《拯救偏执反派》 第1页 [穿越重生] 《拯救偏执反派》作者:草莓酱w【完结+番外】 文案: 路雪柔看了一本男女主虐恋,结局崩坏,反派灭世的古早江湖小说。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变成了小说里女主的废材妹妹。 按照书中结局,这个妹妹是个花痴,见一个撩一个,最后还作死的去撩黑化后的反派殷九霄,妄图感化他,结果被他顺手灭了。 大反派殷九霄身世凄惨,他一出生父母就反目成仇,母亲将他当作复仇的工具,用密法炼制毒蛊喂给他喝,让他剧毒缠身谁碰谁死,同时也让他的血变成提升功力的奇药;父亲用温情骗取他的信任,将他关进地牢,只为放干他的血来精进武功,最后被他反杀。 殷九霄从此封闭真心,不信任何人,唯独对照顾过他的女主生出几分恻隐,谁知女主竟在他与正道对决之时背后捅了他一刀。 殷九霄重伤落入悬崖,濒死之际领悟了魔功功法的最后一层,他从深渊中爬出来,彻底黑化,后来又被男女主刺激的一步步走向灭世之路。 路雪柔穿过来时,剧情已经进展到那场正邪对决,她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天阴山顶峰,女主一刀捅进殷九霄背心,眼看着反派一身白衣染满血色,癫狂惨笑就要落入深渊,她急忙大喊一声:“大佬,带我一起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冲上去抱住反派和他一起坠落悬崖。 ******* 四方城城主的嫡出小女儿竟然为大魔头殷九霄殉情,引来江湖各种流言不断。 半年后,路雪柔以生病需要人陪为由,再一次阻止了大魔头前去灭门。 她躺在殷九霄腿上,思考着下一次该用什么借口把他留在魔宫。 男人眸色漆黑,早已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说道:“生个孩子吧。” 多年之后,世人为她建庙供奉,赞她心怀苍生,不惜以身饲魔,这才是仁义的最高境界。 而路雪柔正悠哉地与大魔头游历山川。 #穿书之后,我被迫走上救世之路# #就是我,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城主嫡女,看看我身上那感化魔头的圣光,你怕了吗?#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雪柔,殷九霄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感化魔头的上百种套路 立意:身处黑暗,仍向往光明和爱。 第1章 穿越 你好歹给我个金手指啊!…… 如果重来一次,路雪柔一定不会为了赶一次实习面试,坐上这辆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网约车。 司机不修边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眼都是红血丝,路雪柔一问,才知道他已经通宵打游戏好几天了,今天迫不得已出来接几个活,赚点小钱换个新皮肤。 她听了也不敢笑,生怕人家觉得是嘲讽,一时激动产生了犯罪的想法。 司机那张脸因为经常熬夜,眼袋青黑,看起来像个丧尸,但人还是很热情的,听说她要去面试,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妹子,一看你这形象就没问题,长得好也是个优势啊。” 路雪柔干笑着应和了一声,司机还要说话,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他拿起手机接听,一脸兴奋地说:“成,等我送完这个人……” 恰好前方一辆大货车驶来,司机还在聊天,顾不上看路,直直地朝货车撞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路雪柔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 路雪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虚空里,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像是断了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出车祸了。 不应该是在医院吗?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阵苍老的哀叹声响起,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那道声音回答道:“终于等到你了,这里是书中的世界。” 什么玩意? 路雪柔彻底懵了,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是世界意志选中了你,要你去做那个救世之人,如果这个世界崩了,你也要长眠在这里。” 路雪柔消化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心里的震惊,问道:“意思是我还活着?只要这个书中世界不崩,我就能回去了?” “没错。” 听那声音如此回答,路雪柔松了口气,虽然父母早在她小时候就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她就像个多余的,生死没人惦记,可能够活着,谁会想死呢? “我要做什么?”路雪柔朝虚空问道。 周围静默了一瞬,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强光,一本书出现在她面前,封面是一个红衣美人,书的名字叫做《少主的千面娇妻》。 看见这书名,路雪柔灵光一闪,顿时想起,这不是她前几天看过的那本古早江湖虐恋小说吗? 她不上课的时候,喜欢宅在宿舍里看小说,尤其喜欢某个绿色的app,还往里面充值了不少钱,这本小说是她偶然之间翻到的,因为喜欢这种江湖的设定,她熬夜看到结局,看完的那一刻才后悔不已。 因为作者她烂尾了! 女主夜雪歌本是四方城城主的庶出之女,她娘和城主是青梅竹马,却因为家世配不上城主,只能委屈做妾,城主后来娶了富可敌国的庞氏女为妻。女主的娘伤心之下,竟然带着刚刚出生的女儿离开四方城,辗转流落到魔宫地界,被一个姓夜的长老救了,女主的娘因为刚刚生产就四处奔波,伤了身体,没多久就去世了。 -- 第2页 女主从此跟着夜长老长大,她十六岁那年,魔宫宫主殷行烈带回一个清冷俊逸的少年,说是自己找寻了多年的亲生儿子,交给女主照顾。 这个少年便是书中的大反派,后来的魔道首领殷九霄。 殷九霄的母亲是药王谷的圣女,年轻时天真不谙世事,被殷行烈这个渣男骗身骗心,还骗走了药王谷的至宝《蛊经》,圣女意识到自己被骗,从此黑化,一心想报复殷行烈。她生下殷九霄之后,视他为孽种,寻遍了天下的毒蛊,每日喂给自己的儿子,殷九霄体质特殊,这些毒蛊不只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反而让他百毒不侵,身上带了剧毒,寻常之人只要碰触他的皮肤,就会毒发而亡。 不仅如此,时日一久,他的血也成了疗伤和提升武功的奇药,引来各路江湖人的觊觎。圣女每日在他心里灌注仇恨,要他亲手杀了殷行烈,难得殷九霄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没有长歪,他努力练功,想有一日能挣脱母亲的控制。 十八岁那年,他在药王谷附近的镇上用自己的血救了一个重伤之人,谁知那人恩将仇报,回去便将这个秘密传遍了江湖,很快各大门派围攻药王谷,逼圣女把人交出来。圣女拼死将殷九霄送出了药王谷,临死之前告诉他人心险恶,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一定要替她杀了殷行烈。 殷九霄躲避追杀时,遇到了来寻他的亲生父亲殷行烈,他本想遵循母亲遗命杀了殷行烈,可就在这时殷行烈替他挡了一剑,又将他带回魔宫,昭告整个魔宫,说自己找回了亲生儿子,要人尊他为少宫主。殷九霄从不曾体会过被人关爱的感觉,不由对这个亲生父亲心软了。 殷行烈骗他剑上有毒,解药难寻,需要他一滴血来解毒。殷九霄便相信了,待他取血之时,殷行烈从背后偷袭,用一条玄铁锁链锁住了他,将他关进地牢,每日取血,助自己练成《天魔诀》。 取血练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这期间殷九霄都被关在潮湿的地牢里,只有女主每日给他送饭,细心照顾他,可谓是他唯一的温暖。他为了这一丝温暖不肯放弃,趁殷行烈每日在地牢中服用他的血练功时,学会了魔宫的至高功法《天魔诀》的前八层。 就在殷行烈快要成功的第四十九日,殷九霄挣脱玄铁锁链,成功反杀了殷行烈,成为魔宫新的主人。 而女主夜雪歌这时候却被夜长老派往天羽山庄做卧底,寻找当年被正道抢走的《蛊经》,来克制殷九霄的《天魔诀》。她潜伏在少庄主玉清寒的身边两年,假扮他突然失踪的未婚妻,却在相处之中爱上了他。 之后这本小说用大量篇幅描写了两人之间的相爱过程,一次英雄宴,女主被陷害偷盗《蛊经》,身份败露,男主刺了她一剑,女主伤心回到魔宫。这才发现夜长老一直在利用她,他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为了摆脱夜长老的操控,女主把夜长老的计划告诉了殷九霄,从而获得了殷九霄的信任。殷九霄将夜长老逐出魔宫之后,正道因为《蛊经》丢失,联合起来诛杀邪魔,邀他在天阴山决斗。 决斗之前,女主和男主解开误会,女主深知殷九霄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单打独斗,根本没有人可以战胜他。他们商量过后,决定联合正道所有的高手,围杀殷九霄。 结果到了决斗之时,殷九霄面临众多高手的围攻,仍然游刃有余,且渐渐占据上风,女主害怕男主受伤,假装被人挟持,趁殷九霄救她之时,一刀捅进他的后心,殷九霄重伤跌落悬崖,从此彻底黑化,成为了满心只有杀戮的大魔头。 路雪柔看到这里,忍不住有点心疼反派,殷九霄从小惨到大,仍然没有迷失本性,可接二连三遭遇背叛,任谁也承受不了,难怪他最后变得冷酷嗜血,生出了毁灭一切的决心。 书在她面前缓缓翻开,到了殷九霄跌落悬崖这里,便不再翻动了。 那道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殷九霄心性坚韧,本来可以缔造不凡功业,平衡正邪两道,免生祸乱,却在这一刻开始,沦为残害天下的邪魔,让书中世界彻底崩塌,消亡。” 路雪柔心里也感叹,殷九霄没有黑化之前,是个清冷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他一心追求武道,崇尚公平,从不用卑鄙手段。这一点从他孤身赴约前去决斗正道众多高手,便能看得出来。可惜啊,一切就毁在女主那一刀。 女主帮助男主重伤殷九霄,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跌下悬崖,正道都以为殷九霄死了。可他却在濒死之时领悟了《天魔诀》的第九层,并且在天阴山下找到了《蛊经》的线索,遍寻各大门派,搜集《蛊经》残页,最后将两种功法融合在一起,练成了天下至阴至邪的武功《炼魂蛊》,从此开始了他的灭世之路。 女主丝毫不知道危险临近,与男主回到天羽山庄,因为出身魔宫不被庄主和庄主夫人承认,便赌气离开。这之后,男女主开始了你追我逃的虐恋戏码,女主巧合之下找到了亲生父亲,成为了四方城城主之女。 女主身份改变后,又开始与男主虐恋情深,顺便还收拾了恶毒的城主夫人和她那废材妹妹,成功接替城主成为四方城的主人。 而就在此时,殷九霄卷土重来找上女主,囚禁她,逼她与男主反目,女主宁死不屈,还诅咒殷九霄永远也得不到真心。 路雪柔看到这里以为反派对女主求而不得,殊不知殷九霄此时早已摒弃人性,心里再也没有爱这种东西,他囚禁女主,伤害男主,残杀正道人士,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 第3页 最后或许是他厌烦了,或许是他真的被女主那句永远得不到真心刺激到了,他开始用《炼魂蛊》的功法制作药人,他制作出来的药人,与他同样身上带着剧毒,只需一个药人便可以毁灭一个小城镇。 他的药人大军攻进了四方城,将眼前的活物全部屠杀殆尽,男女主带着正道的高手拼死抵抗,最终还是阻止不了四方城的毁灭。 小说最后,殷九霄站在四方城的城墙上,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看着药人大军毁灭四方城之后,分散离开,去摧毁一个个城镇。书里形容他无悲无喜像至高无上的神,可表皮下那身骨肉和心肠却早已经在地狱中淬炼,浸染极恶的毒汁。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男女主都死了,反派成功灭世,作者留下这么个结尾就消失了,着实让人无语。 路雪柔因为这个结局对这本小说印象深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说里女主的废材妹妹跟她同名,且作死的要去感化殷九霄,被他像捏蚂蚁似的捏死了,因为这一点,她看书的时候很有代入感,只要是反派殷九霄出场的剧情,她都心跳加速,头上狂冒冷汗。 面前的书还停留在那一页,路雪柔想翻页,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翻不动。 苍老的声音继续响起:“去吧,改变这一切。” 翻开的书离她越来越近,最后贴在她的脸上,刺眼的白光慢慢笼罩住她,路雪柔浑身僵硬,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吼道:“殷九霄那么凶残,你好歹给我个金手指啊!” 白色的光团颤了颤,路雪柔感觉到右手腕内侧被烫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2章 城主之女 求生不求死,要不就试试?…… 眼前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女子闺房,床帐是粉色的,她身上盖的锦被也是粉色的,路雪柔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孔,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擦了一下因为浓香刺激出的眼泪,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乍然接收这段记忆,她的头像针扎一样的疼。 路雪柔捂着脑袋,哼哼两声,那阵疼痛才缓慢消失。 她抬起头,麻木地看着粉色的床帐,面上平静,心里却直呼卧槽。 穿成谁不好,偏要穿成四方城城主的小女儿路雪柔,那个一出场就被女主抢了继承人,怨愤不服又找女主麻烦然后被女主赶出四方城的炮灰女配。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能接受,可这个傻子竟然狗胆包天的去撩反派大魔头殷九霄,还自以为是可以感化魔头,结果被魔头顺手捏死了。 这个“捏死”不是夸张,书里殷九霄练的武功是《天魔诀》,后来又融合了《蛊经》,可以说是强到变态。他出招时可以让人在无知无觉中被注入一股内力,这股内力带着剧毒,冷热交加,让人痛苦的生不如死,且全身失去控制,动都动不了。这个时候殷九霄只要操控着内力轻轻一捏,人就会像暴涨的气球一样炸开。 书里的路雪柔就是这么死的,路雪柔想到那段描述,后背爬上一股寒意,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书中世界的意志要她去改变这一切,造成世界崩坏的根源是殷九霄,那她势必要去面对这个毫无人性的大魔头了。 路雪柔打了个寒颤,自暴自弃地躺下了。 算了,活着不好吗?她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跟女主起冲突,也遇不上殷九霄,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刚躺下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傻了,任由女主刺激的殷九霄黑化,他就会放出那些药人灭世,到时候她能躲到哪里去?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被药人咬死的命运。 而且她现实那具身体还是能抢救一下的,书中世界的意志也说了,只要她改变崩坏的结局,走完全程就能回去了,求生不求死,要不就试试? 路雪柔忽然想起醒来之前自己手腕上异样的发烫,她当时想让书中世界的意志给她一个金手指,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抬起右手腕,在手腕内侧发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红痣,摸上去仍在微微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绞尽脑汁半天,发现这就只是一颗痣,既没有随身空间,也没有突然让她成为武林高手。 她被骗了! 路雪柔盯着那棵红痣看了许久,沮丧地倒回床上,这还怎么搞?躺平等死吧。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路雪柔惊得从床上蹦起来,只见一个样貌周正,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条鞭子。 啪的一声,鞭子甩到她面前,男人使了大力,锦被都被抽坏了,里面的棉絮飞了出来,她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似乎被那鞭子扫到了,路雪柔捂着胳膊上被抽到的地方,对眼前的情形十分懵逼。 幸亏男人抽了一鞭子后就没有再动手,而是指着她,一脸怒容骂道:“你一个女儿家,竟然不知羞耻地去纠缠司马大人家的公子,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路雪柔愣了一下,脑子里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冒了出来,原来他就是四方城的城主路观元,这个身体的父亲。 路雪柔循着记忆,乖巧地叫了一声:“爹爹。” 路观元神色稍有缓和,但还是恨铁不成钢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如此不上进,将来这四方城谁来继承?” 路雪柔皱了皱眉,这话说的,他可不止一个女儿,女主夜雪歌可是处处合他心意,上进得很呢。 -- 第4页 见她不说话,路观元又冷了脸色,问道:“怎么,我还不能说你了?” 路雪柔正想敷衍过去,一个中年美妇急匆匆赶来,一看见路观元手里的鞭子,顿时上前拦在路雪柔面前,怒瞪着路观元。 “你敢打她?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便是原主的亲娘庞氏,庞家是四方城的首富,据说晋国每个城镇都有庞家的产业,可谓是富可敌国,四方城的官员和军队都靠庞家的财富养着。庞家的家主正是庞氏的父亲,他爱女如命,路观元这个城主也不得不对着妻子低声下气,连自己青梅竹马的爱妾带着孩子出走,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寻找,生怕惹妻子生气,触怒庞家。 路观元脸色难看,却不敢发火,收敛着脾气说道:“她都十六岁了,你不约束她读书,让她整日出去野,还不顾名声招惹别家的公子。你可知道,今日一大早司马大人就来城主府告状了,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哼,你嫌弃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我生的,说到底你心里还在惦记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路雪柔趁他们吵架,低头卷起衣袖,查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可刚才被鞭子抽到的地方雪白的一片,没有一点伤痕。 怎么回事? 她刚才分明被抽了一下,疼痛总不会是假的吧。 路雪柔摸着右手腕上隐隐发烫的红痣,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她清了清嗓子,打断那两人,对路观元说:“爹,我挺喜欢司马公子的,你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进府,给我做小郎君。” 路观元到底是个斯文人,一听这败坏名声的话从女儿口中说出来,脸都憋红了,一鞭子朝路雪柔身上甩过去,路雪柔用手臂挡了一下,还是方才那块地方。 这次肯定不会有错了! 她故意激怒路观元就是想再挨一鞭子,来验证自己刚才的猜测。 庞氏看见路观元当着自己的面鞭打女儿,气的脸色铁青,尖声叫道:“路观元,我要跟你和离!” 路观元抽完这一鞭子,自己也懵了,再一听妻子要和离,他心里一阵恐慌,连忙道歉:“夫人,我那是一时气疯了,和离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 路雪柔顾不上听他们争吵,她手臂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直至那块皮肤完好无损,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难道就是书中世界的意志给她开的金手指?如此说来,她受再严重的伤都可以愈合,岂不是不会死了? 路雪柔摇了摇头,这金手指就算能快速愈合伤口,也不见得能救致命伤,她还是悠着点,千万别玩脱了,而且还不知道对殷九霄身上的剧毒有没有作用? 另一边路观元好不容易哄好了庞氏,两人一起上前,庞氏揽住她心疼地问:“乖女儿,让娘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路观元抹不开面子,只说:“我让人去请大夫。” 路雪柔见此连忙叫住他:“爹,不用请大夫,你那鞭子没抽到我,你看,我手臂上好好的。” 路观元怀疑地看了一眼,那手臂上果然没有任何伤口,可他刚才那鞭子明明抽到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抽到了被子吧,路观元心里觉得这对母女厌烦,不想在此多待,便说:“没伤到就好,我还有事,你这些日子好好读书,不许再出去胡闹。” 他出去后,庞氏冷哼了一声,将女儿抱得更紧了。 “你这丫头,吓死娘了,真的没受伤?” 路雪柔被她抱着,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从来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的关心过她,可惜这份关心也是借来的,原本的路雪柔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像她一样也穿越了,希望能有个好结局。 她原本就是孩子心性,又被庞氏宠坏了,并不是个恶毒的人,就连最后找女主的麻烦,也是为了能引起路观元的注意,而不是存了害人之心。 路雪柔一想到原主凄惨的结局,不禁生出了几分同情,她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也不能毫无作为,起码要帮她照顾好这个娘亲和外祖庞家,别让他们落得书中被女主抄家驱逐出四方城饥寒交迫的下场。 想到这里,路雪柔很不习惯地叫了一声:“娘。”她僵硬地回抱住庞氏,轻声说道:“我真的没受伤。” 庞氏松了口气,拍了她一下,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对了,你说你喜欢那司马公子,是真的吗?娘去跟司马大人说说,让他进府陪你玩。” 路雪柔震惊,书里形容这个庞氏对女儿十分溺爱,她还以为是夸张了,结果庞氏一听她说喜欢司马公子,便真的要顺着她的意思让司马公子“嫁”来城主府。 这简直不是一般的溺爱了,怪不得原本的路雪柔会被宠坏。 “娘,我没有那个意思,刚才是气我爹的。”路雪柔连忙打消庞氏的念头。 庞氏掐住她的脸,不满地说:“你这孩子,没事气你爹作甚?还好他刚才没有打到你。” 庞氏温柔的数落了她两句,又说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安生些,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中秋? 路雪柔想起书中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正道约殷九霄决斗的日子就在中秋节后的八月十七,她今年十六岁,女主夜雪歌十八岁,此时应该已经从天羽山庄回到魔宫了,也就是说那致使殷九霄黑化的一刀就快要来了! -- 第5页 “娘啊,离中秋节还有几天啊?”路雪柔颤着声音问道。 庞氏算了算日子,回答道:“今天已经八月初十了,还有五日就是中秋了。” 路雪柔心里一惊,竟然只有不到七天了,四方城离天阴山似乎挺远的,她能赶得上吗? 性命攸关,靠她自己肯定是不行,路雪柔抓住庞氏的手,认真地说道:“娘,你帮我个忙,我有个朋友遇见了大麻烦,我得赶过去救他。” “你说。”庞氏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一时间竟忽略了那个所谓的朋友,直接问她要自己帮什么忙。 路雪柔也不墨迹,直接说道:“要最快的车马,还有武功高强的护卫,我想去一趟天阴山。” 第3章 决斗 我若不死,他日必屠尽天下人。…… 庞氏皱了皱眉,路雪柔怕她不答应,再一次强调:“娘,那个朋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过了一会儿,庞氏松了口,道:“行吧,只是天阴山在白照城,来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你可就不能陪娘过节了。” 路雪柔嘴甜地哄她:“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等我救了那个朋友,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天天陪着你,咱们每天都过节。” 庞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知道哄我开心,那我这就让人准备,你救了那个朋友,也可以把他带回来,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我的宝贝女儿这么上心。” 路雪柔心里着急,哪怕庞氏这句话明显想歪了,她也没有反驳。 不过要她把殷九霄带回来,那不是活腻了吗? 她答应了一声,催着庞氏去准备车马和护卫。 不多时,庞氏回来,告诉她一切已经准备好了,路雪柔也趁着这段时间换上了便于出行的衣服。 庞氏见此问道:“怎么如此着急啊?” 路雪柔系好衣带,上前抱了庞氏一下,说道:“人命关天呀,娘你放心,我救了人就回来。” 庞氏心里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为女儿准备了上百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再加上女儿四方城城主之女的身份,应该没人敢不长眼地惹她,她又放下心。 庞氏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从没离开过四方城的女儿要救的人竟是魔宫宫主殷九霄。在她看来,不就是救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女儿要救,谁敢阻拦? 路雪柔被庞氏一路送到城主府门口,看见门口等着的马车和上百名护卫,她心里有了一丝底气。如果赶得及的话,她就想办法破坏那场决斗,这样殷九霄就不会被女主背后捅刀了,殷九霄不黑化,造成书中世界崩坏的根源也就没了。 路雪柔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她告别庞氏,走到马车前,一个身材高瘦的丫鬟给她打开马车的门,低声说道:“少城主请上马车。” 路雪柔提起裙摆踩上脚凳,刚要上车,却见庞氏又追了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玉佩,上面简简单单刻了一个庞字。 这莫非就是书中提到的庞氏信物?凭此玉佩找到晋国任意一家庞氏的商铺,都可以让商铺的人提供便利。 庞氏摸摸她的头,说道:“收好,若是遇到麻烦,就让商铺的人给我传信。” 路雪柔心里一暖,点头说道:“女儿知道了,娘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马车里十分宽敞,就算躺上三四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庞氏让人准备了很多干粮、瓜果点心零嘴,还有上好的茶叶以及名贵的茶具。 路雪柔往软垫上一靠,惬意地喝茶,高瘦的丫鬟时不时给她递一颗剥好的葡萄,她见这丫鬟稳妥细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丫鬟回道:“奴婢叫飞霜。” 路雪柔顿时想起来,这个飞霜便是书中路雪柔被赶出四方城时还跟着她的丫鬟,她武功不弱,一直在尽心保护路雪柔,后来还为了路雪柔去找女主夜雪歌的麻烦,结果被男主玉清寒给杀了,可以说是对路雪柔忠心耿耿了。 “飞霜,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路雪柔说道。 飞霜躬身应道:“奴婢遵命。” 马车行了整整五日才到了白照城,又用了大半日赶到天阴山脚下,路雪柔扶着僵硬酸疼的腰下了马车,靠在飞霜身上缓缓吐息。 再舒服的马车,连续坐了五六天也很要命的。 护卫头领姓林,他派人去打探过后,回来告诉路雪柔:“禀报少城主,天阴山没有可通车马的路,只能走上去。” 路雪柔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群山,两眼一黑,半响才虚弱地说道:“行,那就走吧。” 他们把车马留在山脚下的一家客栈,请客栈伙计代为看管,然后就带了些干粮和水,轻装上路。路雪柔本以为不过是爬个山,有个半日左右也就该到了。 可她忘了,她在现实世界爬的山都是修好了山路的,路上也没什么危险。天阴山里密林丛生,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且从半山腰往上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了,他们只能攀着陡峭的山壁,一点一点往上爬。 护卫都是高手,飞霜也是一身武功,只有路雪柔爬了一会儿就腿脚酸软,力气全无。 她趴在一处峭壁上,腰上缠绕着绳索,被护卫拉着往上爬,气喘吁吁地说道:“不成了,不成了,这样爬上去,三天三夜也到不了。” “你们谁有余力,背我一下?” 她问完却没有人答话,护卫都是男的,生怕冒犯了她,飞霜一直在她身边护着,此时靠过来说道:“少城主,我背你吧。” -- 第6页 路雪柔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行吗?” 飞霜浅浅地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用绳索将两人缠在一起,然后身形矫健地向上攀爬,竟然比那些护卫的速度还要快。 路雪柔赞了一句:“你真厉害。” 一旁的林护卫说道:“少城主可知,这天阴山是晋国最高的山,且危险重重,寻常之人最多只能在半山腰停留,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要爬上顶峰也得一日的功夫。” 路雪柔算计着时间,心里预感不妙,他们出发那日是八月初十,走到山脚下已经是八月十五了,上山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夜晚,眼看天就要黑了,再过一夜,就是决斗的日子八月十七。 按照眼下的速度,怕是赶不上了。 天黑之后,飞霜问她要不要休息,她咬牙说道:“大家停下用一些干粮和水,然后咱们继续赶路,等我回到四方城,必有重赏。” 她坐在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心不在焉地啃着饼,脑子里反复回想书里这段剧情。 ****** 天阴山顶峰聚集了正道的上百位高手,连各大门派闭关已久的前辈都来了。天羽山庄作为正道代表,发起了这场名为诛杀妖邪的决斗,玉清寒是天羽山庄的少庄主,年少成名,这些正派高手都愿意听他号令。 此刻峰顶上的各路高手严阵以待,浩然帮的左长老问道:“约定的时辰马上就到了,这魔头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太虚门的青木道人摇头:“贫道认为,他一定会来,这位魔宫新任宫主的行事风格倒不像是邪派,极重承诺,听闻他成为宫主之后约束魔宫弟子,不得杀伤无辜,尤其不能对女子、老人和孩童下杀手。” 净水庵的掌门明莲师太冷哼一声:“邪门歪道罢了,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背地里不知造下多少杀孽。” 眼看约定的决斗时间快要到了,众人等得心里焦灼,还以为这魔头要毁约不来了,可就在此时,峰顶上四处刮来的风骤然停了,众人察觉这异象,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向四周观望。 “你们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挨个回头,朝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顶端望去,只见山峰顶端的怪石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四周分明没有风,他的衣摆却飘摇自舞,一袭黑发仅用一条黑色丝带束起两边,垂在背后,端看这一身清冷如仙的气质,怎么也不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魔头,你休要装腔作势,有什么本事便使出来。”明莲师太是个暴脾气,当下便拔剑指着殷九霄。 殷九霄没有理会她,只一个纵身,便落在这处天阴山主峰的峰顶上,与正派高手分别站在两边,他身后就是云雾缭绕的峭壁深渊。 众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轻功是如何借力的,玉清寒看他浑身整齐干净,连发丝都不乱,而他们这些人爬上天阴山,都是一身狼狈,有些轻功不济的,衣裳都破损得不成样子了,他心中更觉此人危险,非除之不可。 殷九霄抬起头,神色漠然的看着他们,这些正道高手不免在心里叹了一句“好相貌”,可惜此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且天资卓绝,再让他练武十年,江湖上恐怕就没有正派的立足之地了。 “你们谁先来?”殷九霄冷漠开口,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莲师太按捺不住要走上前,玉清寒这时却拉住她,在人群里低声说道:“前辈,殷九霄练得一身邪功,若单打独斗,我们怕是会被他逐个击破,一一杀害,只有联合在一起,才有胜算。” 浩然帮的左长老附和道:“少庄主说得有理,我同意。” 太虚观的道长和明莲师太似乎有些犹豫,玉清寒见状又说道:“各位前辈,我们此番约战殷九霄,实则是为了除魔,非常之时用非常手段,让这魔头伏诛才是要紧事。” 众人听了沉默一阵,他们谁都没有把握单独制服殷九霄,为了除魔卫道,只能听玉清寒的建议,联合起来。 他们自以为这番谈话隐秘,其实殷九霄站在对面全都听见了,他冷然说道:“你们一起上吧。” 即便约好的决斗变成正道联合,以一敌众,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轻蔑和讥诮,只有让人害怕的平静。 正邪之战一触即发,正道诸位高手以玉清寒为首,将殷九霄围住,面前是敌人,身后是深渊悬崖,除了杀掉这些人,他无路可退。 正道高手们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只有殷九霄手上空无一物,他自小被母亲喂下上万种毒蛊,身带剧毒,因此手上戴着一副用天蚕丝制成的手套,既可以隔绝皮肤上的剧毒,又可以当做武器防御。 众人只当他的手套中藏匿了暗器,谨慎地互相提醒:“当心这魔头使诈,速战速决。” 明莲师太甩着拂尘率先冲了上去,其余人也不甘落后,一开始便用了杀招,殷九霄在众人围攻之下依然游刃有余,面不改色,上百个回合之后,这些高手中内力薄弱些的逐个被逼出了战圈,只能落在周围,伺机帮手。 殷九霄的《天魔诀》已经练到了第八层,他周身被磅礴的内力包裹起来,众人近不得身,反倒被他身上的天魔内力震伤,除了明莲师太几个顶尖高手,全都受了内伤,耳朵、嘴角、眼睛不停的流血。 玉清寒只觉被一阵罡风刮到肺腑,一张嘴便咳出一口血来,躲在山壁后的夜雪歌心疼不已,她拿出藏在身上的玄铁短刀,心里有了决断。 -- 第7页 这短刀是殷九霄送给她的,据说削铁如泥,可抵御世上任何一种神兵利器的全力一击,殷九霄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她需要等待时机,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才能动手。 夜雪歌照着与玉清寒商量好的计划,从山壁后缓缓走出来,她看着被围困在深渊前仍旧不落下风的殷九霄,做出一副担忧的神情,朝他喊道:“主上小心。” 玉清寒听到喊声,知道时机到了,给浩然帮的左长老使了一个眼色,那长老便迅速脱离战局,运起轻功朝夜雪歌掠去。 殷九霄见此果然分了心,不得已瞬间将内力提升数倍,将围着他的高手推远,然后纵身去追浩然帮长老,最终赶在那长老的长棍落下之前,救下了夜雪歌,全无防备地将她护在身后。 众高手再一次围攻上来,殷九霄耗费的内力不能及时补回来,没有内力护体,他只能见招拆招,根本无暇留意身后的夜雪歌。夜雪歌趁此机会,拿出藏在背后的短刀,毫不留情地一刀刺进殷九霄后背的命门。 这一刀下去,殷九霄体内留存的内力散了大半,他吐出一口鲜血,勉力对战众多高手,再一次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大局已定,殷九霄身受重伤,尤其背后那一刀,几近掏空了他的所有内力,他这一生尝尽了千般苦,每次选择相信,便会遭遇背叛,夜雪歌是他此生最后相信的一个人,可她也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殷九霄神情癫狂,白衣上沾染了大片血色,更衬得他俊美如妖,他嘴里发出阵阵冷笑,看着这些打着除魔旗号卑鄙无耻的江湖正道,眼中满是嘲讽。 “你们既叫我妖邪,总该配得上这名号,我若不死,他日必屠尽天下人。” 说罢,他用尽最后的内力震出玄铁短刀,仰身跌入深渊。 第4章 同生共死 陪他跳崖 这段剧情是书中前期的一个小高朝,殷九霄这个坚守原则,看重承诺的反派,收获了许多读者的同情,反倒是玉清寒这个男主,让人觉得虚伪和狡诈,女主选择和他一起杀死殷九霄,很难不骂她一句瞎了眼。 路雪柔也很同情殷九霄,但她更明白,殷九霄这个人极为固执,选择了什么,便不会改悔,他甚至是有些偏执地朝自己认定的道前进。 这样一个人若是心向光明,立身守正,必然能创造不朽的功业,但若是走入歧途,也将会成为祸乱天下的根源。 无论善恶,他都会坚定的一条道走到黑。 路雪柔咽下一口凉透的饼,又灌了一大口水,看护卫们也吃完了,便下令道:“继续上山。” 她必须赶在女主那一刀之前阻止一切,否则就来不及了。 山路越来越陡峭,饶是他们一行人中途没怎么休息,爬上顶峰时也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路雪柔浑身狼狈,被飞霜拖着向前走,她心里不停祈祷女主那一刀还没有捅。 前方有打斗声传来,路雪柔打起精神,命令护卫别管她,先去阻止决斗,她和飞霜稍微落后一步,两人赶到之时,发现那些护卫都被战圈外的各派高手拦住了,根本无法靠近殷九霄。 路雪柔现在才知道,这些护卫虽然武功不弱,但碰上江湖中真正的高手,还是差得远了。 让她更揪心的是,书中那一幕还是发生了,殷九霄将夜雪歌护在身后,而夜雪歌趁他对战诸多正道高手之时,毫不迟疑地一刀捅进他后背的命门。 “住手!” 路雪柔眼看着那一刀刺入殷九霄的后背,心里跟着一凉。 她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照这般下去,殷九霄会像书中一样彻底黑化,最后制作身带剧毒的药人,杀尽天下人,导致这个书中世界崩塌。 那她是不是会死在这里,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路雪柔红着眼睛,她此刻杀了夜雪歌的心都有了。 剧情还是按照书中写的一样,殷九霄被各门派的众多高手逼到悬崖边上,身受重伤让他的天魔内力受到阻滞,生机一点一点的流失殆尽。 路雪柔向悬崖那边跑去,中途有正道的高手来拦路,飞霜冲上去替她挡开,她则趁着那些围攻殷九霄的人不注意,混在了人群中。 这些人眼见大局已定,殷九霄今日定然不能生还,他们得意之下,压根没有发现偷偷混在身边的路雪柔。 殷九霄一身白衣被血色浸染,满头黑发飘散在身后,纵然全身血污也掩盖不住他的气质和风华,此刻他像书中那样,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们既叫我妖邪,总该配得上这名号,我若不死,他日必屠尽天下人。” 路雪柔悄悄来到这群人的前排,此时此刻她完全被震慑住了,不是因为这句饱含怨恨和煞气的话,而是因为殷九霄那张脸。 书里形容他气质如仙,长相近妖,俊美精致,又不见丝毫女气,这样的美人,无论男女,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路雪柔以为那是夸张的写法,可如今见了,真觉得这些词还不足以概括殷九霄的美。 那是一张超脱性别,任谁看了都无法不赞叹一句完美的脸。 路雪柔掐了自己一下,这才从观赏美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心里怀疑自己被原来的路雪柔传染上了花痴的毛病,竟然在如此紧迫的时候,还在研究殷九霄的脸。 现在怎么办?救下殷九霄?可这里高手众多,她一个不懂武功的拿什么救人? -- 第8页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鼓动这群高手杀了他,永绝后患?路雪柔望着那双冰冷死寂的眸子,打了个寒颤。 万一他死不了,自己的结局怕是会比书里的路雪柔还要惨。 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她犹豫,只见殷九霄张开双臂,用身上仅存的内力震出了女主刺进他背后的玄铁短刀,整个人身体朝后仰,癫狂惨笑着就要落入身后的万丈深渊。 路雪柔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在书里凄惨的结局,她大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喊道:“大佬,带我一起啊。” 她扑过去抱住坠落悬崖的殷九霄,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坠落深渊。 路雪柔感受到自己怀里的身体一片冰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而此时殷九霄也在看着她,那双冰寒冷寂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懵然和疑惑。 这种从高处下坠的过程并不好受,路雪柔来不及多想便被四面刮来的风震晕了过去,殷九霄又看了她一眼,而后才缓缓闭上双眸。 悬崖底下是一片寒潭,入水的那一刻,路雪柔被冰冷的潭水刺激得清醒过来,她下意识摆动双臂,想要游到岸边,直到看见一片白中带红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抱着殷九霄的。 她顺着白衣飘来的方向游过去,果然看见了闭目昏迷的殷九霄,路雪柔水性极佳,然而拖着一个昏迷的人,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将殷九霄带上了岸。 两人趴在寒潭边上,路雪柔大口喘息,也顾不得殷九霄是不是呛了水,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就着这个姿势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路雪柔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崖底温度极低,她冻得立刻打起了喷嚏。 路雪柔爬起来,先检查自己身上,或许是金手指起了作用,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随身带的荷包不知道丢在了哪里,里面有她带的银票和城主府的令牌。 她现在身无分文,从这里出去后不知道要怎么回四方城,就在她绝望之时,却摸到了脖子上戴的一块玉佩。 对了,这枚玉佩是庞氏的信物,只要周围有庞氏的商铺,让人送她回四方城应该是不成问题。 也不知道飞霜和护卫们会不会来寻她?不过他们很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回去向她娘复命去了。 路雪柔叹息一声,这才看向身旁无声无息躺着的人,殷九霄看起来生机断绝,脸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仿佛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他不会死了吧? 路雪柔看着那张惨白犹带鬼气的脸,心里实在没有把握。她在峰顶上权衡过后,决定冒一次险陪殷九霄跳崖,或许看在她这份与他同生共死的面子上,殷九霄将来能放自己一马。 至于劝他向善,放下仇恨,眼下看来只能是一种理想。他又不是个圣父,任谁遭遇过这样的背叛都不可能原谅的。 当然这一切是基于殷九霄这个大魔头还活着的情形,如果他现在就死了,那所谓的灭世也不会发生。 路雪柔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手指去探殷九霄的鼻息。 他鼻尖冰凉,没有一点气息。 路雪柔惊得正要缩回手,却在此时对上了一双冰冷莫测的眼睛。 他似乎在看她的手? 路雪柔顿时想起,书中说殷九霄浑身皮肤带着剧毒,寻常人只要碰触一下便会立刻毒发身亡,她心里突突直跳,连忙缩回自己的手,反复查看。 好像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身上除了有点冷,也没别的异常反应,而且方才带殷九霄上岸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碰触过他的皮肤了。 难道又是金手指的作用?路雪柔摸向自己右手腕内侧那一点红痣,似乎隐隐有点发烫。 果然有用,看来书中世界的意志没有糊弄她,她心里喜悦也不敢表现出来,见殷九霄还盯着她的手看,她干笑两声,说道:“你,你好,我叫路雪柔。” 殷九霄的目光丝毫不曾落在她脸上,听到她的名字也无甚反应,只是冷淡地闭上眼睛。 路雪柔以为他又晕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结果他额头冷得像冰,冻得她指尖哆嗦了一下。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流了许多血,加上在寒潭里泡了很久,竟然没有发烧,这情况算得上是糟糕了。 路雪柔看了眼四周,除了寒潭便是黑幽幽的密林,若是出去寻人来搭救,她可能根本就走不出这片密林。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她的血也是金手指,能疗伤救命。 路雪柔狠了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血滴在殷九霄唇上,从唇缝流进嘴里。 殷九霄尝到一点带着馨香的甜味,他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转瞬就被怀疑和防备取代。 路雪柔只顾着把自己的血喂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冷寂幽深的眼底此刻正弥漫起一阵杀意。 第5章 微妙默契 叫他“哥哥” 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捏住她的脉门,路雪柔只觉殷九霄身上的温度冷寒彻骨,让她不禁轻轻颤抖起来。 “你……”路雪柔看了他一眼,一句硬气的“你放开”到了嘴边就变成:“大哥,您有何贵干?” 殷九霄此时内力全无,重伤濒死,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余力杀她,可她还是很害怕。 -- 第9页 这实在怪不得路雪柔,因为与书中的炮灰女配名字一样,她面对殷九霄的时候,就会想到路雪柔凄惨的死法,没穿越之前,她对着一个虚拟的纸片人都能怂的冒冷汗呢,现在面对真正的殷九霄,她还能正常说话,已经算是胆子很大了。 殷九霄探过她的脉门,察觉此人没有内力,甚至根本就没有习过武,他眼中的疑惑加深,捏住她手腕的力气逐渐变大。 路雪柔怕他真把自己的手腕捏碎了,连忙呼痛:“轻点,手会断的!” 让她惊讶的是,说完这句话,殷九霄那只手当真放开了,她微微一笑,准备和大魔头拉近关系,结果却发现殷九霄双眸紧闭,再次晕过去了。 她试探着扯回自己的手腕,殷九霄全无反应,看来是真的晕了。 须臾之后,她发现大反派那张脸恢复几分血气,不似刚才鬼一样的惨白了,唇色也不再发青。 路雪柔摸向他的额头,一片滚烫,竟然开始发烧了。 殷九霄似乎重新恢复了一丝生机,也许她的血真是有用的。 路雪柔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随着天色变暗,她身上更冷了,这么待着不是办法,须得找些东西生火御寒。她看着周围幽深寂静的密林,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才拿着一根身旁捡到的枯树枝朝前方走去。 冷静点,只是去捡一些干树枝,不走远应该不会有事的,书中说殷九霄重伤落到这里,他既然能活着练成《天魔诀》又找到《蛊经》的线索,这密林中应该没有吃人的猛兽,不然早被人血吸引过来了。 路雪柔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她飞快地捡起这一路的干树枝,捆成一小捆,抱在怀里就打算往回走。 密林里漆黑一片,静得渗人,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刮蹭地面的沙沙声,最开始还以为是被风吹下来的树叶,可背上的鸡皮疙瘩让她直觉危险,回头看去。 这一眼让路雪柔浑身血液倒流,吓得腿都软了,那发出声音的东西根本不是树叶,而是一条手腕粗细的蟒蛇,这蛇花纹亮丽,在夜色中还反着光,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毒蛇在朝她吐信子,一双冰冷的竖瞳锁住她,路雪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这蛇从背后缠上她的脖子,她不敢跑,就这么与毒蛇对峙起来。 毒蛇看她弱势,竖起头尾巴一荡朝她扑过来,路雪柔抬手去挡,她已经做好要被这毒蛇咬一口的准备了,现在只希望这蛇咬完就跑,那样她还能靠着金手指捡回一条命。 危急之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她背后伸出来,一把捏住毒蛇的七寸,路雪柔与那条蛇近距离对视,大气也不敢喘,她勉强抬手揪住了那人伸到她耳旁的白色衣袖,轻轻拽了一下,央求道:“大……大哥,您能拿远一点吗?” 她本来张口就想叫大侠,可想了想,殷九霄应该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她临时又改了口。 身后的人不动,她又厚着脸皮说道:“求你了哥哥,我害怕。” 殷九霄捏着毒蛇的手微微一颤,而后将那条蛇拿远,转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路雪柔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把那股恶心和恐惧赶出脑海,她抱起刚才吓的掉在地上的干树枝,朝殷九霄追过去。 他拎着一条毒蛇,看起来身体已无大碍,可路雪柔能看得出来,他走得很慢,且呼吸声很重,一看就是在强撑。 这人已是强弩之末,还跟过来,从毒蛇口中救了她,或许他是在防备她,可他本来是可以袖手旁观的。 路雪柔头一回理解了书中对殷九霄的刻画,没有黑化之前,他是当之无愧的君子,重信守诺,对弱者有回护之心,可惜啊…… 她正在感叹,却发现前方走着的人身子歪了一下,殷九霄只停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向前走。 看来他的伤势很严重,连走这几步路都很勉强。 路雪柔不敢跟得太近,等他回到寒潭边,才抱着干树枝走上前。 她把树枝堆好,心里却犯了难,光想到捡枯枝生火了,可这火从哪里来?那些钻木取火之类的技能她可不会。 而这时,殷九霄捏着那条毒蛇,掰开它的嘴,将自己的手放进毒蛇口中,让一双毒牙刺进他的皮肤。 路雪柔差点跳起来,捂着嘴看他这惊人的举动,过了一会儿,殷九霄手上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呈现一种青黑色,缓缓向手腕爬上去,没多久他的脸也染上青黑。 “你没事吧?”路雪柔声音微颤,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主动让毒蛇咬的人。 殷九霄没有回答她,他皮肤上的青黑只维持了一瞬就快速退去,到最后只留下手上两个被毒蛇咬过的伤口,他看了路雪柔一眼,然后把手里的毒蛇扔了,正落在她脚边。 路雪柔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惊叫,幸好她及时忍住了,只见那条蛇全身僵硬,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她一脸麻木的恭维:“您真厉害!” 殷九霄看着面前堆的干树枝,从脚边拿起一块石头,试了试硬度,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言简意赅道:“匕首。” 路雪柔哦了一声,弯腰去拿绑在腿上的匕首,将匕首递到殷九霄手上,她才暗暗心惊,这人怎么知道她还藏了匕首,她醒来时搜寻全身,自己都忘了还有一把匕首。 殷九霄用刀背敲击着石头,不一会儿便有火星掉下来落在那堆枯树枝上,引燃了火堆,路雪柔毫不客气地挑了个烟少的地方坐下取暖。 -- 第10页 “想不到您什么都会啊。”她宛如一个夸夸机器,可对面那个人仿佛是寒冰做的,理都不理她。 殷九霄没把匕首还给她,她也不敢朝他要,只低头看着火堆,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 路雪柔再抬头时,发现对面的人已经开始运功调息,火光映衬下,他的气色还算红润,想必是刚才那条蛇的毒液起了作用。 殷九霄从小被圣女喂下了上万种毒蛊,体质早已异于常人,毒物对普用人来说是催命的东西,对他而言却是疗伤的好药。他身上的毒比世间任何一种剧毒都要厉害,怪不得在书里他重伤掉下深渊,还能不被野兽侵害,想必那些碰触到他的毒蛇猛兽都被毒死了吧。 这荒山野林的,什么都没有,路雪柔只能把外衫垫在地上,躺下睡觉。她也不是对殷九霄全然放心,只是在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面前,她防备也是无用的,不如活一天算一天。 她睡到后半夜,被落在脸上的水滴拍醒了,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火堆早就灭了,殷九霄还在对面打坐,丝毫不受影响。 她坐起来,并不敢贸然靠近殷九霄,隔着熄灭的火堆小声叫他:“哥,下雨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殷九霄,书里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说不别扭是假的。 叫他宫主或者主上?不妥,那是魔宫弟子和他收的小弟叫的,她若是叫了,保不好会被嫌弃。 叫他公子?还是别了,人家是个正经的江湖中人,才不稀罕这种弱鸡称呼。 路雪柔思来想去,只能按照现代人的思维,他比自己大几岁,叫一声哥总不为过,一开始她不好意思,可叫了两回,她也豁出去了,提高了声音喊他:“哥,下雨了,咱们找个山洞避雨吧。” 殷九霄睁开眼,冷冰冰地看着她,拿起脚边的匕首,路雪柔见此不争气地向后退了一步,怂怂地说:“不去也行,我可以陪你一起淋雨。” 殷九霄起身的动作有些吃力,她靠近两步,想要扶他,却被那身冰寒的气息逼得不敢再上前。他扶着身旁的石壁摸索着向前走,路雪柔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 就这样默默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山洞,殷九霄独自进去探路,路雪柔表面平静,心里却激动地狂跳。 就是这个山洞,按照书中剧情,殷九霄会在这里领悟《天魔诀》的第九层功法,还会找到《蛊经》残页的线索。 山洞里传来两声匕首和石壁相碰的敲击声,路雪柔听见这声音,便知道殷九霄已经探过路,里面没有危险。 说来也奇怪,殷九霄竟然放着她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不用,自己进去探路,该说他恪守原则还是处事谨慎呢? 路雪柔走进山洞,里面已经亮起了光,殷九霄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些枯枝干草,用与刚才一样的方式点了火。 她进去之后,仍旧坐在殷九霄对面,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不知为何,路雪柔觉得在崖底这段时间,至少在他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殷九霄不会杀她。 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路雪柔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再一次打起了瞌睡。 第6章 致命错误 任何背叛与抛弃,都该付出代…… 一觉醒来,山洞里的火堆灭了,四周昏暗一片。路雪柔觉得不对劲,怎么天还没有亮?这一夜也太长了。 她走到洞口才发现外面乌云蔽日,昨夜那场雨还没有停,并且雨势越来越大了。她回头去看殷九霄,他仍保持着打坐运功的姿势,一动不动。 路雪柔不敢靠他太近,走到离他还有一米远的位置停下,轻声说道:“哥,你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去找些吃的?” 殷九霄恍若未闻,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山洞里静寂无声,山洞外暴雨倾盆,路雪柔环抱双臂,觉得有点寂寞。 她一开始认为自己是来拯救殷九霄,改变崩坏的剧情的。可现在才发觉,掉下悬崖之后,更多的是她在依赖这个大魔头,昨晚的意外已经证明了,如果殷九霄不管她,任凭她的金手指多厉害,恐怕也无法独自在这崖底生存下去。 幸而路雪柔从小坚强到大,哪怕心里有些气馁,也很快振作起来。眼下外面下着暴雨,她就算出去了,怕是也找不到吃的,还不如安心待着,等殷九霄突破《天魔诀》的第九层。 书里没有详细写这段剧情,只说殷九霄用了一天一夜就领悟了《天魔诀》的最后一层心法,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夜晚,再忍一个白天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路雪柔靠在石壁上,百无聊赖,只好盯着殷九霄打坐。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殷九霄身上开始冒白气,不仅如此,他周身的石壁上都开始结冰,整个山洞里气温骤降,路雪柔搓了搓手臂,把昨夜脱下垫着睡觉的外衫重新穿上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时辰,没多久殷九霄额上冒出热汗,脸色像被烫伤一样赤红,石壁上刚才结出的冰又化成了水,路雪柔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把外衫脱掉了。 她抱着外衫,一脸不知所措,而接下来的半日,山洞里冷热交替,循环往复,殷九霄被极冷和极热两种内力折磨,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路雪柔远远看着,倒是想起了书里的一段说法,《天魔诀》是魔宫至高心法,历任宫主用尽毕生精力都只能参悟前八层,想要突破第九层,要么拿到举世难寻的奇药,要么天资卓绝,世所罕见。 -- 第11页 前任魔宫宫主殷行烈就是为了练成这最后一层心法,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殷九霄的血融合了上万种毒蛊,可疗伤救命,也可提升内力,而他自己又是武学奇才,也难怪会引来江湖中人的觊觎和迫害。 殷九霄此时神情痛苦,牙关紧咬,似乎在经历极难忍受的折磨。路雪柔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他,书中说突破第九层的过程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变成一具只会杀戮的行尸走肉。 一个白日过去,路雪柔饥肠辘辘,大魔头的状况依旧不太好,似乎到了突破的关键点,他脸色惨白一片,七窍都开始流血。 书里形容这种痛苦仿佛断骨重生,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又重新拼凑在一起,光是想想,路雪柔就觉得疼痛无比。 更糟糕的是,外面的暴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山壁上的大块岩石开始脱落,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堵住洞口,路雪柔心惊胆战地朝洞口跑去,并未发现身后那道紧随着他的冰冷目光。 殷九霄短暂地清醒过来,浸染血色的目光追着跑向洞口的少女,手指缓慢的蜷缩了一下,然后勾起身旁的匕首。 只有这一点距离,用不着耗费多少内力就能杀了她。 他安静地等着少女跑出山洞,好在她最放松,觉得自己得救了的时候再给她致命的一击,任何背叛与抛弃,都该付出代价。 只是结果让他意外,路雪柔从山洞入口旁捡起了一块烂木板,横在洞口,又用几块石头顶住,像是要阻止山洞外的积水流进来。 做好这些,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殷九霄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勾住匕首的手指,再次闭目调息。 路雪柔双臂环住膝盖,仿佛觉得冷,狠狠地抖了一下。 她刚才快要跑出洞口的时候,右手腕上的红痣突然开始发烫,连着那块皮肤都跟着发疼,她直觉危险,想到身后那个人,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黑化后的殷九霄对抛弃和背叛极为敏感,她若是就这么离开山洞,简直是在往大魔头手里递刀,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路雪柔脑子转的还算快,看见边上有一块烂木板,连忙拿起来装作是要挡住洞外的积水,然后又表现的没有异常,回来坐下。 这次有金手指示警,再加上大魔头正在突破心法的关键时刻,没有深究,她才能逃过一劫。 路雪柔反思自己,确实不够谨慎,与殷九霄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无异于是在搏命,她以后绝对不能再掉以轻心。 山壁上掉下来的岩石彻底堵住了洞口,山洞里黑漆漆的,人的脸都看不清,路雪柔紧紧贴着身后的石壁,恐惧和饥饿消耗着她的体力,没一会儿她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殷九霄的状况终于平稳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与先前没什么两样,可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浓重的想摧毁什么的欲忘,应该是突破《天魔诀》第九层带来的变化。 他看向对面靠着石壁睡着的少女,目光难得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天阴山顶峰,她突然出现抱住他一同坠落悬崖,崖底寒潭她拼尽全力救他上岸,她不怕他身上的剧毒,甚至还将自己的血喂给他。 殷九霄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怀疑和防备中夹杂着犹豫。他不止一次起了杀心,却又在最后关头放弃,这个女子来历成谜,且一身的古怪,让人想探寻究竟。 山洞外滴水的声音渐渐放缓,雨马上就要停了,殷九霄背后的致命伤因为心法突破九层而加速愈合,只是他被掏空的内力一时却无法补回来,只能通过多次运功慢慢恢复。 殷九霄缓缓起身,背后的伤口不再流血,他行走时已经没有先前的阻滞感,此时才有精力细细打量这个山洞。 此处人迹罕至,山洞里本该野草丛生,且有各类蛇虫鼠蚁寄居,可偏偏这里空无一物,干净的不像话。 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有人来过,为了保护某些东西不被损坏,还在山洞里留下了特制的毒,防止活物在这里生存。 殷九霄从小在药王谷昏暗的密室里长大,夜间视物对他来说已是常事,他的视线在山洞里逡巡了一圈,最终锁定了路雪柔背后那面石壁。 路雪柔睡梦中感受到一阵寒意,挣扎着醒过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个人,她慌忙抬头看,目光触及那双深沉莫测的眼睛时,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装作自然地咳嗽一声,问道:“哥,你的伤没事了吧?” 殷九霄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伸手摸向她身后的石壁,一寸一寸地搜寻。 路雪柔想起书中剧情,知道他是在找山洞中的密室,她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殷九霄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块不明显凸/起的石头,轻按了一下,石壁震动,缓缓向内打开。路雪柔背后一空,差点滚进密道,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地抓住面前的东西,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竟然胆大包天的抓住了大魔头的小腿。 “咳咳,我不是有意的。”路雪柔默默缩回手,脸色尴尬地发红。 殷九霄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长腿绕过她,走进密道。路雪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密道尽头灯火通明,仿佛这里一直有人居住,殷九霄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处便停下了,路雪柔压抑不住好奇,忘了维持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来到他身边朝眼前的密室观望。 -- 第12页 这里干净整洁,四周的石台上摆放着许多盏油灯,正中间有一张石床,上面放着一摞书籍。 难道那些书与《蛊经》的线索有关? 一般主角有什么奇遇时,身边都会有一个人充当小弟的角色,问东问西来凸显主角的智慧,路雪柔此时意识到,自己就该扮演这么个角色。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哥,这里是不是有人住啊?不然那些灯怎么不会灭呢?” 殷九霄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路雪柔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尸油。” 他进入密道之时就发现这里已经许久无人居住,而这些灯还亮着,只可能是用尸油点燃,才能保持长明。 路雪柔一开始没听明白,反复理解其中含义才后知后觉,她脸色发白地捂住口鼻,顿时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殷九霄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抛向密室中间的石床,石子一落下,四周便有羽箭射向石床,如此过了三轮,密室中的机关才彻底停下来。 殷九霄走下台阶,路雪柔亲眼看见密室中机关的厉害,不敢独自待着,也跟着迈步,却在此时眼前一晕,脚软地跌坐在台阶上。 “唔,好疼。”路雪柔轻轻抽了口气,她一定是饿的没有力气了。 殷九霄听见身后的声音,脚步一顿,路雪柔以为他压根不会管自己,谁知大魔头竟然转身朝她走过来。 她怔忡之间,发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原来是殷九霄拽住她后颈处的衣领,像拎着一只猫似的将她提了起来。 殷九霄把她放在台阶下,就收回手朝石床走去,路雪柔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吐槽,难怪女主宁愿选道貌岸然的男主也不选他。 就这操作,一辈子找不到媳妇也是应该的! 第7章 白骨 有人全无顾忌地触碰他 殷九霄走到石床前停下,翻看那一摞书籍,路雪柔小心翼翼靠近,从旁边偷偷看了一眼。那些根本就不是书,而是邪道各门派的内功典籍,随便拿出一本,都是有价无市,没想到这密室里,竟然藏了这么多。 书中没有详细写这一段,只说殷九霄在山洞的密室里找到了《蛊经》的线索。没有表明他是如何找到的,也根本没有提到,这里还藏着邪道各门派奉为至宝的典籍。 密室的主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能不声不响的从邪道各门派偷走这些。 让别人趋之若鹜的心法典籍就摆在面前,殷九霄却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两眼,就放在一旁,他目光盯着石床中间的梅花图案,眉梢微微一动。 “站远一些。”殷九霄朝身旁探头观望的少女瞥了一眼,冷漠说道。 路雪柔按照他说的,往后退了几步。殷九霄伸出手在石床中间的梅花图案上轻轻拨动两下,整个石床便颤了颤,上面的石板抖动起来,缓缓向两边分开。 待床板完全分开,一具白骨显露出来,它两条手臂紧紧抱着一个雕着梅花的盒子,那场景看起来分外渗人。路雪柔屏住呼吸,有些害怕,她双脚挪了两步,慢慢躲到殷九霄背后。 殷九霄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本能觉得不适,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具白骨吸引,白骨上颜色发黑,不同寻常,主人生前应该就已经服下剧毒。 如果找到这里的是普通人,一旦碰到白骨,就会立刻毒发身亡。但如今来到这里的,是从小就剧毒缠身的殷九霄,白骨上的毒,对他来说不过稀松平常。他伸出手,只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白骨的头,那具白骨就散了架,掉在地上的瞬间碎成了粉末。 白骨双臂之间抱着的盒子,也因此掉在地上。殷九霄捡起梅花盒子,放在石床上,手指绕过盒子上的圆环,毫不费力便打开盖子。 只见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折叠的晋国地图,他铺开地图,发现地图上面标注了上百个江湖门派的位置,其中有十个地方,被用朱笔画上了圈。 殷九霄又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只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神色一震。 路雪柔在旁边看着,很好奇那信上写了什么,竟能让大魔头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殷九霄继续看信,写下这封信的人,是魔宫的一位长老。他曾是前任魔宫宫主殷行烈最信任的人,却爱上了药王谷的圣女桑瑶,桑瑶和殷行烈反目成仇后,《蛊经》落到了殷行烈手中。 这位长老痛恨殷行烈,只想为了圣女拿回《蛊经》,于是他悄悄用假《蛊经》调换了真的。假的《蛊经》最后在魔宫内乱时被天羽山庄夺走,而真的被他分成了十个部分,藏在了十个门派的藏宝阁之中。地图上用朱笔画圈的门派就是他当初藏起《蛊经》残页的地方。 这件事很快就被殷行烈发现,长老从魔宫逃出来,被追杀时不慎掉入悬崖,他为了保守《蛊经》的秘密,在这处山洞里建了密室。 长老死之前服了剧毒,藏身在这石床里,世上只有药王谷圣女桑瑶和药王谷的传人,才不惧他身上的毒,所以这《蛊经》线索,最终也只会落在药王谷的人手里。 殷九霄看完那封信,神情一片冷然。他将信放在石床上,信纸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一离开他的手就自行燃烧起来,最后只剩一片飞灰。殷九霄似乎毫不意外,他又将那张地图拿起来,记住了上面标注的十个门派,最后毁掉了地图。 -- 第13页 做完这些,殷九霄回过头,发现路雪柔还藏在他背后,他神色不由一冷。 天阴山峰顶上那一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世人大都虚伪狡诈,口蜜腹剑。尤其是女子,无论看起来多么温婉柔弱,都可能表里不一,翻脸无情。 被人背叛命悬一线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一次。 殷九霄动了动手指,眼中倏然浮现一抹血色,或许是《天魔诀》最后一层的影响,让他的杀戮之心越来越浓重,几乎压抑不住。 而这时,寂静的密室里,忽然响起一串饥饿的轰鸣声。殷九霄低头,发现少女正在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那模样甚至是有些憨然的,不知怎的,他心里的杀意逐渐退去,眼神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出去吧。”殷九霄淡淡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密室,路雪柔走上台阶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灯火燃烧正旺,她心里满是恶寒,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追着殷九霄,走出了密道。 因为洞口被掉下来的大块岩石堵住了,山洞里仍是一片漆黑。外面的雨好似已经停了,只有偶尔响起的滴水声。殷九霄来到山洞入口,看到那块被路雪柔用来阻挡积水的烂木板,他盯着看了许久,路雪柔紧张地心里怦怦直跳,幸而殷九霄没发现什么,最后一脚踢开了木板。 殷九霄将手放在堵住洞口的岩石上,路雪柔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做到的,只一瞬间,那块岩石便轰隆一声,裂成了两半儿,朝山洞外崩塌。 此时天色已是傍晚,他们在山洞里呆了一天一夜。路雪柔饥肠辘辘,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她想,刚才在密室里她肚子里那一串叫唤,殷九霄又不是聋子,应该早就知道了。 殷九霄走出山洞,她饿的头昏眼花,正要勉强自己跟上,却听他冷冷说道:“在这等。” 路雪柔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听话,她的小命就捏在大魔头手中,除了听话,倒也不能做什么。 殷九霄独自离开,大概过了一刻,他拎着两条鱼回来。在山洞外用路雪柔的匕首清理了内脏,然后在昨晚的火堆上面又添了些干柴点燃,将鱼用两根长树枝穿好,放在火上烤。 没多久山洞里就满是烤鱼的香味儿,路雪柔咽了咽口水,肚子再次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她只好羞愤地低下头。 路雪柔正低着头,只见面前伸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她饿晕了没空思考,懵然地伸手握住。 殷九霄最不能容忍脏乱,他本意是提醒少女去洗手,于是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谁知她竟做出这般举动。 “洗手。”他语气冰凉。 路雪柔醒过神,连忙放开他的手,慌乱地跑出了山洞。 殷九霄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因为从小身带剧毒,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握过他的手,就连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圣女也惧怕碰触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全无顾忌地触碰他,且没有中毒。 她的手娇小柔软,像一个未长大的孩童,有点暖,紧张时会有细汗。 殷九霄闭上眼,将这些复杂纷乱的想法赶出脑海。 路雪柔洗了手回来,殷九霄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闻起来焦香四溢。她没跟大魔头客气,直接接过烤鱼,吃了起来,那动作不太优雅,却有一种娇憨的可爱。 殷九霄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将另一条烤好的鱼也给了她。 路雪柔惊讶道:“哥哥,你不吃吗?” 殷九霄没有回答,起身走到山洞里面,继续闭目调息。 就这么又过了一晚,山洞外天光大亮。一场暴雨过去,天气终于放晴,他们也是时候离开山洞了。 按照书中剧情,殷九霄养好伤,就会去各门派拿回《蛊经》残页。每融合一部分残页,他身上的杀意就会变得越浓,这期间女主又不断刺激他,最终导致他走上了灭世之路。 路雪柔的穿越,并没有改变原有的轨迹,只要殷九霄不放弃追寻武道的最高境界,迟早会再次对上那些正道高手,而男女主也会不停的作死,逼着殷九霄走向既定的结局。 两人离开山洞,经由寒潭边进入那片密林,不知是不是殷九霄身上的血气太过浓重,时不时地就有毒物来攻击他们。可惜它们遇上的是殷九霄,但凡遇见有毒的活物,都被他用来疗伤了。 他们走了三天,才终于离开这片密林。路雪柔回首望去,发现他们此时还在天阴山脚下,也不知那些正派高手还在不在这里? 以殷九霄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要碰到他们为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荒野间,路雪柔望向前方的人,只见殷九霄一身干净出尘的白衣,因为沾了血迹和污泥,看起来十分狼狈。而她自己,一身浅色衣裙已经变了颜色,就像在泥里打过滚。 天快要黑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个地方借宿一晚,顺便再换一身干净衣裳,否则就这么去到镇上,很难不惹人怀疑,殷九霄还未恢复,他们最好低调些。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个小村落。两人来到村口,那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村落的名字——石林村。 路雪柔一看见这个名字,便心里一紧,因为书中提到过,殷九霄就是在这里进一步受到刺激,从此变得嗜杀残忍,彻底沦为世人口中的妖邪。 -- 第14页 第8章 村落 从此,规则由他来定。 路雪柔回想书中剧情,不寒而栗,甚至有一种立刻拉着殷九霄离开这里的冲动。 ****** 崖底密林环绕,不见天光,殷九霄等不到重伤完全痊愈,他迫切的想找到所有的《蛊经》残页,因为圣女曾告诉他,《蛊经》是世上最厉害的毒功,他身上的剧毒或许能够与《蛊经》相互抵消,当然也可能融合为另一种无解的奇毒。 殷九霄自幼受制于这一身剧毒,是世人口中不人不鬼的怪物,世人厌恶他,却更畏惧他。他曾经以为,没有这身剧毒,世人会改变对他的偏见,所以一直在暗中寻找《蛊经》的线索。 然而天阴山顶峰上那一刀,让他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他如此急迫地寻找《蛊经》,也只是为了变得更强,终有一日,他要踩在那些所谓正道高手的身上,撕下他们虚伪的脸皮。 殷九霄用了三日才从密林中走出来,这里四处荒凉,人烟罕至,他走了许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石林村”,便是这村子的名字和由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染满血迹的白衣,那些正道高手很可能还在天阴山脚下,见不到他的尸体,那些人不会轻易离开的,他虽然练成了《天魔诀》的第九层心法,可也因为重伤而流失了大部分内力,此时对上他们,不是良机。 殷九霄没有多犹豫,走进了石林村,他要在这里休整一日,至少要找到一套干净的衣衫换掉这身血衣。 这里的村民极少与外界往来,看见村子里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男人,惊讶又恐慌,全都躲在自己家里不敢出来。唯有一对儿老夫妇犹豫着从院子里出来,紧张地问:“年轻人,你可是落了难,要来借宿?” 虽然殷九霄一身诡异,可那张脸却出奇的好看,老夫妇觉得他不像是坏人,且心里也有别的盘算,便想留下这人。 殷九霄沉默片刻,伸手摘下脖子上的一枚玉环,那是他出生后,圣女给他戴上的,他坠落崖底,身无分文,这枚玉环就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收下吧。”他将玉环交给那位老伯。 老夫妇看了玉环,脸上更是欢喜,殷勤地将人请进小院。 他们一家算是这石林村里的富户,住的院子宽敞,有三间房,老夫妇住在正房,两间厢房一间住着这家的闺女,另一间空着,老伯将殷九霄领到东边空着的厢房,一边招呼他一边介绍:“我们这的人都姓林,村里的人没见过外人,你又这个样子……” 林老头看了一眼殷九霄身上浸染血迹的白衣,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转而想起家中的状况,他便顾不上这些了。 “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找一件干净的衣裳。”林老头总觉得这人冷得像个冰块,跟他待在一起,背后都在发凉,于是赶忙找个借口走了。 殷九霄打量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他刚坐下,林老头便拿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回来了,还热情地告诉他:“家里刚杀了一只鸡,炖成汤给你补补。” 若换做以往,殷九霄会感叹这对儿老夫妇淳朴善良,但在多次遭遇背叛之后,他心里只有怀疑和戒备。 《天魔诀》的最高功法一直在影响着他,一旦杀意产生,便会失去控制,殷九霄深知这一点,他还保留着最后的理智,不对普通人动杀念。 这里的村民不会武功,偏安一隅,不会知道江湖事,更不会认识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年迈的老头,纵然态度殷勤地有些奇怪,也无需如此敏感。 殷九霄想罢,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谢。 林老头见他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关上门去厨房找自家婆娘了。 殷九霄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拎起那身粗布衣裳,蹙起了眉。他不愿意碰别人穿过的衣裳,自己身上又脏的不成样子。他犹豫片刻,起身走出了房门。 小院里有一间小屋里冒出了炊烟,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殷九霄内力高深,脚步落地无声,他就站在门边,而厨房里正在争执的夫妻俩什么也没发现。 林老头被婆娘气的脸红脖子粗:“他看着只是一时落难,咱们同人家好好说不行吗?你非要用那下作手段,这万一成不了好事,反倒结了仇。” 他婆娘是个横的,直接揭起锅盖摔到他脚边,怒骂道:“你在放什么屁?咱闺女二十好几了,因为脑子不好使,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同村的都知道,谁会娶她。好不容易碰到这个外来的,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他碰了咱闺女,也没法抵赖。” 林老头拗不过自家婆娘,终于妥协道:“那就听你的,那药挺猛的,你别放多了,伤了咱未来姑爷的身体。” 他婆娘又嘟囔了他几句,这才作罢。 门外的殷九霄眉目冷峻,缓缓扯了一下嘴角,竭力握紧拳头,才能不让自己的杀念发作。 天黑之后,林老头再次过来,他手里端了一碗浓香的鸡汤,双手颤巍巍地递到殷九霄面前,殷九霄接过来,冷冷看着他。 只消一闻,他便知道那碗汤里加了料。 林老头被他的眼神吓到,哆嗦一下说道:“这是我家婆娘炖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你多喝点,伤也好得快。” 殷九霄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把林老头看得紧张至极,脸上频频冒汗,就在他心里承受不住的时候,殷九霄端起那碗鸡汤,喝了个干净。 -- 第15页 林老头松了口气,抹着汗接过汤碗,连一句客套话都没顾上说,就撒腿跑了出去。 他一直跑到正屋门口,才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家婆娘出了一个馊主意,这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个简单的落难少年。 虽是这样想,林老头还是听了自家婆娘的话,在厢房外盯梢,等那药起效的时间到了,他赶紧上前,把门打开一条缝,殷九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中了药。 林老头确定他当着自己的面喝了那碗汤,可这人怎么没有反应呢?他正在纳闷,他家婆娘便带着傻闺女找过来了,一下拧住他的耳朵,骂道:“你个老废物,这点事也做不好。” 林老头忙说:“我亲眼看他喝了汤。” 他婆娘这才放手,骂骂咧咧:“那你磨叽什么,让闺女进去,咱们把门锁上睡觉去,明日带着村里的人一起堵在门口,看他敢抵赖?” 他们打开门把傻闺女推进屋里,殷九霄还是毫无反应,林老头心有疑虑,他婆娘却对自己下的药十分自信,直接将门锁上,拉着林老头回了屋。 厢房里,傻闺女呵呵笑了起来,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那,她穿的一身邋遢,脸上不干不净,无神的大眼睛朝床上的殷九霄看过来,发出痴痴地笑声。 就在她好奇地要走向殷九霄时,闭目调息的人陡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底浸染了血色,无一丝人类的情绪,只有冰冷和死亡。 傻闺女浑身颤抖,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嘴,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然而门已经被锁上了,她只好缩在门边,尽可能离殷九霄远远的。 殷九霄杀意收敛,不再看她,一夜过去,相安无事,殷九霄休息了一晚,内力有所恢复,他走向门口,傻闺女连忙朝相反的方向跑,最后竟然害怕的躲在床底偷看他。 他用内力震坏了门外的锁,推门走出去,然而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被林老头带着一大群村民堵住了去路。 林老头畏惧自己的婆娘,硬着头皮撒谎:“乡亲们给我评评理,我好心收留这个人,他却人面兽心,玷污了我的女儿,还不肯负责,你们说该怎么办?” 在场的村民谁不知道他家的闺女天生痴傻,眼前的年轻人相貌气质不俗,怎么也不会看上他家的女儿,可这林老头一家平时在村里挺横的,他们不敢得罪,何况这石林村的村民都姓林,本就抱团,于是他们昧着良心替林老头说话。 “真不是个东西,我说你这小子,哪里来的?你污了人家闺女的名节,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是,要我说,你赶紧把人娶了,旺叔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这得入赘吧。” “快说句话,痛快点。” 这些人三言两语,就把罪名强加在他身上,殷九霄眼神冷如冰雪,漆黑幽深的眼底逐渐漫上一抹红。 “让开。”他冷漠开口,不顾这些人的阻拦,就要走出大门。 林老头和村民们有备而来,纷纷拿了锄头和木棍过来,他那婆娘更是凶悍,拿一只竹筐朝殷九霄扑打过来。 殷九霄只是避开,那婆娘扑到地上,便哭叫着说:“打人了,他玷污了我闺女,还敢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村民们被煽动起了火气,拿着手里的武器便朝殷九霄身上打去,殷九霄极力压制的杀意挣脱了束缚,一双眼彻底染上血色。 他从前恪守不伤无辜的原则,可正道那些人误解他,冤枉他,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打着维护正义的罪名恨不能将他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他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小村落,民风淳朴,纵然耍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也罪不至死。可这些人同样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一己之私要他背上污名。 是他错了,这世间本就充满偏见,他们定下了规则,将他驱逐在外。既然如此,就用绝对强势的力量,将一切翻转过来。 从此,规则由他来定。 殷九霄仰头看着天,他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不再压制身体中暴涨的内力,那些村民一个个倒下,七孔流血,死状凄惨。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浓云覆盖,下起了雨,暴雨把一切都清洗干净,殷九霄站了一会儿,抬脚欲走,却踢到了一样东西,他低头看向自己脚边,一枚朴素的玉环,是他给这家人作为借宿的交换。 “下雨了,下雨了。”身后有痴傻的笑声响起。 傻闺女坐在厢房门口,淋着雨却分外开心,仿佛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烦心事。 殷九霄捡起玉环,转身走到厢房门口,在傻闺女震惊犹带好奇的目光下,把这枚玉环放在她身边。 走出这乡间小院,他的心境全然变了,仿佛能控制他的枷锁一瞬间消失了。 从此,他彻底自由了。 ****** 路雪柔脑中出现这段剧情,心都凉了半截,眼看着殷九霄就要进入石林村,她心里着急,一把拉住大魔头,惨兮兮说道:“哥,这里破破烂烂的,咱换个地方吧。” 第9章 借宿 郎君~ 不等殷九霄回答,她自己就先否定了,眼看天就要黑了,不住在这里,他们只能露宿荒野。这里不像那片密林,没有野果充饥解渴,也没有干树枝生火取暖,殷九霄或许可以忍受,但她可是个普通人,弄不好会死人的。 可是让殷九霄进了这个石林村,万一他像书里那样大开杀戒,又该怎么办? -- 第16页 路雪柔左右为难,就在脑袋想的要爆炸的时候,她灵机一动。 书里说那对儿老夫妇主动请殷九霄留宿,既然一定要进入石林村,那么如果不去那对儿老夫妇家里借宿,离他们远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打消他们让殷九霄留下来做女婿的念头了? “算了,还是住这里吧。”路雪柔忍住激动,放开大魔头的手,假装不甚满意地说道。 殷九霄不知她心里想了这么多,只见少女站在石碑旁,看着眼前的破村子,满脸都写着拒绝。他微一挑眉,只以为她出身富贵,定是没住过这样的破的地方,所以不习惯。 “跟上。”殷九霄走得很慢,难得对着少女多了一丝耐心。 路雪柔深呼一口气,仿佛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无害的村落,而是能叫人身首异处的刑场。她紧跟着殷九霄,走在石林村里的小道上,警醒地看着旁边,心想万一那对儿老夫妇出现,她说什么也要拦住殷九霄,千万不能去他们家借宿。 两人走了一段路,经过了好几户人家,那些村民躲在院子里偷偷看着,没有人理他们。 路雪柔片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着周围,又走了一会儿,他们前方出现两个院子,对比之前那些破草房,在这村落里算是极好的房子。 路雪柔很快想到,书里写过,那对儿老夫妇是这石林村里的富户,很可能就是这两户人家之一。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院子里,走出一对儿老夫妇,正笑着向他们走来。 路雪柔心里一惊,顾不上其他,连忙扯住殷九霄的袖子,装作难受地说道:“哥哥,我肚子疼,或许是着凉了,我们去那户人家问问,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路雪柔指的是老夫妇旁边那户人家,殷九霄不轻不重地拂开她的手,朝她指着的那家院子走去。那对儿老夫妇见他们去了别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互相埋怨着走回了家门。 他们在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走出来,见他们俩都是满身狼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二位这是打哪过来?” 路雪柔怕他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惹大魔头生气,连忙抢先回答:“大叔,我们兄妹离开家跑生意,没想到路遇劫匪,被他们抢走了盘缠,拼着命才逃到这里。我哥受了些伤,眼下天要黑了,我们想在你家借宿一晚,行吗?” 她说话的时候楚楚可怜,还配合着情绪掉了两滴眼泪,让人很难不动容。 那大叔听了,倒也算通情达理,说道:“唉,都不容易,两位请进吧。” 他们跟着大叔进了小院,一个农妇上前招呼,还算热情地带着他们到了厢房,说道:“这间屋子没有人住,你们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 路雪柔没有丝毫扭捏,谢过那位农妇:“多谢您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农妇笑眯眯地说:“我姓耿,你叫我一声婶子就行。” 路雪柔嘴甜地说道:“耿婶子,您人真好,看着就面善。” 耿婶子被她夸得一乐:“你这小姑娘,嘴真甜,婶子去给你热点面汤,你们要是不嫌弃,将就着吃点。” 路雪柔连声答应,最后将人一直送到了门口,才返回屋里。 从进入这间小院开始,殷九霄便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站在门口,路雪柔以为他是洁癖发作,便从屋里端了个盆出去打水,想把屋里收拾干净。 而殷九霄望着少女的背影,眼中满是惊疑不定,她看起来就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那双手细腻如绸缎,一看便是从没做过粗活。 可这样的人端起那盆脏水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半分迟疑,与她刚才在村口的表现判若两人,这本身就透着很大的古怪。 她究竟是什么人,跟在他身边又在图谋什么? 殷九霄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待少女走回来,他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漠视一切的模样。 路雪柔打水回来,发现殷九霄还站在那里,更加确定他是嫌弃这里脏,她改变了原书中能影响走向的一件大事,心里正高兴,于是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哥哥放心,马上就不脏了。” 殷九霄耳廓微动,脸上没有反应,像是没听见。 路雪柔也不觉得尴尬,她拧了一块抹布,想简单的擦擦屋里的积灰,不然这魔头今晚,怕是要这么站一夜了。 谁知她刚把抹布从水里捞起来,殷九霄就走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路雪柔一愣神的功夫,被他从手里抽走了抹布。 殷九霄转身时,只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你休息吧。” 路雪柔这才想起来,刚才情急之下,她曾撒谎说自己肚子疼,殷九霄这般举动,难道是在关心她?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一种愧疚,殷九霄多次遭遇背叛,本应该冷心冷情,再不相信任何人,可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后非必要的时候,应该少对殷九霄撒谎,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人,并不都是虚伪的。 殷九霄把屋子收拾干净之后,耿婶子又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碗面汤,笑呵呵说道:“面汤剩的不多了,家里还有些馒头,厨房热着呢,一会儿我给你们端过来。” 路雪柔连忙道谢:“不用麻烦了,这些就够,我和哥哥吃不了那么多。” 她习惯性地只接过自己那一碗汤,耿婶子端着另一碗又朝着殷九霄走过去,路雪柔这才陡然一惊,慌忙上前,又抢在殷九霄之前接过耿婶子手里的另一碗汤。 -- 第17页 耿婶子吓了一跳,问她:“闺女,你这是做什么?” 路雪柔尴尬一笑,说道:“婶子,我哥他手受伤了,我替他拿着就行。” 耿婶子笑着对殷九霄说:“你这个妹妹可真是贴心。” 路雪柔欣然领受了她的夸奖,把耿婶子送出门,然后才端着两只碗,走回殷九霄面前,他眼眸幽深,喜怒难辨,更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淡和随性。 路雪柔心里一慌,手里端的面汤差点就这么洒出去。 殷九霄伸手接过其中一碗汤,冰凉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这冰寒的温度刺激的她微微抖了一下。 路雪柔看着殷九霄的手,那里本应该戴着一副蚕丝手套,从寒潭到岸边的时候,她似乎还见过,可不知什么时候,蚕丝手套被殷九霄丢弃了。 或许他终于意识到那双手套能隔绝剧毒,却改变不了世人对他的看法和偏见,正如他在天阴山峰顶上说的那句话。 如今他在践行,他想叫天下人亲眼看见,什么是真正的妖邪魔鬼。 殷九霄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她颤抖的指尖在提醒他,眼前的少女与他见过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她和那些人一样,把他视为邪魔外道,面对他时,内心深藏着畏惧,只是她很聪明,甚少将恐惧表露出来。 他放下那碗汤没有喝,转身走向木床,打坐调息。 路雪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大魔头一会儿,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她刚才的举动,一定会惹殷九霄怀疑,可耿婶子是无辜的,殷九霄身带剧毒,一旦碰到了无药可解,总不能让耿婶子因此丢掉性命吧。 路雪柔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的人,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半响之后,殷九霄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注视,抬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汤凉了。” 路雪柔傻傻地哦了一声,她一向乐观,觉得这一次就算是过去了,立刻又开心起来。她端起来自己那碗汤喝掉,喝完还问:“哥,你不喝吗?” 殷九霄本来不想理她,但他实在不想再被那孩童一样呆傻的目光盯着,于是冷淡道:“不喝。” 路雪柔最终把两碗汤都喝了,她和殷九霄说了一声,照旧没听到他任何回答,她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地去给耿婶子送碗。 出门之后,路雪柔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年轻男人站在院中的水井旁,男人正在打水,听到脚步声朝她看过来,张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对着她憨笑,她勉强回了个微笑,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去厨房找耿婶子。 耿婶子还在厨房忙碌,她把碗放到灶台上,顺便说了几句好话,请耿婶子帮他们兄妹烧些热水。这些日子,她没有条件洗澡,身上又脏又痒,耿婶子欣然答应,让她等会儿过来拿热水。 路雪柔回去的路上,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麻烦人,应该给耿婶子一些报酬。她找遍全身,只剩耳朵上的宝石耳坠还值些银子,便准备把这个当酬劳送给耿婶子,于是她又回到了厨房。 刚走到门口,她就发现厨房里又多了个人影,谨慎之下,她躲在一旁偷听。 刚才那个年轻壮汉正在和耿婶子夫妻俩说话,路雪柔听了一耳朵,心便狠狠提起。 耿婶子问他:“你说你看上了来咱们这借宿的小姑娘?” 年轻壮汉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了声:“是。” 耿婶子发愁的说道:“可他们是过路的,明日就要离开,又不知道底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怕是看不上你。” 年轻壮汉梗着脖子,不怎么高兴。 虽然他们只是农户,但在这石林村里,男丁一向吃香,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在求着他结亲,壮汉因此颇有些傲气,说道:“那怕什么?一会儿娘你去问问不就完了,实在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饭,她一个女子,最重视名节,到时候还能跑到哪去?” 路雪柔听到这里震惊的合不上嘴巴,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怪书里殷九霄没忍住大开杀戒,这里的村民根本不讲道理,无知又可怕。 她悄悄挪动脚步,等他们完全听不见声音,才跑回厢房。 殷九霄还在运功,丝毫不受影响,路雪柔心里七上八下,慌张地盯着门口,生怕耿婶子她儿子要进来抢人。 路雪柔本来以为躲过了那对儿老夫妇,事情就解决了,却不想遇上的这对夫妻,偏偏有一个脑瘫儿子,还看上了她。 事情要是闹大,万一像书里一样,导致殷九霄发狂,杀了全村的人,那该怎么办? 那个耿婶子的儿子,她看一眼都觉得想吐,更别提嫁给他了。 路雪柔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热水烧好了,耿婶子过来找她。她情急之下,一眼看到了床上打坐的殷九霄。 此刻管不了那么多,先摆脱耿婶子的儿子再说! 于是路雪柔在耿婶子走到门口之前,快步来到殷九霄身旁,小声说道:“哥哥,帮我一次?” 等不及殷九霄回答,她就紧紧地挨着他坐下,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用最甜腻磨人的语调叫了一声:“郎君,你怎么不理人家。” 第10章 安稳 为某个人守着门 寂静的厢房里,路雪柔被自己的声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感觉到殷九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怕他下一刻就把自己甩出去,连忙抱得更紧,最后整个人都偎进他的怀里,从门外看着就像是殷九霄隐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肆意亲昵。 -- 第18页 耿婶子乍然从门缝里瞧见这一幕,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猛地一拍大腿,原来这俩人压根就不是兄妹,这女娃子是骗她的,看他们这年纪,出来做什么生意,别是哪家偷偷出来私奔的少爷和小姐吧,那男的一身是血,或许是女方家里不同意,把他打伤了? 耿婶子一阵脑补,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她定了定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敲了敲门:“姑娘,你要的热水好了,我放在厨房了。” 耿婶子急着回去告诉自己那傻儿子真相,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脚步声远去,门外一下子静下来,路雪柔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尴尬地看了一眼殷九霄。 殷九霄抬了抬眉梢,冷声说道:“下去。” 路雪柔脸颊绯红,害怕的身子都在颤抖,却没有动。 殷九霄目光冰凉地望着她,少女分明对他心有畏惧,却又一次次触犯他的底线,当真是迷惑至极。 就在他要将人扔出去时,听到怀里的人弱声弱气的说:“那个,我腿麻了。” 殷九霄微微一愣,揪住她背后衣裳的手收了回来,转而轻轻一拍,再一侧身,将人挪去床里,那力气就像拂灰一样,路雪柔倒在床上的时候一脸震惊,随即她就意识到,她在殷九霄眼里跟尘埃也没什么区别,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门声响起,路雪柔愣神的功夫,殷九霄已经走出房门,她跟了两步,发现大魔头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觉得他可能是要洗澡,便没有再跟,回到屋里发愁。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又冒出来个耿婶的儿子,希望耿婶回去把刚才看见的都告诉他,能让他打消念头。 殷九霄走到厨房门口,刚要进去,脚步却是微微一顿。正屋里传来几声争吵,那声音不算大,但听在他耳朵里却格外清楚。 “人家两个是一对儿,你趁早死心吧,那姑娘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富家小姐,沾上了会惹祸的,你给我消停些。” “娘,这是真的吗?你不说他们是兄妹吗?” “我看走眼了,刚才我在房门外看见他俩抱在一起了,那样子简直腻乎的跟一个人似的。” 年轻男子又抱怨了两句,殷九霄却没有闲情再听下去,直接走进厨房。农妇只烧了一锅热水,怕是不够两个人用。他见角落里有干净的木桶,便拿着木桶到井边打了水,就着冰凉的井水擦身,冲洗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殷九霄洗完澡,又打了桶水洗自己的外衫,白衣被血浸染的太久,已经洗不干净了。若要换,怕是只能同这家的儿子借衣服,他不愿麻烦,更不愿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最后只得把那身沾了血的衣衫用内力蒸干,穿在身上。 路雪柔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正想出去看看,门就被推开了,殷九霄一身寒凉的走进来,穿着洗得发皱的白衣,上面依稀能看出是血迹。 “我去帮你借一套衣裳。”路雪柔热情说道。 殷九霄经过她身边,连个眼神都不曾瞥向她,冷淡道:“不必。” 路雪柔摸了摸鼻子,心里纳闷,耿婶子不是说烧好热水了吗?大魔头洗完澡怎么感觉他身上的气息更冷了? 她怕殷九霄要早睡,也不敢再耽搁,径直走出去,准备先找耿婶子借一套女子的衣裳,再去洗澡。 路雪柔心怀不安地来到正屋门口,敲了敲门,还好开门的是耿婶子,她说想借衣服,又把耳环摘下来当做报酬,耿婶子乐呵呵地找了一套最新的衣裳给她。她拿着衣裳往厨房走,总觉得另一侧的厢房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该不会是耿婶的儿子对她还有什么坏心思吧? 路雪柔一瞬间汗毛炸开,更想起了现实中很多猥琐男偷看女生洗澡入室猥亵的新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生活,能安全长大都是因为防范心强加上胆子足够小,一旦恐惧的阀门打开,路雪柔就撑不下去了,抱着衣裳逃回了他们住的厢房。 她只是下意识认为,待在殷九霄身边要安全多了。 路雪柔撞开房门一直跑到殷九霄面前,才开始放松的喘气,殷九霄还是那副冰冷的没有人味的样子,却安抚了她心里的恐慌。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路雪柔喘息着问。 她以为殷九霄肯定会冷漠拒绝,却不想他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难道他有读心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殷九霄起身,先她一步走出门,站在门口问她:“你不是要沐浴吗?” 路雪柔愣愣点头,跟在他身后显得傻乎乎的,再次走到厨房门口,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殷九霄背对着她站在门口,路雪柔抚了抚心口,轻轻掩上房门。 殷九霄闭目养神,耳边有缓慢的风声,入睡时轻微的鼾声,稍显急躁地脚步声,还有近的仿佛就在耳旁的流水声,他身形一动不动,看似平静,却隐藏了几分心乱。 自出生起,他从没有被人赋予这样的信任,更没试过,为某个人守着门。 她究竟是蠢还是聪明过了头? 殷九霄唇边浮现一抹冰凉的笑痕,转瞬便消失。 路雪柔安安稳稳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把自己的脏衣服也洗了,换上耿婶子给她那套衣裳,高高兴兴地哼着小调走出来。 她声音偏软,缠绵甜腻,倒是一点也不难听。 -- 第19页 殷九霄耳朵微微一动,转过身来说道:“回去吧。” 路雪柔还像来时那样跟在他身后,快要进屋的时候,她想起什么,拍了拍前方的男人。 “哥,明天要下雨的,我们带把伞再走吧。” 殷九霄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天色,月朗星稀,没有一丝乌云。 “你如何知道?”他淡声问。 路雪柔捂住嘴,一下子开始嫌弃自己笨,下雨是书里写的剧情,她总不能告诉殷九霄,她能未卜先知吧。 “哦,我胡乱猜的。” 索性这段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路雪柔抢着进去铺床,铺好床回过头,却发现殷九霄还站在门外,不曾踏进一步。 她不解地问:“哥,天晚了,你不休息吗?” 回应她的只有突然被关上的房门,她微微一怔,只能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门外。 殷九霄该不会是觉得男女共处一室,害羞了吧?可在山洞那一夜,他们也没分开啊?或许是他那时候身受重伤,又在心法突破的关键时刻,没想到这一层? 路雪柔心想,大魔头果真像书里形容的那样,极为重视原则,按照他一旦决定就不会改悔的性情,劝也是没用的,她还是早点睡,反正他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一夜不睡也不会怎样。 这般想着,她抱着被子很快就迷糊着了。 殷九霄站到后半夜,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推门一看,脸上罕见地有了一丝错愕。 只见床上的两个枕头一只在床头,另一只在床尾,少女身上的被子掉了一半,一条腿也搭在床沿,而她正在翻身,下一刻就要掉在地上。 殷九霄赶在那“重物”落地之前,抬手将她挡了回去。他被少女可怕的睡相惊到了,用被子将她重新裹了起来,直接拍向床里,又捡起两个枕头放在床沿挡住她,而后才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第11章 残酷 我家郎君相貌好 路雪柔早上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像是蚕蛹一样被裹起来,在努力了半天仍然动不了半分的情况下,她羞耻地开始求救:“有人吗?帮我一下?” 她声音刚落,有人推门走进来,不必猜,只凭那一身冰冷气息,就知道进来的人必定是殷九霄。 路雪柔笑了笑,道:“哥,早啊。” 殷九霄并未回应,只轻轻拉了一下被角,路雪柔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滚向床边,差点掉下去时,被他伸手拦了一下。 “谢谢。”路雪柔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微微有些紧张。 她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房间角落的架子上已经放了一盆清水,殷九霄站在门口,那样子似乎在等她收拾后一起离开。 路雪柔赶紧洗了把脸,然后把自己昨天那身半干的衣裳带上,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殷九霄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愈深,在崖底和密林,她跟着自己,尚且可以说是为了寻求保护,但此处离镇上已经不远,她为何还要继续跟着? “我先去跟耿婶子告个别。”路雪柔习惯了他的冰冷和沉默,直接出门走向正屋。 天空一片晴好,一点都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路雪柔满脑子疑问,书中明明写了,殷九霄离开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难道那只是作者烘托气氛的?现在她改变了剧情,所以那场雨也没了? 耿婶子正坐在门槛上摘菜,看见她过来,热情地招呼:“姑娘醒了,饿不饿?婶子给你做饭。” 路雪柔见只有她一个人在,松了口气,道:“不了婶子,我和兄长……着急赶路,这就要走了。” 为了把戏演全套,她说到兄长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适时露出几分羞涩,耿婶子果然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道:“那婶子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这么在外奔波也不是办法,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路雪柔低头应了一声,捂着脸朝等在院门口的男人走去,身后隐隐约约还传来耿婶的嘟囔声:“造孽啊,这么小的年纪,和男人私定终身……” 路雪柔脚下一滑,险些一头跌进殷九霄怀里,而这些话大魔头分明也听见了,脸上却是无一丝波澜,仿佛被议论的是不相干的人。 两人走出小院,路雪柔留了个心眼,故意撺掇殷九霄走另一条小路离开村子,免得碰上隔壁那对儿老夫妇,节外生枝。 他们离开石林村,路雪柔回头,看见村口的石碑越来越远,终于放松下来,她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玉牌,决定等到了镇上,就去找庞家的商铺,至少先拿些银子,不然怕是吃饭住店都困难。 她心里正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走在前头的殷九霄却在此时停了下来,他冷眼瞥向附近的一个荒草堆,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路雪柔满脸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殷九霄冷声开口:“出来。” 话音方落,荒草堆后面走出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壮汉,正是耿婶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一只铁锹,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路雪柔怕自己身边这位忍不住动手杀人,连忙双手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臂,殷九霄心头震惊,一时竟忘了甩脱她。 这举动在年轻壮汉眼里,就是人家小娘子害怕他,寻求情郎的安慰和保护,他憋红了脸,怒道:“我在这干活,你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就凭这娘唧唧的小白脸能保护你吗?” -- 第20页 他心里生气,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结果竟然是个与人私奔的放□□子。昨晚他一片好心,想去劝说她,结果这女子听到脚步声就跑了,还把她的情郎找来,守在厨房门口等她洗澡。 这哪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简直不知检点,令人羞耻。 小白脸?殷九霄?路雪柔不由在心里敬他一句好胆量,但这可不是个看热闹的时候。 她不敢抬头去看大魔头的脸色,冲着壮汉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在放什么狗屁?我家郎君相貌好,家世优越,又会疼人,他一只手能吊打一百个你这样的无脑莽夫,还不快滚!” 壮汉气的脸上青红交加,举起铁锹就要朝她打过来,路雪柔感觉到一阵轻飘飘的力量将自己拂开,紧接着壮汉就被面前骤然而起的风吹到了荒草堆上,整个人陷进里面,直接被一大堆荒草埋了。 看着半天爬不起来的壮汉,路雪柔目瞪口呆,她本以为殷九霄被惹怒了,定然又是血腥场面,可眼前的情景看上去竟然有些好笑。 她捂着嘴笑了半响,回过头来却发现殷九霄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还不走?”他冷冷地问。 “我这就来。” 路雪柔答应一声,最后做了一件“好事”,把铁锹重重地扔在了荒草堆上,只听到闷哼一声,接着是壮汉的怒骂,她没时间听他无能狂怒,赶紧走了。 殷九霄虽然走得远,却全听见了,他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头,愈发觉得少女奇怪。她看起来出身不凡,却能眼也不眨说出那些粗鲁的话,也不在乎女子的名声,在他面前像个乖巧的猫儿,对别人却绝不肯吃亏,一定要“报复”回去。 她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一定要忍住本能的惧怕跟着他这个被天下视为妖邪的怪物? 殷九霄冷寂的眼底有一瞬的迷茫,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很快就湮灭了,快的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两人又走了半日,终于看到了城镇的影子,路雪柔拖着疲惫的双腿,激动地眼泪汪汪。 真好,她再也不用露宿荒野了,再也不用吃那些酸的发苦的野果果腹,一定要赶紧找到庞氏的人,要点钱花。 殷九霄见她快要站不起来了,问道:“可要休息?” 路雪柔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太托大了,改口道:“就休息一会儿,我们还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呢。” 她在路边找了一个石墩坐下,抱着从耿婶那拿来的水壶喝了一大口,终于好受了点。殷九霄站在她身侧不远,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午后浓烈的日光,一切自然而然,没有任何刻意。 路雪柔心中感慨,大魔头虽然杀人不眨眼,但若放在现实里,肯定是个对女士很温柔照顾的绅士。 她休息了一会儿,正想爬起来继续赶路,却见前方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推着一辆沉重的木车上坡,她颤巍巍的,又十分瘦小,看起来颇为费力。 路雪柔从小跟着奶奶一起生活,最看不得老人受罪,立刻就要上前帮忙,熟料她才走出两步,就被殷九霄拉住了。 她诧异地问:“怎么了?” 殷九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又放开手。 她想不明白,便只得先去帮那个老婆婆推车。 殷九霄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冷讽。 罢了,就让她看看,这世间究竟有多残酷。 路雪柔小跑上前,帮着老婆婆一起把车推上来,老婆婆呵呵笑起来,连连感谢她,说:“小姑娘,你心肠真好,待会儿老婆子送你个礼物,你可别推辞。” 路雪柔倒没想过要收她的礼物,她只觉得这老婆婆的笑声有点尖,听着阴森森的,但她说的话语气又很和蔼,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不用了,婆婆,我就顺手帮了个忙。”她心里有点发慌,手腕上那颗红痣的位置又在发烫,还有刚才殷九霄拉住她那一下,都显得不寻常,直觉让她离这个老婆婆远一点。 她正想走开,老婆婆却在此时摔了一跤,正扑向她,路雪柔没办法,只得伸手接了她一下。 “嘻嘻嘻,小姑娘,谢谢你啊。”老婆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刺耳。 她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恶意满满,声音怨毒道:“你长得真好看,心也好,我的宝贝儿最喜欢这般干净的心头血了。” 路雪柔本能地往后退,却被她扯住不放,只见这浑身诡异的老婆婆身上钻出了一只黄豆大小的黑色虫子,直朝她心口飞袭而来。 路雪柔最恶心的就是虫子,何况这黑虫还不知道有没有毒,碰到了会不会丧命?毕竟这是一本古早江湖文,因为有殷九霄这个掌控天下奇毒的大反派,他们碰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带着剧毒,而且刚才这老太太还提到了心头血。 路雪柔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凉,就在这时,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精准地捏住了那只黑虫。 黑虫在殷九霄指间,一碰到他的皮肤,瞬间就像死了一样,再也不动了,而此时殷九霄稍微一碾,黑虫就变成了粉末。 “你……”老太婆退了好几步,哇的呕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来,指着殷九霄,眼神痛恨无比:“你究竟是何人?敢毁掉我毒婆的连心蛊?” 第12章 毒婆 头发杀人 -- 第21页 毒婆?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路雪柔脑中灵光一闪,很快想起来,这个角色是书中的一个炮灰反派。 男女主得知殷九霄在寻找《蛊经》残页之后,为了阻止他融合魔功,毁灭正道,于是联合江湖各大正派,意欲召开武林大会,共同商议杀掉大魔头的办法。 他们在去拜访一个正道门派的路上,遇见了奉殷九霄命令来追杀他们的毒婆,大费周章才反杀了她。 这段剧情也是男女主感情的一个转折点,毒婆临死之时暗算女主,而男主以命相护,终于向女主证明了真心,女主照顾身中剧毒的男主,给读者们发了好多糖。 书中没有提到毒婆是什么时候投靠殷九霄的,但想来肯定不是现在,若是他们打起来,以殷九霄如今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啊,这个毒婆好像还挺厉害的。 路雪柔想起刚才那只黑虫,恶心的头皮发麻,心有余悸地后退,缩到殷九霄身后,躲起来偷看毒婆。 殷九霄感受到近在耳边的呼吸声,后背顿时僵直,就算他反复告诉自己,身后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丝毫不通武功的普通人。 可背后曾被刺过一刀,那里仍然寒意阵阵,不得不让他提防。 他声音紧绷说道:“站远一点。” “哦。”路雪柔十分听话地往后挪了几步。 女子的气息离得远了,殷九霄的不适感稍减,终于抬眼看向对面的毒婆。 毒婆趴在一棵树上,将自己的身体紧贴树干,四肢弯折,瞳孔近乎全黑,仿佛一只隐藏在暗处窥伺的毒虫。她发现自己的问题被这人无视了,气的口中发出阵阵狞笑。 “小子,你不说话可没机会再开口了!乖乖报出你的师门,我老婆子留你一个全尸。” 连心蛊是她最珍贵的蛊虫,如今就这么被人毁掉了,她非要这二人偿命不可。 殷九霄眉梢轻轻一动,眸底的光冷到极致。 毒婆嘴上占便宜,心中可不敢小瞧这个敌人。少年不知是何来头,连心蛊的毒霸道无比,他用手捏死蛊虫竟然没有一丝中毒的迹象,这太不寻常了,难道…… 她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前些日子,正道约战魔宫宫主,距离此处不远就是他们决斗的地点天阴山。虽说传来的消息是魔宫宫主陨落悬崖,尸骨无存,可万一是那些正道吹嘘,他并没有死呢? 此人百毒不侵,一身白衣,气质冷漠,且他脸色苍白,很像是受了重伤,还未恢复,这一切都与那诡异的魔宫宫主殷九霄对得上。 他若真是殷九霄…… 毒婆心里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殷九霄的血是世间罕有的奇药,只要杀了他,取光他身上的血,定能助自己练成神功。 这是难得的机会,值得她赌上一切。 毒婆眼中贪婪尽显,嘴里的尖笑几乎要刺透人的耳膜,路雪柔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这才好受一些。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毒婆从背后拿出一个闪烁着邪光的铁钩,她四肢借力,从树后一下飞出来,手中的铁钩抛向殷九霄,直取他的咽喉。 路雪柔眼睛瞪大,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 书中提过,毒婆的这只铁钩锋利无比,又淬染剧毒,哪怕只是刮破皮肤,那也是要命的事。大魔头重伤未愈,不会有事吧?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殷九霄面色始终平静,毒婆的动作,在他眼里十分缓慢,等铁钩到了面前,他才懒散地偏头躲过。 毒婆阴森森地笑起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使用巧劲儿拽回铁钩,想利用铁钩回旋的力量重伤殷九霄。 然而殷九霄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竟再一次轻松躲过,不仅如此,他还徒手捏住了回旋的铁钩。 不可能!毒婆震惊不已,她的铁钩回旋时速度奇快,哪怕是宗师级高手也只能堪堪躲过,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徒手接住,并且毫发无伤。 “你真是魔宫宫主殷九霄?”毒婆心神受挫,仅凭这一招,她已经生了败退之意。 殷九霄并未回答,不知他做了什么,铁钩在他手里犹如一根纤细的枝条,咔嚓一声成了两断,被他随意地丢在地上。 毒婆心神大震,又吐出一口血,她的脸急速凋败,像一块干枯的树皮。 “我输了,如若阁下肯饶我一命,我任凭阁下差遣。” 毒婆一向能屈能伸,说完这句话就恭敬地跪下示弱,仿佛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殷九霄手上,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殷九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一身狼狈的少女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路雪柔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耳朵仍然不舒服,腿也麻了,只能被动地靠在大魔头身上,让自己站稳。 “记住了吗?”殷九霄冷冷地问。 记住什么?路雪柔愣愣地抬头看他。 殷九霄耳朵微动,即便背对着毒婆,他也没有漏过她的一举一动。 毒婆见他去扶那少女,以为自己终于找对了时机,偷偷拿出三根毒针,趁着殷九霄未曾回头,阴冷一笑,释放了手上的毒针。 这一击不中也无妨,她留有余力,逃跑总是不难,毒针离手的瞬间,毒婆翻身而起,迅速后撤,拉开距离后,死命地朝前跑。 -- 第22页 路雪柔懵然之中被殷九霄一把按在了怀里,她什么都看不见,感觉自己的身体转了个圈,好像躲过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头皮一疼,大魔头似乎在她头上拔了一根头发。 她抵不住好奇,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震惊地呆住了。 殷九霄将她的头发当做暗器,灌注内力,抛向毒婆,那根柔软的长发如同一根尖利的刺,被磅礴的内力裹挟,直接穿透了毒婆的心脏。 路雪柔满目不可思议,她从没想过,一根头发也能杀人,这书中世界也太离奇了! 而且这毒婆在书里可是殷九霄的手下,打着殷九霄的旗号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事当然也被那些正道全算在了殷九霄头上,想不到她竟然就这么死在殷九霄手里了。 冥冥中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后跟着殷九霄,怕是要见识各种眼花缭乱的杀人手法了。 “你在想什么?” 路雪柔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思,呆呆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殷九霄眼神冰凉,心中自嘲,何必多问?她与世人并无分别,无非觉得他残忍罢了。 “休息够了,就走吧。”他冷淡地说。 他走出一段距离,发现少女仍然没有跟上,甚至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于是神色更冷。 或许她终于清醒了,意识到他们绝非同路人。就这样分开,总好过他时刻提防,控制不住杀意…… 殷九霄脚步加快,忽听身后那人软软地叫他:“哥,你等等我。” 他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缓缓回头,看见少女正在毒婆推的那辆车里翻找,过了一会儿,她开心地举起一个袋子摇了摇,说道:“太好了,我们有钱住店了!” 殷九霄向她走了几步,霎时反应过来,自己好似被蛊惑了,那一瞬间连记忆都有些空白。 他迟疑地停下,却又听见少女叫他:“哥,这些瓶瓶罐罐是什么?” 殷九霄顺势走到她身边,阻止她去碰那些东西,毒婆随身携带的,必是剧毒,有些甚至无药可解,少女体质奇异,不怕他身上的毒,却不代表像他一样百毒不侵。 “扔了。”殷九霄把那些毒/药重新收拾好,便要顺手扔到边上的河水中。 路雪柔一惊,连忙抢过来,说道:“别,扔下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等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扔。” 殷九霄冷漠道:“随你。” 路雪柔拿着包袱,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换做是从前的殷九霄,不会如此漠视生命,她忽然想起杀毒婆之前,大魔头问她的那句话。 记住了吗? 现在想想,他是要她记住,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任。 她心里重重一叹,想要扭转大魔头的想法,任重而道远啊! 第13章 误解 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镇上,这个小镇名为丽水镇,城门有些简陋,只有一个瘸腿的差役守着,到了关城门的时间,他催促着城外的人赶紧进来。 两人随着蜂拥的百姓一起进了城,路雪柔找路边的小贩打听:“大叔,镇上最近的客店在哪啊?” 那小贩正收摊,不耐烦道:“就一家客店,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路雪柔看他是个卖杂货的,摊子上还有挡风尘的幂篱,她掏出碎银,道:“大叔,我买这个。” 小贩看她要买东西,态度立马转变:“好嘞,姑娘拿好,咱们这镇上少有外来人,只有城东有一家客栈,从这里直走,很快就能看见。” 路雪柔谢过他,拿着幂篱走向路边等候的殷九霄,在他面前晃了晃:“哥,给你的。” 殷九霄沉默片刻,接过幂篱便戴上了,这里离天阴山不远,若那些正道高手还没有走,很可能会在镇上碰到,他刚杀了毒婆,已经耗费了一些内力,此时不宜与他们对上,须得隐藏身份,等伤势恢复。 小贩所言不假,他们不过走了半刻,就看到了那家客栈。 “福来客栈。”路雪柔轻轻念出客栈的名字,顺便在脑海里搜寻,没有相关的剧情,她顿时放心了不少。 两人走进客栈,路雪柔拿着钱袋子去找门口正在算账的老板,问道:“老板,还有客房吗?” 老板头也不抬地说道:“就剩一间了,要就赶快。” 路雪柔回头看了一眼殷九霄,发现他果然蹙了一下眉头,她故意说道:“出门在外就别讲究了,我兄妹二人挤一挤也没什么。” 店老板收了钱,找小二带他们上楼看房间,二楼挺宽敞的,又住满了人,按理来说应该有些吵闹,没想到竟然安静的过分。 路雪柔随口问道:“小哥,你们店里隔音不错啊?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二反应慢了半拍,这才说道:“前日店里来了好些江湖人,他们白天出去,深夜才回来,姑娘起夜时当心,别吓着了。” 路雪柔虽然穿的朴素,但她毕竟是城主之女,从小养尊处优,那身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身边的殷九霄虽遮住了脸,但看起来也是身份贵重,小二惯会看人,很怕怠慢了他们。 “姑娘这边走,小心台阶。”小二领着他们到了二楼末尾的那间客房,打开门先利落地用抹布往桌子上擦。 “二位放心,客房每天有人打扫,被褥什么都是干净的,有什么事只管叫小的,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 第23页 小二离开后,路雪柔打开了房间南面的窗户,闷热的空气顿时被清凉的微风替换,殷九霄揭开幂篱,长发随风飘动,侧脸迎着朦胧的光,美得有些迷离。 路雪柔恰在这时回头,一眼看去,竟有一种沦陷其中的感觉。她心里不由感叹,难怪书中总是强调,殷九霄的脸,无论男女见到了,都会自惭形秽。 “看什么?” 寒霜一样冷的声音浇醒了路雪柔的神智,她尴尬地咳嗽两声,说道:“你饿不饿?我去找小二点菜。” “嗯。”殷九霄点头。 路雪柔逃离了客房,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了出去。 她下楼时走到一半,刚要喊小二,客栈大门陆续走进来几个人,为首那人她有些印象,正是在天印山围攻殷九霄的高手之一,净水庵的明莲师太,她身后跟了几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应该都是她的门人。 她们没有去找老板要客房,而是坐在大堂等小二上菜,难道小二口中的那些江湖人就是净水庵的人? 路雪柔还算镇定,她觉得那日天阴山上十分混乱,明莲师太不一定看清了她的脸,再加上她现在换了一身衣裳,又是独自一人,应该很难认出来。 她不慌不忙地下楼,明莲师太朝这边瞥了一眼,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依旧与门下弟子说话。路雪柔也不看她们,转身去找店小二点菜,让他一会儿送去楼上客房。 她在大堂中找了一个空桌坐下,离净水庵那群人不近不远,正好能听清她们说话。 一个清秀高挑的弟子问道:“师父,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日?门派事务繁杂,我怕宁师姐一个人应付不来。” 明莲师太喝了口茶,皱眉道:“我们已经找了好几日,仍然不见那魔头的尸首,与他一同掉落悬崖的女子也不见踪影,此事颇为蹊跷,还需再多查探。” “他们的尸首会不会被山里的野兽吃了?那魔头重伤,连轻功都运不起来,那女子也不像个高手,或许他们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明莲师太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如今正道联合,我们就算要走,也需同浩然帮的左长老说一声才是。” 小二过来上菜,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饭菜一上来,净水庵的弟子闷声吃饭,然后几乎同时放下了碗筷,跟随明莲师太上楼,路雪柔悄悄跟上去,眼看着她们两三人一起,分别走进了靠近二楼末尾的那几间客房。 好家伙,这不是把她和大魔头给围住了吗?这下难办了,除非殷九霄不出门,否则肯定会遇上的,这明莲师太决斗时蹦跶的最欢,可算是大魔头的一号仇敌了,真要是遇见了,殷九霄能控制得住杀意吗? 路雪柔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她转身下楼,决定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她再次来到大堂,催促店小二给楼上客房送饭菜,这时客栈又有人来住店,老板无奈地说:“这位客官,小店客房已满,您看?” 路雪柔顺着声音回头,与那人撞了个对脸,只见他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叫道:“少……” 原来是女扮男装的飞霜,路雪柔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她连忙摆手,示意她换个称呼。 飞霜把后面的“城主”二字生生咽下去,改成了:“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路雪柔拉着她走出客栈,站在背风的墙角,飞霜神情激动,将她上下左右查看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又问道:“少城主,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当日你随殷宫主掉落山崖,我和林护卫都快急死了。” 路雪柔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敷衍:“一言难尽,这客栈里住了好多江湖人,我怕被他们认出来,你帮我去买两身伪装的衣裳,送到二楼最末尾的那间客房,咱们好脱身。” 飞霜一向听话,主子不愿说,她也不会多问,听了路雪柔的话,她立刻离开去买伪装用的衣裳了。 路雪柔回到客栈,恰好碰见小二拎着食盒上楼,便主动接过,打发他去忙了。走在二楼的走廊上,她忍不住朝明莲师太那间房望去,这老尼姑住的最近,她武功又好,说不定连她说句梦话都能听见,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站在末尾那间客房门口,正琢磨该怎么办,斜对面那间客房的门竟然开了,路雪柔一阵心虚,连忙打开房门风一样的扑了进去,一把带上房门。 关上门,她仍然心有余悸,趴在门缝偷看,出来的不是明莲师太,而是先前那个清秀高挑的弟子,她打开了明莲师太隔壁的房门,走进去便再没有动静了。 路雪柔抚了抚纷乱地心跳,抓起食盒转身,结果一头扎进了满目的白衣中。 她闻到了一股霜雪般的清冽气息,扑棱着站稳,抬头的一瞬,望进了一双冷寂幽深的眸中。 路雪柔紧张地指了指门外:“我看见净水庵的人了。” 殷九霄冷淡地望着她:“我知道。” 路雪柔摸不准他的心思,仇人只有一墙之隔,他该不会趁夜去将明莲师太杀了吧。 “那什么,你还有伤,咱们不宜轻举妄动啊。”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苍白,但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劝他,只能安静地堵在门口。 殷九霄从她手上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摆开碗盘,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酒,一口饮尽,压下胸中翻腾的杀气。 -- 第24页 “你怕我受伤?”他冰冷的声音里竟隐含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路雪柔一脸懵然,心说大魔头这是怎么了?难道隐忍太过,变态了? 殷九霄抬眸看她,嘴角轻扯,竟是笑了,他又问:“怕我死了?” 路雪柔忽然觉得有点瘆得慌,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殷九霄放下酒杯,起身来到她面前,双眼中浮现一抹暗红。 “都不是,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路雪柔完全傻了,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让殷九霄情绪异常的人竟然是她自己,为什么? “哥,有什么事你说明白,我听不懂啊。”路雪柔瑟瑟发抖,差点就想哭给他看了。 殷九霄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路雪柔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走过去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她和飞霜站在这里,殷九霄正好看见了。 他是不是误会自己在跟飞霜接头,准备谋害他,这都什么事啊! 路雪柔绞尽脑汁想解释,又怕引来更深的误解,而殷九霄把她的沉默当做了无可辩驳。 他负手站在窗前,身上的杀气越来越不可控,眼前血红色蔓延,忍不了多久,他就会亲手让身边这鲜活的少女变成一具死寂的尸体。 不过几日的相识,也没什么可惜。然而殷九霄迟迟没有动作,他仿佛忽然生出一种疲惫感,厌倦一切,杀意越是翻腾不退,他越懒得去摧毁。 罢了,他心绪缭乱,不想杀又何必去杀。 殷九霄低语:“走,或者死在这里,你选一样。” 第14章 被动表白 少城主心悦你 客房里静寂无声,路雪柔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剧烈,她明明听清了殷九霄的话,却像是突然耳鸣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有,有话好说。”路雪柔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自从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她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控的危险人物,殷九霄这样的人,不愿意听别人解释,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 路雪柔心里七上八下的,然而她又想到,大魔头刚才那句话其实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的。现在离开,她性命无忧,但也意味着再也没有机会跟在殷九霄身边,以后一旦遇到,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如若留下来,殷九霄不相信她,那也是死啊! 路雪柔陷入两难,但她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现在侥幸逃得一时又如何?等殷九霄找齐了《蛊经》残页,融合了《炼魂蛊》,制造出那些药人,她还是死路一条。 路雪柔咬了咬牙,本来已经退了一步的左脚往前迈了一大步,她这一动,和殷九霄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一颗心更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殷九霄低垂的眼睑微微一动,缓缓抬眸,暗红的眼底有别样的情绪翻涌,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一把捏住面前少女的下颚,冷冷审视她。 “戏演得够了。”他手指轻轻抚过她细腻的皮肤,冰冷说道:“我看腻了。” 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天阴山一战,他遭遇背叛,跌落深渊,偏偏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不惧他身上的毒,愿意把自己的血喂给他,陪他留在巨石塌陷的山洞里,一路对他关心照顾,犹如至亲好友。 殷九霄弯了弯嘴角,再一次笑了。她伪装的如此好,那些关怀之举满是真诚,她甚至还亲切地叫他“哥哥”。 多么可笑,跌落深渊的那一日,他就已经摒弃了世间任何多余的感情,少女身上有太多谜团,他留着她不过是想探明究竟。 他原本只将她当做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直到方才,他又遭遇了一次背叛。这样的结果本应稀松平常,但他的心却不如想象般平静。 他竟为了一只蝼蚁的背叛而生怒,就算那怒意微小,也实在地扰乱了他的心。 殷九霄仍然在笑,可路雪柔知道那笑意背后遍布杀机,他已经容忍到了极限,捏住她下颚的手缓缓下移,来到她纤细脆弱的咽喉。 路雪柔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哥哥,你不是给了我两个选择吗?” 殷九霄漠然看着她,眉梢轻抬,像是在问,你后悔了? “我不想走,但也不想现在就死,咱们打个商量,你容我多活一会儿,说不定过一会儿,你就不想让我死了。” 路雪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就算解释了,殷九霄多半也不会信,那就只有等飞霜回来,到时候就一切都清楚了。所以她在跟大魔头讨价还价,不过话是说出来了,结果如何可就全靠赌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硬生生把自己的眼圈弄得通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哥,我好饿呀,咱们先吃饭吧。” 路雪柔本来也就是病急乱投医,随便试试,谁知道殷九霄竟然真的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倚在窗边。 她一摆脱控制,就几步走到桌旁,坐下吃饭,这几日靠野果和烤鱼度日,她胃病都要犯了,即便是要命的事情,也得先吃饱饭才好解决。 殷九霄隐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眼中情绪难辨,命悬一线之时,她还这般气定神闲,就仿佛笃定了,他一定不会杀她。 他已经给了她一条生路,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连性命都可以当作赌注。 路雪柔吃了一大碗饭,又扫空了一半的菜,这才用桌上的干净帕子擦了擦嘴,她算了算时间,飞霜应该快回来了,正想着,外面响起了不疾不徐地敲门声。 -- 第25页 “小姐,你在吗?”飞霜轻声问道。 路雪柔看了殷九霄一眼,见他神色尚算平静,于是起身去开门。 她把门打开一半,然后拽着飞霜进来,又赶紧关上门。 殷九霄看见来人,有些诧异,方才他亲眼所见,路雪柔与此人密谋,如今又把她带到自己面前,却是为何? 从她脚步和气息可以判断,只是一个普通高手,路雪柔总不至于蠢到以为此人能杀了他。 殷九霄胸中翻涌的杀意平复下来,眼里有淡淡的疑问。 飞霜进来之后,迎面感受到一阵冰冷的杀气,她这才发现客房里还有一个人,这般悄无声息,可见对方的武功比自己高出数倍,深不可测。 她起先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这个人不就是少城主日夜赶路要救的那个朋友吗?天阴山上,少城主还追着这人一起跳崖了,联系起少城主在马车上对她说过的话,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少……小姐,这是你要的衣服。”飞霜差点叫错了,忐忑地捧着一包衣服站在路雪柔面前。 路雪柔就没打算向殷九霄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大魔头对她的误会还没有解开,此时更不能给自己增加怀疑了,她说道:“不必担心,他不是外人。” 飞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在想,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了。她有些跟不上事情发展的速度,心说少城主这一趟出来,连带着把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解决了,不知夫人知道了是喜是忧啊? 路雪柔把那包衣服摆在桌上,看向殷九霄说道:“我刚才在楼下偷听净水庵的人说话,这客栈里还住着其他门派的人,我们留在这镇上太危险了,正巧遇见飞霜,就让她去买一些伪装的衣服,明日我们一起离开。” 她极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怕殷九霄不信,她还把飞霜拉过来,当着大魔头的面询问一些事情。 “飞霜,那一日我们跳崖之后,可曾发生什么,林护卫为何没有与你在一起?” 殷九霄冰冷的目光看过来,飞霜心头一凉,忍不住退后几步,说道:“少城主,那天你追着这位跳崖,奴婢和林护卫亮出了城主府的令牌,才从那群江湖人士手中脱身,林护卫带人下山寻你,找了几日还是无果,他就说先带人回去复命,我留下在附近的城镇转转,怕不小心错过你的消息。” 飞霜提到林护卫时,神情有些愤怒,路雪柔瞬间懂了,那位林护卫定是觉得她死了,又寻不到尸体,怕她娘怪罪下来,于是带着手下的人逃了,否则只是复命,何须把人全部带走。 她拍了拍飞霜的肩膀,安慰道:“算啦,等我回去,让我娘把那些护卫的赏钱一并给你。” 飞霜连忙摆手:“不,不是因为这个,少城主说要我以后跟着你,自然是你在哪我就在哪。” 路雪柔点点头,心说飞霜果真像书中形容的一样,对路雪柔忠心耿耿,所以在她落魄逃亡时,也在一心一意地保护她。 两人的对话殷九霄听了个大概,大抵猜到了路雪柔的身份,他虽身在江湖,但也听说过晋国四个城主的名字,而四方城的城主的确姓路。 殷九霄确定自己从未到过四方城,与那位路城主更是无任何交集,更别提认识他的女儿。路雪柔为何会跟着他跳下悬崖,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哥哥,我没有骗你吧。”路雪柔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 殷九霄冷冷地问:“是吗?” 路雪柔噎了一下,局促地说:“啊,我也没有故意隐瞒身份,你总不能让我逢人便介绍,我爹是城主,这恐怕有欺压百姓的嫌疑吧。” 她绕来绕去,始终不肯明言她去天阴山的理由,又为何会陪他一起跳崖。殷九霄似乎最后一丝耐心耗尽,轻轻抬了一下手指。 路雪柔目光捕捉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知道不能再故意拖延,于是低下头,深呼一口气,打算把自己想好的说辞一口气说给大魔头听。 然而她刚张开嘴,有个人比她更快,飞霜上前一步,躬身朝殷九霄行礼:“公子,我家少城主想必是心悦你,却不敢开口。大概半个月之前,她得知你要与人决斗,担心之下,连中秋都不陪我家夫人过了,一心要去救你。没想到还是来晚了,最后只能跟着你一起跳下深渊。” 飞霜说完这番话,客房里死一般寂静,路雪柔僵硬抬头,看见飞霜给了自己一个“搞定了”的眼神。 她嘴角一抽,这一瞬间尴尬地想要原地去世。 口嗨要不得,她就不该在来时的马车上跟飞霜胡说八道,谁能想到,她竟然曲解成这样的意思,还当着殷九霄的面说出来了。 “我,你。”她看着飞霜,喉咙像被黏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飞霜不安地低下头,道:“少城主,是飞霜多嘴了,我是怕公子误会你,与你吵架。” 看看两人刚才的模样,可不就是小夫妻吵架吗?话赶话说到了隐瞒之事,少城主在某些事情上确实不怎么着调,她头一次对一个男子这般坚定,这姻缘可千万不能毁了! 路雪柔有口难辩,她心虚地望向殷九霄,想给自己找补几句,她想好的说辞本来是仰慕大魔头的威名,想来拜师求教,谁知道被飞霜一番曲解,变成了贪图他本人,想要摘掉这朵高岭之花…… -- 第26页 “哥哥……”路雪柔小声喊他,却发现对面的人一脸僵硬,与她对视之时,甚至极快地别过了目光。 隔着昏黄的烛光,她似乎看见殷九霄耳廓上染了一点绯红。 第15章 魔障 捂住他的耳朵 不会吧?他当真信了飞霜的话,还因此而害羞了? 路雪柔心念一动,飞霜那番话虽然把她带沟里去了,焉知不是一条好的退路呢?她想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有漏洞,殷九霄即便被误导一时,很快就能想明白,到时候恐怕难逃一死。 但若说是少女情怀,心悦于他可就不同了。路雪柔看过所有的剧情,深知大魔头殷九霄其实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子。 不仅如此,他掉落深渊之后更是摒弃了人类的情感,变得像个冰冷的怪物。她一度误会殷九霄喜欢女主,可看到最后,才知道他后期对女主的纠缠只是为了玩弄戏耍,如同野兽对待嘴边濒死的猎物一般。 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的,所以她说心悦殷九霄,等同于永远不会被拆穿。 路雪柔在心里为自己的卑劣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装作勉强地扬起一张笑脸:“哥哥,飞霜说的话,你无须在意。” 她发挥了生平最高超的演技,笑中带泪,佯装坚强:“其实,只要哥哥平安,别的都不重要。” 路雪柔一口气憋得上不去也下不来,她转过身,仿佛无法面对。 这都什么事啊!好端端的就走上了拿感情之事欺骗人的渣女路线。路雪柔咬咬牙,决定今后只要殷九霄不发狂嗜杀,她一定真心把他当兄弟对待。 身后一直没有声音,飞霜悄悄移到她身边,想必是再也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将桌上吃剩的饭菜放回食盒里,偷偷地溜了出去。 客房里只剩下两个最尴尬的人,路雪柔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却听见一点声响,殷九霄缓缓向她走过来,走到她身边,脚步一顿。 路雪柔紧张地盯住身侧正在燃烧的蜡烛,一颗心上蹿下跳,落不到实处。 她听见殷九霄冰冷犹带几分恍惚的声音。 “你,不必如此,我此生不会娶妻。” 路雪柔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到了,她猛烈地咳嗽了一阵,然后才懵然地问:“啊?什么?” 她实在太震惊了,以殷九霄的性情,遇见表白,不是应该当做没听到吗?他竟然还认真地解释了,而且拒绝的语气算得上是委婉。 殷九霄被少女那阵咳嗽声搅得心乱,她也许是伤心难堪,竟还在追问缘由。他伸手轻拍少女瘦弱的后背,结果只是指尖触上她身上的衣料,便像被刺扎到一样缩了回来。 “明日,离开这里。”殷九霄捏了捏感到不适的指尖,低头检查飞霜送来的衣物。 路雪柔惊讶地好久才回话:“哦,知道了。” 她觉得有些累了,直接向客房里唯一一张床走了过去,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刚才又受了惊吓,她躺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殷九霄听她声音沉闷,不似以往活泼,想是心绪终究受了一点影响。他在桌边坐到深夜,忽听门外的走廊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些出门寻人的江湖人回来了,有一人朝这边走,脚步声偶有迟滞,像是一个跛脚。 殷九霄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浩然帮的左长老,天阴山决斗那日,配合夜雪歌演戏引他分心的便是此人。 那人走到斜对面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低声询问:“明莲师太,有事与你商量,方便吗?” 房间里的人还未睡下,应了句:“请进吧。” 房门打开又关上,殷九霄指尖颤动,天魔内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几乎压抑不住。 有一道声音在他脑海里叫嚣,杀了他们,任何污蔑与背叛,都该用死亡来偿还。 他用最后的理智压制体内邪异嗜杀的内力,手下的桌子轻轻颤动,连带着不远处的床都开始跟着抖动。 路雪柔就是在这种震颤中醒过来的,她一开始还以为地震了,从床上坐起身,看见大魔头的状态时,她才明白事情要糟。 他该不会半夜忍不住了,要去对面杀了明莲师太吧,路雪柔知道这本书里的正派大都不是什么好人,殷九霄要报仇也无可厚非。但他万一杀了一个人之后就停不下来,可能整个客栈甚至镇上的人都要陪葬,那可不行啊! 路雪柔赶紧下床,走到殷九霄身旁坐下。客房里的烛火已经灭了,大魔头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有一双逼近深红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她紧张地深呼吸几次,才赶走心里的恐惧,声音放柔问道:“哥哥怎么不睡觉呀?” 那双红眸冰冷地望着她,片刻后,殷九霄幽幽说道:“有声音。” 话落,他看向客房门口,耳朵微微一动。 路雪柔知道像他这种内力高深的人,若是有意,便能听到限制范围内的任何声音,对面是明莲师太的房间,要么是老尼姑半夜说梦话,要么就是有人找她密谈去了。 联想傍晚时听到的对话,似乎浩然帮的人也住在这家客栈,难道找她密谈的是那位左长老。 路雪柔心里一惊,这回遇上的可是造成殷九霄身受重伤的罪魁祸首之一,大魔头还能忍住吗? “是那个左长老?”她不死心地问。 -- 第27页 殷九霄目光微动,身上的气息愈发冰寒。 看来真是那个左长老,路雪柔觉得今夜要过不去了,她无力地说道:“哥哥,你别冲动。” 她心里想,殷九霄是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才变成这样的,若是听不到,是不是就能平静下来了。 路雪柔鼓足了勇气,伸出双手毫不迟疑地捂住了殷九霄的耳朵。 殷九霄未料到她突然如此,一时竟忘了反应,怔然看着她。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依然清晰,少女紧张地双手轻颤,手心里甚至出了汗,被她双手覆着的耳朵传来轻微的痒意。 不知不觉,殷九霄体内躁动的天魔内力就这般平息下去。 路雪柔看见客房里的家具不再颤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她没想到,自己胡乱用的方法竟然有效了。 “哥哥还能听见声音吗?”她凑近殷九霄面前问道。 殷九霄听见那两人对于他尸体去向的各种猜测,对着少女却摇头:“听不到。” 路雪柔认为这办法管用,也不敢再偷懒去床上睡觉,干脆趴在桌上,双手继续给大魔头捂耳朵,最后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房间里的说话声停了,房门打开,左长老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切归于沉寂。 殷九霄于黑暗中盯着在自己面前酣睡的少女,目光深沉难辨。她睡熟了,那双手坚持不住,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揽住她,另一只手将她托起来,抱回了床上。 翌日清早,路雪柔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惊醒,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面对只有她一个人的客房,顿时傻了眼。 大魔头去哪了?外面都是追查他的江湖正派,他这一露面,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糟糕。 她拍了拍脸,赶走了困意,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男装,正要出门去找人,结果一打开门,却看见殷九霄站在门前。 “哥,你快进来。”路雪柔一把将人拽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她回过头,一脸担忧:“你出去没碰上什么人吧?” 殷九霄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中拿着她昨日买的幂篱。 “这……”未免也太大胆了,他连衣裳都没换,但凡那些个江湖正道多看他两眼,一定会怀疑的。 路雪柔愁的不想说话,殷九霄把一个纸袋放在她面前,淡声说道:“吃吧。” 她打开一看,纸袋里面是几个包子,散发着肉馅的香味。 路雪柔就这么被食物安抚了,一口一口像个仓鼠一样咬着包子,她偷看对面的男人,发现他面色从容冷静,看来是没有把昨日被她表白的事放在心上。 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哥,你也吃。”路雪柔怕他嫌弃自己,直接把纸袋子递了过去。 殷九霄看了一眼,又把纸袋推过来,道:“不用。” 相处这几日,路雪柔时常怀疑他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要么不吃,要么只吃素,这哪是正常人过的日子。 她把剩下的包子都吃了,撑得有些难受,于是在客房里走动消食。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她正好走到门边,问了一声:“飞霜?” “是我。”飞霜应道。 她赶紧打开门,飞霜进来之后,一脸严峻道:“外面出事了。” 路雪柔心里一紧,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详细说说。” 飞霜把外面的情况告知两人,她昨夜在离客栈不远的民宅借宿,今早起来,发现镇上的江湖人都聚集在东边的观音庙,原来这些人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们说魔宫宫主殷九霄的尸身和《蛊经》落在了狂刀门的手里,狂刀门门主石恨天意欲独吞这两样宝贝,所以没有上报天羽山庄,现在消息走漏,这些江湖人准备去狂刀门找石恨天讨要说法。” 路雪柔听见狂刀门这个熟悉的门派名,迅速回忆起这段剧情。殷九霄掉落悬崖,正道们迟迟找不到他的尸身,就在这时,男主玉清寒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狂刀门门主石恨天藏起了殷九霄的尸身和《蛊经》,想独吞这两样世间至宝。 他一旦练成了《蛊经》上的武功,再配合殷九霄的血提升内力,恐怕江湖上再无敌手。天羽山庄作为发起这次诛邪的正道之首,地位必然会受到威胁,玉清寒这个少庄主怎会坐视此事发生,他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打算借各大门派的力量逼狂刀门交出宝物。 本以为是螳螂捕蝉,谁知黄雀在后,玉清寒和夜雪歌来到狂刀门,一心想聚集各大门派,共同对付石恨天,可直到最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遭了算计。 石恨天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两样东西,背后之人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复仇,各大门派和狂刀门两败俱伤,明莲师太和左长老死在狂刀门的迷阵里,男女主空手而归,而始作俑者却从此销声匿迹了。 恰逢此时,殷九霄重出江湖,男主玉清寒为了躲避各门派的追责声讨,将狂刀门的所有死伤都推到了殷九霄头上。 路雪柔想到这里,气得不行,这些正道人士自己内斗,死伤无数,就因为殷九霄有一个魔头的名声,便什么脏的臭的都推给他。殷九霄黑化之前就是个不会解释的人,从天阴山出来之后,他更是无所谓身上的血债被多加了几笔。 可有些事情,本不应该由他来承担的,他正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被逼到了毁灭一切的绝路上。 -- 第28页 路雪柔看向面前的人,他神色淡漠,姿态冷然,仿佛飞霜刚才提到的,不是他的尸身和他母亲毕生寻找的心法秘籍。 “哥,我们也去狂刀门吧。”路雪柔不经意间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或许她仍然无力改变剧情走向,但至少不能让他们往殷九霄身上胡乱增添罪名。 殷九霄看向她,眸中漾起一丝波澜,却又飞快地消逝。 片刻后,他轻微颔首:“好。” 第16章 分寸 不可当众做出亲密举动 眼下客栈的江湖人都去了东边的观音庙,他们正好可以趁乱离开,不引人注目。路雪柔死缠烂打,再三劝说之下,终于让殷九霄换下了那身沾染了血腥洗不干净的白衣,他现在一身贵族公子打扮,脸色冷峻,看起来格外的不适应。 “挺好看的。”路雪柔真心夸赞。 殷九霄走出客房,下楼的时候,腰间挂着的玉佩摇来晃去,他觉得碍眼,扯下来扔给了身后的少女。 路雪柔接过玉佩,摸了摸鼻子,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悄悄拉了一下飞霜,问:“你来镇上的时候看见庞氏的商铺了吗?” 飞霜摇头:“没有,这丽水镇我都找遍了,许是这里不够繁华,人也不多,家主顾不过来吧。” 她口中的家主,自然是庞氏的父亲,路雪柔的外公,晋国首富庞真。 路雪柔遗憾道:“好吧,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行三人走出客栈,路雪柔发现街上好些人都匆匆向东边赶路,便知他们都是去观音庙的。 “哥,你知道狂刀门怎么走吗?”路雪柔看向身边一出门就戴上幂篱的人。 殷九霄没有回答,倒是旁边路过的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接了话:“阁下也要去狂刀门吗?” 路雪柔特地改变了声音,说道:“是啊,道长怎么称呼啊?” 年轻道士笑了笑,道:“不敢当,在下姓姚,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姚兄就好。” “哦,姚兄,我姓路,这位是我兄长,他生了病,不能吹风。”路雪柔想着与其让人发问,倒不如她主动介绍,也省去很多猜测。 姚道士见她态度大方,颇有好感,道:“二位也想去狂刀门,不如我们结伴,我师叔先去观音庙了,咱们也去吧。” 路雪柔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人,殷九霄低声说:“可。” 她对姚道士笑了笑,说道:“也好,我和兄长初到此地,还要麻烦姚兄了。” 姚道士又客套了几句,几人一起去往城东的观音庙。他们到的时候,观音庙已经聚集了不少江湖人,明莲师太和左长老站在众人中间,其他小门派的掌门或是长老,自觉围绕着两人。 姚道士看见那堆人中间一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中年人,眼神一亮,说道:“那便是我师叔。” 路雪柔心想,此处的正道门派大都参与了天阴山那场对殷九霄的围攻,该不会这人和他师叔也去了吧。 “姚兄,你们也是去参加决斗的吗?”路雪柔问的时候,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殷九霄的脸隐在幂篱里,看不出来情绪如何,她很怕大魔头面对这么多仇家忍耐不住。 姚道士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长风观就来了我和师叔两个人,只是在山脚下帮着搜寻魔头尸身来着。” 长风观?路雪柔确定自己记忆里没有这个门派名,应当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那与他们结伴同行倒也不错。 人群忽然开始移动,那群门派负责人似乎商量好了,正带着各自的弟子退出观音庙,路雪柔他们站在庙门口,为了不与净水庵和浩然帮的人迎面撞上,她提议道:“咱们出去等吧。” 几人走到观音庙外面,站在树荫下等着,不一会儿姚道士的师叔便随着人流走了出来,听到姚道士喊他,连忙向几人走来。 “敬之,这几位是?” 姚道士为他师叔介绍:“这两位路兄弟也要去狂刀门,我刚才提议与他们结伴,这是我师叔幻云道长。” 路雪柔和飞霜忙着见礼,回头一看,殷九霄冷漠地站在那里,把面前的人都当成了空气,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哥他病了,不太爱说话,道长见谅哈。” 幻云道长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便说:“你们的东西可带齐了?我等这就要出发去狂刀门了。” “带齐了。”路雪柔和飞霜异口同声。 一行人向城门口走,姚道士好奇地问:“师叔,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幻云道长说道:“在商量如何让石掌门交出那魔头的尸身和《蛊经》,此次除魔成功,是所有人的功劳,狂刀门想独占成果,未免太过自私。” “可是,可是也不能把魔头的尸体分了呀,还有那《蛊经》也是无法分的吧。”姚道士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脸色发青:“我听说,生前惨死的人死后会化作厉鬼,那魔头若是知道自己死后被如此对待,不会尸变吧。” 幻云道长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谁说要动那魔头的尸体了,只是要交给天羽山庄,再商议如何处置。还有,你既然害怕就别总把鬼怪之事挂在嘴边。” 姚道士被训了一道,不敢再说话了。 路雪柔和殷九霄走在他们后面,刚才那番话两人都听见了,殷九霄毫无反应,许是昨夜在客栈发作过一次,让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 第29页 路雪柔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谁知却被他反手攥住了手指。 殷九霄侧过头隔着幂篱看她:“何事?”他声音里透着一阵冷意。 “没事啊。”路雪柔微微一愣,她就是不放心,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又入了魔。 她想把手指抽回来,可殷九霄不肯放开,两人就此停住。片刻后,殷九霄松开手,沉声说道:“你是女子,心中当有分寸。” 路雪柔揉了揉被攥红了的手指,一脸莫名,怎么了这是? 殷九霄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掌心似乎还留着方才那细腻的触感,他退后一步,与少女之间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确定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碰触。 经过昨夜那件事,他们理当避嫌。 她年纪还小,难免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但自己却不能放任她当众做出亲密举动,毁坏女子清誉。 殷九霄见她一脸茫然,也不想苛责太过,便说:“下不为例。” 路雪柔看着大魔头冷漠的背影,心里更奇怪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这人教训了一通呢?不过看他神志清醒,只是脾气有些阴晴不定,倒也无需过多担心了。 几人出了城,跟着前方的大部队一路向南,姚道士这会儿又活跃起来,与路雪柔低声攀谈。 “路小弟,不知你师承何处?” 路雪柔顿了一下,回答:“没什么师承,跟家里的长辈胡乱学了几招。” 姚道士觉得她不愿意透露师承,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便没有多问,而是将话题自然转到了别处:“那石掌门许久不出山了,这次除魔,狂刀门也只派了几个弟子来应付,想不到竟是运气好,得到了两样至宝。” 路雪柔诧异:“运气好?”真要是运气好现在就不会成了个靶子,引正道讨伐了。 姚道士没明白她的意思,兀自说道:“是啊,狂刀门就在天阴山一带,门下弟子对这里十分熟悉,因此才能先一步找到魔头尸身和他藏起来的《蛊经》。” “你们为何如此确信狂刀门一定有这两样东西?”路雪柔十分不解。 姚道士一脸笃定:“当然确信,天羽山庄的消息怎会有假?” 路雪柔干笑了两声,结束了话题。在她看来,天羽山庄仿佛一个洗脑组织,潜移默化地在控制着正道各门派,听起来也不比殷九霄这等特立独行的反派好多少。 因为急着赶路,他们没怎么休息,中午只吃了些干粮,到了晚上,众人都很疲惫,明莲师太和左长老便下令就地休息。 各个门派的弟子聚在一起,树林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堆,路雪柔与长风观的两个人围坐在一处,殷九霄在她身后不远,独自倚着一棵树站立。他隐在阴影里,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路雪柔用树枝穿起一个馒头,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焦香味。 飞霜拿了水囊过来,接过她手里烤了一半的馒头,说:“公子,我来吧。” 路雪柔无聊地看着周围,这才发现净水庵的人就在附近,明莲师太正对弟子训话,她那张脸被火光一衬,显得有些阴沉。 过了一会儿,各门派的负责人去一旁议事,留下的弟子们也渐渐活泛起来,他们大多涉世不深,谈论的最热烈的话题都围着殷九霄转。 “你不是去天阴山了吗?见过那魔头长什么样吗?”有人问浩然帮的弟子。 那弟子答:“就是个怪物样呗,青面獠牙,驼背弯腰。” 一个女弟子小声反驳:“才不是。” 浩然帮的弟子讥讽道:“怎么?听你这话是看上了?一个魔头,你在他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一具死尸了,好看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女子就知道在意皮相,迟早要吃大亏。” 女弟子被他说得脸通红,委屈地快要哭了,她害怕自己因此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于是连忙撇清:“你胡说什么?我祖父便是死在魔道之人手上,殷九霄是魔宫宫主,我找他报仇还来不及呢!” “你说得对,那魔头造下杀孽无数,是该杀。” “如今他死了,大快人心。” “等找到他的尸体,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一个怎么够,一百个,一千个,以此才能告慰我师父的亡魂。” 不知怎地,一众人开始骂起殷九霄,诸多罪名强加在他身上,那些话越来越难听。 路雪柔觉得事情不妙,回头看去,殷九霄看起来依旧平静,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身后靠着那棵树上的枝叶一动不动,周围分明有风,却像是被隔绝在外了。 她不懂武功,但也知道这情况确实反常。 