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NP 远古 母系)》 第一章捡男人(H) 部落里最近来了一个男人。 他是突然出现在姜水旁的。女女当时正在和阿夏办事,阿夏趁她洗澡时抱了上来,她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猛兽。 阿夏从水里钻出头来,冲她得意一笑,露出尖锐的虎牙。他把她带到岸边。女女还没穿衣服就被他推倒在草丛里,草叶刮过她赤裸的肌肤带来一阵麻痒,她昂着头让他吮吸她的胸脯,双腿分开接纳他进入,似喜似泣地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她更喜欢后入的姿势,那样插得更深,可以刺激她的感官。虽然阿夏是部落里公认最好看的男人之一。 阿夏皮肤黝黑,眼睛明亮,牙齿整齐锋利,更重要的是,他身材伟岸,肌肉魁梧,敏捷的四肢让他每天都能捕得猎物,也可以在此刻轻而易举地将女女托举起来,抱在身上律动。 他一边耸动胯骨,一边仰头寻女女的嘴。他刚刚吃了肉,嘴里还有肉香,想和女女分享。 女女嫌弃地拍开他的脸,被他用力顶了一下,失神之际被他飞快地啄了一口。他还想把舌头伸进来,女女想后退躲闪,但身子挂在他身上,全身的支力点就在下半身那一处,还动来动去的不稳当,她怕掉下去,只好不情不愿让他亲了一会儿。 这也是她喜欢后入的原因之一:她不喜欢和别人亲嘴。 虽然阿夏的嘴很干净,不像有的男人那样牙都烂了满口酸臭,但她不喜欢吃别人嘴里的肉,即使没有肉、光是肉味也不行。因为她不喜欢吃肉,这一点让她在部落里显得格格不入——没有人会不喜欢吃肉,就连天生的傻子残缺也不会拒绝肉,食肉是人的本能,只有女女不喜欢,所以她比别人都要瘦一些。 没办法,她觉得肉好腥,烤熟以后稍微好一些,部落里有些人是直接吃生肉的,她有一次甚至看见他们将一头死去多时的鹿爬满虫子的肚子给吞下去了!冲天的臭味混合着密密麻麻蠕动的白虫带来巨大的冲击,她差点没吐出来。 这不是好事,阿母说她是小时候吃草和果子吃习惯了,现在也天天有肉吃,所以不知道肉的珍贵,等哪天饿一顿就知道了。 但她到现在也没舍得饿她。更何况,除了阿母,每天还有包括阿夏在内的好多男人会给她送肉吃。因为他们都想和她交配[1]。 女女虽然不爱吃肉导致身材瘦削,不爱劳动导致皮肤白皙,各方面都与部落推崇的审美背道而驰,但好在她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蛋:她的头发乌黑茂密,象征着蓬勃的生机,眼睛炯炯有神,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嘴唇殷红丰润,牙齿洁白整齐。除了身材与肤色之外,哪里都很符合美人的标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族长母亲。 这让所有的怪异都变成特立独行,她也成了部落里独一份的气质美人。 阿夏边走边动,每当女女觉得自己要被他颠下来了,他又会一个用力把她托起来,那双黝黑有力的手就牢牢抓着她的屁股,给她带来微弱的安全感。 先支撑不住的是女女,虽然阿夏的手臂很有力,但她的手臂和大腿好累,需要牢牢缚着他的脖颈,夹住他的腰身,没一会儿她就双腿打颤了,用手去扯他的耳玦。 阿夏不怕疼,反而轻笑起来,用虎牙轻轻磨她光滑的肩头,含糊不清地说:“要是被阿母知道,你又要挨骂了。” 阿母才舍不得骂我,女女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气,不接他的话。阿夏把她小心地放到地上,亲了亲她因为动情而泛红的脸颊,让她扶着一块石头,从背后进入她,二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阿夏诱哄她:“明天跟我一起去打猎吧,我会保护你的。” 女女转开头,却看见不远处的草丛有异样的动静,此刻天朗气清,一丝风也无,她立刻扭动身子提醒道:“有蛇!” 阿夏被她猛地一夹,猝不及防射了出来。他退出身子,精液淅淅沥沥地从她的股缝滴落下来,却谁也顾不上擦。 有蛇的惊喜冲淡了被打断好事的不满,阿夏没有带武器也丝毫不惧,轻手轻脚地往那里走。想起蛇肉的鲜美,他舔了舔嘴唇。 女女在原地等他,却听阿夏叫了一声,退后几步,观察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女女好奇地跟上他,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不是蛇,而是一个人。 看体型,应该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面朝下趴着,不管他们怎么呼喊都一动不动,女女怀疑他可能会把自己活活憋死在土壤里,于是从不远处捡来树枝拨弄他的身子。太粗的树枝插不进他的胸膛那面,太细的树枝又直接断成几节。 真是个难搞的麻烦。女女对这个尚未见面的陌生人有了初步印象。 阿夏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他的头发很短,但又不像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样稀少,而是一种非常古怪的造型:两边和靠近脖子下方的地方特别短,其他地方稍微长一些,最奇怪的是额头上还留了一些头发。 只有罪人会被割掉头发,但女女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割发……他是罪人吗? 阿夏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下方,过了一会儿说:“还活着,快死了。”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阿夏把他翻过身来,女女就看清了他的全貌。他的脸被泥土遮挡,双眼紧紧闭着,只能从缝隙中看出他也拥有白皙的皮肤。他穿的衣服很奇怪,样式怪异不说,材质也软塌塌的,看起来既不能防身,也不能保暖。当然,现在是夏天,衣服清凉一点也没关系,但他那件短短的衣服明显不容易脱——女女甚至看不出来应该要怎么脱!大夏天的,他的下半身也被两条类似的布料全部包裹住,不嫌热也就算了,竟然连下体也没有露出来,这让女女怀疑他要怎么尿尿、交配——难道这种时候还要专门把下裳[2]脱下来吗? 阿夏把他全身摸了一遍,从他下半身那古怪的布料里掏出一块石头……或许不是石头,是一块四四方方、又扁又长的东西,阿夏用嘴咬了咬,没咬动。 “怎么办?”他问女女。 女女把他带回了部落。阿夏帮她把人扛回来,本来是想扔到空地上,但女女让他把人放到她的屋子里。阿夏不放心,女女就当着他的面把男人的手脚捆上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女女在水缸里把布浸湿后往他脸上一抹,露出了男人的面貌。说是男人可能还为时尚早,他的五官更贴近少年,估计和她差不多大。四肢修长白皙,说明脸色不止是苍白,而是本来就白;女女掰开他的嘴唇,用手指抚摸他的牙齿,一颗颗长得整整齐齐,说明他营养很好,不愁吃喝;摸摸他的头发,干净蓬松,没有虱子;再捏捏他的手臂,只有一点点肌肉,倒是大腿的肉比较紧实,一会儿可得把绳子绑得更紧些,省得他跑了;最后,她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和脸蛋一样细腻娇嫩,只有右手食指有个茧,明显没有做过重活。 这一切都昭示着他的地位可能和她差不多,估计性情也和她一样懒散,唯一的区别是她没有犯罪。 女女若有所思地摸着他圆润的耳垂——他没有穿耳。哪个部落的人不穿耳? 这么一看才发现他还挺好看的,容貌清秀,和她一样,除了身材和肤色没有什么不好……等等,他不会是个女人吧? 部落里有些女人生得比男人还高大呢,如果营养好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下体遮起来呢?女女狐疑地把手伸进他的衣裳,摸到了多出来的肉,软软弹弹的触感很好,她忍不住捏了两下,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哦,他醒了。 王瑾瑜一抬眼,就撞进了一泓清泉,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眸,不由得愣了愣,随即蔓延开的是周身密密麻麻仿佛被卡车一寸寸碾过骨头的痛,他想捂住头,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绑缚住扔在地上,而且这个地还是泥土地,他都能闻见土壤的味道!而那个女生好整以暇地蹲在他面前,像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看他,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身上。 女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配合地捏了捏手中的蛋蛋,然后她就感到手里的肉团变得坚硬而肿胀,尺寸还挺可观。女女挑了挑眉,却见那少年再次猛地咳嗽起来,咳到眼睛里都泛出泪花,然后晕了过去。 * [1]“交配”原指动物间的性交。文中角色性行为更偏向于动物性,只为解决生理需求,故在这类语境下使用该词,非笔误。 [2]指王瑾瑜穿的裤子。 * 文中的地名、氏族等等都是出于好听取的,架空设定,是用作者贫瘠的想象力构造的世界,和真实历史无关哈。如果逻辑出问题,是因为作者大脑发育不完全导致智商太低,先在这里认错了! 开坑啦,想写点刺激的,加油! -- γúsんúщú.ònê 关于一些质疑的回应和 看到评论区的质疑,关于文案、关于平等、关于母系父系交替,可以理解,毕竟我们都被男权压制几千年,我能理解姐妹的气愤。 为免误会,我还是解释一下。如果没有耐心看下文,那就当作设定如此,我后续或许会在正文里侧面解释一下。 第一,作为一个文字创作者,我希望小说的内容就限在小说内讨论,因为很多情节、设定不是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虽然我说要放飞,但也不是那种彻底放飞……至少要符合我自己的逻辑,也有一些情节就是为了推动剧情而产生的,我只是描述一件事情的存在,而不是说我支持这件事情。比如说我设定一个杀人世界,不代表我喜欢杀人……小说世界的逻辑、角色行为、剧情设置,都不能代表作者意志。 如果要问作者是什么立场,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本人坚定支持女权主义,我也不和女性割席,评论区的仙女都是我的好姐妹。哦对了,读者有一点没说错:我确实是女性。虽然这好像和前文无关…… 另外,坦qiao诚qiao说,男主设定全处,其实是有些偏离背景的(我会尽量把它合理化),相信从这一点应该也能窥见我的偏好……而出于对女性群体的喜爱,我甚至给女主角起名叫“女女”。 第二,为什么要在母系社会里加入平等元素?文案说的是“男女相对平等”,我可能没有表述清楚,这个“平等”是与真正的女尊文相对比,而不是说男女地位真的平等。实际上,女性地位略高于男性,氏族以母系亲缘为核心生活,男性属于从属地位,但二者并没有互相压制的概念。这一点在下文详细阐述。 第叁,为什么要设定在母系与父系的交替时期?其实我想写的是父系氏族挑战母系社会,不是和平的“过渡”。母系氏族当然也会反抗。因为我想写刺激一点的东西,就选择了这一段冲突时期。这个涉及剧透,就不多说了。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第四,为什么要设定母系社会却非女尊女强?这个设定不是出自我的喜好,而是用我未发育完全的大脑推断出来的,逻辑如下:母系社会时生产力低下,人的食物主要靠采摘果实、种植粮食和狩猎获得,没有财产积累,没有继承问题,没有出现阶级分化,就没有争端,整体比较和谐。 这个时期,女性负责耕种,男性负责狩猎,而狩猎不一定成功且有危险,所以人的主要粮食靠女性耕作获得。如此,女性地位就会比较高一些,但不会高太多,因为大家根本没有打打杀杀征服谁奴役谁的概念,都在忙着活着。而且如果真要打起来,武力上女性还是处于弱势地位——当然,男性没有必要为了不存在的财产继承制度杀掉提供主要口粮的女性,这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他们也压根想不到这一点,因为资本还没积累。 所以这个时期,氏族是围绕母系亲缘生活,女性负责最重要的两项工作:生产主食、人类繁衍,男性负责狩猎、防御。客观上,不是谁压制谁的地位,是一个相对重要、一个类似辅助的地位;主观上,二者也都没有压制对方的动机。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暂时符合我自己的逻辑。 其实我开文时特意避开了“女尊”“女强”之类的标签,而选用了“母系”这样一个相对“平和”的客观描述,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争议…… 我本人也喜欢看女强文,但每个人对“女强”的定义不同。在我个人看来,女主角至少要独立自主,为了避免陷入“征服男主角就征服全世界”的争议,女主最好不要依靠男主哪怕一次,而“依靠”的定义也很暧昧。互相帮助算依靠吗?在他人的帮助下成长但那人正好是男朋友算依靠吗?我也无法厘清。 而在这篇文里,我最想写的就是现代文明和洪荒时代的冲突与融合,尤其是思想的碰撞。所以女主角肯定会从男一号身上得到一些(除了身体之外的)东西,推动她进步,当然,男一号也会从她身上得到、学到很多。 其他男主也会在物理上保护女主,这不是出于玛丽苏,而是一种社会分工,这个时代就是男性来防御敌人。但是由于女主角与几位男性的亲密关系,很容易被误解为玛丽苏内核。 除此之外,女主角也长期依靠付出肉体而获得肉类食物,依靠母亲获得粮食和社会地位——我认为在本文语境中,前者也是一种社会分工,而后者会改正。 总之,为了避嫌,加上我也深感自己的笔力不足以支撑想法,所以我无法说这是一篇“女强文”,以免玷污女强的崇高意义。而它也确实不是。 第五,文案没有提到女主但正文是女主视角?文案有女主啊,就是最后一句。我是觉得这样写比较神秘、刺激,而且穿越者的身份比较好代入……好吧,如果你觉得不行,那就是我水平不行……建议把这个菜鸡作者拖出去斩首ORZ 第六,结局会是母系被父系取代吗?不会,至少在这篇文里,直到女主去世,她的氏族都不会转化为父系社会。至于解决办法,我还没想出来……我一定可以想出来的,加油,海小可! 哦,如果我最终没想出来,随便扯了一个办法,也请组织原谅我,我的智商尽力了…… 最后,看文只是图个消遣,最重要的是开心。我写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希望读者也能开心,如果这篇文章让你感到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现在网文百花齐放,网站里这么多书,一定有你喜欢的类型,咱们以后有缘再见。^_^ *以下是题外话* 最近现实压力挺大,之前在jj写的文也写崩了,特别挫败,就想写点肉来发泄,也算是报答社会(……),脑子一热写完一章第二天就发了。事实证明搞黄色真的会收获快乐!搞NP黄色就是双倍快乐!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这个作者好坑啊,竟然没有存稿没有大纲甚至没有时间就敢出来舞! 这篇文是设定先行于剧情,我只是想写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洪荒时代的设定,剧情还没想好。那为什么文案说是“主剧情”呢?因为我的肉写得更不行,矮子里面拔高个…… 哦对了,温馨提示:结局不一定是NP,如果是NP也不一定和几个男主HE,我还没想好,反正女主角觉得开心就好。所以友友们入手需谨慎哈。 这么说起来,非常佩服两位第一章就敢收藏的姐妹,真的勇士,敢于直面百米大坑!你们眼光真的棒!还要感谢提莫队长的珍珠,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是干嘛用的,但我真的非常感动,为了你们叁位(也可能是两位),我决定明天多写叁个字!加油,海小可!加油,提莫队长! P.S:其实今天已经写好一章,但是涉及到要介绍一下女主角的服饰和屋子,虽然只是几个字的背景板,也不敢瞎写,所以我决定明天去良渚文化村参观一下(其实只是想去玩玩),改完了再发。(但这不代表我写的是良渚区域,也不代表是那个年代啊,只是参考一下。) 祝大家生活愉快! -- ⓨúsんúщú.ònê 第二章穿越 女女第一次见到把自己咳晕的人,太神奇了。他的脸颊、耳朵和脖颈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咳红的还是发热了。 这么看起来倒是挺可爱的,像她经常吃的红果果。 女女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不是很热。她思索了一阵,还是出去为他找一点草药。所幸他身上没有流血,看他刚才那清亮的眼神和勃起的下体,应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人只要有欲望就能活下去,不管是食欲还是性欲。濒死的人是没有欲望的。 女女挖了一点草根回来,但是屋子里没有柴了,她也懒得去捡——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她累了。 女女先躺了一会儿,休息够了才起来捣鼓草药,她把草叶和草根切开,把几种草叶放到罐子里捣碎,把汁水倒到杯子里,再加一点水。正想给他喂下去,有人来她屋前传话,女女扔了一颗石头,正好砸到来人的脚下,女女说:“都说了没有我允许,不许进来!” 阿夏其实能躲开,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让那颗石子砸到脚上,反正也不疼。女女的气消了下去,阿夏说:“阿母找你。” 女女把药给少年喂下去才走。阿母的屋子不远,她可能是刚才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或者是阿夏告诉她的。阿夏是阿母捡来养大的,什么事情都要和她汇报。她甚至怀疑阿夏是得不到阿母,才会退而求其次找到她。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女女在屋外喊了一声,得到回应,就进入了这间比她的屋子大几倍的房间。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下体还湿淋淋的没有清理,女女往边上避了避,不让他沾到自己。室内一股气味,阿母正在穿衣服。 女女问:“阿母为何不穿丝衣?丝衣多舒服。” 阿母披上葛衣,说:“丝衣虽好,却不牢固,破了太麻烦。前几天她们送给我几段丝,我给你做了两件衣服,你一会儿拿去。”只有女女这种不劳动的懒人才喜欢穿丝衣。 女女立刻亲亲热热地抱着阿母坐下了,从背后变出一朵花,这是她刚才采药的时候顺手采的,她把花别到阿母的鬓间,说:“阿母真好看,比花还好看!” 阿母笑了,问她:“听说你捡了个男人?” 女女就知道了,一定是阿夏说的。她点点头,把头靠到阿母的怀里,说:“是个很白的男人,部落里没有这种男人。” 阿母给她梳头发的手顿住了,她知道没办法阻拦她了。联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她有些怀疑:“他是哪来的?” “不知道,他还没醒。”女女摇摇头,脑袋就像小猫一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阿母,不要赶他走,我喜欢他。” 阿母刚给她捋好的头发又被蹭乱了,阿母只好说:“你自己小心一点,让阿夏陪着你。” “小心什么?他没有武器,还能怎么样?”女女笑嘻嘻地撒娇,“要是他伤害我,他也跑不成,阿母帮我杀了他。” 阿母没有解释,走到门口,目光遥遥地看向远方:“你阿兄也快回来了。”她的眉间有忧愁之色。 女女用了夕食,捧着丝衣回到自己的屋子,脑子里还在想阿母刚才说的话。阿兄要回来了,这次他会给她带什么好东西呢? 丝衣不易穿也不易存,还容易掉色。女女趁着还没掉色,把身上的麻衣脱了,披上丝衣。这是一件赤色的丝衣,胸前和袖口绣了谷穗,轻薄光滑。女女在火光下打量自己的新衣,越看越满意,高兴地转了个圈。 待她过足了瘾,才把衣服脱下来,解衣带时突然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女女寒毛直竖,下意识拿起刀警惕查探,才发现是那个被她捡回来的少年醒了。 他接触到她的目光,迅速扭过了头。 女女举着火把蹲到他面前,他还是扭着头不肯看她,耳朵被火光照得通红。 女女检查了一遍麻绳,确认他挣不开,才把刀放下,用空出来的手好奇地摸他的耳朵。他抖了一下,终于愿意看她了,眼睛倒映着两簇火,灼灼动人。 女女又去摸他的眼睛,王瑾瑜忍无可忍,怒道:“你是谁?这是哪?你想干什么?!” 他记得自己逃课去校外买奶茶,走路的时候玩手机没注意到脚下敞开的窨井,一脚踏空,然后就失去了意识……等等,莫非他这是在做梦? 王瑾瑜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默数几秒,颤巍巍地睁开眼皮,一切都没有变……可能是时间不够,他继续闭眼,心想要是能掐一下自己就好了,这次他心想事成了,他的蛋蛋被捏了一把,力道倒是不重,但他还是狠狠吸了一口气:“你你你你你——” 那个女生疑惑地歪着头看他,迟疑道:“……你你你你你?” 女生头一动,两侧的发辫就跟着动,发辫上像是玉石的装饰物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响。脖系獠牙吊坠,手戴骨牙手链,耳挂大圆耳环,打扮非常朋克。上挑的眼尾眨动间泛起水波,红润的脸颊在灯……火把下熠熠生辉。王瑾瑜想起来白天见过她,那时她也对他做出了同样过分的举动! 不要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恃靓行凶!不要以为语气无辜就可以学他说话!最重要的是——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王瑾瑜又挪开了眼。 不要以为身材好就可以不穿衣服!!! 他等了一会儿,女生竟然不为所动,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而她的手还放在他那里!王瑾瑜无能狂怒:“把手拿开,把衣服穿上!你是暴露狂吗?你这是性骚扰!是强制猥亵,是非法拘禁,是绑架!你是谁,你为什么绑架我?这里是哪里?我警告你,快点放我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糟糕,他太气愤了,王瑾瑜一边骂一边后悔,他不应该这样骂她的,更不应该提报警,万一她恼羞成怒,撕票了怎么办?可他真的好生气,骂都骂了,大不了骂完再求她…… 女女饶有兴致地听他叽里呱啦了一大堆,语气很激动,眼睛却只敢往她脖子以上看,一眼都不敢往下瞄,到后面甚至不敢和她对视,她凑过去他就躲,瞪溜圆的眼睛让她想起了以前养过的小花猫。 王瑾瑜没指望自己叁言两语就能劝人改邪归正,但也没想到在这样严厉密集的语言攻势下,这人竟然还笑了!不愧是法外狂徒,瞧这心理素质,简直毫无廉耻!毫无道德观!毫无法律常识! 王瑾瑜一口气接不上来,又开始咳嗽。他昏迷了一天,本就口干舌燥,现在噼里啪啦说了半天,嗓子干涩得发疼,加上火把燃烧的烟直往他口鼻里钻,越咳吸进去越多,他甚至感觉喉咙里有血腥味。 在把肺咳出来之前,有人扶他坐起来,一杯水递到嘴边,王瑾瑜在强大的求生欲望下“吨吨吨”全灌了下去,等他灌下叁杯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绑架犯提供的水!水里会不会有毒,会不会有麻药,会不会有传说中能让人报出银行卡密码的致幻剂? ……等等,这水为什么是绿色的? 他看着杯子发呆,女女思索片刻,起身去拿道具。她套上刚才那件新衣,手执象牙杖,一转身发现他竟然在呕吐! 她好心好意给他调配药水,没想到这人竟然不识好歹,明明吐不出还要强行吐口水,气得拿象牙杖敲他的脑袋:“不许吐!这是我走了好远挖来的药,再吐就杀了你!” 王瑾瑜确实停下了动作,因为他被敲得发晕的脑袋只注意到了一件事——他听不懂她说的话。他顿时理解了她刚才的无动于衷,因为她根本没听懂!她也没有故意学他说话……不对,她学了,但不是为了嘲讽,而是出于疑惑。 他们语言不互通,这就意味着,这离他的家乡很远,而且她没有接受过普通话教育,甚至她周围可能都没有说普通话的人…… 他被拐了?这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吗? 他背脊发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非常古怪:房子是木头做的,屋顶用草堆砌,四面开了几个洞,月色洒进洞口。作为一个受害者,他下意识地寻找这里的门——说是门,其实是一个地上隧道,洞口为叁角形,外面挂着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做的帘。 室内空旷,陈设非常简单。正中间的地上有一个灶坑,坑内置一尊叁足陶鬲。灶坑边有一个水盆,他就被扔在这旁边的空地上。屋子一侧铺了一张席,另一侧摆放着一些架子,架子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陶罐、陶盆、陶壶、陶杯、陶钵,陶器上绘着简单而怪异的花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柜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骨头,以及似乎是武器的东西。 这里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痕迹,但也不太像古代[1]。王瑾瑜玩找茬游戏向来是第一名,看古装剧时总能发现穿帮,但他一遍又一遍观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伪装的痕迹。炎热的风吹进来,他的头上却冒出冷汗:会有语言不通不提要求的绑架犯吗?会有对十七岁男孩感兴趣的人贩子吗?她明显是东亚面孔,东亚有这样的地方吗? 那些骨头太逼真了,逼真到让他毛骨悚然,他再看向她身上的饰品,忍不住发起抖来—— 那根本不是朋克,是原始! 他如果不是被拐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穷乡僻壤,就是……就是…… 他想起那些电视剧,想起课余时阅读的网络小说,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 他……穿越了? * [1] 王瑾瑜目前认知的“古代”指有历史记载、有高度文明的朝代。 * 不要吵架,不要人身攻击,全世界的女人都联合起来!团结起来!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最好不要,发量禁不起薅)! 开心看文,不开心就换一篇。请跟我念: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网文千千万,不行咱就换!爱你们! P.S:良渚古城遗址公园真的好大,腿走断了,手也断了。(翻译:一滴都没有了。明年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 第三章强奸+破处(H) 女女忧愁地托着腮,她觉得她可能把这人的脑袋敲坏了——自从刚才被她的象牙杖敲了一下,他就一直很安静,发了一会儿呆以后就躺倒在地,不言不语,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回应。 女女把火把挂到墙上,知道他可能听不懂她的话,就直接上手扒他的衣裳。没办法,她已经忍了半天了,对这件古怪的衣裳真的很好奇。 它是什么材质?为什么做成这个款式?是怎么做出来的? 女女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可她没看到腰带,也找不到口子,圆形的衣领仿佛天生就生在他身上。想起白天的触感,女女揪着他的下裳往里看,果然看到里面还有一件……布料?这明显不是一件衣物,特别小一块,大概只包裹住了他的一部分大腿和下体。 女女望着这块布料陷入沉思:倒是有点像受伤后的包扎,难道他这里受伤了? 女女揪开那层布料,发现布料很紧,和他的下裳一样,不用腰带就可以固定住。她不知道怎么脱,只好跪下来探头往里看,火光昏暗看不明晰,干脆伸手检查。她明明记得白天他都硬了,怎么会有伤呢? 她从两侧的蛋蛋摸到中间,仔仔细细地梭巡,一寸寸摸过来,仍然没寻到哪里有问题。但那一团倒是又变成了一根,在她手中慢慢变大,女女沿着突出的脉络抚摸一遍,还是没发现伤口。她奇怪地抬起头,却发现少年在流泪。 “你想做吗?”她以为他是太想交配,欲望得不到纾解,才会哭泣。 女女说:“我可以和你做,但是你要把衣服给我。” 少年不说话,也没有看她。女女知道他听不懂,也不在意,反正她只是告知他一声。 女女先脱掉自己的衣服,把丝衣小心地放好。她不敢解开他手脚的麻绳,就着这个姿势,慢慢跨坐到他身上。女女在刚才脱衣服的时候已经有点湿了,她揪开那层布料,掏出棒子对准自己,从穴口滑到阴蒂,又热又硬的棒子戳着她,来回摩挲两下,穴口就足够湿润了。 这时少年突然挣扎起来,女女下意识一个用力就坐了下去,她难耐地发出一声呻吟,少年不动了。 女女骑在他身上,他的肉棒紧紧嵌在她的体内,她其实是有些疼的,因为它太大了。女女想缓解一下疼痛,等一等再说,却看见少年在瞪她。 