这些人不一定都对殷九霄恨之入骨,只是环境如此,难免有人跟风骂一句,到底罪不至死,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路雪柔灵机一动,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找出了一个小瓶,今早离开客栈之前,她找大魔头把毒婆的那些毒/药都辨认了一遍,只有这一瓶不是剧毒,而是能让人浑身发痒的药粉。 她起身站在风口的地方,假装抻懒腰,其实偷偷地把药粉洒在了空气里,夜风一吹,全送到那些口出恶言的人周围。 那药粉起效极快,几乎一碰到人的皮肤就发挥了作用,陆续有人抓挠自己的头脸和背部,他们坐得密集,抓痒时手碰在一处,脾气不好地竟然就这样厮打起来。 -- 第30页 火星乱溅,烧着了衣裳,不时有人哀嚎,乱象一起,没有人再继续痛骂魔头,全都自顾不暇了。 路雪柔来到殷九霄面前,夜风吹起他头上的幂篱,露出了他浅浅一弯的嘴角。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路雪柔恍惚地问。 殷九霄躲避了她一个白日,此时终于没再刻意维持距离,他朝她伸出手,道:“给我。” 路雪柔愣了一下,才把袖口里藏的药瓶给他,殷九霄把药瓶拿在手里,片刻后,那小瓶被他揉成了一团泥,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眯起笑眼:“哥哥真厉害。” 很快,她敛起笑,因为藏药瓶的那只手腕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痒,定是她刚才撒药粉的时候,自己也中招了。 大魔头说过,这药粉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效用,还是忍忍吧。 说起来,世界意志给她开的那个金手指能愈合伤口,抵抗剧毒,但对于这些无毒之物好像就没有用了。 路雪柔忍不住抓了一下手腕,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被殷九霄察觉了异常。 他迟疑一瞬,还是伸手握住了少女那只手腕,大概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收回来。 痒意消退,路雪柔震撼地说了一句:“好神奇。” 殷九霄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分厌恶和恐惧,一颗心仿佛被温软的棉絮裹住了。 “你为何……”他一时难以压抑,声音带了一丝轻颤。 你为何要替我教训那些人?你为何不怕我?不将我视为异类? “嗯?”路雪柔仰头看着他。 她的目光澄澈温暖,让人招架不住想要躲避。 殷九霄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道:“无事,去休息吧。” “哦。” 路雪柔走回去,刚才的骚乱已经渐渐平息,想是药效过了,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回来检查弟子的情况,然而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你们可是乱碰了什么东西?”明莲师太问道。 “没有啊,哦对了,刚才刮起了一阵邪风,然后我们就浑身发痒,会不会是风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些掌门查不清缘由,又没有人中毒受伤,便只能教训自家弟子几句,就此作罢。 路雪柔坐下后,姚道士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路小弟,我觉得有些邪门,你想想那些人刚才在做什么?他们在骂那魔头,会不会是魔头的怨灵找了过来,要找他们报仇?” 路雪柔正啃着馒头,闻言差点噎住了,她看向姚道士,摇了摇头:“我冒昧地问一句,贵派修的武功不是什么通灵啊,画符啊之类的吧?” 姚道士嘿嘿一笑:“不是,我们修的是剑法,不瞒路小弟,我这人从小就怕鬼,有时候难免多想。” 路雪柔看他一个大男人,提到鬼吓得脸色大变,于是也笑了。 听到笑声,殷九霄望向火堆旁坐得很近的两人,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下去。 他们笑过一阵,姚道士搓了搓手臂,四处看看,声音有些虚:“我怎么觉得后背发凉呢,这地方真有点邪性。” 第17章 狂刀 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嫉妒 众人在树林中休息了一晚,天亮之后继续赶路。狂刀门位于距离丽水镇不远的一个山谷中,山谷外有一道石门,石门上刻着一把刀,名为火麟,是创立门派的石家先祖所有,如今又一代代传给了后辈。 路雪柔他们混在人群里,打量着眼前的石门,这狂刀门虽然不如浩然帮净水庵那几个门派名声响亮,但也算是传承久远了,这次无端卷入祸事,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眼下石门紧闭,显然狂刀门的人并不欢迎他们,众位掌门长老风尘补补,却只能等在门外,难免觉得丢脸。 周围窃窃私语,姚道士的嘴闲不住,正要找身旁的路小弟说话,熟料一回身差点撞上了人。 “路,路兄。”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于是往后退了退。 只是这样一来,他想找那位路小弟可就难了。 山门前,各位掌门长老正在商议对策,是否要直接攻进去。就在这时,身后又来了一波人,有人认出来人,上前去迎:“你们快看,玉少庄主来了。” 许多人闻声朝那边走,路雪柔身量娇小,被这些江湖人挤得趔趄了一下,扑腾着抓住身旁的人才勉强站稳。 她本以为自己抓住的是姚道士,这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殷九霄。 想起之前他不愿被自己碰触,路雪柔乖觉地放开他,恰在此时,身后的人抢着去跟男主玉清寒搭话,又狠狠地挤了她一下。 路雪柔这次直接撞进了殷九霄怀里,她正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殷九霄一手揽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抱到了另一侧,安顿好了,才收回手。 她呆呆地站在男人身侧,内心错愕不已,昨日他还对自己厌烦冷淡,今天就抱来抱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分寸呢? 路雪柔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佯装矜持地道了一声:“谢谢哥。” “嗯。” 她没想到这声谢谢能有回应,再次僵住了。 好在前面有热闹看,让路雪柔不至于一直尴尬。 天羽山庄作为暂时的正道联盟之首,成为各门派巴结的对象,玉清寒这个少庄主一来,周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名声不显的门派后辈想要与他结交,哪怕能说上两句话,回去与人吹嘘时也言之有物。 -- 第31页 路雪柔对书中这位男主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一点厌恶,玉清寒是个凡事以利为先,只考虑自身前途的人,不光如此,他还是个十足的渣男,除了女主夜雪歌之外,与好几个女子都纠缠不清。 如果不是女主夜雪歌最后成为了四方城的城主,他恐怕还没那么快确定自己的“心意”。当然了,所有的虐恋情深,在殷九霄制作出毁灭一切的药人面前,都显得像一场笑话。 路雪柔看过小说,对男主玉清寒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但此时真人就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这个处处留情的男人长什么样。 一群人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踮起脚,从人群的缝隙里张望。 她还没看清玉清寒的脸,就被按在了原地。殷九霄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冷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路雪柔仍不死心,看着人群说道:“玉清寒啊。” 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她一瞬间听到了自己骨头的响声,顿时老实了。 “哥,疼。”路雪柔眼泪汪汪。 肩上的手松开了,殷九霄抬手扶了一下她头上的发冠,声音带着一股凉意:“你认识他。” 路雪柔生怕跟爱好作死的男女主扯上一点关系,连忙否认:“我不认识,是那个姚兄昨日跟我提过,我就是有点好奇他长什么样。” 她把一切都推到姚道士身上,却没料到大魔头还不满意。 “说什么?”殷九霄问。 “啊?” 殷九霄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强硬:“你们,说了什么?” 路雪柔心里怦怦直跳,她怀疑自己病了,要么就是大魔头疯了。奇了怪了,她怎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嫉妒,就好像是一对情侣之间,男的质问女的跟另一个男人说了什么。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赶走。 “也没什么,就是江湖上的一些事,你也知道,我不常听见这些,有点好奇。” “嗯。” 殷九霄不再问了,想必是觉得她的回答没什么问题。 有了刚才的教训,路雪柔也不敢往前走了,干脆站在原地等着一群人簇拥玉清寒走过来。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男主的脸了。 玉清寒在江湖上的年轻一辈里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光凭那张脸便吊打了不少人,他的脸帅的没有攻击性,虽说表里不一,但脾气温和幽默,很讨女孩子喜欢,否则也不会迷住了书中一众女配,让女主夜雪歌被虐身虐心仍然痴心不悔。 长得帅有什么用?不还是个渣男。 路雪柔摇摇头,不经意却与玉清寒对视了一眼,他挑起眉,歪头对她勾唇一笑。 妈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邪魅一笑? 路雪柔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嫌不够,眼看着玉清寒要走到面前,她连忙躲到了殷九霄身后。 躲起来之后,她才察觉这样不对,殷九霄跌落深渊,与玉清寒的背后算计脱不开关系,让他们面对面,万一大魔头忍不住,岂不是十分危险。 她正要再次挡在殷九霄面前,却被他牵着手走到了人群之后,暂时远离了男主那群人。 玉清寒只是一个晃神,眼前就失去了那美貌少年的踪影,他与身边的人客套了几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正在这时,山门之外又来了一波人,他看见走前最前方的女子,些许不耐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阿雪。”他深情地唤着女子的名字。 那女子悲伤地看了他一眼,故作冷漠地转过头。 路雪柔手上一痛,这才惊觉殷九霄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大的反应?也许是看见了女主夜雪歌,心绪不稳? 她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安抚地拍了两下,殷九霄果然松了些力气,但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改为了虚虚握着。 路雪柔想起,男女主现在应该是正在闹别扭。天阴山一战之后,女主陪男主回到天羽山庄,本以为两人现在不再有正邪之分,应该苦尽甘来了,可男主的父母却嫌弃女主出身卑微,配不上男主的身份。 男主不敢违拗父母的意思,女主伤心失望,离开了天羽山庄,在路上遇见了无双城的少城主,这位少城主就是书中的男配,对女主夜雪歌一见钟情,两人听到消息,便一起来到狂刀门。 路雪柔一看见三人凑齐了,头瞬间就开始疼,只因为在书中这段纠葛的三角虐恋,实在是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有些剧情,她甚至怀疑是作者为了水字数硬凑出来的。 男配少城主插足男女主之间,让男主吃醋,转而对女主虐身虐心,女主受虐之后冷待男主,男主又低声下气地哄,而这位少城主则负责求而不得,深情等候,安慰受伤的女主。 路雪柔想到这里不由感叹一句,这书里的少城主还真是都挺闲的,一个花痴男人,一个每天追着姑娘深情告白。 眼看着玉清寒和夜雪歌还在那里玩你看我我不看你的游戏,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浩然帮的左长老开口说道:“玉少庄主,现在狂刀门山门紧闭,我们该如何是好?” 正事当前,玉清寒也不好再为私情烦忧,他考虑过后,说道:“狂刀门毕竟也在天阴山除魔一战中有功,想必石掌门只是一时糊涂,我们不好强行攻进去,不如先上前叫门。” -- 第32页 左长老为难道:“方才我已经让弟子叫门,可里面无人应答啊。” 玉清寒想了想,道:“让晚辈来试试吧。” 他走到石门前,提起一股内力,再次开口:“在下天羽山庄玉清寒,请石掌门一见。” 内力包裹之下,那声音环绕整个山谷,发出阵阵回声,许久没有消退。 路雪柔揉了揉震得发疼的耳朵,心里不满,这段剧情明显就是为了衬托男主的强大,这里有不少各门派的高手,难道会想不到用内力传音这一招吗? 石门赶在声音消失前打开了,一个瘦高的黑衣男子走出来,他脸色苍白,还未说话就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让诸位久等,咳,门主如今不在,他带走了门派中的精锐弟子,在下咳咳,实在力不从心。” 左长老不悦地问:“那你们狂刀门为何紧闭山门,难道你连开门的力气也没有?” “咳,非也,在下被门主留下守着狂刀门,咳咳,诸位这么多人到来,在下难免紧张,直到听见玉少庄主来了,才敢开门,咳咳。” 左长老还要继续问,却被玉清寒打断了,他客气地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回答:“在下名为关澜,是狂刀门的副门主,咳咳,玉少庄主和各位远道而来,咳咳,有什么事,还请进来商谈吧。” 玉清寒略微迟疑,但想到身后这么多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欣然答应了。 他带头走进狂刀门,左长老带着浩然帮的弟子随后跟上,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明莲师太和净水庵的一众弟子却还没有动。 关澜上前来请:“师太怎么不进去?可是嫌弃在下招呼不周?” 明莲师太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极了,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们门主当真不在?” 关澜像被揭破了什么秘密一样,有些心虚道:“不,不在啊。” 明莲师太冷哼一声,带着弟子走进了石门。 关澜转了一圈,看见路雪柔他们几个还留在外面,于是招呼道:“几位,请吧。” 路雪柔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还有刚才明莲师太的态度也透着一股不寻常,她没有表现出来,跟在净水庵弟子之后走了进去。 石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发出厚重的响声,路雪柔回头望了一眼,关澜走在最后,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 莫名的,她觉得那笑有点不祥。 殷九霄此时微微倾身,凑近她耳旁说了一句:“此人非病弱,小心。” 路雪柔心里一惊,殷九霄出身药王谷,圣女桑瑶医毒双绝,他从小耳濡目染,应当对此道颇为精通,至少判断一个人是否生病,对他来说很是简单。 这个狂刀门副门主没有生病,那他为什么要装病? 路雪柔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幕后之人,他谎称狂刀门得到了殷九霄的尸身和《蛊经》,引正道群雄来此处,在后迷阵中杀了明莲师太和左长老,其实狂刀门的掌门石恨天早就被他囚禁了起来,此刻怕是奄奄一息了。 这个关澜会不会就是那个幕后之人,那么他就是眼下之事的关键,不管他和那些人有什么私仇,也绝对不能让他逃的干净,然后把一切罪名推到殷九霄头上。 路雪柔打定主意,对那位关副门主便多了几分在意,时不时回头看他。 再一次回头时,没想到他就在身后,路雪柔吓了一跳。 关澜微微一笑,道:“姑娘小心。” 他还想再逗弄眼前女扮男装的姑娘几句,冷不防被一股磅礴的内力从头压到脚,他咳出一点血丝,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搅了一遍,疼的厉害。 第18章 交易 还能有这种操作? 路雪柔也没有太过惊讶,她的身量和容貌摆在这里,确实扮不像一个男子,除了那个傻傻的姚道士,应该也没几个人看不出来。 但看出来是一回事,直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殷九霄做了什么,关澜面色痛苦,伸手抹去嘴边的血丝,朝她躬身一揖:“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路雪柔轻咳一声,道:“算啦,我瞧这位关副门主眼神不怎么好,就别计较了。” 这里正道人士众多,万一暴露了身份,怕是不好收场。 关澜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脸色一变,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像是要生生把肺咳出来。 路雪柔怀疑地看着他,既然已经挑破了,这人怎么还在装病呢? 她正疑惑,只见关澜退后两步,脸上的轻松不见了,压低声音说道:“我与阁下素日无怨,更不会阻碍阁下任何行动,你我各退一步,就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否则一旦闹开,阁下身份被揭破,怕是形势不利吧。” 他这番话看似在示弱,其实有恃无恐,殷九霄如今内力只恢复了一半,里面那些人都恨不得将他剔骨放血,确实不适合硬拼。 “哥,我们进去吧。”路雪柔心里提防着关澜,靠近殷九霄耳旁,小声说道。 少女微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殷九霄心脏的位置像被一根羽毛刮过,有些痒。 “嗯。”他稍稍偏过头,声音克制。 他们进入狂刀门的议事堂,随便找个角落,姚道士也凑过来,同他们一起站着。 路雪柔问:“姚兄怎么不与你师叔在一处?” -- 第33页 姚道士抓了抓后脑勺,道:“那边都是些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我看着有点怵得慌。” 他可真是见人见鬼一样怂呢。 一阵熟悉的咳嗽声出现在门口,关澜拖着病弱的身体,不时用帕子捂着嘴,他走进议事堂,狂咳了许久,直到明莲师太听不下去,怒问:“你究竟有什么病?我们这里有精通医术的,要不给你看看?” 关澜客气地拒绝:“多谢师太好意,我先天不足,打娘胎里带出的病弱,治不好的。” 见他正常说话了,明莲师太也不强求,冷哼一声,退到旁边。 “说正事吧,关副门主,你方才说石掌门不在,那他究竟去了哪里?”玉清寒收回与夜雪歌爱恨纠缠的目光,一脸正色。 关澜苦笑着摇头:“门主确实不在,至于他去了哪里,在下也不知。” “玉少庄主,此人不可信,我看这狂刀门整个透着一股怪异,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搜一遍吧。” 玉清寒心里也着急找到那两样宝贝,因而只是假装为难了一会儿,便说道:“关副门主,你既不肯告知,在座诸位也不能白来一趟,这样吧,就让大家搜一搜,确定石掌门不在,之后的事也好商量。” “这,这怎么行,门主回来一定会怪罪。”关澜急的打转,但那些人去搜查的时候,他也只是作势拦了一下,便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 不多时,各门派弟子们搜查回来,告知议事堂的众人。 “没找到石掌门。” 左长老着急:“那别的东西呢?” “也没有,不过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小路,不知通往哪里。” “哦?带路,我们一起去看看。”玉清寒道。 众人鱼贯走出了议事堂,关澜这个时候像大梦初醒似的,虚弱地跟在众人身后喊:“哎呀,不能去,后山那是禁地啊。” 可惜没人听他的,而且他此时出来阻止,那些人更觉得后山有问题,走得更快了。 路雪柔几人走在最后,算是悠哉了,关澜看见他们,靠近几步,说了一句:“殷宫主,做个交易如何?” 他用内力传音,实则只有他和殷九霄两个人能听到。 幂篱遮挡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感受到一阵如有实质的杀意。 “《蛊经》在我手里,虽然只是残卷,但想必殷宫主不会嫌弃。” 话落,他浑身被一股冰寒彻骨的内力包裹,等他冻得四肢僵硬,心脏麻痹,那内力又由极寒转为极热,蒸腾着差点要将他烤成了人干。 可最终,对方收了手,冷漠问道:“你想如何?” 关澜暗忖,这是可以商量的意思?他把性命都赌上了,只为了换来这位的不插手,让他能了却宿仇。 “好说,无论在这狂刀门中发生何事,请殷宫主不要阻我。” 殷九霄似在考虑,关澜心生焦灼,又道:“当然,我不会做出对二位不利之事,实不相瞒,后山的密林小道,乃是一处诡阵,殷宫主最好别让你的小姑娘进去。”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拿足了诚意,殷九霄本来没什么兴致理睬,但不知是因为《蛊经》残卷,还是因为他口中那句象征着归属的“你的小姑娘”。 殷九霄对这笔交易上了几分心思,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路雪柔见关澜一直跟在凑在殷九霄身边,有些防备道:“关副门主,你难道是个自来熟?我哥最烦被人打扰,你家里都要出事了,干嘛赖在我们这?” 关澜目的达成,此时听了她的挤兑也不恼,朝她施了一礼,这才一副要咽气的样子去追那些人。 “诸位,咳咳诸位听我一言,这里是我们狂刀门的禁地,你们千万不能进啊。” 众人见他一改先前的淡定,变得如此急躁,更是想要一探究竟。 “这禁地定然有古怪,是不是石掌门带着弟子藏在这里?” 关澜摇头:“不是啊,门主真的不在。” 人群里传来一句:“莫非,石掌门把那魔头的尸身藏在里面了?” 只这一句话,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贪婪淹没了最后的理智。 能提升内力的奇药和最神秘的心法秘籍谁不想要? “诛杀魔头明明大家都有功劳,你们狂刀门凭什么独吞宝物?” “还等什么,咱们这就杀进去。” 关澜脸色灰败,像个死人一样,终于认命地说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门主他只说要我守好门派。” 这话说了便和默认没有差别,混乱之中,玉清寒提起内力说道:“诸位,请安静下来,我们再商讨如何进入这禁地。” 玉清寒发了话,那一声声的讨伐停了下来,有人拿剑抵着关澜,威胁道:“快说,如何进入禁地?” 关澜脸色难看,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他低喘着说道:“这,这里有机关,进,进去就是送死,门主知道你们要找来,早就准备好一切了。” 此时路雪柔就站在他对面,将这人的一番表演全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感叹,这演技也太棒了,任谁来看,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啊,若放到现实里,肯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左长老按住那人的剑,上前说道:“这样吧,我手里还有一颗化春丹,你服下也能吊个几年的命,你若是想活就带我们进去,这里头的机关,你总该有所了解。” -- 第34页 关澜沉默地坐在地上,考虑了很久,才叹了声气:“罢了,左长老可要说到做到。” “哼,算你识相。” 左长老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走向那条唯一通往禁地的小路,他藏了心眼,把这病鬼挡在自己身前,一旦有什么意外,受伤丢命的也不会是他。 众人随后跟上,路雪柔学着人家,刚走了一步,就被人像对待猫儿一样拎住后颈。 “哥?”她眼看着姚道士他们都走了,有些着急。 飞霜已经走出一步,看见自家少城主被捉住了,顿时又退了回来。 “我们不进去吗?” 殷九霄不答,反问她:“好奇?” 路雪柔点了点头,她感觉大魔头那只生了薄茧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后颈,像在安抚一般。 “跟在我身后。”片刻后,他终是松了口。 于是,他们落在队伍最后,殷九霄走在前头,路雪柔和飞霜默默跟着。 这一路算得上是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他们快追上前面的人时,前方传来一声骇人的尖叫。 “那是什么?” “好黑,密密麻麻的。” “是,是乌鸦,这林子里哪来这么多的乌鸦?”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在最前方的人有的拿出刀剑挥砍乌鸦,有的仓皇向队伍末尾逃窜。 路雪柔的视线都被殷九霄挡住了,她扒着男人的背从他肩上向那边张望,一抬头看见了一片黑云滚滚而来,仔细看才发现那些竟是乌鸦,挤挤挨挨朝这边飞来。 她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那些逃窜的人很快朝他们挤过来,殷九霄皱了皱眉,回身将少女完全收进怀里。 路雪柔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有一声声惨嚎,乌鸦扑朔翅膀的声音就在耳旁,有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就要被乌鸦狠狠啄一口,可最后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切声音消失之后,桎梏着她的那股力量才放松下来,路雪柔如同重见天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抓着殷九霄的手臂,看着四周一脸茫然,不知何时,大部分人都逃到后面去了,她们竟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乌鸦出来肆虐一通,又原路飞进密林深处,那些人浑身狼狈,有的甚至被咬的破了相,路雪柔忙去看殷九霄,见他身上整齐洁净,一片羽毛都没沾上,这才放了心。 明莲师太收剑回鞘,恨恨地骂了一句,道:“这乌鸦好生奇怪,无端出来攻击我等,我们力有不逮时,它们却又回去了。” 有人附和:“是啊,就像在逃命一样,跑得飞快。” “这鬼东西差点啄瞎了我一只眼睛,是什么让它们如此害怕?” “别瞎猜了,或许就是赶巧。” 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路雪柔看向了身旁的人,殷九霄微微侧过头,只说了一个字:“毒。” 路雪柔想了想便明白,定是他身上的毒让那些乌鸦畏惧,这才轻易作罢逃走了。 她奇怪的是,以殷九霄的性情,一向吝啬开口,刚才她看他,这人竟像是能读懂她心思一样,开口解释了,虽然只是一个字,那也是难得的优待了。 难道她真诚表白之后,大魔头对她另眼相待,愿意把她当成一心追随的小弟了? 那岂不是对她这次穿越的任务有所帮助…… 她正胡思乱想,那些人又闹腾起来,有个人胳膊被乌鸦啄的鲜血淋漓,此刻提剑指着关澜。 “你果然没安好心,左长老,我看此人留不得。” 左长老一只手按在关澜肩膀上,还未使力,关澜便大声呼痛:“疼疼疼,我的命就在你们手上,岂敢耍什么花样,我早说了,禁地不能进,那群乌鸦还不算麻烦,诸位现在返回尚且来得及。” “放屁,我们都进来了,灰溜溜出去,岂非辱没了名声。” “对,宝物还在里面,姓石的仗着有这禁地,若是躲起来独吞了宝物,我们损失可就大了。” 虽然刚才的乌鸦让他们心生恐惧,但这里有各门派的精英弟子在,也不至于就危险到让他们立刻折返。 路雪柔啧的一声,摇了摇头。 人都有侥幸心理,这些人都是奔着宝物去的,心里肯定认为自己不一定就是倒霉的那一个,指不定还有人算计着危险来临时阴别人一把呢。 她把目光转向别处,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 女主夜雪歌的衣裳被乌鸦啄破了,肩上露出了一小块肌肤,那位无双城的少城主殷勤地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袍,谁料外袍刚搭上夜雪歌的肩膀,就被人掀了下去。 玉清寒一脸怒意,把自己的外袍给夜雪歌披上:“阿雪,你这些天去哪了?” 夜雪歌倔强地不看他,推开他的外袍,道:“不必了,我用蔺公子的外袍便是,至于我去了哪里,也不关玉少庄主的事。” 玉清寒看着心爱的女子当着自己的面选择了别人,心里的怒意压抑不住,连声质问:“不关我的事?你离开之后是不是都与这个人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 夜雪歌委屈极了,明明是他优柔寡断,任他的父母羞辱自己,现在还对她如此凶,没有温柔的劝哄,只有冰冷的质问。 她打开玉清寒的手:“你走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路雪柔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已经自动为男主补上了台词。 -- 第35页 “不理我?离开我你能去哪里?阿雪,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 果不其然,这句话让夜雪歌更生气了,她推了玉清寒一把,失望道:“你走,离我远远的。” 双方在“你走”和“我不走”之间拉锯了一会儿,夜雪歌情绪先崩溃了,哭着说道:“好,那我走。” 说罢,她转身便跑。 路雪柔刚才只顾着看戏,这才想起了相关的剧情,女主夜雪歌跑进了密林,无意触碰了机关,让整个密林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迷阵,找不到出口,凶险重重,硬生生将所有人困死在里头,最后死伤无数才找到关闭机关的方法。 女主这种作死的行为帮了那个背后之人大忙,但同时也让更多的人命背负在殷九霄身上,这次可不能让她胡来了。 路雪柔眼看着女主要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直接进入密林,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女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女主反握住手,一阵风般地拉进了密林。 第19章 怪藤 “我对他的意义” 路雪柔被女主拖着跑了一段路,等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密林之中。放眼望去,那些高大的树木盘根交错,枝叶重叠在一起,遮蔽了天光,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树木间杂草丛生,草叶的高度直到人的小腿,她脚下踩着的这条碎石小道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哎,你别跑了!”路雪柔艰难地喊住了情绪失控的女主,两人停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夜雪歌脸上仍带着怒气,问道:“你跟上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跟。”路雪柔示意她看看两人的手,分明就是夜雪歌硬拽着她进来这鬼地方的。 夜雪歌松开她的手,过了好半响才拉下面子说了一句:“对不住,你别跟着我了,我想静一静。” 想静一静?非要跑这凶险重重的迷阵里冷静?路雪柔无力吐槽,压根不想理她,但也不能放任女主在这里瞎跑。 从她们误闯进来开始,迷阵就已经被启动了,所以就算外面的那些人立刻跟进来也未必能马上找到她们。路雪柔知道这迷阵是根据奇门五行制作出来的,万一走错了遇上致命的机关,命可就没了。 路雪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留在原地最安全,殷九霄说不定正在找她,他自幼在药王谷里长大,谷中的机关比这里还要复杂,应当不至于束手无策。 然而,夜雪歌并不这么想。 她此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玉清寒方才一直在身后追着她,但自从进入密林,玉清寒的声音就消失了。 “这林子好像不对劲。”她暗自嘟囔。 夜雪歌观望四周,终于确定这未知危险与否的密林里只有自己和那个一身男装打扮的小丫头两个人,她理所应当觉得在两人之间自己才是那个主心骨。 “你起身来,我们一起去找出去的路。”夜雪歌回头一看,那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竟懒散的在原地坐下了。 路雪柔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回答:“这位姐姐,与其咱们自己在林子里乱撞,不如等外面的人来救,那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总比我们俩有办法。” 夜雪歌蹙起眉头,对她说的话很不认同,甚至有些唾弃。 “你怎能把依靠别人说得如此容易,世道艰难,你应当知道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路雪柔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哦,我就这样,你要想去的话,自己去吧。” 夜雪歌没料到她态度如此恶劣,本来想走,现在却觉得自己被一个小丫头嘲笑,面子上过不去,一张脸涨得通红:“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得对,但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路雪柔在心里怼了她一句,再懒得开口,她把草丛压平了,倚在上面假寐,独留夜雪歌一个人不甘心地走来走去。 夜雪歌想扔下她独自去找路,却犹豫着没动,说到底,孤身在这漆黑幽深的密林里行走,她也觉得害怕,这个时候她又想,若是没有与玉清寒吵架就好了。 这里这么危险,他会来找自己吗?夜雪歌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她几乎立刻就把这种想法赶出了脑海,玉清寒那么爱她,一定会来的。 周围静得让人发慌,却又不是纯粹的安静,偶尔出现的乌鸦叫声和树枝晃动的声音,更让人陷入无边的恐惧。 夜雪歌终于不再坚持,默默走到了路雪柔身边,不远不近地挨着她坐下。 “你是一个人来狂刀门的吗?”夜雪歌忍受不了这令人恐慌的静寂,又一次与路雪柔搭话。 路雪柔懒懒的打了声哈欠,道:“不是,还有我兄长。” 见夜雪歌没有再去找路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女主的性格就是那种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做什么,又倔强又任性,偏偏自己没什么本事,总是惹了祸,让别人给她善后。 她刚才故意晾着夜雪歌,为的就是让她放弃一个人在密林里乱转。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夜雪歌问。 “没有门派。” 夜雪歌奇怪道:“那怎么会来狂刀门?” “凑热闹的。” 她看出了路雪柔的敷衍,但不说话又觉得心里慌乱,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你兄长会来找你吗?”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话,但方才一直随性惬意的少女却沉默了许久,仿佛答不出来。 -- 第36页 路雪柔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殷九霄会不会来找她?按照书中剧情,他这时候应该从石林村出来就直接回到魔宫,清理背叛他的长老和弟子,然后开始寻找《蛊经》。 是她打破了殷九霄原来的轨迹,带他来到这里。殷九霄这个人除了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对一切都不在意,虽然熟知剧情,但路雪柔常常怀疑,殷九霄最后制作出药人毁灭世界,并不是为了报复任何人。 他说不定只是觉得厌倦,在这世间没有亲人爱人,没有朋友,甚至连能与他一战的敌人都没有。长此以往,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或者换句话说,让旁人活着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路雪柔不确定自己的存在对殷九霄来说是有意义的,他愿意留她在身边,或是无聊之时的逗趣,或是懒得动手清除一只鸟雀,总之不会是非她不可,没她不行。 “不知道啊。”想到这里,路雪柔深深叹了口气。 夜雪歌哼了一声:“可你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路雪柔看了她一眼,心道,那是自然,你可是女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这个书中世界的稳定,气运加身,不管多么危险,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来救你。 见她不答,夜雪歌挖苦道:“所以还是要靠自己,你那般依赖自己的兄长,到了危险之时,都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找你。” 夜雪歌说完自己先难受了,亲生的兄妹都不一定能为对方豁出性命,她凭什么觉得玉清寒一定会来呢?在天羽山庄时,他连在父母面前承认自己都不肯,何况眼下…… 她越想越委屈,伸手在身侧的草从里随便抓了一下,摸到一个冰凉的圆盘,便要扔出去解气。 路雪柔恰在这时看向她,一见那铁制的圆盘,顿时一个激灵:“等等,别扔。” 还没等她喊完,夜雪歌已经将那圆盘远远地扔了出去,扔完还瞪她:“怎么了?你那么大声别把那群乌鸦招回来。” 路雪柔听见一阵声音,警觉地看着周围,嘴里说道:“还用招吗?这里就有一只。” 她记得书里形容过,用来控制迷阵中各种机关的便是这种铁圆盘,一旦碰到就会触发致命的危险,刚才夜雪歌不只碰了,还把那圆盘扔了,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你说谁是乌鸦?”夜雪歌站起来便要跟她理论,结果只换来一声不耐烦的:“闭嘴。” 路雪柔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沙沙声,紧张之际,她伸手摸出了腿上一直藏着的匕首,握在手里。 她看见周围的草丛有异样的波动,赶紧拉着夜雪歌离开,结果刚迈出步子,便觉脚腕上一紧,低头一看,一条带着倒刺的树藤绑上了她的脚,不知哪里来的怪力在把她往密林深处扯。 “啊,你没事吧?”夜雪歌眼看着路雪柔被树藤拽走,拔/出剑胡乱地向她身后的树藤砍去,结果却让那树藤越缠越紧。 路雪柔被树藤拖在地上,脚腕剧痛,身上也疼,她有金手指在,这些伤只要不致命,一会儿就能愈合,但夜雪歌再砍下去,那树藤说不定真能勒断她一条腿。 “别,别砍了。”路雪柔一边让女主停下,一边摸索着身上带的包袱,她没时间看,直接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也不管里面装的什么,拨开盖子就把粉末往身后的树藤上撒。 撒出毒/粉的时候,路雪柔大声叫到:“快,捂住口鼻。” 夜雪歌下意识听了她的话,没有再用剑砍树藤,而是用衣袖挡住了口鼻。 树藤一沾到毒/粉就像烧着了一样,转瞬间变成了腐烂的死藤,慢慢的萎缩,直至干枯发黑。 路雪柔的脚上也沾到了一些粉末,但她不怕剧毒,因此只是觉得有些刺痛。 虽然狼狈,但好歹脱了身,路雪柔坐在那里喘气,暗暗打量着夜雪歌。 “你刚才拿的是什么?”夜雪歌问。 她随口敷衍:“不知道,别人给的。” 夜雪歌收起剑,走到了一旁。 路雪柔心里想,奇也怪哉,分明是她触碰了机关,这树藤不攻击她,反而来缠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主光环?这下路雪柔算是知道,为什么女主周围的人总为了救她而受伤了,敢情不管你主观上愿不愿意,世界意志都会把这些意外强加给你,就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女儿。 难怪这世界崩了,一切都毁灭了,原来是这书中世界的意志偏心。 “你,你看我干嘛?”夜雪歌被她看得有点慌。 “没,我就是想……”以后得离你这个祸害远点! 路雪柔话音刚落,周围草丛里又响起刚才那种声音,她心里哀嚎一声,怎么还来啊?她身上一共就那么几瓶毒/药,也不知够不够用,而且搞不好又得为女主挡伤害?再这么下去,她有金手指也不顶用啊。 树藤果然再一次朝她的双脚袭来,路雪柔屏住呼吸,正准备故技重施去掏毒/粉,却被一阵夹着寒意的冷风吹得迷了眼,她不舒服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那条要纠缠她的树藤被人踩在了脚下,碾进了泥里,流失水汽彻底变得枯败。 “哥?”她抬起头,眼底泛酸,拼命的眨眼才忍住泪意。 出现在她面前的可不就是大魔头殷九霄嘛! “嗯。”殷九霄扶住了她的手臂,却在此时忽然神色一冷。 -- 第37页 这里的机关一旦被触碰又不能及时毁掉,便会不停地攻击人,殷九霄从细微风声中分辨着树藤来的方向,身形似箭向密林深处掠去,不一会儿,林中喀喇一声,像是树干分成了两半,轰地倒在地上。 结,结束了? 路雪柔愣了愣,一瘸一拐地往声音来处走,还没走出两步,殷九霄便折返了,他看到少女被倒刺扎的血肉模糊的脚腕,心口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无法深究,却又盘桓不去,是什么? 殷九霄想不明白,只觉那伤口看着碍眼。 “哥哥,你回来了。”路雪柔一脸开心,甚至都忘了脚还在疼。 殷九霄走到近前,眼神不时在她脚腕处停留,路雪柔意识到了,无所谓道:“还行,就是有点疼。” 她踩了一下脚下的石头,想证明自己还好,殷九霄伸手扶她,掐着她手臂的力道有点重。 “别动。”殷九霄道。 “哦,好。”她总觉得大魔头情绪不太平稳,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女主夜雪歌的关系。 对了,夜雪歌呢? 路雪柔回头望去,只见夜雪歌站在她身后不远,呆呆地向他们这边看。 她是在看殷九霄? 路雪柔顿觉大事不妙,女主夜雪歌曾照顾过殷九霄一段时日,又在魔宫与他相处了两年,殷九霄这身打扮,别人认不出来,可不代表她也认不出来。 她侧了侧身子,有意无意挡在殷九霄面前,问了一声:“咦,那个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夜雪歌闻言向他们走过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路雪柔身后的人,问道:“他,他是你兄长吗?” 路雪柔回答:“是啊,怎么了?” 夜雪歌低下头:“没,没什么,你兄长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路雪柔一颗心猛地提起,她故意装作一脸防备的样子:“我说姐姐,你不会是对我兄长有什么企图吧?我们家里管得严,不允许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交。” “你……”夜雪歌满脸怒气,再也不想与这小丫头说话。 方才她见这小丫头的兄长突然出现,武功极好,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了树藤的机关,而且声音和身形与那个人很是相像,还以为那个人死而复生了。 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她想多了。那个人高高在上像是神明,他怜悯众生,却不会把情感和关怀放在一个人身上,也不会容许别人在他身边,如此亲近。 也许是太过紧张了,竟想起了那个被她亲手毁灭的怪物。 “阿雪,你在哪里?” 夜雪歌听见身后的喊声,顾不上再看那对兄妹,连忙回答:“我在这。” 路雪柔看她去找玉清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被那树藤拖了一路,又怕殷九霄被女主认出来,一直精神紧绷,现在放松下来,整个人疲惫的站不住脚,往身后倒。 幸而殷九霄伸手拦了一下,她才没有倒在地上。 “我,我休息一会儿。”她感觉手腕处的红痣有点发烫,应该是金手指在修复她的伤口,或许是这次伤得重,需要的时间也更多,她浑身虚弱,甚至有点晕眩。 殷九霄克制的手撑在她后背上,见她始终站不稳,他也终于失去耐性,将人背了起来。 路雪柔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多稀奇啊,那个将来会毁灭世界,杀尽天下人的大反派,现在背着自己。 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叫了声:“哥哥?” 殷九霄过了许久才应:“嗯。” “飞霜没与你在一起?”路雪柔差点把飞霜给忘了。 “出去了。”殷九霄道。 路雪柔心想这样也好,密林里如此危险,飞霜虽说武功不错,但也不是万无一失,殷九霄性情难测,不见得谁都会管,让她在外面等着才是最稳妥的。 她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好奇,问道:“你见到那位夜姑娘,就没什么感觉吗?” 之前殷九霄在客栈之时,只是听到了左长老和明莲师太的声音都差点入了魔,如今见到女主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殷九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会错了意。少女曾亲口说过心悦他,此时提起与他有故旧的夜雪歌,难道是因为嫉妒? “无。”他轻声答道。 “呼,那太好了。”路雪柔彻底放心了,语气轻快。 她的高兴不加掩饰,殷九霄忽然心绪一乱。 第20章 破土 “好哥哥” 殷九霄尚未弄清这一刻心乱的缘由,便被一阵打斗声打断了思绪。 玉清寒和那位蔺少城主毕竟是情敌,找人时能暂时维持和平,但夜雪歌一出现,两人又起争执,一句话不和竟然就这样打起来了。 “哎呀,二位别再打了,玉少庄主,这密林里机关重重,当心误碰了机关啊!” 路雪柔一看,出声劝的竟然是那个病歪歪的关副门主,这话听起来是好意,但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她甚至怀疑这密林中的机关就是关澜搞的鬼,想起刚才脚腕上的剧痛,她忍不住恨恨地瞪了关澜一眼,关澜察觉她带着怒意的目光,竟然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什么毛病?路雪柔觉得瘆得慌,别过脸不看他,隔着幂篱盯着殷九霄的侧脸。 殷九霄放在她膝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 第38页 那边两人还在打,玉清寒心有顾忌,怕碰到密林中隐藏的机关,只想给此人一个教训便收手,可就在这时,夜雪歌突然冲上去,挡在蔺少城主面前,大喊一声:“你们别打了。” 玉清寒见她如此偏向别的男人,顿时就被拱起了火气,绕过她一掌拍向蔺少城主胸口,蔺少城主侧身躲过这一掌,但还是受到掌风波及,他武功内力本就不如玉清寒,当即吐出一口血。 “玉清寒,你还讲不讲道理?”夜雪歌愤怒地上前指责他,并扶起了受伤的蔺少城主。 玉清寒眼底冒火,却不忍伤害自己的女人,只能一剑劈向身旁的树干,不料这一剑下去,却招惹了大麻烦。 那棵树顶上的十几个蜂窝被惊动了,毒蜂顿时铺天盖地向众人飞袭而来,那阵仗让人头皮发麻。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有人脸上和手臂上都被毒蜂咬了,肿起了很大的包。 “别让那蜜蜂咬到,有毒。” 人群里响起惊叫声,原来有人被毒蜂咬了,伤口流出了紫色的血。 “快,用火,有火石吗?” 路雪柔从小就怕这些虫子啊蜜蜂之类的,见那些毒蜂分散开来,有一部分朝她们这边飞来,她脸都吓白了。 男女主这两个惹祸精,真是一刻也不消停,谁跟他们在一起都倒霉,明明离得这么远了,还是被连累的要被蜜蜂咬。 “怎么办?”她揪着殷九霄的衣裳,紧张地想从他背上跳下去。 殷九霄感觉到少女在他背后乱动乱蹭,脊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麻痒。 “别动。”他声音略沉。 路雪柔也想乖乖听他的话,但害怕虫子的本能不受控制,眼看那些蜜蜂就要飞过来了,她在殷九霄背上扭动的更频繁了。 飞得最快的几只蜜蜂直冲向她的脸,路雪柔恍惚已经听到它煽动翅膀的声音,然后它们却没能更近一步,在距离两人只有一寸的时候,仿佛被一道屏障挡住了,晕头转向地飞回去,加入它们的同伴,去咬另一边混乱和狼狈的众人。 路雪柔长舒一口气:“可算飞走了。”她说话的同时,身体不禁又挪动一下。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脊背发麻,体温升高,心跳也不似往常平稳,殷九霄依然弄不明白,但他觉得这样难受,必须得做点什么,让身后的人安静下来。 他只犹豫了片刻,伸手点了路雪柔的穴道,让她浑身无力无法再动弹,却不会伤及骨头和筋脉。 路雪柔感觉肩上被戳了一下,然后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了,她一脸震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可是她也没做什么呀,更没瞎说话,殷九霄干嘛忽然这样对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大魔头脾气反复无常。 她们一身轻松地站在这里,对面那些江湖人可就惨了,蜜蜂有毒,被蛰了先是红肿,然后伤口溃烂,流出紫色的血,越来越多的人中毒,抵挡毒蜂的人逐渐体力不支,可那些毒蜂仍然盘旋着没有走。 “火把,快点火!” 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用火石点着了火把,浓烟熏退了那些毒蜂,众人得以喘息。 “这破林子怎地如此诡异?”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那个姓关的呢?把他押过来,没准他知道什么?” 中毒的人都坐下自行用内力散毒,还留有一些力气的人七手八脚地把关澜揪起来,押到玉清寒他们面前。 明莲师太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问道:“别耍花招了,这机关究竟如何破解?” 关澜僵着脖子不敢动:“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这里的机关都是门主让人修的,只有他老人家手里有机关图。” “放你娘的屁。”经过这一遭受罪,有人收不住脾气,上前就踹他。 关澜被这一脚踹中了后背,顿时趴在地上,天崩地裂的咳嗽,像是要背过气去。 “咳咳不,不成了,我快死了。” 路雪柔眼见刚才那人伸脚时,关澜身子偏了一寸,根本就没有踹到实处,他却装得一副快要见阎王的样子。 这人可真是处处透着怪异,叫人看不透。 踹他的人醒过神,连忙喊:“我压根就没碰到他,这厮是装的。” 孰料他刚说完,关澜就凄惨地吐了一大口血。 “咳咳,劳驾各位,一会儿就地把我埋了吧。” 许是他演得太像了,那些人怕真把他弄死了,顺手给他喂了一颗吊命的人参丸,玉清寒劝说明莲师太收了剑,上前亲自扶起他。 “关副门主,你好歹做了狂刀门三年的副门主,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赶到这里,已经很是疲惫,若是你执意隐瞒,后果我也无法预知。”玉清寒话里的意味很明显,关澜若再不说,群情激愤,自己也保不住他。 关澜沉默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也罢,那我就说了,关于迷阵,我只知道要破解它需要找到密林最中央的一处主机关。” “这不废话吗?正中央在哪?机关又是什么样?说了等于没说。” 关澜叹了口气:“这位兄弟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你们看这密林里什么最常见?” 什么最常见,那当然是…… “是这些高可参天的树木。”夜雪歌突然从人群里站出来,引得众人都看向她。 -- 第39页 “姑娘聪慧,正是这些树,只要找到最中央的那棵树,把它从中砍断,就能破坏掉这里的机关。” 关澜的话让一群疲惫恐惧的人重新振奋起来,此时已经天黑,他们商议着休整一夜再去找那棵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然而,真有那么简单吗? 路雪柔清楚的记得,左长老和明莲师太就是死在迷阵里的,他们那样的高手都不能脱险,这群江湖人真能顺利找到主机关并破坏掉它吗? 这个关澜究竟在算计些什么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了关澜的话,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走出来问道:“关副门主,方才我等都受到了毒蜂攻击,为何你却没事?” 质问他的正是长风观的幻月道长,他身上还算整洁,看起来还是有些本事的,他那师侄姚道士依旧很怂,躲在后面说道:“难道那毒蜂还挑人?只放过你一个人?” 众人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纷纷怀疑地看向关澜,夜雪歌却是绕过人群,看向了远处的那对兄妹,说道:“刚才没有被毒蜂攻击的除了关副门主,还有他们两个。” 路雪柔本来要睡着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抬头便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可谢谢你啊,坏事一准想到我。 殷九霄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路雪柔却不然,她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刚才你们在打架,我和哥哥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就没过去,谁知道你们会惊动了那些毒蜂,幸好我和哥哥离得远,才没有被蛰到。” 她这一番话不止把自己和殷九霄摘出去了,而且着重提到了招惹毒蜂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众人被提醒,看夜雪歌他们的眼神多了埋怨。 玉清寒再过不久就要接任庄主之位,此时最怕在众人面前失去威信,他恳切地道歉:“是我一时冲动,家里的草药堂新制了一些化春丹,回头送给各位前辈,以表愧意。” 化春丹用材珍贵,能给重伤之人续命,量少难得,众人一听他如此慷慨,便也作罢了。 “我们还是问问这位关副门主,为何他刚才没事吧?”左长老一向拥护玉清寒,很快转回了话题。 “对,你为什么没事?该不会这些毒蜂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澜苦笑着喊冤:“冤枉啊各位,我可没那本事。”他从身上解下一只香囊,拿给众人看,道:“许是因为这个,我们狂刀门的弟子身上都有,里面有些草药,不知道能不能解这蜂毒?” 左长老把香囊接过去,拿给懂医术的人看,那人抓起香囊里的药草闻了闻,说:“有用,还需取些水,和药草一起烧开,给大家服下。” 众人分头行动,有的去找水,有的生火,受了伤的则留在原地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解毒的药熬好了,中毒的人分着喝下。 “大家把身上的干粮拿出来,我们分一分。”玉清寒自然接过了组织一切的任务。 路雪柔此时靠在殷九霄肩上,身后抵着一棵树,装干粮的包袱在飞霜手里,她身上除了那些毒/药,可什么都没有。 夜雪歌过来找她要干粮,她动不了,就说道:“哎呀姐姐,你看我身上像有干粮的样子吗?我和兄长还等着玉少庄主接济呢。” “你……”夜雪歌愤怒地瞪着她。 玉清寒听到她们说话,走过来递给路雪柔两张薄饼,道:“阿雪,你别与这小姑娘一般计较,喏,给你。” 他自以为很帅地朝路雪柔眨了眨眼睛,薄饼送到她面前,路雪柔没有力气伸手,叫了一声:“哥,你接一下。” 少女撒娇似的声音传进耳朵,殷九霄眼皮轻轻一动,竟想也不想就接过了那两张饼。 “谢谢少庄主。”路雪柔假笑。 玉清寒勾唇一笑,他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夜雪歌在一旁看着,心中泛酸,冷冷地说:“把我这份也给她吧。” 她把装干粮的纸包扔到玉清寒身上,负气走了,玉清寒顾不上再去逗小姑娘,连忙去追她了。 路雪柔看戏似的笑了一声,然后才想起自己还被点着穴呢,她小声求道:“哥,你把我放开吧,我一定不乱说话,也不闹,行不?” 殷九霄不理,她却是个能屈能伸的,把好听的话说了个遍。 “哥哥,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哥,好哥哥。”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我饿了,我想吃饼。”她贴在殷九霄耳边说话,呼吸一次次拂过他耳畔。 殷九霄平静的心颤动了一下,忽觉有一些禁锢在脑海最深处的东西,打破牢笼冲了出来,一瞬间凶猛地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第21章 妄念 内心最深处的…… 殷九霄自幼身带剧毒, 没人会想要靠近这样一个怪物,久而久之,他便也给自己划定了一条界线, 不容任何人越过那条线,碰触到真正的他。 直到路雪柔出现,毫无顾忌地跨过了那条线, 殷九霄措手不及,同时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好奇。他能看出路雪柔对自己的畏惧, 意外的是, 她在畏惧的同时还能时不时抱着自己的手臂撒个娇, 充满依赖的叫自己一声哥哥。 随着这种好奇加深, 殷九霄开始不受控制地观察她的每一个反应, 对她细微的表情也变得尤为在意。他不肯承认,但客栈那一日, 误解路雪柔与人合谋害他时,他心里的杀意和恨意竟然超过了天阴山决斗那一日。 -- 第40页 最难以琢磨的是, 殷九霄不想杀她,手抚上她咽喉的那一刻, 他犹在心里找借口。 路雪柔对他表明心意时,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情绪。那夜他天魔内力躁动时, 路雪柔捂住了他的耳朵,也是那一刻, 殷九霄彻底对她放下了杀心,任由这个人留在他身边,不给这段时间设限。 路雪柔也许看出了他的改变,撒娇笑闹越来越自然, 她全无顾忌的碰触和亲近,催生了殷九霄深藏于心底的蛊,这蛊名为爱/欲,他以为自己早已抛弃了人类的情绪,可却被她抽丝剥茧一般勾了出来。 药王谷有一本禁书,讲男女阴阳之道,殷九霄少时曾不小心翻开过,只看了一眼,他便于慌乱之中记住了那种内心焦灼的滚烫,摒弃压抑多年,如今翻涌而出,倒比那时还要强烈一些。 此时,路雪柔挨着他,声音柔软,眼眸如星,嘴里不知忌讳地说着那些讨好的话。 她一定不知,自己唤醒了什么,又将会承受什么。 殷九霄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把饼给了她。 路雪柔完全没看出他的异常,起来抻抻胳膊,活动了一下腿脚。 “喏,一人一半。”她把两张薄饼叠在一起,撕开两半,一半给了殷九霄。 殷九霄没有接,却被另一个人顺走了,路雪柔手上一空,怒瞪着来人:“关副门主,你抢我的饼做什么?” 关澜咬了一口饼,倒像是有点嫌弃,说道:“这饼都硬了,不过总比没有强。” 说罢,他狼吞虎咽地把饼吃了。 路雪柔怒不可遏:“喂,你怎么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关澜立刻装起了虚弱,一边咳嗽一边扶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坐下,断断续续道:“对,对不住咳咳,我这是饿狠了,阁下看起来并不需要这饼,我没说错吧?”他看向殷九霄,意味难明。 殷九霄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关澜也不在意,状似好奇地问:“阁下因何一直带着幂篱,不肯露面呢?” 路雪柔本来还想骂他不要脸,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紧张,挡在殷九霄面前说道:“我兄长病了,吹不得风,带幂篱怎么了?关你屁事。” “啧啧啧,小姑娘家还是不要说这种粗俗的话,怪难听的。”关澜靠着树轻轻地喘。 路雪柔气鼓鼓地瞪他,坐回了殷九霄身边,仍然防备地看着他。 夜渐深,白日里连番遭遇了乌鸦和毒蜂的攻击,这些人都已经很疲惫了,正昏昏欲睡。路雪柔也困了,她强打起精神盯着关澜,不知不觉靠在了殷九霄身上,几乎像是倒进了他怀里,这姿势确实过于亲密了,但两个人一个心大没有察觉,另一个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便都放任了。 关澜看见了,轻轻笑了一声,从垂下来的树枝上挑挑选选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是简单,听了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让人精神放松,很想睡觉。 路雪柔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窝在殷九霄怀里睡着了。 不少人跟她一样,听见曲子就进入了梦乡,关澜吹了一会儿,几乎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唯独殷九霄不受影响,他把少女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拂开,低头看着她的脸。 关澜指尖捏着树叶,玩味一笑:“殷宫主,你当真没从在下这首曲子中听出什么来?” 殷九霄看向他,冷冷道:“听出来又如何?” 关澜敛了笑,道:“这首曲子名为妄念,寻常之人听了大概只会熟睡,做一个美梦,但内力高深的人听了,就会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换言之,最想夺取什么必生戾气,最想毁灭什么必生杀心。” “殷宫主,你最想要什么呢?”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关澜便起身离开,隐没在密林深处。 殷九霄不关心他想做什么,也不在乎这群人下场如何,关澜的话像一句魔咒,把他强行压下的念头又一次撩拨起来,正如他吹奏的曲名,妄念。 他早已堕入深渊,一朵娇艳芬芳的花从他身边开出来,明知道轻轻一碰便会摧毁,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把花摘下来。 殷九霄倏然笑了,既然克制无用,就随心而为吧。 在这危机四伏的密林里,周遭的人陷入梦魇,只有他一人清醒,而清醒就是最深的沉沦。 那一曲妄念终究催生了他压抑深埋的情绪,殷九霄抚上少女的脸颊,低头吻她,动作极为克制,而偏执与疯狂被他藏在眼底,无人发现。 关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坐到原先的树下,看见眼前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殷宫主,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殷九霄将少女一缕散发捏在手里,又一次把他当成了空气,关澜无奈,只好自顾自地说:“那一卷《蛊经》就藏在这迷阵里,等我解决了眼下的事,必会给你,天亮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希望你不要插手。” 事情已经进展到关键,明日前往密林中央,那里有他布下的杀阵,宿仇近在眼前,他多忍一刻,都是折磨。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偏偏殷九霄来了,只要他想,轻易便能把这里的机关全部毁掉。 关澜最后的筹码只有一卷《蛊经》,若是殷九霄不肯配合,只消毁了所有的机关便能拿到,所以说是交易,实则是他在求殷九霄。 -- 第41页 一阵沉默过后,殷九霄问道:“你的仇人,是谁?” 关澜还以为谈崩了,听到这里稍微放松,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声音阴沉:“是两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忘恩负义的小人。” 殷九霄似乎知道了他要杀的人是谁,淡淡道:“可以。” 两人达成了交易,关澜又摘下一片树叶,吹起了与先前相反的调子,没多久,沉睡的众人陆续从梦魇中醒来,变成了浅眠。 快天亮时,路雪柔醒了,这一觉睡得太香,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家里的床上,习惯性地想抱着被子拱一拱,结果抱上去手感不对,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尴尬地发现自己抱着的是殷九霄的腰。 “咳,早。”路雪柔飞速起身,看上去像是从殷九霄怀里弹了出去。 殷九霄没说什么,只是把她头上掉下来的发冠递给她。 她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始终梳不成原来的样子,索性放弃了女扮男装,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 关澜在一旁突然笑起来,路雪柔瞪他:“当心笑死了。” “姑娘看来是烦透我了,好好好,我走。”关澜手撑着树干爬起来,脚步虚弱地去找玉清寒了。 昨天熄灭的火堆被人重新点燃,众人花了一点时间烧水煮粥,吃饱了恢复气力才开始准备要离开这里。 玉清寒和几位门派掌门长老走在外围,年轻的弟子们走在中间,免得他们触碰了机关脱不了身,路雪柔和殷九霄作为老弱病残和关澜一起被年轻弟子们看管,一路上难免遭受白眼。 “这不是添乱吗?迷阵如此凶险,普通人还自以为是,非要跟进来。”浩然帮弟子说道。 “可不是嘛,这鬼地方,自保尚且艰难,还得操心两个废人,真是倒霉。” “要我说,也没什么用,就扔下呗,玉少庄主心善,非要带着他们。” 他们越说越起劲,而且根本不避讳人就在身边,嘲笑和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 夜雪歌昨日受了气,虽然玉清寒最后和她道歉了,但她还是对那对兄妹十分在意,尤其那个妹妹,每说一句话都叫人厌烦。现在听到她们被这些人嘲讽,她心里终于舒服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各位,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进到这迷阵的?” 夜雪歌笑意还没退,闻言便是一僵,只听那烦人精又说道:“我可不是自愿进来的,她,就是她,她跟玉少庄主吵架,闷头往迷阵里跑,我好心拉她一把,她不领情把我一起拖进来的。” “你胡说什么?”夜雪歌被她当面指责,满脸通红。 路雪柔露齿一笑:“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关副门主提醒过,这里有迷阵,不能随便乱跑,你怎么如此冲动呀,若只是你自己也就算了,还连累这么多江湖朋友进来找你,可怜我哥,他可是我们家的独苗,万一回不去了,我娘得多伤心啊。” 说罢,路雪柔甩着袖子擦眼睛,间歇的功夫还要点一下关澜:“关副门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啊?哦,是,是吧。”关澜敷衍地应了两声,躲到了一旁,女人之间的恩怨,他可不想参与。 众人听清缘由,看夜雪歌的眼神就变了味,许多人都知道她是玉清寒的心上人,因此而讨好她的人不少,但如今他们身在凶险异常的迷阵,再想到都是因为夜雪歌才陷入这境地,不免有些记恨她。 这些人早已忘了,一开始他们想进入迷阵就是要找到殷九霄的尸身和《蛊经》,纵然没有夜雪歌这个意外,他们也未必能抵受住诱惑不进来。 “夜姑娘今后可别再冲动了。”有人还维持着温和。 “以后?有没有以后还不知道呢?” “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她了。” “依我看,她配不上玉少庄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夜雪歌脸上挂不住,就想离开,然而才刚抬起脚,就被人叫住了。 “我说姐姐,你又想去哪?咱们现在要去找机关,万一你乱跑又弄出麻烦怎么办?”路雪柔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众人一听这话,连忙分了更多的精力来盯着夜雪歌,夜雪歌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走开去找玉清寒诉苦,只能狠狠地瞪着路雪柔。 路雪柔功成身退,拉着殷九霄远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走在最后头。 她分明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算嘴上讨厌关澜,也没有将关澜装病的事说给那些人听,但却偏偏如此针对夜雪歌,为什么? 殷九霄想到一种可能,心生异样,他不经意问道:“你昨夜可有做梦?” 他记得关澜说过,妄念能勾起人心深处的欲/望,那么如果她的妄想是自己…… “梦,有啊。”路雪柔笑了笑,想起昨夜的梦仍是一脸向往。 殷九霄屏息,等待她开口,可路雪柔却不说话了,他只得耐心地问:“是什么?” 路雪柔仍在笑,随口说道:“哦,梦见你了。”梦见你没有黑化,没有制作药人毁灭世界,我安安稳稳渡过这一生,回去之后,得到了书中意志的奖励,让我一夜暴富。 但这些,她可不敢对大魔头说。 殷九霄心跳骤然一乱,压抑的情绪在胸中缓缓荡开,他侧目,发现少女脸上还留着笑意,便也跟着浅浅一笑。 这一路上,他们又遇到几个机关,但因为事先有防范,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人送命。 -- 第42页 等到又一次天黑,众人担惊受怕,困厄交加,终于濒临崩溃,有人抓住关澜问:“你说的机关究竟在哪?怎么走了一日还没有到?” 其他人没有动,但看关澜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关澜叹气:“这次真的快了,按照这里树木生长的轨迹,前方不远就是了。” 众人再次燃起了希望,加快脚步朝关澜所指的方向走,约么半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一颗参天巨树,看着已有上百年之久,树根露出地面,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玉清寒望着眼前的树,心里却在想,只要破除了这里的机关,就能找到石恨天藏起来的宝物了,不少人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他们催促关澜:“快说,如何破除机关。” “机关就在树中间,只需要找两个内力高深的人,以树为中心对上一掌,便能震碎机关,找到树底下藏着的一条密道。”关澜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却没有咳嗽,这并不寻常,可惜那些人都被树底下的密道吸引住了,没有丝毫怀疑。 这些人之中内力最高深的只有左长老和明莲师太,他们对视了一眼,走到树木两侧,同时抬掌。 众人都在近处观看,路雪柔也想上前,却被殷九霄攥住了手腕。 “怎么了,哥哥?”她问道。 “别去。” 路雪柔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正要细问,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突然起了雾。 而另一边,明莲师太与左长老对着树木隔空拍了一掌,这一掌让树干上出现了裂痕,众人正高兴,却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他们低头一看,脚下的泥土正在飞快地下陷,根本来不及逃,便被卷入地下,看起来就像是被活埋了。 路雪柔震惊极了,连忙去抓殷九霄:“哥,他们掉下去了。” “嗯,我知道。” 谁问你知不知道?这些人若是都死了,这笔债迟早有一天还会被算在你头上。 她着急地看着大魔头,殷九霄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淡淡地说:“没死。” 路雪柔松了口气,没死就好,但眼前的雾又是怎么回事? 浓雾之中,只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棵巨树边上立着两个人,正是左长老和明莲师太,此刻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两具站立的尸体。 路雪柔惊骇地问:“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入了梦。” “噩梦。” 回答她的不是殷九霄,而是从浓雾中走来的关澜。 路雪柔早就知道他有问题,这样一来更确定了,她紧张地抱住了殷九霄的手臂,问对方:“喂,你想做什么?” 关澜笑了:“姑娘放心,我们是友非敌。” “谁跟你是朋友?”有殷九霄在,路雪柔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关澜没生气,反问道:“殷宫主没告诉你吗?” 殷宫主,他在叫殷九霄?可他什么时候认出大魔头的? 路雪柔抬头看向殷九霄,他揭开了头上的幂篱,扔在了地上,那张美得超脱性别的脸一露出来,看见的人便如同中了摄魂术一般愣在当场。 路雪柔倒是还好,关澜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惊讶极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二位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路雪柔见他满脸沉重,也不怎么想怼他了,便点了点头。 在关澜的故事里,狂刀门还不是眼前这般模样。二十八年前,前任门主石惊天救了两个被官府追杀的大盗,那两个人男的断了一条腿,女的身受重伤,马上就要死了,石惊天身上正好带着一颗重金购得的化春丹,没怎么犹豫就给女贼吃了。 两个盗贼对他感激不尽,磕头说要跟着他报恩,石惊天便将这两人带回了狂刀门,当时他妻子怀孕,门派中的杂事无暇打理,他弟弟石恨天玩世不恭,指望不上。 那两人主动说要分担,而且能力出众,把每件事都办的很漂亮。几个月后,石惊天喜得一子,因为那两人帮忙,他多出了陪伴妻儿的时间,夫妻二人都很感谢他们。 又过了几年,石惊天的儿子八岁生辰,来了许多客人,石惊天在前院应酬,他的妻子留在后院照顾儿子,石恨天借酒行凶,不止奸/污了兄长的妻子,还将她杀了。 这一切都被那八岁小孩看见了,他藏在床底,准备去找父亲,却目睹了一出合谋。原来那两人早就与石恨天勾结,意图杀了石惊天夺走他手中的火麟刀和刀谱,火麟刀石惊天带在身边,刀谱却藏在他书房的密室里。 小孩趁着他们离开,先行去往密道拿走了刀谱,他以为父亲还在前院,可回来时这里宾客已空,原来父亲担心母亲,提前散了席。 石惊天回到后院,先是看到了妻子的尸体,他四处寻找儿子,结果撞上了那几个人在书房翻找东西,看见弟弟身上的血迹和抓痕,他一切都明白了,当即便拔了刀。 他喝了不少酒,又因悲痛招式失了章法,被那两人偷袭到要害,最后残杀致死。 小孩躲在书房外的台阶下,目睹了一切,火麟刀落到了那两人手中,他手里的刀谱至关重要,逃,他必须要逃。 他知道母亲卧房里有一条密道,直通后山,那夜,他偷偷回到母亲的卧房,打翻烛台放了一把火,从密道逃出生天。 他拿着刀谱,空有一身名门正派的血脉,却只能拜入邪门,学那些诡谲阴邪的武功,忍辱负重,只等长大了,回来报仇。 -- 第43页 十七年,一切都改变了,石恨天那样的败类做了狂刀门的掌门,那两个忘恩负义的盗匪,一个成了第一大帮派的长老,一个遁入空门,成了净水庵德高望重的师太。 路雪柔听了这个故事,一阵唏嘘,她从书里看到的,只是作者想让她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原来这起祸事的背后有着如此大的苦衷。 所以明莲师太和左长老死的一点都不冤,不过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件颇为在意的事,关澜故事里这个小孩应该就是他自己,那么他的本名应该叫做石澜。 但这书中没有一个叫石澜的角色啊?路雪柔挖空了脑袋,终于想起一个人,他也姓石,是后期投身到反派殷九霄羽翼之下的。 千面鬼石景澜,他擅长易容,精通音律,最擅长机关暗器,是殷九霄手下心机最深的小弟。 路雪柔顿时对面前的病鬼肃然起敬,正要说两句话与他缓和关系套套近乎,另一边明莲师太和左长老就醒了。 他们从噩梦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攻击对方,两个人像是疯了,没有丝毫高手风度,拳打脚踢、抓挠、撕咬、互相掐对方的脖子,最后一起断了气。 不知道关澜,不对,应该是石景澜做了什么?周围的雾渐渐散了,此时树木中的机关已经被毁掉了,树根处露出一个狭窄的暗门。 石景澜兀自看了一会儿那两人的尸体,最后看够了,才说道:“殷宫主,你要的东西就在下面,可要一起去看看?” 殷九霄点头。 路雪柔跟着他们来到暗门边上,看见漆黑望不到底的密道,她搓了搓胳膊,问:“这么深啊,怎么下去?” 石景澜此时神色轻松,朝她眨了眨眼,说道:“小姑娘,让你家哥哥抱着你不就行了。” 他将“哥哥”两个字说的极其暧昧,路雪柔不多想都不行。 许是怕被追究,石景澜先行跳了下去。 路雪柔踟蹰一会儿,问道:“要不,哥哥背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别扭。 殷九霄看着她,眸色渐深,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太近了!路雪柔抬头差点碰到了大魔头的下巴,她呼吸一顿,有点紧张。 “抱紧我。”殷九霄道。 “啊?哦。” 路雪柔还没准备好,便觉得脚下空了,她惊呼一声,连忙手脚并用抱住了殷九霄。 第22章 杀生问道 没有那种世俗的…… 密道看起来非常深, 但其实下落的过程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甫一落地,路雪柔不适应周围的漆黑, 抱着殷九霄的腰缓了好一会儿。 一点亮光逼近,石景澜提着油灯走来,一脸揶揄的笑:“二位, 能走了吗?” 路雪柔脸上一热,放开了殷九霄, 径直向前走。 “废话那么多, 快带路。” 路雪柔大概知道石景澜要给殷九霄的东西是什么了, 书中提到过, 石景澜投入魔宫的时候献给殷九霄一本《蛊经》残卷, 换魔宫庇佑狂刀门三年,殷九霄不用费心去寻找, 庇佑一个小门派又不麻烦,自然是同意了。 这条密道不停地拐弯, 每道拐弯必然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分叉口,需选择其一继续往前走。 石景澜在前方小心辨认, 这次选择了最左侧那条路。路雪柔奇怪地问:“这三条路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自然是有的, 中间那条路上设了箭阵,右边那条路有毒烟。” 路雪柔自然想到:“那左边这条是安全的?” 石景澜犹豫了一下, 道:“也不是,只是相对来说, 不那么麻烦。” 听他这么说,路雪柔疑惑更深,不过她很快就明白石景澜的意思了,因为走着走着, 前方出现了一个立起来的转盘,正好挡在了拐弯的路口。 “这又是什么?”路雪柔问。 石景澜回答:“哦,要转一下才能继续走。” “那你转啊。”路雪柔催促。 石景澜有些无奈:“姑娘有所不知,这转盘得看运气的,有时候容易弄出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路雪柔自觉运气不太好,不然也不会穿越到了书里,不过她再看那两个人,石景澜幼年失怙,父母皆亡,而殷九霄更别提了,总结一个字,那就是惨。她怎么也比这两个厄运缠身的人要幸运多了。 “那我来转吧。”路雪柔说着,抓住转盘的边缘,轻轻转动了一下。 转盘停下,平静地无事发生,她刚要松一口气,距离她最近的石壁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双靴子掉了出来。 路雪柔还纳闷,好端端的在这里放一双靴子干嘛?但她仔细一看,那靴子口怎么还有血? 那是……人的一双小腿! 路雪柔狠抽了一口气,倒退着想离那双腿远点,结果两只脚互相绊了一下,她当即往后一倒。 而此时,殷九霄隔空一抓,以内力将她捞进怀里,顺势捂上了她的眼睛。 石景澜的有点想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先前殷九霄打进他体内的那股天魔内力,仿佛死灰重燃,瞬间躁动起来,他再次感受了极冷与极热相互交替的折磨,最后站不住,一个趔趄跌在了转盘上。 “完了,我的机关!” 转盘疯狂转动起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然脱离了石轴,掉在地上。 密道两侧石壁上所有的缺口通通打开,又被殷九霄手掌中带出的内力催动着闭合,里面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将变成石壁的一部分,除非有人愿意辛苦地将它们挖出来。 -- 第44页 “我的龙纹血玉啊!”石景澜摸着一块石壁,满脸肉疼:“殷宫主,您是我祖宗,我以后再也不逗你家这位小姑娘了,成不成?” 殷九霄神色冷漠,看起来并没有要帮他把那些东西弄出来的意思,而路雪柔这时从大魔头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好说,把你那块龙纹血玉送给我,我帮你求他。” 石景澜憋屈极了,但最后他也没舍得把血玉送出去,只好以后让人来挖了。 转盘的机关被破坏掉,接下来石景澜没敢再故意卖关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宽阔的密室门口。 几个狂刀门弟子守在密室门口,见他带人过来,眼神防备。 “各位师兄不用怕,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石景澜解释道:“把门打开?石恨天那个废物如何了?” 狂刀门弟子依言打开密室的门,石景澜带他们走进去,只见密室最中间有一个黄金制成的座椅,金光闪闪,让人睁不开眼。 但诡异的是,那黄金座椅上绑着一个缺了一双小腿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嘴里发出疯癫的呓语,看起来已经疯了。 路雪柔几乎立刻转身,把自己藏在了殷九霄身后。 “他没有腿,刚才转盘转出来的那双是不是……” 石景澜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正是,唉,可能是弟子不小心放错了吧。” 去他的不小心!路雪柔心里骂了他一句,她渐渐适应了眼前诡异至极的场面,从殷九霄身后走出来,观察起这间密室。 这一看又让她发现了违和的东西,密室里竟然设了香案和灵堂,这是……石景澜的父母? 路雪柔决定暂时不挤兑他了。 石景澜没有理绑在黄金座椅上发疯的男人,而是走到香案前,恭敬地为父母上了三炷香,随后他往香案后头一摸,拿出了一本陈旧古老的书,那书薄薄的几页,像是后来被人粘成一册的。 “殷宫主,这便是你要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书中最神秘的心法秘籍《蛊经》啊,路雪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知道殷九霄拿到《蛊经》必定会尽快修炼,与天魔内力融合,等他拿到了十本残卷,练成《炼魂蛊》,意味着这世界的末日也要到了,没人能阻止他,一切只取决于他想不想毁灭。 这样不行,她得想办法给大魔头灌输一点真善美的观念,让他知道世上的人不都是狭隘自私,容他不得的。 殷九霄拿到石景澜手上那一册残卷,翻开一页,纸张上的图文字画仿佛活了过来,蜂拥钻进他的身体,那一瞬间,他恍惚听到万鬼哀嚎,见到尸横遍野,平息已久的天魔内力像是受到感召,在他体内胡窜乱撞。 “杀生问道。” 他看见卷首的字,从决斗那日起一直未能浇熄的怒火和杀意全都涌了上来。 殷九霄合上书卷,眼中已现冰霜。 他侧目一看,少女正盯着地面发呆,对他手里千万人争夺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眼中飞速划过一抹暖意,寒冰消融。 “走吧。”殷九霄牵起她的手,动作自然。 路雪柔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乖乖跟着走了两步,然后才猛地停下:“不对,刚才在密林里被活埋的那些江湖人呢?” 她差点忘了此行最重要的事,如果现在走了,石景澜会像书中那样暗下杀手,而男主玉清寒为了维护声威,必定还会甩锅给殷九霄。 石景澜一脸莫名:“你关心他们做什么?” “你不会杀了他们吧?”路雪柔问。 “自然不会。”主要是还没来得及杀,石景澜笑眯眯的。 我信你个鬼!路雪柔不甘后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已经报了,何必牵连无辜。” 路雪柔没察觉到殷九霄牵着她的那只手微微一紧,冷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有一颗仁善之心,自己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天阴山决斗之时,她舍身陪着自己掉落深渊,石林村中,她紧张担忧,怕自己伤害那一家人,就连毒婆这种丧心病狂的货色,死前也曾骗取过她的关心。 石景澜的私仇卷入了这么多江湖人,长风观那两个道士与她还有同行之谊,她心肠柔软,怎么能不管? 殷九霄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天魔内力极其凶恶霸道,他压制起来已经十分不易,像上次那种入魔的现象,很难保证不会再发生,而如今,他身上又多了《蛊经》残卷。 如果有一天,他被心中的恶魔吞噬,变成另一个人,路雪柔还会如此待他吗? 杀孽缠身,他真能控制得住吗?若拥有之后再遭受背弃,倒不如不要。 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冰冷的字。 杀。 只有杀戮能平息一切。 杀了,杀…… “哥哥,你怎么了?”路雪柔惊讶的发现,就在她跟石景澜打探那些人下落的时候,殷九霄忽然变得很不对劲,仔细看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深幽异常,像是能把人吞进去。 这个节骨眼,他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入魔了吧? 路雪柔顿感头疼,管不了旁边站着的石景澜,她踮起脚勾住了殷九霄的脖子,想再看清楚点。 她突然靠近,殷九霄脑海里所有的毁灭的想法骤然一空。 不能杀,但可以…… -- 第45页 殷九霄眸色更黑。 “你的眼睛……呜。”全无防备之下,她被殷九霄捏住后颈,压向自己的唇。 突然的碰触,让两人都心神一震,路雪柔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他亲吻,心跳如擂鼓。而殷九霄第一次亲吻清醒时的少女,整颗心都在轻轻颤动。 明知不可得,但他偏要。 如同这世上的规则,他不愿遵守,那就打破。 趁少女没有挣扎时,殷九霄加深了这个吻,从她撩拨自己时,就该有所觉悟,世人骂他是妖邪,他接下恶名,便早已丢掉了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身为邪魔,强夺有何不可? 他自然有千万种方式,缠着她,困住她,不放她离开。 被迫观看了这般“香艳”的场面,石景澜一张病弱苍白的脸都红了个透,他用衣袖遮住眼睛,准备溜之大吉,把这间密室留给那两个人。 可惜他没看见路,一脚踩空了台阶,直接滚到了石门前。 黏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分开,路雪柔推了殷九霄一下,红着一张脸,低下头盯自己的脚尖。殷九霄看着她,目光晦暗难明。 “我,那个,你是不是又发作了?”路雪柔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殷九霄没有黑化之前是端方君子,就算黑化了,他应该也不会有在别人面前按着一个女子亲的行为,这简直……就不像他。 他一心追求武道,应该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吧。 路雪柔心怀忐忑地看着他。 殷九霄眉梢微动,片刻后,他承认道:“嗯。”倒也不必心急戳破,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路雪柔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缓缓松了口气,一转身看见了逃跑不成的石景澜,她怒喝道:“喂,你去哪?” 石景澜揉揉腰,可怜兮兮:“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谁问你这个,那些江湖人被你藏到哪去了?” 若只是一个小丫头,石景澜当然不惧,但这小丫头与魔宫宫主殷九霄关系不清不楚,他想了想,觉得那些人杀与不杀都没什么用,不如顺了这小丫头的意放了,还能做个人情,以后再有事求殷九霄,他也好张口。 “行吧,二位跟我来。”石景澜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就在走出门的那一刻,路雪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被绑在黄金座椅上的男人停止了呓语,头歪向一侧,再没有声息。 “他……”路雪柔迟疑。 “死了。”殷九霄淡然说道。 路雪柔转过头,心想这样也好,石惊天夫妇泉下有知,该安息了。 他们跟着石景澜来到另一间密室,门一打开,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大片人,都是那些在密林里被机关卷到底下的江湖人。 路雪柔从中找到了姚道士和他师叔幻月道长,上前查看了两个人的呼吸,发现他们都活着,终于放心。 石景澜在一旁说道:“我可没做什么,他们吸入了密道里的迷烟,暂时昏睡罢了。” 路雪柔问道:“那你会放他们走吗?” 石景澜谨慎地看了她身旁的殷九霄一眼,说道:“放,肯定会放的,但是此事牵扯到狂刀门,不知殷宫主能不能……给我个承诺?” 他知道这位魔宫宫主一向不受要挟,问的时候也有点忐忑。 “殷宫主能否答应庇佑狂刀门的弟子?” 他杀的是净水庵的掌门和浩然帮的长老,先不说这两个门派就很难对付,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庞大又神秘的天羽山庄。他本来计划报仇之后就做些手脚,把这一切弄成正道与魔门的对立,但现在怕是不行了。 石景澜神色认真,终于换来了殷九霄的正视,他声音极冷:“正派投身魔门,你也愿意?” “愿意。”石景澜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殷九霄难得正眼看他,说道:“三个月后,可去魔宫寻我,这里你来善后。” 石景澜双眼一亮:“殷宫主放心,我必会处理好。” 确认这里的人都活着,路雪柔和殷九霄便该离开了,石景澜要把他们送出密道,路雪柔欣然同意。 他们走出密室,却没有发现,躺在角落的夜雪歌睁开了眼睛,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她内心狂跳,背上爬满冷汗,努力维持着平静。 那人,竟真的是死而复生的殷九霄。 从密道出来,路雪柔遗憾地说:“可惜了,应该把那块龙纹血玉弄出来。” 此时石景澜不在,她光明正大的惦记起了人家的宝贝,殷九霄听了,眼中浮现笑意,道:“你喜欢?” “嗯,挺喜欢哒。” 他当即便要回去取血玉,路雪柔受宠若惊,连忙拦下他:“不用了,有机会再找他要,飞霜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嗯,好。” 路雪柔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此刻她说什么,大魔头都会答应。随后她又摇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可能只是得到了一卷《蛊经》心情好,才这么好说话。 回去的路上没有机关阻碍,他们走的很快,不过三四个时辰就离开了密林,从小路回到了狂刀门后山。 飞霜一直没有走,就守在小路的入口,看见他们出来,赶紧现身。 “少城主,你们终于出来了!” 路雪柔饿了一天,除了干巴巴的饼什么都没吃,此时没精神跟她寒暄:“我饿死了,有饭吗?” -- 第46页 飞霜一脸为难:“这狂刀门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你再忍忍,咱们去附近的镇上吃。” 路雪柔一捂肚子,可怜道:“可我,走不动了。” 跟这些动不动就能飞起来打架的人相比,她只是一个柔弱的不能再柔弱的普通人。 话音刚落,她被殷九霄抱了起来,再一晃神,他已经运起轻功向狂刀门的山门掠去,飞霜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追了一段路,飞霜觉得以自己的武功肯定追不上了,于是大声朝前方喊:“少城主,咱们在前方的松香镇碰头。” 她刚喊完,已经连殷九霄的影子都看不见了,飞霜无奈一笑,接着往前赶路。 托殷九霄的福,两人来到松香镇,只用了一点时间。路雪柔算了算,跟她上高中的时候从家里骑车到学校的时间差不多,也就十五分钟。 原来在这武侠世界,交通也是很方便的。 他们此时站在镇上一家最大的酒楼门口,小二热情地往里招呼:“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招牌菜……” 没等他说完,路雪柔打断:“全上。” “啊?您能再说一遍吗?” 路雪柔摸了摸脖子上庞氏的玉牌,笑得眯起眼睛:“对,你没听错,最贵的,最好的,都给我上。” 她总算找到庞氏的产业了,这家酒楼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庞字招牌,不管吃多少,都不用心疼。 他们就在酒楼的大堂坐下,殷九霄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哪怕听到她点了一本菜单,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用桌上的热水涮了一下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菜上来后,殷九霄只吃了一点,便停了箸,路雪柔一个人吭哧干饭,吃到胃里没了缝隙,这才喝了一口水润喉。 “小二,把你们家掌柜找来。”路雪柔豪气说道。 他们刚从地下的密道出来,难免灰头土脸,小二早就告知了掌柜,然后一直盯着他们, 不一会儿,掌柜过来,一看他们的打扮和桌上的饭菜,心里直呼要糟,这是碰上想吃白食的了? 这时,路雪柔掏出脖子上的玉牌,往他眼前晃了晃。 掌柜心里一惊,再三确认,这真是庞氏家主的玉牌。 “敢问……”掌柜态度立刻变得很客气。 路雪柔笑了:“哦,我姓路。”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姓路,还有庞氏家主的令牌,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掌柜赔笑道:“哎呦,不知道小主人到此,他们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小主人吃饱了吗?吃好了吗?要不要我再去找后厨……” 路雪柔摇摇头:“不用,你往我家里传个信,说我一切都好,省得我娘惦记。” 主要是天阴山那一跳太过震撼,不早早澄清,怕她娘接受不了。 路雪柔并不知道,她担心的事已经先她一步传到了四方城,人尽皆知。 两个人吃完饭,决定在酒楼二楼的客房住一晚,顺便等飞霜过来。 傍晚时,飞霜才赶过来,晚上休息的时候,她和飞霜睡一间,殷九霄住在隔壁,路雪柔累了一天,这一路身心疲惫,早早就睡着了。 隔壁客房,殷九霄坐在床上,翻开了从石景澜那里得来的《蛊经》残卷,那位魔宫长老曾说,《蛊经》被分成十份,藏在了魔门的十个门派里,石景澜能得到这残卷,想必是拜入了其中某个邪派。 他只翻开第一页,头便剧烈的疼了起来,那些文字和图画如同钻入他的身体里,与在狂刀门的密室中别无二致。 殷九霄忍痛又翻了一页,疼痛稍减,但他逐渐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游离。《蛊经》上的武功,仿佛正在一点一点从他身体里勾出另一个意识,比起身上的疼痛,意识被生拉硬拽,显然更为痛苦。 殷九霄想要合上残卷,但此时已经晚了,他眼前陡然转黑,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第二日,路雪柔睡到日上三竿,出去吃早饭时才发现,殷九霄还没出来。 不应该啊?这人从不赖床,她甚至怀疑殷九霄都不需要睡觉。 路雪柔走到隔壁客房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她试着推了一下门,竟然就这么开了。 殷九霄没有在睡觉,他坐在床上,在看自己的手。 “哥,吃饭吗?”路雪柔问道。 她只是平常的问了一句,谁知道殷九霄反应极大,抬头看向她,问:“你是谁?” 路雪柔愣在当场,忍不住靠近了几步,这一靠近,她发现殷九霄的眼睛极为纯净澄澈,脸色也不似以往冰冷,薄唇微颤,震惊又迷茫。 她看向掉在床边的《蛊经》残卷,猜想,这难道是什么练功之后的后遗症吗? 第23章 朋友 十六岁的殷九霄 殷九霄的眼中只有陌生和茫然, 路雪柔站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啊? 她搜寻着脑海中关于殷九霄的剧情,一无所获, 只知道他每次融合《蛊经》后,会闭关一段时日。 难道他闭关就是为了掩藏这种异常? “哥,你对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路雪柔往床边靠近, 而这时殷九霄像躲避她一样退到床里,说道:“别过来。”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 就是再也听不出半分冷意, 反而有一种脆弱感和易碎感。 -- 第47页 路雪柔一下子站住了, 情不自禁地捂了捂心口, 遭不住啊, 这样的殷九霄简直激起了她心里浓烈的保护欲,太犯规了。 再配上那张过分美貌的俊脸, 她感觉自己说话声有点太大了,吵着人家了。 “唔, 你不用躲那么远,我没有恶意, 就是想确定一下, 你身体没什么事吧?身上哪都不疼吧?”这万一是练功出了岔子,有什么内伤可就不好了。 殷九霄紧握的手颤了一下, 目光中有些许错愕,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姑娘, 可她话语中句句关心,仿佛自己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他紧绷的情绪稍微缓解,心口的感觉很奇怪,像第一次走出药王谷外, 从静婆婆手里拿到的那颗糖,放进嘴里化开的甜。 那是他唯一吃过的糖,如今回味起来,仍然是美好的。 可是,她为什么关心自己? 殷九霄发愣的时间,路雪柔已经来到他床边坐下,他回过神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少女的呼吸。 不急不缓,甜而暖,像那块糖。 殷九霄克制地扭过脸,耳根一寸寸蔓上红色,轻声道:“你怎么……” 他话音急停,惊愕地转过头,因为少女竟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 殷九霄震惊的说不出话,心口跳动异常,生来第一次,有人握他的手。 然而,她很快就要死了。 这一瞬间,他眼中浮现一缕阴霾,圣女说过,他身上带的毒无药可解,除非用他自己的血,这是一个必须深藏的秘密,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人要死了,他心里就涌起了一种巨大的不甘。 殷九霄第一次想违逆圣女的话,他将食指放进口中咬破,不由分说地将滴着血的指尖送到少女唇边。 “张嘴。” 路雪柔看着他带血的手指,微微一愣,他这是以为她中毒了,要用自己的血给她解毒? 她恍然想起,殷九霄少年时曾好心用自己的血救过一个人,但这个人心生恶意,回去就把他血液的功效告知了别人,引来贪婪的江湖人,导致药王谷覆灭。 殷九霄的母亲圣女桑瑶曾告诫过他,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违逆了圣女的话,最终害了药王谷所有的人,长久以来都为此自责。 而现在,他毫不犹豫的要用自己的血来救她。 路雪柔叹了口气,抓住了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二话不说从身上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给他包上了。 殷九霄满目震惊,忘了缩回自己的手,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少女。 路雪柔笑了一声:“我没事,忘了告诉你,我体质特殊,不怕中毒。” 殷九霄心口跳动的频率越发异常,他避过少女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自己被她握在手里的食指。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怕他身上的毒?怎么会有人离他如此近且眼中没有厌恶和恐惧,怎么会有人连呼吸都是甜的? “你当真没事?”他不确定地问。 “昂,真哒!”路雪柔回答。 殷九霄收回手,心中怅然若失,他低声说:“那……我该回去了。” 路雪柔懵了,问:“你回哪?” 或许是难得拥有了一次暖意,殷九霄没有隐瞒:“药王谷。” 药王谷不是被灭了吗?路雪柔心里有一丝怀疑,故意问道:“殷九霄,你今年多大?” “十六岁。” 听见这个回答,路雪柔心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该是融合《蛊经》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让殷九霄丢掉了一部分记忆和经历,变成了那个纯善且沉默寡言的少年。 书中提到过,他每次闭关的时间不一定,但都没有超过一个月,也就是说,过了这段时日,他就能恢复正常。 殷九霄等了一会儿,见她果然没事,便下床想离开这里,谁知刚走了一步,他就被人家抱住了手臂。 那种缠人的方式,他从来没见过,因为没有人会这样肆意的碰触他。 少女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紧紧箍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下巴尖抵住他肩膀,过于贴近的姿势,让殷九霄整个耳根都红透了,呼吸乱了套。 “你在做什么?”殷九霄陷入了两难,既不想被她这样纠缠,又无做出将人推开的举动。 路雪柔心里急坏了,现在殷九霄混淆了记忆,认为他自己还在药王谷的少年时期,这人从小武学天分卓绝,即便十六岁的他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一旦想走她可是拦不住。 “少侠,小哥哥,大好人,我遇到麻烦了,看在咱俩是好朋友的份上,你得帮我。”路雪柔啥都不会,只能耍赖。 殷九霄被她亲密的语气叫的手脚发麻,他全副心思都落在了“好朋友”三个字上,略带腼腆地问:“朋友?” “对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难道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吗?” 可我还要回家? 殷九霄内心挣扎,因为家那个字眼对他来说过于冰冷,远远不如摆在面前的“朋友”。 那是一种能让人从头暖到脚的情绪。 “好。”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路雪柔一愣,惊讶于大魔头这么好说话,但她马上想到,现在的殷九霄没有黑化,没有那些凄惨的经历,他是纯然善良,悲悯众生的。 -- 第48页 她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过你不问问我要你帮什么忙?就这样答应了?” 殷九霄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重复了那两个字:“朋友。” 路雪柔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说不清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别扭,很别扭。 这样的殷九霄太过纯良,可能一不注意就被别人骗走了,她得看紧点。 肚子咕噜一声,她才想起自己一开始是准备叫殷九霄吃饭的,这会儿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快饿晕了。 “你先跟我出去吃饭吧。”别的事容后再说。 殷九霄轻轻点头,然后就被她拉着走出房门,下楼来到了大堂。 他们还坐在昨日那一桌,掌柜态度殷勤,亲自端茶倒水,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 路雪柔看殷九霄面色拘谨,便摆了摆手,让他走了。 “你爱吃什么?”路雪柔忽然很想了解从前的殷九霄,那个干净沉默的少年,手上没有沾染鲜血,心里没有生出魔障。 殷九霄摇了摇头,他没有喜好,吃和穿,圣女给什么便是什么。 路雪柔夹了一片酱鸭放到他碗里,等他吃了,问:“喜欢吗?” “嗯。”他抿了抿唇。 那便是不喜欢,她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了从殷九霄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他厌恶什么。 她又夹了几样荤菜,殷九霄都是一样的反应,难道是喜欢吃素?可她把桌上的素菜给他夹过,他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路雪柔愁苦地发起了呆,哪有人没有喜好的呢? 殷九霄却将她的反应理解为不高兴,是因为自己对她夹的那些菜不够热情?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现,因为没人告诉过他,那些是什么味道的。 “我,尝不出……”他低下头。 圣女那上万种毒蛊不只让他变得体质异常,也夺走了属于普通人的快乐,他只能分辨出甜和苦,尝不出其他的味道。而圣女厌恶甜食,谷中厨娘从来不做,所以他能吃到的东西,都像嚼蜡一般。 殷九霄唇色发白,少女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很快,她就会像旁人那样嫌恶他,因为他是个异类,是个怪物。 路雪柔这下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殷九霄吃的那么少,甚至想不起来要吃饭,人若是尝不出来食物的美味与否,对吃饭这件事还能有什么期待,反正吃什么都一样,不会饿死就好。 她是打心眼里觉得大魔头很惨,从小过的就是非人的日子,圣女把对殷行烈的恨都转嫁到他身上,用毒蛊折磨身体,用怨毒的话语污染他的心,可就算这样,殷九霄也没有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好好的长大了,若不是经历了后来的事,他会一直这样端方清正,慈悲良善。 “尝不出来也没什么。”路雪柔笑笑:“那我告诉你我爱吃什么,不瞒你说,我这张嘴,尝遍了天下美食,只要我爱吃的,肯定好吃。” 她点了点桌上的几道菜,殷九霄惊讶抬头:“你,不介意吗?” 路雪柔说道:“介意什么?咱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是我喜欢的你肯定也喜欢,就这样。请记住,面前的这些就是你最喜欢的菜。” 殷九霄眸光颤动,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快要吃完的时候,飞霜回来了,路雪柔问她:“怎么样?有合适的马车吗?” 飞霜说道:“有,最宽敞的。” “挺好,挺好。” 路雪柔心里却犯了难,原本她打算陪殷九霄回魔宫的,但他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能去,那能去哪呢? 她正想着,听到旁边桌的两个人说起了八卦。 “仁兄,你这趟要去四方城,今天这顿酒就当为你送行了,祝你生意兴隆。”一个镖师打扮的中年人说道。 他送的那人应该是个去四方城跑生意的,闻言笑道:“借你吉言,咱哥俩喝一杯。” 两人放下酒杯,开始闲聊,镖师问道:“兄长,你可知四方城最近出事了?” 路雪柔听的耳朵一动,有些在意。 “什么事啊?” 镖师说:“这事说起来跟江湖有些关系,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就在天阴山顶上,发生了一场决斗。” “哦?愿闻其详。” 镖师几杯酒下肚,来了精神:“那可真是精彩,天羽山庄少庄主玉清寒带领正道诛魔,跟魔宫宫主决斗,天羽山庄你总知道吧。” “自然知道。” 镖师接着说:“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后邪不胜正,那个魔头被玉清寒率领正道一起消灭了。” 他朋友问道:“可这与四方城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啊,四方城城主的独女不知怎么看上了那魔头,不过也不奇怪,传言她是个花痴,那魔头长得又算是周正。城主之女要死要活的,带着一群护卫去保护意中人,结果去晚了,你猜她怎么着?” “怎么着了?” “她陪着那魔头一起跳崖了,天阴山多高你知道吧,那么老高摔下去可能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城主夫人爱女如命,现在成天找那种道士回家做法,给她女儿招魂呢!” 路雪柔很想大喊一声,你们这是造谣! 花痴的是原先那个路雪柔,关她什么事?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重点错了,现在她死亡的消息传回了四方城,她娘肯定急疯了,那两个人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 第49页 不行,她得回家,起码报个平安,别让她娘胡思乱想。 飞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小姐,怎么办?” 路雪柔看向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殷九霄,让他陪自己回家,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小哥哥,你刚才说帮我的忙,我现在想让你送我回家,你肯吗?”路雪柔对他眨了眨眼睛。 殷九霄看着那双眸子里流转的光,根本无法拒绝。 “好。”他轻轻颔首。 “事不宜迟,咱们下午就走,飞霜你去准备车马。” 下午,飞霜驾车,路雪柔让掌柜准备了许多吃食,她昨日叫掌柜送的信还没来得及送回去,现在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赶了五六天的路,他们终于到了四方城外,还没进城就听到门口围堆的几个人指着成门上的告示议论纷纷。 “董天师说四方城即将迎来一个天命之女,且此女与城主有血亲。” “不对啊,暗门那个不着调的少城主不是死的连尸骨都不剩了吗?” “你这就不知道了,城主早年有一个爱妾,夫人善妒,把那位爱妾逼走了,爱妾走的时候把刚生下来不久的大小姐也带走了,依我看呐,这天命之女肯定说的是大小姐。” 路雪柔放下帘子,心想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董天师就是小说里那个专门吹捧女主,预言女主能当上城主,福泽万民的狗腿子。 就是他每天给城主路观元洗脑,让他越来越厌恶妻子和嫡女,最后算计了岳父一家,把妻女都赶走了,一心疼爱女主。 算起来女主也快要来到四方城了,既然无此,作为书里的恶毒女配,她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第24章 摄魂 她曾经是个海王 城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马车一时进不去,路雪柔朝外问道:“飞霜,能绕路吗?” 想来一座城里不可能就一个门。 飞霜答道:“能的, 西城门离城主府最近,而且还路过庞府,少城主若是想, 可以顺道去看看家主。” “别了,我怕吓到外公。” 现在她跳崖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出现就等同于诈尸, 外公年纪大了, 怕是受不得这种惊吓。 飞霜赶着马车绕到了西城门, 这里虽说也贴了告示, 但是没那么多人,他们顺利进了城。 路雪柔在心里准备着一会儿见到庞氏的说辞, 一抬头发现殷九霄正望着她,目光含蓄, 略带紧张地问她:“你要带我见你的家人?” “当然。”路雪柔没有一点迟疑地回答。 殷九霄低眸,将自己微颤的手指握成了拳, 紧紧地。他从没想过, 有一天会被人带回家。 路雪柔坐到他身边,直接抓住他的手, 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对着掌心掐出来的痕迹, 轻轻吹了口气。 “哥哥,你别紧张呀,就当是来放松的,等过段时日我就送你回药王谷。” 殷九霄呼吸凝结, 瓷白的脖子上爬上了一点晕红。路雪柔一看他这反应,心里乐了,觉得自己活像一个诱拐俊俏少年的坏女人。 不知道殷九霄恢复正常了还会不会拥有这段记忆,她还是收敛点,不然容易被大魔头当成黑历史给灭了。 “少城主,咱们到城主府了。” 路雪柔撩起帘子一看,再往前就是城主府的大门,不过门口好像有点热闹。 她娘得知了她的死讯,花了重金从晋国各地请来了一波又一波会做法的高人。现在这些“高人”汇集在城主府外,挨个进去显示神通,要为少城主招魂。 路雪柔无奈:“走后门吧,我倒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招魂的?” 飞霜照着吩咐把马车赶到了后门,路雪柔和殷九霄下车,后门的守卫张大嘴打着哈欠,一眼望见前方走来的人,惊得扯了下巴,龇牙咧嘴地。 “少,少城主。”守卫脸色发白,倒腾着一双腿就想跑路,一边后退一边魔怔地说:“魂招来了,真神了,夫人没疯。” 路雪柔道:“飞霜,把人抓回来。” 飞霜上前飞起一脚,将守卫踹到路雪柔面前。 “哎呦,显灵了显灵了,少城主显灵了。”只见他匍匐在地上,还有空从衣襟中摸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路雪柔轻嗤:“喂,你刚才说谁疯了?” 小说里的路雪柔就是一个纨绔二代,在城主府里横行霸道,所以她这样的表现一点也不违和。 守卫哆哆嗦嗦回答:“没,没谁。” 路雪柔顺手敲了一下守卫的头,自以为态度非常豪横,熟料她余光瞥,发现了殷九霄嘴边还没来得及收敛的一丝笑意。 她轻咳一声,说道:“睁眼看看,你少城主我回来了。” “真人,活的。”她强调了一句。 守卫懵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她,但是他那张脸比刚才见了鬼的样子更加恐惧,冷汗直冒,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飞霜在旁踢了他一下,终于让他清醒了,守卫擦着汗叫道:“少,少城主。” 路雪柔问:“你有事瞒着我?” 原来的路雪柔在这城主府淫威甚重,守卫几乎没有犹豫,便把一切抖落出来。 “是城主说,夫人疯了,整日找些不三不四的方士回家,而且董天师说了,夫人这样,妨碍四方城未来的气运,城主一听,便说要把夫人送去大佛寺关起来。” -- 第50页 路雪柔一听立刻急了:“什么时候的事?” “董天师刚才进去,小的听了一耳朵。” 路雪柔当即顾不上维持“形象”了,撒腿便往府里跑,飞霜紧随着她也进去了。 殷九霄却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他听见了一阵笛声。 那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像鬼魂在低泣呻/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有一只手在幽暗中攥住了人的心脏,把你身上所有的情绪放大。 有人在用内力吹笛,这曲子并不常见,但殷九霄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它的名字。 “摄魂。” 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邪门武功,意在用声音佐以不同强弱的内力,催动人的情绪,伤害头部的筋脉,最后的结果便是将人变成一个傻子。 殷九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门邪功如此清楚,他也无意深究,因为此时更重要的是,那个被“摄魂”操控的人可能是少女的母亲。 只凭这一点,他必须管。 守卫从地上爬起来的档口,见殷九霄化作一道白影忽地从自己面前消失了,顿时又惊吓了一次,趴在地上抱着头哭:“有鬼啊,真有鬼。” 路雪柔跑的急,发现殷九霄没跟上来,她也无暇顾及,带着飞霜往城主府的主院里闯。 有几个道士打扮的人等在门外,一个中年妇人正在与他们交谈,告知规矩。 路雪柔认出来那妇人是庞氏身边最得用的女管事,连忙喊她:“兰姨,我娘呢?” 兰姨惊在原地,半天才敢认她:“少城主,你不是……” 路雪柔一时没办法跟她解释自己怎么死而复生了,于是岔开话题:“城主是不是带了一个人进去,那个什么董天师?” “是啊,夫人最近睡不好,城主让董天师来给她看看。” “那欺世盗名一肚子坏水的狗东西什么时候会看病了?你们都叫他骗了,带我进去。”路雪柔着急地骂了一串。 兰姨无法,只得让门口的人散开给她让路。 路雪柔进了主院,先听到一阵笛声,就像那种塑料刮蹭的声音,听得她一阵暴躁,抄起飞霜手中的剑,一脚踹开了房门,同时大声嚷嚷:“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 城主路观元一直站在门口,背对着门,门一被踹开,他就受到了波及,往前一扑,恰好扑在董天师身上,正好打断了他继续吹笛。 路观元怒不可遏,一回头却发现踹了自己的人是那不着四六的“逆女”,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你还敢回来?” 那一脸桀骜样子加上踹门的狠劲让他丝毫不怀疑,眼前的人活的好着呢。 路雪柔捂住了嘴,夸张的说了一句:“哎呀,爹,你站门口干嘛?我这一不小心,就把你踹了。”她装腔作势地抽出剑,往门上划拉一下,道:“都赖这门,回头我找人把它卸了。” 路观元捂着胸口,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路雪柔没那闲工夫看他,一双犀利的眼睛盯住了他身后的青衣男子。 这就是书中女主夜雪歌坚定的拥护者,董天师。他大概四十余岁,蓄着两撇小胡子,眼露精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谁啊?”路雪柔高冷地抬起头。 董天师捏着一支通身碧绿的玉笛,想起自己被这女娃打断了“摄魂”的最后一段曲子,心有不甘地皱眉:“少城主,在下是城主亲自请来为夫人治疗失眠的。” 他把城主亲自四个字咬的极重,有意无意地在提醒路雪柔,不能对他太过分。 路雪柔听完就笑了:“哦?”她抻长了声音,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胡子,朝他走去,剑尖刮蹭地面,把路观元搞得心惊胆战。 这逆女从小不服管教,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路观元靠着庞氏的金钱支持才有今日,这让他在面对妻子庞氏和这个女儿的时候,总觉得没面子,长久下来,他心里越来越思念当初出走的爱妾和他们的孩子。 没等路雪柔拖着剑走到董天师面前,床上的庞氏醒了,她一醒过来就捂着心口泪流满面,嘴里痛苦地喊着:“女儿,我的女儿,娘恨不能跟你去了。” 路雪柔立刻丢下剑,来到庞氏床边,关心地问:“娘,你怎么了?” 庞氏见到她,情绪近乎崩溃:“柔柔,是你回来了,你也舍不得娘,对不对?”她用很大的力气抱着路雪柔,仿佛一撒手,人就会消失不见。 路雪柔拍着她娘的后背,察觉出一点不对,庞氏是个强势的女人,打理着城主府的内务不说,还要管着庞家的生意,她理解母亲爱女儿的心,可是以庞氏的性情,应该是先把别的人都打发走,她怎么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联想刚才进来时,董天师在吹笛子,他总不至于真的那么好心给庞氏治病。 路雪柔脱不开身,只能用目光冷冷盯着董天师。 路观元本就厌烦庞氏,现在这个女儿回来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双重折磨,为了避免路雪柔发疯,他得赶紧带着董天师离开。 不然总不能告诉女儿,他来这的目的是想让董天师用秘曲让庞氏睡着,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把庞氏送到大佛寺关起来。 “既然你回来了,就多陪陪你娘,我还有要务在身,这便要去处理。”路观元悄悄给董天师使了一个眼色,带着他往门口走。 -- 第51页 路雪柔却在这时忽然开口:“飞霜,把他拦下。” 飞霜飞扑上前,一个擒拿手锁在董天师肩膀上,但随即,她发现手下这人滑腻得像一条泥鳅,他的骨头好像是软的,只一个动作就挣脱了她的控制,飞身从房门蹿出去。 “少城主,我去追。” “柔柔,别走。”庞氏这个样子,路雪柔没法跟出去看,只得抱着她拍哄:“娘,我回来了,我没事,一切都好。” 庞氏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或许是哭累了,她就这么靠着女儿睡着了。 那一边路观元气得跳脚,大骂路雪柔不省心:“人家董天师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他日日来给你娘吹笛,才让她睡得着觉,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无礼,快叫你那婢女停手,别得罪了人家。” 路雪柔扶着庞氏躺下,当着路观元的面,捡起地上的剑,神色冷漠异常。 路观元心里一慌,表面上差点稳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董天师卜算出来的那个天命之女,爹你找到了吗?” 路观元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像被戳破了什么隐秘心思,怒道:“你问这做什么?” 路雪柔笑了笑:“女儿问问嘛,而且董天师卜算的结果,不正跟我合得上吗?” “你?”路观元看着她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心情糟透了,将来四方城若是交到这败家子手里,怕是什么都毁了。 路雪柔自信地说:“对啊,就是我,董天师卜算之后,我恰好死里逃生回来了,这是天命。从血缘上来讲,我是你的女儿,可不就验证了那句有血亲。” 路观元吹胡子瞪眼半天,终究什么都没说,甩着袖子走了。 “你们还愣着,给我把那贱婢抓来。”他朝院子的护卫大喝。 护卫们看着他身后,略有犹豫。 这些人都是庞氏出钱养的护卫,最忠心的自然是庞氏母女,眼下父女起了冲突,他们下意识就看向了路雪柔。 “别理他,该干嘛干嘛去。”路雪柔说道。 有她这句话,护卫们顿时开始装瞎装聋,就是不肯听路观元的命令。 路观元快要气吐血了,他想骂,可是不如眼前这孽障伶牙俐齿。 想打,他看了一眼这孽障手里的剑,是真害怕她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最后,他冷哼一声,去找自己的亲卫了。 路雪柔走出来,围观那两人在房顶上打架,终于意识到身边缺了什么。 “我哥呢?”她四处张望,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会迷路了吧? 她正想去找找,却看见房顶上的瓦片掉在地上,咔嚓一声碎了。 路雪柔肉疼,顶级的琉璃瓦啊! 再然后,她就顾不上心疼钱了,因为飞霜几次逼近都被董天师逃开,他身上像是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无论飞霜怎么出招,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 大约百招之后,飞霜力有不逮,被一块瓦片打中了小腿,踉跄地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飞霜!”路雪柔吃惊极了,小说里没提过,这董天师还是个高手? 董天师借此机会正想逃之夭夭,谁知一个回身,却撞在了一堵“冰墙”上。 他心中大骇,一掌劈向前方,结果更让他惊恐的是,内力弹了回来,差点反噬他自身。他又换了几个方向,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结果。 眼见逃生无门,董天师急的额上直冒汗。 路雪柔扶起飞霜,看见董天师在那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他干嘛呢?” “奴婢也不知。” 路雪柔抬头望着房顶,恍惚间捕捉到一片白影,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扥了飞霜一下,问:“唉,你看见什么了吗?” 飞霜到底算个高手,比她目力好很多,艰难地辨认:“我看见了,是殷公子。” “他动作太快了,我看不清。” 路雪柔这回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不过幸好,有个人比她还傻。 董天师四处碰“壁”,焦灼了一会儿,仿佛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他甩出一把暗器,想逼那个看不见的人现身。 到处凝结的“冰墙”倏然出现了一道缺口,他心中大喜,趁势想从缺口遁走,然后等他扑上去,才发现那缺口处竟站了一个白衣人。 他自投罗网,殷九霄不过抬起脚,轻轻一踹,便让他受了重创,跌落在地。 董天师满口溢血,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究竟是谁?” 这让路雪柔想起了毒婆,难道这些垃圾死前都得问这么一句,表示震惊? 她不耐烦地替殷九霄回答:“关你屁事。” 董天师又呕出一口血,这才晕了过去。 可能是气的。 路雪柔心想,这人比毒婆的下场还是强上不少的,殷九霄现在是少年时的状态,武功虽高,但没有杀心,也就是这样,他才捡了一条命。 “飞霜,把他押下去,先关进地牢。”路雪柔说道。 飞霜叫了两个护卫,拖着人离开了。 路雪柔招呼殷九霄下来:“哥哥,这里。” 殷九霄纵身一跃便来到她面前,少女眼神发亮,不吝夸奖:“你好厉害啊!” “嗯。”殷九霄耳根一热,及时别过了头。 -- 第52页 这时,路雪柔听见有人唤她,她回过头,发现庞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扶着门边叫她:“柔柔,乖女儿。” “哎,我在呢。”路雪柔回应一声,向庞氏走去。 殷九霄跟在她后头,庞氏一瞧见他就笑了,对路雪柔说:“这不是司马公子吗?你就这么喜欢,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路雪柔急急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娘你认错人了! 庞氏意识没恢复,现在把殷九霄当成了别人,那个司马公子应该是她穿越之前,原主正在追求的男人。 而殷九霄看见少女的反应,脸上刚蒸腾起来的热度瞬间变得冷却。 第25章 金蝉脱壳 我那傲人的舞姿 既然是朋友, 便不可能独一无二。 就好像药王谷中的那些人,他们都有很多朋友,殷九霄心中怅然, 因为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将这段得之不易的友谊视作唯一。 路雪柔回头对他解释:“你别误会,刚才那个混蛋给我娘吹了一首曲子, 然后她就认不清人了。” 殷九霄看向她,嘴角轻扯:“我知道。” 路雪柔感觉他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开心, 也对, 被人错认成另一个人, 是挺尴尬的。 她想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但看见殷九霄低垂的眼眸, 她忽然有点心虚,欺骗这样一个心思纯善的人, 有点太过分了! “那个司马公子,是我认识的人, 不算朋友,只是见过几次。”路雪柔莫名有些忐忑。 不是朋友? 殷九霄骤然抬眸, 满目霜雪融化成清幽的湖水, 那一瞬间温柔地像要把人吸进去。 他压抑着开心,轻声道:“嗯。” 路雪柔已经学会分辨他每一声“嗯”背后的情绪, 她想着这件事就算过了,于是上前去搀扶庞氏。 进屋后, 她把庞氏身边得用的婢女唤进来,挨个问话,得出的答案都一样。 大约十日之前,庞氏收到了她的死讯, 派人连夜快马去天阴山寻找未果,庞氏多方问证,终于相信她已经死了,一时想不开,广招天下方士前来为她招魂。 痛失爱女的庞氏开始失眠,而三日之前,董天师来到城主府,先是做了一个关于天命之女的卜算,引来了庞氏的不满,一怒之下让庞家停止了对城主府的一切金钱供应。路观元立刻便来认错,说自己要将那个董天师赶出四方城。 但随后路观元又装模作样的表示,董天师能治疗失眠症,不如让他帮庞氏治好了病再离开,庞氏没想到路观元敢骗她,就答应了。 前两日董天师来吹笛治病的时候,庞氏没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这笛声怕是得听三次以上才有效果。 路雪柔吩咐道:“兰姨,你去一趟庞府,把宁先生请来。” 宁先生是一位神医,几年前受到迫害,被她外公救了,为了报恩,现在长居庞府,为她外公调理身体。 兰姨得了命令,不多时便带回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的中年男子,眉眼温和,长得十分讨喜。 路雪柔按照原来记忆里那样称呼他:“胖神医,你来看看我娘。” 宁先生一见她,笑眯眯说道:“讨厌鬼,你又带漂亮小伙子回来啊。”他看了殷九霄一眼,惊为天人,凑到路雪柔身边偷偷问:“这次用了多久追到手的?” 路雪柔磨牙:“闭嘴。” 这么近的距离,以殷九霄的武功,还能听不见? 她觉得自己的背上插了无数箭,可明明解释过了,再解释一遍好像尤为在意似的。 路雪柔不敢回头看殷九霄的脸,只得心虚地目光到处飘。 都怪原来那个花痴,毁了她的一世英明。 宁先生给庞氏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他收回手,有点不确定的说:“这好像是一种邪门功法,我以前在一本医书上见过,叫什么来着。” “摄魂。”一道霜雪般的声音响起。 宁先生一拍脑门:“对,就是这个名字。”他看向殷九霄,目露赞赏:“年轻人见识不错啊。” 夸完这一句,他又苦起脸:“这病不好治啊,那个施术的人在哪?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把笛声再反着吹一遍,人就没事了。” “在地牢关着呢。”路雪柔说道,她连忙让飞霜去押人:“把那个董天师带过来,不行就叫几个人抬过来。” 他好像伤得挺重的,可能走不了路。 “是。”飞霜应道。 没一会儿,飞霜去而复返,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她抹了一下额上的细汗,快速说道:“董天师不见了,地牢里的守卫晕倒了,我问过地牢外面的守卫,没人见过他。” 路雪柔傻了眼,都伤成那样了,他是怎么逃跑的? 宁先生提议:“咱们去地牢看看吧。” 路雪柔问:“那我娘怎么办?” “我先用金针封住她的穴道,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庞氏睡着之后,路雪柔他们来到了地牢,外面守卫站的整齐,精神集中,并不像玩忽职守的样子,而且这些人都是庞氏养着的,不可能不顾她的命令把人放走。 路雪柔询问了几个守卫,确定他们没看见有人出去,一时陷入迷茫,她脑海中回想起了董天师那一身诡异的武功,突然问道:“那有人进去过吗?” 守卫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也没有,不过城主来过一趟,想进去把人带走,被我等拦下了,他便说要给董天师送一顿饭。饭食是我亲手拿进去的,那时并无异常。” -- 第53页 也就是说不存在李代桃僵的可能了,那还真是奇怪了。 路雪柔他们进入地牢,走到关着董天师的那间牢房前,发现牢门上的锁链完好,人肯定不是从这里跑的。 牢房里有很大一摊水迹,像是有人把水盆打翻了,地上铺的稻草都湿透了。 路雪柔问道:“那个晕倒的守卫呢?” 有两个人架着昏迷的守卫走来,其中一人为难道:“少城主,这人怎么都叫不醒。” “哦?”宁先生随手翻出一根银针,靠近守卫说道:“我试试。” 他状似随意用银针在昏迷的守卫后脑上扎了一下,很快守卫就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又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清醒过来。 “少城主,那人,那人是鬼变的。”守卫虚弱又惊吓的说。 路雪柔第一反应便是,因为城主府里近日过于盛大的招魂活动,把人都给整疯了,不然也不至于大白天的直呼见鬼。 作为始作俑者,她心有愧疚,道:“要不你再缓缓,不着急。” 谁料那守卫坚持:“小的没看错,他就是鬼,刚才就在那里。”他指着那间牢房墙上的一个通风洞,满脸骇然:“我亲眼看见他像脱了水似的,变成一个干巴巴的东西,好像骨头上就贴着一层皮,就那么从洞里钻出去了。” 路雪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洞,怀疑自己幻听了,这个洞的大小也就比她手臂粗一圈,一个正常人能从那里钻出去? “你是认真的吗?”她发出了来自普通人的疑问。 “千真万确,我刚想喊人,那鬼东西朝我咧嘴一笑,我就莫名其妙晕了。” 即便他说得这么诚恳,路雪柔还是不敢相信,她看向另外三个人:“你们觉得呢?” 飞霜摇头。 宁先生摸了摸压根不存在的胡须,道:“不好说。” 只有殷九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见过这种武功。”他目光中露出些许茫然,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见过,可他就是很笃定,并且能说出这种武功的名字和特性。 路雪柔担心他再想下去,受了什么刺激直接在众人面前恢复正常,于是打断:“哥哥,这是什么武功?” 殷九霄走到牢房前,轻轻一扯,就破坏掉了门锁,众人跟着他走进去,听见他说:“这是百毒门的秘法,金蝉脱壳,类似于一种缩骨功,但与普通的缩骨功又不尽相同,它练骨又练形,通过瞬间排出身体中大部分的水,来缩小自己,能在更小的地方通行自如。” 这真是大魔头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然而内容过于离奇,路雪柔还没来得及从中领会到什么,先变了脸色,她捏着鼻子问道:“大量的水,不会是……” 尿吧? 她看着地面,警惕地退后三步,一下子撞进殷九霄怀里。 殷九霄伸手揽了她一下,立刻放开,无奈道:“不是。” “哦。”路雪柔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又走回那个洞旁边,弯腰凑近,她想用自己的头试试。 然而下一秒,她前额碰上了一片温暖,殷九霄用手垫在水泥墙上,关切道:“小心撞到。” 路雪柔乖乖地远离了那个洞。 这时候宁先生突然来了一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昔年我救治过一个百毒门的门人,他浑身萎缩,骨头退化,才五十来岁就走不了路了,只能被人抬进抬出。也许这种缩骨功对人的身体影响极大,所以这些年渐渐失传了。” “确实如此。”殷九霄肯定。 众人也商量不出一个结果,于是只能从地牢回到庞氏的院子,路雪柔发愁道:“可我娘不能一直这样睡着吧。” 宁先生道:“睡着了还好,一醒过来就会情绪崩溃,进而伤害神经,彻底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那怎么办?” 宁先生思索片刻,道:“那个百毒门,应该不止这一个门人吧,或许有人懂得音律邪法控制的方法,可以请来试试。” 说起音律,路雪柔想到一个人,论起这方面的精通,谁能及得上石景澜? 算算时间,他应该处理好狂刀门的事了,或许可以给他写一封信,就是不知道他给不给这个面子。 不过嘛,不给她的面子没关系,殷九霄的面子他总要给的! 说干就干,路雪柔让人备了笔墨,一笔落下,才想起自己不会写毛笔字,至于原来的路雪柔,她不学无术,能勉强认字就不错了。 她挠了挠头,手中的笔被殷九霄接过。 “要写什么?” 路雪柔不好意思道:“写给一个叫做石景澜的人。”她说清楚是哪三个字,然后告诉殷九霄:“不用多言,就让他速来四方城城主府一趟,落款写你的名字。” 殷九霄平静地写好,似乎没有一点好奇之心,也不质疑她为什么要落款自己的名字。 路雪柔把信折好,交给飞霜,让她立刻出发去狂刀门,把石景澜带回来。飞霜接过信,没有耽误,马上离开了城主府。 宁先生又为庞氏施了一次针,而后说道:“讨厌鬼,你那个朋友只要能在七天之内赶到,你娘就没有大碍,若是拖延,多少会损伤神经。” “知道了,他会来的。”路雪柔笃定。 那封信是殷九霄亲自写的,石景澜本就有求于他,一接到信还不巴巴地赶过来,她现在只要照顾好庞氏,并且让人全程搜寻那个董天师,等着就行了。 -- 第54页 宁先生从庞府出来的时候只说要给友人看病,怕引起庞家家主的怀疑,他不能久留,于是向两人告辞:“你外公不知道你娘的事,我怕他多想,这就得回去了。” 路雪柔催促他:“那你赶紧走吧,千万别告诉他老人家,我过两日就去看他。” 宁先生都要走了,又回头揪起她,说道:“讨厌鬼,你送送我呗,别叫你这位小哥哥跟着了。” 看他挤眉弄眼那个样子,怕是说不出几句正经话,路雪柔也不想让殷九霄听见,就说:“行,哥哥等我,我送走这个胖子马上就回来。” 两人渐渐走远,殷九霄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自己不该一直跟着少女。 他走到房间外,在廊下驻足,低头看着那一蔟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恰在这时,两个婢女路过,对他指指点点。 “你看那个人,好帅啊!” “我早看见了,少城主刚才带着他往地牢那边去了。” 殷九霄站在那里,目光里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在议论的人是他,或许他应该离开。 “你说他和城主之前追的那些男人谁比较帅?” “那当然是他,我还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人,像个神仙似的。” 那两个婢女没有一点避讳,甚至说出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名字,来跟殷九霄比相貌。 “光长得好看没什么用吧,还得家世匹配,我看还是司马公子合适。” “哎,你别说,这个人气质跟司马公子好像的。” 殷九霄听见“司马公子”,耳朵微微一动。 “确实,那股不说话清冷如玉的感觉,真是挺像的,咱们少城主追了司马公子挺久的吧,一直没成功,这次该不会想找个替身吧。” “求而不得。”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好惨啊这个人。” 婢女慢慢走远,而她们的说的话还回响在殷九霄耳侧。 朋友?他把拳头攥得死紧,眼尾有些发红。 朋友很重要吗? 他眼中忽现迷茫,然而那个司马公子又怎么说? 路雪柔好不容易打发了热衷八卦的宁先生,逃回来就看见殷九霄站在廊下,盯着一朵盛放的花发呆。 她从背后悄悄走过去,想玩一个幼稚的游戏,去捂殷九霄的眼睛。 可惜她刚抬起手,就被那人捉住了手腕。 殷九霄转过身,深深地望着她,却不说话。 “你怎么了?”路雪柔惊讶。 她才一会儿没看住,殷九霄怎么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路雪柔觉得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她承受不住,嘶了一声。 殷九霄陡然放开手,望着少女险些被他抓红的那只手腕,如同受惊一般退后了一步。 “哥?”路雪柔叫他,他不理,转身一跃,跳上了院中那棵大树的树顶,站立在枝头上,像是才下凡间的神。 路雪柔跑到大树底下,茫然地招招手:“你上树干啥?” 殷九霄仿佛屏蔽了来自四面八方所有的声音,飘然看着远方,独自冷静。 路雪柔又喊了几声,还试图跳起来或是做鬼脸引起他的注意,但是都失败了。 “喂,你要跟我冷战吗?”她不高兴地问。 许是面对的是记忆停留在少年时的殷九霄,她很是自然地甩甩手:“你现在下来,不然我可不哄你哦。” 她假装往房间里走,其实余光偷偷留意周围,发现殷九霄真的没下来,她有点慌。 “殷九霄,我真走了。” 路雪柔又走出两步,然后泄气地走回来。 “算了,我这么大度,还是哄哄你吧,到底有什么不开心呀?” 路雪柔厚着脸皮问:“你看我可不可爱?”她故意撅起嘴装小兔子,这招不灵,她又想了一招。 “要不我给你跳个舞吧。” 说得容易,路雪柔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才艺,别说跳舞了,瞎比划都不会。 不过,有一套最简单的动作她倒是会。 路雪柔自信一笑,数着节拍,给殷九霄跳了一套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殷九霄情绪绷了许久,终于被她奇怪的动作吸引,目不转睛地朝她看过来。 路雪柔有点高兴,一下子把腿踢的太高,差点闪到自己的老腰。 “哎呦,我都这么有诚意了,还不行啊?”她揉着腰。 殷九霄心跳得愈来愈烈,一个闪身落在了她面前。 “你,不用如此。”他心中有些雀跃,小心地扶着她的手,像对待一件举世珍宝。 路雪柔见哄好了他,腰也不痛了,开口就是数落:“下次不要跟我冷战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哄人的。” 她觉得自己飘了,连殷九霄都敢说了,这种机会确实不多,等他恢复正常了可就不能随便逗了。 殷九霄顺着她的话说:“好。” “走吧,我带你去客房。”路雪柔开心地挽起他的手。 正在这时,兰姨匆匆进来,向她禀报:“少城主,司马公子有事求见你。” 第26章 秘法 堂堂男子,以色侍人 路雪柔转过身, 露出一脸茫然。 之前刚跟殷九霄解释过,她和这位司马公子不熟,结果她回到四方城的第一天, 人就找上门来了。 -- 第55页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兰姨还好心地说道:“少城主,我看司马公子挺着急的,他一听说你回来了, 就马上来见你了。” 路雪柔有点不敢往旁边看了,她干巴巴地笑起来:“呵呵呵, 您挺幽默的, 他见我干啥?” 兰姨发现她态度不如以往热情, 再看她身边相貌俊逸的少年, 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少城主喜新厌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新人在侧,怕是早就把司马公子忘到一边了。 “这, 我也不知道啊。”兰姨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了,有点不安:“那您见是不见啊?” 路雪柔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人, 殷九霄眼中的光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一般暗淡寥落,他们的手还挽在一起, 而他像是在躲避什么, 把手抽了回去。 路雪柔顿感头疼,这个司马公子什么时候来不行, 偏偏在她哄好了殷九霄之后来。 他最好是有什么十万火急非见她不可的事,否则…… 路雪柔磨了磨后槽牙:“见。” 殷九霄眸光轻颤,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而下一刻,又被少女挽过去,抱得紧紧地。 “一起去吧。”路雪柔笑的眉眼弯弯。 殷九霄不知怎地就忘记了反应, 迷茫地跟着她走出了这间院子。 他们来到城主府的会客厅,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在门前徘徊,一看见路雪柔到来,便不管不顾地冲到她面前,质问道:“你把容姑娘怎么了?” 司马公子气势汹汹,一双眼睛通红,那样子活像见到了杀他全家的仇人。 殷九霄伸手拦了一下,才没让他撞到路雪柔身上。 路雪柔一愣,然后她问了一句话:“容姑娘是谁?” 没想到这句话像点着了□□包的小火苗,司马公子气到抽搐,指着她铺天盖地的骂道:“你这蛇蝎女子,就因为容姑娘与我少年相识,你心里不痛快,总是找她麻烦,这一次你更过分,干脆将人掳走了。” “先前我听说你出事了,还为此惋惜过,现在看来你分明不思悔改,自取灭亡。你到底把容姑娘藏在哪里了?她是个柔弱女子,不似你这般……”司马公子把目光别向一旁,好像多看她一眼,都能脏了自己的眼睛。 “跋扈不堪。”他鄙夷道。 路雪柔一向是个好脾气,但是被人这样当众指着鼻子骂,她确实忍不了。 周围的下人都在围观,按照以往,少城主肯定是低声下气地哄两句,然后送礼物赔不是,总之就是顺着司马公子的意思来。 这样的闹剧他们看得多了,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于是三三两两打着哈欠就想离开。 谁知路雪柔一改往常,她双手抱胸,下巴抬高,对着司马公子轻蔑一笑,开启了嘲讽模式:“说了这么多,怎么不介绍一句,你谁啊?” “你……”司马公子见她一脸的玩世不恭,更是气愤:“你装什么?” “我和你很熟吗?”路雪柔冷漠地问。 “看你的打扮是个书生吧,怎么随便骂人?缺教养吧。” “啧啧啧,谁教你的,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圣贤书读了许多年吧,不如回炉重造吧。” 路雪柔慢悠悠向前走,每说一句便把司马公子逼退一步,最后他一脚绊倒在门槛上,狼狈地摔了一跤。 “最后,说我派人掳走了那个什么姑娘,你有证据吗?造谣污蔑可是犯法的,我可以把你抓起来,送到官府哦。” 路雪柔大获全胜,高高在上,宛如施舍一般:“冷静了吗?想清楚了吗?作为少城主,本着爱民之心,我可以勉为其难听你说说内情,顺便帮你找找人。” 最终,司马公子挫败地点了点头。 路雪柔傲然转身,一抬头就看见殷九霄望着她,眼里有未尽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心里麻麻的。 路雪柔让人在会客厅里上了一些茶水和点心,拉着殷九霄坐在上首,一边嗑瓜子一边指了指司马公子。 “有什么话快说,过时不候。”她从盘子里拿了个核桃,用小锤子砸,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殷九霄见此,从她手里接过核桃,轻轻一碾,核桃皮就分开几半,露出了果仁,路雪柔开心地吃了,没过多久,她手边就堆起了一座核桃仁做的小山。 “够了够了,你也吃。”路雪柔往他嘴里塞一个,殷九霄的唇碰到了少女的指尖,心里幽暗荒芜的秘地仿佛开出了一朵花。 她的手指也是甜的。 殷九霄眼眸微弯,放下了核桃,改为剥瓜子。 “不堪入目。”司马公子远远望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堂堂男子,不思进取,竟这般以色侍人,真辱没了我等, 路雪柔没听清他的话,问了一句:“他说什么呢?” 殷九霄把攒好的瓜子仁放进她手里,道:“没什么。” 明知对方是在骂他,可他好像并不生气,甚至有那么一点开心。 司马公子不是她的朋友,如此便好。 司马公子兀自冷静了一会儿,问道:“少城主,容姑娘真不是你让人抓走的?” 路雪柔白了他一眼,道:“废话,我刚回来,哪里顾得上去抓什么容姑娘。” 司马公子看看她身边的殷九霄,一瞬间的想法是,她看起来已经有了新的目标,若是一直与这人厮混,确实没必要再去绑走容姑娘。 -- 第56页 “可是,容姑娘真的不见了。”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和她约好了在第一楼相聚,来的却只有一辆空马车,她的婢女和仆从毫不知情,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你叫我怎么相信?” 路雪柔随口说道:“说不定她自己偷偷走了呢。” 司马公子神情激动:“没有,那条街上很空的,婢女就走在车边,不可能发现不了,而且她的仆从也说,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下马车。” “这样啊,那把他们叫过来,我再问问。”路雪柔道。 司马公子摇头:“人在容府,容大人已经去找城主借守卫寻找了。” 路雪柔问:“人丢了多久啊?” “大概两个时辰。” 路雪柔皱皱眉,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那个晕倒的护卫最后一眼看见董天师也就是两个多时辰之前,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容姑娘的婢女最后一次确信她在马车里,是什么时候?”她又问。 司马公子想了想,道:“他们的马车经过城西的酥香斋,婢女问容姑娘要不要买一盒凤梨酥,容姑娘说怕弄坏脸上的妆,就没要。” “城西啊,酥香斋离城主府挺近的吧。”路雪柔是从西城门进来的,对路上经过的商铺有些印象。 “哥哥,你打伤了那个董天师,要是逃走的话,以他的伤势能跑多远?”路雪柔突然问。 殷九霄凝眉道:“应该跑不远,但百毒门有许多邪法,我不确定。” 路雪柔考虑了一会儿,对司马公子说道:“去容姑娘最后一次说话的地方看看吧。” 她抓了一把核桃仁,边走边吃,还旁若无人的与殷九霄说笑,看起来不像是去寻人,反倒像是要去郊游。 司马公子现在有求于她,只能绷起一张脸忍耐。 他们在城主府门口碰到了容大人和负责四方城治安的葛统领,两人正要带着城主府的守卫去找人。 “少城主。”葛统领向她行礼。 而容大人却怀疑地盯着她,直到司马公子上前与他说了两句话,他神色才有缓和,不冷不热地也叫了一声:“少城主。” 路雪柔吃光了手里的核桃仁,拍了拍手,道:“找人是吧?我也去,正好咱们顺路,葛统领,先跟我去西城的……”她一时忘了那家点心铺的名字。 司马公子接道:“酥香斋。” “对,去酥香斋附近找找。”路雪柔扔下这一句,和殷九霄率先走出大门。 “哥哥,你说那酥香斋的点心好吃吗?那个容姑娘好像挺喜欢的,一会儿咱们顺道买两斤回来。” “嗯。” 后边的人听了,脸色都十分难看。他们是去做正事的,只有这个纨绔,带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情人,一路上讨论着什么点心好吃。 四方城将来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算是完了。 酥香斋与城主府就隔了两个巷子的距离,路雪柔站在街上,都闻到了那股甜腻的气息。 她不舍地转过头,看向周围,这附近除了一家点心铺,还有一家铁匠铺,另有一家卖香烛纸钱的铺子,许是因为这样,街上不怎么热闹。 葛统领带着守卫挨家去问,容大人和司马公子则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找,路雪柔忽觉手腕有些烫,抬起来一看,她那时灵时不灵的金手指红的像血一般。 难道这里有什么危险?路雪柔谨慎地离殷九霄近了点。 “咱们去那边看看。”路雪柔指了指酥香斋的西边,那里很是空旷,只有一间废弃的小庙。 “这点心铺子风水不怎么好啊。”她嘴里嘟囔。 容大人和司马公子见了,也跟着他们朝小庙走去。 小庙门前有许多枯枝树叶,看起来很久没人清扫了,路雪柔正要踩上一片叶子,却被殷九霄拦腰抱了一下,轻轻放在身边。 “血。”他低声说道。 路雪柔低头一看,那片叶子上果真有血迹,只是这里满地都是树叶,不仔细看还真无法发现。而殷九霄体质特殊,嗅觉比普通人灵敏,他鼻尖微动,道:“是新鲜的,跟那个人的血很像。” 路雪柔一点也不怀疑,道:“去庙里看看。” 容大人和司马公子听说有血,脸色俱是一白,连脚都有点软了。 走到破庙门前,殷九霄上前一步,把路雪柔挡在了身后,他抬手一推,没感到什么阻碍,庙门便开了。 这间庙宇很小,一眼就能看遍每个角落,殷九霄看到庙宇中央躺着个衣不蔽体的东西,微微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并一把捂住了路雪柔的眼睛。 实际上,那“东西”是被吸干了身体中所有水汽的人,皮肉风干粘在骨头上,薄薄的一层,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很可能是那位丢失的容姑娘。 路雪柔扒拉他的手,问道:“干嘛不让我看,怎么了嘛?” 殷九霄手臂箍住她,不让她回头,轻声说道:“人死了,不要看。” 然而他越是阻止,路雪柔越好奇,她快速眨眼,睫毛刮蹭他的手心,殷九霄从手上一直痒到心里,只得放开了她。 路雪柔从他手臂的空隙里钻出来,往庙里一看,瞪大了眼睛。 好好一个姑娘,如花似玉的,如今竟变成了一个人干,就像粘着一层人皮的骷髅,看着渗人。 容大人似乎有所预感,不敢上前,司马公子忍着恐惧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心痛如绞:“容姑娘,怎会如此?” -- 第57页 皮相虽然认不出来,但容姑娘腰间挂着的那条流苏,是去年灯会时,他送给她的,怎会不认识。 容大人仿佛失去了全身气力,颓然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庙里。 没多久,葛统领带着守卫赶来,路雪柔让他去上报,顺便带个仵作过来。 然而仵作没来,来的却是刚回府不久的宁先生。 路雪柔诧异:“你还兼职仵作?” 宁先生无奈:“当然不是,这姑娘死相离奇,你当寻常仵作能看出来?” 路雪柔给他让出一条路,宁先生从小箱子里拿出手套戴上,路雪柔看的稀奇,问:“手套是蚕丝的呀,你还有吗?” “你要干嘛?”宁先生扫了她一眼。 路雪柔说道:“有的话给我一副,卖我也成,要干净的。” 她想起来殷九霄那副蚕丝手套丢在天阴山下,想给他再寻一副新的。 “讨厌鬼,成天惦记我的好东西,明天去庞府拿吧。” 宁先生说罢,便不理人,推开碍事的司马公子,开始验尸。 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扶着腰站起来,直摇头道:“惨啊。” 路雪柔问:“你验出什么了?” 宁先生满脸唏嘘:“这姑娘是被先奸后杀的,魔道有一种不入流的功法,便是借阴阳交/合来采补精气内力,以提升自己的内力或是最高效的为自己疗伤,但这姑娘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对方又下了狠手,所以直接被吸干了,她就是这么死的。” 路雪柔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个董天师干的,她问道:“这个功法,百毒门的人也会用吗?” 宁先生点头:“不止百毒门,魔门三十六派,可能都懂一些。” 路雪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殷九霄,觉得这胖子说的不够严谨,像殷九霄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肯定就不会。 确定了容姑娘的死法,葛统领让人搬走了尸体,他们也离开了小庙。一路上,宁先生嚷着要路雪柔给他买点心,停在酥香斋门口就耍脾气不走了。 路雪柔朝天一叹,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扔到他手里,大方道:“去买,多称两斤,别想吃独食。” 殷九霄看她适应良好,想必是没受到惊吓,稍微放心。 “所以那个董天师抓了倒霉路过的容姑娘疗伤,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离开四方城了?”路雪柔问道。 “不会。”殷九霄答。 路雪柔一双大眼盯着他看:“为什么啊?” 殷九霄颇有负担,声音既轻且快地说:“一个不够。” 他说完便红了耳朵,路雪柔用脚想也知道,宁先生刚才说的那种魔门采补秘法,他肯定也有所了解。 “看不出来啊。”她暗自嘟囔。 这档口,宁先生买完点心出来了,看他们站在这里,神色尴尬,宁先生心大地指着殷九霄的耳朵:“哎呀,小伙子,你耳朵怎么红了?” 殷九霄脸色微变,转身便走,路雪柔抢过他手里的点心,也走了。 宁先生追着两人说道:“等等我啊,讨厌鬼,我今天不回庞府,咱们晚上吃酒吧。” * 西城门附近的一处暗巷里,董天师像蛇类一样趴在地上,阴毒的眼睛盯着来往的人,寻找着下一个适合采补的目标。 必须是鲜嫩多姿的少女,能会些武功就更好了,那样他的伤才能好得快。 等待许久,他终于看见一个手中拿着剑的少女,面容看不清,单凭那窈窕的身段,也绝对不俗。 这里是闹市,不如刚才那个好下手,他得想个办法,把人骗过来。 董天师舔了舔唇,如计划一般虚弱地求救:“救命啊,救我,我快死了,好心的姑娘,能帮帮我吗?” 夜雪歌又一次与玉清寒赌气出走,初来这四方城,便听到有人求救,见对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她想也不想就走过去。 “你没事吧,能起来吗?”夜雪歌伸出一只手要扶他。 董天师得意一笑,等的就是这一刻,然而他抓住少女的手,抬起头的一瞬间,却惊得忘了一切。 “娆儿。”他心绪翻涌,竟直接晕了过去。 夜雪歌十分震惊,因为这个受伤的陌生人,叫的是她娘的小名。 * 晚上,路雪柔和宁先生在院子里吃酒,望着桌上的另一副碗筷,宁先生揶揄道:“你家那位帅小伙怎么不出来?” 路雪柔撑着下巴,看着厢房紧闭的房门,悠悠说道:“他啊,面皮薄吧,主要是你长得比较清奇,跟你喝酒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 宁先生夺走她的酒杯:“先生我年轻的时候,长相不输那小子,重色轻友,你会遭报应的。” 路雪柔高傲一笑:“不可能。” 夜深之后,两个酒鬼各回各屋,谁都没注意,路雪柔回的不是她自己的房间,而是给殷九霄准备的那间厢房。 第27章 害命 断片后的社死现场 “芝麻开门!”路雪柔摇摇晃晃, 趴在门上跟里面的人对暗号。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她懵懵地挠了挠后脑勺, 像是获得了什么灵感,然后拍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路雪柔哼着跑了八百条街的调子, 如此作法,终于让里面的人回应了一声。 “门没有锁。” 殷九霄望着门上映出的黑影, 一脸无奈。 -- 第58页 “哦。”路雪柔听到回答, 使劲往门上一推, 门顿时开了, 她左摇右晃地进屋, 还不忘了把门关上。 小醉鬼第一时间找水:“我好渴,水呢?” 殷九霄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喂到嘴边:“小心。” 路雪柔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一杯水下肚,然后舔舔唇:“我还要。” 她站都站不稳, 殷九霄只好一只手揽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倒水。 “喝完就回去。” 望着少女酡红的小脸, 殷九霄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 他从没试过离一个人如此近,散发着甜味的气息围绕在他四周, 温热,真实。还有一种快要苏醒的躁动, 来自于内心深处,他有些不敢继续想。 路雪柔又喝了满满一杯水,终于饱足,打了一个带了酒香的嗝, 在殷九霄怀里抬起迷蒙的双眼:“哥哥!” 她胆大包天竟动起手来,双手捏向殷九霄的脸,在他白玉般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指印。 殷九霄先是一怔,然后两边耳朵迅速窜上一阵热,他拖着少女的背,想让她站好,可喝醉的路雪柔丝毫不讲道理,怎么舒服怎么来。 “来,我给你唱一首歌。”她挽着殷九霄的手,一步一晃的走到床边,屁/股一沉就坐下了。 殷九霄无法,只得陪着她坐在一旁。 半个时辰后,路雪柔把从小到大看过的电视剧金曲翻来覆去唱了两遍,最后因为嗓子哑了,终于有所收敛。 “哎,我床呢?”她坐在床上,伸手乱摸,到处找床。 殷九霄握住了她的手,克制地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想睡觉。”路雪柔打开他的手,为了阻止他捣乱,她把头发上的发绳解开,果断将人绑上了。 殷九霄低头看着被一根细绳勒紧的两只手腕,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叹息。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舍得挣脱,只要是少女给的,哪怕是枷锁,他也心甘如怡。 路雪柔闹成这样还不作罢,她在床上摸索了几下,终于迷糊地认知道:“床在这呢。” 她退后两步,仰起脸满足地笑了,然后就张开手臂朝床上扑去,殷九霄站在床边,被她扑了个正着。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殷九霄默然无声地做了一回人肉垫子,还被嫌弃身上太硌了。 路雪柔拍了拍他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看样子是找好了床,准备睡觉了。 殷九霄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无论是少女发间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温度,甚至是她的心跳声,都让人饱受折磨,偏偏这折磨套上了一层蜜糖,他根本无法推开。 一声轻叹之后,殷九霄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打算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天亮。 次日清晨,宁先生早早起来,去城主府门外不远的早点摊子上买了一堆吃的。煎饼、蒸饺、包子、腌好的萝卜丝,还有三大碗馄饨,摆满了一桌子。 宁先生张嘴吆喝:“两个懒娃娃还不起床?那我自己吃啦!” 他一回身,恍惚看到一片白影,抬头往房顶一看,只见殷九霄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发呆。 “咦,原来你醒了?在上面干嘛?”宁先生一脸好奇。 可任凭他如何问,殷九霄都不回答,也没有从房顶上下来的意思。 宁先生只好走到路雪柔房间门口,框框地拍门:“讨厌鬼,快点起来,我买的早点都要凉了。”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而这时,对面那间厢房的门打开了,路雪柔打着哈欠走出来,趿拉着鞋,磨磨蹭蹭来到了桌边。 宁先生看了看面前的房门,又看了看路雪柔走出来的房间,脸色霎时变得耐人寻味。 “家里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他小声嘟囔,不打算立刻拆穿路雪柔。 路雪柔的手伸向装煎饼的盘子,被宁先生用筷子抽了一下:“洗手去。” 路雪柔又打了个哈欠,用婢女端来的水漱口,洗脸,然后走回桌旁,拿起煎饼就啃。 直至现在,她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宁先生捞着碗里的馄饨,朝她一努嘴:“唉,你家那个站在房顶上好久了,你不问问?” 路雪柔闻言,回头望去,诧异地问道:“哥,你没事上房干啥?” 殷九霄恍若被她的声音惊醒,茫然地看过来。 路雪柔招手:“下来吃早饭。” 殷九霄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难为情,犹豫片刻,才从房顶跃下,背着手来到她面前。 路雪柔注意到他嘴唇上有一块破了皮,没多想就问:“咦,你上火了?” “没。”殷九霄快速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没说。 宁先生一脸八卦地看着两人,时不时偷笑一声,被馄饨汤呛了一下,他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你俩吃,我缓缓。”宁先生起身走开,不经意转过头,却看见殷九霄手腕上绑着一条绳子,细看起来像路雪柔扎头发的花绳。 由于太过震惊,宁先生闪了脚,差点一屁/坐进旁边的小池塘里。 哎呦喂,他们年轻人玩这么多花样啊! 路雪柔嘲笑他:“你喝醉了吧?” 哪知殷九霄听见这话,比宁先生反应还大,他慌乱地退后两步,踩进了身后的花丛里,花枝尽数折断,花瓣和落叶飘了满地。 -- 第59页 “你,怎么啦?”路雪柔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因为殷九霄那双背在身后的手到现在都没放开。 她看见宁先生捶地忍笑的表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绕到殷九霄背后,一看见那双绑在一起的手和那熟悉的花绳,路雪柔直接傻了眼。 她开始回忆,昨天和宁先生一起喝了酒,然后就各自回房了,回房! 路雪柔记得自己刚才从房间里出来,没有关门,她抱着侥幸地心里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闭,她咽了咽口水,看向另一间,房门大开。 她刚才好像确实是从殷九霄的房间里出来的,可能是昨夜醉的走岔路了,可她为什么要把殷九霄给绑上啊? 路雪柔捂着自己那断了片的脑子,什么也想不起来。 “咳,对不起啊。”她把花绳解开了,看见殷九霄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心有愧疚:“你把我赶出去不就行了,干嘛忍着?” 路雪柔其实酒量还不错,但她没想到穿越来的这个身体酒量这么差,酒品还不好,喝醉了撒酒疯还断片,这下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殷九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轻声说道:“无妨。” 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一直望着路雪柔的眼睛,路雪柔迟疑片刻,问:“我还做什么了?” “没。”殷九霄顿时后退了一大步,呼吸局促,转身走进了房间,掌风一掀,把门关得死紧。 宁先生从地上爬起来,笑声响彻整个院子,路雪柔被他笑的心里拔凉,背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胖叔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宁先生摆了摆手:“知道。”趁路雪柔不注意,他左手端一盘煎饺,右手拿着剩下的馄饨跑回了房间,最后留下一句:“我就不告诉你,自己悟去吧。” 一顿早饭吃的鸡飞狗跳,路雪柔也没心情吃了,回到自己房间悔过。 她正酝酿着该用什么方式跟殷九霄道歉,兰姨在外头敲了敲门,道:“少城主,容大人一家去找城主哭了,你要去看看吗?” 路雪柔一愣,杀死容姑娘的凶手还没找到呢,这事她一开始既然管了,就应该管到底。 “我这就去。” 路雪柔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门,正好对面的房门也开了,殷九霄神色平静,似乎已经把先前的事放下了,他换了另一身白衣,头发束的一丝不苟,沉默地朝她走过来。 路雪柔主动说道:“我要去理政殿看看。” 殷九霄点头:“嗯,一起。” 她拿不准殷九霄的态度,打算另找个时机向他道歉,两人一同来到了理政殿,没见到人,先听到一阵哭声。 容府的老夫人痛失唯一的孙女,跪在路观元面前求他做主:“城主,我们容家这么多年可以说是鼎力支持,从没求过你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是谁这么残忍杀害了她?你可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容家的人还算冷静,只是要求抓到凶手,容大人昨天在场,亲耳听见了验尸结果,他向路观元请求道:“城主,小女死于邪派功法,那位来历不明的董天师嫌疑颇大,请城主下令封城,全城搜捕董天师。” 路观元听到这里,有些许不情愿,他对董天师的卜算深信不疑,坚信他能为自己找到流落在外的长女,而且那个董天师看起来也不像这般丧心病狂。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董天师昨日言语冒犯了我夫人,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他想先敷衍过去,可有的人偏偏不让。 路雪柔从殿外走进来,扬声说道:“爹,董天师逃了,你不知道吗?” 她早有准备,让人把那天晕倒的守卫传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把董天师如何用邪法逃脱形容了一遍,这下容家的人更坚信不疑董天师就是凶手,一起跪在路观元面前求他捉拿凶手。 路观元心知躲不过,随手指了葛统领:“那就让……” “女儿遵命,一定把这案子查清楚,然后将那猪狗不如的畜生捉回来凌迟。”路雪柔挪了一小步,站到路观元的手指前,对他微笑。 路观元收回手,怒道:“不行。” 容大人经历过昨日,倒是并无抵触,甚至还为路雪柔说了一句话:“臣觉得少城主这一趟回来处事成熟许多,不如就让她去查。” 司马大人与容大人同气连枝,也说道:“少城主对此案更为了解,老臣也认为应该由她来查。” 两位重臣都表了态,路观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松了口:“那就你去,须得有切实的证据,可别冤枉了人。” 路雪柔像模像样的接了任命,带着殷九霄离开城主府,直奔守城军衙门去了。 她和守城军统领商议好,城门戒严,挨家挨户搜索,对这两日离开四方城的人更要严查。 回到城主府,路雪柔踟蹰着想跟殷九霄开口提昨晚的事,两人停在大门口就不走了,总之气氛很是尴尬。 宁先生提着一筐蜜桃走到他们背后,问:“杵着干嘛?嗮太阳啊?” 路雪柔吓了一跳,从他筐里偷了个桃就跑了,而殷九霄更是冷漠,自始至终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宁先生叹息,娃儿长大了,真不好玩。 * 城主府附近的一家药材铺门口,夜雪歌怔怔地望着那两个人走进去,她刚才给昨天那个大叔买药出来,就看见路雪柔和殷九霄从长街的另一头走来。 -- 第60页 在狂刀门的迷阵里,他们装成兄妹,没想到真正的身份一个是四方城的城主之女,另一个是让正道恨之入骨的魔宫宫主。 殷九霄真的没死,在密室里的时候,她不敢完全确定,因此没有告诉玉清寒,可现在他就站在阳光下,甚至堂而皇之走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殷九霄……”夜雪歌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正在走神,肩膀却被人抓住了,她回头一看,是那个等着她买药回去的人。 “你怎么出来了?” 董天师咳嗽一声,问道:“那个人是殷九霄?魔宫宫主殷九霄?” 夜雪歌点了点头。 董天师眼露精光,忽然一笑:“你想不想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我可以帮你。” * 一晃三天过去,路雪柔焦头烂额,不只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跟殷九霄道歉,还因为四方城里又丢了几个姑娘。 守城军就差把四方城掘地三尺,可是始终也找不到人,董天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可每到深夜,他还在继续害人。 这一次被掳走的姑娘都还活着,但她们被找到的时候都变得像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头发灰白,脸色暗沉长满皱纹,连眼睛里的光都变得浑浊。 宁先生检查过这些人,摇了摇头:“她们还活着,但若是没有金丹妙药,恐怕寿数不长了。” 路雪柔心里难受,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什么药能救她们?化春丹行吗?” 宁先生奇道:“你还知道化春丹?” 路雪柔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听别人提过。” 说起来石景澜那里还有一颗从左长老那敲诈来的化春丹,不知道能不能骗到手。 “化春丹有用,但极为稀有,除了天羽山庄,没有人能一下子凑齐这么多颗化春丹。” 路雪柔垂头丧气,她总不能上天羽山庄去偷去抢,难道这些姑娘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房间里的几个白头姑娘忽然开始全身抽搐,冷得像是要冻僵了,宁先生掏出金针,可还是晚了,有三个姑娘已经在睡梦中断了气,只剩下一个还算呼吸平稳。 “怎么会这样?”路雪柔红着眼睛,她现在只想把董天师找出来先物理阉割,然后大卸八块,让他死的渣都不剩。 宁先生叹了声气:“太晚了,那三个本来就撑着最后一口气,这个或许还有救,不过也就是两三个月,你能找到化春丹吗?” “应该可以。”路雪柔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衣袖就被拽住了。 她转身一看,拽住她袖子的是那个一息尚存的姑娘。 “姐姐。”姑娘声音沙哑,容颜枯萎,眼中却亮的惊人,显然求生意志很强。 路雪柔低头靠近她,温柔地问:“你要说什么?” 姑娘强忍恐惧说道:“那人的样子我看到了,我在他脖子上留了指甲的痕迹,我忍住了没有疯,可以帮你指认。” 她说完就闭上眼睛再度睡着了,路雪柔抱了她一下,贴了贴她满是皱纹的脸,轻声说:“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我保证。” 几人走出房间,宁先生张罗着让人把尸体送回家,路雪柔抽了抽鼻子,面前递来一块手帕。 殷九霄略带不安地说:“我的血,没用。” 那几个姑娘已经油尽灯枯,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承受不了他带着内力的毒血,一旦用了,只会死得更难受。 路雪柔接过手帕擦脸,闷声道:“我明白。” 等石景澜来了,就问他要手中那颗化春丹,如果他已经吃了,那就去天羽山庄,管他偷还是抢,一定要拿到。 路雪柔想,这大概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面对这世界的残酷。 晚上倒在床上,她许久睡不着,只能爬起来去外面散步。几个房间的灯都灭了,唯独殷九霄那间房还亮着,路雪柔不由自主地朝那间房走去。 房门没有全部关上,还漏了一条缝,路雪柔虽然知道偷窥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神色顿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就像风干了的塑像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 殷九霄正在更衣,他脱去外衫,脖子上有一片清晰的咬/痕,密密麻麻延伸到锁骨。 路雪柔仿佛打开了大脑中的那道闸门,记忆倾泻而出,将她打了个晕头转向。 把人绑起来那些荒唐的行为暂且不提,睡到后半夜,她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一直嚷着饿。 “那胖子把我的点心拿走了,赔我的点心!” 路雪柔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眼前就有一块香软无比的点心,埋头上去就啃。 混乱中她好像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呼吸,可是醉鬼哪里能反应过来呢,她只顾专心吃“点心”了。 所以那天殷九霄破了皮的嘴角也是…… 路雪柔倒抽一口凉气,终究没敢推门进去,而是心虚地跑了。 第28章 祭天 魔宫宫主,是谁? 门外的人脚步凌乱, 殷九霄将拉开一半的外衫重新穿好,耳朵滚烫。 她看见了,那她想起来了吗? 殷九霄眼睫垂落, 轻轻颤动,那一晚的回忆像是烙印在他身上了,一旦想起便心跳紊乱, 四肢麻痹,从心底生出一种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求。 是什么? 恍惚中, 他抓住身旁的木质衣架, 不知为何沉睡在身体中的内力开始外泄, 衣架整个碎裂开来, 砸在地上。 -- 第61页 殷九霄睁开一双黑如漩涡的眼眸, 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意识在他脑海里渐渐苏醒,虽然只是一瞬, 却让他头疼欲裂,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合衣躺在床上, 没多久便陷入沉眠。 路雪柔昨晚在床上扑腾了一夜,尴尬地快要用脚趾把床板抠破了, 直到天快亮了, 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她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宁先生的拍门声无情叫醒。 “讨厌鬼, 你给我起来,外头又有个帅小伙子来找你, 你前阵子出去那一趟,到底招惹了几个?还不从实招来。” 路雪柔一脚蹬开被子,顶着一头被她抓成了鸡窝状的头发,臭着脸打开房门, 满身的低气压:“我,没,有!” 宁先生灵活地倒退一步,捂着心脏:“大白天见鬼,吓死我了。” 路雪柔正要踹他出去,脚伸到一半,对面厢房的门开了。殷九霄走出来,白衣整洁,姿态优雅,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在看见少女时,兴起了一丝涟漪。 路雪柔连忙把脚放下,捂着头发退回去,顺便合上了门。她再走出来时,又变成了一个清新活泼的美少女,伸手跟宁先生和对面的殷九霄打招呼:“早上好。” 宁先生嘲笑道:“那么大的黑眼圈,你涂了几层粉啊?” 路雪柔偷偷瞪了他一眼,说道:“少废话,你刚才说有人找我?” “对,一个挺帅的小伙子,就是飞霜那丫头带回来的……” 路雪柔没等宁先生说完,便高兴地说:“石景澜啊,我可一直等着他呢!” 说罢,她提起裙摆兴冲冲往前院跑,路过殷九霄面前,她忽然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冷,忍不住顿足看向他:“哥哥,一起去吗?” 殷九霄轻轻颔首,眉目平和安宁,跟昨日的他没什么不同。 路雪柔心头微松,一定是她看错了,这才几日的功夫,殷九霄应该没那么快恢复才对。书里说正常无外力刺激的情况下,他每次闭关的时间至少在半个月以上,也就是最少还得十天,他才会变成原来那个冷冰冰的大魔头。 她盯着殷九霄看的时间久了,眼神总是忍不住往他衣领下面飘,都过了好几天了,他脖子上的痕迹怎么还没消?难道是咬得太狠了,若不然给他送点药膏? 路雪柔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双颊染上一抹红。 “那什么,快走吧。”她扔下一句话,跑得飞快。 路雪柔他们到前院的时候,石景澜正趴在椅子上连声打哈欠,飞霜在他身边站得笔直,更衬得这人无礼散漫。 “石门主,你还挺悠闲。”路雪柔走到他身边,打了个响指。 石景澜往脸上一抹,擦掉了困出来的眼泪,说道:“本来是挺悠闲的,这不被你蒙来了吗?” 他起身朝殷九霄拱手,道:“阁下召唤,我就算百忙缠身,也会来的。” 路雪柔气的鼓了鼓嘴,这绝对是区别对待! 殷九霄没什么反应,看石景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石景澜略微迟疑,问旁边的少女:“哎,你家这位怎么好像不认识我?” 路雪柔自然没法跟他解释殷九霄身上的异常,只说:“嗯,出了点意外,没准过几天就正常了。” “言归正传,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娘看病。”路雪柔正色道。 石景澜讶异:“看病?我又不是大夫?” 路雪柔叹气道:“你知不知道一种叫做摄魂的邪门功法?” 石景澜挑眉:“百毒门的秘术?怎么,令堂中的是摄魂?” “你能救吗?”路雪柔期盼地问。 “能是能……”石景澜下意识想讲条件,但看到门边站着的白衣男人,他忽然改变了注意,如果能借着帮助这丫头,让殷九霄欠他更多的人情,岂不是好处更多? 路雪柔看他迟疑,着急问道:“到底能不能啊?” “能。”石景澜又打了个哈欠,道:“告诉我他用的什么乐器,我准备一下。”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庞氏的院子,路雪柔让人把城主府中所有的笛子都搜罗过来,给石景澜挑选。 石景澜在一堆名贵的玉笛中挑出了一支格外寒碜的竹笛,试了试音色,闭目静心,开始吹一首曲调。 路雪柔不通音律,凑到殷九霄身边轻声地问:“哥,他吹的这曲子能解摄魂吗?” 殷九霄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另一边的宁先生无奈摇头:“你个音痴,这不就是那摄魂曲反过来的调子吗?” 路雪柔直瞪他。 石景澜连吹了三遍相反的摄魂曲,终于放下了竹笛,长吁一口气:“好了,等夫人醒了,修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宁先生把庞氏身上的金针撤了,几个人走出房间,石景澜忽然说起:“对了,你这城主府还挺大的,今早我乱逛的时候差点迷路,找了一个婢女帮我指路,没想到她说自己是新来的,不认识路,让我去问别人,你说好不好笑。” 石景澜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笑话,路雪柔却想到了些别的,她急忙抓住路过的兰姨,问道:“城主府近日有新买的婢女吗?” 兰姨摇头:“没有啊,前阵子夫人还说城主府的婢女太多了,要放一些出去嫁人。” 那这新来的婢女又是从哪来的? 城主府里每个院子伺候的下人都有定数,且人员变动都要报给兰姨,除非有一个外人住进了城主府,又必须隐藏身份,所以路观元偷偷从外头买了婢女来伺候这个人。 -- 第62页 宁先生此时也明白了,幽幽说道:“守城军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也许那个人躲在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城主府。”路雪柔咬牙道:“我去召集府中护卫。” 她才走出一步,就被殷九霄抓住了手腕。 “打草惊蛇。” 路雪柔立刻冷静下来,董天师那滑不溜秋的老妖怪掌握了不少邪功,谁知道他会不会又逃了。 宁先生道:“整个城主府到处都是下人走动,住进来一个大活人还没被发现,那他只能是被城主藏起来了。这样吧,等到晚上,咱们悄悄的去看一眼,弄清楚城主想做什么?” 路观元还能想做什么,他做梦都想找回自己的长女,要么是董天师许诺了帮他找人,要么就是那人已经找到了,路观元感激董天师,所以力保他。 算起来女主夜雪歌应该已经到四方城了,但她始终没有露面,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城主府里! 路雪柔想到这里,连忙叮嘱兰姨:“这两天你照顾好夫人,千万别让她离开院子。” 她有一种预感,路观元要搞事情。庞氏对这个夫君还是有些感情的,她现在身体虚弱,最好还是先瞒着。 路雪柔留下飞霜和半数的护卫保护庞氏,然后带着几人回到了她的院子。 众人草草用了一顿午饭,坐在院子里等天黑。 下午的时候,宁先生说昨日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姑娘醒了,路雪柔连忙扯住石景澜,道:“石门主,问你要个东西。” 石景澜已经提前感到肉疼,问她:“你要什么?” 路雪柔朝他伸手:“化春丹,拿出来吧,我知道你这么抠的人是舍不得吃的。” 石景澜憋屈道:“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这个冤大头。” 当着殷九霄的面,他想拒绝也不敢,忍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袖珍盒子。路雪柔怕他反悔,抢过盒子就跑,宁先生跟着她走了,石景澜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声长叹。 “殷宫主,我这一趟损失惨重啊,你可要记得。” 他本来以为殷九霄不会回答,然而对方竟像是有些歉意的说道:“用千年雪莲与你换。” 石景澜一副见鬼的表情,没敢接话。 昨天那个姑娘服下化春丹,枯槁的身体像被注入了一股活气,宁先生为她诊脉,摸着下巴说道:“没有大碍了,她脸上的皱纹过几天就会消失,只是这头白发无法变黑,除非剃光了重长。”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姑娘也无心在意头发这等小事,而是问路雪柔:“姐姐,凶手找到了吗?” “很快。”路雪柔摸了摸她的头发。 夜晚,万籁俱寂。 城主府各个院子的灯都灭了,路雪柔换了一身黑衣,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三个人穿的跟白天一样,似乎压根就没把夜探当回事。 路雪柔头疼地说:“他们俩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这么高调?”她瞪向宁先生。 宁先生摆手:“你别看我,我又不去。” 最终路雪柔沦为了一个挂件,栓在殷九霄身上,被他揽着腰在夜色下的城主府中穿行,石景澜追在后边,边看边乐,顺带着承接了路雪柔一路的白眼。 他们来到府中最高的一座小楼上,路雪柔问石景澜:“你在哪看到那个新来的婢女,还有印象吗?” 石景澜低头辨认了一会儿,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她好像是从小路尽头那个院子里出来的。” 路雪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小院,和路观元住的院子紧挨着,算是一处配院,平时也由路观元身边的下人来打扫,所以里面若偷偷住了人,是很难被发现的。 两个人降落在那间小院里的一处屋顶,轻的像一片羽毛,几乎没有声息。 殷九霄点了少女身上的一个穴道,让她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除非宗师级高手在场,否则没人能察觉。 他们等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从屋里走出来,正是从狂刀门之后就没再见过的夜雪歌。 路雪柔望着她心头一紧,在她看来,女主就是个得天命眷顾的瘟神,逮谁瘟谁,但她自己却没什么影响,因为总有人前赴后继用生命保护她。 哪怕罪大恶极如董天师,在小说里也是兢兢业业为她铺路,送她登上城主之位,给她硬套上一层爱民如子的圣光,甚至让她得到晋国国君的赏识。如果不是殷九霄黑化的太严重,让这书中世界彻底崩塌,夜雪歌最后就算当上女帝也不奇怪。 院门打开,董天师一脸阴沉地走进来,夜雪歌问他:“你去哪了?” 董天师神色缓和:“出去走走,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城主就要在大梵殿祭告先祖,当着众人的面认回你这个亲生女儿了,你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能用最好的状态面对那些人,尤其是你那个嫡母和妹妹。” 夜雪歌低着头,揪紧衣裳:“可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躲躲藏藏?还有你,你为什么帮我?”这个人整天神神秘秘,夜里还经常背着她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甚至隐隐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夜雪歌每次都不敢深想,他究竟出去做了什么? “你别多想,若是大张旗鼓,难保你那个嫡母和妹妹不会害你,庞氏在四方城十分强大,你若是提前被盯上了,可就一辈子都不能与亲生父亲相认了。至于我为什么帮你,我说过了,我和你母亲是旧识,又被你救了,帮你是应该的。” -- 第63页 在董天师的劝说下,夜雪歌慢慢冷静,但她脸上还是有些不安,董天师看出来,便宽慰她:“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那妹妹勾结魔宫宫主,魔头行事狠辣,致使城中多名女子被害身亡,明天仪式结束,我便在万民面前揭破这件事,到时候你妹妹声名扫地,再也没机会跟你争了。” 路雪柔听到这里,澄亮的眼眸已经被怒火淹没了,得亏殷九霄提前点了她的穴道,不然她可能现在就大骂一句老狗比,然后召集护卫把董天师用箭射成一个筛子了。 决不能让他死的这么安生,还有路观元,垃圾渣男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抱着这种想法,路雪柔找回了理智。 等那两人进屋,他们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开。回去的路上,石景澜调侃:“贵府这潭水还挺深的,想不到啊,那个夜姑娘竟然是你姐姐。” “闭嘴。”路雪柔想着明日的对策,没心情搭理他。 殷九霄独自走在前头,忽然停下,像在自言自语:“魔宫宫主,是谁?” 他从早起开始,总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游离,但又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路雪柔惊了一跳,拼命打岔:“我觉得这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她还不想让殷九霄这么快恢复正常。 尽管他们还算亲近,但无论如何殷九霄都是个高度危险且不受控的大反派,四方城里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她不敢赌。 殷九霄听见她这么说,果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石景澜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他一向是个人精,只管自己憋着,无利可图的事不做,无利可图的话不说,这才是他一向奉行的准则。 三个人各怀心思回到小院,宁先生披了件衣裳出来,问他们:“怎么样了,找到董天师了吗?” “找到了,还有件事……”路雪柔把刚才听到的都跟宁先生说了,宁先生十分诧异:“那个孩子还活着?” 何止活着,还活的风生水起,独得世界意志偏爱,如果不是遇到殷九霄这个bug,可真是精彩的大女主剧本啊! “我们得想个办法,最好让董天师当众承认杀人,至于夜雪歌……”她暂时还真没想到什么办法对付她,主要是怕被女主瘟到,要不先关起来? “我再想想吧。” 第二日正午,路观元果真下了一道诏令,说是受先祖托梦,要带领万民去大梵殿祭天。 路雪柔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和城中官员一起来到大梵殿,守城军在石台四周维持秩序,城中百姓都到了附近围观。 路观元对着先祖石像三拜九叩,祭天仪式完成后,他当着百官和城中百姓的面开口:“此次祭天,一为先祖托梦,二是高人指点,让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长女。” 路观元招了招手,祭台后,夜雪歌盛装华服,款款走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到路观元面前。 路观元牵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我的长女雪歌。”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人同情地看向路雪柔,心想少城主近来好不容易改了性子,这下又得炸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路雪柔十分平静,她甚至带头鼓起了掌。 “好。” 有一声就有第二声,掌声络绎不绝,甚至把夜雪歌准备好的发言打得乱了套。 按照流程,祭天仪式之后,该请舞姬上台跳祈福之舞了,路雪柔对着底下招招手:“快上来,到你们了。” 大好的日子,路观元不想发火,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开始吧。” 夜雪歌就这么被忽略了,她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在人群里寻找着董天师的身影。 舞姬上台之后,乐声响起,她们正要翩翩起舞,却被一个人打断了。 董天师从人群中走出来,百姓们认出了他是那个被画像通缉的杀人魔,纷纷退让,倒像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董天师一步步走上祭台,就站在那些舞姬之中,他抬头看向路雪柔,阴恻恻地一笑,开口说道:“在下是城主请来的天师,专司卦象卜算,日前在下卜算出大小姐即将回到城主身边,且为天命之女,能福泽万民。没想到这一切遭受了有心之人算计,他们污蔑我杀害城中无辜少女,而那些少女实则是这个人勾结魔道所害。” 他指向路雪柔,正要大声说出魔宫宫主殷九霄的名字,可那一瞬间,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乐声转了调子,凄凄幽幽,有人声夹杂其中,时而尖利时而阴笑,那些怪异的声音刮蹭着他的耳膜,痛苦异常。 而此时,董天师眼前风云变幻,天地颠倒,周围阴风阵阵,恶鬼哭嚎,像是陷入了无边地狱。 那些被他残害的少女化作一道道鬼影,狠厉决绝地向他扑过来,似要生啖其肉饮其血。 第29章 恶报 少城主如此生猛 祭台下, 官员和百姓们眼睁睁看着董天师在台上突然发起了疯,他话说到一半竟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望着四周神情惊恐, 还开始在地上打滚,嘴里大喊饶命,吓得台上准备跳祈福舞的舞姬们四下奔逃。 “这个人是疯子吧, 他刚才指认少城主才是凶手,你们信吗?”有人问道。 “这些天少城主为了追查凶手尽心尽力, 大家都看见了, 我觉得他在说谎。” -- 第64页 “可少城主以前确实是个纨绔啊, 怎么突然转了性?” “难道真是贼喊捉贼?” 众人心里刚升起一丝怀疑, 便看见那董天师瘫在地上, 被自己的手掐的直翻白眼,他就像浑身各处都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 一会儿一个抽搐。 乐声渐渐和缓,董天师松开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瞪大眼睛无意识地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路雪柔走到祭台中央, 路观元从震惊之中缓过神, 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路雪柔摆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道:“等我问完你就知道了。” 她朝董天师走近了两步,脸上罕见的严肃。 “董天师, 本官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董天师惊恐地点了点头。 “你来到四方城之后,都做下了什么恶事,如实招来, 本官要给你一笔一笔记下来。” 董天师只是犹豫了一瞬,乐声急转,变得凌厉,他捂着疼得快要爆炸的头,连声说道:“我说,我说。” “城主让我想个办法把夫人送到大佛寺关起来,我吹笛为夫人助眠,其实动用了摄魂之法,意在把夫人变成一个傻子。” 路观元没想到自己的恶毒心思会在全城百姓面前被揭露出来,急的让自己的亲卫拿人:“满嘴胡言乱语,把他抓住关进地牢。” 然而他的亲卫刚动,便被一群数量更多的护卫推了回去,缴走了手中的兵器,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路雪柔微微一笑:“爹你别急,我还没问完呢。” 接下来,董天师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残害每一个少女的过程,听的在场之人怒火中烧,恨不能冲上祭台把他大卸八块。 “畜生啊,我要把他剁了。” “周家的姑娘才十五岁啊,这无耻败类,凌迟那天必有我一刀。” “城主真是个拎不清的,夫人有哪里对不起他?庞家又有哪里对不起我们四方城?” “男人嘛,偏心呗,你看他对刚找回来的长女什么态度?对咱们少城主又是个什么态度?真是心寒啊。” “少城主和守城军都把四方城翻了三遍了,也没找到这董天师,你们说是不是城主有意包庇?” 此话一出,众人看路观元的眼神就不对了,群情激愤,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你算个什么城主,竟然包庇这等穷凶极恶的罪犯?” “还陷害妻子,不仁不义。” “我们不要这等倒行逆施,善恶不分的城主,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退位让贤。” 百姓的嘴管不住,祭台周围密密麻麻站着大半个城的人,他们高喊要路观元退位,就连官员们有的忍不住也跟着喊。 容大人双眼通红,颤巍巍站出来,说道:“请城主给老臣一个说法,老臣的闺女不能白死,那几个被害的姑娘都是我四方城百姓,你身为城主,怎可是非不分,包庇恶徒伤害自己的臣民?” 有容大人带头声讨,城中官员也纷纷发声,路观元慌乱之际,勉强应付道:“这,董天师忽然发疯,他的话当不了证词,证据不足,非是我不想抓他啊。” 而这时,一直环绕在周围的乐声停了,董天师从梦魇中醒过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中了招,张嘴就喊:“冤枉,是少城主用了邪术逼我说的,她果然勾结了魔道之人。” 路雪柔冷冷一笑:“是吗?” 她招了招手,宁先生带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姑娘走上祭台,那姑娘十分勇敢,上前一把扯开了董天师的衣裳,露出了他后颈上的抓痕。 “作为受害之人,我要亲自指认,他就是凶手!” 有眼尖的百姓认出来:“那不是周家的姑娘吗?” “你看她头发全白了,真可怜。” “她真勇敢,以后我们家酒楼不收周姑娘的钱。” 董天师没想到受害人中还有精神正常之人,他脑中正思索着逃脱的办法,胸前却突然多了一个血窟窿。 夜雪歌一剑刺穿他的胸口,激动地说:“你这个骗子!败类!” 董天师先是惊愕,而后苦笑:“你……很好。” 夜雪歌看着他身上的血,脸色苍白,她知道董天师待她极好,可是这个人是个坏蛋,她这是为民除害,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迎接百姓们的猜测,与董天师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她就再也洗不清了。 还有路观元,他现在自身难保,只会让自己同他一样陷入麻烦,一个十八年都没来找过她的亲生父亲,连承认她都要偷偷摸摸,仿佛她根本见不得人。 夜雪歌把头上和身上的珠玉钗环都摘下来,扔到了路观元脚边,就在他面前用剑割断了绣袍的衣摆,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以后别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她扔下剑便跳下祭台,挤开人群走了,留下路观元和董天师,一个在台上痛哭,一个身受重伤马上就要咽气。 路雪柔咂咂嘴,很想替他们两个说一句,终究是错付了! 看吧,她就知道无论何种处境,女主总能把自己摘干净,并且全身而退。 石景澜躲在周围弹了许久的琴,终于溜达到路雪柔身边,问道:“你那个姐姐,就这么放她走吗?” 路雪柔冷哼:“不然呢,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大义灭亲,又确实没帮着董天师害人,我还能给她安个什么罪名?” -- 第65页 而且,路雪柔深切的怀疑,以世界意志的偏心程度,恐怕女主一离开这里就找不到人了。 过了一会儿,飞霜果然前来禀报:“少城主,人跟丢了。” 路雪柔早有所料,倒也不怎么在意,道:“随她去吧。” 守卫先把披头散发痛哭懊悔的路观元拖走,就在他们要上前锁住董天师的时候,忽然像中了邪一样拿刀朝路雪柔冲过来。 变故陡生,路雪柔身边空无一人,很快就要被那些守卫乱刀砍死。千钧一发之时,一袭白衣降落在她身前,刀尖来临,如同碰上了一道无形的墙。 殷九霄澄澈的眸底突然浮现一丝暗红,天魔内力在他体内汹涌躁动,几乎压抑不住。 “死。”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 面前所有的人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聒噪烦人的蝇虫,不论善恶,没有正邪,只要尽数毁灭。 “哥,你收手,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护卫啊!” “大哥,这些人杀不得啊!” 路雪柔愁的就差给他跪下了,可她说的话殷九霄都听不见。万般无奈之下,她往前一扑,跳上了殷九霄的背,再顺势把他的眼睛一捂。 殷九霄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天魔内力渐渐转为平静,他试着操控那些内力,收回丹田。 路雪柔趴在大魔头背上,艰难地指挥:“把那老东西的笛子抢下来,再把这些人打晕。” 石景澜作为这里唯一不怕邪术的人,一个健步上前抢走了董天师手中的玉笛,然后一拳一个把那几个中邪的护卫打倒。 一切尘埃落定,董天师冷笑:“可惜啊,我本想催生这魔头的杀念,和你们同归于尽的。” 路雪柔呸了一声:“你坏事做尽,哪来的脸叫别人魔头?胖叔叔,把他全身的穴道都封上,千万别让他死了,三天之后,在全城百姓面前,凌迟处死。” 这么死可太便宜他了! 宁先生掏出一把金针,把董天师全身上下能封的穴道都封上了,然后招呼着护卫把人抬走,几人一组,轮番看守,任凭董天师再奸猾,这次也是逃脱无门了。 路雪柔还不敢放开手,趴在殷九霄背上说道:“恶人抓到了,大家都散了吧。” 官员和百姓们自然不懂武功和内力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以为少城主单纯是想对人家美男子上下其手,容大人和司马大人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带着一众官员离开大梵殿,而百姓们回去的路上还在津津乐道。 “咱们少城主挺生猛啊!” “虽说咱们少城主在私事上不怎么着调,但爱民之心还是真的。” “那确实,我支持少城主继位城主。” “我也支持,咱们明天写万民表吧。” 路雪柔自然是听不到那些人如何议论她了,她现在精神紧张,想松开手又怕殷九霄不受控制,只能等百姓们都走远了,才试探着问道:“哥,你还好吗?” 殷九霄攥住她的手,声音幽冷:“下去。” 路雪柔跳下去,有点失落,因为她知道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年又躲回殷九霄内心深处了,现在的他,是那个手腕一翻就能毁灭一城百姓的大魔头。 她抠着手指,小声问道:“这些天的事,你还有记忆吗?” “哪一件?”殷九霄低头看向她,眸光幽深望不到底,说话间,他轻轻拨弄了一下衣领,露出了洁白脖颈上的一点咬/痕。 路雪柔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又飞速染上薄红,她支吾道:“那,那什么,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殷九霄看了她许久,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的三个字:“不记得。” 不记得?不记得你闲没事摆弄什么衣领? 路雪柔此刻很想把自己埋进地里。 第30章 银蛇 你陪我 回城主府的路上, 路雪柔仍然在纠结殷九霄的记忆,虽然他说自己不记得,但刚才他做出的那个动作真是怎么想都有一种深意, 仿佛在提醒她: 你就是那个借酒装疯轻薄纯情男子的坏女人。 “唉。”她连叹了第三声气。 石景澜忍不住问道:“事情圆满解决,恭喜你马上就要当城主了,还叹什么气啊?” 路雪柔看了他一眼, 幽幽说道:“你不懂我的烦恼。” “再说了,城主哪有那么好当的, 要先禀报国君, 现任城主失德, 再等国君批复, 然后过个半年左右, 降下传位诏令,新城主才能开始主持大局。” 石景澜摇头:“这么麻烦, 还是我们江湖人自在。” “不提这个了。”路雪柔问他:“你刚才在祭台上弹的那首曲子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吧?” “没有,我一早在董天师的饭食里加了料, 那曲子只针对他一人。”石景澜笑意有些微妙:“当然了,如果有作过恶的人听了, 可能会连续做几天噩梦。” “那可太好了, 能教我吗?” “门派绝学,概不外传。” 两人聊得火热, 旁若无人,忽然一阵夹杂着冰寒的风吹来, 路雪柔和石景澜同时闭嘴,搓了搓胳膊。 “跟上。”殷九霄的声音比风更冷。 路雪柔抱着双臂往前蹭了几步,勉强走在他身边,恢复正常的殷九霄比之前在狂刀门时气息更为恐怖了, 他刚融合了一部《蛊经》残卷,正是天魔内力活跃之时,一点点情绪波动,都可能让这股强大的内力外泄,就比如刚才那阵风。 -- 第66页 “哥哥,你之后打算去哪啊?”路雪柔明知故问。 “魔宫。” 听到这个回答,她稍稍放心,看来就算有一些意外发生,也基本是遵照原来的剧情在往下走的。殷九霄回到魔宫要清理掉一些叛徒,然后在寻找《蛊经》的同时,收服魔门三十六派,彻底走上与武林正道对立的路。 少女听到他的答案便沉默了,也许她回到熟悉温暖的家,就再也不想陪着他。 殷九霄眸底生寒,不想又如何?从头至尾,他本就没打算问路雪柔的意见,在狂刀门的迷阵里,他知道自己对少女动了念。从那一刻起,就算前路是尸山血海,他也势必要带着她一起走到尽头。 “魔宫离这里有多远啊?我算算要带多少东西?”路雪柔很是自然的接话。 殷九霄闻言看向她,那张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她甚至是雀跃兴奋的。 “你陪我?”他意味不明地问。 “嗯,陪你。”路雪柔很笃定。 那就陪着,一直陪着,任何中途的离开都算作背弃,但倘若你谨守诺言,我愿意将这一颗没有完全冷却的心偿还给你。 殷九霄心绪微动,冰冷的掌心握紧了少女的手,激的她打了个哆嗦。 回到城主府之后,兰姨兴冲冲迎上来,说:“少城主,夫人醒了,一早还喝了两碗粥呢。” 路雪柔一听便要去主院看她娘,殷九霄和石景澜不方便跟着,先回了她的院子。 她到主院的时候,庞氏靠在床上正骂人:“姓路的关在哪了?拿我的鞭子过来。” 小婢女战战兢兢:“夫人,您身体还没好全呢,就别为这些事生气了,一切有少城主在呢。” 庞氏不依,满脸的心疼:“我的柔柔才多大,从小不受父亲疼爱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管他的烂摊子,路观元这个天杀的,我早就该架空了他,不然哪还有今天的事?” 路雪柔笑着进来说道:“您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宁先生过去给庞氏诊脉,点了点头:“确实,骂人都比从前中气足了。” “去你的!”庞氏瞪了他一眼,看女儿的时候却笑得眉眼眯起:“乖女儿,这几日你累着了吧,娘现在好了,那些个破事你都交给我,你就只管快快乐乐地玩。” 路雪柔嘻嘻哈哈抱了她一下,忽然严肃,问道:“您想好了吗?怎么处置我爹?” 庞氏叹了声气,终究没能完全狠下心:“那就让他把城主之位让给你,然后撵出四方城,终生不见。” 路雪柔心里却是有顾忌,把路观元放走,他未必不会搞出更大的麻烦。还有女主夜雪歌,她现在尚未想到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女主,只能一点一点削弱原本属于夜雪歌的助力,所以就不能让路观元给女主制造机会,结识晋国国君。 “你觉得不妥?”庞氏看女儿一直不说话,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妇人之仁。 路雪柔点了点头,说道:“您要是不想看见他,城主府里随便找个平常看不见的院子关着就是,说不定您生气的时候,还能去抽他两鞭子撒气呢。把他放走,万一他去跟国君告状呢?” 庞氏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便说:“行,那都听你的。” “回头我逼着路观元写让位诏书,然后送到国都,等国君允准,你就可以暂代城主之位,再过个半年,新的任命诏书下来,四方城就彻底由你做主。” “倒也不急。”路雪柔马上要陪着殷九霄离开,有点不好意思跟她娘说,但若是临走时才告诉庞氏,她只会更生气。 路雪柔想了想,实话实说:“娘,我跟一个朋友约定好了,得先陪他找到一样东西,所以这两日就要走了。” 庞氏没怎么惊讶,因为女儿平日就不怎么着家,她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可能一年半载,不过我会抽时间回来看你和外公的。” 庞氏憋住委屈,有点茫然地说:“那这城主之位怎么办?” “哎呀,您先管着嘛,这么多年您把庞家的生意打理得那么好,一个小小的四方城算得了什么,还有司马大人和容大人,他们二位也会帮您的。” 庞氏这半辈子都对女儿十分纵容,所以无论女儿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她高兴,庞氏都会答应,这次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例外。 “好吧,那你可要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外公,你那个朋友什么来头啊?能照顾好你吗?” 路雪柔笑着说:“那是当然,不过我也很厉害的,平时都是我照顾他。” 她简单解释了两句殷九霄的身份,主要讲他如何被正道冤屈,庞氏一向嘴硬心软,果然听完就同情心泛滥。 “这都是些什么人,善恶不分,我看那小伙子长得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要不然你们别走了,娘从庞家多拨点钱,咱们征兵,养军队,谁敢再来抓他,看看能不能较量过咱们的千军万马。” 路雪柔哭笑不得,道:“娘啊,这种事咱们不好插手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再说了,他还要找她娘留下来的东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庞氏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现实,于是妥协道:“行吧,哪天走啊?” “就这两天吧。” 路雪柔怕她伤心,又给了庞氏一个大大的熊抱,终于把人哄开心了。 -- 第67页 从主院离开,宁先生提议去董天师住的那个院子看看,他对董天师使用的那些邪门功法十分介怀,想找找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路雪柔顺道回去叫上殷九霄和石景澜一起去,小院的下人已经被带走挨个审问了,院子现在是空的,几个人粗略看过一遍,找到了董天师的房间。 门上挂了一把锁,殷九霄随手一碰,锁就被灼热的内力融了,然后又被寒气冻成了冰,一坨铁块掉在地上。 石景澜推门进去,先检查过一遍,然后说:“没有危险。“ 其余人紧跟着进去。 这房间不算大,明面上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家具和摆设,石景澜看向了唯一能藏东西的床,在床底找到了一处暗格,随便摆弄两下就破坏了机关,拽出了里头的一个包袱。 包袱打开,里面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路雪柔看见一个很大的罐子,好奇地伸手去拿:“这是什么呀?” 她的手伸到一半,被殷九霄捉了回来,石景澜阴森森开口:“这里头装的是化尸水。” 路雪柔一个后退,整个人缩进了殷九霄怀里。 “那什么,你们慢慢看。” 宁先生和石景澜从里面挑出了不少神奇的东西,准备拿回去研究一下,包袱最底下是几本武功秘籍,名字都取的非常奇怪,什么《剥皮典》、《邪异录》、《摄魂术》等等,还有那天殷九霄解释过的一种缩骨功,名为《金蝉脱壳》。 “咦,怎么都是百毒门的秘籍?”石景澜心中奇怪。 宁先生也说:“百毒门应该已经灭绝了,二十年前我救过那个人就是百毒门最后一个门人,他都死了好久了,按理说那些秘籍也应该在江湖上绝迹才对。” 路雪柔插嘴:“会不会被人偷了?比如盗墓之类的。” 石景澜摇头:“百毒门在一个洞窟里,里头的机关比狂刀门的迷阵还要复杂,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进去的路,就算侥幸通过机关,也没有钥匙,打不开那道千机门。” “你这么了解,难道进去过?”路雪柔问道。 石景澜像被说中了心事,摸摸鼻子。 看来他还真有过进去偷人家秘籍的打算。 这时,宁先生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串造型奇特的钥匙,问他们:“千机门的钥匙,是不是这一大串?” 路雪柔好生佩服:“这东西您老都有?说说吧,还偷藏了多少宝贝?” 宁先生笑了笑:“那个人付不起诊金,把这东西抵给我了,我觉得可能很贵重,就随身带着。” “既然有钥匙,那咱们就去百毒门看一看。”路雪柔一时口快,现在有点后悔,因为她还没问过殷九霄的意思,只能过后找补:“哥哥,你觉得呢?” “随你。” 殷九霄看起来依旧很冷漠,但路雪柔总有一种感觉,他在不关乎原则的事情上,会无比纵容自己。 几个人商量好,决定等董天师被行刑之后就离开,先去一趟银蛇镇的百毒门,再从那里转道去魔宫。 这两天路雪柔一直陪着庞氏,又去庞府看望了外公庞振,顺手从宁先生那里骗来一副蚕丝手套,回来就送给殷九霄。 殷九霄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蚕丝手套,没有接。 路雪柔怕他误会自己,连忙解释:“哥哥不想戴也可以,我就是觉得你原先那副手套丢了,想补给你。” 殷九霄朝她伸出双手,淡然说道:“你来。” “要我给你戴上?”路雪柔眼冒星光。 “嗯。” 得到了大魔头肯定的回答,路雪柔小心翼翼把蚕丝手套给他戴上,手套薄如蝉翼,并不影响平日里的活动,最重要的是,不会因为触碰就让旁人中毒身亡。 “好看。”路雪柔真心夸奖。 三天后的午时,董天师在全城百姓的见证下,被处以三千刀的凌迟。 路雪柔没去看,在城主府里准备明日离开要带的东西,唯一活下来的受害人周姑娘去看了,回来哭了一场,庞氏觉得这姑娘可怜,性情又好,于是决定把她接到城主府一起住。 第二日一早,路雪柔告别庞氏,登上庞家为她特意赶制的豪华马车,这马车足够大,装十几个人也绰绰有余,飞霜和庞家的两位车夫在赶车,宁先生和石景澜各坐一边,路雪柔和殷九霄坐在一起。 一路上他们玩些无伤大雅的游戏打发时间,当然,殷九霄是不参与的。 这一日他们到了双叶镇,把马车寄存在一家客栈里,然后带上包袱,走路去了码头。银蛇镇在这条河对面,他们需要租一艘小船才能到达。 飞霜上前跟一个船老板讲好了价格,租了一艘看起来质量还不错的小船,几人上了船,飞霜和石景澜负责划船,宁先生昨晚没有睡好,靠在那里打盹。 至于殷九霄,他好像无所谓身在哪里,反正都是千篇一律的打坐练功。 路雪柔头一回坐这种小船,兴奋的起劲,在那东张西望,结果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直犯恶心。 没想到她竟然晕船了! 殷九霄闭目打坐,只觉得少女在他身旁扭来扭去,一刻不停地乱动,他难以静心,正要睁开眼睛,而此时路雪柔猫儿一样地蹭到了他怀里。 “头好晕啊。”路雪柔捂着脑袋,眼前直冒星星。 -- 第68页 殷九霄用手托着她的背,如同把少女当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晕船吗?”宁先生打了声哈欠,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药丸,说道:“把这个吃了,半个时辰起效。” 路雪柔吃下药丸,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她本来不想躺在殷九霄怀里,但这船本来就不够大,别的地方又不舒服,于是她只能厚脸皮地赖着了。 小船一遇到水流就开始乱晃,让人更觉得头晕,路雪柔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撑不住在殷九霄怀里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像个孩童,手里总喜欢抱点什么,而在这船上,离得最近的只有殷九霄。 路雪柔自然而然地搂紧了殷九霄的腰,呼吸均匀,睡得甜香。 殷九霄睁开眼睛看她,一时不觉竟入了神,他心里缓缓流淌过近乎柔软的情绪,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少女的下巴。 小巧玲珑,有一点软,还会轻轻地打着小呼噜,就像一只猫儿。 殷九霄执着地把手指贴在她下巴上,甚至不想挪开。 她可以在自己怀里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睡着,殷九霄恍然发觉,从遇见路雪柔那天开始,她好像从来没有防备过自己。 路雪柔醒来的时候,船还在水上漂着,但前方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一座小镇的影子,她从殷九霄身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没有口水,很好! “快靠岸了吧,我好饿,咱们一会儿先找一家酒楼吃饭。”路雪柔捂了捂肚子。 “睡完就吃,养猪吗?”宁先生笑嘻嘻的。 路雪柔恢复活力,撩起一捧水往他脸上泼,嘴里喊道:“我乐意。” 就在她想再撩水的时候,水面突然浮现一道异常的波动,打着弯朝她的手游来,路雪柔震惊之下忘了躲开,眼看那道水波变作一个蛇头向她手腕处咬过来。 殷九霄听见水面上细小的声音,眼睛都未睁开,手伸向水面捏住了蛇头。 那蛇长得还挺漂亮,通体都是银色的,鳞片光洁,只有一双眼睛是红色的。 路雪柔心有余悸:“水里为什么会有蛇?” 石景澜在一旁说风凉话:“大小姐,你也不看看,前方是什么镇?” “银蛇镇?” “这片水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银蛇是其中最多的一种,所以就叫银蛇镇了。” 这么草率的吗? 殷九霄把手中那条蛇丢的很远,路雪柔这一次学乖了,再也不敢把手往水里伸。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其他人:“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咱们的船越来越低了。” “你没感觉错,有东西在撞咱们的船底,这船马上要沉了。” 第31章 百毒 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 就在石景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不堪重负的船底终于漏了个洞,水从洞里灌进来,小船又往下沉了一寸。 路雪柔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殷九霄揽住腰,男人带着她在天上几个起落,最后跃上了岸边的一座石桥。 路雪柔注意到,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一次落到水上,就好像会飞一样, 脚踩着空气一下子蹿出这么远。都说轻功需要借力, 看来也不一定如此。 然而她刚这么想, 就看见那三个人一身狼狈的落在了岸上, 石景澜和飞霜一左一右带着不会武功的宁先生, 三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尤其是小腿以下, 拧一拧能掉下半斤水。 路雪柔好奇问道:“咦,你们掉水里去了?” 宁先生瞪了她一眼:“你就仗着有他, 还敢说风凉话!” 宁先生用拧出来的水泼她,路雪柔转身就跑到殷九霄身后, 弄得他也没辙。 祭天前夜, 路雪柔没隐瞒,让宁先生知道了殷九霄的身份, 路雪柔还说了,殷九霄现在状态极其不稳定, 最好别惹他。 宁先生甩了甩手,哼了一声。 路雪柔哄他:“小气吧啦的,一会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付账。” “用不着。” 话虽这样说, 但到了酒楼之后,宁先生还是点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然后指了指路雪柔说:“找她付钱!” 路雪柔非常痛快地付了钱,夹起一片酱牛肉吃了,手正要伸向身旁的酒杯,就被人按住了。 殷九霄将酒杯挪了挪,意思不言而喻。 路雪柔想起自己曾经因为醉酒做过什么孽,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饭吃到一半,她招手叫小二过来,往桌上放了一锭金子。 小二眼睛贼亮,点头哈腰地问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路雪柔问:“听说你们镇上有个门派叫百毒门,能给我讲讲吗?” 小二的脸色顿时一变,推脱着不想拿金子了。 “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哪有什么江湖门派,都是些普通百姓。” 小二说完就要跑,对面的石景澜笑了笑,道:“你问他百毒门的事,无异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二十多年前百毒门在这一带作恶多端,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被他们害过的人。”他点了一下小二,问:“你说是不是?” 小二转过身,双眼通红道:“是,我娘还有我姑姑,就是被百毒门那个扒皮怪害死的,我小时候亲眼见过他们杀人,那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 路雪柔摸摸鼻子,把那锭金子塞到他手上,说道:“对不起啊,给你赔罪,我也是不了解。” -- 第69页 小二摇摇头:“姑娘,这金子我不要了,你们忽然问起百毒门,难道也是想去找那些留下来的邪功秘法?” 路雪柔就把董天师在四方城作恶的手法告诉他,并说:“我们就是怕那些邪功又落到这样的恶人手里,残害百姓。” 小二听完说道:“这些杀人手法就跟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可百毒门的门人早就死光了,那鬼地方就算进去了也没人能活着出来,这不前几天进去的那几个人就躺在镇上的义庄呢。” “义庄在哪?能给我们指个路吗?” 小二说:“不远,就在镇西边,你们从酒楼出去,往西直走,等看不到人了,基本就到了。” 他想着让这群人去见识一下那几个人的死相也好,免得他们有什么猎奇的心思非要找那百毒门。 吃过饭后,路雪柔他们按照小二说的往西边走,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果然人越来越少,最后找到了一个挂满白帆的院子,门口的白灯笼上写着义庄两个字。 他们推门进去,院中间那间破屋子里摆了好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身上都盖着白布,从头蒙到脚,看不见尸体的情况。 路雪柔站在门边,被宁先生驱赶到一旁:“你一个小姑娘看这东西做什么,一边玩儿去。” 他拿上行头进去验尸,石景澜和飞霜跟进去打下手,独留路雪柔和殷九霄站在门外。 哪怕天上烈阳灼人,只要殷九霄站在那里,周围的温度也低的离谱,路雪柔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竟然开始觉得冷。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仔细回想,好像就是从殷九霄恢复正常以后,才开始有这种变化的,也许是融合了一部分《蛊经》带来的反应。 路雪柔选择了默默忍受,因为说出来也未必有用,殷九霄现在想必并不能完全控制他身体中的天魔内力。 可她不说,不代表殷九霄发现不了,少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殷九霄都没有漏过,更没有忽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似乎很怕冷,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保护自己是一种本能,可即便已经冷的牙齿打颤,她还坚持站在自己身边,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 殷九霄冰冷已久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人用心地暖起来,他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走向院门口,路雪柔见他走了,下意识就想跟上,结果马上就被阻止。 他说:“别跟来,乖一点。” “哦。”少女愣愣地点头。 路雪柔站回原来的地方,身边没了制造冷气的人,她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宁先生摘了手套从屋里走出来,飞霜脸上的气色不好看,找宁先生要了一瓶东西,狠狠地闻了一下,才缓过点精神。 石景澜倒是还好,气定神闲地站那,没受什么影响。 宁先生收拾好自己,说了一句:“死的太惨了。” “一共五个人,有一个身首分离的,没想到是死的最完整的,有两个浑身皮开肉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泡过,现在烂成了好几块,另外两个整个都被压扁了,连身材五官都看不出来。” 路雪柔庆幸自己没跟着进去,因为她光是听起来就想吐了。 “百毒门的机关这么厉害吗?” 宁先生没说话,一旁的石景澜说道:“倒也没有。” 路雪柔吃惊:“死成这样还不厉害? 石景澜犹豫了一阵,说道:“两年前我闯过百毒门那个洞窟,机关确实有些复杂,但最多是把人困住,你想想他们自己的弟子外出也会碰到机关,下这么大的狠手,万一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宁先生也说:“是啊,那个人给我钥匙的时候说,他就是百毒门的最后一个弟子了,他这一生没像别的门人一样害过人,也不想枉造杀孽,所以走的时候只关上了千机门,打开了洞窟外那道不会伤人的机关,” 路雪柔很会抓重点:“也就是说百毒门的机关不止一道,会不会有人打开了别的机关,让这些人都死了。” “不能吧,控制机关的地方在千机门里,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路雪柔摇头:“那没办法,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他们从义庄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走到热闹的街市上,道路两旁有不少商贩摆摊,卖的东西都奇奇怪怪,路雪柔随便停在一个摊贩前,问老板:“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什么?” 老板给她介绍:“这个是驱蚊的,这个是雄黄酒,防毒蛇,还有这个……”老板拿起一个小香囊,神神秘秘地说:“这里面装的是高人写下的辟邪符,能驱鬼的。” 路雪柔对驱鬼没什么兴趣,但这香囊绣的小巧可爱,上面的花样也很别致,她一看整个摊子上只有两个,想必是跟现代那种限量的东西差不多,于是忍不住心动了,掏钱给老板:“这两个我全要了。” 老板乐呵呵接下了金子,笑着说:“姑娘跟你家郎君一人戴一个,正好。” 路雪柔一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殷九霄,她拿起一个香囊,问:“哥哥,你要吗?” “嗯。”殷九霄点头。 路雪柔低下头仔细地把香囊给他系在了腰带上,然后自己也戴上了。 另一头,宁先生从商贩那里买了许多防蛇虫的药水和药粉,装了满满一包。 路雪柔不解地问:“要买这么多吗?” -- 第70页 “有备无患。”宁先生装好东西,边走边说:“我刚跟老板打听过,这镇上水土有问题,蛇虫之类的特别多,连蚊子都带毒,人被咬了就会皮肤溃烂,所以他们这的人每天身上都带着药。” “这也太吓人了!”路雪柔听完,回到摊贩那又买了一大包。 晚上他们在镇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路雪柔和飞霜住在一间,两人把门窗检查了一遍,又在床周围洒了些药粉,这才安心睡着。 第二天一早,屋里撒上药粉的地方果然有几只死掉的蚊虫,比寻常的蚊虫要大不少,路雪柔最膈应这些东西,就想赶紧去一趟百毒门探查,然后离开这破地方。 他们吃过早饭就出发了,有石景澜这么个认识路的人带着,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百毒门藏身的那个洞窟。 山洞里很安静,除了偶尔会有滴水声,便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大约走了一刻钟,前方又遇到了一个更窄的洞穴,石景澜走上前,摸了摸洞穴边上的石壁,随手往洞穴里扔了一颗小石子,趴在洞口听声音。 片刻后,他直起身说道:“机关果真被人改了。” 路雪柔想起那几个人的死状,心里一寒:“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 话音未落,殷九霄已经迈步走进洞口。 路雪柔心急:“他怎么进去了?” 石景澜慢悠悠说道:“放心吧,有你家这位在,咱们无论什么龙潭虎穴都能闯,这世上就没有能困住他的机关。” “为什么?”路雪柔问道。 等她进去了,石景澜才在身后回答:“就算遇上实在解不了的机关,但他可以强拆啊,用武力。” “不信你看。”石景澜指了指前方那道白色的人影。 路雪柔望过去,只见殷九霄伸手捏住了一根要将他削首的银色钢丝,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钢丝源头处的一块石壁裂开两半,发出震人耳膜的巨响。 她忽然紧张地问:“这洞窟够结实吧?别再塌了?” 第32章 千机 论江湖贫富差距 塌是不会塌的, 也就是那块用来支撑的石壁裂了,导致那一处有点漏风罢了。 路雪柔震惊于殷九霄的破坏力,不愧是能以一己之力让书中世界崩塌的反派大魔头, 他就该有这样的实力! 有殷九霄在前方开路,这些复杂险恶的机关简直像是闹着玩的。 “刚才那个银色钢丝是不是能切掉人的脑袋?好像跟义庄里那个死人的死法对上了。”路雪柔自言自语:“可是尸体又是被谁搬走的呢?这百毒门里会不会还有人在啊?” “这个不太好说。” 石景澜走的很是闲散,背着手说道:“两年前我来的时候, 这里确实是废弃多年了。” 也就是说,万一有人盯上了百毒门的邪功秘法, 采取了什么手段打开千机门偷盗走那些秘籍, 也只是近两年之内发生的事。 路雪柔惋惜道:“可惜那个董天师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殷九霄连续破坏掉几个机关, 似乎终于没了兴致, 站在洞穴深处等待。 “这怎么连个石墩子都没有?”路雪柔望着面前一米多宽的水沟, 小声抱怨了一句。 殷九霄听到声音转身向她走来,伸手说道:“过来。” 她欢喜地把手搭上去, 只觉的自己旋转了一圈就被殷九霄拉到对面了。 路雪柔站稳之后晃了晃手,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然而不知道殷九霄是不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 周围还有别人, 路雪柔也不好意思矫情, 便放任了,于是接下来的路她和殷九霄几乎是紧贴着在往前走。 路雪柔听见了身后两道猥琐的偷笑声, 有那么一点难为情。 不过待在殷九霄身边,也确实是最安全的。 最让路雪柔奇怪的是, 过了一夜,殷九霄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虽然还是比正常人体温低,但也不是像昨天那样能把人冻死的程度了。 也许是他想到了控制天魔内力的办法吧。 走了没多久, 他们停在了第二道致命的机关前。 路雪柔盯着前方看了许久,纳闷道:“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道朴实无华的石门啊?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不过这门长得和千机门几乎一模一样,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石景澜上前摸了摸石门,看着石门边上一处明显的凹槽笑了起来。 路雪柔觉得他的笑瘆得慌,怒道:“您能别笑的阴森森的吗?有病就去治!” 石景澜笑了一阵,忽然摇摇头:“我知道那两个被压扁的人怎么死的了?” 路雪柔问:“怎么死的啊?” “蠢死的。” 路雪柔怀疑石景澜在骂她,但她没有证据。 石景澜眼见她面色不善,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你看这里这么明显的机关。” 他指了指石门边的凹槽,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道门是故意按照千机门的样子仿制的,摆在这里就是让人误以为打开这道门就可以进入百毒门之中了,其实不然。” “这道门打开之后,外人只要一踏入,就会被门后紧连着的滚石机关压成肉泥,那两个人就是这么死的。” 宁先生听完也很赞同,道:“设计这些机关的人还挺会揣摩人心的,进来的人虽然都知道千机门没有钥匙打不开,但他们总会抱着一种侥幸心理,万一自己就是那个被幸运眷顾的人呢?遇上这道一模一样的门,一定会有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开,然后走进去,最终丢掉性命。” -- 第71页 路雪柔深以为然,问道:“那咱们还往前走吗?” 就在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殷九霄已经拉着她走向了另一条岔路,她后知后觉,原来这一条才是通往百毒门的路,刚才那个石门只是用来迷惑人的。 他们一路上又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机关,眼前终于又出现了与刚才那道一模一样的石门。 “这次是真的千机门吗?”路雪柔有点不确定地问。 石景澜辨认了一下,说道:“是真的,不过前方这座索桥还挺棘手的。” 路雪柔朝索桥下看去,那里是一个大水坑,不知道水有多深,但那水看起来污浊的很,想必不是什么正常的水。 “这桥倒是还好,虽然窄了点,但是绳索还挺结实的,应该不会掉下去。”宁先生研究了一下桥头的绳索。 “是吗?”石景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路雪柔最烦他这样故弄玄虚的样子,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就说,别老让人问你。” 石景澜被她怼了一句,反倒愿意好好做人了,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扔到木桥中间,那石头的分量分明轻得很,可是木桥还是从中间断了,石头掉到下面的水坑里,然后让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石头一落水,水坑里骤然出现了无数张牙齿尖利的嘴,纷纷争抢着那块石头。 那些不明生物身上长满了黑色的鳞片,像鱼又像蛇,两腮都是畸形的。路雪柔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既好奇又觉得头皮发麻,很自然的就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殷九霄,抱住他的手臂一边害怕一边还忍不住继续看。 “太恶心了。”她感叹道。 宁先生也有点受不了,道:“刚才我们若是走过去了,现在可能就掉下去喂这些……” 他本来想说鱼,然而现在也不确定这些东西的物种,于是只好闭嘴。 “百毒门这个名字的由来,不只是因为那些害人不浅的邪功秘法,还因为门人喜欢制毒,不过他们都是半吊子,有时候研究出来的毒/药效果不佳,就会丢到这废水坑里喂鱼,久而久之,这些鱼就变的奇形怪状,喜欢攻击人,鳞片坚硬的像刀子。” 石景澜似乎对百毒门很是了解,路雪柔这回终于信了,他恐怕真的想过偷两本邪功秘籍回去练。 “那这废水坑里既然有鱼,总有源头吧,这些鱼游出去之后再污染水中其他的东西,所以这镇上的生物格外奇怪。” 路雪柔有点担心地问:“会不会影响镇上百姓的身体健康啊?” 宁先生摇了摇头:“这水是活的,早就更换了无数次了,那些研究失败的毒/药本来效果就不好,再经过这么多年,即便存在也微乎其微了。” 过了一会儿,石景澜和飞霜两个人用原来的绳索重新连接了一条绳桥,几人终于来到了对面的千机门。 宁先生拿出那一串钥匙,很是为难地说:“这么多,用哪一把?” 这是石景澜的强项,他蹲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摸索着拿了一把造型最普通的钥匙,随后走到千机门前,找到了隐藏在边缘的锁孔,就这么简单的打开了门。 路雪柔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把钥匙?” 石景澜摊了摊手:“我不知道,随便拿了一把,不过我听说这千机门的锁只能试一次,若是不对,门就永远也打不开了。” 路雪柔嘴角一抽,只能说一声佩服。 宁先生这时才察觉自己上当受骗,顿时怒了:“那小子给我钥匙的时候,根本就是故意混淆,万一我真的来开锁,极有可能把这千机门的锁彻底毁坏。” 千机门后就是百毒门曾经藏身的地方,里面仍然是一个个洞窟,但却谈不上危险,众人各种绕路,终于找到了门派中的藏宝洞,密门已经被人破坏掉了,地上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东西。 有普通的心法秘籍,还有不太值钱的玉石漆器,其中三四口大箱子整个都被搬空了,不知道具体少了什么。 “还真有人进来过?难道这里还有别的路?” 地上的东西都没什么价值,众人也没有细看,走出了藏宝洞。 路雪柔忽然哆嗦了一下,问道:“你们觉不觉得这洞里风有点大?” 山洞不是完全密闭的,但即便留下了通风口,也不该灌进这么大的风。 殷九霄站在原地打量四周,忽然盯住了西边的石壁,他走到石壁前,伸手向前一推。 路雪柔急的拦他:“哥,你别推。”他们现在还在山洞里呢,这一掌下去万一山洞塌了,岂不是要被活埋。 然而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殷九霄推开的只是一层伪造成石壁的石片,石片后面是一个被人凿开的大洞。 竟然有人挖通了这座山! 路雪柔难以置信:“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有人为了得到百毒门的那些邪功秘法,废了如此大的周章,甚至不惜挖开这座山,那些功法难道这么值钱吗? 石景澜自嘲一笑:“原来是这么进来的,我还以为谁这么有本事,能不用钥匙就打开千机门。” 他们翻遍了整个山洞,也没找到偷盗功法之人的线索,路雪柔颇为丧气:“咱们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未必。” 路雪柔心里震惊,因为说话的人竟然是殷九霄,他一向少言寡语,就算依着她的意思转道来了银蛇镇,也从没发表过什么意见,仿佛身在局外,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在意。 -- 第72页 “哥哥,我不明白。”路雪柔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揪了揪身边人的衣角。 殷九霄低头看她,眼眸沉静,不起一丝波澜,仿佛早就看透一切。 石景澜突然了悟:“大小姐,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好,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路雪柔还是不明白,石景澜细细解释道:“想要这些邪门功法的人说到底还是江湖中人,正邪两道之中能花得起这么大价钱的门派屈指可数,而能做的如此隐秘,神鬼不知的,就只有那一家。” “天羽山庄?” 路雪柔想起自己看这本小说时的一句吐槽,作者笔下的江湖贫富差距极大,正派一个比一个富有,邪门各有各的寒酸,而最富的要数正道之首天羽山庄了。 就说那用材极其珍贵的化春丹,天羽山庄一次就能拿出那么多颗,可见是真有钱。 “当然啦,若论起富贵,天羽山庄比你们庞家还是差得远。”石景澜开了句玩笑。 “这背后的水深着呢,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有了这个挖好的洞,几个人不用再绕回去,直接从这个洞就能离开百毒门,走之前石景澜在藏宝洞里放了一把火,然后关上了山洞外所有的机关,以后再有人误闯,既不会丢了性命,也没法拿着邪功出去害人。 从山里走出去,他们没回客栈,而是到岸边租了一条船,准备直接返回双叶镇。 路雪柔本来对百毒门相关的事没那么在意,因为它只是一个消失已久的小门派,且与书中的剧情也联系不上。但现在一切莫名跟天羽山庄扯上了关系,她就有点心慌,总害怕这又是什么针对殷九霄的阴谋。 一个随时可能黑化暴走的反派,还有一群暗地里耍心机的小人,路雪柔真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回到双叶镇,天色正是傍晚,路雪柔心里想着事,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啊,对不起。”她没来得及抬头,直接道歉,对方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揖:“是贫道失礼了。” 路雪柔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道士。 “没事,不怪道长,是我没看路。” 路雪柔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一行人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但这一路上,他们竟然又看到了好几个道士,心里十分奇怪。 “这附近的道观在搞活动?”路雪柔不解地问。 道士虽然常见,但也不至于一下子碰到这么多。 这时边上的一个小贩接了她的话,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过两日是讲道大会,就在隔壁的繁花镇举办,这些道士从这里过路,现在都去繁花镇了。” “讲道大会?听起来很有意思。”路雪柔嘴上附和,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其实所谓的讲道大会,就是天下各个道观的人找个地方聚会,彼此分享一下经营管理的理念,再切磋一下剑法,友好交流。但这一次的讲道大会,却被魔道的一个门派给屠了。 屠杀道士的门派名叫无常殿,早些年曾投靠了魔宫,恰逢此事发生不久,殷九霄就回到了魔宫。于是天下人都知道了,魔头没死,这也意味着男主玉清寒的诛魔计策彻底失败了。 玉清寒丢了面子,心里不甘,便引导正道那些人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非说是殷九霄指使无常殿滥杀无辜。 无常殿的事只是一个引子,让正道继续结盟与殷九霄对立,眼下事情还没有发生,想要阻止也还来得及。 路雪柔蹭到殷九霄身边,使出了撒娇卖萌的全套功夫,央求道:“哥哥,咱们也去吧,讲道大会啊,多么清新脱俗,我这两日邪恶的东西看多了,需要道法来洗涤一下心灵。” 殷九霄甚少在这些小事上拒绝她,那三个人更是没有意见,于是几个人决定去客栈取回马车,便直接去隔壁的繁花镇,晚上就在那里落脚。 看着他们走远,小贩张了张嘴,本想提醒一句,繁花镇最近闹鬼,已经死了不少人,但他终究不想多惹是非,于是没有开口。 第33章 烙印 不想让他疼 天黑之前, 一行人赶到了繁花镇。 路雪柔撩开帘子看向街道两侧,商铺早早就关门了,街上一个叫卖的小贩都没有,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彼此撞到了都是一脸惊恐,然后拔腿就跑。 气氛似乎有那么一丝诡异? 路雪柔怀疑地问:“是不是那个小贩在骗我?说好的讲道大会呢?怎么能这么冷清?” 宁先生也纳闷:“一会儿找个人问问就好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 没一会儿却又忽然停下了,飞霜敲了敲马车门, 道:“少城主, 前面有人发丧, 咱们得让个道。” “哦, 让吧。”路雪柔有点好奇, 把脑袋钻到窗外,一抬眼就对上了一个带着半边鬼面具穿着丧服的人, 那面具做的极其恐怖,更吓人的是, 那人的牙非常的长,让人看了后背发寒。 路雪柔本能地后退, 这一下子退的狠了, 直接倒在了殷九霄怀里。 “何事?”殷九霄睁开眼睛,顺势搂住了少女。 路雪柔抓着他的衣襟, 连说了好几声:“吓死我了!” 殷九霄凝眉,伸手将帘子挑开, 那个带鬼面具的人犹在马车旁,两根尖利的牙齿支了起来,把路雪柔和车里另外两个人又惊吓了一次。 然而那人没获得任何成就感,他自己好像也吓得够呛, 踉跄后退两步差点撞到了棺材,嘴里那两根长牙啪地掉在了地上,最后那人看了殷九霄一眼,捂着嘴就跑了。 -- 第73页 路雪柔愣愣地说道:“假牙啊……” “他干嘛扮鬼吓唬咱们?”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奔丧的队伍过去之后,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路雪柔本想带大家找个客栈住下,但因为这里正赶上讲道大会,客栈都住满了,于是她大手一挥,租下了离客栈不远的一处民宅。 宅院很大,一人一个房间绰绰有余,路雪柔给殷九霄挑了一间又宽敞又干净的,几人奔波了一天,都有点累了,于是简单吃了晚饭,就睡下了。 路雪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望见房间门外站着一个长长的人影,因为刚被鬼面具吓了一次,她几乎是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谁,谁啊?”路雪柔下了床,顺手抱起了自己的枕头往门口走。 她趴在门上看,那人影一动不动,再一看,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衣,身材看起来和殷九霄差不多。 “哥?”路雪柔把门打开一条缝,对着那人的背影轻声喊。 她丢掉枕头,打开门走出去,又叫了一声:“哥,你没睡啊?” 殷九霄没有回头,双手垂在身侧,双拳紧握,靠近一看,他浑身都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路雪柔又往前走了一步,脚落地时竟然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惊险地往地上看了一眼,顿时愣了。 只见殷九霄脚下四周的地面上竟然结了一层寒冰,而且冰层越来越厚,且正在往周围蔓延。 路雪柔狠狠哆嗦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冷的像是冬天,可现在分明才九月。 昨天去百毒门的时候,殷九霄身上的温度一切正常,路雪柔当时还在想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控制内力暴动的方法,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不仅如此,因为长时间的压抑,天魔内力一旦爆发,他身上比先前更冷了。 路雪柔晃神的时候,殷九霄转过身正看着她,他眉目平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那些痛苦。 可路雪柔知道,他只是习惯了,从幼年开始,他身上的痛苦就没有消失过,经年累月,疼痛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从没有抱怨过,就只是忍受,然后变强,再承受更大的痛苦。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无人能解。 路雪柔觉得不公平,如果一个人付出了这么大的痛苦,他理应得到最值得的一切。可殷九霄得到了什么?一个以折磨他为乐的母亲,一个贪婪谋夺他性命的父亲,真心相待之人的背后捅刀,武林正派的污蔑和围攻。 哪有人生来就是泡在苦海里的?她想象不到如果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地步,会变成什么样? 殷九霄向她缓缓走来,路雪柔看着他冰冷莫测的脸,突然冲动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 悄无声息的背负和忍耐,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穿越没什么意义,因为殷九霄继续如此,恐怕还会走上那条毁灭的路。 殷九霄在少女面前站定,他从路雪柔的眼里看到了迷茫,不甘心,以及一点带着温热的关心。 大概就是因为那一点温热,让他觉得这世界还有存在的意义。 殷九霄轻叹:“你会冷。” 路雪柔微微一愣,霎时明白,原来他压制天魔内力,就因为自己会冷,她还以为自己那天的表现没那么明显,结果殷九霄还是发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殷九霄这样让她更生出一种愤怒,谁不是就活这一遭,凭什么她就得是被别人处处考虑照顾的那一个。 于是她胆大包天地推了面前的人一把,扬起恼怒的小脸,质问他:“我冷不会多穿衣服吗?要你管啊?那你还会疼呢?你什么时候不疼了再来管我!” 她那点力气可以忽略不计,殷九霄身形不动分毫,看不出喜怒,目光却是格外热切。 他细细品味着她的话,整颗心都被一股柔软的情绪包裹,第一次从遵从了自己的心,轻笑出声。 “你不想让我疼?” 路雪柔听见他的笑,耳根发麻,心跳加速,只能被动的应答:“啊?嗯。” 殷九霄又向前一步,两人的足尖几乎抵在一起,路雪柔拼命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只听他又问了一句:“即便这样也可以吗?” 说话间,殷九霄压低身体抱住了她。 路雪柔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块冰包围了,冷得连颤抖都发不出,但她坚持着,没有挣开,反而双手贴上殷九霄的后背,轻轻揉搓,仿佛这样,殷九霄就能不冷了。 他冰冷的气息拂在耳旁,带来一阵战栗。 “如果这样呢?”殷九霄说罢,用力搂紧她,将脸埋在她的颈侧,薄凉的唇划过她的皮肤,轻吮了一下。 他难道是在亲我? 路雪柔心中震颤,血液直冲脑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冻僵了,都产生错觉了,像殷九霄这种无情无欲一心追求武道的人怎么会随便亲人呢? 错了错了,肯定是错了,他只是在取暖。 路雪柔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看吧,她才穿过来一个月,殷九霄已经对她有了那么一点信任,所以现在才会抱着她取暖! 既然如此,要改变殷九霄毁灭世界的想法,也还是有些希望的。 路雪柔美滋滋地拍着殷九霄的后背,殊不知那人的脸深埋在她颈窝,目光炽热灼人,薄唇像是在给自己的所属之物烙印一般,再一次贴上她脖颈上的肌肤。 -- 第74页 “鬼啊啊啊啊啊……” 深夜里的一声惨嚎,打破了此间所有的旖旎。 狗吠声、喝骂声、惊恐的叫声随之响起,又像是害怕打破什么禁忌一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让这夜里恢复静寂。 路雪柔早在那一声鬼叫响起的时候,就把自己藏到了殷九霄身后。 她抓住殷九霄的衣角,瑟瑟发抖地问:“那声音是不是街上传来的?” “嗯。”殷九霄点了点头。 路雪柔犹豫道:“要不然去看看?” 她其实不想去的,但是那个人叫的太惨了,说不定受伤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走出大门,路雪柔东张西望,街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直起身,几乎是抱着殷九霄的一条手臂在往前走,嘴里直嘟囔:“没有啊,我感觉那声音就在附近,怎么没人呢?”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停在一条巷子口,殷九霄突然说了一句:“有血迹。” “啊?在哪?”路雪柔到处找,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几滴黑色的血。 “有人受伤了?那咱们快去救人吧。” 路雪柔拉着殷九霄走进巷子,殷九霄多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繁华镇的每一条街巷都是相通的,路雪柔和殷九霄快要走到另一边的巷口,还是什么人都没看见。 路雪柔困得要命,正想打道回府,结果前方的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穿着道袍的人,他们是退着走的,眼看着就要撞到墙角的一辆粪车。 路雪柔好心提醒道:“哎,要撞上了。” 谁知她这一出声,其中一个人吓的跳起来,直接一个倒仰,躺进了粪车里。 “祖师爷啊,这都什么东西啊,又黏又臭。” 路雪柔捂住口鼻,忙拉着殷九霄退后了好几步,然后还嫌不够,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块丝帕给殷九霄挡在脸上系好。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觉得粪车上那个声音有点熟悉,试探着问了一声:“喂,道长,你是不是姓姚?” 小道士从粪车里爬出来,忍着恶心问道:“你怎么知道?” 路雪柔这次看清了,还真是姚道士,那他身边那个岂不就是他师叔幻云道长。 正想着,幻云道长提起手中的剑,警惕着周围,道:“噤声,他又来了!” 姚道士腿一软,差点趴下了,嘴里说道:“这鬼跟咱们有啥深仇大恨啊?都追了两条街了。” “不是鬼。”幻云道长说道。 “肯定是,哪有人的牙那么长?” “牙?”路雪柔想起了傍晚遇见的那个带鬼面具的人,问道:“是不是还带着半边鬼面具?” 姚道士惊奇:“你也看见了?”他忽然不满:“师叔,你听见了,我没有胡说八道。” “闭嘴。” 姚道士委委屈屈,正想说:“你吼我作甚?” 结果他一抬头,一个白色的鬼影朝这边飘了过来,幻云道长一剑刺过去,刺了个空。 白色鬼影又向路雪柔这边飘来,就在此时,殷九霄摘掉了脸上的丝帕,目光冰冷地与鬼影对视。 鬼影尖叫了一声,捂着脸顺着来时的路又飘了回去,经过姚道士身边,还不忘来了一句:“啊呸,真臭啊!” 第34章 清醒 他和她的关系 姚道士登时就不干了!被师叔斥责也就算了, 连个鬼也嘲笑他,而且他掉进粪车里,还不是因为这鬼一直吓唬他。 “你别让我抓到你!”姚道士跳起来喊。 而此时那鬼影已经无声无息地飘远了, 幻云道长想去追,结果被姚道士哭爹喊娘的抱住了。 “师叔啊,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吗?” 幻云道长无奈, 指了指身后:“还有两位小友陪你。” 姚道士这才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冲着路雪柔和殷九霄拱手:“刚才多谢二位,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姓姚呢?” 路雪柔往前走了一步, 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笑道:“姚兄, 不认识了?我是那个路……” 路雪柔没说完, 他已经想起来:“哦,路小弟。”随后他又觉得不对, 连忙改口:“不是,是路姑娘。” “那你旁边的是?” 姚道士看向一袭白衣的殷九霄, 一下子失了语,而他身旁的幻云道长眼神犀利, 竟然重新提起了剑, 像是在戒备什么。 路雪柔笑眯眯地挽住了殷九霄的手:“是我哥呀,怎么样?他是不是很酷?” 殷九霄自然察觉到了幻云道长对他的态度转变, 还有他身上那微微起伏的杀气,但少女此时紧紧地挽着他的手, 想必是不愿意让他伤害这两人。 如此,便随她吧。 姚道士丝毫没发现周围气氛的转变,他大大咧咧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故人,路姑娘, 你们住在哪家客栈,我和师叔也去投宿,到时候大家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路雪柔没说话,而是看着一直沉默的幻云道长。 又等了一会儿,姚道士后知后觉地问道:“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他拽了幻云道长一下,老道士像是终于想通了,把剑放下说道:“敬之,别麻烦人家,咱们自去找客栈住宿。” 姚道士愣愣地点头,就要跟着他师叔走。 路雪柔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二位,城里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租的民宅。” -- 第75页 她觉得这两个道士不像是坏人,而且幻云道长刚才明明已经认出殷九霄的身份,却没有点破,要不然他就是个真好人,要不然他就可能去向天羽山庄报信。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还是把这两个人留在身边看管最为保险。 姚道士心思单纯,果然一听见客栈住满了,就立刻拉住他师叔:“师叔,我可不想露宿街头,咱们去路姑娘那打扰一晚吧。” “这……” 幻云道长看了身后的殷九霄一眼,实在拿不准这位是个什么态度,若贸然接近,搞不好他和师侄就没命回长风观了。 “刚才那个鬼影说不定还会出来,你们俩待在街上也太危险了。”路雪柔恰到好处地提醒。 姚道士一听更是着急:“师叔,我不想被鬼追了。” 幻云道长叹了声气,妥协道:“好吧,那就叨扰路姑娘和这位……” 殷宫主三个字他实在叫不出口,若是还称路公子,便是撒谎,他也说不出。 路雪柔没计较这些,轻轻拍了一下殷九霄的手臂,问道:“哥哥,我带他们回去,你没意见吧?” 殷九霄低头看她,淡声说道:“听你的。” 路雪柔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理愉悦,她挽着殷九霄的手往回走,对身后两人说:“你们跟我来吧。” 回到民宅的时候,各个房间的灯都亮起来了,想必是那几个人也都被吵醒了。 宁先生打着哈欠走到院里,闻到一股屎味,连忙捂鼻子,张口就是:“谁大半夜的掉进粪坑了?” 姚道士听了一脸尴尬,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路雪柔替他解围:“我带了两个朋友回来。” 宁先生嫌弃地看着沾了一身屎的姚道士,嘟嘟囔囔地走回房间:“这讨厌鬼什么习惯,大半夜出去捡人,还捡了一坨屎回来。” 飞霜自觉去厨房烧热水,不一会儿,姚道士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终于一身清爽地站在路雪柔面前。 路雪柔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小香囊,仔细一看,竟然跟她在银蛇镇买的那两只香囊一模一样,想起香囊的价格,路雪柔顿时抽了一口气,难道她被老板骗了? “姚兄,你这香囊在哪买的?” 姚道士小心翼翼地摘下香囊,神秘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香囊啊,这里头装的是驱鬼辟邪的符咒。” 路雪柔嘴角一抽,心说这神情简直跟那个卖她香囊的商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它可不是我买的,是我亲手画的,连这外头的香囊都是我自己做的。” 路雪柔顿觉一言难尽:“你自己做?” 一个男人也能把花绣的这么好看? 姚道士答道:“对啊,我还用两个香囊和符咒跟一个小贩换了钱呢,最近手头紧,多亏卖了个好价钱,不然我和师叔回去的盘缠都没着落了。” 路雪柔艰难维持着笑意,四处望了一眼,幸好殷九霄刚才去耳房沐浴了,不然这得多尴尬,难得送了他一件礼物,结果竟然这么戏剧性! 她也懒得跟姚道士计较了,挥了挥手说道:“姚兄去睡吧,我也得回房了。” 路雪柔磨蹭了一会儿,亲眼看见姚道士回屋,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在,于是她也站了起来,朝自己房间——的隔壁跑过去。 趁殷九霄去沐浴,她得把香囊偷出来,大不了事后再给他补一件像样的礼物,这东西要是留着,明天他撞上了姚道士也戴着一样的,还不知作何感想呢? 路雪柔轻轻推开了房门,力求不发出任何声音,她踮着脚走进殷九霄的房间,关上门后,一股霜雪般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耳根子发烫,站了一会儿才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床上,柜子里,甚至是床底她都找过了,结果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难不成他带着去浴房了?” 路雪柔无计可施,正要像来的时候一样退出房间,却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她情急之下,智商也跟着下降,想也不想就躲到了房间里唯一的大柜子里。 躲起来之后,路雪柔立刻就后悔了,以殷九霄的武功,别说她躲在柜子里,她就是远在大街上,他都能听得分毫不差,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不如随便找个别的借口敷衍过去! 可是现在从柜子里出去……也很怪啊! 路雪柔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殷九霄推门进了房间,她彻底失去了从柜子里离开的机会,只能躲在这里装死,甚至自欺欺人地想: 我要是呼吸再轻一点,能不能被他当做一只小虫子忽视掉。 但很快,她这个愿望也落空了,因为殷九霄一回房就走到床边,从床上拿起早就备好的衣裳准备换上。他站那位置正对着柜子,离得非常近,最可气的是,这柜子年头有点久远,缝隙留得很大,路雪柔只要睁开眼睛,什么都能看到。 一件,两件……眼看着殷九霄要把身上最后的遮挡去掉,路雪柔紧紧地闭上眼睛,身体战术性后仰,这一仰就撞到了柜子里的一根横梁。 砰的一声,路雪柔懵了,连撞疼的脑瓜子都顾不上揉,傻愣愣地看着门缝。 殷九霄此时已经衣着整齐,甚至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才向柜子走过来。他站在柜子前,好似在给里面的人反应时间。 -- 第76页 等觉得差不多了,他才拉开了门,少女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抬头木楞地看着他:“我,我就是,嗯,思考一下人生。” 路雪柔着急站起来,就在即将第二次撞到头的时候,殷九霄的手伸到她头顶,阻拦了这种行为。 路雪柔欲哭无泪:“哥哥,你应该相信我吧?我对你绝对没有不好的企图!” 她毕竟跟眼前的人表白过,就怕殷九霄信以为真,把她当成一个不知检点的好色之徒。 殷九霄放在她头顶的手缓缓向下,摸到她后脑上撞出来的包,眉头微皱:“疼?” 路雪柔一向是个很识好歹的人,趁机装可怜:“可疼了。” 殷九霄果然没再追究她躲进柜子的原因,而是俯身将她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路雪柔享受了一把被大魔头亲自揉头的待遇,顺带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香囊,正乐滋滋地准备回房间。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她抓紧时间回去,还能再眯两个小时。 “嗯。”殷九霄淡然放行。 路雪柔笑意满满走到门口,就在她的手碰到门边的时候,殷九霄忽然说了一句:“你还小,此事不急。” 他可以等。 虽说刚才在她面前更衣,确实有些故意,但他们两人之间只差一句宣之于口的关系,应当也无妨。 路雪柔的心漏跳了半拍,她不敢揣测,也不能…… 他是那个意思吗?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殷九霄的房间,站在门外,一阵夜风把她吹清醒了,路雪柔晃悠着脑袋,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预想的发展,并且还有越来越偏的架势。 第35章 思虑 未来的伴侣 路雪柔回到床上翻滚了一会儿,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看你做的好事,没事瞎表白什么,还不知道避嫌半夜去人家房间, 明知道殷九霄不懂情爱是个纯情男,你还这么随心所欲,不娶何撩啊姐妹!” 另一个被数落地蹲在地上抱头, 忍无可忍之后又站起来反驳:“这怎么能怪我?我以为这种高岭之花不会轻易动心的,谁知道他不只动心了还认真了, 我现在要是说之前的表白只是开玩笑, 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恼羞成怒一掌拍死!” 两边打完架, 一起坐在那叹气:“太难了, 答应他的话这辈子相当于被绑定了, 书里的殷九霄最后可是一个偏执到变态的人。” “要是拒绝他,他也可能立刻黑化, 然后毁灭世界。” 路雪柔用被子蒙住头,干瞪眼到天亮, 心里也无法决断,她唯一想到的办法, 只有先拖着…… 说不定殷九霄对于情爱这种东西并没有追求武道那么执着呢? 眼下她还是得先改变原来的剧情, 让他黑的不要那么彻底。 想通之后,路雪柔强撑起精神掀开了被子, 然而她坐起来,先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路雪柔摸了摸脑门, 好像有点烫。 应该只是个小风寒,没什么大不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飞霜轻声问:“少城主,您起了吗?早饭准备好了。” “哦, 我这就来。”路雪柔无精打采地回答。 她穿好衣裳,从床边走到门口,就这么一小段路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路雪柔打开门,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身白衣,她愣了一下,刚才敲门的不是飞霜吗?怎么变成殷九霄了? 她声音沙哑地说:“早啊,哥哥。” 殷九霄转过身,冰寒的气息朝她逼近,路雪柔一下子哆嗦起来,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一只冰凉透骨的手摸上她的额头,路雪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干笑着说:“哈哈,没什么,有点伤风了。” 殷九霄收回手,眸中似有自责,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收敛了身上的冰冷气息,再次碰触路雪柔的额头,这次温度与普通人无异。 他明知道天魔内力过度压制可能会损伤筋脉脏腑,竟然还愿意为了自己这么做。 路雪柔心中一暖,拿下他的手,小声说道:“哥哥不用这样,我会多穿衣服的。” 怕他不信,路雪柔立刻回到房间里,把自己带的最厚的一身衣服套上了,外套是用兔绒做的,穿起来白胖粉嫩,更显得年纪小了。 “哥哥,你看。”路雪柔在屋里原地转了一圈,转完有点晕乎乎的。 殷九霄恪守规矩,不越雷池一步,从始至终都站在她门外,与他而言,女子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的,即便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有所不同,但他依然坚持这一点。 “很好看。”殷九霄认真回答。 如果是一个擅长与人交往,能言善道的人如此说,或许不会显得真诚。 但偏偏殷九霄是一个日常冷若冰霜,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所以哪怕是最简单的夸赞,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分外动人。 路雪柔忽然有点泄气,这样的殷九霄,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算了,顺其自然吧! “那咱们吃饭去吧。”路雪柔尽量自然地挽住殷九霄的手。 院子里,众人围坐一张桌子,宁先生夹起一只小笼包正找醋蘸,结果身边忽然坐了一只毛绒团子,他的包子险些吓掉了。 “闺女,你这就过冬了?” 路雪柔把包子给他塞回嘴里,道:“管得着吗?” -- 第77页 宁先生摇摇头,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正常人,特意把自己的碗端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跟她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路雪柔一抬眼,发现对面的姚道士在那嘿嘿傻乐,他师叔幻云道长则把手按在剑上,看起来还在防备着殷九霄,一副随时能拔剑的样子。 两相对比,殷九霄完全把幻云道长当成了空气,桌上有一道卤鸭胗,他记得有人曾说过,喜欢吃这道菜。 幻云道长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不觉得稀奇了,但此刻他亲眼看见世人口中那个杀孽缠身的魔头在给一个女子夹菜,还是震惊地合不上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这真的是魔宫宫主殷九霄吗? 路雪柔望着碗里满满的鸭胗,怔忡了片刻。 他们离开狂刀门之后,殷九霄第一次融合《蛊经》,然后唤醒了内心深处那个十六岁的干净灵魂,路雪柔曾给他说过,自己都喜欢什么菜。 她说的随意,并没想过会被人记在心上。 可是祭天那一日,殷九霄分明说过,他不记得那些天发生的事了。 这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殷九霄在骗她? 路雪柔心里有点慌,他要是真的都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的流氓行为岂不是瞒不住了? 难怪从那之后殷九霄对她的态度就像打破了什么界限似的,就比如昨夜,他暗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今早,他会耐心地等在自己门口,现在又无微不至地给她夹菜。 一夜过去,殷九霄好像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把她当做了…… 未来的伴侣。 路雪柔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顿时浑身难受。 妈妈呀,我穿越的这个身体今年才十六岁,就算按现实来算,我也还没大学毕业呢,难道这么早就要考虑婚姻大事了吗? 她忧愁地放下碗,觉得饭都不香了。 而这时,旁边风一般地又坐下一个人,路雪柔抬头,看见一张陌生至极的脸,愣愣地问:“你哪位?” 对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少城主,拜你所赐,什么人都往回捡,我易容了。” 听见他的声音,路雪柔恍然大悟,原来是石景澜。昨天她邀请姚道士和幻云道长的时候没有多想,后来又被殷九霄的事打岔,忘了这一茬。 在狂刀门的时候,这叔侄俩见过石景澜,幻云道长如今又认出了殷九霄,若是看见他们在一起,难保不会猜想狂刀门那一次是两人互相勾结。 “对不住,我给忘了。”路雪柔不怎么真诚地道歉。 对比起来,姚道士似乎是这饭桌上唯一的实诚人,他略带歉意地起身说道:“昨夜叨扰各位了,我那里还有些辟邪的符咒和香囊,回头就给你们送去。” 路雪柔想起那什么破符咒就头疼,昨天好不容易把香囊从殷九霄那偷回来,为此她失眠到天亮,到现在脑袋还嗡嗡,当然不能让姚道士旧事重提。 “姚兄,贵派还懂驱鬼辟邪吗?现下镇上正闹鬼,你的本事可就派上用场了啊!”路雪柔打岔道。 姚道士本就对鬼怪之事讳莫如深,昨晚又被鬼影追了两条街,现在都听不得鬼这个字。 他脸色发白缩在幻云道长身边,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那是随便画的。” 姚道士喝了一碗粥,精神又支棱起来,悄悄说道:“哎,不过我知道有个人画符很灵的,他今天在镇上的清霞观讲道,咱们说不定可以请他画个平安符什么的。” 幻云道长皱眉说道:“灵越道兄是来这里传道的,不许胡闹!” 姚道士暗自瘪了瘪嘴。 路雪柔倒是有几分兴趣,附和道:“我想去,姚兄给引荐一下?” “好啊好啊。” 一顿饭后,路雪柔和姚道士要去清霞观,她去哪里,殷九霄自然是要陪着的。而幻云道长不放心师侄跟一个魔头同行,也只能跟着。 一路上,幻云道长生怕自家孩子口没遮拦,惹怒了那个煞神,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只见姚道士一脸天真地问:“路姑娘,你兄长平时也不爱说话吗?” 路雪柔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殷九霄,觉得他心情还好,便放心回答:“是呀,他性格就这样。” 姚道士同情地说:“我懂,就跟我师叔差不多,你兴致勃勃跟他说了一大堆,结果他只回答一句或是干脆不回答。”他凑过来小声吐槽:“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那真是毫无乐趣可言。” 路雪柔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她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偷偷抓住了殷九霄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殷九霄反握住她的手,面上虽无波澜,心里却认真思索起姚道士的话。 她是个活泼随性的人,对这世间的一切人和事都充满了好奇,而自己历经世事,胸腔里的那颗心早已沉寂如死灰。如果她只是追求一时的新鲜,或许很快就会厌恶与他在一起。 到那时又该如何? 杀了或是放过,他都不会甘心,难道要用尽一切心机囚住她? 魔宫与四方城比起来,似乎不够大。 殷九霄薄唇微抿,眼底浮现透骨的冷意。 幻云道长敏锐地察觉到那魔头的气息变了,心里急得直上火,一把将姚道士捞到了身后,斥责道:“我是怎么教你的,别多嘴多舌,别去管人家的家事,回去把门派心经抄一百遍!” -- 第78页 他哪里知道,殷九霄此时正在想的是,要将魔宫扩建几倍才能困住身旁这只向往自由的鸟儿。 第36章 无常 哥哥就是最棒的! 这之后, 为了不让姚道士再说错话,幻云道长几乎走几步就要瞪他一眼,一路上有惊无险, 终于来到了清霞观。 灵越道长名声极好,又适逢镇上闹鬼,许多百姓在清霞观门前排起了长队, 他们倒不是都信鬼神之说,只有一部分是为了请灵越道长画辟邪符来的, 而大多数都是来听道长讲道静心安神的。 队伍前头有几个人在说话, 听他们说的正是近日繁华镇厉鬼杀人的传闻, 换做以往, 路雪柔一定是凑到前面, 跟他们搭几句话,打听一些内情, 但今天她却没那么做。 因为殷九霄不喜欢拥挤,也不喜欢与人碰触, 哪怕是无意的,他也会觉得难受。还有一点, 路雪柔觉得大魔头的情绪不太对劲, 明明出门时他心情还不错,此刻却又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路上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难道是因为姚道士那句话? 路雪柔正百思不得其解,前方那几个人竟然高声争论起来了。 “三天之内死了五个人, 还都是来参加讲道大会的道士,这还不邪门?我看就是厉鬼作祟。” “你的意思是咱们镇上有鬼?可这繁花镇之前很平静的,就是从各方道士到来之后才开始死人的。” “我看鬼就是跟着这些道士来的,这弄得人心惶惶, 我天黑之后都不敢上街了。” “还上街呢?昨晚那声惨叫你们听见了吗?肯定是有人被鬼害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尸体呢。” 很明显他们说的就是姚道士,路雪柔回头一看,姚道士一脸惭愧,躲在他师叔后头。 “哎,我跟你们说,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在巷子口发现血了,人血!”有个人压低声音说道。 路雪柔想起昨夜寻人的时候,殷九霄也曾提醒过她,巷子口有血迹,后来她找到姚道士,就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她回头问道:“姚兄,昨晚你和道长可有受伤?” 姚道士摇头:“没有,那鬼影一直追,师叔的剑刺不到他,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一直跑,然后就遇见你们了。” 路雪柔点了点头,所以那些血肯定不是这叔侄俩的,那会是谁的呢?难道昨夜还有别的什么人被鬼影追杀? “开门了,能进了。” 前方的骚动打断了路雪柔的思绪,清霞观的大门打开,小道士站在门两边迎接门口的百姓们进去,路雪柔看别人都是捐赠一些银钱或者送点蔬菜瓜果,她摸了摸荷包,掏出一锭金子送到小道士手里。 小道士朝她施了一礼,请她们进去。 清霞观中景致甚好,从大门进去,两旁都是不知名但香气宜人的花树,地上是精心铺就的白色细石,踩上去挺舒服的。 姚道士和幻云道长似乎与这道观中的几个道士相熟,自去叙旧了。 路雪柔和殷九霄停在花树下正赏景,只见一个中年道士推着一车泔水走来,她往后让了让,道士一直低着的头抬起了一瞬,路雪柔看见他的脸,有点疑惑。 这人眼角下有一条疤痕,面相给人一种很凶恶的感觉,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道士,不由多看了两眼。 而那刀疤脸的道士察觉到路雪柔在看他,冷笑一声,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恰在这时,殷九霄上前一步,挡在路雪柔面前,隔开了道士的目光。 刀疤道士甫一对上那双冰寒莫测的眼眸,瞳孔急剧瑟缩,不知不觉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 初时他远远看着,只当此人是个陪女子游玩的贵公子,但此刻亲身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冰冷的煞气,他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 几年前,他曾经见过一个宗师级高手,但那人身上的气息远不如面前的白衣公子恐怖。 白衣,俊美如妖,内力可能在宗师级高手之上,一个人同时拥有这几种特质。 一个名字在刀疤道士脑海中呼之欲出。 他尽量把自己放在对方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着头继续推车向前走。 一步,两步,终于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他双手颤抖,心脏激烈狂跳,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道观,他要给天羽山庄传信,那个人还活着的消息,一定很值钱。 快了,就快了,再坚持一下,一定要稳。刀疤道士看着近在眼前的门,无声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殷九霄眸色微冷,朝那道士走的方向微一拂袖,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刀疤道士觉得心口忽然坠了一下,一点凉意从心脏蔓延开,而他此时已经走出了角门,没有引起那个人的杀心,他内心狂喜,将这一点不适当做了错觉,放下推车就朝街上狂奔。这镇上有天羽山庄的联络点,只要把消息带到,他后半生就不必在这道观里躲躲藏藏,隐姓埋名。 说不定还能混个什么堂主当一当。 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大笑出声,路过的行人都把他当成了疯子,而就在他笑了三声之后,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如同密集的鼓点,越来越快,直到承受不住炸裂开来。 刀疤道士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倒在了大街上。 “死人了,死人了,快去报官!” 清霞观中,眼见那脸上带着刀疤的道士离开,路雪柔从殷九霄身后走出来,奇怪地问:“这道士怎么一脸凶相?” -- 第79页 殷九霄转身,缓缓说道:“亡命之徒。” “难道他杀过人?”路雪柔不解。 “嗯。”殷九霄本来不欲多说,但想到姚道士那句“无趣”,他又解释了两句:“他武功只是微末之流,却一身杀气外泄,应当杀过很多人。” 路雪柔一下子想到那些杀人越货的逃犯,激动道:“不能让他跑了,抓回来送官府。” 繁花镇还在四方城管辖范围之内,作为少城主,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穷凶极恶之人隐藏在道观之中继续作恶。 路雪柔刚跑出两步,就被殷九霄拎了回来,她心里一阵羞耻,因为殷九霄捏住她后颈的样子,就跟抓只小猫似的。 “他死了。”殷九霄平静说道。 路雪柔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把他杀了?” 话音一落,她先后悔了,殷九霄会不会把她的这句话当做质问? 果然,殷九霄嘴角紧绷,神色冷了下来。 她厌恶杀戮和死亡,可偏偏他的世界充满了这两样东西。 殷九霄攥紧掌心,却听见少女兴奋地拍手:“太好了,为民除害,哥哥就是最棒的!” 她眼底的崇拜和欣赏不似作伪,殷九霄微微一怔,牵住她的手,心尖微热。 “棒为何意?”他淡声问道。 路雪柔觉得好险,幸好自己反应快,才能让大魔头雨过天晴。 她随口说道:“棒就是,你很厉害,很优秀,讨人喜欢。” 殷九霄的注意都被那句“喜欢”吸引,他把这两个字默念了一遍,心头一动,便也学着她说道:“你也很棒。” 或许这是她们四方城独有的情人间的爱语,殷九霄不想有一日,少女腻烦了他的冷漠无趣,他愿意做出一些改变。 路雪柔怀疑自己幻听了,再三确定这句话是从殷九霄嘴里说出来的,她扶着身后的花树笑了半天,差点被道观里的小道士客气地请出去。 她就这么开心吗?因为那句话的含义是喜欢?殷九霄忽然觉得唇齿间甜得有些发腻。 过了一会儿,姚道士和幻云道长回来与路雪柔他们会合,清霞观的小道士将几人请到了一处清幽的院落,院子里摆放了好几排藤椅,几人相继落座,等待灵越道长出来讲道。 小院里正中间的那间屋子应当就是灵越道长暂时休息的地方,此时房门紧闭,两个小道士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恭敬地说道:“人齐了,请道长出来。” 连喊了三声,里面依旧无人应答,底下的人都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还不开始啊?灵越道长卖的什么关子?” 两个小道士也慌了,安抚道:“请各位稍安勿躁,我等进去看看。” 他们又敲了两声门,里面还是没有反应,其中一个小道士推开了房门,走进房间唤道:“道长?灵越道长?” 只听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尖锐地叫了一声:“道长,救命啊……” 众人再也坐不住了,蜂拥往房间里挤,然后又面色大变地跑出来,有几个甚至蹲在一边吐了。 路雪柔他们最后才进去,还没怎么样,先听到姚道士惊恐万状地喊了一声:“祖师爷啊!”然后就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路雪柔此时终于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刚才进来找人的小道士跌坐在一旁,两眼无神,神情惊惧地盯着房间正中间的横梁,只见那横梁上挂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嘴角弯起,竟似在微笑。而在这具尸体下方的地面上,是一张被完整无损剥下来的人皮。 路雪柔眼睛瞪大,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殷九霄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抱到了房间外,她才有了点反应,抓住他的衣袖不敢松手。 “灵越道长死了!”不知道谁先开始喊了第一声,紧跟着恐怖的氛围传染了每一个人,院子里的人拔腿向外狂奔,边跑边喊:“恶鬼杀人了!” 清霞观出了一桩血案,最先赶到的却不是官差,而是一群看起来辈分颇高的老道士,早在这些人走到院门口,殷九霄便带着路雪柔一个闪身落在了隔壁院子,站在院墙边,正好能将那些人说的话听的一字不差。 有人检查了尸体,从灵越道长的死法中得出了结论:“不是厉鬼杀人,而是邪门作恶。” “您的意思是?” “离这里最近的门派乃是无常殿,他们功法诡谲,行迹鬼魅,嫌疑最大。” 第37章 放任 不过是他不想。 “这无常殿什么来头?” “邪门三十六派之中只排在末等, 不过前段时日投靠了魔宫。” “魔宫?与那魔头殷九霄有关?” “不能吧,他不是死在天阴山了吗?” “死了又如何?他活着死了都是个祸害,这无常殿投靠魔宫, 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灵越道长还有这几日被害的道友,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立刻召开英雄大会商议剿灭无常殿。” “剿灭无常殿!” 殷九霄轻扯嘴角,微笑中浸透着冷意, 这些话多么熟悉, 这样的场景犹如昨日。 他们在一句句声讨中判定了自己的罪名, 没有人证, 没有物证。 有的仅仅是一句:邪门歪道, 人人得而诛之。 被误解,被冤屈, 从前的他或许会在意,然而现在, 这些人口口声声让他背负眼前的血债,那么既然如此, 他不介意再多背负一些。 -- 第80页 殷九霄眸底深处渐渐染上一抹殷红, 他抬起手掌,将体内六层的天魔内力灌注于掌上, 杀生问道,最简单的办法是杀戮, 哪怕永无休止。 叫这些吵闹的声音灭绝,唯有杀干净这些人。 杀…… 不再自控,放弃抵抗,用毁灭和孤独换取清静和自由。 殷九霄如同坠入一场血腥而酣畅淋漓的梦里, 沉沦到底,不愿清醒,直到—— 一双带着颤抖的唇凑近,咬破他的嘴角,鲜血和疼痛,以及一阵直抵内心深处的悸动,让他无可逃避地清醒过来。 眼前不再是血雾一般模糊不清,少女生动而美丽的脸,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她甜糖一样的呼吸,甚至是她咬自己那一口的疼。 这一切真实且让他发自内心地眷恋,如果一切毁灭,她将如何? 殷九霄掌心的内力一点点消散,收敛,然后微颤地捏住少女的后颈,逼迫她仰头,好让自己无理取闹地亲吻,所求。 他奉行君子之道,从未想过会这般蛮横强势地对待一个女子。 即便只是一个吻,即便他已经吻过她不止一次,可他从来没有这般放纵过自己的欲/求。或许是融合了《蛊经》,将他内心深处细微的情绪放大,也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 他甚至在想,如若她不反抗,能否要的更多…… 路雪柔紧紧贴在墙上,被他亲的渐渐没了力气,在反复推拒失败之后,她意识到殷九霄这次是来真的,与狂刀门密室那一次不同,与他变成少年任酒后的自己胡闹那一次也不同。 所谓的无情无欲,不过是他不想。 路雪柔有那么一瞬间自暴自弃了,靠在墙上心里想着,算了,亲吧亲吧,总比你大开杀戒的好。 然而在她的放任之下,殷九霄竟然有得寸进尺,愈演愈烈的架势了。就在他那只手缓缓上移之时,路雪柔心里急喊了一声停。 然后她找回了一丝气力,逮着殷九霄腰侧恶狠狠地拧了一下。 虽然这点力气对殷九霄来说基本可以忽视,但那一丝疼痛多少唤醒了他的理智和羞愧感。 “你……”为何不逃? 他想开口,但面对那双带着怒意和委屈的眼眸,一切都显得冰冷而无力。 原来失控的后果,真会让他承受不起。 殷九霄默然退后,一步一步拉开了与少女的距离,他忽然觉得,一朵圣洁美丽的花不该开在一片废墟之上,他从来不该染指,也不配…… 就在殷九霄想转身之际,路雪柔拽住了他的手,然后拉着他走出了这间小院,直到她觉得够远了,不会被那些老道士发现,才甩开了殷九霄的手,在道观里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走来走去。 “岂有此理,他们又玩欲加之罪那一套了!” “有王法吗?死人了不报官,找一群道士来说东道西。” “这里还归四方城管,本少城主还没死呢!” 殷九霄低头看着自己被她甩开的手,冷眸中浮现几分无措。 她并非在生我的气? 从始至终,她是在替我而委屈? 这欢喜来的越迟、越久、越让他深陷。殷九霄眸中的光越来越亮,在这一刻,他甚至想和那些绝望不堪的过去划清界限,将屈辱和怨恨尽数抹消。 “哥哥,你在听吗?”路雪柔急的拉扯他的衣襟摇晃。 “嗯?”殷九霄眼底只剩柔软。 路雪柔无奈,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把我送到繁花镇的守官衙门,趁着那群道士还没带走尸体,咱们得把灵越道长的尸体抢到手。” “好。” 无论她现在说什么,殷九霄都不会有疑问。 他揽住少女,轻功快的像一道光影,片刻后就落在了守官衙门, 衙门的差役看见前院突然出现一男一女,拔刀就围了过来,殷九霄眉峰微挑,正要出手,有人比他更快,路雪柔飞速从身上掏出一块金令牌,上面刻了“四方城”三个大字。 差役一看,顿时齐齐下跪:“参见城主。” 持城主的金令牌如同城主亲临,不多时,繁花镇的守官齐大人也跪在了路雪柔面前。 “敢问姑娘是……” 路雪柔爽快地说:“我姓路。” 齐大人立刻明白,高喊:“下官参见少城主。” 路雪柔招招手让他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大人听完有些犹豫:“可是少城主,这案子有江湖势力参与……” “废话少说,一炷香之后,我要看到灵越道长的尸体,否则,你就回家种地吧。” 齐大人带着差役屁滚尿流地冲出了衙门。 清霞观,老道士们商讨之后,正要派小辈把灵越道长的尸体解下来搬走,然而这时,道观里忽然冲进了一群官府的差役,二话不说就封锁了这间小院。 “都散了,散了,官府办案,闲人勿扰。” 齐大人背着手走进来,看见那高高悬挂在横梁上的尸体,胃里顿觉一阵恶心。 他掩住鼻子,指使差役:“快把尸体搬回去,找仵作验尸。” 先前那个做主的老道士极为不满,道:“大人,此乃江湖恩怨,官府贸然插手,恐为不妥。” 齐大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在少城主要查案,他为了这个得来不易的官位也得努力帮衬,不然就得回家种地。 -- 第81页 “什么江湖不江湖的,看看这是什么?”齐大人指了指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这是人命,都死人了,你跟本官扯什么江湖?来人,带走,再有阻挠办案者,板子伺候。” 见他态度强硬,老道士也不想对上官府,于是只得让了路,眼睁睁看着差役把灵越道长的尸体抬走了。 齐大人回到衙门,着急找路雪柔邀功:“少城主,下官已经命人把尸体送到验尸房了,这就去找仵作过来。” 路雪柔摆摆手,道:“不用,你去镇上的这户民宅,把里面的人都叫过来。” 齐大人受宠若惊,认为少城主要对自己委以重用,乐不颠的去找人了。 没过一会儿,宁先生和石景澜他们都来了,路雪柔把清霞观发生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宁先生带着自己的小药箱就进了验尸房。 齐大人这时候凑到验尸房门口,在那套近乎:“这位大人,不瞒您说,上午我们这接到了一个案情,那人死得也很离奇,走在路上忽然就死了,哎呦那个惨,您要是得空,也给验验?” 齐大人厚脸皮地指了指验尸房里另一具白布遮盖的尸体。 宁先生没搭理他,路雪柔走过来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这人就是那个被殷九霄杀掉的恶徒,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清霞观的? 石景澜溜达过来,盯着尸体那张脸多看了好几眼,略带疑惑:“眼熟啊。” 路雪柔问他:“你见过这人?” 石景澜研究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掀尸体的头皮,只见他三两下就把尸体的头皮扯掉了一层,露出里面的大光脑袋。 哦豁,假发啊!路雪柔看得惊奇。 “这人我见过,他以前是个江洋大盗,曾经为了求财而灭了一家三十余口,两年前他被无双城城主关进了死牢,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出来了。” 路雪柔摸摸下巴:“嗯,那他确实该死啊,不用验了,把尸体处理掉吧。” 齐大人赶紧拍马屁:“少城主英明神武,听您的,下官这就让人把尸体弄走。” 路雪柔走出验尸房,抬眸便看见殷九霄站在回廊上,背影冷清,淡漠,似乎又回到了他一贯冰冷漠视的本性。 她忽然有点不甘心,在清霞观被这人按着亲了一通,她到现在嘴唇还是麻的,走路的时候脚还软,可他转身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不就是个随时会黑化暴走的反派吗?连穿越这么离奇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路雪柔气势汹汹地走到殷九霄身后,在心里默数屏息。 殷九霄侧目望向她,目光中有些许疑惑。 下一刻,少女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下压,他错愕了一瞬,还是顺从她,低下了头。 一个带着甜味的轻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很轻,很痒,像一根羽毛在骚动,撩的人心弦绷紧,如梦似醉。 第38章 抓鬼 不可对伴侣说谎 “嗯, 盖个章!”路雪柔垂眸,不想让殷九霄看出她眼底的羞涩。 此时她心里怂怂的那一面又占据了上风,于是松开殷九霄的脖子, 转身就跑。 而殷九霄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直凝视着她的背影,眸光灿若星辉。 一个多时辰后, 宁先生提着小药箱从验尸房里走出来,飞霜早已备好了热水, 他洗过手, 和众人一起坐在后院的凉亭里。 “死因是中毒。” 他一开口, 众人都有点惊讶。 路雪柔想起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解地问:“难道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者疼死的?” 宁先生摇头:“他先中了一种名叫尸笑散的毒, 这种毒服下不会立刻毒发身亡,而是一点一点麻痹人的神经, 让人失去五感,两三个时辰之后人才会死, 死后脸上会呈现出一种很安详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享受死亡一样。” “他被剥皮的时候应该是活着的, 这张人皮很完整, 一看就是刀法纯熟。” 路雪柔听的背上发凉,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一直往殷九霄身边挪,殷九霄见此侧了侧身, 果然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顺势窝进了他怀里。 他抬手摸了一下手边的兔绒,心头微痒。 后背切实有了安全感,路雪柔大着胆子问:“剥皮这种事还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宁先生还没来得及说,只见石景澜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泛黄的书卷, 上面用朱笔写了三个字《剥皮典》,不用看内容就知道有多渗人。 路雪柔用看变态的眼光看着他:“这玩意你居然随身携带!” 石景澜笑得有点欠:“随便研究一下。” 路雪柔担心地想,千面鬼石景澜是殷九霄身边最得用的手下之一,但是他为人阴狠,手段残忍,甚至丝毫不顾及无辜之人,也给殷九霄拉了不少仇恨,看来以后要多看着他才行。 宁先生翻开那本《剥皮典》,在里面介绍的上百种剥皮方法中找到了这种配合尸笑散使用的方法,只见那一页纸上画着一种椭圆形的薄片刀,银色的,看起来很像是某种鱼类的鳞片。 “就是这种刀,虽然看起来奇怪,实则锋利无比,不只能用来剥皮,也能当做暗器暗算别人。” “这也是百毒门研制的暗器之一,随着百毒门覆灭,已经消失多年。”石景澜说道。 路雪柔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百毒门丢失的不仅是秘籍,还有各种阴毒无比的暗器和毒/药,如果是天羽山庄的人偷走了这些东西,图啥呢?” -- 第82页 “现在也不能下定论,毕竟咱们没有证据,天羽山庄作为正道之首,不说江湖上人人敬仰,但也是个地位超然的存在,贸然指责他们盗取邪派功法,很容易引起众怒,得不偿失。” 虽然宁先生说的有道理,但路雪柔仍旧觉得憋屈,指责天羽山庄偷盗邪功害人就要讲证据,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殷九霄是邪魔就不需要证据了,这简直就是双标! 她一下子心情低落,趴在桌上出神,结果被殷九霄当小猫一样挠了挠下巴。 “干嘛?”她摸了摸下巴,有点痒。 殷九霄俊秀的眉微微挑起,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虚握。 路雪柔扒拉开他的掌心,只见那里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像是水滴落下那一瞬间冻住的。 她放在手心研究,直到冰珠化成了水,才意识到自己被大魔头哄了! 她既想笑又觉得有点羞耻,真是长见识了,谁家这么哄人呐? 虽说他这哄人的方式离谱,但路雪柔的心情却很神奇地好了起来。 宁先生还在那分析案情:“灵越道长也算是个高手,有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走,只能是下毒,而且他全无防备,应该是平时熟悉或者亲近的人。” “根据尸体来看,灵越道长死于昨夜子时,凶手剥皮之后,又趁夜把尸体送回清霞观,甚至布置了一番,故意等着今日讲道大会被百姓们看见。” “这几日繁花镇有闹鬼的传闻,百姓们一看这尸体的惨状,很难不联想到厉鬼害人。” 路雪柔忽然问道:“闹鬼?无常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那群老道士突然冲出来指认无常殿害人,总觉得十分可疑。 话音一落,众人脸上都是茫然,唯独殷九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路雪柔有点在意,打算一会儿趁没人的时候问问他。 “说起闹鬼,那两个道士不是亲眼见过吗?他们碰见鬼影的时辰和灵越道长死亡的时辰差不多,要么那鬼影是凶手,要么他肯定知道什么。” 路雪柔来到守官衙门之后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此时突然被提醒,她才想起来,姚道士和幻云道长还在清霞观。她急忙招来差役,让他们去清霞观把人带来。 没多久,差役把人带进来了,幻云道长神情有些沉重,而姚道士现在还没从那具尸体的冲击中缓过神,张口闭口仍是一句:“祖师爷啊,你可得保佑我。” 路雪柔忍无可忍重重的拍了他一下,姚道士茫然四顾,看见前面一片白影飘过,顿时又哭了:“祖师爷啊,大白天也见鬼。” 路雪柔无奈:“什么鬼,那是我兄长。” 姚道士胆大包天盯着白影仔细看了一圈,才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路雪柔没办法,只能推着殷九霄走进内堂,让他暂时不要出现在姚道士面前,免得把人吓疯了。 “两位道长昨天可看见那鬼影的真面目了?”宁先生负责问,齐大人为了显示自己能干,在一旁亲自记录。 姚道士遇见鬼早就吓傻了,来来回回就是一句:“长得就是个鬼样,牙可长了,舌头伸那么长。祖师爷啊,它追了我们两条街,要不是遇上路姑娘,我就得被鬼吃了。” 幻云道长按住师侄,让他别再胡言乱语,然后自己把昨夜见到那鬼影的详情说了一遍:“他只带着半边鬼面具,那一双尖牙应该是假的,我试图与他交手,但是那人只躲不打,且身法诡异,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飘。” 路雪柔回忆起昨晚见到那鬼影的情形,它当时确实是在天上飘着的,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见众人讨论半天也没个结论,路雪柔敲了敲桌子,说道:“把那只鬼抓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众人对她突如其来的决定习以为常,只有齐大人心里直哆嗦,这少城主看起来真不是个善茬,跟一群江湖人对着干,现在还要连夜抓鬼,恐怖如斯。 一行人从衙门出来,回到租住的民宅,路雪柔让石景澜研究点暗器机关什么的,晚上抓鬼的时候用,她自己揪着姚道士,哄骗他去做诱饵。 “路姑娘,咱们好歹也算是患过难的朋友,你不能推贫道进火坑啊!” 路雪柔不承认:“谁说的?怎么就火坑了?你放心,我会安排高手保护你的。” 姚道士抱着民宅里的一根柱子,哭着喊着说:“不去,我死也不去,祖师爷啊,救命啊~” 没等他嚎完,路雪柔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馒头,苦口婆心地劝:“你必须得去,身为名门正派,为百姓舍身抓个鬼怎么了?更何况那鬼影只爱追你这样落单的道士,你不去谁去?” 姚道士咬了一口馒头,心有戚戚:“可我们道观上下都不超过十个人,算哪门子名门正派啊?” 他还想狡辩逃避,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路姑娘的兄长站在不远处,只是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浑身就跟进冰窖了似的,冻得直打颤。 而他师叔幻云道长反应更大,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馒头给他又塞回嘴里,并且替他应承道:“敬之会去的,还请姑娘向令兄解释一二。” 路雪柔回头发现殷九霄站在那里,顿时明白了,看来耍嘴皮子赶不上武力威胁,下回她就不这么麻烦了。 路雪柔正好有事要问殷九霄,就顺手把人哄走了,幻云道长见那魔头走远,心头松了一口气,他低头一看,那不成器的师侄啃着馒头,压根没注意自己头发上已经冻上了一层寒霜,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 第83页 “晚上一定要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幻云道长语重心长地说。 姚道士弱弱地反抗:“可那鬼要是咬我呢?你们来不及救我呢?师叔啊,我真的怕,要不咱们跑吧。” 幻云道长叹气:“跑哪去?你灵越师叔待你挺好的,他死了,你怎么也得帮着查清凶手。” 他们长风观一向是依附着同一个镇上的天清观,灵越道长对他们一直多有照拂,这次讲道大会也特地给他们留了名额,只是没想到…… 幻云道长一口气没叹完,姚道士又说:“可是师叔,今日到场的众位前辈都说凶手是无常殿,就是那魔头殷九霄的手下呜呜呜……” 姚道士没说完就被幻云道长一把捂住了嘴:“师侄啊,你要知道,有时候人可比鬼恐怖多了。” 路雪柔和殷九霄走到了民宅的后院,美其名曰吃饱了遛弯,其实正在想着怎么迂回地问殷九霄无常殿的事。 然而没等她想到方法,殷九霄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说道:“你可以问。” 路雪柔试探道:“我什么都能问?” 殷九霄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他说:“身为药王谷传人,不可对伴侣说谎。” “你问什么,我若是回答了,一定是真话。” 随着这句话落下,殷九霄那一双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 第39章 长牙 她是内子 谁是你的伴侣? 路雪柔很想这么问一句, 然而殷九霄耳朵上的红已经有要蔓延到脖子上的趋势了,她决定暂时做个好人,转回正题。 “哥哥和无常殿有什么关系吗?”路雪柔轻咳一声, 假装正经。 殷九霄体内运转天魔内力,脸上那点热度很快便被冰寒的气息赶走,他的声音比方才要沉冷一些:“见过一次, 顺手救了个人。” 路雪柔十分惊讶,因为殷九霄在书里是那种生人勿进, 性情冰冷难测的大反派, 从天阴山深渊出来之后, 他就只是杀戮, 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了。 这一路上他们也曾遇到过无辜之人受害, 但殷九霄看起来根本无动于衷。所以她也早就忘了,那场决斗之前, 殷九霄还是一个善良悲悯的人,甚至还救过不少人。 而他救过的人里, 也包括女主夜雪歌那样背后捅刀的白眼狼。 “是不是昨天那个一见你就跑的长牙鬼影啊?”路雪柔很容易就想到了昨天那个奇怪的鬼,他躲在发丧的人群里吓唬自己, 结果见到殷九霄一对长牙都吓掉了。 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可夜里遇见姚道士和幻云道长的时候,鬼影锲而不舍地追了他们两条街, 然后被殷九霄瞪了一眼就仓皇逃跑了。 殷九霄点头:“此人是无常殿的新主人,半年前无常殿的老主人去世, 险些被邪门各派瓜分,我帮了他一次。” 听他说的这么容易,路雪柔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殷九霄接任魔宫宫主也不过才两年,魔道势力盘根错节, 魔宫虽然强大,但不代表各门派就一定会对其言听计从。 殷九霄为了一个无常殿触动了邪门各派的利益,那些人必定恨他,难怪他上天阴山决斗那日没有一人跟随,事后得知那场决斗是以一敌多,也没有人质疑正道所谓的公平。 路雪柔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因为殷九霄所坚持的道没有一人赞同,正派污蔑他伪善,恨不能除之后快。魔门不想他做大,冷眼旁观任他自毁。 天阴山那一日,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那些人的? 想到这里,路雪柔默默抓住了殷九霄的手,像个小朋友那样轻轻摇晃。 好像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殷九霄说到一半,发现少女站在那发呆,时而皱眉时而嘴角紧抿,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她现在握住自己的手摇晃,会不会是想要自己哄她? 殷九霄在瞬息之间回想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心法秘籍,然而那些秘籍并没有教过他怎么哄自己未来的伴侣开心,最后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路雪柔微微一愣,软乎乎地蹭了一下大魔头的掌心。 殷九霄眸光轻颤,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攥起拳头,像是想留住那种感觉。 “无常殿的弟子不练任何能伤人的武功,却会把轻功练到极致,外行看来,就像飘在空中的鬼影。”殷九霄面无表情地解释,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却用力地几近颤抖。 “所以无常殿的人是不可能杀人的,那他们为什么扮鬼吓人?” 殷九霄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让那个长牙鬼影亲自回答了。 天黑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由于繁花镇近日闹鬼的传闻,百姓们都不敢在夜里上街,这也方便了路雪柔他们抓鬼。 路雪柔让石景澜在每一个暗巷的路口都放置了机关,又从宁先生那里借来了能让人闻到就昏睡的药粉交给了飞霜,最后让衙门的差役守在巷子口抓人。 夜半三更,她和殷九霄坐在繁花镇最高的那家酒楼的房顶上,将繁花镇的每一条街巷都收进眼底。 姚道士浑身哆嗦地走在小巷里,嘴里念叨:“祖师爷保佑,千万别让那鬼吃了我。” 他听到一点动静就要回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总觉得四周阴风阵阵的。 -- 第84页 忽然,他觉得后脖子上有点痒,伸手去挠的时候好像碰到了那种很滑的布料。姚道士声音都变调了:“什,什么人?” 他一回头,白布罩下来遮住了视线,然后有一张惨白的鬼脸从白布底下钻进来,血红的眼睛正与他对视。 “啊啊啊啊啊鬼……” 姚道士撒腿就跑,那鬼就拿着白布慢悠悠地飘在后头追他,时不时还把布往他脑袋上扔一下,吓得姚道士跑得更快了。 “鬼来了,鬼,人呢,师叔快来救我!”姚道士张大嘴跑了一路,喝了一肚子夜风,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身后的鬼影停住了,站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跳起来:“啊呸,是那个臭的。” 鬼影不知道想起什么,好似受了惊吓,拿着手里的白布就往回飘,在他飘到巷子口的时候,触动了石景澜的机关,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就要把他罩住。鬼影身法极快,贴着墙从下往上蹿,手里银光一闪割破了巨网的边缘,就这么逃了。 飞霜朝他撒了一把药粉,被他用白布甩了回来,自己反倒晕了。 路雪柔站在房顶看得干着急:“糟了,让他跑了。” “不会。”殷九霄笃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说罢,他伸手揽住少女,一个起跃向鬼影追了过去。 殷九霄带着少女落在了繁花镇二十里之外的一片竹林,竹林的入口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往生门”三个字,并用极大篇幅介绍了这片竹林如何可怕,几个厉害的人物进去都尸骨无存,最后还十分中二地写了一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年轻人,回头吧! 一般能这么铺垫的肯定危险不到哪里去,果然,路雪柔和殷九霄一路走进来,除了两只兔子什么也没遇到。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有个人气喘吁吁在那捶地:“可跑死我了,谁这么缺德布下个陷阱要抓我。” 另一道老迈的声音问他:“小主人,你没被人跟踪吧?” 坐地上那人瞬间炸了:“跟踪我?小爷这轻功,那群废物再练一百年也追不上。” 老人担忧:“可您昨晚还说看见殷宫主了。” 那人嘚瑟起来:“殷宫主那样的人物,凭什么帮衙门的人抓我?衙门里有他祖宗啊?” “这倒也是。”老人扶起他,又说:“您别再掺和那群道士的事了,咱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那人摘掉鬼面具,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 路雪柔猜测,这少年也就十四五岁。 “那群道士杀了人还想往我们无常殿身上扣屎盆子,不行,我偏要管!” 老人拿他没办法:“你可是老主人的独苗,你死了咱们无常殿就没了,上次你找了天清观那个灵越道长,转眼人就死了,这就是警告你懂不懂?下一次死的就是咱们了!” “呸,你别瞎说,殷宫主回来了,那些虚伪的正派根本不足为惧。” 老人耐心劝说:“殷宫主现在自身尚且诸多麻烦,他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开,先不说正派联合起来追杀,就连魔门各派也会想着分一杯羹,更何况魔宫现在大权旁落,他身上只剩一个宫主的名头了。” 少年一脸,你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听的倔强表情,扬起头说道:“不怕,咱们魔门的规矩,谁武功高谁做主,他们打不过殷宫主的。” 路雪柔听他们说了半天,有点累了,伸手一扯殷九霄的衣袖。 还不能现身吗? 殷九霄眉梢微动,带着她走到了那两人身后。 他们也没刻意隐藏脚步声,那两个人听到声音回头,显然吓得不轻:“殷,殷宫主?” 地上的少年蹦起来,然后像苍蝇一样乱撞,到处找镜子和梳子,说要整理仪容。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脸上湿漉漉的,好像刚洗了把脸。 “参见宫主。”少年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他身旁的老人也跟着跪下,瑟瑟发抖地说:“老朽方才失言,请宫主责罚。” 按理来说,无常殿现在归魔宫管,所以他们对殷九霄恭敬也是应该的。 殷九霄神情冷淡,恍若未闻,偏头看着少女发顶的蝴蝶簪子,将面前的两个人当做了空气。 路雪柔已经习惯他如此了,但眼前这两个人明显只认识原来那个殷九霄,看他态度如此冷漠,脸上都有点慌乱。 “要不你们先起来?”路雪柔出声缓解尴尬。 少年不肯起,跪在地上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路雪柔连忙摆手:“没,他就是嗓子不好,说不了话。” 突然“被生病”的殷九霄看了她一眼,路雪柔抓着他的袖子摇啊摇。 “嗯。”殷九霄只好承认自己病了。 少年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也不能直接问,宫主你怎么变了?只好拉着老人站起来。 他看了看一身冷然的殷九霄,又看了看殷九霄身边活泼灵动的少女,自然转移了对象。 “我叫长牙,昨日吓到姑娘了,给你赔个不是。”少年又指了指身旁的老人:“这是我叔爷,长洛。” 路雪柔跟他们问好,如往常一样介绍自己:“我是你们宫主的……” 妹妹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殷九霄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清冷地替她回答:“她是内子。” -- 第85页 第40章 凶徒 他的偏执转移了 内子?什么时候的事, 我同意了吗? 路雪柔怀疑自己幻听了,她刚刚确定自己对殷九霄确实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好感,抛弃对书中角色的印象, 她认为两人之间还不够了解,应该像正常情侣那样恋爱磨合一段时间。 结果殷九霄的想法似乎和她截然相反。 他好像从心里认定了两人之间的伴侣关系,并且不遗余力地在向其他人宣告这一点。 路雪柔承认也不是, 反驳更不行,于是只能沉默。 而对面的一老一少听闻这爆炸一般的消息, 全都石化一样愣在当场。 长牙声音放空地问:“宫主, 您什么时候娶妻了?” 殷九霄冷冷回答:“很快。” 路雪柔望天, 突然觉得殷九霄这种高冷纯情的反派很难搞, 或许是因为没有情爱经历, 他考虑事情的时候往往简单粗暴。 而长牙想的更简单,既然宫主已经承认了这个少女的身份, 那她以后就是自己的主母。魔宫作为邪门之首,宫主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这姑娘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 看来以后要多盯着她,按照魔宫女主人的身份严格要求, 让她成为宫主的贤内助。 “宫主, 夫人,请到里面喝一杯茶。”长洛的反应比自己的侄孙要快一些, 佝偻着背走在前面带路。 长牙用极尽挑剔地眼光打量了路雪柔片刻,低下头说道:“宫主, 夫人,里面请。” 他的语气颇有一种认命的意味,路雪柔很想说:我和你们宫主真的还不是那种关系! 但她料想这里不会有人听她的,而且看殷九霄脸上那一丝罕见的笑意, 恐怕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竹林深处有几间小屋,屋外用篱笆圈起来,长牙和长洛在前方领路,几个半大的孩子从院子里跑出来,一点不认生就要扑人。 长牙无奈,从身上摸出几块糖把他们哄走了。 “让宫主和夫人见笑了,家里的小孩没怎么见过外人,不知道规矩。” 长洛觉察到殷九霄的气息与往日不同,只要稍微靠近,他身上那股煞气就会变得格外明显,让人忍不住想到死亡,只想远远地逃离。 老人看向殷九霄身旁神情自若的少女,心底里生出了几分佩服,这女娃娃竟然能安然站在宫主身边,一点都不受影响,想必也有过人之处,否则宫主怎么就直接认定了她女主人的身份呢。 见竹林里来了两个生人,每个小屋里都走出了几个人看热闹,长牙挥挥手,让他们都乖乖回去,然后带着两人来到最中间的一间木屋。 木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一张木床,两口装杂物的箱子并排放在墙边。 长洛去烧水煮茶,长牙则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路雪柔觉得这地方虽然简陋,但是挺安静的,一点也配不上无常殿这个阴暗诡异的门派名。 殷九霄坐下之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漠然的样子,路雪柔见长牙正在收拾那身装鬼的行头,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装鬼吓人呢?” 长牙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把那身行头拿到桌上,站在桌边回答:“我也只是想,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长牙站在那回忆:“这事得从第一波来到繁花镇参加讲道大会的道士说起。” 从三年前开始,每到这个时候江湖上都会召开一次讲道大会,由德高望重的玄真道长抓阄选择举办地点,今年抽到了繁花镇的清霞观,所以各地拿到名额的道观都会派门下最优秀的道士来参加。 长牙喜欢热闹,第一天就来到镇上,结果逛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为了抄近路他往暗巷里钻,然后就撞上了一个落单的小道士被杀。 “死的可惨了,就跟灵越道长一样被剥了皮,但那伙人连个全尸都没留,直接把尸体剁成了碎块,然后装上袋子绑上石头,扔到镇上那条河里了。” 路雪柔心里直冒寒气,不由抓紧了殷九霄的手,问长牙:“你看见凶手了?” 长牙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他们都带着面具,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也不知道真实的身份。” 路雪柔觉得他这句话有别的含义,果然长牙冷笑一声说道:“我不信邪,跟着其中一个人,眼见他进了清霞观,脱去了那身沾了血的衣服,换上了一身道袍。” 道袍? 路雪柔想起白日被殷九霄顺手灭了那个江洋大盗,他也穿了一身道袍,伪装成清霞观的道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只听长牙接着说道:“我以为是清霞观藏污纳垢,就偷了那道士丢掉的血衣跑去衙门报官,结果那个齐大人是个酒囊饭袋,一听是江湖事就不想管了,敷衍了我几句就作罢了。” “我对这件事颇为在意,晚上又去镇上的暗巷里蹲守,果不其然,那伙人又出来害人,我弄出了一些动静,救了那个道士,那伙人跑了。我这次换了另一个人跟着,亲眼见他换上了另一个道观的道袍,然后去找一个上了年纪的道长复命,说他们今天失手了,人没死。” “我开始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便准备了这身扮鬼的行头,每天夜里都去镇上,有时候能把那些落单的道士吓的跑回住处,但更多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伙人虐杀。”长牙说着,神情越发低落。 -- 第86页 “那一伙人就混迹在各个有名望的道观之中,甚至连道观的长老和掌门都在包庇他们,任由他们残杀小道观来的道士。有一日我离得太近,被那伙人发现,差点被他们追上一起杀了。那天刚好碰上天清观的灵越道长,是他救了我。” 路雪柔从长牙的话里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白日在清霞观见到的那个伪装成道士的亡命徒,并非是一个巧合。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仿佛披上了一层人皮,白天本分善良,晚上凶相毕露,肆意杀戮。 更让人不理解的是,他们背后竟然有各个道观掌门和长老的支持,可是背后之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长牙提到灵越道长,眼眶发红:“我这几日见了这么多伪善的道士,本来不相信灵越道长,但观察了两天,我发现他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于是我偷偷去找他,把那些道士死亡的真相告知于他。或许是真相太过惊骇,他没有立刻相信我,说要自己去求证。” “第二天我又来找他,他失魂落魄地,说让我再等等,等他确认了,要亲自清理门户。我暗中跟着他,发现他去找了宁峰道长,他们是师兄弟,然而只说了两句就争吵起来,灵越道长愤怒地离开,说要去找师父玄真道长揭发他师兄的罪行。” “这之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灵越道长死了。”长牙声音哽咽。 路雪柔离他近,下意识就要起身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一下。 结果刚起了一丝念头,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后颈,她转过头,发现殷九霄正用那种看似平静实则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望着她。 路雪柔轻咳一声,故意说道:“口渴了,有茶吗?” 救命啊,她好像真的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因为书中的殷九霄无情无爱,所以作者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让他的偏执都表现在了追求最强武功上,路雪柔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她最近发现一点变化,殷九霄不再整日练功,而是分出了大半的精力陪着她,或者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如果是普通情侣谈恋爱,想尽量多和对方待在一起也就罢了,但怕就怕殷九霄把那种对武道的偏执转移到她身上来。 路雪柔很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或者忽略了一些小事,让殷九霄的情绪受影响,然后引起他体内天魔内力的暴动。一旦他克制不了那种杀戮的欲/望,每多杀一个人,都会加速入魔的过程。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迟早还会毁灭。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只能内心惆怅地叹一口气。 这时,长洛端着两盏茶走进来,放到他们两人面前。 路雪柔临时找的口渴借口自己都忘了,在那跟长牙讨论灵越道长的死因:“这样看来,他师兄宁峰道长有很大的嫌疑。” 在她和长牙说话时,殷九霄端起一盏茶,朝杯口吹了一口气,茶水滚烫的温度立刻降下来,不冷不热恰好可以入口。 他将茶杯送到少女面前,杯口正抵着少女的下唇,她一张开嘴就能喝到。 路雪柔愣了一下,不解地看他。 殷九霄执拗地举着茶盏,低声说道:“你说口渴。” 路雪柔还没喝水先呛了一下,她赶紧从殷九霄手上捧起茶杯,说:“我自己来。”然后咕咚灌了一大口茶水。 而殷九霄看向自己那只空着的手,眸光晦暗。 这种不被她需要和依赖的感觉,他不喜欢。 第41章 真相 正与邪 路雪柔一贯是个心大的, 喝完就把茶杯放下,问长牙:“那个宁峰道长住在哪里?不如咱们趁夜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证据。” 而长牙却敏锐地发现, 此时的气氛有一丝不对,殷宫主似乎对自己那只空着的手颇为在意,一眼不错地盯了许久。 他难不成是想亲自喂夫人喝水? 长牙觉得自己真相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这位看起来不懂武功的夫人在殷宫主心中的地位绝对不简单,因为他从未见过殷宫主这般亲近地照顾一个女子。 “长牙, 你在听吗?”路雪柔见他不说话了, 提高声音问道。 长牙回过神, 连忙回答:“在听, 夫人说要去夜探宁峰道长住的地方是吗?我可以为夫人带路。” 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很是严肃正经, 生怕自己怠慢了夫人,会惹宫主不虞。 “很好, 虽然现在有你这个人证,但我们最好找到一些其他的证据, 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路雪柔现在迫切想弄明白的是,这些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来参加讲道大会的只有各个道观的道士, 难不成这些道士, 也阻碍了谁的利益?才遭此劫难。 她熟知剧情,讲道大会的最后一日, 是由玄真道长亲自主持的,而在那一天, 清霞观闯入一伙恶徒,杀死了许多道士。 男主玉清寒赶来主持大局,把这些道士的死因都归结为邪道门派无常殿的残害。最后号召正派联合起来,消灭无常殿。这个时候殷九霄活着的消息传开, 玉清寒又一次故技重施,把所有的锅都扣在了殷九霄头上。 “一切都听夫人吩咐。”长牙的声音打乱了路雪柔的思绪,她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两人就这么做了决定,倒像是把殷九霄排除在外了,他目光垂落,如同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眸底的阴影凝聚成一道漆黑的漩涡。 -- 第87页 而这时,路雪柔起身,顺手拉着他,像在软软地撒娇:“我不会轻功,有劳你了,哥哥。” 少女笑容明媚,抱着他的手臂,身体贴近地没有一丝缝隙。殷九霄眉目间的冷意倏然被驱散了几分,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应道:“好。” 三人走出小木屋,殷九霄抱着路雪柔,长牙落后一步,三人几个纵跃,便离开了这片竹林,直奔繁花镇而去。 到了镇上,长牙带着他们找到距离闹市不远的一间院子,指着门口说道:“这就是天清观那些道士暂住的地方。” 路雪柔点了点头,正想说进去看看,却见殷九霄忽然神色冷凝,对着他们二人,嘘了一声。 她这才想起书中提过,玄真道长是个半步宗师级的高手,殷九霄倒是没所谓,但她和长牙这样进去,很可能会被发现。 殷九霄调动身上的天魔内力,使内力聚于脚下,然后轻而缓地向前走了两步。也就是这两步,让周围的气场仿佛一下子变了。 路雪柔说不上来,但她现在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之外,耳边其他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甚至连街市上不远处那家妓馆中热闹的乐声,也变得恍恍惚惚,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殷九霄具体做了什么?但能猜的出来,肯定是一种让他们潜入小院,却能不被高手察觉的办法。 接下来,长牙在前方带路。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院子里,避过守夜的道士,来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 长牙用嘴型说道:“宁峰道长。” 路雪柔顿时明白,这是宁峰道长的房间。 此刻周围安静一片,适合偷听。路雪柔他们听见,宁峰道长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软骨散已经配好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准备,只等明天的讲道大会了。”说话的虽然是一个道士,但路雪柔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那种嗜血的兴奋。 宁峰道长点头说道:“嗯,做得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我现在去禀报师父。” 说罢,二人一起走向房门。 眼看他们俩就要出来了,殷九霄带着路雪柔一跃而起,落在了隔壁院子的房顶上,长牙也赶紧跟上,他们轻的像一粒尘埃,院子里的道士们无知无觉。 片刻后,宁峰道长和那个小道士打扮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人直接离开了,而宁峰道长则转身去了另一个更大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师父,您休息了吗?” 里面传来一声厚重低沉的回答:“没有,是安阳吗?进来吧。” 宁峰道长走进去,仔细把门关好。 殷九霄如刚才一般揽住路雪柔的腰身,和她一起轻轻落在门口,躲在暗影里。 “师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玄真道长满意地道:“嗯,你让那些人注意分辨,别伤了无极观和清宁观那几个大道观的弟子,以免惹来麻烦。” “师父放心,弟子已经叮嘱过他们了。” 宁峰道长此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玄真道长看出来,便问他:“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师父,灵越师弟的尸体,还在衙门,我们要不要拿回来?”宁峰道长忍不住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玄真道长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为师知道你们师兄弟感情一直不错,但安成那人极为固执,这件事被他知道了,弄不好就会闹得翻天覆地,到时候不止会打乱我们的计划,也会让玉庄主不满。”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既然是我的徒弟,是天清观的弟子,总该为我们门派的壮大,牺牲一次。” 宁峰道长似乎于心不忍:“可我们难道非杀他不可?” 玄真道长冷哼一声,说道:“人已经死了,再为此纠结,已经毫无意义,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 宁峰道长闷声回答:“是,师父。” 见他情绪低沉,玄真道长不想再横生枝节,便又劝说道:“你师弟的死,其实意义重大。你要知道,杀一百个无足轻重的小道士,也不如死了一个极负盛名的灵越道长有价值。” “如今,殷九霄那魔头虽然死了,但魔道依然猖獗,牺牲掉这小部分人的性命,将这些人的死推给魔门,更有利于巩固我们正道的联盟。只有我们摒除成见联合起来,才能彻底铲除魔道,消灭魔门三十六派。” 玄真道长笑着说道:“这一次就先拿无常殿开刀,谁让那小儿喜欢多管闲事。” “师父说的是。”宁峰道长被这一番话激励了,精神振奋起来。 路雪柔听到这里,觉得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就因为想引导正派和魔门进一步对立,就要伤害这么多无辜之人,甚至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 这样的正派,与魔门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可能还不如魔门的人讲道义呢! 她抬头去看殷九霄,见他眸中冷光一片,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却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但她不敢完全放心,相反地,她觉得殷九霄面上越是极致的冷静,内里越有可能藏着剧烈的风暴,为了不让他在这里把玄真道长和宁峰道长直接灭了,路雪柔揪了揪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 哥哥,咱们走吧。 殷九霄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脸平静地抱着她,离开了这间院落,长牙也在后面跟着。 -- 第88页 快到租住的民宅的时候,路雪柔说道:“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不如把他们叫上直接去衙门吧。” 几人直接来到守官衙门,长牙可算找着报复的机会了,一脚踢开了齐大人卧房的门,像拖死猪一样,把他从床上一路拖到了院子里。 齐大人愤怒又惊恐,但一看见路雪柔也在,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哎呦,少城主,您有什么吩咐?这大半夜的,您有什么事儿只管让下官来做,您回去多睡觉,对皮肤好。” 路雪柔呵呵冷笑:“你倒是挺懂事,说吧,有人找你报案,为什么不管?” 齐大人连声喊冤:“少城主,不是下官不想管,这一向江湖事,我们官府都是不插手的啊,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下官也不好破坏。” 路雪柔懒得搭理他,她已经决定,等这事过了,就给娘亲庞氏写一封信,让她把这个齐大人撵回家种地。 “行了,别废话了,说正经事,明日讲道大会上,有贼人想借机行凶,你身为父母官,有职责保护百姓。” 齐大人连连称是。 路雪柔问他:“守官衙门中一共有多少差役?” 齐大人算了算,说道:“算上正在休假的,约么有六百余人吧。” 路雪柔沉吟片刻,道:“把他们都叫回来。”她把随身的城主金令给了齐大人,说道:“你去隔壁的双叶镇,跟守官再借四百个差役,凑齐一千人,明天都听我号令。” 齐大人接过令牌,被金光闪的还有点懵。 路雪柔踹了他一脚,“现在就去。” 齐大人挨了这一脚,脑袋也灵光了许多,连忙带人跑出了衙门。 讲道大会开始的时间在早上,他们不能多耽误,必须连夜布置好。光靠普通的差役,怕是拦不住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 路雪柔想了想,目前这里的人,殷九霄不便露面,长牙和宁先生不会武功,只有飞霜和石景澜没什么顾忌。路雪柔给他俩布置了任务,让他们专门去抓那群暴徒的头领,然后又让宁先生给长牙一包令人晕迷的药粉。 长牙轻功很好,可以利用药粉,放倒一些人。 他们这里商量完毕,两个时辰后,齐大人带着借来的四百差役回来,路雪柔让他们埋伏在明日讲道的场地清霞观附近。 她又想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就让众人先去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行动。 这一次,她要把那些人当场抓获,看他们还怎么甩锅给殷九霄。 第42章 灭杀 爱意还是畏惧? 讲道大会进行到最后一日, 由众多道观中最德高望重的玄真道长亲自主持,但来参加听道的人却稀稀寥寥。 清霞观正中央的大殿之外,摆着许多长桌和蒲团, 放眼望去,只有各个道观的小道士坐在底下。因为灵越道长的惨死,繁花镇的百姓人心惶惶, 都不敢再来了。 玄真道长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上,看着底下一水儿穿着各式各样道袍的道士, 心中却很满意, 因为今日这场大会, 本来也不是讲给普通百姓听的。 他简单地做了个总结,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宁峰道长。 宁峰道长会意, 吩咐身边的小道士,去准备茶水。 过了一会儿, 小道士们端了茶盘上来,在每一个来参加大会的道士面前, 都放了一杯清茶。 玄真道长面色沉重,深深一叹, 举起茶杯说道:“诸位, 贫道的徒儿灵越以及在座各位那些死去的同门师兄弟,都是被魔门的无常殿所害。今日趁此机会, 希望各位以茶代酒,祭奠这些同门。” 他说着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义正辞严的说道:“从此以后,我们所有道派皆与魔门势不两立,望诸位齐心协力,消灭无常殿, 为我们死去的同门报仇。”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底下许多小道士跟着共情,大喊:“消灭无常殿!与魔门势不两立!” 玄真道长甚是满意,按照商议好的计划,直接摔碎了杯子,道士们群情激愤,也跟着学起,于是,大殿前响起了一片杯子碎裂的声音。 在这些愤怒和狂热的声音中,玄真道长微微一笑。 以摔杯为暗号,是时候了…… 然而,等那些道士的喊声平息下来,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大殿外安静的出奇,玄真道长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天亮之前,路雪柔便带着人在清霞观附近蹲守,她让飞霜和石景澜带着差役在清霞观周围的两条巷子里埋伏,那些凶徒肯定不会大大方方的走正门,想进去行凶必然要从两侧的暗巷里翻墙而入。 而路雪柔的猜测果然没错,在这场讲道大会开始之后不久,便有七个黑衣蒙面的人钻入了两条暗巷,长牙早有准备,他身法轻快,拿着满满一包药粉兜头便朝着左边巷子里的三个黑衣人撒去。 黑衣人没想到会有人埋伏,毫无准备就中了招,只来得及往后退了几步就陷入昏迷。 另一边,飞霜和差役一拥而上,将另外三个黑衣人也活捉了五花大绑起来,黑衣人的头领见大势已去便想逃脱,石景澜与他拆了几招,折扇里甩出了几枚暗器,正好将人钉在了墙上。 差役们将人绑起来,路雪柔上前让人把黑衣头领的嘴掰开,差役照做,她笑了笑,往黑衣头领的嘴里丢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见黑衣头领咽下去,才让差役放开手。 -- 第89页 出发之前,她找宁先生要了一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药丸,待会儿一定能派上用场。 很快,清霞观里传来了一片瓷器碎裂的声音,路雪柔心想,是时候了。 “押进去。” 清霞观大殿外,玄真道长忽然不说话了,底下坐着的道士们见了,难免心中惊疑。 安排好的杀手没有动静,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玄真道长给身旁的宁峰道长使了一个眼色,此事全由他这个徒弟负责,那些本该在摔杯声之后就出现的杀手去了哪里? 宁峰道长也在着急,昨夜他已经反复叮嘱,只要摔碎杯子的声音响起,杀手们就要伪装成无常殿的人,进来屠杀那些小道观的道士,但眼下,一切风平浪静,根本无事发生。 他心中慌乱,但只能硬着头皮对玄真道长说道:“师父,我出去看看。” 然而宁峰道长才走下高台,清霞观的正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群守官衙门的差役带着刀闯了进来,足足有上千人之多,将院中每个道士都控制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宁峰道长向后退到高台边上,皱眉看着面前的差役。 路雪柔从清霞观的大门口走进来,她身后跟着飞霜和石景澜,还有一脸谄媚的齐大人,脸上带笑问道:“怎么?宁峰道长是在等我吗?” 宁峰道长一瞬间懵了,因为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姑娘,更不明白为什么衙门的人会来?不过看此人能调动守官衙门的差役,还能让齐大人亲自陪同,想必身份不简单。 路雪柔拍了拍手:“哦,我知道了,你应该是在等他们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差役们押着七个黑衣蒙面的人走进来,挨个踹倒,让他们跪在正中间的位置。 宁峰道长立刻意识到,事情败露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与那身道袍极为不符的狰狞,坐在高台上的玄真道长倒是还算冷静,但他也压低了嘴角,冷森森地看着路雪柔。 底下的道士有些毫不知情,一脸茫然。而另一些知情的都是帮凶,他们看向宁峰道长,像是在等待他下令。 路雪柔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轻轻一笑,看了一圈地上的杯子碎片,咂咂嘴:“你们所谓的讲道大会,难道就是聚在这里摔杯子?还是说这是什么特殊仪式,摔了杯子,就能召唤出妖魔鬼怪来?” 她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在场有些细心的人想到玄真道长师徒俩摔完杯子的反应,开始猜疑,难道这些黑衣杀手是他们安排的? 宁峰道长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像是随时准备冲上来,玄真道长也坐不住了,从高台的座位上起身。 路雪柔摆手:“不想回答也没关系,那就问问这些你们召唤出来的妖魔鬼怪吧,看看他们怎么说?” 差役们把那些杀手脸上的黑布都摘了下来,有人看着他们的脸惊叫:“那个怎么长得像元容师兄?” “不是像,那就是元容啊,你看他脸上的痣。” “那不是师弟吗?” 许多道士都发现这些黑衣杀手竟然就是自己的同门,他们用震惊怀疑地眼神看向门派中的长辈,然而那些长辈脸色难看,闭口不言,显然一副知情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弟怎么会是杀手,他们穿成这样是想破坏讲道大会,还是想杀了我们?” 路雪柔走到那个黑衣头领身后,踹了他一脚,问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那人吃了只能说真话的药丸,不受控制地说道:“宁峰道长有令,杀了那些小道观的道士,嫁祸给无常殿。” 宁峰道长拔出了剑就想杀人灭口,石景澜折扇一挡,将人引开。 路雪柔继续问:“灵越道长和之前那些死去的道士是谁杀的?” “是我们杀的,不过灵越道长身上的毒不是我们下的,是他师父玄真道长趁他不备,下在饭食里的。”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玄真道长身上,老道士脸色阴沉地看着路雪柔:“你究竟是谁?” 不知为何,他看这女娃娃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路雪柔淡淡摇头:“我是谁不重要,接下来我还有问题要问,不如大家一起听完。” “在场的这些道士有没有你们的人?”路雪柔踢了踢黑衣头领。 还未等黑衣头领指认,那些混进道士之中的凶徒和几个大道观的掌门长老便想扑上来杀人,然而他们刚站起来,又浑身无力地跌了回去。 路雪柔微笑说道:“对不住,我看你们喝的茶还分了两种,怎么能如此差别对待呢?于是就让人换了。” 长牙在她身边骄傲地挺了挺胸。 而此时正与石景澜缠斗的宁峰道长也渐渐觉得提不起力气,被石景澜打了一掌,摔在高台上的玄真道长身边。 玄真道长脸色铁青,试着运转内力,果然有些凝滞,他不动声色想尽快把体内的软骨散逼出去。 “身为道教之首,竟然与恶人勾结杀害同门,玄真,你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解释。” 那些没有中软骨散的道士自觉聚在一起,向高台上的玄真道长声讨。 “还有你们,肆意杀害同门,这与魔门有何区别?” 有些小道士太过激动,上前踢打那七个杀手和另一群行动不了的道士。 路雪柔冷冷开口:“这要问玄真道长究竟与幕后之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为什么一定要将你们犯下的罪孽推到无常殿头上?” -- 第90页 有人犯嘀咕:“可是这些人用的杀人手法的确是出自魔门,难道魔门往我们道教里渗透了这么多人?” 路雪柔一拍手:“那就得问问他们是从何处得来这些邪功秘法的了?” 说罢,她抢过石景澜的折扇往黑衣头领脑袋上敲了一下。 黑衣头领努力抵抗着身体中的药性,但仍是无用,只能开口:“天……” 就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高台上的玄真道长忽然动了,他向黑衣头领疾冲过来,只用一掌,黑衣头领的脖子便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当场毙命,其余黑衣人也是一样的下场。 而宁峰道长从高台上扑下来,趁着混乱伸手抓向路雪柔,飞霜他们离得有一段距离,正是惊险之时,石景澜道:“用扇子甩他。” 路雪柔反应还算快,学着石景澜那样一扇子甩过去,一排细针飞向宁峰道长,他为了躲避细针,只能往另一边闪,原先快要碰到路雪柔衣角的手也缩了回去。长牙一个闪身过来,拽着路雪柔的衣裳将人往后捞,而飞霜和差役们都挡在了路雪柔面前。 “我没事,活捉这两个人。”路雪柔大声说道。 眼下玄真道长和宁峰道长应该是唯一知道天羽山庄图谋的人了,决不能放过他们。 玄真道长此时已经逼出了软骨散,他并不恋战,虚晃两招便捞起宁峰道长朝清霞观外遁逃。 眼见师徒二人冲出了清霞观,路雪柔焦急道:“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飞霜和石景澜带着差役们追了出去,她把长牙和一部分差役留在这里看管那些中了软骨散的道士,然后自己也去追。 路雪柔一边跑一边后悔,早知道就让殷九霄在附近等了,她怕此事牵扯到他,一早就把人留在民宅了,想想真是失算了。 玄真道长拎着徒弟几个纵跃就甩开了那些差役,他此次办事不利,回去还要想着如何向玉庄主交代,不过总算没让那些蠢货把天羽山庄泄露出去。 “多谢师父救我。”宁峰道长中了暗器,此刻有些虚弱。 玄真道长冷哼一声,其实他并不想带着这个累赘,但宁峰道长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能将他留在这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人杀了就是。 就在他们快要逃出繁花镇的时候,玄真道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 他停在一处屋顶,仔细观察着四周,街上有行人走过,有小贩摆摊,两旁的民宅里有孩童玩闹,夫妻争吵。 但诡异的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好像他脚下这块方寸之地被隔绝起来,关进了一座囚牢,四周头顶都是看不见的墙。 “何人作怪?”玄真道长用内力高喊。 他静静等着,其实背上早已爬满了冷汗,若这一切是某个人所为,那他的武功应该远在自己身上,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江湖上那些宗师级的高手大多都在门派中闭关,甚少出来,而且他们与天羽山庄并无对立,应该不会故意为难,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玄真道长忽觉背后的风动了一瞬,回过头便发现,在身后那处屋顶上站了一个白衣人。 那人的脸他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因为他从没见过那么完美的一张脸,无论男女。天阴山之后,此人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他那身诡谲莫测的武功让人畏惧,但也同时让人生出想要夺取的贪婪之心。 强大、完美、危险,一滴血便可以让他们这些天赋普通之人日进千里。 “是你,魔头,殷九霄。”玄真道长克制不住在颤抖,是兴奋,是恐惧,是贪欲和疯狂。他缓缓开口:“你的伤还没好吧?” 殷九霄抬眸,那双眼幽暗如深渊,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深处。 “不妨一试。”他的声音比冰雪更冷。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一切活物的声音都消失了,连风都静止了,到处都是冰冷的死寂,这里仿佛成了世间的一处异地。 玄真道长十分惊讶,因为眼前的殷九霄比起天阴山之时,气息更恐怖,更让人看不透了。 他心理惶恐又嫉妒,如此完美的天赋和体质,近乎鬼神一样的能力,竟然都属于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若是再过几年,他便能靠着这身武功一统江湖,甚至一统天下。 嫉妒最终压过了恐惧,让他的心里蠢蠢欲动,说不定殷九霄的伤还没好,只要有一个破绽,一个就好…… 就在这时,殷九霄偏过头往街上看了一眼,在那里,少女正跳起来喊他哥哥。 殷九霄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便多停留了一刻。 玄真道长心说,好机会,这可是你自己露的破绽。 他将内力灌注在宁峰道长身上,朝着殷九霄猛地扔过去,殷九霄察觉到,身形微侧,任宁峰道长越过他摔向一间民宅的院墙。 而玄真道长并未在原地等,而是紧随着向殷九霄拍出一掌,这一掌用了十层的内力,几乎将他掏空了,一旦失败,他今日便逃不走了。 但,万一成功了呢? 他以为殷九霄又会如先前一般躲过这一掌,无妨,他留了后手,因为刚才那一瞬间,他连着打出了两道内力,第一道只是伪装,第二道才是实打实的,殷九霄躲过第一道内力,等待他的就是致命一击。 殷九霄身形微动,躲过第一道内力,就在玄真道长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之时,殷九霄抬手迎上了第二道内力,而那道至刚至强的内力在碰到他掌心的一瞬间,便如同被吸进了一个深渊,消散的无影无踪。 -- 第91页 “怎,怎么会?”玄真道长几近失声。 他此刻行将就木,勉力支撑才能继续站立。 殷九霄瞬息之间便来到他面前,伸出手掌按向他的肩膀。 路雪柔在底下拼命跳起来高呼:“哥哥,哥哥,留活口啊。” 她使劲摇摆着双手,生怕殷九霄把人杀了。 殷九霄似有所觉,在掌心触上玄真道长肩膀那一瞬间退离了半分,玄真道长癫狂一笑:“怪物,妖邪,任你再强大又如何,你控制不了别人的心思,你真觉得她对你的好是出于爱而不是畏惧吗?” 玄真道长的确是在找死,而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殷九霄的神情果然变了,他漆黑的眼底仿佛能吞噬一切,本已退开的手掌拍上玄真道长的肩膀。 一股强大的让人灵魂震颤的内力注入玄真道长的身体,激起了他心里无尽的贪欲,魔怔一样地重复:“是我的,都是我的。” 然而这错觉一样的惊喜只有一瞬,那股内力在他筋脉里膨胀,乱窜,永不止息。 “不,不……”他恍惚觉得那股内力要挤破他的身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体从内而外炸成了无数块…… 路雪柔一瞬间只剩呆滞,看着那抹白影在玄真道长爆炸之时飘落在自己面前。 殷九霄向她走近一步,抬起手:“过来。” 那只手刚刚拍向了玄真道长,上面的蚕丝手套在日光照耀下,闪着银白色的光。 路雪柔一抬头望进他眼里,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绪,只有无尽冰冷的孤寂和杀气。 第43章 痴迷 一起睡 殷九霄执着地将手伸向少女, 却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无所顾忌地碰触这只手,因为它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 他本不该有期待的。 一个怪物即便伪装的再像, 也无法完全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殷九霄目光垂落,缓缓收回手,仿佛要把那些多余的牵挂和期待一起收回来。 而这时, 少女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殷九霄抬眸, 见少女一脸严肃, 难得地没有笑容。路雪柔翻过他的手, 然后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打他的掌心。 殷九霄目光微颤, 或许是还没从黑暗深渊中挣脱出来,他不懂少女的用意, 就这么呆了一瞬。 路雪柔觉得不解气,又打了两下, 只是一下比一下轻,一边打一边说他:“哎呀, 脏死了, 不要碰那个老畜生的衣服啦,谁知道他干过什么恶心事。” “还有哇, 我叫你留活口你是不是听不见!” “你这么高调,以后出去玩都不方便啦。” 路雪柔看了看周围凑热闹的人, 气哼哼地说:“算啦,打你三下咱们扯平了。” 