好吧,女女任劳任怨地动起来,谁知少年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眼泪也流得更汹涌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出口就是泣音,马上又闭上了嘴。 女女说:“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来。” 女女等了一会儿,少年的眼泪都把地面打湿了,身子却一动不动。这下女女确定他下体受伤了,明明胀得要命,却动不了,难怪他那么伤心。 女女只好自给自足。女上位是一个受女人欢迎的好姿势,比传统姿势插得更深,还可以让女人精准把控自己的敏感点——然而女女不喜欢,因为她懒得动。 女女不想碰到地面,就把手撑在他的肚子上,薄薄的腹肌被压住的时候下意识用力,变成一个坚硬稳固的平台。女女很满意,可是少年好像不满意,他开始骂人了。 女女为什么知道他是在骂人呢?因为他的语气非常激动,非常气愤……非常难过。 “该死的窨井盖,该死的偷盖人,该死的修路,该死的奶茶,该死的我……”王瑾瑜绝望地咒骂。谁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是大城市里一个平平无奇的男高中生,几个小时之后,他在穷乡僻壤被一个陌生女人绑起来强奸。 他才十七岁,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为什么会这样? “我再也不逃课了,呜……我一定是全世界下场最惨烈的逃课生……”王瑾瑜的眼泪根本止不住,“救命……爸爸妈妈,老师,警察叔叔,谁来救我……” 她好紧,他下面快要疼死了。 女女俯下身看他,摸到一手泪,她舔了舔手指,咸咸涩涩的。女女想了想,抱住他:“不要哭了,我会帮你,我会治好你。” 她是骗他的,但他好像信了,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动了。 ……不是说受伤了吗?不是说动不了吗?女女被颠得七荤八素,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他闭着眼睛,脖子上因为用力鼓出青筋,锋利的喉结来回滚动。 女女摸上他的喉结,他僵了一下,身下更卖力了。女女就像坐着一叶小舟,随着浪潮起伏,大浪又急又猛,她有些坚持不住地伏在他身上。她不想让汗水弄脏他的衣服,只能把手撑在地上,少年轻轻的喘息钻入她耳中,露出来的肉都红了。 女女凑过去亲那对可爱的耳朵,身下的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他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停了动作。 女女试探着坐起身,白色的液体从腿根流下,才确认他已经结束。女女小心地起身,避免让体液滴到他的下裳——哦不,现在是她的了。 女女先去清理了身子,然后高高兴兴地回来收取报酬。反正他听不懂她讲话,她也懒得讲,直接过去扒。她刚才做的时候把那层布料顶到了最下端,这给了她灵感,她如法炮制地扯着他的下裳,果然被她拉下来了。她坐到他腿上,压住他的身子确认他跑不了,才暂时把他脚上的麻绳松开,脱下下裳以后又毫不留情地绑上。 只是这个上衣……女女往下拉了拉,没拉动,她往上拽,却对上少年惊疑不定的脸。 女女说:“刚才说好的,我和你做,你给我衣裳。” 王瑾瑜:“一次还不够?” 女女:“我满足了你,你也应该回报我。” 王瑾瑜:“你不要太过分!” 女女思考片刻,悟了:“你还要再来一次?” 王瑾瑜:“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女女危险地盯着他:“……两次?最多叁次,不能再多了。” 王瑾瑜:“……没有,对不起,我不想死,你来吧。”他闭上眼睛。 一件衣裳一次,她拿了他的下裳,还想拿上衣、布料……和鞋子,是应该再给他叁次。可是…… 女女摆摆手:“明天吧,我累了。” 为了防止他把衣裳弄脏,女女不辞辛劳地给他也擦了身子,少年惊恐地望着她。虽然被人畏惧是一件好事,但女女实在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她看起来很恐怖吗?她救了他,除了敲了他一下,根本没伤害过他,现在还帮他擦身子,他怎么这么记仇! 女女躺到席子上,难得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她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动静吵醒。女女吓了一跳,拿着刀过去查看,发现少年在地上蠕动。 女女不想点火,借着月光问他:“你怎么了?” 王瑾瑜咬着牙不吭声,面色在银辉下显得越发苍白,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他头边的地面已经盛了一滩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女女怕他把衣服蹭脏,赶紧把他扶起来,王瑾瑜有气无力地靠着她:“你是不是给我喂毒药了?” 女女听不懂。幸好他的双手是被绑在身前,他指着肚子:“我肚子疼……” 女女听懂了,他要上厕所。她说:“除非你把上衣给我。”这样他跑了也没事。 王瑾瑜听不懂,女女指着他的上衣,王瑾瑜不敢置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做?!” 女女说:“放心,我说话算话,一定再给你叁次。” 王瑾瑜说:“我会死的!我会死的!你懂不懂可持续发展?” 女女不为所动。 死了也就算了,就怕她还要奸尸……王瑾瑜痛苦地闭上眼,女女当他默认,自顾自脱他的衣服。这次她知道了,应该扯着衣领往上揪,王瑾瑜疼得没什么力气,随她摆弄,但他发现她实在太粗鲁了,竟然想直接把他的衣服扯下来,这样会扯破的! 王瑾瑜为了自己的唯一一件衣服,不得不把手举起来配合她,然后女女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垂涎已久的衣服。 女女爱惜地把它放好,又指着他身上仅剩的一层布料:“这是什么?我也要。” 王瑾瑜自暴自弃地让她扒下内裤,他肚子太疼了,仿佛有一把刀在他腹内旋转跳跃,疼得他眼冒金星。他一定是中毒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要把他先奸后杀。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王瑾瑜虚弱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死了也好,说不定就能回家了,他似乎已经看到父母亲朋在向他招手:“爸爸,妈妈……” 女女把他扒得精光,才解开他脚上的麻绳,拉着他站起来。 血液不流通,王瑾瑜的腿早就麻了,但求生欲使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他踉跄两下站稳,正准备撒腿跑,腰上就被一把刀给抵住,女人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往他脖子上套了个麻绳做的圈套。 她把圈套另一端绳索套在手上绕了两圈,用刀推他的背,示意他往前走。王瑾瑜吓了一跳,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直接拿刀尖戳他,戳死了他还怎么给她用!哦,她本来就是想毒死他,现在他没死成,所以她要直接捅死他吗…… 王瑾瑜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与她的刀尖始终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好在她似乎也没想现在杀他,遛狗似的把他遛到了一处偏远的空地。 这里是厕所,王瑾瑜断定,因为他隔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臭味,臭得不敢再接近,可是他的肚子好像自动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去处,逼迫着他往前行。 妈妈,他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原始地带?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厕所!不,这根本不是厕所,就是一道狭长的深沟,里面堆满了不可描述的排泄物,王瑾瑜连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嗡嗡的苍蝇欢快地迎上来绕着他飞舞,个头比他前十七年见过的所有苍蝇都大,他只想当场晕厥。 他为什么没有死在下水道里? 女女也很嫌弃这里的臭味,她往鼻子里塞了两团自己浸染的香布,示意王瑾瑜快点过去解决,自己拉着麻绳远远走开了。 王瑾瑜肚子越发疼,幸好她刚才给他保留了鞋子,不用直接接触那些……他屏住呼吸往那一蹲,不小心瞥见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感觉自己快昏过去了,但他又不敢真的昏过去,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他怕自己掉下去!他宁可被她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强奸至死,也不想淹死在粪坑里! 他现在突然庆幸刚才被她扒了裤子,原来他不是中毒,只是腹泻,刚才指不定随时就拉裤子了,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场浩劫。 女女等了一会儿,看见他在向她招手,她过去一看,他已经完事了,但还是蹲在那不肯起来。女女问:“怎么了?” 王瑾瑜不抱希望地问:“有没有纸……” 女女竟然听懂了,她给他扯了几片草叶子,虽然不是理想之物,但王瑾瑜仍然感动得快要落泪,只想快点擦完快点走,可她一直杵在这,王瑾瑜又扭捏起来:“你走远点。” 女女不动,王瑾瑜不想在这里和她纠缠,只好速战速决,飞快擦完起身往回走,没走几步脖子就被勒住了,他回头一看,她还站在原地,用一种新奇的眼神注视着他。 -- 第四章活下去 女女又被吵醒了。 夏天天热,入睡本就困难,她睡眠浅,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更何况之前已经睡过一觉。女女有点烦躁,但也无法说什么,因为他没有故意吵她,是她自己听见了他肚子在叫。 女女想起来,她忘记给他夕食了。算起来,他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刚才还做了运动。 “你饿了?”女女走过去看他。他仰躺在地上,脚得到了自由,但是脖子被她套在木柱上,绳子拉得短短的,只够他左右翻身。见到女女,王瑾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女女就不管他了。他这么一搞,她也觉得有点饿了。 屋子里倒是有陶鬲,可她一没有木柴,二懒得开火,只能将就着翻出肉干。肉干是她自己做的,因为她收到的肉太多了,她吃不完,又不能扔掉,干脆做成肉干。 肉经过烘干,会凭空消失一半,口感也不好,所以只有她这样的“人傻肉多”才舍得做肉干。不过她也不是真傻,不会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肉干,现在虽然粮食丰富,但肉还是不够部落里每个人每天吃的。 她叼着肉干,听见身旁传来比屋外蝉鸣更响亮的“咕——”声。她转过头,看见少年用手肘捂住自己的脸。 这有什么没脸见人的? 女女把勒住他脖子的绳索放长了些,让他起来吃肉。 其实她不该给他肉的,人吃了肉就会有力气,有了力气就不好掌控了。但他的肚子好像在唱歌,而且是那种很难听的歌,一声大过一声,严重影响她睡觉。女女手边没有别的食物,就给了他一小块肉干,只要能让他安静下来就行。 王瑾瑜沉默了一会儿,乖乖接过肉。吃喝拉撒睡是人的基本需求,他也不能免俗,他虽然很想硬着骨头拒绝这个强奸犯,但拒绝不了食物——他想活下去。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王瑾瑜瞪着手中的不明物体,黑黑的,硬硬的,气味古怪,他尝试着咬了一口……没咬动。 这是吃的吗?她不会又想出了别的招来折磨他吧?王瑾瑜转过头,看见那个可恶的女人也捧着一块一样的东西啃,吃得毫无阻碍。 王瑾瑜又咬了一口,还是没咬动。 “……”他不信邪,再看她,一口一块,轻松得仿佛不是在吃石头。 他频频的注视引起了女女的注意,她挑眉问他,王瑾瑜硬着头皮下嘴,就算是石头他也得吃下去,决不能输给这个女人! 王瑾瑜发了狠,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咬下去,用上吃奶的力气,才终于咬下一小口肉,他的牙好险没崩掉。他热泪盈眶的样子显然取悦了她,他只能装作没看见,忍着痛苦咀嚼。 不嚼不知道,一嚼差点没吐出来。这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又酸又苦又咸又涩,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他已经尝到了!他的肠胃在叫嚣,他的味蕾在哭泣,他的灵魂快要升天,在离当场去世只有那么零点一秒的时候,理智及时按住了他,“活下去”叁个无形大字闪着金光压在他头顶,堵住他的嘴,迫使他把一整块肉艰难但完整地吞进肚里。 女女拿他的窘迫模样下菜,从一开始的哈哈大笑,到后来陷入沉默。 他似乎见过肉干,这很正常,肉干不是她的发明;毫无疑问,他是个性情坚毅的人,求生欲强烈,就算咬不动也要咬,就算不喜欢吃也要吃。 肉干里放了很多盐,是为了给食用者补充力气,她曾经给阿夏吃过,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缠着她问她要肉干吃,甚至愿意拿好几倍的肉与她交换,简直是男人之耻。他还提醒她,千万不要给别人吃,因为太好吃了,她会被抢的! 而眼前这个少年,即使不觉得好吃,也不应该如此嫌弃。因为肉属于奢侈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常吃到肉。她有这么多肉,是因为她有很多供给者,他们每个人自己或许不能天天吃上肉,但他们加起来,女女的肉就多得吃不完了。 ——那他呢? 女女突然把手指塞进他的嘴里,王瑾瑜吓一跳,赶紧停止咀嚼,囫囵把肉咽下去,坚硬的肉干像刀一样刮过他的食道,她的手指却像最轻柔的风拂过他的口腔。 二人都赤身裸体,气氛有点暧昧……如果她不是像口腔科医生检查牙齿一样的话。 女女凑到他脸边,食指和拇指捏着他的牙齿摇晃,王瑾瑜感觉自己的牙要被她拔下来了,“啊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心一横闭上嘴,把她的手指咬在嘴里。 他怕惹怒她,牙齿轻轻搁在她的手指上,不敢使劲。女女弹了一下他的舌头,他吃痛,牙齿下意识用力,随即又松开,女女又弹了一下,他又咬住,反复几次后,王瑾瑜终于克服本能,一直张着嘴巴,女女直接扯着他的舌头往外拉,“疼疼疼疼疼……”王瑾瑜不得不紧紧咬着她的手指。 女女感受了一会儿,确认他的咬合力是真不行,才把手拿出来。手指上沾了银丝,女女闻了闻,嫌弃地抹到他脸上。 王瑾瑜:“……我必须解释一下,我没有口臭,那是肉干的味道!” 女女的回应是把他推倒,王瑾瑜惊恐地捂住下体,女女却只是把他的脖套拉短一些,然后去睡觉了。 女女在第叁次被吵醒的时候,抓起刀气势汹汹地往那走。天已经亮了,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已经起来劳作了——但女女不是正常人啊!她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没有人能管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人不在部落。 怒火从她的眼睛里喷出来,王瑾瑜眨巴着眼,试图释放善意,缓解她的焦虑,女女用刀抵住他的脖子:“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王瑾瑜指着自己的喉咙,声音干涩:“我想喝水……咳咳……” 女女磨牙,这就是他一大早把她叫起来的原因? 王瑾瑜哑着嗓子解释:“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天亮就该起床了……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很渴,肉干太硬了,刮得我嗓子疼,也太咸了,可是你直接去睡觉了,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一直忍到现在……”不管是原始部落还是原始时代,不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好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才叫她起床的。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要睡懒觉!可恶又懒惰的女人! 女女阴恻恻地盯着他,王瑾瑜把双手举起来,露出谄媚的真面目:“不然你也可以给我解开绳子,我自己来就行,绝对不麻烦你!再也不打扰你睡觉了!” 女女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起身走远。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双耳壶过来,往他面前“砰”地一放,解开他的“项圈”,抱臂看他。 双耳壶里装满了清水,王瑾瑜不确定地问:“……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女女昂起头,下巴一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王瑾瑜只好抱起陶壶,陶壶看着不大,其实挺重,她刚才拿过来时轻松得像捧着一本书,和学校里一些瓶盖都要他帮忙拧的女生完全不一样,联想到昨天她一口一块肉干……或许他们不是一个人种,他可能穿越星球了? 王瑾瑜最多能一口气喝一瓶五百毫升的矿泉水,这个陶壶容量明显超过一升,就算他很渴,一时片刻也真的喝不下。第一口是仙露,第二口是甘泉,第十口是H2O,第二十口是鹤顶红。 他不想喝鹤顶红,喝了一半多,试探着把陶壶放下,听到刺耳的摩擦声,原来女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一块砥石边,慢吞吞地磨着刀,眼睛盯着他,像蛇盯着青蛙。 王瑾瑜“呵呵”笑道:“你的刀不错……” 女女握着刀走过来,王瑾瑜赶紧捧起双耳壶灌鹤顶红,一边喝一边想,有机会一定要给她科普一下水中毒的原理。 待他喝完,露出痛苦的表情,女女才满意地笑了,牵着项圈带他出门。王瑾瑜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适:他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腰酸背痛腿抽筋,被绑起来的手自不用说,脖子似乎还落枕了。 ……如果说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忍一忍就能过去,那么他现在心理上遭受的创伤就完全无法忽视了! 他像一条狗一样被她遛出门也就算了,像猩猩一样被路过的人围观也就算了,路人有一些不穿衣服也就算了—— 可他为什么也没有衣服穿!!! * 本章致敬余华老师《活着》。(不是) -- 第五章臣服(H) 阿夏握着女女的腰冲刺,手中触感光滑细腻,白皙与黝黑鲜明对比,刺激了他的眼球,他更加猛烈地撞击。 “嗯……太深了,阿夏……慢一点……”女女跪趴在席上,一波波暖流冲刷过她的神经,引起一阵战栗,手指不自觉使劲,想抓住点什么,阿夏体贴地把自己的手塞进她手中,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伸到下方揉捏她的阴蒂。 他的手指粗糙有力,女女颤抖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扭动身体,想摆脱他的桎梏,但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对她的身体也了如指掌,下体钉在她身体里,女女怎么动也分不开。 他伏在她背上,一边抓着女女的手揉捏她自己的乳头,一边舔舐她的耳朵,喘息间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手指有技巧地剥开阴唇揉动几下,她就彻底瘫软下来了。 他随即咬住她的脖颈,让她动弹不得,伴随着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啪啪”水声,女女“啊啊”叫着,在阴蒂与阴道的双重刺激下达到了高潮,穴肉收缩,咬紧肉棒,阿夏无法再忍耐,阴茎捅到最深处,怒吼着射了出来。 女女被他紧紧抱着,二人一起颤抖着感受余韵,待呼吸平复,阿夏从她身上下来,望见对面木柱上绑着的空荡荡的圈套,问:“他人呢?” 女女说:“跑了。” “跑了?”阿夏吃了一惊,“要不要我去追回来?” “他会回来的。”女女说。她坐起身,雪白的乳波随着动作晃动,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花,阿夏忍不住摸了摸,女女刚刚很舒服,就随他去了。 他没有衣服,没有鞋子,没有武器,还是个罪人,能跑到哪里去? 阿夏问:“如果他不回来呢?如果他死在外面呢?” 女女指挥他拿麻布擦洗席子,闻言无所谓道:“死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阿母说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女女说,“所以你要把他的衣屦[1]还给我。” 之前为了防止他把衣裳偷回去,女女把他的衣、屦都交给阿夏保管。虽然阿夏没有说,但她看得出来,他也对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很好奇,如果女女不说,他可能就据为己有了。 阿夏给女女送来肉与木柴,在她的小院子里搭起火。 是的,女女有一个自己的院子,这是她特立独行的第二点。部落里的人吃饭、上厕所、洗澡都有专门的地方,房屋只是用来睡觉的,所以虽然空地很多,在女女之前,根本没有人想到在屋子外再圈一块地拦起来,因为没有用。 ——女女有用。她在屋外种了好多草,之前有人过来看热闹,把她辛辛苦苦种的草踩坏了、采走了,女女就在那一块地围了一圈木桩,不让别人进。 人都有猎奇心理,围起来以后比不围时看热闹的人更多。围栏不高,女女特意在边缘种了一种草叶子,这种草叶子形状多角,带有许多尖刺,冷不丁碰一下还挺疼的,大家叫它“刺草”。要是有人翻进围栏,就会被刺草划伤。 听说围栏里都是神指示巫播撒在人间的种子,可以驱鬼祈福。谁要是敢碰神种,就是忤逆神的旨意,是要受天罚的。之前破坏过的那些人后来都生病了。 阿夏架起火堆,把肉串起来烤,比烟更浓郁的是肉香,他的口水就像肉油一样往下滴。这时,屋外传来喧哗人声,阿夏赶紧把火扑灭,把肉藏进屋里,烫到手也没管。 女女的屋子偏远,怎么会有人在这时候过来? 院子外站了一群男人,他们手持长矛,身上还溅着鲜血,显然是刚打猎回来。领头的男人对女女说:“巫,我抓到了你的奴隶。” 之前她带着他在部落里遛了一圈,大家都知道这是她的奴隶。 女女这才看到后面被绑回来的少年,与其说是绑回来,不如说是拖回来的——他已经晕倒了。 领头男人说:“他太没用了,连一头鹿都打不过。”这话说得保守了,何止是打不过,王瑾瑜压根连鹿都接近不了,他一靠近,鹿直接跑了,他根本追不上。 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把自己饿死了。 明明周围都是鹿,他却能把自己饿死。 一个男人说:“巫,你什么时候吃他?我看他细皮嫩肉的,应该挺好吃的!” 另一个男人说:“太瘦了,不好吃,如果肥一点就好了。” 女女说:“我不吃他。” 问话的男人大吃一惊:“养着多浪费粮食,你要是不敢杀,我可以帮你杀,但你要多分我几块肉,我要吃腿肉。” 另一个男人附和道:“你不想吃,可以给我们吃。虽然柴了点,但好歹也是人肉,人肉很好吃的!” 领头男人瞪他们一眼,接过少年交给阿夏,对女女说:“我走了。” “等等。”女女从屋里拿出阿夏刚烤好的肉,阿夏拦着不肯给,女女打了他一下,把肉送给领头男人,“谢谢你们。” “不用,我们有肉。”男人指着队伍后面拖回来的鹿,这是他们今天的战利品,够吃很多天。 女女把肉塞到他手里,连同肉还有一罐捣碎的草药,说:“把它敷在伤口,就不会流血了。” 男人笑了,抓着她的手:“你给我敷吗?” 女女看向屋内气鼓鼓的阿夏,和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少年,摸了摸男人精壮的胸膛,说:“下次吧,阿黎哥。” 女女用一块肉干哄好阿夏,用一盆清水泼醒王瑾瑜。她检查过,少年没有外伤,也没有发热,只是肚子瘪下去了,才过了叁天就瘦得露出肋骨。 少年一个激灵,悠悠转醒,女女又开始磨刀。 少年先是环顾四周,眼神从茫然到绝望,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躲闪开,过了一会儿又坚定地移回来,眼睛里绽放出灼灼生机。 女女观察着他,他也在观察女女。 他在这里见到的所有家具、武器都是木制、陶制、石制,没有任何金属元素。青铜器在夏朝已然鼎盛。这说明现在最迟也在夏朝之前,也就是史前时代。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平民,而青铜器是贵族专属。 但这不太有说服力。因为她皮肤白皙,肌肤细腻,脊背挺直,这不属于一个常年劳作的人能拥有的仪态,不管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是做小伏低伺候人的奴隶,走路时应该都会有轻微的驼背;她早晨不用早起劳作,没有人束缚她;她现在没有穿衣服,他记得她之前那件衣服是丝绸制成,丝绸到现代社会都是奢侈品;她的项链、手链是骨牙制成,如果不是她自己猎术高超,就是有人给她提供了几百颗牙齿,包括一颗最能象征荣誉的獠牙;她的耳饰材质像玉,发间点缀的饰品像是玛瑙、水晶。奴隶时代的平民可以拥有玉石吗?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根象牙杖,就是那根用来敲过他脑袋的象牙杖,正挂在房屋中间。他之前没有认出来,因为天然象牙是弯的,和后世的竖直权杖不太相似。权杖用一整根象牙制成,但一整根象牙的稀有性在这根权杖所代表的意义面前不值一提—— 权杖,顾名思义,权力的象征。 她手中的刀是墨绿色,不像金属,倒是像玉,可是玉不都是很脆的吗?——总而言之,是一种石头。 她不轻不重地磨着石刀。历史书上说,从打制石器到磨制石器,代表旧石器时代迈入新石器时代。 她手下的动作很随意,与其说是磨刀,更像是打发无聊,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把刀锋不锋利,因为她用不到,它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来到了新石器时代,被一个手握权力的女性贵族捡回了家。 王瑾瑜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早上,赤身裸体被她牵着“项圈”遛了一圈。他看到许多人,那些人要么穿着只能遮住大腿的上衣,要么和他一样不穿衣服,但无论他们自己怎么样,看他的眼神却都是无一例外的残忍。 他们打量着他,从手臂到大腿,不是带有情色性质的猥琐打量,而是人打量一块猪肉那样打量。那种眼神让他想起《动物世界》里狮子盯着麋鹿,是猛兽看着猎物,是饿鬼看着食物,而不是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同类。他确信如果没有女女的庇护,他将被他们撕碎。 而他如果伤害女女,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没有经过语言沟通,仅仅通过这个举动,他就清楚得知了她想传达的信息:他无法反抗。 人是群体性动物,他却只有孤身一人。他就算能杀她一人,杀得了这么多人吗? 所以女女当天就解了他的绳索,甚至给了他食物,她料定他不敢碰她,除非他想死。 她可能早就看透他,他确实不想死,却也不想屈服,所以他逃了。他的衣服、鞋子都被她扒得精光,他浑身赤裸、“脚踏实地”地逃了。 他的脚踏在土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路过田地,每块地上都有女人在耕种,女人就像地里绿油油的谷物一样又多又生机蓬勃,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里,也望不到男人。 他不敢停留,闷头往外跑,只要一直往一个方向跑,总能跑出去。 他跑出去了,从面对人类的威胁转变为面对野兽的威胁。这里的野兔都比他凶残。 当一个赤手空拳的现代人来到原始自然界,能活多久? 他读了十七年书,知道牛顿叁大定律,却不会制作工具;他知道人的内脏分布,却不会与动物厮杀;他知道用火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起源,却不会钻木取火;他在学校运动会千米跑第一名,却跑不过这里的任何动物。 