她看着殷九霄一脸冰冷麻木的表情,愤怒又心疼,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把大魔头掰正了点, 这下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而且看殷九霄现在的状态,恐怕还不如之前呢。 殷九霄沉默地听她抱怨,哪怕头脑混沌暂时分辨不出那些话的含义,但他能感知到一种很温暖的情绪,更何况她还愿意握着自己的手,而且一直没有松开。 路雪柔满心无奈,手却握的更紧了,这个节骨眼她要是松开手,还不知道殷九霄能做出什么呢?书中不止一次描写过他入魔后的表现,没有神智,对外界毫无感知,内心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一旦失控随手就能灭掉一个小镇。 附近围观的百姓们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路雪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着殷九霄的手离开了人群,殷九霄此时无法思考,更没有自己的意识,他的目光只凝在少女身上,不自觉地就跟着她走。 飞霜带着差役们去清理玄真道长的尸体,石景澜则把摔到人家院墙内的宁峰道长抬了过来,道:“好像还有一口气。” 路雪柔看着宁峰道长摔歪了的脖子,不相信地问:“你确定?” 石景澜摊了摊手:“呼吸很微弱,不一定救得了。” 路雪柔吩咐差役去找宁先生,宁先生过来号了号脉,摇头道:“救不了,内息全乱,五脏六腑都破了。” 他刚说完,宁峰道长便彻底没了呼吸。 路雪柔多少有点郁闷,但弄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怪谁?怪殷九霄?可若是没有他,他们也不一定能追得上玄真道长,再者说,天羽山庄势力庞大,仅凭两个道士指认,好像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事已至此,埋怨是没用的,天羽山庄若是继续作孽,总会留下把柄和证据的,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带殷九霄离开这里,刚才他杀玄真道长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些人里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 “我们先回去吧。”她就这样牵着殷九霄的手,从街市上走回了租住的民宅。 长牙一见他们回来,就迎上前:“宫主,夫人,我把那些道士都送到衙门了。”他一抬头对上了殷九霄那双冰寒至极的眼眸,吓了一跳:“夫人,宫主他怎么了?” 路雪柔紧张地双手抱住殷九霄的手臂,用眼神示意长牙先走:“没事,你做的很好,去衙门帮忙吧。” “哦,我这就去。”长牙想从路雪柔身边绕出去,但他发现自己只要一靠近路雪柔,殷九霄幽冷的目光就会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就像被杀神盯住,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蹭的一下□□出去了。 路雪柔心里叹了声气,把殷九霄送回了他的房间。 -- 第92页 飞霜他们忙到傍晚才从衙门回来,齐大人也跟过来,妄图继续拍马屁。 路雪柔此刻就坐在院子里,左手抓住殷九霄,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齐大人说话。 “那些假道士下官挨个审问过了,他们都是曾经犯下重罪的犯人,在行刑前被宁峰道长救下,安排进了各大道观里做弟子,又给了他们许多邪功秘法让他们练习。” “还有那些道观的掌门和长老,他们很不愿意配合,非说自己毫不知情,都是宁峰道长做的孽,下官也是没办法,毕竟他们也没杀人,顶多算是包庇和窝藏罪犯。而且他们很大一部分不是四方城的人,按照规矩是要押送回其他三大城的。” 路雪柔也觉得有点难办,晋国除国君所在的主城外有四大城,每个城实行的律法也不尽相同,像杀人这等重罪可以由当地的衙门直接处置,而其余的罪行都需要把人送回他们自己的城,再按律量刑。就算她想扣下这些人,过一段时日其他城的官员也会来要人的。 “那就送走吧。”路雪柔在心里骂了一句国君有病,弄一个各城统一的律法不行吗?这样折腾下去那些人肯定钻个空子就脱罪了,然后继续祸害人。 她一夜都没怎么合眼,此时困得快不行了,就问:“你还有事?” 齐大人支吾两句,终于说到了正题:“少城主,下官……近日的表现,您觉得……” 他想往路雪柔跟前凑,结果一抬眼发现少城主身边那尊白衣杀神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齐大人从头冷到脚,默默往后挪了两步。 路雪柔打了个哈欠,心里满是鄙夷,就这种遇上事只会推脱逃避的官,他居然还想升职? “还行。”路雪柔心里有了算计,说道:“你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去四方城见城主夫人,我给你写一封信,到时候你交给城主夫人。” “哎,那下官多谢少城主的提携。”齐大人笑的跟朵花似的,满心以为少城主要写信举荐他去四方城任职了,殊不知这封信上的内容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打发走齐大人,路雪柔睁着困顿迷蒙的眼睛看向殷九霄,那人仿佛只活在自己孤寂冰冷的世界里,眼里除了她容不下任何人,他微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她指缝间穿梭,乐此不疲。 路雪柔趴在桌上,强撑着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哥哥,我困。” 殷九霄眉心轻蹙,极缓慢地离开了她的手,路雪柔如蒙大赦,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之前,她很不放心地对殷九霄说:“哥哥,你也早些睡,我们明日一早要启程去魔宫的。” 殷九霄坐在那里,背影丝毫未动,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路雪柔困得不得了,说完这一句走到床边,几乎是倒头就睡。 殷九霄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耳边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他很想让发出这些声音的人消失,但在这些声音中还有一道熟悉又温暖的呼吸声,让他心里升起密密麻麻的不舍,最后他只能站起身走到路雪柔房门外。 好甜,好香,好想靠近她,然后抱进怀里,融进骨血里。 他近乎痴迷地去推那扇门,然后手一碰上去,脑海里便有另一个声音在拉扯。 不可伤害伴侣,不可做出违背伴侣意愿的行为。 殷九霄皱眉思索片刻,然后放下推门的手,站在门外深深地嗅闻空气里独属于她的味道,只是这样让他十分不甘,最后负气坐在路雪柔房门前的台阶上,眼里满是沉郁。 路雪柔睡到半夜,挣扎着从噩梦里醒过来,她刚才梦见自己没能改变剧情,殷九霄站在四方城的城楼上,看着底下到处撕咬破坏的药人,眼底只有冷冰冰的毁灭欲,眼看有个药人朝她扑过来,她拼命向殷九霄求救,可那人仿佛看不见她一般,任由药人咬她。 “气死我了!”路雪柔烦躁地用被子蒙头,来回翻身,然后就睡不着了。 她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鬼使神差地披了件外衣向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路雪柔愣住了。 殷九霄独自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背影挺直,白衣胜雪,黑发如瀑,这本该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但路雪柔刚做了噩梦,第一反应是惊吓。 “哥哥?”她小声唤道:“你怎么不睡觉?” 殷九霄听见她在叫自己却没有回头,因为他此刻满脑子都想着那句,不可违背伴侣的意愿,怎样算是不违背? 路雪柔小心翼翼地靠近,拍拍他的肩膀。 殷九霄抬起头,目光里的困惑还未散去,他突然拉住少女的手,声音幽幽地道:“一起睡。” “啊?”路雪柔懵了。 殷九霄很自我地将这一声当做了同意,起身牵着少女走入房间,一路来到床边,然后躺在了她刚刚躺过的地方,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 而后,殷九霄拍了拍自己身侧,似乎想让她也躺下。 路雪柔从震惊中回神,心跳得飞快。 他这是要和我同床共枕了?认真的吗? 第44章 离开 那魔头没死? 殷九霄见她站在床边不动, 黑眸中浮现一丝迷茫,方才自己问她是否一起睡,她答应了, 便不算是违背伴侣的意愿,可为何现在她看起来像是要反悔。 他觉得有一点委屈,可又想起静婆婆曾经说过, 他们药王谷的男子要一生一世对伴侣尊重、忍让,无论伴侣做什么, 决不可迁怒和抱怨。 -- 第93页 想到这里, 殷九霄坐起身, 打算离开,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 但那双黑眸里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失落。 路雪柔默默叹了声气:“躺下,睡觉。” 她按着殷九霄让他重新躺回去, 然后在靠外的这一边躺下,倚在枕头上, 手搭在殷九霄的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殷九霄的目光随着少女那只手而动, 渐渐地, 他发现那些让自己想要发狂的声音都不见了,耳边只剩少女平静和缓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 困意上涌,他没有半分想要挣扎的念头, 就这么闭上眼睛。 路雪柔原本的打算是,把人哄睡了,自己去找个空房间睡觉,然而拍了一会儿, 她自己先打了声哈欠,眼前开始模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终于撑不住落在了殷九霄胸口,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她刚睡着,殷九霄便像被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眸中幽深静寂,似有化不开的寒冰。 从拍向玄真道长的那一掌开始,他的意识便有些不清醒。这种感觉很是奇异,他明明记得所有,却仍是混混沌沌,只会遵照本能行事。 殷九霄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少女枕在他胸口,小脸朝着他这边,嘴唇微张,发出那种轻微的像小猫一样的呼吸。 他禁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少女披散在肩上的头发,竟觉得触感毛茸茸的,于是觉得不够似的又摸了一下。 “你真觉得她对你的好是出于爱意而不是畏惧吗?” 玄真道长临死前的那句话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殷九霄落在少女发间的手微微一顿,退了回来。 他反复检查那只手,上面没有血腥,没有脏污,可在他眼里仍是不够干净的,配不上少女。 殷九霄难以忍受,那只手上逐渐覆上了一层冰,又被他用内力化成了水,反复清洗着掌心,许久之后他才满意,用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拍着少女的背。 她是这般脆弱又美好的存在,以后自己一定要万般小心,要在她面前收敛杀心,成为一个最普通也最体贴的伴侣。 那个道士说的话他不会相信,但却应该自省,继续在她面前肆意杀戮,说不定她真会对自己生出厌恶和恐惧。 殷九霄拍抚着少女,眼中有着浅浅的满足。这时,路雪柔翻了个身,由侧躺变成了仰卧,许是觉得枕头太高了,她有点不舒服,委委屈屈地哼了声,然后随手往旁边一拍。 殷九霄动作一僵,这一瞬间连呼吸都静止了,他心里默念了一遍药王谷的静心诀,而后屏息凝神将少女的手拿开。 他们还未成亲就睡在一张床上委实不妥,此事怪他,是他不知收敛只顾本能的愉悦,破坏了礼数。 殷九霄心中自责,便想回去自我惩罚,而此时,路雪柔再一次翻了个身,这回幅度大了点,竟然往床边滚了去,殷九霄抬手捞了她一下,她顺势就滚进了他的怀里,额头抵在他下巴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殷九霄脑中的礼数和规矩顿时跑了个干净,只有遵循本心地搂紧她,越来越近,再无间隙。 清晨,日光透过窗棱晃在脸上,路雪柔眯了眯眼,习惯地抬手遮挡,结果手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碰到了一个人。 路雪柔记忆回笼,困倦都跑没了,她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眨眼,殷九霄就躺在她床上,离的很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细小浅淡的绒毛。 她缩了缩脖子,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点羞耻,还有点慌。 趁着人还没醒,路雪柔爬下床,猫着腰踮起脚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她一回头,发现满院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宁先生把新买的早点摆在桌上,皱眉看向她:“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偷我的宝贝了?” “呵,你看错了。” 路雪柔挺起胸膛,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只祈祷殷九霄千万别醒,最好一觉睡到出发之前。 宁先生眯起了眼睛,觉得必有猫腻。 得知他们今日就要离开繁花镇,姚道士和幻云道长特来辞行,没想到正赶上用早饭,便在这里边吃边等着路雪柔出来。 “路姑娘,这次还要多谢你。”幻云道长似乎还没有从灵越道长惨死的打击中走出来,脸上满是伤怀地说:“此事已了,贫道能不能把灵越师兄的尸身带回去。” 路雪柔当然没问题,点了点头:“道长节哀,听闻你们长风观和天清观离的很近,玄真道长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后手,你们回去多加小心。” 幻云道长谢过她,便要带着姚道士离开。 姚道士磨磨蹭蹭地正啃着一块煎饼,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路雪柔身后,嘴里的煎饼整个掉在地上。 “他、你,他怎么从你房间里出来啦?你们昨晚睡在一个屋里?” 姚道士这一声喊出来,院子里炸了锅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路雪柔房间门口。 殷九霄长发披散,白衣不似往日整洁,竟能看出来几条褶皱,任谁看了,心里都要多想。 他冷眸扫过,众人惊恐地转身,都去看一旁站着的路雪柔。 姚道士仿佛内心受尽了摧残,颤声问道:“他们不是兄妹吗?” 在场所有人,只有他还傻傻地认不出殷九霄的身份,把殷九霄当做路雪柔的兄长。 “对,兄妹。”众人一齐说道。 -- 第94页 姚道士震惊地差点厥过去,路雪柔生无可恋道:“不是亲的。” 而一旁飞霜冷漠,石景澜事不关己,宁先生习以为常,就连长牙都只是惊讶了片刻就恢复平静。 嗐,多大点事儿,前日殷宫主可是亲口承认了,路姑娘即将成为他们魔宫的女主人。 江湖人不拘小节,便是真有什么也无妨。 送走了姚道士和幻云道长,他们收拾了一下也该出发了,宁先生出来这些日子,很是担心庞家家主的身体,便说要回四方城。 临走时他把路雪柔叫到身边,悄悄地说:“哎,你这丫头也不知收敛,怎么就睡到一个屋去了,多亏人家坐怀不乱,不过嘛,这要是多来几次,是个男人都忍不了,那什么这药你拿着。” 路雪柔被他塞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满脸不解:“什么药?” 宁先生附在她耳边说道:“闺女啊,跟他这样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比起来,你这小身子骨还是过于孱弱了,这药你记得吃,好好补养。” 路雪柔顿时脸色爆红:“没有,你别多想!” 宁先生拍拍她,说道:“你还年轻,老夫见过的人多了,你家那个也就看起来冷清寡欲,其实嘛……”他瞥见一抹白影,连忙住嘴。 “不说了,你多保重。” 宁先生有点舍不得自己花了重金研制出来的药,走出大门还不忘叮嘱:“闺女,省着点用啊。” 路雪柔捏着小白瓶,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飞霜备好了马车,把要带的东西都搬上去,一行人继续北上,前往魔宫。 直到马车离开繁花镇,路雪柔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此刻马车里只有她和殷九霄两个人,而她只要一看向殷九霄,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冒出宁先生那句话。 看似冷情寡欲,实则…… 路雪柔想到前日在清霞观中那个颇为激烈的吻,难免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你可是没睡好?”殷九霄倾身向前,抬手捋了捋她耳旁的碎发。 路雪柔心里一慌,下意识地躲开。 她缘何如此? 殷九霄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眸微暗。 “没,我挺好的。”路雪柔心头惴惴,假装淡定地问:“魔宫是什么样的啊?” 殷九霄抬眸望向她,竟似从这句话里品出些微的甜。 她在好奇他生活过的地方,那么她刚才的反应,可能是紧张。 殷九霄克制地敛起嘴角说道:“魔宫在西夷城外群山包围的万魔窟之中,密林浓雾环绕,不见天光……” *** 讲道大会结束的第三日,玉清寒接到消息赶到了繁花镇,天羽山庄的联络点设在一处偏僻的小巷里,此时山庄弟子正抬着三具尸首走进来,确切来说是两具尸体和一堆拼不成人形的肉块。 “可曾惊动衙门的人?” “少主放心,尸体已经被我们的人调换,安置尸体的验尸房也已经放火烧了。” 玉清寒点头,他身后的一个黑衣老者走出来,检查那三具尸体,杀手头领是被玄真道长一掌毙命的,宁峰道长先中了暗器,然后被玄真道长灌注了超出身体承受的内力,这才死了,玄真那人杀个徒弟十分平常,也算不得惊讶。 黑衣老者检查到那堆碎块时,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骇然:“天魔内力?” 玉清寒握剑的手抖了一下,“可那魔头不是葬身深渊了吗?” “难道他没死?” 这时,主事带着联络点的一个山庄弟子来到他们面前。 “少主,他看见了,杀玄真的那个人一身白衣,身材相貌与殷九霄十分相似。” 玉清寒听完,心头涌起深深的恐惧,殷九霄或许真的没死,那魔头活着回来,势必要找自己报仇,还有夜雪歌,狂刀门一别,她不知去了哪里?会不会落到了那魔头手上呢? 见玉清寒脸色沉重,他身旁的黑衣老者低头说道:“少主,你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此人于武道之上无可匹敌,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 玉清寒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第45章 赏罚 我要闹了! 西夷城位于晋国西北, 周围都是群山,山路崎岖,车马不宜行走, 路雪柔他们把马车暂时存在山下的驿站里,前往万魔窟之前,她准备先去西夷城里逛一圈。 西夷城因为位置靠北, 天气更冷一些,沿街有商贩在卖御寒的衣物, 路雪柔让飞霜拿钱, 一人买了一身。她一路上盯着两旁的商铺, 发现一家门口有庞氏字样的客栈, 便拿着玉牌进去。 掌柜的亲自来招待, 带众人去了酒楼三层最好的雅间,等他们坐下后, 在旁边赔着笑脸,一口一句少东家。 “少东家, 这都是咱家的招牌菜。”掌柜唤了一个伙计过来报菜名。 路雪柔听了觉得都好,便让他挨个上菜。伙计去后厨找酒楼的大厨, 掌柜要给几人倒酒, 然而他拿起酒壶,路雪柔面前的酒杯就让一只手给盖住了。 “她不喝。” 那声音极冷, 掌柜偷瞄了一眼说话的白衣公子,又看了看自家少东家, 路雪柔仿佛已经习惯了,淡定地说:“听他的。” 掌柜应了一声,去给另外几人倒酒,同时心里犯嘀咕, 从前听闻这位少东家是喜好美色之人,常被美人牵着鼻子走,现如今一看,她倒真是被管的服服帖帖的,果然传言非嘘啊! -- 第95页 他倒完酒,退到一边等着路雪柔吩咐,正在此时,楼上叮叮咣咣一阵响,好似还挺热闹。 路雪柔问他:“楼上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指了指楼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道:“原是专供酒楼客人消遣的,请了乐师和舞姬,不过这两日有江湖人在上面开赌局。” “赌什么呀?”路雪柔好奇。 “唉。”掌柜的叹了声气:“前阵子不是都说魔宫宫主殷九霄与正派对决,最终敌不过葬身悬崖了吗?” 路雪柔听着很是别扭,什么叫敌不过,分明是那些正道以多欺少,她看向一旁的男人,殷九霄坐姿端正,眉目间还是那么的冷,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别人说他输了。 “然后呢,这与赌局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细细解释:“小人也是听他们传的,魔宫宫主身陨之后,宫主之位后继无人,便只能从魔宫三位长老的弟子中择一位暂代宫主,新宫主可以进入天魔殿修习顶级心法,还可以打开宝库,拿到前任宫主殷九霄留下的血,据说只要一滴便可以抵得上修习二十年的内力。” 二十年?好夸张啊。 路雪柔心里怪怪的,可能是因为这江湖人人追求的至宝整日在她眼前晃,她已经不觉得稀奇了。 “赏罚使和三位长老商议之后,决定举办一场比武,每位长老门下选出四个精英弟子,再由那十二个精英弟子决出最后的胜者,成为魔宫新任宫主。” “这消息一传开,邪门各派都盯着,最近不少人聚集在西夷城里,甚至开始下注,新任宫主究竟会出自哪一位长老门下?” 路雪柔听完有点迷茫,因为她不记得书里有这一段剧情,或许是殷九霄回来的时机比书里要晚一段日子,所以魔宫那几位长老等不及了,想推自己的弟子上位。 魔宫本来有四位长老,其中那位夜长老也就是女主夜雪歌的养父,夜长老曾派女主去天羽山庄卧底偷取《蛊经》,想借此克制殷九霄的天魔内力,后来事情败露,殷九霄将他逐出了魔宫,所以魔宫现在只剩三位长老。 至于那个赏罚使,路雪柔只知道此人常年带着面具,武功奇高,且不参与魔宫内斗,只忠心于宫主。 “不瞒少东家,这几日酒楼里的江湖人太多了,而且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小人每天精神紧张,就怕他们在这打起来……” 掌柜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整个酒楼都震了震,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楼上砸了下来。 “坏了,还真打起来了。” 掌柜的冲出雅间,飞霜和石景澜也跟上去看热闹了,路雪柔刚一起身,便被殷九霄捏住了后颈。 “哥哥,去看看吧。” 少女大眼睛忽闪闪,摇晃着他的衣袖央求。 殷九霄攥住她的手,心想她年纪还小,确实不好太过拘着。 “远观即可,不要上前。” 这里聚集了众多魔门三十六派的弟子,这些弟子逞凶好斗,对普通之人下手也丝毫不顾忌。 路雪柔和殷九霄走出雅间,发现楼上一间雅间的门整个砸到了一楼的大堂中央,再看楼下大堂,一个穿着短褂的人正趴在地上抽搐,想是摔得不轻。 四楼栏杆后,有位青衣公子打着扇子笑得十分得意:“你们鬼刀堂也就这么点能耐,还想与我们恶风堂争宫主之位,真叫人笑掉大牙。” 楼下躺着的那人被他的同门扶起来,他同门一身玄色衣衫,手里拿着一把刀鞘和刀柄都黑漆漆的刀,指着青衣公子骂道:“风不邪那老东西是死了吗?连自己门下的狗都看不好,偏要放出来对着别人乱吠。” 青衣公子脸上没了笑容,收起扇子说道:“我师父也是你能骂的?陈元,别仗着你是鬼刀堂这次选出的弟子之一,就什么话都敢说,要知道你师父冥千重见了我师父也得尊称一声前辈。” “呸,那老怪物算哪门子前辈,魔宫不论资历,只论武功,你们恶风堂只会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邪术,还妄想凭着那些小伎俩得到宫主之位,你们配吗?” “哼,邪术如何?比武只看结果,你现在叫得欢,若是上台后输给了你口中不入流的邪术,那可就好笑了。” “叶明幽,你这狗杂碎,不用等比武之日了,我现在便给你个痛快!” 两人没说几句就剑拔弩张,青衣公子纵身跃到一楼的大堂,落地的瞬间奇快无比地绕到玄衣弟子身后,身法十分诡异,玄衣弟子拔出了那把漆黑的刀,让人意外的是,刀身整个也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像是染满了血许久没擦了。 掌柜上楼检查完损失,回来发现两人又在楼下打起来了,顿时唉声叹气:“少东家,咱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路雪柔看得惊奇,问他:“他们为什么打架?” 掌柜指了指楼下,道:“这两人都是此次被选出来争夺宫主之位的弟子,他们一个是恶风堂的,另一个是鬼刀堂的,今天有人拿他俩下注,巧的是本人也在,彼此都不服气,就打起来了。” 这也难怪,魔门向来各自为政,魔宫宫主的位置意味着绝顶的武功和财富,所以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也不为过。 那两人打了一会儿,嫌弃酒楼里施展不开,一路从酒楼大门打到街上,路雪柔再想去看戏,发现自己几乎被身后的殷九霄锁在怀里,一步也走不了。 -- 第96页 “哥哥。”她讨好地挠他手背:“最好的哥哥,你不好奇他们谁赢了吗?” “这两个可是有可能接任你宫主之位的弟子,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殷九霄反手握住她胡闹的手,神色冷漠:“与我无关。” 他此次回来,只为清算,天阴山决斗那一日,他发现有人往自己的饭食中下毒,可惜那人不知道,他不怕毒。殷九霄原本懒得查清楚,只要将有嫌疑的人都杀了即可,但现在却是不能如此做了。 他看了看身前疑似在闹别扭的少女,眼中柔和,拉住她的手说道:“先吃饭,他二人武功相当,三个时辰内分不出胜负。” “真的呀,打那么久不会累吗?”路雪柔立刻高兴了,乖乖地跟着他回到雅间。 只是几人吃完饭走出酒楼,那两人都不见了,路雪柔问街上的商贩:“那两个打架的呢?” 商贩小声说:“打到一半,赏罚使的手下带着赏罚令来了,召这两个弟子回万魔窟受罚,比武不是有一条规矩吗,禁止私下内斗。” “他们居然肯听那个赏罚使的话?”路雪柔没看到热闹,追着身旁的殷九霄发问:“赏罚使地位很高吗?为什么都听他的?” “不是地位高。”殷九霄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魔宫的人,只一句带过:“他武功仅次于我。” 魔门强者为尊,若是一个人的武功强到可以压制别人,那么他说的话就会变成权威,不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路雪柔很是理解他对魔宫的态度,虽说正道的许多人很无耻,但魔门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只说他的亲生父亲殷行烈,不也是自私自利,宁可用亲生儿子的命换自己武功大成。 “不说这些了,接下来我们去万魔窟吗?”路雪柔问道。 殷九霄看着她,沉默一会儿,说道:“你先在城中等我,明日我来接你。”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把家中的污浊清理干净,虽然魔宫从来不是他真正的家,他对那里也没什么归属感,但即便是暂住,也不能让未来的伴侣见到满目肮脏。 路雪柔心中惊讶,因为从天阴山相见开始,他们从没分开过,殷九霄对她表明心意之后,更是对她紧盯不放,寸步不离,可他现在竟然说要独自回魔宫。 她十分怀疑大魔头想背着自己回去大开杀戒。 不成,她得盯着他,多杀一个人入魔的程度便深一些,殷九霄现在只融合了一部《蛊经》,就经常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任由他这样回去,她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不要。”她抻长声音,两只手抓住殷九霄的衣裳。 “带我一起走,不然我要闹了,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我就坐在大街上,请人家评评理,堂堂魔宫宫主哄骗小姑娘,还始乱终弃,你怕不怕?” 这种软乎乎的威胁,殷九霄自然是不怕的,但他喜欢路雪柔这样对他撒娇使坏,如此亲近,如此自然,从来没有把他隔绝在外。 “嗯,一起。”他没什么抵抗就松了口。 只是路雪柔必须带着,其他人便罢了,魔宫里住着这世上最恶的鬼,而他无心看顾旁人。 路雪柔也明白这一点,没有强求,让飞霜留在西夷城等她。石景澜最是精明,魔宫这一行,他本也没打算作陪,便说自己要去附近的镇上看望旧友。 告别两人,殷九霄带着路雪柔离开西夷城,来到一处荒凉的渡口,站在渡口前的木台上,路雪柔四下望望,既没有船也没有人,殷九霄带她来这干嘛? 殷九霄见她呆呆的,便问:“累了?” 路雪柔摇摇头,累什么,自从穿越过来,她都很少走长路了,出门有马车,嫌马车颠簸,殷九霄抱着她用轻功,比如刚才,他们好像没用几分钟就从西夷城来到这十分偏远的渡口。 “我们在等什么啊?” “等一艘能在浓雾中行走的船,” 殷九霄话落,湖面上的雾气开始朝两旁散开,一艘船漆刷成血红色的船驶向渡口,船头上站着两个黑衣带银质面具遮住半张脸的人,冷森森地望着他们。 路雪柔直冒鸡皮疙瘩,往殷九霄身边缩了缩,自从离开繁花镇,他那时不时外泄出寒气的毛病已然好了,这么靠着还有点暖和。 那艘诡异的红船停在渡口,殷九霄揽住她的腰身,轻轻一跃便上了船。那两个人恍若不见,依旧站在船头。 路雪柔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小声问道:“不用给钱吗?” 殷九霄按住她的手,径直带她走进船舱,挑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路雪柔觉得这船好生奇怪,长的诡异,还不用付钱,那这两个船工岂不是赔死了。 殷九霄坐下之后,淡淡地解释道:“他们是赏罚使的人,负责接送往来的弟子和行人。” “随便谁都可以去魔宫吗?” “自然不是。”殷九霄没有说的太明白,“所谓万魔窟,不够强的人进去,只会葬身魔腹。” 听起来好像挺吓人的,路雪柔收起了好奇心,打量起这间船舱,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上了船,其中两个人他们刚刚见过,就是在庞氏酒楼里打架的那两个,玄色衣衫那个叫陈元,是鬼刀堂的弟子,青色衣衫的那个叫叶明幽,是恶风堂的弟子。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进了船舱各自找了最远的角落坐下,紧接着又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看起来很有钱的商贾,他左拥右抱带了三个美娇娘上船,还有两个侍从。 -- 第97页 最后走进来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进船舱前先打量了众人一眼,最先看的是那两个坐在角落的弟子,然后目光又落在殷九霄身上,几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移开目光,在离路雪柔和殷九霄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殷九霄的天魔内力已经练到第九重,对其他内力的感知也更敏锐,那老婆婆望向他的一瞬,便已经泄露了费尽心机隐藏的内力。她易了容,压制了身上的气息和内力,但殷九霄已经认出了她,赤练堂的堂主,魔宫三大长老之一月青璃。 而同样的,对方也不会认不出他。 殷九霄无意管她想做什么,方才那一次窥探,并无恶意和杀气,她针对的人应该是角落里那两个弟子。 路雪柔这一次可是学乖了,没有见到一个面善的老婆婆就过去搭话,想当初遇见毒婆,可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巨大心里阴影。 只不过,这个老婆婆怎么一直盯着她腰间的玉牌看? 第46章 幻术 看你便已足够 路雪柔发现这个最后走进船舱的老婆婆一直在盯着她腰间的玉牌看, 心里纳闷,难道这个老婆婆和庞家有什么关联? 于是她也转过头去看老婆婆,老婆婆看见她的脸, 微微一怔,随后对她善意地笑了笑。 路雪柔心里钝钝的,那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奶奶, 不知不觉,她也对老婆婆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姑娘, 我有些饿了, 你有吃的吗?”老婆婆声音沙哑地开口。 路雪柔翻遍了全身, 只找到半袋糖炒栗子, 这还是她刚进西夷城的时候在街上买的, 如今已经凉了。 “只有这个,您要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 路雪柔想把半包糖炒栗子给她送过去,转念一想, 不对啊,她一开始还想着要防范这个奇怪的老婆婆, 现在怎么升不起一丝防备心了呢?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殷九霄, 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殷九霄一时看不出月青璃的目的,这位赤练长老擅长幻术, 无论以何种面目示人,都会无意中让人萌生亲近之感, 以便实施幻术,不过她面对路雪柔并无恶意。 从遇见毒婆那一次殷九霄就发现,小丫头好似对年长的老人格外心软,或许是因为她家中也有年纪差不多的外公, 所以才会如此。 “去吧。”殷九霄轻轻颔首。 既然在他身边,那么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路雪柔拿着半包糖炒栗子走到老婆婆身边,将栗子塞到她手里,不好意思地说:“好像凉了,您要是饿极了,将就着吃几颗。” 老婆婆没动,看着她腰间的玉牌,脸上似有怔忡,问道:“小姑娘,你这玉牌从何处得来?” 路雪柔也没觉的有什么,十分自然地回答:“是家中长辈给的。” 老婆婆仿佛被勾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怅然若失地说:“长辈啊……吃的我收下了,多谢你。” 路雪柔道了声不用客气,转身之际,老婆婆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然后一道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小姑娘,殷九霄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远离他。” 路雪柔没来得及回应,那声音就消失了,老婆婆的手也适时放开。 她惊疑不定,刚才是这个老婆婆在跟自己说话吗?可是她都没有张嘴,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呢? 而且她说殷九霄很危险,路雪柔承认殷九霄有些时候无法自控,确实很可怕,可大多时候,他都是平和无害的啊,老婆婆这话又从何而起? 路雪柔觉得这老婆婆的身份不简单,忧心忡忡地回到殷九霄身边。 她刚坐下,船舱微微一晃,红船离开渡口,向浓雾深处驶去。 路雪柔发现船舱外白茫茫地一片,压根就分不出方向,她担心地问:“这样不会迷路吗?” 殷九霄回答:“不会,他们自有认路的方法。”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大肚子富商嫌弃船舱里太过安静,嚷嚷着让自己带上船的三个美人弹琴跳舞,侍从劝他:“老爷,这怕是要打扰到船上其他的客人。” 富商不屑地哼了一声:“正好让这些人见见世面,绛春阁的美人,便宜他们了。” 侍从劝不住他,只好退到一旁,而那三个美人已经做好准备,一人弹琴,一人和着琴音唱曲,一人翩翩起舞,寂静的船舱顿时热闹起来。 角落里,鬼刀堂弟子陈元握了握手中的刀,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吵死了,就该把这死肥猪扔下船。” 与他正对着那个角落,恶风堂弟子叶明幽嘲讽道:“怎么,船是你家的?这歌舞和琴音确实美妙,只可惜有些人不配欣赏。” “你……”陈元被他一激就要拔刀,叶明幽打开扇子,一副你有能耐就动手的架势,陈元怒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路雪柔以为两人又要在船上打起来,开始担心这船够不够结实,顺便抱紧了殷九霄的手臂。 殷九霄低眸看她,道:“别怕,船上禁止打斗。” 路雪柔转念一想,觉得也是,那两人看起来挺怕赏罚使的,应该不敢在他的船上打架。 她四下望去,发现那个老婆婆在歌舞声响起之后有点兴致缺缺,剥起了她给的糖炒栗子。而叶明幽和陈元两人互相不对付,一个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背对着舞姬看不见正脸。 -- 第98页 路雪柔把脸转了回来,跳舞的美人着一身紫色轻纱,更衬得腰肢纤细,楚楚动人,她连着转了十几圈仍然姿态轻盈,没有丝毫眩晕之感,不由让人心生佩服。 路雪柔拽了一下身边的人,由衷赞叹:“哥哥,她好厉害。” 没等到回应,她转头看向殷九霄,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那双黑眸里从始至终只装着她一人。 路雪柔这才发觉,歌舞开始之后,殷九霄不是敛眸看自己的手,便是身子侧向她这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那三个美人。 她不由问道:“哥哥,你不喜欢吗?” 殷九霄专注看她的脸,道:“看你便已足够。” 他自幼在药王谷中长大,谷中的男子都对妻子十分专一,小时候一直照顾他的静婆婆也曾说过,若有一日遇上心仪的女子,要对她一心一意,有求必应。这般耳濡目染之下,殷九霄几乎把除了路雪柔之外的女子都当成了洪水猛兽,一眼都不堪忍受。 路雪柔心里甜丝丝的,同时又觉得这么轻易就被大魔头撩动了心思,实在有些羞耻,她索性又把脸转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姬跳舞。 她才没有心口砰砰直跳,呼吸不畅呢,绝对没有! 只是这么盯了一会儿,她恍惚觉得眼前的舞姬步伐越来越快了,身上的紫色纱裙旋转起来好似都带上了重影,一阵睡意袭来,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殷九霄见她睡着了,以为是这些日子赶路过于疲惫,然而下一瞬,他竟然在船舱里感受到了杀气。 弹琴跳舞的三个美人都停下来,满脸狰狞地撕打在一起,富商倒在地上,被两个侍从拳打脚踢,角落里那两个魔宫弟子,一个拔刀,一个甩出了剧毒的暗器。 是中了幻术?因为琴音还是歌舞? 殷九霄冰冷的目光落在船舱里另外一个清醒的人身上。 “月长老,你意欲何为?” 随着这一声落下,月青璃只觉一股庞大的内力向她压过来,五脏六腑剧痛无比,相差太过悬殊,抵抗只会死得更快,她咳出了一点郁结的血,艰难说道:“确实是幻术,但不关我的事。” “让我看看小姑娘的眼睛。” 殷九霄冷冷地看向她,撤回了内力。 月青璃走过来,扒开路雪柔的眼皮看了一眼,然后拿出身上的一只银色铃铛,在她面前轻轻一晃。 见路雪柔全无反应,殷九霄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焦急:“她为何不醒?” 月青璃摇头:“宫主,她不懂武功,受幻术影响最深,我这七音铃用处不大,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幸好这孩子心里没有恶念和杀念,所以只会做一场梦,梦醒了自然会醒。” 殷九霄兀自拧眉,眼中的冷意如有实质。 月青璃心中惊奇,殷九霄这样一个弑父夺位,寡言冷情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在意。 两年多以前,上一任宫主殷行烈宣称找到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将殷九霄带回魔宫,不顾四位长老反对,带他进入天魔殿,让魔宫弟子尊他为少宫主,结果殷行烈闭关之日,被发现死在魔宫的暗牢之中。 月青璃忘不了那一日,冷淡寡言的白衣少年浑身被鲜血染红,一只手放在父亲殷行烈的心口,笑意残冷,自那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魔门规矩,强者为尊。 赏罚使将天魔殿的钥匙给了殷九霄,从此,他成了魔宫新一任的宫主。 四大长老对他颇为忌惮,明面上遵从,暗中却多有动作,为了克制他身上的天魔内力,夜长老派自己的女儿去偷取《蛊经》,结果被他逐出了魔宫,其余人却不信,都认为他将夜长老杀了。 余下三位长老人人自危,忍耐许久,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正道各派在殷九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约他天阴山决斗。长老们表面上召集门下精英弟子,要跟去天阴山助威,然而到了决斗的日期,这些人只出门做做样子,便回到魔宫,甚至还有人偷偷整理出一份天魔内力所谓的弱点,给正道那些门派通消息。 决斗变成了以一敌多,果然没多久,殷九霄的死讯传了回来,长老们以为除掉了这个威胁,自然欢喜。 月青璃此时的处境很是尴尬,因为她虽然没有参与风长老和冥长老的阴谋,却是这一切的知情者,从头到尾,她选择了冷眼旁观,如今殷九霄活着回来,她也少不了要被报复。 “宫主,属下……”她迟疑着开口,却发现殷九霄已经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将睡得无知无觉的少女搂进怀里。 “让他们停下来。”殷九霄轻抚少女蹙起的眉头,定是船舱里太过吵闹,让她睡不安稳。 月青璃连忙摇了两下铃铛,船舱里厮打在一起的人都闭上眼睛倒在地上。 她检查了一下,发现富商和两个侍从已经没气了,那几个美人身体也渐渐开始僵硬,只剩魔宫的两个弟子奄奄一息。 看来这幻术是下在那三个美人身上的,这手法不易察觉,像殷九霄这等内力高深之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她本就精通幻术,身上又有七音铃,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月青璃心觉不妙,因为此时她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不对,船上那两个赏罚使的人呢? 她走出船舱,发现那两个人不见了踪影,顿时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 -- 第99页 月青璃回到船舱,抬首便迎上了一双冰寒无比的眼眸。 “宫主,属下可以解释。” “嘘。”殷九霄轻轻拍抚着怀里的少女,不甚在意说道:“等她睡醒。” 幻术影响下若是睡得不踏实,会做噩梦。 月青璃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受此折磨,实在难以忍受,只得走出船舱捡起了船桨,任劳任怨地划船。 第47章 过去 我只是一个看客 “从今日起, 由你来照顾少宫主。” 路雪柔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你是谁?她张开嘴发问, 结果却说出了另一句话:“爹爹放心,女儿会照顾好少宫主的。” “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探听到天魔诀的心法口诀。” “是, 爹爹。” 路雪柔这才意识到,她是暂时被禁锢在这个人的身体里了, 不能说话, 也不能离开。 由这两个人的对话猜测, 面前的人是魔宫四大长老之一夜珣, 而她暂时寄居的身体是夜雪歌, 殷九霄刚被带回魔宫时,殷行烈要找个人监视他, 夜长老向殷行烈推荐了自己的养女,也就是书中的女主夜雪歌。 所以现在我成了夜雪歌? 不对, 路雪柔抬抬手,发现夜雪歌的身体没动, 她又试着开口说话, 而夜雪歌已经低着头转身离开。 好家伙,原来我只是一个看客。 路雪柔瞬间萎了, 但转而一想,夜雪歌被派去照顾刚来到魔宫的殷九霄, 那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要见到十八岁的哥哥了? 她按下兴奋,随着夜雪歌走动,看向经过的地方。原本她以为魔道的门派都没什么钱,魔宫就是名声大了点, 应该也很穷的,谁知这一看才发现,周围殿宇林立,恢弘大气,看起来跟一座宫殿差不多。 夜雪歌穿过亭台,走过石桥,最后来到一个幽静的院落,先见了一个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 “左护法,夜长老派我来照顾少宫主。”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道:“嗯,进去吧,宫主信任你才把此事交给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知道?” 夜雪歌敛眸:“我知道,请宫主放心。” 说罢,左护法让开路,夜雪歌走进小院,寻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座小楼的观景台上看见了一袭白衣的殷九霄。 路雪柔内心激动,忍不住喊了一声:“哥哥!” 然而这身体真正说的话却是:“少宫主,婢子名叫夜雪歌,是宫主派来照顾您起居的。” 殷九霄背对着这边,既不转身也不回答,看起来十分冷漠。 路雪柔心里的郁闷消散了几分。 夜雪歌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会在意殷九霄冷漠的态度,她又说道:“少宫主,宫主也是好意,他有伤在身,怕其他弟子怠慢了您,您若是不想看见我,我便在外面守着。” 路雪柔一听这话,顿时担忧,从前的殷九霄表面冷漠,实则是个心软的人,在他看来,殷行烈为救他而受伤,现在伤势未愈还派人来关心他,简直是一个十足的好父亲,他根本就不知道,殷行烈想要取他的血来练功。 “哥哥,你别听她的。”路雪柔说的话没人能听见,她只能被束缚在夜雪歌的躯体里干着急。 而殷九霄沉默片刻,果然松口:“你留下便是。” 夜雪歌似乎知道不能过多打扰他,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就在她走到楼梯的时候,殷九霄忽然开口问道:“他的伤很重吗?” 路雪柔在这幅身体里拼命摆手,不重不重,那老家伙压根没受伤,都是自导自演,他诓你呢,你个傻孩子! “婢子也不知,不过宫主已经闭关三日了,想来是不方便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殷行烈重伤未愈所以才要闭关。 殷九霄自然听懂了这层意思,他并未再说什么,夜雪歌猜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先退下。 接下来的几日,夜雪歌很是规矩,尽量不出现在殷九霄面前,但这可苦了在她身体里的路雪柔了。 路雪柔尝试了无数的办法都没法操控这副身体,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殷九霄每日都要问起殷行烈的伤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殷九霄很快就会如书里写的那般掉进殷行烈算计好的陷阱里。 这一日,夜雪歌来送换洗的衣裳,离开的时候,殷九霄问她:“他闭关的地方在哪?” 夜雪歌觉得殷行烈交给他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克制住激动说道:“在天魔殿,那里只有宫主能进去,不过少宫主您是宫主的亲生儿子,倒是也无妨。” 她怕说的再多露出马脚,没多耽搁就走了。 路雪柔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你不是女主吗?人家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能稍微反抗一下,或者把真相告诉殷九霄吗? 夜雪歌整个下午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就在路雪柔心灰意冷的时候,她终于换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出动了。 路雪柔随着她的身体来到一座黑色的宫殿,夜雪歌不敢靠近,就守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一身白衣的殷九霄走到宫殿门前。 宫殿前没有守卫,左右护法都不在,这很明显是一场骗局,可殷九霄此时心里应该只有重伤的父亲,他在药王谷中长大,那里的人心思单纯,哪会想到一个父亲会如此算计自己的儿子。 -- 第100页 路雪柔眼睁睁见他敲响了宫殿的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是谁?” “是我。”殷九霄看起来微微有些紧张。 路雪柔觉得他可能是想到自己违背了圣女的遗愿,没有找殷行烈复仇,甚至还想用自己的血来帮他疗伤,因此生出了愧疚。 “霄儿啊,进来吧。” 路雪柔叹了口气,看着殷九霄推门走进去。 而这时夜雪歌也动了,她身上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夜长老探听天魔诀的心法口诀,只是她似乎心有顾忌,走到宫殿门前就不动了。 路雪柔直跺脚,大声催促她:“上啊,你不是女主吗?搞事情啊,用你的女主光环,憋怕,往里冲!” 只可惜无论她喊的再大声,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见。 路雪柔喊了几声,觉得自己有点缺氧了,见夜雪歌还在犹豫,她骂了一句:“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劳资自己进去。”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怎么的,她发现自己从夜雪歌身体里飘了出来,直接被吸进了宫殿里。 再睁开眼睛,她面前出现了一张纯黑色的软榻,一个长得与殷九霄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坐在软榻上,脸色十分苍白,尽管刻意伪装温柔,那人的眼神里依然有着贪婪和恶意。 我这是又到了谁的身体里? “你还好吗?”她所在的这副身体开始说话,清冷矜持的声音一听就是殷九霄。 ‘为父身体无碍,你能来看我,为父已经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你个粑粑!路雪柔急的都想拧殷九霄一下,奈何她做不到。 殷九霄又站了片刻,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伸到殷行烈面前:“你可以用我的血。” “我的血可以帮你疗伤,等你好了,我们各不相欠,我会离开。” 殷行烈装得很是惊讶,按捺住高兴问道:“霄儿,为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去哪里?宫主之位还要你来继承,至于你的血,为父不需要。” 他装作激动牵扯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殷九霄眼中浮现一丝动容,转身走到桌边,拿了一个空杯子,开始取血。 他把装满自己血的杯子拿到殷行烈面前,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你救我一次,我还给你。” 殷行烈知道他身上有奇毒,脸上满是心疼,却小心避过了他的手上的皮肤,接过了那一杯血。 “霄儿,你娘一定很恨为父,她可曾告诉你,要你杀了我?” 殷九霄皱了皱眉,他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便走。 殷行烈忽然笑了一声:“儿子,你娘费尽心思,也只教会了你天真。” 路雪柔看见他嘴边的冷笑,顿觉毛骨悚然,大喊了一声:“哥哥小心,他想害你!” 然而终究是无用,就在殷行烈话音落下之时,殷九霄脚下突然凹陷下去,四周伸出了几条黑色锁链,一瞬间缠住了他全身,殷九霄运足内力挣扎,但那锁链越缠越紧,直到将他的身体勒出了一条条血痕。 殷行烈站在上方,脸上再无半点虚弱苍白,他那双满是贪婪的眼眸望向殷九霄的脸,道:“可惜了,你天赋卓绝,再过几年必然不输于我,若你没有这身奇特的体质,我倒是可以考虑好好培养你,待我百年之后继承魔宫。可现在你的血可以助我练功,甚至长生不老,我何必再去舍近求远呢?” 殷九霄红了双眼,锁链加身,他浑身只剩疼痛,却还在挣扎。 路雪柔缩在他身体里,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情绪,心里也跟着他冻成了寒冰。 被亲生父亲欺骗,陷害,谋取生命,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以前只是个读者,看见这段情节最多也就唏嘘两句,但现在亲身经历,她真的好恨,这种完全由命运摆布,得不到一丝善意的人生。 殷行烈还在得意:“别挣扎了,没用的,这锁链是用千年寒铁打造的,以你现在的功力,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他说完这句话,机关闭合,头顶和四周只有一片昏暗。 黑暗中,路雪柔好像听到了一声带着颤抖的低泣,她好想抱抱那个孤独绝望的少年,可她张开手,抱住的只有空气。 路雪柔再次被抽离出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夜雪歌的身体里。 夜雪歌那一晚没敢靠近,回去被夜长老罚了一顿,不过夜长老要她将功补过。 “宫主让你继续去给少宫主送饭,这次机灵些,去吧。” 夜雪歌拿上食盒,去的却是魔宫的一座暗牢,关殷九霄的地方是一间密闭的牢房,打开门,白衣少年身染血污,坐在角落里,身上缠了数不清的黑色锁链。 路雪柔心神一震,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殷九霄,哪怕从天阴山顶峰跌落悬崖那一日,他也是冷淡疏狂的,而现在,他低垂着头,嘴唇干裂,脸色白的近乎透明,易碎,虚弱,只是看一眼,都让人心疼的厉害。 殷行烈那个该杀千刀的竟然如此对他!路雪柔移开目光,不忍心再看下去。 虽然知道殷九霄最后肯定会脱离险境,可这么看着还是很绝望啊! 她四下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地方挺熟悉,不正是天魔殿里那处机关凹陷吗?所以这暗牢就在天魔殿下方? 路雪柔好像突然弄懂了殷九霄为什么能偷偷学会《天魔诀》,因为他体质特殊,天生耳力优于常人,说不定殷行烈在上面练功的时候他都能听见呢。 -- 第101页 路雪柔随着夜雪歌走近,她发现殷九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他那姿势并不全然是身体虚弱所致,更像是在保存体力暗自运转天魔内力。 夜雪歌打开食盒,作势要喂他吃饭。 殷九霄睁开眼睛,黑眸空寂幽深,像是盯着面前的女子,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少宫主,你多少吃一些吧,吃饱了才有体力……”夜雪歌半遮半掩地说道。 虚伪!路雪柔郁闷地吐槽,就是女主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让殷九霄以为她是善意的,才会渐渐对她失去防范。 夜雪歌端碗端的手都麻了,殷九霄还是那般冷冷的,不吃她送到嘴边的饭食。 看见别的女子喂他吃饭,路雪柔心里酸呼呼的,但是没办法,殷行烈那老畜生每天都要取殷九霄的血,即便是山珍海味都补不回来,何况他还想绝食呢。 她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见,在那自言自语:“吃饭,必须得吃,然后你练成了魔功把殷行烈大卸八块,你的未来好着呢,决不能留在这种脏污不堪的地方。” “哥哥,你还有我呢,无论多痛苦,都要熬过去,我就在两年后的未来等着你。” 她越说越伤感,虽然知道无用,还是把夜雪歌的碗往前送了送。 而这时,面前的少年忽然抬眸望向她,那双深渊般幽暗的眼眸中竟然映照进一抹光芒。 他张开嘴,吃下夜雪歌送到嘴边的饭食。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夜雪歌身后的虚空,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恍惚中,却又好像有一个少女在拼命挤出笑容安慰他。 脑海里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想活。 活着离开这里,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或许会有那么一日…… 第48章 醒来 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 夜雪歌每日到暗牢中送两顿饭,因为殷行烈取血越来越频繁,殷九霄的身体日渐消瘦, 但他眼中那一道向往着生的光始终没有弱下去。 路雪柔看着心疼,每日趁着夜雪歌送饭的功夫都要和殷九霄说很多话,她也知道少年听不见, 可她就是不愿停下,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死寂的世界变得热闹一点, 让他不舍得离开。 “你知道吗?两年后的你可以把十个殷行烈吊起来打, 你练成了历任魔宫宫主求而不得的天魔诀, 你还找到了圣女让你找的《蛊经》, 虽然只有一卷, 但是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找齐了。” 少年身上的白衣已经完全被血染红,锁链缠缚下, 他身上有无数道或粗或细的伤口,有些已经愈合, 有些皮肉外翻仍在流血,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眼眸注视着虚空,偶尔动一动耳廓, 好像真的在听人说话。 “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啊?”路雪柔强撑的笑终于无法继续, 她蹲下去,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双手抱膝,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对不起, 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着他受伤,看着他身心煎熬。 暗牢外响起一声催促,送饭的时间到了,夜雪歌收拾起食盒,而在她身体里的路雪柔只能被迫跟着离开。 路雪柔心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不甘心,她用手指抠着地面,就是不想离开。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殷九霄终于开了口,他说:“别再来了。” 夜雪歌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状似担忧地说道:“不行的,少宫主若是不吃饭,身体会受不住的。” 殷九霄望着她小腿的位置,眼眸猩红,再次重复:“别再来了,就如你所言,等我。” 有些痛苦是他该受的,却不是她。 路雪柔怔了怔,唤道:“哥哥。” 难道殷九霄能看见她,也能听见她说的话吗? 夜雪歌此刻毛骨悚然,这间暗牢中只有她和殷九霄两个人,他在对谁说话?难不成是被宫主每日取血,折磨得疯掉了? 她不敢再多留,拎着食盒脚步飞快地走出了暗牢。 厚重的玄铁门隔绝了仅有的一丝光亮,殷九霄望着那一处,难得没有抓紧时间练功,而是发起了呆。 最开始,他只能在夜雪歌的身上看见一道浅浅的影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那影子却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灵动狡黠的少女,她笑起来的时候,比药王谷那一湾清泉还要干净纯澈。 或许是被关在这暗牢的日子久了,他脑中出现了臆想,竟然能听见她说话。 看她每日绞尽脑汁的讲笑话,编故事,然后痛骂殷行烈,告诉他防备夜雪歌,殷九霄那颗冷如死灰的心忽然有了活气。 他在暗牢里听见了殷行烈念那些口诀,筋脉胀痛,忍不住跟着口诀运转内力,几日过去,他发现自己的内力比之前增长了一倍,只是这口诀似乎有一些破绽,强行照这样练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 殷行烈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取他的血来练功,只是殷行烈并不知道,他的血只能让天魔内力更加激进狂暴,会加快他的走火入魔。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要取血四十九日这种说法,而殷九霄猜测,四十九日后,他大概会变成一个疯子。 殷九霄原本想借用天魔诀与殷行烈同归于尽,但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现在更想活着,有一天能真实的见到她。 -- 第102页 夜雪歌那日从暗牢回去后,好似受了惊吓,逃避了几日不肯去给殷九霄送饭,夜长老为此不满,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还威胁她若是不肯乖乖听话,就给她服用尸傀丹。 尸傀丹是一种能控制人听话的毒/药,服下后若是违背命令便会肠穿肚烂而死,夜雪歌非常害怕,于是又去给殷九霄送饭。 只是她背着夜长老偷偷买通了暗牢的守卫,每次由守卫替她送进去,路雪柔只能趴在玄铁门上,跟殷九霄说几句话,且还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 直到取血的第四十七日,夜雪歌终于又带着食盒假惺惺地来到暗牢,她对殷九霄说:“少宫主,对不起,从明日开始我就不能来了,宫主有命,谁也不能再见你。” 殷九霄自然无所谓,但路雪柔可就气炸了,她愤然骂道:“这是连口吃的都不给了?打算饿死他,就这样你还要每日取他的血,虎毒还不食子呢,殷行烈这个败类连畜生都不如。” 夜雪歌是看不见藏在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人的,她只看到,浑身是血的少年忽然牵了牵嘴角,似乎在笑,然后对着她说道:“无妨,我会活着的。” 又是那种感觉,他像在对自己说话,却又像透过自己在对另一个人说,这简直太诡异了,夜雪歌勉强一笑:“少宫主定会没事的,你可是宫主唯一的儿子啊。” 殷九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夜雪歌身上汗毛直立,连忙带着食盒离开。 只是这一次,路雪柔格外的不愿意跟她一起走,可能是她这一次的意志足够强烈,用极尽恶毒的语言骂了一通,竟然真的从夜雪歌的身体中脱离出来,而后附在了殷九霄身上。 玄铁门关上,暗牢里恢复了漆黑,路雪柔忽然觉得有一丝别扭,上一次殷九霄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而这次他能感觉到她,她现在就躲在殷九霄的身上,怎么想怎么脸热。 “咳,那个,你这两天没有吃的怎么办?”路雪柔有些担心地问。 殷九霄也觉得这种感觉过于神奇,他从没有与任何一个人如此亲密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他始终不确定,少女的存在是不是他的一种臆想。 “我已经找到了方法,你无需担心。” “那,那好吧。”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又同时开口。 路雪柔:“你怎么能看见我?” 殷九霄:“你是不是无法离开这里?” 路雪柔小小的嗯了一声,道:“我在船上睡了一觉,然后就到了这里,现在想来那几个舞姬可能有问题,你现在应该很着急。” 殷九霄意识到自己看见的人并不是出自想象,心中欢喜了一瞬,而听到后一句,他迟疑地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未来的我?” “对啊。” 听了少女肯定的回答,他心里百味杂陈,既有一丝期待又觉得失落,期待的是,终有一日,他会站在少女身边,而失落的是,那时的自己并不同于此刻的自己,他终究会被少女留在这段记忆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很想抓住这唯一的念想。 路雪柔一字一顿地说道:“路雪柔。” 殷九霄没有问她具体的字和含义,他只是将这道声音隽刻进脑海,永永远远。 还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殷九霄已经领悟了天魔诀的前八层,只是最后一层,他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或许是有什么禁制,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第九层功法,不过这已经够用了,因为殷行烈走火入魔之下,练的内力都是反的,只会越练越虚,把自己原本的内力逐渐掏空。 到了第四十九日,殷行烈终于出现了,他一头黑发已然全白,从头到脚呈现一种油尽灯枯之势,一进来便要放殷九霄的血。 殷九霄平静地问:“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的目的只为逃离这里,圣女的确有遗言,让他杀了殷行烈,殷行烈也确实设计害他,可他不愿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和杀孽,尤其是在见到少女之后,他想让一个最干净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你已经遭到反噬,最多只有三日可活。” 殷行烈听到他的话,疯狂地笑了起来:“不可能,我已经练成了天魔内力,只要今日放干你的血,我便能神功大成,他日一统江湖之时,我会记得你的功劳。” “我的好儿子,为父亲自送你一程。” 殷行烈用刀在殷九霄手腕上划开了一道伤口,用碗来接伤口流下的血,路雪柔顿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惊慌地用双手去捂,却被殷九霄制止了。 “这一身血,我还给你,不管你那一日因何救我,但往后,再不会了。” 他静静看着血液流失,直到快要超过身体极限之时,才陡然运起内力,挣开了身上缠缚的玄铁锁链,一掌将殷行烈逼退。 殷行烈没想到他竟然有余力逃脱,而且那一掌的内力极为熟悉,他状若癫狂:“天魔内力,你怎么会?” “不对,为何你的内力与我不一样,是你练错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错的人是他自己,因为殷九霄才经过这短短四十九日,内力已经强于他数倍,而他的内力却在渐渐枯竭消失。 殷行烈难以接受,双手抱住了头:“不可能,不可能,我,我练的才是对的,难道真是反噬?给我血,我要血,我要你全部的血,我不相信,我一定能练成神功。” -- 第103页 他看起来已经气衰力竭,殷九霄转过身,对身体中的路雪柔说道:“我们走。” 殷九霄一掌推开玄铁门,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殷行烈有了一瞬的清醒,用尽最后一丝内力打向他背后:“孽子,我要杀了你。” 殷九霄侧身避过,只是再回头时,他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寂。 “你还在吗?” 他环视这间暗牢,再也看不见路雪柔的影子。 “你就这样走了吗?”殷九霄低垂着眸,似在自问自答:“是他那一掌,让你消失了吗?” 一阵毁灭的情绪从心底里涌上来,他克制不住,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转瞬间五指成爪按向殷行烈的胸口。 “你、该死。” 他终究让这只手沾染了鲜血,可是少女再不会回来。 魔宫众人赶到之时,只看见一身血衣的少年轻抚着魔宫宫主殷行烈的胸口,满手血腥,脸上竟似在笑。 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还能笑得出来,如此残忍,如此血腥,魔宫历代宫主之中闻所未闻。 路雪柔再一次睁开眼睛,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什么都没看清,只见到那一抹白色便扑上去,抱住了殷九霄。 殷九霄见她醒来便扑自己,心满意足地搂紧她。 而路雪柔却觉得这人太瘦了,流了那么多血,他还整天不好好吃饭,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以后哥哥不准挑食!”她故作凶悍地吼道。 第49章 黑龙 他活着回来了 月青璃听到船舱里有动静, 扔下船桨回来,结果正看到这一幕,震惊的愣在当场, 忘了回避。 殷九霄继任宫主之位后,其他三位长老曾给他送过许多美人,或清纯或美艳, 有让人一掷千金追求的名妓,出身名门正派却辗转落到魔门手中的清冷美人, 甚至还有才貌双全家道中落的官员之女。 只是隔日, 这些美人都被安排在外殿扫院子, 连殷九霄的脸都未曾看清过, 三位长老背地里大骂殷九霄暴殄天物, 从此再没有给他送过美人。 月青璃其实早看穿了一点,这个少年的心比玄铁坚冰还要冷硬凉薄, 他不沉迷声色,不爱财帛, 仿佛尘世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入他的眼。 所以她也从没想过,殷九霄可能会爱上一个女子。 “咳咳, 宫主, 船快到万魔窟了。”月青璃着实觉得尴尬,但幻术之事还没解释清楚, 她怕一下船就被殷九霄拧断脖子。 路雪柔赖在殷九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正想着该怎样给他养的胖一些,忽然听到船舱里第三个人的声音,惊得赶紧跳下来。 殷九霄扶住她,道:“慢些, 头晕吗?” 路雪柔偷偷望了一眼船舱门口的月青璃,小声道:“不晕。” 她环视四周,发现那个商人和他带来的舞姬侍从统统不见了,而那两个魔宫弟子浑身是血地躺在角落,不由问道:“我睡着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殷九霄将她按回座位,冷冷瞥向船舱门口,道:“月长老,你可以说了。” 月长老?难道这个老婆婆就是魔宫四大长老之一赤练堂月青璃?路雪柔盯着她的脸看,有点茫然,书里说月青璃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的大美人来着。 她刚这样想,就见月青璃一把撕掉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艳丽无双的脸庞,紧接着她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一开口便是娇媚撩人的嗓音,偏偏让人生不起丝毫厌恶来。 “宫主,这位小朋友。”月青璃面对殷九霄时尽量正经,转而看路雪柔又是另一番态度,对她眨了眨眼睛:“你刚才睡着了,宫主很担心呢。” 路雪柔闻言牵着殷九霄的手指晃了一下,道:“我没事,就做了个梦。” 月青璃微微一笑,她果然押对了,这个小姑娘才是殷九霄真正的命门,她刚说完这句话,殷九霄身上那股不稳定的内力便开始平息,收敛,眼下看来,自己暂时是无性命之忧的。 “这事要从魔宫弟子比武说起,宫主身陨的消息传来,赏罚使提议由三大长老门下择一弟子继承宫主之位,三大长老不偏不倚,每人手下有四个弟子名额,可以参加比武,胜出者暂代宫主之位,待学会天魔诀之后,再正式继承宫主之位。” 从那之后,恶风堂、鬼刀堂与赤练堂互相对立,暗流涌动,弟子之间常有斗殴和互相残杀之事发生。” 月青璃叹了声气,说道:“我们赤练堂以幻术和媚术为主,且都是女子,于这次比武中处于弱势,我也从没想过让弟子去争宫主之位,一直教她们自保的方法。 “可就在三天前,我选出的一个弟子离开万魔窟去西夷城中办事,回来时坐的那艘渡船却莫名沉了,那一整艘船的人只有两个水性绝佳的赏罚使的手下回来了,剩下的连尸体都没瞧见。” “我觉得此事蹊跷,这两日不敢再让弟子下山,今早我见恶风堂和鬼刀堂的弟子坐上渡船,便易了容悄悄尾随,回来的时候跟着他们坐上这艘船,谁知遇上了宫主,我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表明身份。”月青璃还不忘为自己解释一句。 “一开始,我便留意到那富商带上船的歌姬和舞姬中有一人背着琴,后来又仔细听那琴声,可惜幻术并没有下在琴音中,我又去看舞姬身上带的饰物,也没有施术之物,只是没想到,这幻术竟是直接下在那跳舞的女子身上的,只要一看她跳舞,内力低微之人便会直接中招。” -- 第104页 她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且听起来那个赏罚使有很大的嫌疑,只是殷九霄和路雪柔却没有完全相信。 殷九霄这次回到魔宫,本就是为了找出那个对他下毒之人,其余的人只要不在他面前碍眼,哪怕争夺的你死我活,也不过是平添热闹。 而路雪柔自从月青璃去掉易容开始,对她便不再有老婆婆滤镜了,书中虽然没有详细描写过魔宫四大长老,但想也知道,肯定都不是什么善茬。 月青璃言语之中不屑参与这次比武,且提及赤练堂的时候故意示弱,又显示她为了追查弟子死因而劳心劳力。 按理来说,她这些话说的挺真诚的,可是路雪柔不信,能成为魔宫四大长老之一的女子会如此善良。 月青璃自然感受到来自少女审视的目光,心里感叹一句,小姑娘看起来乖巧纯良,原来是个心有九窍的。 “宫主,那施术之人手法高超,连我都看不破,且赏罚使那两个手下也消失了,怕是有人串通外人意图分化魔宫,削弱我们的势力。”月青璃躬身说道:“如今宫主回来了,依属下看,那劳什子比武也不用办了,有您坐镇魔宫,相信那只暗鬼也不敢再随意出手。” 头顶上那道目光依旧冰冷,月青璃觉得压力颇大,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总不至于还怀疑她,此次她不慎着了那背后之人的算计,来日若是查出他是谁,定要百倍千倍奉还。 “说完了吗?”殷九霄冷淡地问。 “差,差不多。”月青璃心里升起一丝紧张,像她这种人说谎往往信手拈来,第一次说了实话,结果面前这两个都不信她。 她维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就在额上快要滴汗的时候,殷九霄终于放过了她。 “出去。” “是,属下这就出去。”月青璃多一刻都不敢留,走出了船舱,又认命的拿起了船桨。 不过此时危机过去,她倒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那几个老东西看见殷九霄回来,会作何反应,恐怕有人要吓到当场尿裤子了。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月青璃在外说道:“宫主,船已到万魔窟了。” 殷九霄牵着路雪柔的手便要下船,但小姑娘看着身后的船舱停住了,问道:“哥哥,那两个人怎么办?” 没等殷九霄回答,月青璃已经摆出一副好下属的架势,道:“此等小事无需宫主操心,属下会派人去恶风堂和鬼刀堂传话,让他们门下的弟子来接。” 殷九霄没说话,路雪柔则笑眯眯地道:“那麻烦月长老了。” 就在她们错开身的功夫,月青璃靠近她悄悄说道:“你不好奇那几个人去哪了吗?” “去哪了?”路雪柔其实好奇了一路,可是问殷九霄他又不说。 “他们被幻术激出了杀念和恶念,互相厮打,死的可惨了,宫主怕你醒来受惊吓,一掌将他们冰封,然后扔到湖里喂鱼了,原本那两个他也打算扔下去的,后来你一直抱着他睡,压根就不撒手,他怕把你吵醒,就忍住了。” 月青璃见小姑娘被自己三言两语逗得耳畔通红,捂着嘴嘻嘻笑起来。 她自觉摸清了殷九霄的心思,又说道:“宫主不若带着您这位小姑娘直接回魔宫吧,万魔窟那几个老怪物又弄出了些恶心的东西,长得吓人还喜欢咬人,容易吓到她。” 殷九霄难得正眼看她,揽住路雪柔,道了声:“也好。”说完他就带着少女从船上直接跃起,从密林上空飞掠而去。 月青璃笑了笑,心说,这样更好,一点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她瞅了瞅船舱里那两个晕死的弟子,满脸嫌弃,就因为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她都看不到热闹了。 因为月青璃的话,路雪柔一路上都在往下方的密林中看,可惜那些树枝叶太过茂密,挡的什么都看不见,她这么望了一会儿,已经有些眼晕了,只好把脸埋在殷九霄肩上,闭目养神。 须臾之后,周围的风变小了,她听到殷九霄说:“到了。” 路雪柔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座宫殿的门,那阴暗黑沉的颜色与她梦里见到的别无二致,这便是只有魔宫宫主才能进入的天魔殿。 “我们为什么来这?”据她所知,这是历任宫主闭关练功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居所,殷九霄总不会要住在这里。 殷九霄淡淡一笑,伸手按上面前的黑色石门,石门顿时向内打开,那一瞬,整个万魔窟都响起了一道轰隆巨响,仿佛是雷声,又像是巨龙的咆哮声。 这道门以黑龙石筑成,只有拥有钥匙或是体内运转天魔内力的人才能打开,如今钥匙在赏罚使手里保管,但他无权进入天魔殿,更不会让任何人借用钥匙开门,所以唯一可以打开门的人只有殷九霄。 路雪柔忽然懂了,这就相当于殷九霄在告诉魔宫所有的人,他活着回来了。 第50章 莫测 他真是殷九霄? 响彻万魔窟的一道轰隆巨响之后, 魔宫弟子都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有人进入了天魔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恶风堂, 长老风不邪一骨碌从美人身上翻下床,动作太猛,差点滚到地上, 他扶着床头,耳边鸣响不断, 魔怔一般说道:“他回来了, 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一瞬间恐惧、心虚、怀疑交缠着涌上来, 风不邪内息混乱, 一不小心把床头那一根木头都给掰断了。 -- 第105页 “啊……”一声惊叫,刚才就受了惊吓的女子扑倒在他背上:“老爷, 妾好怕。” 然而她这一扑上来,风不邪也惊了, 出于自保,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拧断了女子的脖子。 他松开手, 嫌晦气似地在里衣上擦了擦, 可惜了,这是他新纳的侍妾, 还没有腻烦,就这么没了。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有弟子来寻他,走到门前不敢擅自敲门,而是站在门外说道:“风长老,有人进了天魔殿, 巡查的弟子说,他看见了一个白衣人。” 风不邪心里那点侥幸顿时瓦解,浑浊而精明的眼眸里露出一丝颓靡,喃喃道:“还真是他,这世上怎会有人对战正派数多高手还能全身而退?” 他冷冷一笑:“老夫差点忘了,他并不能算是一个人,殷行烈曾生食人的血肉,圣女桑瑶那个贱妇是他爹与药人生下来的,他们俩的儿子岂非生下来就是一个怪物。” “知道了,命弟子前往魔王殿,我随后便到。” 鬼刀堂,长老冥千重正在后院练刀,黑龙石震天巨响之时,他一招走岔了,将靠得最近的一个弟子拦腰斩断为两截,那弟子没有立刻死去,仍在地上一扭一扭的挣扎了片刻,弄得满地血腥。 冥千重一脸嗜血的笑,看起来漫不经心,然而拿刀的手却在颤抖。 “回来的好,老子再送你进一次地府。” “来人,速速随我去魔王殿拜见宫主。”冥千重用衣袖擦了擦带血的刀,不顾身上的血迹便走出了院子。 风不邪和冥千重各自带着门下弟子,在魔王殿前遇到了,两人皮笑肉不笑的问候。 “风长老看起来刚从温香软玉中抽身,怎么衣冠不整?” “冥长老,宫主素来爱洁,你这衣裳上是血吧。” 两人就在这魔王殿前打起了嘴仗,直到一道阴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二位,宫主归来乃是幸事,不要伤了和气。” 风、冥二位长老转过身,对来人低下头:“赏罚使也来了。”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衣,头脸都藏在兜帽之下,叫人看不清真实的模样,只凭声音,听起来像是暮年老者,但那身根骨却完全不像个垂暮老人。 赏罚使,无名无姓,甚至没有一张能见于人前的脸。每一任赏罚使都由前一任临死之前选出,从此黑衣遮面,变成魔宫宫主身后的一道影子,只忠于宫主一人,地位和权利远在四大长老之上。 “月长老怎么不在?”赏罚使望向人群,只看见赤练堂的女弟子们紧张地站在殿前,却没有看到月青璃,不由一问。 “连宫主回来这等大事也敢怠慢,月青璃是嫌命长了。”风不邪阴阳怪气道。 冥千重冷哼:“她倒是聪明,早早逃了。”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赏罚使没再说什么,带着众人走到殿门前,正要躬身行礼,却见大殿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娇憨灵动少女探出头来,好奇似的瞪大眼睛把所有人看了一圈,然后目光盯住为首的三个人,伸出两根手指朝他们三个勾了勾。 赏罚使还算冷静,只是身形微微一僵,风长老和冥长老反应却很大,抬头望了望大殿,确定这里是魔宫宫主居住的魔王殿,所以这少女从何而来? 路雪柔勾了半天手指,发现他们全都不动,不禁怀疑起这些人的智商,干脆伸手点了那三个人,又指了指身后。 沉默片刻,赏罚使终于开口:“可是宫主要我等进去?” 路雪柔点头。 赏罚使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二位长老,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见他们终于动了,路雪柔留下那条门缝跑回殿内,殷九霄此时正站在殿内高台上的黑色石座旁,看着璧上一幅黑龙降世万魔朝拜的图,听见声音,他转身接住冲上台阶的少女。 路雪柔指了指自己的嘴,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殷九霄扬眉,自然可以。 路雪柔憋得慌,趁着那三人还未进来,控诉一般说道:“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蠢,我比划半天,都看不明白,最后还是那个全身黑不溜秋的人聪明了点,理解了我的意思,只是哥哥,你干嘛不让我和他们说话?” 殷九霄捏了一下少女紧致凝滑的脸,觉得手感甚好,又轻轻抚了一下,才说道:“太危险。” 他只说这么一句,路雪柔听不懂,于是便猜想,或许是那些人有什么诡异的武功能通过声音害人? 其实她想多了,殷九霄不让她与那三人说话,只是因为他不想。在这魔宫之中,鬼魅魍魉颇多,他们早就被恶意和邪念侵蚀,怎么配听她的声音。 “累了吗?”殷九霄问她。 路雪柔刚要回答不累,就被他按着坐在了黑色石座上,而此时赏罚使和风、冥二位长老走进来,看见少女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时心思各异。 “属下恭迎宫主归来。”赏罚使上前跪下,风、冥二位长老不太情愿,但他们对殷九霄颇为忌惮,跟着跪下。 路雪柔坐在上面,有点懵懵的,她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殷九霄面色沉静,只一双眼睛仿佛藏着万年冰峰。 等那三人跪了许久,他才漠然开口:“赏罚使。” 赏罚使微微抬头,隐在黑色兜帽下的目光望向他:“宫主有何吩咐?” -- 第106页 殷九霄冷冷地看着他,问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后殿那座宝库的钥匙可在你手里?” “在的。”赏罚使僵了僵,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双手捧着,走到台阶下:“宫主请。” 殷九霄捏起那串钥匙,回首问高座之上的少女:“想去吗?” 路雪柔重重点了下头,然后殷九霄就过来牵住她的手,从跪着的风、冥二位长老身旁路过,直接走出大殿。 大殿内,赏罚使的神色隐藏在黑色兜帽之中看不分明,而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震惊的忘了起来,前所未有的心思一致,问道:“他真是殷九霄?” 今日这举动,竟像是在耍弄他们,倒不如原来那个冷漠寡淡的人好猜测。 第51章 重宝 伴侣的叛逆 “哥哥, 咱们就这么走了?”路雪柔跟着殷九霄走出大殿,抬眼望去,魔王殿前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听见声音,都好奇地抬头看向他们。 殷九霄继任魔宫宫主不过两年,这里大多数的弟子甚至没见过他, 只因这两年间他几乎都在天魔殿闭关,很少出来, 在弟子心中还不如四位长老的存在感强。 但这里的每个人即便没见过他, 也都听说过一个传闻, 殷九霄能当上魔宫宫主, 其实是弑父夺位, 并不算光彩,而且他继任宫主之位后, 曾下过一条古怪的命令,魔宫弟子在外不允许对老弱妇孺下杀手, 杀人必须杀的有道理。 命令一出,有人不屑, 他们遁入这万魔窟, 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江湖人行事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更别提他们还是邪门歪道,杀个人要什么道理, 想杀便杀了。 所以一开始这命令是没人遵从的,直到第一个违背命令还在大肆炫耀的弟子被殷九霄一掌冻成了冰雕,又拍成了碎末,魔宫弟子在外行事之时才稍微有所约束。 当然了, 这些也没人亲眼看见,只是传闻。但向来无风不起浪,所以出门在外的魔宫弟子哪怕真杀了无辜,回来也不敢再声张。 从前他们大多只能看见宫主一片白色的衣角,而今日终于看清了殷九霄的相貌,魔宫弟子心中不由纳闷。 这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说是贵族公子有人相信,但若说是魔门首领,总觉得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出来就被人围观,路雪柔是没想到的,她以为刚才把那三个人叫进去,他们就该领会自己的意思,让这些弟子们退下了。 果然是蠢的啊,她心里感叹一句,扯了扯殷九霄的袖子。 哥哥,要不你说点什么? 至少把这些人打发了。 殷九霄神情自若,眼神冷冷扫过下方众人,只这一眼的威压,弟子们便承受不住,脚下一软。殷九霄未曾开口,伸手揽过路雪柔,气息一提便带着她朝后殿的方向跃去。 魔宫众弟子已经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却听到冰冷的一声:“退下。” 那声音中掺杂了沉厚的内力,足以让武功一般的弟子们失去支撑,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下再没有敢质疑,殷九霄的样貌不像一个魔宫宫主,今日在场的弟子们心中落下了一层阴影,白亦未必代表着圣洁,也可能是修罗降世。 殷九霄的声音消失之后,赏罚使和风、冥二位长老从殿内走出来,神情各不相同。风不邪脸色又颓然几分,眼中有着来不及掩饰的恐惧和心虚,冥千重双眉紧皱,紧紧握着手中那把暗黑色的刀,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而赏罚使抬头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弟子,久久不语。 路雪柔双脚才落地,便被眼前的一座奇怪建筑吸引了,外形看起来像是塔楼,上窄下宽,全然的黑色,四面不仅没有窗户,连门都没有。 她晃了晃殷九霄的手中的钥匙,问道:“没有门怎么进去呀?” 殷九霄一只手揽她,另一只手拿着钥匙,直接运起轻功带着她站在了塔楼的最顶层,路雪柔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道门。 所以就算能拿到钥匙,还要轻功好,否则也打不开这座宝库的门。 殷九霄上前开门,路雪柔走进去,最上方的一层是空置的,什么都没有,他们走到楼梯处,又打开了第二道门,往下一层,是一些值钱的古玩字画,金银玉石。 第三道门开启之后,扑面而来一阵药香。路雪柔问道:“好香啊,这里藏了什么?” 殷九霄带着她在这一层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药王谷覆灭之后,殷行烈派人把谷中的珍奇药材都搜刮到了这里。” 虽然他提及以前的事,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路雪柔还是觉得,他可能心情不好。于是她尽量转移话题:“哎呀,这里都不透风的,药材不会发霉吗?” 殷九霄看了看她,眼眸柔和:“无碍,坏了更好。” 药王谷辛苦栽培的药材,这些人不配用。 路雪柔陪着殷九霄把每一层都看遍了,这最底下的一层,藏了很多魔门失传已久的功法秘籍,她随便翻开一本,上面的字和画看起来就像是鬼画符,路雪柔看了一眼就觉得晕,赶紧放下。 她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发现有一本书页很新,封面也很干净,上面有个归类,合欢门。路雪柔压抑不住好奇,把书抽出来看,谁知才翻开一页,手就被按住了。 殷九霄见少女背对着他,起先并未注意,直到他目光扫到那一排书架上的合欢门三个字,顿时失了从容。 -- 第107页 “不准。”殷九霄站在少女背后,伸手替她合上了那本秘籍。 “哦,我不看了。” 路雪柔没问为什么,乖乖地把书放回去,殷九霄内心别扭了一阵,仿佛在哄她:“没什么好看的,你年纪尚小,更无需了解此道。” 他望着少女那双没有一丝阴翳的瞳眸,越发难以开口,心道,既然她已经听话没再好奇,再多解释也是没必要。 “哥哥,这是不是最后一层啊?”路雪柔装作对那本秘籍毫无兴趣。 殷九霄被她转移了注意,向另一排书架走去,同时说道:“地下还有。” 路雪柔则是手快地把书架上那本秘籍卷起来塞进了袖子。 能让殷九霄这么如临大敌的,定是那种不雅之物,可路雪柔一个现代人,有什么没见过,难道这秘籍上的东西能比她看过的尺度还大? 殷九霄察觉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强行忍住了扶额的动作,他眉头攒起,欲言又止地回头,见少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戳破。 她正值年少,好奇心重一些也无妨,只是合欢门的阴阳双修之道,实在不适合她看。 “你……”殷九霄难以启口,手伸向少女,再一次皱起了眉。 路雪柔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手拍在他掌心,道:“走吧,下一层。” 一向乖巧的伴侣忽然变得不肯听话,殷九霄满心不解,却不想呵责,只得带着她去下一道门。 殷宫主从小懂事,年少时历经苦楚,导致性格颇为老成,他哪里知道,寻常少年少女都会有那么一段叛逆期,越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路雪柔在现代已经成年了,但她穿越之后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年龄十分适应,所以也适时地叛逆了一下。 宝库的最后一层建在地下,门一打开,里头冷飕飕的,路雪柔环抱双臂,一个哆嗦还没打完,殷九霄抬掌挥出一道内力,周围的温度顿时升高。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这一层光秃秃的,只有正中间摆着一个颜色漆黑的盒子,两侧堆起了厚厚的冰砖。 难怪这么冷,这地下就是一个冰窖啊。 路雪柔看着那些冰砖肉眼可见的开始融化,弄不懂殷九霄想做什么。 “这盒子里是什么?” 上面每一层藏的东西都价值连城,而且越往下价值越高,这最后一层该是最贵的吧。 殷九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一掌掀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只琉璃瓶子,瓶子里面装着浓稠的红色液体,随着殷九霄捏起瓶身,那冻住的液体开始融化。 路雪柔想起了那个传闻,“是哥哥的血吗?” 殷九霄望着眼前的鲜红,眸中的光一寸寸寂灭,看来当年殷行烈取他的血时,留下了一瓶,悄悄放在这宝库里。若非赏罚使将这瓶血作为比武胜出的奖励,消息传遍了魔门三十六派,他也不会知晓。 “两年前,赏罚使想将钥匙交给我,我没有收下。”殷九霄淡淡说道。 言下之意,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瓶血。 路雪柔有点理解他,殷九霄其实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药王谷灭亡后,他辗转流离,好不容易遇上了亲生父亲,结果因为一时的善念和孺慕之情差点死在殷行烈手里。殷行烈死后,他身上的伤势也不轻,所以赏罚使推举他成为宫主之时,殷九霄没有拒绝,但他也从未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归属,因此也不会接受宝库的钥匙。 那两年他深居简出,或许正是在天魔殿中闭关疗伤。 路雪柔心里不舒服,拉着殷九霄的手说道:“哥哥,我们出去吧,这里好闷。” “嗯。” 殷九霄松了手,琉璃瓶落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片,里面的血流了出来,慢慢渗到地下。 “出去吧。” 路雪柔望着没有尽头的楼梯,心里犯难,下来的时候还好,一层一层的走,压根不累人,可是爬上去,这塔楼可有十几层呢! 殷九霄猜中她心中所想,走到她前面,背对着她弯腰,道:“上来,我背你。” 路雪柔大为感动,然后把自己袖子里的东西小心藏好,这才扑到他背上。殷九霄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无奈一叹。 两人从塔楼上下来,路雪柔捂了捂肚子说:“我饿了。” 她看见不远处一个路过的魔宫弟子,招了招手,那弟子刚才在魔王殿前被吓得腿软跪地,现在看见穿白衣服的就心惊,他站在原地没敢动,路雪柔又喊了一声,他才硬着头皮上前。 “宫主有何吩咐?” 路雪柔笑着说:“要晚膳。” 那弟子愣了片刻,心说这女子怎么能代替宫主发号施令?殷九霄淡淡觑了他一眼:“去吧。” “属下这就去吩咐厨房。”他见宫主没发怒,胆子大了些,问道:“不知姑娘可有忌口?” 路雪柔摆手:“没有,是肉就行。” 那弟子又一次愣住,他在赏罚使手下接受差遣,一直负责在魔王殿中伺候,所以也知道殷九霄的一些习惯,他记得宫主是只吃素的,这可怎么办? 他没犹豫多久,只听殷九霄说道:“按她说的做。” 弟子心下惊讶,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去厨房的路上仍在想,那女子对宫主来说不一般,此事要寻个机会告诉赏罚使。 第52章 罗刹 清心寡欲好伴侣 -- 第108页 日暮西斜, 殷九霄拿走宝库的钥匙便带着少女离开,而后再也没出现,赏罚使和风、冥二位长老揣摩不到殷九霄的心思, 不敢随便离开,只得让弟子散了,三个人等在这魔王殿前。 结果没等到殷九霄回来, 反而等到了一个坏消息,恶风堂和鬼刀堂几乎同时收到了长老亲传弟子身受重伤的消息, 各自派弟子去接, 又急匆匆赶来魔王殿向二位长老禀报。 “师父, 叶师兄出事了。”恶风堂来的是风不邪的四弟子秦策。 “冥长老, 二公子受伤了。”而鬼刀堂来的则是冥千重最信任的副堂主罗生。 先前在船上因受到幻术影响互殴的两人一个是风不邪的三弟子叶明幽, 一个是冥千重的养子陈元。两人听到都是一惊,急急问道:“谁伤了我徒弟/孩儿?” 前来报信的两人也不甚清楚, 秦策支支吾吾说道:“是月长老派人传信过来,说叶师兄在渡船上受了重伤。” 罗生附和:“确是如此。” “月青璃?”风不邪皱了皱眉, 而冥千重嗤笑:“她会那么好心?说不定这两人的伤就是她所为。” 话音刚落,一声婉转魅惑的声音缓缓飘来:“妾身好冤枉啊, 我对二位兄长敬重有加, 平日里也约束弟子不去招惹你们,没想到你们背后竟是这么想我的。” 风、冥二位长老抬头, 一袭粉色轻纱晃过眼前,俏丽无双的女子就站在他们面前, 眼带媚意,笑似勾魂。月青璃特地回去换了身衣裳,来的可谓是不紧不慢。 美人就在眼前,但就算风不邪这种好色之人眼里也没有一丝旖旎, 反而退后一步,与月青璃拉开距离,然后屏住呼吸,不去闻她身上的异香。冥千重更是厌恶地拧眉,挥手驱赶:“离我远点。” 月青璃放声笑道:“几日不见,二位兄长竟对我这般见外,我真是伤心极了。” 冥千重受不了她这般作态,亮出了那把黑刀:“我问你,是不是你打伤了陈元?” “哎呀。”月青璃花容失色,倒退了两步:“冥哥哥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对我动手。”她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银铃,风不邪和冥千重见了都运起内力护住周身。 眼见两边要打起来了,赏罚使沉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宫主刚刚回来,就让他看你们几个的笑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月长老你知道什么就说吧。”赏罚使打出一道掌力隔开了两边。 风不邪和冥千重犹有不满,月青璃倒是乖乖收了手,还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说道:“我今日去西夷城办事,回来的时侯和那两个后辈坐了同一艘渡船,船上还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带着三个舞姬,有人在舞姬身上下了幻术,两个后辈便中招了。” 月青璃解释完看了一眼黑衣遮面的赏罚使,似嗔似怒的抱怨:“说到这里,小妹想问一句,那两个负责渡船的使者因何在混乱之时就消失了,这莫不是赏罚使大人给后辈的考验?若是考验您也该告诉我们一声啊!” 她边说边盯着赏罚使看,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到,身上的气息也十分平稳,难道是她想错了,一切只是巧合? 赏罚使听完,唤来身后同样一袭黑衣遮面的弟子,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今日负责渡船的是谁?” 那弟子回答:“是玄幽和玄戮。” 赏罚使又说:“把他们叫来,当面说清楚。” 弟子应了一声便走了。 风不邪和冥千重心有顾虑,没有开口,赏罚使看向月青璃,问道:“当时只有你没中幻术?” 月青璃秀眉挑起,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别的意味,果不其然,风不邪和冥千重开始质问她。 “幻术?听起来怎么像贼喊捉贼呢,这一艘渡船失踪的失踪,死的死,两个弟子昏迷,你月青璃一番话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冥千重冷笑道。 风不邪亦是说道:“别的不说,于幻术一道上,你可是无人能及,这天下还有连你都察觉不到解不开的幻术?” 月青璃笑了笑,心想还好自己刚才留了一手,并未全数告知,赏罚使一句话便让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说这事与他没半点关系,鬼才信呢,那两个渡船使者多半是找不来了。 “二位兄长别急啊,我可没说那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到万魔窟了。”她感受到一丝阴冷的气息,对着赏罚使笑的妖娆:“也是巧了,我和宫主是坐同一艘船回来的,我刚才一时情急,忘了说。” 听到她和殷九霄一同回来,几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冥千重不满地说:“这你都能忘了?” “哎呀,我年纪大了嘛。”月青璃摸了摸自己那光滑紧致的脸蛋,故作姿态。 又等了片刻,赏罚使派去寻人的弟子回来了,他身后是空着的,到了近前才说:“大人,玄幽和玄戮都不见了,我在他们的房间里翻到了他们勾结罗刹宫的证据。” 弟子呈上了密信,赏罚使看完给三位长老传阅一遍,而后说道:“看来有人意图分裂魔宫,此事不能善罢甘休,我这便去请宫主定夺。” 月青璃勾了勾唇,道:“也好,不如一起去吧,前几日我门下丢了一个女弟子,想也是因此受害。” 赏罚使没说什么,召来魔王殿中伺候的弟子,问道:“可曾见过宫主?” 那弟子回话:“方才宫主从宝库中出来,然后带着那女子往夜幽台的方向去了。” -- 第109页 几人走出魔王殿,一起前往夜幽台,夜幽台是一处观景台,只是在这魔宫之中能观到的景只有密林幽深的万魔窟,偶尔还传来三两声不知是猛兽还是亡魂的嘶吼,更是叫人心底发凉了。 身处这诡异惊悚的景色之中,路雪柔依然食欲不错地干掉了两碗饭。 吃完一看,殷九霄面前的饭碗还是满的,他吃饭像是数着饭粒在吃,菜也不碰一口,只是对那壶藏了二十年的酒情有独钟,已经喝了无数杯。 路雪柔想起梦中那个瘦弱的少年就心塞,拿起酒壶就把剩下的酒倒在了殷九霄脚边,而且动作太猛,落下的酒液也溅在了他纤尘不染的白色上。 赏罚使和三位长老前来,恰恰看到了这一幕,月青璃早在船上就已经看到殷九霄对这少女有多纵容,因此见怪不怪。 风不邪的目光在路雪柔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暗自撇嘴,美则美矣,但是那身上没二两肉,他喜欢娇媚撩人的,对这种没长大的女娃娃没兴趣。冥千重修炼的刀法必须断情绝欲,所以他看路雪柔目光就像在看任何一个活物,毕竟在他眼里人只有生与死的分别。 赏罚使一张脸都遮住了,没人能探究到他的想法,几人心思各异的登上台阶,停在三丈之外,低头躬身:“属下参见宫主,有一件事要请宫主定夺。” 殷九霄拿起空空如也的酒壶,眉目间并无不悦,他甚至伸手一抛,让酒壶消失在夜幽台外的迷雾之中。 路雪柔给他夹菜,不论什么,他都没有任何犹豫的吃下去,在少女的监督之下,他头一回吃了正常人的饭量。 任凭那几人腰都酸了,殷九霄却一个眼神都没望过来,赏罚使又一次开口:“宫主,渡船使者勾结罗刹宫杀害我魔宫弟子,意图分化我们的势力,此事还请宫主拿个主意。” 路雪柔托腮盯着殷九霄吃饭,心里都替那几个长老累,她侧目看向几人,发现月青璃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这位月长老是什么意思呢?路雪柔心思一转,难道她想让自己出言试探赏罚使。 渡船使者是赏罚使手下,如今又牵扯上了罗刹宫,这里头肯定是有蹊跷的,只不过路雪柔还想到了别的,她记得其中一部《蛊经》残卷就藏在罗刹宫,而殷九霄为了拿到这一步残卷,将罗刹宫灭了干净,这二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就知道他们投靠了罗刹宫呢?”路雪柔问完这句,明显感觉那位黑衣遮面的赏罚使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她感觉手腕骤然疼了一下,书中世界的意志给了她这个所谓的金手指,能让她不怕毒且伤口快速愈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提醒。在四方城中寻找董天师的时候,金手指曾给过她一个指示,让她找到了遇害的容姑娘,如今手腕上的小痣再次发疼,说明这个赏罚使很不简单啊。 赏罚使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她身旁兴致寥寥的殷九霄,月青璃却上前,把那封密信给路雪柔看:“这是从渡船使者的房间里搜到的,姑娘请看。”方才信传阅到她手上,她也就没还给赏罚使,带着过来了。 路雪柔翻开信,头凑过去跟殷九霄一起看,光明正大地在那里说小话:“字迹挺工整的呀,你们魔宫弟子还挺有学问的。” 这密信是渡船使者写给罗刹宫副宫主的,上面写明罗刹宫让他们办的事已经办完了,还说魔宫日薄西山气数将近,请副宫主收留他们。 “啧啧啧,写的模棱两可的,还把信藏房间里,为什么不送出去呀,好蠢好蠢。”路雪柔连连吐槽,殷九霄也不看信,只顾着看她。 路雪柔把信读完了,摊了摊手:“所以呢?意思是这都是罗刹宫的阴谋,各位来请示……请示殷宫主,是想倾魔宫之力向罗刹宫报复?” 她差点嘴快的直呼殷九霄姓名,幸好反应快又圆上了。 路雪柔说完发现赏罚使又看了她一眼,手腕那一处比刚才更疼了,很显然这位赏罚使对她的印象不太好。 人吃的太饱就容易犯困,路雪柔不合时宜的打了声哈欠,然后就被殷宫主揉了脑袋。 “困了便睡。” 殷九霄从头到尾无视了夜幽台上另外几个人,抱起少女一个闪身便不见踪影。 风、冥二位长老跳脚:“他这是何意?当我等是空气不成?” 月青璃忍不住也打了声哈欠,道:“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我该回去睡美容觉了。”说完就走了。 最后,赏罚使走到桌边,捡起那封被丢下的密信,轻轻一弹,信变成了碎屑,随着夜风飘向夜幽台外面的密林迷雾之中。 路雪柔说自己困了,结果回到魔王殿,躺在那张大床上,等殷九霄离开就睁开了眼睛。她偷偷在方才沐浴时换下的衣裳堆里寻找,胡乱掏了两下,拿出了一卷不薄不厚的书。 “欢情集,这名字太含蓄了。”路雪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去翻书页。 只看了第一页,路雪柔差点惊掉下巴,一脸的“原来还可以这样哦!” 就在她想继续往下翻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殷九霄疏冷的声音徐徐传来,没有半点感情,像在念经一样。 路雪柔听了半响,才后知后觉,他正在门外念清心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第53章 药人 做人不能太双标! 夜色晦暗, 天幕上一点星光也无,有人站在塔楼的最高处,黑衣与夜色相融, 来往巡查的弟子偶尔抬头看一眼,都将那影子当做塔尖的阴影。 -- 第110页 黑色兜帽下,赏罚使笑了笑, 从宽袖中拿出了一串钥匙,白日他给殷九霄的钥匙是前任宫主殷行烈留下的, 而这一串, 是他让人仿制而成。 宝库顶层的门打开, 赏罚使无暇细看, 直接打开第二道门, 然后走下楼梯,直奔着地下一层而去。 下了十几层楼梯之后, 他出现在了最后一道密门的门口,略带紧张地打开了门, 结果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的温度不对。 地下一层放的东西需要用冰块来保存,这么高的温度, 冰岂不是要化了? 赏罚使疾步走过去, 果然,这里堆的冰砖大部分都化成了水, 再一看中央的案台,那里摆着的琉璃瓶不见了, 案台边有琉璃碎片和红色的血迹,此刻已经干了。 暴殄天物! 赏罚使两眼一黑,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早就该猜到, 殷九霄忽然找他要宝库的钥匙,定是为了毁掉这瓶血。 “可惜了,天赋卓绝又如何,终究不堪大用。” 赏罚使愤而甩袖,不管地上的狼藉,直接锁上密门,然后离开了这座宝库。 他在塔楼顶端纵身飞跃,几个起落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说是院落,其实大小也是一个小型的宫殿。赏罚使在夜幕中疾行,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杂物房,他进来后关上门,找到墙角控制着密室的机关,看似随意的拧动几下,墙壁上打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暗门。 赏罚使走进去,暗门便关上了,门后有一条通道,两旁燃着灯,这条通道是倾斜向下的,走到尽头处,眼前出现一间开阔的密室,赏罚使顺着台阶下来,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关着许多人,男女都有,他们身上穿着那种宽松的长布衣,此时都在沉睡,一个挨着一个,看起来分外诡异。 看守的弟子过来行礼,赏罚使问道:“可有异常?” “大人放心,一切正常。” “好,把门打开。”赏罚使命令弟子。 弟子应声,却没有打开正对着他们的牢门,而是走到墙边,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机关,随之,牢笼后的那一面墙上打开了一道门,门外幽深寂静,雾气缭绕,这间密室外竟然就是万魔窟的密林。 赏罚使转身走向身后的石台,那里摆着一个与宝库地下一层一模一样的琉璃瓶,里面血液鲜红,随着他拿起琉璃瓶轻轻晃动。 当初殷行烈偷偷藏起来的是两瓶血,赏罚使偷拿了其中一瓶,剩下一瓶放在宝库之中,他知道殷九霄的血是练功至宝,但是却没准备用在自己身上。 只见他打开了琉璃瓶的盖子,一瞬间,牢笼里沉睡的人纷纷开始醒过来,他们四肢僵硬地站起来,每个人眼窝深陷,脸色发青,张开嘴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赏罚使冷笑一声,道:“去吧。”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那些“人”转身向后,一个接一个走出了门,向密林深处而去。 赏罚使将琉璃瓶放回石台,对弟子说道:“两个时辰后,把活的那一只带回来。” “是,大人。” 弟子从赏罚使手上接过一颗血红色的药丸便追着那些“人”离开了。 殷九霄站在少女房间外,一连念了无数遍清心诀,终于听见里面传来悠长平缓的呼吸声,他心头微松,转身离开。 瞬息之间,一道白影出现在赤练堂,就站在月青璃卧房外的连廊下,殷九霄来的悄无声息,此刻赤练堂上到长老下至仆役都睡下了,即便他没有刻意隐藏,也无人发现。 殷九霄等了片刻,不耐烦地照着地面拍了一掌,于是从他脚下开始一直到月青璃的房门口,地面开始凝结起一层厚厚的冰,一点一点向房间内蔓延。 月青璃是被冻醒的。 她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抱起双臂蜷缩在被子里,心说怎么这么冷啊?这又不是冬天。 这般想着,月青璃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睁开眼就看见床边结了冰,连她的鞋子都跟地面冻在一起了。 要死啊,哪个不知死活的大半夜上她门口撒泼来了! 但当她气冲冲下床,光脚踩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时,猛地打了个激灵。 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这里,再用强横的内力把地面都冻上,这魔宫之中仅此一人而已。 月青璃撇了撇嘴,认命地把鞋子从冰冻的地面上抠下来,然后穿好衣衫走出房门。 门廊下果然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月青璃挤出一丝笑容,躬身说道:“宫主可是有事吩咐属下?” 殷九霄并未转身,而是看着夜色幽幽说道:“万魔窟密林,你知道多少?” 月青璃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事,还以为大半夜的得罪他了。 “属下知道的不算多,只是有一日我半夜睡不着觉,往密林里逛了一圈,听到了野兽的吼声,宫主也知道,万魔窟密林里有几个老魔头在,别说是猛兽了,但凡是偷偷进来的活物都给宰了个干净。” “所以我十分好奇,来来回回在密林里转悠,可连着几日也没见到一只野兽,后来有一日,我亲眼看见那发出吼声的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人,或者也不能称之为人。因为那东西很凶,一口獠牙,看见人就攻击,我以为是那几个老魔头养出来的怪物,结果找遍了万魔窟,也没寻到他们的踪迹。“ 这事发生在你离开魔宫前往天阴山决斗之后,两个月的时间,老魔头们没再回来,赏罚使解除了禁令,万魔窟就成了人人都能来的地方。” -- 第111页 月青璃说完偷眼看了看前面的白衣人,他反应平淡,看起来一点都不震惊。 “宫主,我就知道这么多,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可以回去睡觉吗?”月青璃摸了摸自己的脸,心疼自己一大把年纪要被如此折腾,连美容觉都睡不成,明天该长皱纹了。 见殷九霄无甚反应,她琢磨着没自己的事了,便想偷偷溜回房间,哪知道刚转了个身,就听那人语气冰凉的开口:“天阴山一战,月长老开了赌局,又大肆押注,赌殷九霄葬身于正道之手,想必从中获利不少。” 月青璃一直在为此事提心吊胆,如今被他亲口道破,她竟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叹了口气,颓然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宫主要如何处置手下?” 殷九霄转身,目光冷淡,但身上却无杀气,他淡淡开口:“她还缺一个随身保护之人。” 魔宫之中暗流涌动,危险随时可能发生,路雪柔不会武功,来到这里如同兔子进了野兽窝,殷九霄大多数时候可以陪在她身边,但毕竟男女有别,有些时候总是不方便。 选择月青璃原本是无奈之举,但眼下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月青璃的武功排在顶尖高手之末,但她那一手幻术却极为唬人,一旦危机发生,护着路雪柔全身而退,她还是能做到的。 她?月青璃心里咂摸过味,嘴上立刻答应:“宫主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路姑娘。” 她如此识相,殷九霄便也轻轻放过:“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明日开始,你自己寻个由头去她身边。” 殷九霄说完,白衣一晃,月青璃抬眸,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她啧啧两声,心里觉得好笑,殷行烈那样的烂人,竟也能生出一个痴情专一的儿子,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回头一看,月青璃的嘴角就耷拉下来,房间里还冻着呢,这让她怎么睡? 深更半夜的,月青璃换了个空房间,一把老骨头了还被如此对待,简直没了天理了。 殷九霄离开赤练堂后,直接向着万魔窟密林飞掠而去,站在一棵树梢上,他轻轻挥了一下衣袖,层层叠叠的雾气自他面前开始散开,密林里隐隐绰绰可以看见许多人影。 殷九霄蹙眉,飘然来到附近,只见那些人似梦游一般,挤挤挨挨的向前走,身形僵硬,脸上表情狰狞,张开嘴,动作像是要撕咬什么。 药人? 他脑海中骤然想起在《蛊经》残卷中看过的内容,炼制药人的方式极其残忍,需要给活生生的人服用各种剧毒,种类越多越好,而炼制出的药人是分等级的,像这种没有神智,仅能听懂简单命令的属于最低等级,用普通人便能炼制,而再高的等级,则需要用那些资质适合练武的人了。 其实那一部《蛊经》残卷介绍的并不详细,殷九霄能如此了解,全因为他从小便是被圣女以炼制药人的方式养大的,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药人。 过往种种,想起来已经不至于痛苦,但还是让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冷。 万魔窟密林中出现了药人,炼制药人的方法除了死去的圣女桑瑶知道,只有《蛊经》中有所记载,殷九霄自然有理由怀疑,魔宫中有人拿到了一部《蛊经》残卷,甚至可能不止一部。 他隐在暗处,跟着那群失去神智的低级药人,只见他们走到一处空旷之地,林间有诡异的笛声响起,那些药人顿时像被激怒的猛兽开始两两互相撕咬起来,胜利者杀死对方,会转而攻击另一个药人,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这群药人之间会诞生一个蛊王。 能成为蛊王,便可以进一步培养,喂更多的毒/药炼制,让他越来越凶,直至身上产生自带的奇毒,最厉害的蛊王,一人便能毁掉一城。 若是从前,殷九霄会阻止这种残忍的杀戮,但现在他只是漠然看着,那些药人一个个倒下,最终只留下一人,笛声渐渐平和,留下的药人不再凶悍,又像刚开始一般浑身僵硬地往来处走。 药人离去后,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弟子赶过来,随手洒下一小瓶粉末,地上的尸体便都融化成了血水渗进地面,他又把周围的土翻动几下,覆盖在染成了血色的地面上,同时将那些药人留下的衣服也埋了,一切了无痕迹。 如此娴熟,想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化尸粉、能控制药人的笛声、《蛊经》,再加上赏罚使突然解除了禁令,放了许多外人进魔宫,一切已经不言而喻,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殷九霄暂时还弄不清楚。 归根结底,这些人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呢? 殷九霄意兴阑珊,没有再去跟踪药人,直接回了魔王殿,他在路雪柔门前驻足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均匀的呼吸,翻涌的心绪逐渐平静。 第二日清早,路雪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那本《欢情集》,可是此刻她再也没有打开翻看的心思了,任谁听了半宿的清心诀,都再也升不起一点旖旎的念头了。 她把书卷顺手扔在床底,心里忍不住郁闷,这哪是找男朋友啊?简直像给自己找了个爹…… 又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儿,路雪柔觉得有点饿了,于是穿好衣衫准备去魔宫的厨房里逛逛,哪想到一推开门,她就看见了门口笑的娇俏妩媚的女子。 路雪柔怀疑自己没睡醒,甚至揉了揉眼睛,这才说道:“月长老?” -- 第112页 不怪她震惊,因为月青璃今日穿了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裳,脸上未施粉黛,跟以往那个妖魅惑人的美人差别很大。 “路姑娘醒了?我带你去吃早饭。”月青璃笑着说道。 “哦,好。” 路雪柔答应完才察觉不对,愣愣地问:“为什么你要陪我?”看了看四周,没有殷九霄的身影,她不解:“你们宫主呢?” 月青璃道:“宫主在天魔殿中闭关呢,他让我照顾你。” 路雪柔顿时急了,问道:“闭关了?为什么?他旧伤复发了还是怎的?” 她记得殷九霄说过,天魔殿是给历任宫主闭关练功和疗伤的地方。 “你别急,早上我见宫主一切如常,他可能很快就出来了,你不是饿了吗,跟我去吃饭吧。”月青璃不禁心中感慨,那冰冷不近人情的家伙竟也能遇见一个真心为他着想的。 路雪柔想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随即她就听到了自己肚子里面咕咕的响,于是只好作罢。 “算了,先吃饭吧。” 最近殷九霄没有受伤,天魔内力在他体内也还算平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路雪柔停止胡思乱想,准备等填饱肚子,去天魔殿看一看。 月青璃一改往日的做派,变得十分正经,陪路雪柔用过早膳,就待在她房间里,一双眼睛盯着她,走哪跟哪,寸步不离。 路雪柔难以适应,道:“月长老,您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吧,这样我不习惯。” 她还以为月青璃要再装一会儿,没想到人家立刻现了原形,一副柔媚无骨的样子懒散地靠在她身旁,嘴里说道:“姑奶奶啊,我这是没办法,得罪了你男人,被他压迫要来为你当牛做马。” “什么意思?” 月青璃把昨晚和殷九霄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简而言之:“他叫我保护你。” 路雪柔的注意却全在她提到的万魔窟密林,“月长老,你说那怪人见人就攻击,嘴里还长着獠牙?” “对啊,怎么了?” 路雪柔摇摇头,只是心里却在想,这不是书中对药人的描写吗?可是目前的剧情只进展到三分之一的部分,难道这么快就出现药人了吗? 她又觉得不对,书里制造出药人的是殷九霄,可她穿越之后,一直跟殷九霄在一起,他哪有时间背着自己捣鼓那东西呢? 路雪柔越想越心惊,同时还惦记着殷九霄的身体是否有事,只想马上赶到天魔殿。 她拉着月青璃,十分嘴甜地说:“姐姐,你把我送到天魔殿去吧。” 月青璃被这一声姐姐叫的心花怒放,立刻便答应了:“成,走吧。” 两人来到天魔殿前,路雪柔上前扣了扣那道黑色的门,等了好久不见应答,本来要泄气回去了,而这时门竟然开了。 月青璃退离了一步,道:“宫主让你进去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她说着,跳上了前方的一座屋脊。 路雪柔走进天魔殿,黑色石门像是有人操控一般又关上了,她照着梦境里那样摸索着前路,终于在大殿正中的一座黑色石台上看见了正在运功打坐的殷九霄。 那黑色石台看起来是与天魔殿那道门一样的材质,殷九霄说过,那东西名叫黑龙石。 她也不知道殷九霄的情况,于是不敢出声打扰,默默爬上石台,就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殷九霄面容平静,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人一向是能忍,有什么难受痛苦的都不会说出来,待到挺过去了,再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无碍。 路雪柔看了一会儿,有点乏了,正准备换个姿势坐,然而这时,殷九霄忽然出手如电的将她拽了过去,路雪柔慌乱无措地倒在他怀里,一抬头正对上殷九霄墨色般漆黑的眼睛。 他低头一寸寸靠近,薄凉的唇试探着吮着怀中的少女,触上便是甜蜜刻骨的滋味,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而他也确实遵循着内心的想法,越发纵容自己。 路雪柔被他亲的难以呼吸,挣扎着要起身,结果反而被他锁住了双手,强势地压在石台上。 她招架不住,不由想起,昨晚在她房间外念了半宿清心诀的人,如今竟然将她按在这里亲,这叫不叫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第54章 惩罚 去他的高冷 黑色石台上, 路雪柔身材纤细娇小,整个被困在殷九霄怀中,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猫咪一样的轻哼, 她两只手推着殷九霄,对方纹丝不动。 路雪柔一双迷蒙大眼里含着泪光,看起来十分委屈。 而殷九霄一只掌心紧贴着她的后颈, 迫使她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自己亲吻,他好似一个天生的掌控者, 捉到猎物便要放在嘴边, 圈进怀里, 没有分毫放开手的念头。 路雪柔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喘息的功夫, 像上次在繁花镇那样自以为狠辣的拧了男人一下, 可惜没有用,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殷九霄, 他身上那股阴暗毁灭的情绪格外强烈。 “哥哥,你醒醒啊。”路雪柔苦不堪言, 一张开嘴说话又给了男人可趁之机,纠缠着她像是要到天荒地灭。 昨天那个正直端方说她年纪尚小的人究竟去哪了! 路雪柔下了狠心又在殷九霄身上拧一下, 终于让他的唇退离了半寸, 趁他没有再次亲上来,她心念电转, 念起了昨晚已经记熟大半的清心诀。 渐渐的,殷九霄眼中的黑潮退去, 眼神也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路雪柔记不太清后面的几句,断断续续地念着,哪怕殷九霄现在看似正常了, 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过于近了,她可不敢停下。 -- 第113页 直至殷九霄完全清醒过来,伸手抚了抚她鬓边散落的乱发,然后双耳通红的捂上她的眼睛。 “抱歉,我失控了。”他的声音还是那种独有的冷淡疏离,但路雪柔从中听出了一丝愧疚和歉意。 问题是,现在这个人害羞了,为什么要捂她的眼睛? 路雪柔眨眨眼,睫毛蹭过殷九霄的掌心,带来一阵痒意,他脸上无甚表情,可心里仍在回味方才与少女的亲近。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半寸,殷九霄再回神,几乎又要贴上少女红润微翘的唇,他自觉失礼,在最后关头止住这孟浪的行为,猛然起身。 殷九霄的手离开了,路雪柔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形,只见白衣拂过,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又挡住了她的视线。 唉,有完没完。 路雪柔内心叹了一声,同时又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分明不是融合《蛊经》之后出现的那个纯情少年殷九霄,可他们害羞的时候,又真的很像,足以说明无论经历多少,表象如何,殷九霄在这一点上始终没有变过。 “哥哥,我看不见了。” 殷九霄不理她,路雪柔便在他宽大的外衫下滚了滚。 “你欺负我,现在还不理我!”语声带着控诉,若是别的男子自然能听出这句话里,几分玩笑,几分撒娇。 但听见这句话的是殷九霄。 他身上只着中衣,狼狈地背对着石台上的少女,此时看不见她的表情,殷九霄便将这句话当做了愤怒和寒心。 他反思自己,从万魔窟密林回来之后,他心绪震荡明知有可能会失控,还是将她放了进来,不知羞耻抛弃礼数甚至差点不顾她的意愿就…… 殷九霄无法继续往下想,转身之后,发现少女还被罩在他的外衫下,侧躺着身体一颤一颤的,像是委屈的哭了。 他顿时无措,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半响过去,路雪柔身上还在颤,她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可此次竟然被自己逼到了如此地步。 “你可是不愿看见我?”殷九霄心中满是冰凉,手也渐渐缩了回来。 谁知他话音刚落,蜷缩在他外衫下轻轻颤抖的少女猛地坐起来,顺便把蒙在身上的白色外袍往他脸上一捂。 殷九霄怔愣之时,路雪柔扑到他身上,眉眼弯弯,笑的得意:“让你不理我,我可是要报复的!” 经历过刚才的煎熬,殷九霄哪还会在意她的报复,他没有掀开笼罩在头顶的外衫,坐在这里身形半点不动,仿佛任她施为。 路雪柔嘿嘿笑了两声,心说难得的机会,平日里一向正经的殷九霄可不会陪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我想想要怎么惩罚哥哥呢?”路雪柔故意抻长了语调,然后扯住殷九霄中衣的袖摆,照着他袒露在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那阵势看着吓人,其实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留下个牙印,怕殷九霄疼,还轻轻吹了吹。 少女咬人之后仍不忘放狠话:“哥哥再欺负我,我就咬死你!” 路雪柔成功逗了高冷大魔头一回,心里美滋滋的,打算见好就收,然而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殷九霄攥住了她的手腕,没用什么力气,可就是挣脱不了。 路雪柔双眼眨呀眨,难道是生气了? 只是她刚这么想,便听见殷九霄声音略显窒闷地说道:“不够。” “啊?”路雪柔大脑一时放空,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殷九霄脖颈到锁骨那里红了一大片,攥着她的手激动轻颤,又说了一句:“惩罚,不够。” 路雪柔回过味来了,去他的高冷,这是变着法想亲近她! 想到此,她哭笑不得,挣开殷九霄的手,站起来傲然说道:“先欠着吧,下次再说。”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两人走出天魔殿时,殷九霄仍在纠结这个问题。只不过留给他纠结的时间不多,两人刚踏出一步,便有人找了过来。 “属下参见宫主。”来的人不是本来一直等在殿外不远处的月青璃,而是黑衣遮面神出鬼没的赏罚使。 一见到来人,路雪柔手腕就开始疼了起来,她忍住不适,用另一只手揉了揉。 殷九霄此刻还穿着那身中衣,外衫扔在天魔殿中,刚才两人闹了一阵,便给忘了。 一阵风吹过,恰好将他肩上靠近脖颈那处的咬痕露了出来,赏罚使抬起头,本来想说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他第一次从头到脚将殷九霄身边的女子看清楚,这世上永远不缺美人,所以少女在他眼里普通至极,而她不会武功,更是一无是处。 赏罚使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遭受了全天下人的冤屈和恶意之后,没有化身杀神,反而带了一个与他形容亲密的女子回来。天阴山那一战,以一敌多,若是胜了,便可彻底将正道踩在脚底,而若是败了…… 天魔内力的第九层至今无人练成过,但赏罚使却知道,第九层需要在濒死之时方能领悟,而决斗之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从前以为此子天赋奇高,十八岁便能领悟天魔诀的前八层,远胜过他父亲殷行烈。魔宫自初代宫主陨落后,势力渐渐衰微,直至现在,已经彻底失去对魔门三十六派的掌控之力。赏罚使本以为等来了殷九霄,一切会有所不同,可现下看来,他沉恋女色,没有杀心,更没有野心。 这把举世难寻的刀就这么废了…… -- 第114页 “你有何事?”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心中所思,殷九霄投来的那一眼,森寒刺骨,像是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 赏罚使重新低下头,说出了来意:“此次比武乃是为了选出一个弟子暂代宫主之位,现如今宫主回来了,自然不需如此,可前些日子,属下已经给魔门各派的掌门发了邀请函,想必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请宫主拿个主意。” 此时取消比武,无异于把魔门三十六派的掌门全得罪一遍,但若是不取消比武,殷九霄作为宫主,为何要选出一个人来替代自己呢? 路雪柔深刻意识到这个赏罚使不怀好意,无论殷九霄怎么选,他都一定能从中获利,只是目前还看不出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与路雪柔的顾虑重重不同,殷九霄已经确定《蛊经》残卷在赏罚使手中,如今只需顺势而为,让他以为能达到目的,露出更多破绽。 “不必取消。” 赏罚使故作惊讶:“不取消?可这……” 殷九霄冷冷道:“比武继续,胜出的弟子本座自有安排。” “是,那属下便去准备了。” 赏罚使离开之前又打量了路雪柔一眼,他的目光及其隐晦,连殷九霄都难以发现,但路雪柔手腕处传来了熟悉的疼痛,自然知道这位赏罚使已经盯上她了。 殷九霄牵起她的手,说道:“送你回去。” 路雪柔站在那里不动,一双澄澈动人的水眸盯得殷九霄浑身不自在。 “哥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昨夜你见了月长老之后去了哪里?回来为什么闭关?刚才为什么突然失控?” 沉默片刻,殷九霄无奈:“你叫我先回答哪个?” 路雪柔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很不开心。 殷九霄终是无法忽视她的情绪,道:“无需多心,今夜我带你去看。” 谁多心了?路雪柔抬起头,脸上雨过天晴。 入夜之后,殷九霄带着已经做好准备的少女轻功飞掠至万魔窟密林深处,在他们走后,月青璃从房间里溜达出来,也慢悠悠地跟上。 密林中寂静的有些渗人,两人等了没多久,昨夜那诡异的笛声又响起来,雾影之中,一群人直直朝着眼前的空旷之地走去。 路雪柔看清他们的状态,心中大骇,这可不就是书中描写的那种药人吗?只是殷九霄用炼魂蛊之法制造出来的药人直接就是顶级,而这些药人则需要互相厮杀,经过主人的培养,慢慢升级。 殷九霄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今夜的这些药人比昨夜那些资质更高,且许多药人身上伤口无数,他们都至少经历过一场厮杀,显而易见,这些便是赏罚使命人每日带回去的蛊王。 笛声催促之下,这些药人发出嘶吼,就在他们即将互相攻击撕咬之时,月青璃从树上翩翩落下,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道:“那就是赤练堂前几日失踪的女弟子。” 第55章 安慰 让你咬一口 月青璃忽然出现, 指着那些药人中的一个年轻女子说是赤练堂前几日失踪的女弟子。 这就很耐人琢磨了,路雪柔原以为渡船上那两个魔宫弟子中了幻术自相残杀,乃是有心之人为了削弱几个长老的势力, 但现在看来那人的目的更不简单,这个女弟子还有恶风堂和鬼刀堂那两个子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长老门下资质很高的弟子, 炼制成药人自然也比普通的药人更强。 “宫主,属下能去把她带回来吗?”月青璃眉头锁起, 看得出对自己门下的弟子还是很关心的。 路雪柔也觉得很可惜, 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她小声问道:“她这样还能恢复正常吗?” 殷九霄淡声说道:“她变成药人之前已经身中剧毒, 只一息尚存, 若是强行解毒,人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太难办了, 解了毒人就会死,不解毒人就一直这样跟行尸走肉似的。 身旁的月青璃叹息一声:“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我便去送她一程吧,至少也好看一些, 我们赤练堂的姑娘最爱美了。” 殷九霄颔首, 算是同意了。 月青璃纵身提气跃到了那群药人之间,很快引起了周围药人的注意, 怒吼着向她扑过来,路雪柔看见这种景象, 忍不住为她悬着心。 而殷九霄觉察到她的紧张,牵住她的手,十指交握,道:“不必忧心, 她自有脱身之法。” 就在殷九霄这句话说完之时,月青璃衣袖中甩出了一条银色丝线,那丝线虽然细,但杀伤力极强,将围着她的药人都荡开,转眼间那些药人身上都出现了一道伤口,可惜他们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被驱离片刻,并没有放弃攻击。 但哪怕只是片刻,也够用了,月青璃没有恋战,趁着周围都被清空了,提起那女弟子在密林中几个翻腾便回到了殷九霄和路雪柔身边。 在她的钳制下,女弟子仍然大张着嘴,试图咬人,同时四肢也在竭尽全力的挣扎,变成药人后,力气会增加数倍,这女弟子本来也会武功,如今更是凶悍异常,她身体拧动起来,竟挣开了月青璃的钳制直接向着路雪柔扑来。 路雪柔大脑反应的快,但她可没练过武功,于是脚下没来得及动,女弟子已经扑到了她眼前,就在那紫黑色的指甲要抓到她时,女弟子不动了。 她低头朝女弟子脚下望去,只见她脚边一寸之内都结了冰,并且迅速朝身上蔓延而去,最终,女弟子整个人都被冻成了冰。 -- 第115页 月青璃站的离女弟子最近,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腿以下也被冻住了,不由得苦笑:“宫主,饶命啊。” 殷九霄看了她一眼,月青璃心底一寒,活像被修罗盯住了,连忙解释:“属下也不知道她力气变得这么大,一时没抓住。” 她摸不准殷九霄是不是真想弄死她,也顾不上自己一把年纪了向一个小姑娘求情,会不会丢面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路雪柔:“路姑娘,我可不是有意的啊。” 路雪柔打圆场:“没事,快看,那些药人分出胜负了。” 她这一打岔,殷九霄撤回了内力,月青璃得以脱身,忙带着冻成冰棍的弟子退到更远的地方,免得再出什么岔子,自己小命堪忧。 与上一次只留一个活下来的蛊王不同,这些药人两两厮杀,最终剩下一半,便在笛声的转换中停下来,没有意识的站在那里,笛声驱赶着药人往回走,等药人都走了,昨日那个黑衣弟子赶来,如往常那样清理药人的尸体。 他并没有仔细数那些尸体的数量,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缺了一个人,黑衣弟子处理好一切也朝那些药人离开的方向走。 路雪柔干着急,扯着殷九霄的袖子,催他:“哥哥,快点追!” 殷九霄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闻言便揽住她向黑衣弟子追去。 月青璃抱着一块冰,行动不便,只能留在原地等。 在密林中穿梭了一会儿,两人眼看着那些药人和黑衣弟子都走进了一个山洞,殷九霄隐去两人的声息,悄然跟上去,直到在山洞尽头看见了一面打开的石壁,药人们走进去,石壁随之关上,而黑衣弟子则进入石壁旁的一道石门。 路雪柔还想继续跟进去,结果刚要说话便被殷九霄捂住嘴,带着她无声无息地从山洞中退了出去。 到了洞外,路雪柔朝他眨眼睛。 怎么不追了? 殷九霄摇头,抱着她运起轻功,直接回到了魔王殿。一路上路雪柔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制造出那些药人的人身上,便没有多想。 回到房间里,路雪柔缠着殷九霄追问:“哥哥,我们为什不进去看看呢?” “会被发现。”殷九霄方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内力,赏罚使就在那间密室里,若只是他一个人倒也无妨,但带着少女,在宗师级高手面前隐藏她的气息,很容易被发现,而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路雪柔看出殷九霄有所顾忌,而能让他顾忌的人,在这魔宫之中应该也只有一个。 “是赏罚使。”虽是疑问,却用了确定的语气。 殷九霄点头,将她送回房间,他自然该回去了。 出去之前,殷九霄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告诉她:“早些休息,我就在隔壁。” 送殷九霄出门之后,路雪柔去耳房沐浴,出来就开始躺在床上烙饼,殷九霄到底为什么闭关?他就是这么固执的人,一旦心里有了主意,怎么问也不会说。 煎熬到下半夜,她忽然想起来,月青璃好像还没回来,拍了下脑门就跳下床,谁知一打开门,竟遥遥望见前方的屋顶上有一个白影。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屋顶上看星星吗? 路雪柔走到近前,对着那人招手。 殷九霄许是怀揣心事,等她出门了才发现,于是错过了第一时间躲避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只好纵身跃下,来到少女面前。 路雪柔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一直把人盯的没有丝毫退避的余地,殷九霄别开眼,看向一旁,扯起的嘴角有些许苦涩。 他问了一个问题:“今日那些药人,你可害怕?” 路雪柔点点头,那些药人就跟她看过的丧尸电影一样,长得确实吓人。 殷九霄早有意料,心尖仍然瑟缩了一下,沉默半响才说道:“我在药王谷长大,圣女精通炼制药人的方法,而我从小被她喂了上万种蛊毒,与那些药人无异。” 他以为自己那颗心已坚硬如冷铁,但昨日见了那些药人,回去便梦见了小时候的事,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在那梦里,他把少女吓哭了。 醒来后的殷九霄几近疯魔,他怕那是一种预见,于是在内力即将暴动时,他选择了去天魔殿闭关。 路雪柔见他眼里黯淡无光,嘴角绷得死紧,一看就是在钻牛角尖了,她叹了口气:“怎么会一样呢?那些药人没有神智,会朝我攻击,但你不会。他们被人变成了行尸走肉,只有冰冷的躯壳,但你这颗心却是热的,你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 他的心是热的?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殷九霄其实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尤其是天阴山那场决斗之后,他把人分为两种,无关紧要的和碍眼的,前者无视,后者杀了便是,但少女却不属于这两种。 她就像能填满自己空洞躯壳的灵魂,得之则生,失之……他也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再说了,即便你真变成那样,到处追着我咬,那我就让哥哥咬一口呗,反正你也知道的,我伤口愈合的快,还不怕你的毒。” “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被你追的人也不舍得跑,还不都停下来乖乖让你咬。” 路雪柔脑子里出现了那副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殷九霄见她笑了,虽然不知因由,便也跟着弯起嘴角。 -- 第116页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天上乌云避月的,也不适合看风景。”路雪柔推着殷九霄回到房间,然后趁着雨点落下之前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的那一刹那,她仍然觉得忘了点什么,于是站在那里苦想,不过一直没想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知道了殷九霄为什么情绪失控,又安慰成功乐,她解决了一桩大事,困意就跟着来了。 路雪柔打了声哈欠,扑在床上卷起被子就睡着了。 而此时的万魔窟密林之中,月青璃左等右等也不见两人回来,她想跟去看看,奈何徒儿被冻成了冰块,放在这里怕被人发现,抱着也属实不太方便。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天上竟然聚起了浓云,月青璃心说不会要下雨吧,她心里想完,天上果然开始掉下大颗的雨滴。 哎呀,雨还不小呢,宫主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什么秘密都该探听完了吧,还是宫主发怒,直接杀去赏罚使老巢了? 月青璃胡思乱想一通,回过神才发现,她那苦命的徒儿被雨水淋的身上的冰化了大半,此刻正张大嘴做着撕咬的动作,跟她大眼瞪小眼呢。 第56章 比武 绝对强势的武功 路雪柔一夜好眠, 她是被肚子里的咕噜叫声唤醒的,睡眼惺忪地穿好衣裳便想去觅食。 习惯性地朝隔壁房间走去,路雪柔拍了半天的门仍然没有回应, 这时候身后有人声音恹恹地叫她:“小姑娘,别拍了,宫主去和赏罚使还有长老们商议比武之事了。” 路雪柔回过头, 诧异地揉了揉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只见月青璃一身浅色衣裙像刚从泥水里捞上来的, 头发也湿淋淋的, 而且一向爱惜珍视的脸上还有两个泥印子, 看着确实不怎么美好。 “月长老?你掉河里了?” 月青璃磨了磨牙:“没, 雨淋的。” 路雪柔恍然大悟:“哦, 昨晚是下雨来着,我哄着哥哥去睡觉, 回去的时候差点被雨拍个正着,你别说, 昨晚雨还挺大的,月长老你出门怎么不带把伞呢?” 月青璃心说, 有必要么?大早上的来我这种孤寡老人面前秀恩爱, 而且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啊! 月长老告诉自己, 必须忍耐,于是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是这样的, 我喜欢在雨中赏景。” 路雪柔很是理解:“我懂了,就是要那种自由不被束缚的感觉,带上伞的话确实破坏意境!” 事到如今,饶是月青璃已经不准备提醒她, 昨日这两人把自己忘在万魔窟密林中的事实,但听到这话,仍是心里呕了一口血,亟待发泄。 她转过身,狠狠地跺了两下脚,然后才笑眯眯地回头:“不早了,姑娘,咱们换身衣裳去吃早饭吧。” 等月青璃换好衣裳,路雪柔跟着她来到一处叫做醉香居的地方,里面看着像是那种集体的饭堂,人多得很,挺热闹的。 月青璃解释:“这里是魔宫弟子平日用饭的地方,后厨今天有上好的霸王蟹,我带姑娘过来尝尝。” 路雪柔一路看着他们桌上的菜,觉得这魔宫当真是挺有钱的,除了打打杀杀,应该也是做些生意的。 此时醉香居中已经坐满,那些弟子不太认识路雪柔,可却认识赤练长老,没一会儿就腾出了一张最宽敞的靠窗的桌子。 负责点菜的仆役走过来,将一份像模像样的菜单摆在月青璃面前,月青璃又推到路雪柔面前。 路雪柔一向对点菜这件事不怎么耐烦,尤其是穿越之后,庞氏家底丰厚,她哪怕胡吃海塞十辈子钱也花不完,于是她习惯性地说:“这一本,都炒了吧。” 仆役瞠目结舌,同时心底怀疑,她是来闹事的。 月青璃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忙拿回菜单,点了几样厨子擅长的菜,然后特地嘱咐仆役,挑几只最肥的蟹。 长老都来用饭了,后厨的效率必然得高,没多久就把菜上齐了,两人边吃边聊,还能空出耳朵听周围的弟子说话。 有人提起比武,路雪柔不由问道:“月长老,你怎么没去议事呢?” 月青璃很想回她一句,因为我闲,但她还是好好解释了:“比武我们赤练堂不参加了,让那两个老东西自己打去吧。” 昨晚她狠心送走了徒儿,将她的尸首埋了,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她一身狼狈,正遇上殷九霄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么好的时机,焉能不好好利用,于是月青璃状似无意地提起:“属下等了宫主和姑娘一整夜,因为宫主说过,要属下随身保护姑娘,属下也是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有一事相求。” 或许是她提到路雪柔,殷九霄有耐心听她说完,月青璃趁热打铁,说赤练堂弟子要放弃比武的名额。 “宫主您也知道,我们赤练堂弟子武功不精,比武本就不占优势,这要是再有什么损伤,属下简直心疼死了,更何况一心难两用,我得保护路姑娘啊。” 她说到最后一个原因,殷九霄果然有所触动,干脆地应允了。 “记住你说的话,不要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殷九霄丢下这句话,便去与赏罚使和风、冥二位长老议事了,月青璃落得清闲,顺理成章地不用去参与议事,在魔王殿等到近中午,带醒来的路雪柔一起去吃饭。 -- 第117页 这时候有几个新进来的弟子,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显然属于两个分堂,彼此中间像划了一条界线,走进醉香居后分别叫仆役腾桌子。 眼下正是饭点,仆役四处求人,最终也才腾出了一桌,按说一共进来六个人,一桌也是够的,奈何这两个分堂的弟子势同水火,如今又恰逢比武,别说是同桌吃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会觉得对方太臭。 “几位爷,小的再想想办法,您别动怒。” 仆役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可醉香居中的座位确实坐满了,除了月青璃和路雪柔那一桌,但他总不能让赤练长老腾位置,于是继续哀求这几个人。 其中一个鬼刀堂的弟子抽出了刀,便要动手。 月青璃本来一直在看热闹,但现在眼看要打起来了可怎么行?刀剑无眼的,万一身边这位伤着了,哪怕缺了一根头发丝,她都得遭殃。 “哟,你这后辈火气还挺大,怎么,要在你姑奶奶面前耍横?” 看见月青璃,鬼刀堂弟子抽刀的动作一顿,但身上杀气未减,看起来并不惧怕这位赤练长老。 路雪柔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咦,他不听你的,你好歹也是个长老啊!” 月青璃笑不出来,还用你说,魔宫内部一向各自为政,三个分堂之间时常有矛盾,鬼刀堂的弟子随了冥千重,一直自视甚高,怎么会听她的话? 两边各自摆开阵势,马上就要打起来,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让路。” 那并不是一道普通的声音,里面带着极寒的内力,罡气冲进醉香居,让鬼刀堂和恶风堂的弟子兵刃全都落在地上,并且本人也腿软的跪下了,不止如此,醉香居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们都趴在了桌子上,有的直接就埋在菜里,一脸的油。 整个醉香居,只有靠窗的那一桌没有受到波及,罡气到了那一桌如同拐了个弯,然后消失于无形。 路雪柔懵然不解,月青璃如释重负,看着身旁呆呆的姑娘,忽然有了一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错觉。 “哥哥,快来呀,这里有位置。”路雪柔站起来,兴奋地朝门口挥挥手。 殷九霄轻轻颔首,一身白衣姿态优雅的走进醉香居,如果不看他脚下,这该是仙人下凡的场景。 门口那几个弟子东倒西歪,殷九霄并未刻意避开,行走间几乎每一步都踩上一个人,那几个弟子心有怨愤,但事实证明,魔宫是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在绝对强势的武功面前,任何人都得跪。所以他们全程忍着,直到殷九霄在窗边那桌坐下,才爬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随着殷九霄落座,醉香居里静得落针可闻,旁人正苦思对策,怎么才能不引起注意的离开,路雪柔已经招呼仆役拿上一副新的杯盘碗筷,给殷九霄倒了一杯酒。 “哥哥,你吃呀。” “嗯。” 殷宫主看起来还算温和,于是众人不敢耽搁,悄声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原来人满为患的地方,现在只剩下这一桌了,仆役战战兢兢收拾桌子,生怕伺候不周,今天是怎么了,见到赤练长老已经算是惊讶至极,没想到连宫主都来了。 月青璃也想找个理由离开,奈何路雪柔关照自家哥哥好好吃饭的时候,仍然不忘拉着她说话:“刚才那个横的,也要参与这次比武吗?” 这个月青璃倒是知道的:“鬼刀堂的陈元受伤了,这个弟子是冥千重新选出来代替他的。” “恶风堂也有了替代的人选,下午第一场比试的时候便能看见了。” “下午就比?”路雪柔来了精神,赶紧扯殷九霄的袖子,这一下让他措手不及,连杯中的酒液都洒到了袖子上,这对于一个喜欢整洁,并且有一定强迫症的人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但那作乱的人甜甜一笑,殷九霄便什么都忘了。 “在哪比啊?随便看吗?能带瓜子零食吗?” 她就像个好奇宝宝,殷九霄耐心地一条条回答:“在惊鸿阁,你想去便去,带一切皆可。” 月青璃在旁补充:“万魔窟的禁令已经解除,魔门三十六派都盯着这场比武,许多人都会来看的。这还只是第一场,等到最后一场,各派的掌门都会来到魔宫,毕竟魔宫新任宫主花落谁家,哪有人不好奇的,不过现在宫主活着回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恐怕来的人就更多了。” 路雪柔想一想便明白了,那些人好奇新任宫主出自哪一长老门下,是为了攀关系,日后好结成利益同盟,但现在殷九霄回来了,他们更想知道他是如何从正道围攻中全身而退的,此行明面上肯定是冠冕堂皇的关心一下,实则是想衡量殷九霄现在的实力,以便之后图谋些别的。 几人吃完这顿饭,便离开醉香居向惊鸿阁走去,惊鸿阁是一座水中楼阁,楼阁分四面,中间有一个宽敞的水上平台,正可以用来比武。 路雪柔他们到的时候,四面楼阁上已经站了很多人,殷九霄身为宫主自然不会与这些人聚在一起观看比武,正对着比武台子那里设了一排雅座,显然是给宫主和三大长老准备的,仆役引着殷九霄去到正中间,路雪柔在他边上坐下,而月青璃坐到了路雪柔另一边。 比武很快开始,恶风堂和鬼刀堂的弟子已经开始准备,路雪柔搓搓手,正乐呵地望着比武台,忽觉手腕上一疼,她直觉朝四处张望,最后目光锁定了左边侧面楼阁上的一个女子。 -- 第118页 奇也怪哉,她没见过这个女子啊…… 第57章 鬼刀 倘若殷九霄爱一个人 惊鸿阁第一场比武即将开始, 路雪柔的注意力却全然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对这张脸也没有半分熟悉, 但手腕处的疼痛提醒她,这个人大有问题。 恶风堂和鬼刀堂第一轮比武的两个弟子走上台,路雪柔这才将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 看向比武台上的两个人。 月青璃十分善解人意,给她介绍:“左面那个用刀的是鬼刀堂的, 冥千重最小的义子, 名叫陈显, 是渡船上受伤的那个陈元的亲弟弟, 他虽年纪小, 刀法却不弱,天赋比他哥哥还要好一些, 今日怕是来替他兄长报仇的。” “右面那个手里拿玉箫的是恶风堂的,风不邪刚提拔上来的亲传弟子, 恶风堂以邪功暗器闻名,我对此人不甚了解, 但这第一场比武风不邪敢派他上场, 想必是胸有成竹,今天有热闹看了。” 路雪柔听她那兴奋的语气, 心里觉得好笑,怪不得这位月长老要门下弟子退出比武,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善茬,还不如在台下品评,坐山观虎斗。 比武正式开始之前,赏罚使亲自宣读了比武规则, 与名门正派不同,魔门比武不限制使用暗器,也就是说你有任何阴招都可以使出来,路雪柔还注意到,规则里并没有不能伤及彼此性命的言语,所以这场比武完全是以命相搏。 “这不太好吧,他们也算同门。”路雪柔感叹了一句,月青璃在她身边笑着接道:“姑娘此言差矣,魔门不兴这一套说法,什么师徒、同门,只要你强过别人,就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路雪柔似懂非懂,而台上的两个人已经站定,毫无客套地向对方出招了。 看台左侧的楼阁上,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但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年轻姑娘目光却看向主位上的三个人,确切来说,她看的是殷九霄和他身边的路雪柔。 而最奇怪的是,这姑娘面朝着比武台,眼神却往主位那一边斜着,身形僵硬无比。 一个长相毫无特点的中年人在她耳旁说道:“殷九霄曾待你特殊,只不过如今这份特殊给了别的女子,我还真当他是不近女色,冷酷无情,原来都是装的。” 绿衫女子在他靠近后,浑身一颤,收回了眼神。 那人讥笑道:“怎么不看了?莫非是看他对别的女子上心,你心中不舒服了?”中年人面带狠色,将女子推向前,让她紧紧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看向主位的殷九霄。 “继续看,不许闭上眼睛,既然你从前能得到他的注意,如今未必不能,不甘心的话,我就想办法让你回到他身边,然后你将我想要的东西拿回来,这是公平交易。” 女子眉头皱起,但不知是不是被点了穴,或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一声不吭,中年人拧她的手腕,她痛的满头冷汗,近乎晕厥。 “记住你该做的事,我会派人盯着你,别耍什么小聪明,须知你体内还有尸傀丹之毒。” 中年人说完便放开女子的手腕,连比武也未看完,从人群中低调离开。 绿衫女子恢复了自由,却没有走,而是继续站在楼阁上与其他人一同观战,只是旁人都在看比武台,她看的却是殷九霄和路雪柔。 小姑娘或许是第一次看比武,兴奋的眼睛亮闪闪,好几次想站起来,都被殷九霄揽住腰抱回座位,她仔细看着殷九霄的神情,没有冷漠,没有不耐烦,只有淡淡的纵容,仿佛少女在他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这不是她认识的殷九霄,两年前的少年沉默寡言,她每次去地牢里送饭,殷九霄对她说的话绝不超过三句,而这三句一般还包含着“嗯”这样的语气词。 她并非没动过别的念头,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少年是殷行烈找来的药,试问一个人如何能对一个随时会被放干血的药动心。近两个月的时间,包括地牢里那四十九日,她对殷九霄的印象只是一个怀璧其罪的傻子。 他的冷漠在表象,纯然的善良和真诚藏在心里,但有什么用?弱肉强食,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个为人作嫁的凄惨结局。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四十九日,纯白的少年化为凶神,让殷行烈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反噬。她忘不了那一日,白衣少年成了染血的修罗,一张雌雄难辨的脸,美得触目惊心。 殷九霄成为了魔宫宫主,而她则因为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照顾之情得到了他的一丝恻隐,虽然只有一丝,但已经足够让她过得很好,除了夜长老仍像一个甩不脱的噩梦纠缠着她。 如果她没有按照夜长老的吩咐潜入天羽山庄盗取《蛊经》,从而认识了玉清寒,也许她会渐渐对殷九霄产生好感,毕竟一个相貌优越,武功强大的人谁能抵抗呢,甚至那人身上的冷漠都算不得是缺点。 倘若殷九霄爱一个人,便会像这般,眼里心里只有她,她是世间最特殊的存在,其余人不过是蝼蚁草木。 夜雪歌不肯承认,她这一瞬间的嫉妒,因为承认了,就要一并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她反复告诉自己,她已经有玉清寒了,此次她被夜长老胁迫,情非得已才要再骗殷九霄一次,听闻他已经彻底入了魔,欺骗一个魔门恶人,不算卑鄙! 她仿佛想通了,于是也不想留在这楼阁上,转身便要离开,而就在她转身之际,路雪柔再一次感受到手腕上疼痛的提醒,抬头看向她。 -- 第119页 身着绿色纱裙的女子挤开人群,沿着边缘一路走下楼梯,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路雪柔觉得那背影太熟悉了,一直盯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看,直到比武台上想起一声怒喝,她赶紧回头看,台上的两人刚才还在见招拆招,但这会儿,恶风堂弟子吹起了玉箫,箫声还挺悦耳的,但他对面的鬼刀堂弟子陈显却扔下刀,难受的捂住双耳,甚至开始在地上打滚。 路雪柔惊奇地问:“他怎么了?” 本以为还是月青璃来给她解释,没想到这次先回答的是殷九霄:“中毒,致疯癫幻想。” 怕她听不懂,殷九霄特地多说了一句:“先在比武过程中寻机下毒,然后以箫声催动毒发。” 路雪柔明白了,难怪他们这些人听了那箫声没受影响,原来是特定的,专门对付陈显。 右侧看台上,风不邪得意地笑起来,冥千重一双浓眉紧锁,终于没忍住骂出口:“风老怪,你这是暗算,有本事动真格的比一场!” 风不邪一乐:“冥千重,别装了,你那义子难道就干净吗?我没猜错的话,刀身上定然淬了剧毒,我们魔门比试,只重结果,现在我赢了……” “未必吧。”冥千重看着他冷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风不邪直觉不妙,想出声提醒自己徒儿,而这时,恶风堂的弟子正拿起地上的黑刀,走到疯癫的陈显面前。 显然,他想趁机杀了陈显,削弱鬼刀堂的力量。 众人屏息以待,然而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只见陈显霎时睁开眼睛,捏住了面前的刀尖,他眼神里没有半点癫狂,反而看着恶风堂的弟子笑了一下。 一笑之后,刀柄上突然伸出来一段薄而细的刀片,穿透了恶风堂弟子的胸口。 路雪柔连忙捂上眼睛,问:“他死了吗?” “没死,伤口位置不对。”说话的是殷九霄。 月青璃解释道:“陈显这小子没赶尽杀绝,恶风堂的弟子还有救,他可能一早料到了,刀尖偏了一寸。” 竟然能算计的如此精细吗? “哇,他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啊!” 路雪柔习惯地感叹了一声,并未注意,殷九霄在她赞叹过后,神色愈来愈冷。 不入流的雕虫小技,竟也能引得她称赞? 第58章 魔刀 哥哥陪我 这场比武分出了胜负, 恶风堂的弟子一息尚存,被抬下去救治,风不邪的脸色很难看, 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被人暗算成功了,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同为魔宫弟子,下如此毒手, 你胜之不武。”风不邪冷哼。 冥千重嗤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是你们恶风堂先用卑鄙伎俩, 我儿只是反击, 怎么, 风长老输不起吗?宫主可在上面看着呢, 要不你去找他理论?” 风不邪的确不服气, 但只是第一场比武,他没必要沉不住气, 怪只怪那弟子无能,连个陈显都收拾不了。 这档口, 恶风堂的弟子赶来禀报:“长老,他伤势极重, 要动用库房里那棵千年血参, 不然人救过来,武功也废了。” 风不邪怒上心头, 无用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浪费他的好药, 想也不想便说道:“滚下去,丢人现眼的还不够吗?” 虽然是他新收的亲传弟子,但也只不过是条狗,活下来算他的造化, 死了便随意埋了,弟子要多少有多少,又不缺这一个。 另一边的冥千重听了,假装好心的说:“风长老可是有难处?我那还有一棵血参,要不给你的宝贝弟子送过去,都是同门,千万别客气。” 成功把风不邪恶心了一通,他看着淡然走下台的陈显,眼中却没有半分高兴。 比武之前,他曾告诉过这个义子,遇上恶风堂的弟子,能杀便杀了,因为风不邪定然也是这样告诉自己门下弟子的,而显然,陈显没有听他的话。 是翅膀硬了,还是妇人之仁,冥千重狠狠一握手中的刀,才忍住了没有当众教训这个义子。 这只是比武的第一轮,从两位长老门下的八个弟子中先选出四个,再进行下一轮,而今日要进行的比武有两场,陈显走下台后,另外两个弟子上了台。 这一次的比试没什么悬念,恶风堂赢了,鬼刀堂的弟子虽然输了,但也有自保的手段,所以两人下台时状态都还不错。 风不邪赢了一场,脸色总算恢复一些,倒是冥千重第二场比武一直沉默,结束之后,两人便各自走了。 路雪柔意犹未尽,尤其是在月青璃告诉她明天还有比武之后,她扯扯殷九霄的衣袖,对他说:“明天还要来。” 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人竟然没有立刻回答。 比武已经结束,殷九霄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夸赞了别的男子,她对比武兴致异常浓厚,会否是因为她还想看方才那个鬼刀堂的弟子。 “哥哥,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见殷九霄不理她,路雪柔只好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殷九霄抓住她的手,看她的眼神藏着些许迟疑。 “宫主若是事忙,属下可以陪路姑娘来。”月青璃的本意是想拍马屁,没料到这句话说出来,路雪柔倒是开心了,可殷宫主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太好啦,下次我要带上瓜子零食!”路雪柔完全没察觉到殷九霄的情绪不对,还在跟月青璃说话,月青璃拼命朝她使眼色,可惜小姑娘正兴奋呢,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 第120页 过了一会儿,赏罚使来找殷九霄商议如何安置魔门三十六派前来观战的弟子,殷九霄离开之后,月青璃快要抽筋的眼皮终于得以安歇。 望着眼睛亮灿灿的路雪柔,她甚是无力:“小姑娘,你闻到那股酸味了吗?” “啊?”路雪柔不明白她的意思。 月青璃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同情,看来还是有得磨啊! 此次魔门各派的人前来魔宫,除了凑一凑比武的热闹,大多数是来确认殷九霄是否真的没死的,现在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人,便想起当初自己在天阴山决斗之时的袖手旁观,势力强一些的门派按兵不动,但一些夹缝中生存的小门派可就害怕了,因此来观战的同时,也带了大量珍贵的贺礼。 名头都想好了,恭贺殷宫主以一敌多取胜,为魔门壮大声威。 路雪柔来到魔王殿的时候,彻底被大殿上满登登的珍奇异宝震撼到了。 赏罚使将一本名册交给殷九霄,便退下了。 路雪柔看花了眼,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晋国首富的外孙女,着实不该如此浅薄,于是克制又矜持地走到殷九霄身旁,偷偷瞄着那份名册。 这时,又有弟子搬东西进殿,路雪柔抬头一看,领头那人有几分眼熟,不正是下午在惊鸿阁比武的鬼刀堂弟子吗?好像是叫陈显,他怎么来了? 殷九霄比她更早认出来,眸中像结了一层寒冰,冷冷地看向来人。 陈显入门较晚,一直在山外历练,上个月才被自己的兄长陈元带回来,是以压根就没见过殷九霄,对于这位年纪最轻,经历最传奇,武学天赋也最高的魔宫宫主,他心里是敬畏多于恐惧的,哪怕传言中殷九霄弑父夺位,亲手将生父殷行烈虐杀,也并没让他减少一分崇敬。 然而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殷宫主看他的眼神就带上了杀气。 陈显没有心思追究原因,因为光是维持面部表情的平静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神。 “禀宫主,罗刹宫送来一件珍品,冥长老不敢擅作主张,请您过目。” 他不敢多言,吩咐弟子把东西呈到殷九霄面前,那是一只三尺余长的箱子,散发着淡淡的冰寒之气,两个魔宫弟子抬着它,分外小心翼翼,额上都冒了汗。 路雪柔好奇地要上前,被殷九霄扯到身后,他看向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陈显,忽然说道:“打开。” 陈显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方才在鬼刀堂的时候,看见冥千重打开箱子之后的疯魔状态,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而如今,殷九霄下了命令。 “是,宫主。”陈显不敢多犹豫,走上前,一只手刚覆在箱子上,便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忍耐着冰冷掀开箱子,手背上结起一层寒霜,箱子打开的同时,眼前出现一道能把人晃晕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光芒暗下去,一把三尺余长的刀露了出来,没有刀鞘,刀身上刻了让人看不懂的字符,而那阵将人冻伤的冷意就是从刀身传来的。 陈显是个爱刀之人,自然不错眼地盯着,他能感受到这把刀传达出来的情绪,它在渴求一个主人,一个能完全驾驭它且凌驾于它之上的主人。 刀未见血,但那股煞气已经让人望而却步,陈显默默退后一步,这刀应该是一把未曾出世的魔刀,岂是他这种人能够觊觎的。 就在他退了这一步之后,那股冷厉的煞气也随之减弱,不再纠缠着他。 看清那把刀的样子之后,路雪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原书中,殷九霄身上有两样最恐怖的东西,一是融合了《蛊经》之后能够制造顶级药人的天魔内力,另一个便是这把叫做沉渊的魔刀。 魔刀一旦见血,更会催生人心里的杀念,而殷九霄本就在入魔的边缘,他拿到这把沉渊的后果,自然是饮血无数,尸横遍野。 在那一场疯狂的杀戮后,魔门一统,再也无人质疑殷九霄魔道领袖的地位。 而眼下,殷九霄的手正伸向那把魔刀,显然对它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路雪柔一激动,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扑上去抱住殷九霄的腰,顺便把他那只伸出一半的手也扯了回来。 殷九霄心跳紊乱,轻拍她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我……我困了!”支吾了半天,她也想不到一个像样的借口,只能耍赖。 “那便去睡。”殷九霄想先将少女送回房间,然后再仔细看一看这把刀,因为他对刀身上那些字符有些在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路雪柔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苦思无法,只剩一招,胡搅蛮缠,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陈显和两个鬼刀堂的弟子都在殿内,但她此时已经顾不上了,只想让殷九霄离魔刀越远越好。 “不要嘛,我想哥哥陪我睡。”她说完自己先愣住了,那甜蜜腻人的声音竟然是她这张嘴里发出来的,太羞耻了! 殷九霄此时的反应,完全就是不知所措,本来放在少女背上安抚的那只手像是扎了刺,迅速地放开,但随之,他看见面前惊愕的合不上嘴的陈显,放开了的手又搂紧少女。 “嗯,好。”殷九霄回应,眼里有着淡然的欢喜。 她最依赖的只有自己,下午那一句随口而来的夸赞,比起眼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刀放在这里,你们出去。” 陈显觉得殷宫主看他的眼里满是冰冷的厌恶,恨不得立刻逃走,哪还敢多待,赶紧命人放下刀匣,离开了魔王殿。 -- 第121页 路雪柔把人糊弄回房间,自己心里虚的很,她倒是可以心一横留殷九霄在这里睡一晚,但是明天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刀凭空消失吧? 嗯?消失?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59章 中招 情人眼 路雪柔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那把沉渊偷走, 但仅凭她自己,肯定做不到。她可以随便找个理由缠着殷九霄留在这,但第二天早上, 他还是会去魔王殿拿刀。 所以如果要把刀偷走,今天晚上就是仅剩的机会,她心里已经有一个帮忙的人选,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如何能在不惊动殷九霄的前提下, 走出这间卧房。 他一个超越宗师级的高手, 打晕不可能, 睡着了听到一点声音也会醒过来, 下毒嘛……那更不可能, 全天下的毒/药都摆在这给他灌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简直就是地狱困难模式, 想来想去,路雪柔觉得大概只有灌醉这一条, 还能勉强一试。 另一边殷九霄已经帮她把床铺好,从天阴山到这里, 一路上但凡是她的事, 殷九霄甚少假手于人,可是现在自己却要算计他, 偷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路雪柔很难不感到愧疚。 但是没办法, 为了世界不崩,为了大多数无辜的生命,愧疚也得干! 殷九霄转头向她走来,路雪柔忽然唉声叹气起来:“唉, 哥哥,今天是我娘的生辰,不能陪在她身边,我好难过啊,你能陪我喝酒吗?” 她的演技不算自然,但骗骗单纯的殷九霄显然够了。 见她一脸失落,殷九霄果真信了,但却没有答应陪她喝酒,而是说道:“你无需如此,四方城离此地虽远,但以我的轻功,几个时辰便到了,你想念母亲,我这就带你回去。” 还有这种操作? “不,不用了吧,怪麻烦的。”路雪柔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庞氏的生辰早就过完了,没想到只是想喝个酒,也这么难。 “不麻烦,只要你想,我都会为你做到。”殷九霄的语气很是认真。 路雪柔不敢跟那双真诚纯粹的眼眸对视,起身就往门口走:“真的不用,我去找人拿酒过来。” 她跑出门的样子仿佛是在逃离什么,太窒息了,殷九霄怎么能对她这么好,这样真的很有负担,毕竟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阻止世界崩坏的任务,然后回去。 即便是现在,有两条路摆在自己面前,跟殷九霄平静安稳的渡过这一世还是回到她自己的世界,路雪柔也很难不犹豫,且偏向后一种选择。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是现实世界就有多么好,但总归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心态哪能立刻转变过来。 她就抱着这种愧疚又无奈的心情,在周围转了两圈,然后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路,魔宫藏酒的地方在哪?总不能直接去厨房,想了半天,她只想到白天去过的醉香居,依稀还能记住一点路。 路雪柔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面前轻纱一拂,有个人轻飘飘落地,笑吟吟叫她:“小姑娘,天都黑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宫主也不管你,夜深之后正是群魔骚动的时候,你可千万小心。” “去哪呀?姐姐陪你。”月青璃没骨头似的挨过来,很是亲昵地挽着她的手。 路雪柔拖着她往前走:“我拿酒去。” “噢哟,这样啊。”月青璃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把宫主灌醉,然后……” “不是,你别瞎想,正好我要找你帮个忙。” “哎嘿嘿嘿,那些普通的酒哪比得上我精心研制的情人醉呢,一会儿姐姐给你拿两坛……”月青璃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路雪柔要找她帮忙,于是问道:“什么忙啊?说来听听。” 路雪柔随她去赤练堂拿酒,顺便把自己的打算和她说了。 月青璃震惊极了:“你要我去魔王殿偷宫主的东西?” “昂,就是一个刀匣,里面有一把刀,好像是罗刹宫送来的。” “什么叫就一把刀,你这丫头心也太大了,先别说我能不能在宫主眼皮子底下潜入魔王殿,就说那刀,宫主摆明了是有兴趣的,这个时候被偷走了,他今天晚上又被你灌酒,傻子才猜不到是你做的。” 路雪柔被她说懵了,也意识到这样反而欲盖弥彰了。 “那怎么办?” 月青璃没好气道:“不怎么办,回去睡觉吧,为了老娘的小命着想,我不会帮你的。” “真的不帮吗?”路雪柔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大眼睛眨呀眨,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月青璃也不知道自己对着这个小姑娘怎的会如此心软,也许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后辈,也许什么都不为,小姑娘只是合了她的眼缘。 唉,算了,就提点她两句吧。 恰在这时,赤练堂的弟子拿来了两坛情人醉放在桌上,月青璃敲了一下酒坛子,道:“我原本想用这情人醉撮合一下你和宫主,但你现在既然有别的目的,我只能实话告诉你,这酒对宫主这种内力高深之人来说,基本无用。” “什么意思?”路雪柔懵然。 月青璃掩饰心虚:“那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你要跟宫主增进感情,就觉得让你醉一下,宫主那种冷情禁欲之人说不定会爆发。” “喂,咱们好歹也算朋友,你为啥要坑我!” 路雪柔气哼哼地就想走,月青璃赶紧拦她:“哎,先别急,咱们说回正题,宫主这种人怎么都不会醉的,但是有一种幻术,防不胜防,中招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坏的影响,只是脑子里会多出一段臆想出来的记忆。” -- 第122页 “什么幻术这么厉害?” 月青璃道:“这种幻术名叫情人眼,昔年我去西域的时候在一座废弃的古城里找到的,可惜这辈子就用过一次。”她话里似乎有一丝忧伤,但路雪柔无心顾及这些。 “那还等什么呢,你跟我走。”路雪柔拉住她,就听月青璃说:“我去无用呀,情人眼是一对情人之间才能用的,更何况只有你能让宫主没有防范的接受。” 她说着从身上摘下那只七音铃,把摇铃的方法附耳告知路雪柔:“一般你摇完七音铃之后,宫主就已经被幻术影响,进入了他最想看到的画面,这时候你再叫两声他的名字,确定他真的陷入沉迷不会醒来,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月青璃清了清嗓子:“最重要的是,等他醒了,因为多出的这段记忆是与你在一起的,东西丢了,你也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啊!” 路雪柔反复确认过,幻术不会对殷九霄造成什么伤害,拿着七音铃就要走,月青璃塞给她一坛酒,道:“你拿回去做做样子。” 她把路雪柔送回去,又一次叮嘱:“小心着点,不能随便摇铃铛,再把你自己魇住了,对了,这可是姐姐我安身立命的东西,别给我弄丢了。” “知道了。”路雪柔摆摆手,大大方方提着酒回了房间。 