他什么都不会,白天不敢停留,夜晚不敢睡觉,侥幸活过叁天,没有遇到猛兽——可能是因为已经被附近的人类杀光了、赶跑了——也没有遇到别的人类,他快要饿死了。 他自认为跑了很远很远,却被他们的男人轻松赶上并抓了回去。或许他们不是特意来抓他的,他们每天的狩猎范围就抵过他叁天的脚程。 队伍里有人想杀他,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下去。或许第一天他有勇气死亡,但经历了叁天的生存挣扎,尊严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 如果这里是原始部落,他就效仿鲁滨逊摆出“SOS”求救[2],如果是穿越到原始时代,他就搞玄学穿回去……就算回不去,他也想活下去。 他宁可被抓回去做她的奴隶,宁可跪下来求她,也想要活下去。更何况她几次救了他。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没有恶意。 现代有一个词语叫“活久见”,意思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或许他也能见到自己回家的那一天,但他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可能,他将永远留在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死。 活下去,至少要见到能见到的最远处。 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活下去,活下去。 女女情不自禁抚摸上他的眼睛,王瑾瑜顺从地垂下眼,女女笑了:“你的眼睛很漂亮。” 王瑾瑜五体投地,毫无遮挡地露出他的要害,脖颈和后背,表示彻底的臣服。 * [1]屦:用麻、葛做的鞋。女女不认识球鞋,统称为“屦”。 [2]《鲁滨逊漂流记》中男主人公鲁滨逊摆的是“HELP”,当时没有摩尔斯电码,后来为了简洁明了,大家一般都摆“SOS”。 * 小王:或许第一天我敢死。 实际:555救命别杀我,我来动,我来伺候你! 小王:她对我没有恶意。 实际:第一天就被强奸破处。 #小王 吹牛# #小王 乐天# -- 第六章制陶 部落里最近有一件新鲜事:巫收了一个奴隶。 “奴隶”是一个复古的词汇。从前,在部落之间打仗时抓到的战俘会被带回来作奴隶,本意是希望他们给部落干活,但大家发现自己人的粮食都不够吃,更养不起奴隶,奴隶生病、死亡也是麻烦,怎么办呢?干脆用来吃。粮食不够吃,正好拿奴隶加餐。 现在粮食充足,养得起奴隶了,但这片土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战争,所以奴隶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在人们的记忆里,奴隶好像是一种象征功勋的食物? 听说巫的奴隶是她从姜水边捡来的。如果是十几年前,周边几个部落混战的时期,捡到人是很正常的事,比如阿夏就是这么来的,他是夏的遗孤,被族长捡来了。 可现在是和平年代,早就不时兴捡孩子了。更何况这个“孩子”年纪这么大,看起来比部落里最高的男人还要高——他得吃多少粮食呀? 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当孩子养,可部落里不缺男人。 一个他族的男人,如果不能发挥他的用场,就只能被赶走或者被当作食物。而男人的用场只有两项:狩猎,或者伺候女人。 正经男人都是靠狩猎获得肉类食物来向女人求偶,就像阿夏这样;也有不正经的男人不会狩猎,如果他性功能强大,器大活好,也可以通过这种手段获得女人的喜爱,从而得到女人耕种的谷粟主食,反正人不吃肉又不会死嘛。 而这个男人既不会狩猎,又不伺候女人,还很有可能是在别的部落犯了错被赶出来的。部落不可能养没用的罪人,巫就把他收作了奴隶。 按道理,奴隶是部落的共有财产,是不能被个人独占的。但巫说,她需要全身心地事鬼神,人间杂事另需人处理,就把这个奴隶征用了。 人们淡忘奴隶的好处就是她可以任意定义奴隶的用途,因为她拥有第一个“奴隶”。 提到鬼神,大家就快速接受了这个说法,如果巫能更好地事鬼神,为部落祈福消灾,也是一件惠及全族的大好事。 至于这个奴隶,养着也不是不行,反正部落里囤积的粮食足够多养几个人——说起来,现在还能去哪里再搞点奴隶回来呢? 关于奴隶的说辞是捡到他那天阿母教给女女的,女女没有经历过战争时期,阿母却是战争的幸存者。以前大家粮食不够吃,部族之间就会有战争,他们也不能幸免,那时的族老带着部落向东迁徙,放火开荒,误打误撞发明了烧畬法[1],后来阿母又改良石犁,带领部落走向繁盛,也成功平息其他部族的饥饿之火,换来十余年休养生息的安宁日子。 那时奴隶都是一打一打地拉回来,每天都有人肉吃。可惜女女刚刚出生,什么都不记得。阿母说她吃了人肉,女女再吃她的奶,也算是吃过人肉。 阿母说,她可以养着他,让他替她做活。 女女其实不需要一个奴隶,她不需要耕地,不需要狩猎,不需要织布,不需要烹饪,如果没有人生病,她每天的日常就是发呆——如果有人路过,那她就是在“沟通鬼神、祝祷天地”。她的“人间杂事”由一群男人分担,她与他们说好,每次交配完,除了提供食物,还要提供劳务。 现在就是把他们的活都交给一个人干,可以,但没必要,尤其是后来她发现这人听不懂她说话,指挥起来太麻烦。 “你不管他,他就会被人吃掉。”阿母说。 女女想了想,还是管着吧,他还是挺顺眼的,如果被吃了,这张可爱的脸蛋就会变得又丑又狰狞。而且,她太无聊了。 如果她不劳作,就没有事情做,这个世界上没有给人消遣的东西。 他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女女发现,他和她很像,除了肤色、体型等外貌上的相似,他们在生活习惯上也有一样的毛病。比如说,食物方面,他们都不喜欢吃肉,每次吃肉的时候他就会露出和上厕所一样的表情,甚至他比她更夸张一些,他第一次吃粟粥时都吞不下去;比如说,他们都很爱干净,上完厕所要擦屁股,而且不能用手、石头擦,他来之前,女女是部落里最喜欢洗澡的人,他来之后,就变成他了——如果奴隶也算人的话;比如说,比起裸奔,他们都更习惯于穿着衣服,他比划了半天才从女女这得到一套阿夏的衣裳,这还不够,不管屋内屋外他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管天气多热都一直穿着下裳……有这么怕晒吗?比如说,他们都不喜欢劳作,他以前明显没有干过活,在他擦洗时打破女女的陶罐、劈柴时险些劈断自己的腿以后,女女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最有趣的是,他似乎不觉得这些问题是一种毛病,至少不是他的毛病。虽然他极力掩饰,但女女能看出,他的不适应不是因为缺乏尝试,更接近于高高在上的俯视。 他不吃肉是因为烤肉难吃,吞不下粥是因为粟米粗糙,洗澡是因为环境肮脏,穿衣服是因为裸奔有罪,不会干活是因为他不需要。 他理直气壮。就算会因为做错事而惶恐,他怕的也只是女女会因此抛弃他甚至伤害他,而非对自我缺陷的检视。 似乎他们所有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才是需要改正的。 这很不寻常,他身陷囹圄,却心怀高傲。 她把他的衣屦拿去给阿母检查,可是部落里织功最好的、缝纫最好的女人都认不出这是什么布料,又是如何制成。“太精密了!”她们说,“这是天神的作品。” 阿母问:“再给你们十年能做出来吗?” 她们说:“一生都不行。” 一生,就是叁十年。现在没有战争,粮食丰裕,人的寿命延长,女人活得更久,可以活四十年。部落里最长寿的人甚至活到五十岁。 她们的话引人深思。姜是这一片发展得最好的部落,不仅填饱每个人的肚子,还能囤积余粮,部落里的男人就算不出去打猎也有饭吃。那他来自哪里呢? 阿母说:“你要看好他。” 女女的观察成了王瑾瑜的负担。虽然她允许他留在身边,虽然她的眼睛时常注视着他,但她不和他交流。 她好像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摆件,平时根本不管他,也不让他做什么事,他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她会一直盯着。那感觉就像他变成了她养的一只猫,人类不就是喜欢观察猫咪吃饭、上厕所、舔爪,甚至睡觉吗? 她有时也会对他说一些话,起初他因为回答不上来而担心,后来发现是自己多虑。她的观察、说话都是单方面的,没指望他听懂,也没指望得到回应,他听不懂甚至更好。就像人会对着猫咪自言自语,他是她的垃圾桶。 她收下他,却对他没有任何要求。王瑾瑜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如坠梦中,最后又惴惴不安——他怕自己失去价值。 他已经把语言学习提上日程,但这是一项大工程,几天下来他学会了“你”、“我”、“吃饭”,距离掌握这门语言还是有一点差距。哦对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巫”。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绑住“巫”的心。可她的男人太多,这几天已经不知换了多少个,除了阿夏,每次都是新面孔,根本轮不到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深宫怨妇,每天等待帝王的垂怜……这么说也不太贴切,他不在她的牌堆,她好像不太想和他做爱,甚至没有主动触碰过他。他之前以为她至少对他的肉体感兴趣,不然也不会一上来就强奸他……或许是得到手就不珍惜。 总之,他需要做点什么。新鲜感是暂时的,他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让她离不开他。 他拉不下脸去自荐枕席。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王瑾瑜想得很清楚,虽然他处于劣势,但他拥有现代知识,这是超出他们几千年的智慧。穿越前他正处于一个普通现代人的智力巅峰期,高叁,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白天古诗吟,晚上单词记,左眼微眯,右眼显微镜,一手蒸馏瓶,一手打点计时器——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穿越题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因为穿越者自带外挂,受到的教育领先时代几千年!有人说,第一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人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叁个是蠢材。现代人在现代难以出头,是因为前路都已被天才们踏平,而他现在有机会做第一个天才,前方是高山,但路就在脚下,翻还是不翻? 王瑾瑜突然站起来,吓了女女一跳。他抽风似的走来走去,嘴角挂着迷之微笑,不等她询问,他就一脸兴奋地说:“我想好了,我不能辜负穿越前辈的美名,我要发明创造,我要逆天改命,我要带领原始社会跑步进入社会主义!” 然后就颠颠跑到屋外去。他不敢走得太远,始终停留在女女的视线范围内。 他先是在外面逛来逛去,找了个杂草、石头比较少的空地,然后捡了根木棒挖坑。 女女也来了兴致。他要做什么?会不会和他的氏族有关? 木棒的威力太小,挖了半天也就挖出一个小坑,女女看他还要继续挖,就给他拿了把铲子。谁知他对她做了个危险的姿势——左手成刀,右手握拳。 女女后退两步,他敢打她? 随即他用左掌包住右拳,对着她晃了两下。 哦,虚惊一场。 他吭哧吭哧挖了个大坑,大到足够躺下一个人。女女警惕,这是要活埋谁? 接着,他竟然把挖出来的土铲松,又填了一点回去,然后把水倒进坑里,自己跳了下去。 哦,他是要活埋自己。有土有水,还挺讲究。 女女托着腮欣赏。他似乎是不满意这个墓,在坑里走来走去,还在里面载歌载舞。 女女越看越不对劲……这是在祭祀吗?人祭之前的祝祷仪式?可是也不应该让人祭自己来祝祷啊……等等,他不会是在做法,打算一会儿活埋她吧,她才是人祭?……他以为做法就能逃脱惩罚吗? 女女握紧刀,去屋内请出象牙杖。论做法,她没有怕过谁。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王瑾瑜一边哼歌,一边踩泥。还别说,玩泥巴可能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真是越玩越上头……他的意思是,他要发明一些东西。 只是这个泥土……怎么又混进地里去了?从化学上来说,它本来就和底下的土壤是同一元素,就算加了水,在没有烧制之前,它们的化学结构还没有改变,王瑾瑜悟了,关键步骤是烧制,等一会儿做完就好了! 女女拿着象牙杖出来,王瑾瑜已经从坑里上来,正蹲在地上捏泥巴。女女这下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是象牙杖不能白请,于是她敲了他一下。 王瑾瑜抬起脸,他的双手全是泥巴,眼睫毛上也沾了泥,他用手蹭了一下,女女就只能看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了。 “傻子。”女女说,“制陶不能用这种土。” 王瑾瑜没有听懂,继续玩泥巴。 女女找了个好位置看热闹。 他堆出一个方底。女女点评:“方形是一个危险的形状,四角做不好就容易崩。” 他竟然直接在底上砌壁。女女:“……这样也不是不行,如果你手艺够好,倒是可以在没有里子、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捏一个坯出来。” 显然他手艺不太好,一层层泥土大小形状不一,堆得歪歪斜斜。他捏得不亦乐乎,最后勉强堆出一个方形的大口容器,像是瓮,又像是盆,四面高处各钻一个小孔。 女女不说话了,进屋去了。 没关系,做人不能以貌取物,不管漂亮丑陋,能用就是好陶!王瑾瑜期待地陪着自己的陶器晒太阳。 接近傍晚时,陶器晒干了。女女正在院子里煮东西,陶鬲里黑色的不明物质咕嘟嘟冒泡。他耐心等她煮完,用麻布垫着手,帮她把烫手陶鬲端回屋里,然后蹭着还没熄灭的火,去屋外找了块平地烧陶。 他不知道会不会造成火灾,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放火烧别人家,千刀万剐,为了防止这个可能性,他一直准备清水在旁边等候。 火势引来旁人的围观,看清以后又都一脸莫名地走了,走之前还和女女讲了一些话,说话间眼神一直在他身上,王瑾瑜不明所以。 等到收集的草都烧光时,他的第一件发明问世了,与此同时,他的脸也烧黑了,喉咙也咳废了。 没关系,为了他的梦想,为了人民群众,为了社会主义,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兴高采烈地过去看:陶桶称得上是“外焦里嫩”——外面烧干了,里面还是糊的。桶的表面都是裂痕,就像他的心。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他的马桶没有了。 ……是的,他作为穿越者,要给这个原始社会带来的第一缕改革春风,就是马桶。 他再也受不了和好多人一起面对面上厕所了!也再也承受不住蛆随时会爬上脚背的风险!再这样蹲坑,他会便秘的! 他要做出马桶,惊艳所有原始人! 他不死心地碰了一下,力道不大,但这个马桶和他的心一样脆弱,色不厉内也荏,经不起二次伤害,直接在他面前裂开了。王瑾瑜也裂开了。 他还得继续蹲在那个比农村砖厕恐怖十个印度旱厕的深沟上思考人生!王瑾瑜伤心地坐在地上,像一个刚刚破产离异的中年发福男人。 女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出来,递给他:“喝吧,治头疾。” * [1]指刀耕火种。 * 路人:我跟你说,你这个奴隶,脑袋有点问题! * 电脑真的好难登录po哦,大家都是怎么翻墙的,求教…… -- γúsんúщú.ònê 第七章特殊职业(微H) 灼热的风卷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像此刻腰间烫人的手,枝叶沙沙,女女扶着树干,随着身后男人的动作微微晃动。 一片树叶终于承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折磨,从枝干脱落,缠绵地落到女女的手上,被她一把抓住。 女女望着手中的落叶发怔,想到阿兄离去前曾告诉她,当第一片树叶落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归来。 男人似乎不满女女的心不在焉,最后的冲刺来得又猛又急,强行拉回女女的注意力,让她重新迷失在欲海。 待到云收雨歇,女女往回走,正好撞进一双复杂的眼眸。 又来了。每当她和其他人交配,他就会用这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初时还有震惊,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就像阿母看到她不肯吃肉一样,好像她犯了什么错似的。 再看就剜掉你的眼睛。威胁的话还没出口,王瑾瑜已经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像一颗炸开的毛球,露出来的耳尖通红。 一拳没打出去猎物就投降,汗水和体液混在身上黏腻湿潮,女女心情低落,看了他一眼,径自往河边去。 王瑾瑜连忙放下手中的泥巴,也跟了上去。 路上,他斟酌许久,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出卖身体并不是一个好的职业。我能理解,你年纪小,不劳而获的诱惑太大,一时没抵抗住,就误入歧途,但正是因为你年纪小,这样对你的身体伤害才更大……”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女女在前面走,他在后面唠叨,王瑾瑜很放心,反正他说的是普通话,她又听不懂,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不要紧,那都是以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的时候叛逆期、非主流,都很正常,现在我来了,你只要听我的,撸起袖子加油干,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双手过上幸福美满的生……呃!” 女女浑身赤裸,没带武器,但是对付这个看似高大实则柔弱的傻子够用了,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恼人的声音瞬间消失。 “再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王瑾瑜点头如捣蒜,反应快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女女警告地瞪他一眼,才松手往前走。 后面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轻了好几个度的自言自语:“好心没好报,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女女回头,王瑾瑜瞪大眼睛闭紧嘴,还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女女继续走,不一会儿,身后又开始嘟囔:“真是个暴君……” 不过,暴君的前提是她是君。王瑾瑜之前凭着一根象牙杖就下意识以为她拥有最高的权势,但哪个掌权者会需要付出肉体来获得食物呢? 之前他不敢看,现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每次那些男人都是带着食物来找她,一手交肉,一手交配,明显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更不是那种“女王与她不得不说的男宠们”的关系! 现在是下午,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人,人们都在田间劳作。准确地说,是女人们都在田间劳作。 王瑾瑜在这里待了大半月,这里的女人早出晚归,生产出了整个部落的口粮。大家每天在一起吃饭,他见到的女人比男人更多,也更稳定。时常有男人成群结队地消失,几天后又共同出现,然后部落就可以加餐烤肉了;也有些男人一直没回来。 每天的食物由专人处理,“专人”也是女性。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以女性为主要生产力、由女性掌握粮食分配权的……女权社会? 之所以要打一个问号,是因为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男权社会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和物化被施加到这里的男性身上,至少大家吃的食物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胃口大的人还能多吃点,包括男人,反正食物充足。 在封建男权社会,女性的口粮是被缩减的,这固然可以用女性缺乏劳作或劳作强度小因此体力消耗小来解释,可在现代社会,男女从事一样的活动,一起学习、工作,食堂工作人员仍然会下意识给男性优惠,同样是五毛钱,男生能打到小山一样的饭,女生只有小小一块。班里曾有女生向老师反映过这个问题,却从此得到“胃口大”的标签。 胃口大,在男生中是个中性词,在女生中却足以让她被指指点点。 另外,手握权杖、坐在权力顶端的女人,是一个以出卖肉体给男人为生的女人…… 或许是他想错了,象牙杖只是单纯的象牙杖,不代表任何含义? 女女走到下游,水面清澈,直接迈入了水中。清凉的水流拥抱全身,缓解了莫名的焦躁,她抹了把脸,看到他仍杵在岸边踌躇不定,催了一声:“你不洗吗?” 王瑾瑜脸蛋红红,眼神躲闪,他已经和她一起洗过几次澡,仍旧不大适应,但又没办法,他不能单独出行,如果现在不洗,今天她一定不会再带他过来。 他慢吞吞地下水,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女不见了!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又想到她或许往中游去了,连忙也游过去,可他费劲追赶,拿出了体育中考的劲头,却无论如何也没追到女女。 这条河广阔平静,能见度很远,王瑾瑜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巡视好几回,都没能找到女女。 ……不会是淹死了吧? 虽然这个女人在第一天对他做了那种事,但平心而论,她后来对他可能说不上好,却也绝对说不上不好……最起码她的眼睛里不会对他浮现出莫名其妙的食欲! 不行,她不能死!至少等他能平安离开或者找到下家再死啊! 而且他实在没办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王瑾瑜焦虑地在水里打转,突然感觉腿抽筋……不对,不是抽筋,是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腿! 是水草吗? 他费力蹬腿,却怎么也甩不脱腿上的束缚,哪有这么大力又难缠的水草?是水中的野兽吗?鳄鱼吗?女女也被这东西缠住了吗? 他往水下看,腿却被往后一扯,脱离视线,他也失去平衡,只能用力扑腾着让自己浮起来。 是有人趁他一个人就对他下手了吗? 救命,救命,爸爸妈妈,谁来救我…… 等他呛了好几口水,女女才放开他,扔掉芦苇杆子,浮出水面,欣赏他狼狈的姿态。 王瑾瑜惊魂未定,先用仅剩的力气游到岸边,上岸后跪在地上疯狂咳水,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愤怒烧昏脑袋,一气之下就想过去和她打一架! 转过身的时候却愣住了。 远处是群山起伏,绿树丛生,近处是镜水清波,芦苇婀娜,她从水面探出头来,这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正朝着他笑,湿淋淋的头发水草般丰茂,乌黑发丝蜿蜒在雪白胴体,波光粼粼间,丰盈柔软若隐若现。 极致的黑与白之间,红润嘴唇是唯一艳色。 她一笑,盎然生机从她玻璃眼眸蔓延,黑白画卷迅速填色,四季重回人间。蝉鸣一声大过一声,她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小王心动的声音:知了——知了—— -- ⓨúsんúщú.ònê 第八章牵手 女女忧愁地托着腮,她可能又把他的脑袋给玩坏了。 作为他一路喋喋不休的报答,她与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其实也不算什么,她小时候经常这样与阿夏玩闹,谁知这人这么经不起吓,从刚才起就不言不语不看她,和她第一次拿象牙杖敲他时的反应一样,像个傻子。 呛几口水而已,还能把脑袋呛坏了? 看在他刚才(被动)把她哄高兴的份上,女女决定耐心等他洗完。不过午后的日头太好,她又刚刚运动完,不知不觉就靠着石块睡了过去。 女女是被身上的负重感压醒的。她警觉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去摸刀,却摸到了不属于她的衣服。 葛衣刚洗完,沉甸甸又湿淋淋地压在身上,罩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女女掀开衣服,一抬眼就看到那个傻子正傻乎乎地盯着她瞧,见她醒来,反应慢半拍地挪开视线。 他总是这样,好像她是什么猛兽似的。女女觉得有趣,盯着他慢慢变红的耳尖,正想再靠近一点逗逗他,就听到远处传来说笑声。 几个女人从田间回来,结伴来洗澡、洗衣。天气炎热,她们早把衣服脱下来,一个个都不着丝缕,提着竹筐,朝这边走来。 女女一瞧,他果然又皱着眉头扭过头去,还把手搭在额上以免误看,像是这一幕多伤眼似的。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不待女女再观察,女人们已经发现了她,高兴地喊道:“巫!” 女女迎过去,问:“竹母,你怎么来了?” 竹母是一个非常瘦的女人,因为她从小到大都瘦得像一根竹竿,大家就叫她“阿竹”。后来她头发白了,又总是大着肚子,大家就叫她“竹母”。 其实她今年才叁十岁,但看起来就像一个垂垂老人,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牙齿脱落,比部落里所有人都显老,不过没有人敢因此小瞧她。 因为她生了十六个孩子。 如果说繁衍是神独赐给女人的天赋,那么竹母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从十四岁开始生,生了十次,其中六次是双胞胎。阿母说,生双胞胎的女人有,但这么能生的,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竹母是头一个。 大家都说,她是被神选中的女人。源源不断的生命从她体内孕育,得以降生到这个世界,她为部落提供了一个又一个新生儿,也将神的恩赐无私撒播于部落——下一辈中有许多人都得到了一胎双胞的天赋。她是部落里最伟大的人之一。 女女很喜欢竹母,部落里的孩子都喜欢竹母。她待人和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负责餐食的制作与分配,身上总是混着一种奶味与食物的香气。女女小时不信任大人,唯独爱缠着竹母。可以说,竹母是看着她长大的。 女女搀着竹母,让她慢点走,这边石头多,容易摔跤。竹母捧着肚子,乐呵呵地跟着她,路过王瑾瑜时,也对他笑了笑。 王瑾瑜只敢把眼睛死死地钉在她们的脖子以上。 女女说:“有什么事都可以让别人去做,竹母肚子这么大,不要走远了。” 旁边一个女人说:“我就知道巫会这么说,竹母,巫要怪我们了!” 竹母摇头:“我是要洗澡,谁能代替我洗?” 女女说:“你不要下水,我让人帮你把水打到屋子里去,我帮你洗。” 竹母失笑,拍拍她的手背:“女女,不要这么紧张,我都生了十次了,没事的。” 女女盯着她的肚子不语。光看她的四肢,没办法看出这是一个孕妇,可是光看她的肚子,又没办法想象撑起它的四肢是那么细弱。她太瘦了,而她的肚子却太大了。 女人说:“哎呀,巫是巴不得你连坑都不要蹲,她帮你蹲了!” 女女先轻轻地放下竹母的手,然后迅捷地摘了一根草回身抽她,女人不甘示弱,她的腿上还沾着田间的泥,直接伸手抹了一把腿,然后把沾满泥的手往女女的脸伸过去,二人打闹起来。剩下的女人们一边笑一边为她们助威。 王瑾瑜也觉得好笑,她们这样子简直和学校里的女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同时也感到疑惑:不管是男权社会还是女权社会,说到底不都是权力社会吗? 有权力,就得分叁六九等,就得分阶级尊卑。 这些女人平日穿得不如女女,每日需要下地干活,盘着的头发上甚至还溅着泥点,行止粗鲁——当然,在他眼里,这些原始人都是一样的粗鲁——她们与她显然不同属一个阶级,怎么她们似乎都没有阶级意识似的,说笑玩闹,和谐得仿佛共产社会? “奴奴,过来!”女女抓着女人的手臂,勉力支撑不让魔爪落到自己脸上,但她力气不如女人大,眼看就要被攻破防线,女女灵机一动,往王瑾瑜那头喊。 王瑾瑜:“……”是在叫我吗?我可不可以不去?那个女人好恐怖啊,连她都打不过她,他过去不得被撕了! “女女,你屋前是不是挖了一个新的粪坑?”女人突然问。 “没有啊。”