殷九霄还在等她,见她带着酒回来,只问了一句:“月青璃送你回来的?” “啊,对啊。”路雪柔很紧张,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叫她随身保护你,此人有小聪明,但没什么野心,杀孽不重,你可放心。” 原来是早有安排,路雪柔还以为他刚才跟踪自己呢。 她把酒坛子放桌上,准备等合适的时机摇铃铛,殷九霄打开酒坛子的封口,低头嗅了嗅,觉得酒不算烈,喝一点应是无妨的,他拿了个杯子倒满,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才给路雪柔也倒一杯。 路雪柔捏起杯子紧张地问:“好喝吗?” “尚可,夜深了,不要贪杯,喝完这一杯便睡吧,我陪着你。” “嗯,我听哥哥的。”路雪柔把杯子送到嘴边,敷衍地抿了一口,眼睛紧紧盯着殷九霄。 月青璃怎么说的来着,要先对视,让殷九霄看她的眼睛,然后趁其不备照她教给自己的方式摇响铃铛。 少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遮掩地望着他,殷九霄一时乱了心绪,“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哥哥真好看。”路雪柔身体前倾,趴在桌上离他更近了。 殷九霄抑制住涌上心尖的激动,心想,她怎能如此?莫非那一点酒就让她醉了,他有什么好看的?寡淡无味。 似她这样鲜活阳光,才是真的好看,让人沉迷。 他一不小心陷入这双动人的水眸里,迟迟不愿移开目光。 就是这样,路雪柔不敢眨眼睛,一只手放在背后偷偷摇响铃铛,一声,两声……直到第五声,才停下来。 殷九霄在铃铛响起时目光有一瞬的挣扎,但紧接着,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嘴角抿起一丝淡淡的笑,眸光也渐渐柔软。 “殷九霄。”路雪柔按照月青璃说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很好,全无反应。 “殷九霄。”她又叫了一声,确定男人已经陷入幻象。 “对不起啊哥哥,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等我把东西藏好了就回来,你乖乖的,就当做了一场梦。” 路雪柔收好七音铃,一打开门,月青璃就等在门外,向她招手。 她把门关好走过去,月青璃问:“怎么样,没出什么意外吧?” 路雪柔回忆了一遍,把七音铃还给她:“没有吧,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对了,他喝了一杯情人醉,不要紧吧。” 月青璃的嘴张成了O型,情人醉毕竟是催情的酒,哪怕不醉也会有一点影响的,正常情况下只要用内力运转周身抵消掉那些反应就好,但殷九霄现在是进入幻觉的状态,所以他这场梦有可能会演变成春梦…… 该不该告诉这个糟心的娃呢?月青璃最后选择了不说。 “没什么,一杯酒而已,顶多让这场梦更多姿多彩一点。” “那还等什么,咱们去前殿偷刀吧!”路雪柔拽着她就走。 第60章 来历 轻薄行为 大殿四周静寂无人, 因为殷九霄不喜欢吵闹,所以没有安排魔宫弟子守夜,这恰恰给路雪柔提供了方便。她和月青璃没有任何阻碍的来到前殿, 路雪柔正要靠近门口,却被月青璃拉住了。 “等等。”月青璃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口型说道。 路雪柔满脸问号, 怎么了? 只见月青璃从袖子中摸出一块轻纱,用略带诡异的动作在两人周围甩了两下, 四周的风好像出现了一丝变化, 月青璃让她继续往前走, 并示意她别说话, 别出声。 被她这么一提醒, 路雪柔有点慌。两人慢腾腾走到大殿门口,月青璃指了指另一边的门, 拉着她一起走过去。两人站定,路雪柔发现, 门开了一条缝,从这里可以看清大殿内的景象。 本该空无一人的大殿, 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有个人在大殿里仔细寻找着什么东西,他一身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只露出下半张脸,这独特的打扮除了那位神秘的赏罚使, 还会有谁?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他又在找什么?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 第123页 果然,赏罚使来到放置刀匣的地方,他一接近周围,刀匣上就迅速凝结起了一层寒霜。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路雪柔都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意,月青璃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反应更是惊讶无比。 两人屏住呼吸静静观看里面的情形,赏罚使用内力硬扛着那股寒冷,打开了刀匣。 漆黑的大殿上,刀光映在他半张脸上,显得冷森森的。 他沉默地看了那把刀一会儿,脸上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贪婪而狰狞,再然后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将手伸向刀匣,一把握住了冰冷的刀柄,试图把刀拿起来。 可就在这时,刀身发出了轻微的震颤,慢慢的,震颤越来越强烈,像在抗拒他的触碰。 冰寒之气一点一点从刀身爬到他的手臂肩膀,到最后,他的脸上也长满寒霜,浑身冻得僵硬无比。 赏罚使似乎用了极大的定力,才缓缓放下那把刀,而刀一离开他的手,他身上的异常也随之消失了。 寂静的大殿内,响起他的自言自语:“可惜了,他竟然把你丢弃在这里,为了一个女子,荒废大业,老夫费尽心机,想助他一统江湖,他却自甘堕落,简直是废物。” 路雪柔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忍不住看月青璃,他在骂谁? 月青璃挑了挑眉,显而易见,骂的是你家那位。 路雪柔气鼓鼓的,老东西太过分了。 而此时赏罚使把刀匣重新盖上,月青璃意识到他要出来,连忙捂住小姑娘的嘴,把人带远,两人隐藏在黑夜里看着大殿门口。 赏罚使很快打开门走出来,离开之前,他回头望向大殿角落里的刀匣。 “总有一天你会拿起它的,这把刀注定是属于你的,一旦握住它,你就会知道,杀戮才是你的本性。” 他阴沉的声音像一道诅咒,听得路雪柔心头发凉。 大殿外台阶下的阴影里,月青璃死命地捂住小姑娘的嘴,直到赏罚使离开,并确定他不会折返之后,才松开手,呼出一口气。 “乖乖,吓死我了,这老匹夫可算走了,今天是我俩运气好,他被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否则我这点小伎俩还真未必骗得过他。” 想来她刚才是用幻术隐藏了两个人的声息,这才没有被赏罚使发现。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月青璃道。 两人走进大殿,径直朝着摆放刀匣的地方走去,不同于赏罚使刚才靠近时引起那么大的反应,刀匣周围只是轻微冒着寒气儿。 路雪柔嘀咕道:“这是什么原理?好神奇哦!” 月青璃神色怔忡,明显知道些什么。 只听她小声说道:“不应该呀,这东西怎么会到了宫主手上,谁送来的?” “是鬼刀堂的弟子送来的,我听那个陈显说,这是罗刹宫送给殷九霄的贺礼,先经冥长老之手检查过,才送到这里。” 月青璃冷笑:“他冥千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想必是起了贪欲又驾驭不了这把刀,才送过来想要看热闹的。” “什么意思?”路雪柔只知道这把沉渊的可怕,却不知道它的来历,见月青璃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忍不住追问:“你还知道什么?” 月青璃叹了口气:“小丫头,你的忙我怕是帮不了。你知道有一种奇石叫银龙石吗?这刀就是银龙石锻造而成,天下只此一把,相传此刀认主,若是被它不认同的人得到了就会引发灾祸。三十年前,罗刹宫曾被这把刀搅得一团乱,险些灭门,后来这把刀就被老宫主封存在了地宫里。” “银龙石,跟黑龙石有什么关系吗?”路雪柔很容易便想到天魔殿那块黑色的石门。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月青璃真的回答:“当然有关系啊,传说这两块石头是长在一起的,一块被魔宫的创立者拿来做了天魔殿的石门和练功台,另一块被一个铸刀师得到,铸成了这把魔刀,不过这两块石头功用不同,黑龙石可以促进练功,安抚狂躁的内力,银龙石却凶恶异常,能让一个本性善良的人生出杀心和贪欲,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 听到这里,路雪柔忍不住吐槽一句:“铸刀师有病啊,用这种东西来炼刀。” “可不就是有病。”月青璃嘻嘻一笑,道:“那位铸刀师铸成这把魔刀之后人就疯了,杀了父母妻儿,最后自己也自杀了,后来这把刀又辗转落到几个门派手中,也是引发了好几场动乱,害死了许多人,直到罗刹宫的老宫主封存了它,一切才平息下来。” 知道了沉渊的来历,路雪柔更忧心了,殷九霄本来就是一个内力随时暴走的状态,现在再受魔刀的影响,恐怕真的就离毁灭不远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拿到沉渊。 “月长老,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月青璃摇头:“你也看到了,我无法靠近它,连赏罚使那种高手都会被它影响,何况是我,现在有人把它送给宫主,虽然目的不明,但宫主确实是唯一有可能驾驭这把刀的人。” 她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别操心了,送你回去吧。” 就在月青璃转身之际,路雪柔大着胆子向刀匣靠近了一步。 “我的乖乖,你不要命啦,快过来。”月青璃喊她,路雪柔却固执地上前,一把掀开了刀匣,近距离的与魔刀对视。 奇怪的是,刀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消失了,那冷幽幽的光也暗下来,仿佛一把普通的刀。 -- 第124页 路雪柔站着琢磨了一会儿,去握刀柄,一切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脸上更没有被蛊惑的贪婪和邪恶,只有一丝淡淡的疑惑,看着很呆。 这不可能,银龙石能催生人心里的恶念和杀意,除非这姑娘一点恶念都没有,否则怎会如此平静,月青璃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世上真有纯善至此的人? “你真的没事?”月青璃怀疑地问。 路雪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挺好的啊。” “那你刚才拿刀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路雪柔望天,她刚才在想刀藏在哪里才不会被殷九霄发现,现在赏罚使也过来横掺一脚,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想让殷九霄因为魔刀而发狂嗜杀,必须把刀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才行。 但对着月青璃,她肯定不能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于是只是说道:“我就想试一试,谁知道这刀还挺善解人意。” 月青璃半信半疑,朝着魔刀挪动一步,刀身上幽光一闪,一阵冷意传来,她拍掉身上的寒霜,心说,去她的善解人意,又哄骗老娘! 不过她也瞧出来了,这姑娘真是有几分灵性的,连魔刀都催生不出她的恶意,想必是真的仁善,难怪殷九霄那种脱离人类范畴的怪物也会喜欢她。 “现在怎么办?”路雪柔捧着刀发愁。 月青璃想了想,道:“魔宫里有一座冰库,冰库最深层的钥匙一直由我来保管,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把刀放在那里,银龙石须得封存在低温的环境里,才可以压制魔性,不然它会一点一点影响周围的人。” “我信你,咱们走吧。”路雪柔一点不犹豫地说道。 月青璃拍了拍心口,感觉怪怪的,怎么这姑娘随便说一句话,就让她心窝都暖起来了,真是神奇。 深更半夜,路雪柔抱着刀跟月青璃去了一趟冰库,把沉渊放在冰库最深处封存之后,才返回魔王殿。 因为她毫不犹豫的信任,月青璃暂时把钥匙给她保管了,也算是两人之间小小的交心。 回到房间里,殷九霄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路雪柔等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让他坐着过夜,于是试着拉住他的手,说:“哥哥,到床上去睡吧。” 此刻殷九霄眼眸紧闭,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显然已经陷入梦境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好像听不见我说话? 路雪柔又叫了一声:“殷九霄,你起来。” 结果这一声之后,殷九霄有了反应,直挺挺地起身,路雪柔吓了一跳,以为人醒了,看见他的眼睛仍是闭着的,才放下心。 无奈之下,她只能一声声地叫他名字,然后把人往床的方向引,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让殷九霄躺在床上,她自己也累得够呛。 月青璃说过,等梦醒了,他就能从幻象里挣脱出来,所以最迟明天一早,殷九霄就会醒来。 她折腾了半宿,什么都不想管了,抻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就打起了盹。 半梦半醒之间,路雪柔心想,同睡一张床好像是有点亲密了,但是殷九霄现在的样子也不能对她做什么,所以就放心的睡了。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到正午的时候,路雪柔迷茫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肩上凉飕飕的,她掀开被子一看,险些发出惊叫。 因为她此刻上身未着寸缕,只有一件红色的小衣勾在手臂上,而衣带的另一头被睡着的殷九霄攥在手心里,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殷九霄趁她半夜熟睡之时对她作出了轻薄行为。 路雪柔怒上心头,一枕头砸了过去! 第61章 目中钉刺 你可愿嫁给我? 这么大的动静, 别说殷九霄这样的高手,就是普通人也该醒了,只见男人蹙起好看的眉, 缓缓睁开眼睛,因为身旁是熟悉的气息,他没有任何防备, 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就那么平静的朝她看过来。 只一眼, 殷九霄瞳孔震颤, 反应飞快地闭上眼睛。随后记忆回笼, 昨夜旖旎放肆的画面一下子涌入他脑海, 让他一时心跳剧烈, 连呼吸都停住了。 路雪柔扔出枕头之后才意识到不妥,现在她裹着被子, 情绪在羞耻和愤怒之间摇摆。 片刻后,殷九霄终于接受现实, 那不是一场颠倒迷醉的梦,而是真实的, 昨夜他真的没有守住底线, 伤害了路雪柔。 “你可愿……”殷九霄许久都没有理好措辞,原本他想的是, 自然而然,经年累月, 等她愿意,他们自可以成为一对伴侣,游历江湖,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他没有恪守君子之礼,冒犯了她。 “若你生气,可以将我锥心刺骨,万箭穿心,只是,别离开我。” 殷九霄的声音中有一丝难掩的轻颤,听到路雪柔穿衣裳的声音停了,他才睁开眼睛,那双向来宁静淡漠的眸子已经红的彻底,执拗地看向路雪柔。 “阿柔,你可愿嫁给我?” 路雪柔懵了一瞬,这辈子也没人用这种温柔又决绝的语调叫过她,而且还是求婚,不对,如果穿越之前也算上,那就是两辈子。她好歹也是一个理论知识丰富的现代女性,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只是衣服被解开了,其实没有发生更深入的那一步。 但是她想不明白,殷九霄怎么会做出这种行为?前两次稍微过火的亲密都是因为他体内的天魔内力暴动,但他昨夜可平静的很。 -- 第125页 除非是那个叫做情人眼的幻术,想起昨天晚上月青璃欲言又止的神情,路雪柔觉得自己搞不好是被这位为老不尊的月长老摆了一道。 见她一直不回答,殷九霄唇角紧抿,微垂着眸,做出这种行为,他本不该有期许。 “若你不愿,我可以……” “哥哥,你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什么?”路雪柔很想知道他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化如此之大。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殷九霄听到她的问话,脸色骤然一变,深邃的眸锁住她,里面藏着汹涌而热烈的情愫。 “别再这般叫我。” 从前那一声声哥哥让他心中温暖,但如今再听,只觉得浑身烧灼,恨不能…… 殷九霄自嘲一笑:“你就这么相信,我忍得住。” 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情/欲,如同深渊烈火,要将她拉扯进去,路雪柔心尖颤了一下:“哥哥,你……” 殷九霄逃避一般下床,直接走向房门,他此刻多看一眼路雪柔,心里的躁动就多一分,根本无法冷静,只能暂时离开。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因为关门的人没控制住力道,木门震颤的声音持续了许久。路雪柔难以置信,到底幻境里发生了什么,才让殷九霄连优雅的姿态都不顾了,出门的时候身上白衣皱巴巴的,鞋子也没有完全穿好。 她心里影影绰绰有一个猜想,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能去问那个研究出情人眼的人了。 路雪柔整理洗漱,吃了仆役送过来的早饭,然后坐在房间里等人,没过一会儿,月青璃就笑容满面的上门了。 “月长老,有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让我也笑笑吧。”路雪柔颇为怨念地看着她。 月青璃揶揄地看她一眼:“哟,昨夜睡得还好吧。” “甭说没用的了,你就告诉我,你那个情人眼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啊!” 路雪柔一脸不信,月青璃只好说道:“情人眼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只不过梦境太逼真,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真实发生过,话说你这么问我,可是宫主昨夜有什么异常?” “就……也没什么。”路雪柔一想起早起的情形,就觉得难以启齿。 月青璃嘿嘿一笑:“不过我昨天忘了告诉你,你给宫主喝了情人醉,那酒后劲可强,他说不定做的是那种梦。” 哪种梦?路雪柔已经不需要问出口了,但她怀疑的是,梦里的情形会带到现实吗?不然她的衣服怎么被解开了,许是太过纠结,她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 月青璃拼命忍笑,说道:“一般不会,不过情人醉的确催情的功效极强,普通人沾到一点都会有影响的。” 听她这么说,路雪柔忽然捂住嘴,她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昨晚殷九霄喝了一杯情人醉之后,她接过来也抿了一小口。 当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她急着去藏刀,在前殿又碰到赏罚使,紧张担心的要命,回来只觉得困,然后就睡了,所以她的衣裳也有可能是睡梦中自己脱下来的,因为她也喝了情人醉。 “完了,哥哥误以为我们昨晚那什么了,现在该怎么办,我又不能解释。”路雪柔趴在桌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月青璃伸手戳她的额头:“丫头啊,你是不是傻?解释什么?你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清他,都说宫主冷血无情不近女色,但有一句话,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知珍惜,你怎知他就不会?” “不会的,他刚才还跟我求婚了。”路雪柔整个人都蔫了,一点提不起劲。 月青璃:“你答应了?” 路雪柔摇头:“那倒没有。” “不答应就对了,你先躲着他一段时日,小姑娘遇见这种事还眼巴巴的凑上去,会让人觉得你不矜持,哎,你这孩子听见我说话了吗?” 路雪柔点头,实则精神恍惚压根就没听清,她现在更多的是觉得难为情,走出这间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九霄了,要不就听月长老的,先冷静几天? 早上天还未亮,负责打扫魔王殿的仆役就慌忙来找赏罚使禀报,奈何赏罚使要处理的琐事太多,直到近中午,他才见到人。 “赏罚使大人,魔王殿中的刀匣不见了。” 赏罚使正在安排前来观战的各派掌门的住处,闻言问道:“可是宫主拿走了?” 仆役道:“小的不知,只是宫主昨晚离开之后并未再踏入大殿。” 赏罚使皱了皱眉,昨夜他潜入魔王殿时刀匣还在,若非殷九霄自己拿走,难道有人在他离开之后也潜进魔王殿盗走了魔刀。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坐不住了,扔下手头的事便去找殷九霄。 魔王殿后殿,伺候的仆役都远远地站在角落,殷九霄已然换掉那身发皱的白衣站在院中的观景亭中,他面前便是荷塘游鱼,假山流水,可观景的人心思全然不在景中,侧耳听着左侧房间里传来的动静。 赏罚使走进来,他早已察觉,却无心理睬,直到人走到身后,藏在黑袍下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窥探,殷九霄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问道:“何事?” 赏罚使平静地收回目光,低首说道:“前殿的仆役回禀,罗刹宫送来的刀匣不见了,属下斗胆前来打扰,宫主是否将刀匣带走了?” 刀匣?那把刻着符文的刀? -- 第126页 殷九霄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却听房间里的人忽然焦灼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呼吸紧张地看向他们这边。 殷九霄分去大半心神注意她,于是许久没有回答赏罚使的话。 赏罚使自然也察觉到路雪柔在偷听,不止如此,从那女娃有动静开始,殷九霄便像是丢了魂,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 从小便用上万种毒蛊喂养的顶级蛊王,他本该是让众生恐惧颤抖的煞神,如今却被一个女子迷了心窍,蒙住双眼。天阴山决斗,魔宫众长老和弟子的作为形同背叛,赏罚使本以为,一旦殷九霄活着回来,必然是万魔窟里血流成河的场景,可现实是,自他回来后,没有杀过一个人。 一切早已违背了他的计划,并且离他的目标越来越遥远,赏罚使越来越清醒,想要将殷九霄重新变成身在炼狱的恶煞,唯有让这个女子彻底消失。 他小心地藏着杀气,唯恐被殷九霄发现,当务之急,需要想个办法,让殷九霄的注意转移,否则就算他亲自出手,恐怕还未近身就会被殷九霄察觉。 “如果刀匣不是被宫主带走的,那定然是被人偷了,那把刀是罗刹宫的振山之宝,旁人无法轻易触碰并且留在身边太久,还望宫主允准,让属下带人在万魔窟中搜寻。” 赏罚使等了一会儿,才得到殷九霄一个敷衍的点头,他转身时险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费尽心力拿到那把魔刀,又几番波折送到殷九霄面前,想不到他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如今刀丢了,于他而言,也仿佛毫不相关。此女必须除掉,否则他苦心策划的一切都会尽付东流。 赏罚使安排弟子在魔宫和万魔窟之中寻找魔刀,从魔王殿回来,便看见桌案上多了一封密信,打开信看见落款处的名字,他心里的怒气稍减。 信是从四方城送来的,殷九霄回来那一日,赏罚使便让暗桩调查路雪柔的身份来历,如今终于有眉目了。 路雪柔,四方城少城主,城主路观元嫡女,母庞氏,外公庞振,晋国巨贾…… 信的开头部分无一不是在说此女身份尊贵,家世惊人,然而再看后面,洋洋洒洒十几页,全然是此女追求男子的风流之事,其中涉及的男子甚多,调查的手下怕赏罚使看了不耐烦,在结尾处还添了一句: 其余数十位仅被路少城主言语调戏之人未有详述,赏罚使大人见谅。 第62章 楼塌 她轻易就能爱上一个人 赏罚使看完这封密信, 已然确认,殷九霄是被这位少城主花言巧语哄骗的沉沦深陷,如果让他看清楚一切, 让他知道最在意的人一直在欺骗他,怒火攻心,想必那时不用任何外力催化, 他就会走火入魔。 只是这些“真相”该由谁来告诉他呢? 赏罚使正为此烦心,就听手下禀报:“大人, 有一年轻女子求见, 她让属下将这个交给您。” 手下往桌案上放了一枚墨玉令牌, 赏罚使看过之后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 一个相貌穿着十分普通的女子走进来, 见到赏罚使,头压得极低, 身体微微颤抖。 “婢子拜见赏罚使大人。” 她虽样貌平凡,声音却好听, 而且看她的骨相,应当是个美人才对。 赏罚使阴森的目光在女子身上逡巡, 问道:“夜珣让你来的, 他一个被逐出魔宫的叛逆找我做什么?就不怕老夫为殷宫主清理门户?” 女子连忙跪下,道:“不是的, 夜长老是诚心诚意与大人合作,事成之后, 他愿意把蛊经送给您。” 夜珣手里有蛊经? 这不无可能,但他既然得到了又怎么肯轻易交给自己,说不通……或许他也已经知晓,蛊经不止一部, 但现在除了殷九霄这个药王谷传人,谁也无法得知真正的蛊经一共有几部,藏在什么地方? “说说吧,他想怎么合作?”赏罚使的声音中灌注了内力,压的女子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夜长老他说,想回到魔宫。” 赏罚使几乎立刻说道:“不可能,宫主亲自将他赶出去,没人能违逆宫主的命令。” 女子浑身被冷汗浸透,喘息着说道:“大人,夜长老说要把婢子送到宫主身边,他说宫主会改变主意的。” 赏罚使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起身走过来,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把人提起来,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摸索,最后缓缓撕下一张□□,女子的真容露出来,赏罚使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夜雪歌的窒息感越来越重,被赏罚使认出来,她早已有心里准备。 “大人,您不能杀婢子。” 赏罚使笑道:“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杀你,如今的你,对我大有用处。” 放下夜雪歌,他打量着这张脸,比起那个路雪柔丝毫不差,并且美艳胜于她,但凡男子,总不会放着尤物不要,去追求青涩幼稚的小女孩。 而且殷九霄从前确实对眼前的女子有所不同,就连夜珣被赶出魔宫,也与他这个养女脱不开关系,殷九霄曾经待她特殊,说不定她能分去那个路雪柔的注意。 赏罚使虽然疑惑于她们的名字有些相像,但并未深想,从桌案上拿起密信丢给夜雪歌,示意她看。 夜雪歌看清这是一封关于路雪柔的调查密信,一时提心吊胆,索性这上面并未出现自己的名字,看来赏罚使还不知道自己和路雪柔的关系。 -- 第127页 看到最后,她也十分震惊,那丫头看起来刻薄自私,不过在四方城的时候,她在城中官员和百姓面前装的极好,想不到是这样私德败坏的人。 “赏罚使大人想让婢子做什么?”夜雪歌放下信问道。 赏罚使抬起她的下巴:“不愧是夜珣那个老狐狸教出来的,你果然聪明,我会把你派到宫主身边伺候,你想办法让宫主知道那女子的真面目,事情办成了,我就给你尸傀丹的解药。” 解药?夜雪歌心里一喜,赏罚使这样的内力高深之人,仅凭触碰便能知道她中了毒,想必他说的解药也不是诓骗自己。 夜雪歌听夜珣的命令本就是被他下毒威胁,现在赏罚使说要给她解药,那么听谁的命令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赏罚使大人给婢子解药,婢子愿意为您引路,找到夜长老。” 赏罚使笑的森冷,此女倒真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说起背叛,轻松得仿佛家常便饭,这样的人好控制,但也有可能会扎了自己的手,不过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用完杀了便是。 “好,你先出去,我会让人带你去魔王殿。” “是,婢子遵命。” 今日傍晚,第一轮比武剩下的两场依旧要在惊鸿阁举行,但喜欢热闹的路雪柔破天荒地没有出门,缩在房间里,无聊地把各种艳俗话本翻出来看,最后甚至从床底摸出了那本欢情集,翻着翻着就发起了呆。 为什么还不来找她? 早上太过震惊而已,有本事当着她的面再求一次婚啊! 不会吧,殷九霄好歹也是那种练武心智顽强百折不挠之人,怎么到了她这里一切都变了…… 她无数次起身走到门边,又被月青璃那句话劝回来,姑娘家遇见这种事总是要矜持的,不然就被人看轻了。 好烦啊!路雪柔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就在这时有人打开门走进来,她兴冲冲回头,看见的却是穿着靓丽的月青璃。 “您怎么又来了?” 月青璃挑眉:“奉宫主之命,保护路姑娘,顺便带你去看比武。” “哦。”路雪柔没精打采的。 过了一会儿,月青璃又问:“那你要不要去嘛?” 路雪柔勉强提起精神,道:“去!”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就不信殷九霄当着她的面也敢躲。 不过等她们到了惊鸿阁,路雪柔发现殷九霄根本就没来,台下观战的坐席只有赏罚使和风、冥二位长老,路雪柔不想跟他们坐在一起,于是跟着月青璃走上左边的楼阁,站在二楼观战。 今天比试的是恶风堂和鬼刀堂的另外四位弟子,其中恶风堂那位弟子与先前出场的那些看起来弱势擅使阴谋诡计的一点不同,他手里拿着一对看起来很重的铁锤,走起路来地上一颤一颤的。 “这锤子多重啊?”路雪柔小声问道。 “加起来得有千斤了吧。”怕她理解不了,月青璃打了个比喻:“扔起来的话,能把咱们脚下这座小二楼砸塌吧。” 路雪柔想象一下那场面,心怀敬畏。 * 夜雪歌从赏罚使那里出来,摇身一变成了魔宫新买来的侍女,被派往魔王殿伺候。 她依旧带着易容,不仅如此,还服下了改变声音的药。她在天阴山决斗时背叛了殷九霄,还在背后捅了他致命的一刀,若非如此伪装,她怕是一照面就被殷九霄给杀了,如何能完成赏罚使交给她的任务呢? 此时魔宫大多数弟子都在惊鸿阁看比武,魔王殿里也很冷清,管事的婢女在前方带路,夜雪歌四处张望,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屋顶的一道白色身影。 殷九霄,他怎么会在这里? 夜雪歌不敢多看,她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心脏砰砰直跳,眼看管事婢女就要带她走过这条连廊,机会不可多得,必须得试一试。 “哎呦,好疼。”夜雪歌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前方的婢女回头瞧她,问:“你怎么了?” “姐姐,我脚扭了。” 管事婢女皱眉:“好端端的,平地也能崴脚,你也太不中用了。” 夜雪歌知道这么点距离,她们的对话肯定已经落入了殷九霄耳中,于是打起十分精神应对:“对不起啊,姐姐,我这有家乡带来的果脯,你不嫌弃的话,陪我坐着歇一会儿吧。” 管事婢女见四下无人,便答应了:“行吧,下不为例。” 反正宫主和长老们都不在,后殿的路姑娘也去看比武了,她们这些奴婢乐得清闲,躲会儿懒也无妨。 两人吃着果腹,坐在连廊边的座位上,夜雪歌表面殷勤,实为套话,因为她总提及家乡,管事婢女便问了一句:“你家乡在哪啊?” 夜雪歌回答:“在四方城。” 她不敢回头,尽量自然地说着四方城的风土人情,一副眷恋家乡的样子。 管事婢女不解:“四方城这么好,你出来做什么?如今还跑到万魔窟来。” 夜雪歌唉声叹气:“姐姐不知道,什么都好,就是我们那个少城主,唉。” 她这一声气还没叹完,身后便冷意肆虐。 “少城主如何?” 一袭白衣骤然出现,管事婢女吓了一跳,拉着夜雪歌一起跪下。 “宫主恕罪。”管事婢女知道辩解无用,于是只求饶。 殷九霄却并未看她,道:“你下去。” -- 第128页 等管事婢女离开,他又问道:“你说,少城主如何?” 夜雪歌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她本来是害怕的,但身份互换地想,路雪柔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而她却要流落魔宫,受尽痛苦,她们明明是姐妹,凭什么好处全是她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上次在四方城,她好不容易找到父亲,可一切转瞬成了泡影,她仓皇逃走之后又落进夜长老手里,被他下毒逼迫,所有的不幸,似乎都跟路雪柔有关,想到这里,恨已经压过了恐惧,她冷静下来,将赏罚使那封密信上的内容七分真实三分编造的说了出来。 “奴婢曾在一位姓秦的官员家中伺候,家里最小的少爷与少城主同龄,一次花会,少城主见我们家少爷长得英俊,便追到家里,说要娶他进城主府,少爷和老爷夫人自然是不肯。” “没过两天,少城主又当众向我家少爷表明心意,少爷当时没答应,其实心里也渐渐对少城主有了不一样的念想,可谁知不过几日,少城主转而又去向隔壁的刘少爷献殷勤,我家少爷知道被骗,气的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 夜雪歌一口气说完,偷偷抬头,殷九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缝间依稀可以看见殷红的血色。 “她当众对那个人表明心意。”殷九霄冷冷重复,不死心地问:“当真?” 夜雪歌立刻回答:“自然是真的。” 同时她心里也在疑惑,殷九霄不该愤怒于被路雪柔欺骗吗?亦或是嫌弃她风流,为什么他会如此纠结路雪柔是不是当众对别人示爱过? 还没等她想明白,殷九霄又问道:“那家的人呢?” 夜雪歌下意识照着密信上回答:“都死了,少爷病死之后,老爷和夫人也跟着去了,府里着了一把火,伺候的下人也没跑出来。” 她说完又赶紧找补:“奴婢那日回家了,所以逃过一劫。” 殷九霄问:“此事还有谁知道?” 夜雪歌一愣,若说是人人都知道,难免显得像是谣言,她心怀忐忑地说:“奴婢是唯一的知情人。” 话音一落,她先感受到一阵浓重的杀气,殷九霄要杀她?为什么?她哪一句话说错了? 夜雪歌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殷九霄本不屑杀一个蝼蚁,但他心里肆虐的戾气无处宣泄,那么多的第一次,她都给了别人,当众示爱、写情诗、送玉佩…… 她轻易就能爱上一个人,然后再弃如敝履,如此往复,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好,自己永远不是特殊的那一个,即便得到了她,也非一生一世。 天魔内力在他指尖凝聚,掐死这只蝼蚁,不过瞬息,这样他可以自欺欺人,没有人知道,等同于没有发生,后半生骗自己也好过如此被真相一寸寸凌迟。 然而就在此时,魔宫东侧传来一声震天巨响,紧接着便有人喊道:“惊鸿阁塌了,人被埋在里头了。” 惊鸿阁?她在那里…… 殷九霄一个纵身掠向东方,漫天的杀意全变成焦急,连随手灭掉一只蝼蚁都觉得误事。 第63章 善变 你是我的 大约半个时辰前, 惊鸿阁的第二场比武开始,两边弟子拿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武器,恶风堂弟子那双铁锤虽然重了点, 但看起来也就是个靠蛮力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路雪柔本以为这场比武没什么看头,准备等分出胜负了就提前离开, 谁知比武过程中出了个意外,这意外还牵涉到她, 确切来说, 是牵涉到西面这座二层小楼。 一开始台上那两人你来我往, 打得难分胜负, 鬼刀堂的弟子身法灵巧, 借着轻功把恶风堂弟子遛了好几十圈,弄得大块头精疲力尽, 气喘吁吁。 本是没什么悬念的结果了,谁知恶风堂弟子被逼到比武台边缘的时候, 忽然按动了铁锤上的机关,锤头飞了出去, 众人这才看清锤头和锤柄之间还连着两条铁链。 恶风堂弟子穷途末路, 自觉胜不过鬼刀堂的快刀,站在比武台边缘耍赖一样的轮动铁锤, 给自己周围画下了一个安全圈。 如果是这样,最后比武时间到了, 这两位大概是个平手,可偏偏越是笃定的结果越容易出意外。 就在观战众人已经打起哈欠的时候,恶风堂弟子手里的锤头忽然甩脱了,西面小楼上观战的人已经无力计较他这铁链的机关是不是质量不好, 因为那重逾千金的锤头直直朝小楼上砸来。 望着那两个黑乎乎圆溜溜的重物,路雪柔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地,幸而月青璃反应快,提起她贴着地面往后退,一掌震开了小楼另一面的窗户,带着路雪柔飞身跳到小楼的背面。 两人刚一落地,就听一声震天巨响,面前这座小楼不堪重击,整个开始坍塌,武功好的人都四散着逃出来了,其余的人可没这么幸运,直接被埋在底下了。 殷九霄赶过来不过瞬息,风长老离得近,最先上前,还未说话便被他掐住脖子提到面前:“人呢?” 风不邪听到了骨头挤压的声音,但他是真的不知道殷九霄在找谁,毕竟路雪柔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过。 冥千重与他本就不对付,此刻更是在一旁幸灾乐祸,恨不得殷九霄一个失手把他掐死。至于赏罚使,还有魔宫和各派的弟子需要他操持,此时已经命令众弟子去救埋在底下的人了。 -- 第129页 “宫主,路姑娘之前正在西面那座坍塌的小楼上观战。”多亏在场的还有一个陈显,他确实看见那位路姑娘和月长老一起上了西面的小楼。 殷九霄脸上骤然变色,一把甩开了风不邪,他没注意控制力道,风不邪被这一甩,直接撞上了看台上的石阶,吐出一口淤血,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西面的小楼化为一片废墟,魔宫弟子正在清理,搬开横梁,压在底下的人一个个被抬出来,发出抽气声和惨叫声,殷九霄站在那,少见的茫然了片刻,然后对着废墟拍了一掌,内力如狂风一般掀起废墟,飞起来的碎木和石块将周围的弟子砸伤,但他全然不顾。 月青璃和路雪柔站在废墟背面,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见那些尖利的碎木向他们飞过来,月青璃捞起路雪柔退避到一旁,两人这才看见站在废墟中间的那抹白衣。 月青璃咂舌:“喂,你家那位疯了,快叫醒他。” 路雪柔微微一怔,喊了一声:“哥哥,我在这。”声音虽小,但她觉得殷九霄能听见。 殷九霄果然抬头,向她这边看过来,只一瞬,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他一双眼眸漆黑如深渊,抬起一只手对她说:“过来,可有受伤?” 路雪柔走过去,被他揽进怀里,仔细检查,一点露出的皮肤都不放过,殷九霄最后在她脖子上找到一丝细小的擦伤,轻抚伤口问她:“疼吗?” 路雪柔摇头:“不疼,回去擦点药就好了。”殷九霄对她这么好,她却还骗他,路雪柔此刻陷入深深的愧疚中。 直到脖子上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温热潮湿的感觉,她才惊醒,殷九霄正低着头,在舔舐她的伤口,温柔细致,却又危险至极。 废墟已经被荡平,无数双眼睛望过来,但殷九霄丝毫没有避开的架势,从前他可不会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如此亲密行为,就好像明着昭告天下,他如今正为了一个女子如痴如狂。 路雪柔满面通红,小声说道:“我没事了,你先放开我吧。” 她可不喜欢被人围观,谁知她说完这句话,殷九霄抱得更紧,甚至在她的伤口附近,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是我的。” 路雪柔一愣,霸道和蛮不讲理这种字眼从来就不属于殷九霄,但他如今的行事和谦谦君子未免也差得太远了,就好像一夜之间,他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某种变化,目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众人不敢上前打扰,等了许久,见两人仍未分开,赏罚使只得出声询问:“宫主,比武中途出了意外,是否改日继续比?” 殷九霄恍若未闻,路雪柔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放开怀里的人,回头看向赏罚使,神情看不出喜怒地道:“不必继续。” 赏罚使问道:“您的意思是,今日便比出一个结果。” 殷九霄冷冷道:“本座改主意了,比武终止,就由他来做魔宫的第四位堂主。”他伸出一只手指,状似随意地指向人堆里的陈显。 天降馅饼,但陈显却满面惶恐:“弟子……” “嗯?”殷九霄眉梢微微一动,陈显已经将推脱之言尽数咽下去。 赏罚使眼看一切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仍不想放弃:“宫主,邀请函已经散播出去,魔门三十六派都已知晓,此次比武是在选择继任魔宫的人选,忽然改成赐封堂主,恐怕……” 殷九霄打断他的话:“继任宫主的人选?本座无亲传弟子,亦无儿女,这些弟子资质平庸,不堪大任,本次只任命第四位堂主,尔等退下。” 退下二字说出口,已经带上了碾压一切的内力,在场众人只觉胸口血气上涌,赏罚使强忍着没有吐血,带着众人离开。 殷九霄一句话,声势浩大的比武变成了玩笑,邀请函重新发出,十天后的亲传弟子继任大典,变成了庆祝第四位堂主上位的仪式。 旁人倒是无碍,但风不邪和冥千重直接被耍了一通,冥千重看着任自己驱使的义子摇身一变成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堂主,心里呕得慌,这股火却无处去撒,这几日鬼刀堂连着死了几个仆役,都是被一刀斩断的,死相凄惨。 风不邪就更倒霉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倒一身的伤,不止如此,因为惊鸿阁那座小楼是被他弟子的铁锤砸塌的,他们恶风堂得出钱出力把惊鸿阁重新修好。 两位堂主养伤的养伤,怄气的怄气,折磨的门下弟子也满脸晦气,一个比一个萎靡。 唯独赤练堂的人最开心,她们本就不争不抢,现在堂主月青璃带着她们整日饮酒奏乐,别提多悠哉了。 宴请魔门的日子临近,各派掌门和弟子大多已经提前来到魔宫,魔宫里到处贴着几条禁令,其中天魔殿、黑塔宝库、魔王殿后殿都是禁止任何人靠近的,后面还有一条,深夜之后禁入万魔窟密林。 赏罚使对此的解释是,万魔窟密林里有魔宫走火入魔的几位前辈,他们只在深夜出现,若是各派弟子闯入惊扰了他们,一切伤亡魔宫概不负责。 或许有人好奇,但接连几日,偷偷进入万魔窟密林的弟子真的人间蒸发了,第二天连一点血迹都看不见,渐渐地也就没人敢在夜深时进去了。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走入末路穷途的夜雪歌,那日殷九霄离开之后,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到有力气了,连忙逃出了魔王殿,慌乱无主之下,夜雪歌又回到赏罚使那里,出乎意料的是,赏罚使没有追究她办事不利,反而将她留下,并许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会给她尸傀丹的解药。 -- 第130页 夜雪歌这几日一直易容假扮侍女,赏罚使待她越和善,她心里越防备,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常常暗中留意赏罚使和他身边心腹的去向,直到今日入夜之后,她看见赏罚使的心腹弟子走进一间杂物房,于是也跟着进去。 后来的事,夜雪歌只要一想到就恐惧的头皮发麻,她看见了那个大笼子里关着许多人,魔门各派的丢失的弟子,下山采买然后消失的魔宫弟子,还有一些看不出门派的普通人,黑衣弟子用一瓶血红色的东西召唤,那些尸体一样的人就活了过来,狰狞咆哮着冲出笼子背后的门。 夜雪歌等那个黑衣弟子跟出去,正要悄悄溜走,可她误打误撞在密室里又发现了一道暗门,这道门里是一座稍小的笼子,里面只关着六个人,他们各自靠在角落里打坐,脸上没有那些活死人的青黑之气,但莫名就让人觉得危险。 暗门被夜雪歌打开,外面的血气也跟着钻进来,笼子里那几个人陡然睁开眼睛,向夜雪歌的方向扑来,他们的眼睛都是赤红色的,黑色尖利的指甲抓挠着铁门,夜雪歌仓皇逃跑,慌不择路地从黑衣弟子先前离开的门跑了出去。 逃出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走进了万魔窟里的这片密林,附近有野兽嚎叫的声音,不对,是那些跑出去的活死人,夜雪歌不敢停下来,朝声音相反的方向跑。 不知多久过去,她的腿开始不听使唤,此处离那些活死人应该很远了,夜雪歌便想停下来歇一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在密林中迷了路,跑了一圈,几乎又回到原点。 “想往哪逃啊?”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夜雪歌回头,看见了黑袍遮面的赏罚使。 她绝望至极,不停重复:“别杀我,别杀我……” 赏罚使冷笑:“不杀你,把你做成药人好不好?” “不要,求求你,我带你去找夜长老,他藏了一部蛊经,你不是很想要吗?” 赏罚使觉得这女子蠢笨又自私,可她确实曾让殷九霄另眼相待,明日夜宴之上,或许有妙用,更何况夜珣手里那部蛊经,他也必须拿到手。 “罢了,留着你的性命,明日最好别让老夫失望。” 第64章 苏醒 被他关进一座囚牢 宴请魔门的前一日, 路雪柔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 自从惊鸿阁塌了那一日开始,殷九霄就哪也不让她去了, 后来魔门三十六派的人到了,殷九霄又将这里列为禁地,除了月青璃和来往送东西的弟子以及伺候的仆役, 谁也不许进。 这几日月青璃忙着准备宴席之事,也很少过来, 更过分的是, 殷九霄这些日子性情愈发古怪, 她好好待在后殿的时候, 殷九霄一整天也不会出现, 一旦她想偷偷溜出去,这人一准出现在她身后, 沉默寡言地把她拎回去。 路雪柔总有一种错觉,自己被他困在一个看似自由安然的牢笼里, 或许根本就不是错觉,那些手段看起来十分柔和, 像是大人在哄骗小孩子, 可结果却是,除了月青璃和那些仆役, 她再也没有接触过一个外人。 我好像被他关起来了…… 路雪柔一股脑想起了看过的小黑屋文学,浑身都不对劲了, 可殷九霄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对她这样那样,他就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两人之间的相处还像以前一样。 因为只有在她想走出魔王殿时殷九霄才会出现,所以这几日路雪柔想了层出不穷的办法偷溜, 看起来是她不甘寂寞想要出去,其实她只想把殷九霄引过来,了解他真正的想法。 她正对着梳妆镜发呆时,婢女捧着一只锦盒进来,恭敬地说:“路姑娘,这是您明日宴席上要穿的衣裳,月长老说要您先试一试,不合适的地方再改。” 路雪柔没兴致看,问道:“月长老人呢?” 婢女回答:“月长老没来,是陈堂主送来的。” 哪来的陈堂主? 路雪柔愣了愣,才想起来,这位陈堂主说的是明日夜宴的主角陈显。 “他人呢?” “方才还在院中。” 路雪柔起身绕过小婢女,推开房门,陈显已经走远,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她走出来,刻意避嫌地低下头。 “路姑娘。” 路雪柔见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觉得好笑,便也往前走:“陈堂主,恭喜你呀!” “多谢姑娘。”陈显浑身僵硬,他来之前被月长老告诫过,不能与路雪柔多说话,也不能直视她,否则性命难保,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他还是宁可信其有。 这生疏客气的态度路雪柔已经习惯了,这几天难得碰上的除了仆役之外的人,对她都是如此。 路雪柔随口问道:“你们新建立的分堂叫什么名字啊?”她想确认这个陈显跟书中殷九霄手下的血影堂主是不是一个人。 “这……属下还未想好,不知路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路雪柔摇头,看来只能等明天宴席上才能确定了。书中殷九霄回到魔宫之后杀了风、冥二位长老以及他们门下的一些弟子,然后就听了赏罚使的建议,杀去了罗刹宫,将罗刹宫灭了门。 但从他们回来之后所见,赏罚使才是在背后推动一切的人,万魔窟密林里那些药人也跟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殷九霄明知他在暗中布局,也不想阻止,他是故意放任赏罚使作为,还是在等一个机会,彻底解决。 -- 第131页 路雪柔心事重重,没有听到陈显与她告辞,不知不觉顺着这个方向往大门处走,看着像是在跟着陈显。 就在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腕,殷九霄仿佛凭空出现,压抑冷漠的气息顿时笼罩住她。 “你要去哪?” 路雪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气,于是也不开心,前几日她要偷溜,殷九霄都好声好气地把她拉回去,怎么今日上来就发脾气。 “不去哪。”她甩了一下被他攥住的那只手,没甩开,顿时更委屈了。 “放开我,疼死了!” 殷九霄无措,猝然松开手,路雪柔丢下他就想回房间,他不再触碰少女,但却跟在她身后。 走到门口,路雪柔气得跺脚:“你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的殷九霄未发一言,只是周身变得更冷了,路雪柔搓了搓手臂,诧异地回头,只见殷九霄的白衣上结了一层冰霜,由于两人离得太近,她的裙摆也被冻上了。 “你没事吧?”路雪柔也顾不上自己还在生气了,到底是什么刺激了殷九霄,让他又开始情绪失控了。 殷九霄退开一步,眸底划过一抹血色,身形一闪,便从她面前消失了。 “待在这里,明日之后,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幽闭的密室里,石壁上肉眼可见的蔓延了一层冰,赏罚使盯着冰封的石壁惊疑不定,眼中精光闪烁,问旁边守着的黑衣弟子:“你说石壁为什么会结冰?” 弟子答道:“当初开凿密室的时候,弟子确认过,附近不远就是魔宫的冰库,会不会是冰库太冷,有所影响。” 赏罚使嗤笑:“密室已经建立两年,你可见过这样的场景?” 弟子被他问住了,迟疑地问:“您是说冰库中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异常?” 赏罚使没有回答他,只吩咐他守好这里,从密室中离开,他直接去了冰库。 冰库有许多层,里面存放了珍贵不易保存的药材还有各地运送过来的瓜果美酒,赏罚使平日从不注意这里,然而刚刚他才发现,此处简直是藏匿魔刀最好的地点。 冰库的低温可以掩藏魔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若非魔刀今日受到天魔内力的召唤有所异动,他也找不到这里。 赏罚使找遍了冰库,终于来到最深处的那间库房,房门上了锁,钥匙可能是在某位长老手中,这些琐碎之事,赏罚使记不清了,他用内力化开了门锁,走进去正看到刀匣在不停震动。 魔刀彻底被唤醒,巨大的震动下,刀匣裂成两半,银光大盛,纯白的刀尖上缓缓延伸出一条血线,直接连向刀柄处。 赏罚使甚为欣喜,嘴里说道:“醒了,心魔醒了。”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震动不安的魔刀渐渐安静下来,赏罚使满意一笑,看来殷九霄的血果然有用。 明日夜宴,只要让殷九霄拿到这把刀,必定血流成河,到时魔门三十六派的掌门和弟子都会命丧于此,这场血祭会彻底催发殷九霄的魔心,让他将杀戮当成唯一的乐趣,如此,离魔门一统便不远了。 赏罚使用残破的刀匣收起魔刀,虽然魔刀在手,殷九霄的心魔也有醒来的迹象,但这些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有的变数就在那个姓路的女娃娃身上,夜珣那个养女也该派上用场了。 夜宴当日,夜雪歌被带到了赏罚使面前,想起今夜的任务,她心里惶恐至极。 赏罚使端详着她的脸,那张脸没有上妆,夜雪歌穿着一身樱粉色的衣裙,与路雪柔几乎有五六分相像。 “果真是血亲,装扮起来恐怕就更像了。” 夜雪歌忍不住颤抖:“赏罚使大人,万一被发现了,殷九霄会杀了我的。” 昨日半夜逃走被赏罚使抓回来,为了活命,她把自己的身世和天阴山上的情形都说了出来,赏罚使便想到了这个办法,让她装扮成路雪柔的样子来刺激殷九霄。 “慌什么?到时老夫会救你的。”赏罚使想出这个计划时,并没有考虑过夜雪歌的性命,这个愚蠢的女子除了那张与路雪柔有几分相像的脸,简直一无是处。 不过她的确不能死在夜宴上,因为还要靠她找到夜珣,拿到老狐狸手里的蛊经。 “你也无需害怕,老夫并非要你真的假扮路雪柔,只是夜宴之上,你要按我说的去做。” 赏罚使让夜雪歌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句话,便叫人替她梳妆,他请来了易容的行家,无需面具,便能让夜雪歌的脸变得与路雪柔极为相似。 虽然还是有些许差别,但以轻纱遮掩,应该足够以假乱真了,若不是殷九霄将路雪柔看得紧,他也不必多费这般周折。 夜雪歌上完妆,赏罚使看着镜子里那张与路雪柔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满意地笑了:“不错,把衣裳换上,时候一到,会有人带你去夜幽台。” 婢女上前为夜雪歌更衣,那是一件精致华丽的绛红色留仙裙,与月长老为路雪柔准备的那一件别无二致。 第65章 夜宴 郎君,你也觉得我不配吗?…… 宴请魔门众位掌门和长老的地点设在夜幽台, 傍晚时,月青璃忙完了琐事,来到魔王殿, 看见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路雪柔,她眉头一蹙:“小祖宗啊, 宴席都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更衣梳妆?” 路雪柔懒散地倚在睡榻上, 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魔门的宴席, 关我什么事?” -- 第132页 “话不能这样说, 我给你准备的衣裳看见了吗?那是宫主特别要求的, 一会儿他来接你, 你就懂了。”月青璃神秘一笑,对她挤眼睛。 路雪柔茫然:“什么啊?”她跟殷九霄都冷战了, 还能有什么惊喜不成? 虽然心里不抱希望,但路雪柔还是没能抗拒好奇, 让婢女把昨日送来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件绛红色的留仙裙, 精致漂亮极了。 “嗯, 挺好看的。”可惜再好看的衣服也无法拯救她的心情。 月青璃亲自来给她上妆,穿戴整齐后, 让她看面前的梳妆镜:“这颜色好啊,以后多穿。” 路雪柔望向镜中的人, 也有一丝惊讶,以往她总穿颜色清淡的衣裳,虽然也好看,但总显得稚嫩, 年纪小,今日换上这身红的浓郁的衣裙,竟然多了几分成熟韵味,美得更加夺目。 月青璃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宫主看了定然欢喜。” 只听她话音刚落,门口捧着锦盒的婢女便惊慌失措地喊道:“参见宫主。” 路雪柔望向门口,进来的人破天荒的没有穿着一身白衣,而是穿着与她身上这件颜色一模一样的绛红色外袍。 红衣的殷九霄,她从来没见过,那张脸依然俊逸非凡,而那身清冷出尘的气质却彻底变了,红色让他更显沉郁,阴暗,现在的他,像极了世人口中的妖魔邪祟。 “哥哥……”路雪柔震惊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认了。 殷九霄停在她身前几步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月青璃这个时候哪敢久留,连忙找个借口溜了。 婢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而且很懂事的带上门,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路雪柔忽然觉得别扭,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道:“这种正红色一般是成亲的时候穿的,我还是换了吧。” 殷九霄微微一愣,道:“阿柔,我……” 路雪柔说完就想打自己一下,提什么不好偏要提这回事,弄得她多想跟殷九霄成亲似的。 “我胡乱说的,不换了,就这么走吧。”她打断殷九霄的话,想从他身边绕过去,结果被他一把抓住。 路雪柔甩了甩手,发现挣不开,也就放任了,这些日子殷九霄看起来阴晴不定,而且昨日还毫无缘由的对她发脾气,她本来想继续跟他冷战的,不过这人一出现在她面前,她最关心的就变成了他的身体状况。 “你昨天突然变成那样,没事吧?”憋了一会儿,路雪柔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殷九霄迟迟没有回答,路雪柔抬头看,发现他眸光颤动,眼角猩红,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哥哥,你怎么了?” 殷九霄将她圈进怀里,紧紧抱着,那架势就像她要被人抢走一样。 “我没事。”他把下巴抵在少女肩上,这么多日以来,心里的怀疑和不安顷刻便瓦解,也许只需要她一句关心,他就能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走出来。 路雪柔被他勒的无法呼吸了,张大嘴巴喘气:“我要憋死了!” “不会。”殷九霄松开一点,捏了捏她的后颈:“我不会让你死的。” 真的吗?路雪柔心里一直有一个忧虑,她害怕自己改变不了剧情走向,殷九霄最终会走上那条绝路,并且把所有人拉着一起陪葬。 不过他们现在算是和好了,虽然不知道殷九霄之前情绪失控的原因,但她也不准备再与他闹矛盾了,那感觉是真的煎熬。 路雪柔笑着说:“你今天是要跟我穿情侣装吗?” 殷九霄不解:“何为情侣装?” 路雪柔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衣服,道:“就是一对伴侣,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殷九霄耳根微微泛红,沉默片刻才回答:“是我让月长老安排的,之前你我既已有了夫妻之实,我本该将一应礼节补上,但魔宫实非我落地生根之处,你若愿意,等我们去了药王谷,就在那里拜堂成亲。” 路雪柔本来都快把那件事忘了,如今他提起来,更是觉得尴尬无比,毕竟殷九霄所以为的真实,其实只是她用情人眼制造的一场幻觉。 她只能先安抚殷九霄:“嗯,好,那到时候再说吧!” “时辰都快到了,我们该去赴宴了!”路雪柔拉着他往外走。 殷九霄却以为她答应嫁给自己了,心里欢喜,嘴角也跟着上扬。 两人来到夜幽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夜幽台周围湖水三面环绕,背后是万魔窟的迷雾,正中央那个最大的观景台可以用来赏景,也可以作为饮宴之地。 殷九霄和路雪柔从湖面上的石桥走过来,台上众人齐齐看向他们,这些魔门各派的高手已经等了许久,脸上都有些不耐烦,不过看见殷九霄带着一个女子来,他们眼里都生出了兴味。 这两年魔门各派忌惮殷九霄的天魔内力,其实没少花时间研究他,所以众人都知道,他不爱美色,甚至鲜少与女子接触,但眼下,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和那女子手牵着手一起走过来,他们身上还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这叫人很难不多想。 诸多臆测纷纷的目光下,殷九霄牵着路雪柔的手走向正中央的坐席,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底下的魔门高手愕然,因为这个举动代表殷九霄向整个魔门昭告了此女的地位,能与他并坐一席,只有一个答案,此女是魔宫未来的女主人。 一个来历不明且明显不会武功的女子成了宫主夫人,这难免让有心与魔宫联姻的门派不满,对于这些老魔头而言,殷九霄虽然武功厉害,但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资历尚浅的后辈,夜宴姗姗来迟也就罢了,还不声不响就把魔宫女主人的位置许给了一个普通女子。 -- 第133页 火毒门门主南宫煜冷哼一声,道:“殷宫主,今日席上诸位都是各派的长老和掌门,地位尊重,你带这个小丫头出席,此为何意啊?” 众人忌惮殷九霄,但心里憋气已久,此刻有人先开了口,他们自然要跟着讽刺几句。 “殷宫主未免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这难道就是魔宫的待客之道?” …… 抱怨一声接着一声,然而坐在上首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端得住,殷九霄完全将他们的话当做虫子嗡嗡,连眼神都不屑扫过,漠然地给自己倒酒,他这样的反应众人也有所预料,倒不算难受。 而再看另一位,路雪柔没心没肺地撕下了一只鸡腿,啃完之后,又示意身边的婢女端水过来净手,最后可能是腻着了,拿着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嘬。 众位魔门高手已经处于爆发的根源,被殷九霄这样天赋卓绝心高气傲的后辈无视,他们可以忍受,毕竟魔门实力为尊,可这小姑娘竟也一点不把他们当回事,在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之时,就当着众人的面啃鸡腿。 “呵,果然是难登大雅之堂。” “粗俗,不知是哪里养出来的野丫头。” “好了,诸位不必如此针对一个小姑娘。”先时第一个开口的火毒门门主南宫煜看似在劝解,却话音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殷宫主,你年纪尚轻,难免一时冲动,魔宫作为魔门三十六派之首,女主人的人选还需慎重考虑啊!” 殷九霄倒酒的动作倏然一顿,目光冰冷地看向南宫煜,周身隐隐开始凝聚冰霜之气,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路雪柔就把茶杯一搁,抱起双臂把底下坐着的众位高手看了一圈。 “你们的意思是我不配?”路雪柔直截了当地问。 众人不回答,但是嘴里都发出了讥讽的笑。 赏罚使见此更觉满意,也许不用让夜雪歌出现,凭这些人就能把殷九霄刺激的发疯。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所有人都没想到。 路雪柔委屈地瘪了瘪嘴,摇晃着殷九霄的衣袖:“郎君,你也觉得我不配吗?” 殷九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郑重其事地道:“不,是我高攀。” 路雪柔很快变脸,颐指气使地看着底下众人:“听到没有,殷宫主觉得我配得上他,你们觉得不配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嫁给你们这帮年过半百的老头!”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南宫煜一口气憋在胸口,但他算是魔门前辈,总不好跟一个小姑娘动手,更何况殷九霄在侧,他贸然出手,今日怕是会丢尽脸面。 旁人看他吃瘪,也不想在此事上周旋,归根结底,殷九霄娶谁,他们确实没资格管。 眼看着一场争端消弭于无形,赏罚使虽心有不甘,但也不便再开口,他对身侧的弟子说了两句话,那弟子转身走出夜幽台,不一会儿便带了一群舞姬回来。 第66章 生乱 我不爱你了 路雪柔一向爱凑热闹, 正翘首望着那群舞姬上台,恰在这时,侍女给她斟茶, 她一抬手,不知怎地就与那侍女的手撞在一起,一杯茶顿时溅湿了她的前襟。 “姑娘, 对不起。”侍女慌慌张张地给她擦拭身上的水渍,一边擦一边偷眼看向她身旁的殷九霄, 像是在害怕被迁怒。 路雪柔惊了一跳, 回过神才说道:“没事, 没事……” 殷九霄抓住她的手, 问:“可有烫着?” 见那侍女一脸慌乱的样子, 路雪柔连忙说:“没,茶已经不烫了。” 侍女在一旁建议:“姑娘, 夜里风凉,奴婢陪您去换一身衣裳吧。” 这毕竟是殷九霄特意为她挑选的衣裳, 路雪柔舍不得换,正要拒绝, 却听殷九霄道:“去换吧。” “好麻烦的。”路雪柔不情愿。 “听话。” 殷九霄坚持, 她只好起身跟着侍女离开夜幽台,路雪柔走上石桥, 才发现月青璃也跟了上来,于是纳闷地问:“这种场合, 你一个长老不需要在场吗?” 月青璃笑了笑:“宫主说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路雪柔怀疑:“他会说这种话?” 月青璃打岔:“哎呀,差不多差不多。” 两人停下说话的时间,又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舞姬上了台, 路雪柔打远瞧着,总觉得那个被围在中间的舞姬有几分眼熟,而且巧合的是,她也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裙。 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月青璃伸手在她眼前挥挥,催促道:“小祖宗,走不走啊?再耽搁一会儿你怕是要着凉了。” 她蹙眉想拉开月青璃的手,结果反而被她拉走了,因为两人走得快,不知不觉把侍女都甩开了,路雪柔越想越觉得有蹊跷,眯着眼睛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月青璃笑嘻嘻的:“没有啊。”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在路雪柔的盯视下,她的声音开始发飘:“也不算隐瞒吧,就是这事有风险,宫主说不让把你牵扯进来。” “到底怎么了,他最近那么反常,你当我是个傻子啊?”路雪柔气鼓鼓地问。 月青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万魔窟密林里见到的那些药人,你应该也知道是赏罚使弄出来的吧,他前些天那么煞费苦心的安排比武,又邀请魔门各派来到魔宫,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宫主虽然取消了比武,但还是顺着赏罚使的意思举办这次夜宴,今日这场夜宴,赏罚使定然有所动作,宫主担心顾不上你,所以叫我带你出来。” -- 第134页 路雪柔这下总算明白了,她后知后觉道:“刚才那个侍女把茶打翻,也是你们安排的吗?” “那倒不是,宫主就是顺势而为,赏罚使想把你支走,应该是有什么计划,你不能在场。” 她急得在原地转圈:“然后呢?等赏罚使搞事情,然后殷九霄再把闹事的人全杀了?” 路雪柔心里越来越慌:“这样不行,你不知道殷九霄这些天有多反常,我觉得赏罚使肯定是想了什么办法刺激了他的情绪,今夜要是放任他杀人,恐怕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现在跟我回去。” 她赶紧往回跑,月青璃拦不住她,只能跟着回去。 而此时的夜幽台,一群舞姬簇拥着当中的红衣美人上台献舞,那美人头戴着面纱,在朦胧的烛光下更显娇媚,她舒展身姿,缓缓起舞,一瞬间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而众人更纳闷的是,这个舞姬竟然穿了与路雪柔相似的衣裳,面纱下的那张脸也十分相像,众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方才的姑娘扮成了舞姬,于是眼神在上首的殷九霄和红衣舞姬之间来回游走,看热闹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殷九霄仿若未见,独自饮酒。 赏罚使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红衣舞姬身上,阴沉沉地一笑。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众人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红衣舞姬的舞不算惊艳,倒像是敷衍一样,都有些意兴阑珊,就在这时,舞姬却慢步走下台,来到众人的坐席前,殷勤地为众人斟酒。 她舞跳得不怎么样,行为倒是奔放热辣,斟酒的时候仿佛要倒在人家怀里,这是魔门聚会,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难免有人管不住手,做些轻浮举动,舞姬也不恼,反而任人揉捏。 她敬了一圈的酒,最后来到新任血影堂主陈显的面前,倒了一杯酒给他,陈显接过酒杯,却不料美人向他依偎过来,凑近他耳旁说话:“恭喜陈堂主。” 陈显头一次遇到如此情形,手忙脚乱地推开她,恰恰这一推,让红衣美人头上的面纱掉了下来,这下在场众人都看清楚了,那张脸与路雪柔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怎么回事?是长得像还是……”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有意思,魔宫宫主未来的夫人在这里跳舞取悦我等。” 众人议论纷纷,夜雪歌不敢看向殷九霄,照着赏罚使的指示,整个人躲进了陈显怀中,怯怯地说道:“陈堂主,我好怕,你不是说当上堂主,就要悄悄把我带走的吗?现在是不作数了吗?” 望着眼前这张脸,陈显百口莫辩,生怕殷九霄什么都不问就一掌拍死他。 方才在路雪柔那里吃了瘪的长老前辈们来了精神,火毒门门主南宫煜讽刺一笑:“今日这夜宴倒是有意思,殷宫主无需顾忌,尽管清理门户,魔宫乃是魔门三十六派之首,你作为魔宫之主,家事也要处理好才是。” 不等众人分辨出此女与路雪柔是否为同一人,南宫煜这番话像是已经盖棺定论,魔宫宫主殷九霄未来的夫人就是一个浪□□子,且与他的手下还有奸情,在场的都是魔门各派的长老和弟子,这件事传出去,殷九霄定然颜面扫地。 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说道:“哎,南宫门主,你这话不妥,怎么就给人家定了罪,我魔门中人行事一向随心随性,应该问问这姑娘到底心仪谁,让她自己选。” 此话一出,众人有的附和有的反驳,而殷九霄也终于将目光从酒杯上挪开,冷冷地看向夜雪歌。 夜雪歌心里一阵紧张,赏罚使叫她假扮路雪柔,与别的男子亲近,来激起殷九霄的愤怒和杀心,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害怕被殷九霄认出来,也得将这出戏演完。 她颤抖着从陈显怀里站起来,勉强看着殷九霄,嗓音发紧地说道:“殷九霄,你应该知道的,我爱过许多人,你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现在我不爱你了,我们好聚好散吧,你不要纠缠,也不要想着找我报复,你只是个江湖人,犯不着与我背后的四方城为敌。” 夜雪歌对上那双冷冽森寒的眼睛,背上慢慢被冷汗浸湿,但她只能把赏罚使叫她说的话说完。 “我身为四方城的少城主,男人对我而言不过是召之即来的东西,现在我不要你了,你听清楚了吗?” 赏罚使喝了一口酒,对夜雪歌的表现极为满意,果然在她说完这番话后,殷九霄的心魔已经开始有失控的迹象,因为藏在他座位下的刀匣正在微微震颤,似乎得到了主人的召唤。 赏罚使冷笑,殷九霄或许能认出这个路雪柔是假的,但夜雪歌此刻说的话,正是他内心最逃避的真实想法,他怕被这个女人抛弃和背叛,所以一定会走入自己布下的局。 四周静寂无声,众人心思各异的看着殷九霄,这般奇耻大辱但凡是个男子都无法忍受,但此女已经亮明身份,若是殷九霄一怒之下将人杀了,岂不是要拉着整个魔门与四方城乃至整个晋国为敌。 正在众人犹豫要不要阻拦这场杀戮之时,夜风中传来一声嗤笑:“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众人闻声望去,都惊住了。 只见来人与陈显身边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连穿着都没有区别,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谁真谁假? 路雪柔看着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夜雪歌,上次得到书中世界意志的庇护,在四方城跑得没影,现在又来这里捣乱。 -- 第135页 “用别人的脸开心吗?是你自己没脸没皮?”路雪柔一点不客气地上前抓住她,对着那张脸一阵扯,结果发现夜雪歌没易容,而是化了妆,于是她用酒浸湿了夜雪歌的袖子,十分用力地给她擦脸。 夜雪歌又惊又怕,道:“你,你做什么?” 路雪柔抓着她走到殷九霄面前,见殷九霄情绪如常,这才松一口气,道:“哥哥,你能认出来她是假的吧?” 殷九霄望着她,眸色深幽难测,缓缓地点头,而后看向她身后:“月长老,带她出去。” 路雪柔一愣,他这是要找赏罚使算账了? “我不出去,本少城主倒是想看看,今日这盆脏水,是谁泼给我的?” 她毫无避忌地瞪着赏罚使。 赏罚使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第一个布局失败了,不过也不算毫无作用,至少动摇了殷九霄的魔心。 他抬起头,朝着路雪柔冷笑。 这一笑让路雪柔毛骨悚然,她尚未弄明白赏罚使的意图,一群来自各派的弟子便闯了进来,他们不知抬着什么东西,上面遮盖着白布。 火毒门的弟子奔到南宫煜面前,打开了白布,地上赫然躺着几个火毒门弟子的尸体。 “门主,我们失踪的弟子原来都被杀了,请门主为众位师兄弟做主!” 其他抬着尸体进来的弟子也纷纷找到自家长老和掌门,夜幽台上乱成一团。 “这些人都是死于中毒,魔宫中最擅长用毒的只有……” “何止啊,有人甚至本身就带着奇毒。” 火毒门门主南宫煜拍着桌子起身,指着殷九霄问道:“殷宫主,你作何解释?” 第67章 抉择 要刀还是要我? 南宫煜起了个头, 各派掌门和长老纷纷从座位上起身,逼近殷九霄面前,向他讨要说法。 路雪柔看见赏罚使脸上闪过的诡异笑容, 终于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先不说这些弟子具体的死因,他们死在魔宫, 殷九霄作为宫主,矛头自然全指向他。 如今群情激愤, 他们若是得不到一个解释, 不管是为了门派的脸面还是为自己的弟子报仇, 都势必要与殷九霄打起来, 可若要殷九霄对着这些他视为蝼蚁的人解释, 简直难如登天。 两边彻底僵住了,路雪柔生怕殷九霄又像在天阴山决斗时那样, 说一句你们一起上吧,让这件事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 面对黑压压围上来的人, 殷九霄仍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只是看了月青璃一眼, 让她按照自己的吩咐把路雪柔带走, 月青璃刚拉住路雪柔的衣袖,就被她甩开了, 路雪柔不只没有离开,反而走入人群, 站在了殷九霄面前。 “人死在魔宫,我家郎君身为宫主自然要给你们一个交代,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冤枉人,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你们说这些弟子死于中毒,毒有很多种,我家郎君这个人你们多少也该有所了解,他可看不上这些武功半吊子的弟子。” 她这一口一个我家郎君,殷九霄听了分外受用,一时都忘了上前把人藏到自己身后。 这话虽然让众人听了心里不舒服,但也算有些道理,殷九霄这样的身份和武功,确实犯不着杀几个魔门的小弟子。 路雪柔看他们收起了立刻要动手的架势,“换而言之,他根本就不屑杀这些人,现在你们与他为难,岂不是等着真正的凶手在你们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吗?”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路雪柔说的对,可他们对殷九霄的忌惮和防备却不是一两日能改变的,是以方才第一反应才会那么过激。 南宫煜仍不甘心,道:“空口白话的这么一说,就想打发我们了?就算这些人不是殷九霄杀的,难道不会是他授意别人杀的吗?” 有人也跟着怀疑道:“这些弟子的尸体是从万魔窟密林里找到的,那里有几个嗜杀的老魔头,武功都已经接近宗师级,众所周知,这几个老魔头只听魔宫宫主的命令。” “他们也擅长用毒,殷宫主,你敢把那几个老魔头找来当面对质吗?” 路雪柔先前与殷九霄去探查过万魔窟密林,知道那几个魔宫高手早就不在密林之中了,当时两人猜测,他们或许是被赏罚使设计谋害了,否则不会毫无痕迹地离开,现在这些人要殷九霄把人交出来,实在有些难办。 就在她发愁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殷九霄终于开了口:“人非本座所杀,无需对质,你们信与不信,与本座 何干?” 路雪柔叹了口气,殷九霄一开口,她就知道要糟,他那一脸你们爱信不信,想打就一起上的架势谁听了能不生气? 她刚想再找补两句,就在这时夜幽台外忽然传来一阵阴冷悠长的笛声,随着这阵笛声响起,周围盖着白布的尸体像被解除了什么封印一样颤动起来,路雪柔震惊地望着脚下,在她脚边不远的那具尸体竟直直地坐起来,并且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脚。 “啊……”她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殷九霄单手抱起来,然后直接扔给了伸出双手等着接人的月青璃。 路雪柔落在月青璃怀里,小声抱怨:“太过分了,当人家是什么毛绒娃娃吗?说扔就扔。” 月青璃一个轻功带她飞出夜幽台外,然后两人上了房顶,路雪柔干着急也下不去,只好撒娇求她。 -- 第136页 月青璃不为所动:“你就在这待着吧,今日赏罚使有备而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解决的,就算你能劝那些人不与宫主为敌,他肯定还有后手。” 路雪柔在对面的屋顶上看着夜幽台上那些渐渐苏醒的药人,以及被激怒的魔门高手们,一颗心缓缓下沉。 “现在该怎么办啊?” 月青璃摇头:“也没别的办法,魔门实力为尊,等宫主把他们都打趴下,一切就能解决了。” 路雪柔心累无比,不过这次与先前情况不同,他们魔门有自己的规矩,自己插手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殷九霄体内的天魔内力不要暴动,不至于伤及这些人的性命。 那诡异的笛声吹奏一遍之后,夜幽台上所有的弟子尸体全部“苏醒”,魔门各派的高手又惊又怒,纷纷质问殷九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死了没有?” 南宫煜已经对殷九霄先前那句话颇为不满,如今更是愤怒:“殷九霄,老夫若是没猜错,这些弟子都被做成了药人吧。谁都知道你出身药王谷,你娘是药王谷圣女,她精通炼制药人的方法,此情此景,你还有何话说?” 他在这些人中说话分量极重,因此这番话相当于将一切都算在了殷九霄头上,众多高手逼近殷九霄,那些药人听到笛声的催促开始攻击周围的人,夜幽台上彻底乱了,赏罚使避让到角落里,魔宫的两位长老风不邪和冥千重也都作壁上观。 陈显这个新上任的血影堂主倒是带着弟子在阻止药人攻击,可他没什么威望,身后听令的魔宫弟子也有限,看起来十分吃力。 殷九霄处于众人围攻之下,只冷淡地看向赏罚使,内力向他压过去,声音直接灌入他耳中:“你处心积虑,以为凭这些人便能杀了我?” 赏罚使在这种强压之下,艰难说道:“宫主在说什么?属下从没有对您不利的想法,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主,今日之后,您就会明白属下的用心。” 两人这番不为人知的对话结束,魔门高手们已经耐心告罄,纷纷向殷九霄出手,夜幽台上以殷九霄为中心,被这些魔门高手围成了一个圈,不同种内力在其中交杂碰撞,武功低一些的弟子还有药人承受不住,被内力弹开,一连串的落到夜幽台周围的湖水之中。 路雪柔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见到一群人向下饺子一样落进湖里,急的抓着月青璃直晃:“怎么样了啊?” 月青璃盯着战况,神色还算轻松:“哎呀放心吧,这些人不是宫主的对手,宫主也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在逗着他们玩呢。” 这样就好,只要殷九霄制住这些人,再揭穿赏罚使的阴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只是路雪柔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眼见殷九霄和魔门高手的战局僵持不下,赏罚使自然知道他没有被夜雪歌先前假冒路雪柔说的那番话影响,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堪堪与他平手。 心魔彻底苏醒需要足够的杀戮,眼下看来,只能拿出那把魔刀了。 赏罚使用手碰了碰座位下的刀匣,已经感受到一阵冰冷的杀气,他笑了笑,拿走了刀匣上用来镇压魔刀凶性的血瓶,只在这一瞬间,魔刀光芒大盛,躁动的杀气让它直接从刀匣中破出,飞向夜幽台中央,毫不费力便穿透了众多高手合击之下的内力屏障。 魔刀一击之下,众多高手的内力被斩于无形,冷白的刀刃上一条血线蜿蜒而下,它就落在殷九霄面前,他们都是世间最冷最干净的颜色,但又沾染了血气,变得邪气异常。 路雪柔终于看清了夜幽台上的情形,但此刻她惊得连呼吸都快不会了,指着那把刀问月青璃:“它不是在冰库吗?我还锁起来了,钥匙……” 路雪柔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脸上彻底懵了。 月青璃皱眉道:“不应该啊,那老东西怎么发现的?” 必须阻止殷九霄去拿那把沉渊刀! 路雪柔想起书中对这把刀的形容,冷汗都下来了,殷九霄后来毫无理智只会杀戮,是因为他的天魔内力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再加上修习蛊经那种阴邪的毒功,性情变得更为阴冷残酷,而这把刀的影响,则让他彻底失去了人性,沦为嗜杀的邪魔。 夜幽台上,殷九霄静静地看着面前那把仿佛为他而生的刀,心里有一道道声音反复响起。 拿起它,它本就属于你。 世间众生,唯有它可与你相配,你是驾驭众生的神,一切死生消长皆该由你掌控。 那声音极具蛊惑,他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再锐利的刀到了他面前也不过废铁而已,却妄想与他并肩。 也正是这种不屑,让殷九霄朝面前的刀伸出了手,他的傲气绝不允许自己退却。 路雪柔急的踢掉了房顶上的一片琉璃瓦,朝着殷九霄大喊:“哥哥,你不能拿那把刀!”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夜幽台上全是高手,殷九霄和众人自然都听见了,赏罚使讥讽一笑,魔刀和殷九霄之间早已有了牵连,任何人都无法破坏,就算是心爱的女人也不例外。 众人虽然不认识那把魔刀,但刚才已经见识到它的威力,没人觉得殷九霄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唾手可得的神兵利刃。 然而殷九霄听到声音之后,竟然停了下来,手就停在刀柄前一寸的距离,稳稳地悬在那里,不再往前靠近了。 -- 第137页 路雪柔觉得有用,又继续喊:“殷九霄,今天你给我一个准话,要刀还是要我,你必须选一个。” 众人都觉得荒谬,赏罚使笃定的神情却开始崩塌,因为殷九霄在听到这句话后,很明显的手在往回缩。 沉渊刀上的血线狂流不止,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即将被命定的主人抛弃,委屈得颤动不已。 最终,殷九霄弃了刀。 沉渊刀失去光彩,刀刃上鲜红的血线转为暗沉。 第68章 百年 怪物是你的同类 围攻殷九霄的魔门高手都没想到, 他这般轻易就放弃了眼前这把能令无数人为之疯狂抢夺的魔刀,赏罚使更是心痛如绞,因为这把刀与殷九霄命运相连, 现在被他放弃,便只能自我封存,变成一块无用的废铁。 他大费周章, 结果做了无用功,都是那个姓路的女子害的, 趁着殷九霄被魔门众高手牵制, 赏罚使对着路雪柔的方向打出数道内力, 月青璃勉强接下大部分, 却仍有一道极为强劲的内力袭向路雪柔胸口。 内力无形无色, 路雪柔自然感受不到,但她此刻手腕疼的厉害, 想是危急之时,金手指在给她提醒。 赏罚使料定她躲不开这一击, 阴沉地笑着,然而他的笑只维持了一瞬, 因为那道快要接近路雪柔的内力, 就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了。 内力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除非打到什么人的体内, 或是被一种更强大的内力吞噬,如今看来, 显然原因显然是后一种。 赏罚使回头看向被魔门高手围在中间的殷九霄,那双寒凉无比的眸子盯着他,冷意浸透全身。 殷九霄冷冷一笑,似乎终于腻烦了这般耍弄逗笑一样的打法, 身形快的成了一道虚影,在众多高手之间游走,不过瞬息的功夫,他周围的魔门高手全部被压制了内力,封了身上重要的穴道,软倒在地上。 “殷九霄,你……”南宫煜狼狈地跪在地上,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殷九霄:“今日我等若死在魔宫,来日魔门三十六派的弟子就会联合起来,找你报仇。” 殷九霄无视他的威胁,只是对着他微一拂袖,南宫煜便彻底晕了过去。 其余人都以为他被殷九霄杀了,一时竟不敢多言,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形势已经明了,魔门高手们在殷九霄面前“全军覆没”,各派的弟子群龙无首,又有赏罚使招来的大量药人袭击,自顾不暇之下更别提来救他们的掌门和长老。 赏罚使到底沉得住气,这时才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看了看地上东倒西歪的魔门高手,说道:“宫主,你应该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人,魔门三十六派将元气大伤,哪怕他们重新集结弟子来围攻魔宫,也成不了气候。 殷九霄目光冰冷地看向他,显然不会听他的建议。 “你我之间的账,该清算了。” 赏罚使没有后退,甚至放声大笑,从头至尾,他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主,为了魔宫,属下问心无愧。” 路雪柔站在房顶上,此时已经听不下去了,正想着求求月青璃,让她带自己下去,结果殷九霄一眼望过来,明显带着警告,她瞬间就老实了。 算了,就听听这个老东西能说出什么歪理。 “宫主可知,天赋这样东西,是多少练武之人求也求不来的,可你一出生,就拥有了最顶级的天赋。魔宫历代宫主皆在修习天魔内力,可他们只能堪堪入门,停在第五重功法之下,你父亲煞费苦心,取了你的血练功才达到第八重,可惜他练错了路子,反而走火入魔。” 赏罚使提到殷行烈,总算让殷九霄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情绪,他讥嘲的勾起嘴角:“你以为本座不知,你煽动殷行烈,取光本座的血,才让他承受不住走火入魔。” 赏罚使没有否认:“可属下的初衷是为了让宫主在濒死之时领悟天魔内力,宫主也确实不负所望,仅用短短时日就练成了天魔诀的前八重功法,不是吗?” 见殷九霄不为所动,赏罚使摇了摇头:“属下以为结果远比过程重要,难道宫主不这么认为吗?” “是吗?”殷九霄声音中满是冷意:“在本座与正道决斗之际鼓动风不邪对本座下毒,联合魔门各派对决斗一事袖手旁观,盗取本座的血炼制药人,再将一切嫁祸给本座。” “赏罚使,你一次次将本座推入绝境,究竟为何,你心里清楚。” 屋顶上的路雪柔看的一愣一愣的,自从认识殷九霄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句话说得这么长,可见赏罚使确实触犯了他的底线。 赏罚使被揭穿之后,依旧毫不惊慌,仿佛事先已经算到了这样的情形,他缓缓抬手揭掉了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兜帽,一张接近枯槁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白发飘散,半人半鬼。 殷九霄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惊讶。 月青璃看清了那张脸之后,神情也十分古怪,嘴里嘟囔道:“不应该啊。” 路雪柔不明就里,这张脸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太丑了? 月青璃的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魔宫的赏罚使与宫主一样,都是代代相传,每一位赏罚使都是由上代赏罚使亲自培养挑选出来的,现在的赏罚使是在上一任宫主继承魔宫不久前选出来的,算算年纪,应该跟上一任宫主差不多,何况他内力深厚,是个超越宗师级的高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老的。” -- 第138页 路雪柔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他是练功出了什么问题,还是……” 月青璃替她说出了第二个猜测:“也可能是前面的某一位赏罚使不甘心,用了某种手段把自己跟选出来的弟子对换了,毕竟赏罚使一辈子黑衣遮面,谁也不知道他真正是什么样子。” 路雪柔顺着她的话,越想越觉得可怕,所以现在站在殷九霄对面的人,至少有着上百年的内力,那得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赏罚使在揭掉脸上遮挡的同时,也不再隐藏真实的内力,明明还是一样的人,可看起来就是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也更危险。 “哎呀。”月青璃惊呼一声,让路雪柔心里更慌了,连忙追问:“怎么了?” 月青璃拍了拍胸口:“现在赏罚使身上的气息看起来与宫主不相上下了。” 殷九霄会输吗?路雪柔不敢想象。 月青璃宽慰她:“不用担心,宫主不会输给他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殷九霄也正审视着面前的老者,他向来不会弯绕,直接问道:“你是谁?” 赏罚使沉沉笑着,像是在回想某些久远的记忆:“大约一百多年之前,那时晋国还不存在,生逢乱世,在我即将饿死的时候,被当时的赏罚使捡了回来,他看中了我的根骨,想培养我做下一任的赏罚使。” 夜幽台上的药人还没被完全控制住,但两人周身好似有了一层屏障,无论药人还是魔门弟子都无法靠近。 屋顶上,路雪柔听的有点困难,央求月青璃带着自己靠近一点,月青璃便带着她转移到更近的屋顶,这回终于能听清楚赏罚使说话了。 “和我一样面临挑选的弟子有十个,当时的赏罚使,也就是我的师父亲口对我们说,十个人中只有下一任赏罚使能够活下来,我终于吃上了热饭,穿上了能避寒的衣服,我不想死,所以我没日没夜的练功。” “我的天赋在十个人中只能算是中等,但我却比所有人都更努力,因为我想活。跟在师父身边练功的那十年,是我这一生最痛苦,也最不想回忆的经历。”赏罚使神情中带着痛恨,就好像深藏的不堪被彻底揭开。 “我最终杀了另外的九个人,成为了下一任的赏罚使,接任之后,我亲眼所见,师父服下了一颗失魂丹,忘记了一切,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怪物,被人送到万魔窟密林之中,每日与猛兽抢食,活的甚至不如一个畜生。” “每一任赏罚使只有三十年的年限,从那之后,我知道师父的下场就是历任赏罚使的宿命。” 殷九霄皱了皱眉,无论是制定这种规则还是遵守这种规则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蠢不可及。 “我半生受尽苦楚,如果最后只能落得这等凄惨下场,岂不可笑,于是在我做赏罚使的那三十年,我一边遵从规矩四处搜罗资质尚佳的弟子,如我师父一样的培养他们,但暗地里,我却在找寻赏罚使接任之时的漏洞,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方法。“ 殷九霄淡淡道:“你顶替了接任的弟子。” 赏罚使哈哈大笑:“对,历任赏罚使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谁又知道黑衣之下的那个人是谁,我悉心培养的十个弟子,最后都被我杀了,而我取代了其中一个,再一次成为了赏罚使。” 屋顶上的路雪柔有点困惑:“可是新的赏罚使接任之后,上一任赏罚使不是要服下失魂丹被送去万魔窟吗?” 月青璃摇头:“也有另一种情况,不必那么麻烦。” 赏罚使好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阴冷地说道:“只要上一任赏罚使死了,一切便顺理成章。” 路雪柔惊讶地瞪大眼睛,一百多年啊,也就是说现在的赏罚使至少假死过…… 路雪柔掰着手指头算,那边月青璃已经给了她答案:“算起来他应该是三代之前的赏罚使。” 殷九霄似乎一直在等赏罚使说完,他冷淡道:“本座不关心你的过去。” 赏罚使冷笑:“像你这样一出生天赋便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自然不会想听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经历,这些年我费尽心思寻找维持年轻的方法,皆因为我的内力停滞不前,始终无法突破,我寻便了所有的功法典籍,终于在蛊经残卷上找到了一个方法。” 还未等他说出来,殷九霄已经淡然接口:“你想把自己变成药人?” 也许是被殷九霄的语气刺激到了,赏罚使激动道:“药人如何?别忘了你之所以能练功日进千里,最大的依仗便是圣女在你身上下的上万种毒蛊。” “殷九霄,不论你如何逃避,都无法否认,你和周围这些嗜血残酷的怪物本是同类。” 第69章 暗算 同归于尽的手段 以毒蛊喂养, 被当做怪物遭世人唾骂,这本是殷九霄内心最不愿意被人触碰的禁忌,而今赏罚使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会激怒殷九霄,但是能让殷九霄痛苦,他也觉得快意。 或许是嫉妒吧, 这几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寻找内力突破之法,如果不能成功, 他就会像一个普通的老人那样衰老死去, 殷九霄的出现既让他看到希望, 又让他绝望。他在殷九霄身上找到了提升练武资质的方法, 也许很快就能有所进境, 但亲眼看见殷九霄仅用短短时日就超越了他,他更加不甘心。 “殷九霄, 你以为你能摆脱那些刻进血液里的恶念吗?来自你父亲的贪婪,你母亲的偏执, 和你身上那上万种毒蛊的阴邪,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异类, 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的想法?” -- 第139页 赏罚使的神智已经快被嫉妒的火焰吞没了, 可对面的殷九霄听到了他这些话,依旧是那般清冷淡漠的样子, 就好像他的疯狂,他所有的努力, 落进殷九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你待如何?”殷九霄轻描淡写地问道。 “殷九霄,你就不恨吗?一个无用又水性杨花的女子,就让你抵消了心中所有的仇恨吗?你的生身父母折磨你, 厌恶你,魔门众人只想算计你,那些正道巴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都忘了?” 赏罚使的声音极具蛊惑,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叩响关住殷九霄心魔的那道门,他还不愿放弃。 “看看你身边的这些魔门高手,今日他们冤枉你,你却放过了他们,可来日他们回去了,一样会说,是你殷九霄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要灭魔门,你曾经放过的人,你为之动过善念的人,转过头就会污蔑你,陷害你,这些你都能忘?” 不知不觉,赏罚使的内力像旋涡一般将两人裹进了中心,月青璃站在屋顶上干着急:“完了完了,宫主这阵子的内力本来就不太稳定,若是被赏罚使刺激的入了魔,就真的进他的圈套了。” 路雪柔懵懂不解:“他说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已经听不见赏罚使的声音了,应该是被内力给屏蔽住了,而她又不懂武功,只能看着赏罚使说话的口型瞎猜。 月青璃把赏罚使说的话跟她重复了一遍,路雪柔听完先是不满:“他怎么骂人呢?” 月青璃无奈,心说姑奶奶,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现在宫主只愿意听你的话,你可千万要帮他稳住心神。” 月青璃本以为路雪柔会跟自己一样忧虑,没想到她这次却格外冷静,摇头说道:“他不会受人摆布的。” 赏罚使说的这些话无疑是殷九霄心中的痛点,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话出自赏罚使口中,反而对殷九霄造不成什么影响。他可以疯,可以入魔,但只能是自己想这么做,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驱使他。 果然,殷九霄神情冰冷地看着赏罚使,问:“说完了吗?” 赏罚使沉默下去,他知道如今攻心已经不起作用了,看来今日这一战无可避免,不过就算有百年的内力护体,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必须给殷九霄再增添一些麻烦。 想罢,他扬手抛出一枚响箭,夜空骤然一亮,而随着这道亮光而来的,是一阵更为诡异的,仿佛带着血气的笛声。 “那是……”月青璃站在屋顶上,看了眼四周,不禁头皮发麻,在她出声之后,路雪柔也看见了,忍不住搓手臂:“怎么还有这么多药人?” 此刻夜幽台周围已经被乌泱泱的药人围住了,他们受笛声驱使,从水中爬上石台,陈显一直带着魔宫弟子在抵抗先前的那些药人,如今弟子们乍一看见又出现这么多药人,明显已经不想再听号令,只顾着躲避和逃跑了。 而在魔宫弟子身后,还有那些不能动弹的魔门高手,若是无人对抗药人,这些高手们怕是很快就要被药人撕碎,到头来,还要让殷九霄背了这个黑锅。 眼看着情况不能更坏了,路雪柔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殷九霄和赏罚使这一战,必然是无法阻止的,结果很难预料,赏罚使在这个时候放出大量药人,也是为了让殷九霄分心,好让自己的胜算多一些。 那么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些药人影响到殷九霄。 想明白之后,路雪柔一把抓住月青璃,问道:“月长老,你能听出来那个吹笛子的人在哪吗?” 月青璃仔细地听了听,道:“能听出大概的方位,你是要让我把那个吹笛子的人抓住?” 路雪柔点点头:“对,上次我们去万魔窟密林时,曾见过许多药人,当时笛声一消失,那些药人身上的攻击性也弱了不少。” 月青璃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她心里还有顾忌:“但是宫主让我守在你身边,我去抓人的话,谁保护你啊?”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就把我放在这,不会有事的。” 月青璃不肯答应,虽然屋顶上还算安全,但这里离地面也有挺高的距离,路雪柔半点武功也不会,万一摔下去,那可太要命了。 路雪柔想了想,道:“那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观望了一圈,指了指夜幽台斜对面的一个小亭子,“就那里吧,我不出声,这里乱糟糟的,没人顾得上我。” 月青璃见那亭子离夜幽台不近,周围都被湖水挡着,药人都被引去夜幽台了,确实算得上安全,便也同意了。 “行,你安静躲着,我很快就回来。” 月青璃把路雪柔放在亭子里,然后仔细辨认了一下笛声来的方向,一个轻功跃起,很快就看不见影了,路雪柔为了避免麻烦,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一开始她还想看看夜幽台上的情形,不过努力了半天,她连那两个人的身形都瞧不清,只能看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偶尔碰撞一下又分开,像是在试探彼此。 原来高手过招,都是这么抽象的,思来想去,她也就放弃观战了。 所幸月青璃效率奇高,没一会儿笛声便停了,路雪柔观察到那些药人四肢变得迟缓,凶性也遏制了不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很快,月青璃带着笛子回到了亭子里,手心一摊开,上面是一张叠起来的纸。 -- 第140页 “这是什么?”路雪柔好奇。 月青璃摇头:“从吹笛子的弟子身上搜出来的,我还没来得急看。” 两人一起把纸打开,路雪柔一脸迷茫:“这什么?鬼画符?” “这好像是……两段曲谱。”月青璃跟着曲谱吹笛,先前那阵诡异至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见那些已经行动呆滞的药人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又变得凶性大发起来,月青璃见势不对,连忙停下,吹起下面那段曲谱。 这一次药人的反应却很奇怪,他们同时仰头望天,也不再攻击,就这么顺着笛声缓缓向路雪柔他们这里靠近。 路雪柔:“太好了,快把他们引走。” 月青璃点头,纵身跃出好远,站在石桥上想慢慢用笛声把药人们带走。然而就在此时,与殷九霄对战的赏罚使忽然开口:“你们还不动手?若是老夫落败,想想你们的下场。” 在他话落之后,一直躲在角落里看戏的风、冥二位长老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个去阻止月青璃吹笛,另一个则向路雪柔这边冲了过来。 月青璃被风不邪缠住,想要回去救路雪柔,却抽不开身,眼看着冥千重那把黑刀快要来到路雪柔面前,另一把刀却先到了,陈显头上冷汗重重,用尽所有的内力抗住了刀势。 冥千重阴沉道:“逆子,你忘了是谁教你的武功。” 陈显说话都带着气喘:“义父,此时对路姑娘动手,无异于背叛魔宫,请您三思。” 一切后果冥千重自然都想到了,只不过他和风不邪早在当初陷害殷九霄之时就已经站好了队,以己度人,他们并不相信殷九霄会放过自己,所以只能趁此机会,合力除掉他。 “散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冥千重平时对几个义子都不错,但在性命攸关时,这些人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用上了十层内劲,陈显硬拼不过,几乎要被黑刀压得跪在地上。 路雪柔这一边凶险异常,月青璃那边也没比她好多少,她的武功与风不邪差不多,但风不邪招招阴毒,让人防不胜防,何况她还要顾着路雪柔那边的情况,很快就处于下风。 与此同时,赏罚使终于从殷九霄的天魔内力中找到了一丝“破绽”,他大喜过望,全力向那破绽攻击,而殷九霄此时出掌的动作忽然迟滞了一下,显然是受到了影响。 “殷九霄,老夫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如你我合作,共同统领魔门,颠覆正道。”最后关头,赏罚使依然不想放弃游说殷九霄。 他以为自己已经占了上风,神情愈发得意:“不过那个女子却不能留。”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殷九霄收起的掌势忽然变换,周身的内力磅礴涌动,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倍,赏罚使惊诧道:“你竟然有所保留!” 明知他体内有上百年的内力,却在交战时不尽全力,赏罚使不会以为殷九霄是心善的想要放过自己。 “你在羞辱我,殷九霄,竖子敢尔。” 赏罚使这下彻底被激怒,浑身内力如同灼烧一般,以千钧之势向殷九霄攻去,然而未到近前,却被他轻飘飘地推到一旁。那阵冰寒之气从他身旁飞速划过,又分作两半,如同长了手脚一样扑向风不邪和冥千重,在触碰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同时将两人拽了过来。 赏罚使怒火中烧:“你想同时对上我们三个?” 殷九霄依旧是那副淡漠至极的模样:“无需多言。” 这态度对于三人来说,是轻蔑,是侮辱,他们没有再开口,分成三个方向,用尽最毕生绝学攻向殷九霄。 而另一头,月青璃和陈显忽然没了压力,两人都懵在原地,盯着这场旷世决斗发呆,还好路雪柔清醒,拍了陈显一下,又喊了月青璃,让她继续吹笛子,把药人带走。 月青璃吹笛子引走药人,陈显则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夜幽台,把那些魔门高手们一个个拖出来,免得他们一不小心遭受波及,被那几道强劲的内力碾成肉饼。 殷九霄周遭已然遍布寒冰,他不再留手,天魔内力如同翻涌的浪潮将几人裹在中间,趁他对付风、冥二人之际,赏罚使本欲偷袭,结果殷九霄只是使了一个虚招,便暂时抽身,带着严寒的一掌直击赏罚使的胸前命门。 赏罚使意识到自己躲不开这一掌,若是硬撑,轻则重伤,重则丧命,他不敢赌。此时风不邪离他最近,他想也不想便一掌将风不邪抓过来挡在他面前,直面这蕴藏了十层天魔内力的一掌,风不邪来不及反应便毙于掌下。 赏罚使虽然逃得快,但也被这一掌重伤,许久无法开口说话。 冥千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此时再看不清形势可就真是傻子了,他和风不邪都被赏罚使利用了,如今风不邪已经成了替死鬼,此时不跑焉能有活路。 他急切地想破开殷九霄内力的屏障,然而殷九霄怎么会容许他这么轻易地逃脱,就在他转身之时,殷九霄扬起袖摆,内力化成一道冰刃,向他身后追来,冥千重双手举起黑刀抵挡。 一声惨叫响起,那双举刀的手被冰刃斩断,血流不止。 冥千重所有的武功招式,都需要与这把黑刀配合使出,一旦没了双手,他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殷九霄此举,相当于废掉了他的武功,如此重的打击,让冥千重气血攻心,最终晕了过去。 大势已去,赏罚使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路雪柔直感不妙,因为每次这个老家伙露出这种笑,就是要算计人了,可是他现在明显打不过殷九霄,药人也都被带走了,还能有什么后招呢? -- 第141页 “殷九霄,老夫临行前,再送你一份大礼。”赏罚使深知自己今日耗费了太多内力,剩余的内力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现在他就只想与殷九霄同归于尽。 他从身上掏出了那只装有殷九霄血液的琉璃瓶,并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只是把它放在地上,轻轻地磕破了,鲜血流淌出来,赏罚使突然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与他笑声呼应的是几道恐怖至极的吼声,路雪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着吼声越来越近,夜空飞速划过几个黑影,最终落在夜幽台上,五个衣着怪异,满头灰发的老者将殷九霄围了起来。 “殷九霄,你该认得他们。”赏罚使连喘息都吃力,脸上却还挂着算计的笑。 殷九霄皱眉:“你把他们变成了药人?” 这几个便是常年守在万魔窟密林之中的老怪,他们有的是犯了错,有的是练功疯魔,但神智都还正常,便担起了守卫万魔窟的任务。 赏罚使缓缓摇头:“他们可不是普通的药人,这五个是我费心炼制,万中挑一的蛊王,他们原本的功力就已经接近宗师级,如今功力更是提升了十倍,我本想用他们研制出长生之法,现在我快死了,就让他们送你和我一起上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了他。”赏罚使一声令下,五个老者便嘶吼一声向殷九霄扑去,他们加在一起的攻击,可怕的像是要毁灭一切,明显比赏罚使和风、冥二人厉害许多,因为殷九霄此刻看起来并不如之前神情轻松。 路雪柔站在亭子里干着急,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害殷九霄分神,也正是因为一心念着殷九霄,她没有发现,有个人悄悄地从水中爬了上来,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 后颈忽然一酸,困意涌来,路雪柔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第70章 入魔 他与沉渊刀融为了一体 天际微亮, 月青璃用笛声将药人们引到万魔窟密林中,看着他们在日光亮起时一个个倒下,这才返回。 夜幽台上, 陈显最后把失去双手的冥千重拖出来,抬头望了望天,殷九霄与那五个赏罚使召出来的蛊王还在打, 周围的房屋和树木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 整个魔宫都得塌一半。 望完天, 他总算想起这里应该还有个人也守了一夜, 于是连忙安顿好冥千重, 往那小亭子走, 也许是殷九霄知道路雪柔躲在这里,一直带着那几个怪物在相反的方向打, 所以这里没有任何破坏。 “路姑娘?”陈显昨夜也受了重伤,只能慢慢地走, 可他到了附近,却发现亭子里空无一人, 哪还有路雪柔的身影。 他突然感到一丝心慌, 又喊了一声:“路姑娘,你在哪?” 晨风带着一丝霜寒, 让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几分,以路雪柔谨慎的性格, 昨夜还能那般冷静地让他们驱逐药人,把那些魔门高手救出来,现在这种时候总不至于乱跑。 正是心神无主时,陈显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是女子!他惊喜地回头,当看清对方的模样时,那张脸又哭丧下去。 “月长老,咱们完了。” 月青璃不高兴地蹙眉:“什么完了?你说话晦气死了。” 陈显指了指空无一人的亭子:“路姑娘不见了。” 月青璃面色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别慌,让弟子先在周围找找,宫主和那几个老怪现在打得不分胜负,千万不能扰了他的心神,那可是要命的事。” “好,我这就带人去找,劳烦月长老在这里看着,说不定路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显说完就带着几个亲信弟子在夜幽台周围找了起来,半个时辰过去,他们把周围都翻遍了,而且找的范围越来越远,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陈显回来说一无所获之后,月青璃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很难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同时开口:“我想到一个人。” “那个冒充路姑娘的舞姬呢?” 昨夜混乱非常,谁都没有注意夜雪歌去了哪里,甚至都以为她已经命丧药人之手,而现在一夜过去,没有找到她的尸体,现在路雪柔又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她给带走了。 两人拿不定主意,现在告诉殷九霄,很可能会乱了他的心神,影响他对付那五个怪物,可如果不说,事后殷九霄发起怒来,他们也承受不住。 路雪柔应该是后半夜被带走的,现在越是犹豫,她的境遇就越危险,月青璃下定决心,趁着殷九霄脱离那五个怪物缠斗的时机,大声喊道:“宫主,路姑娘不见了。” 殷九霄一掌拍向前方,内力化为冰墙将那五个蛊王短暂地隔开,他身上杀气甚重,冷冰冰地望过来,让两人都开始打哆嗦。 月青璃还能勉强把事情说清楚:“宫主,有人趁我们忙乱之时将路姑娘带走了,那人极有可能是昨夜冒充路姑娘的舞姬。”她此时压根不敢看殷九霄的反应,因为今日之前,她用性命向殷九霄保证过,一定会保护路雪柔的安全,但现在人不见了,殷九霄即便发疯杀了她,她也无可辩驳。 月青璃僵立着等了半天,风中只有那几个蛊王撞击冰墙的声音,她小心翼翼抬头,发现殷九霄已经落在了夜幽台正中央,一声冷笑响起,她这才发现殷九霄面前还躺着一个人。 过了一夜,赏罚使内力几乎散尽,已经没剩几□□气,此时他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干涸的沟壑,看着越发的渗人。 -- 第142页 “殷九霄,你想问我那女娃被带去了哪里?你觉得老夫会告诉你吗?” 赏罚使边说着边吐出了一口血,显然这一句话已经让他的身体难以负荷。 他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是他毕生渴望得到的力量和天赋,本可以为他所用,但现在却都毁在一个女子手上。 殷九霄眼底漆黑如幕,神情却仍是淡淡地道:“交易,她的下落,换你的命。” 赏罚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顾一切地大笑了起来:“你要救我?就为了一个女子。” 他捂着肚子笑得疯狂,殷九霄竟也就站在那等他笑完,这幅诡异的场景让人心里发毛。 陈显小声问道:“月长老,宫主他不会……”疯了吧。 “没疯。”月青璃双眉紧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等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与殷九霄相比,赏罚使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是能把任何人和事利用到极致的人,如今知道自己的性命有如此大的作用,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果不其然,就在月青璃话音活下之后,赏罚使的笑停了,他用阴恻恻的口气说道:“晚了,此刻夜雪歌定然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将人杀了。” 眼见他说完这句话,殷九霄墨黑的眼底翻涌起血色来,直接掐住赏罚使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你在说谎。” 赏罚使呵呵冷笑:“老夫一个将死之人,骗你作甚,她死了,不只是她,你和我,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 他恶意满满地看向殷九霄身后的冰墙,此刻那用强大内力凝铸的墙壁上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殷九霄,任凭你再强,也不是五蛊王的对手,他们不会痛不会累,只需将你耗到油尽灯枯,所以我说,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 就在赏罚使说完之后,冰墙发出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在五个老怪齐力冲撞之下,彻底破碎的四分五裂。 “宫主小心。”月青璃和陈显齐声喊道。 殷九霄感觉到背后的风声,将手上半死不活的赏罚使甩开,再次与那五个蛊王纠缠起来,为了尽快脱身去找路雪柔,他将体内的天魔内力提升到极致,然而就如赏罚使所说,这些人不怕疼也不会累,而他是无法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的。 出掌的空隙里,殷九霄忽然看向夜幽台中央,那里立着一把被他冷落丢弃的魔刀,刀身已经不再有光芒,看着与废铁无异,甚至不如一把普通的刀。 殷九霄早已做了选择,但此刻,路雪柔的安危却更为紧要。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甩开几个蛊王的纠缠,落在夜幽台中央,毫不迟疑,伸手握住了魔刀。 赏罚使看见他这样的举动,嘲讽道:“没用的,魔刀已然被你抛弃,自我封存之后,它就成了彻底的死物,不会再感受到你的召唤。” 殷九霄握紧了刀,一开始魔刀毫无反应,但随着他开始向魔刀注入天魔内力,刀身发出一阵阵鸣响,白芒由刀尖一直向上,越来越盛,暗沉的血线重新变为鲜红,就好像死而复生了一般。 重生之后的魔刀比之前更为凶戾,夜幽台周围一时杀气冲天,殷九霄拿起刀,恶念和杀意持续不断地进入他的脑海,理智被驱逐到角落里,几近破碎。 “沉渊。”他仿佛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铺天盖地的黑潮就此将他吞没。 失去意识后,他与沉渊刀融为了一体。 夜幽台死一般的寂静,自从殷九霄叫出了沉渊刀的名字,无尽的杀戮就已经开始,月青璃和陈显带着魔宫弟子把那些不能动的高手们抬走,回来一看,五个蛊王和赏罚使已经身首分离,残肢断臂铺了一地。 殷九霄红衣似血,提着沉渊站在那里,眸中无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杀意,这绝不是正常人类的样子。 该怎么办? 陈显朝月青璃挤挤眼睛,月长老,咱们跑吧! 月青璃何尝不想跑,但是往哪跑,他们跑了,把这么一尊杀神放出去,没多久他就把天下人杀光了。 她苦想了一会儿,从身上翻出了一个玉牌,玉牌上刻着庞氏的标识,这是前些日子路雪柔给她的,路雪柔问她老看着这块牌子,是不是很喜欢,喜欢就送给她,以后庞氏的商铺她可以随便吃,随便拿。 其实月青璃在意这块牌子,是因为一个故人,但又无法与路雪柔解释,只好先拿着,没想到今日就要派上用场了。 也不知道对理智全无的殷九霄有没有用,算了,大不了就一死嘛,若是不能把入了魔的殷九霄拉回来,她本来也要死的。 月青璃大义凛然地向前走了一步,示意陈显,情况不对你就先跑吧。 她慢慢朝着殷九霄靠近,双手举着玉牌,被愈发浓重的杀气激得汗毛直立。 殷九霄已然发现了她,血红的眸子望过来,月青璃瞬间就把想好的说辞给忘了:“宫,宫主……” 她忍不住看向殷九霄手中的沉渊,魔刀在兴奋的颤动。 月青璃咽了咽口水,努力把玉牌往前送了送:“宫主,你看这个。” 殷九霄的目光逐渐被玉牌吸引,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接过了玉牌。 月青璃见他的举动还算正常,说话也顺溜了不少:“宫主,路姑娘还等你去找她呢。” 她提到路姑娘,殷九霄便淡淡地看向她,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月青璃觉得有门,赶紧说道:“路雪柔路姑娘,带走她的那个女子与她长得很像,她们是不是姐妹什么的,赏罚使定是在骗您,属下在周围没有找到血迹,人被带走的时候肯定是活着的。” -- 第143页 眼见殷九霄眼里的血色退去,周身的杀气也收敛了一些,月青璃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口舌,倏然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殷九霄抚摸着玉牌,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西夷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行,车厢里坐着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姑娘坐着,另一个姑娘被五花大绑,只能躺着。 路雪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得倒个了,这破车厢里连个软垫都没有,绑着她的是粗麻绳,皮肤都快磨破了。 最坏的情况是,刚才夜雪歌被那个中年人命令,给她喂了一颗药,那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股屎味,恶心的她都要吐了。 当然,她肯定是不怕中毒的,问题是,她在上了这辆马车之前都是昏迷着的,没来得及留下线索,茫茫人海,殷九霄上哪找她去啊? 第71章 隐风 竞宝大会 路雪柔尽量忍着马车颠簸, 没有出声,因为眼下她还不清楚状况,只知道把她打晕带走的人是夜雪歌, 而夜雪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又把她交给了这个中年男人。 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又许久没有睁开眼睛, 让那两人以为她睡着了,果然没过一会儿, 他们开始轻声交谈。 “爹爹,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您什么时候给我尸傀丹的解药?”夜雪歌的声音里带着惧意, 显然很怕这个人。 等等, 爹爹?路雪柔心思一动。 除了路观元,夜雪歌还有个养父, 魔宫前四大长老之一的夜珣,这么说夜雪歌抓她, 是夜珣授意的? 但她又怎么会听赏罚使的话,假扮自己呢? 路雪柔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继续装睡偷听他们说话。 夜珣似乎很生气, 冷哼一声说道:“我让你接近殷九霄,拿回他手中的蛊经残卷, 结果我交代你的事,你一件都没有做好, 如今你还敢要解药?” 夜雪歌小声反驳:“我一开始是按您的吩咐行事的,只是赏罚使另有计划……”她把自己在魔宫的经历说了一遍,顺便把计划失败全推到了赏罚使身上:“爹爹,女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至于蛊经残卷的事,您不用担忧,她是殷九霄最在意的人,只要您控制了她,殷九霄自会将蛊经亲手奉上的。” “废话,若不是你带回了这个女人,还算有点功劳,我早就一掌杀了你。” 夜珣的语气阴冷莫测,让夜雪歌不禁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将落单的路雪柔打晕偷偷带出来,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当然,她本来就是想用路雪柔跟夜珣换解药的,只可惜现在解药没拿到,她恐怕还要被夜珣利用一段时日,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 路雪柔放缓呼吸,过了许久才消化完夜雪歌的话,原来她曾经扮作婢女,在殷九霄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难怪那几日殷九霄变得特别反常。 细想来,那些也不算是坏话,原来的路雪柔确实很荒唐,见一个爱一个,四方城中好看的男子大概都被她追求遍了。 路雪柔已经可以想象到,殷九霄听到这些过往,会是什么感受。由于天魔内力和蛊经的双重影响,他本来就在失控的边缘。 所以那几日他把我关起来,是对我失去了信任,也怕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我。 路雪柔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难怪殷九霄一直躲着不出现,只有她想离开魔王殿的时候才出来阻止。那一日在她和陈显交谈之后,甚至压制不住内力,差点把魔王殿冻上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殷九霄有多在意她,而同时也意识到,这种超乎正常的在意,有多可怕。 正在路雪柔理不清思绪的时候,那两人又说话了,夜雪歌问:“爹爹,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夜珣很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隐风楼,过几日那里有一场竞宝大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夜雪歌似懂非懂,正想详细问问,却被夜珣一个瞪眼吓得不敢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念在这么多年父女之情的份上,我也不想要你的命。你安分些,替我看好这个女人,等竞宝大会结束,我会给你解药。” 夜雪歌不信他的话,但也只能装作乖巧地点点头:“爹爹,我一定看好她。” 说完这番话,那两人都不再开口,路雪柔又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假装不舒服地翻身,背对着两人,她眼里满是深思。 隐风楼的竞宝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届时会有许多奇珍异宝展示,也有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学秘籍,隐风楼楼主十分神秘,与江湖各大帮派都有生意往来,这次竞宝大会也邀请了很多江湖人士,可以说是近年来江湖上最热闹的盛会。 路雪柔想到的可不止这些,她还知道隐风楼楼主背后听命于罗刹宫的左护法,这也不是简单的竞宝大会,而是正道针对魔门的一个阴谋。 罗刹宫的左护法秦萧早已暗中投靠了天羽山庄,所谓的竞宝大会,其实只是一个名头,引魔门弟子前来,再一网打尽,男主玉清寒就是这背后真正的策划者。 路雪柔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很是无语,男主玉清寒一直在跟女主夜雪歌玩虐恋情深,与情敌无双城少城主争风吃醋,至于这些针对魔门的阴谋自然有人帮他完成。然而玉清寒想得很好,事实却是这场阴谋被突然出现的殷九霄破坏了。 隐风楼陷害魔门弟子的事,本来跟殷九霄是没什么关系的,但隐风楼拍卖的那部蛊经残卷,恰恰就是左护法秦萧从罗刹宫老宫主那里偷走的,殷九霄追查蛊经残卷的下落,听闻竞宝大会上有蛊经残卷,自然就到了隐风楼,当时魔门已经中了正道的埋伏,然而殷九霄的到来,让形势彻底逆转了。 -- 第144页 最终,正道们羞辱讽刺他,被他屠戮无数,而魔门弟子对他畏惧如鼠,一见他来,都仓皇躲避,反倒从这场阴谋里获救了。 路雪柔记得隐风楼楼主和罗刹宫的左护法都是死在殷九霄手上的,当时罗刹宫的老宫主被囚禁,为了感谢殷九霄,也为了给后辈找一个靠山,老宫主奉上了蛊经残卷,并且承诺罗刹宫将一直听命于殷九霄,直到殷九霄不再需要他们为止。 玉清寒还沉溺在对女主的爱而不得里,哪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全盘失败了,不仅如此,殷九霄还获得了罗刹宫这样强大的支持,他灰溜溜回到天羽山庄,只能将失败的原因都推到殷九霄身上,才逃脱了父亲的惩罚。 而隐风楼那一次,众多正道门派和殷九霄结下了血仇,他们为了报仇,也为了保住门派的声威,一次次挑衅殷九霄,最后导致整个门派都被失控发狂的殷九霄灭了。 路雪柔一直觉得,就算是黑化之后的殷九霄,也不是胡乱杀人的,只要不刻意去惹怒他,他都是将人当做空气视而不见的,那些正道惨遭灭门,是因为他们一次次作死的试探,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天羽山庄从中挑唆。 话说回来,这两人现在要去隐风楼,应当也是为了蛊经残卷。这个夜长老是个墙头草,在小说里,他看见魔门落入陷阱,便立刻倒戈,投靠了玉清寒,后来还帮着玉清寒讨女主的欢心,整日围着这两人转,也不再惦记寻找蛊经残卷了。 路雪柔在心里吐槽,这或许就是男女主的光环吧,无论多自私多坏的人都愿意对他们死心塌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路雪柔饥肠辘辘,刚要闹,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开口,只听夜雪歌用讨好的语气说:“爹爹,天黑了,我们找一家客栈休息一晚吧。” 夜珣没有给她好脸色,冷硬说道:“老夫已经算好了日期,必须连夜赶路。” 夜雪歌略有迟疑:“可是,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夜珣扔过来一个包袱,打断了她的话。 “车上有干粮,不会饿死你的。”他看了一眼最里面躺着的路雪柔,道:“你来喂她。” 夜雪歌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发硬的饼子,光是看着就难以下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转过头来,就见到路雪柔正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夜雪歌对她极为戒备。 面前这个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夜雪歌可没有忘记,从狂刀门开始,再到四方城、魔宫,每次遇到她,自己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越来越倒霉。而最让夜雪歌难堪的是,她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是城主嫡女,自己却只是个妾室所生,直到现在都不能被承认。 路雪柔才懒得计较她的想法,望向她手里的饼,懒懒道:“我饿了。” 夜雪歌愣了一会儿,始终不甘心把手里的饼喂给她,于是冷笑一声说道:“想吃东西?好啊,除非你求我。” 然而她这样说完,路雪柔却没什么反应,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很是敷衍地说道:“嗯,求你。” 夜雪歌只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只没有解气,反而心里更憋闷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夜珣,却也不敢真的闹起来,只能拿了张饼送到路雪柔嘴边,气怒道:“吃吧,最好噎死你。” 路雪柔咬了一大口饼,怕划伤嗓子,在那细嚼慢咽,完了还不忘跟夜雪歌要水喝,总之一点都没亏待自己。到最后夜雪歌气的没怎么吃,她倒是饼也吃饱了,水也喝足了,继续休养生息。 到了后半夜,夜雪歌饿得难受,找出先前保存的半块饼,然而刚咬了一口就噎的不行,等她拿出水囊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水都让路雪柔喝光了,她不敢让夜珣停下马车去取水,废了好大的劲才把饼吐出来,就这样还因为动静太大,被夜珣骂了一顿。 夜雪歌饿着肚子一夜没睡,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而路雪柔醒来之后却是精神十足,还明知故问道:“怎么,没睡好啊?” 她看见这张脸就来气,可是转而一想,夜珣这个人阴毒残忍,路雪柔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 “你还是多关心自己吧,若是殷九霄愿意用蛊经残卷来换你,你或许还有生路,但若是他不愿意呢。” 路雪柔仿佛陷入了沉思,迟迟没有开口,夜雪歌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快意地笑出了声。 等她笑过一阵,路雪柔忽然幽幽开口:“有什么好笑的,你我一样的处境,都是在赌,不过殷九霄和夜珣,本质还是不一样的。” 路雪柔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夜雪歌不明白,她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还在得意什么,她正想问清楚,夜珣那边不耐烦了,催促道:“别再废话了,马上要上船,你先给她松绑,免得引人耳目。” 路雪柔被绑了一天一夜,身上一开始还疼,后来就麻木了,现在夜雪歌给她解开绳子,她伸伸手臂,这才感觉到那种酸疼。默默在心里骂了两个人一句,她就跟着夜珣下了马车,确切来说,是被夜雪歌押下马车。 码头上人来人往,为了不显得那么特殊,夜雪歌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避免她趁乱逃跑。 -- 第145页 走在码头上,路雪柔四下看看,发现这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的三五个人聚在一处说话,有的独行,偶尔看向四周,很防备的样子。 码头附近有一艘很大的船正在靠岸,众人一见到那艘船,便都围了过去,船上下来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人,拱手说道:“诸位别急,这船马上返回无名岛,请让我们的船工先卸货。” 围在码头上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船工抬了几箱东西下来,从外面也看不出是什么,那位极面善的中年人开始邀请众人上船,并且贴心地提醒道:“上岛必须有楼主的邀请函,若是哪位客人忘带了或是丢了,后果自负。” 一时无人回答,没有人把邀请函拿出来,也没有人因为没有邀请函而退后,中年人似乎没有检查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道:“诸位请上船吧。” 路雪柔登上这艘船后发现,上船的客人很自觉的分成了两边,左边的那群人,身上大都配着刀剑这种常见的兵器,穿的也庄重得体。再看右边的人,身上带的兵器都奇奇怪怪的,而且穿着也五花八门,随便看人一眼,都透着一股邪气。 很明显左边的都是正道门派,右边的则是魔门,她以为夜珣肯定会往右边走,但意外的是,夜珣带着她们去了左边。 那些正道武林人士只是打量了他们一眼,就各自找地方休息了,似乎并不在意,或者以为他们只是某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路雪柔觉得这些正派不认识夜珣也很正常,但她看向左边那群人,发现那些魔门弟子也没有一个看向夜珣,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夜珣怎么说也是魔宫曾经的四大长老之一,在江湖上总不会一点声名都没有,除非他从来没有露过面,但这可能吗? 路雪柔想来想去,觉得他可能易了容,所以才毫不避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她上了这艘船,要想办法留下些线索,否则被带到岛上就真的孤立无援了,虽然在书中殷九霄去了隐风楼和罗刹宫,但如今剧情发展已经有变化了,她不敢笃定殷九霄还会来啊。 正道和魔门两边中间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先前那位请众人上船的中年人走过来,自我介绍道:“诸位英雄,在下是隐风楼的一名管事,名叫钟盛,各位在这艘船上有任何事都可以寻我,楼主吩咐,务必让各位宾至如归。” 两边都没几个人搭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带着几个船工就坐在中间那块空着的地方休息。钟盛这个名字,路雪柔毫无印象,想来是个不重要的炮灰,所以她也没有多在意,而是心理默默盘算着留线索的方法。 一晃已经到了中午,正在路雪柔一筹莫展的时候,钟盛拍了拍手,说道:“以船现在的速度,到无名岛的时候天怕是已经黑了,船上有些食材,我这就让船工们造饭,诸位觉得如何?” 出门在外,这些□□湖自然都随身带着干粮食水,但谁也不会嫌弃热汤热饭,于是众人一致同意,钟盛就带着船工们去准备午饭了。 路雪柔看他们的架势极为熟练,像是近些日子一直在这艘船上的,也就是说这些船工是固定的,这也许是个机会。不过夜珣和夜雪歌看她太严了,她根本不可能去跟船工们套话。 她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夜雪歌就一阵紧张:“你要做什么?老实点。” 路雪柔本来想装作肚子疼,再借机去上茅房,但转而一想,夜雪歌是个女的,她肯定会跟去的,这方法看来行不通。 她神情恹恹地说:“不做什么,我还想问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这可是海上,我还能偷偷跳下去不成?” 夜雪歌被她一句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泄愤似的使劲攥着她手腕,路雪柔疼的嘶了一声,她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正想对着夜雪歌的手一口咬下去,另一边却先起了骚乱。 起因是正道和魔门两边闲来无事,趁着等饭的功夫,各自聊起了天。 众人上这艘船的目的,皆是为了去参加隐风楼的竞宝大会,于是说话的时候也都彼此防备,只能说些不相干的话题,不知是哪个人先提起了最近的江湖局势,有人大咧咧地说出了殷九霄的名字。 “殷九霄那魔头没死,而且从天阴山回来,他的功力更强了,你们听说了吗?” 第72章 蛊虫 会变成没有心的怪物 船上先是沉默了一阵, 然后有人忍耐不住,小声追问:“这魔头在天阴山力战我们正派数十位高手,功力已至巅峰, 你说他更强了,还能强到哪去?难不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有人讽刺一笑:“恐怕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某些阴邪恶毒的法子, 魔道一向心术不正,谁知道又害了多少无辜人命。” 顺着他这话, 众人猜测纷纷, 有说殷九霄吸人功力化为自用的, 还有说他用人心头血练功的, 更甚者还有人说他抓了上千个襁褓婴孩, 炼化之后来增长功力的。 路雪柔蹙起眉头,心说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谣言, 这些名门正派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而且颇具洗脑功力, 因为在场众多人,都对传言深信不疑。 他们脸上或是恐惧或是愤恨, 痛斥辱骂了几句, 原本这话题也就应该结束了,谁知道有人没收住, 扯到了正邪对立。 “武功再高又如何,这些魔门恶徒, 残害无辜,根本不得人心,只能用些下三滥的招数唬人,我等出身正统, 万不能被这种货色吓到,总有一日,我要铲除魔门。” -- 第146页 “铲除魔门!” 正派口号喊得甚是响亮,只是这样一来,右边的魔门弟子可就不乐意了。原本见他们痛骂殷九霄,这群人还在看热闹,毕竟魔门弟子一向独来独往,也没有所谓的荣损与共,但现在正派开口闭口都是扫射魔门弟子,他们总不能堵上耳朵装作听不见。 按捺不住的魔门弟子当场便回击道:“只凭下三滥的招数就能使诸位惊慌失措,如临大敌,可见你们口中的正统武功,实在不怎么样。” 正派脸上挂不住了,当即拔剑:“你说什么?” 魔门弟子继续冷嘲热讽:“他说的没错啊,所谓的正统武功不也是你们自封的,我还说魔门三十六派的武学是正统呢,总之一句话,谁武功高,谁说了算。” 两边谁也不服,很快就从言语挑衅转变为兵刃相向。 一开始只是一小拨人打起来,但这毕竟是在船上,空间有限,难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于是局部战争演变成了大混战,等钟盛听到声音带着人从厨房出来劝架,已经晚了,正邪两边打得难分难舍,谁也不肯先停手。 路雪柔起先被夜珣和夜雪歌带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但没过多久,那些人就打过来了,夜珣先前伪装成正派,现在被几个魔门弟子盯上了,一起围攻他,他交代夜雪歌看好路雪柔,然后就被卷入了混战,暂时顾及不上她们。 夜珣被引走,夜雪歌仍攥着路雪柔的手腕,紧张地看着四周,而这时,不远处有个正派弟子被魔门弟子一脚踹飞,手中的刀直直地朝夜雪歌飞过来,危急之时,她下意识松开了路雪柔,躲到一旁,等她再回过头时,路雪柔就不见了! 弄丢了路雪柔,夜珣一定会杀了她,夜雪歌想到后果害怕极了,顾不上其他,开始在混战的人群里四处寻找。 那把刀一飞过来,路雪柔就知道自己等的时机到了,夜雪歌松开她,她便赶紧跑了,但她跑的方向却不是混战的人群,刀剑无眼,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上去凑什么热闹,当然是要往没人的地方跑啦。 船上现在哪里没有人呢?路雪柔瞬间想到了钟盛刚才带着船工去的厨房,现在那些人都在甲板上劝架,厨房里应该是没人的,路雪柔想着随便留下点痕迹,万一殷九霄找过来,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被带去了隐风楼。 其实船上还有几个供客人休息的客房,但离得太远,还要绕过那些打起来的人,实在太危险了,所以路雪柔只能选择离得最近的厨房。 但当她摸进厨房时,却发现情况与她想的不一样,厨房并不是空无一人,有个身材干瘦,面色枯黄的少年正在灶台边看火。 路雪柔心里直呼倒霉,只能按照原路退回去,谁知她脚下刚动,那少年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见少年没有大声唤人来的意思,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想着找个理由蒙混过去。 “那个,我饿了,有吃的吗?”路雪柔随口问道。 少年看了她好一阵,然后低下头,似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路雪柔嘴角微抽,心说有这么难回答吗? 她觉得这少年有些奇怪,也不想在这多待,正要冒险去一趟对面的客房,却见少年捡起脚边的干树枝朝她走来。 路雪柔十分疑惑:“你要干嘛?” 少年走到路雪柔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拿树枝往边上的水桶里蘸了蘸,开始往地上写字。 路雪柔干脆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写,只见他一笔一划在地上写道:“别吃船上的食物。”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食物里下毒了? 路雪柔满心疑问,却见少年又写了两个词:“虫子,很多。”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说船上有很多虫子?还是船上的食物里有虫子? 路雪柔忽然意识到按照书中世界的背景,这虫子恐怕不是寻常的虫子,她想到了殷九霄后来重建药王谷,在谷中养的那些蛊虫,小小一只,就可以控制一个大活人,做出主人想要他们做的举动。 想到蛊虫的功用,她觉得背后发凉,缓了缓才轻声对少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 少年往地上泼了水,把未干的字迹冲掉,然后又回到了灶台旁安静的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路雪柔本来想离开另想办法,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少年好心提醒她船上的食物有问题,说明他和钟盛以及这些船工不是一伙的,说不定他会愿意帮助自己。 她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问他:“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少年又看了她一会儿,轻微地点了下头。 路雪柔又问:“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少年神情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路雪柔很快便从少年这里得知,往返无名岛和镇上的船并非每日都有,若是错过了这次,要再等三日才可以上岛,少年的家在河边的小镇,这些船工要在无名岛上待三日,等到下次船去接客人的时候,有另一批船工替换他们,他们便可以回家。 路雪柔问到这些消息,还想再跟少年打探一下有关蛊虫的事,但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透露了,她也没办法,只好留下头上的一对蝴蝶簪子,交给少年,让他回到镇上去一家庞氏的商铺,告知那里的人她的下落。 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小,路雪柔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否则会给少年带来麻烦,她跟少年道了别,又沿着原路悄悄回到了甲板上,混战渐渐平息,受伤的弟子都被抬到了客房,由船上的大夫医治,路雪柔在人群中晃了没一会儿,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 第147页 她回头一看,见抓她的人是夜雪歌,竟还有心情对她笑了笑。 “是你呀。” 夜雪歌手臂上受了伤,还没顾得上包扎,此时看见她脸上的笑,恨意更深。 “你方才去哪了?” 路雪柔当然不能说实话,于是随口胡诌:“没去哪啊,我一直在船上东躲西藏的,自己也分不清方向。” 夜雪歌不信:“你在说谎,方才船上那么乱,你怎会毫发无伤?” 路雪柔嘻嘻一笑:“那没办法,我运气好。” 夜雪歌觉得她在嘲笑自己,再加上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忍不住就想用剑在她手上也划一道。 就在这时,夜珣回来了,路雪柔连忙出声:“她要杀我,你管不管?” 夜雪歌气的拿剑的手都在抖:“你胡说,你明明就说了谎……” 路雪柔眨了眨眼,问:“哦,我说了什么谎?” 她拿准了夜雪歌不敢把看丢了她这件事告诉夜珣,果然夜雪歌面上一僵,不再开口争辩了。 夜珣冷哼一声,道:“别再胡闹,坏了老夫的事,你们都得死。” 负责这艘船的管事钟盛劝和了两边,又帮着把受伤的人抬到客房救治,这才又让船工回到厨房,不一会儿,船工们把做好的汤饭端过来,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因为少年的提醒,路雪柔一直仔细观察着他们盛饭的动作,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若是饭食有问题,应该是在厨房就做了手脚。 船上的人都是老江湖了,分到汤饭的时候,每个人都用银针之类的东西试了毒,见没有问题,才放心入口。 夜珣也试了,然后告诉她们:“吃吧,没有毒。” 夜雪歌已经饿了一天,看见热汤热饭更是忍不住,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路雪柔看她大口吃饭,再想起少年写的那句虫子很多,不禁胃中翻涌。 夜雪歌恶狠狠地瞪她:“你看我做什么?” 路雪柔看了看她吃的见底的碗,什么也没说,把头转向一边。 夜雪歌吃完觉得还有些饿,见她面前那份丝毫未动,于是问道:“喂,你吃不吃?” 路雪柔赶紧摇头:“我不饿!” 夜雪歌便把她的碗拿过去,又吃了半碗。 路雪柔观察着周围,发现这些人吃完也没什么异常反应,不禁怀疑,难道这顿饭没有问题? 但她转念一想,蛊虫无色无味,又极其微小,若是混在饭食里,根本就察觉不了,而且蛊虫的主人若是不驱动,中蛊之人与正常人也没什么分别。 这艘船上已是如此危险,到了岛上只会更难,路雪柔也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对蛊虫有没有用,所以之后她必须万分小心,就算蛊虫对她没有影响,她也不想好端端地把那种奇怪的东西吃下去,想想就很恶心。 吃过饭,众人都安静下来,或坐或站,休息的同时还防备着身边的人。索性路途不长,天黑之后,船靠了岸,钟盛带着众人下了船,指了指岛上雾色缭绕下的几座楼宇,说道:“那便是隐风楼,诸位请随我先去见过楼主,然后我给大家安排休息的地方。”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跟着钟盛向岛上的几座高楼走去,夜珣在下船之前又给路雪柔吃了一次毒/药,告诫她下船之后要老实点,一旦乱跑就会毒发身亡,路雪柔表面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其实她压根不怕这毒/药,吃再多都没什么影响。 此刻刚服下毒/药的她得到了一点自由,夜雪歌不再抓着她的手腕,路雪柔却没想过偷跑,因为这座岛上危险重重,如今跟着夜珣反而安全许多。 众人在雾气中走着,安静的几乎听不见脚步和呼吸声,接近那几座高楼的时候,路雪柔回头一看,身后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心里有些慌,默念了好几遍殷九霄的名字才冷静下来。 楼宇周围灯光敞亮,站在这里,众人才像是终于敢大声喘气了。钟盛指着这几座楼给他们介绍,中间那座最高的楼是隐风楼的楼主和弟子居住的地方,一些重要的宝物也会存放在那里,有众多隐风楼弟子看守。 周围的几座楼,满满挂着花灯的是春楼,据说里面搜罗了江湖上的各色美人,专供客人享乐,不过能付得起价钱的人并不多。余下的两座楼,一家赌坊,一家客栈,赌坊里有些不同的玩法,钟盛没有细说,客栈更没什么可说的,那是他们这行人待会儿要住的地方。 钟盛领着他们直接去了主楼,隐风楼的楼主就在一楼宴客的大厅里等着他们,路雪柔混在人群里,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隐风楼弟子全都身着青衣,青纱遮面,腰间挂着一样的佩剑,至于那位楼主,则是一身白衣,面上带着金色的面具。 路雪柔看见那身白衣,目光闪了闪,她有点想念殷九霄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来找她…… 等人到齐,那位楼主开始跟众人寒暄,他说话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点圆滑,听不出年纪。 “各位贵客来到隐风楼,在下荣幸之至,距离竞宝大会还有十日,这些天你们可以在岛上放松玩乐,一应花费在下分文不收,不过前提是,要有在下亲手写的邀请函。” 众人沉默片刻,开始了窃窃私语。 这么多人中肯定有人是没有邀请函的,但是这一路,上船的时候没有检查,下船来到这里还是没有检查,现在楼主才提出这一点,到底是什么居心呢? -- 第148页 就在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候,楼主忽然笑了笑,说道:“没有邀请函也不要紧,来者是客,只需与隐风楼签订一份契约,待竞宝大会结束,自愿留下一样身上最珍贵的宝物,宝物价值由我隐风楼判定,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迟迟没有回答,路雪柔从楼主这几句话中品出点意思来,没有邀请函就不能参与竞宝,若是答应了楼主的条件,留下最珍贵的宝物,而这宝物的价值如何却取决于隐风楼如何判定,岂不是说他们要什么,你就要给什么。 如果隐风楼觉得,你身上最值钱的是性命呢,也要给吗? 这是圈套,但这里的人都为了竞宝大会而来,没有人退缩,很快,身上没有邀请函的人便被隐风楼弟子带去画押了。 让路雪柔觉得意外的是,夜珣竟然是有邀请函的,她和夜雪歌以夜珣婢女的身份也分到了一间客房,钟盛离开之前特意提醒道:“两位姑娘,夜里请不要随意走动,最好留在房间里。” 不用他提醒,这诡异至极的地方,路雪柔也没打算乱走。 亥时之后,客栈彻底安静下来,路雪柔不想跟夜雪歌睡一张床,便去榻上将就,她躺下来却毫无睡意,屋里的油灯还亮着,能看到夜雪歌正坐在床边擦拭自己的剑。 路雪柔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却被剑落在地上的声音惊得直接坐起来。 夜雪歌不知怎的,将擦了一半的剑扔在地上,直挺挺地往后一倒,连头顶撞上了墙壁都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路雪柔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还有呼吸,她应该是睡着了。 想来女主也没那么容易死,她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路雪柔犹豫再三,还是打开门走出了房间,走道上的灯熄灭了,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隔壁房间的门没有关严,路雪柔从门缝往里看,灯还亮着,里头的人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一连看过几个房间,几乎都是同样的情形,路雪柔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午时在船上吃的那顿饭,一定是有问题的。 她一边摸黑下楼,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现在胆子大了不少,都敢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地方到处探查了,然而还没等她感叹完,身后的走道上传来了一阵十分规律的脚步声,路雪柔藏在一根柱子后,屏住呼吸向声音来的方向望。 这一望,让她心跳急速飙升,到了嘴边的一句卧槽差点压抑不住。 走道的另一边,一个黑影摇晃着走来,看着是个人形,但诡异之处就在于,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色的光。 路雪柔已经不想研究这到底是个啥东西了,她仅剩的一点冷静都在想着怎么从这里逃走,不然她马上就要暴露在那东西眼皮子底下了。 就在她紧张到极点时,一双干瘦的手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角,路雪柔惊恐地回头,看清了身后是船上遇到的那个哑巴少年,一颗心才落回原位。 少年示意路雪柔跟着他走,路雪柔半点也没犹豫,两人又下了一层楼,少年最后带着她来到一间简陋的柴房里。 路雪柔平复了一会儿心跳才问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少年点了点头,从木床旁边的筐里摸出了两个馒头,其中一个给了路雪柔。 路雪柔接过之后道了声:“谢谢。” 少年摇摇头,然后又像下午在船上那样,用手指蘸水在地上写:“晚上,装睡,别出来!” 路雪柔领悟了他的意思,不由问道:“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接着写道:“会变成没有心的怪物。” 第73章 乱成一团 被迫围观狗血 没有心的怪物?路雪柔一瞬间想到了被蛊虫控制的人, 所有的行为都不由自己,但是这也不对,少年为什么会说被控制的人没有心呢, 难道这蛊虫还能影响人的思想? 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疑问,少年在地上又写:“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吞食,最后变成另一个人。” 看到这句话, 路雪柔心中发凉,小说中只是提了一句蛊虫可以控制人, 却没想到是这样残忍的方式。这就相当于一个人意识灭亡, 只剩一个躯壳, 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甚至比死了还惨, 因为他的亲人和爱人并没有被抹去记忆,还在挂念着他。 路雪柔见少年神情落寞, 眼圈微红,忍不住想, 他对这些如此了解,是不是也有亲近的人被蛊虫害了? 而正当她要往下问的时候, 少年却把地上的水迹抹了, 显然不想再多透露。 路雪柔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苦衷,也没有继续为难, 沉默地吃起了馒头。 这之后,少年一副自闭的样子, 再不肯跟她交流,只默默递过来一杯水,然后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可以走了。 路雪柔有点迟疑, 谁知道外面那东西还在不在四处晃悠,少年走到门边,打开门,对她招了招手,路雪柔走过去看,门外过道上的灯重新亮起来,那个绿眼睛的人已经不见了。 渐渐的,沉寂的客栈里开始有声音了,陆续传来说话声,还有人出来起夜走动的声音,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路雪柔疑惑更深了,问道:“他们突然睡着,醒来不会觉得奇怪吗?” 少年好似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想理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到门外,然后把门关上了。 -- 第149页 路雪柔无奈,只好按着记忆一路小心谨慎地走回房间。 她和夜雪歌的房间在客栈四楼,路雪柔走到刚才遇见那个绿眼怪人的地方,背后不住发毛,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房间,结果一开门,正对上夜雪歌手里锋利的剑尖。 “你去哪了?”夜雪歌醒来的时候觉得后脑特别疼,而本应该待在房间里的路雪柔却不见人影,她怀疑是路雪柔想逃走所以趁自己不注意,用什么东西把自己打晕了,正要出去追,人就自己回来了。 路雪柔望着离自己脖子只有一点空隙的利刃,很难有什么火气。 “我出去方便,不行吗?” 她把剑推远,不想跟夜雪歌多说,敷衍道:“大半夜的闹什么啊,快睡吧。” 夜雪歌后脑仍在痛,一腔怒气上涌,上前抓她:“你刚才袭击我,想抵赖不成?把话说清楚!” 路雪柔用看傻子的眼神,很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说的,夜雪歌竟然以为自己昏睡是被她打的,她不禁要怀疑,如果没有书中世界意识的眷顾,这女主能活过三章吗? 路雪柔也懒得跟她解释了,指了指隔壁:“你确定要跟我闹吗?你爹就在隔壁呢,把他闹过来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就算了吧。” 听她这么说,夜雪歌站在那,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在愤怒和畏惧之间来回转换,最后还是没敢再用剑拦着她,气呼呼地回到床上去睡了。 这一晚路雪柔连续受了两次惊吓,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她感觉才睡了没多久,就被敲门声再次惊醒。 睁开眼,房间里仍是黑蒙蒙的。 夜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起来,下去吃饭。” 夜雪歌似乎怕极了他,连忙应声:“知道了,爹爹。” 她从床上爬起来,飞快整理好衣服,上来就抓着路雪柔的肩膀。 路雪柔吃痛:“喂,你就不能轻点吗?” 夜雪歌拖着她往外走,两人在门口和夜珣会和,然后一起下楼来到一楼大堂。 其他人也陆续下楼,大堂里人还挺多的,没几张桌子是空着的。 路雪柔在心里默默数着,大堂里的人怎么看都比昨天的那些人多了一倍,看来有些人在他们之前就上岛了。 夜珣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她们坐下,客栈的伙计很快过来招待:“几位客人想吃什么?” 路雪柔满脑子都是虫子,即便饿了也没胃口。 夜珣点了几样小菜和粥,便让伙计下去了。 周围的人都在吃饭,路雪柔有点紧张,她在想一会儿要找个什么借口不碰这里的饭食呢,她昨日在船上就没吃,今日要是再不吃,夜珣和夜雪歌肯定会怀疑的,而且昨晚那个馒头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肚子饿起来她也真是受不了。 客栈厨子的效率奇高,眨眼的功夫,饭菜就端上来了,路雪柔低头闻着香味正在纠结,端到自己面前的粥碗却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桌面,先前招待他们的伙计连连道歉:“对不住这位客人,他笨手笨脚的,回去小的就狠狠罚他。” 路雪柔抬头,对上了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 怎么是他? 少年见她看向自己,又将粥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路雪柔顿时明白了,少年这是在告诉她,粥没有问题,可以放心吃。 眼看着伙计拽着少年的衣领,像是要惩罚他,路雪柔连忙开口:“算了,粥又没洒,你别罚他。” 伙计很是乖觉地放开少年:“这位客人心善,你还不磕头道谢,若是再出纰漏,我告诉钟管事狠狠地抽你一顿。” 少年跪下磕了两个头,此事便作罢,路雪柔喝着粥,觉得颇为过意不去,少年为了帮她反而受累,若是她能逃出去,一定要好好报答少年。 这点小插曲没人在意,大堂里坐了百来个人,声音嘈杂,这时候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路雪柔以为他们下来的就够晚了,没想到还有更晚的,因为夜珣刚才在楼上时说,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因为岛上雾气重,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阳光。 她忍不住回头看,下楼的是个穿着贵气的年轻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短打的侍从。 路雪柔看了眼男子的相貌,哎呦,是个熟人,前不久刚在狂刀门见过的,无双城的少城主秦少卿,也是书中对女主求而不得的痴情男配。 她毫不意外,因为小说里这段剧情就是侧重在写男主、女主和男配之间的狗血虐恋,至于正邪两派之间的纷争和幕后之人的阴谋反而着墨很少,如果看书粗心一些,肯定就略过了。 夜雪歌的反应比她要激动多了,她转过头,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少卿哥哥。” 这一声叫的让路雪柔倒牙,秦少卿听到熟悉的声音,朝她看过来,柔和一笑:“雪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夜雪歌正要开口,却被一直沉默观察的夜珣按住了肩膀,在她耳边威胁道:“说话小心些,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尸傀丹的毒。” 夜雪歌轻轻一颤,那模样看着可怜极了,秦少卿不明所以,快步走下楼,见夜珣还按着夜雪歌的肩膀,顿时不悦:“你是谁,快放开她。” 夜珣看了她一眼,夜雪歌忍着委屈和畏惧说道:“少卿哥哥,这是我爹爹,他带我来参加竞宝大会的。” 得知两人的关系,秦少卿神色缓和,躬身行礼:“原来是伯父,在下秦少卿,与令嫒是好朋友,方才真是失礼了。” -- 第150页 夜珣眼神眯起,一看就是在算计什么,对着秦少卿故作和蔼的笑了笑:“无妨,公子是小女的朋友,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坐吧。” 秦少卿双眸亮起,朝夜雪歌看去,路雪柔很识时务地让了个位置,好让秦少卿能坐在夜雪歌旁边,同时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吃着碗里的粥看戏。 她这让位置的举动让秦少卿十分满意,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问夜雪歌:“这位姑娘是?” 夜雪歌看着那张比自己还要俏丽几分的脸庞,心里有了一丝危机感,抢先一步说道:“她是我的婢女。” 路雪柔抬眸看她,真有你的。 不过她很大度,婢女就婢女吧,只希望秦少卿在之后的几天里能让夜雪歌分分神,少看着她,耽误她找逃走的路。 秦少卿见她只是一个婢女,便没有再多问,坐到夜雪歌身边。 小说里秦少卿对女主夜雪歌一片痴心,感动了不少读者,现实里也不遑多让,只见秦少卿一坐下就开始对女主嘘寒问暖,殷勤备至,问女主想吃什么,要不要再点一些菜,来竞宝大会想要买什么,他可以代为拍下。 夜雪歌满心害怕和委屈,但碍于夜珣在侧,她什么也不能说,而且秦少卿还要帮她拍下竞宝大会的宝物,这份情意太贵重了,她不能接受。 “不用,少卿哥哥……” 她正要推辞,却被夜珣冷测测地瞪了一眼,夜珣早就盯上这位无双城的少城主了,对方有意讨好夜雪歌,且心思单纯,若是让夜雪歌哄他几句,再让他出钱拍下蛊经残卷,岂不是正合自己的意。 夜珣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夜雪歌一句:“你这孩子,秦公子有此美意,你何必这么快拒绝呢,辜负了人家对你的一片心意。” 秦少卿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把夜珣当做自己要讨好的未来岳父,闻言很是赞同:“伯父说的是,我与雪歌妹妹十分投缘,为她拍下几样宝物又算得了什么,她即便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愿意摘给她。” 路雪柔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心说这俗不拉几的台词,能追到女主才是怪了,你还不如像男主一样不要脸的死缠烂打呢。 结果她想什么来什么,客栈门口起了一阵喧闹声,路雪柔一抬头,正好看见男主玉清寒带着几个天羽山庄的高手气势浩荡地走进客栈。 自从玉清寒走进来,女主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她痴痴地盯着男人英俊的脸,几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来了。 玉清寒很快察觉到夜雪歌的目光,衣摆一甩,大步向她走来。 只是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夜雪歌身边还坐着两个男人,左边那个中年人他没有多在意,但右边那个却是无双城的少城主,早在狂刀门时,两人就见过,夜雪歌还为了这个男人疏远他,与他多次争执。 玉清寒温柔含情的目光渐渐变冷,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雪儿,你还要胡闹多久,跟我回去。” 夜雪歌本来满心的恋慕依赖,就被这样一句话冻成了冰,眼里露出苦涩。 她倔强地把头别过一旁:“跟你回去?去哪里?天羽山庄吗?当日我已经对你母亲发誓,与你再无瓜葛,你难道忘了吗?” 离开狂刀门之后,玉清寒带夜雪歌回到天羽山庄,但庄主和夫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甚至还逼着夜雪歌发誓,让她离开玉清寒,否则就要发动武林正派追杀她。 提及前事,玉清寒心里有一丝愧疚,他软下语气说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但以后不会了,我父亲交代我一件事,只要我把这事办好,再提出要娶你,他们会同意的。” 夜雪歌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但她不想让玉清寒认为,自己是个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好的女子,尤其是他们分别这些日子,自己受尽了委屈。 若非当初她为了玉清寒背叛殷九霄,她现在应该会被殷九霄好好护着的,也不会样样都输给路雪柔。经过这么多不好的事,就算她对玉清寒的爱再坚定,偶尔也会后悔。 见她不说话,玉清寒急了,便要上前拉她:“雪儿,你再不理我,我会发疯的。” 玉清寒一把将人拉到怀里,逼迫她看着自己。这时,旁边一直隐忍的秦少卿也站起来,拉住了夜雪歌另一只手,对玉清寒说道:“放开她,你这是强人所难,雪歌妹妹并不想跟你走,再说伯父还在这里,雪歌妹妹想去哪里应该听伯父的。” 路雪柔此时早已吃完了粥,一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闹剧。那两人各自拉着夜雪歌的一只手,谁也不肯让。夜雪歌嘴上道着为难,但依她来看,夜雪歌眼里的光比以往都亮,看起来还挺快乐的。 两人争执不下时,夜珣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好了,大庭广众的,你们不怕被人看笑话?”他此时进入角色倒是很快,毕竟也是当了夜雪歌十几年爹的人。不过根据小说中的剧情推测,接下来夜珣要开始讨好男主,努力撮合男女主了。 他一发话,秦少卿先松了手,玉清寒对夜珣的身份有些疑问,但碍于面子,他也只能先放开夜雪歌。 三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分开,玉清寒不愿挨着秦少卿坐,转而坐到了路雪柔右手边上的位置。 玉清寒这一坐下,免不了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女子,探寻的目光向她脸上望去。 -- 第151页 路雪柔心里直呼不妙,当初在狂刀门时,她近距离见过玉清寒,那时她虽然是女扮男装,但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易容,玉清寒很可能会认出她来。 她不知道的是,夜雪歌比她更紧张,因为那时在狂刀门的密林里,玉清寒看着路雪柔的眼神很不一样,让夜雪歌觉得挫败和恐慌。 必须做点什么,让玉清寒注意不到这个人。 夜雪歌慌忙之下,只能再次利用秦少卿,给他夹菜,关心地问:“少卿哥哥,你怎么不吃?” 秦少卿见她亲手给自己夹菜,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这两人的举动成功的把玉清寒的目光引了过去,他气的咬牙,一掌拍烂了桌子,让这顿饭彻底不欢而散。 玉清寒负气带着天羽山庄的人上楼,夜雪歌望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她应该庆幸,自己与秦少卿亲近还能激怒他。 伙计过来收拾残局,路雪柔看着一地狼藉若有所思,玉清寒来到这座岛,显然是不受那三日的期限限制的,但小镇和无名岛之间又只有一艘船往返,说明他不是从镇上来的,而是用别的方式来到这里。 还没等她想明白,夜珣使了一个眼神,夜雪歌便告别了秦少卿,抓着她的手腕上楼,最后将她推到了房间里,提剑冷冷地看向她。 路雪柔揉了揉手腕,觉得女主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夜雪歌盯着她的脸半响,突然丢了张丝帕过来。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玉清寒看见你的脸,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路雪柔并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但这个提议,她倒是很愿意,如此一来,玉清寒就无法将现在的她和狂刀门女扮男装的她联想在一起了。 不过还有一点…… “我忽然蒙上脸岂不是很奇怪?” 夜雪歌冷哼:“就说你的脸生了脓疮,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戴不戴?” “戴。”路雪柔白了她一眼,无语极了,男主这样既蠢又坏的烂人,也就女主把他当成宝贝,她可一点都不想沾惹。 * 漫天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夜幽台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月青璃和陈显踩在这片废墟上,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不远的地方,那人一身冰冷的白衣,迎风而立,陪伴他的只剩漫无边际的孤独。 杀死赏罚使和五个蛊王之后,为了不让他们身上的毒蔓延开来,夜幽台整个被烧毁。 殷九霄自火烧起之时,就在这里等,月青璃和陈显奉命去搜查赏罚使居住的地方和他建造的密室,翻来覆去,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最后从密室中找到了一张隐风楼竞宝大会的邀请函,以及一件能引来无数江湖人争夺的宝贝。 殷九霄冷漠至极地从陈显手中接过一本蛊经残卷,却看也不看,反而盯着月青璃手中的邀请函,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片刻后,他带着冷意开口:“隐风楼。” 陈显和月青璃俱是一愣,宫主这是决定要去隐风楼?但这与路姑娘的下落有什么关系?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质疑,只能遵命。 第74章 相信 殷九霄是大好人 在楼下发生了那出闹剧后, 夜雪歌一直在玉清寒和秦少卿两人之间纠结,秦少卿对她很好,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理应去向他道歉,但她脑海里却总是出现玉清寒生气的样子,也许应该去跟他说清楚, 自己跟秦少卿只是兄妹之情。 就在她心里的天平摇摆不定的时候,夜珣却先将她叫过去说是有事让她去做。 夜雪歌去了隔壁, 路雪柔乐得清静, 不知道他们两个要谈多久, 她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路雪柔没有犹豫太久, 夜雪歌前脚进了隔壁房间, 她后脚就从房间里溜出来,刚开始她努力维持步伐从容, 转角下楼之后才开始飞快地往下跑。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间客栈转了一遍,现在是白天, 大半的客人都出去了,也没什么异常, 路雪柔没法进到别人的房间查看, 在大堂转了一圈就想去厨房看看,结果走到厨房门口就被两个隐风楼弟子拦下了。 她试探着说:“我有些饿了, 厨房还有吃的吗?” “对不起这位客人,客栈每日只有早晚两顿饭, 若是错过了您只能等晚饭。” 那两个隐风楼弟子回答的很客气,但路雪柔看见他们的手已经按在腰侧的佩剑上,顿时明白了,厨房应该是他们重点把守的地方, 除了客栈的伙计之外,客人是不允许进去的。 一个厨房就看守的这么严密,里面怕是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路雪柔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直到看不见那两个弟子,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快步走出客栈。 外面仍是雾气蒙蒙的,但比昨晚要好一些,依稀可以看见走动的人影。 这几座楼离的很近,像是将这里围成了一个方形的囚牢,路雪柔客栈的边缘一直向外走,结果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隐风楼在四周都安排了许多弟子守卫,想要逃出去,除非有极高的轻功,或是把这些弟子都打倒。 路雪柔也没有气馁,因为她早就预料到靠自己的能力没法逃掉了,现在最好安安静静地等着殷九霄来救她,还有两日岛上的这批船工就可以回家,希望少年到时候能帮她把消息送出去。 怕那些隐风楼弟子怀疑,她装作与人生气,独自跑到这没有人的地方发泄,对着空气骂了几句,这才原路走了回去。 -- 第152页 本想先回客栈,但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手里拎了一个竹筐,走进浓雾之中,路雪柔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决定跟上去。 她保持着能看见少年身形轮廓的距离,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不过当看到少年站定在花楼门前的时候,路雪柔还是惊了一跳。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少年要进妓院? 眼看着少年真的走了进去,而且那样子熟门熟路,像是不止来过一次,路雪柔满脑子问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不过进去之后,路雪柔发现里面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没有一群美女围在门口簇拥着客人进去,也没有大胆的姑娘上前来搭讪客人,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穿着女装会引起好奇,但是并没有,花楼似乎还没到正式营业的时候,只有几个乐师在弹琴。 这里这么大,她也不知道少年究竟去了哪,只能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的找。幸运的是,刚爬上二楼,她就再次看见了少年的身影。 路雪柔见他走到二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门口,站在那里等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 “谁呀?”一声不耐烦的女声响起。 少年身体微微一颤,似有些激动,没人来开门,他仍然坚持敲着门。 