女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谁说的?” “刚才路上碰到阿叁,他们正往你那去呢……” 女女顿时激动得要蹦起来,女人顺势把泥抹到她身上,女女躲得快,只有手臂上被擦了一条,她去河边洗手,回来时还在为难:她既想回去看看情况,又想留下来看着竹母。 竹母笑着说:“快回去吧,我这里没事,有她们帮着我呢,你那儿就不好说了。” 女人笑嘻嘻地接话:“这有什么?大不了明天我们也去那拉一次嘛!” “……”女女没空和她拌嘴,叮嘱几句,便匆匆往回走。王瑾瑜对竹母鞠了个躬,小跑跟上。 竹母的慈祥和蔼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奶奶,所以第一次看见她大着肚子时还吓了一跳。她是部落里极少数的对他没有偏见的人,分食时并不会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就苛待他,每次都给他一大碗粥和好几张饼,虽然这很有可能是看在女女的面子上,但王瑾瑜仍旧对她抱有好感。 女女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跑起来了。不得不说,原始人在运动这方面真是天赋异禀,虽然她天天无所事事,但王瑾瑜还是得拿出体测一千米的劲头才勉强跟上她。 女女是赤脚的,王瑾瑜穿着草鞋。穿草鞋的跑不过光脚的,他无比怀念自己那双被她收缴的球鞋。 快到屋前时,远远看见几个男人正跨在坑上,形迹非常可疑。因为这里的人是不穿裤子的,所以上厕所也不用脱裤子,王瑾瑜无法分辨他们是不是要做那种奇怪的事…… 女女冲他们喊了几声,男人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男人已经蹲下来了,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 女女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随手捡起一颗石头扔过去,正好砸中那人的下体,那人“哎哟”一声摔进坑里,女女喊道:“快点出来!这里不是厕所!谁敢在这里拉屎,我杀了他!” 那几个男人连忙跑了,掉进坑里的也捂着下体爬出来,不敢喊痛,屁滚尿流地溜了,女女赶到时他们已经跑远了,她仍觉得不解气,从屋里取出弓箭,向他们远远地射过去。 然后她的视线盯住了始作俑者。 王瑾瑜瑟瑟发抖,下体发凉,与刚才那位仁兄感同身受。 他非常心虚,因为现在女女屋前的这一圈坑,全是他霍霍出来的——为了做马桶,不,他的意思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 这十几天,只要天气好,女女不出门,他就蹲在屋前玩泥巴。 女女本不欲插手他的行为,她的任务是看管、观察,目的是了解他的族群,在此基础上,她最好像捕猎那样一动不动盯着猎物耐心等待,他行事癫狂,更有利于她找到切口。 看在那件领先部落至少叁十年的衣裳的份上,她都应该忍。 可他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这个傻子一连十几天都在制陶,看起来好像胸有成竹,对制作流程了然于胸,实则根本一窍不通,明显从未做过,连土都不知道该选何种。又聪明又痴傻。 偏偏他一个人不敢走远,就在屋子附近挖土,在她屋外挖出一圈壕沟;这也就算了,这圈壕沟还是凹凸不平的,挖多少、挖多深,权看他当天心情如何,如果精神足,就多挖点,多做几个,如果沮丧,就少挖点,只做一个,所以沟也挖得深深浅浅;这也就算了,这圈坑还时有时无,并不连在一起,有时平地上走着走着就会踩到坑里去,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摔进去过,女女甚至怀疑他在陷害她! 而且,夏季闷热,他每天在屋外烧陶,热气、烟气直往屋里钻,屋子里天天烟熏火燎、乌烟瘴气。如果不是他每日同她在一起,女女怀疑他要活活热死她、呛死她! ……也不排除是想和她同归于尽。 现在,她的容忍度彻底告罄,积攒的怒火席卷而来,直直地冲着王瑾瑜烧去。 王瑾瑜在她凶狠的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弱弱地辩解:“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想改善大家的生活质量嘛,俗话说得好,要想不生病,厕所要革命,我不也是为了人民群众、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嘛……” 女女伸出手,王瑾瑜缩了一下,闭紧嘴巴,但她并不是要打他,她掌心朝上,他不明所以,女女抖了抖手指,王瑾瑜试探着把手放到她手中。 女女在部落里不算矮,甚至称得上高挑,但以现代的标准衡量,仍属于娇小型,王瑾瑜身高一米八二点五,她才到他的肩膀,大概一米六。她的手也被衬托得很小,王瑾瑜的大手覆上去,就彻底把它盖住了。 女女托起他的手,一根根仔细地摸过来,思索着哪根手指比较适合砍下来做项链。他比刚来时黑了一些,不过她只要骨头,皮相如何无所谓。 小拇指好,切了既不影响生活,又兼具美观,长宽适中,非常适合做一根精巧的项链。 女女拿定主意,抬起头却看到他盯着二人交握的手发呆,不知在想什么,耳尖微红,女女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抓住,不过那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下意识动作,很快他便松开了手。 女女疑惑看去,他却也像是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似的,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 小王:第一次牵手,有点害羞。 女女:挑选项链ing -- 第九章亲亲 女女最终没有将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人非常、非常的脆弱,他刚到部落时不管吃什么都拉肚子,一天十次地往厕所跑,快把她熏晕,她给他服药,结果他拉得更厉害了,她险些以为他要被自己玩死了。 后来饿了他几顿,倒是不拉了——直接晕倒了。 他就像他自己做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陶器,生得高大,却轻轻一碰就碎。 少一根手指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砍手指必然会流血,万一血止不住,人就会死。到时候出事了,还得她负责医治、丧葬,想想就麻烦,还是算了,她又不缺项链。 “先放在你这里。”女女不舍地摸了一把他的手,主要是摸一摸她钦定的项链,拍拍他的脸,指着远方的箭,“去,把箭捡回来。” 他红着脸去了。啊,想吃红果果了。 天色还早,女女进到院子里,拔草玩,拔下来的草都进了她的肚子。 女女因为幼时的事留下许多怪癖,其中之一就是吃草。草叶苦涩,没有人喜欢,但对于一个味觉有异的人来说,草叶会让她闻到春天。 也是吃着吃着,她才偶然发现,有些草可以救人,有些草可以害人。所幸她还没有发现可以杀人的草——或许发现的那一天她就会死去。 女女东扯一根,西扯一根,随意地往嘴里一塞。少年捧着箭回来,露出担忧的神色,说着陌生的语言:“能活到现在,你命真大。” 女女扯了一把给他:“你要吃吗?” 他连连后退,花容失色。这人的表情真的好丰富,内里灵魂是不是也一样的生动?女女觉得有意思:“你前几天不是还问我要吗?” 他有多脆弱呢?一开始疯狂地拉肚子,后来晕倒,再后来又拉不出,反复折腾。后来他就问她讨了这些草,可能是因为看她天天吃,有时吃完草就不用食了,他就把这些草当成菜了。 女女一半无所谓,一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给了他一大把,王瑾瑜受宠若惊,如获至宝,捧在心口直念“维生素”、“纤维素”,还非得煮开了吃。 女女对他算得上是“纵容”,他要借陶鬲,她也就借了。就看着这个人把草给煮成黑色的,一脸纠结地喝下去。 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个死嘛。 不过他这么折腾下来还是没死,上吐下泻之后仍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命够硬。 他还奄奄一息地质问她:“不是说好是新石器时代的减肥餐吗?不是说好是轻食吗?不是生菜也就算了,为什么是巴豆?” 那样子活像她骗了他似的。 “原始人种的草,四舍五入就是野草啊!”他幡然醒悟,捂着肚子,“我真傻,真的……” 女女把这一把草塞进了自己嘴里,在他忧心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嚼吧嚼吧咽了,王瑾瑜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女女看了一眼,摇头:“大拇指不行,砍掉以后你就没办法干活了。”她扳起他的小拇指,“这根好。” 王瑾瑜:“……”他现在可以听懂很多话。可能因为毕竟是同宗,语系相同,这里的语言并不难学。其实现在的语言体系非常朴素,说得好听点是词句简明,说得直白点是词汇匮乏,常用的就那么几个字词,他早就悄悄学会了。 之所以说是悄悄,是因为他没有表露出来,都是在心里默念。女女最近对着他的自言自语越来越少了,或许已经看出他能听懂一些,但究竟学会多少,她应该不知道。王瑾瑜不想这么早就失去这个“情报来源”。 而现在,他听见了什么样的虎狼之词?为什么要对着他的手指说“砍”?! 院子里摆着十几个奇形怪状的陶器,俨然一个后现代艺术展,这是他最近的劳动成果。 女女已经确定,他不会制陶,但他自以为会。 ……真不知道怎么有人能傻成这样,既然都失败这么多次,说明肯定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要一直重复同一个过程呢,他以为换个形状就能成功了?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连蚂蚁遇到障碍都知道绕路呢,只有他不会转弯。 女女眼珠一转,大手一挥:“走,带你去转弯。” 太阳还挂在高头,晒着会热,女女进屋披上衣服,从水缸里取出荷叶。这是阿夏给她摘的,用来遮太阳刚好。 女女一手撑着荷叶伞,一手拿起篮筐往后一递,手中顿时轻松,又指了指铲子,少年屁颠颠地过去捡起铲子,女女手指一划,少年就顺着她的指向把铲子放进筐里。 女女满意点头:“不错。”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支使起来基本没什么问题,他在这方面还是挺聪明的,用起来很顺手,比她养过的猫听话多了。 王瑾瑜扯出微笑,过早体会到狗腿社畜的感觉。 他虽然上下都穿了,但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怎么看怎么不正经……有点像男频小说里那种穿着性感包臀裙、黑丝、恨天高,精通26国语言、常青藤毕业的妖艳秘书。 而霸道总裁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长腿,衣袍下什么都没有,比他还不正经。 ……或许他们这家公司就是从事夜总会的吧。 “拒绝职业歧视,提倡人人平等……”王瑾瑜默念,拎着老板的包……筐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女女之前一直没有带他去挖陶土,除了不想干涉,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不想来这里。 无他,唯臭尔。 王瑾瑜望着不远处的粪坑,不确定地问:“……不会是让我来铲屎吧?” 女女抱臂站到一边,下巴一抬:“去吧。” 他的表情从迷惑到震惊到怀疑到惊恐到不可置信,瞬息万变,一个人上演了一出大戏。女女目不转睛地欣赏,觉得有趣极了。 “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虽然我以前是很想当铲屎官没错,但我不想铲人的屎啊!你一定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不要紧,我们都可以好好沟通,好好解决,不要一上来就玩生化危机嘛……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我,不要滥用私刑……” 他的话好多。 女女解下腰间的刀,他瞬间闭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女女不为所动。 王瑾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臭得全吐了出来:“咳咳……” 咳嗽的过程中又吸了一些进去,他觉得自己要晕厥了。说好的嗅觉易疲劳呢?过了这么久,他为什么还是没办法习惯这股味道! 恶心的感觉在胸口萦绕,临行前,他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只念了一句诗,为自己助兴……送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悲壮的氛围立刻就有了。 他学着电视剧里的古人摇头晃脑,试图用最痛心的表情和最悲怆的语调唤醒这个可恶女人的良知,临死挣扎一下。 女女无动于衷。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得深沉。”“爱”字实在说不出口,他不想拯救原始人了,他只想回家。 形势比人强。王瑾瑜如丧考妣,心如死灰,捏着鼻子一步步往粪坑轻移莲步,不仔细看还以为没动。女女扔了一块石头过去,直中他的屁股,王瑾瑜跳了起来,像一匹马一样被鞭笞着往前行。 “改变不了世界,就改变你自己。”他为自己打气,“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马里亚纳粪坑,敢于正视淋漓的……呕……” 说不下去了,他已经看到那淋漓的……看来今天有人吃坏肚子了。 这鸡汤是灌不下去了。说起来,他真的好想喝鸡汤啊,还有烤肉、火锅、牛排、烧烤、蟹肉煲…… 林妹妹为什么有这么多眼泪?因为她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清朝北漂族吃不到南京烤鸭。[1] 伤春悲秋之际,一块石头又砸了过来,又准确地打中了他的屁股,王瑾瑜本来就身子前倾往坑里看,这一下差点没把他送走。 情势危急,心脏骤停,他就像十七级台风天中的阻尼器,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往反方向作用力,努力平衡身体,才没被砸进坑里,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回头一看,那个可恶的女人正笑得开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年脸色涨红,两手交替快速从手腕撸到赤裸的手肘,怒气冲冲地冲着自己而来。女女忍住笑意,肃起神色,严阵以待。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叁番两次捉弄我?之前在水下也就算了,刚才我距离粪坑只有0.01厘米,我甚至和那些蛆对视了!幸好我体育中考叁十分,身高一八二点五,凭借优越的身体素质稳住了自己,不然我就会当场去世,当场去世你知道吗!我没有溺死在下水道,可不是为了溺死在粪坑!” 他自认为这番讨伐铿锵有力,女女却面色越来越扭曲,最后实在憋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你还笑!”王瑾瑜气到转圈圈,无能狂怒,“好笑吗?好笑吗?你这是故意杀人你知道吗?你还拒不悔改,态度恶劣,你这样放在现代是要被枪毙的!我刚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你好看!……你还笑?还笑!好,我现在就代表警察逮捕你!” 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王瑾瑜一把抓住女女的双手,要带她也去茅坑那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女女没有抵抗,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一扑,结结实实地扑进少年的怀里。 在他愣神之际,女女踮起脚,在他颊侧亲了一下。 * [1]王瑾瑜没文化,瞎说的。 * 七夕快乐! -- 第十章开裂 准确地说,是舔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吐在脸侧,潮湿柔软的舌尖拂过他的面颊,就像打游戏被美杜莎放了大招,王瑾瑜的身体一寸寸地石化,只有被她舔过的那块地方烧了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不像亲吻的亲吻,但也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就像被一只猫轻轻舔过,只不过不带刺。 “好软。”她说。 王瑾瑜僵硬地看向她,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澄澈,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王瑾瑜干涩地开口。 女女的手还被他拉着,歪着头看他:“你真可爱。” 他表面恭顺,其实内心并不惧她,如果怕她,就不敢生她的气。可他的性子就像脸颊一样柔软,哪有人气成这样也不动手的? 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和她打个头破血流了,可他生气了就只会哔哔哔哔哔,而她甚至听不懂他在哔哔什么!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 除了气死他自己,还有什么效果?他难道指望着用口水淹死她吗?简直荒谬到可爱! 女女去摸他的脸,他的手也跟过来,明明是他的手主动牵着她的,却不限制她、也不放开她,就像手链一样挂在她手上。看起来好像没反应过来。 他的脸又红又热,捏起来软嘟嘟的,像没长成的小孩。女女又去摸他的左胸,这一块肌肉是坚实的,底下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她正想把手探进去捏一捏,手就被他用力攥住。女女挑眉:“小气。” “你是什么意思……刚才是在亲我吗?” 他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读书时很多同学都早恋,就算不早恋,似乎每一个人心里也应该有一个好感对象、梦中情人,即使是明星,否则容易被当成异类。网络上甚至有热门宣言:“没有早恋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这其实是一种叛逆。可他的叛逆期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只是上课玩手机、逃课去买奶茶而已(并且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说来惭愧,或许是睡眠质量太好,他连春梦都没有做过,遗精也只是发生在普普通通的一天,因为年纪到了,生理发育了,而已。 在被强奸之前,女人和男人在他眼中没有什么区别,他知道男女生理结构不同,可他没有探究的心思。来到这里之后,被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是他密切接触的第一个同龄女性、第一个被看作“女人”的女人。 他不太能处理现在的情况。 她好像是亲了他,可哪有这样的亲吻呢?电视剧里接吻都要下着大雪捧着脸,或者秋叶片片撒落肩头,男女主角碰一碰嘴唇,蜻蜓点水就够让人害羞,她怎么可以直接伸舌头呢?他只在爱情动作片里见过这种动作! ……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虽然他们不该做的都做过,但是,但是…… 她说的“可爱”是什么意思?这个词超纲了,他没有听懂。 “你……你是……我吗?”他宕机的大脑甚至忘记她听不懂,不敢将那个词说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不敢看她,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心脏敲起快鼓,不敢让她听见,带着她的手微微拉开一些距离。 他曾收到过不少情书,这证明他还是挺受女生欢迎的,她是不是也…… 如果她也……他要怎么办呢? 女女没说话。如果他在此时抬起头,就能看见她的眼中只有探究与好奇,不带任何旖旎,神色间甚至有些天真。 女女观察了一会儿,甩了甩手:“好热。” 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如一尾鱼,要从他手中溜走,他慢慢松开手,目光缠绕着她。 “走吧。” 荷叶伞早在刚才的玩闹中掉落在地,女女看都没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王瑾瑜提着篮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捡,但想起那个男人…… 他一脚跨了过去。 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陶土,也是未来的粪坑。 粪坑不是天然形成的。起初,人们发现这里的土质适合制陶,就挖了许多土,把这里的地都挖空大半,形成一个个坑,就有人提议干脆将粪坑搬过来,省得别处再挖新坑。 粪坑填满了就要换新,所以总是要挖新坑,耗费力气不说,由于坑太深,以前曾有人挖坑时没绑好绳子,掉下去摔死。 这个提议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能少挖坑也是好的。但陶土有限,如果留一部分作坑壁,似乎又有些浪费。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把普通的土挖过来作坑壁。 反正只是用来踩的,也不需要多好的土。 乍一看有点傻,两头都要挖,平白增添工程量,但陶土地挖空后就无用了,普通的土还可以利用,同时也免去了挖去的土无地安置的麻烦,这个意见被采纳了。 姜迁徙至此不过十余年,陶土还有许多。女女这次没再捉弄他,让他挖了一篮子土,满载而归。 “有这么高兴吗?”女女退后一步,好奇地看着走在身旁的人。 少年是肉眼可见的兴奋,高大的身躯把正常大小的篮筐衬得小了一圈。他眼睛亮亮的,即使抱着沉甸甸的篮筐,嘴角也带着莫名的微笑,就像他第一次制陶时那样……莫非又要发狂了? 女女握住腰间的刀,默默远离两步。 “这是陶土吧?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呢,原来是土有问题,以前手工课用的土都是粘土,拿来就用,所以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我太傻了!谢谢你,虽然你时隔这么久才告诉我,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哦,原来还是哔哔。女女放心了。 “你对我真好,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在一起,我还没有想好……但是你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我们俩在不在一起,你都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第一个马桶先给你用,不要客气,这是一个团员、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感觉他今天的话格外多,比姜水还多。 部落里不是没有话多的人,但话这么多还整天粘在她身边的,只有这一个。女女像是养了一只随时随地都在喵喵叫的猫。 不过一般这么会叫的,都活不了多久。 第二天一大早,屋外传来动静,往常这时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女女睡不着,只能起来旁观。 天色熹微,少年正蹲在树下捏陶,裙裳的下摆卷起来放在膝盖上。 女女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不直接坐到地上?怕衣裳脏污的话,为什么要穿下裳? 这样长时间蹲着,他的腿不麻吗?屁股不难受吗? 女女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俯下身子,长发滑落到他的脖颈,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她:“你来了。” 这个角度,让她本就松散的衣襟大敞在他面前,他飞快地移开视线,故作正经地咳了几声,耳尖慢慢红起来。 女女看了一眼,是自己胸前被挤出的沟壑。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 “我觉得你们的衣服形制很有问题,除了腰带就没有约束,胸口极易走光,这样不好,有空我帮你改改。当然,你不要多想,这只是因为你对我好,我自然要投桃报李……” 女女不理会他的嘀嘀咕咕,一屁股坐到他身旁。少年兀自说了一会儿,又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中去,比之前的十几次都更加专注,比女人生孩子都更加认真。 做了这么多次,他已经是个熟练工了,可惜只是熟悉流程而已。女女看了一会儿,目光掠过屋前那些坑坑洼洼的洞,还是决定插一手。 观察了这么多天,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挖掘的信息了。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屋前再多个“粪坑”了! 部落里有陶窑,也有专人制陶,但制陶还是每个人都会的技能,就像吃饭、喝水、种田,是大家生来就会的事,女女也不例外。她的技术在部落里一般,但做一个陶还是绰绰有余。 在女女的指导下,这次的陶很快就做好了。她去院子里洗手,出来便见少年激动得围着陶转圈,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右手的食指点着陶,连连点头。 王瑾瑜像一个专业的包工头一样点评:“大小适中,高度适中,开口适中,非常nice。这,就是社会主义需要的马桶!这次一定能成功!” 女女端着水盆,手动往他手上泼了一盆凉水,说:“洗干净去吃朝食。” 谁知这人说什么也不肯去。女女也不是非要他跟着打下手,主要是怕他一个人在这会被人捡走加餐, 女女皱眉盯着他,王瑾瑜抱着树干耍赖——他本来是想抱着马桶的,可惜还没晒干,一抱一身泥。 “我不去,我不去,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万一有谁过来搞破坏怎么办?我要在这里看着它,大不了我不吃早饭了,反正也不好吃……” 女女自己可以饿肚子,但不可能陪别人饿肚子,她想了想,把象牙杖拿出来:“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等等,这是可以随便给我的吗?”王瑾瑜瞪大双眼。 果然还是他想多了吧,如果这是权杖,怎么可以给别人呢?这就好像古代皇帝把龙椅给别人睡觉一样,离谱。 “傻子。”女女拿象牙杖敲他,“拿好了,丢掉就杀了你。” 事实证明,女女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她走后不久,一个路过的男人就盯上了他。不过看清他手中的象牙杖后,立刻退缩了。王瑾瑜还没来得及害怕,他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跑了,好像看到什么惊恐又让人愤怒的事物一般。 ……所以这根象牙杖到底是什么来头? 女女用荷叶包着几张饼回来时,少年正小心地抱着象牙杖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陶器,眼神比太阳还炙热,或许盯一会儿就能烤干了。 “怎么不继续蹲着了?”女女把象牙杖挂回屋里,然后坐到他旁边,看着他一脸牙疼地嚼饼,感觉自己又有了胃口。 “会长痔疮……”王瑾瑜含糊地说,这个词他不是很想讲清楚,反正含不含糊她都听不懂。 女女回屋里睡了一觉,醒来时闻到屋外传来的烟味。少年被火熏黑了脸,自己浑然不知,还站在火焰的边缘,流下的汗在脸上划出花痕。 一看到女女出来,他就说:“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紧张得想吐!我当年中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女女招招手,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念叨:“这次土质和技艺都没有问题,天时地利人和,应该不会出错。如果它也失败了,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女女抓住他颤抖的手,冰凉的体温和他脸上的汗完全不符,女女拽着他进院子洗脸洗手,一捧捧水泼到脸上,王瑾瑜稍微冷静下来。 女女说:“这是我做的,不会出问题。” 王瑾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他竟然被这种奇怪的理由安抚了。虽然她只是搭了把手而已,但监制代表品质下限,她看起来很有底气的样子,有她背书,应该不会失败吧…… 女女带他到上风口,二人坐在树下发呆。不远处烈火熊熊,王瑾瑜似乎看到自己的光辉未来正在其中涅槃重生,他不禁畅想起来:“等这个马桶做完,我要再做一个马桶,第一个给你,第二个给我。嗯……让我想想,马桶项目完成之后做什么好呢?穿越必做之中国四大发明还是科举制……” 女女转头看他,他的面庞似乎在阳光下发着光,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 一个陶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火烧了多久,王瑾瑜就滔滔不绝了多久。待到火焰平息,女女先去屋里喝水——她听都听渴了! 王瑾瑜迫不及待地奔过去,马桶还没有降温,不能触碰,它好端端地立在原地,没有塌陷,没有扭曲,没有开裂——他成功了! 王瑾瑜大笑叁声,笑声惊动了树上的小鸟,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就像他此刻跃动的心。 这比考满分更有成就感,这是踏踏实实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个马桶不只是马桶,更是改变命运的里程碑,它的成功昭示着他的命运确实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我命由我不由天! 身体里充盈着力气,无处发泄!时不我待,他马不停蹄开始做第二个。 女女一出来,王瑾瑜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了过来,握住她的双手诚恳地摇晃:“这次的过程这么顺利,还得多亏了你,土质好,你的手艺也好,非常感谢你,这位同志!你真是一个大好人,这就是我给你的谢礼!” 女女目光缓缓下移,望着自己被一手泥包围的刚洗过的双手:“……” 王瑾瑜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他战略性脚步后移,但女女比他动作更快,一抬手就将所有泥都抹到了他脸上,然后拔腿就跑,王瑾瑜抬腿就追。 如果认真跑,他是跑不过她的,可女女只是闹着玩,一来二去间还真让他追上了,王瑾瑜从背后抓她,为了防止衣服被弄脏,女女先一步转身,一个矮身躲开他的手,钻进他的怀抱。 “你躲什么?”王瑾瑜喘着气,兴奋上头。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情绪,使他的行为都超脱控制。 女女去摸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脏手,他乖乖地让她扣住。 “不对,我追什么?”他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跑?你一跑,我就想追。” 蝉鸣嘒嘒,他看着她,眼睛发亮:“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追,是不是故意让我追上?” 如果她喜欢他,他也不是不可以…… 一阵风刮过,枝叶间斑驳光影摇晃,她被水润泽过的嘴唇正好映着一块光斑,红润饱满,王瑾瑜想起昨天那个“吻”,头和声音一起低了下来。 “你是不是……” 轻微的“咔——”一声,女女敏锐地转过头去。 那个陶器,裂了。 * #王瑾瑜 不行# -- 第十一章翘屁嫩男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一排蚂蚁急匆匆赶路,却被一只葱白手指挡住去路,它们绕开它,它就跟上来,阴魂不散,逼得它们不得不在原地打转。 一只蚂蚁试图爬上这只手指,却直接被传送到更远的地方,彻底与大队伍脱节。 第一滴雨落下时,女女拍了拍手,站起身,对着蹲在地上发呆的少年说:“回去了。” 少年一动不动,女女也不管他,径自进了院子,爬到屋顶给窗洞盖上皮帘。 夏季的雨来得又猛又急,没过一会儿,女女便听到狼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浑身上下都滴着水,怀里抱着一只开裂的陶器。 他低着头,小心地将陶器放到自己的床——一块空地上。然后又蹲在原地发呆。 雨滴顺着他的衣摆落下来,汇聚成一汪小水滩,滴答滴答。 女女直接从窗洞跳进来,落在他面前。 他仍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像刚来时的那个夜晚。 女女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睫颤了颤,脸上挂着一串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女女摸了一下,是凉的。 他呆滞地看着她,女女与他对视半晌,突然说:“有蛇。” 手下的人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消化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僵了,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屏住。 女女看着他的后方,缓缓说:“它很漂亮,花纹是灰黑色,眼睛是黄色,舌头是红色,嗯……它正在吐信子,看起来很好吃。” 救命,原始部落为什么有这么多蛇,前几天还吃过一次!寄生虫了解一下! 倾盆大雨打落在屋顶,嘈杂雨声将一切异样都掩盖。少年一动不敢动,似乎听见“嘶嘶”声混杂着鳞片划过地面的声音,他吓得抓住女女的衣摆,动作幅度却小之又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哦,它看过来了,它朝着你游过来了……” 他极力控制却仍忍不住瑟瑟发抖,无助地看着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女女不再开口,室内一时间除了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时间似乎被人为拉长,恐惧被放大,她看到他的手臂上竖起一个个疙瘩。或许下一刻,他的头发也会竖起来。 女女在心中默数几个瞬息,才让他从煎熬中解脱出来。 “我骗你的。” 他瞬间松了口气,肌肉放松下来,才发现下巴一直被捏在她的手中,而她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顿时头皮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女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是谁告诉你遇见蛇不能动的?” “……”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懂。” 王瑾瑜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女女说:“蛇来了。” 王瑾瑜:“……” 女女狡黠地笑了起来。 他连鼎里的死蛇都怕得要命,更遑论活的,光是听到便手足僵硬,无法自控。事已至此,再否认也没有意义,他的反应已经暴露一切。 他的脸色更灰败了,巨大的挫败感笼罩了他,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不行,运动能力比不过原始人情有可原,动手能力弱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现在竟是连脑子都不如人家转得快。 枉他苦读十七年,归来仍是废柴。 女女的手从他的下巴缓缓游到他的眼睛,手法并不轻柔,途中将其上水珠都抹去,然后将水还给他——用他衣服擦手,只是他的衣服是湿的,只会越擦越湿,他们的水都混在了一起。 “听好了,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与他对话,却是如此血腥残暴、少儿不宜的内容。 “不愧是你,可恶的女人……”王瑾瑜嘀咕。 “嗯?” “我、我是说,什么眼神?”王瑾瑜磕磕绊绊地用这里的语言说。他迟早要说的,他不可能一直“听不懂”,那就是傻子了,傻子是没有价值的。虽然她好像喜欢他,但他还惦记着自己的“事业”,谈恋爱可以,只谈恋爱不行。 更何况如今他的事业惨遭滑铁卢,而他却没有任何头绪,称得上是一筹莫展,他的未来一片灰暗…… “就是这种眼神。” 王瑾瑜愣住。 “眼睛里没有光,不好看。”女女捂住他的眼睛,“我不喜欢你这样。” 掌心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了几下,随即有水珠落下,这次是温热的。 她要拿开手掌,却被他死死按住。 “不要看……” 他初次使用这种语言,语调很怪异,配上哭腔,显得有些滑稽。 女女问:“你为什么哭?” “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哭了?” “我才没有哭,是雨滴……” “你被蛇吓哭了——哦,你是不是被蛇吓哭了?” “……” “不说话就拔掉——你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啊!”他大叫一声,崩溃地躺倒在地,破罐子破摔,把脸转到一边,恰好看到残次品十五号,凌乱的裂痕似是咧开的笑脸,正肆意嘲笑着他的无知、愚蠢。透过它,他看见了自己失败的未来。 “起来。”女女拍拍他的肩膀。 他充耳不闻,即使她把刀抵在他脖间,也只是默默地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女女又觉得有意思了:“你不怕我杀你——我是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不回话,挺翘的臀部在寂静中吸引了女女的注意,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又捏了一把,没想到他看着清瘦,屁股的手感还不错。如果那些人想吃他,也只有这里可以吃了。 她捏的正好是昨天用石头打了两次的地方,不偏不倚,精准打击。他的肌肉猛地抽搐,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是不是蛇?”女女爱上了这个游戏。 他不说话,女女就继续捏,他默默伸过来一只手,但女女怎么可能被他抓住?反而抓着他的手捏他自己的屁股,就对着那一处捏,估计要淤青了。 “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想打我?” 他痛到浑身颤抖,可仍旧一言不发。 奇了,这还是那只话特别多的小猫咪吗?女女从他身上跨过去,蹲到他面前,他迅速把头埋进地里,不让她看。 可是女女已经看到了,他的嘴巴咬着另一只手,整张脸都是水,眼下、鼻下、嘴巴旁边,泪珠从右眼流出来,爬过鼻梁,又滑进左眼,像一条磅礴的河流。 “有这么痛吗……”女女吓了一跳。他也太脆弱了吧。 女女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不肯把脸挖出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把自己活活憋死。这么一想,难道第一次见面时他是故意摆出这个姿势的?他就喜欢这样?难为他鼻子长得还挺高。 她想了想,起身去拿自己的席子,顺便扔给他一块布。 其实她有两张席子,但没有分给他,这些天他都是直接睡在地上的。反正是夏天,睡在地上也不会得病,很多人都是这么睡的。 女女在他身边铺上席子,自己躺上去,支着脑袋侧身看他。他仰躺在地,脸上铺了一块布,结结实实把五官给盖住,只是不断渗出的泪水快要把布给打湿了。 女女猝不及防掀开布,涕泗横流的脸一闪而过,他连忙又要把脸藏进地里,女女把布盖回去,说:“哭吧。” “我不哭,嗝。” 女女发自内心地好奇:“你是不是不敢哭?”等问完这个“是不是”,接着问,“你为什么不敢哭?” 怕蛇也就算了,竟然还怕哭。她从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 “我是男人,我不能哭……” 女女更疑惑了:“什么意思?这两句话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男人不可以哭?” 王瑾瑜想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流汗不流泪,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翻译家,只能翻来覆去地强调:“男人,不能哭。” “女人可以吗?” “可以。” “哇,为什么?谁说的?是你的部落要求的吗?” “……” 没套出话,女女也不介意,说:“所有生灵都可以哭,树可以,鹿可以,狼可以,女人可以,男人当然也可以。狼比人坚强,女人比男人坚强,为什么反而不许男人哭?每个人出生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哭,不会哭的人都死了。”她盖棺定论,“你们族长希望男人死,难怪你要逃出来。” “……” “哭吧。”她说。 麻布下的眼睫颤动两下,似乎在酝酿,憋了一会儿,他郁闷地摘下麻布擦脸:“你把我说晕了,我哭不出来了。”哭也是要讲究气氛的,被她这样胡搅蛮缠一通,他满脑子都是:对啊,好有道理,凭什么不让男人哭? 他的手法有些暴力,整张脸本来就哭红了,现在一擦更是红彤彤的。女女很喜欢他这样,大发慈悲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犹豫一下,慢吞吞地挪过去。席子很大,两个人躺上去都绰绰有余,他想靠近一些,却也只是心里想想,到底不敢唐突,仍保持了一些距离。 他的眼眶、鼻尖、嘴唇都是红艳艳、湿乎乎的,女女对一切肖似红果果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情不自禁去摸,这次没用什么力气,像是怕把他捏碎。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再次红了眼眶。人一旦感受到他人的善意,就会变得敏感、脆弱、委屈,想要再撒撒娇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想要再从中汲取一些力量,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多坚强的人。 “我可以……你吗?”他不会说“抱”,就张开了双手,眼巴巴地望着她,水洗过的双眸湿润柔软。 “不可以。” 他的失落很明显,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来,又要变成刚才那副死样子。 “你太湿了。”女女说,不等他回答,就叁下五除二把他的衣服剥了,然后拽着他的手环住自己,“傻子,就知道说,什么都不会做。” 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他顾不上害羞,把头埋进她的脖颈,声音沉闷:“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是的。” 他呜咽一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我骗你的,这都听不出来,傻子。”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哭?”绕一大圈,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这回他愿意说了:“我连一个……陶,都做不好……”他顿了一下,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加上一条罪状:连“马桶”都不会说。 “哦,原来是因为陶。”女女恍然之后又是迷茫,“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没见你哭得这么厉害。” 他埋在她的肩头冷静了一会儿,吸吸鼻子,说:“那不一样……以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这次是认真的。只有这一次不是瞎子过河,考试重点、解题思路、实战经验都有了,还额外配备名师辅导,开卷考试,叁轮复习后信心满满上考场,结果考了个叁本线,括号,没有说叁本不好的意思。”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讲普通话,此刻才理解了为什么有人喜欢在普通话里面夹杂方言,实在是不受控制。而女女一直耐心听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听得懂吗?” 女女认真地看着他。这里的人眼睛都很纯澈,她的尤其漂亮,不是梅花鹿类型的恬静乖顺,而是蓄势待发的豹子、威风凛凛的老虎,生机勃勃,是这昏沉午后唯一的光亮。 她总是这样,在他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会一直注视着他,让他感到被尊重,自己说的话都有被好好聆听,这在现代也难得,即使她听不懂,也让他得到些许安慰。 他知道自己的话过于多了,其实他本来不是一个这么话痨的人,只是来到这里以后,对陌生环境的惶恐、对未来的迷惘吞没了他,他需要不停地说话,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才能缓解那份恐惧,黑暗的隧道里哪怕一点回音也能给予人走下去的勇气。 而且,他也担心时间久了,他会把自己的来处都忘记。 “我的高考失败了。”他半古半今,想了一个本土化的比喻,“就像你们的粮食种不出来了。” “我们有存粮,饿不死。” “……” “你也不会死,做不出陶而已,你伤心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提死?死亡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有很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不,你说错了。”一直以来,女女始终默默观察,几乎不去评价他的对错,但这一次,她要纠正他,“生命就是最重要的事,只要死不了,就不是大事。” * 王瑾瑜说的话经常会夹杂现代语,尤其是一些复杂词汇,比如“高考”、“衡量标准”,大家自行理解哈,以后除了一些必要的情形,正文不再赘述。 * 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第十二章灵肉合一(H)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呼喊声,声音清亮,分不出男女。 女女出屋一看,小男孩戴斗笠、着蓑衣,站在围栏后头,斗笠大得遮住他整张脸,但是听到她出来的声音,还是努力地仰起头露出嘴巴,冲着她笑。 女女说:“进来吧。” 男孩提着一瓮粟粥、一篮粟饼,皆用荷叶裹盖,才不至于被雨打湿。 女女问:“小山,今天怎么是你来送?” 吃饭的广场是露天的,天气不好的日子,众人不方便过去吃,就会有人将食物送至各屋,一般是负责做食、分食的人,即女人。小孩的力气小,可以帮着大人送,但不会单独来送。 小山说:“我特意向竹母讨来的活,我想见你,女女。”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女女,你应该叫我巫。” 小山吐了吐舌头:“好吧,巫巫。” 他走到雨棚里,摘下比自己的半个身子还大的斗笠,掀开荷叶一瞧,里头果然只有浅浅一层粥和几张饼,看来这里是他的最后一站。 小山从饼下掏出一大块肉,得意地炫耀:“我上午打的兔子。” “你才几岁,就去打猎了?” 小山扬着头:“我长大了,是大山了。” “部落里不缺食物,不要这么早就出去送死。” “我才不是去送死,我是去找肉吃,”他强调,“给你吃!” “我也不缺食物。”眼看男孩要急了,女女笑了一下,安抚道,“大山,最近大家好像特别勇猛,打来的肉特别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才不是,那群懒汉可不会变!”小山说,“这几天附近突然来了好多吃的,有好多好多鹿,还有好多好多兔子……”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女女若有所思。 “巫巫,这是我第一次猎到的猎物。”小山把兔肉捧到她面前,期待地望着她,“今天雨好大,我可以留下来吗?” 女女挑了挑眉,向后退了一步审视他,男孩挺胸抬头,甚至还悄悄踮起脚,女女这才发现他已经快到她的肩头了。 女女的目光不自觉滑落到他的胯间,正要开口,身后突然贴上了一具赤裸的身躯。 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可以。” 小山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人。其实刚才他并没有隐藏脚步声,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会将一个奴隶放在心上呢?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将他看在眼里,直接去掰他的手:“不许你碰她!” 任他怎么抠,王瑾瑜都不肯松手,毕竟体型差异悬殊,小山一时奈他不何,而比战局更焦灼的是女女的腰,二人一个拽,一个扯,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她的腰上角逐,她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王瑾瑜先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主动松开手,小山本来是用脚抵着地面,整个身子往后倾倒发力,陡然失去支撑点,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有点懵。 女女喘了口气,拦住想要冲上来打架的小山:“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巫巫,他只是个奴隶!” “那也是我的奴隶。”女女不容置疑道,在“我的”上加了重音。 他张嘴就要哭,女女捏住他的嘴巴,语气软和了些:“别闹,回去吧,下次陪你玩。” 小山瘪瘪嘴,犹豫了片刻,说,“那我……我也不是不能和他一起的,虽然我还没有做过,但我也瞧见过别人是怎么做的,别说叁个人了,四个人五个人都可以一起玩呢!” 这下不等女女开口,身后的少年直接拒绝:“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可以!” 小山才不理他,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女女,女女笑着捏捏他的脸:“你太小了,等你长大再说。” 打发走小山,女女坐在席上吃粥,看得出小山是用心了,跑了一圈部落,粥竟然还是热的。即使她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还是坚持把兔肉留下了一半。 少年杵在原地不动弹,女女拍了拍一旁的席子,说:“过来吃食。” 他这才坐到她身边,偷偷抬眼觑她,欲言又止,待女女望过去,又迅速收回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有话就说。” “……他是谁?”下午哭了一场,他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格外低沉。 “你不是见过吗?他叫小山。” 是啊,这个小男孩天天在竹母那里帮忙,每天吃饭时都能见到,他对她特别热情,王瑾瑜还以为是小孩子喜欢粘着漂亮姐姐玩,没想到…… “小屁孩,小小年纪就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是作业太少了……” “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去打猎了。” 想起那些拿着肉来的男人们,他心里酸酸的,连带着语气也怪怪的:“那再过两年他来找你,你就会和他做了吗?” 女女想了想,点头:“可以。” “……”王瑾瑜放下碗,气得吃粥也要噎住,“只要谁给你肉吃,就可以和你做吗?” “那倒也不是,要等我想做的时候。” 这句话的意思是看她的心情,听到他耳朵里却变成她想和他们做。她和那些男人不是因为生存所需,而是欲望所趋。 这个答案还不如交易呢,好歹是有苦衷的! 她当他死的吗?王瑾瑜口不择言:“你就这么饥渴吗?” “我不饿,也不渴。”女女看他一眼,“你今天有些奇怪。”先是哭,再是发怒,都很突然。 “奇怪的是你!你就这么想做吗?不做会死吗?” “这是每个生灵的本能,不是我想不想。”女女思考片刻,“不做的话,确实可能会死,你没有见过,有些狼发情时得不到满足,就会……” 他打断她:“可是你不是狼,你是人!” “人也是一样的,难道人会比狼高贵吗?”女女皱起眉头,“如果人发情的时候得不到满足……” 她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少年清俊的面庞近在咫尺,温热的嘴唇含住她的,垂着眼不敢看她,眼睫微微颤抖:“如果我能满足你,你还会去找别人吗?” 女女静静地看着他,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不会……”但是如果别人来找她,就说不准了。 不等她说后半句话,他就倾身过来,轻轻捧起她的脸,虔诚而小心地将吻印在她的嘴角、唇峰,一下一下,比羽毛还轻柔。 “这才是亲吻。”他低哑地说。 他的嘴唇从她的嘴一路来到脸颊、鼻尖、眉心,最后吻上她的眼皮。 “闭上眼睛。” 温热的气息微微后撤,黑暗中好像什么都被放大了,她能清晰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能感知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空气中黏稠地拉扯,像一张网,要把她也捕进去。 女女不适地颤动眼皮,想要睁开,却在下一瞬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在舔她的嘴唇。 他的嘴里没有奇怪的味道,可能与他坚持天天用皂荚洗牙有关,女女微微张开嘴,他停顿一下,就从她启开的唇缝中滑进去,笨拙地寻找她的舌头。 女女没有躲闪,他顺利地触到了她,只是交接的瞬间,他像是触电一般退缩,但下一瞬又鼓起勇气游回来,与她纠缠起来。 她的舌尖是湿的,滑的,热的,软的,带着一股粟米的清香,像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淇淋,他受不住诱惑,将冰淇淋含在嘴里吮吸、舔舐,融化的汁液都被他吞进嘴里。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她压在身下,而她不知何时脱了衣服,冰肌玉骨似乎在黑暗中盈盈闪光。 “你……” 女女竟然猜到他要问什么:“我怕衣服脏了。” 想到那场景,王瑾瑜脸一红,手都有些颤抖。 “别紧张。”女女摸着他通红的耳朵,“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他在心里说。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覆在她的胸上,慢慢地揉捏起来,这大概是她浑身上下最软的地方,摸着像一朵云。 手掌下的茱萸迅速立了起来,他试探着用指腹抚过,她嘤咛一声,他看她一眼,俯身去亲那朵茱萸。女女挺身,将乳房更深入地塞进他口中,让他用舌尖为她解痒。 但这只能是越舔越痒。一边的胸乳被他含住,一边的胸乳在他手中变幻着形状,身体里的燥意越来越明显,女女用脚尖勾他下面,硬硬一根。 “快点呀……”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媚。 王瑾瑜被她勾得闷哼一声,将下半身微微远离了些许,他还是有些害羞。 他的手滑过她的腰,来到那片神秘森林。虽然以前看过教育片,也和她做过一次,但他还是不大清楚应该是哪个位置,只能一边缓缓滑过那片森林,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在路过一处凸起时,她颤动了一下,他停住手指,试探着又按了一下,她打开双腿,勾住他的腰。 他缓缓地揉捏那颗红豆,女女扭动着身子,不让他摸了:“难受……” 缺乏实战经验的王瑾瑜信了,他懵了懵,挪开手,有些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傻子。”女女坐起来,扒掉他的下裳,直接伸手握住他下面。 那根肉棒已经很胀了,又粗又长又硬,在她握住的一瞬间,又胀大几分,激动地在她手中跳了跳。 “嗯……”他叫了一声。 女女躺下来,张开腿:“来吧。”她记着呢,总共还欠他叁次,这是第一次。 王瑾瑜擦了一把汗,握着自己的肉棒,在她的下体摩擦,她流了很多水,与他的精前液混在一起。他路过那颗红豆时,她就会轻轻颤抖。 “进来呀……”女女催促。炙热的肉棒对着那一处来回摩擦,让她都忍不住了。 “我找不到……”他试着捅了一个地方,女女痛得踢了他一脚:“我来。” 她握住他,带着他找到穴口,那里已经足够湿润,他却不急着进来,而是抵着那一处,俯下身子看她:“你喜欢我吗?” 