许是被他敲门的声音烦到了,哐的一声,房间里的女子把什么东西扔向了房门,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见到少年顿时脸色一沉:“怎么又是你?姑奶奶没空跟你玩,从哪来滚哪去!” 少年低下头,看那样子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伤心,他把手里的竹筐往前送了送,嘴角抿着,似乎是怕姑娘拒绝。 姑娘轻蔑一笑,抢过他手里的竹筐,都不打开看看,直接就给扔了。 少年仿佛已经习惯了被她这样对待,蹲下默默捡起竹筐,站在那里手里攥着衣角,只是倔强地看着她。 路雪柔看他一双眼睛都红了,却仍是忍着没有哭,心说这姑娘也太狠心了,少年不就是过来给她送点东西,至于这么绝情吗? 姑娘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将少年狠狠一推,扔下一句:“滚吧,别再来了。”就关上了门。 少年望着紧闭的房门,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站在那哭了一会儿,然后抹掉眼泪,拎着竹筐往回走,一抬头就看见了路雪柔。 路雪柔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忘了自己在悄悄跟踪少年,所以当少年转身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躲,如今被抓了个正着,确实挺尴尬的。 “我其实……”她想说点什么,少年却摇了摇头,看样子没有怪她的意思。 路雪柔跟着少年走出花楼,回到了客栈,她想独自上楼的时候,被少年扯住了衣角。 “你是要我跟你走?”她看着少年的举动猜测道。 少年点了点头,自顾自往他居住的柴房走,路雪柔赶紧跟上,眼下客栈大堂里没有人,所以她也不怕被人注意到。 两人先后进了柴房,少年把竹筐打开,一阵香味飘出来,路雪柔中午只喝了粥,闻着味道就觉得饿了。 少年把一盘子包子放在她面前,意思是让她吃。 路雪柔咽了下口水,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才没去碰包子,反而问起了少年关于那个姑娘的事。 “你常常去给那位姑娘送吃的吗?” 少年满脸低落,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蘸水在地上写:“她是我姐姐。” 路雪柔惊讶,不过想起来那姑娘的样貌,和这少年确实有几分相像,说是姐弟也不违和。 她斟酌着语言,拐弯抹角地问:“那她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呢?还对你那样的态度?” 那姑娘在花楼,怎么看也不像是做着正经营生。 少年这一次过了很久才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道:“她被带走,再回来就不认识我了。” 路雪柔想到少年昨晚的提醒,蹙起了眉:“被谁带走?是不是昨晚那个绿色眼睛的怪人?” 少年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神色惊恐又绝望,眼神里都是恨意和不甘。 “那些是楼主的眼睛,每晚子时出现,发现不受低级虫子影响的人就会将人带走,喂他们吃一种更厉害的蛊虫,直到彻底控制他们,成为楼主的傀儡,然后就会被放出来,送到花楼或者赌坊。” 路雪柔每看完一个字愤怒就多一分,这个隐风楼楼主简直泯灭人性,所以岛上的许多人都并非自愿追随他,而是被他用蛊虫控制的赚钱工具。 “所以你叫我晚上装睡?” 少年点头,又写了一句话:“低级虫子被他们下到饭食里,吃了之后会被控制几个时辰,只要不吃那些东西或者等到离开岛上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那些人睡着的时间那么短,因为在船上吃的那顿饭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虫子的药力都快发挥完了,所以昨晚隐风楼楼主的那个睡觉的指令,只是在试探。 路雪柔心疼少年的遭遇,但她此时连自身都难保,确实也没法帮助他更多,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问他:“你相信我吗?” 少年微微一愣,然后也很认真地点头。 路雪柔说道:“那些坏人蹦跶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救你姐姐和岛上的那些可怜人,我认识的那个人,他出身药王谷,精通医理,对毒虫毒/药也很是了解,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 第153页 少年本来将信将疑,但眼前这个少女说的话仿佛有一种力量注入他心里,他愿意相信,会有这样一个大好人来救他们。而他并不知道,少女口中的人是整个天下都畏惧的杀神,魔宫宫主殷九霄。 路雪柔在柴房里和少年一起吃了包子,然后又被他叮嘱晚上不要出来,这才告别少年上楼。 她出来这么久,夜珣和夜雪歌应该会着急,但是她也想好了说辞,夜珣不是给她吃了毒药吗?既然身中剧毒哪还有逃跑的道理,她只是出来随便转转。 然而路雪柔刚走到三楼,就看见一对儿拉扯的身影走进了靠近楼梯的房间。她没有看错的话,好像是夜雪歌和玉清寒,男女主纠缠在一起,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路雪柔在意的是刚才玉清寒没说完的那句话。 “我有东西要给你,很重要,你这两日吃了不少船上和客栈里的食物……” 路雪柔摸了摸下巴,打算做一回隔墙之耳。 她轻手轻脚走到那间房门口,这才发现房门还留了一条缝,可能那两人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倒是方便了她。 夜雪歌还在闹别扭,冷着脸不肯跟玉清寒说话,玉清寒本想哄哄她,但一想起她给秦少卿夹菜的画面,他心里就堵得慌,于是语气也不怎么好。 “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你只需要再多等我一段时日,不用太久,竞宝大会之后,我一定会向父亲说明,迎娶你进门。” 玉清寒信誓旦旦,夜雪歌听了免不了心动,但她之前听过了许多类似的话,玉清寒都没有兑现承诺,这次会是真的吗?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玉清寒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把人往怀里带,柔声说道:“雪儿,相信我,难道这几日你都不愿等我,那我们之前一起经历的事,我们之间的情意又算什么?” 夜雪歌微微一怔,想挣脱的动作就这么软下来。 玉清寒抱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始说回正题:“你在船上和客栈里吃的东西有问题,我这有颗药,你等会儿拿回去服下,之后就不必担心了。” 夜雪歌茫然地问:“食物里有毒吗?” 玉清寒怕吓到她,没打算多说:“没有毒,只是吃了会让人身体虚弱,你服下我给你的药就没事了。” 夜雪歌心中苦涩,她现在就已经中了夜珣的尸傀丹之毒,可是却不能告诉他,因为夜珣刚才对她说,如果她不听话,就要立刻催动她体内的毒,到时候解药也救不了她,只能是死路一条。 玉清寒拿了一颗药给她,她勉强打起精神,随后又想到,秦少卿也吃了客栈里的食物,她怎么能自私地只顾自己呢。 “清寒,你能再给我一颗药吗?” 玉清寒目光一闪,脑海里浮现了路雪柔的身影,他问道:“是给你那婢女的吗?” 夜雪歌不知他怎么会想起那个女人,委屈地眼睛一红:“不是,我是给……” 玉清寒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是给秦少卿求的,想都别想。” 夜雪歌被他的冷漠深深刺伤了,她从玉清寒怀里挣脱出来,当着他的面把药扔了,倔强道:“那好,我也不吃了,就算我虚弱而死,也不关你的事。” 门外的路雪柔见状赶紧离开,又回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没过一会儿,夜雪歌就哭着跑上了楼。 路雪柔站在楼梯上想了一会儿,决定想个办法把玉清寒手里的药弄过来两颗,听他那遮遮掩掩的语气,这药的功用肯定是能抵御蛊虫控制的。 只是,怎么才能从玉清寒手里拿到药呢? 路雪柔想来想去,就只有利用一下夜雪歌才有成功的可能,她从袖子里摸出了夜雪歌午后给她的那方丝帕,蒙着半张脸在脑后打了个结,又在楼梯上站着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玉清寒的房间门口。 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她敲响了房门。 玉清寒很快过来开门,把敲门的人当成了夜雪歌,嘴里说道:“你后悔了?” 见到门外是她,玉清寒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是你?” 路雪柔此刻十分淡然:“我家小姐回去就后悔了,她叫奴婢过来跟少庄主道歉,她说自己辜负了少庄主的好意,特叫奴婢来把她扔掉的药拿回去。” 第75章 心痒 一不小心卷入狗血 玉清寒本来在房间里生闷气,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像夜雪歌这么对他,但他偏偏就愿意吃这一套,他刚才想追上去哄哄夜雪歌, 但又拉不下面子。 最重要的是,此次父亲交代他办的事很是要紧,为此特地派了天羽山庄的几位高手跟着他, 那些高手只负责保护他,却不是听命于他, 他在这里有任何动向那些人都会告诉他的父亲, 父亲本就不喜欢雪儿, 若是误会自己因私废公, 只怕会更厌恶雪儿, 降下追杀令。 正在他郁闷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夜雪歌去而复返了,他的雪儿还是心疼他的, 玉清寒兴冲冲打开门,门外却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是你?”他想起不久前在大堂看见这女子时, 脑中的几分熟悉感, 当时他只顾着跟雪儿生气,一掌打翻了桌子, 没空想别的,现在再看, 更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 女子在他面前轻声细语的说话,一双大眼睛狡黠灵动,与他见过的各色美人都不一样,眼睫眨动, 挠得人心里发痒。 如果确实见过的话,他应该想得起来才对,因为这个女子太特别了。 -- 第154页 路雪柔说完自己的来意,发现玉清寒一直看着她没有别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冒险,此时心里也很忐忑。 谁料玉清寒盯着她半响,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姑娘为何用丝帕遮面?” 路雪柔隔着丝帕摸了摸自己的脸,装作难受的样子:“奴婢的脸上起了红疹,不便见人,望少庄主见谅。” 玉清寒挑了挑眉:“不妨事,本少庄主这里有些玉颜膏,姑娘涂上很快就会好的。”他只是想看一眼这女子的真面目,确定她是不是自己在狂刀门见过的那个“少年”。 “要进来吗?”玉清寒压低身体,故意靠近她,呼吸吹拂在她脸上的白色丝帕上。 路雪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腻到了,没想到男主这个花心的渣男到现在还想着撩妹。 她退后一步,道:“谢谢少庄主好意,我已经用了药膏,再用少庄主的玉颜膏怕是不妥,再说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去。” 少女婉转轻灵的声音听得玉清寒心里痒痒的,他想着自己强行把她弄进房间揭下面纱的可能,但念及隔壁几间房住着天羽山庄的高手,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来日方长,各种想法在玉清寒心里转了一遍,他找回了理智,只要完成了父亲交代他的事,一切都好说。 他想起了少女的来意,问:“你是来拿药的?” 路雪柔忍着心里的恶寒点了点头。 玉清寒盯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路雪柔担心他会认出自己,便说:“如果少庄主想亲手交给小姐,奴婢这就回去跟小姐说。” 她转身就想走,却没想到玉清寒抓住了她的手,自以为魅惑的朝她勾唇一笑。 路雪柔只想反手给他一巴掌,但是冷静下来后,她按捺住想法没有动。 玉清寒手指摩擦着少女的柔夷,放开后还有些不舍,他走回房间,从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两颗药丸出来,又回到门口,对少女说:“伸手。” 路雪柔忍着恶心摊开手掌,玉清寒把药丸放在了她掌心,握着她的手包住,道:“你家小姐只服下一颗便可,另一颗是给你的。” 路雪柔现在只想快点摆脱他,说了一句:“多谢少庄主厚爱,奴婢先回去了。”然后就把手抽回来,直接跑上楼。 爬上四楼,她仍觉得被玉清寒抓过的那只手很膈应,把药丸放在身上的荷包里藏好,回到房间后就开始疯狂洗手。 夜雪歌见她进来,却没像昨晚一样质问她去了哪里,坐在床上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路雪柔洗完手,打算找个机会把那药给少年送去,说不定会对他姐姐的情况有所帮助。 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若是玉清寒再遇到夜雪歌,有可能会问起她有没有服药,到时候她可能会被拆穿,她刚才一心想拿到药,并没有考虑周全,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运的是直到晚上夜雪歌都没有走出房间,她一边害怕客栈的饭菜真的有毒,一边在生玉清寒的气,秦少卿来找她,她推脱说自己不舒服,就是不肯出门。 路雪柔本想趁着晚饭的时间去找少年,却没想到夜雪歌不但自己躲在房间里,还不允许她出去。 “我饿,我要下去吃饭。”路雪柔站在房间门口跟夜雪歌对峙。 夜雪歌冷哼:“你休想。”放路雪柔下去,说不定会遇见玉清寒,让他们单独见面,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那我吃什么?”路雪柔心累的问。 夜雪歌拿着包袱翻了翻,翻出两个又干又硬的饼扔给她,道:“你就吃这个,这几天我会一直盯着你,你最好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路雪柔很是无语,心想若是让夜雪歌知道她刚才去见了玉清寒,岂不是会一剑杀了她?女主在小说里就是多疑善妒的性格,偏偏男主又是个中央空调,对谁都暖,见谁都撩,害的女主成天提防他身边的女人,暗中用了不少手段把情敌们赶走。 因为夜雪歌突然发疯,她直到子时都没有机会踏出房门一步,眼看着时辰到了,当夜雪歌突然倒在床上睡着的时候,她也闭着眼睛开始装睡,结果这一睡就真的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醒来时,路雪柔感叹,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她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都能睡着了。 当夜珣再次来叫她们下楼的时候,夜雪歌没敢再使性子,出门前她又一次警告路雪柔:“带好你的面纱,不要让清寒看见你的脸,还有……” 路雪柔不耐烦地打断:“你放心,我一定离他远远的,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本少城主都有殷九霄了,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他。” 她以为夜雪歌会继续跟她争辩,毕竟女主可是对男主死心塌地的,却没想到夜雪歌低下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她是不屑争论,还是默认了玉清寒不如殷九霄? 路雪柔忽然有了一种被别人觊觎宝物的感觉,不爽地抿起了嘴角。 下楼之后,她们没见到玉清寒,路雪柔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不会马上被拆穿。 夜雪歌闷闷不乐的,一直望着楼梯,面对这些可能有问题的饭食,她实在吃不下去,她以为玉清寒会来给她送药,哪里想到她负气跑走后,男人竟真的不管她。 她看见路雪柔也没动桌上的饭菜,心里更是怀疑,是不是月清寒瞒着自己提醒了路雪柔,还是他把药给了路雪柔。 -- 第155页 路雪柔还不知道自己卷入了男女主的狗血里,她满大堂观察,终于看见了少年的身影,少年给邻桌的客人送完汤,朝她走过来。 路雪柔装作要点菜,把他叫到身旁,一边假意说着需求,一边用眼神暗示少年。 少年看不懂她的暗示,但他猜到路雪柔肯定有重要的事要找他,于是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在别人眼里少年指的是厨房的方向,一看就是在说要把她点的菜告知厨房,但路雪柔却知道,少年居住的柴房也在那个方向,他的意思是会在柴房里等她。 解决好这件事,路雪柔在夜雪歌盯视下,吃了整整一碗饭,早上趁夜雪歌洗漱的时候,她已经把药偷偷吃了,虽然她不是完全相信玉清寒,但就算他给的不是抵制蛊虫的药而是毒/药,她也不怕。那药吃下去胃里没有任何的疼痛感,所以她猜,玉清寒没有骗她。 回到楼上,夜雪歌仍是魂不守舍的,她捱不住饥饿还是吃了半碗饭,回来却是有点后悔,想着晚饭之前,她一定要去找玉清寒,若是因为赌气害了自己,那可犯不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玉清寒整个下午都不在,晚饭时也没有出现,夜雪歌不敢再吃东西,佯装胃痛想回房间。夜珣似乎也有别的事,嘱咐她看好路雪柔,然后就出了客栈。 趁着这个间隙,路雪柔随口撒了个谎,然后偷偷去到柴房,少年果然一直在等她,听到敲门声就立刻开了门。 路雪柔不敢多耽搁,直接说正事,把保存的另一颗药丸放在少年手中。 少年惊讶地看着她,好似在问,这是什么? 路雪柔不好详细说这是自己骗来的药,只能说:“偶然得来的,说是能抵消蛊虫的影响,若是你再去看你姐姐,可以让她吃了试试,放心,我尝过了没有毒。” 少年眼眶微红,看起来很感动,就要给路雪柔下跪,路雪柔赶紧拦住他:“不用这样,你也帮了我,而且我还要你去帮我送消息呢,再说这药对你姐姐还不一定管用。” 告别了少年,路雪柔想原路溜回房间,走到三楼楼梯转角的时候,却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 她心觉不妙,摸到脸上的面纱还在,这才冷静下来。 抓她的人果然是玉清寒。 “少庄主,您有什么事?”路雪柔低眉顺眼,认真的假装婢女。 玉清寒笑了一声,问:“姑娘的脸还没好吗?” 路雪柔心中警惕,心想若是他敢抢自己的面纱,就立刻大喊大叫,让这一层的客人都出来看。 玉清寒显然没有那么蠢,他今日接到了一个消息,放心不下这两个姑娘,这才抓住少女,想提醒她。 “今夜子时,客栈里会有些乱,你们吃过那药,可能睡不着,无论如何把门锁好,不要出来。” 玉清寒似乎很忙,交代完这一句,便回了房间,路雪柔觉得多半是隐风楼楼主今晚要有什么动作了,她得再去提醒少年一声。 她着急下楼,却没看见,女子的身影从四楼走下来,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全是怨愤和嫉妒。 第76章 被害 天神还是修罗? 路雪柔又回到柴房把玉清寒的那句话跟少年说了一遍, 少年很感谢她,并且说自己晚上一定待在柴房里不会出去,她这才放心, 上楼回到了房间。 奇怪的是刚才一直心情不佳,把自己关在房里的夜雪歌此刻却不在房间里,路雪柔没有多想, 只当她出去散心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夜雪歌才回到房间,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 低着头在摆弄剑穗, 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路雪柔见她出去一趟情绪比之前还要阴郁, 忍不住想, 难道她又去跟玉清寒吵架了? “你看什么?”夜雪歌提起剑,冷冷地看着她。 路雪柔摇摇头, 只当她又犯病了,没打算搭理。 夜雪歌瞪了她一会儿, 却发现自己完全被晾在一边,不免更气愤了。 都是因为路雪柔, 她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亲生父亲的宠爱,城主之女的身份, 她都可以不要,但她不能让这个女人抢走玉清寒! 早在狂刀门的密林中, 她就感觉到玉清寒看路雪柔的眼神很特别,她深爱这个男人,更了解他,他对路雪柔产生了兴趣和征服欲, 就像当初对待她一样,玉清寒会使出一切温柔攻势,让路雪柔沉沦。 本以为狂刀门之后,他们不会再见面,更不会有什么交集,谁知道如今他们都在这座岛上,玉清寒也许已经认出了路雪柔,否则怎么会把药给她。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失去玉清寒了,夜雪歌一想到这一点就痛苦的无法忍受,趁事情还有没往更坏发展,她必须想个办法让路雪柔消失。 如果让夜珣杀了她……不,夜珣不会杀她,他还要留着路雪柔跟殷九霄换取蛊经残卷,如今距离竞宝大会还有好几日的时间,这意味着只要夜珣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路雪柔也会一直留在这里,想到玉清寒每日都要见到路雪柔,她就嫉妒要疯了。 夜雪歌低着头,狠狠地拧着手中的剑穗,路雪柔偶然抬头看见她这神经质的模样,心里有点瘆得慌,她记得小说中女主只是在感情方面有些偏执,应该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吧,现在看着怎么这么像个变态啊。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察觉到有一道饱含恶意的目光看向她,路雪柔回视对方,夜雪歌却在此刻又低下了头,她把剑放在床边,语气不凉不热地说道:“不早了,睡吧。” -- 第156页 莫名其妙! 路雪柔心里骂了句有病,再一看沙漏,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她记起玉清寒说的话,决定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装睡到底。 路雪柔不知道的是,夜雪歌也在思考着玉清寒的那番话。 她刚才看见玉清寒和路雪柔单独在一起,在路雪柔离开后,她险些要去质问玉清寒为什么要背叛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好在走到玉清寒门口的那一刻,她清醒了,若是将这件事摊开,以玉清寒的性格只怕更不会回头,她要先解决路雪柔,再想办法让男人回心转意。 夜雪歌敲响了玉清寒的门,用最温柔最让他喜爱的模样来面对男人,她的柔顺和乖巧勾出了玉清寒心里的火,男人在这个时候最是好说话。 夜雪歌先向他道歉,说自己之前一直在受夜珣的胁迫,被吓到了,才会那般冷漠对他,并且解释了自己和秦少卿的关系,再三强调两人只是朋友,玉清寒信了,将她抱到怀里亲吻,正是火热之时,她用手抵住男人的唇。 在玉清寒有些许不悦之时,她娇声问道:“清寒,你先告诉我,客栈里的饭食究竟有什么问题。” 玉清寒皱了皱眉:“我不是给了你解药吗,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我担心啊,我之前吃了这里的东西,清寒,你就告诉我吧,让我安心。”她使劲浑身解数撒娇,终于让玉清寒说出了隐风楼的秘密。 隐风楼的楼主从药王谷得到了一种蛊虫,能够洗去人的记忆,控制人为自己所用,但是这种蛊虫又极其容易反噬,所以他挑选了这座无名岛,建立隐风楼,引江湖上各路人前来,利用他们帮自己研究这种蛊虫。 最低级的蛊虫只能控制人几个时辰,并不会对记忆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会潜移默化的让人忘记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每次来到岛上的人很多,他会挑选那些不起眼且身份安全的人,还有不受低级蛊虫影响或是发现他们秘密的人,将这些人带走,送到另一个地方,喂他们服下更高级的蛊虫,更甚者将这些人变成完全听命于他的傀儡。 夜雪歌当时听完这个秘密,心里十分恐惧,但眼下,她却有了别的想法。 玉清寒告诉她,楼主的手下今夜会来抓走一批人,这批人大多是江湖上无人在意的小角色,还有一些跟着主人前来的仆役和婢女,他还嘱咐自己别让路雪柔晚上出门,她婢女的身份不安全。 夜雪歌躺在床上,侧目看向榻上的少女,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也是自己此生最大的仇敌,一个永远迈不过去的坎,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只有除掉路雪柔,她的心才会平静,她才会重新得到幸福和爱。 夜幕漆黑,子时终于到来,如每天晚上一样,客栈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只有这间房里的两个人,心思各异的等待着。 没过多久,门外的走道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路雪柔紧张地听着,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夜雪歌回来之后好像没有锁门!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光着脚冲向门口,正要将门栓别上,背后突然冒起一丝寒气。 路雪柔回头,看见夜雪歌正站在她身后。 “你想怎么样?” 夜雪歌没有回答,望着她的眼睛里有怨毒的恨意。 路雪柔蹙起眉,发生了什么,让她不顾夜珣的威胁,非要置我于死地?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个,路雪柔能清晰的听见他们闯进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将里面的人拖行带走,锁链声已经快要来到他们这间房门口,再不锁门,那些绿色眼睛的怪人就要进来了! 路雪柔很费解地问:“你这是想跟我一起死?” 夜雪歌冷冷一笑,道:“不,只要你死就够了。”她说罢打开了门,一把将路雪柔推出门外,然后将房门快速落锁。 路雪柔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发凉,下一秒,来自于绿眼怪人的气息吹拂在她后颈上,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缠上来的锁链勒得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好像被带出了客栈,又被放在一条摇晃的小船上,在海上恍若没有尽头的漂着,路雪柔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小船停在了岸边,有人用布袋蒙住了她的头,扯着她身上的锁链向前走,最后她被推到了一个房间里,周围好像有许多像她一样被抓来的人,如今清醒了都在谩骂和求救。 路雪柔躲在角落里休息,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她还是先保存力气吧,而且在人家的地盘上大吵大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没有用。 她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想知道这是上岛的第几日,却因为在小船上那段时间记忆太过模糊,怎么都算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每隔三日无名岛上的船就会去镇上接人,如果少年遵守诺言,应该会帮她送消息的,多想无益,她现在只能等待。 如果殷九霄能找来这里就好了,不只是她,岛上所有无辜受害的人都会得救,还能借此洗刷一下他魔头的名声。 * 被少女惦念的人此时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上,殷九霄一身白衣,冷气森森,但那张脸却美得近乎妖异,经过他的身边的人忍不住停留,看他一眼却又吓的魂魄离体。 这一身白衣打扮,这样冷的气势,再加上那张世上绝无仅有的妖异绝美的脸,除了大魔头殷九霄还会有谁? -- 第157页 月青璃看了眼瞬间空掉的街市,婉转地建议道:“宫主,您要不要易个容?” 她身后的男人懒散地附和:“确实,殷宫主太惹眼了。” 另一个女子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趟出来,殷九霄只带了月青璃,陈显留在魔宫处理善后,他们路过西夷城,顺带着把无所事事的石景澜和十分担心主人的飞霜也带来了。 殷九霄没有半分理会他们的意思,独自向前走,他冷寂的眸中原本什么都不在意,却在看见一家刻着庞氏字样的药材铺时停留了片刻。 月青璃也看到了:“宫主,属下进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路姑娘的消息?” 她刚说完,殷九霄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药材铺里似乎是起了争执,伙计在不耐烦地驱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你到底要买什么?不买别捣乱,客人都让你赶跑了,多影响我们店里的生意。” 少年揪着他的衣袖就是不肯走,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拿着一支蝴蝶簪子在他眼前晃。 伙计烦透了,正要多叫两个人来把少年扔出去,他抓着少年的手却突然被冻成了冰,吓得他赶紧松手。 一袭白衣出现在他面前,伙计看呆了,心说这是哪来的天神降世了,仔细一看这人满身外溢的煞气,哪里是天神,分明就是地狱里的修罗啊。 殷九霄对着少年伸出了手,少年一怔,不知所措之时,月青璃在一旁开口:“小子,你手里的发簪哪来的?是不是一位漂亮姑娘给你的,知道她在哪吗?” 他忽然想起,托他传消息的姐姐曾说过,会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好人来救他们,眼前这个白衣的哥哥,会不会就是姐姐说的大好人。 少年的眼里看不懂戾气和煞气,他更不认识殷九霄何许人也,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人很厉害。 他上前一步把簪子放在殷九霄掌心里,并且带着殷切的期盼抓住了殷九霄的衣袖,怕殷九霄不懂他的意思,少年拿起了桌台上的纸和笔,在纸上刷刷写道:“大哥哥,你是来救那个姐姐的吗?可以再多救一些人吗?姐姐跟我说你是一个大好人,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第77章 子蛊 最简单的方法 药材铺里静寂无声, 殷九霄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发簪,并未说什么,月青璃等人看着纸上的那句话, 觉得自己每个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怎么就如此魔幻? 殷九霄?大好人?是这少年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很奇怪,少年眼中的热切如同被浇了冷水, 慢慢归于平静、失望。 他再次在纸上写起了字:“不行也没关系,路姐姐还在等着你们去救她, 只救她也好。” 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太多, 无亲无故, 这些人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隐风楼的危险救他们, 而且路姐姐对他很好, 还给了他一颗能化解蛊虫影响的药,他已经偷偷拿去给姐姐吃了, 现在姐姐已经隐约能记起一些从前的事,对他也不再态度恶劣, 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在哪?”殷九霄收起蝴蝶簪子,目光在触及纸上“大好人”三个字时, 漾起些许波澜, 身上外散的冷意也收敛了一些。 少年被他冷漠的声音冻得一个哆嗦,然后才反应过来, 在纸上把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要的写下来,他还提及:“昨日之后, 我就没有再见过路姐姐,我怀疑她被楼主的眼睛给抓走了,岛上能去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但都没有路姐姐的踪迹。” 殷九霄看完这些, 眸中依旧平静无波,但他手中的沉渊刀已经在克制不住地轻轻震颤。 月青璃曾亲眼见过这把魔刀有多么恐怖,她赶紧开口:“宫主,这少年说路姑娘拿到了能化解蛊虫影响的药,此时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要尽快去无名岛把她救出来。” 她提到路雪柔,殷九霄果然被转移了注意,沉渊刀重新安静下来。 月青璃松了口气,问少年:“小子,你得给我们带路,有问题吗?” 少年点了点头,在纸上写:“可以,我不是船工,只负责一些杂事,钟管事知道我无处可去,并没有限制我只能跟船工一样三日轮换一次。” “去无名岛的船什么时候离开,我们还赶得上吗?”石景澜问道。 少年:“赶得上!船工需要卸货,钟管事也要带人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一定赶得上!” 月青璃其实还有一点担忧,殷九霄的相貌和衣着都太过招摇,凡是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但要他伪装定然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觉得,船一靠岸,殷九霄就会把岛上的那些江湖人屠杀殆尽,然后翻遍整个岛把路雪柔找出来。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可怜了这个少年,路雪柔在他心里构建的那个大好人殷九霄的形象,很快就会彻彻底底的颠覆。 然而与她预料的不太一样,离开药材铺之前,殷九霄让石景澜给他易了容,换上一张稍显平凡的脸,哪怕他还穿着那身白衣,也没有人再会认为他是殷九霄,而且江湖上都知道,殷九霄一向独来独往,有他们这群人跟着,此时的殷九霄就更不像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了。 有少年带路,他们很快来到了码头,此时船工已经卸完货,一直在此等待的江湖人早已上了船,正巧钟盛带人采买回来,见少年领着这么一群人,皱了皱眉头,把少年叫过去问话。 -- 第158页 “这些是什么人?” 少年用手比划,大意是在街上遇上这些人,向他打听如何去隐风楼的竞宝大会,他就把人带过来了。 钟盛相信少年不敢骗他,但眼前这些人突然冒出来,总是有些可疑,于是他上前,看似客气地问道:“不知这几位客人可有邀请函?” 其实并没有上船前查看邀请函这样的规矩,但是这趟出来楼主嘱咐过他,临近竞宝大会,要他谨慎些,不要多生枝节,他看着这几人觉得有些奇怪,这才问他们要邀请函,毕竟楼主亲自邀请的人,一定是不会有问题的。 此刻殷九霄隐在最后,一切全由月青璃出面,她拿出了从赏罚使那搜出来的邀请函给钟盛看。 这张邀请函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上面并没有写具体的名姓,应当是隐风楼秘密送出的,即便钟盛看了,也不会知道他们属于何门何派,只知道这是楼主想邀请的人。 钟盛将邀请函还给月青璃,态度恭敬不少:“船这就要开了,各位客人请上船。” 钟盛站在一边,等着他们一行人上船,他发现先前做主的那位姑娘并没有动,而是立在一旁等着她身后的白衣男子先走,便忍不住多看了那男子一眼。 视线一对上,他遍体生寒,仿佛坠入了寒冰地狱,但只一眨眼,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那男子长相平凡,只是神情有些冷漠,让他出现了错觉,而且这人手中拿的刀也很不起眼,这样的人即便多看几眼,也记不住样子。 等人上了船,钟盛暗笑自己最近有些疑神疑鬼,只是个普通江湖人罢了。 由于上一次有人在船上挑事,致使许多人打了起来,钟盛这次严阵以待,让船工去厨房造饭,自己则带了隐风楼弟子在甲板上盯着,幸而一直到饭端上来,船上都很平静。 魔门这一边,月青璃、石景澜和飞霜围在一张桌上坐着,殷九霄独自站在船边,看着海面上的波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青璃和石景澜极少在江湖上行走,飞霜只是城主府的婢女,殷九霄又易了容,所以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船工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月青璃和石景澜在那研究,却怎么也看不出饭菜里有蛊虫,殷九霄静立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他走到桌前,指尖在碗沿上轻轻一碰,有一滴透明的水滴一样的东西从白色的米饭中慢慢爬到碗的边缘。 月青璃愣住,压低声音道:“属下从没见过这样的蛊虫。” 殷九霄捏起那只透明的蛊虫,目光里浮现一丝怔忡,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随后,他指尖轻捻,蛊虫便化为了一丝白色的烟气,就此消失。 他似乎无意回答月青璃的话,转身又走回了船边。 月青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以殷九霄的性情,岂会对人长篇大论的解释?何况如今真正牵动他心弦的人并不在这里。 船到达无名岛的时间依然是晚上,岛上雾气重重,月青璃嗅了一口空气,嫌弃地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她虽然对毒了解不深,但也感觉出来这雾气有问题,若是闻久了恐怕会让人变得情绪暴躁,神智失常。 她小声提醒了石景澜和飞霜,再看向殷九霄,只见那些雾气只要一飘到他面前就像被什么吸食一般,极快地消散。 月青璃忍不住感叹,是她多虑了,这位乃是世间最毒,什么毒气毒物靠近他,都只有被吞噬的份。 钟盛照例带众人先去见隐风楼楼主,如果路雪柔在这里,一定会发现楼主说的话与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最后没有邀请函的人被带去签订契约,其余人则被钟盛带到客栈分配房间。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大堂里聚集了很多人,殷九霄等人正要上楼,同时玉清寒带着天羽山庄的几位高手正从二楼往下走,走在最末的石景澜抬头一看,眼神有些古怪。 “是他。” 月青璃听闻他的声音,问:“怎么,你认识?” 石景澜三言两语把玉清寒的身份和天阴山那场决斗的始末说了出来,月青璃一惊,连忙去看殷九霄的神色,可惜那张脸上平时就少有情绪,如今带上了面具,就更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她又观察了一眼殷九霄手中的刀,没有丝毫动静。 按理说见到陷害自己的仇人,总不该毫无反应的,但殷九霄又确实无一丝波澜,这情况真的很离奇。 他们心里有各种猜测,而殷九霄却已经抬步上楼,与玉清寒错身而过时,另外三人都很担心他突然出手,但事实却是一切都很平静,殷九霄就这么走了,三人愣了一下,赶忙追上。 玉清寒下楼的时候与一个白衣公子擦身而过,不知怎地,他的心急速下坠,一瞬间汗毛倒立,脑海中恍然出现了天阴山上殷九霄白衣染血,一双浸染煞气的红眸冷冷盯着他的样子。 他惊惧至极,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那是极为平凡的一张脸,见过即忘,无论气质还是相貌,无任何相似之处,只是个穿白衣的普通人。 玉清寒背后被冷汗浸湿,心想一定是这两日跟夜雪歌争吵,让他没有休息好,才会头脑不清醒差点认错人。 想起夜雪歌,他的心情更差了两分,玉清寒从来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子会如此恶毒善妒,只因他给了别的姑娘两颗解药,就加害于人,现在那姑娘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他又整日被这些人盯着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她。 -- 第159页 算了吧,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他再去找楼主要人,万一那姑娘已经被蛊虫控制了,他就把她带回天羽山庄,收为妾室照顾一辈子。 没人知道玉清寒心里无耻的想法,几人上了四楼,钟盛指着空着那一侧的房间,说是可以随便选,他们都不习惯与人同宿,便一人选了一间,选好房间后,三人聚在月青璃的房间里,商讨着对策。 月青璃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人不在,她问另外两人:“我们商讨如何救路姑娘,不用告诉宫主吗?” 石景澜慢悠悠打着扇子:“你去还是我去?只怕殷宫主心里不爽,捏断了你我的脖子。” 他们正犹豫着,房门被敲响了,飞霜去开门,少年站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交给她,然后飞快地跑了。 几人拿到桌上一看,发现那张纸上画着这座无名岛上详细的地图,岛上的几座楼他们已经看过,这张图上最让人在意的是岛屿背面的岸边,画了一艘小船以及标出了有许多隐风楼弟子在看守。 “如果路姑娘已经不在岛上,那她可能从这里被送去了别的地方。”石景澜指了指那艘船。 月青璃:“你说得对,不如我们今夜去探一探?”但她马上摇头:“那个少年说子时所有人都会睡着,楼主的眼睛夜里会在客栈和岛上巡查,若是我们将动静闹大了,恐怕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们心知肚明,这个不可预知的后果就是殷九霄,那位杀起人来根本无理智可言,若是这里的人都被杀光了,路雪柔的下落可就真的毫无线索了。 “别的先不说,把这地图给殷宫主送去吧。”石景澜敲了敲桌面,没有起身的意思。 “早知如此,我就跟陈显换了。” 月青璃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拿着地图离开,转头去敲对面的房门。 微风拂过,门便开了,月青璃硬着头皮走进去。 “宫主,您看看这张地图?” 殷九霄此刻站在打开的窗子前,窗外是漆黑迷蒙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透进来。 他接过月青璃手中的地图,只是看了看,便还给她。 月青璃问道:“宫主,我们要不要抓个隐风楼的弟子来问话?” 殷九霄望着夜空,声音极冷:“不必,今夜你们留在客栈。” 这话的意思是他要出去?月青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多问,不管他是要直接灭了隐风楼还是要把整个岛翻过来,她都管不了,还是回去睡个美容觉吧。 几人各自回到了房间,等着子时到来,然而他们预想的混乱却没有发生。 客栈四楼的走道里漆黑一片,绿色眼眸的人缓慢地走过一间间房门,漫无目标,没有终点,直到他看见一个白衣人突兀地站在前方,僵硬的身躯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他拽着锁链上前,脑中想起一个男人的指令——抓住他。 他越走越快,很快来到白衣人面前,就在他要将锁链套在白衣人身上之时,那人抬手放在他额前。 脑海中那道声音不见了,他意识恍惚,只感到脑中一阵剧痛,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一只在黑暗中闪着白光的蛊虫从他的前额钻了出来,那里留下了一个血洞。 蛊虫破体而出,人已经死了。 殷九霄捏住那只蛊虫,看着面前极速干枯的尸体,眼底情绪莫测。 随后,他隔空一掌,将面前的死人彻底变成了飞灰。 有了这只子蛊,找到母蛊并不困难。 第78章 相见 这几日,可有受苦? 四周都是封闭的, 没有窗子,看不到一点亮光,被关在这里的人根本就分不清过了多久。 路雪柔在角落里抱膝坐着, 被抓来的人喊累了,声音越来越弱,他们绝望地靠着墙边, 同时紧紧地盯着房间里唯一的门,然而自从那些人把他们送进来, 门一直没有打开过。 路雪柔倒是不担心, 因为楼主把这么多人抓来, 目的总不会是为了饿死他们, 所以一定会有人过来送饭。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几天,不说别的, 吃喝拉撒的问题就很是令人头疼,她可不想臭死在这里。 幸而没让她担忧太久,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他们带到了类似于地牢一样的地方, 分开关了起来, 又送来了饭菜和一碗水,之后就彻底不见踪影。 路雪柔待的这一间牢房在地牢的最里面, 每间牢房用石壁隔开,她看不见周围的人, 一下子就觉得这黑暗的地牢里只剩她一个人了,被抓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开始害怕,整个人缩在墙角。 地牢里分不出黑夜和白天, 昏黄的灯火微微摇晃,怎么看都是那些恐怖电影才会出现的气氛,最让路雪柔惊恐的是,她发现自己身后的这堵墙好像在动。 一定是错觉!墙怎么会动呢! 路雪柔看着自己的脚下正随着墙移动的方向一起移动,她懵了一瞬,然后开始绝望。就在她想喊救命的时候,一只小手捂住了她的嘴。 等一下,这个手…… 路雪柔捏着面前这只手反复确认,应该是个姑娘,而且年纪不大。 她缓慢回头,发现自己靠着的这堵墙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而她先前缩在的墙角处,出现了一个洞,此刻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刚从洞里爬出来,正惊慌地捂着她的嘴。 少女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声跟她说:“姐姐,你别误会哦,我不知道这间牢房里有人,我也没有要伤害你,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好不好?” -- 第160页 路雪柔点了点头,少女松开她就要钻回洞里逃走,路雪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 少女哭丧着脸:“姐姐,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路雪柔将她拽了回来,自己堵在洞口,然后说道:“有条件的,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是觉得这里极度不安全,少女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对路雪柔解释道:“我叫渺渺,这里是罗刹宫的地牢。“只是前两个问题她都回答的十分干脆,最后一个却是支支吾吾的。 路雪柔抓住她的手臂,问:“你是楼主的人?” 渺渺听到这个楼主这个称呼,反应极大,她像是不屑,呵呵笑了两声:“什么狗屁楼主,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也就是如今我爷爷在闭关,才让这些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路雪柔听不明白她的话,但其中闭关两个字让她有些在意。 这里是罗刹宫,少女说她的爷爷在闭关,联想小说中的这段情节,似乎只提到了罗刹宫的老宫主在闭关,但是所谓的闭关却是左护法编造出来的,真实的情况是老宫主被他们使计囚禁了起来,目的就是掌控整个罗刹宫和逼问出蛊经残卷的下落。 “你是罗刹宫宫主的孙女?”路雪柔问道。 渺渺也没打算隐瞒,承认道:“是啊,你想怎么样?” 难道她不知道罗刹宫宫主被软禁了?也有可能,因为左护法将这事做得十分隐秘,除了他的心腹和隐风楼楼主,别人都不知情,后来还是殷九霄杀到了罗刹宫,机缘巧合才把罗刹宫宫主救了。 “你爷爷是真的在闭关吗?”路雪柔忍不住问道。 渺渺一听她这么问,情绪低落下去,用手指抠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她别扭地问:“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等路雪柔回答,她先说道:“爷爷闭关的消息是云叔叔告诉我的,他是爷爷最看重的弟子,他不会骗我的。” 姓云?路雪柔立刻想到了罗刹宫老宫主的大弟子,他早就投靠了左护法,怎么可能对渺渺说真话。 “你要是这么相信他就不会问我了。”路雪柔摇了摇头。 渺渺蹲在那里低着头,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幼兽,她挣扎了很久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相信。” “一开始云叔叔说爷爷闭关了,我没有半点怀疑,但是很快,宫里的事务都交到了左护法手上,我记得爷爷以前说过,左护法心思不正,绝对不能把罗刹宫交给他。后来左护法带了一个白衣戴着面具的人到了罗刹宫,那个白衣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渺渺口中的白衣人,很显然就是隐风楼楼主,路雪柔没有打断她,继续听她说道:“他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弄到了罗刹宫,还在宫里养各种毒虫毒蛇,抓宫里的弟子试验,后来他们嫌宫里的人不够,还把外面的人抓来,把整个罗刹宫弄得乌烟瘴气,若是爷爷知道了,肯定很生气。” 提到爷爷,她更是伤心,双眼微微泛红。 路雪柔不想打搅她,但是现在自己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渺渺对罗刹宫十分熟悉,又能来到这里,所以有些事情她必须问清楚。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隐风楼楼主,据我所知他听命于左护法,你爷爷是被左护法囚禁了,你现在必须振作起来,爷爷还等着你去救他。” 路雪柔想起一段剧情,殷九霄杀到罗刹宫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少女,少女带着他找到了罗刹宫的老宫主,这才解救了罗刹宫,现在看来,他遇上的就是渺渺,那么殷九霄有没有可能按照剧情来到这里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连渺渺抓着她的手都没有注意。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爷爷真的被他囚禁了?” 路雪柔回过神,点了点头,道:“但我不知道他具体被关在什么地方,你对罗刹宫应该很熟悉,你觉得你爷爷有可能被关在哪里?” 渺渺仔细想了很久,道:“我心里大概猜到两个地方,但是需要悄悄去看一看。” 路雪柔道:“嗯,那你先想办法去看看,我在这等你。” 渺渺打算从洞里钻回去,但她走之前又抓住了路雪柔:“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这里黑漆漆的有什么好待的。” 路雪柔为难:“但是不会被发现吗?” 渺渺摇头:“放心,现在是半夜,那些人都睡着了,明早才会来看一眼,到时候我再送你回来,而且你还没吃东西吧,他们给的东西可不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路雪柔一想也是,隐风楼给他们这些人吃的东西里肯定是有问题的,如果是客栈里用的那种低级蛊虫还好,换上别的她服用的药可就不一定好使了。 她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跟渺渺一起出去。 两人先后钻进洞里,渺渺小声解释道:“这个洞是从前修建地牢的时候留下的,我小时候贪玩,偶然发现的,今天我的婢女出去很久还没有回来,我怀疑她被左护法的那些人抓了,这才钻了洞进到地牢里,结果就碰上姐姐你了。” 路雪柔问:“那你不找你的婢女了?” 渺渺叹了口气:“地牢那么大,我找到天亮都找不完,还是先去找找爷爷被关在哪吧!” 从这个洞钻出去,两人站在墙边歇气,渺渺带她沿着墙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一个幽静的小院里。 -- 第161页 渺渺一进院子就喊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正中的小屋里走出一个美丽的中年妇人,她神色温柔地说道:“这么晚你又跑去哪里了?” “咱们院子里那个碧荷,娘你还记不记得?她一天没回来了,我出去找找。” 妇人看了一眼在她身后的路雪柔,纳闷道:“碧荷?我怎么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渺渺直叹气:“娘,她不是碧荷,是我救的一个姐姐,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我们还有事,你先进去休息吧。” 妇人一脸迷茫地回屋去了,渺渺带她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一边给她拿吃的,一边说道:“让你见笑了,我娘她生病了,不太记得人,总是睡一觉就忘了前一天发生的事。” 这病症听起来有点奇怪,路雪柔免不了联想到蛊虫身上,问道:“你娘这样多久了?” 渺渺回答:“大概有三年了,也找不出原因,爷爷请了很多名医也治不好我娘,后来就让她搬到了这里,比较清静,适合养病。” 路雪柔思考了一会儿,道:“你娘有没有可能是被下毒了?”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是那么多江湖上有名望的神医都看不出来。”渺渺垂着头道:“我觉得我娘不是被下了毒,而是被下了蛊,从她生病之后,她就很是怪异,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娘从前脾气很火爆的,但现在她变得很温柔,都不像她了。” 她这些形容让路雪柔想到了客栈里帮过自己的那个少年,他的姐姐也是这般,渐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性情大变忘了过去的事。 你娘可能真的被下了蛊…… 路雪柔一时无法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说出口,决定还是等他们找到罗刹宫宫主之后再说吧。 她在渺渺这里填饱了肚子,两人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趁夜走出了小院,渺渺说罗刹宫晚上的守卫并不严,只是要想办法避过那些绿眼睛的怪物,一旦被他们发现就会惊动左护法,到时候她们俩就完了。 按照渺渺的猜测,两人先去了罗刹宫宫主居住和练功的晦明殿,殿外有一些罗刹宫的弟子看守,渺渺用轻功溜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对路雪柔摇了摇头。 “我爷爷不在这里,其实我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我还抱着一点希望,我爷爷真的是在闭关,看来云叔叔真的骗了我们,他背叛了爷爷。” 渺渺没有痛苦太久,她抹了一把眼泪,道:“既然不在这里,肯定是在左护法练功的暗室里,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靠近了那间屋子,差点被左护法杀了,幸亏我娘来的及时。” “只是那里一定戒备森严,咱们远远地去瞧一眼,如果进不去就算了,反正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现在左护法独大,我要假借爷爷的名义,把右护法调回来,让他们先打起来,这样也许能趁着混乱救出爷爷。” 路雪柔觉得她这想法很好,只是耗费的时间太久了,若是被左护法察觉了,她们会很危险,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渺渺带着她躲过弟子的巡逻来到了一个大院落附近,但奇怪的是,院子周围并没有什么守卫巡视,门口只站着两个罗刹宫的弟子,看起来还不太精神,一会儿一个哈欠。 “姐姐,你先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渺渺说完便窜了出去。 路雪柔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里守卫不严很是反常,但她没来得及拉住渺渺,只能站在这焦急地等待。 过了半天,渺渺还是没出来,那两个守卫却是已经靠在门边睡着了。 他们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不约而同的软倒,然后闭上眼睛。 路雪柔心说,这两个罗刹宫的弟子该不会也被下了那种低级蛊虫吧。 正在她如此想的时候,左手腕处传来了一阵疼痛,想起以往的每次经历,这是金手指提醒她,这里有危险! 与此同时,刚才进入院子的渺渺也出来了,她脸色苍白,朝着路雪柔喊道:“快跑!” 只见她身后,两个穿着罗刹宫弟子衣服的人从院子里飞身出来,不同于普通弟子的是,他们的眼睛都是绿色的。 渺渺几步蹿到了路雪柔身边,拉着她的手向前跑,两人都竭尽全力了,后面的绿眼怪人还是穷追不舍,而且看他们的速度,可比隐风楼客栈的那些要快多了。 眼看两人就要被追上了,路雪柔想着大不了就再被抓到地牢里一回,可是渺渺告诉她:“绝对不能被追上,他们身上有杀气,会杀了我们的。” 路雪柔直喘气:“那怎么办?我们甩不掉他们,而且再跑我就没力气了,迟早会被追上的。” 渺渺一时沉默,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路雪柔丢出去吸引那两个人的注意,她会轻功,想跑掉还是不难的。换做以前,她肯定毫不犹豫就会这么做,但今天她却迟疑了,因为这个姑娘看起来真的很善良,很美好,让她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都很卑劣,很自私。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及时打消的这个念头,却真的救了她。 * 指尖捏着的白色蛊虫发出了微弱的挣扎,殷九霄只是泄露出一丝寒气,幼虫就发出了只有蛊虫之间才能听懂的鸣叫,这声鸣叫之后,果然有一声回应隔着遥远的海雾传来。 殷九霄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在海上踏跃腾挪,偶尔缓下来,脚下轻点海面,便再次跃出很远,以他的轻功和内力,穿越这片海来到罗刹宫,也不过两个时辰。 -- 第162页 蛊虫之间的感应越来越明显,殷九霄踏进罗刹宫的那一刻开始,便感受到了母蛊的存在,他无所顾忌,直接向那一处跃去。 一个充满蛊虫脏臭的院落就在他面前,殷九霄体内的天魔内力蠢蠢欲动,许是这些蛊虫牵动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回忆,他只想将这里连同罗刹宫一起毁灭。 “快跑!” 毁灭欲来临的一瞬间,他听到了院子外的声音。 “我真的跑不动了!” “不行,被追上会死的。” “死就死吧,我不想活了!” 殷九霄耳廓轻轻一动,眸中寒冰散去,只剩一抹柔光。 路雪柔累的眼前都见重影了,她那句我不想活了,其实是真心的,反正再跑下去也要累死了,跑步这种心脏高负荷的运动,真的很不适合她。 结果刚这么想,她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影,路雪柔迷迷糊糊的说:“我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下一秒,她浑身放轻,如同在云端,路雪柔懵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这熟悉的怀抱,冷冽的味道,除了殷九霄还会有谁? 路雪柔眼泪汪汪,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哥哥,呜呜呜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差点就死了。” 她一点不客气地把眼泪蹭在了殷九霄的白衣上,男人丝毫不在意,又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直到渺渺求救的声音将她唤醒,路雪柔一看,那两个绿眼怪人已经追上来了,其中一个抓住了渺渺,另一个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路雪柔这几日受够了这鬼东西的气,连忙拍了拍殷九霄的肩膀,道:“哥哥,打他!” 殷九霄这次没有像在客栈时一样,先把蛊虫取出来,在少女声音落下之后,他随手挥出一掌,便将那人浑身冰冻。 路雪柔看见渺渺还未脱困,又跟他说:“快救人呀。” 直到她这么说了,殷九霄才又挥出一掌,渺渺望着差点冻成冰的脚踝,心说幸好自己逃得快,不然就跟那东西一起冻上了。 不过这个人武功如此厉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一抬头,就看见两人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男的冷峻,少女柔和,端这么看着,是挺般配的,只是这男的怎么样貌如此普通啊? 路雪柔与她发出了一样的疑问,她摸着殷九霄的脸问:“哥哥,你怎么这副打扮?” 殷九霄遇上她,自然是耐心:“易了容,为了混进隐风楼救你。” 路雪柔心想顶着这么一张普通的脸,真是难为他了。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隐风楼?” 殷九霄蹙了蹙眉,像是在为难,一下子要说许多话,他心里仍是抵触。 “说来话长对吧,我都知道。”路雪柔一副理解的样子。 殷九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便想离开,虽然那间院落里藏着许多能牵动他过往的东西,但比起路雪柔,那些并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他也无心去管。 “姐姐。” 路雪柔听到渺渺叫她,立刻顿住脚步,顺便拽住了殷九霄。 差点把正经事忘了,罗刹宫的事没解决,隐风楼那里还有一场大阴谋,若是让殷九霄来选,他肯定什么也不管,直接走人了。 “不能走。”路雪柔摇晃他的手臂:“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天,我吃不饱也睡不好,整天担惊受怕。” 殷九霄闻言停住脚步,将她拉到面前仔细看了看,伸手触上她有些尖的下巴,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是谁?” 他知道是夜雪歌将路雪柔带离了魔宫,但那个女人并没有本事再将人带到隐风楼,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路雪柔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道:“这些回头再说,你现在欠下了别人的人情,总要还了才能走。” 殷九霄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路雪柔理直气壮道:“这几天我吃过两个人给的饭,就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啊,我欠的和你欠的有什么区别!” 殷九霄眼里漾起一丝笑意,声音虽冷却透着些许愉悦:“那听你的。” 渺渺等他们说完了,才小心翼翼上前:“姐姐,这位是你的……” 路雪柔脸红红的,不好回答,只好敷衍过去:“是我家哥哥来找我了,他很厉害,我们不用再怕那些东西了。” 渺渺从她的话里自行理解:“是你夫君吗?他的武功似乎比我爷爷还要高,我学艺不精看不出来。” 路雪柔闹了个大红脸,正要开口,殷九霄却淡淡应声:“嗯。” 嗯什么啊!成亲了吗?八字还没一撇呢! 路雪柔再想反驳已经晚了,渺渺是个十分自来熟的小姑娘,且特别识时务,她赶紧换了个称呼:“原来是姐夫啊,我跟姐姐也算经历一番生死,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结拜姐妹了,您就是我姐夫!” 殷九霄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渺渺松了一口气,好歹先攀上关系,这个男人看起来冷漠极了,根本不像爱管闲事的性格,她还是得从路雪柔身上想想办法,才能让这人帮她救出爷爷。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她倒是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利用路雪柔去挡住那些东西,否则现在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 “天马上就快亮了,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 第163页 路雪柔许久才从那声“姐夫”中回过神,现在脸上还热得很,但她又很疑惑,殷九霄都来了,还离开做什么,现在直接进去救人也行得通啊。 谁料殷九霄竟然答应下来,道:“带路。” 路雪柔从他的神情和态度里看出了一丝抵触,不算严重,只是些微,但却很反常。 她一边被殷九霄牵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间院落,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他厌恶到根本不想揭开。 “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两个人怎么处理?”渺渺问道。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两坨冰雕被一阵风吹散了,冰晶落了满地,想必天一亮,这些就会化成水渗进地面,找不到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路雪柔他们又回到了渺渺居住的小院里。 此时天还未亮,渺渺的母亲已经睡了,院子里安静无声,他们都在渺渺的屋里。 “天亮了,看守地牢的弟子会去查看,到时候你逃出来的事就瞒不住了。”渺渺担忧道。 路雪柔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若是回去的话,殷九霄怎么办?现在这个人明显不想掺和罗刹宫的事,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她说欠了渺渺的人情,不管怎么样,总要弄懂他为什么会有抵触的情绪吧。 她看着殷九霄发呆,渺渺看出她是想说什么,于是很识趣地离开了,没有继续打扰他们。 殷九霄终是招架不住她这样纯粹又直接的眼神,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路雪柔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像是常年被冰寒覆盖,但面对她的时候却是澄净而有温度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路雪柔努力想了一个不太直接的问题。 然而殷九霄却没有再逃避,他把一只白色蛊虫放在桌上,蛊虫暂时被冰封住了,在透明的冰层下挣扎。 路雪柔不敢凑近去看,尽管这虫子长得不难看,但还是让她十分难受。 “它叫牵丝,出自药王谷圣女之手,这只是子蛊,真正的母蛊应该在之前那间院子里。” 路雪柔是看过剧情的人,对这件事并不惊讶,因为在原书中,殷九霄后来也曾用这种蛊虫控制过别人。她在意的是,殷九霄说起这件事的神情,他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回到了过去,眼中满是冰冷的厌恶。 “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路雪柔用双手抓住了他的手,她虽然想帮殷九霄改变魔头的名声,但她更不想看着这人堕入痛苦的过往,就当她自私好了。 殷九霄感觉到这双手把自己一点一点从深渊中拽了出来,他看着少女的神色很温柔:“你不想救这里的人了?” 路雪柔下意识说道:“如果只能选一个,我当然救你。” 她脱口而出之后才察觉这话有点蠢,但一抬头,殷九霄脸上还有未散尽的笑痕,她瞬间觉得犯蠢一次也值得了。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路雪柔指了指桌上冰冻的蛊虫。 殷九霄看着她,轻描淡写道:“年幼时,圣女为了控制我,从极热之地寻来了牵丝。” 他不再说下去,也不需要再说下去,路雪柔已经猜到了,圣女定是怕他不肯找殷行烈复仇,所以想用这种蛊虫控制他。 “不要说了,我们这就回家。” 路雪柔不想让他再揭起过去的伤疤,立刻就想离开,然而她的手还被殷九霄牵着,哪也去不了。 殷九霄心中一暖,道:“不必担忧,而今的我再不会畏惧此物,你想救那些人,我知道。”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便没什么不可以。 殷九霄将她拉到身旁,只问了一句话:“这几日,可有受苦?” 路雪柔独自一人的时候,坚强又乐观,面对危险也从不流露软弱,但此刻被他怜惜的问这一句,她心里那道坚韧的墙顿时崩塌了,含着眼泪道:“我好想你,每天都吃不饱,饭里面还有虫子,被关在很黑的地方,睡着了就做噩梦。” 殷九霄每听一句,心里想的都是要将罗刹宫和隐风楼屠杀殆尽,但他此刻没有露出丝毫杀气,只是将少女抱在怀里,任她把眼泪都蹭在自己身上。 那些人该死,但归根结底,是他弄丢了她。 第79章 绝灵 地上凉,坐在我怀里。 路雪柔只是发泄了一小会儿情绪, 就红着眼睛从殷九霄怀里退了出来,她本来也不是那么矫情的性格,很快就开始眉开眼笑, 说起这些天自己如何机智,如何勇敢,从玉清寒手中骗到了药。 “药呢?”殷九霄问道。 “我吃了啊。”路雪柔想也不想就说道。 殷九霄蹙起了眉, 眸中好不容易化开的冰寒重新凝聚起来。 路雪柔有点懵,因为男人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似乎是因为她。 “怎, 怎么了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错了?但心虚是真的。 殷九霄收敛了身上的冷意, 右手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查看了她的脉象, 发现并无不妥, 这才神色缓和。 “以后不许这样。” 路雪柔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了,撒娇一样摇他的袖子:“哎呀, 没事的啊,你知道我又不怕毒, 我比较怕虫子嘛,不知道那东西吃了会不会从我的胃里一下子爬到我脑子里啊?” 她边说边想象, 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浑身都不对劲。此刻真的怀疑起自己的脑子里会不会有虫子。 -- 第164页 正在她拼命吓自己的时候,殷九霄屈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无奈道:“没有,别胡思乱想。” 路雪柔捂住额头, 感觉有点奇怪,但是一点都不疼。 “如你所说,那些低级蛊虫是由牵丝的幼虫大量催生出来的,它们本身的药力十分有限, 在人体内只能存活半日。” 殷九霄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定心丸。路雪柔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终于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可怕画面彻底赶走。 这时候路雪柔才想起,刚才渺渺说,天亮时会有罗刹宫弟子去巡查地牢,那她现在要不要回去伪装一下?免得被左护法的人发现了打草惊蛇。 路雪柔其实想过,让殷九霄杀了左护法和隐风楼楼主,然而简单地灭了他们很容易,却也意味着罗刹宫和隐风楼以及天羽山庄的阴谋就此被埋葬,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这并不是路雪柔愿意看到的结果,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又犹豫着不敢向殷九霄开口,因为男人肯定会拒绝的。 正在她苦想着怎么才能让凌九霄答应时,渺渺再次进来提醒她:“姐姐,巡查地牢的时间快要到了,我刚才去打听,今日负责的人是左护法的心腹手下阎慎,我本想随便找一副尸体送进那间地牢里,帮你糊弄过去,但阎慎这个人一向十分精明,恐怕会被他察觉的。” 路雪柔开始着急,她为难地看向身旁一脸漠然的男人:“哥哥,我……” 路雪柔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想在正邪两派面前扭转殷九霄魔头的声名,让世人明白其实是他们误解了殷九霄。但殷九霄这个人从天阴山回来之后,显然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让殷九霄不快。 正在她左右纠结时,殷九霄抬起手,用最温柔的力度,按在了她的头顶,如同对待一只爱怜又珍惜的小猫一般,轻轻地揉了揉。 路雪柔傻愣愣地抬头看他,男人眼中没有丝毫责怪和不高兴,只是很平静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陪你。” 有了这句话,路雪柔一颗心就放回肚子里了,这意味着殷九霄在告诉她,接下来她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万一哪里做的不好,也会有人为她善后。 不过她肯定会让事情往自己想的那一面发展的。 渺渺见他们意见达成了一致,也松了口气,她本来还在想若是这个男人不同意,路雪柔就算想帮她们也没办法,毕竟在任何人看来,这两人之间都是男人在做主。 罗刹宫的事并不简单,背后牵扯到的大人物恐怕也不好惹,这个男人看起来冷漠至极,却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卷入麻烦,果然人不能单以表面来评判…… 路雪柔的一声“我们走吧”让渺渺回过神,她在前方带路,绕过罗刹宫弟子的守卫,将两人送到了地牢边上那个隐蔽的洞口前。 路雪柔此刻眉头紧锁地在想一件事,她和渺渺之前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的,现在肯定要再钻进去。可是殷九霄现在要陪她一起去,难道他也要跟自己一起钻洞吗?那画面想想就很可怕。 可怕而且离谱,让堂堂魔宫宫主,能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殷九霄和她一起钻进漆黑狭窄的洞里,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白衣上都是尘土……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也许不用等到殷九霄毁灭世界,书中世界立刻就会崩塌。 幸好她幻想的事情没有发生,因为殷九霄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一闪身就不见了,想必是有别的办法。 路雪柔让渺渺先回去,然后驾轻就熟地从洞口爬回了地牢。 回到角落的牢房里,她还没喘匀呼吸,就听见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渺渺的消息果然准确,罗刹宫地弟子这就开始查看地牢了。若是他们再晚一会儿,只怕就要被发现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借着铁门的一点缝隙看向门外的过道,十几个穿着罗刹宫弟子衣服的人正在仔细检查着两边牢房里的人,领头的那个人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看起来一脸阴鸷,一双眼睛像是毒蛇一样。 这人想必就是渺渺说的那个阎慎,左护法的心腹属下。 路雪柔以为自己站的地方很隐蔽,但在她观察阎慎的一瞬间,阎慎立刻有所察觉,阴沉的目光锁定了她这间牢房,然后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走向这边。 糟了! 路雪柔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昨天她没有碰那些人送来的饭和水,也许自己此刻的表现与其他牢房里的人不一样。 果然,外面有人问阎慎:“阎师兄,您这是……” 阎慎语气阴冷地说道:“这间牢房里的人呼吸声不一样,他可能是醒着的,左护法交代过,若有人不受牵丝蛊的影响,要立刻带到他面前。” 眼看阎慎就要打开牢门,路雪柔的心跳都要吓停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躺下装睡,但又很怕被阎慎看出来,毕竟他能听出自己的呼吸声和别人不一样,武功应该是很好的。 就在路雪柔一筹莫展时,阎慎和他身后的弟子忽然在这间牢房门前停住了,然后调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刚才那个问阎慎问题的弟子极其自然地说道:“阎师兄,这里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阎慎没有丝毫怀疑地说道:“嗯,我去告知左护法,尔等继续在地牢看守。” -- 第165页 什么情况?路雪柔站在原地脸上是大写的懵字。 紧接着,牢门一声轻响,殷九霄从外面推开了铁门,又将铁栓重新带上,走进了这间格格不入的窄小牢房。 路雪柔吃惊地问:“你就这么进来了?” “嗯。” “那刚才那些人?” 殷九霄淡淡道:“用了一点摄魂的功夫。” 路雪柔明白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要进来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默默看着殷九霄,牢房里都是脏污灰尘,将男人的衣角蹭的脏了一片,却丝毫没有破坏美感,他那身冷然孤独的气势,站在这里,就好像此处不是脏乱的牢房,而是站在巍峨山巅,俯瞰众生一般。 “我,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吗?”路雪柔张嘴的时候有些结巴,她并不想承认,刚才自己看着殷九霄,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度配不上他的自卑。 话音刚落,殷九霄已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厌恶和不耐的情绪,拉着她走到牢房的角落,仿佛看不到地上有多脏,就那么盘膝而坐。 路雪柔想要在他身旁坐下,却被他阻止了。殷九霄指了指自己的腿,目光里是坦然的关心:“地上凉,坐在我怀里。” 路雪柔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抛弃羞涩遵从了自己心,抱着男人的脖子偎在他怀里,耳边是他不疾不徐的心跳,周身被他身上霜雪一般的气息包围,分外地安心。 就这么待了一会,她几乎要睡着了,角落里的洞口又有了响动。 渺渺从洞里钻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两人亲密地坐在一起,赶紧捂眼睛。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路雪柔从殷九霄怀里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把男人也拉起来。 她没理会渺渺揶揄的眼神,而是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消息吗?” 渺渺想起了要紧事,正色道:“我刚才听到左护法派来的人说,等地牢里的这些人醒了,要被带到绝灵池。” “那是什么地方?”路雪柔纳闷地问。 渺渺说道:“绝灵池就在昨晚带你去的那间院子里,是左护法平时练功的地方。” 原来练功的地方还要取个名字啊,就好像魔宫的天魔殿一样,可那不是宫主才有的待遇吗?这个罗刹宫的左护法很嚣张的样子…… 见她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而她旁边的殷九霄完全纵容,没有一点提醒的意思,渺渺只得略微提高声音:“姐姐,等会儿会有人将你们带出牢房,之后会不会再带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左护法那里一定要小心,他心狠手辣并不好对付的,我会在院外接应你们。” 路雪柔点头:“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到老宫主的下落的。” 渺渺忧心忡忡地离开,虽然路姐姐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很厉害,可是罗刹宫里到处都是被左护法控制的弟子,万一他们的伪装被识破了,到时候难免寡不敌众,她得再想个办法,把宫中的弟子引开才行。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阎慎带着一众弟子再次来到地牢,这一次他的任务是将这些“清醒”过来的人带到绝灵池,由左护法亲自挑选出一个最纯净的身体,献给“天神”。 路雪柔装作被蛊虫控制的模样,混在一群人里,浑浑噩噩地跟着这些罗刹宫的弟子走出地牢,殷九霄此时又不见踪影,但她能感受到一阵冰凉的气息始终围绕在自己左右,所以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第80章 疯癫 母亲,救救我,我好疼 如渺渺所说, 他们被阎慎和这些罗刹宫的弟子带到了昨夜去过的那个大院子。 因为是白天,路雪柔更看清楚了院子内外的情况,也许是左护法不太信任自己手下这些罗刹宫的弟子, 只让他们看守院外,而院内才是重点守卫的地方,用的全是那些被蛊虫控制, 眼睛变成了绿色的怪人。 阎慎将他们带过来之后,没有立刻安排他们去见左护法, 而是将他们分为男女两边, 又叫来几个侍女, 让侍女把被抓来的女子们带走。 路雪柔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但现在没人能解答她, 她只能跟着侍女走到一方被圈起来的小池子前,池水冒着热气, 越靠近越是烫人,路雪柔只是站在池边, 脸就已经被水汽蒸的通红。 这是在干嘛?带着她们来泡温泉? 路雪柔听见不远处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听他们说的内容大概是之前那些男人被带到了隔壁的池子里, 她偷偷观察, 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温泉池被巨大的石壁分成了两边,而石壁上赫然就刻着绝灵池三个大字。 跟身旁中了蛊满脸木楞的人不一样, 路雪柔现在一脸的莫名其妙,不就是个泡澡的池子, 还取了绝灵池这种神秘兮兮的名字,简直就是有病。 这个左护法到底想要做什么呢?路雪柔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她更担心的是,万一待会儿真让她脱衣服在这么多人面前泡澡怎么办?她还要不要再伪装下去? 所幸还没她想的那么猥琐, 侍女只是将她们这些人带进了温泉池里,并没有要求脱衣服,然后就站在池边不动了。 路雪柔一下水就差点嗷的一嗓子喊出来,这水温也太高了,不知道要泡多久,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蒸熟了,就在她如此想的时候,一道仿佛夹着冰雪的冷风吹来,她立刻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水温降了下来,开始变得不冷不热很舒适。 -- 第166页 想必又是殷九霄在暗中做了手脚,她也不再担忧,反而放松惬意地享受起来。 大概泡了半个时辰,侍女将她们挨个带上去,每个人都用薄被裹住,然后带到了一个没有门窗的大殿前。 阎慎走到正中间的位置,用手敲了三下,而后旁边就开启了一道机关门,这道门很小,仅能容一人通过,稍微高一些的男子都要低头弯腰,不然就会撞上。 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进去,路雪柔终于开始紧张,这道机关门太小了,她实在不知道殷九霄怎么才能混进去,而且机关门关上了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所以一会儿殷九霄帮不了她的话,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路雪柔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她真的中了什么蛊,殷九霄也未必解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左护法的阴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路雪柔走进了机关门内,一进来她就发现殿内的温度明显要高出正常温度许多,殿内又密闭没有门窗,只留了一些通风口,像是进入了一座蒸笼,没多久她就开始全身冒汗了。 大殿内灯光很亮,她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左护法的手下发现,所以即便再热再难受,路雪柔也只能忍着。又过了一会儿,她或许是习惯了,就觉得殿内也没那么热了,甚至还有细微的风拂在脸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路雪柔没觉得殷九霄能进来这大殿,只以为是自己热太久了出现了幻觉,很快她就没空顾及大殿内的温度了,因为阎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奇怪的房间。 房间正中是一个圆台,大概有半人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宝盒,玉质剔透,发出白色的暖光,在四周幽暗环境的映衬下,那道光显得很亮,从外面能看到里面似乎装着一团白色的亮晶晶的东西。 是那个东西在发光?路雪柔全副注意都被吸引过去,紧盯着玉盒里的东西,盯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东西在盒子里面蠕动了一下。 路雪柔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殷九霄给她看过的牵丝幼虫,再看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像,莫非这只就是牵丝的母蛊? 没等她仔细研究,周围的人就好像听到什么指示一样,毫不犹豫地挨个跪在地上,路雪柔愣了一秒,觉得可能是左护法通过控制蛊虫下了什么命令,所以她也依样画葫芦地跪下了。 她跪下之后,小幅度的抬起头看着周围,只见被抓来的几十个人低着头满脸虔诚在圆台边上跪了一圈,不仅如此,连带他们过来的阎慎和罗刹宫弟子也跪在了一边,面向圆台,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一点滑稽,在这密不透风的大殿内,像是祭台一样的幽暗房间,上百个人在跪拜一只白色的虫子,可笑中透着诡异。 没有等多久,圆台后面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穿斗篷的人走了进来,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瞧他的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莫非这位就是左护法秦萧?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只见阎慎伏在地上,说道:“启禀护法,为天神寻来的祭品都在这里了。” 左护法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上去似乎很满意。 路雪柔听得十分迷糊,天神?祭品?这都什么东西?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只被装在白玉盒子里的虫子,一下子悟了,阎慎口中的天神就是这东西…… 她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他们这些人都是祭品,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那虫子一会儿会爬出来把这么多人挨个吃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左护法已经脱下斗篷,走到圆台上盘膝坐下了,并且双手小心地捧起了白玉盒子,看他的神情,竟然带着一丝很明显的恭敬。 他嘴里说着一句路雪柔听不懂的话,只知道他说完之后,四周的人都像朝圣一样,向着左护法——确切来说,是向着他手里的牵丝母蛊叩拜起来。 路雪柔懵然地跟着做出叩拜的动作,脑子里却在想,这个左护法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小说里虽然没有多介绍这个人物,但是设计囚禁老宫主,勾结天羽山庄,引起正邪相杀的人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 把一只蛊虫奉为天神,并且虔诚祭拜,带着底下一众弟子在这里搞封建迷性活动,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还是他的脑子里也有一只虫子,被什么人给控制了? 等众人行完叩拜之礼,左护法轻轻把盒子放在面前,然后仔细又小心地打开了盖子,那团缓慢蠕动的白色物体像是终于醒了过来,爬到了盒子边上,头部左右移动,像是在观察着底下这些人。 左护法招了招手,便有弟子从中抓出了一个人,带到他面前,左护法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眼也不眨地割破了那个人的手心,鲜血似乎刺激了牵丝的母蛊,它蠕动的更快,左护法神色一喜,以为自己找到了合格的祭品,然而不过片刻,牵丝母蛊的反应就消失了,懒懒地趴在盒子里。 左护法脸上的喜色变为阴沉,一掌拍向面前的弟子,道:“带下一个。” 弟子受了这一掌,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拼命忍着才咽了回去,把刚才被割破手心的人带到了一旁,紧接着第二个人被带了上去,这次牵丝母蛊压根不给一点面子,根本毫无反应,左护法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不耐地命令他们多带几个人上前。 -- 第167页 眼看着前面那一排的人都被带上去,很快就要轮到自己,路雪柔心里纠结,手心被割一刀会不会很痛啊?她怕自己忍不住叫出来,毕竟她和这里其他的人不一样,意识是清醒的,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安静的面无表情啊。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一道冷白的身影已经悄然站在了房梁上,看着这所谓的祭神仪式,男人眼中冷意森然。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能大声喊叫,只能竭力隐忍的漆黑洞窟,圣女用刀划开了他的皮肤,一只白色的蛊虫从破损的伤口处一点一点钻进他的皮肤,顺着血液流动,他能感觉到,蛊虫正在向他心脏的位置蠕动。 圣女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为什么而活?” 年幼的男孩痛的说不出话,睁开眼睛看向圣女的目光中还有一丝来不及隐藏的依赖和祈求。 母亲,救救我,我好疼。 圣女看不到他眼中仅存的脆弱,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恰好碰到蛊虫正在蠕动的地方,那里已经离心脏不远。 男孩的疼痛暂时得到缓解,但他还没到来得及高兴自己得救,便听圣女用更冷的声音说道:“不能报仇,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阵更尖锐的疼痛袭来,像是那只蛊虫正在啃咬他的心脏。 圣女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她在男孩耳边低语:“杀了殷行烈,报仇,听我的话好不好?” 男孩已经痛到极点,他眼中多余的情绪渐渐消失,看着圣女,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应道:“好。” 没有人来救他,眼前的女子是圣女,并非他的母亲。 殷九霄眸中只剩一片血红,他看着少女被带到祭坛面前,锋利的刀尖贴近她手心的皮肤,那一瞬间,少女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无力而脆弱。眼前的一切与记忆重叠,如果那噬心之痛换少女来承受…… 殷九霄仿若再次坠入了那个漆黑的洞窟,他所有的理智全部溃散,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为何在这里,在刀尖即将划破少女手心皮肤的一瞬,他的掌心已经凝聚了一道内力,转瞬之间,闷热的房间里阴寒彻骨,四周墙壁上开始结起一层冰霜。 牵丝畏寒,乍一感受到这样的严寒,白色蛊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极快地萎缩成一只干巴巴的虫卵。 左护法神情大骇,把刀扔向一旁,再顾不上别的,盯着盒子里干瘪的虫卵,神色疯癫。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路雪柔还没从混乱中反应过来,便觉脚下一轻,有人轻轻揽着她离开了混乱的中心。 房梁上此时站了两个人,空间不足,两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路雪柔抬头,正碰上那双血色未退的眼眸。 “哥哥,你怎么了?” 殷九霄不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而房间里,左护法见牵丝始终无法恢复原样,便什么也不顾,疯了一般跑出去。 阎慎带着几个罗刹宫的弟子去追,剩下的则留下来把那些被抓来的人一个个带出房间。 等人都走了,两人轻飘飘落在地上,路雪柔上前查看那只虫卵,忧心地说道:“它死了吗?那些中蛊的人该怎么办?” 殷九霄神情冷冷的,始终没有看向祭台这边,或许是发觉少女真的很焦急,他才淡声说道:“只是暂时封存。” 路雪柔松了口气,把那只白玉盒子的盖子重新盖上,似乎要把牵丝带走,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搬不动。 不应该啊,一只白玉盒子能有多重? 路雪柔满眼的难以置信,回过头时,才发现殷九霄的神色不太对劲,侧脸上能看出很明显的别扭。 “太重了,先放在这里吧。”路雪柔不甘心地向他走去,趁着殷九霄转身之时,迅速地用手扒拉了一下白玉盒子,盒子被她推远,差点从圆台的另一边摔下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一定是殷九霄做了什么,她才死活搬不动。 路雪柔追上殷九霄,见他脸上还有一丝没有退去的尴尬,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想让我拿着就说嘛,我肯定会听你的呀。” 殷九霄没说什么,只是抓起了她的手攥进掌心里。 路雪柔道:“左护法刚才不知道跑去哪了,咱们去看看吧。” 殷九霄:“嗯。” * 将路雪柔送回地牢之后,渺渺这一整天都在小院里等着,眼看已经要到傍晚,左护法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心里着急,又不敢靠近左护法的院子,只能在院中一圈一圈徘徊。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左护法疯疯癫癫地闯了进来,渺渺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路雪柔那边暴露了,左护法是来抓她的。 可是左护法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接绕过了她,渺渺见他马上就要闯进母亲的屋子里,立刻抓起剑上前阻拦。 “左护法,你要做什么?” 见左护法还要靠近,渺渺怒喝道:“放肆,你可记得这是少宫主夫人的卧房?岂能随意乱闯?” 疯癫的男人似被她这一句话叫醒,转而癫狂大笑,直接点了她的穴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紫心,你在哪里?” 渺渺身体不能动,她只看见左护法走进房间,而自己正在对镜梳妆的母亲,温柔的回应道:“秦郎,我在这里。” -- 第168页 第81章 圣女 你跟她真的很像 在渺渺心里, 母亲一直是个倔强刚强的女子,就算父亲在世时,她也没有露出过这么温柔的神情, 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呢? 渺渺越想越觉得寒意阵阵,似乎就是从三年前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搬到这座小院子开始,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轻声细语的说话, 她开始整日对着镜子装扮自己, 她不再练武, 不再带自己外出游历, 也再不管罗刹宫的事务。 这一切的改变并非一夕之间发生, 而是一点一点的让人根本来不及注意,等到恍然大悟时, 母亲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房间里,左护法已经走到母亲身后, 轻轻揽住她的肩膀,问道:“紫心可有哪里不适?” 母亲说了一句:“秦郎, 我很好。”顺势依偎在左护法身上。 渺渺如遭雷击, 她并不觉得母亲是在跟左护法偷偷相好,镜子里映着母亲的面容, 她脸上的笑恰到好处,温柔的表情没有一丝违和, 但她那双眼睛,从头到尾都是空洞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大部分是左护法在问,而母亲只是简短的回答, 就好像有人将那几句简单的话灌输在她脑海里,让她一见到这个人,就习惯性地回答出来,她甚至分辨不出左护法问的是什么,只是机械的重复一个称呼,秦郎。 左护法最后轻轻抱了一下她,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出来,之前疯癫的神色也有所好转。 渺渺透过镜子看见,左护法出门的那一刹那,动了动嘴,说道:“睡吧。”然后母亲就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瞬间陷入了沉睡。 左护法看着她阴森一笑:“你很好奇吧?为什么你母亲会这样听我的话?” 渺渺被点了穴,无法说话,恶狠狠地瞪着他。 左护法随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趁渺渺手脚发软时说道:“因为她爱我。” 渺渺向他啐了一口:“你住口,我娘只爱我爹。” 左护法脸色一沉,道:“那是过去,你爹那个废物早就化成灰了,她如今爱的人是我。” 渺渺觉得恶心极了,冷冷地说:“你永远比不上我爹。” 当她这句话落下,左护法的脸色变得恐怖至极,他一把掐住了渺渺的脖子,由于太过用力,渺渺能感觉到自己的颈骨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左护法端详着她的脸,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 “你这张脸真是像极了你爹,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呢,不能再让你留在紫心身边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不能冒险,决不能让她因为你这张脸,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我要杀了你。” 左护法的手上更加用力,渺渺已经被掐的翻起了白眼,眼看着就要颈骨断裂而亡,就在这时,左护法突然失去了力气,掐住渺渺的手也被迫松开,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 渺渺弯下腰重重地咳了半天,才觉得空气重新回到胸腔,她抬起头看向院门的方向,一张惨白的小脸勉强笑了笑:“多谢相救。” 路雪柔先是看向院门口躺了一地的阎慎和罗刹宫弟子,又看到渺渺身边倒在地上的左护法,有些头疼地问:“现在怎么办?” 殷九霄以为她在埋怨自己把人都杀了,皱了皱眉解释道:“只是封住了穴道。” 路雪柔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委屈的意味,有点好笑,她拉住的男人的手,安抚道:“哥哥好厉害哦。” 殷九霄觉得她这夸赞不甚真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路雪柔几步走上前,先把渺渺扶了起来,问:“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渺渺被她这一提醒,神情慌乱地冲进了母亲的房间,结果却发现,无论她用什么办法,怎么也叫不醒母亲了。 路雪柔也很奇怪,因为昨夜渺渺的母亲看起来还好好的,她直接走到院子里,连拉带哄地让殷九霄去给渺渺的母亲看看。 殷九霄无奈,只能依了她。 只是看过之后,殷九霄也没有办法:“她体内的子蛊得到的最后一个命令便是沉睡。” 意思是,如果左护法不改变命令,那么渺渺的母亲就只能一直睡下去了。 渺渺抓着母亲的手,无助道:“有什么办法能将蛊虫取出来吗? 殷九霄眉目冷淡,仿佛没有听见,逼不得已,路雪柔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渺渺的问题,他攥着少女的手一紧,耳朵微微泛红。 不许闹,殷九霄凝眉看她。 路雪柔半点也无惧地回视,快回答,不然还闹你。 见她如此,殷九霄只好说道:“她中蛊已久,若取出子蛊,会死。” 情况陷入了两难,若是任由蛊虫一直留在渺渺母亲的身体里,她就会一直沉睡,直到左护法解除命令,若是取出蛊虫,渺渺的母亲就会立刻死去。 该怎么选?渺渺濒临崩溃之时,想起了罪魁祸首,她跑出房间来到左护法面前,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起来,你到底对我母亲做了什么,解药在哪里,给她解毒!” 然而她拳打脚踢了半天,左护法还是没反应,渺渺最后只能颓然地坐在地上。 路雪柔也无法安慰她,等她发泄完才上前说道:“他身上或许有解药呢,你找找。” 渺渺如梦初醒,连忙在左护法身上翻找解药,可惜没有解药,只翻出了一个钥匙。 -- 第169页 她傻傻地看了那钥匙半天,忽然说道:“这好像是左护法练功那间密室的钥匙,我小时候曾经不小心看到过,就是那一次,差点被他给杀了。” “你爷爷会不会被关在那里?” 路雪柔很快想到了小说里那个被囚禁的罗刹宫老宫主,他为了罗刹宫上下的安危,把蛊经残卷给了殷九霄,以求殷九霄来庇佑他们。 “肯定是的,我们现在就去左护法那间密室。”渺渺从地上爬起来,直接从左护法身上踩过去,带着两人走出了小院。 左护法的院子里依然守卫重重,但这些在殷九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从院外进来,走过的地方,绿眼护卫都变成了一座座冰雕。 渺渺带他们直接来到了后院的绝灵池,短短几个时辰,路雪柔又回到这里,她有些纳闷:“密室在这里吗?” 渺渺点了点头:“我记得是这里。”她上前在巨大的石壁上左敲右打,不一会儿就循着记忆找到那个位置,伸手按了一下上面凸起的石块,石壁发出一阵轻响,很快就向两旁打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渺渺走进通道,路雪柔和殷九霄跟在她身后,通道尽头是一道上了锁的石门,渺渺拿出钥匙,拧动了几下,将石门打开。 石门打开之后,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渺渺却没空顾及其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密室正中间那个被锁链缠绕全身的老人。 “爷爷。”她哽咽一声向老人奔去,却马上被喝住了脚步。 “别过来。”老人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审视的目光在路雪柔和殷九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看向渺渺,全都变成慈爱:“丫头,你别靠近,爷爷身上被下了剧毒,碰到了会死的。” 渺渺捂住嘴,眼泪止不住:“怎么才能救您?” 她看着老人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脚步忍不住向前蹭。 老宫主神色严厉:“你就站那,别过来了,我且问你,秦萧那个狼子野心的孽徒在哪?是他让人将你抓来的?” 渺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爷爷将路雪柔和殷九霄当成秦萧的手下了。 “爷爷,你误会了,秦萧现在已经被这位殷公子封住了穴道,还有他手下的那些怪物也被冻成冰了,都是这两位恩人做的,没有他们,孙女刚才就被左护法杀了。” 听了渺渺的话,老宫主再一次看向两人,目光中的防备少了几分,当他仔细看向殷九霄的脸时,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 “殷,姓殷,你,你是……”老宫主久居罗刹宫,很少离开,只是在多年前,他曾经见过一个女子,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身上的气质很像。孤冷,高傲,像神在冷冷俯瞰世间。 可惜那般谪仙一样的女子,爱上一个人之后也会变得疯狂,甚至为他堕入地狱,成为恶鬼。 老宫主叹了一口气,问出了心里的话:“你与药王谷圣女是什么关系?” 路雪柔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决不能在殷九霄面前提到的名字,如果说殷九霄在离开药王谷之后经历的种种悲惨和不公是果,那么圣女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因。 她将上万种毒蛊用在殷九霄身上,让他变得不像个正常人,浑身带毒,一身血液成为江湖上人人争抢的练功圣物,日复一日的折磨,在他心中灌输仇恨和恶毒,让他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如此大的心理负担。 路雪柔一直觉得,是圣女这样的教育方式在殷九霄心中种下了那颗黑化的种子。殷九霄对圣女的感情也很复杂,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却偏偏吝惜给他一丁点爱,她在殷行烈身上用尽了全部的爱,然后把恨和怨这些负面的情绪都强加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仿佛生下他就只是为了让他来承受自己的痛苦。 小说中,但凡有人在殷九霄面前提到圣女,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她不知道在原书中老宫主有没有问殷九霄这句话,但若是问了,罗刹宫不可能还好好的吧。 路雪柔双手并用,紧紧地抱着殷九霄的手臂不松开,她心里想,殷九霄总不能这样拖着自己去杀人吧,她并不知道,男人看到她这般紧张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眼里一丝杀意都没有。 老宫主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殷九霄冷淡地说道:“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渺渺在一边看着干着急,她很害怕爷爷太过执拗,把这个人得罪了,万一他反悔了不肯帮忙该怎么办? 老宫主无奈地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一句:“你跟她真的很像。”就连在意一个人时的神情都那么相似。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路雪柔一眼,微微一笑,抛下其他不说,你可比圣女眼光好得多,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真心之人。 老宫主看出了殷九霄并不真心想救罗刹宫的人,自己一把年纪真是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那些弟子还年轻,儿媳和孙女也不该被卷进这场劫难,是他识人不清,才害的那么多弟子惨死,儿媳也被秦萧下了蛊毒,尚未找到医治之法。 他想了想,面前的这个人不可能要金银财宝,也断然看不上罗刹宫的武学秘籍,能让他改变心意的或许只有一样东西。 “多年前,我在藏宝阁中偶然拾得一部经书残卷,此经书是药王谷的最高典籍,名为《蛊经》,只有药王谷的传人才能参透,殷公子,或许我该尊你一声殷宫主,老夫愿用此物换你的一个承诺。” -- 第170页 “请殷宫主庇佑罗刹宫上下,作为回报,罗刹宫弟子任凭你驱使。” 第82章 千杀 她不怕我了 在小说中, 殷九霄对于寻回药王谷的至高典籍《蛊经》这件事是有执念的,为此他不惜灭掉那些拥有蛊经残卷的门派,大动干戈, 坐实了魔头的称号。 路雪柔以为老宫主的条件一开出来,殷九霄不用多考虑就会答应,因为这对他来说, 并没有任何坏处。 能得到蛊经残卷,同时再得到一个门派的支持, 而他只需要将这个门派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任谁来看都是稳赚不赔, 因为那些江湖人现在只要提到殷九霄的名字, 就已经瑟瑟发抖, 哪还敢来招惹呢? 但是老宫主的话说完,密室里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殷九霄对那些条件恍若未闻,他只是看着身边的少女, 替她捋好了一缕顽皮垂落的碎发,就维持着这样略微低头的姿势, 许久没有挪动眼神。 老宫主皱起了眉, 如果这样还不能打动殷九霄,那他确实没有任何可以与之交换的东西了, 难道就要看着罗刹宫这般覆灭,弟子身上的蛊毒无药可解。 他颓丧地叹了声气, 正要就此认命,一抬眼却发现那个长得十分灵动可爱的少女对他眨了眨眼睛,老宫主内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对了, 还有这个少女,殷九霄的性情想必随了他的母亲,是个为爱成痴的人,或许少女开口,他会答应呢。 “小姑娘,你可愿意帮我劝一劝殷宫主?”老人已经身居罗刹宫宫主多年,如今面对一个小姑娘,要拉下面子相求,还是十分为难的。 路雪柔觉得这老头还挺聪明的,他这样说显然是明白了自己先前的暗示。 她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啊,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她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罗刹宫的这桩麻烦事牵扯到圣女和药王谷,她也不好贸然劝殷九霄答应,总要有个理由,她才好开口嘛。 老人家十分上道:“罗刹宫中有一座地宫,里面是我多年收藏的兵器,姑娘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一旦身边无人保护,在外难免会遇到危险,老夫送你一只名为千杀的暗器机关,此物十分小巧玲珑,姑娘平日里带在手上也不会觉得累,最是适合姑娘。” 见路雪柔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老宫主低声嘱咐了渺渺几句,渺渺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她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只紫檀木宝匣。 渺渺捧着宝匣在路雪柔面前打开,将一个金色镶着各色宝石的手镯放在她手上,并且热情地说:“姐姐,我们罗刹宫最擅长各种暗器机关制造之术,这是我爹生前最得意的杰作,世上仅有一只,你看着上面的每一颗宝石,这样按下去都会飞出一种毒针,根本防不胜防,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说着,渺渺按动了机关,手镯中立刻飞出几根毒针深深的嵌入边上的石壁,这样快的速度,如果不是绝顶高手,基本是很难躲开的。 路雪柔原本只是随口找个理由,没想到老宫主要送给她的这只千杀,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她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其实是想要的。 只是要说服殷九霄,是不是有点难?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殷九霄突然冷冷开口:“就依你所言,本座答应你的条件。” 这话很明显是对老宫主说的,老人沧桑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即大方地说道:“除了这只千杀,殷宫主的这位小姑娘喜欢什么,只管在地宫的兵器库中挑选,老夫愿意全部奉上。” “好。”殷九霄微微颔首。 路雪柔仍然处于一脸懵的状态,怎么就好了?他们就这么说定了?还有老宫主那句……殷宫主的小姑娘,怎么听起来这么脸热呢? 她悄悄捂住脸,而殷九霄已经拿过手镯,戴在了她的右手上。 “此物危险,无事不可乱动。” 路雪柔乖乖点头:“哦。” 自从路雪柔上次在魔宫遇到危险,独自流落到隐风楼和罗刹宫,殷九霄便时常反思自己,他在的时候的确可以保护她,但事有万一,如若再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从前他不愿让路雪柔身上带一些兵刃利器,是怕她伤到自己,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兵器适合路雪柔,思来想去,唯有罗刹宫地宫中私藏的这只千杀最为合适,罗刹宫的少宫主不善习武,但却是一个暗器制作的高手,可惜他英年早逝,只留下这只万金难求的千杀便离世了。 殷九霄本就想来罗刹宫拿走这只千杀,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卷入这件事,老宫主刚才提的条件很不错,但他想开口要这只千杀,所以才没有松口。 谁知老宫主竟然极为识时务,当即便决定将千杀送给路雪柔,于是殷九霄顺水推舟,便答应了他的条件。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老宫主被左护法秦萧锁在这间密室里,他身上的玄铁锁链不难解开,因为罗刹宫的地宫里藏着很多神兵利器,就连殷九霄的那把魔刀沉渊都是出自这里。麻烦的是他身上的毒,寻常之人一碰就会中毒身亡,但这对于殷九霄来说,却根本算不得难题。 他走到老宫主面前,伸手扯住他身上的锁链,只见锁链覆上了一层冰霜,最后全都结了冰,殷九霄再轻轻一拽,锁链就断成了两截。 左护法秦萧将毒/药下在了老宫主的身上,殷九霄只用指尖触碰了他的衣物,已经知道他身上所中之毒。 -- 第171页 这种毒服下之后是慢性的,一月之内没有大碍,超过时间才会毒发身亡,但经由体内的汗液传到体外,已经变成了更为霸道的剧毒,只要沾到一点在皮肤上就会立刻身亡。 他写下两张药方交给渺渺,一张是老宫主身上之毒的解药,另一张上的药材十分混乱,竟然还有不少毒蛇毒蝎作为药引,渺渺看不明白了,和路雪柔在那窃窃私语。 “姐姐,这张药方是做什么用的?” 路雪柔就更不懂了,抓着殷九霄过来问:“哥哥,这张药方好吓人,治什么的?” 殷九霄用指尖在药方上点了一下,道:“牵丝的解药,需要很多,尽量找齐。” 路雪柔有点迷糊,隐风楼楼主手中不是有解药吗?哥哥为什么还要另外配药呢?不等她问出口,殷九霄已经回答:“你吃过的那一种是低级蛊虫的解药,真正的牵丝蛊根本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路雪柔吓了一跳,指了指药方:“那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殷九霄冷漠道:“以毒攻毒,受不住一样会死。” 他这么说,路雪柔反倒不那么担心了,殷九霄既然能写出这张药方肯定是有把握的,他只是心态变了,再做不出真心救人的举动罢了。 唉,路雪柔心里叹息,这样也好,以前他以善意待人,却仍然遭受世人唾骂,凭什么要给这些人好脸色,就要摆出一副我没安好心,但你想活命还得求着我的姿态,这么看来,做个恶人也很不错。 渺渺马上就派宫里还能行动的弟子出去买药了,倒是老宫主由于中了毒行动不便,只能先留在这里,渺渺让两个弟子过来看着,她自己则跟路雪柔和殷九霄先回到了小院。 院子里外倒在地上的那些罗刹宫弟子都醒了,他们被殷九霄封住了穴道,虽然醒了却还是不能动,小院里,左护法秦萧也醒了,他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局势就彻底变了,看见殷九霄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到了。 “你是殷九霄?”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在乎,脸上满是疯狂之色在那自言自语:“你杀了我,以为我会怕吗?天神不在了,我的紫心再也不会爱我,死又如何?” 说完这句他又换上了阴沉的神色:“就算我死了,也有这么多人为我陪葬,紫心也会和我一起死,她爱我,她只能爱我。” 渺渺在一旁冷笑:“别做梦了,殷宫主已经配出了解药,我娘和这些罗刹宫的弟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等我爷爷武功恢复了,他马上就会跟你算账。” “不可能,牵丝根本没有解药。”左护法见她神情笃定,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这么肯定。 那个人明明告诉过我,牵丝没有解药,他们的解药从何而来?殷九霄怎么会知道? 不对,殷九霄出身于药王谷,他是药王谷唯一的传人,牵丝的来历本就与药王谷有关,他就算真的能配出解药也不奇怪。 左护法内心陷入煎熬,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就快要把他折磨疯了,终于他狂吼一声,然后开始魔怔地呓语:“他不可能骗我的,那根本不是什么蛊虫,是天神,它能实现我的一切愿望。” “牵丝有解药,怎么会有解药?他骗我,牵丝是他从药王谷中得到的,他怎会不知道有解药?” 他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路雪柔越听越茫然,左护法口中的“他”是谁,这些话是真实的,还是他崩溃之下的疯话? 路雪柔抓起了殷九霄的衣袖,问道:“哥哥,你不是会摄魂的功夫吗?能不能给他用上?” 殷九霄缓缓摇头:“他已经没几日好活,此时用摄魂,会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怎么会这样啊?”在路雪柔看来,这个左护法看起来还挺健康的,也就是有点疯癫。 殷九霄解释道:“牵丝乃剧毒之物,此人长期与它为半,就算没有被作为寄体,也已经被它影响至深,如今牵丝退化成虫卵,他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好。” 既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渺渺就让人将左护法和他手下的弟子先关进地牢。不多时,出去买药的弟子回来了,老宫主所中之毒需要的药材已经买齐了,而牵丝蛊的解毒药材由于量大难寻,还需要再找上几日,渺渺颇为苦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人熬药先给老宫主解毒。 罗刹宫的危机暂时解决,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左护法几乎变成了一个死人,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路雪柔便跟渺渺告别,说要先回隐风楼,毕竟那里才是一切阴谋的主场。 渺渺舍不得她,但也不好耽误了正事,两人决定第二日天亮返回隐风楼,渺渺给他们准备了一条船,又按照老宫主的吩咐将蛊经残卷交给了殷九霄。临行前,路雪柔特地去了一趟左护法的院子,跑到大殿里,把暂时封存的牵丝母蛊也给带上了。 殷九霄见她把白玉盒子搬上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并不愿意。 “丢到海里。” “不要。” 路雪柔抱住盒子不放,一副要丢一起丢的架势:“没准还有用呢,再说了,这么毒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丢,不讲公德哦。” 殷九霄说不过她,只能远远地站在船的另一边,他低眸沉思,不知从何时开始,路雪柔已经敢对他蛮横撒泼了,从前那个胆小如兔子,怕他怕得要命的姑娘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 第172页 第83章 花楼 不会跳舞,叉出去! 雾气弥漫的海上, 一条小船在海面漂着,由于是逆风,船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路雪柔摆弄着右手上镶满钻石的金镯子,觉得这次体验很新奇,以后再遇到什么危险, 她也不用只躲在别人身后了,可以边躲边放暗器, 那场面也挺酷炫的。 殷九霄站在船头, 目光偶尔落在她的手上, 眉头微微蹙起, 她似乎将这件巧夺天工的暗器当做了玩具, 任由她这样胡闹下去,难保有一日不会误碰了机关伤到她自己。 路雪柔正在研究那些宝石, 左手就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捏住了,抬头一看, 殷九霄站在她面前,神情严肃。 她顿时想起拿到千杀时, 殷九霄说过的话, 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笑:“我忘啦,不碰了还不行, 哥哥你快站过去,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茫茫大海上有什么好看的,她这个借口找的实在不怎么样。 未料殷九霄忽然神色一变,转过头向他们前方的海面看去,路雪柔抓着他的手起身, 也跟着他朝那边望,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雾太大了,那边有什么?”路雪柔问道。 殷九霄担心她不小心落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说道:“一艘船,去罗刹宫的。” 路雪柔微微一愣,接着就想起来,上次她昏迷之后,被隐风楼的人带到了罗刹宫,当时她好像听到船上的人说,过两天会再送来一批人,还要把之前送过来的人带回去,说是无名岛上的花楼和赌坊缺人。 当时她昏昏沉沉的,听得不甚清楚,后来又在罗刹宫度过了惊险又刺激的两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在他们回无名岛的途中又遇到了这艘船。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们这两天在罗刹宫闹出的动静很大,只要这艘船靠岸,得知左护法失势,就会给隐风楼楼主那边传消息,这样一来隐风楼和天羽山庄之间的密谋也许会受到影响,为了避开殷九霄,他们很可能会取消竞宝大会,这并不是路雪柔想要看到的。 别的不说,竞宝大会上拍卖的那部蛊经残卷可是真的,而且隐风楼楼主的手中也不止一部残卷,那些本该是属于殷九霄的,错过了这一次,再想找会很麻烦。 看过原书剧情,路雪柔本以为隐风楼楼主效忠于左护法秦萧,但昨日秦萧疯癫之后的那几句话,却说明他并非是与天羽山庄合作的人,他可能被隐风楼楼主利用了,不仅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让罗刹宫弟子成为了帮凶,用蛊虫控制那些无辜之人为隐风楼做事。 这个隐风楼楼主似乎藏了不少秘密,现在回去也许就功亏一篑了,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以为罗刹宫那边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样竞宝大会也得以继续进行,如果能拿到隐风楼与天羽山庄密谋的证据,再公之于众,正好让正邪两派的人都看看,天羽山庄这个正道之首有多么虚伪阴险。 路雪柔捋清这些想法,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烁的都是算计的光芒,她伸手一扯殷九霄的衣角,笑得甜甜的:“哥哥,我们回去吧。” 殷九霄回眸看她,眼中虽有不解,但还是答应道:“好。” 船调头之后是顺风,比之前要快得多,再加上殷九霄内力高深,时不时向海面拍出一掌,他们的速度就更快了,把隐风楼的船甩得远远的。 回罗刹宫的路上,路雪柔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殷九霄,只是没有提到竞宝大会上的阴谋,而是说自己要从隐风楼解救无辜,再收拾那个楼主一顿,她的话中有不少漏洞,但殷九霄不会计较这些,不管她说要做什么,男人的态度始终都是答应她。 他们的船回到罗刹宫,渺渺正带着一些弟子运送新到的药材,见他们去而复返,惊讶地迎上来:“姐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是我准备的船有什么问题吗?” 路雪柔摆手:“不是,我有一件要紧事,老宫主身体怎么样,我想见见他。” 渺渺没有多问,带他们去见老宫主:“爷爷服下解药,武功已经渐渐恢复了,早上他老人家还说要去送你们呢,被我拦下了。” 这一次渺渺带他们来的是罗刹宫的正殿,这里是老宫主处理宫中事务和日常居住的地方,渺渺把殿外的弟子都调远了,带着他们走进正殿。 老宫主见他们走进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殷宫主,您这是……” 路雪柔直接说明来意:“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听完她的计划,老宫主问道:“你要老夫派弟子假扮秦萧的手下?” 路雪柔点头:“很简单的,等隐风楼的人来了,他们怎么说,罗刹宫的弟子就怎么做。” 老宫主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 他不方便露面,将这件事交给渺渺来办,两个小姑娘手拉手出去了,殿内只剩下老宫主和殷九霄两个人,老宫主微微一笑:“这位姑娘不同寻常,殷宫主心里难道就没有丝毫疑问吗?” 他这把年纪,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姑娘聪明灵秀,但又说不出的别扭,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殷九霄默然不语,老宫主从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其实他这句话本没有恶意,只是一句提醒,他怕年轻人沉沦过深,步入他母亲的后尘。 情之一字,总是伤人啊。 -- 第173页 殷九霄走出正殿,阳光正是热烈,却独独暖不了他分毫。 一个行为举止处处不同于常人的姑娘,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最初,他掉下悬崖,醒来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正道派来搜寻他尸首的人,原本在他清醒过来的一瞬,就该杀了她,但他却没有。 或许是因为寒潭里她温暖的怀抱,殷九霄虽然重伤昏迷,却不是全无知觉,他能感觉到有个人将他从寒潭里一点一点拖到岸边,从没有一刻放手过。 那也是他此生第一次体会到,不被人放弃是什么滋味。 她确实奇怪得很,上岸之后先是累的睡着了,醒来就在他身边自言自语,慌乱地探他的鼻息,给他喂自己的血喝。 殷九霄刚经历一场死斗,心中杀意最浓之时,却在一点一点收回自己的底线,容忍着她不怕死的冒犯,意识真正清醒之后,他就不想杀她了。 那一刻他在想,不管路雪柔从何而来,他要让这个人陪着自己,一起将这人间变为浸满血色的地狱。 然而一路走来,他却越来越背离最初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她开心成了头等重要的事,就算要他去救那些贪婪伪善的人,也仍然甘之如饴。但凡她喜欢的,他就无法狠心毁灭,哪怕是这脏污腐朽的人间。 殷九霄低头思索答案,垂落在身侧的手却突然被一双带着暖意的小手抓住了,路雪柔是跑过来的,停在他面前时还在气喘:“哥哥,等会儿我要混到他们的船上去,你偷偷跟着我好不好?” “好。”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他从不需要考虑。 殷九霄握紧她的手,冰凉的掌心从她那里汲取温暖,再热烈的阳光都暖不了,唯有她可以。 路雪柔刚才已经跟渺渺把整个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之前隐风楼送过来的人都还在地牢里,这些人都中了蛊,意识浑噩,连叫什么名字都讲不清楚,不过幸好他们吃下的都是低级蛊虫,事情过后从楼主那拿来解药就可以解除控制。 路雪柔让渺渺一会儿将这些人送到隐风楼的船上,左护法秦萧也就剩下一口气了,未免隐风楼的人怀疑,路雪柔让渺渺把阎慎放了出来,这可是秦萧的心腹,那些人与阎慎都应该见过,这样也能证明罗刹宫确实还在左护法的控制下。 不过怎么让阎慎听话,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最后渺渺给阎慎吃了一颗毒/药,威逼利诱才让他答应了帮忙伪装。 一切准备地差不多了,隐风楼的船也终于靠了岸,来人先跟阎慎寒暄了几句,问起左护法,阎慎照着渺渺告诉他的话说道:“左护法正在闭关。” 那人以前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左护法,所以没有怀疑,只是让阎慎把先前他们送来的人带到船上,阎慎服了剧毒,自然是想要活命的,从头到尾都很老实。 他带着一群罗刹宫的弟子来到地牢中,把隐风楼楼主要的人送到了船上,隐风楼的人有命令在身,不能久留,立刻与阎慎告辞。 船起航时,路雪柔坐在几个同龄女子中间,听到船上那个管事的人说:“过两日岛上还要来几个贵客,花楼的舞姬不够用,这几个姑娘你们手上要格外小心,千万别磕着碰着破了相,惹得贵客不悦。” 众人连忙应是。 船上也没个说话的,路雪柔虽然看不见殷九霄在哪,但她却知道男人肯定会暗中跟着她,所以她也不强撑了,像身旁的几个姑娘一样睡了过去。 船再次靠岸已经是傍晚了,路雪柔打了个哈欠,跟在一个姑娘身后下了船,岸边有几个隐风楼弟子在等候,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将男女分开,男的被带去赌坊,女的则被送去花楼。 花楼里,鸨母挨个问话,路雪柔装作懵懂的样子,像旁边的姑娘一样,问什么就答什么,很快就蒙混过关。 她以为今天的伪装就到此为止了,觉得还挺容易的,等下见到殷九霄,要想办法跟他到那座主楼里探一探楼主的底。 哪曾想鸨母这边的事还没完,她试探过这些姑娘,觉得都没有问题,但楼主说过两日有贵客驾临,这些姑娘都得会跳舞才行,鸨母对此很有经验,只要看一眼姑娘的身段就知道会不会跳舞。 她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停留在路雪柔身上,皱起了眉,这个姑娘长得倒是好看,怎么身段看起来如此僵硬? 鸨母走近,让路雪柔原地转两圈摆个动作。 路雪柔听话照做,然后就看见鸨母不满意地直撇嘴:“这个不行,交给梅姑娘,让她教两天,好好练练跳舞,这要是上了台简直是丢我的脸。” 路雪柔:“……” 第84章 患得患失 所谓逛花楼 路雪柔原以为混进花楼会很容易, 没想到却被鸨母当着众多姑娘的面拎了出来,说她身段僵硬,必须练舞。 这公开处刑的架势直接让她懵在了原地, 不会吧,这么多姑娘里就她一个不会跳舞的?那接下来的几天,自己岂不是处处要被人盯着, 这也太惨了。 幸好鸨母又从一众姑娘里挑了几个出来,道:“这几个都送去梅姑娘那里, 其余的明日可以开始学新曲子了。” 鸨母让她身边的婢女领着几人去见梅姑娘, 路雪柔跟着走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两边, 觉得这地方她似乎来过, 婢女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梅姑娘在吗?”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路雪柔一见到开门的人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哑巴少年的姐姐吗, 上次她跟着少年,远远地见过这个女子, 当时女子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她也不确定。 -- 第174页 “曲妈妈有事找我吗?”女子看见婢女领了这么多人过来,皱了皱眉。 “梅姑娘, 曲妈妈说这几个舞姬基本功太差,让你帮着调/教两天, 再去跟别的舞姬一起学新曲子。” 梅姑娘略略抬眼,眸光扫过她们每个人的脸,带着一点高傲说道:“知道了,你让曲妈妈放心, 人交给我,上台那一日保证给她争脸。” 婢女笑着奉承了几句,还要再说,梅姑娘却已经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先去安排她们住下吧,住的房间别离我太远,省得我找人的时候麻烦。” 婢女应了一声,就带着路雪柔她们去挑房间了。 梅姑娘没有立刻关门,而是默默记下了那几个姑娘都住在哪里,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雪柔被带到隔壁的空房间,这间房应是许久没人住,摆设有些陈旧,婢女问她们:“这间房谁住,你们自己决定。” 趁着别人在犹豫,路雪柔赶紧开口:“我住这里吧。” 其他人默默松了口气,她们虽然都被洗去了记忆,但有些习惯和想法却是改不了的,谁会愿意住这么破的房间呢? 婢女看了路雪柔一眼,觉得这姑娘挺乖觉,便说:“可以,你就住这吧,梅姑娘就在隔壁,晚上莫要弄出什么动静,打扰她休息。” 路雪柔连连答应,心说这婢女看起来是要提点自己,跟梅姑娘住得近,可以多去讨好。 等婢女带着其他人走了,路雪柔关上门,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事情。 原来少年的姐姐就是梅姑娘,她被楼主的人抓走之前曾给少年送过一颗解药,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的姐姐服下,看梅姑娘刚才的样子,与之前没什么差别,如果她已经吃了解药,是解药不管用?还是她也在伪装? 她觉得这么想也想不出结果,必须得私下见梅姑娘一面才能把事情搞清楚,但是现在那个鸨母身边的婢女还在领着人挑房间,外面又人来人往,她刚刚来到这里,还是低调一点,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去找梅姑娘吧。 想清楚梅姑娘的事,路雪柔环顾房间,忽然觉得有点别扭,这两日都跟殷九霄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他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现在她转过头,身边却是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殷九霄现在在哪,从上船开始,她就已经感受不到男人的存在了。 就在她郁闷的时候,身后的房门被敲响,那声音不轻不重,很有节奏,路雪柔以为是婢女有事要交代,去而复返,赶紧上前开门,却没料到,打开门之后,门外站着一身白衣的殷九霄。 她心头一跳,连忙将人扯进了房间,把门紧紧关上。 “你怎么进来的?”路雪柔轻声问道。 殷九霄原本低头看着她,却在她问完之后微微别过了目光,似乎在纠结怎么开口。 路雪柔心中不解,这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他武功那么高,说不定别人都来不及看到他。 殷九霄站在那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我……花了些银钱。” 殷九霄眼中浮现一丝不安,以前在药王谷,有个婆婆告诉过他,世上的女子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去逛花楼,闹得严重了,一对爱侣就会彼此分开,还告诫他,以后有了心爱的人,千万不能如此。 虽然如今事出有因,但他的确给了楼下的鸨母银钱,并且走进这间花楼,一间一间地找人了,这算不算逛花楼,她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就在殷九霄内心忐忑之时,路雪柔却突然一拍手,高兴地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可以扮成客人,给钱不就进来了嘛。” 而且殷九霄现在易了容,即便时常出入这里也不会被人怀疑,上岛这么多天,路雪柔自然知道花楼每日都是客人爆满,这么多人,谁会注意现在这个相貌平平的殷九霄呢? 殷九霄见她没有生气,放松的同时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失落,婆婆分明说过,不管原因为何,女子遇到这种事是不会有理智可言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生气,但他却没有在路雪柔脸上看到任何不高兴的表现,这是否说明,她并不那么在意他…… 路雪柔发现殷九霄的脸色不太好看,正要问他怎么了,却在这时,隔壁房间发出了打碎茶杯的声音,紧接着,那位梅姑娘高声喊道:“隔壁有人吗?过来扶我一下,我摔倒了。” 路雪柔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开,答应道:“有的,我这就过来。” “哥哥,你先等我一下,隔壁的姑娘我认识,我得去看看她。”说罢,她来不及多看殷九霄一眼,直接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殷九霄在她离开之后,温和的神色迅速消失,只剩下冰寒彻骨的冷意。 原来,她是真的不在意。 路雪柔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敲门道:“梅姑娘,我能进来吗?” 梅姑娘低声应道:“进来吧。” 路雪柔推开门走进去,见她果然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右手边是打碎的茶杯,她的手指显然是被茶杯碎片割伤了,正在流血。 “你没事吧?”路雪柔蹲在她面前,正要去扶她,梅姑娘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清了,想来是怕路雪柔真的不记得她,若是引起她的怀疑,她也可以说自己没说这一句话。 路雪柔扶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那颗解药有用吗?” -- 第175页 梅姑娘笑了笑,道:“有用,不过我们每日吃的饭食里也被下了那种蛊,我不知道解药能管用多久,也许再过几天,我就又会把一切都忘了。” 她脸上苦涩的表情让路雪柔心里一揪,像梅姑娘姐弟这样的人何其无辜,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要被那个隐风楼楼主祸害,困在这座岛上为他赚钱。而梅姑娘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深陷花楼这种地方,平日或许还要供客人调戏取乐,想想就绝望极了。 她紧紧地握着梅姑娘的手,安慰道:“放心,再过几天,你就自由了,我向你保证。” 梅姑娘神情激动:“当真?” 路雪柔点头:“真的,不骗你,我会把你们都救出去的。” 梅姑娘松开她的手,当即就跪在地上,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姑娘若是真的能救我们,我愿意下半生为奴为婢报答你的大恩。” 路雪柔连忙扶起她:“别这么说,你弟弟也救过我,咱们这是礼尚往来,你先起来,这几天还得继续装一下,别让人发现了。” 两人从地上起来,梅姑娘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对路雪柔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弟弟昨日过来跟我说,你被楼主的人带走了,今日刚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与我之前的遭遇一样,刚才故意弄出点动静,就是想把你叫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路雪柔道:“我没事,来这里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查一些事情。” 她都被楼主的人抓走了,若是贸然再回到客栈,肯定会被人怀疑的,毕竟客栈里还住着夜雪歌这个害她的罪魁祸首呢,看见她毫发无伤的回去,夜雪歌肯定要闹出别的事,引起楼主的注意,还是藏在这里好,不会遇见那些认识她的人。 梅姑娘很识趣地没有问她想查什么,而是说道:“那这几日就要辛苦你了,曲妈妈安排的任务,我必须看着你们几个人练舞。” 路雪柔想起这一遭就头疼:“可我不会跳舞啊。”从小到大,她也只做过广播体操,上次在四方城还用它来糊弄过殷九霄,但是那个曲妈妈眼光那么毒辣,可不是容易糊弄过关的。 梅姑娘却说:“曲妈妈很重视这次的新曲子,特地从国都找了最好的舞姬编舞,我偷偷打听过,这次竞宝大会,除了那些江湖人,还有几位大人物要来,所以不能出一点差错。” 大人物?现在无双城的少城主,天羽山庄的少庄主,还有那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都在这座岛上了,除了他们难道还有更大的人物?总不至于把晋国国君都请来了吧? “那我能不能不上台?”反正她也只是借这个身份伪装一下。 梅姑娘摇头:“怕是不能,花楼里的舞姬本就不够,曲妈妈才会向楼主开口,将你们这些新人送过来,她将你们交给我,就是为了让你们尽快赶上其他舞姬学舞的进度,你们是必须上台的。” 所以她这是在上一个舞蹈速成班? 路雪柔只能抛弃幻想,练舞这件事,她根本无法逃避。 第85章 难懂 和大反派谈恋爱好难 路雪柔从梅姑娘的房间里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殷九霄仍然站在门边不远的地方,仿佛从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动过。 见她回来, 男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她,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失落,让路雪柔心中一悸。 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难道她离开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路雪柔丝毫不觉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又惹得殷九霄多想,只以为是最近事情太多, 让他烦扰了, 她走上前, 关心地问:“哥哥,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我们从天阴山出来后, 确实发生了好多事,等这里的事解决了, 我们就到处走走好不好?”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结果就遇上了大难题, 殷九霄在书中是能够灭世的大反派,他修炼的天魔功和蛊经本就是世上最邪的武功, 心境稍有波动都会有入魔的危险。她总是很担心, 外界的一些事情会刺激到他,所以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尽量情绪平和, 想通过自己的影响让他平静下来。 其实殷九霄这个人是很好哄的,从前路雪柔只要撒娇卖乖, 再甜甜地朝他一笑,他就会露出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神情,但今日不知怎么了,她越是这样温声细语, 小心体贴,男人的神色就越冷,甚至在她靠近时略微侧过身体,躲开了她的触碰。 “哥哥?”路雪柔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脸上一片茫然。 殷九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早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女没那么在意他,自始至终弥足深陷的只有他而已,是被戳破了最后一丝幻想,所以才会觉得无法接受? 他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身上难免沾染上一些脂粉的气味,当他想起婆婆的话,心怀忐忑之时,小姑娘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意,甚至夸奖了他。 自那一刻起,殷九霄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想法,一句不在意,让他溺进了冰冷的深渊,挣脱不得,而她仍然一无所知地在温柔地哄他。 殷九霄的手紧攥成拳,克制自己不去向她逼问。 “无事。”他声音极冷:“我先回客栈一趟,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殷九霄忍着不看她,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他离开后,路雪柔在原地蒙了一阵,有点焦躁,她刚才也没说错什么吧,为什么殷九霄现在变得如此难懂,她根本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也理解不了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 第176页 路雪柔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这几日可太累了,不知道殷九霄一会儿会不会回来,她打算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总像有人站在床头看着她似的,路雪柔睡梦中感觉到了那道目光,一个激灵想起来,她现在可是在隐风楼的地盘上呢,于是赶紧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她的瞌睡彻底吓跑了,只见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此时正在盯着她看。 路雪柔本能地就想喊人,见她醒来,女子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对她嘘了一声:“路姑娘,是我呀。” 这声音有点熟悉,路雪柔拿下她的手,不太相信地说道:“你是……月长老?” 女子微笑点头:“是我呀,我易容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又走进来一个女子,路雪柔有点记忆,指着女子说道:“你不就是来时船上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姑娘?” 月青璃道:“路姑娘,你再看看,这是飞霜。” 她话落之际,进来的女子紧跟着开口:“少城主,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路雪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徘徊,心说怎么回事,这俩人怎么都来了,还把自己易容成舞姬的模样。 月青璃主动开口解答了她的疑问:“宫主不放心你,他又不便在这里,所以让我和飞霜过来保护你。” 路雪柔一想起殷九霄离开前的样子,就心中郁闷,她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月青璃立刻就看出来两人不对劲,问道:“吵架了?” 路雪柔摇头,月青璃心想也是,这两个人能吵起来才是奇怪。 “那是因为什么?宫主回去的时候脸色冷得吓人,明明找到你了也不见他高兴,发生什么了吗?” 月青璃也算是她来到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路雪柔没有隐瞒,把殷九霄到这里之后,两人之间说过的话跟月青璃重复了一遍。 “没说什么啊,我真的弄不懂他的心思。”路雪柔愁的直挠头。 月青璃想了想,问出一句:“宫主逛花楼,你竟然一点不生气,还夸奖了他?” 路雪柔一愣:“我干啥要生气?这不是为了伪装吗?他又不是真有那种心思。” 月青璃挑了挑眉,道:“当真?这么说吧,宫主刚才给了鸨母银钱,像花楼里其他客人一样走进来,晚上正是花楼热闹的时候,我刚才看了,楼里的客人和姑娘都好多,走道上楼梯上都错不开身,他要找你,难免一间一间的找过来,这期间得遭遇多少姑娘的投怀送抱,他纵使武功高强能躲开,也难免沾到一些姑娘身上的气息吧。” “他进来的时候,你就没闻到什么陌生的香味?”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路雪柔已经从床上蹦下来,急冲冲地要出门:“他还在客栈吧,我要让他把那身衣裳换掉。” 月青璃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拦住她:“看吧,这下知道着急了,还用你去说,宫主回去就让我把那身衣裳烧了。” 路雪柔一拍脑门:“哎,我真没想到这回事,但是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生气了。”现在看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可能是殷九霄身上的洁癖太严重了,忍受不了沾上其他人的气味? 月青璃无奈一笑:“你和宫主,正好是两个极端,他凡事憋在心里,又常常想太多,你嘛,就直来直去,什么都不想,时间久了,他难免会觉得,你并不在意他。” 路雪柔顺着她的话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她受原书影响太深,总是先入为主,比如今天这件事,换了别的女子,一定会注意到所爱之人身上有其他女子的气味,但到了她这里,第一想法却是伪装成功了很高兴。 其实这也不全是她粗心,因为殷九霄浑身带毒,又是那样冷得能把周围冻住的性格,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去接近别的女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为这种事情吃醋的缘由。 见她一副终于醒悟了的神情,月青璃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行了,有什么话你明日见到宫主再跟他说吧,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要是跑去客栈,之前的功夫可全白费了。” 路雪柔理智回笼,问两人:“你们是要假扮成和我一起练舞的舞姬?那她们人呢?” 月青璃:“让石景澜先送走了,这会儿应该快到罗刹宫了吧。” 路雪柔惊讶道:“石景澜也来了?” “我随宫主离开魔宫找你的下落,在西夷城碰到了他和飞霜,就一起过来了。” 难怪这两个人的易容如此逼真,简直毫无破绽,原来是石景澜的手笔,这么说殷九霄脸上的易容也是他做的,在罗刹宫遇到时,路雪柔只顾着劫后重生抱着殷九霄不放了,后来又被诸多事情困扰,都忘记问了。 “今天我们先休息吧,之后的两天可没有这么轻松愉快的时候了。”路雪柔想起还要学跳舞,苦着脸说道。 其他两人不知其意,月青璃还一脸纳闷,扮成个舞姬能有什么难的,为什么路姑娘的表情看起来这么的如临大敌。 不过眼下确实很晚了,她没有再多问,跟飞霜一起像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了。 翌日,天色刚亮,路雪柔就听见了一阵吵闹的拍门声。 “别睡了,都赶紧起来,梅姑娘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你们赶紧起床梳洗好,下去练舞。” -- 第177页 她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有睡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声音就在她门口,没听到回应,又开始使劲拍门:“快点,再磨蹭下去,让曲妈妈知道了,当心你们的皮。” 这下路雪柔总算是清醒了,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洗漱一番,然后走出房门,正好遇到昨天的那几个姑娘,其中就有易了容的月青璃和飞霜,她们都装作不认识自己,旁边的婢女正在催促,路雪柔只好跟着她们几个人一起下楼。 眼下是白天,花楼不营业,鸨母曲妈妈一脸严肃地站在舞台边上,见她们走过来,手帕一挥,骂道:“瞧瞧你们一个个没精神的样子,晚上楼主要宴请重要的客人,指名要你们这几个过去献舞,你们只有这一白天的时间,若是晚上跳不好,触怒了楼主,我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什么意思?晚上就要跳舞?路雪柔傻了眼,目光直直地看着曲妈妈。 许是她的眼神中的震惊太过明显,曲妈妈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楼主说要看看新来的舞姬资质如何,本来我也不想送你们过去,万一搞砸了岂不是丢我的脸,但楼主这样吩咐,我也没办法,你们好好练吧,兴许让楼主和客人高兴了,会给你们奖赏呢。” 曲妈妈说完打了声哈欠,显然自己也还困着呢,她跟梅姑娘说了几句话,然后摆了摆手,就上楼去补觉了,趁着另外几个姑娘议论的时候,路雪柔偷偷问梅姑娘:“怎么回事,不是竞宝大会那日才要上台表演吗?” 梅姑娘将路雪柔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曲妈妈突然来找我,说楼主点名要新来的这些舞姬,除了你们这些,还有昨日同一批被送来岛上的都要去,你先别担心,人这么多,他未必会注意到你。” 路雪柔点了点头,她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怕献舞的时候自己表现的太突出,惊到这位隐风楼楼主,算了,到时候就藏在别的姑娘身后,做做样子吧。 从早起开始,一直到太阳落山,她们都在跟着梅姑娘学舞,路雪柔心神不宁的,总看向门口,昨日殷九霄生气了,今天就当真不来找她了,本来有些失落的,不过她很快就安慰自己,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也确实不太方便。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曲妈妈从楼上走下来,看她们跳了一遍,还是不太满意,但已经没有时间再练了,只能松了口:“行了,都去吃点东西,换上舞衣,一会儿跟我到主楼去。” 主楼?路雪柔眼睛一亮,那不就是隐风楼楼主住的地方,里面应该藏着很多秘密,她正在想怎么混进去查探呢,现在机会就来了。 曲妈妈大概给了舞姬们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半个时辰后,她们换上新的舞衣站在了一楼的大堂,曲妈妈看了一眼,勉强点了下头:“总算像点样子了,等会儿你们跟着我,谁都不许多话,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会救你们。” 众人走出花楼,跟着曲妈妈一同走进雾气之中,很快就来到了那座主楼。 门口的隐风楼弟子看见她们,进去通报,再出来时朝曲妈妈点头:“楼主让你们进去。” 曲妈妈脸上堆起笑容,带着舞姬们一同走进去,钟管事就站在一楼等她们,见到曲妈妈,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钟管事便带着她们上楼,来到一个很宽敞的房间,里面布置的极为雅致,有一个专门用来跳舞的圆台,边上有琴师在弹奏,正对着舞台的是两张坐席,上面已经摆好了美酒和瓜果,只是还无人落座。 看这样子,隐风楼楼主今晚只准备宴请一个客人,这么大的排面,想必这个客人身份很不一般啊。 正在她猜想客人身份之时,钟管事出去一趟,又回来告诉曲妈妈:“你可以先回去了,等宴席结束,我会把这些舞姬送回去。” 曲妈妈没见到楼主,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嘱咐她们好好表现,然后就离开了。 钟管事让众人准备好,说楼主和客人很快就到了,说这话时,他多看了路雪柔两眼,显然对她还有印象。 路雪柔并不担心,继续装作不记得钟管事的样子,跟着舞姬们一起走上台,她怕露怯,站在众人身后,月青璃和飞霜是来保护她的,就站在她左右两边,舞姬们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路雪柔颇为别扭地像她们一样抬起手,扭扭腰,奈何别人的舞充满了美感,到她这里就是姿势僵硬的乱扑腾,连旁边的月青璃都看不下去了,趁着一个转圈把她挤到了最后,让她把自己藏起来。 路雪柔心安理得地站在最后,动作幅度特别小,只跟着众人偶尔甩甩手。 她心里念叨着,这个隐风楼楼主什么时候来啊,这样的酷刑最好赶紧结束。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低笑,那声音很是耳熟,路雪柔隐在众人身后,向门口望了一眼,这一看,差点闪了腰。 玉清寒?怎么是他? 这么说他就是楼主今晚要宴请的贵客,路雪柔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低调不了了。 玉清寒一进来,目光就越过众人,一直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邪魅的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然而在路雪柔看来,这个人简直有病,直勾勾地看着她,还露出那种十分油腻的笑容,太恶心了。 玉清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玉少庄主,可还满意在下的安排?” -- 第178页 他心中一凛,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完全没有注意,是他看得入了神没有发现,还是这个人的武功已经高于他太多? 可是他分明说过,自己先天体弱,不能练武。 “少庄主?是否现在入席?” 玉清寒看着这个躬身请他入座的人,目光中带着审视,此人穿着一身白衣,带着金色面具,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隐风楼楼主,然而他真实的身份却是父亲身边的一位门客,负责天羽山庄暗处所有的生意往来,包括这座无名岛和隐风楼。 到底也只是依附于天羽山庄的一条狗,他没必要在意太多,这样想来,玉清寒冷哼一声入了座。 玉清寒入席之后,隐风楼楼主轻轻拍手,很快就有人端着各种烹饪精细的佳肴进来,分别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上。 “少庄主,这是按照您的喜好叫人做的菜,您尝尝。” 玉清寒被他捧得高兴了,便给了些面子,尝了一口龙井虾仁,道:“不错。” 隐风楼主笑了笑:“少庄主喜欢就好。”见玉清寒一直盯着台上看,他颇为识趣地问:“少庄主可要她们过来斟酒伺候?” 玉清寒点头,指了指藏在最后的路雪柔,道:“就叫她过来。” 隐风楼主了然一笑,看向路雪柔,招了招手:“少庄主叫你,还不过来小心伺候。” 路雪柔脑海里闪过无数句骂人的话,但也只能装作羞怯低头,硬着头皮走向玉清寒。 月青璃和飞霜也想一起跟着过来,被路雪柔用眼神示意,她们才犹豫着没有动。 路雪柔走到玉清寒身侧,看起来低眉顺眼。 玉清寒兴味盎然地看着她,隐风楼主在一旁催促:“还不给快少庄主添酒。” 路雪柔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跪坐在一旁,给玉清寒斟了一杯酒,将酒壶放回桌上的时候,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只是轻轻颤了颤,没有其他的反应,也没有抬头看向玉清寒。 玉清寒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眼前的姑娘神情木楞,哪还有先前半分的机敏可爱,这双眼眸很是沉静,但却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心情烦躁,之前看她跳舞的动作僵硬,还以为她没有失去记忆,和这里的舞姬不一样,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挥手让路雪柔退下,他沉声问道:“她这样可还能变回去?” 隐风楼主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中了牵丝蛊的人,都是如此,不过少庄主放心,姑娘中蛊的时间不长,只要将之前的解药加一倍药量,便可恢复。” 为表诚意,他立刻拿出一瓶解药给了玉清寒:“少庄主随时可以选择让她恢复记忆。” 玉清寒这才满意,收起解药,道:“此事先放在一边,竞宝大会那一日,你可提前安排好了?” 隐风楼主说道:“少庄主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之前上岛的魔门弟子都已经中了我下的毒,此毒只有与人交手发动内力的时候才会发作,现在他们浑然不觉,还在等待竞宝大会。” 玉清寒道:“很好,父亲很重视这次竞宝大会,把你手中的那两本蛊经残卷交给我,竞宝大会当日,放一部假的上去吸引视线便可,这可是父亲要的东西,千万要保管好。” 他以为这人还会如之前一样应下,但隐风楼主沉吟了片刻,却没有答应:“少庄主,蛊经残卷已经被在下藏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贸然拿出来交给你,只怕节外生枝,不如就先放在我手中,等来日回到了天羽山庄,再交给玉庄主。” 玉清寒面色一沉,道:“竞宝大会当日,你这里只怕十分混乱,万一被人钻了空子取走蛊经,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但隐风楼主还是不肯松口,想必是存了私心,要自己拿着蛊经到父亲面前去邀功了,玉清寒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从隐风楼主手中拿到蛊经,此时也没有多气恼,道:“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到了那一日万一出现纰漏,希望你也能在父亲面前一力承担。” 两人之间算是谈崩了,可是隐风楼主这个人十分会做面子功夫,之后又开始各种讨好,竟然将马上就要愤然离去的玉清寒给哄住了,两人又一起饮酒,欣赏歌舞,谈起了别的事。 路雪柔一直暗暗留意那边,这是隐风楼主自己的地方,他们说话没有防备别人,所以她全都听见了。 隐风楼主手中竟然有两本蛊经残卷,路雪柔十分惊讶,因为她记得书中的情节,殷九霄明明只在楼主这里拿到了一本残卷,那多出来的一本残卷是如何来的呢? 自从她来到这里,许多事情大的轨迹还是遵照原书剧情在发展,但有一些却不一样了,或许是这一点点影响,让剧情渐渐发生了改变。 路雪柔没有想那么多,既然楼主手中有两本蛊经残卷,那还省得他们麻烦去找了,而且她还知道一件事,刚才玉清寒之所以表现的对楼主手中的蛊经没有那么执着,是因为他已经从夜珣那里得到了一本,即便楼主不肯给他,他还是能回去向玉庄主交差。 甚至万一楼主手中的蛊经除了差池,他还能趁机踩上一脚,表现一下自己。看过原书的路雪柔丝毫不怀疑,因为男主就是这样一个自私且有心机的人,他做一分,就要让人看到十分,就是这样的处世之道才让他以虚伪的面目骗了那么多正派人士的推崇,听他的号令不要命的去招惹殷九霄。 -- 第179页 如今这里有三本蛊经残卷,正好可以让哥哥把他们一锅端了,路雪柔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身边的月青璃和飞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几人眼神一碰,心里便有了计划。 来到这座主楼颇为不容易,何不趁此机会打探一下楼主将蛊经残卷藏在了哪里。 第86章 血蚁 如此好哄 路雪柔打定了主意, 想要探听蛊经残卷的下落,索性安静地像一根木头,给那两人斟酒布菜, 准备听听他们还要说什么。或许是两人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已经足够安全,且房中都是被下了蛊的人, 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说起话来没什么避忌。 “你真的确信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吗?”玉清寒喝了一口酒, 还是有些不放心。 隐风楼主笑了笑,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少庄主是在担心殷九霄会来扰乱我们?”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意有所指道:“如果他要来, 岂不是更好,我们费心布下的局, 只杀掉那些魔门弟子也太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前来参加竞宝大会的正派和魔门都死在了他手上,少庄主觉得会怎么样?” 玉清寒似乎被他疯狂的想法吓到了, 许久没有回答。 两年前这人拖着一副残疾病弱的身体突然现身天羽山庄,说要为父亲做事, 父亲收留了他, 玉清寒却一直很看不起他,一个废人, 再能谋算又如何,终究不堪大用, 所以即便这个人逐渐成为了父亲的心腹,玉清寒依然不屑与他往来。 然而如今,他要重新看待这个废人了。这一次引起正邪对立以及重创魔门的计划是他们一起商定的,到现在为止, 一切都很顺利,可此时此刻隐风楼主却提出了一个更为疯狂的想法。 让正道和魔门的人都死在这里,再嫁祸给那个人。 玉清寒有些迟疑:“魔门的人死了便死了,这本就是我们削弱邪派的计划,但是这些正派弟子,牵涉极大,万一泄露了风声,天羽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必然受损,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让他意外的是,隐风楼主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密信,告诉他:“在下已经向庄主禀明,这是他的回信。” 玉清寒接过信,脸色有些难看,父亲竟然同意了,而且这封信上还让隐风楼主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必顾忌他这个少主。 怪不得刚才让他交出蛊经残卷,他那么强硬的与自己作对,原来是有恃无恐。 玉清寒脸色变了几变,又恢复原先的态度:“既然如此,就都听你的安排吧,竞宝大会的事我不会再管。” 隐风楼主似乎不想得罪他,越发谦恭道:“少庄主哪里的话,在下一心为了天羽山庄,绝无私心,待此间事了,必定亲自去向少庄主赔罪。” 玉清寒假装大度地笑了笑:“无需如此,我知道楼主对天羽山庄和我父亲的忠心,此事不提了,来,咱们多饮几杯,就当提前庆祝了。” 他们二人在喝酒,路雪柔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封展开的信上,若有所思。 天羽山庄庄主这样的做法,等于让玉清寒尊严全无,他一个少主却要听命于父亲身边的门客,像玉清寒这种心高气傲的性情怎么可能甘心呢?也许还有一种可能,玉庄主这么做只是为了磨炼玉清寒的心性,但他就不怕过犹不及,让玉清寒出于嫉妒和私心破坏了这个计划吗? 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两人都有些醉了,隐风楼主想离开,玉清寒却拉着他要继续喝,他今日本就惹怒了玉清寒,若是再拂了他的意,恐怕会结下仇怨,所以也就没有拒绝,最后两人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相继趴在桌上睡着了。 路雪柔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趁着这两个人酒醉睡着,正好可以在这座楼查探一下蛊经残卷的下落,然而就在她要开始行动的时候,已经睡着的玉清寒睁开了眼睛,路雪柔小心观察,发现他眼中根本没有醉意,刚才显然是装的。 好险,幸亏她多等了一会儿,否则就要被发现了。 玉清寒故意灌醉楼主,他想做什么? 见玉清寒看向她,路雪柔露出了一副茫然的神情,玉清寒嘘了一声,示意她别说话,紧接着他点了隐风楼主的穴道,确保他不会突然醒来。 房中的歌舞没有停,钟管事之前来过,此刻早已被打发走了,玉清寒装作喝醉了不舒服的样子,推了楼主一把,假装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借你这个舞姬带我去客房休息。” 说着,他一只手搭上路雪柔的肩膀,轻声说道:“按我说的做,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我带你回天羽山庄。” 路雪柔浑身难受,下意识想推开,但她忍住了,玉清寒将楼主灌醉又点了他的穴道,想必也是为了寻找蛊经残卷,如果是这样跟着他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见路雪柔没有反抗,玉清寒勾唇一笑,搂着她的肩膀朝门口走,月青璃和飞霜立刻就要跟上去,却见到路雪柔将手伸到身后,对着她们轻轻一摆。 两人看着他们走出房间,月青璃神色焦急:“她这是什么意思?” 飞霜更冷静一些,道:“少城主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就在这里等。” 月青璃皱眉:“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 而且刚才那个揽肩膀的动作,若是让宫主看见了……她满脑子都是殷九霄一掌拍过来,自己血肉模糊的画面。 -- 第180页 “不行,你在这里等,我找机会偷偷跟过去。” 飞霜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月青璃拨弄了腰间的七音铃,施起幻术,舞姬们对她视而不见,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房间。 玉清寒带着路雪柔离开房间之后,满脸的醉意恢复如常,或许是觉得路雪柔现在中了蛊,心智懵懂,他也无心掩饰,愤恨道:“父亲竟然如此相信一个外人,让他全权掌控这里的事,如此看来,此次计划即便成功了,回到天羽山庄,也不会有一分功劳算在我头上,我岂非为他人做嫁。” 路雪柔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听着,这一层的隐风楼弟子已经被楼主事先遣走了,所以玉清寒才全无顾忌。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回过身来抓住路雪柔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说父亲为何不肯信任我,难道他觉得我不如那个残废?” 见路雪柔一脸木然不说一句话,他不满道:“难道连你也觉得我不如一个残废?” 路雪柔忍住了翻他白眼的冲动,平静地说:“没有。” 玉清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他放开路雪柔,说道:“就算他的计划成功了,只要交不出蛊经残卷,也无法向父亲交代。” 他阴沉一笑:“是你要将事情做绝,可别怪我。” 路雪柔心想,他这是打算将楼主手中的那两本残卷偷走,拿回去向玉庄主邀功,这样也算是找回自己的面子。 玉清寒和隐风楼主虽然是一伙的,但他们这个同盟可一点都不坚固,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玉清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跟着我,等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放你走,不仅如此,我还会带你回天羽山庄,让你以后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必再在江湖上流浪。” 路雪柔心里想骂人,表面却很老实地点点头。 玉清寒很满意,装作醉酒,让她扶着自己,两人一起向楼上走去。 再上一层,是隐风楼主的房间所在,守卫很是谨慎,看见他们上楼,提剑便要阻拦:“干什么的,没有楼主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入这一层。” 路雪柔停下,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将那种被人抓住的慌乱表演得很真切。 玉清寒担心她胆小坏事,装着醉意从怀中拿出了一支令牌,冷冷道:“放肆,就是你们楼主让本公子到客房休息的。” 守卫拿过令牌,虽然还有疑问,但也不敢再阻拦,只是说道:“客房在这边,公子请去休息吧,还请您别让小的为难,楼主的房间和书房是决不许外人靠近的。” 路雪柔在他说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客房的另一边,果真守卫森严,不知道玉清寒要怎么过去? 玉清寒又装醉骂了守卫一句,然后把令牌抢回来,去了客房那一边,路雪柔紧紧跟着他,两人进入客房,玉清寒脸色阴寒道:“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未免太小看本公子了。” 他随手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纸包,吩咐路雪柔:“去弄一碗水来。” 路雪柔听话地倒了一碗水给他,只见玉清寒打开纸包,将里面红色的粉末倒进了碗里,同时对她说道:“捂住口鼻。” 路雪柔连忙用袖子捂住,玉清寒自己用了闭气的功夫,拿着碗走出了房间,路雪柔远远地跟着他,那碗药水似乎散发出了一股异香,这一层走廊上的守卫们闻到了香味,纷纷倒地不起。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隐风楼主看见这些倒下的守卫,怎么会不怀疑他? 但随即,路雪柔又想明白了,玉清寒这么做根本就不怕被楼主发现,因为楼主根本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也不会到玉庄主面前去告他的状,再怎么说,他毕竟是天羽山庄的少主,隐风楼主是个聪明人,人家是亲父子,他一个手下就算再得信任,挑拨主人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落不到任何好处。 玉清寒弄晕了那些守卫,处理了那碗药水,来到了隐风楼主的房间门口,房门上了锁,他直接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路雪柔十分惊讶,原以为他是被楼主惹怒了一时愤怒才要来偷蛊经残卷,没想到是早有准备,连楼主房间的钥匙都弄到手了。 见玉清寒走进房间,她也赶紧跟了进去,楼主的房间与她在客栈住的客房差不多大小,一眼便望尽了,没什么特别的,玉清寒可能是想要翻找密道,将房间里可能是机关的东西按了个遍,仍旧无所获。 玉清寒不死心,又来到隔壁的书房,路雪柔跟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又拿出了一枚钥匙,心中奇怪,隐风楼主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既然让守卫严密把守自己的房间和书房,应该是极为看重,怎么会让别人如此轻易拿到钥匙,这也许是个局? 路雪柔眼看着玉清寒在书房里找了一通,最后气急败坏的摔了很多东西,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楼主喝醉应该是故意骗玉清寒的,他拿到钥匙把这里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这样既能让玉清寒彻底死心,也能让他发泄一通怨气,免得破坏了楼主的计划。 看着里面那个疯狂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的傻子,路雪柔想默默退出书房,免得受了波及,然而她刚退了两步,就被玉清寒发现了,他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双手抓住她的手臂,问道:“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觉得他会把东西藏在哪?” -- 第181页 这显然是被气昏头了,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路雪柔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玉清寒踹了身边的柜子一脚,脸上青筋直冒。 路雪柔在他身后,目光中有一丝看傻子的同情,都这个时候了,男主竟然还没意识到隐风楼主在骗他,也是没救了。 玉清寒又发泄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离开,就在他转身走向路雪柔的时候,路雪柔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响,对这声音很熟悉的她第一时间捂上了耳朵,而她对面的玉清寒听到声音,眼神迷茫,站在那里就不动了。 片刻后,假扮成舞姬的月青璃从书房门口溜了进来,走到玉清寒面前试探了一下,确定他中了幻术不会马上醒来,于是笑嘻嘻的来到路雪柔面前。 “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啦?待会咱们打他一顿出出气。这混蛋武功还不错,要不是他刚才心绪不稳,我这幻术还未必奏效呢。” 没找到蛊经残卷,还得对着玉清寒低眉顺眼,路雪柔早就演得累了,有心无力道:“月长老,你怎么跟过来了?飞霜一个人在那没事吧。” “应该没事,我瞧那姑娘挺机灵的。” 路雪柔摇头:“我正要跟你说,这里根本就没有蛊经残卷,隐风楼主可能是在骗他。” 月青璃一惊:“那我们刚才岂不是暴露了?” 路雪柔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刚才那种情况,楼主很可能把我们当做是玉清寒的人,这样他反而不会特意防备我们。” 论心计玉清寒照隐风楼主可差得远,如果楼主真的认为她们是玉清寒安插的人,把她们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毕竟不能在明面上让玉清寒这个少主难堪。 “现在怎么办?”路雪柔看了看站得像一根木桩似的玉清寒,“要把他弄醒吗?” 月青璃看了眼四周,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又在书房里到处看了一遍,路雪柔没有催她,这个月长老精明又谨慎,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书房之前被玉清寒翻得乱七八糟,月青璃避开地上的东西,走到最里面书柜旁的壁画前,盯着画便愣住了。 路雪柔走到她身边,不解地问:“有什么发现吗?”她记得刚才玉清寒在这里乱摸乱按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这幅画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好像是一种不常见的花,而且是黑白色调,完全没有上色。 月青璃看了很久,有些恍惚的说:“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种花,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呢?”她转过头正好对上路雪柔好奇的目光,只好说道:“没什么头绪,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别的机关,可能很危险,等我禀告宫主之后再做打算。” 路雪柔点头:“也好,那就把他弄醒,我们走吧。” 谁料就在她说完之后,月青璃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盯着那朵花看,而且还在自言自语,路雪柔从她的话里零星听到了几句。 “好像跟宫主有关。” “到底是什么呢?” 她按着头努力回想,终于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 “我确实见过这种花,就在魔宫里。”月青璃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你应该知道宫主的母亲是药王谷圣女,二十多年前,圣女跟殷行烈还没有反目,她在魔宫住过半年,她住的地方全都是这种花,我有一次不小心闯进去,听见圣女的侍女说,这是圣女最喜欢的花。我刚才没想起来是因为这幅画没有颜色,其实这花是血红色的,种了满院子看起来挺诡异的,我当时有点瘆得慌,没敢多留就走了。” 听了月长老的话,路雪柔十分震惊,圣女最喜欢的花,却出现在了隐风楼主的书房里,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是巧合。 难道这个隐风楼主跟圣女有什么关系? 她也忍不住盯着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总觉得有点违和,这朵花花蕊的部分,好像缺了点什么。 路雪柔不禁伸手想要摸一下,哪知道她轻轻一按,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壁画像是渗了血一样,开始染上红色,紧接着,她听到了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咬地板,成群结队,千军万马。 “糟了!” 月青璃抓起路雪柔就想离开,但那些东西动作太快了,很快就将地板啃出了一条缝隙,爬上来堵住了门口。 “蚂蚁?”路雪柔盯着满地向他们爬来的蚂蚁,脸色苍白,她觉得身上已经开始痒了。 月青璃拎着她跳起来,顺道一脚将玉清寒踹上去,最后三个人一起落在了房梁上。 那些蚂蚁还在往上爬,这间书房没有窗户,唯一能出去的门已经爬满了蚂蚁,月青璃急得要命,道:“这应该不是普通的蚂蚁,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血蚁,碰上会死人的。我刚才就觉得这间书房不对劲,原来是地板多了一层,楼主把这些要命的东西养在地板的夹层里。看来那朵花就是机关,瞧这架势,蛊经残卷肯定藏在这里。” 路雪柔想起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顿时觉得愧疚:“对不起,一定是我刚才不小心按到了机关,月长老,你武功好,先想办法出去吧。” 月青璃无奈:“别说这些了,你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把他扔下去,然后趁机冲出去。”他看向中了幻术的玉清寒,目光凉凉的。 -- 第182页 要杀人啊……虽然玉清寒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路雪柔还是觉得心里适应不了。 那些血蚁爬的很快,转眼已经快要爬上房梁,路雪柔其实是不怕这些毒虫的,她想着让月青璃赶紧离开,但这种情况下,月青璃是不可能丢下她自己跑的,怎么办呢? 就在路雪柔一筹莫展的时候,书房中忽然涌入了一阵寒气,温度越来越低,四面的墙壁覆上了一层寒霜,本来还很活跃的血蚁瞬间爬得缓慢,甚至从四面墙上掉了下去。 “是宫主来了!”感受到那股极寒的内力,月青璃面露喜色。 这下好了,否则她还真担心在血蚁包围下,自己护不了路雪柔周全。 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殷九霄所到之处,血蚁纷纷退散,逃窜一般躲进了地板的缝隙中,路雪柔刚刚穿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毒物大概也是有等级的,在天阴山脚下,那些毒虫毒蛇就避着殷九霄,想来连它们也害怕沾惹上殷九霄身上的剧毒。 “哥哥。”路雪柔做出要往下跳的姿势,殷九霄眉头轻蹙,但还是张开了手臂,在她跳下来的时候上前一步,将人接到了怀里。 不过接住之后,他却没立刻放下,抱着她等那些血蚁一个不漏的退回缝隙,才让她站好。 路雪柔先前惹他不高兴,现在便有意亲近,想让他消气,缠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殷九霄的眸中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伸出掌心到她面前,路雪柔低头一看,他掌心里有一只圆胖的蛊虫正在挣扎,一发现他松开手,几乎立刻滚落到地上,然后装死不动了。 路雪柔捡起来戳了戳,发现蛊虫没什么反应,问道:“它怎么了?” 殷九霄收回手,路雪柔看到他手上的蚕丝手套,再看看手心里装死的蛊虫,似乎有点明白了,莫非这蛊虫觉得只隔了一层手套不安全,殷九霄皮肤上可是有毒的,所以这才赶紧跑了? 这只虫子还挺怂的嘛! 殷九霄与她隔开一步的距离,也不看她,兀自说道:“毒物之间会有所感应,血蚁的出现让牵丝蛊直接从冰封中醒了过来。” 他的冷漠让路雪柔有点郁闷,心说怎么还生气啊,感觉这次有点哄不好了,她又戳了牵丝蛊一下,小声说道:“原来你还能引路?带上你果然没错。” 两人说话的时候,月青璃揪着玉清寒的衣服把人也带下来了,像丢垃圾似的扔在了一边,他中了幻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醒,睁着木楞的眼睛如同在梦里一般。 “宫主,蛊经可能藏在这里,我出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醒过来。”月青璃找了个理由就跑了,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她可不想留在这里担惊受怕。 殷九霄自然看到了那幅壁画,见他径自向壁画走去,路雪柔有点纳闷,玉清寒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说也是仇人啊。她忍不住又看了两眼玉清寒,难道这么没存在感的吗? 殊不知她的表现在殷九霄眼中却变了意味,殷九霄站在壁画前,虽然背对着她,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和注意,他只知道路雪柔在他身后,几次三番的看向另一个男人。 那个人能说会道,也很会讨女子喜欢,路雪柔曾告诉他,那人给了她蛊虫的解药,也许因此,她对那个人…… 殷九霄强行遏制住自己的想法,眸底浮现一抹深红,他声音如常,指尖却在轻轻颤抖。 “你在看什么?” 他能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 那些负面情绪找不到出口,就快要勾出他心底的魔。 路雪柔当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挣扎,殷九霄一问,她就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了。 “我在看这个人。” 殷九霄闭上眼睛,压抑心中翻滚的杀意,直到又听她说道:“他是天羽山庄的少主,如果我们拿走蛊经残卷,让他和隐风楼主内讧,最好自相残杀,这样你就不用亲自动手,还能报仇!” 殷九霄有些不敢信,他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惊讶:“你说什么?” 路雪柔走过来,一脸理所当然:“报仇啊,他在天阴山把你害得那么惨,而且他还想夺取蛊经,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你不怕我杀了他?”殷九霄并不愿如此试探,但他却阻止不了内心萌生的怀疑,或者说,他想再听一次路雪柔对他的维护,确定她真的对这个人没有别的想法。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紧张,殷九霄敛眸,仿佛平静地等她回答。 路雪柔纠结地问:“杀他会不会让你的心魔再犯啊?” 殷九霄道:“不会,我已经能够控制。”上次在魔宫对付那几个蛊王之时,他彻底催动了全身的内力,反而让天魔诀心法变得顺畅多了,至少不会因为情绪变化而暴动。 “哦,那你杀吧,他本来也想害你,不算无辜。”路雪柔的想法很简单,在这个世界就是应该快意恩仇,殷九霄只要不乱杀无辜,她就不会阻止。 殷九霄从她嘴里听到了想听的话,绷紧的思绪缓缓放松,他没再与她拉开距离,牵过她的手,道:“可能还有别的机关,跟紧我。” 路雪柔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就把人哄好了,她觉得殷九霄现在不别扭了,真好,于是主动搂上他的腰,有点依赖地说:“要怎么跟紧呀?这样行不行?” -- 第183页 殷九霄耳根微红,但还是顺从心意,将她环住更靠近自己一些。 壁画上的机关已经被路雪柔触发过一次了,那朵花此刻被染成血红色的,倒真是与月长老见过的一样了,因为殷九霄在,她胆子也大了,凑近那朵红色的花闻闻:“咦,怎么有点甜甜的,像糖。” 殷九霄伸手抵在她额上,让她离远点。 “是为了控制血蚁用人血特别制成的糖,不能吃。” 路雪柔笑起来:“我知道啊,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 第87章 白隐 你是不知道怎么爱他 壁画上的花已经被全部染红, 只是花蕊那部分仍是缺失的,殷九霄在路雪柔刚才碰到的位置按了一下,墙壁开始颤动, 路雪柔连忙看向身后,那些血蚁没有再次爬出来。与此同时,壁画周围凹陷下去, 一道暗门在两人面前打开。 路雪柔先是惊讶,而后就生气地骂道:“这个楼主真的太毒了!” 这道机关按第一下会让血蚁出来, 而再按一下就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正常情况下, 人按了第一下见到血蚁, 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进入了圈套, 只顾着逃跑,哪还会想到按第二下, 而这样恰好也就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能设计出这种机关,可见这个楼主绝对是个变态。 殷九霄没有回答她, 眉心微拧,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一只手将路雪柔抱起, 就这么走进了暗室。 路雪柔还没反应过来,眼睛无法适应漆黑的环境, 只看到周围挂了很多黑乎乎的画像,根本看不清画的是什么。而且殷九霄这样单手抱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但她察觉到男人心绪不佳,也只好忍着。 走到暗室中间,见没有什么危险,殷九霄把她放下, 路雪柔站了一会儿,等眩晕感过去,这才朝四周看去。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也渐渐能看清那些挂在四周的画像,那是一个人被用各种残忍的方法杀死之时的景象,无数双痛苦而狰狞的眼睛好像都在看着她,路雪柔觉得他们仿佛要从画像中跳出来撕咬自己。 “这些是什么啊?”路雪柔心里毛毛的,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一瞬间的惊吓过去,等她平复过来的时候,却觉得不对劲,她刚才那么害怕的反应,换做以前,殷九霄一定不会不管她的,但是自从进入这间暗室,殷九霄就没有理过她,他站在暗室中唯一的桌案前,正拿起一卷书。 路雪柔凑近去看,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更像是一个人写的日记。 被带到药王谷的第一天,我见到了这世间最美丽最圣洁的女子,但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仿佛我只是一个物件。 她让我换上白衣,带上面具,抛弃自己的姓名,去做一个人的影子。 从那一天开始,我叫白隐。 路雪柔看到这里,猜想这个白隐可能就是隐风楼主,而他提到的女子应该是殷九霄的母亲,圣女桑瑶,不过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奇地往下翻页,殷九霄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很枯燥的内容,白隐诉说自己在药王谷的生活,每日跟着圣女辨别各种毒物,而且自从戴上面具之后,圣女看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很温柔。 路雪柔越看越觉得无聊,因为翻了那么多页,白隐写的东西都差不多,但就在她看得有些困了的时候,忽然翻到了这样一页。 我见到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衣,他是药王谷的少主,也是谷中所有人的禁忌,圣女不允许任何人跟他说话,除了一个送饭的婆婆,没有人理他,他真可怜。 看到这里,路雪柔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因为白隐的语气并不像是同情,而是幸灾乐祸。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殷九霄,只是他的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一双眸子幽深如夜幕。 路雪柔继续往下看,从这一页之后,白隐开始经常提起殷九霄,而那时他不知道殷九霄的名字,只是称他为可怜鬼。 比如,那个可怜鬼今天惹怒了圣女,被罚去冰洞里跪了一天一夜。又或是,那个可怜鬼放走了不小心闯入谷中的行人,圣女大怒之下,把他关进了蛇窟…… 路雪柔看得心惊,在白隐的日记中,殷九霄从没有过上一天正常人应该过的日子。 这本应该是令人同情的事,但白隐的字里行间却越来越开心,终于有一天,他暴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知道圣女为什么要我做他的影子,但只要他消失了,我就能取而代之。 原本他对于模仿殷九霄很是抵触,但从这一天开始,他认真起来,变得越来越像殷九霄,只是他仍然戴着面具,而这张面具,让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替代不了殷九霄。 白隐很想试试,如果他当着圣女的面摘掉这张面具会怎么样?他现在的言行举止已经与殷九霄非常相像,圣女对他也越来越好,有一次,白隐发现圣女竟然会在他睡着时,来到他的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自此之后,他沉迷了,如果圣女是他的母亲,他会顺理成章继承药王谷的一切,他将不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他会成为药王谷的少主人。 这些想法在不断催促着他摘掉面具,而这一天,他终于在圣女面前这样做了,然而圣女的反应却将他内心所有的希望彻底踩碎。 这张纸页沾着血迹,字迹也有些扭曲,看起来白隐身心都遭受了一次重创。 -- 第184页 我终于摘掉了面具,以真面目对着她,我告诉她,我不想再做影子,我想做她的孩子,我知道她不想看见那个可怜鬼,所以我说,我会让他消失。 她变了,我的一句话,让她从圣洁美丽的仙女变成了一个恶魔,她开始鞭打我,用最毒的方式惩罚我,骂我痴心妄想,骂我不配。 我可能疯了,因为我竟然顶嘴,我说我明白了,你不是恨他,你是不知道怎么爱他,你一定很后悔对他那么残忍,但是一切都晚了,他不会原谅你,他根本不想做你的孩子,他只想彻底的离开你。 那一次,我被打得奄奄一息,我只记得圣女最后一脸狰狞的告诉我,做他的影子,有一日替他去死,那是我存在唯一的意义。 我重新戴上了面具,但我不会就此认命,不能替代他,我就杀死他。 圣女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殷九霄身上的秘密,他被圣女喂了上万种毒蛊,身上的血早已经变成能助人练功的神药,一旦传出去那些江湖人必定竞相争抢,杀人取血。也正是为此,圣女才找我做殷九霄的影子,她怕有一日事情暴露,想让我替殷九霄去死。 我怎么会让她如愿呢?她越害怕我越要让这件事情发生,那次殷九霄出谷之后,我偷偷跟着他,故意把一个重伤的江湖人送到他面前,他以为那人只是普通百姓,便用自己的血救了他,那人伤好之后,果真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江湖。 药王谷被众多江湖人围攻,圣女毫无准备,根本无力抵挡,我藏了起来,想趁乱脱身,那些江湖人已经有殷九霄的画像,圣女让我替死的计划便行不通了,可我低估了她的残忍。 她动用谷中所有的人将我找了出来,用刀划伤我的脸,让我面目全非难以辨认长相,又怕我不听话废掉了我的武功和双腿的筋脉。那些人在谷中放火,她打晕了殷九霄,把他送到一条小船上让他独自逃离,然后让药王谷所有弟子护送我和她往谷外逃亡。 那些江湖人把我当做殷九霄抢夺,她拼死保护更让人信以为真,我最后被那些人带走,而圣女重伤濒死,当我养好伤再回来时,药王谷已经彻底覆灭,圣女和殷九霄不知所踪。 我在后山竹林里找到了圣女的坟墓,在她坟前立誓,我一定会杀了殷九霄,而在杀他之前,我要让他尝尽世间苦楚。 数月之后,我来到天羽山庄,成了庄主玉修风的一位门客,为他一统江湖的霸业出谋划策,我被派往这里,成为隐风楼的楼主。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报复他的好办法,我要让他被世人憎恶唾弃,再毫无尊严的死去…… 日记后半部分都是这种带着恨意和诅咒之类的话,路雪柔也不想再翻下去了,心情复杂地合上了这本日记。 圣女和白隐之间,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但最无辜的那个人一定是殷九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可能对一切毫不知情,却承受了白隐这么大的恶意。 “哥哥。”路雪柔牵住他的手,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而殷九霄如今恐怕也不需要任何安慰了。 殷九霄回握住她的手,将那本日记放回桌上,从前他或许会觉得不甘心,会问一句为什么,但现在…… 就算如白隐所愿,让天下人都憎恶他又如何,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便够了。 这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留下的痕迹,白隐话中句句恨她,却将她教的东西铭记在心,甚至青出于蓝,殷九霄从看见暗室那道机关开始,就觉得无比熟悉,而走进来看到墙上那些画像,更加笃定,因为那些都是圣女惯用的杀人手法。 对于白隐日记中写下的过往,殷九霄并不在意,哪怕知道圣女最后拼死救了他,他也没有一丝触动,所谓的母子亲情,早已消亡于年幼时圣女对他的一次次狠心虐待中。 药王谷毁灭那一日,他在船上醒来,当时船已经飘到江心,药王谷漫天火光,他犹豫了一刻,还是选择了回去。 等殷九霄回到谷中,那些江湖人已经离开,谷中到处都是尸体,有药王谷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江湖人,他找到了圣女,但圣女当时已经受了重伤,药石无灵,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仍是让他找殷行烈报仇。 殷九霄以为她此生唯一执念便是复仇,更觉冥顽不灵,但念在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还是答应了,便想以此斩断母子之间最后的牵绊,虽然此后波折重重,但殷行烈最终死在他手上,也算是完成了对圣女的承诺。 他没有再回药王谷,将那个地方和圣女一起埋藏在记忆中,但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难以消除的魔障,对圣女来说,是殷行烈。而对他而言,便是在圣女掌控下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那是一道他想遮住却仍然冒出鲜血的陈年旧伤疤。 殷九霄黑眸冷沉,本已经平静的心再一次戾气横生,这里有太多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多留片刻,都让他分外恶心。 “我们离开这里。”他攥紧了路雪柔的手。 路雪柔觉得有点痛,但想着殷九霄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她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在转身之时,她目光扫到一幅画,觉得有点奇怪,便拉住殷九霄,说道:“哥哥,你看那副画,怎么好像有点歪?” 殷九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暗室角落里那张画像确实歪着,仿佛不久之前刚被人挪动过。 -- 第185页 “我们过去看看。”路雪柔拉着他往那边走,见殷九霄态度并无抗拒,她松了一口气。 两人来到画像前,路雪柔正不知道怎么办好,殷九霄抬手拉着画轴微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画像背后伸出了一只抽屉,里面放的便是他们要找的两本蛊经残卷。 路雪柔惊喜道:“找到了。”她刚要把残卷拿出来,手就被殷九霄给捏住了。 怎么了嘛?她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瞅着他。 殷九霄道:“有毒。”随即他自己把那两本残卷拿了出来,辨别过真伪之后,便将残卷收到怀中。 路雪柔愣住,殷九霄明知她不怕毒,却还是如此小心,生怕她有一丝差池。 “走吧。” 路雪柔回过神,跟着殷九霄一起离开暗室,恰在这时,月青璃回到书房,告诉他们:“那些守卫怕是要醒了,得赶紧离开这里。” 路雪柔指了指直挺挺站在那的玉清寒:“那他怎么办?” 月青璃略一思索,心中有了主意,她走到玉清寒面前,再次摇了摇七音铃,铃响三声之后,玉清寒转身走进了还没关上门的暗室之中。 “你是要让楼主觉得,是玉清寒拿走了蛊经残卷?” 月青璃笑了笑,道:“快走吧,他马上就会醒过来。” 三人走出书房,路雪柔拉住了殷九霄的衣袖:“哥哥,你先回去,我们还要跟飞霜会和呢。” 殷九霄微微蹙眉,得知隐风楼主的身份之后,他并不放心把路雪柔留在这里。 知道他想带自己一起走,但路雪柔可不愿意,已经做了那么多,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次她一定要让玉清寒和天羽山庄一起身败名裂。 只是,该怎么说服殷九霄呢?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路雪柔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非要跟殷九霄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还不如好好撒个娇,他一分心,就不会揪着不放,万事也都好说了。 心里有了主意,她越发软了语气:“你先回去嘛,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还有月长老和飞霜呢!” 殷九霄始终皱着眉头,不想答应。 “好不好嘛……”路雪柔自己都起了一身起皮疙瘩,但没有办法,她还得再添一把火。 趁着殷九霄愣神时,她踮起脚,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边轻轻亲了一下。 殷九霄只觉得被她亲到的地方像被羽毛轻轻刮了一下,软软的,痒痒的,一时想不起别的,只是低头看着她笑意璀璨的眼眸,难以抑制地坠入其中。 “哥哥。”路雪柔轻声叫他。 “嗯。”殷九霄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同时伸手搂紧了怀中的少女。 路雪柔仿若得逞地一笑,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道:“你刚才答应了,不许反悔!” 殷九霄怀中一空,他看着路雪柔,嘴角似有无奈,最终还是听了她的话。 “照看好她。”这一句明显是对月青璃说的。 月青璃立即正色道:“宫主放心,属下一定寸步不离地保护姑娘。” 话落,白衣飘忽,走廊上的一扇窗打开又关上,殷九霄已经不在眼前。 两人顾忌着玉清寒快要醒来,没有多说,月青璃独自下楼,说是要找个肚子不舒服的借口,再回到楼下的宴客的房间,而路雪柔最省事,她就地一躺,假装自己晕过去了,事后把一切都推到玉清寒身上就好。 * 玉清寒醒来后觉得浑身酸痛,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他睁开眼睛时看见满是昏暗,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来隐风楼主这里找蛊经残卷的,只是任他怎么想,都只记得自己在书房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而且此刻自己头疼异常,说不定是中了隐风楼主的圈套。 想到这里,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当看清楚自己所处环境时,背上冒出一阵寒意。 这是什么地方? 玉清寒看着墙上那一幅幅狰狞残忍的画像,双腿有一瞬间的发软,他尝试运气,发现自己的内力还在,这才稍微安心。 把眼前这间暗室粗略的看了一遍,玉清寒心中恼火,看来隐风楼主在自己身边也安插了人,将他骗到这里,再引入圈套,刚才他突然失去意识,做了很长时间的梦,应该也是楼主所为,他精通用毒,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迷药,让他产生了幻觉。 这里除了这些破画像,什么都没有,玉清寒心中的怒气难以压制,一掌劈向暗室中那张桌案,书卷落下,顺着风势翻动了几页。 玉清寒捡起书不耐烦地瞄了一眼,然后眼睛微微眯起,认真翻看起来。 方才他见这本不是蛊经,便随手丢到桌上,现在看来,这上面便记载着隐风楼主的来历和秘密。 等全部看完,玉清寒冷笑,怪不得隐风楼主不跟他商议就改变计划,他分明就是想报复殷九霄。 若是殷九霄被竞宝大会的消息引来了自然好,若是他不来,到时候这么多江湖人死在这里,楼主也会昭告天下,是殷九霄杀了他们。 玉清寒很佩服楼主的心机和手段,但此番被耍弄的是他自己,他却是不能忍受的。他其实对蛊经没什么执念,但父亲想要,他才费心算计要从楼主手中拿到那两本蛊经残卷。 “既然你不肯把残卷交给我,那就带着它们去见阎王吧。” -- 第186页 玉清寒将楼主的日记收起来,他此刻脸色阴沉无比,已经起了杀心。若是从前他未必将此事做绝,但现在他已经从夜珣那里拿到了一本残卷,想来也能向父亲交代了。 竞宝大会那一日,他要将楼主和这些江湖人一起杀掉,然后再带着蛊经残卷和这本日记回去向父亲复命,到那时,他可以说隐风楼主一心找殷九霄复仇,已经失去理智,与众多江湖人一起被殷九霄给杀了。 玉清寒刚把东西收好,楼主就带着隐风楼弟子匆匆赶到,看到门口晕倒的路雪柔,他并未多在意,直奔书房,当看见书房中的暗室机关被人打开,他面具下的那张脸几近扭曲。 不可能,凭玉清寒的能力怎么可能打开他的机关呢? 但事实摆在眼前,机关确实被打开了。 楼主心中恼火又焦急,让弟子在门外等着,他独自走进了暗室,险些与走出来的玉清寒撞到一起。 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审视着对方,这一瞬间泄露出的都是非杀对方不可的狠意。 许久之后,隐风楼主先一步退让,笑得有些牵强:“少庄主,你为何会在这里?” 玉清寒扯起半边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我也不知,许是喝醉了,一时走岔了,也不知楼主那酒是不是迷魂汤做的。” “少庄主说笑了,在下记得,这书房好像上了锁,所以一时有些好奇,您是如何进来的?” 玉清寒装作茫然,摸了摸身上,然后拿出两把钥匙:“大概是醉酒后捡到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楼主可要好好保管,下次别再乱扔,让别人捡走就不好了。” 他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让楼主更加怀疑,他已经拿走了暗室中的蛊经残卷。 隐风楼主在心中权衡片刻,接过了钥匙,道:“有劳少庄主,今日招待不周,扫了您的雅兴,改日在下再备下一桌酒席向您赔罪。” 玉清寒冷冷一笑:“好啊,那就等竞宝大会成功后,我给楼主办一场庆功宴。” 两人都在强忍着杀心,也没有必要多说,各自侧过身,玉清寒走向暗室的出口,隐风楼主则向暗室里面走。 隐风楼主一眼扫过,便知道玉清寒拿走了蛊经残卷还有他放在桌上的日记,他怒到极点,却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来日方长,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办好玉庄主交代他的事。 此次是他低估了玉清寒,竟让他找到了真正的机关。 隐风楼主心中万分后悔,是他把玉清寒想的太简单了,没想到书房地板下的那些血蚁也奈何不了他,想来玉庄主派了那么多高手保护玉清寒,其中也有精通毒蛊的人,这才让他的血蚁失去作用。 他还不想与天羽山庄为敌,所以此事只能忍。 玉清寒从书房中走出来,守在门口的隐风楼弟子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拦他。 他看向一旁晕倒的路雪柔,皱起了眉头,本想问问她两人进入书房之后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她肯定也不会知道什么了。 楼主紧随其后走出来,玉清寒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拿走了那本日记,再留在这里,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故,还是赶紧回到客栈为好。 “一切与她无关,希望楼主之前的话还算数。”玉清寒看了路雪柔一眼。 隐风楼主压下愤怒,语气和善:“自然,在下这就让人把她送回花楼,竞宝大会后,随少庄主处置。” 虽然他觉得这女子与玉清寒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是玉清寒派过来的,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让她少一根汗毛,把她全须全尾的还给玉清寒,才能让玉清寒放松警惕。 得意就会放纵,放纵就会犯错,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 路雪柔听到他们说话,便知道计策成功了,现在这两个人互相防备,都以为蛊经残卷在对方手里,竞宝大会那日想必会很有趣。 她本想适时地“醒过来”再跟玉清寒挑拨几句,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于是她索性一路装晕被人舒舒服服地抬回了花楼。 鸨母见她被兴师动众的抬回来,吓了个半死,听过弟子传话知道楼主没有怪罪,这才放心。 “快送回房间,小心点啊!” 鸨母得知路雪柔是被贵客看重了,心花怒放的,决定这两天就不逼她练舞了,还安排了两个舞姬照顾她,而这两个舞姬恰好就是月青璃和飞霜假扮的。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路雪柔立刻坐起来,直说:“憋死我了!” 飞霜给她倒了杯水端来,她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递给飞霜,那意思,还要一杯! 月青璃在旁边看的好笑,问:“怎么如此狼狈?” 路雪柔又喝了一杯水,这才说道:“我不敢大声喘气啊,怕被发现。” 月青璃笑说:“发现又能怎样,整个岛上的人都不够宫主一个人杀的。” “我就是不想让他杀那么多人!”路雪柔脱口而出。 “这些人也不是全该死,就算是该死,也未必用他亲自动手,我想让他少背负一些。” 月青璃愣住,她一直觉得在这两人之间,是宫主付出更多,有时候更像是一厢情愿,而这位路姑娘就跟没开窍一样。现在看来,并不是,路姑娘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宫主好。 或许宫主那般冷情的人,就是读懂了这一点,才什么都不顾地沉沦。 -- 第187页 第88章 魔刀从心 都听她的 不等月青璃感慨完, 路雪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床头:“有件事我忘了跟哥哥说!” 她急着下床往门口跑,月青璃赶紧拦住她,指了指外面:“现在出去?鸨母那些人还没走远呢, 你不是怕被发现吗?” 路雪柔点头:“我一着急就给忘了,那等夜深了再去。” 于是她们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花楼里彻底安静下来, 半点声音都听不到了,路雪柔和月青璃回客栈, 飞霜则留下, 以免有什么意外。 月青璃运起轻功带着路雪柔在夜色中穿行, 她身法飘逸灵活, 路上碰到隐风楼弟子巡查, 也有惊无险,到了客栈, 她找到某个房间的窗户,一跃而上, 在窗边敲了两下,很快就有人过来打开窗户。 石景澜发现她还背着一个人, 满脸惊疑, 直到两人从窗外跳进来,看清了路雪柔的脸, 这才打趣一笑:“大晚上的,路姑娘来错房间了吧。” 路雪柔不想搭理他, 脸瞥向一边,谁知这人又说:“找殷宫主吗?在隔壁呢。” 石景澜见对方一眼瞪过来,满脸写着“你真的好烦”,笑了笑, 终于决定不逗她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月青璃一愣,道:“我去开门。” 路雪柔还以为是楼主的手下来搜查了,赶紧往石景澜身后的床榻上躲,顺便还把幔帐放下来,挡住自己的身形。 房门打开,看见来人,月青璃赶紧退到一边,顺手指着床那边。 房间里没有动静,路雪柔躲在幔帐后也不敢瞎看,正心急呢,面前的幔帐就被人撩开了。 她一抬头,正对上殷九霄那张俊美如妖的脸,只是男人此刻的脸色有些沉。 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路雪柔先是觉得莫名其妙,转而想到了她现在好像是躲在了石景澜房间的床上。 不会吧,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难道殷九霄为了这种小事吃醋了? 男人的态度验证了她的猜想,殷九霄声音冷沉道:“起来。” 路雪柔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配合道:“好呀。”她直接双手伸向男人,眨了眨眼,像是在说:“要抱抱。” 殷九霄俯身抱起她,面色不再紧绷,远离床边后,才将她放下来。 而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早就躲到门口,恨不能假装自己不存在,石景澜别说逗她,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气氛太古怪了,路雪柔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于是赶紧扯开话题,对殷九霄说:“我来是有事情忘记跟你说了。”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玉清寒手里还有一本蛊经残卷。” 路雪柔说完,心中也有点忐忑,殷九霄肯定会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她该怎么回答啊,总不能说她看过小说,知道剧情,没办法就只能瞎编一个理由了。 让她意外的是,殷九霄并没有问起缘由,只看向那两人。 月青璃和石景澜心领神会,道:“属下立刻去查。” 殷九霄点头,似乎还算满意,然后他拉着路雪柔向门口走。 “你带我去哪?”路雪柔停在门口不肯走,道:“我还要回花楼呢。” 殷九霄淡淡道:“天亮之前送你回去。” “哦。”路雪柔本来想拒绝,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妥协了。 其实她跟着月青璃过来,本也是打算来见殷九霄的,不然让月青璃来传一句话不就行了,何必费事。 她觉得殷九霄方才看到了白隐的日记,可能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会心情不好。这种时候,她很想陪着他。 两人走出房间,路雪柔怕被人认出来,用袖子挡着脸,走廊上灯火通明,以前那些抓人的怪物都不见了,或许是竞宝大会临近,楼主不想节外生枝,才要维持一个正常的表象。 到隔壁房间也就两步路,见殷九霄关上门,路雪柔才把袖子放下,她刚想说话,结果就看到了殷九霄床上那把带着冰霜之气的刀。 路雪柔瞪大眼睛,一瞬间如同将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指着沉渊刀委屈地问:“它怎么在这?” 她明明记得,当时殷九霄放弃了这把刀,而沉渊刀也自动尘封了。 殷九霄望着刀,转而再望向她,面上难得浮现了一丝尴尬。 倒是忘了,她不喜欢这把刀,甚至是厌恶和嫌弃的。 但当时对敌那五个蛊王时,殷九霄已经与沉渊刀达成了契约,自此不能再随意丢弃,否则魔刀就会失去控制,迷惑人心,祸乱天下。 他犹豫着该怎么向路雪柔解释,但或许再多解释都是无用的,她既不喜欢,再弃一次也无妨。 他看向沉渊刀的目光极冷:“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而另一边,路雪柔心中大为惊诧,她在魔宫的时候费尽心思要把沉渊刀藏起来,就是怕会影响殷九霄,让他彻底入魔,再也没有任何人性。 但如今看来,拥有了沉渊刀的殷九霄,好像还挺正常的。 他从魔宫一路赶到这里,也没有大开杀戒,听月长老说,他们这一路上甚是平静,也没引起什么骚乱。 这是怎么回事? 路雪柔摸着下巴沉思,眼睛都不带眨的盯着沉渊刀,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刀身忽然轻颤了一下,接着光泽暗淡,就像再次被封印了一样。 -- 第188页 “咦,好奇怪啊。”路雪柔走上前,发现刀身散发出的冷寒气息也消失了,看起来就像一把普通的刀。 她拿起来看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路雪柔一向乐观,觉得这把刀或许也不像书里写的那么邪乎,而且还变来变去的,挺有意思。 “算啦,留下吧,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殷九霄走过来,袖子一挥,沉渊刀便落到床下,他再轻轻一踢,沉渊刀便滚到床底吃灰去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沉渊刀恢复了光泽,静静躺在床底。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路雪柔忙了一晚上,此时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殷九霄将她按在床上,说道:“睡吧,天亮之前我会叫你。” 路雪柔强忍着困意摇头,她原本是想陪着他的,又不是来睡觉的。 无奈大脑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她越来越困,最后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殷九霄发现她睡着,趁她身体歪向一边即将撞到床头之前用手拦住,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放倒平躺在床上,路雪柔还枕着他的手,这样的姿势极为别扭,他却不舍得抽回手。 他就这样盯着她的睡颜,以一副要盯到天亮的架势。 直到一道很轻的敲门声响起,殷九霄才缓缓移开目光,他并未开口让人进来,而是慢慢抽回手,不发出一丝声音向门口走去。 月青璃只敲了一声门,发现没什么动静,就站在门口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是殷九霄独自走了出来。 未免引人耳目,两人直接去了隔壁,石景澜在房间里,像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何事?”殷九霄不想离开的太久,直接问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月青璃先说道:“我们刚才去玉清寒和他带来的那些高手房间探查,发现有几个人不在房间,我和石景澜分头出去找,结果发现那几个天羽山庄的高手躲过了岛上的守卫,在无名岛四周埋了火药。” 石景澜道:“看起来玉少庄主是想要将岛上的人全杀了,今日路姑娘这出离间计真是高明。” 本以为殷九霄会无视这句夸赞,谁知他听了,却矜持地点了下头:“她确实聪明。” 石景澜一向能言会道,这还是头一次卡了壳,不知道怎么接。 月青璃在这方面就比他懂多了,笑着说道:“路姑娘其实是个怕麻烦的人,最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她都是为了宫主啊!” 殷九霄心中的暖意已经满溢出来,无处发泄,最后化作了嘴边的一丝温柔浅笑。 那两人像是在看一道奇景,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殷九霄竟然笑了,原来他也会笑。 惊讶了一瞬,他们又压下了这份惊讶,相处了这么久,大家都是人,笑又有什么稀奇的。 只能说是路雪柔改变了眼前这个人,让他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了。 殷九霄此刻满心都是隔壁房间里熟睡的姑娘,只想马上回到她身边,于是抬脚就走向房门。 见此,月青璃赶忙问道:“宫主,那些火药怎么办?” 殷九霄本已走出去,月青璃还以为他不会理,却没想到他回过头,幽幽说道:“无须问本座,等她醒了,你去问她。” 月青璃愣神的时间,门口已经没人了,石景澜关上门,难得看这位聪明人脑子转不过弯。 “你还不懂?这里的事都由路姑娘做主,路姑娘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而且以后也说不定就这样了。” 月青璃恍然大悟,她本来还忧虑自己得不到宫主信任,这下不用想了,直接换了主人,以后都不用担心随时丢了小命,路姑娘可比宫主要好相处千百倍 第89章 隐瞒 我只会比她更疯 路雪柔一觉醒来, 舒服的翻了个身,然后觉得不对劲,她记得睡着之前是在殷九霄的房间里, 怎么一睁眼她就回到了花楼。 见她躺在床上发起了呆,月青璃噗嗤一笑,“路姑娘这一觉可真是长啊, 刚才鸨母来了好几次,见你睡得熟又不敢叫, 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路雪柔终于回神:“她找我干嘛?” 月青璃眨了眨眼, 道:“玉清寒来了, 说要见你, 还不让鸨母吵醒你, 说等你醒来再去见他,他还挺知道怜香惜玉的嘛。” 路雪柔摆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都是装出来的,他肯定是想问我昨天在书房都发生了什么, 让我来想一想,该怎么编?” 趁她想的时候, 月青璃把昨晚的发现告诉她, 还有殷九霄对此事的态度。 “宫主说了,这里的一切由你做主, 除了你有危险,他什么都不管。” 路雪柔轻咳一声, 点了点头,嘴角下压,想抑制住心里不断冒出来的开心。 “火药?都埋在哪了?岛上这么多隐风楼弟子,他们是怎么躲过的?” 月青璃假装不知道她在转移话题, “玉清寒身边有不少高手,这次跟他来的可能还有一位宗师境的高手,甚少出现,玉清寒可能也无法轻易动用这个人。” “昨天我和石景澜不敢靠近,所以不知道火药的具体数量,等今夜我们再去查探。” 路雪柔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提醒道:“一定要小心,查不到也没关系,安全最重要。” 月青璃道:“还有一件事,今早玉清寒出门,石景澜去他的房间探过,没找到蛊经,方才我借着送茶水的机会靠近他,也不在他身上,我怀疑他把蛊经残卷交给了那位宗师境的高手保管。” -- 第189页 这样一来,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玉清寒手里的蛊经残卷,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不你去请宫主帮忙?”月青璃给她出主意。 路雪柔没怎么想就拒绝了,“不成,会打草惊蛇的。”其实她是在想,殷九霄怎么能去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呢,再说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须得合适的时机再出现,才能达成最好的结果。 她又解释了一句:“我有别的计划,蛊经残卷的事不急,总会拿到的,一会儿我先去见玉清寒,把他忽悠住。” 正好这时飞霜端了水进来给她洗漱,路雪柔简单梳洗了一下,让月青璃给她上了一个带点苍白的妆就出门了。 她走得极慢,偶尔还要停下来喘口气,把那股病弱劲表现得特别真,玉清寒在楼下的会客厅等她,见她面无血色的走来,脸上的不耐烦顿时换成了关心。 路雪柔就知道以男主的性情,跟鸨母说的那些话,只是装作对她情深义重,刚才那副不耐烦的神情,才是真实的他。 她当然不能拆穿,反而有几分感动地说:“公子是来看我的吗?” 玉清寒满脸心疼:“怎么一日不见就变成这样了,可是这里的人待你不好?你放心,等竞宝大会结束,我就带你走。” 路雪柔觉得发挥演技的时候到了,她装作惊恐地看了门口一眼,身体轻颤,声音发抖:“没有,他们都待我很好,只是楼主……” 她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玉清寒一掌甩上了门,杜绝了外面的窥探,轻声问道:“楼主怎么了?他是不是威胁你?昨天在书房我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 路雪柔摇了摇头,“我,我不能说。” 玉清寒更加确信她是知道了什么,于是再三保证一定会保护她不受伤害,路雪柔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公子,昨天我是装晕的,因为我听到了楼主和钟管事说话。” “他们说什么?”玉清寒抓住了她的肩膀,情急之下没注意力道,路雪柔疼的皱眉,然而她还得继续演下去。 “楼主说你不满他做主,回去定然会向玉庄主告状,他们要先下手为强。” 她根本就揣测不出白隐的想法,而且从白隐昨天的行事看来,他并不想真的与玉清寒为敌,但玉清寒却是真的对白隐起了杀心,所以路雪柔这么一说,他以己度人也就信了。 路雪柔敢这样瞎编自然是有把握的,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话玉清寒根本无法求证,他总不能去问白隐和钟管事吧,况且他也早就对白隐杀之而后快了。 “好,多谢你告诉我,既然病了,这两日你就不要出来了。”玉清寒脸色阴沉,却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路雪柔达到了目的,柔弱地应了一声,打算离开,谁知就在这时,会客厅的门被人推开了,夜雪歌站在门口,震惊又心痛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玉清寒心里揣着事,没空哄她,冷冷问道:“你跟踪我?” 夜雪歌的心被他的态度刺伤了,哭着说道:“我若是不跟踪,怎么知道你一大早跑来花楼就是为了见她,你为什么要骗我?” 看她哭得这样伤心,玉清寒也有几分心软,声音放柔解释道:“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情问她,别再闹了。” “我闹?是你忘了以前对我的承诺,而且这个女人跟……”夜雪歌慌忙住口,她刚才差点说出了路雪柔跟殷九霄的关系。 “跟什么?”玉清寒不耐地问道。 “没什么!”夜雪歌心中慌乱,她不能说,不能让玉清寒知道殷九霄在意这个女人,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路雪柔留在身边的,他说不定会爱上路雪柔的。 “什么都没有!”夜雪歌说完就慌慌忙忙地离开了,玉清寒暗骂了一句蠢女人,怕她节外生枝,不得不追了出去。 路雪柔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刚才夜雪歌显然是想说出她跟殷九霄的关系,但又及时改口了。 女主这个恋爱脑大概是害怕玉清寒知道殷九霄和她的关系,对她更加感兴趣,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没心情去掺和男女主之间的狗血虐恋,距离竞宝大会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了,明天会有最后一批客人上岛,不知道梅姑娘说的那个重要客人在不在里面。 路雪柔回到房间,月青璃和飞霜都在等她,连忙迎上来问:“怎么样了?” “被我忽悠住了,今天晚上可以看看玉清寒带来的那些人有没有别的动作。” 路雪柔刚要坐下,敲门声响起。 “路姑娘,是我。”听声音是隔壁房间的梅姑娘。 飞霜去开门,梅姑娘进来之后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那位重要客人的身份了。” 几双眼睛看着她,她有点紧张,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今早鸨母来找我,给了我新曲子的填词。”她把词给路雪柔她们看,几人都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梅姑娘解释道:“这是禄王殿下写的词。” 见她们还是一脸懵,梅姑娘都有些无奈了,道:“禄王是国君陛下的亲弟弟,爱好风雅,喜欢美人,这首词是他特意为这首曲子填的,鸨母嘱咐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唱,说不定有机会入了客人的眼,飞上枝头。” “所以禄王会来?”路雪柔问道。 -- 第190页 梅姑娘点头:“鸨母没有明说,但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禄王?路雪柔脑子里没什么印象,这应该只是一个不重要的炮灰角色。但他的身份是国君的弟弟,这可就不一般了,隐风楼或者说天羽山庄和皇室关系匪浅,看来庄主玉修风野心极大,他的目光已经不止放在江湖了。 梅姑娘是趁着舞姬们在楼下练舞的时候偷偷过来的,她传完消息就要走了,临走时对路雪柔说道:“姑娘,我这两日会很忙,您有什么事晚上再来找我。” 路雪柔道:“好,你去吧,自己小心。” 梅姑娘离开后,月青璃烦躁地说:“又来了一个禄王,我怎么觉得这事越来越乱了。” “的确很乱。”路雪柔皱眉沉思。 不应该啊,禄王要来,白隐和玉清寒应该都是知情的,可他们一个布下了杀局,想让正邪两派自相残杀死在这里,另一个更狠,连整个岛都想炸了,难道他们就不考虑一下禄王的安全吗? 还是说,他们都有把握,有人会护住禄王? 她觉得这么想也想不出结果,干脆晚上去看看玉清寒的人还有什么动作好了。 打定主意后,路雪柔继续装病,等到夜深了,花楼不再接客,才穿上夜行衣和月青璃一起出去。 她们守在客栈附近,没多久就看见三楼相邻的两个房间里窜出了几道人影,两人正要追上去一看究竟,月青璃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对危险的直觉让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拍了拍路雪柔,示意她别出声。 刹那间的功夫,客栈里又飞出了一道人影,朝先前那几个人影追去,这人身法明显比之前那几个人快多了,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月青璃抹了把冷汗,道:“幸好刚才没冲动,这人应该就是玉清寒身边的那个宗师境高手。” 路雪柔着急:“那咱们还追吗?” 月青璃权衡了一下,道:“追吧,离远点,应该没事。” 她们按照那几个人走的方向,慢慢摸了过去,一路到了无名岛的岸边,远远看着,有几个人正在凿船,而玉清寒和一个灰衣老者正在为了什么事争执。 路雪柔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寄望于月青璃:“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月青璃认真听了一会儿,道:“他们在为了禄王争吵,那老头责怪玉清寒不分轻重,不顾禄王的安危,要把整个岛炸了,如今还要毁了船,怕伤及禄王。玉清寒说有他保护,禄王不会有事,还威胁他不能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庄主。” “老头好像很生气,他问玉清寒,这件事你师父知道吗?玉清寒说他师父自然知情,让老头一切照他说的做,老头答应了。” 师父?玉清寒还有个师父? 路雪柔满头雾水,这么说来这个灰衣老者表面上是听庄主玉修风的,实际上却很害怕玉清寒的师父,宁愿违背玉修风的命令也要为玉清寒兜着这件事? 玉修风和玉清寒这对父子也是够奇怪的,玉清寒竟然跟师父更亲近而不是父亲。 她们这边正打算悄悄离开,却听灰衣老者冷冷问道:“谁?” 被发现了?这一声带了内力,月青璃的武功只能护着她们两人不受伤,要脱身还是勉强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两人周身被一股力量包裹,拉扯,醒过神之后发现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 路雪柔发现自己稳稳地落在殷九霄怀里,而月青璃被那阵风甩过来之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她抽了抽嘴角,心说在宫主眼里,除了路姑娘,别人都是空气,死在他面前都不带看一眼的,能顺带着救她已经是沾了路姑娘的光。 真心疼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人家。 而另一边,灰衣老者在发问之后极快地向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拍了一掌,结果这一掌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打到。 他暗自惊奇,如果真有人偷听,他那一掌怎么会失手? “怎么了?”玉清寒皱眉问道。 灰衣老者犹豫了片刻,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错把风声当做偷听的人。 “没什么,老夫可以为少主隐瞒此事,但少主行事要万分小心,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然老夫回去不好向庄主交代。” “知道了,等师父研制出增进内力的丹药,我会第一时间给你送去。” 两人算是达成了约定,没有再多说,灰衣老者先回去了,而玉清寒则盯着那些人凿船,叮嘱他们不要做的太明显。 路雪柔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殷九霄抱紧她,贴在她耳侧问道:“还要看吗?” “不看了不看了,回去睡觉。” 两人回到花楼,路雪柔的房间,月青璃找了个借口溜了,殷九霄却没打算走。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面对面,还是有点不知所措,路雪柔只能随便找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 殷九霄看向她,眸光专注,“气味。” “什么?”路雪柔一时没听明白。 殷九霄略微错开眼,“是你身上的气味。” 路雪柔傻了眼:“离得那么远你也能闻到?”她同时有点替殷九霄困扰,鼻子这么灵,岂不是整天都要闻到各种古怪的气味,多烦呀! 殷九霄低笑一声,道:“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记住了你身上的气味,不想闻的自然闻不到。” -- 第191页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说,从天阴山相遇,他们几乎一直在一起,亲密无间,路雪柔身上自然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刻进了灵魂里,怎么都不会忘记。 路雪柔哦了一声,有一种被看穿内心的感觉,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她刚才明明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殷九霄走近,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温声说道:“不早了,睡吧。” 路雪柔仿佛真的被他这个动作安抚住了,这两天的疲惫一下子袭来,打了声哈欠,“那你呢?” “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路雪柔想说,床还挺大的,要不然一起睡吧,省得你来回折腾。 不过她及时住了口。 我一定是失了智,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清醒。 路雪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似乎听到殷九霄在跟她说话,那声音温柔到极致。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像那个人,但我错了,如若失去你,我只会比她更疯。” “你现在做的事,是为了我吗?可我总觉得,你对我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实现,除了……离开我。” 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路雪柔无意识地颤栗,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依然闭紧了嘴巴,好怕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她在穿越之时,与书中世界的意志做了约定,改变崩坏的结局,她就可以离开。 但她现在也迷茫了,为殷九霄做这些事,到底是心疼他的原因多一些,还是想离开的愿望更强烈一些。 路雪柔始终找不到答案,带着这阵茫然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脑子还是懵的,怀疑是自己在做梦,殷九霄怎么会跟她说那些话?她一定是在做梦! 其实只要去问问他一切就都解决了,但是路雪柔不敢,她回答不出殷九霄的问题,也不想编假话骗他,直到现在,对于离开与否她都无法做决定。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她要做的是把陷害殷九霄的人找出来,世界意志又没说要马上送她回去,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讨价还价。 她一向是个不爱杞人忧天的性格,想通了就从床上爬起来,恰好这时,月青璃来了,她进来就说:“禄王到了,现在外面可热闹了,听说晚宴会在花楼举行,鸨母把楼里所有的姑娘都叫到楼下了。” 路雪柔茫然问道:“我也要去?” 月青璃:“我就是被她派来叫你的。” 路雪柔恍恍惚惚从床上起身,心想不会又要她跳舞吧。 看她忧愁的样子,月青璃忍不住笑起来:“新曲的舞姬已经选好了,她应该只是叮嘱几句话。” 路雪柔放下心,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把埋放火药的位置记下来,然后等晚宴的时候,找个机会交给钟管事。” 月青璃一脸“你没说错吧”的表情,重复了一遍:“交给钟管事?” “没错,我要让他们狗咬狗!” 第90章 竞宝大会 只要是她喜欢的,全部拿走…… 晚宴过后就是竞宝大会, 这么短的时间,白隐定然想不到周全的计策,既能完成玉修风交代他的事情, 又能全身而退。玉清寒已经对他非杀不可,且身边还有众多高手,为了活命, 他必定把一切推给天羽山庄,然后联合在场的江湖人一起对抗玉清寒带来的高手。 这当然是路雪柔最想看到的结果, 但凡事总有万一, 这就要赌一赌在白隐心里, 性命和忠诚哪个重要了。 路雪柔跟着月青璃下楼, 花楼的姑娘已经站满了大厅, 鸨母站在台上,来回踱步, 问一旁的婆子:“人到齐了吗?” 婆子点了下人数,正好看到路雪柔和月青璃下楼, 松了口气道:“到齐了,都到了。” 鸨母板起脸, 显得严厉又刻薄:“你们听好了, 晚宴要在花楼举行,今日有贵客到, 千万不能怠慢,谁要是出了错, 不用禀报楼主,我先处置了她。” 姑娘们一起应是,鸨母让梅姑娘上台,讲了晚宴的流程, 和每个人该做什么,然后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梅姑娘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这些大概就是最终选定的舞姬,其余人也并不清闲,有的负责奏乐,有的负责合唱,飞霜和月青璃被指派在大厅待客,这也是梅姑娘事先和路雪柔商量好的,给这两人安排一些灵活性强,不会太引人注意的事做。 路雪柔最为清闲,梅姑娘让她去给那位贵客,也就是禄王打扇子。这天气已经临近冬日,本就够凉快了,也就是摆摆样子,还能顺便观察这位禄王,她很满意。 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花楼的姑娘们忙碌起来,路雪柔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正想上楼,却见门口溜进来一个纤瘦的身影,是那个哑巴少年。 少年抬头望见她,咧嘴一笑,路雪柔招了招手,带他一起上楼,两人回到房间,路雪柔问他:“找你姐姐吗?她今天会很忙,怕是没法见你,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少年摇摇头,比划了两下,意思大概是没事,他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走。 路雪柔见他要走,欲言又止。 少年好奇地看着她。 路雪柔终于做了决定,走到桌案前,写了一封信,折起来之前,又往上添了几笔。 -- 第192页 “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那个白衣服的哥哥,你应该知道他住在哪间房吧。” 少年自然是见过殷九霄的,他也知道殷九霄住在哪一间,于是点头答应。 路雪柔把信给他,看他收好之后,摸摸他的头,道:“今天晚上会很乱,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出来,你姐姐那边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受伤的。” 少年似乎意识到他们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许过了今晚,那些被楼主逼迫控制的人都能得到解救,他郑重地朝路雪柔鞠了一躬,然后就跑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路雪柔叹了声气。 岛上的人身体里都有蛊虫,不知道白隐到时候会怎么控制这些人,她只是希望,一旦事情超出预想,殷九霄能让这些蛊虫失去作用。同样出身药王谷,又有牵丝母蛊在,他肯定能做到,但是以他的性情,却未必会愿意插手。 明明亲自去跟他说,要更有把握一些,但路雪柔现在心里莫名有点心虚,不怎么敢去见他,或许等这里的事结束,她会跟殷九霄坦白,但现在她还没准备好,就让她再当一阵子鸵鸟吧。 少年捂着怀里的信跑出花楼,来到客栈,趁客人在楼下用饭,没人注意的时候爬上楼,他按照记忆找到了那位白衣哥哥的房间,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甚至什么声音都没有,少年心中奇怪,上前贴在门上细听,就在这时,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他赶紧退后,望着男人冷冰冰的脸,手脚都像被冻住了。 半响,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信,往前递。 殷九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接过信,转身回到房间。 少年不知道他还要不要自己传话,没有离开,十分小心地走进去,轻轻带上了门,然后就站在门口,不往前走一步。 殷九霄打开折起的信纸,看完信上的内容,脸上情绪淡薄,直至看到结尾处,路雪柔画了一个十分形象的跪着的小人,他眉间舒展,如同冰雪般的气势中混进了一抹柔。 她在躲着他,殷九霄何尝不知道,可他心里偏偏生不出任何怨怼。 昨夜他说的话,她该是听见了。 殷九霄当时已经感觉到她醒了,那些话七分故意,三分情难自禁,他并没想过逼迫她,只是想等她愿意时,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等待的滋味他并不陌生,那些年在药王谷,他最常呆的地方是冰洞,圣女每次生气,都会把他关在那里,却常常想不起要放他出来,有时等上一天半天,有时三五天。 最长的一次,他等了十天,没人来送饭,他靠着里面的药草充饥,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圣女过来开门,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任由他虚弱至极地爬出冰洞。 那样痛苦的等待,他也挨得过,更何况是等她。 有她陪着,算不上苦。 殷九霄看着信纸上的小人,小心地把信重新折起,珍而重之地收到了怀里。 少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是他不懂,为什么这个白衣哥哥对着一张信纸,眼神温柔至极。 “你可以走了。” 少年回过神,再看面前的人,已经恢复了一身冰冷,他弯腰鞠了个躬,赶忙离开。 * 距离晚宴还有两个时辰,最后一批客人终于到了,这些人有的是一派掌门,有的是一方巨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晋国国君的亲弟弟禄王,听说他一上岛,就被楼主请去了那座主楼休息。 晚宴快要开始时,路雪柔换好衣服,下楼时发现花楼上下都布置好了,大厅里为了宴客,把多余的东西都撤走了,只留下中间的一个舞台,舞姬们仍在排舞,舞台四周绑着红色纱幔,四面围着许多坐席,前排位置好的自然是给那些有身份的人留的,坐席上美酒和新鲜瓜果已经备好,只等客人到来。 鸨母带着一群姑娘站在门口,准备迎客,月青璃和飞霜混在里面,没人注意。 路雪柔走到最豪华气派的那张坐席后面,拿着梅姑娘事先准备好的扇子,无聊的四处看。 就在这时,钟管事带人来到花楼,他身后的隐风楼弟子抬了十几口鎏金箱子进来,就放在二楼的平台上,由弟子们严加看守。 路雪柔好奇心起,不由多看了几眼,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那些就是待会儿要拍卖的宝贝,我偷偷看过了,有真有假,这个楼主太精明了,可惜啊……” 光听声音,路雪柔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石景澜?你怎么这副模样?” 小厮撇嘴:“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这里高手众多,殷宫主不放心。” 路雪柔笑起来,问:“那你现在的身份是?” 石景澜无奈道:“给禄王倒酒的小厮。” 他说完,发现路雪柔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路雪柔发愁说道:“我在想,咱们都在这花楼里演上了,殷九霄到时候一个人出现,岂不是很没有排面,好歹也是魔宫宫主,邪门首领啊!” 石景澜忍笑不禁:“你想多了,殷宫主向来独来独往,身边若是跟着旁人,那才令人惊奇,更何况,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路雪柔想了想,的确是如此。殷九霄无论黑化前后永远都是一个人,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天下人恐惧战栗。 -- 第193页 他们怕他却也恨极了他,所以不计后果的去惹怒他,想除掉他,口中喊着除魔卫道,其实更多的是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有了那场天阴山决斗。 今天之后,我要让这些人不仅怕他,还要敬他,我要借他们的口为殷九霄正名。 路雪柔暗自下了决心。 客人们陆续来到花楼,自然有姑娘上前引他们入座,禄王和一些重要人物还没登场,路雪柔此时被二楼的宝贝分走了心思。 她不时盯着那些鎏金箱子看,小声问石景澜:“你说你看过了,里面都有什么啊,哪几样是真的?” 石景澜想了想,道:“寻常的是一些古玩玉石,名贵字画,还有几样东西世所罕见,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真假,不过那盒化春丹,肯定是真的。” “化春丹?有多少颗啊?”路雪柔可是听说过这个药的,据说对重伤之人有奇效,死人都能救活,就是炼制的材料极其稀少,且都生在险地,不容易找齐,只有天羽山庄有能力炼制。 石景澜没有细数,估摸了一个数:“至少五六十颗吧。” 路雪柔狠抽一口气,忍不住搓了搓手,满脑子都是这得值多少钱! 石景澜觉得没眼看,“路姑娘,你外祖父好歹也是晋国首富,你又贵为四方城的少城主,何至于如此。” 至于,太至于了!她毕竟当了二十几年的普通老百姓,见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兴奋也是难免的,再说了,这东西可比钱要有价值多了! 但当着石景澜的面,她义正辞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开心是因为这药能起死回生,五六十颗那可就是五六十条性命,等会儿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帮我拿到!” 石景澜不怎么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虽是如此,她的吩咐还是要听的。 “放心。” 门口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两人停止说话,看向进来的那些人。 白隐和玉清寒一左一右陪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这男子长了一张娃娃脸,眼睛大大的,一脸单纯无害,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这想必就是禄王了。 禄王身后紧跟着一个灰衣老者,须发皆白,不知他修的是什么武功,瞳孔竟然趋近金色。 这就是昨晚上跟玉清寒争执的那个宗师境高手,玉清寒的那本蛊经残卷应该也在他身上。 路雪柔盯着他看,石景澜轻声提醒:“别一直看,会被发现。” 她顿时移开目光,差点忘了,他们这些真正的高手感觉都很敏锐的。 禄王过来落座,白隐和玉清寒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的坐席,而灰衣老者则坐在了禄王身后的那张坐席。 这么近的距离,说点什么肯定会被发现,路雪柔给石景澜使了个眼色,见机行事。 宾客都已到齐,舞姬们翩翩走上台,乐声一起,便开始跳舞。 禄王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 玉清寒和白隐开始向他敬酒,有些人猜出了他的身份也跟着举杯,禄王来者不拒,一会儿的功夫,竟似有些醉了。 路雪柔在禄王背后当摆设,往大厅里看了一圈,大家推杯换盏,不管是否相熟,都装出一副和谐的样子,这个时候,正邪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恰好坐在邻座,这些人还能客套两句。 他们是真的心无芥蒂,还是装出来给禄王看的。 这些江湖门派或是传承久远,或是雄霸一方,但没有人愿意得罪朝廷,毕竟武功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 整个大厅,只有两个人画风不同,只见夜雪歌正望向这边,看玉清寒的眼神带着痛苦和痴恋,而她身边的无双城少城主秦少卿,正在轻声安慰她。 这是又吵架了? 路雪柔想起来,小说中似乎也是这样,男女主在隐风楼竞宝大会之后再次分开,女主后来认识了晋国国君。国君因为她锁骨上的一颗痣,认为她是神女转世,因此对她日渐钟情,甚至知道她心有所属,也愿意痴心等候。 女主和国君暧昧,引起玉清寒的妒忌,发誓此生只会爱她一人,两人又一次旧情复燃了。即便是这样,晋国国君仍然对女主很好,为了让她嫁给玉清寒后不受委屈,还不顾朝臣反对,让她继承四方城的城主之位。 只是女主当了城主没多久,殷九霄研制出了炼魂蛊,制造出大批药人,让这个书中世界彻底毁灭崩塌了。 想起这件事,路雪柔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要想办法破坏女主和国君的关系,否则她和庞氏怕是要重复书中的命运,被没收家产赶出四方城。 她正在想对策,谁料禄王醉了酒,竟然兴致大发,起身随着乐声一起跳舞,而且他不光自己跳,还要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倒酒的小厮是石景澜假扮的,看准禄王要拉他,当然躲得飞快,路雪柔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分心,她被禄王一把抓住袖子,扯到了身边。 路雪柔一脸懵逼,被迫跟着禄王一起原地转圈。 这傻子还一边跳,一边念自己写的词,在场的人都看着,不敢笑也不敢劝阻。 明明设计好的环节是一会儿梅姑娘登台唱这首曲子,现在全给破坏了,鸨母急得团团转,想过去问楼主,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里禄王最大,就算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没人有资格管。 禄王唱完一首曲子,终于消停了点,趁他不注意,路雪柔赶紧挣脱开,逃回了原先站的位置。 -- 第194页 “本王,本王好像是醉了,各位别停啊,都尽兴,上酒上酒。” 他摇摇晃晃回到座位,趴在桌上就不动了。 这是彻底醉了,睡着了? 禄王的贴身护卫叫了好几声也没能把人叫醒,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护卫应该把禄王送回去休息,但他却看向了玉清寒,等玉清寒点头示意后,才把禄王扶起来带走。 看来天羽山庄的势力已经渗透进皇室,连禄王身边的护卫都被控制了,那么国君呢? 路雪柔不寒而栗,万一国君也被控制了,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禄王被贴身护卫送走,那位灰衣老者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很显然,在保护禄王和听玉清寒差遣二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大厅里安静下来,刚才还醉心饮宴的江湖人都没了兴致,有人出声催促:“楼主不如叫人把这些撤下去,咱们到这来可不是为了喝酒听曲儿。” 本来表面和谐的正邪两派又开始剑拔弩张,这些天同住在一个客栈,难免有摩擦,只等着竞宝大会结束,恐怕就要混在一起再来一场厮杀。 白隐皱了皱眉,禄王喝醉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却让他有一种被打乱计划的烦躁,而且隐隐还有一种不安,可能有些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 但事已至此,他总不可能取消竞宝大会。 白隐唤钟管事上前,声音压得极低,路雪柔勉强听到“蛊经”“钥匙”几个字,猜测钟管事是奉命去拿楼主准备好的假的蛊经残卷。 但她知道是假的,别人可不知道,在场的很多都是武林高手,在听到蛊经两个字的瞬间,目光齐齐落到白隐身上,贪婪、兴奋、野心和欲望浮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路雪柔有预感,如果无人阻止,这些人就算不被蛊虫控制,也会为了得到蛊经互相残杀。 钟管事带着人出去了,路雪柔没看见月青璃的身影,她应该是悄悄跟上去了。 白隐笑着安抚了几句,大厅里的江湖人没再闹,都有意无意地望向门口,等待钟管事再次出现,对他们而言,其他宝贝虽然也珍贵无比,但却比不上蛊经吸引人。 因为相传蛊经中记载着长生之道,没有人能抵受住这种诱惑。 路雪柔也很好奇,完整的蛊经上到底记载了什么,然而她只要一想到殷九霄利用它制作出了最霸道最邪恶的炼魂蛊,毁灭了这个世界,她就不敢好奇了。 过了一会儿,钟管事去而复返,只见他的神色带着几分焦灼,额角甚至都出了汗。 路雪柔稍微安心,看来月青璃已经把那张画着火药位置的图交给钟管事了。 他来到白隐身边,却没有开口,主仆早有默契,白隐站起来向大厅中的人拱手:“诸位稍后,我有些琐事处理,即刻回来。” 盯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白隐和钟管事一起离开,确定四下无人时,白隐问钟管事:“到底何事?” 钟管事拿出那张图给白隐看,神色惊慌:“属下带人去看过了,是真的。” 白隐惊怒不已,将纸张捏成团:“他已经拿走了残卷,还想将我一起杀了!” 钟管事道:“此事是否禀报玉庄主?” 白隐缓缓摇头:“来不及了,况且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庄主的意思?” “您是说,庄主想过河拆桥?” 白隐经过一开始的惊慌和震怒,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不管庄主有没有这个想法,他和玉清寒始终是亲父子,玉清寒对我起了杀心,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 钟管事点头:“主人,您要早做决断,属下已经命人破坏了那些火药,但是玉清寒身边高手众多,如若撕破脸,我们硬拼不过。” 白隐冷笑道:“他有高手,我就没有吗?如今这花楼里聚集了正邪两派上百位高手,只要他们为我所用……” “可您不是要让这些人自相残杀,再嫁祸给殷九霄吗?” “如今我命在旦夕,只能改变本来的计划了,如果没有这些人帮忙,我根本无法与玉清寒抗衡,至于庄主那边,他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白隐做了决定,他心中虽有遗憾,不能把殷九霄牵扯其中,但报仇的事,来日方长,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 “你把主楼中藏宝室的东西,都搬到船上,等他们相争之时,我们伺机离开这里。” 钟管事应了一声,便去做准备了。 白隐转身走向花楼,并不知道,在他刚刚站的地方,白衣飘飞而落。 殷九霄看向钟管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似乎很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相距不远,不会耽误任何事。 钟管事用最快的脚力来到了那座主楼的藏宝室,然而他刚拿出钥匙,手中便一空,失去意识前,他只看到了一抹白色衣角。 那人一身冰寒的气息,绝不是隐风楼主。 殷九霄看向藏宝室中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宝,懒得分辨哪一样会是她喜欢的,他找到里面最大的一口箱子,将那些最珍贵的东西统统收起来,直到快装满时,他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一方锦盒。 将锦盒打开,里面摆着数十个小瓶,瓶身上写着化春丹三个字,粗略一数,至少有三百颗。 殷九霄恍然记得好像听她提起过,便将锦盒也收到了箱子里。 这口箱子重达几百斤,但对于殷九霄而言,也不过是羽毛的重量,他托着箱子轻功几个起落便来到岸边。 -- 第195页 岛上的大部分船只都被玉清寒派人破坏了,殷九霄不作他想,直接落到了岸边最宽敞最豪华的那艘大船上,放下箱子。 做完这一切,他仍觉得不够稳妥,于是一掌运起十层内力,将整艘船冻在了岸边,连着整个岛,保证谁也搬不走。 殷九霄回头望向迷雾中隐隐绰绰的几座小楼,时辰似乎快要到了,她让自己以真面目出现,最好一出手就震慑住那些人,但又不能伤其性命。 寒夜下,殷九霄除去易容,微拧的眉心,下压的嘴角,无不透着一股为难。 第91章 魔头救人 岛要沉了! 花楼里, 一众江湖人等得不耐烦时,隐风楼主终于再次出现了。 白隐看向二楼,拍了拍手, 开口道:“让诸位贵客久等,竞宝大会这便开始。” 他一派从容,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也将他算计进去, 成为杀局的一环。 路雪柔看他表现得如此淡定,心想这位隐风楼主还真是沉得住气, 她又想起在白隐书房中看过的那本日记, 这个人在圣女身边忍受屈辱, 伺机报复, 最终让整个药王谷覆灭, 本来就是个心性坚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眼下这种表现倒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白隐这般做法安抚了大厅中众人的情绪,他们按下心中的焦急, 安静地等待竞宝大会开始。 按照白隐的吩咐,隐风楼弟子将一张宽敞的案台抬到了舞姬们表演的舞台上, 又将二楼摆放的鎏金箱子依次搬下来, 然后站在舞台外围,提防有人突然去抢竞拍的宝物。 全都准备好之后, 四面灯光暗下来,人们都坐在黑暗中, 只有舞台那里是亮着的,白隐走到案台前,看着四面或贪婪或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 “在下知道,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大多是为了那样东西。但我的竞宝大会也有规矩,最珍贵的宝物要到最后才拿出来,在这之前,诸位若是有什么看上眼的,也可以参与,毕竟那件最珍贵的宝物,并非寻常人能得到,弄不好会丢掉性命。” 正常情况下,听到他这么说,自然有人会打退堂鼓。但能来这无名岛参加竞宝大会的毕竟都不是普通人,魔门大多是亡命徒,死对他们来说更没什么可怕,哪怕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得到这件重宝,豁出性命也是值得的。 而那些正道人士也有自己的谋算,他们身上肩负着门派的荣辱,得到一本蛊经残卷,若是私藏能壮大自己的门派,若是交给天羽山庄,也能换取到更多利益,总归是不亏的。 因此楼主的一番话没有让众人退却,反而更加坚定了夺取蛊经的心思。 白隐将众人的心理看得透彻,这正是他想要的,眼前这些人越是想要得到蛊经残卷,最后的形势对他就越有利,玉清寒想让他忙到头来一场空,他就要用更狠的办法还回去。 既然玉清寒敢在这场棋局上算计他,那他干脆毁掉这盘棋,谁都别想赢。 “该提醒的在下已经提醒过了,如果诸位没有异议,那我们这就开始。”白隐朝众人拱手示意,见没有人反对,便向一旁的弟子点头:“开始吧。” 弟子听命,将第一个箱子抬到案台旁边,趁他们把东西拿到台上时,路雪柔往大厅里扫了一圈,发现那位钟管事不见了,他是隐风楼主的心腹,现在指不定在帮楼主安排后路,看来楼主已经想到保全自己的办法了。 就在她思考时,弟子将第一样宝物摆在了台上,摘下盖着宝物的红布时,底下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是舍利,还是难得一见的血舍利。” “相传这东西能温养筋脉,使先天不足之人能够练武,不知真假?” 底下猜测纷纷,隐风楼主托起装着血舍利的盒子,肯定了众人的猜测:“这的确是前朝的一位高僧圆寂时留下的舍利,辗转流落到我隐风楼,至于功效是否如传言一般,我也不知,这件宝物起拍价五千两,价高者得,在座诸位皆有一次竞价的机会,请吧。” 他说完就把盒子放回台上,路雪柔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盒子,觉得这东西挺神奇,有点想要。 她偏头去看石景澜,发现他对着自己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假的? 路雪柔皱起眉头,石景澜一双手背到了身后,那意思确实是假的。 原来白兴奋了一场,就说这东西看起来这么玄乎不可能是真的。 路雪柔无聊地看着大厅里的人出价,江湖上的人对这东西大都不感兴趣,只有寥寥几个富商出了价,让她意外的是,无双城的少城主秦少卿也出了价,并且还是最高的,最后这件血舍利被他拿走了。 只见他拿到东西,就送到了夜雪歌手中。 路雪柔一瞬间明白了,这是为了哄女主开心,反正无双城地处富庶,不差这点银子。 夜雪歌拿着宝物,自以为隐秘地看向玉清寒,当看到玉清寒脸上并无任何生气和吃醋的反应时,她失望地把宝物塞到了秦少卿怀里。 “秦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秦少卿微微一愣,觉得自己唐突了,像夜雪歌这样清高自重的女子怎么会看上这等俗物,他暗暗发誓,等会儿要拍下更好的东西送给她。 路雪柔看到这里,收回了目光,不得不佩服女主,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在爱慕自己的男配面前,树立一个美好的形象,这位秦少城主看起来对她更加死心塌地了。 -- 第196页 第一件宝物拍出后,接连几样都是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东西,被一些行商和小门派买走了,就在众人情绪低迷时,又一样珍宝被弟子摆上台。 那是一本外表很陈旧的典籍,在场的大多数人似乎都没见过,好奇地看着台上。 路雪柔离台上近,看见那部典籍封面上的名字是《邪焱圣典》,心想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听说过。 隐风楼主走上前介绍道:“这是一部至高的武学秘籍,至阴至邪,相传前朝一位太子得到这本秘籍,练成之后性情大变,杀了王城数十万人之后彻底失踪,这本秘籍历经数个朝代,最终被我拿到了,只是这上面的武功是用特殊字符记载的,至今无人能看懂。” 众人的神情由期待到兴致缺缺,有人说:“那不就是没用的东西,都看不懂又从何练起?” “就是,而且这是邪功,练了会走火入魔,没听说那位太子杀了数十万人,定是自己也被影响,成了疯子。” 一些魔门的人倒是有点感兴趣:“不知这秘籍比起《天魔诀》如何?” “若是练成了,或许就不怕殷九霄了。”有人跃跃欲试。 然而这名字一说出口,他身边的人打了个寒颤,赶紧离他远了点。 “闭嘴吧,有些人的名字最好不要胡乱说出口,这里人多嘴杂,万一传到那人耳朵里,你还想活吗?” “说说有什么,他又没来。”先前说话的魔门弟子小声嘟囔,但也确实不再提殷九霄的名字了。 这件真假不知的绝顶武功秘籍,因为由失传的字符记载,所以在意的人本就不算多,在隐风楼主说出三万两的起拍价后,更是几乎无人问询。 就这样,这部《邪焱圣典》最终由一位不起眼的邪派长老拍走,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交给弟子收起来,就看向台上,等着下一样宝物。 路雪柔倒是对这东西挺有兴趣的,而且看石景澜的反应,这东西真假参半,她琢磨着待会趁乱让石景澜把这东西顺走。 这之后,陆续又拍出了几样前朝名家的画作以及几种珍稀药材,眼看着台上的鎏金箱子越来越少,台下的人已经不如一开始气定神闲,他们都在等着那样最珍贵的东西出现,到时候可能不得不面对一场血战。 而弟子接下来拿上案台的东西,让底下气氛稍微缓和。 精致的盒子打开,里头共有六个白瓷小瓶。 “这是六十颗化春丹,可为重伤濒死之人续命。”隐风楼主简简单单一句话,底下的人齐齐抽了口气。 六十颗化春丹,这可是大手笔啊,就算是天羽山庄,也得收集一整年的材料,花费重金,才能炼制出来。 这是一颗都千金难求的好东西,隐风楼却藏着整整六十颗,真是不简单啊! 楼主开出高价:“十万两,是这一整盒化春丹的价格。” 他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已经陆续出价,这回不论是江湖人还是富商,大家都抢着出价,毕竟是救命的东西,他们又不缺钱,多留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路雪柔也很想举牌子,但她现在的身份是摇扇子的婢女,而且她身上也没那么多钱,只能眼巴巴看着,一会儿谁拍下这东西,让石景澜去偷回来。 因为此物珍贵,众人自觉加价,最后加到了三十万两才停止,路雪柔看向出价最高的人,竟然是夜珣。 此刻夜珣拿到了装有化春丹的盒子,对着玉清寒那边使了个讨好的眼色,玉清寒微微点头。 这两人看起来早就有谋算了,夜珣这是在玉清寒的授意下才竞拍的。 路雪柔心下吐槽,他们天羽山庄那么大的家业,竟然抠成这样,假装拍卖,再偷偷拿回去。 她本来觉得从别人手中偷走这东西还有点心理负担,还想着不要留下钱,当做买下。现在可好了,她打算直接让石景澜偷过来。 化春丹之后,又是几样贵重的古董,只是无论再贵再难得,已经无人在意了,众人盯着台上越来越少的箱子,已经蠢蠢欲动。 最后一个鎏金箱子里的宝物拍卖出去,隐风楼主迟迟没有开口,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从容。 他在等钟管事,按理来说,从藏宝室搬走那些东西,时间应该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钟管事为什么还没回来,他若是在船上等,至少也该派人传来消息,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白隐有些担心,但大厅里的人没什么耐心,已经开始情绪激烈的催促,他定了定神,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钟管事那里出了事,他只能空着手离开这座岛。罢了,那些东西再重要,也只是身外之物,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以图他日。 白隐有了决断,从弟子手中接过一只古朴的木匣,那木匣的大小无论怎么看,都只能装下两本不厚的书,众人已经猜到木匣里头是什么,兴奋紧张的同时都闭上嘴,连呼吸都变得很轻。 路雪柔他们也在盯着楼主的动作,一会儿他打开木匣,大厅里绝对会乱起来,石景澜留在身边保护她,月青璃和飞霜会伺机救下那些不会武功的人,之后的事只能看殷九霄的了,她往门口瞄了一眼,不知道殷九霄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到了? 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中,隐风楼主的手放在了木匣上,动作缓慢地将木匣推开。 只是看到书卷的边角,底下众人便像是红了眼睛,一丝不错的盯着木匣。 -- 第197页 隐风楼主这时候却停下了动作,看向玉清寒,口中溢出一丝冷笑。 “玉少庄主,你看起来似乎与大家不太一样。” 众人见他停下,都有点不满,这时候扯什么玉少庄主。 隐风楼主道:“大家稍安勿躁,你们看玉少庄主,他就一点都不着急,也许是他对蛊经无意,也许他知道我这两本蛊经残卷是假的,你们猜是什么原因呢?” “什么?是假的?”众人群情激愤,几乎要掀了桌子。 “你们隐风楼竟然拍卖假的宝物?” “我们千里迢迢赶来,都是为了这东西,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此时玉清寒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地看着白隐:“你想做什么?” 白隐笑道:“少庄主,这可是你逼我的,我的人在岛上发现了你埋的火药。” 玉清寒自以为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却没想到被隐风楼主发现了,眼下若是不稳住他,就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事,无论这人死活,他是一定会受罚的。 他软下语气说道:“也许是其中有误会,等此间事了,我再向楼主解释,如今最重要的是照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 “坏了父亲的事,你和我都难辞其咎。” 两人这番话皆是用内力传音,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玉清寒以为白隐多少会顾及他父亲,却没想到白隐这人一旦疯起来,有多么可怕。 隐风楼主在众人面前打开木匣,拿出两本蛊经残卷,再当众翻开,所有人都看到了空白的纸页。 “诸位亲眼所见,这确实是假的,但我要告诉大家,真正的蛊经残卷,就在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目光不错地看着他,白隐伸手一指玉清寒:“就是玉少庄主。” 此时众人反应不一,邪门杀气腾腾,想要从玉清寒那里得到蛊经,但正派碍着天羽山庄的名声,还在观望,不想轻易发难。 白隐见此,苦笑一声:“隐风楼虽是我所创建,但实际上真正掌控它的人乃是天羽山庄的玉庄主。实不相瞒,这次竞宝大会早在玉庄主谋算之中,他请你们正邪两派来的目的,便是要你们互相杀戮,清除一部分魔门势力,在正派中树立光辉形象。如此便更有把握在下个月的武林大会中,被推举为盟主,一统江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正派一副信念崩塌不想相信的样子,魔门的人意识到自己进了圈套,愤怒至极。 玉清寒难以置信:“你疯了?” 白隐嗤笑:“怎么,玉少庄主,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你们天羽山庄敢做不敢认?我被逼无奈,为天羽山庄做事,换来的却是过河拆桥赶尽杀绝,今日我就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揭穿你们天羽山庄有多么虚伪恶毒。” 玉清寒这下真的急了:“你们别听他的,此事与我天羽山庄无关!” 他一边安抚众人,一边给身后的灰衣老者使眼色,让他趁机杀了隐风楼主,免得他说出更多对天羽山庄不利的话。 白隐一直提防着灰衣老者,见对方有动作,立刻施展轻功退后,同时朗声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只要抓住玉少庄主,搜一搜他和他带来的人身上,看看有没有蛊经残卷,一切自然分明。” 他一边退后,维持着与灰衣老者之间的距离,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只虫笛,放在嘴边,阴森诡谲的笛声刺激着人们心底的魔,放大他们的所思所想。 他们现在最想要什么,是蛊经。 而蛊经,在天羽山庄的人身上。 随着乐声转急,众人的目光开始发红,向着玉清寒扑过去。 大厅里,只有少数人不受影响,天羽山庄的人早就吃了解药,但他们此刻被众多人围攻,狼狈不已。 连灰衣老者也被正邪两派的人缠住了脚步,白隐见此一笑,收起虫笛逃之夭夭。 而路雪柔这边,早在白隐吹奏虫笛的时候,她就被石景澜带到了二楼安全的地方,月青璃和飞霜则将一些不会武功的商人和花楼中的姑娘们点了穴带到外面。 二楼,路雪柔躲起来看戏,跟石景澜指着底下两个人,一个是买走了《邪焱圣典》的邪派长老,另一个是买走了化春丹的夜珣。 “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石景澜无奈道:“你自己小心。” 路雪柔点头,催他赶紧去。 另一边灰衣老者好不容易甩脱了缠着他的江湖人,正要追出花楼,结果就被那些不会武功的人挡了路,他想也不想一掌拍向那群人。 路雪柔心中一凉,完了,飞霜和月青璃只有两个人,她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人带出去。 危急之间,她心里只能想起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听她的话。 路雪柔使出全力大喊:“哥哥,救人呀!” 喊完她内心忐忑,然而那个人从不让她失望。 只听一阵罡风袭来,直扑灰衣老者面门,他迫不得已转了掌势去挡,却已经晚了。 强劲的内力穿透他这一掌的屏障,直冲胸口,灰衣老者强行撤掌,借势滚落到一旁,口吐鲜血,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惊诧:“这是,天魔内力?” 一袭白衣出现在那些不会武功的人身前,仿佛一阵微风拂过,那些人如同飞絮一般被送出了门外。 殷九霄不理会灰衣老者,淡漠的眸子望向二楼,看见少女在向他挥手,眸中泛出一抹柔和。 -- 第198页 大厅里那些人和天羽山庄的人打成了一团,个个身上带伤,看起来惨不忍睹,惩罚想必也够了。 路雪柔当即说道:“哥哥,快让他们停下来。” 殷九霄再一次被难住了,这些江湖人武功有高有低,他若是出手,很难控制住不将其中一些人打死。但她说了,不叫他杀害无辜。 正为难时,灰衣老者再次发问:“阁下就是魔宫宫主殷九霄?” 殷九霄目光转向他,心中在想,此人方才要对普通人下杀手,他应当不算无辜。 灰衣老者以为他终于要回答自己的话,却没想到殷九霄再次向自己出手。 这一掌不疾不徐,绵柔至极,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觉有千万道掌力从各个方向打来。 灰衣老者感觉到那些掌力穿过自己,再打向自己身后的人,每一掌都让他心脉剧痛,但身后被打中的人却只是被震得坐倒在地。 他明白了,这是让自己抵消掉大半的内力,从而不伤及那些人的性命,也能让他们停下来,制止这场纷争。 只是,为什么?他不敢相信,一个天下人口中的大魔头,竟然会如此好心,救下这些人。 不过此时再多猜测,他也听不到回答了,随着最后一道掌力离开他的身体,灰衣老者心脉具断,跪在地上。 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他想到自己这一生不顾善恶对错追寻武道,到底值不值得,修到宗师境又如何,总会有后来人比你更强。 以此人的天赋,恐怕只有那个人能够与之一战,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灰衣老者低下头,死不瞑目。 殷九霄只用一掌,就让整个大厅里杀红了眼的江湖人停了下来,无端被卸了内力,他们只能坐在原地调息,那股上了头一样要去杀人的劲头也逐渐消退。 调息片刻后,人们渐渐清醒,看向周围,当看见殷九霄的时候,很多人目露惊恐,想来已经认出他的身份。 玉清寒被天羽山庄的高手护在身后,他也同样认出了殷九霄,此时身上抑制不住地颤抖。天阴山那一次,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人的武功有多恐怖,他布下天罗地网,仍然没能杀掉殷九霄,不仅如此,还被他冲破了生死大关,练成了天魔诀的最后一层。 此时再看他一掌就杀了一个宗师境的高手,武功必定强于当初十倍,他们这边不只没有任何胜算,且连逃生都机会渺茫。 靠山来了,路雪柔自然是不用谨小慎微了,她从二楼下来,直接走到灰衣老者身边,从他怀里找出了蛊经残卷。 众人见此,便明白先前隐风楼主说的是真话,蛊经真的在天羽山庄的人手里,若不是玉清寒和隐风楼主内讧,他们这些人就平白争抢了假的蛊经,可能还要死在这里,天羽山庄真是打得好算盘。 魔门作为被陷害的那一方自然愤怒,但正道也不甘心被人利用,他们怒瞪着玉清寒,如若能动,肯定已经冲过去了。 路雪柔微微一笑:“玉少庄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清寒刚才在打斗中受了轻伤,此时捂着胸口轻轻咳嗽:“是我看走眼了,姑娘真是好生聪慧。” 只需将整件事联系起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上了这姑娘的当。 那日在书房中,也许并不是白隐在算计他。 她并非普通女子,且与殷九霄关系匪浅。 那两本蛊经残卷不在他手中,也不在白隐手中,而是被殷九霄拿走了。 玉清寒心气郁结,呕出一口血,却还是不甘心道:“可惜你太单纯,被这魔头骗了,他利用你拿到蛊经,然后就会杀了你,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你真是个傻姑娘。” 路雪柔收起笑容,没有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道:“唉,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呢!” “我也没什么所求,只求他看在我这么爱他的份上,把我留在他身边,就是死了,我也愿意的。” 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来到殷九霄身边,抓着他的衣袖,看起来楚楚可怜。 殷九霄眉梢微动,满眼无奈,似在问她,你又在做什么? 路雪柔将蛊经给了他,转头看向玉清寒。 他又呕出一口血,像是被气到了。 男主这种自命不凡的人,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围着他转,现在看着一个有些动心的女人,卑微地爱着另一个男人,且那个人还是他最想除掉的人,不气个半死才怪。 路雪柔把玉清寒气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在场众人都很解恨,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夜雪歌,心疼极了。 是她错了,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隐瞒玉清寒,她应该把路雪柔和殷九霄的关系告诉他,否则也不会让他陷入此等绝境。 夜雪歌轻声抽泣,但此时却没人顾得上她。 众人眼睁睁看着殷九霄拿走了蛊经,却没有人敢出来说一句话,跟一群人争抢,尚有几分得手的可能,但面对一掌就让他们失去抵挡之力的魔头,根本毫无可能。 不可能拿到的东西,就算再珍贵,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众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别让殷九霄注意到他们。 天阴山那一战,殷九霄最恨的人应该是玉清寒,其次是那些正派,魔门与他没有恩怨,顶多是对他不够恭敬,这也罪不至死吧。 -- 第199页 想到这一层,魔门的人偷偷在地上挪动,一直把自己挪到了另一边,跟正道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殷宫主,我等都出自魔门三十六派,而三十六派又以魔宫为主。” 言下之意,我们都是您手下的人,您可不能杀我们。 路雪柔心中好笑,论起脸皮厚,真是谁也不及他们。 而正道那边,虽然不会丢了气节,向殷九霄这个大魔头求饶,但他们也不甘心与天羽山庄的人为伍,于是也开始自动划清界限。 没一会儿,大厅里的人就分成了三拨,正邪两道各一边,天羽山庄的人被围在中间。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还有一些哪边都不沾的人缩在角落里没有动。 路雪柔从始至终也没想过杀了他们,只是要在他们面前揭露天羽山庄的恶行,如今隐风楼主已经说出了一部分,她便将完整的事实说给众人听。 众人得知自己的身体中有蛊虫,脸色十分精彩,有人提着剑去逼问玉清寒:“解药呢?交出来!” 玉清寒当然不能承认:“那些蛊虫全由隐风楼主控制,只有他手中才有解药。” 有人上去搜身,最后什么也没搜到,一脸颓败:“完了,被那楼主跑了,我等该怎么办?难道以后要任由他操控吗?” 路雪柔其实已经传信给罗刹宫的渺渺,让她配好解药之后送过来,但此时她不准备说,就让这些人再担惊受怕一会儿,不受点教训下次再有这种事,他们还会一窝蜂地掉进圈套。 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她打算把这些人都放了,但是玉清寒和天羽山庄的那些人却要抓住关起来,用来去跟庄主玉修风对峙。 路雪柔正要开口,一抬头却撞上了夜雪歌投来的目光,不知怎地,她就想到了以往每次要抓住女主都会遭遇各种奇怪的事,导致不能成功。 她心里顿生不妙,然而这个念头刚晃过,脚下便震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地震了? 不等路雪柔反应,殷九霄已经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迅捷如影般离开了花楼,提气向停靠着船的岸边掠去。 被殷九霄抱在怀里,路雪柔回头望去,无名岛上那几座楼都开始坍塌,其他人也都逃了出来,飞霜和月青璃就在他们身后不远。 她想起什么,惊呼道:“糟了,我让那个哑巴少年找地方藏起来,他有没有逃出来啊?” 殷九霄没有说话,直接将她送到了最豪华的那艘船上,震碎了船和岛之间相连的坚冰,道:“在这等我。” 殷九霄回到岛上,船开始慢慢飘离,月青璃和飞霜跳上船,想尽了办法,才没有让船顺风飘远。 路雪柔担忧地望着岛上,没想到女主这次的威力如此大,世界意志为了保住她,也算是煞费苦心。 但她又总觉得不至于,难道为了保护一个女主,就让这么多人去死吗?那她万一把女主杀了,这个世界岂不是一样会毁灭? 就在她想不通的时候,石景澜带着梅姑娘过来了,石景澜一上船就说:“要快点离开这里,这座岛快要塌了,一路过来的时候,我查探了一下,应该是他们挖坑的时候不小心把底下挖空了,又适逢地动,所以才会这样。” 梅姑娘着急:“那我弟弟呢,我要回去找他。” 知道不是世界意志插手,路雪柔便放心了,正想说让他们去找找,结果船舱里传来了脚步声,几人回过头,禄王和哑巴少年走了出来。 路雪柔看向禄王,他没有半分醉意,刚才在花楼里显然是装的。 “少城主,岛要沉了!”飞霜说道。 路雪柔心中焦急,殷九霄怎么还不回来? 眼看着无名岛整个要沉没了,月青璃只能砍断了连接着岛上的绳索,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就在路雪柔忍不住想跳下船游回去时,她终于看到了殷九霄的身影,只是男人落在面前,她才发现,他手腕上还缠了一根绳索。 “哥哥,你怎么……” 不等她问出口,殷九霄拉动绳索,另一端的一串人被甩到了船上,仔细看,这些人都是一些不会武功的老弱妇孺。 如此几次,将这些人都救上船,殷九霄才解开绳索。 岸边的那些江湖人在呼救,船已经离岸太远,会水的人早就跳进了海中,剩下的都是旱鸭子。 路雪柔发觉殷九霄没有相救的意思,只能开口:“他们也不算什么大恶之人。” 主要是她还想留着这些人,向天下人说说,天羽山庄究竟有多么无耻,所以他们活着还是有用的。 她开了口,殷九霄自然照做。 只见他拿起沉渊刀劈向海面,一条坚冰凝结成路,直通到岸边。 那些人本来都快绝望了,见殷九霄竟然肯救他们,心中感慨甚多,爬上船的时候连声道谢。 “多谢殷宫主。” “殷宫主高义,我等实在惭愧。” 殷九霄始终不看他们一眼,他们面上讪讪的,魔门弟子倒是还好,那些正派脸色憋得通红,以往慷慨激昂骂过的每一声魔头,如同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此时此景,倒还不如死了。 第92章 偏离 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无名岛是一座孤岛, 四面都是海,两年前白隐在此建立隐风楼时,就想过万一遇见困境, 自己逃生无路应该怎么办。 -- 第200页 他从花楼中逃出后,并没有去停靠船的那一岸,而是去了另一边的密林里, 找到了自己以前藏起来的小船。 白隐没有丝毫犹豫就划船离开了,钟管事到现在还没出现, 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他不会为了一个手下让自己陷入险境。 那些人打起来, 应该会为他争取很多时间, 小船驶入浓雾之中, 白隐回头望着曾经费心经营的地方,冷笑出声:“今日失去的, 总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船却忽然不动了。 白隐的笑凝在脸上, 他心中一慌,使劲划动船桨, 可小船还是丝毫不动。 “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 周围静得可怕,就在白隐心中的恐惧上升到极点时,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 白隐的船依旧不动,他只能防备地看着那艘船, 越来越近。 砰的一声,两艘船相碰,白隐努力稳住身形,仰头看向面前那艘船。 不知什么时候, 船头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飘逸的红色道袍,眉目温和,本应该是仙风道骨之姿,然而他右脸上却纹着暗红色的梅花印记,一直延伸到颈部,显得极为妖异。 白隐从前见此人时,他都带着半边面具遮掩,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了这个人的真面目。 “国师大人。”白隐躬身行礼,心里却是极为防备,事出反常,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船头的人问他:“你为何在此?” 那人的声音低沉悦耳,白隐却听得全身发凉。 “大人听我解释,是少庄主他突然改变了计划,在下只为自保。”白隐不知道对方对这里的事了解多少,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若是隐瞒只会下场更惨。 船头的人望向那座隐在雾中的的岛,忽然笑了:“蠢货,你最想毁掉的那个人此时就在岛上。” 白隐不可置信地回头:“不可能,宾客中并没有他。” 虽是如此说,但他现在也不确定了,毕竟眼前这个人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仇人近在眼前,你不想回去吗?”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蛊惑。 白隐迟疑了一瞬,若明着来,他定然不是殷九霄的对手,此时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此人的出现,又阻断了他的路,贸然违抗,恐怕会比对上殷九霄的后果还要惨。 在心中一番权衡之后,白隐说道:“国师大人,我这就回去。”他想先将此人敷衍过去,再另想出路。 然而那人却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一阵刺目的红色拂过眼前,白隐尚未来得及反应,浑身筋脉已经剧烈疼痛起来。 那滋味仿佛被万千毒虫啃食,顷刻间,他便疼的滚下小船,跌入海中。 落进水面的那一刹那,他惊诧无比,因为这人的内力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几乎立刻便想起了一个人。 万毒噬心功,除了圣女,竟还有另一个人能使得出来。 水面变得平静下来,船头的人戴上半边银面具遮住右脸,就在这时,前方那座岛开始塌陷,他脸上阴沉无比:“一群废物。” 有两个灰袍人走上前,问道:“大人,如今怎么办?” 然而他们没等到回答,红衣国师身形快的仿佛一道影子向岛上飞去。 两个灰袍人稳住船,并未注意先前白隐乘坐的小船已经慢慢飘远。 小船被雾气笼罩,再也看不见那艘大船的影子时,水面上轻轻波动,原来白隐刚才一直藏在船底,此时危机过了他才用尽全力爬上小船。 白隐仰躺在小船上,脸色已经一片灰白,他身上穿着冰蚕软甲,虽然抵消了国师一半的内力,但还是被他的毒掌毁坏了身上的大部分筋脉,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过这片刻。 片刻啊,他连离开这片海都做不到。 他前半生最恨的人是殷九霄,可如今,他要死了,最想见的那个人却也是殷九霄。 他要告诉殷九霄,药王谷中还有一个藏的极深的人,就算死,他也要让这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 我要让你们都不好过。 白隐咬牙,忍着剧痛,吹响了虫笛。 * 无名岛完全沉没之前,岛上的江湖人都上了船,那些正道一直对殷九霄这个魔头喊打喊杀,如今却被魔头救了性命,可以说是屈辱。 但若要他们放弃求生,现在跳进海里,却没有人愿意。 苟活就苟活吧,被魔头救了又如何,便是从前美名满天下的天羽山庄,不也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吗? 当初诛杀魔头的口号喊得最响亮的就是他们! 如今看来,善举和恶行还真是不能简单地以正邪来划分。 船上的江湖人都挺心虚,上了船就缩起来,本来面对殷九霄就已经担惊受怕了,他们身上还中着蛊毒,那隐风楼主逃走了,若是再出现吹笛子控制他们该怎么办? 江湖群雄萎靡不振,路雪柔此时无暇理睬他们,揪住石景澜问:“我的东西呢?” 石景澜摊手:“楼忽然塌了,没找到夜珣,至于那本《邪焱圣典》……”他指了指船的角落,先前拍下宝物的那个长老手里紧抱着一个包裹。 路雪柔心疼地直叹气,却在这时,殷九霄牵住了她的手。 -- 第201页 “干嘛呀?”她还在为了丢失的宝物悲伤。 这一趟除了救这些人回来,还真是一无所获,玉清寒和天羽山庄的那些人趁着地动逃了,女主和无双城少城主也不见踪影。 殷九霄牵着她走向船舱,路雪柔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他进去,一进船舱就望见了眼前的一口大箱子。 这本是禄王的船,这箱子按理也应该是禄王带来的,路雪柔不明白,殷九霄带她来看别人的东西干什么? 只见殷九霄伸手轻轻一拂,箱子的盖子就打开了。 满目金光闪闪,路雪柔惊了一跳。 “啊,那个是……”路雪柔想起刚才好像在竞宝大会上见到过一模一样的血舍利。 石景澜说那个是假的,那这个岂不就是真的? 她走上前,打开了最上头的锦盒,足足有三百颗的化春丹。 陆雪柔喜不自胜,幸福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了! “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殷九霄为了她,怕是把白隐的藏宝室都搬空了。 他为了自己,还真是连原则都能放弃。 路雪柔感动的同时,又有点愧疚,她隐瞒了殷九霄自己真正的来历,然而这件事是迟早要面对的,就算她放弃纠结想留在这里,就真的能留下吗?毕竟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你不开心。” 明明是问句,他却用了笃定的语气,她在他面前还真是藏不住一点秘密。 路雪柔低下头,回答得小心翼翼:“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她还不能跟殷九霄说出真相,那太残忍了,而且她也没有把握,殷九霄会做出什么举动,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若是因此受了刺激,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 殷九霄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她真正的心思,然而他已经习惯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他伸手轻抚少女的额头,“那就去四方城。” 路雪柔暂时抛弃烦恼,笑着点头。 这时,又有人进了船舱,路雪柔看向来人:“禄王?” 禄王憨憨一笑:“姑娘,对不住,打扰你了。” 就冲刚才在花楼中的演技,他现在笑得多么憨,路雪柔都不相信他是个单纯的人。 她不想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殿下有什么话,直说吧。” 禄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愣了一会儿才说:“本王知道,两年前在国都,本王曾见过你,那时候你见尚书家的公子长得好看,还追过他的马车,本王当时也在马车上呢。” 您大可以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路雪柔偷看了一眼殷九霄,生无可恋地解释:“您误会了,我找尚书公子有正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原主花痴的名头果然不是白来的,竟然都去国都追求美男了。 禄王笑了笑,也没纠结于此,道:“我这趟来,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遇见了少城主。” 路雪柔拉着殷九霄在船舱里找地方坐下,静静听他说。 “我王兄最近变化很大,他从前很是勤勉,但如今已经一个月没有理政,却不是沉迷于后宫,而是迷上了跟法净国师修道,祈求天上降下神女,保佑晋国千秋万代。” 法净国师?路雪柔记得书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作者只用了寥寥几笔,说夜雪歌神女的身份连晋国国君最信任的法净国师也认同了。 她反复回想,还是只能想起这么一句话。 “不仅如此,王兄最近很是相信天羽山庄,他甚至将身边的侍卫都换成了天羽山庄的人,这次竞宝大会,也是他派我来的,来的路上,我发现身边最得用的护卫头领暗中被人替代了,觉得此行可能很危险,本来是打算装醉糊弄过去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我偷偷离开客栈的时候,正好被那孩子看到了,就和他一起过来船上,没想到我们刚上船,岛上就发生了地动,整个塌了。” 禄王向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路雪柔听完,只觉得有点茫然,这剧情发展好像有点脱离掌控啊,按照书中剧情,晋国国君是在认识夜雪歌之后才在她的影响下信任天羽山庄的,最开始用神女一说蛊惑国君的也不是法净国师,而是之前在四方城作恶的那位董天师。 现在董天师死了,又出现一个法净国师,看来夜雪歌这个神女还当定了。 她脸色复杂,禄王以为她做不了主,便说:“还请少城主将路城主以及其他三位城主请来,本王担心国君是被法净国师和天羽山庄胁迫了,还需四位城主和本王一起商议对策。” 路雪柔现在脑子乱得很,原剧情可能已经帮不上忙,前路难测,她必须得谨慎点,否则一不小心再把四方城和庞家牵扯进去就完了。 “殿下可带了诏令,不然我先让人送您去无双城?”她现在也不敢太相信禄王,只能先如此试探。 禄王这才想起,没有国君诏令,四位城主不能离开自己的主城。 他一时把这件事给忘了:“也罢,就先去无双城吧。”四大主城之中,无双城距离国都最近,无双城城主秦尚又深受王兄信任,先与他商议一番再联络其他三位城主也好。 安抚好这位禄王,路雪柔走出船舱,看着这些江湖人消沉的不行的样子,终于发了点善心,说道:“大家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已经让罗刹宫的人去配解药了,现在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会儿我们就去跟他们会和。” -- 第202页 “此话当真?”“我们有救了!” 江湖群雄立刻振奋起来,顿时也不觉得浑身无力,上不来气了,起身在船上走动,站在船头眼巴巴望着,期望送解药的人快点来。 这一望,有人察觉到不对,壮着胆子走到他们这边:“殷宫主,姑娘,这好像不是去罗刹宫的路啊!” 路雪柔茫然:“啊?”在这茫茫海上,她也分不清方向,只能让飞霜去问行船的船工。 飞霜回来的时候,眉头紧皱:“少城主,那些船工有些不对劲,我让他们停下,他们根本不听我的话,就跟中邪了一样,我只好把他们打晕了。” 路雪柔正要去看,这时候有人指着海面:“快看,那是什么?” “是一条小船,上面好像有个人。” “还活着吗?把他捞上来。” 那些江湖人便忙活开了,不一会儿便用铁钩勾住小船,把人捞上来,当他们看清那人的相貌时,立时抽了口气:“这不是隐风楼主吗?” “没气了,人已经死了。” 众人一听人死了,马上退开,正好让出了一块地方。 路雪柔见那人手中拿着虫笛,再想到船工的异常,几乎可以肯定是白隐活着的时候故意用虫笛控制那些船工把他们引过来的。 只是白隐不是逃走了吗?怎么会忽然死了? 如今人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给她答案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船重新起航,免得与罗刹宫的人错过了。 “把尸体搬到一边吧。”路雪柔道。 那些江湖人此时有求于她,特别听话,听她这么说马上要把白隐的尸体搬走,白隐的衣服在水里泡过,他们手下没轻重,不小心就给拉破了,露出了一条手臂。 有人轻声抱怨:“怎么如此不小心。” “哎,你看他手臂上怎么会有黑红色的斑块呢?” “还有他的手,指甲都破损了。”身边的人说道。 “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人搬走。”若是动作太慢,惹了殷九霄不高兴,可就遭了。 那人刚这么想,却见殷九霄已经朝这边走来,冷声说道:“且慢。” 围着的人连忙退到一边,殷九霄低头看着白隐的尸身,眸中情绪难辨。 紧接着,他又一跃来到白隐的那条小船上,仔细查看,只见船边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被人用指甲刮过,留下了几个不太清晰的字。 法净,药王谷,万毒噬心…… 殷九霄微微一怔,这几个词单看不解其意,但若是连起来…… 他回到船上时,神色如常,其他人不当回事,按照吩咐将白隐的尸身裹起来放到了一边。 只有路雪柔看出了他藏在冷淡下的纠结和疑虑。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两人紧挨在一起坐下,殷九霄鼻息间全是少女身上清甜的味道,这让他觉得平和,安定。 原来不打算告诉她,免增她的烦恼。 但在这样的气氛下,殷九霄自然而然地开口,将自己刚才所见,以及心里的猜测告诉她。 “你是说白隐死于药王谷失传的武功,而杀他的人可能是法净国师,换言之,法净国师出身于药王谷?” 殷九霄轻轻点头。 法净国师是跟原书剧情没什么关系的人,路雪柔压根一点都不了解他,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的身份很重要,算算剧情,距离世界崩坏的时间也不远了,而殷九霄现在情绪稳定,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但越是这样,她越要加倍小心,尤其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法净国师,怎么看都很可疑。 “哥哥,你想回药王谷吗?”路雪柔知道,药王谷是殷九霄噩梦的开始,是他痛苦的根源,但白隐留下这些信息,摆明了在告诉他们,只有回到药王谷,才能揭开法净国师的秘密。 殷九霄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神情变得冰冷漠然。 路雪柔心里不好受,抱住他的手臂:“我可以陪你的,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只要我还在你身边,这个承诺永远不会变。 殷九霄神色一缓,低声应她:“好。” 路雪柔很想马上就走,但那些船工还没醒来,他们一整个船的人都在海上漂着呢,压根分不清方向。 她正发愁,雾中又驶过来一艘大船,看那船的标志就知道是罗刹宫来人了。 “渺渺。”路雪柔跳起来朝对面船上的人招手。 渺渺也很开心地回应:“路姐姐,我把解药带来了。” 眼见这些船工一时半刻醒不了,路雪柔决定所有人都上罗刹宫的船,禄王也没什么意见,众人换了一艘船,罗刹宫的弟子们在给所有人分发解药。 渺渺问:“路姐姐,你们这是打算去哪?要是不嫌弃,先去罗刹宫住几日如何?” 路雪柔看向殷九霄,婉言拒绝:“不了,我和哥哥还有别的事。” 她又瞥见一旁站着的禄王,对渺渺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这位是禄王殿下,你帮我把他送到无双城。” 渺渺欣然答应,禄王也同意了,于是路雪柔就这么决定了。 大船向罗刹宫的方向行驶,由于每个人体质不同,药效发挥也不一样,这些人都要去罗刹宫停留两日,彻底解了蛊毒才会离开。 船靠岸后,路雪柔跟梅姑娘姐弟俩道别,怕她们缺银子安家,还在那口装满了宝物的大箱子里找了几样不引人注目的送给他们。 -- 第203页 她还想给那些无辜被困在无名岛上的人发银子,谁知被渺渺抢了先:“姐姐别操心了,罗刹宫会照看好他们的,等他们解了毒,若是没地方去,都可以留在这里。” 有渺渺的保证,路雪柔顿时放心了。 月青璃和石景澜得知他们要去药王谷,不怎么想跟着去。 “出来这么久,属下怕陈显那边搞不定,魔宫百废待兴,正是……”没等月青璃把说辞编好,殷九霄早就转身离开了。 她眨眨眼,看向路雪柔。 路雪柔噗嗤笑道:“月长老,你先回去吧,对了,帮我把宝贝看好,别让某些贪财的人偷去了。” 石景澜摸摸鼻子,假装没听懂她在影射自己。 “我也要回狂刀门一趟,月长老,咱们结伴而行吧。” 于是药王谷一行,只有路雪柔跟殷九霄两人,外加一个拿行李的飞霜。 一路上,飞霜极为识趣,很少上前打扰他们,跟在身后,像个不易察觉的影子。 药王谷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中,周围的山上多生长毒草毒虫,且圣女生前对机关颇有研究,布置了很多毒物瘴气,若是外人不小心闯进去,恐怕结局比死还惨。 殷九霄带她走的是后山一条隐秘的直通谷中的路,只有药王谷的弟子才能开启机关,因此除了险峻些,并没什么毒物侵扰。 他们进入谷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药王谷在几年之前就已经覆灭,进谷的路外人又找不到,按理来说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但他们在行至一片竹林的时候,却隐约望见了火光。 路雪柔紧张地抓住殷九霄的手,却发现他怔然地看向竹林深处,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 难道是认识的人? 可是药王谷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他就这么看着,也不走近,过了一会儿,火光熄灭,一个人影从竹林中走出来,人影走到近前,路雪柔愣住,那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很老的老婆婆。 她身形佝偻,连路都走不稳了。 看见他们,老婆婆仔细辨认了半天,眼眸湿润。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她又看向路雪柔,一脸和蔼:“带了姑娘回来啊,是少夫人吗?” 第93章 成亲 我要嫁给他! 关于这位老婆婆的身份, 路雪柔心里有一个猜测。 殷九霄从进入药王谷开始,就不自觉地在抗拒这里的一切,可就在见到老婆婆的一瞬间, 他身上的紧绷感忽然开始变得松缓。 那是他见到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有的反应,所以这位老婆婆可能就是那个照顾殷九霄长大的静婆婆。 静婆婆在原书中只存在于殷九霄初登场的回忆里,这位老人和蔼, 慈善,是殷九霄童年和少年时期唯一的温暖, 可惜她死在药王谷那场劫难里, 从此再也没有人真心关爱殷九霄了。 路雪柔觉得很神奇, 在书中应该已经死去的人物, 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转念一想, 殷九霄并未找到静婆婆的尸体,在书中他也没有回过药王谷,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与这位婆婆错过了。 殷九霄显然与她有同样的疑问,初时的惊讶和喜悦过后, 他冷静下来,问道:“婆婆怎会在此?” 静婆婆叹了声气:“那天贼人攻进来的时候, 我不小心跌到了后山的捕兽坑里, 用了两天才爬上来。结果就看到谷中所有的人都死了,我在这片竹林里找到了小姐的坟墓, 看墓碑上的字迹,是少主立的, 我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就想在这谷中等少主回来,偶尔也去给老主人和小姐扫扫墓,烧些纸钱。” 殷九霄忽然伸手搭上她的脉门, 几息过后才放开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静婆婆微微一笑:“不提这些了,我去把少主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姑娘住,至于少主您,就在客房委屈一下。” 她已经看出这两个人还没有成亲,那自然是不能住到一起的,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 静婆婆去收拾房间了,路雪柔看她走得特别慢,走几步还要停下喘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就追上去说:“婆婆,我帮你吧。” 静婆婆没有拒绝,看她的眼神满是慈爱:“真是个好姑娘。” 静婆婆手脚利索,又有路雪柔和飞霜帮她搬东西,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两个房间。 这时,殷九霄从外面回来了,刚才他去把药王谷中大部分地方转了一遍,可惜什么也没找到,有些事情看来只能问静婆婆。 静婆婆似乎知道他有话要问,摇头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少主和姑娘先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走之前,她还拉上飞霜:“丫头,谷中能住人的房间不多,你就跟我凑合一晚吧。” 飞霜跟着静婆婆去她住的地方,路雪柔看出殷九霄有心事,便问:“哥哥,你怎么了?” 殷九霄站在门口,一直盯着静婆婆佝偻的背影,微微出神。 “你的心事,跟婆婆有关吗?我看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路雪柔走到他身边。 殷九霄看向她,微微动容,显然是被她猜中了心中所想。 “她身受重伤,耽误了太久,恐怕大限将至了。” 路雪柔没想到会是这样,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很难受,可能是这位婆婆给她的印象太好,就跟她现实世界的奶奶一样,她不想让静婆婆就这么死了,至少也要多活几年啊。 -- 第204页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路雪柔心想,现在让飞霜去拿化春丹还来不来得及。 殷九霄摇头:“谷中存有许多治伤灵药,她当初不肯医治,已经抱有求死之心。” 意思是这位静婆婆已经一心等死了,如果他们这次不来药王谷,或是再晚来几天可能也就见不到她了。 “唉,那真是没有办法了。” 一晚上,路雪柔为这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静婆婆好歹也是书中唯一给过殷九霄温暖和爱的人,她想试试再劝劝老人家,说不定静婆婆会改变主意呢。 翌日,天还没亮,她就顶着一双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起床了,走出房间,才发现静婆婆和飞霜早就醒了,正在院子里摘菜呢。 路雪柔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静婆婆看她眼泪汪汪的,怜爱地说:“姑娘不如再睡一会儿。” 路雪柔连连摆手:“不睡了不睡了。”她环顾一圈,没看到殷九霄,就问:“婆婆,他人呢?” 静婆婆回答:“少主出去了,特地要我告诉你,别去找他。谷中有些地方机关凶险,万一不小心触发了,是要命的事情,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是要去把那些机关先关掉,免得伤了你。” 路雪柔笑了笑,这位婆婆果然是最了解殷九霄的人。 “少主他自小沉默寡言,他待一个人好,就喜欢事无巨细,什么都帮人家安排好,姑娘跟他在一起,其实什么都不用操心,简单快乐就好。” 在她的嘴里,殷九霄还是那个喜欢沉默但心地纯良的少年,她不问殷九霄这几年的经历,或许就是从心底里相信,她照顾长大的那个少年不会变。 路雪柔自然也不会提起那些事情,静婆婆独自在这山谷中待着,平时根本见不到外人,因此什么都不了解。而且她年纪大了又身体不好,何苦把外头那些糟心事说给她听,增添她的烦恼呢? “婆婆,我帮你摘菜吧。” 见飞霜把一盆洗好的菜端进厨房,路雪柔坐在了她的位置,一边摘菜一边斟酌着开口:“婆婆,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静婆婆眉眼带笑:“姑娘心地好,但我这个老婆子又不能帮你们,只会添麻烦,还是不去了。” 路雪柔着急:“才不是呢,其实外面很好玩的,你出去看看,不喜欢再回来。” 静婆婆没说话,路雪柔以为她松动了,开始撒娇:“婆婆,好不好嘛?” 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叹气:“太迟了,我大限将至,恐怕就是这几日了,原以为死之前见不到少主了,多少会有遗憾,但如今见到了,我已经满足了。” 路雪柔不敢相信,愣了半天才问:“真的没办法了?化春丹也不行吗?” 静婆婆摇摇头:“傻孩子,我已经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化春丹用在我身上,顶多续个一两年的命,还不如给更需要更值得的人。” 话到这里,路雪柔知道静婆婆已经打定了主意,虽然知道这是天命,但她还是很难受,消沉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您还有什么心愿吗?您说出来,我帮您实现。” 静婆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许久才说道:“若说心愿,其实也有一样。” “是什么呀?”路雪柔好奇。 静婆婆笑看着她:“我很想看见少主成亲,但我知道多半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她说完就继续摘菜,没有把这句话当真,路雪柔却是坐在那认真思考了很久,等静婆婆要起身时,她忽然说道:“可以等到的。” “什么?”静婆婆没明白她的意思。 路雪柔抓住她的手:“一定能等到,我们今晚就成亲,婆婆给我们证婚。” 静婆婆很开心,又有点无措:“姑娘,你不用这样,婚姻是大事,不能草率决定。” 路雪柔现在就像甩脱了一个包袱,她刚才想了很多,她要跟殷九霄成亲,不光是为了婆婆的心愿,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有遗憾,照这样下去,她走完原书的剧情,让一切回到正轨,说不定就会被世界意志强制带走。 这些天她认真的审视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回去固然好,但现实再好,也只是一个没有爱的空洞的世界,她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牵挂都在这个世界,她要留下来。 成了亲,就代表跟书中大反派殷九霄更深层的绑定,说不定她可以跟世界意志谈判,就不用离开了。 “我是认真的,就在这药王谷,我要嫁给他。”路雪柔一向是个决定了就会付诸行动的人,她找来飞霜,让飞霜去外面买一些成亲需要的东西。 飞霜临行前委婉地提醒:“少城主,别的都好说,夫人那边,您是不是得说一声?” 路雪柔一拍脑门:“我忘了,那我这就写信,你下山找人送信。” “还有。”飞霜发愁地说:“这附近太偏僻了,怕没有合身的嫁衣。” 路雪柔愣住,对哦,还要穿嫁衣的,她压根没想起来这事。 静婆婆看她为难,想了想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小姐以前有一套极好的嫁衣,只是没机会穿上。” 路雪柔跟着静婆婆去了圣女生前住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那种血红色的花,一看就是静婆婆经常打理,没有一颗杂草。 静婆婆走进圣女的房间,打开了最里面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红色嫁衣,上面用了金线、珠翠、宝石,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 第205页 “好漂亮啊!”即便是看惯了现代那些婚纱,路雪柔还是觉得眼前这件嫁衣很美。 静婆婆抚摸嫁衣,说道:“是啊,很漂亮,可惜小姐没能穿上它。” 路雪柔对她这位未来婆婆的感觉很复杂,一时没有接口。 静婆婆仿佛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少主从没有跟你提起他母亲的事吧?” 路雪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大概知道一点儿。” 静婆婆将嫁衣往路雪柔身上比了比,道:“姑娘试试,你和小姐身量差不多,若是不合适,我帮你改改。” 路雪柔试嫁衣的时候,发现老人家又有点走神,盯着她身上的嫁衣说道:“小姐有错,但不是错在去爱一个人,她错在不能承担爱错的后果,把自己逼入绝境走了极端,而最错的是,她选择向最无辜的少主发泄恨意,我多次劝她,却没有用,直到有一天她受了别人的刺激,自己想通了。” “可那时已经晚了,大错已经铸成,无论她如何后悔,也无法挽回。之后没多久,药王谷就出事了,或许小姐到死都无法跟少主说一句对不起,她那样的性情,只会彻底断绝少主的牵挂,无论爱还是恨,把她自己从少主心里彻底剖除。” 静婆婆看路雪柔已经穿好了嫁衣,脸上露出笑容:“我跟姑娘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劝少主原谅他的母亲,任谁被最亲的人这般伤害,都不可能原谅,我只是想让他放下,希望他能获得平静,幸福。” 路雪柔点点头:“会的,他会幸福的。” 两人走出圣女的房间,路雪柔怕弄脏嫁衣的下摆,两只手提起来走路,结果一抬头,却撞进了殷九霄如墨般的眼眸中。 “哥哥,你回来啦!”路雪柔笑起来。 殷九霄满眼都是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在对着他甜甜的笑,如同坠入梦中,还是一个让他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他怔愣了许久,才恍惚地问:“你,在做什么?” 静婆婆微笑着走开,不想打扰他们。 路雪柔倒是毫不扭捏:“我要嫁人啦!” 她穿成这样,在自己面前,自然不会去嫁别人,但殷九霄总觉得不敢信,他听到自己更加恍惚的声音:“嫁谁?” 路雪柔满脸无奈:“哥哥,你好傻,除了你我还能嫁谁?” 殷九霄胸腔剧烈跳动,几乎压抑不住,他走上前,难以克制地将少女抱起来。 “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该不会想在这药王谷成亲吧,但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能如此委屈她? 路雪柔知道他在问什么,解释道:“静婆婆说她最后的心愿是想看你成亲。”怕殷九霄误会,她又说:“虽然主要是为了圆她的心愿,但成亲什么的,也是早晚的事,你不要多想。” 殷九霄狂跳的心微微冷却,但他却没有立刻放下少女,反而将她拥得更紧。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由于环境简陋,晚上的婚礼只准备了红烛、两坛酒、新人用的红绸。 殷九霄身上的喜服,是从山下买来的,比起路雪柔身上这件贵重的嫁衣,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不过幸好,他长得好看,身材挺立,穿什么都不打紧。 举行婚礼的地点,就在药王谷的一间大厅,大厅里挂着药王谷老主人的遗像,静婆婆站在一旁,说道:“少主,我想你更愿意拜一拜你的外公,至于其他的,就不提了。” 殷九霄知道她的意思,没有拒绝,和路雪柔一起对着遗像拜了拜,又躬身向静婆婆行礼。 静婆婆没有推脱,只是含笑看着他们。 礼成之后,路雪柔被飞霜送回房间。 她这时候才觉得忐忑,就算婚礼简陋,但礼数也成了,等会儿要是发生点什么,也算理所当然。 殷九霄还没回来,她靠在床边等,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脑海里最多出现的是在魔宫看过的那本合欢宗的秘籍,她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记忆力这么好,连那些人的姿势和神态都记得一清二楚。 打住!不能再想了!路雪柔摸着自己变热的脸颊,反复告诉自己,要矜持,她不能在殷九霄这么正经的人面前露怯! 刚严肃了两秒,她又倒回了床上,脸红红的。 想一下有什么关系?他又没回来! 路雪柔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没见人回来,她开始犯困,起初只是想小眯一下,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殷九霄回来就看见她歪歪扭扭的倒在床上,把整张床都占满了。 他轻声叹息,走上前给她盖上被子,然后立刻转身走出房间,似乎生怕自己后悔。 殷九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本打算这样站到天亮,却看见静婆婆慢悠悠走过来。 “少主,怎么不进去?” 殷九霄垂眸:“我不想太委屈她。” 她其实是张扬活泼的性子,这场婚礼没有满堂宾客,没有张灯结彩,太安静了,不会是她真正想要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少女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但至少,不应该是这样。 殷九霄其实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静婆婆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劝他,而是问道:“少主这次回来,是有事吧。” 殷九霄点头,道:“出去说。” 两人离开小院,望着漆黑一片的药王谷,殷九霄问道:“婆婆可知,这世上是否还有一位药王谷的传人?” -- 第206页 静婆婆先是笃定道:“没有。”转而想起什么,又问:“少主为何这么问?是你见到了什么人?” “有个人,与圣女武功相似。” 静婆婆眉间紧锁,对殷九霄说:“有些事我不能说,但少主亲眼看看就明白了。” 静婆婆带他来到一间石屋,把钥匙给了他:“这是老主人生前住的地方,钥匙本是他留给小姐的,但一直是我在保管。” 殷九霄接过钥匙,打开石屋的门走进去,静婆婆似乎有所顾虑,并没有跟着他进来。 石屋的门仿佛有灵,在殷九霄进来的一瞬间就关上了。 进入这间石屋,他觉得体内一直隐隐躁动的内力都平息下来了。 * 路雪柔一觉睡到天亮,醒过来时看见自己身上的嫁衣懵了一会儿,她意识到殷九霄昨晚都没有回来,连忙换了衣裳下床。 走到院子里,路雪柔问正在晾衣服的静婆婆:“婆婆,殷九霄呢? 静婆婆一愣,道:“少主昨夜没回来吗?” 她把少主送到老主人的石屋那里,就回去睡了,还以为少主看完就会回去呢。 “少夫人别急,可能是还在老主人那里,您跟我来。” 路雪柔跟她一起去找殷九霄,来到那间石屋门前,静婆婆犹豫道:“老主人有令,除了药王谷的传人,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她看路雪柔着急,又说:“不过少夫人已经嫁给少主了,应当是没什么的,您进去吧。” 路雪柔顾不上那么多,伸手推门,没遇到任何阻碍,门推开后,她直接走进去,一眼就能望尽的小屋里,根本就没有殷九霄的影子。 她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屋里的石床旁边,有一个直通地下的密道。 路雪柔顺着梯子爬下去,终于在地下的石室里找到了殷九霄。 但殷九霄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坐在石室中间的蒲团上,是打坐运功的姿势,路雪柔注意到他身边还摆放着几本蛊经残卷,难道他到这里来偷偷练功了? 想起殷九霄上一次修炼蛊经的情形,路雪柔十分担心,他的记忆会不会又回到少年时期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叫醒他,跪坐在他面前。 却在这时,殷九霄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全是陌生。 路雪柔心想,完了,仍然不死心地问:“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殷九霄并不看她,也不去管地上的蛊经残卷,起身便走。 路雪柔心里一慌,他这样的状态好像比上一次还糟糕,根本就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她追上去,殷九霄从石室回到石屋,又走出去。 路雪柔本以为他看见静婆婆会有所触动,毕竟婆婆陪伴了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没想到他却漠然地绕过静婆婆,不知道要去哪里? “别再走了!”路雪柔赶紧出声喊停,再这样放任下去,他不知道要走去哪了,那一身绝顶轻功,她可追不上。 可惜殷九霄此刻根本不听她的,路雪柔只能追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而殷九霄却在被她碰到时,轻轻抽了口气。 路雪柔反应过来,把他袖子挽起,发现他的小臂上鲜血淋漓,刻着她的名字。 路雪柔目光湿润,心里那点焦躁立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心疼。 “哥哥,你看看我。”路雪柔轻轻抚过他小臂上的伤痕,说道:“这是我的名字。” 殷九霄的态度变了,他仍是对一切漠然的,却愿意听她的话。 她叫他不要乱走,他就留在她身边,哪里都不去。 第94章 合欢 傻得让她心疼 路雪柔让静婆婆把石屋的门锁上, 连同那几本蛊经残卷都留在了石室里,殷九霄如此反常,她实在不想让他再接触那些东西了。 房间里的红烛还未燃尽, 枕头、挂饰都是成双成对的,但路雪柔现在看见这些,丝毫提不起兴致。殷九霄自从得知她的名字, 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却始终不肯跟她多交流, 从早起到现在, 嘴里一个字都没说过。 “唉……”路雪柔又叹了口气, 毫不意外地对上殷九霄投过来的目光。 他对一切漠然, 唯独对她过分关注。 静婆婆翻出了很多医书典籍, 拿到这来跟路雪柔一起看,路雪柔哪看的来这些, 没翻几页就想发呆。 “奇怪,看少主的样子并不是受了内伤, 怎么会突然没了记忆呢?” 静婆婆始终找不出原因,问起路雪柔:“少夫人, 你说老主人的石屋下有一间石室, 你就是在那找到少主的,那石室中可是有什么?” 路雪柔回想当时情景, 茫然地说:“什么也没有,那间石室只有四面墙, 墙上我也看了,没有图案没有刻字,也许还是蛊经的关系。” 静婆婆直摇头:“也是没有办法了,不过少主既然预先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上您的名字, 想必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应该也给自己留下了苏醒的契机,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 ‘您也别太着急,多陪着少主,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路雪柔知道此刻急也无用,只期望能触动殷九霄的是一些简单的人或事。 静婆婆将医书收起来,说道:“这些日子要辛苦少夫人了,少主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您最好劝他睡一觉。” -- 第207页 路雪柔应道:“我知道,婆婆也去休息吧,看了这么久的医书,您也累了。” 静婆婆走后,路雪柔看了眼站在窗边的殷九霄,轻声问:“哥哥,你困吗?” 她知道殷九霄不会回答,向他走去。 当她靠近的时候,男人全身绷紧,摸到手臂上的伤口,才又放松下来。 路雪柔拉住他的手:“去睡一会儿吧。” 殷九霄任她拉着,跟在她后面,被她按住肩膀时,很想挣开,却竭力控制自己,顺着她的意思躺在床上。 “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路雪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殷九霄没有情绪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路雪柔看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语气带有一丝强硬:“闭眼,睡觉!” 男人不适应地眨眨眼,她感觉手心一阵痒,真是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路雪柔没有挪开手,搜寻着脑海,想来想去,只能讲一些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有趣的经历。 不知不觉,她把自己在哪里出生,在哪里上学,碰到的一些有意思的朋友或是同学,都讲给殷九霄听。 那些经历其实不算久远,但讲起来就像隔了两辈子。 也确实是两辈子,来到这里,成为女配路雪柔,遇见反派殷九霄,慢慢爱上他,想改变他的结局。 这些事情若是在殷九霄清醒的时候,她可能永远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但此刻她莫名地想对他倾诉,反正他恢复过来,就会将这几天的事忘了吧。 万一他没忘…… 路雪柔声音顿住,心想那可能就是天意了,以后的事她也管不了。 床上的人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路雪柔拿下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静婆婆离开前在房间里点了安神的香,他这一觉应该会睡很久。 路雪柔伸了伸懒腰,站起来,看见外面天色发沉,想起静婆婆早上晾的那些衣服,便往外走。 到了外面,正好遇上静婆婆,她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忧,过来收衣服。 “少夫人,少主睡了吗?”她小声问。 路雪柔也压低声音回答:“睡了,婆婆您那香还挺管用,他睡得很熟。” 静婆婆诧异,那些安神香虽然是用药王谷的秘方做出来的,但以前少主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曾给少主用过,并没有什么效果,如今少主能睡着,更可能是因为少夫人的缘故。 两人一起将衣服收起来,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雨来,静婆婆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路雪柔抱着衣服问道。 静婆婆道:“我在草药库那边还晒着药材呢,得赶过去收起来。” 眼下飞霜正好下山去买东西了,路雪柔总不能看着一个身体不好的老人忙上忙下,便说:“婆婆你把这些衣服收好,我去帮你收药材。” 静婆婆拦住她:“少夫人,这可不行,您怎么能做这些呢?” 路雪柔道:“没什么不行的,再说昨天殷九霄已经把谷中的机关都关上了,并没有什么危险,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静婆婆再说话,路雪柔已经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势跑向草药库那边。 她跑的急,连袖中的丝帕被风吹跑了都不知道,丝帕被风卷起送到不远处的山涧,落在小溪中。 路雪柔来到草药库,见前方的空地上摆着许多药材,她也分不出类别,只能一股脑的收进库房。 大雨已成瓢泼之势,她躲在库房里,觉得还是先避一会儿雨再回去,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把静婆婆的晒的这些药材整理好。 这一整理,就忘了时间,等她再抬头望向外面,发现雨已经小了很多。 路雪柔关好草药库的门,走回自己住的院子,静婆婆打了把伞走来,显然刚才是回去送衣服了。 “婆婆,药材我都收好了。” 静婆婆看她身上淋湿了,立刻要去找干净的衣服,还嘱咐她赶紧沐浴,免得着了风寒。 路雪柔一一应下,推门进了卧房,习惯性地第一眼先看床上。 空的! 殷九霄呢? 路雪柔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湿着,出去就问静婆婆:“婆婆,你看见殷九霄了吗?” 静婆婆同样震惊:“少主不是睡着了吗?我刚才回去送衣服,没注意这边。” 路雪柔心中慌乱,却还要安抚静婆婆:“您别急,我去找找,他也许没走远呢。” 但是谁又敢肯定呢?以殷九霄的武功,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困得住他,他若是真的离开了,叫她到哪里去找啊? 静婆婆也呆不住,便说:“我跟少夫人一起去,咱们分头去找,也快一些。” 路雪柔都顾不上打伞了,再次冒雨跑了出去。 药王谷还是挺大的,她跟静婆婆说好,自己去那些需要爬高的地方找,静婆婆就在小院周围的几个地方看看,然后守在院子里,等她回来。 路雪柔先去了石屋那边,担心殷九霄想起什么又过来看,可是她到这里的时候,石屋的门是锁着的,也就是说殷九霄肯定没来过。 她冷静下来,又去了那几个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冰洞、蛇窟、药池这些地方,她都看过了,还是找不到殷九霄。 -- 第208页 他究竟去哪了? 路雪柔心里涌上一股疲惫,更多的是恐惧,很怕殷九霄维持这样忘记一切的状态。他若是离开了药王谷,可能真的就很难找到了。 她拖着疲乏的步子往回走,快到草药库时,她想起那里还没找过,不抱希望地走过去。 草药库的大门是关着的,锁还是她上的,路雪柔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山涧,一袭白衣的殷九霄背对着她,看向水面。 路雪柔心头涌上委屈,快步来到他身后。 “你怎么乱跑呀!”她控诉道。 殷九霄转过身,目光犹带迷茫,看看她又转头去看面前的小溪。 路雪柔不满:“你到底在看什么?” 她抓住殷九霄没受伤的手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中干干净净,除了上面漂着一方丝帕。 路雪柔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袖子,她的帕子确实是丢了。 就因为这个?路雪柔满脸不可思议,他跟一块帕子较什么劲? 旋即一想,这帕子是她的,这里又离草药库很近,他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 路雪柔越想越觉得可能,殷九霄对味道尤其敏感,但今天偏偏下了大雨,清洗了她身上的味道,所以他无法靠气息找到她,正好看见她的帕子,就停在这里等她。 “你站在这多久了啊?”其实路雪柔不用问,光看殷九霄这身湿透的衣服,也能猜出大概。 也许她一离开小院,殷九霄就醒了,他现在对周遭的一切都是茫然的,只能凭着感觉去寻找她。 路雪柔苦笑:“哥哥真的好傻啊!” 傻得让她心疼。 她伸手抱紧殷九霄,男人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便随她了。 “咱们回去吧。”路雪柔说道。 雨已经很小了,但身上湿着总是不舒服,路雪柔却没想到,她拉不动殷九霄。 “干嘛?”路雪柔见他盯着水里的丝帕,似乎想下水去捞,连忙阻止:“哎呀,不要啦!你敢下去,我再也不理你了。” 殷九霄听了她的话立刻缩回脚,乖乖地转身。 路雪柔带他回到小院,静婆婆煮了一大碗姜汤,让两人必须喝光。 这大半日的,连番的惊吓和折腾,路雪柔精神疲惫,回到床上补眠。 殷九霄站在床边,无所适从的样子。 路雪柔翻了个身,原本想就这么睡了,然而始终忽视不了身后那道目光。 她轻叹一声,揪住他的衣袖往前拉一下:“上来睡吧。” 身后没有动静,路雪柔心想是不是还得哄他,结果就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回过神,殷九霄已然在她身边躺下了。 时光静谧,路雪柔再也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路雪柔发现殷九霄这次很听话,就在床边坐着等她。 静婆婆许是觉得她太累了,一直没来找她,听到屋里有动静,才在门外轻声问:“少夫人醒了吗?该吃饭了。” 路雪柔应了一声,拉着殷九霄一同出去。 飞霜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但她眉头锁着,似乎是有事。 吃饭的时候,路雪柔问她:“怎么苦着脸?在山下碰上了什么事?” 飞霜飞快地瞥了一眼殷九霄,似在犹豫。 可是路雪柔已经看出来了,就问:“跟他有关系?” 飞霜点头:“我去山下买东西,发现这附近忽然聚集了很多江湖人,他们中间都在传一件事。” “什么事?” “最近有三个门派相继被灭,那些人都在说,灭门的人用的是天魔内力,他们说是殷宫主杀了那些人,为了从这三个门派得到蛊经残卷。” 路雪柔一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问:“哪三个门派?” 飞霜道:“是玉箫派、水剑门还有霜雪宫。” 路雪柔听见这几个门派的名字,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空口无凭,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殷九霄杀的人?” “奴婢特地打听过,是这几个门派还有幸存的弟子,他们都说蛊经残卷被殷宫主拿走了,而且那些死去的人都被仔细查验过,确实是死于一种极阴极寒的武功,殷宫主的天魔内力嫌疑最大,且他要拿回蛊经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这可就不好办了,路雪柔想起前不久才救过那些江湖人,难道他们也相信了? “就没有人帮殷九霄说话吗?” 飞霜道:“有的,可是证据在前,他们也不好说太多,只说不能单凭这些怀疑殷宫主,要继续追查。” 路雪柔在心里把这几个门派的名字默念了几遍,她想起来了,书中殷九霄确实是为了寻找蛊经灭了这几个门派,同时被灭的还有合欢宗。 她本以为自己改变殷九霄,就能改变这些结果,可是冥冥之中,还是有人在做推手,推着一切朝着既定的结局发展。 路雪柔对那个幕后之人感到愤怒,他似乎十分想看到殷九霄黑化后乱杀无辜,如今自己一次次破坏了他的计划,殷九霄不再杀人,他就自己去作恶,再嫁祸给殷九霄。 这是什么无赖行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是那个忽然有了存在感的法净国师吗? 路雪柔知道自己心里的诸多猜测,只能等殷九霄清醒了再去验证,但眼下有一件事,她必须马上去做。 -- 第209页 在反复问了飞霜,得知被灭的门派中没有合欢宗后,路雪柔当即决定,立刻去合欢宗。 静婆婆担心他们,想要跟去,路雪柔拒绝了。 “您别去受累了,这事我们能解决,还有飞霜,我把她留下来,你们守好那个石屋,等我们离开,就立刻把谷中的机关开启。” 静婆婆见她决意如此安排,也只能答应了。 路雪柔还有一件很紧要的事,她要带殷九霄下山去找合欢宗,总不能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去,殷九霄的容貌和特征太容易被认出来。 但眼下石景澜这个易容高手不在,她也没别的方法,只能像当初从天阴山下来时一样,让殷九霄用幂篱遮住脸。 她找了一件朴素的灰色衣衫给殷九霄,自己也扮成男装,就和他一起下山了。 所幸殷九霄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武功和轻功却是本能,所以他们这一趟应当没什么危险。下山时,殷九霄背着她,速度快的像一阵风,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来到山脚下。 山脚下的小镇中有很多行色匆匆的江湖人,路雪柔害怕看不住殷九霄,用一根细绳绑在两人手上,一旦殷九霄没跟上她,她立刻就能察觉。 一路走过,路雪柔向人打听合欢宗,由于合欢宗是那种以双修闻名的门派,被她打听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暧昧和揶揄。 “公子打听合欢宗做什么?” 路雪柔神色坦然:“想学些本事。” “学本事?去那种地方?”那人啧啧两声,给她指明方向还不忘劝告:“您看起来一表人才,怎么不去找些正经门派呢?” 得到了合欢宗的具体位置,路雪柔也不想被人问来问去,干脆说道:“我就喜欢不正经的。” 那人撇撇嘴,没再管她,唏嘘着走开了。 照着那人指的路,天亮之前,路雪柔和殷九霄终于找到了合欢宗。 事实上,路雪柔急着连夜来这里,也是因为合欢宗离得不远,她很有可能赶在幕后之人动手之前,救下这里的人。 合欢宗也算是传了几百年的门派,可看起来却并不气派,连大门都有些老旧了。 合欢宗弟子的练功方式为各路江湖人所不齿,所以他们也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只安分的躲在宗门里,不为善也不作恶,介乎正邪之间,却也安稳。 路雪柔走上前去叫门,然而等了许久,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她蹙了蹙眉,难道合欢宗也出事了? 正门进不去,路雪柔只能让殷九霄带着自己翻墙。 他们落在院子里,才发现这里空寂的厉害。 诺大的宗门里,看起来竟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吹来的风阴森森的,路雪柔拉住殷九霄的手,感受到了安全。 “哥哥,我们去里面看看。” 路雪柔和殷九霄十指相扣,走向合欢宗正中间的那座大殿。 大殿的门半开着,里面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只能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样子。 “没有人呀……”路雪柔说这话,忽然觉得脚下有些粘稠。 她顿时不敢动了,拽住殷九霄:“我脚下有东西。” 殷九霄似乎不太理解她想要自己做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路雪柔使唤他:“太黑了,你把灯点上。” 殷九霄循着本能,只是一道灼人的掌力,大殿内的油灯都燃了起来。 路雪柔终于看清脚下,红色的,黏糊糊的,像血。 她退开几步,看见大殿里除了这一摊血,东西也被砸了很多,就像有人来这里洗劫过。 难道真是她来晚了,合欢宗已经被灭门了? 第95章 引诱 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就在路雪柔因为自己来迟而心生遗憾的时候, 大殿的正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得紧闭,殿内刚刚亮起的油灯也尽数熄灭,他们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 路雪柔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轻响,她正疑惑, 就觉得脚下一空。 她惊恐地向下跌落,然而触底时身下却是柔软一片, 周围也亮了起来。 光线迷离, 路雪柔抬头看向上方, 唤了一声:“哥哥, 你在哪?” 没有回应, 殷九霄并没有同她一起落下来,也许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也许是直觉这里没什么危险, 路雪柔有心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她跌坐在一张极其软的床上,被子和幔帐都是暧昧的粉红色, 床前方不远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只白玉酒壶, 两个酒杯, 紧靠床边的是一个柜子,大概有一人高。 桌前用粉红色轻纱隔断, 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坐在纱幔后,正望着她。 路雪柔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所以没有开口,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隔着纱幔跟那人对视。 看身形她应该是个女子,躲在纱幔后娇笑了两声, 开始抚琴。 琴声婉转痴缠,路雪柔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女子随着琴声唱了一首极其露骨香艳的曲子。 她这才意识到,女子设下机关,把自己弄到这里是在勾引她。 而且,女子显然弄错了她的性别。 一曲过后,房间里再次静下来,路雪柔怕女子觉得尴尬,捧场地鼓了两下掌。 纱幔后的苏苏蹙起眉头,怎么回事?她竟然失了手,这人真的一点不心动,他不应该听自己唱前几句的时候就扑过来要跟自己行床弟之事吗?她把一首曲子都唱完了,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鼓掌。 -- 第210页 宗主说得对,这两个人果真不是简单之辈。 苏苏开始担心去引诱另一个人的师姐霏霏,那人看不出武功深浅,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魔头殷九霄,那他恐怕比眼前这个还不好对付。 想到这里,她十分着急师姐霏霏那边的状况,便想直接用绝招。 苏苏想,也许这个人心里没什么花花肠子,不懂情趣,她不如下一剂猛药,直接勾引。 她想到便去做了,浅笑一声,直接打开纱幔,袅袅婷婷地走向床上的人。 “公子,奴给您跳一支舞吧。”苏苏声音柔媚。 路雪柔见她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看身材跳舞应该也很不错,就答应了。 见他点头,苏苏扭动腰身,伸手去解自己那身粉色轻纱的系带。 路雪柔顿时惊了,不是跳舞吗?她怎么还脱上了? 她觉得好慌,半响才想起,慌个屁啊,都是女子。 但很快,她想到殷九霄那边会不会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形,也许他那里也有一个美女姐姐在唱缠绵的小曲,然后当着他的面跳舞,还是这种跳法…… 路雪柔顿时怒了。 忘记一切的殷九霄会知道拒绝吗?会懂得非礼勿视吗? 不行,她得马上找到殷九霄! 与此同时,大殿地下的另一个房间。 霏霏战战兢兢地弹琴,她总觉得房间里那个穿着灰衣头戴幂篱的男人很危险,从掉到这里之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身上也没有杀气,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心神恐惧。 虽是如此,但合欢宗上下兄弟姐妹的性命更为重要,她和苏苏自告奋勇,甚至不惜违抗宗主的命令,事情要是办不成,回去该怎么面对他们? 想起这些,霏霏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声音更添魅惑,弹唱的更加卖力。 可她渐渐发现,眼前这位心思全然不在她这里。 殷九霄闭目,琴声扰乱下,他听不到少女的气息,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吵。” 声音十分地冷,霏霏手上颤了一下,没控制好力气,琴弦断了一根。 “公子可是不喜欢这首曲子?”霏霏虽然怕,但为了合欢宗上下,还要尽力一试,于是说道:“不如让奴陪公子饮一杯酒吧?” 她大着胆子从纱幔后走出来,来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正要拿酒到那人身边,却见那人正在侧耳细听,而后走向左边的墙壁。 “公子,你做什么?” 霏霏情急之下,就要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好拦住他。 却没想到,那人隔空点了她的穴道,随后扫了眼整个房间,轻轻挥袖,床边的柜子便敞开门。那人又转向她,一掌拂过,霏霏只觉自己轻飘飘地落进了柜子里。 紧随其后,柜子的门关上,霏霏满心绝望。 殷九霄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有琴声干扰,他也终于分辨出了少女的气息。 路雪柔等不及对面的女子跳完这支舞,她跳下床,走到女子身边,在她惊愕的神情下,把她脱下来的轻纱重新给她披在身上。 “这位姐姐,你的弹唱真好听,跳舞也很好看,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在哪?” 她一出声,苏苏就知道自己弄错了,顿时如坠冰窖。 这竟然是一个女子,也怪黑灯瞎火的,自己没有仔细辨认。 她一向自负,这次狠狠地栽了个跟头,以后可怎么面对那些师兄师姐啊? 苏苏缓了缓,终于接受现实,她把衣裳穿好,思索着是把这女扮男装的姑娘打晕还是怎么办? 然而并不用她费心去想,一声巨响,右边的墙壁轰然破开了一个洞,由师姐霏霏负责勾引的那个人,正在收回掌势。 苏苏见势不对,立刻便想逃走。 路雪柔忙说:“哥哥,拦住她。” 苏苏只觉得自己肩头被一股力量打中了,瞬间就动不了了。 她又急又恨,眼里含泪道:“放开我,你这魔头杀了我师姐,还想连我一起杀。”她哭的悲伤:“算了,你想杀就杀吧,我既然留下来,就没打算活着。” 路雪柔问:“你是合欢宗的弟子?” 苏苏哭得打起嗝:“是,嗝那又怎么样?” 路雪柔听得别扭,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还有用,我暂时不会杀你的,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说不定还会放过你。” 这姑娘挺机灵的,路雪柔想先吓唬她一下,让她说出实情。 苏苏听了果然停止抽泣:“你说话算话?”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位姑娘身上没有武功,肯定不是大魔头殷九霄,那个一掌震塌了墙,又能隔空点人穴道的才像是魔头,虽然他没穿白衣,也没露脸,但这样却更可疑了。 苏苏想不通,大魔头殷九霄怎么会如此听一个姑娘的话。 难道他们是那种关系?苏苏一直在合欢宗,能想到的最亲近的关系也只有双修。 她仔细看了看路雪柔,更疑惑了,他们也没做那事啊?不是双修会是什么原因呢? 路雪柔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歪到了哪里,回答道:“当然算话,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心不在焉:“叫我苏苏吧。” “你们宗主在吗?我想找他。” 听到她询问宗主,苏苏立刻警惕起来:“你找我们宗主做什么?” -- 第211页 怕节外生枝,路雪柔便说只是来拜会,没想到苏苏变得很是激动:“别骗我了,还说什么不会杀我,等我说出宗主的下落,你们先杀了我,再去杀宗主和其他的师兄师姐,我可没那么傻!” “你们杀了我吧,反正师姐也死了,我正好去陪她,我不会把宗主他们的下落告诉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苏苏闭上眼睛,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路雪柔深吸一口气,冷哼道:“行啊,那我就成全你。” 她这话是在吓唬苏苏,结果苏苏没有反应,反倒引来了另一个人。 “休伤我徒儿。”房间连通着暗道的门被打开,一位紫衣美人从中走出来,她外貌看不出年纪,但见识过月青璃的驻颜之术,路雪柔猜测她应该也有五六十岁了。 “你们要蛊经,尽管拿去。”紫衣美人从怀里拿出一卷书扔向路雪柔。 “师父,不能给她!”苏苏绝望地喊道。 路雪柔接过,她见过石室里的那些残卷,这本看起来像是真的,但她也不敢肯定,让殷九霄过来看。 殷九霄目光中有一丝茫然,路雪柔这才意识到自己傻了,他现在什么都忘了,当然也分不清真假。 端看合欢宗宗主着急苏苏的样子,倒不似作伪。 路雪柔把蛊经残卷收起来,对殷九霄说:“哥哥,放了她吧。” 