莫名其妙,这种时候问这个。女女说:“喜欢。” 他就高兴地笑了,湿漉漉的吻钻进她的口腔,囫囵说:“我也喜欢你。”话音刚落,他捅了进来。 二人同时发出一声呻吟。女女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盘住他的腰,他缓缓地抽动起来。 “你好紧……”他看着她,在试水的几下过后找到了一点感觉,加快速度,猛烈抽插,女女的腿在这样的攻势下几乎要缠不住,只好放下来,他抓着她的大腿,五指深深印进肉里。 汗水从他额上滴到她眼皮,她眨了眨眼,撑起身子去撬他紧咬的嘴唇。 王瑾瑜一个没绷住,从唇缝中溢出一声叹息。 “你舒服吗?”女女问。 回应她的是一记深顶。 女女将手指塞进他的嘴里,去摸他的舌头:“不要……憋着,舒服就……叫出来,啊……” 她的声音随着他的节奏起伏,她的手指拉出一条银丝,她的胸乳沾着他的口水,他往下看,他的坚硬深深嵌在她的柔软中,随着他的进出带出淋漓的水渍。 淫靡的场景刺激了他的眼球,礼义廉耻都被他暂时抛诸脑后,他也忍不住随着她一起叫起来。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寂静的夜里只有“啪啪”声和男女高低起伏的呻吟与喘息。 “我……我要射了……”他俯下身子抱住她,看着她的眼睛,“你……你喜欢我吗?” 他眼睛里倒映着她动情的模样,女女抓着他的头发:“不是问……问过了吗?” “你再说一遍,我想再听一遍……”他竟然忍住不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喜欢……”女女难耐挺身,自己磨了两下,“给我……” 他猛地低下头,与她唇齿交缠,口腔游动的水声与下半身的水声交织在一起,他剧烈地冲刺,将她所有呻吟与热情都吞进身体,从上至下,从外至内。 他们灵肉合一。 * 小王:我们灵肉合一。 女女:我怎么不知道? * 小山是个处,有资格竞争男主位,不过他人设有点重了,也可能就是炮灰。 * 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γúsんúщú.ònê 第十三章第二次(H) 晚间女女被热醒,睁开眼睛是精瘦的胸膛,她还没动一动,头顶便传来声音:“你醒了。” 他的嗓子比之前更哑了,想到原因,他脸上便一红。 “你一直没睡觉?”就这样盯着她? 女女往后退了一点,头皮猛地一紧,原来是头发被他压在臂下,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她一掌拍过去:“让让。” 他“嘶”一声,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啮他的手臂,想抬也抬不起,额头上都冒出汗:“对不起,压麻了,我动不了……” “傻子。”女女直接坐起身,头发扯下来好几根,她毫不在意,倒是他一脸心痛。 他用另一只手去捡她的头发,语气痛惜:“你怎么可以这么暴力执法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尤其是头发,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中之重,每一根都要好好爱惜,不可以这样对待它们,万一秃头了怎么办?” “我的头发太多了,又热又麻烦,掉光了才好,就不用洗了。” “……打扰了。” 女女看不下去,擒住他手臂,王瑾瑜“啊”了一声:“你要做什……啊!啊啊啊——”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女女摸索着寻到肌肉下的筋脉,反复揉搓,她动一下他就叫一声,和交配莫名相似,也挺好玩的。 惨叫声渐渐减弱,想必是麻意褪去,女女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目光躲闪,语气古怪:“你……你满意了吗?” “什么?” 他闭上眼睛,一鼓作气问:“我有满足你吗?” 哦,他是说这个。女女回想一下,除了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行吧。” 这敷衍的语气让他警铃大作:“不满意?” 女女客观评价:“有点生涩,比不过部落里一些老道的男人……”不过横冲直撞也有韵味。 话没说完,她又被扑倒了。女女新奇地看着身上的男人,往常连看她都不敢,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 “你和多少人做过?”他语气怪怪的,刚问出口就连忙说,“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女女:“……” 屋里有些闷,睡前女女就将窗洞都打开了,月光洒进来,映照在二人赤裸的身体上。王瑾瑜端详着她的身躯,之前他太羞涩,没好意思仔细看,现在该做的都做过了,才想起要看一看她的模样。 她安然地躺在席上,月白的躯体像一幅水墨画,铺开的长发是浓墨柳条,经过玉颈小道,来到起伏山丘,山丘下是平缓沟壑,连接一片茂密丛林,黑与白映衬,是惊心动魄的美。 他在打量女女,女女也在打量他。少年身形偏瘦,薄薄的肌肉覆在匀停的骨架上,肩宽腰窄腿长,他有一张可以与她媲美的好皮肤,白皙细腻光滑,连那根东西也长得精致可爱,就算不与那些糙汉比,部落里的女人也比不过他。 “你硬了。”女女说。 他的皮一定很薄,所以激动的时候浑身就会泛起淡淡的粉,虽然月色下看不分明,但女女已经能够想象到,他此刻定是连下面都红到滴血。 他见她并不抗拒,就将手探进她的密林,摸到入口,这才不甘示弱地笑起来:“你也湿了。” “嗯。”女女没什么好否认的,这是人之常情。 他先将她掉落的头发都捡起,整理好放在一边,然后才继续。 他将手指缓缓地送入洞口,幽径狭长,手指一进去就被密密包裹,肉壁似是排斥又似是欢迎,挤压着手指,手指与肉壁触碰抵抗,马上就被千万张小嘴包围吮吸。女女呻吟一声,他又塞一根手指进去,缓缓地在其中摸索。 曲径通幽,她终于有了反应,他在那处凸起又按了一下,她难耐地扭动身子,他对着那处发起猛攻,大拇指按到外面的红豆揉捏,双重攻势之下,女女很快便受不住刺激,在他手中剧烈颤抖起来,热流从深处涌出,一层层包裹住他。 他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体贴地停下动作,待她余韵过去,才慢慢抽出手指,紧致的肉壁绞着他,似是不舍他离开。他安抚地亲亲她,高潮过后的脸庞泛着潮红,她迷离地看着他,他的吻从她的眼睛来到她的耳朵,湿答答地在她脖颈、胸乳流连,最后又与她舌尖勾缠:“我进来了……” 甬道湿滑,几乎没有阻碍。女女一直觉得,交配时插进来的那一瞬间最为迷人,被异物侵袭,甬道在一瞬间扩张,满足而空虚,那种刺激与高潮完全不同。 这回他有了经验,不再没头没尾地横冲直撞。他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头边,眼眸专注地盯着她,根据她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深浅、力度。 多奇怪,不久前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不久后他在这个高度落后的荒郊野岭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做爱。 而他心甘情愿。 最后的时刻,王瑾瑜故技重施,女女已经知道他的习惯,不等他问就说:“喜欢,不要停。”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二人一同攀上高峰。 “我也喜欢你……”他在她的口中低声说。 王瑾瑜喘了会儿气,将自己拔出来,二人的连接处一片泥泞,随着他的动作,淅淅沥沥的白浊被带出来,这让他想起一件非常重要但是由于经验不足而竟然被他一直忘记的事! “你会怀孕吗?” 又来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不过餍足的女女心情不错:“不知道。” “那怀孕了怎么办?” “生下来,不然呢?” ……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看着她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他就和她产生了联结,她就无法离开他了吧…… 他心事重重地抱着她,他的胸膛水淋淋的,女女推开他,他拉住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你身上都是汗,不舒服。” 他顿时松了口气,刚才那模样简直被暴雨摧残过的梨花似的,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 “有用。”女女忽然说。 “什么?” “如果你没有用,我为什么要留着你?浪费粮食吗?” 王瑾瑜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这是在回答他下午的问题。 女女直视着他:“你在怕什么?” 王瑾瑜在她的目光下,眼眶渐渐红了。 女女问:“要抱一下吗?” 他点点头,主动过来拥住她。 属于她的青草香在这个湿淋淋的夜晚显得尤为明晰,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王瑾瑜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太紧张了。”女女摸着他的头发,不硬也不软,因为长得长了,有几根会翘起来,搔着她的掌心。 他抱着她,沉默不语。 “你太紧张了,尤其是今天,一个陶就能让你变成这样,又是哭又是生气又是激动,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他想。 “你好像一直都在害怕,好像有狼在后面追你。” 女女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人逼你做陶,如果你做不出,我也不会赶你走,你也不会死。也没有人逼你交配,如果你不做,我也不会赶你走,你也不会死。” “听好了,你是我的奴隶,我的,部落里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了你。” “你会杀我吗?” “不会。”女女说,在你的部落出现之前,“我也不会赶你走。” 她语气肯定,眼神坚定,王瑾瑜说:“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你当然要相信我。”除了她,他还能信谁? 王瑾瑜放松下来。他最近确实提心吊胆,像在走钢丝,这种不安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他始终记得自己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对他而言,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对他们而言,他却是食物。他就像误入狼群的羊羔,挣扎着想要寻一条出路。 马桶不仅是私心,更是他向她投诚的第一份礼物。他看得出她不喜欢那个公用“厕所”,比起四大发明什么的,马桶更容易上手,也能最快展示出成效。 可是他失败了。第一次失败时,他告诉自己,万事开头难,第二次失败时,他安慰自己,理论和实践有差距是很正常的,可是第叁次、第四次、第五次……到后来他简直是钻入了牛角尖,非要和这件事死磕到底,证明自己能做好。 而且她一直在关注他,他怎么能做不好? 直到第十五次,也就是今天,他从钢丝上摔了下来。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废柴,创造不出价值,不能做到无法替代,就随时可以被舍弃。 如果这是高考,他这样的倔脾气是可行的,高考面前,有多少学生因为做不出就一遍一遍做,即使最后还是无法理解,也要把答案、公式、思路都背下来,同一道题刷个几十遍几百遍甚至几千遍,还怕最后得不到分吗?连公式都是有分的。 但这一套拿到生活中就不可行,生活毕竟不是做题,你和它死磕,最后必须死一个。 “你都失败这么多次了,我也没对你怎么样,你还在怕什么?”女女问。 “不是的……”情绪是累加的,今天的失败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穿越以来所有的迷茫、恐惧、焦虑,加上天降大雨,似乎连老天都在和他作对,直接导致了他的崩溃与爆发。 其实不过是一次失败。 是啊,不过是失败罢了,也不差这一次,大不了就是多摆一个残次品,院子里又不是摆不下。再试一次也不会怎么样,他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好怕的? 王瑾瑜豁然开朗,想到自己竟然用做爱来转移注意力,竟然急切地用身体证明价值,竟然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争宠,竟然企图用孩子勾住女人,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顿时羞愧难当。 “对不起,我就是习惯了……”在现代,他从胎儿时期就开始学习,学了将近十八年,这十八年没有一天懈怠,父母望子成龙,就算嘴上不说,可在他没考好或者偷偷打游戏的时候,还是会躲在卧室里抹眼泪。 应试教育下所有人都是疯子,从老师到父母到学生,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也许不止是应试教育,整个社会都是这样,所有人身后都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停下来就会被鞭笞。 “我们那有一句话,叫‘不成功便成仁’,意思是如果做不到就要死。我一直都是被这样要求的,也一直都是这样思考的。”这就是应试教育的思维模式。 这回轮到女女沉默了。人类做不到才是常态,他却习惯了做到?他到底从哪来? “你不问我吗?”王瑾瑜问。 女女知道他在问什么,“我问你,你就会说吗?” “……”他沉默片刻,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你是一个好人,我会告诉你的,你问吧。” 女女坐起身,他也坐起来,二人相对而坐,如果只看脖子以上,还是非常严肃正经的。 “我问你……”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被审讯的准备。 “你叫什么名字?” “王瑾瑜。” “王、瑾、瑜……”她跟着他念他的名字,叁个字在口中慢慢滚过,竟然没有一个字听得懂。 “瑾瑜,就是美玉的意思。” 那王就是他的部落了,女女上下打量他,笑了一声:“漂亮的玉石,名字不错。”她打了个哈欠,看一眼天光,“马上天亮了,我累了,睡吧。” “……就这?” 女女躺下去,他不甘心地把她扒棱起来:“你就没有别的要问的?比如说,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人生终极叁问她只问了一个啊,这就好像裤子都脱了结果404,过分。 “哦,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真的被问了,他又退缩了,不知该不该将真话说出来,首先,说出来了会有人信吗?其次,他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第叁,他会不会被当成哥白尼烧死?说真话是要承担风险的。 如果他编一套说辞,暂且不提他还没有想好什么说辞,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他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万一露馅,她还会对他和颜悦色吗? 犹豫间,女女又躺下了:“你又在逼自己了。” “对不起,我……” 女女摆摆手:“睡觉吧。” 这样被轻巧放过,王瑾瑜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你对我都不好奇吗?你不想了解我吗?” “你迟早会说的。” “为什么?因为我迟早会爱上你?”他被自己脑补的霸总宣言逗笑了,女女下一句话却让他笑不出来。 “因为你不喜欢这里,你想离开,你想回去。”而他自己无法离开,到时候她就会知道。 “我……”王瑾瑜想解释一下,但他实在说不出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的话,他对她的好感也不足以抵消对回家的渴望。 “没关系,你不要说了,就算你说,我也不会信。”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 王瑾瑜张了张嘴,无法辩驳,他确实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坦诚相告,毕竟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但她这样理所当然的不信任还是让他恼火,他想去挠她痒痒,女女闭着眼睛都能精准捉住他的手。 王瑾瑜挣扎几下,她看似没使劲,他却根本动弹不得,这个女人果然还是这么可恶!“……好男不和女斗。”他只能嘴上报仇。 女女翻了个身:“你是不是放屁了?好臭。” 她是不是又在玩“是不是”的游戏?王瑾瑜忍无可忍:“我没有!你造谣!我要给你下律师函!” * 玉在这个时候是稀罕物,长得也漂亮,就会被经常当作小名,相当于现代的“宝宝”。所以王瑾瑜这个名字在女女耳朵里就自动翻译为“王漂亮宝宝”…… * 首发:yǔzんàíωǔ.ρω -- γúsんúщú.ònê 第十四章一些日常 暖融融的阳光晒在眼皮上,女女从怀抱中醒来。一双手自她身后搭在腰间,让她有些恍惚。她很少能如此亲密地与旁人一同睡觉,除了阿兄、阿夏这种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大概是他太弱了,也从来没有展示出攻击性,让她提不起警惕。 女女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这样的动静也没有惊动他。少年面庞安宁,五官清俊,原本有些锐利的线条被晨光模糊了边界。 他的长相和部落里所有人都不同。姜的样貌偏柔和,夏的偏英武,而他处在二者之间,五官排布匀称,留白恰到好处。 这段时间的折腾让他的脸瘦了些许,露出锋利的下颌线,女女这才发现,他或许比她想象的大一些,之前是他脸上小孩子才有的肉干扰了她的判断。 女女再一次确认,他的皮肤很好,是这样的近距离观看下也没有瑕疵的好,没有纹路、没有斑点、没有伤痕,或许他不常晒太阳,也不打猎。 总而言之,这是一张一看就是外族人的脸。 女女无聊地拨弄他的睫毛,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脸蛋和鼻梁,在他脸上、身上到处作乱,终于把他折腾醒,他先是紧张地睁开眼睛,见到是她,呆了一会儿,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女女:“……”就这个警戒心,够她杀他一百回了,还作出一副这么小心的模样做什么?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女女懒得再叫他,交代一句“在屋里等我”,便出门去。快天亮时又下了一场大雨,连日来的暑气消弭在这场雨中,天气凉爽许多。 经过院子时看见那排陶器,有一些经不住大雨直接碎裂成块,有一些还歪歪扭扭地立在原地,像制作者一样傻乎乎地坚持着。想起昨日他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女女一时无言。其实她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包括最后一次,失败的原因很简单:温度不够。 但她可以带他去挖土,却不能带他去烧陶。陶窑,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展示给外族人的地方,尤其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族人。 还得再看看。 今天的广场很热闹,或许是降温的缘故,大家的心情都跟着爽利。女女抵达时,一些男人正搬运着一个个陶瓮。土地泥泞,他们大多赤脚,但并没有留下脚印,广场的地面是新做的,底下压了好几层土、石、草,平整而坚硬。 庖厨里铺了一张席,竹母躺在上面,闭目养神,小山在一旁鼓着嘴“呼呼”地吹风,嘴吹累了就用手扇,竹母最近特别怕热,他们几个小孩就轮流给她吹风。 女女一来便问:“竹母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小山一见到她就跑过来,闻言转头看看竹母,看看女女,又看看竹母,纳闷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竹母笑道:“还是女女的眼最尖。也没什么事,没睡好而已。”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昨夜的雨太大,她可能吓到了,踢了我好几次。” “那就回屋休息吧,这里太吵了。” “我不在这里,谁给你吃食?” 部落里每日两食,天亮后食朝食,天黑前食夕食。食物统一在广场领取,过时不候。可女女是个例外,她的迟到就像天边升起的太阳,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尤其是当阿兄不在时。 为了节省柴火,鼎不可能一直为她一个人热着,所幸女女也不在乎吃食是冷是热。 阿母总说她挑食,可女女觉得自己是部落里最不挑食的人。她口味奇特,部落里的食物在她嘴里只有一般难吃、很难吃和非常难吃的区别,可正因为她什么都不喜欢吃,所以什么都能吃,她无所谓吃食的种类,无所谓口感,也无所谓温度,只要能填饱肚子,给什么都吃,吃什么都一样,这么多年没有一句怨言,还有比她更好说话的人吗? 后来还是竹母不忍心,给了她一个陶鬲,并且每次都会给她留一点粥,这样她只要自己有柴火,就能带回去热着吃。 “我!有我呢,我会一直等巫巫!”小山去给女女盛粥,女女蹲到竹母身边,看着她的肚子:“这次会是几个?” “两个。”小山抢答。 女女:“你生过?” “……我见过!那些生一个的女人肚子没有这么大!” 确实,她的肚子太大了,女女不自觉拧起眉。竹母微笑,拉着她的手:“要不要摸一下?她在动,在和你打招呼呢。” 女女连连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摆摆手溜了。身后传来小山惊天动地的笑声。 回到广场,女女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阿夏,便径直往回走。途径一条小道时,女女正在想事情,没注意便被抱了个满怀。 闻到熟悉的气息,女女才松开刀。 来人从身后偷袭,一把拦住她的腰将她举高转了一圈,他的手臂肌肉坚实有力,硬邦邦的像石头,女女拧了几下没拧动,改而揪住他的手毛,他立刻吃痛求饶,将她放了下来。 虽然脚落了地,但阿夏依然将她面对面地抱在怀里,笑嘻嘻看着她。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因为皮肤黑,牙齿就显得特别白,笑起来时连虎牙都在表达喜悦。 “什么事这么高兴?” “天气好,高兴,见到你,也高兴。”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花环,五颜六色的小花还带着清晨的雨水,给她戴到头上,鲜花与美人都娇艳欲滴,他更高兴了。 “正好有事要找你。”女女将昨天问小山的事说了,阿夏说:“是有这么回事,不知怎么的,最近打猎很容易,都是一些温驯的猎物。” 难怪最近都没有什么人受伤…… 女女思考片刻:“我想要你出去看看。” “有什么问题吗?”阿夏立刻紧张起来。 女女摇头:“只是一种直觉。”而她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至今没出过错。 阿夏应承下来:“我明天就去。”说着他就低下头亲她,他来之前嚼了她给的草,嘴里都是一股草味,他不喜欢吃草,但女女很受用,这就够了。 女女仰着头承受,让他的舌头钻进来搅动,他的手也不安分,灵活地探进她的衣襟抚摸,女女不自觉从唇缝中逸出呻吟,这不是爽快,而是痛苦。 昨日那傻子显然是个没经验的,在她的胸上又捏又啃,手与嘴都没个轻重,害她的乳头都肿了,现在摸上去竟然发疼。下次一定要教训他。 好在阿夏没打算继续做下去,他还有任务没做完,只是特地在此处等着女女,见一面就走,不能逗留太久。 他舔掉女女唇边的口水,低低道:“我今晚来找你。”一边说一边挺了挺胯,那根东西已经起立了,压在女女的腹部,清晰地告诉她他的渴望。 “嗯,去吧。”女女拍拍他的肉棒,它摇了摇,似乎在和她打招呼。 女女没有直接回屋子,而是去了阿母那处。阿母住在上一任族长住的大屋子里,本来应该一家人一起住,可她的叁个儿女都长大了,两个不在部落,一个喜欢独住,她就带了几个男人一起住。 这里经常用来讨论部落事务,此时就有几个族老等在里面,却不见阿母,她们告诉她,阿母一大早就去了田里。 今天还去田里,阿母对田地是真的热爱。女女倒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想知会一声派阿夏出去的事,既然阿母不在,便算了,晚上再说吧。 回屋时,少年已经洗漱完毕,正蹲在院子里发呆。听到动静,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幸好,还以为又变成昨日那样了。 他在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什么,女女走过去一瞧,正正方方的,每一个图案都是五划。他每日起床后都会添一划,昨夜一场大雨,将痕迹全都抹了去,现在又开始重画……不得不说,真的好傻。 “你不会刻在树上吗?”女女猜测他是要记录些什么,她小时候记身高都是划在树上的。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女女又听不懂了。 王瑾瑜接过饼,掰碎了泡到粥里,稀里糊涂吞下去,经过多日探索,他已经发现一个秘诀:只要他吃得够快,味蕾就追不上他! 女女问:“你在画什么?” 他艰难地咽下食物,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不是画画,我在写字。” “写字?”这是什么东西? 果然。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现这里没有文字,他还是很失望,这比他想象得更加落后。 他思索着如何给她解释文字的概念和意义,女女却直接进了屋子,这很稀奇,一般她都会听他说完的,他好奇地跟进去,女女说:“下回再说,今日没空。” “今天要做什么?” 却没想到一进屋就撞上赤身裸体出来的女女,她脱衣服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你这是做什么……” “沐浴。”女女没有等他,她走路一向是不回头的,“今日祭祀。” * 【重要预警】 下一章开始应该会有连续几章的叁观冲突,和现代人的伦理公义严重不符,可能会引起强烈不适。 【想要在小说中寻找叁观认同的千万别看!】 【想要在小说中寻找叁观认同的千万别看!】 【想要在小说中寻找叁观认同的千万别看!】 我写出来并不是为了让读者认同、学习的,只是想表现一种客观区别。我们并不是新石器时代的人,不要拿自己去代入(勉强自己),也不要用现代标准去评价他们(勉强角色)。 【小说世界不代表真实世界】 【角色行为不代表作者立场】 【千万不要模仿学习】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第十五章祭祀之前 祭祀前的准备工作是很忙的,虽然女女觉得其中多半是没事找事。 沐浴是最基本的工作,为了避免触怒神灵,祭祀时不能有一丝污垢,所有人皆需提前沐浴。而她作为主祭,为了显得虔诚,沐浴后还需用香。 香油放久了味道会变淡,祭祀需要越香越好,所以她一般是当日熬制。 女女一回到院子就闻到了扑鼻的芬芳,王瑾瑜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女女看他一眼,解下身上披着的葛衣还给他——这是他刚才出门时说什么也要给她披上的,她嫌唠叨,反正天气也不热,就随了他的意。 之前没觉得,现在自己试过了才发现,他的衣服天天洗,虽然不脏,但没有换洗衣物,湿答答的贴在身上也不爽利,女女琢磨着什么时候得再去给他搞一套衣裳。 院子里摆了一大丛鲜花,皆是香气扑鼻的品种,是女女之前吩咐族人采摘的。她将一捧花投进陶鬲,交代他:“盖上盖子,烧水,熬制。”然后自己进了屋子。 王瑾瑜懵里懵懂地遵守指令。其实他没搞明白“祭祀”是什么意思,但倒是第一次看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料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捏着鼻子,在打喷嚏的间隙熟练地起火、烧水,动作麻利,完全看不出十几天前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呆子。 柴火烧水比较慢,待到水咕噜咕噜冒泡时,他进屋汇报进展。她侧对他坐在席上,面前摆一盆清水并诸多陶罐,正对着水面往脸上涂抹什么东西。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王瑾瑜吓得“噔噔噔”倒退出去。 红的、黄的、蓝的,繁丽图腾遍布她整张脸,嘴唇朱砂鲜红,乍一看怪瘆人的,他险些没认出她。 