殷九霄轻轻弹指,解了苏苏的穴道。 宗主将苏苏护到身后,看向殷九霄:“阁下就是殷宫主?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路雪柔上前挡住殷九霄,她觉得这位合欢宗宗主是能讲道理的,而且蛊经残卷也拿到了,更没必要结仇。 “宗主……”路雪柔觉得这么叫她挺奇怪的。 合欢宗宗主道:“我姓商。” 路雪柔改口:“商宗主,想必最近江湖上接连几个门派被灭的事您也知道了?” 商宗主诧异她会如此问,又看了安静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一眼。 路雪柔直接说道:“不是他做的。” “我们的确想拿回蛊经残卷,但却没想杀害无辜,殷九霄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绝对没有杀人。” 商宗主将信将疑,她一面觉得路雪柔在说谎,另一面又看出殷九霄身上没有杀气,确实与传言的冷酷嗜杀有所不同。 “您只要想,殷九霄若是如传言一样灭了那几个门派,我还用站在这里跟您解释这么多吗?” 路雪柔简单粗暴的话,却让商宗主最终决定相信她。 “两位请去后殿喝杯茶吧。” 路雪柔松了口气,苏苏却还在耿耿于怀:“可是他们杀了师姐。” 商宗主皱眉:“可是我另一位徒儿有什么得罪之处?” 路雪柔并不相信殷九霄杀了人,只因为失去记忆后,他身上真的没有了戾气和杀气。 “哥哥,你把人藏哪了?”路雪柔扯住他从墙上那个洞去到了隔壁房间。 殷九霄下意识回避她的问题,那个人好吵,他不喜欢! 他不回答,路雪柔只能自己找,这房间一眼望去,只有床边那个柜子能藏人。 路雪柔走过去打开柜子,果然发现里面藏了一个女子。 苏苏激动地跑过来:“师姐,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商宗主试着解穴,却摇了摇头:“殷宫主内力深厚,我解不开,能否劳烦?” 路雪柔回头,发现殷九霄躲得很远,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有点好奇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如此抗拒这个合欢宗弟子? “给人家解开。” 她柔声细语,殷九霄却不肯,她只觉得这样的殷九霄沟通起来好累哦! 路雪柔急了,拔高声音:“快点呀,解开!” 可能是殷九霄察觉到她要生气了,嗖的一声,霏霏的穴道应声而解。 殷九霄似乎很是委屈,背对她站着。路雪柔嘴角微抽,有点哭笑不得。 商宗主和苏苏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因为她刚才竟然吼了殷九霄。 那位可是令天下人胆寒的大魔头啊。 出去时,路雪柔觉得有点愧疚,殷九霄现在这样是练功所致,她不应该跟一个什么都忘了的人较真。 怕他不跟上,路雪柔路过时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走吧,刚才是我不好。” 庆幸的是,即便忘了一切,他还是好哄的,立刻就跟着她走了。 商宗主带他们去后殿,苏苏要去烧水泡茶。 路雪柔看这里一片破败的样子,道:“别忙了,说正事吧,这里怎么回事?” 商宗主叫苏苏回来,解释道:“那些门派相继出事,都是因为蛊经,我怕下一个就轮到合欢宗,因此故意伪装出这里已经被人灭门的样子,想带着弟子们逃走,这两个丫头违抗我的命令偷偷跑回来,一来是舍不得这里,二来也是想留下拖住敌人。我发现了,这才把其他弟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折返回来找她们。” 路雪柔问清了原因,很理解商宗主的决定,说道:“安全为重,您最好尽快带她们离开,至于蛊经……” 商宗主哪里还敢要这烫手的东西,道:“姑娘拿走吧,听说这蛊经本就是药王谷的圣物,这些年我派也只是代人保管。” 合欢宗的人通情达理,路雪柔没费什么周折就解决了这里的事。天色未亮,商宗主和两个徒弟向他们告辞,小徒弟苏苏犹犹豫豫,走过来贴着路雪柔耳边问道:“哎,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 第212页 什么关系?路雪柔想了想,误以为苏苏说的是情侣关系,所以大方承认:“是啊。” 苏苏为难,看来这两人在双修之道上不太和谐啊,到现在都没有突破那一步! 她纠结了一会儿,有点不舍地拿出一个小纸包,塞给路雪柔:“喏,拿着这个,你肯定用得上。” 那可是她最后一包合欢散了,他们合欢宗特制的合欢散,和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可不一样,甭管定力再好,武功再高的人用了都会失控,而且遇到心动的另一方,效果会增加十倍。 若不是这个姑娘瞧着讨喜,她还不舍得给呢! 虽说这个殷九霄武功很厉害,但在双修一道上,她才是前辈。 苏苏露出自信的微笑,追上快要走远的师父和师姐。 第96章 恢复 夫人未免高估我了 合欢宗门口, 路雪柔捏着苏苏给她的小纸包,习惯性地想凑近闻闻是什么。 她刚把鼻尖凑过去,立刻意识到不对。这可是合欢宗的东西, 会不会含有什么催情的效果? 她抬起头,发现殷九霄正目光纯然地看着她,霎时脸色一红, 拿纸包的手背到身后。 “看什么,快点回家啦!”路雪柔随手把纸包收进怀里, 拉着殷九霄的手离开合欢宗。 他们走到药王谷山下小镇的时候, 合欢宗被灭门的事已经传开了, 聚集在小镇上的江湖人分成了两派。 一边认为此次合欢宗的灭门的罪魁祸首还是殷九霄, 另一边则觉得合欢宗的遭遇与之前那三个门派不同, 没有尸体,没有殷九霄到过的痕迹, 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伪装。 这些江湖人聚在酒楼里吵了起来,路雪柔看他们吵得快要掀桌子的模样, 淡定地叫伙计又添了两个菜。 “这家酒楼菜色不错,给婆婆带回去几样可好?”路雪柔望向对面的人。 殷九霄并无意探究她口中的人是谁, 淡淡点头。 路雪柔心中无奈, 正要说话,就听那边更加热闹起来。 一位江湖前辈劝架:“尔等还在此争吵, 这样下去,非叫凶手把我们的门派全都灭了门, 你们才知道要团结起来!” “谁想吵?如今是正道中出了叛徒,他们这几个受过那魔头的恩惠,才一次又一次帮魔头说话,我看他们不如投入魔门, 省得耽误了向魔头表忠心!”穿着浩然帮弟子服的人阴阳怪气道。 他仗着身后一群同门派的师兄弟,气势凌人,连前辈也敢顶嘴。 一位年轻剑客看不过去,说道:“你所谓的正邪之分是固守己见,就拿隐风楼发生的事来说,你口中的大魔头殷九霄救了几百个人,而天下人都赞颂仁义的天羽山庄,却是策划害人的主谋。” 年轻剑客提到天羽山庄,浩然帮弟子顿觉面色无光,但仍然不愿意改口。 “如今在说这几个门派被灭之事,你扯什么隐风楼天羽山庄?殷九霄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维护他?” “我谁也不护,只为公理和正义。”年经剑客声音冷静。 “说得好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做的?”浩然帮弟子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言语奚落:“你们南剑派加起来有二十个人吗?压根都不值得魔头去灭门,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你……”年轻剑客想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拂袖起身,下楼之前冷冷地说:“你们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就一定是对的吗?放着合欢宗这么大的疑点不管,只一味说殷九霄杀人灭门,那么着急要给他定罪,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呢?为那几个门派主持公道?还是满足自己的私心?” 浩然帮的人被他一席话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这时候,已经有想通的江湖人跟着年轻剑客一起离开了,这些人虽然不多,但也是一股忽视不了的力量。 先前劝架的江湖前辈也准备离开,浩然帮的一年轻长老出言挽留,老前辈冷哼一声说道:“老朽出身的门派也不过二十几人,想必入不了贵帮弟子的眼,此事颇多蹊跷,门派中杂事繁多,老朽也无心再管外面的事,这就告辞了。” 继老前辈离开之后,一些保持中立的江湖人也离开了,显而易见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路雪柔看见浩然帮那些人气急败坏地离开,招手叫伙计结账,并且让他打包几样特色菜。 小镇上就这么一家像样的酒楼,刚才的这些人的话应该已经传出去了,不知道幕后之人会怎样应对? 路雪柔在合欢宗的时候跟商宗主约定过,若有必要,会让她来替殷九霄作证,她答应了,也留下了联络她的办法。 如今不是她该出现的时机,还是先躲着为好。 眼下要先回药王谷,想办法让殷九霄恢复正常,这样才能得知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法净国师。 回药王谷的一路上都很顺利,殷九霄对机关的能力和天赋没有受到影响,安全地把路雪柔带进谷中。 飞霜一直在后山的入口处等待,见他们回来,连忙跑去告诉静婆婆。 路雪柔和殷九霄快要回到小院的时候,见到了缓缓走来的静婆婆。 她把打包的菜拿给飞霜,扶着静婆婆问她:“我们离开后,谷中没发生什么事吧。” 静婆婆道:“没有,我按少夫人说的关了谷外的机关,一切如常。” 这样路雪柔就放心了,她这身男装穿久了不舒服,就说要沐浴换一身衣裳,飞霜听了连忙去烧热水。 -- 第213页 路雪柔在房间里沐浴的时候,殷九霄就站在门外,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路雪柔让他不能进去,不能转身,甚至不能听里面的声音。 他更不理解的是,自己下意识就会照她说的话去做,为了听不到声音,还故意用内力屏蔽了听觉。 路雪柔沐浴过后,穿着宽松舒适的中衣,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外面说:“可以进来啦!” 可她喊完,直至擦完头发,也没等到殷九霄进来。 路雪柔心里奇怪,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殷九霄背对着门站得笔直。 路雪柔带着一身热气来到他面前,殷九霄没了听觉,乍然看见她,微微惊讶。 随后他就觉得她身上的热气中还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扑到了自己脸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爬遍了全身。 也许是太热了,他涨红了脸。 路雪柔一脸莫名,这人怎么了,她跟他说话也没反应。 “殷九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恼了,故意凑近殷九霄的耳朵说道。 男人浑身僵硬,被她近距离折磨的那只耳朵红的快要滴血。 就在路雪柔快要抓狂的时候,他像是终于醒了,呼吸局促,看了她一眼,让自己的听觉恢复。 然而听见她的声音,他身上的异常更加明显了。 殷九霄逃避般地躲进了房间,路雪柔站在门外无语,她想起自己换下的衣服还在里面,于是进去取。 男人发觉她走进来,噌的一下从门边逃走,躲在床幔后。 路雪柔一阵迷惑,走到浴桶边上,把自己刚脱下来的男装抖落两下,叠好后准备给静婆婆送回去。 由于殷九霄的各种举动让她心烦意乱,她并未注意到,在叠衣服的时候,一个小纸包落在了地上。 她走后,殷九霄盯着地上的小纸包许久,犹豫该不该去追她,可是靠近她的感觉太奇怪了,既想逃又想……离她更加近。 至于要近到什么程度,殷九霄心里也没有答案。 他维持着躲在床幔后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试探般地走出去。 他想替路雪柔把那个小纸包捡起来,捡了一半,却发现纸包的边缘被水沾湿了,只轻轻一捏,那一角便破了,有浅粉色的粉末落下来,融进地上的水渍。 殷九霄顿时失措,扔下纸包,不知如何是好? 偏这时,一股甜美醉人的幽香缓缓在房间里逸散,由浅淡至浓烈,闻到这种香气,殷九霄脑中乍然一懵,比之前更张狂霸道千百倍的感觉涌入他的身体。 好想…… 路雪柔回到房间,没看到殷九霄的身影,以为他还在床幔后躲着。 她无奈一笑,走到床边,轻轻撩开幔帐。 “咦,你这就睡了?”路雪柔说完很快发现不对。 因为殷九霄此刻平躺在床上,脸色红的不正常,喘息急促,四肢难耐地蹭着床上的绸缎被面。 路雪柔顿时急了:“哥哥,你怎么了?” 她伸手摸他的额头,未及触上,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殷九霄睁开眼睛,眼底带有明显的红血丝,那样的眼神,渴望又不得其法。 路雪柔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心慌意乱地挣开他的手。 她面对不了殷九霄被甩开手时目光中闪过的失望,只能看向一旁。 这一看,便发现地上洒了一半的纸包。 路雪柔呼吸一窒,问他:“你把它打开了?” 她倒不是在怪殷九霄,因为他现在不是清醒的状态,这要命的东西她就应该收好,肯定是藏在衣服里不小心掉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路雪柔欲哭无泪,而且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异常。 不能留在这了,趁着还有一点理智,路雪柔想扶起殷九霄离开房间,说不定静婆婆会有办法呢? 可她没想到这药的效果来的如此快,就在她的手刚碰到殷九霄的手臂时,身上就软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她不受控制地跌到他身上。 更糟的是,由于这意外,他们唇唇相碰了。 这一瞬间,殷九霄的迷茫无措如同寻找到了缺口,他搂紧怀中的人,眼底红的深沉。 想要什么? 是这个人。 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深深地吻住她,抱紧她,不留一丝空隙。 却在此时,他这几日空白茫然的脑海中忽然获得了一瞬的清明。 路雪柔挣扎得太晚,也许是没力气,也许是下意识不想挣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她都想通了,那人却突然退开,眸色深幽地看着她:“我恢复了,对不住……” 路雪柔整个愣住,半响,她拖长语调:“哦……”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心绪不佳。 她扭过头,借着这股难受劲凶他:“那你走开!” 殷九霄凝眉,俯身凑近她耳旁,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渴望:“夫人未免高估我了。” 什么意思啊?路雪柔转过头恼怒地瞪他,却再次被他的吻封住嘴。 这一次,他很清醒。 第97章 缱绻 他的毅力不只用在学武 隔日一早, 飞霜在厨房烧好热水,提了一桶准备用来给路雪柔洗漱,来了之后却发现房门紧闭。 往常这个时候, 少城主已经起床了啊。 -- 第214页 飞霜觉得可能是昨日去了一趟合欢宗,少城主劳累了,体贴地站在门口等, 没有出声打扰。 然而她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换了三次热水, 房间里的人还是没有起床的迹象。 她正迟疑, 想着要不要叫一声少城主, 这时, 静婆婆走过来, 对她招了招手。 飞霜提着放凉的水过去,礼貌地问:“婆婆, 您有什么吩咐?” 静婆婆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出院子, 离了有一段距离才说道:“少主和夫人昨日睡得晚,怕是过午才能起, 你先去忙别的事。” 飞霜顿悟:“一定是合欢宗这一趟太累了, 那我去山下买只鸡炖汤,给少主和殷宫主补补身子吧。” 静婆婆微微一笑, 虽然这丫头没理解她的意思,但这补身子的做法, 倒是不错。 她含笑点头:“去吧,多买些少夫人爱吃的,我这有银子。” 说着,她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交给飞霜。 飞霜一愣, 心说婆婆一向是个挺节俭的人,今日怎么如此大方,这么多的银子她靠着卖草药要攒好久吧。 不过飞霜也没深想,她觉得静婆婆一定也很喜欢她家少城主,毕竟少城主善良又聪慧,又很会替别人着想,有谁会不喜欢呢,所以她开心地下山了。 静婆婆回头望着小院很久,脸上满是和蔼的笑。 昨夜她睡不着,起来四处看看,结果隔了很远,就闻到了合欢散的味道,她赶紧运功闭气,想到谷中有应对此物的药草,便去摘了几棵。 本来她是想把药草送过去的,但回来后,发现半开的门关上了,屋里也灭了灯,她恍然大悟,立刻把药草给扔了。 静婆婆回去后,睡了这么多年最舒心的一觉,她心想,即便是立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也许是见到了少主,看到他有这么好的女子陪伴一生,她心头的执念渐渐消散,隐约知道,自己快要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静婆婆转过身,拖着越发沉重的脚步,走向供奉药王谷历代谷主的祠堂。 她觉得有些事情在自己死之前应该告诉少主,但她又答应了老谷主和小姐不再向任何人提起,如此只能先向他们告罪了。 快到中午,一直安静的房间里终于有了响动,静婆婆在院外不远的小溪边处理飞霜买回来的鸡,听到声响回头,见是殷九霄出来了,笑得眯起眼睛。 等人走过来,她温声问:“少主昨晚睡得好吗?” 殷九霄缓缓点头,眸中是冰雪融化后的笑意,任谁来看,都知道他心情不错。 静婆婆惊讶:“您想起来了?” “嗯。” 更让静婆婆吃惊的是,看见她正在处理的鸡肉,殷九霄微微皱眉道:“她不喜欢腥气太重,婆婆放着就好,我来做。” “您要下厨?”静婆婆一激动,险些把手中处理了一半的鸡扔到溪水中去。 “嗯。”殷九霄淡定地回答。 就在这时,房间里发出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后,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 殷九霄和静婆婆目光同时转向房门,门后的人懵了一瞬,立刻就把门关上了,然后用比之前快了一倍的脚步声跑回去。 静婆婆愣了愣,笑着说:“少夫人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殷九霄轻扯起唇角,忍笑回到院内,他站在门口等了片刻,轻声问:“能进吗?” 好一会儿,里面的人似乎终于纠结完了,发出沉闷的一声:“嗯,你进来吧。”像在做一个极其郑重的决定。 殷九霄走进去,发现她因为太着急,把鞋丢了一只在门边,无奈捡起,放在床边跟另一只摆在一起。 望着被床上的人扯得皱巴巴的幔帐,殷九霄失笑:“怎么了?” 只见路雪柔拉起幔帐,整个身子藏在了幔帐里,只留下一颗小脑袋,满脸绯红地看着他。 殷九霄眸光微动,有种激烈的情愫开始复苏,但他最终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究竟怎么了?” 路雪柔脸色通红,支支吾吾:“那个,床单,还有被子,好像脏了。” 殷九霄神色一顿,道:“嗯,我来洗。” 看他这么冷静淡定,路雪柔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扭捏,末了又加上一句:“还有我的衣服。” 不过她的勇气就仅止于此了,说完就缩回幔帐里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她躲得飞快,因此没有看到,殷九霄此刻彻底红了的耳根。 床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被褥还有衣服一件件被扔了下来,殷九霄捡起,归置到一起,而后抱着走出去。 他走到门口,再看自己手里的衣服,想到幔帐后的人此刻什么都没穿,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 但他没有时间害羞,这时节,不穿衣服是会着凉的。 殷九霄抱着这堆东西走到小溪边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静婆婆十分纳闷地看着他:“少主,您这是?” 殷九霄强自淡定:“洗衣服。” 静婆婆一时被他淡然的语气蒙住了,小心地问:“您,会洗吗?” 少主下厨她倒是见过,不过少主的衣服从前都是谷中的仆人一起洗的,这个她就不确定了。 “嗯。”殷九霄不欲多说,看了眼小院,道:“婆婆,你那有女子的衣服吗?” -- 第215页 静婆婆看向他手中,猜到了缘由,道:“是少夫人要换洗的衣服吧,我这就给她送过去。” 眼看静婆婆走了,殷九霄坐在小溪边的石墩上,望着一摊衣服被褥犯起了难。 他见过静婆婆洗衣服,似乎要打上皂角,然后搓一搓。 第一步他很从容,却在搓的时候遇到了难题,因为控制不住力道,衣服都被他搓成了碎片,顺着溪流漂走。 静婆婆送完衣服回来,发现自家少主目光无措地看向面前的溪流,眉头深深拧起,好像犯了错的孩童。 她哑然失笑,心中感慨,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少主脸上有如此生动的情绪,真好啊! 午饭,路雪柔喝了一大碗殷九霄亲手做的红枣鸡汤,决定原谅他。 其实她也只是羞涩了一把,不想出门,却被他误以为因为那件洗坏的衣服生气了,这能怎么办?她只能装一下,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快到傍晚的时候,在房间里猫了一天的路雪柔终于闻到了外面的空气,然后她惊讶的发现,殷九霄坐在小溪边,还在跟洗衣服这件事较劲。 听静婆婆说,他把谷中能找到的布料都找来了,洗坏了一多半之后,终于摸到了那么点诀窍。 路雪柔惊叹不已,原来他的毅力不只能用在学武,别的也一样。 走到溪边,她坐在另一半石墩上,牵住了殷九霄正在搓洗布料的手。 “别动,会弄脏。”男人轻轻把她的手挪开。 路雪柔只好装作不高兴,把他手里的布料扔了。 “别洗了。” 殷九霄慌了一瞬,握住她的手,路雪柔朝他扬起笑脸,道:“我没生气。” 殷九霄便也浅浅地勾起嘴角,伸臂将她拢进怀里:“冷吗?” 路雪柔摇头:“不冷,我喝了你那一大碗汤,热死了。” 男人沉默片刻,问道:“明日想吃什么?” 路雪柔心里一甜,“明天也给我做饭吗?” 他轻声应下:“嗯。” 两人在溪边坐到太阳落山,飞霜过来寻他们:“少城主,殷宫主,婆婆叫你们过去。”她声音焦急:“婆婆像是不行了,有话要跟你们说。” 第98章 旧事 从里到外? 两人急忙赶去静婆婆在竹林边上的小屋, 进去后,发现她靠在小木床上,脸上已呈衰败之相。 路雪柔跑过去拉住她的手, 问:“婆婆,您这是怎么了?”她心里难受,一张口就是哭泣的颤音。 殷九霄停在床前两步远的地方, 没有再靠近,他黑漆漆的眸子一直注视着静婆婆的脸, 想开口却又犹豫。 静婆婆猜到他想做什么, 摇了摇头:“少主不必为我耗费内力, 我早知有今日, 也做好了准备, 本来想安安静静的走,但有一件事不告诉你, 我始终不能放心。” “少主这次回来,可是想知道药王谷有没有别的传人?” 殷九霄点头。 静婆婆幽幽叹了一口气:“除了圣女, 上一代确实还有一位老主人的亲传弟子,只是在老主人离世前他就被逐出药王谷了, 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是否还活着。” 她的神情仿佛陷入了回忆,用缓慢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位弟子名叫祁笙, 因为出生时右脸上便有一块丑陋的胎记,他被家族视为不详, 养在别院。” “老主人有一次出谷行医,遇上逃出别院快要饿死的他,就把人带了回来。祁笙来到谷中一段时日之后,想拜在老主人门下做弟子, 老主人觉得他天赋极佳,又肯努力,便收下了他,平时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传授武功药理。” “许是因为身世坎坷,祁笙格外刻苦,小姐每次偷懒时,他都在练习,所以没过几年,他的本事已经渐渐超过了小姐。老主人本来十分欣赏他,甚至想破例把药王谷交给他,但却因为一件事,让老主人彻底打消了念头。” 此刻,殷九霄和路雪柔为了方便听静婆婆讲故事,都聚在床前,一坐一站。 路雪柔听得认真,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殷九霄的外袍,殷九霄的外袍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却毫不介意,反而虚虚揽着她的肩,以防她突然后仰,撞到床角的木柱。 静婆婆看着他们心中欣慰,连精气神都比方才好很多。 她接着讲道:“祁笙十八岁那年,已经学会了老主人所有的本事,就连最难练的万毒噬心功也在勤学苦练下领会了七八层,可他不满于此,总觉得老主人有什么事隐瞒了他。有一日,他偷偷找到了老主人练功的地方,发现老主人正在教授小姐一种新的毒经,跟以往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路雪柔下意识问:“是《蛊经》吗?” 静婆婆道:“正是,那时祁笙大受打击,却没有立刻上前质问老主人,他选择每日跟踪小姐,等她学习《蛊经》的时候,从旁偷学,他心底认定是老主人对他藏私,只想证明自己,哪怕没有老主人的教导,也能学的比小姐好。” “然而他却完全走偏了,小姐炼制毒蛊修炼毒功,只用山上的那些活物试验,而他嫌弃这法子不够准确,下山去骗重病之人和乞丐流民试验,甚至越来越疯魔,买了一所宅院,专门用来关他抓来试验的那些无辜之人。” 静婆婆说到这里叹息不已:“几个月后,事情败露,老主人赶到宅院,放走那些还活着的试药人,他将祁笙带回药王谷,要亲手废掉这个徒儿的筋脉和武功。祁笙哀求他放过自己,但老主人说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可曾求过你?你可有放过他们?” -- 第216页 “老主人心意已决,祁笙见苦求无用,便问老主人,倘若师父真的做到了是非分明,一视同仁,那么对我和桑瑶师妹呢,为何您独独将药王谷的至高秘籍《蛊经》传给了她,而对我却绝口不提?” “老主人一时没有回答,祁笙却将他的沉默当做理亏,越发过分地说,师父自己也做不到,又如何教我?” 路雪柔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不理解,便问:“是不是老谷主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祁笙人品不好,所以才不教他。” 静婆婆摇头:“并不是,一开始我们都以为祁笙是个刻苦的好孩子,老主人不教他是另有起因。” 路雪柔眉头皱得老高,还想再问什么,却感觉殷九霄的手放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似乎是想让她别再打断静婆婆说话。 她顿时乖觉,眼巴巴望着静婆婆,等她开口。 静婆婆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喜爱地多看她两眼,这才说道:“老主人问他,你竟还不知自己错了?” “祁笙挺起胸膛说,我有什么错?身为药王谷弟子,我钻研《蛊经》,用那些活着也没什么用的人试药,初衷是为了救更多有用的人,难道师父要因为那些无用之人杀我?” “还是只因为这么做的人是我,是你不重视的徒儿,如若是你的亲生女儿桑瑶,你还会处事这般公允吗?” 静婆婆仿佛回到了当年,脸上满是愤怒。 “老主人这么多年对他的关爱和教导全白费了,这个祁笙不只不适合将来接管药王谷,他甚至不配为医者,因为他根本不懂敬畏生命。” “也许是出于多年的师徒情谊,在废掉祁笙的武功赶他下山之前,老主人还是对他解释了《蛊经》的事。” “我记得老主人当时说,《蛊经》的确是药王谷的至高典籍,可若要领会它的精髓,却需要举世罕有的天赋绝伦之人。你可能认为桑瑶的天分不及你,我却要教给她,是不公平。可你错了,正是因为她不及你,我才选择了她。” 静婆婆缓了口气,道:“老主人接下来的这番话,至今我还记得清楚。” “他说若真是天分卓绝之人自然是最适合修习《蛊经》的人选,但这样的人百年也难遇到一个。而天分普通的人似小姐这般,终其一生大概只能学到皮毛,但却不会走入歧途。最怕的便是祁笙这样的人,即便学不会也要换个方式学会,理解不了也要往别的方向理解,苛求自己去达成那个自以为是的结果,最后终将害人害己。” “老主人说完这番话,便废掉了祁笙的武功,断了他的筋脉,命人将他抬到山下的一所宅院。” 听到这里,殷九霄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见静婆婆说累了,路雪柔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完,喘匀了气,才问道:“后来呢?祁笙就彻底消失了吗?” 静婆婆说:“没有,他留在那养伤。老主人或许还抱着这个徒儿会悔改的想法,时常去山下偷偷看他。可他没等到祁笙认错,却等到了祁笙的家族派人来接他回去,老主人想这样也好,失去武功的祁笙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可就在祁笙离开的半年后,他不知找谁医好了筋脉,回到谷中盗取《蛊经》,幸好老主人及时发觉,师徒二人打了起来,老主人却发现祁笙在这半年之内功力突飞猛进,自己险些要制不住他了。” “那次之后,老主人受了重伤,搬去石屋闭关疗伤,奇怪的是祁笙对《蛊经》的执念那般重,却再也没来过,许是他也身受重伤,才不得不改变计划。” “老主人后来一直住在石屋,直到去世之前,他交代好小姐所有的事,并让我来保管石屋的钥匙,嘱咐我除了药王谷的传人,这钥匙谁也不能给。” “我还记得老主人闭上眼睛前,还在念叨,顽石难点化,想必心中还是有遗憾的。” 静婆婆说完这个故事,证明三十多年前,药王谷确实还有一个传人祁笙,且祁笙有可能还活在世上,那位法净国师既然会药王谷的绝学万毒噬心功,那他或者与祁笙有关,或者就是祁笙本人。 事情将要明朗,他们也不想多打扰静婆婆,路雪柔离开时宽慰老人家要好好休息,并且让飞霜好好照顾她。 离开静婆婆的小屋,路雪柔本以为是要回他们自己的小院,殷九霄却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石屋。 因为殷九霄上次在这里莫名失忆,路雪柔对这里有些阴影:“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殷九霄不回答,她又问:“你刚才是不是有心事?” 殷九霄眉梢微挑,像是在问,你如何知道? 路雪柔小声哼哼,说:“我现在可把你从里到外都看透了,你想骗我可办不到。” “从里到外?”殷九霄幽幽重复,看了她一眼。 路雪柔惊讶再加惊吓,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是她的错觉吧,说好的纯情反派大魔头呢?他这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那天你在石室里,发生了什么? 殷九霄眉头轻蹙,似在回想那日的情形,他的语气带有一丝不确定:“我在石室的四面墙壁上,见到了《蛊经》,或许应该说,是真的《蛊经》。” 真的《蛊经》?那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残卷莫非是假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连原书贯穿始终的那条线索都是假的了? -- 第217页 路雪柔此刻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处于放空状态,她只是听殷九霄说,却很难理解他的意思。 “我看到石壁上的那些字,感觉心里的杀意慢慢平息,体内的天魔内力也收敛平和,那些字不知是用什么写就,见到光就逐渐消失,趁字迹消失前,我记住了真正的《蛊经》心法。” 路雪柔心道,怪不得那天早上,她看到的石壁上什么都没有。 殷九霄继续说道:“我试着修炼真的心法,但因为我修习过一卷假的《蛊经》,两种心法相冲,导致我的记忆混乱甚至消失,昏迷之前,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到了狂刀门那一次……” 殷九霄轻咳一声,将自己在迷阵中偷吻她的事一笔带过。 那日他刚刚懂得情的滋味,初次吻她,于他而言是最难忘的记忆,无形之中也成了他清醒过来找回记忆的一个契机。 昨夜因为合欢散的影响,遵循本能,他再次吻了她,才会恢复。 殷九霄侧目看向路雪柔,她此刻好像全然被自己绕晕了,有些呆呆的。怕山风寒凉,他就站在她身后风口的方向,替她挡着。 第99章 观察入微 药方是他亲自开的 路雪柔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熟知的剧情即将被彻底推翻,走向一个无人知晓的结局。 本来已知的事全变成了虚假,这更让人恐惧, 即便路雪柔是个很乐观的人,也消化了很久。 “那现在怎么办?”她从茫然中挣脱出来,只能抓紧殷九霄的衣袖, 才能不那么彷徨。 殷九霄将她揽进怀里,看向面前的石屋, 道:“进去看看吧。” 走到门口, 路雪柔才想起来:“可是钥匙还在静婆婆手里呢。” 她刚说完, 殷九霄便拿出石屋的钥匙, 打开门。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路雪柔只是随口一问, 却发现男人神情有些不自然,脸扭向一旁, 略显局促道:“下午,我有些事情问她……” 他含糊一句, 至于路雪柔再问起什么事,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有古怪! 路雪柔暗暗记下了, 打算回去偷偷问静婆婆。 两人都是第二次来到这间石屋了, 进去之后也没什么需要仔细查看的,便直接走到了床边的密道口, 想要去底下的石室,需要从密道的梯子爬下去。 虽然殷九霄说四面石壁上的字消失了, 但路雪柔怕有什么意外,让他再次被刺激到,便抢在他前面从梯子爬下。 “我先下去看一眼。” 殷九霄欲要揽她腰的手停在半空,错愕过后, 他无奈一笑。 本想抱着她直接跳下去的,她动作倒是快。 所幸这底下也没什么危险,殷九霄便放任她了。 听到她双脚踩在地上的声音,殷九霄也跟着跳下去。转头一看,路雪柔在石室中观察石壁呢,见那上面确实没有字迹了,悄悄松了口气。 殷九霄这才后知后觉,她要先下来,并不是好奇心使然,而是想替他探探路,怕这里面的有什么东西对他不好。 这种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眷顾和保护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殷九霄缓缓走到她身后,牵起她的手,低声说道:“不必担忧,假的《蛊经》心法已经被真的克制了,即便再看,我也不会受影响。” 路雪柔“哦”了一声,仿佛她没有在担心这件事,说:“我就随便看看。” 她摸摸自己的耳朵,有点热。 说话就说话嘛,非要离得这么近,还要拉着手,简直是个粘人精。 两人把这间石室重新查找了一遍,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最后终于在老谷主平时打坐练功的的那个蒲团底下发现了一个暗格。 毕竟是药王谷的东西,路雪柔谨慎地没有去碰。 殷九霄试了试,发现没有上锁,便轻轻推开,里面只有一封信,他拿起来看,路雪柔也凑到他身边,一双小手扒着他的肩膀。 老谷主这封信挺长的,但全看下来,只是有几件事要交代给有缘的药王谷后人。 第一件事是找到祁笙,替药王谷清理门户。 第二件事是提醒后人修炼《蛊经》时要心境平和,戒绝杀意、愤怒、仇恨和嫉妒等负面的情绪,以及一些心得,占了三页信纸。 这些看不懂的东西,路雪柔直接跳过。 第三件事才是最让人震惊的,原来那部假的《蛊经》,也出自药王谷,是老谷主为了防止祁笙拿到真的《蛊经》,故意编出来迷惑他的,里面的心法真假掺杂,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没人分得清,就连书中的殷九霄不也被骗了,练成假的《蛊经》,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但是既然假的《蛊经》如此危险,老谷主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路雪柔接着往下看,老谷主果然讲起了其中情由。 祁笙偷取《蛊经》不成,老谷主担心他再次回来,便用余生的精力编写了一部假的《蛊经》,他觉得自己的女儿生性单纯,根本斗不过祁笙,所以死前便把假的《蛊经》换给了圣女。 老谷主并不怕圣女误学了假的《蛊经》,因为以圣女的天分,根本理解不了那部假经,也不会去深究。事实上,这部假经,他只是给祁笙一个人准备的。 如果是真的《蛊经》,被祁笙以旁门左道修习成功,恐怕会酿成天下人的劫难,到那时伤害的无辜就太多了。而这部假的却不同,祁笙修炼到最终,只会自我毁灭,造成的伤害更小。 -- 第218页 路雪柔看到这里时直摇头,说到底老谷主还是有些私心。想要杜绝后患,他可以把真的《蛊经》毁了,但他又不想这样做,只好编了一部假的,想把伤害降到最轻。谁知这部假的,却还是阴差阳错害了他的外孙殷九霄。 老谷主在信的最后又说,最好的办法是在祁笙没找到《蛊经》之前杀了他,否则就只能等他修炼假的《蛊经》,最后自己毁灭,或者寻找到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让他拜入药王谷门下,来这间石室里学习真的《蛊经》,也可以克制修炼了假经的祁笙。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只有真的《蛊经》才能克制假的《蛊经》。 看完路雪柔已经觉得自己晕字了,见殷九霄拿着那几张修习《蛊经》的心得正在研究,她百无聊赖,把其余几张信纸整理在一起,刚要折起来,却在最后那一页的背面又发现了几行字以及一个梅花图案。 路雪柔觉得那梅花图案说不上来的熟悉,但她暂时没管,看向那几行字。 “为防祁笙改名换姓,隐藏身份,得我传承的后人需记住此人的特征,他右脸有一梅花形的纹身,是我当初为他遮盖胎记所致。” 看了这句话,路雪柔就明白梅花图案意味着什么了,祁笙的右脸上便有这样一个纹身图案。 她盯着那朵梅花,越看越是熟悉,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而此时殷九霄早就将那几页纸收起来,见她神情变化,问道:“怎么?” 路雪柔让他看这张纸上的梅花图案:“哥哥,这个样子的梅花,我们见过呀,天阴山!” 经她提醒,殷九霄也立刻想起来,他和路雪柔跌落悬崖后,曾经为了避雨进过一个山洞,而那山洞的密室里有一副白骨抱着盒子,那盒子上的梅花图案跟眼前这朵梅花一模一样。 路雪柔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她穿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见死人的骨头,那场面太过惊悚,想忘记都做不到。 而盒子里有什么,殷九霄最是清楚。 里面有假《蛊经》的线索,还有一封信。信上说,那副白骨生前是魔宫的一位长老,因为爱慕圣女桑瑶,所以不满殷行烈,背叛魔宫盗取《蛊经》后逃到天阴山,死前将《蛊经》分成十本残卷,送往各个门派,然后留下了一张带着线索的地图给药王谷的后人。 “魔宫长老?”路雪柔忽然联想起前几日那几个门派被灭门的事,问道:“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可能会用天魔内力啊?” 殷九霄本想直接摇头,但想了想,他也不能确定。 “自我接任宫主之位后,没有。但若是前任宫主极为信任之人,不无可能。” “那就是说,有可能……”路雪柔忽然有了一个很离奇的猜测,偏偏直觉告诉她,这可能就是真相。 殷九霄看她忍得难受,便问:“想说什么?” 路雪柔憋不住把自己的猜想跟他说:“这位给你假《蛊经》线索的魔宫长老,也许没有死呢,那副白骨又不一定是他本人,我只是觉得他连《蛊经》都能从殷行烈那里拿到,会不会也能拿到《天魔诀》呢?” 她说完眨巴着大眼睛看殷九霄,似在等他夸奖。 未几,他的手落在她头顶,轻轻一揉,弯起唇角说道:“猜的不错,不过,你再猜猜,也许从头至尾根本没有这位魔宫长老,只有祁笙。” 路雪柔先是震惊,而后顺着他的话问道:“如果真是祁笙,他为什么要把《蛊经》给你,难道他已经知道是假的了?” 殷九霄唇边的笑意敛起,眸中涌现冰寒。 “他的目的,大概与赏罚使差不多。” 他们都将他当做了一个绝佳的试验之人,或是想获得永生,或是想练成绝世武功,甚至是毁灭和杀戮,他们也想借他的手来做。 天赋和资质,带给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恶意。 路雪柔不想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这让她想到第一次在天阴山看见的殷九霄,白衣染血,眼神冷寂,把自己和正常人彻底划分两道。 她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最大的力气。 殷九霄被她手心的温度烫到了,也被拉回了神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仍旧温和:“没什么,这里已经看过了,回去吧。” 两人回到石屋,把门重新锁起来,回去的路上,经过静婆婆的小屋,却发现灯还亮着。 “婆婆还没睡吗?去看看?”路雪柔问。 殷九霄自然答应,两人走到小屋前敲门,静婆婆听到声音问:“是少主和夫人吗?” 路雪柔回答:“是啊,婆婆你还没睡?” 静婆婆让两人进去,她脸色比傍晚那时候好多了,可正是因为太好了,才更让人忧心,因为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我看见你们去石屋的方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路雪柔发现静婆婆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向殷九霄,想必这件事跟圣女有关,她怕殷九霄不想听,才会犹豫。 殷九霄也猜到了这一层,淡淡道:“无妨,你说吧。” 他这般坦然,静婆婆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只斟酌说道:“其实小姐当年离开殷行烈回到药王谷,最初的那段时日,她脾性还跟以前一样,甚至一度很期待少主的到来,但不知为什么,她生下少主的前一个月,忽然性情大变,最后彻底疯魔了。” -- 第219页 “我并不想替小姐说话,只是想告诉少主,你来到这世上,曾经也是被人期待的,或许小姐她只是变了,但那份爱和期许曾经是真的。” 殷九霄紧绷的神情陡然松散,他看向静婆婆,轻轻颔首:“我知道。” 静婆婆笑了笑,道:“少主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跟少夫人说,是些只能说给姑娘家听的话。” 殷九霄提了提眉,最后只说:“嗯,那早些回去。” 待他走了,路雪柔问:“婆婆,您想跟我说什么?” 静婆婆在自己枕头边上摸索片刻,拿出一个小瓷瓶,塞给路雪柔。 路雪柔打开瓷瓶闻闻,还挺香的,问:“是什么呀?” 静婆婆微微一笑,道:“少主下午让我给你配这药膏,药方是他亲自开的,只需涂在患处……” 最后静婆婆过来跟她咬耳朵的话,路雪柔因为害羞只听了个大概。 这药膏竟然是那什么事后用的,说是恢复得快,不会耽误第二天晚上。 路雪柔想把自己藏在静婆婆的床缝里。 怪不得他昨夜看了许久。 走出小屋的路雪柔只顾脸上发烧,并没有注意,静婆婆看她离开时,眼里含的不舍。 “唉,真好。”老人的叹息声中有祝福和欣慰。 第100章 闭关 他缺失的一切,都被她补上了…… 听到飞霜哭声的那一刻, 路雪柔从睡梦中惊醒,她急忙穿好衣裳跑出房间。 飞霜在门口抹眼泪:“少城主,静婆婆她……” 路雪柔一颗心忽的下坠, “怎么不叫我?” 飞霜道:“殷宫主不让奴婢惊动你,说是婆婆的意思。” 路雪柔跟着她赶往后山竹林,路上才知道, 静婆婆是天没亮时去世的,只有殷九霄一人守在她的床前。 静婆婆说希望自己的后事简单一些, 就葬在竹林里, 陪着圣女就好, 还叫殷九霄千万不要惊动她, 怕她小姑娘吓到。 路雪柔一边跑一边眼泪止不住,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但是静婆婆对她真的很好, 她完全是把这位婆婆当成亲人看待的。 竹林深处有两座坟墓,殷九霄一身白衣, 负手站在中间,洒下一杯酒。 路雪柔红着眼眶, 很遗憾没能见到静婆婆最后一面, 但她也尊重静婆婆的选择。 她默默走到殷九霄身后,陪他在坟前站了许久。 他很平静, 但那平静下掩藏的该是多么汹涌的难过。 路雪柔知道,他一定是最难受的人, 因为那个在他最需要最脆弱的年纪里,唯一给予他温暖的人离开了。 站到太阳升至头顶时,殷九霄终于转过身,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路雪柔拖着僵硬的腿跟他离开, 两人快要走出竹林时,她站住不动了。 殷九霄柔声问:“可是累了?” 路雪柔摇摇头,然后张开双臂,闷闷地说:“抱抱。” 殷九霄下意识问:“是站得太久,走不动了?”说完,他便要走过来抱她。 等他靠近,路雪柔二话不说,主动抱住他,很紧很紧。 殷九霄怔愣的时候,听到她问:“哥哥,抱着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忽然读懂了她这个举动的含义。 她是在告诉他,哪怕前二十几年的人生,空空荡荡,无人挂碍,但往后余生,他缺失的一切,都被她补上了。 是了,还有她,唯有她。 殷九霄抱紧怀中的人,不想放手。 * 因为静婆婆去世,路雪柔消沉了几天,和殷九霄一起整理她留下的东西。 路雪柔觉得他们是时候离开药王谷了,但看殷九霄的态度,他似乎还想再留几日。 以往在他们之间,路雪柔总是那个沉不住气问来问去的人,现在她也淡定了,等殷九霄什么时候忍不住来告诉她理由。 晚饭过后,她坐在小院的躺椅上,悠哉地欣赏夜色。 药王谷的天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连颗星星都找不见,到处都是漆黑的,只能透过一点光。 然而有人站在她的躺椅边上,连这点光也剥夺了。 路雪柔静静瞧他,偏不问。 片刻后,殷九霄招架不住终于开口:“再留几日,我需要闭关,如果祁笙就是法净国师,甚至拥有天魔内力,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从前的他,并不会计较输赢和结果,虽说道不同,但若能找到毕生敌手,他亦会开心。 但眼下,他已经有了她,也有了家。 一切必须稳妥。 路雪柔原本也没打算催他,而且他终于愿意跟她好好解释,而不是一声不吭就去做,她决定暂时不计较了。 “坐下。”路雪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殷九霄听话地坐下。 他最近有些摸不清她的脾气了,但不管她如何变化莫测,始终还是她。 “闭关可以,但你不能一个人去找法净国师,我不放心。”路雪柔开始跟他约法三章。 “闭关的时候我不方便打扰你,但你要记得报平安,就在石室门口放一碗水吧。” “还有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明天再跟你说。” 殷九霄抬眉浅笑,道:“好。” 路雪柔噘嘴看着他:“好什么呀?” -- 第220页 殷九霄无奈:“你说什么都好,夫人。” 路雪柔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两人在夜色下又坐了一会儿,回房睡觉之前,路雪柔拉过殷九霄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里作怪,画下一个心的形状。 殷九霄只觉手心一阵痒,对她画的那个符号,也不甚了解,便问:“何意?” 路雪柔很耐心地在他掌心又画了几遍,问道:“这么简单你肯定记住了吧?” 殷九霄怔怔点头:“可这,究竟是何意?” 路雪柔背着手走到房门口,就在殷九霄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她回过头,一脸狡黠。 “是我爱你。”很多很多的我爱你。 殷九霄望着她,只觉心口滚烫。 这一晚,他们都想抱紧彼此,自然而然。 翌日,殷九霄要去石屋闭关,虽说只是几天,但对于新婚不久爱深情浓的夫妻来说,几日也是久别。 路雪柔送他到石屋门口,趁他关门时,在外面挥手:“我说的话,不许忘了。” 殷九霄点了点头。 路雪柔也不指望他说点动听的情话了,浪漫这种事只能让她来! 她用两只手放在头顶比了个心。 殷九霄认出那是她昨天教给自己的符号,唇角微翘。 “等我。”他无声说道。 石门关上,彻底看不到人,路雪柔放下手,她怎么能承认,殷九霄不在她身边一秒,她就觉得好无聊啊。 这个时候还是在四方城好,没有殷九霄,还有母亲庞氏,有那些总来劝她勤勉的大臣。 一个上午,路雪柔无事可做。 “飞霜,药草该晒晒了。” 眼看她往药草库的方向去,飞霜赶紧拦住:“少城主,那些都是晒过的了,不能再晒了,会失去效果的。” “哦,好吧。”路雪柔回来继续干坐着。 就在她以为这一整日都要无聊下去的时候,一只鸽子在天边盘旋,很快落到她面前的空地上。 信鸽还能找到这里来? 路雪柔边惊叹,边叫飞霜取信。飞霜取下信,打开一看,道:“少城主,有四方城的消息。” 路雪柔诧异:“什么消息?” 飞霜道:“信上说,国君请四位城主及家眷到天都参拜神女,城主和夫人还有家主都被请去天都了,按时间算,这会都该到了。” 她所说的家主是路雪柔的外公庞振,先不说参拜神女这件事有多扯,庞氏和路观元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外公也要去。 路雪柔从这消息里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她眼皮直跳,这件事还没完,又来了一只鸽子,腿上依旧绑着信。 路雪柔心说,还没完了,正好抓起来晚上一锅炖了。 飞霜取信下来,为难地看着她:“少城主,这封信让您亲启。” 路雪柔接过信,表情迷惑,打开信读完,她更迷惑了。 这封信是法净国师写来的,句句都透着恶意。 他要自己在家人和殷九霄之间做选择。如果选择家人,就独自去天都,告诉殷九霄自己背叛了他,所爱另有其人,与他彻底决裂。如果选择了殷九霄,那么她的家人就会在天都多留一段时日,当然这个“多留一段时日”肯定不是字面意思。 路雪柔不是很懂,这位国师的业务竟然广泛到还包括棒打鸳鸯吗? 第101章 神女 我找新刺激去了,勿念! 在没有弄清法净国师的意图之前, 路雪柔决定暂时将这封信放在一边,她不觉得对方大费周章,用家人来威胁她, 就只是为了让她跟殷九霄决裂这么简单。 但是等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这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到这里, 说明法净国师知道他们在药王谷,那他会不会亲自找过来呢? 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殷九霄现下正在闭关, 如果中途被打断可能会很危险。 路雪柔对着两封信, 思考应对的办法, 却没想到, 隔了两个时辰,又来了一封信。 这次她接过信, 不止眼皮跳,心也慌得厉害, 打开一看,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法净国师在信中说, 他已经来到山下的小镇, 约她在神女祠见面,如若天黑之前路雪柔不到, 他就会亲自来药王谷见她。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但路雪柔只能选择接受。 按照殷九霄之前的推测, 法净国师不但精通药王谷的武功,可能还修炼了《天魔诀》,并且极有可能练成了假的《蛊经》,毫无疑问, 在这世上除了殷九霄,没有第二个人是他的对手,但殷九霄此刻却在闭关。 若是让他来了药王谷,后果不堪设想,路雪柔考虑过后,决定赴约,至少先把这位法净国师忽悠住,不能让他来找殷九霄。 殷九霄闭关只需要几天,无论用什么办法,她得为他拖延时间。 路雪柔决定下山,飞霜自然想陪她去,却被她拒绝了。 “少城主,此行危险,奴婢不能让您一个人去。” 路雪柔笑了笑,安抚道:“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做。” 飞霜不解地看着她把两封信塞到自己手里。 “我下山之后,一封信送到魔宫给月长老,一封信送去四方城交给司马大人和容大人。” “可是少城主……”飞霜仍是一脸担忧。 -- 第221页 路雪柔拍拍她的肩膀,道:“替我守着殷九霄,一定要等他出关,再告诉他这件事。” 飞霜见她心意已决,无奈答应。 路雪柔临走之前,又去圣女生前的藏药室搜刮了一圈,找了几种不太危险的药粉带在身上,最后让飞霜送自己下山。 飞霜按照静婆婆教过的方法,先去关闭了山上的机关,把路雪柔一路送到山下,还要再送,路雪柔却说:“不用送了,你立刻回去,开启机关。” 飞霜知道她不放心殷九霄,只得说道:“少城主多加小心。” 路雪柔目送她走入山林,看了眼日光,离天黑还有些时候,走出一段距离,渐渐也能看到一两个行人,路雪柔向他们打探神女祠,遇上的几个人却都说不知道。 奇怪,法净国师总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吧。 又走了一段路,她总算从一位猎户那里得知神女祠的位置,原来小镇上的神女祠是从山神庙改建而来的,就这几天的事,所以不常来镇上的人根本不知道。 路雪柔去往神女祠的一路上,看见了许多穿着金色门派服装的弟子,这身打扮她可十分熟悉,他们都是天羽山庄的弟子。 她这次没有乔装,那些天羽山庄的弟子拿着画像比对,看见她就围了过来。 “你是路少城主?跟我们走一趟吧,国师大人正在等你。”为首的弟子说道。 既然决定了,路雪柔也没打算反抗,乖乖跟着他们去神女祠。 只是一路上她都在想,该怎么面对法净国师,这个人心机深沉,武功可能不输殷九霄,若是在他面前一味装傻充愣,恐怕根本骗不过他,还会令他起疑。 她不能表现的太傻,最好是有些能让人看出来的小聪明,让法净国师觉得她好控制,对她降低防范。 看见神女祠的大门,路雪柔收回心神,脸上挂着随意的笑,两只手却紧贴在身侧,握成拳,这副紧张却故作轻松的样子,应该恰到好处吧。 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出来迎接她。 路雪柔看见玉清寒那张笑得虚伪的脸,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到底是男主,就算整个岛都沉了,他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路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玉清寒态度热络,似乎把前不久在隐风楼发生的事全忘了。 要装是吧,她也会。 路雪柔朝他莞尔一笑:“玉少庄主,真巧,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 “我是随师父来此,他老人家正在前殿等你,跟我来吧。”玉清寒微微侧身,请她进去。 这么说他师父就是法净国师?也就是说那日,法净国师来到无名岛,先杀了白隐,又在岛沉之时救了玉清寒。 他此刻表现得这般正经,仿佛一点不记得旧怨,应该也是想在法净国师面前表现。 路雪柔记得那晚在岛上听到玉清寒和那位宗师境高手说话,在他心里,法净国师的地位显然比他父亲还要重要。 她抛开此事不想,跟玉清寒走进神女祠。 这间神女祠不大,进入前殿,路雪柔一抬头就望见了摆在正中的神女塑像,而后就整个人呆住。 因为这神女塑像长得跟她很像,她起先认为塑像是照着夜雪歌做的,而夜雪歌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有几分像也正常。 直到她看见了神像底座上的刻字,神女雪柔。 与她长得像,又刻着她的名字,怎么看也不应该是别人。 “怎么,很震惊?”神像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路雪柔循声望去,那人从神像后走出来,身穿红色道袍,右脸用半边银色面具遮挡,根本看不出年纪。 她迟疑地问:“您是,国师大人?” 那人点头,目光肆意打量着她,路雪柔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一阵寒凉。 “你叫路雪柔?” “是。”路雪柔捏紧了拳头,声音微微颤抖,但这次却不是装出来的。 这人身上的气势不输殷九霄,且他更加阴沉、诡魅。仿佛上一秒在与你和风细雨的说话,下一秒就能将你折磨致死。 “看见这座神像,你觉得如何?”法净国师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之时,终于移开了目光。 路雪柔松了口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能装作随意的回答:“还行,如果是金玉做的,就更好了。” 法净国师忽然笑了,声音温和:“你想要金玉做的?这里的雕刻师傅做不出来,不如随我去天都,我让人做一个最大最好的塑像给你。” 路雪柔心下一沉,顺着他的话问道:“无功不受禄,总要有条件吧。” 她知道法净国师在跟自己故意绕圈圈,但也只能配合,这人比她想的还不好糊弄。 法净国师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他看向一旁的灰衣仆从,仆从立刻会意,不多时便拿来了笔墨和信纸。 “既是神女,理应斩断尘缘,离开前,断了他的念想吧。” 路雪柔看着仆从递来的纸和笔,没动,而是看向法净国师:“我能问问,为什么是我吗?” 法净国师敛起笑意,道:“这是经过卜算的结果,国君已然下令,参神仪式之后,你就是晋国的神女,与国君平起平坐。” “不知那个卜算的人是?”路雪柔问道。 “是我。”法净国师的神情冷下来。 -- 第222页 路雪柔从善如流:“我没问题了,写吧。” 她直接在香案上写信,省去那些咬文嚼字的铺垫,只有两句话: 世间美男何其多,我不想吊死在你殷九霄一棵树上。 我找新刺激去了,勿念! 法净国师看见这两行被狗爬过一样的字迹,皱了皱眉。 他看着女子满不在意的脸,意味不明地问:“想不到你竟对他毫无留恋?” 这是不信吗? 路雪柔没有被这一句话唬住,她现在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很符合自己之前的花痴纨绔人设。 就算法净国师派人去查,也只能查到她追求过一个个美男的劣迹。 路雪柔不屑地笑:“不就是个男人吗?等我成为神女,想要坐拥千万美男,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法净国师折起信纸,交给仆从,吩咐他把信送到药王谷。 路雪柔看不出来他是否信了自己的话,目光盯着仆从手中的信,适当露出一点惋惜的表情。 法净国师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的神情,颇有些兴致缺缺。 这就是殷九霄付出一切去爱的女子,他在这女子心中比不上家人,比不上权势地位,甚至连唯一都不是。 只剩下一个乐趣,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被这样的女子狠狠抛弃后,殷九霄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仆从去送信后,法净国师没有多留一刻,而是立刻命令玉清寒启程回天都。 路雪柔坐在去天都的马车上,免不了胡思乱想。 她怕被同在一辆马车里的法净国师看出来,只能闭上眼睛装睡,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你出来时,他可有阻拦?”法净国师问。 路雪柔没法装聋,模糊不明地回答:“他忙着,我也好几日没见到了。” 法净国师听了她的回答,却是一笑:“他在闭关。” 路雪柔心中一凛,却见他神情极为兴奋,不像是要去打扰殷九霄的样子。 “他从何时开始闭关的?” “离开隐风楼之后就……”路雪柔不着痕迹观察他的神色。 “妙极,他拿到了那么多本残卷,是该闭关。” 法净国师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嘴边仍有笑意。 路雪柔的目光不敢长时间留在他脸上,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好像很满意殷九霄在闭关,对了,那些残卷都是他有意安排让殷九霄拿到的,他原本的意图,就是让殷九霄修习《蛊经》。 难道他的目的也像赏罚使一样,想把殷九霄变成替他杀戮的傀儡? 第102章 进宫 女婿岂不是很危险 马车才走了三天, 已经来到天都城外。 路雪柔还在纳闷怎么会这么快,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法净国师说道:“为了尽快迎接神女入城, 陛下赐了千里神驹,马车也是让工匠特制,绝不会颠簸, 神女觉得如何?” 路雪柔还没适应她的新身份,听见神女这个称呼,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过她现在变成了神女, 那原本要成为神女的夜雪歌去了哪里? 路雪柔心头疑问重重。 进入天都城, 马车直接来到晋国皇宫, 宫门的守卫没有任何阻拦询问的意思, 直接退到两旁,放马车进入宫城。 路雪柔以为法净国师会带她去见晋国国君, 可马车最后却停在一座大殿门口,原来的路雪柔曾经来过皇宫, 根据她的记忆,这里并不是国君召见朝臣的地方, 只是一座空置的殿宇。 “下车吧, 这是陛下命人重新整修的神女殿。”法净国师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路雪柔下了马车,大殿内走出几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皆身穿白衣白裙,恭敬地向她行礼。 “请神女入殿休息, 陛下要斋戒沐浴,七日后的参神仪式上,才会与神女见面。” 法净国师将她送到神女殿门口,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 他言语中并没有限制自己的自由, 但…… 路雪柔看了看身边这几个目光时刻盯着她的白衣女子,只怕她走到哪里这些人都会跟着,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她们都会向法净国师禀报。 倒也不算失望,她来天都之前就想到这种情况了。 既来之则安之,路雪柔沐浴过后,洗去一身疲乏,换上了仙气飘飘的白色纱裙,纱衣,在傍晚之时走出了神女殿。 一群白衣侍女跟随,所到之处,人人避让。 路雪柔高调地逛完了半个皇宫,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对她很恭敬,但却有一个问题,这些人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跟她眼神对视。 他们的神情,动作,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微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就跟她身后这些白衣侍女一样。 起先路雪柔还以为这些侍女是被特殊训练过的,动作和表情才会这么一致,但如今看来,整个皇宫里的人都变成了这样。 法净国师出身药王谷,应该对各种毒蛊和毒/药极为精通,如果是像牵丝蛊一样的东西,想要操控这么多人也是能办到的。 路雪柔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家人,万一是在饭食和饮水中做手脚,他们怕也无法幸免。 再走下去也没有意义,路雪柔直接转过身,紧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差点撞上来。 她看着侍女脸上僵硬的神情,说道:“我要见国师。” -- 第223页 侍女呆滞地应道:“是。” 法净国师住在皇宫北面的重华殿,路雪柔只在殿外等了片刻,就被信徒请进去。 殿内只有两个人,法净国师坐在上首的桌案后,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路雪柔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怨愤的眼睛。 夜雪歌也在这里? 路雪柔只诧异了一瞬,神色恢复如常,也许法净国师救玉清寒的时候顺带着把夜雪歌也带回来了。 “你要见我,所为何事?”法净国师淡淡开口。 路雪柔直截了当道:“国师信中说,我的家人都在天都,那我能去见他们吗?” 法净国师没有立刻回答,似在考虑。 路雪柔微微一笑:“我以为我和国师之间应该是合作关系,却原来不是,您不惜亲自请我来这里,我在您的计划中应该很重要吧,但您却没有给我应有的尊重。” 迄今为止,法净国师对她还算客气,面对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他这样的态度,只能说明,自己能在他的计划中起到关键作用。 既然如此,她不如放肆一点。 听了她的话,法净国师不怒反笑,她确实很大胆,但也说的不错,如果接下来的计划,她愿意配合,的确能省去很多麻烦。 “也罢,雪歌,你带她去吧。” 夜雪歌眸中有不甘,却不敢忤逆,道:“是,师父。” 走出重华殿,夜雪歌再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她声音阴沉:“你在欺骗师父。” 路雪柔懒得理她,又听她恶狠狠地说:“走着瞧,我会盯着你。” 看见她脸上狰狞的表情,路雪柔确信她没有被控制,她就是纯粹的很相信法净国师。 “随便你吧。”跟这样的女主,说再多都是废话。 夜雪歌带她来到皇宫西北角的一座宫殿,拿出令牌,守卫放她们进去。 正殿和两座偏殿里面都亮着灯,夜雪歌直接带着她走向正殿,路雪柔随口问道:“那两边住着什么人?” 夜雪歌不耐烦地说:“不该问的别问,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家人。” 发现路雪柔不说话了,她心里觉得快意,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正殿的门开着,路雪柔还没进去就听见了摔杯子的声音。 “国君将我们关在这里,说要参拜什么神女,简直荒谬,我看他是失心疯了。” 庞氏是个急性子,被关了几天后,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正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劝她:“颜颜,你冷静点,再砸我们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这一听就是宁先生。 路雪柔快走几步,进去喊道:“娘,胖神医,你们没事吧?” 庞氏瞧见她,震怒的脸色立刻收起来,眼泪汪汪地:“柔柔啊,娘的宝贝,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路雪柔抱着她,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别哭,这有外人在呢。” 庞氏抹泪的间隙,看见夜雪歌的脸,瞬间憋回眼泪,一把将路雪柔扯到身后护着。 “你又想做什么?” 夜雪歌看见地上的狼藉,冷笑一声:“城主夫人落到这般田地,还不忘耍威风,当初你是不是就这样欺负我娘的,如今也算是报应。” 庞氏回了她一声冷笑,道:“欺负你娘?还真没有,你娘作为妾室只给我敬过一次茶,从那之后我根本就没见过她,你应该问问你的好父亲,为了讨好我们庞家,得到庞家的财富,他抛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娶我之后又违背承诺,纳你娘做妾,他同时欺骗两个女人,当真猪狗不如。” “你胡说。”夜雪歌神情激动,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路观元明明告诉她,他都是被这个女人逼迫的,他是真心爱着她娘的。 庞氏的话再次戳破她的幻想:“你娘离开城主府那一日,恰逢天都城一位高官的寿辰,他笑容满面的去给人家贺寿,回来也只派了几个人偷偷摸摸在城中寻找,找不到也不敢声张,只当丢了样不重要的物件,继续来讨好我。” 夜雪歌摇头:“你别说了,我不相信。”她真的很怕庞氏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是一时接受不了真相,她崩溃地跑了出去。 路雪柔笑道:“娘啊,你是故意把她刺激走的吧。” 庞氏冷哼:“不然呢,还真以为你娘傻啊,让她站在这影响我们说话。” “对了,外公呢?”路雪柔没看见她外公庞振,有点担心。 庞氏指了指内殿:“你外公旧病犯了,吃了这胖子的药睡着了,这会儿叫不醒。” 路雪柔去瞧了一眼,见外公确实在睡觉,这才放心。 “那路观元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庞氏冷下脸,道:“理他作甚,反正有亲女儿照顾,人家可比我们过得好。” 路雪柔问了宁先生,才知道路观元刚到这里就被夜雪歌带走了,走的时候还阴阳怪气,说庞氏生的女儿只会惹来事端,只有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女儿懂事孝顺。 想想路观元的嘴脸,路雪柔心里就膈应。 这时候宁先生戳戳她的肩膀:“你怎么来这了?那个姓殷的小子没陪着你?” 路雪柔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所以你们是接到了国君的圣旨才来的?” 庞氏道:“是啊,可是进了城,我们就被带到这了,紧接着西夷城和白照城的两位城主和家眷也被关进来了,就在那两座偏殿。” -- 第224页 “那无双城呢?”路雪柔顿时想起,禄王似乎是去了无双城的,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 庞氏却说:“不清楚,从我们来这,就没见过无双城的人。” 这就奇怪了,四位城主,单单放过无双城,要么就是无双城城主抗旨,要么就是他早收到消息,跟国师串通一气了。 路雪柔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她问起一件最要紧的事:“这些天你们吃的饭菜,喝的水里,有没有掺了东西。” 庞氏眼露迷茫,宁先生气得拍她的脑门:“你这讨厌鬼,我是干什么的?还能让人下了毒?” 路雪柔捂着脑门,委屈地说:“说不定也有你不知道的毒,他们那些江湖人,花样很多的,我就见过一种叫牵丝的蛊虫,能操控人去做事。” 宁先生倒是听进去了,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道:“你说的确有道理,不过,我有这个。” 他神神秘秘从怀中拿出一个掌心差不多大的小盒子,打开给路雪柔看。 只见里面是一只金色的甲虫,还长着翅膀。 路雪柔最害怕虫子,立马躲远:“这什么啊?” 宁先生笑了笑:“这可是个宝贝,能感应到蛊虫的,我进宫这么久它都没什么反应,说明宫里是没有蛊虫的。” “不是蛊虫?难道是中毒?”路雪柔将皇宫里那些人的表现告诉宁先生。 宁先生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可能不是中毒,如果内力高到一定程度,再配合摄魂术,是可以让人完全听话的,但要控制一个皇宫那么多人,内力恐怕跟你身边那个姓殷的小子差不多,皇宫里有那种高手吗?” 在他看来,世上有殷九霄那么一个就很稀奇了,结果路雪柔却脸色凝重,告诉他:“还真有一个。” “胖神医,这摄魂术能解吗?” 宁先生点头:“能是能,但你得找一个内力差不多的,就比如你家那位。” 庞氏在一旁听得着急:“他在哪啊,这里这么危险,怎么就能让你一个人来呢?” 路雪柔生怕她误会殷九霄,连忙说:“娘,他练武功到了要紧的时候,万一被打断可能会死的。” 宁先生也说:“习武之人最忌走火入魔,那小子挺在乎咱家姑娘的,肯定会赶过来。” 庞氏仍是不放心,嘴里念叨:“可在这宫里,叫天天不应的,柔柔去那个拜神的仪式,会不会有危险啊?” 路雪柔安慰她:“不会的,国师还指望利用我对付殷九霄呢,就是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没想到庞氏小声咕哝一句:“可这么一来,女婿岂不是很危险。” 路雪柔轻咳一声:“不说了,等会儿夜雪歌说不定会回来,你们自己小心,我先离开。” 路雪柔走出正殿,正好碰见跑出去发泄回来的夜雪歌,她眼睛红肿,似乎刚哭过。 回神女殿的路上,夜雪歌很安静,然而在路雪柔要走进神女殿的时候,她忽然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别再接近清寒。”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路雪柔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被她原谅啊…… 第103章 荒唐 她还能更敢 接下来的两天, 路雪柔都待在神女殿,偶尔去看望她娘,外公庞振旧病发作, 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她去这几次,也就见他醒过一回。 这次路雪柔特地带着侍女一起进去, 就是为了让宁先生看一眼,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中了摄魂术。 宁先生观察侍女许久, 朝路雪柔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是中了摄魂术啊。 路雪柔回到神女殿, 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皇宫里束手束脚, 做什么都有人盯着, 而且也没法知道外面的消息,更别提找人求救。 算起来魔宫和四方城那边应该收到了她的信, 殷九霄或许也出关了,她得想个办法见到他们。 这已经是她进宫的第三天, 不能再耽误下去。一整晚,路雪柔冥思苦想, 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出宫的好借口。 天亮之后, 她让侍女给自己画了一个美美的妆,打扮得光彩照人, 直奔重华殿而去。 “你要出宫?”法净国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路雪柔微笑点头:“我想见一位旧友。” 她顶着法净国师阴冷莫测的目光,心理压力还是蛮大的, 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而且没有问她要去见谁。 当然就算他不问也会知道的,因为他肯定会派人跟着自己。 马车走出宫门的那一刻,虽然身边还是有两个白衣侍女跟着, 路雪柔仍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急着暴露自己的目的,而是让侍从在大街上随便转转,等转了两圈,让别人都知道神女出行,认清她的马车后,路雪柔堂而皇之的让侍从去齐尚书的府邸。 因为原来的路雪柔第一次随父母来天都时,曾在大街上对尚书公子一见钟情,高调地追求了人家一个月,却只换来了一次次闭门羹。眼看归期定了,她不舍得离开,差点被路观元绑上马车,这件事整个天都城闹得沸沸扬扬,说起四方城的少城主,天都百姓能八卦三天三夜。 路雪柔在马车上打了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眠,全靠意志撑着,希望她面对尚书公子的时候演技好一点,别让他察觉出不对来。 -- 第225页 “神女,尚书府到了。” 路雪柔立刻打起精神,整了整衣裳,吩咐侍女:“去叫门吧。” 她还以为得用点什么胁迫手段,尚书公子才会见她,结果侍女很快就回来告诉她,说尚书大人恭请她进府。 路雪柔挑了挑眉,对哦,她现在的身份是神女,连国君都要沐浴斋戒才能见的女人,不管进哪座府邸,都是主人的荣幸。 她高昂着头,脊背挺直,站在尚书府门前有一会儿,确定好多路人都看见了,这才迤迤然走进去。 齐尚书带着家眷和儿女在门口迎接她,路雪柔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尚书公子身上。 还别说原主的眼光真是不错,花心思追求的都是这种清冷美人,眉目间带着不甘和屈辱,一看就是被逼迫的。 尚书公子躲避着那道大胆而放肆的目光,天子脚下,父母皆在场,她怎么敢! 事实证明,她还能更敢。 路雪柔款步走到尚书公子面前,看他的眼神都是欣赏和迷恋。 “好久不见,齐公子……” 尚书公子身体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顿了顿,道:“这里不便,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叙旧,如何?” 可能是大街上围观的人太多了,尚书公子一副呼吸不畅,羞愤欲死的模样,路雪柔可不能让他晕倒或者气死,不然还怎么找借口多留啊。 尚书公子闭了闭眼,绝望又决绝地看了父母大人一眼,而后视死如归般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女,请。” 路雪柔跟着他,把尚书府走了三遍,第四次来到小花园附近,她幽幽叹了声气:“行了,就在这吧。” 尚书公子突然回头看她,声音轻颤:“在,在这?”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要,竟要…… 路雪柔恍然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但她现在也不想解释,就这么着吧。 “到那坐一会儿吧。”她指了指假山附近的亭子。 此刻换成了尚书公子跟在她身后,紧张无措,差点同手同脚。 路雪柔坐在亭子里,对身边的侍女说道:“你们走远些,我叫你们再过来,别打扰我和齐公子叙旧。” 侍女表情呆板:“是,神女。” 尚书公子眼见侍女离开,心里被绝望填满,看来他今日是注定躲不过了,她都屏退左右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颤抖着手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路雪柔换了个惬意的姿势,这里风景还不错,若不是怕着凉,她都想在这睡一会儿了。 但她费这么大的劲来一趟,自然不是为了睡觉。 见尚书公子一副恨不得求死的样子,她也怪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亭子里的琴台:“齐公子,你会弹琴吧?” 尚书公子如蒙大赦,走到琴台前坐下,清澈悦耳的琴声响起。 路雪柔瞄了眼周围,她刚才把尚书府走了一遍,特地选了这个被假山挡住的亭子,侍女站在外面,看不见这里的情形,而且假山中间还有一条不显眼的小路,直接通往小花园外面。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路雪柔站起来,尚书公子见她靠近,吓得弹错了调子。 她凑过去,语带威胁:“继续弹,不准停,否则我就……” 尚书公子屈辱地点了点头,弹得越发卖力。 路雪柔弯起嘴角,提起裙摆,放轻脚步拐到那条小路上,很快就不见踪影。 而尚书公子还以为她站在身后,目不斜视地在弹琴。 路雪柔从小路离开小花园,避过尚书府的仆人,来到了后门,一时犯难,出去后,她该怎么联络到魔宫的人和殷九霄呢? 正在她准备打开后门出去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路雪柔僵在原地,难道她运气不好被发现了? 那人靠近她耳边,轻声道:“路姑娘,是我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路雪柔如释重负,回过头看向面前婢女打扮的人:“月长老,你吓死我了。” 月青璃嘻嘻一笑:“我都跟着你半天了,见你要出去,才现身的。” 路雪柔拉着她回到小花园里那条没人的小路上,说:“我正要找你呢,你知道殷九霄的下落吗?” 月青璃摇头:“不知道啊,我接到你的信就从魔宫赶过来了,宫主没跟你在一起?” 路雪柔跟她简单解释了药王谷发生的事,月青璃听完却完全弄错了重点,笑道:“你真的给宫主留了那么两句话啊,不怕他当真了?”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路雪柔摸了摸鼻子,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月青璃神情古怪:“我其实昨晚就到了天都,但是皇宫被天羽山庄的人守着,很难混进去,我就想再等等,谁知方才一上街,街上的人都在议论你,我就摸进尚书府来了。” 路雪柔都不用问她那些人在议论什么,无非是她昔年惦记尚书公子无果,如今成为神女又上门用强权逼迫人家之类的话。 怕月青璃继续追问,路雪柔只好说:“我其实是故意的,不然怎么能见到你,那些都是传言,由他们去吧。” 月青璃眨了眨眼,她其实很想说,万一殷九霄此时也到了天都,这些谣言岂不是火上浇油,不过看路姑娘成竹在胸的样子,她还是别多嘴了。 路雪柔算着时间,不敢离开太久,对月青璃说:“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留意天羽山庄的动向,若是见到殷九霄,千万要拦住他,别让他进宫。我在宫里想办法摸清法净国师的目的,这几天我都会找理由出宫,到时候咱们再互通消息。” -- 第226页 跟月青璃约好明日在哪里见面后,路雪柔又回到了亭子里,尚书公子仍在认真弹琴。 她回到原先的地方坐下,愣是在尚书府消磨了一个下午,才一脸心满意足地回宫。 路雪柔出宫后的表现很快就传到了法净国师耳中,他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命人去查尚书公子,结果查到路雪柔早两年前就追求过这个人,天都百姓无人不知。 法净国师暂时放下了疑虑,这个路雪柔只是有些小聪明,她不可能提前布局,伪装那么久。 晚上,路雪柔本想去看看庞氏他们,但她今天已经因为出宫去找过一回国师,未来几天也可能经常去找他,闹腾的太欢似乎也不好,她最后决定不去了。 路雪柔借口要消食,在宫中散步,好巧不巧地撞见了男女主在花园的荷塘边纠缠。她回头看看跟自己隔了挺远的侍女,摆了摆手让她别过来,自己蹲在一块巨石后面偷听。 男女主不愧是书中的狗血担当,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虐恋情深的戏码。 男主玉清寒声音冷硬:“我父母不会同意,你想跟我在一起,只能做妾。” 夜雪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不能接受为什么心爱的男人要这样对她:“清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你难道不知道我母亲生前也是为妾,这是我心里最深的痛。” 她这么哀伤,玉清寒却心不在焉。他想起今日在街市上的见闻,那个勾得他心痒的女子,他哪怕被她算计也生不出恨意,她竟然那么大胆地去追求别的男人,而他在愤怒的同时竟也在羡慕,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压抑过后他又想到,此刻被她轻易抛弃和背叛的殷九霄,在隐风楼时,她那般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爱殷九霄,可如今呢? 玉清寒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他在殷九霄身上找到了平衡,这样的女子,很适合被征服,他倒要看看她真心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夜雪歌自然没有漏过他异样的神色,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他不仅不安慰,甚至还在出神地想着别人。 她恨玉清寒,却也更恨那个令他改变心意的人。 只要路雪柔一出现,自己在他眼里就成了可有可无,要怎么样他才可以变回从前,是不是只有让路雪柔彻底消失。 夜雪歌停止了抽泣,她要冷静,同样的事已经做过一次,她不止没能让路雪柔消失,还让玉清寒与自己生出嫌隙。这一次,她要更加谨慎。 她擦干眼泪,恢复了温柔口吻:“我们说好不再吵架的,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还要去给那个疯子送饭,你也先回去吧。” 路雪柔觉得腿有点麻,本来都准备起身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又重新蹲好。 那两人分别之后,夜雪歌往西边去了,她走的那条路路雪柔昨天闲逛时也走过,那边有几座废置的宫殿,据说是冷宫,关着几个犯错的妃子。 侍女还在那边看着,路雪柔也不敢跟上去,只得先回神殿,之后再想办法。 沐浴过后,路雪柔把侍女赶出去,却没有上床睡觉,她很在意夜雪歌说的那个疯子,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但问题是,她该怎么避开神殿里的侍女,半夜溜出去。 冷宫周围十分冷清,这大半夜遇上人的可能性比较低,只要解决了这些侍女,她想到达那里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昨天已经记熟神殿附近的路了。 路雪柔思索片刻,把一个贴身藏着的小布包拿出来,里面有几包药粉,其中一种毒性不大,但却能让人昏睡,想不起来前一晚发生的事。 就它了! 路雪柔决定好,就把纸包里的药粉倒在了帕子上,小心包好,而后走出房间,装作睡不着似的来回踱步,趁机靠近那些侍女,在每个人身上撒药粉,不过片刻功夫,这些人就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来到外殿,路雪柔故技重施,把外殿的侍从们也迷晕了。 她去配殿偷了一套侍从的衣裳换上,拿着灯笼光明正大地走出了神女殿,来到晚饭后去过的花园,拐上那条极为冷清的路。 这几座宫殿看起来阴森森的,又是冷宫,连负责洒扫的宫人们都不愿意靠近,地上成堆的落叶,每一脚下去都沙沙作响。 一阵冷风吹来,路雪柔打了个寒颤,忍住胡思乱想,继续往前走。 她不确定夜雪歌具体去的是哪一座宫殿,难道要挨个进去找找吗? 正当路雪柔发愁的时候,她刚走过的宫殿里面发出了一阵阵石头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杂乱,没有节奏,她听了一会儿,发现敲击声中还掺杂了极小的说话声。 为了听清楚那人在说什么,路雪柔靠近了宫殿门口,出声询问:“有人吗?奴婢是负责清扫的,能进去吗?” 她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回答,大着胆子打开宫门走进去。 殿内十分安静,四处空旷,仿佛根本没人,但那敲击声却是停了。 路雪柔按了按手腕上的千杀,想着万一有什么扑出来,她还有暗器。 她把整个宫殿找了一遍,最后来到寝殿,里面能藏人的只有床底下。 路雪柔眼尖地看见了一片露出来的衣角,她走到床边,踢了踢床脚:“喂,出来。” 不管是人是鬼,他要是敢突然冒头吓唬人,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那人哆嗦一下,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他头发散乱,浑身脏兮兮的,连脸都看不清。 -- 第227页 路雪柔用灯笼照他,那人却借着灯光瞧清了她的模样。 “路少城主!”他激动地要来抓路雪柔的脚,路雪柔连忙退开,茫然看着他:“你是?” “是我,禄王。”他把挡住脸的头发扒开,路雪柔勉强辨认出了那张不算熟悉的脸。 “殿下,您怎么在这?” 禄王叹了声气,道:“我到了无双城,跟城主秦尚说起了我对国师的怀疑,谁知他当晚就给我下了药,趁我昏迷时把我绑起来送回天都,他跟国师分明就是一伙的!” “回来之后,我见不到王兄,被带到了国师的重华殿,他让人把我关在暗牢里,那几天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因为我在暗牢里,看到了一些……” 禄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我看到了一些怪物。”他终于找到了形容:“对,就是怪物,他们外表还是人,但是壳子底下却是恶魔,是鬼魅。” 他回忆起在暗牢里的情形,额上不禁开始冒冷汗。 “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做表情,眼睛是纯黑色的,就像两个空洞,嘴唇青紫,指甲也是黑色的,而且很长,被他们碰到的人会立刻七窍流血而死。” “国师把他们都关在暗牢的最后一间,但有一次,其中一个跑出来了,他跑去了我隔壁,把那个反抗国师的大臣活生生撕成了碎块,紧接着,他还要破坏铁门来抓我,这个时候国师回来了,那东西只听他的话,又回到了最后那间暗牢里。“ 禄王浑身止不住发抖:“那件事之后,我吓得够呛,觉得不能再留在那里,就开始装疯,国师见我吓疯了,对他没有威胁,我又不会武功,无法被做成怪物,所以他就让人把我扔到冷宫来了。” 路雪柔听到他对那怪物的形容,一下子想到赏罚使在魔宫制造出的药人,但那些药人只有受到指令或是闻到血腥味才会攻击人,禄王口中的这些随时发疯的怪物似乎要更凶一点。 “国师是怎么控制那些怪物的?是不是吹奏曲子什么的?”路雪柔问道。 禄王却摇头说:“没有,他就是对那东西说话,那东西能听懂他说话。” 路雪柔想起了书中导致世界毁灭的一种武功,炼魂蛊,殷九霄在练成这种毒功之后,制造出了很多拥有与他相同内力的药人,而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操控那些药人。 剧情改变后,殷九霄修炼的是真的《蛊经》,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可能练成这种邪功,但炼魂蛊还是出现了,唯一的可能是法净国师也练成了假的《蛊经》,可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把《蛊经》送到殷九霄面前呢? 路雪柔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法净国师想毁灭这个世界,只需制作更多药人,再把药人放出去,他为什么非要让殷九霄来做这件事呢? 她忽然灵光一闪,问禄王:“殿下,暗牢里一共有多少个怪物,他们还有别的异常吗?” 禄王想了想,道:“大概有七个,我对这个数量不太确定,因为国师经常会过来带走其中一个,过两日又送来一个,到最后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数量了。” “被带走的怪物有什么特别吗?”路雪柔回忆原书剧情,想到了一种可能。 用炼魂蛊制作药人是有限制的,殷九霄凭借无人超越的天赋和极致的天魔内力,一次也只能制造出一百个药人,而且还会虚弱几天。 那么法净国师呢?禄王接下来说的话验证了她的想法。 “我听见国师和玉清寒说话,那些怪物的体质无法承受炼魂蛊,过几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国师管那东西叫死蛊。” 死蛊?也就是说国师白白耗费了功力,制造出的药人却只能存活几天,所以他才要打殷九霄的主意,让殷九霄也练成炼魂蛊这种邪功,帮他制造出更多存活时间也更长的药人。 路雪柔觉得自己的猜测距离真相八/九不离十,她算了算出来的时间,是时候该回神殿了,于是对禄王说:“殿下,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装疯,索性就装下去,这冷宫对你来说也更安全。” 禄王苦笑:“也只能如此,可惜我王兄彻底被国师控制了,我手中无实权,也帮不了你,你看看能不能从四方城调兵过来?” 路雪柔一开始也这么想过,但国师那里除了几个厉害的药人,可能还有无数制作失败的,四方城的守军都是普通人,对上这些怪物只有送死的份,所以她必须想别的办法。 能对付国师和这些药人的只有殷九霄,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 “我再想想吧,殿下保重自己就是了。” 路雪柔告别禄王,从冷宫又偷偷回到了神女殿,那些侍从还在昏迷,她把偷来的侍从衣裳还回去,然后直接回到寝殿,快要迷迷糊糊睡着时,她听到外面侍女的轻微走动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侍女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才沉沉睡去。 第104章 撞见 我可以解释的! 距离天都城十几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 年轻剑客和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和尚正在交谈,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很多用来取暖的火堆, 大概有上百个江湖侠士聚集在这里。 从这里看,天都城灯火环绕,繁华璀璨, 但城池上方却阴云密布,夜色像一张长着尖利獠牙的巨口, 将整座城衔在口中。 “无方大师, 明日就要进天都城, 您何不早些休息?” -- 第228页 老和尚面带愁容叹了声气, “此行祸福难料, 老衲本想一人入城,但……” 年轻剑客说道:“天羽山庄作恶多端, 残害无辜,如今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国君, 竟让国君赐封玉清寒做武林盟主,若再放任其不管, 恐会生出更大的祸患, 我等学武,不就是为了伸张正义, 除恶扶弱吗?” 老和尚神情动容:“南施主胸怀仁义,老衲十分敬佩, 只是天羽山庄盘踞天都多年,势力深不可测,入城后,不可急躁行事, 切记要忍耐,保存力量。” 听到两人对话,一老一少两个穿着道袍的人走过来,他们正是长风观的幻月道长和姚道士,繁花镇讲道大会后,他们师叔侄二人就回到长风观,一直隐居,只是近日江湖上怪事迭起,不少门派一夜覆灭,他们害怕长风观也不安全,这才出来查探。 几经周折,他们又遇到了南剑派的高徒南毅以及诸多联合起来反抗天羽山庄的侠士,商量过后,决定一起来天都城对付天羽山庄。 姚道士胆小的毛病一点没变,小声说丧气话:“就靠我们这些人,能对付天羽山庄这种庞然大物?别是连天都城的门都进不去。” 幻月道长怒其不争,瞪了他一眼,他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师叔,要不咱们去投靠魔宫吧,路姑娘也算是咱们的朋友,殷宫主看在她的面上,想必会同意的。” “勿要多言,我们长风观再弱小,也是正道,怎么能投靠魔门。” 幻月道长见无方大师和南毅都看向这不成器的师侄,面露羞惭:“让两位见笑了,这孩子我回去定好好管教。” 姚道士听了不乐意,小声嘟囔:“我说错什么了?是正道还是魔门,有那么重要吗?天羽山庄还是正道呢,他们做了多少恶事,至少殷宫主还帮过我们呢。” “你住口!”幻月道长抬手作势要打他,虽然他的话不错,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正道武林同仁的面说出来啊。 南毅开口阻止:“这位小道长只是心急口快,且他说的不无道理,殷宫主虽是魔门首领,但也曾在隐风楼对正道施以援手,可见人心善恶不能仅以正邪划分。” 幻月道长干笑两声,把师侄拉到身边,训道:“你可千万别再胡说了。” 姚道士蔫蔫的点头:“知道了,可是凭我们确实斗不过天羽山庄啊,玉修风武功那么高,身边又高手如云。那个玉清寒还是法净国师的徒弟,国君很信任国师的,他也站在天羽山庄那边的话,我们岂不是要跟天都的军队为敌了。” 他说的这些其他三人显然也想过了,此刻面上都愁眉紧锁。 姚道士小心提议:“你们就没想过请殷宫主帮忙吗?” 几人都不说话,最后,只有南毅犹豫着开口:“其实,前几日我以师父的名义向魔宫送过一封拜帖,但他们的血影堂主回信,说殷宫主不在,且不知行踪,归期不定。” 听起来像搪塞之言。 姚道士心里一阵失望,蹲下拔地上的草,幻月道长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以他的身份立场,不肯帮忙也是理所应当。”无方大师叹道。 距离那场卑劣的天阴山决斗不过几个月,在场的这些人里也有参与过除魔的,就算殷九霄拒绝,他们有何脸面怨怪呢? 夜风又冷又急,透心的寒凉,几人不再说话,默默回到火堆旁。 南毅主动说要守夜,其他人也不与他多客气,都找了避风的地方休息。他坐在最外围的火堆旁,出神地望着天都的方向。 忽然,他听到了一种仿佛野兽爬行的声音,正迅疾无比地朝他们这里而来。 南毅急忙叫醒其他人:“诸位醒醒,似乎有野兽过来了。” 睡着的人被逐个叫醒,有些茫然地问:“这地方怎么会有野兽?” “是啊,听声音还像是一群。” 姚道士抓紧了幻月道长,小声说:“师叔,我怎么听着不像野兽,像……”他觉得那声音像人在地上爬,但是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爬行,这几日被师叔骂得太多了,他还是别胡说八道了。 却不想,有人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不是野兽,是人。”说这话的是无方大师,众人虽然觉得离谱,但也不敢说他什么。 南毅不解地问:“大师,您何出此言?” 无方大师脸上的忧虑更深:“先别问了,记住,若是这东西攻击你们,千万不要碰触它,每个人都拿上火把,免得看不清身边的情况,不要逞能,若敌不过,诸位一定要分散逃走。” 最初众人都以为是野兽袭击,但听了无方大师这番话,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每个人都捡起了火把,小心防范四周。 那些东西在地面拖行,刮蹭,越来越近。众人屏息,看着它们从山坡爬上来。 有人忍不住惊呼:“这怎么像是人?” 姚道士从幻月道长身后钻出脑袋,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尸变吧?” 幻月道长把他摁回身后:“闭嘴。” 眼看着那些东西嘶吼着靠近,无方大师念了一句佛号:“诸位施主切记,不可碰触,这可能是被精心炼制出来的毒人。” 众人心中大骇,面对这些凶相毕露的怪物,很难不生出退却之心。 “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难道又是天羽山庄做的孽?” -- 第229页 说话间,怪物已经向他们扑过来,真正交手,他们才发现,这些浑身带毒的人内力很高,且极阴极寒,若非他们手中拿着火把,光是靠近,手脚都要冻僵了。 “不行,这东西用刀剑根本就杀不死,再耗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 这个时候武林前辈们都有意护着年轻人,无方大师等人扛下了大多数怪物的攻击,让后辈们先走。 可这些后辈却不肯走,仍是拼命用刀剑劈砍怪物,姚道士是这里武功最弱的,他的剑被怪物弄断了,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躲开怪物攻过来的手,然而另一个怪物又扑上来,他心中绝望,躺在地上放弃了反抗,幻月道长一剑把怪物挑开,拉起他推向一旁。 “平时让你练武,你总偷懒,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吗?朝山下跑,别回头。” 姚道士脚上听话了,却忍不住回头。 “师叔,你身后!”这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怪物扑向幻月道长后背。 完了完了,碰到会死的。 姚道士也不管自己手无寸铁,大吼一声朝怪物冲过去,要抓住它,不能让它碰到师叔。 他抓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此刻才后知后觉。 “我要死了。” 姚道士闭上眼睛,没什么别的感觉,就觉得一双手跟抓了块冰似的,冻得发疼。 这东西怎么这么凉?他又把眼睛睁开了,而后彻底愣住。 他抓的不是怪物吗?怎么真的变成一块冰了? 姚道士连忙缩回手,借着晃过来的火光看清了眼前景象,原来是那怪物被一块很厚的冰给冻住了。 他惊叹地看向四周,其他人打斗的声音也逐渐消失,最后每个人都拿着火把,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被冰封的怪物。 无方大师见这些怪物都被控制住了,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多谢殷施主援手。” 那股冷寒透骨霸道深厚的内力,他只想到了这一个人。 其他人都很茫然,举着火把四处看,人在哪呢? 无方大师指了指他们背后不远处的山坡,众人回头,只见那里站了一人,墨发如瀑,白衣翩飞,身姿凛然,冷淡至极的一眼望过来,众人不禁抖了抖。 虽然被他救了,但想起此人身份,他们心里难免打鼓。 欠了魔头救命之恩,这该怎么还啊? 殷九霄却没空搭理他们心里如何纠结,他看向山坡后的密林,那里藏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思量片刻,再次望向对面那些眼巴巴看着他的人。 老和尚在对他道谢。 他的声音冷到极致:“不必。” 老和尚愣了愣,眉头深深皱起。 殷九霄眸底蔓上血红,浅浅勾起嘴角,他说:“因为你们都要死在本座手中。” 如同被冰霜刮过,透心彻骨的冷,狂猛的罡气将所有人席卷,他们一时觉得冰寒,一时觉得火烫,最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殷九霄收回掌力,侧耳聆听,密林中那人在这些人倒下之后转身离开,他轻功不错,很快就隐匿了踪迹。 他轻蹙眉头,看向对面山坡上倒成一片的人,冷然吐出两个字:“麻烦。” * 天际微亮,玉清寒匆匆进宫,在重华殿外等了有一会儿,白衣信徒才将他请进去。 法净国师在桌案后抬起头,玉清寒向他行礼,说道:“师父,那些死蛊徒儿已经送到城外,给那些愚蠢的江湖人一个见面礼。但巧的是,殷九霄也出现在那里,他把那些死蛊全部冰封了。” “哦?”法净国师眯起双眸:“他救了那些人?” 玉清寒道:“确切来说,是从死蛊手下救了那些人,然后又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国师眼中浮现一丝兴味,问道:“那三本残卷,可有送到药王谷?” 玉清寒:“留下的人昨日回信,我们的马车启程当日,就和路雪柔的那封信一起送到了。” “好。”国师拊掌:“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出关了,用在他身上那上万种毒蛊果真有如此功效。” 玉清寒不明白:“您是说他已经练成了?” 法净国师冷哼一声:“他既然出现,必是练成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经受住《蛊经》的诱惑。” “他面对那些人时出手狠绝,想来是被心爱的女子背叛,心中已经充满了仇恨和戾气,我要在参神仪式上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被杀戮主宰。” 两人说话间,夜雪歌走进来为法净国师换了一杯茶,然后退到一边。 法净国师挥手,正要让玉清寒退下,却听信徒来报:“国师大人,神女在殿外求见。” 他放下茶,道:“请她进来。” 路雪柔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副乖巧模样。 法净国师看着她,疑惑地问:“你又要出宫?” 路雪柔点头。 “还是见昨日那位旧友?” 路雪柔面露尴尬:“这个嘛,我不确定。” 她数了数原主在天都勾搭过、肖想过的男人,那还真是一只手数不过来,不过她昨天跟月长老约好了,今日在左相府见面,但这个肯定不能告诉国师,所以她回答不确定。 法净国师这次答应地格外痛快,却在路雪柔快要走出殿内时说了一句:“殷九霄昨夜在天都城外出现,杀了上百个江湖人,你猜他下一个想杀的,会不会是背叛变心的你。” -- 第230页 路雪柔顿住脚步,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可能,这老家伙一定在诓她,殷九霄告诉过她,真《蛊经》能克制戾气和杀孽,他既然出关了,肯定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若不是法净国师在骗她,那就是法净国师被殷九霄骗了,只有这两种可能。 路雪柔哆哆嗦嗦地回头,脸色苍白:“国师大人,我可都是按您说的做,您不能不管我。” 法净国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道:“只要你在参神仪式上做一件事,我会庇佑你。” 庇佑个屁,怕不是立刻杀了我。 路雪柔心中吐槽,嘴上却可怜兮兮道:“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听话的。” “到时你就知道了。”法净国师勾起唇,眼底却无笑意:“你独自出宫,恐有危险,让清寒陪你吧。” 路雪柔看向一脸得意的男主,她想拒绝,但却只能忍。 她和玉清寒一起走出殿内,站在角落里的夜雪歌,双手攥起拳头,看着玉清寒身边那道碍眼的身影,目光怨毒。 出宫后,路雪柔意识到一件更加麻烦的事,如果她按照约定去左相府,玉清寒肯定也会跟着,那样一来她根本没有机会跟月长老说她在宫里的发现。 该怎么办呢?路雪柔心里发愁,脑袋探到车窗外,被一阵暧昧的香气熏得打喷嚏。 她一抬头,被天香馆三个大字闪的眼晕。 不用问,看见站在门口迎客的男男女女,路雪柔就明白了。 这间妓馆真是别出心裁,正合她心意啊。 路雪柔高喊:“停车。” 玉清寒骑马过来,皱眉问她:“你要做什么?” 路雪柔朝旁边示意:“我要进去坐坐。” “胡闹,你如今的身份是神女。”玉清寒怒不可遏。 路雪柔轻笑一声:“神女今天想体验凡俗。”说着,她也不理会玉清寒,下车就在美人的簇拥下进了天香馆的大门。 天香馆的老鸨亲自带她到楼上雅间,这里的雅间跟别处不同,四面都是用屏风隔起来的,若是兴起想去隔壁一起玩,只需隔壁的客人同意打开屏风即可。 路雪柔坐下,在老鸨的极力推荐下,点了几个顺眼的名字。 “我还有客人呢,叫他们先在外头候着。” 玉清寒在一旁竭力克制住把她绑回宫里的冲动,然而她变本加厉。 “劳烦玉少庄主去帮我请几个朋友过来。” “你说什么?”玉清寒一口气堵在心间。 路雪柔掰手指数着:“尚书公子,左相次子,林大学士,荣威侯府的小公子,还有玲珑书院的肖大才子。” 她看着玉清寒铁青的脸说道:“就先请这几个吧。” 玉清寒牙齿咬得咯吱响,忍着怒气说道:“好,你尽管胡闹。” 参神仪式一过,想要从师父手中活命,她必然会来求自己,到时他一定让这个女人后悔今日所为。 玉清寒请人的速度倒是挺快,路雪柔才欣赏完一首曲子,他已经把那五个人带回来了。 五个帅的各有特色,却又气质相同的美男站在她面前,路雪柔毫不意外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愤怒、不甘以及藏起来的厌恶。 她看着这些人走神,别人都以为她是看男人入迷了,其实她是在想,这么大的阵仗,月长老应该懂她的意思吧。 她刚这么想,一个小丫鬟拿着托盘进来,把酒壶和酒杯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起身时轻轻在她腿上挠了一下。 路雪柔抬头,小丫鬟对自己眨了眨眼。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轻咳一声:“玉少庄主先出去吧,我要和几位朋友叙旧了,留这丫头添酒就行。” 玉清寒不甘心地看着她。 “还是说玉少庄主想留下来添酒?”路雪柔暧昧一笑。 玉清寒神色阴沉,告诉自己忍过今日,这几个人他将来想杀就杀,至于路雪柔,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玉清寒出去后,小丫鬟把屏风门关上。 雅间里太过安静,路雪柔只好发挥原主纨绔的本色,把这几个人挨个调戏了一通,等人家面红耳赤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她再安抚:“我可没逼迫你们做什么,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才艺都展示一下,今日就算作罢。” 她一句话,几人争相展示自己的才艺,尚书公子弹琴,左相次子吹箫和声,林大学士作诗,肖大才子作画,那位侯府的小公子不善舞文弄墨,配合琴声和箫声舞剑。 路雪柔赞赏地拍了拍手,这就是她要的结果,雅间里热闹得要命,保证玉清寒在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小丫鬟这时候凑过来给她倒酒,路雪柔低声问她:“月长老,有殷九霄的消息吗?” 月青璃抬起头,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了?”路雪柔被她看的心里毛毛的。 月青璃摇头,从腰间拿下七音铃,对着那几个人摇了三声,他们继续展示才艺,对两人视而不见。 “你跟我来。”月青璃看她的眼神充满怜爱。 路雪柔被她拉着走到雅间右边的屏风前,屏风拉开,一袭白衣晃得她眼睛疼。 屏风对面的男人抬眸望向她,眼底一片冷然。 路雪柔:“……” 她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第105章 喜欢 安静而热烈 路雪柔逃避一般去拉屏风, 然而有人先她一步,月青璃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另一只手飞快地拉上屏风,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隔壁雅间。 -- 第231页 她偷瞄对面冷若冰霜的男人,紧张地问:“哥哥, 你都听见什么了?” 殷九霄沉默地望着她,明明没有一句指责, 但却让人心虚不已。 最终, 他摇了摇头。 路雪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正要松一口气, 便听男人冷声开口:“你长得真好看。” “初次在街上遇到, 我就对你动了心。” 路雪柔脸色微变,这好像是她刚才跟尚书公子说的话。 “窈窕君子, 淑女好逑。” ……这是她跟林大学士信口胡诌的诗。 “贵书院可允许师生相恋?” 这是那位肖大才子。 路雪柔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她垮着脸求饶:“别, 别说了,我可以解释的。” 殷九霄眸光黯然:“解释什么?” “那都是做戏!”路雪柔往前蹭了两步, 想拉他的手, 又有点不敢,改为轻轻捏着他袖子, “真的,你要相信我。” 殷九霄垂眸, 见她得寸进尺地又往前一步,身体已经贴上他,仰起头水润的眼睛不避不闪地望着他。 他克制地退后半步,与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所以,你不喜欢他们?” 路雪柔点头,半点也不敢迟疑。 “可你却对他们说了那样的话。”他提起嘴角,笑意苦涩。 那些话你从未对我说过。 路雪柔即便是个傻子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心想自己这次是玩脱了,怎么就忘了殷九霄是个在感情上十分纯粹较真的人呢,她随便说一句,他也是有可能当真的。 “我真的不喜欢他们。”路雪柔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而且喜不喜欢又不是说出来的,要看我怎么对待那个人啊!” 殷九霄的黑眸幽深晦暗,看不出情绪,路雪柔情急之下,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住他冰凉的唇。 细细描摹、攻侵、勾缠、吞占,她面红耳赤,呼吸急喘,却忍住羞涩去安抚他的委屈。 安静又热烈地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殷九霄开始还能克制,甚至微微推拒,但很快他就被她纠缠的忘了理智,遵循本能地追逐,索取,抬手按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这才叫喜欢呢?”路雪柔轻轻喘息,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蜜桃,埋在他颈侧,并不如她表现的那么游刃有余。 失神间,她被殷九霄托起来,就这么抱着,他仰视着她,一下一下,吻她的额头,脸颊,鼻尖,最后落在她唇上。不如之前急躁,缓慢地,和风细雨,却一点一点侵占着她全部的心神。 再度回神,换了个地方,路雪柔身后就是屏风,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绸,隔壁的人通过身形就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她羞窘不已,因为身后正是她先前的雅间,那五个人还在表演才艺。 幸运的是,月青璃用了幻术,他们不会看向这边。 殷九霄将她抵在屏风上,伸手困住她,却不显强势,而且眼中有隐忍的笑意。 路雪柔突然明白过来,瞪着他:“你骗我的!”他根本就没生气,却装委屈要她哄。 殷九霄用拇指抹去她唇角晕开的口脂,眼神微暗:“是你骗我在先,而且,你没有听我的话。” 路雪柔想反驳,脑海里却反复出现她留给殷九霄那两句话,还有他闭关时,曾对她说“等我”。 她愧疚道:“我错了,那你想怎么样嘛。” 殷九霄的手向下,勾起她松散开的衣带。 路雪柔惊愣,脸红的彻底:“不行,在外面呢。” 殷九霄凝眉看着她,将她散乱的衣衫整理好,解开衣带又重新系好。 路雪柔捂起发烫的脸,好吧,是她想歪了。 她从殷九霄怀中逃跑,拿起桌上的凉茶,连喝了两杯,脸上的热度才散去。 “说正经事。”她正襟危坐,严肃地望着男人。 “法净国师说你昨夜在天都城外杀了很多江湖人,怎么回事?” 殷九霄的注意力仍旧停留在她半红的脸上,不甚在意道:“假的,他们还活着,不过……” 受了他那一掌,大概要昏睡几日,醒了也会浑浑噩噩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路雪柔追问:“不过什么啊?” “他们在城外的一处魔宫别庄,有人照看。”殷九霄隐去了一部分事实,只说结果。 路雪柔也没多问,既然人活着,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把昨晚禄王说的那些话告诉殷九霄,并说出自己的推测:“他是不是想让你帮他用炼魂蛊制造药人?” 殷九霄微微皱眉,道:“你离开那日,曾有人把另外三本残卷送到了药王谷,我出关后便想将计就计。昨夜在城外遇见那些人被药人袭击,有人躲在暗处盯梢,我装作发狂杀了那些人,如果他的目的正如你所说,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路雪柔思索道:“他让国君昭告天下说我是神女,三天后就是参神仪式,他肯定会要我在仪式上做什么。” 至于到底做什么,只有法净国师那里才有确切的答案。 “我该回宫了。”路雪柔如是说,却迟迟不肯起身。 殷九霄怎么还站在那?他不应该走过来抱抱她吗?说两句关心的话也好啊,宫里那么危险,他真的放心她一个人,还是他不懂? -- 第232页 路雪柔心中郁郁,他方才按着自己亲的时候可懂得很多呢? “我走了。” 路雪柔低头走到屏风前,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我陪你。” 殷九霄指尖蹭了蹭她手腕上柔嫩的肌肤,没再多言,直接拉开屏风将她推回隔壁。 屏风被拉上,路雪柔仍在走神。 怎么陪啊?骗人的吧。 雅间里,月青璃不知道去哪了,只剩那五个被幻术影响的人,不受打扰的做自己的事。 她叹了声气,正想喊人进来,屏风却再次被拉开,这次是正对着她的那一侧。 老鸨满脸喜气地走进来,侧身一让,一个容貌清俊的红衣少年站在她面前。 “神女来光顾奴的生意,奴这里蓬荜生辉,特地选了一样珍贵的礼物送给您,您可千万要收下。” 路雪柔看向眼前相貌陌生的红衣少年,他眸光冰冷,只有望向自己的时候,有着淡淡的暖意。 这是礼物? 她愣神片刻,点了点头,原来他是想这样陪着自己啊。 路雪柔明目张胆地带着红衣少年走出天香馆,上了马车,玉清寒脸色黑沉,终究是忍下了,没有一剑杀掉红衣少年。 回宫后,他去重华殿求见法净国师,将今日在宫外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师父。 “她竟敢将天香馆的人带回皇宫,师父不该如此纵容她。” 法净国师听完,却只是一笑:“由她去吧,你何必与一个活不了几日的人置气。” 玉清寒知道他不会留下那女人的命,心思一动道:“师父,事成之后,可否把她交给徒儿处置。” “你爱上她了?”法净国师盯着他,目光专注,仿佛在看一件精心打造多年的宝物。 玉清寒浑然不知,对敬爱的师父说着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留着她也很有意思。” “是吗?”意味不明地问完这一句,他也没说是否答应,而是问玉清寒:“我教给你那套心法,练得如何?” 玉清寒只想在师父面前表现,道:“已经练成了。”他并不知道师父教给他那套心法有何寓意,只是习惯了听他的话,哪怕那套心法的招式很奇怪,并不像是与人对敌时所用。 法净国师很高兴,夸奖他:“你做得很好。” “师父,路雪柔的事……”玉清寒不想轻易放弃。 “放心,师父会将你和她安排好。”法净国师看他的眼神更为柔和,仿佛这件宝物很快就要被他自己拿在手里。 玉清寒觉得他这句话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他一时因为得到师父的承诺而兴奋,并没有多想。 “谢师父成全。” 玉清寒意气风发地走出重华殿,并没有注意夜雪歌躲在阴影里,痛苦而绝望地看着他。 他跟国师要路雪柔,他竟然真的变心至此。 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她的计划还不算周全,也是时候出手了。 夜雪歌心里的恨意似火烧,她无法去想后果,只想让路雪柔消失。 * 夜里,路雪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天香馆带回来的红衣少年拉进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的床很宽敞,两个人躺在上面,中间还空出不小的地方。 路雪柔悄悄伸出手,向旁边的人挪去,指尖轻轻挠他的手背。 他压住她的手,声音格外低沉:“做什么?” 许是嫌他语气严厉,她毫不留恋地抽回手,殷九霄心中失落,闭上眼睛,却隔绝不了她的呼吸和气味。 他整颗心都在被她牵扯,揉搓。 好不容易沉寂下去,她却又靠过来,呼吸紧贴在他耳旁,用着最磨人的声音说话:“哥哥?你睡了吗?” 殷九霄攥了攥身下的被褥,习惯地克制。 她却不肯罢休,轻声软语:“我仔细想过了,今日的事对你确实不公平。” 什么事?殷九霄只顾在她灼热的呼吸里沉沦,脑中一片混沌。 他不理她,她就自顾自说下去:“我第一次在悬崖上见你时,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我好想……占为己有。” 她的唇从耳侧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他的喉结上。 殷九霄终于不再隐忍,反将她桎梏在身下,寻到她甜软的唇,深深吻下去。 “再说。”他吻着她,沉声要求。 路雪柔迷离睁眼:“说什么啊?” “说你如何喜欢我,爱我,想要我。” 路雪柔就这么被他逼迫着说了半个晚上,直到天快亮,才躺在他怀里沉沉睡着。 第106章 果报 抓不住便缠紧 午后, 法净国师派礼官来送神女在参神仪式上穿的法衣,礼官等在神女殿外,却被侍女告知, 神女还没有起床。 礼官不由纳闷地看了眼天色,午膳的时候都过了,竟然还没起。 他捧着锦盒在寝殿外等了好一会儿, 门终于开了,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红衣公子。礼官好奇之下, 多看了两眼, 红衣公子淡淡抬眸, 眼神冷的能把人冻僵。 礼官想起今早听同僚说起过, 神女昨日从天香馆带了一个男宠回宫, 红衣公子又是从神女寝殿出来,顿时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区区一个男宠, 气势倒是不弱。 他的轻蔑没有表现在脸上,将锦盒递上:“这是后日仪式上神女的法衣, 请神女试过,若不合身可以再改。” -- 第233页 红衣公子接过锦盒, 连一句客套话也不说, 转身便走。 礼官在原地小声嘀咕:“还真是仗着宠爱不知天高地厚了。” 眼见红衣公子走进寝殿,礼官没有立刻离开, 想着神女试过法衣可能会找他,不想多跑一趟, 索性多等一会儿。 他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恰好女子嗔了一句:“腰酸死了,给我揉揉。” 那声音酥软得要命,他背上发麻, 还想再听,耳边却忽然嗡的一声。 旖旎被疼痛取代,礼官摸了一下耳朵,发现流血了,他一惊,再也没别的心思,连忙离开了神女殿。 想是这位神女真有几分邪门,他还是避一避,这两日称病告假吧。 路雪柔趴在床上直哼哼,一会儿说嗓子疼要喝茶,一会儿又说饿了,还一直让殷九霄给她揉腰。 她使尽了磨人的伎俩,殷九霄却耐心十足,且甘之如饴。 折腾了殷九霄足足两个时辰,路雪柔终于决定放过他。 她别别扭扭地问:“我的家人也在皇宫,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殷九霄正要说好,却被走进来的白衣侍女打断了。 “神女,夜姑娘奉国师大人之命来接你。” 路雪柔愣了愣,才意识到她说的人是夜雪歌。 她对殷九霄说:“我去一趟。”却被他牵住了手。 路雪柔挥手让侍女先下去,然后才问他:“怎么了?” 殷九霄帮她理好衣衫,道:“我暗中跟着你。” “会不会被发现?”路雪柔有点担心,毕竟法净国师的武功很高。 “无须担忧。”殷九霄只说了这么一句,送她到门口,路雪柔回头时只看到紧闭的殿门。 她望向前方,夜雪歌皱着眉,已经等得不耐烦,她道:“神女别再磨蹭了,国师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你该知道惹他生气的后果。” 路雪柔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夜雪歌看起来脸色很差,像是一夜未睡,而且神情很亢奋,语气急躁不安。 她这是怎么了? 还未待路雪柔仔细研究,夜雪歌人已经走出很远,还回头催促她:“神女请快一些,国师那里耽误不得。” 路雪柔疑惑地跟上她,觉得更奇怪了,国师要找她,一般都是让信徒过来传话,怎么今日换成了夜雪歌?事出反常,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来到重华殿,夜雪歌却没去正殿,而是带她到西偏殿。 夜雪歌打开偏殿的门,站在门口等她进去。路雪柔却顿住脚步,目光审视着她,问道:“国师为何不在正殿见我?”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国师有要事找你商谈,正殿信徒众多,颇有不便,才叫你来这偏殿。”夜雪歌声音越来越急,神情阴郁:“进来,别让国师久等。” 路雪柔感觉到一阵柔缓的风推着自己往前,于是不再多问。 有殷九霄在,就算夜雪歌想耍什么阴谋,她也不怕。 她跟在夜雪歌身后进入偏殿,不知为什么,偏殿四面的窗户都被封上了,里面很黑,也没有新鲜空气透进来,憋闷得紧。 夜雪歌带她来到一道门前,拿出令牌放在门边的凹槽上,门向两边打开,里面是一间间空着的牢房,看起来阴森可怖。 “这是什么地方?”路雪柔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在乎夜雪歌回不回答,因为她已经猜到,这就是禄王所说的暗牢。 夜雪歌阴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跟我来就是。” 这时候,若还猜不到她想算计自己,路雪柔就是一个纯粹的傻子了。 她猜想今日根本就不是法净国师要见她,夜雪歌这般表现,像是假借法净国师的名义,把她骗到这里。 夜雪歌骗她到这里想做什么呢? 依禄王所说,这间暗牢里,有几个很可怕的怪物,也就是法净国师制造成功的活蛊,那种东西触之必死,夜雪歌这是想借怪物的手杀她? 路雪柔已经懒得猜测她非要杀自己的原因,结果摆在面前,不管她为了什么,自己才是受害者。 走到最后一间牢房前,夜雪歌停下来,路雪柔打量起这间牢房,与其他的牢房不一样,这间全被精铁封上,门上只留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 她看着夜雪歌用钥匙打开牢房的门,勾了勾唇,问道:“国师在里面吗?” 夜雪歌几乎要压不住声音中的恨意:“对啊,就在里面,你进去找他吧。” “可是……”路雪柔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拉扯着她的神经。 “我怕黑啊,你不陪我进去吗?” 路雪柔仰了仰头,刚才有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头发被微风轻抚了一下。 她把按在千杀上的手缩回来,那是全然信任一个人的表现。 她们的说话声不算大,但因为暗牢里格外安静,铁门里面的东西依然被惊动了。 夜雪歌离门最近,她听见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毛骨悚然,更加急躁地想让路雪柔进去。 “进去吧,国师在等你。”她忍不住去抓路雪柔的手臂。 然而却抓了个空,夜雪歌迷茫地看着一瞬间离自己很远的人,路雪柔怎么会有这么快的身法,她明明不会武功。 门后面那东西更近了,它似乎挣脱了锁链,开始抓挠铁门。 夜雪歌额上沁出冷汗,但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大不了,就用路雪柔来挡…… -- 第234页 她心一横,松开按住铁门的手,冲向路雪柔。 而在她身体离开后,铁门狠狠晃动一下,钥匙掉在地上,被一个浑身紫黑色的怪物踩在脚下。 那东西出来了! 夜雪歌脸上扬起扭曲的笑,她的手马上就要抓到路雪柔的衣角。 然而一切戛然而止,她惊愕地发现,路雪柔竟然一个飞身落在了她们刚刚进来的那道门附近。 而她,距离怪物只有几步的距离。 她要去追赶路雪柔,却已经来不及,恶臭的血腥味令她头皮发麻,她习惯性地仰头,一滴黑色的涎液落在她脸上,带来的是溃烂般的刺痛。 “啊……” 夜雪歌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个身体从左脸开始泛出青紫。剧痛,腐烂,她在被怪物碰到的一瞬间由生到死。 而早在她尖叫之前,路雪柔的眼睛就被一只温柔的手捂住了。 殷九霄隔空送出一道内力,怪物仿佛陷入了鬼打墙,开始在原地打转。 路雪柔缓缓吐出一口气,听他在自己耳边开口:“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法净国师吗? 还未待她问清楚,覆在眼前的手就离开了,暗牢只有一处可藏,殷九霄身形极快地闪到怪物出来的那间牢房前,躲了进去。 路雪柔吓了一跳,听禄王说那里面可不止一个怪物呢,他怎么就进去了?不过刚才那个怪物现在还被他限制在原地,他应该有方法应对吧。 殷九霄刚刚躲进去,她身后的机关门便从外面打开了,法净国师走进来。与此同时,限制怪物的力量消失,怪物狂啸一声,朝这边扑来。 法净国师对怪物说话,路雪柔只看到他嘴唇在动,根本听不出他说了什么,可那怪物却听懂了,听话地返回尽头的铁牢。 这一切被殷九霄算得恰到好处,法净国师没有发现暗牢中还有另一个人,路雪柔心神一松,脸色苍白地瘫软在地,口中喊:“国师救我,夜雪歌她要杀我,把我骗来这里,说您要见我。” 法净国师看向铁牢前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并未怀疑路雪柔的话,方才他有事要离开皇宫,想起夜雪歌为他更衣后,没有把暗牢的钥匙还给他,这才中途折返。谁知她竟然利用自己离开的时机,带路雪柔来这里。 “蠢货,差点坏了我的大事,死不足惜。”法净国师走向铁牢,想把门重新锁上。 路雪柔心里紧张不已,殷九霄还在里面呢,门若是锁上了,他怎么出来? 她使劲掐了自己的腿一下,顿时疼出了眼泪。 路雪柔一副被吓得崩溃的模样,大声哭喊:“好可怕,我要离开这里,国师大人,求求你带我离开。” 她的动静太大了,法净国师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另外几个活蛊也会被惊动,同时控制那么多活蛊,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会变得很虚弱。 “起来。”他改变主意,抓住路雪柔的手臂将人拖出暗牢。 路雪柔一直哭闹,让他把自己送出偏殿,才渐渐安静下来。 而法净国师回到暗牢中,查看那几个活蛊,发现并没有异常,才再度出来。 女子仍在哭哭啼啼,那吵闹的声音令人厌恶,法净国师不明白,殷九霄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 他目光阴冷至极地看着路雪柔,路雪柔不禁抖了抖,停止抽泣,小声说道:“我从没见过那么吓人的东西,刚才还差点像夜雪歌一样被那东西毒死,太害怕了,国师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弱女子计较吧?” 法净国师冷笑:“你该庆幸自己还有用。” 路雪柔畏惧地看着他:“您可是说好了的,我听您的话,您就会放了我和我的家人。” “自然,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放过你。” 至于放过之后,她是否还能活着,可就与他无关了。 路雪柔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恶意,感激地说:“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许是参神仪式临近,这次法净国师没再讳莫如深,而是说道:“身为神女,自然应该辨别妖邪,带领天下臣民除恶扶正。” “您是说?”路雪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参神仪式上,你要对所有的臣民说,殷九霄是祸世邪魔,让世人见之则必杀之。” 如此一来,就算殷九霄不想造下杀孽,那些人也会不停地来找他,如果他真的练了假的《蛊经》,就会走向书中那样的结局。 路雪柔心中痛恨,面上却乖巧答应:“我会照做的,国师大人也要记得承诺,参神仪式后就放我们回四方城。” “一言为定。”法净国师应道。 从重华殿出来,路雪柔没有立刻回神女殿,她在围绕着重华殿附近的小路上徘徊,心想殷九霄出来了吗?还是已经回神女殿了? 就在此刻,她正经过的那棵树后伸出了一条手臂,精准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去。 闻到熟悉的冷冽气息,路雪柔第一反应便是将殷九霄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刚才亲眼看见药人毒死了夜雪歌,她此刻还心有余悸。 “无碍。”殷九霄抓住她的手:“你忘了,我体质不同。” 路雪柔恍然想起,他身上的奇毒也许不比那些药人身上的弱,说不定谁毒死谁呢? “那我或许也不怕它们啊。”路雪柔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她跟殷九霄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一点没受影响,世界意志专门针对殷九霄,给了她这么一个金手指,也许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 第235页 殷九霄眉头轻蹙,他至今也弄不清楚她为何不惧他身上的毒,也许跟她藏起来的那个秘密有关,想起这点,他难以克制心中的焦躁。 因为即便拥紧这个人,最深的占有,也总像是抓不住她。 “哥哥,你干嘛抓得这么紧,疼了。”路雪柔可怜兮兮地摇晃两人的手。 殷九霄霎时清醒,松开她的手,说道:“不可冒险,你与我不同。” 他是在万千毒蛊中浸泡滋养的怪物,与那些药人可说是同源,而她只是一个干干净净,善良柔软的小姑娘,她不怕他身上的毒,这是上天对他的最后一点怜悯和恩赐。 抓不住吗?那就缠紧她,随她去哪里,跟随便是。 第107章 结局 一面是修罗,一面是神明 路雪柔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后日就是参神仪式了,她在忧虑国师要她做的那件事。 “怎么?”殷九霄见她愁眉紧锁,不禁问道。 路雪柔将国师刚才说的话告诉他:“他是想让我再刺激你一回, 这样你就会在参神仪式上大开杀戒,甚至用炼魂蛊制造更多的活蛊,供他驱使。” 她想起方才法净国师阻止活蛊的方法, 不解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让那东西听他的话。” 殷九霄摇了摇头。 路雪柔没觉得失望,毕竟法净国师钻研此道多年, 殷九霄的本性并不残忍, 他就算接触过这种控制活蛊的方法, 大抵也不会去认同和学习。 “现在怎么办?我肯定不会照他说的做, 但我怕他用我的家人做要挟, 能不能把他们送出皇宫?”路雪柔一想到庞氏他们还在宫里就愁眉不展,参神仪式在城门附近的神庙举行, 到时乱起来她和殷九霄肯定顾不上。 殷九霄思索片刻,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 他这么说, 路雪柔自然是相信的。 “对了,禄王在冷宫里, 是不是也要把他一并带着, 还有这些宫人都中了国师的摄魂术,他们是无辜的, 也该管一管。”路雪柔操心了这么多,仍然不放心:“暗牢里那几个活蛊太可怕了, 万一国师把它们放出去,全城百姓都会很危险的。” 殷九霄将她说的这些一一记下来,伸手用指尖揉开她皱起的眉,说道:“我要离开两个时辰, 你留在神殿,哪里都不要去。” 路雪柔点头,他却不太放心,把怀中的牵丝蛊拿出来,放到她手心:“若有事,便捏它一下,子蛊在我身上,我会知道。” 路雪柔看着手心里白色的胖虫子,这些日子在药王谷吃了不少毒虫,它被养的更圆润了。 她把牵丝收在身上的小荷包里,催促男人:“我不会做危险的事,你去吧。” 殷九霄一路暗中跟着,看她走进神女殿,才离开皇宫。 城外,魔宫别庄,几个身穿黑衣的魔宫弟子把门外最后一个江湖人抬进院子里,送到西边的厢房,熟练锁上门,最后累得瘫在地上。 “堂,堂主,不会再有人来了吧?”弟子气喘吁吁地问。 从昨日天未亮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至少有好几百号江湖人找上门要跟他们殷宫主算账,陈堂主和石门主设计把这些人弄晕,他们这些弟子再把人搬进来,锁到两边的厢房里。 庭院中间,石景澜和陈显比这些弟子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有机关和迷药来应对这些人,但也难免遇到几个前辈高手反抗,他们不得不出手制住。 陈显苦笑:“这我可不知道,有人在外故意散布消息,说宫主在城外杀了好些江湖人,招来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上门寻仇,此事若是不解释清楚,各派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了他的话,弟子绝望地躺倒。 陈显看向坐在对面台阶上的石景澜:“石兄,你有什么想法?” 石景澜摸了摸鼻子:“别的不说,别庄的这几间厢房可塞不下那么多人,至多再来两百个人,就彻底满了。而且这些人还要吃喝拉撒,即便只有几天,也是一笔不小的用度,你或许该考虑让他们清醒后付银子给你。” 陈显根本就没想到他说的这个问题,顿时心生佩服,不愧是能跟着宫主行走江湖的人,在这紧要关头还能平静地算计利益得失。 他苦中作乐地在脑中盘算了一下应该收这些人多少银子,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再有下一波,我们可未必挡得住啊,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这些人找来别庄。”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屋顶上传来一声女子魅惑撩人的笑。 在女子落到庭院中之际,陈显和石景澜同时回头看她。 “月长老,你不是在城内接应咱们宫主夫人吗?” 月青璃捂嘴一笑,道:“是啊,不过我昨日见到了宫主,他让我做一件事,之后来这里找你们。” “什么事?”陈显警觉地问。 “就是散布宫主发狂嗜杀的消息啊,你们抓的那些江湖人,有一多半是我招来的,其余的是因为痛恨魔门自己找来的。” 月青璃说完,两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她蹙起好看的眉:“你们干嘛这副神情?” 陈显难以置信:“宫主让你做这种事?” 石景澜不赞同地直摇头,但没有说话,他毕竟还不算魔宫的人,没立场掺和进去。 月青璃轻轻一笑,见陈显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便解释道:“这些都是天都城里聚集的江湖人,宫主不想他们在参神仪式上被国师利用,就让我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关几天等事情过去。” -- 第236页 “原来如此。”陈显明显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宫主要借此与这么多江湖门派为敌,忧心地睡不着觉,虽然他也没机会睡觉。 这时,飞霜带着几个乔装的弟子提着从城中买的吃食走过来,发愁地说:“今日有几个摊贩提前收摊了,这些怕是不够他们吃。” “那就少吃点,饿两顿不会死人的。”陈显顿觉心累。 “不知宫主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里的抱怨了。 突然,大门被敲响,陈显一激灵,立刻扛着黑刀冲向门口,甭管是谁,他非得拆了这人的骨头,出了心里这口恶气不可。 他打开门栓,杀气腾腾地拔出刀,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却是一愣。 “你是?”这人一身红衣,贵公子打扮,俊俏无双,怎么看也不像来找事寻仇的。 “让开。”声音比冰更寒。 红衣公子一开口,他吓得差点跪了,颤着声音:“宫,宫主?”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连忙让到一旁。 殷九霄来到别庄,交代了他们几件事,便匆匆离开,陈显半天才缓过神来,呼出一句:“谢天谢地,就差一点,我的刀就砍过去了。” 月青璃嘲弄一笑:“若是你当真砍过去,此刻就不用面对外头那些人了。” 陈显一惊:“什么意思,又有人来了?” 紧接着他也听到了一群人向别庄聚集而来的脚步声,石景澜从台阶上起身,皱眉道:“我身上的睡眠散不够了。” “没关系,看老娘的。”月青璃拿起七音铃,一个纵身跃出庭院。 陈显和石景澜对视一眼,无奈跟上。而那些还没休息好的弟子苦哈哈地躲在大门后,准备把被几位长老放倒的江湖人抬进来。 飞霜见没自己的事,一头扎进了厨房。 一个年轻弟子心生感叹,也许这就是身为魔门之首要承担的责任吧。 * 路雪柔得知殷九霄已经在宫外有所安排,也就不那么担心了,中午要去见庞氏的计划被夜雪歌打乱了,她夜晚想带殷九霄出门,却被侍女告知,国师要见她。 她纳闷,中午不是刚见过,国师还想让她做什么? 来到重华殿,路雪柔被白衣信徒带到正殿,看见眼前情形,她不敢再往前走。 只见正殿的地面上围着一圈白色的蜡烛,中间有两个蒲团,法净国师坐着其中一个,正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国师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路雪柔想往后退,可信徒却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她站稳之后,发现殿门已经被关上了。 来之前她跟殷九霄约定过,若是危险就喊他一声,他就藏在殿外,肯定会听到的。 但是她此刻弄不清楚国师的意图,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请坐。”法净国师伸手指着对面的蒲团。 路雪柔谨慎地走过去,在蒲团上坐下,两人是面对面的,她抬头望向国师的脸,许是烛光不够亮,他的脸看起来竟是灰色的。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再看一眼,她甚至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灰黑色的斑块。 路雪柔连忙收回目光,却是晚了,国师已然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的脸看。 “你看到了什么?”他没什么情绪地问。 “没,没什么。”路雪柔心下后悔,一时忘了像国师这样的高手,对别人的窥探会很敏感。 国师不知是否看出她在说谎,但他显然心情不错,没有追究。 “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为参神仪式做些准备,从此刻开始,一直到仪式当日,你要在此静心参悟。” “在这?”路雪柔心里不甘愿:“我不能回去参悟吗?”而且后日才是参神仪式,难道她要一直留在这里? 法净国师看着她,阴森森说道:“不能。” 他这是不放心她,想在仪式之前亲自看管她,路雪柔皱了皱眉,作为一个刚被怪物吓破胆,祈求国师保护的人,她不应该拒绝太过。 “那,那我回去拿些东西。”她稍微试探了一句。 法净国师果然摇头:“从此刻开始,你不能离开重华殿一步。” 试探过后,路雪柔乖乖应下:“知道了,我会听您的话。” 庆幸的是,法净国师没有一直盯着她,夜深之后他就离开了正殿。 路雪柔揉着酸疼的腰起来活动,烛光下,她身侧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道影子。 “带你离开。”一向冷淡的声音中明显多出几分愤怒。 殷九霄牵住她的手,走向正殿的大门,路雪柔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动,只好反握住他的手。 “现在走,不就前功尽弃了,他说不定会再弄出一个神女来陷害你。” 殷九霄凝眉冷冷地说:“那就杀了他。” “可我希望哥哥干干净净的,不要再为那些没有做过的事染上污名。”路雪柔眼巴巴望着他,看似在等他决定,却已经温柔地攥紧了他的心神。 殷九霄看着她,心中一暖,名声于他而言早已不重要,若有必要,他还会坐实那些凶恶的名头,他知道就算用真《蛊经》消除了戾气,自己也永远变不回药王谷中的那个少年了。 但如果她爱的是那个少年,他愿意把自己再变成那样,哪怕只是伪装。 他说:“好。” -- 第237页 * 参神仪式这一日终于到来。 天色刚亮,路雪柔就被一群白衣侍女围绕,她们给她梳妆,换上纯白色的法衣,戴上洁白透明的面纱,而后簇拥着她走出重华殿。 殿外,玉清寒站在马车前,天羽山庄的弟子和白衣信徒守卫在不远处,路雪柔被侍女搀扶,即将上车之时,她轻声问玉清寒:“你知不知道夜雪歌去哪了?” 玉清寒眼中闪过不耐:“不是在宫里吗?我也好几日没见她了,你提她作甚,不如想一想参神仪式后,你该何去何从?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他的心思我全知道。” 路雪柔勾起嘴角:“真的吗?” 玉清寒这是在暗示她,只有依附于他才能活下去。 她不知该说男主自信还是蠢,法净国师那样的人,却如此在乎他这个徒弟,几乎有求必应,怎么看都是对他有所谋算。 玉清寒以为她想妥协,正要再说些什么让她服软,但这时信徒已经在催促,路雪柔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进了马车。 男主还真是半点也想不起为他疯魔执着的女主啊,不知夜雪歌若是能看见这一切,会不会后悔呢? 举行仪式的神庙在城门附近,马车被道路两旁过于热情的百姓围住,缓缓前行。路雪柔不免觉得忧虑,这么多人很难顾及,且不知国师手中有多少死蛊,万一他在参神仪式上放出来…… 她悬着一颗心,马车走得再迟缓,还是来到了神庙,路雪柔被侍女扶下马车,无数白衣信徒立在庙前的石阶上,他们的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路雪柔觉得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石头雕成的塑像。 她一步步走上石阶,来到祭台中央,那里立着一座高耸的女子石像,与她十分相像。 路雪柔转过身背对石像,望着祭台下的人,除了白衣信徒,还有晋国的几位重臣,护国寺的高僧以及无数的普通百姓。 传说中一直在沐浴焚香的国君终于出现,跟路雪柔想的不太一样,他没有一点异常,看起来并不像是被国师控制了。 国君站在祭台下方的圆台上,身边站着一身红色道袍的法净国师,两人正在说话。 法净国师每说一句,国君就附和地点头,偶尔向路雪柔投来的目光,都是虔诚而尊敬的。 看来国君真的以为她是神女。这样昏聩的人并不适合做一国君主,路雪柔开始考虑以神女身份让他退位的可能性有多少。 法净国师招手唤了一个信徒上前,低声问道:“别庄可有动静?” 三天前,他也听了传言,殷九霄在杀了上百个江湖正道后,又抓了不少上门寻仇的人,他也因此知道了,殷九霄正在别庄落脚。如此良机,怎能不好好利用?是以他把这场参神仪式的消息传遍了晋国的每一个角落,只等殷九霄前来,成为他棋局中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信徒木然回答:“一切已按照国师大人的吩咐准备妥当。” 法净国师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他筹划多年,只待一刻,就要达成夙愿。 只可惜,殷九霄的武功已经臻至化境,以自己如今的力量,不足以操控他为自己做事,那就只能趁他用炼魂蛊消耗内力之时杀了他。 法净国师向国君行礼,而后走上祭台,来到路雪柔身边。 “仪式开始前,我最后提醒你一句,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和你的家人才能活。”他神色和蔼地说着胁迫之言。 路雪柔瑟缩了一下,仿佛在向他确认,又仿佛在自言自语:“真的能活吗?” 法净国师觉得以她的胆量应该不敢违背自己,冷声威胁了两句,便走下祭台。 在底下围观的百姓看来,国君最信任的,一向有些神通的国师大人,在跟这位凭空出现的神女说话,这代表国师已经认同了路雪柔神女的身份。 四方城少城主的顽劣事迹天都百姓多少有耳闻,他们一时怀疑自己,或许是自己眼拙,看不出笼罩在这位少城主头上的神光。 路雪柔站在祭台上,一下子被这么多人仰望,心里有些许紧张。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城门,昨日殷九霄说他会在那里出现。 古朴的钟声响起,这意味着参神仪式开始了。 国君率领几位重臣虔诚向她叩拜,路雪柔在厚重的法衣下抬起了手,示意国君和各位大臣们起身。紧跟着,是到场参加仪式的信徒以及底下的百姓,路雪柔深吸一口气,继续抬手。 所有人参拜过神女之后,信徒们开始燃香,烟气缭绕下,国师走上祭台下的石阶,眼神中闪烁着恶意,脸上却一片悲悯。 他说:“请神女为晋国卜算国运。” 路雪柔闭上眼睛,聆听四面八方的声音,再睁开时,眼神流露惊恐:“有妖邪祸世。” 这是国师事先教过她的话,因为这句话,国君神色惶然,重臣们满脸担忧,百姓中一阵骚乱。 法净国师的声音中有一丝激动的颤抖:“不知妖邪指得是何人?”他盯着路雪柔的嘴,只要她说出那个名字,他就能够得到一切,到时他要把晋国这片土地变成一个养蛊的容器。国君、官员、百姓,都将成为他制造蛊的养料。 路雪柔没有立刻回答,她又一次抬起手,指尖缓缓划动,最后指向国师。 法净国师意识到不对,但要阻止却已经晚了,因为路雪柔已然开口:“是你啊,国师。” -- 第238页 法净国师眼底阴沉凝聚,面具下的梅花烙印变得扭曲。 “神女,你错了,请再卜算一遍。” 路雪柔听到他用内力传声的威胁:“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我手上,为了殷九霄,你要让他们永远留下来吗?我会将他们都变成你看到的那种怪物。” 她眨了眨眼,毫不畏惧,甚至眉目含笑:“我的卜算结果没错,你就是那个妖邪,如果不杀你,晋国就会灭亡,生灵涂炭,像国师这般悲天悯人的圣人,应该会为了芸芸众生牺牲自己吧。” 她几句话就把国师架上高台,而祭台下围观的百姓就是火把,这本是国师为殷九霄创造的结局,现在却由他自己来承受。 法净国师露出的半张脸狰狞无比:“你在说谎,妖邪分明另有其人,是你与妖邪串通来陷害我。” 他此刻十分后悔,被这女子胆小愚蠢的一面骗过了,以为她很好掌控。 他想让路雪柔成为一把刀,刺进殷九霄的胸膛,逼得殷九霄彻底入魔,但结果却是,这把刀刺向了他。 路雪柔端庄从容地站在祭台中央,没有因他的话而动摇,她对国君和百姓们说:“虽然我是被国师选中的神女,但我不能包庇他,对你们隐瞒他是妖邪的事实,这是神女的责任。” 她义正辞严,台下的百姓们渐渐开始相信她的话,用恐惧怀疑的目光看着国师。 国君见控制不住局面,焦急地说:“国师大人,为了国运,也只能牺牲您了。” 看着国师越发扭曲的神色,路雪柔差点憋不住笑出声,这位笃信神明的国君,也不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他这句话一出口,带得百姓们更加激动。 “请国师为国运牺牲。” “请国师为生灵贡献。” 百姓们齐喊这两句话,法净国师终于明白,这个妖邪之名今日势必要落在他头上了。 想不到,他的计划竟然因为小看路雪柔而功亏一篑。 “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杀了我?”法净国师收起愤怒的神色,平静下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梅花烙印狰狞而艳丽,他身上的红色道袍颜色深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路雪柔冷静地问:“你是祁笙?” 法净国师目光幽幽看着她:“是又如何?” 看见他的脸,祭台下一片哗然,有人嚷道:“看啊,他的脸好可怕,真的像神女说的那样,他是妖怪。” 法净国师,或许此刻更应该叫他祁笙。祁笙面色沉凝,并不在意这些人如何说他。 说吧,尽情地骂他,今日之后,他们都会变成一只蛊,没有思想,没有爱憎,为他所驱。 路雪柔望向城门,不知何时,上方的城楼上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是殷九霄。 发现她的目光,祁笙也回过头,在不绝的骂声中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几乎被他一手创造,一步一步推着走到今天的人。 “殷九霄?”祁笙第一次与这个人面对面,兴奋地仿佛灵魂都在颤栗。 他伸手指向祭台下方:“看看这些人,今日他们要杀我,终有一日他们也要杀你,你我是一样的人,从前你不也经历过这种事吗?你不该希冀他们改变,你该和我一样,毁灭他们。” 殷九霄看向他,眸光冷淡,却无一丝疯狂嗜血之意。 祁笙皱起眉:“你没有练成《蛊经》?” 直到亲眼见到这个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是他太过相信《蛊经》的诱惑。 “不可能,我将它送到你面前,你怎会忍住不练?” 他以为对于变强的渴求,没有人可以抵抗。 但殷九霄偏偏做到了。 他看向路雪柔,恍然大悟:“是这个女人,为了她你竟甘愿止步于此。” 谁知路雪柔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说道:“没有止步哦,他练成了的。只是和你不一样,他练的是真的《蛊经》,而你练的是假的。” “你在说什么?”祁笙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句笑话,他不敢深想女子的话,只把这些当做攻心之言。 路雪柔啧啧两声:“你不信啊,和我家哥哥打一架你就知道了,你被骗了,真可怜啊。”她言语带笑,分明没有半点可怜之意。 祁笙开始怀疑自己。 “不会的,我练的不是《蛊经》会是什么?”他几近疯魔,问路雪柔,也是在自问。 路雪柔毫不留情:“那天我在你脸上见到了灰斑,老谷主曾言,假《蛊经》练成的结果就是走向毁灭,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祁笙目眦欲裂,他用手抠自己的头,癫狂道:“你骗我,那老东西在骗我,蛊经就是蛊经,哪有真假?我练成了,他说我天赋不够,我却练成了,至于那些对身体的影响,只不过是小事,我有办法,只要给自己换一副身体就好。” 此刻玉清寒正要上前关心他:“师父,您没事吧?” 祁笙的手从头上拿下来,搭在他肩上,眼神中皆是贪婪,这就是他为自己寻找到的躯体,只要承载了他的内力,这个人就会彻底变成他。 “我祁笙,不会消亡。” 玉清寒被他的眼神吓得不住往后退,但却发现自己的腿无法移动,浑身的内力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运转。 这是,师父教给他的心法?可他明明没有顺着口诀运转内力,为何内力却自行运转了? -- 第239页 “师父,为什么?” 玉清寒注定得不到回答,庞大的内力顺着祁笙的手疯狂地流窜进他的身体,他感觉浑身筋脉都被这股力量填满,饱胀,但同时也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内力乃至神思都在渐渐抽离。 片刻的功夫,祁笙如同失去生命的木偶,脸上灰白起皮,眼中失去光彩,红色道袍罩在枯瘦的身体上,甚至有几分滑稽。 反观玉清寒,他睁开眼睛,容光焕发,看着自己的手,激动说道:“《蛊经》之中果真有永生的办法,我成功了。”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换掉那副苍老腐败的躯壳,让他的内力提升了一倍,如今就算与殷九霄正面为敌,他也无需畏惧。 “殷九霄,若你愿意为我所用,我可以留你性命,甚至是这个女人,我也可以放了她。”玉清寒此时说话的语气与祁笙完全一致。 殷九霄并未因此而改变态度,他冷漠道:“休想。” 路雪柔在一旁已然看蒙了,难道真有一种方法,能让两个人交换身体? 可这不对啊,如果祁笙跟玉清寒交换了身体,那么玉清寒此刻理应在祁笙的身体里,可祁笙的身体已经变得像干尸一样,所以玉清寒换过去就死了? 她实在想不通,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自称换了身体的祁笙已经轻功跃起,直冲城楼上的殷九霄而去。 路雪柔被沉重的神女法衣绊住脚步,只能站在祭台上喊:“哥哥小心啊。” 高手对决,根本就没有帮忙的余地,其他人只能围观,城楼上那两个人身法快得只剩两道虚影。 路雪柔什么也看不清,站在原地干着急,直到有人跳上祭台,撕开了她身上的法衣。 她脱下厚重的衣物,露出里面轻便的衣裙,朝那人道谢:“月长老,多亏你来的及时,宫里怎么样了?” 月青璃带她躲避围攻上来的白衣信徒,两人一起跳上了附近一处民居的屋顶,她才回答:“我和陈显进宫去救人,后来又遇到禄王,他带我们从密道出宫,陈显和你的家人在一起,他们很安全。” 路雪柔心里没了挂碍,紧张地看向城楼上方。 “我什么也看不到,月长老你呢?” 月青璃皱眉看了一会儿,摇头:“我也看不清楚,想必宫主内力又进境不少。” 此刻,城楼上方,风完全消失了,两道残影落下,殷九霄和换了壳子的祁笙各自站在一边,明明没有像之前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的交手,但气氛却更为紧张。 他们看着彼此,浑身上下连一根发丝都保持不动。 路雪柔茫然地问:“他们在干嘛?” 月青璃道:“我从前听一位前辈说起,武功达到一定境界,可以用意念对敌,至于何时分出胜负,要看两个人之间的内力差距,先动的那个人必定会输,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路雪柔越听越害怕,眼睛不敢离开殷九霄,生怕是他先动了。 幸而没过多久,是祁笙先支撑不住从城楼上摔下去。 “赢啦!”两人忍不住拍手庆祝。 而祁笙在跌落之时拼尽最后的内力对着虚空开口,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路雪柔脸色惊变:“糟糕,他在命令那些药人。” 祁笙现在的表现就与他在暗牢中面对活蛊时一样。 “快阻止他。”可惜路雪柔这句话仍是慢了,祁笙落地时满脸狞笑,浑然不顾自己摔得四分五裂的身体,他听到了活蛊的回应,而在这天都城里,还有几百个死蛊,它们都在朝自己赶来。 “我不会输。”祁笙仿佛听到药人的撕扯抓挠之声,他睁大眼睛想看到这座城被屠戮殆尽,成为血狱,然而终究是差了那一口气。 天赋,无法逾越。 他躺在城门下,仰望高处那个恍若神明的人,渐渐没了气息。 浑身染满黑血的药人大军出现在天都城各处,几个可怕的活蛊在最前方,数百个死蛊紧随其后,它们互相撕咬,同时也寻找着一切活人的气息。 仿若书中的结局重现,路雪柔遍体生寒,但她庆幸的是,此刻天都百姓都在祭台这边。 “哥哥。”她看着城门上的人,无声张了张口。 殷九霄轻轻颔首,他不会让她为这些事忧愁。 药人大军往城门聚集,就在它们到达城下之时,周围忽然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药人罩在网中。 扯住大网的是石景澜和魔宫弟子,他们身上都穿着能隔绝毒液的蚕丝罩衣。 而在他们扯住网的同时,城门上的殷九霄以指尖划破手掌,极寒内力包裹血气,化成一片片冰晶,被他一掌送至城门下。 冰晶飞至网中,碰到那些药人身上,很快就融化了。 神奇的一幕发生,药人身上的紫黑色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杀戮的意识被抽离,他们重新变成一个个将死的尸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平和死去。 原来他血中的毒可以克制药人身上的毒,路雪柔缓缓松了口气。 她看向站在城楼上的人,殷九霄正望着城下,面上无悲无喜,一面是修罗,一面是神明。 他此刻的神情和书中的大反派殷九霄一样,却也永远都不可能一样。 因为,他还有她。 路雪柔向他招了招手。 殷九霄淡漠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柔。 -- 第240页 (正文完) 第108章 番外 全文完 一场混乱之后, 天都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安定。 神庙参神那一日,国君、官员和百姓都见识了法净国师的疯狂和恶毒,由此他们对神女更是深信不疑。乱象过后, 路雪柔安抚百姓,并且劝那位一心向神的国君退位,由禄王来继任国君之位。 曾经辉煌一时的天羽山庄彻底覆灭, 跟随玉清寒和国师作乱的弟子都被关进天牢,庄主玉修风虽然被玉清寒架空囚禁, 但从前也是恶行累累, 被关进专门看押特殊犯人的地牢。天羽山庄这棵大树一倒, 依附于它的门派自然也跟着散了, 江湖重归于平静。 从神庙离开后, 路雪柔和殷九霄陪同禄王一同回宫,顺便解开了那些宫人身上的摄魂术, 无双城城主秦尚和少城主秦少卿都被治罪,禄王作为新任国君派遣禁军去捉拿这两人到天都受罚, 并且选出可信的官员来暂代无双城城主之位。 路雪柔和殷九霄出宫的路上,又经过重华殿, 此刻重华殿内外都由禁军看守, 路雪柔远远地看一眼,正要离开, 却见禁军从里面拖出一个人,那人一身脏乱, 形容像乞丐一样,正是她的好父亲路观元。 路观元一见她,立刻开始挣扎:“放开我,我是四方城的城主, 我是冤枉的,那是我女儿,她可以为我作证,我真是冤枉的。” 禁军知道新任国君也很看重路雪柔这位神女,一时犹豫,就被路观元给挣脱了。路观元连滚带爬地朝路雪柔跑过来,几乎是扑到她面前,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去扯她的手,然而路雪柔反应飞快,连忙躲到殷九霄身后。 路观元抓了个空,跌倒在地,险些磕掉了牙,他抬起头看向脸上带着生疏和厌恶的女儿,心里有些慌,从前这个女儿虽然不着调,却很怕他,常常讨好他,但如今,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她变了,还是那张脸,但性子却截然不同,四方城那些曾经不看好她继承城主之位的老臣也都转变了看法,一夜之间,自己这个城主就被她逼得只能自请退位,还被庞氏那个毒妇关起来。 路观元藏起心里的恨意,他眼下要做的是要哄住这个女儿,让她救自己,以后再想办法把属于自己的权势拿回来。 “女儿,为父是想先脱身,再救你母亲和外公,谁知竟被那个逆女关到这里,受尽折磨,你快些跟国君说一声,放为父出去,为父还要去看看你母亲,她没受惊吓吧?” 路观元说完满心期待,女儿再怎么变也是他的骨血,路雪柔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然而,路雪柔却笑眯眯地朝禁军招手:“作为神女,我怎么能包庇亲生父亲,请禀告国君,一定要重重惩治,不用顾及我的颜面。” 禁军顿时肃然起敬,觉得神女果真毫无私心,连生父都不网开一面。 路观元难以置信:“我可是你亲生父亲,你竟让他们抓我?” 路雪柔看着他被禁军押起来,满脸的义正辞严:“就算是父亲也不能触犯晋国刑律,父亲放心去吧,女儿等你回来。”其实她想偷偷跟新君说,最好关他一辈子,永远别放他出来。 禁军带人离开,路雪柔继续往宫门的方向走,却发现殷九霄没有跟上来,他还留在原地,低头思索着什么。 “哥哥,怎么了?”路雪柔回过头看他,从城楼上下来后,他似乎一直都在出神。 殷九霄抬头朝她望来,神色犹豫。 路雪柔疑惑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殷九霄摇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不想说,自己也没法逼问,路雪柔只好先压下心头的疑问,笑着说:“那我们出宫吧,我娘他们还等着呢。” “好。”殷九霄牵住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 他们离开皇宫,来到天都城最大的那家庞氏客栈,魔宫的人和庞家的人都暂时在这里安顿。 庞氏见到女儿一直紧皱的眉终于松下,上下打量,确定她没受伤,这才有了笑容,她见到殷九霄,心里也是极为满意这个女婿,听月长老说,这个女婿待她的柔柔极好,而且一直护着柔柔,庞氏一直害怕自己有个什么万一,没人保护女儿,现下终于放心了。 殷九霄罕见地没摆出那副能把人冻上的神情,他从容平静地接受庞氏的打量,唤了她一声:“岳母。” 庞氏心里高兴,拉着女儿悄声说:“女婿看着性子冷,人品却不错,相貌也好,你们要好好相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娘亲自给你操办如何?” 路雪柔脸红红的,拉着庞氏回房,故意岔开话题:“娘啊,刚才我在宫里看见父亲……” 她把见到路观元的情形对庞氏说了,庞氏显然已经彻底不在意,说道:“大喜的日子,提他作甚,晦气。” 路雪柔笑着赔不是,说再也不提了。 晚上,所有人聚在一个房间吃饭,外公庞振难得清醒,一直在跟月长老说话,路雪柔凑过去,发现两人之间气氛还挺融洽,便问:“外公,你和月长老认识?” 庞振偏过头笑,月长老难得害羞,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师父要我下山去偷一件宝物,那宝物就在你外公手里,我用了很多办法都偷不到,担心师父惩罚,就在你外公院子里哭,你外公听见我的哭声,就出来把宝物给我了。我本想回去复命后再来感谢他,结果师门生变,我也受了些伤,就去投靠魔宫了,这么多年也无缘再见你外公,同他道一声谢。” -- 第241页 路雪柔想起来两人初次在船上遇到的情景,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开始就要看我身上的庞氏玉牌,原来是这么多年对我外公念念不忘啊。” 月青璃赦然低头,庞振瞪她:“越说越不像话,我这外孙女被我宠坏了,你别介意。”后一句是对月长老说的。 路雪柔看见月长老羞红的脸,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道:“唉,月长老,外婆走得早,我外公一个人又要忙着经商又要照顾我娘,他真是不容易,你说对不对?” 月青璃仔细听着,眼中有着很明显的心疼。 “如今外公老了,因为年轻时操劳,身体也不好,我听说月长老擅长保养之道,要不这次就让我外公跟着你回去,你也教教他。” 月青璃听到这已经明白她的心思,自然立刻就同意了,而外公庞振小小地别扭一会儿,也松了口,路雪柔觉得自己可能会促成一件好事,心情美妙地回到殷九霄身边。 一顿团圆饭和乐融融,饭后众人各自回到房间,路雪柔从早到晚折腾了一天,疲累至极,沐浴后便睡下,殷九霄却仰躺着,听着身侧安稳的呼吸声,无法入眠。 在与祁笙对决之时,他倾注全部精神,闭上眼睛后,他脑海中拥有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告诉他,在天阴山决斗之后,他会杀很多人,会练成假的《蛊经》,会如祁笙所愿,制造出很多药人毁灭世界。 在那些记忆里,他像是被创造出来的冰冷杀器,没有人类的情绪,只有杀戮。最奇怪的是,那段记忆中的路雪柔却不是如今的样子,她好似变了一个人。 殷九霄想不明白,他白日里几次想问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是以一直闷在心里。 他本以为今夜注定无眠,谁知闭上眼睛后他却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空间。在那里,周身都是白雾,而后面前骤起光亮,出现一本书。 他难以自禁翻开书页,看见许多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场景,书翻至最后,他恍然明白,自己正是这本书中的大反派殷九霄。 书中殷九霄的出身以及少时的经历和他都对得上,唯独从天阴山决斗开始,他的经历开始与书中剧情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这一切的根源,就在路雪柔身上。 殷九霄合上书,听见虚空里的一声叹息:“你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他冷漠问:“你是谁?” 那声音顿了顿,才回答:“我是这本书被创造出来的一道意志,你可以叫我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信,似乎以为他会好奇问它这世界的真相,但殷九霄却不关心别的,只是问:“那她呢?” 他目光所及,书页再一次翻开,路雪柔的名字跃然于眼前。 殷九霄冷峻的目光转为温柔,她的行事以及性情都跟书中的人不同,她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突然闯入这个世界的灵魂,那么鲜活,那么温暖。 世界意志看到那个名字,已经知道他言下之意,按理说,这个世界没有崩塌,即使男女主死亡也在照常发展,它和路雪柔的约定也就完成了,接下来它应该把路雪柔送回她本来的世界才对。 要不要告诉殷九霄真相呢?它只是有所犹豫,那个男人已经冰冷地望了过来。 世界意志哪怕没有形体,也觉得自己在发抖,毕竟它可是真实的看着自己寄托的这个世界被男人毁灭了一次。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也叫路雪柔,二十岁,相貌与这个世界的路雪柔一模一样。”世界意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殷九霄。 殷九霄却不满足,仍是问:“你还隐瞒了什么?” 世界意志一阵心虚,小声反驳:“这,这是与路姑娘的约定,不能……” “嗯?”殷九霄淡淡出声。 它立刻改口:“是这样的,路姑娘答应我扭转这个世界崩溃的结局,不让你产生毁灭这个世界的念头,当一切结束后,我会送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世界意志怂怂的想,就算它泄露了约定的内容,路雪柔也不能全怪它,都是她男人的错。 殷九霄眼中晦暗一片,低声重复:“送她,回去?” 世界意志不知道他的想法,不敢贸然接话,过了许久,殷九霄似乎终于有所决断,他声音幽冷,仿佛自言自语:“若是如此,不如毁灭。”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世界意志都想打盹了,忽然听到这句话,吓得立刻清醒:“不不不,不能毁灭,这样吧,我答应你,不送她走了,条件是你必须保证这个世界继续存在。” 它忐忑地等着,最后终于看到男人弯起嘴角:“一言为定。” * 翌日,路雪柔在和庞氏商量离开天都的日期,庞氏惦记着要给她办婚礼,催她早点去跟新任国君辞行,她也觉得留在天都没什么意思,便决定进宫跟国君说一说离开的事。 哪知她刚下楼,月青璃就神神秘秘地拉她到边上,说起一件事:“夫人,城外别庄那些江湖人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 路雪柔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那里还关着几百号江湖正道呢,她和殷九霄一走,只剩下魔宫弟子,万一处理不当,容易惹出麻烦。 “这样吧,我和你们宫主去别庄走一趟。” 至于跟国君辞行倒是不急,可以从别庄回来再去。 路雪柔就要转身上楼去找殷九霄,但她察觉到月青璃脸上带了点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便问:“月长老,还有别的事?” -- 第242页 月青璃犹豫道:“宫主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早上为这事去找他,他跟我说两个字,杀了。” “什么?你没听错吧。”路雪柔不敢相信,她觉得殷九霄没有经历过书中后期那些事,又没有去练假《蛊经》,应该不会再有那么重的杀气和戾气,他怎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呢? 月青璃也不敢确定,说道:“夫人别急,当时我在门外,许是听岔了意思,但我实在是害怕,这才来找你。” 路雪柔的心揪了起来,按说她已经完成了跟世界意志的约定,但那道声音一直没有来找她,会不会是她根本没有完成任务,殷九霄还是这个世界危险的根源?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且脑子里浮现各种不好的结果,最后狠狠晃了晃脑袋,才重新冷静下来。 说不定就是月长老听错了! 再说,就算殷九霄还是很危险,她也可以守着他,慢慢改变他的想法,曾经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但现在哪怕因为这个任务一辈子留在书中,陪伴殷九霄,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用过早饭,路雪柔便跟殷九霄出发去别庄,一路上,她暗暗观察身边的男人,他仍是冷淡的,漠然的,唯有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全是温柔和专注。 自从他们在一起,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己要做的事他全都支持,就连让他去救曾经辱骂过他的人,他也没有半分犹豫和不快,但是那些羞辱和伤害,他真的都不在意了吗? 路雪柔悄悄覆上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眸问:“哥哥,你心中可还有恨?” 那双深渊一样的眸子里激不起半点波澜,没有任何情绪。 路雪柔的心悬了起来,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殷九霄或许根本没有把那些人当做是人,所以才会连最简单的好恶都没有,若是当做物件,岂不是随意毁灭?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慌乱。 却不知殷九霄正看着她,幽深如渊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到了别庄,路雪柔恍惚地下了马车,和殷九霄一起来到后院,陈显已经吩咐弟子把各个厢房里的人带出来,这些人都中了睡眠散,如今武功尚未恢复,连脚都是软的,但他们却还敢对着殷九霄叫嚣。 “魔头,本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却不想都是骗人的,你休想我等归附魔门,要杀便杀吧,给个痛快。” “这些邪门歪道只会用卑鄙奸计,也不知给我等下了什么毒,身上竟然一丝力气也无,否则我定要一剑刺穿这魔头的胸膛。” 说话的这两人都是大门派的长老,他们在正道中是名声响亮的前辈,自然带起很多人开口附和。群情激愤下,只有以无方大师为首的那些人没有说话,但他们看向殷九霄的目光中也是十分怀疑。 那一晚药人来袭,的确是殷九霄忽然出现冰封了药人,救了他们的性命,但奇怪的是,殷九霄却又打了他们一掌。 殷九霄究竟是何意,谁也不敢下定论,他们如今不开口,已经是顾念救命之恩。 在这些声讨之中,陈显硬着头皮开口:“宫主,该如何处置他们,若是直接放了,恐怕会有无尽的麻烦。” 殷九霄听着那些不断的骂声,眉目冰冷,冷然开口:“杀了吧。” 路雪柔先是懵了一瞬,而后震惊地看向男人,发现他神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心里突突地跳。 他是认真的! 那双冰冷漠然的眸中已经染上凶戾,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底下那些人却还在拱火:“魔头,你有种杀了我们。” “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却也有真怕死的,姚道士颤抖的声音被这些人淹没。 “我,我不想死啊,与我和我师叔无关啊,殷宫主手下留情。” 幻月道长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众人心情不一,等着死亡降临,却在这时,他们都看到魔头身边那个美貌娇小的姑娘上前一步,站在魔头面前,用柔弱的身躯挡住他们。 “哥哥,你别杀他们,不值得的。”路雪柔抓住男人抬起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掌心。 殷九霄目光微动,渐渐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他柔声问:“你要救他们?” 路雪柔轻轻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中含着一丝无奈:“罢了,只要是你说的话,我有哪一次没有依从,只是,不许离开我。” 或许只有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才能留住她,但他也甘愿背负。 路雪柔听了他的话心神微松,用力抓着他的手:“我永远不会离开哥哥的。” 看来她想感化殷九霄没个几年十几年是不会成功的,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但转念一想,她也不必担心会被世界意志带回自己的世界,这也是一件好事。 院子里的江湖正道们都惊诧不已,路雪柔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牺牲自我拯救无辜,以身饲魔,这竟然是一个柔弱女子做出来的事,真是大大的义举啊。 直到被魔宫弟子赶出别庄,他们仍是心里触动,有些上了年纪的前辈,想到家中有跟路雪柔差不多大的女儿孙女,甚至忍不住垂泪。 而路雪柔看着他们边哭边走,有些茫然地问:“是不是重获自由喜极而泣了?” -- 第243页 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离开天都的路上,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本来这些江湖正道只以为她是普通的姑娘,但在见了神女雕像后,他们悟了。 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的神女啊,她勇敢无畏,愿以身饲魔来换得天下安稳,他们作为被拯救的人,应该日日焚香供奉神女,为神女祈福,早日摆脱魔头的纠缠。 等路雪柔回到四方城,看着城中百姓哭着来迎接她,她知道缘由后,再想解释也晚了,只能听之任之。 * 接连再四方城和魔宫举办过两场婚礼,日子总算是清闲下来,但路雪柔却不敢彻底放松,她恨不能一天到晚跟着殷九霄,晚上闭上眼睛也得抱着他的腰,枕着他手臂,怕的是他趁自己不注意,又萌生了杀心。 其实大多时候殷九霄都很平静,但就是总有那不自量力的正道门派找上门来招惹,每当这个时候,殷九霄便有了理由去灭人家的门。 有一次路雪柔没看住他,赶过去的时候,见他已经一掌轰掉了一个小门派的半个山头,幸而那天小门派有什么活动,长老和弟子们都不在山中,这才躲过一劫。 从那之后,路雪柔一步都不敢离开他。 而且每次殷九霄要出门,她都找各种理由,一会儿说自己头疼,一会儿说自己肚子疼,总之就是小病不断,靠着这个方法,她能把殷九霄留在家里长达半年。 这一天,又有一个门派在四方城外大肆辱骂,路雪柔一想,自己这身上能疼的地方都要疼遍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找月长老取经。 月青璃给她出了一个主意,附在她耳边说完,路雪柔愣住了。 “这,这能行吗?” 月青璃胸有成竹道:“行啊,怎么不行?这说不准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呢,给宫主找点事情做,他就分不出精力去计较那些人了。” 路雪柔一想也有道理,只不过这也不是她自己就能办成的事啊,总不能撒谎骗他,他那一身的本事,立马就会露馅的。 眼下还有更发愁的,她在房间门口堵住殷九霄,他带着沉渊刀,似乎要出去。 路雪柔绞尽脑汁想借口,不知怎地,想到月长老的建议就开始走神。 而在她走神时,男人已经悄然靠近,垂首看着她。 “今日又是哪里难受?” 路雪柔支支吾吾:“啊,头疼,不,不对,是胸口不舒服。” 毫无防备,男人伸手贴上她平坦的小腹,温柔轻抚:“不是这里难受?” “啊,啊?”路雪柔一脸懵然。 不会吧,难道他听见自己跟月长老密谋了? 她紧张极了,却听见殷九霄说:“夫人大可放心,这一年之内,我绝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 “啊?为什么?”她仍是傻乎乎地问。 殷九霄低笑一声,只好把她抱在怀里,用着极尽呵护的态度:“你有了我们的骨肉,竟丝毫不知?” 她这次真是彻底傻住了。 不过月长老说得对,她终于一劳永逸,找到了能把殷九霄一直留在家里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