没过一会儿,他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头看她。嗯……其实看久了也还行,人体彩绘,行为艺术嘛,他懂的。 女女头都没转一下,侧面长了眼睛似的,“傻子。” “……我听得懂!”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首先要把当地的骂人话全学会,免得被人骂还不知道。[1]托她的福,他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傻子”。 “过来。” “过来做什么……啊!” 女女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用力,可他却捂着脸,活像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由于花粉过敏而鼻尖通红眼眶含泪声音沙哑,还真有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你……你打我?!我爸爸妈妈都没有打过我!” “……” 女女好奇地盯着他,不接茬,冷场来得猝不及防,二人一时陷入静默。在这样纯然的目光中,王瑾瑜觉得自己确实像个傻子……片刻后,他讪讪地放下手,尴尬地咳了一声:“刚才不是本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选择倒退回叁分钟之前,杀死那个不合时宜的鬼畜小王。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在原始人身上找幽默感,叁年一代沟,他和她之间隔的沟比马里亚纳粪坑还深呢! 不料他尴尬到抠脚,女女却突然哈哈大笑,这头刚抠出一栋四层迪士尼别墅,那头的笑声就把别墅给震塌了。 “……您好长的反射弧啊。”王瑾瑜羞耻地转过头,脸都红了。他宁可相信她是反应慢,也不愿意相信她是在嘲笑他。 他露出来的侧脸有一道黄色颜料,是她刚才抹上去的,女女又从陶罐里挖出一大坨颜料,要继续给他抹。 她刚才之所以趁其不备,是因为怕遭到反抗,毕竟这关乎信仰,可现在他毫无抗拒,她又感到困惑。 女女将一排陶罐摆在他面前:“选一个喜欢的颜色。” 红色是火焰、鲜血,黄色是太阳、土壤、谷穗,蓝色是天空、流水,绿色是草木、生机,黑色是死亡,王瑾瑜选了蓝色……绿色、黑色、黄色? 女女按住他的手:“……你选这么多干嘛?” 他一罐一罐看过来,竖起大拇指:“染色技术不错,颜料的饱和度很高!” 女女按下他的大拇指,扳起小拇指:“都说了这根。” 女女要求他睁着眼睛,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试探着将各种颜色抹到他脸上,发现他是真的毫不在意,什么颜色都行,画什么都可以,眼珠子只粘在她身上了,还不如刚才闻到花时的反应激烈。 火神、日神、谷神、土神、天神、水神、树神、死神……他都不信,那他信什么呢?抑或是什么都不信? 女女出了一会儿神,去院子里查看香油。鲜花煮开后形成一鼎香汤,继续烹煮,直至把水烧干,掀开的陶盖上凝结一层水露。女女取来一个空的陶罐,将水露小心滴进其中。 王瑾瑜目瞪口呆:“蒸馏法?” 反复熬制几次,装了小半瓶陶罐,女女这才停火,将香油仔细涂抹全身。过程中,那个傻子就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打转,往常她换衣时他总忙不迭逃开,似乎看一眼就瞎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紧紧盯着她动作,自言自语就没有停下来过,时不时发出语气夸张的惊叹。 抹完香油,女女又开始在身上作画。那个傻子终于消停,面红耳赤地跑到院子里去研究陶鬲了。 女女出来时,已经换上玄赤色丝制长袍,头戴羽冠,胸佩玉串,腰系短刀,臂腕悬臂钏、玉镯,十指皆配戒,裸露的肌肤绘满彩色花纹,庄重而妖冶。 这“异域风情”让王瑾瑜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穿越了。所以这位到底是什么地位?打扮得像是阿联酋酋长,附带沐浴焚香这种隆重的前戏……该不会是要去登基吧? 女女招招手,递过香油罐:“多的,你抹上。” 王瑾瑜接过陶罐,女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凑近陶罐,用手将味道挥进鼻子。很奇特的闻香方式,有什么意义? “虽然工序简陋,但是蒸馏提纯已经初见雏形,很先进的发明……”语气是肯定的,但说话间却忍不住皱紧眉头,不停地吸鼻子,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不起”,背对着她将头捂在右手上臂里连打几个喷嚏。 ……她一直想问了,“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这个实在是太香了……”他转过头来,说话都有了鼻音。其实这种原始提纯的浓度不高,可他有点花粉过敏,虽然这里没有花粉,但他一闻到就会想起刚才那一大捧花,心理上过敏了…… 女女没有为难他,她本意也并不是让他抹。她所知的部落都会制香,在大型活动中,例如族长、巫这类主持活动的人员是需要用香的,而他显然没有用过,看他大惊小怪的模样,甚至可能都没有闻过——是部落不会制香,还是他没有接触过主持人员?可他明明应该和她是同一类人…… 女女收回陶罐,将剩余的香油一股脑喝了下去。王瑾瑜“哎”了几声没劝阻成功,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这可是纯天然草本精华……” 现在她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馥郁芬芳,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香水瓶,他都不敢靠近她了。 女女一手象牙杖,一手持钵,王瑾瑜下意识要帮她拿大件的,女女避开他,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是她自己拿的好。她看看他的脸,画满了图腾,应该不会有人欺负他,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他拿着其他法器,叮嘱道:“一会儿我没空管你,自己跟紧我。” 王瑾瑜紧张点头,要去登基了吗? 去广场的途中遇到不少人,见到女女都远远停步让路,与往常的友好招呼完全不同,女女也一改常态,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像是没看到这些人一样。 “什么叫目中无人,这就是目中无人……”王瑾瑜嘀咕。往常女女是要瞪他几眼的,可今天她却不停顿地往前走。 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穿了齐整的衣服,甚至还穿了鞋子——这太难得了!必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过他们的服饰没有女女这么夸张,她简直张扬到鹤立鸡群……果然是要去登基了吧! 广场中央有一块高地祭台,祭台口聚集了许多人,阿母带着族老们挨个给他们脸上、身上涂抹颜料。女女叫住到处乱跑的小山:“竹母呢?” 小山看到她这样也有点发怵,恭敬答道:“竹母身子不太爽利,大母让她一会儿别来了,正在屋里睡觉呢。” “有人照顾她吗?” “十叁、十四都在呢,放心吧巫巫……巫。” 女女忍住捏他脸的冲动,绷着神色“嗯”了一声,往祭台行去。人群一见到她就自动分散开一条路,正要登上祭台,有人喊了一声:“奴隶也可以上去吗?” 王瑾瑜回头,内心直呼好家伙,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装扮和女女看起来差不多,材质、大小却差很多,比如说,女女身上戴的多是玉,她戴的是石头,女女头顶的羽冠是五彩凤凰毛,她的是灰扑扑鸡毛,简直是顶配和低配的区别,之前他还觉得这身装扮虽然怪异但还挺好看的,现在看来还是挑人……那话怎么说来着,时尚的完成度主要靠脸。 打扮这么像……是太子,哦不,太女? “她是谁?”王瑾瑜凑近小声问。 “巫。” “……什么?你们重名了?” 女女忍了又忍,还是骂道:“傻子。” 因为要说悄悄话,他们离得很近,说话间馥郁的花香从她唇齿间流转到他鼻尖,王瑾瑜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还真是‘口吐芬芳’。” 女人不甘心被无视,走过来又问了一遍:“你要将奴隶带上去吗?”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围观这一出“小巫见大巫”。 女女用行动回答了她:径直带着王瑾瑜上了祭台。她愣了愣,也跟上来,挤开王瑾瑜站到她身边,低声质问她:“我还听说你竟然把象牙杖给他用,你怎么可以……” 女女撩起眼皮,淡淡地打断她的话:“他是我的人。” “你这是辱神!神会降临惩罚!” 女女盯着她,片刻后笑了一声:“你话太多了,阿祭。” * [1]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顺便说一句,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首先要把当地的骂人话全学会。这是为了防一手,免得别人骂我还不知道,虽然我自己从来不骂人,但对于粗话几乎是个专家。 * 小王:balabalabalabalabalabala…… 女女:我养了一只话多的小猫咪,可爱。 别人:bala…… 女女:(打断)你话太多了。 #女女 双标# * 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第十六章祭祀 祭台上按着方位摆着一些半人高的陶瓮,中央放置柴火堆,不知是不是王瑾瑜的错觉,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太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女女点燃火堆,通红的火焰在她面前“腾”地升起,与此同时,广场上的人齐刷刷地向她跪下。 “……”太突然了,王瑾瑜懵了,祭台上只有女女、他和那个阿祭,连阿祭都跪下了,他…… 女女余光瞥过来,他咬咬牙也学着大家的姿势趴伏在地,额头贴着地面,作五体投地状,反正他又不是没做过!只要她登基,他就是她身边的大太监……不,丞相! 他偷偷抬起头,看到女女先跪拜天地,尔后执象牙杖和法器,围绕火焰起舞,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圣洁,环佩叮当。广场上年长的女人们齐声唱着祷词,女女的动作和着韵脚,说不出的优美与好看。 ……再好看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她,竟然,是,跳大神的! 妈妈,他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又看上了什么人? 祝舞结束时,女女恰好立于祭台中央、火堆之后,背对众人,高声吟唱一段祷词,高举象牙杖,闭眼沟通天地,睁开眼时神情肃穆,面对众人宣布:“神将赐福于姜,鬼魂皆得安息,生灵得以延续,百年福祚,生生不息。” 众人恭敬应答:“神将赐福于姜,鬼魂皆得安息,生灵得以延续,百年福祚,生生不息。” 几百人齐声唱颂,声势浩大,王瑾瑜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误入了传销现场。 阿夏带着男人们抬上巨鼎又退下,全程没有与她眼神接触,女女下意识转头看王瑾瑜,正好捕捉到他偷偷摸摸的难言眼神。 ……怎么说呢,这个眼神,挺让她想敲他的。 巨鼎烧水,女女示意王瑾瑜起身,与阿祭一左一右辅佐她,阿祭舀水,王瑾瑜捧钵,女女……负责指挥。 舀了几回,王瑾瑜烫得直吸气,阿祭忍无可忍,低声劝诫女女:“这是你的职责,不可以让旁人代劳,更不可以让奴隶沾染,奴隶代表不幸与罪孽,你这是玷污神!” 女女敷衍地“嗯嗯”两声,两手一摊,无辜道:“可我怕烫。” 阿祭深吸一口气,要夺王瑾瑜手中的钵:“我来!” 女女一个眼神,王瑾瑜立马缩回手。他觉得她这副样子有点反常,像在故意为难那个阿祭似的,而他就是那个黑社会里动手做坏事、负责背锅的小弟。 顾忌到台下的几百双眼睛,阿祭不敢惹出太大动静,女女无所谓,她却不行,她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可有可无,如果再添上扰乱祭祀的污点…… 她畏手畏脚,王瑾瑜不敢过火,二人一时僵持不下。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他们迟迟不进行下一步,也一定会招来注意。 只是帮忙捧钵而已,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圣水,祭祀流程依然由女女亲手完成,也不算辱神……阿祭慢慢放下手,抬眼却看到女女注视着她的眼神。 其实她的眼神很平静,可就是太过于平静,让她感觉自己的选择早在她的掌控中,胸中莫名生出一股被轻视的羞恼与不平,这股意气促使她一把推开那个奴隶,从他手中夺过钵。 她垂下眼皮,复而抬起,直视女女,语气坚定:“不可以辱神,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王瑾瑜要冲上去抢回来,女女拦住他。阿祭的挣扎、动摇、软弱、妥协,她都看在眼里,也都早有预料,这本就是她心血来潮下为对方设立的小游戏,可最后的结果却叫她意外了。 宁愿赔上自己,也要对那个虚无缥缈的神效忠吗? 她那双喷薄着怒火的眼神,是多么单纯,多么一心一意啊。 刚才那一下动静惊动了离祭台近的族老们,阿母担忧地看过来,女女向她们摇摇头,示意无事,朝阿祭伸出手:“我来吧。” 阿祭没有受到预想中的责罚,虽然不信,怀疑这只是女女的阴谋,说不定她转头又将钵给那个奴隶来戏弄她,但仍毫不犹豫就交出了钵,因为女女是巫,是神在人间的使者。 就算女女自己不招摇,就算仍有人以为女女得到这个地位是因为族长,可她作为上一任巫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却清楚地知道,女女的背后不是任何人,而是神。 她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人的范畴。 女女接过钵,仪式继续。刚烧开的滚烫沸水盛到钵中,热度很快穿过钵底传到手心,扣着钵边缘的拇指也因为蒸腾不休的热气而发烫。 女女来到那些陶瓮面前,一手持钵,一手伸进正沸腾着热气的水中。跟在后头的王瑾瑜没忍住,在心中骂了句脏话,这哪里是跳大神,这明明是杂技表演!而且还是那种应该立刻马上停办查封的虐待演员型杂技表演!他刚才不过端了一会儿碗,到现在手都疼,光是看她这样,他的手就开始颤抖了。 火光映照下,也看不出她的手红肿了没有,偏偏她的表情还特别平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要不是他一直亲眼看着,甚至怀疑她端的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矿泉水。 每个瓮盖上均设一孔,女女一边用手将水撒至孔中,一边念诵:“赐尔圣水,洗骨涤灵,安息平怨,佑我大姜……” 他不忍心地转过头,看见阿祭一脸虔诚地注视着她动作,神色间甚至有些崇拜狂热,而底下的人竟然一直跪着,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抬起头。 他们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刚才如果阿祭不劝诫她,会有别人劝诫吗?她做这件事,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注意力一转移,他就发现那股奇怪的味道并不是错觉,之前他一直站在活体香水瓶边上,那股怪味若隐若现混合其中,尚不明显,现在这股怪味越来越浓郁,连香气也无法掩盖了。 他试探着往陶瓮那靠近了一些,瓮盖孔很小,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见,但怪味却立刻呈指数级扩散。 怪味就是从陶瓮中散发出来的。 和粪坑的臭不同,这股怪味是带着酸意的臭,似乎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五百年,他去粪坑时还只是想吐,现在甚至被熏得头晕,感觉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这些陶瓮里装了什么东西?总不会是在做臭豆腐吧?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女女行至特殊方位的四个角。方位是由阿祭测算,说是与太阳、星星对应,可以引渡鬼魂、镇压凶灵、平怨消灾——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一个东西能同时和太阳、星星对应,又是如何对应,但她向来懒得管这些,她说是就是吧——这四处的陶瓮最少,也最小。 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偷看引起恐慌,陶瓮在制成那一刻便由族老亲自密封,女女先示意王瑾瑜把嘴捂上,等他懵懂照做了,才用刀撬开瓮盖边缘糊的土,启开陶瓮,果然听到身后人的尖叫。 幸而尖叫声只开了个头便被他自己死死捂住,没有惊动台下的人。女女微微侧头,余光瞧见那人眼睛瞪得快要脱框,捂住嘴的手都在颤抖,像一只受惊炸毛的小猫。 若是平时,女女或许还会惊叹一句“表情丰富”,现在却没那个心情,面无表情觑他一眼,眼神警告他不许多事。 王瑾瑜没有接收到这个眼神,满脑子都是刚才那惊魂一瞥:陶瓮里装的是尸首啊! 看体型,应该是一具婴孩的尸体,皮肉几乎全部消失,露出皑皑白骨,看样子已经死去月余。 瓮棺启封后,浓烈的怪味迅速弥散开来。他后知后觉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路过湖边时远远闻见一股冲天臭味,附近到处被拉了警戒线,后来看新闻才知道是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心理阴影谈不上,只记得有个路人扶着树呕吐不已的样子。 他现在就很想吐。 ……所以这里这么多陶瓮,全部都装了尸体???他一直都身在太平间? 女女往瓮棺里泼了一整钵滚烫圣水,然后向后一伸手。 王瑾瑜已经魂飞天外了,完全是凭意志支撑着自己没倒下,阿祭瞪他一眼,从他带来的法器中取出钻、凿、锤,交给女女。 女女口中念诵着祷词,手下用力,稳狠准地在尸首头骨上敲了一个洞,然后行至下一处,动作娴熟,显然已经做了不止一次。 这四处的瓮棺大同小异,里头均是刚出生便夭折的婴孩,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天残。 天残,包括缺胳膊少腿,也包括多胳膊多腿,外表畸形,以及天盲、天聋等,这种婴孩出生即为不祥,怨气最重。出生后自然夭折便是最好,倘若没有,那就会被迫“夭折”。像天盲这一类不容易第一时间发现的问题,都是养育几个月后才会被处理。 因为他们在胎儿时期便被恶鬼附身,且婴孩的灵魂太过弱小,死后便要在颅顶开一个洞,供恶鬼离开、灵魂出入。 女女面不改色地敲完一个又一个头颅,终于来到最后一个瓮棺。 王瑾瑜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启了防御机制,又或许是嗅觉终于疲劳,那股怪味淡了许多,他总算获得片刻喘息,可前方那个身影却似乎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她下一瞬就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身前的瓮棺,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长时间地伫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起初阿祭和他并没有发现异常,毕竟开了这么多脑壳,累了休息一下也情有可原,直到瓮棺内传来一丝啼哭。 哭声非常微弱,甚至不如风吹过的声音,可在在场叁人的耳里,却如电闪雷鸣、晴天霹雳,令人毛骨悚然。 ……不会吧? 不会吧!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压倒了恐惧,王瑾瑜顾不得其他,大跨步来到女女身旁,看见瓮棺内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活着的婴孩,他正努力地睁着眼睛,朝王瑾瑜这边看过来。 他一边和女女对视,一边和王瑾瑜对视,他可以做到,因为他有四只眼睛、两张脸——长在一个头上。 他们是一对双面儿。 他们还很小,显然刚出生不久,所以还没有被饿死,但是也快了,新生儿没有食物能活多少天呢?更何况是这样的新生儿。 女女攥着手钻,迟迟下不了手。他们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却依然努力地看向她,他们用力发出啼哭,却比幼猫叫声还要细弱,他们拼命挥动双手,却只能做到向她伸出手指。 身边有人拉住她的手腕,代替他们哀求她:“不要……” 女女没有反抗。 阿祭越过她,拿走她手中的玉锤。 女女没有阻拦。 很快,哀鸣消失了,看着她的眼睛阖上了,向她求救的手指垂下了,有血液飞溅到她的眼皮上,女女闭上了双眼。 * 追更:(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γúsんúщú.ònê 第十七章生产 祭祀过后是欢乐的宴饮,因为此次并非大祭,宴饮也并不盛大,既没有宴,也没有饮,只是大家一起围着火堆跳舞玩闹、发情交配罢了,明日一早仍要早起劳作。 女女没有参与,坐在广场边缘,听着身后传来的呕吐声。 从祭台下来后,他便一直在吐,吐到吐不出来,就开始干呕,一副要把脏器也一起吐出来的架势。 他这样吐,搞得她也很难受,不止是肚子。 “别吐了。”女女说。 他就真的停下了,或许他也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过了一会儿,他拖着虚弱无力的步伐坐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广场中央燃起的篝火,人们手拉着手唱歌跳舞,有些性急的已经拉着一个或几个同伴脱下衣服互相爱抚,还有人在一旁围观起哄,比赛技巧。 在这地方,做爱也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 王瑾瑜不再看,转而看向女女的手:“你的手还好吗?” 女女有些诧异,当她成为巫的时候,很少有人在意她会不会受伤,不,准确地说,他们是不认为她会受伤,巫是神的使者,应当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不是,那她就不配当巫——上一任巫就是这样被赶下台的。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女女张开五指又合拢,有些肿,也有些痒,动作时有股灼烧感,但还可以忍受,“还好。”她的皮肤只是看着娇嫩,其实早年是吃了一番苦的,那时手脚都是茧子,就算后来养回来了,皮估计也比旁人厚一层,所以能忍受很多痛苦,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天生耐受力强,不然怎么能活到今天呢? 她摸着用圣水洗净的玉锤,其实已经凉透了,但似乎还能摸到那温热的、新鲜的血液,看到那双信赖的眼睛。 那一幕在她脑中不停回放:他们在最后时刻好像知道做主的人是她,竟然将四只眼睛都转向了她。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连害怕都不懂,看到一个大人就透露出依恋,竟然以为她是来救他们的。 她哪里救得了他们呢?她连自己都是捡回来的。 “刚才那些陶瓮里,全都是……这样的吗?”身旁人艰涩地发问。 他是第一次见到吗?在一个部落中,这种事情或许只有少数人知道。女女也没料到方才的状况,竟让他瞧见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每个部落都会有的。 “大的那些瓮棺里是正常小孩,只有最后那些小的才需要驱鬼。” “都是这样……这样……‘处理’的吗?” 女女垂首看着玉锤,半晌“嗯”了一声。其实没有这么直接,为了避免族老沾染恶灵,一般会将被鬼附身的新生儿扔到专门的地方,让他们顺应天意自生自灭,过一段时间再把没有被狼叼走的尸首带回来做法。 只是这一对看起来实在太骇人了,族老们连一点生机都不会留给他们,一刻也等不了,要直接处死。 女女一直知道这种处理方式,但每次到她手上的都是尸体,这还是第一次让她亲手处理。 “不是你做的……你不要害怕。”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把玉锤抽了出来。 女女有点茫然地抬起头,害怕?她摇摇头:“不,是我做的。”她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她的允许,阿祭绝不会擅自行动,她不阻止,就是默认。 这件事必须由巫做,只有巫可以通灵驱鬼,不被恶灵缠身,否则族老们早就自己动手了。 阿祭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她做的就是她做的,没什么好推脱的,他或许也明白,但是执意要为她辩解什么? 有个人影穿过热闹的人群奔过来,女女仅凭那健硕的轮廓就认出了来人,她心情不佳,没有兴致,正思索着如何反悔白日的约定,就见阿夏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小孩,正急匆匆地寻找着谁。 女女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没有出声,隐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还是有人先发现了即使坐下来也高大显眼的王瑾瑜,指着他喊:“在这里!奴奴在这里!” 来人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他们焦急的脸,有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要厥过去的是竹母身边的十四,他说不出话,就由阿夏代劳:“竹母要生了!” 女女愣了愣:“现在就生了?”她记得还有一个多月。 十四喘了几口气,刚缓过来就急急说:“是啊,我们都没想到,方才竹母忽然说肚子疼,然后流了好多水,还有血!大母喊巫过去。” 女女却不动,缓缓问:“竹母生孩子,阿母为什么叫我过去?” 如果是作为亲近的人,大可不必让这么多人一起来请她;作为巫,她一般只在受伤、死亡以及祭祀的时候出现,有经验的女人生孩子就像下蛋,有时在田间拉个屎就生出来了,不会大费周章来请她,除非…… 十四被她的目光吓得不敢说话,还是阿夏说:“当然是请巫祈福。” 女女望过去,阿夏是不会说谎的,但他一直垂着头,一副恭敬畏惧的模样,这都是因为她头顶的羽冠。 “阿夏。”女女喊。 阿夏条件反射抬起头,但也只是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又垂下眼皮。 女女的心渐渐沉下去:“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马上过来,让竹母……”她垂下眼,低低道,“没什么,神会庇佑姜。” 来人走后,女女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往自己屋子走,采了一些草,拿了几样工具,放到篮筐中,夜色昏暗,王瑾瑜没有看清拿的是什么,他见到她这副慢悠悠的样子,急都要急死了! 竹母要生了,这么多人急匆匆请她过去,一定是有缘由的,她却如此不慌不忙,这不是耽误事吗! 但他敢怒不敢言,从刚才听到消息起,她的周身似乎就环绕了一股低气压,他问了一回,她也不答,只好作罢,一路上时不时领先她几步,再回头看她,无声催促。 女女心中沉闷,不想看他在眼前到处晃荡,低声说:“你不必着急,我去与不去、早去与晚去,都是一样的。” 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他们来找你做什么?王瑾瑜更纳闷了,有心再探问几句,可女女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她好像不太高兴,比刚才杀完小孩还不高兴,可竹母生孩子,不是一件好事吗? 竹母的屋子离广场很近,趁着她不疼的空隙,众人将她抬到广场中央,其他人也不玩闹了,纷纷围在竹母身边,有的陪她说话谈天,有的给她唱歌跳舞。 女女尚未接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她穿过人群,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赤红色的火焰跳动,“噼里啪啦”令人心安,连被围绕的那张苍白面庞也被这样的火光映照得红彤彤喜洋洋的。 这么久了,还没生出来。 火堆旁铺了席,竹母虚弱地躺靠在阿母怀中,一群人围着她,为她鼓劲。竹母眼珠转动,看到她,慢慢露出一个笑。 众人空出场地,女女围绕竹母和篝火跳了一支祝舞,温热的圣水泼到她身上,驱散了一点不安。 舞毕,女女深吸一口气,走到竹母身边,蹲下来无声地看着她的肚子。和普通的孕妇不一样,因为人瘦,她本就过大的肚子简直大到突兀,仿佛要撑破肚皮,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又一阵阵痛来袭,竹母骤然蹙眉,额头冷汗直流,枯瘦嶙峋的指节在空中胡乱抓握,女女将手递过去,她便似有了支撑物,死死掐住她的手,大家牢牢抓住她不停乱蹬的双腿向两旁打开,喊着节奏让她用力,她却连痛呼都发不出,只能急促地喘息,似一条脱水的鱼。 在他人眼中短暂的阵痛,在当事人眼中却瞬时叁秋,竹母吃力地熬过这一阵阵痛,腥臊臭味在空中弥散,女人们面不改色地清理她身下的排泄物,为她擦拭下身,一盆盆混着血的污水被端走,换成干净的清水。 阿母给竹母喂了一碗粥,竹母的嘴唇被她自己咬破,给嘴唇增添了一抹血色,混在粥水中变成淡淡的粉,看上去气色好了一些。 在这个过程中,女女始终不发一言,任自己的手臂被掐淤青、抠出血。倒是竹母自己发现,不肯让她近身了,女女不愿离开,阿母就拿来麻布让竹母抓着、咬着。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照顾的人轮换了好几波,大部分人直接在原地躺下睡觉了,阿母也起身离开,女女跟上去,问:“竹母不是生了十次吗,何至于这次生了如此久也……”听说只有初次生产才会这样艰难。 “生不出来”几个字是不能说的,阿母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她。 “不是说竹母是神选中的女人吗?”女女低声问,也不知是问谁。 她就是“神的使者”,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她自己最清楚,可现在她迫切地希望是自己错了,竹母就是神送来的母亲、天生的母亲,这只是所有母亲都会经历的难关。 回到篝火旁,火堆已经添了好几次柴,竹母奄奄一息地半阖着眼睛躺着,不知在想什么。 久久生不出的不安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阿母带着以阿夏为首的一批年轻男人回来,他们将祭台上的巨鼎抬下来,重新生上火,干净的清水一瓮瓮往鼎里倒,待到煮开,又是一鼎“圣水”。 女女面色发白,就见阿母跪在她面前,恭声说:“请巫做法,请神赐福。” 没醒的都被叫醒了,众人或清醒或懵懂地跪伏下身子,齐声重复:“请神赐福。” 这一次的祈舞与方才刚来时的不同,更正式,也更隆重,和祭祀时一样,女人们共同吟唱祷词,女女跳起祝舞。她不信神,可此刻却以最虔诚的姿态围绕竹母和火焰,发自内心地祈求那所谓的“神”能够庇佑躺在席上的可怜女人。 可神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从不会对任何生灵投以怜悯,不会聆听祂不关心的祈祷。人们不希望发生的事依然会发生,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时间太久了,”阿母对女女说,“这样下去不行。” 女女看向竹母,她虽然精疲力尽,脸色惨白,但仍对她回以鼓励笑容,怕她领悟不到意思,甚至对她点了点头。 女女沉默许久,问阿母:“竹母今年几何?” “叁十了,”说话的是竹母,她气若游丝,声音低微,但依旧有笑意,“够了。” 生育代表着繁衍与希望,也代表痛苦和危险,这是神赐给女人的天赋,也是降临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是合格的繁育者,才能活下来。 可竹母生了十次,十六个孩子,难道还没有通过考验吗? “我老了,生不动了……”竹母竟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女女握紧象牙杖,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闭上眼睛:“请族长取酤[1]。” 很快有人取来几瓮酤,都是去年冬天酿的。另搬来一个大鼎,澄黄液体一瓮接一瓮倒入鼎中,女女将带来的一堆草叶子撒进鼎内,看着叶片在鼎中浮浮沉沉。 这一鼎沸得很快,女女捞了一整钵药汤,连草叶子也没有放过。她加了麻草[2],担心药汤效用不够,不如直接吞了更好。 刚煮开的药汤很烫,女女将药汤亲自端于竹母嘴边,吹温后喂她服下。 过了一会儿,药效发作了,竹母显然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族老们将竹母的四肢缚住,几人按住她的手脚,往她口中塞了麻草。女女握着在圣水中洗净后用火炙烤过的玉刀,刀尖对准竹母的肚子。 女女举起刀来。 * [1]指酒。 [2]指大麻。 *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γúsんúщú.ònê 第十八章保大保小? “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王瑾瑜想都没想,猛地越过众人拉开了女女,他几乎是用上了毕生的力气,力道大得将她往后带了几步,刀尖险险划过他的鼻尖,恰好对准他的脸。 女女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愕然看着他,所有人都看向他。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这样不行的……”王瑾瑜头脑混乱,情急之下语言系统都快要宕机,来来回回说着车轱辘话,只知道要先把这样残忍落后的事拦下来。 “怎么了?”阿母走过来问,随着她的动作,叁四个男人围过来,把王瑾瑜团团包围,所有人俱面色不善,只等女女一声令下,就把他抓起来祭天,正好为竹母祈福。 女女伸出一只手掌,他们就停下了脚步,女女对阿母说:“无事,我和他说几句话,马上回来。”她唤来一直在附近待命的阿祭,“将法器再洗一遍……叁遍。” 阿祭领命而去,女女想了想又把她叫回来,不放心地叮嘱道:“此事由我亲自来做,你不要插手。” 阿祭僵住了,以为她要怪罪她方才的举动,但女女只是挥挥手,让她自去。女女把王瑾瑜带到偏僻无人处,静静等他开口。 王瑾瑜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下来,先说了结论:“你不能这样做,她会死的。”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com) 他在刚看到竹母分娩时就吓呆了,那血腥而残忍的场面逼得他退到一处僻静角落,既不至于近到能看清产妇私处,又不至于远到脱离女女的视线范围。他个子高,能将她们忙活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他其实有一肚子质疑,比如说,让产妇睡在烟雾缭绕的火堆旁会不会导致身体过热、支气管堵塞、呼吸困难?比如说,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跳大神浪费人力?比如说,那澄黄色的液体似乎是酒,可酒精煮沸不就成料酒了吗?比如说,她煮的那些草他是以身试毒过的,根本不能吃,更何况竹母这么瘦,很有可能是消化系统有问题,怎么能像她一样乱吃乱喝呢?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情势危急,竹母还躺在那里任人宰割,他的语速很快:“我虽然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但我知道分娩是很痛苦的,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姑姑生孩子疼了一天一夜,我妈生我也疼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用马桶塞吸出来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医学手段介入,分娩就是很漫长的事,你们不要着急——当然,我说的医学手段是现代医学,不是跳大神,也不是让你剖腹产,现在什么年代啊就敢剖腹产?!即使手术成功了,术后感染也是一道鬼门关!” 他恳切地望着立于半明半暗间的女人:“你相信我,真的不能做手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会死人的!生孩子总是很慢的,你们再等一等,或许她过一会儿就能自己生出来了,我知道你很有办法,她们都听你的,只要你说等,竹母就一定有生机……” 他说得口干舌燥,可女女始终不表态,他再次恐吓她——或许也不能算是恐吓——“你那一刀下去,她活不了!” 他自认为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既有恳求又有威胁,既有案例又有后果,态度真诚坦荡,就算有些词汇无法准确翻译,但大致意思她应当能理解,只要听懂了,她就会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应当如他所言放竹母一条生路。 不知者无罪,他们只是太落后了,才会野蛮,如果他将现代经过反复验证的真理直接告诉他们,或许就会不一样。 可女女依然一言不发,她无言地凝望着他,半面艳丽图腾在火光映照下妖冶而不祥。 气氛在缄默中变得越来越沉重,王瑾瑜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心头生起一股恐惧:“你……你知道后果?知道她会死?”他没有等到回答,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到再问一遍,“你明知她会死,也要这样做?” 女女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沙哑,可能是烟火吸进去太多。 “阿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能再拖了。”她听到自己冷静而理智的声音,每个字都清晰而平缓,她并没有看他,说完点点头,也不知是在说服谁。 “所以你就要杀母留子?就算……就算真的生不出来,难产的时候保大还是保小,这还用问吗?你们不是女权社会吗?”他看得清清楚楚,在祭祀这种高级活动中,主持和参与祝祷的全部都是女人,男人只能在外围跪拜或者搬东西,显然是“次等公民”。 “这样的社会,怎么会让女人为了孩子而牺牲,让女人沦为生育的工具呢?”他喃喃道,怎么也想不通,但时间不允许他一直想下去,只能顺着她的思路再试图劝说面前这个有权力决定产妇生死的女人,“你听我说,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抉择的那一刻,应该保大人! “有大人就有希望,竹母以后还能再生,不差这一个,可你要是杀了她,她就真的没了,没办法再给你们生孩子了!没有来生,没有转世,死了就是死了,竹母平时对你这么好,你真的要杀了她吗?”他甚至开始哽咽,为自己的无能,为面前人的冷酷。 “我是在救孩子,孩子才是希望。”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不肯泄露自己一分一毫的情绪。 “可她必死无疑!她必死无疑!”王瑾瑜气她冥顽不灵,气她好赖不分,突然提高带着哭腔的嗓音就像某种恶毒的诅咒,沉眠的鸟雀被惊醒,哗啦啦地在婆娑树影间扇动翅膀,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在这一片死寂中,女女的目光显得尤为骇人,她死死地盯着他,古老图腾盘亘其上,紧抿的赤色嘴唇红到滴血。 他突然想起来,站在他面前的是这里的上位者,这里没有法度,她手握他的命。只要她动一动手指,他的人头就可以落地。 可他还是竭力忍住后退逃跑的冲动,倔强地与她回视,恨不得把满脑子现代知识和伦理都灌输给她,把保大真理刻进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在这度秒如年针锋相对的对视中,他突然看见她的眼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水色,沉浸在黑暗中的那只就像夜幕中的星星一样闪耀,可一愣神,又什么都看不见了,或许只是他眼花。 说到底,他的目的不是找她吵架,他安慰自己,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和什么也不懂的原始人有什么好吵的呢?他不应该和他们计较。他深呼吸,尽量无视自己那些无用的情绪,想放低姿态再劝劝她,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他也没法见死不救,更何况是对他称得上公平的竹母。 他把双手放在女女的肩膀上,声音放柔了,女女的侧脸线条却越来越冷硬,她似乎已经做下了决定,不等他再说,微微侧过脸,候在不远处等待的阿夏便极有默契地走上前来,将王瑾瑜的手一把从她肩头掼下去,他的力道很大,王瑾瑜没忍住叫了一声。 女女没有回头,只对阿夏说:“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王瑾瑜想上前,阿夏便毫不留情地抓着他的双手往后一扯,像提着鸡翅膀似的提住他,这一下似乎能听见骨节“咔哒”作响,他怀疑自己脱臼了。王瑾瑜虽然长得高大,但正是因为高大,没有打过架,又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又气又急,被阿夏压着手臂,像一只无力挣扎的小鸡,忍着剧痛对女女的背影喊:“竹母是有思想、活生生的人,可小孩不是!就是应该保大人,小孩就是可以被牺牲的!唔唔唔!” 阿夏人没有他高,可手却很大,大手像把伞一样盖住他的口鼻,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阿夏眼看他被捂得窒息,快要翻白眼,却始终没有张口咬他,心里觉得诧异,便拿下手,听他狠狠喘了几口气,骂道:“愚昧、无知、落后的原始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望着那被人群簇拥而去头也不回的女人,明明气苦,说出的话却带着委屈和担忧:“你会后悔的……” -- 第十九章惩罚(微H)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晃动的火把,喷溅的血液,抽搐的四肢,敞开的肚皮,以及浸泡在瘦弱身体内的,叁胞胎。 难怪。女女盯着被隐藏在前两个之下的第叁个孩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快速地用丝线将伤口缝合,到最后,拿着骨针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她发现,手下的那副身躯已经停止了痉挛与挣扎,周围负责按压的女人们也渐渐松开了手。 没有人出声,被火烧过的灼热夜风轻轻吹拂,却带不走那一丝深入骨髓的凉意。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就像一个信号,穿透这寂静的黑夜,唤醒沉默的众人,也唤醒怔愣原地的女女。一息间所有被忽略的感受都呼啸而至,被圣水洗礼过的双手难以抑制地发肿发痛,烟熏一晚的眼睛干涩酸胀,晚风将烟火味、血腥味、汗味一同送入鼻腔,混合成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臭味——死亡的味道。 女女低垂着眼眸,脸上的图腾有些被汗淋化了,咸涩的汗水从额头滴进眼珠,苦涩不堪。竹母早已阖上了眼皮,嘴里的麻草被取出,涎水混着血水流到下巴。新生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母亲的离去,哭得越来越大声,为母亲唱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挽歌。 阿妈不是最不喜欢哭吗?还不快点起来教他。 可这首挽歌却是旁人耳中的庆乐,大家一齐拥去围观新生儿,欢闹声不绝于耳,只余寥寥几人留在原地。 除了女女,都是几个平时喜欢缠着竹母的孩子,不大不小,属于已经知道“死亡”但还没有习惯死亡的年纪。 死亡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尤其是在十几年前部落战争时期,离别随时发生,灭族也在一夕之间,安稳活着才是稀事。或许是安逸太久,新一辈的孩子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急迫与残酷,竟然会为这种称得上喜庆的离别而分神伤心。 有一人张嘴想哭,另一人连忙捂住她的嘴,训斥道:“这是好事,不许哭!”虽然她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 “为什么是好事呢?” 那人一愣,看向发问的女女,以为巫是要考验她,低下头说:“因为……因为这是竹母为姜带来的神赐,她是神送来的母亲,完成了神的任务,现下定然是被神召回去了,而祝福永留于姜。” 她忐忑地等待着巫的反应,却迟迟没有等到,偷偷抬起头来,却看到巫跪在竹母身旁,额头贴着竹母的颈窝,像是在探听她的脉搏,又像是孩童向大人撒娇,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悲戚。 她也觉得难受,可所有大人都是这样说的,部落里并非第一次出现难产的孕妇,一旦难产,几乎次次如此。她不敢说,也不认为是竹母没有通过神的考验,反正竹母年纪大了,只要孩子保住了,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们不该不高兴的,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会不高兴。 可孩子真的保住了吗?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阵慌乱,一个族老抱着一个婴儿走过来,女女认出来,那是被其他两个婴儿压在身下导致她起初都没发现的第叁个小孩。 比起其他两个,这一个特别瘦弱,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没有哭。 女人们尝试着抓着他的脚脖子倒吊起来、拍打他的脚板和屁股,却毫无成效,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紫,最后彻底没了生息。 女女死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紧闭双眼的小脸,他的母亲成功生了六次双胞胎,如果没有他,这次必然也不会出事,可以说他这条命是竹母以自己的命换来的,可现在又算什么呢? 竹母死了,他也没活,那何必要来呢?何必要来呢!两人总要活一个! 女女蓦地扑过去,掰开他的嘴想让他呼吸,甚至以口渡气,人群中发出惊呼,除了这种方式闻所未闻,还因女女浑身浴血,神情看起来像要把那个小孩给吃了。 死了便是死了,就算巫也无力回天,女女心知肚明,却癫狂似的不肯停。阿母拉开女女,可当女女真用力时,她根本拦不住,跟在阿母身后观望的阿夏连忙出手,其实他此时不敢碰她,但更不能让别人碰她。女女挣扎,阿夏就像一张网一样死死网住她不让她动,像抱小孩那样强行把她抱走了。 女女在他怀中发了疯似的挣动,他不肯放开她,她就一口咬上他的胸膛,鼓囊的胸肌瞬间硬起防御,可耐不住攻击者牙口锋利,一下就被咬出了血。阿夏不敢反抗,只能当个肉盾,吸着气任由她处置,即使最后掉一块肉,也是他应得的。 谁让他与她作对呢? 从小到大,与女女作对都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巫。 口中渐浓的血腥气将神智唤醒,女女慢慢松开牙关,喧闹已然离她远去,今晚接二连叁的变故使她精疲力尽,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她的头顶,她伏在阿夏怀中,不声不响,直到他送她回屋时扯住他的耳玦:“去姜水,我要沐浴。” 阿夏脚步顿了顿,迟疑道:“太晚了,不安全……早前取圣水时还剩许多,我给你打过来吧。” 女女没有应声,阿夏就抱着她站在原地等,女女挣扎了一下,他把她放到地上,女女轻声问:“是不安全,还是阿母让你这么做?她是不是让你直接把我送回来,哪也不许去?” 阿夏张了张嘴,女女就懂了。她往屋里去,径直坐到席上,一动不动看着阿夏忙前忙后为她点火把、收拾屋子、打水。等到阿夏将院子里的水缸灌满水,进屋唤她时,女女仍维持着盘腿坐的姿势看着墙上的火把,衣袍首饰都没脱。 阿夏看到她那羽冠就发怵,女女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刚才不是敢反抗我,现在连看一眼都不敢了?族长没教过你吗?” 想到方才那称得上辱神的举动,阿夏黝黑的脸都吓白了,虽然看不出来,但女女对他再了解不过,只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唤道:“阿夏,过来。” 她的语气有点奇怪,但阿夏不会在她是巫的时候忤逆她,女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玉戒,又对走到她面前的阿夏说:“跪下。” 阿夏依言下跪,女女说:“抬头。” 她开始脱衣服,阿夏眼神飘忽,女女严厉道:“看着我。” 就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中,女女一点点摘掉耳坠、颈串、臂钏、手镯,然后是十个手指的戒指,一个,一个,缓慢又勾人地脱下来,眼睛牢牢锁着他。脱到最后一个戒指时,忽然又戴了回去,然后再脱,再戴,笔直的手指在环状戒指间缓缓拔出,深深插入,循环往复,引人遐想。 阿夏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声在寂静夜里显得尤为明显,那只手指停止了动作,阿夏脸红了:“我……” 女女却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被绸缎绑缚在小腿的丝制靴轻轻一蹬,毫无防备也毫不设防的少年便被一脚踹到了地上,他双手往后撑着地,这个姿势,原本只能遮住大腿的上衣在拉扯间什么都遮不住,那只丝绸小靴便顺藤摸瓜,从他赤裸的大腿一路往上,让他想起曾见过的一种带刺藤蔓,藤蔓逐渐攀爬,攀爬,直至刺中他的要害。 阿夏战栗了一下,下意识捉住那只作乱的小脚。 丝质小靴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般柔软,他能清晰感知到内里垫的木板,那块厚实的木板轻轻点了点他,似乎是要和他比一比谁更硬:“你不乖。” 阿夏抬起头,望见近在咫尺的容颜,这是他从小一起的玩伴,她的面容、气息甚至身体,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她同时也是部落的巫,是神的使者,是姜的传人,是他此时此刻不敢亵渎也不能亵渎的人。 不知是不是故意,女女脱掉了全身上下数不清的玉石首饰,脱掉了沾满了血迹的庄严法袍,唯独留下了象征身份的羽冠。阿夏避开她的视线,女女偏要掐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回来:“我是巫还是女女?” “巫……”木板骤然用力,阿夏闷哼一声,喘息着说不出话,女女感受着在这样的痛苦中越发昂扬的部位,以巫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宣判:“阿夏,你不虔诚。” 这当然是莫须有的指控,阿夏和部落中的绝大多数人相同,笃信神的存在、神的庇佑,甚至连带笃信她。可其他人可以,不代表他可以,至少今天不可以。 她的手上满是干涸血迹,只要一想到这是谁的血,一想到这双手刚才做了什么,她就觉得浑身发寒。至少今天,她想找到一个同党,这无关他的意愿。 女女揪着他的耳玦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恢复了下跪的状态,阿夏吃痛地吸了口气,女女转动他的下巴,让他看墙上的火把,自身后俯身贴着他的耳朵,幽幽问:“你知道姜为什么比其他部落强大吗?” 她自问自答:“是火,不是神。” 火能毁灭,也能创造。姜能种出最多的粮食,不是因为土地好——他们是十多年前逃亡的流浪者,去哪里找好地呢?只是因为姜是第一个用火烧土地的部落,被火烧过的地方是最肥沃的土地,有最旺盛的生机。 火创造出了最多的粮食,让他们从此不用饿肚子,让他们能够彻夜狂欢而不被野兽攻击,让他们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真的改变了吗?女女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是那么有力,只要她愿意,它可以杀死很多人;它又是那么无力,无法救回想救的人。 阿夏不明白:“火也是神的恩赐啊。” “神不存在。就算有,祂也不会管我们死活。” 阿夏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据说现任巫是百年一见的神使,火焰燃在她的眼中像一朵血色花,美丽又危险。 女女平静地与他对望,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阿夏正要开口,女女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她还戴着头冠,阿夏挣扎起来,直到女女精准踩中他的要害,他不动了,茫然地望着她,汗水滴进他的眼睫,有些湿漉漉的。 女女没有脱靴,隔着厚厚的木板,她也能感受到那块稍微懈怠的地方又迅速重新起立,她垂下眼睛,看到他难耐的模样:“你不虔诚,所以我要代表神,给你一点惩罚。” 不是你说神不存在吗?阿夏无力地倒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粗砺大手轻轻握住纤细脚踝,想阻止,又不阻止,说不清是不敢拦,还是不想拦。 她很少和人玩这种花样,办事就是办事,解决完需求就一拍两散。部落里有人精于此道,也有技巧高超的男人传授过她经验,只是她一直都不太感兴趣。可不感兴趣不代表不会,有人教过她,这事既能让男人爽,便也能让男人疼,而比疼还难受的,是求而不得。 女女踩着阿夏,用靴底慢慢地磨,从前往后,从左到右,从柱到球,阿夏握着她的脚踝轻轻颤抖,目光眷恋。他一直都是部落里最健壮的男人之一,很少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这种脆弱一下击中了女女的掌控欲。她急需什么来证明她不是无能为力,她能将他彻底握在手心,踩在脚下,她能完全控制他,从身到心。 她实在太慢了,也太磨人了,阿夏咬牙,握住她脚踝的力气加大,见她没有不满,便亲自带着她领略他的风光,坚硬的木板外包一层柔软绸缎,与温软甬道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阿夏与她快速厮磨,即将抵达峰顶时,女女突然收回了脚。阿夏愣住,不甘心地自己蹭动两下,却找不回刚才的感觉,想去抓回女女的脚踝。 女女轻轻巧巧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头顶羽冠让他如梦初醒,一时间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女笑着说:“说了是惩罚。”她扶正头冠,上扬的眼尾引诱着他,“你想和我做吗?我是巫,你想和巫做吗?” 阿夏犹豫挣扎,最终仍是避开了眼,跪伏在地,女女笑意消失,冷冷道:“阿夏,你不虔诚。” * 首发:ρo①8dё.coм(po18de.com) -- 第二十章共沉沦(H) 女女大步步出屋外,背影渐渐被黑暗吞噬,直到院落响起“噗通”水声,应是她跳进水缸沐浴了,阿夏才渐渐放松身体,起身坐下,回想方才她说的话。 他不是头一回听她如此……如此妄论。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七八年,记忆里,她似乎是从不信神的,但起初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后来突然就不屑一顾了;再后来,成了巫,旁人不知,他却清楚,她虽表面上仍会做做样子,内里却比以往更加不敬,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诸如今日,偶尔对他吐露的言语若让他人知晓,恐要被族老抓去好好惩戒一番。 她真是他见过最大胆的人了,可她偏偏顶着这样的身份,让他惶恐,又让他迷恋。 阿夏坐在屋里望着火把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袭来,火光呼呼乱舞,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院落里已然阒静无声。 阿夏来到院落,这个女女独创的空间——她似乎总是有着这样那样奇怪的想法,与他们都不相同。 水缸中坐着一具一动不动的身躯。阿夏放轻脚步,绕到正面,见她修长双臂搭在缸口,头微微上扬,露出精巧的下巴,似乎已经沉入梦乡。她面容身躯的油彩和血污皆已洗净,只头顶羽冠尚未除去,不知是不是忘了。 阿夏犹疑须臾,终是上前,一手托住她纤细的脖颈,一手探入水中托起她的双膝,预备将其抱回屋中。却不料“哗啦”一声,手中身躯骤然发沉,他毫无防备之下反被勾入水中,吞了一大口水,狼狈擦了把脸,忍不住呛咳起来。 女女好整以暇地坐在他对面,待他终于缓过神来,不等他开口,女女先发制人,问:“你想做什么?” “什么?”阿夏愣了愣,顺着解释道,“我只是想把你抱回屋里再睡。” “我就想睡在这里。” “这里不好。” “为何不好?” 阿夏下意识道:“此处湿寒,又是夜间,恐为鬼祟侵袭。” 说完,他愣住,对上女女笃定的神情,懊恼之余又有些惶惑,他怎么被她带跑偏了? 女女勾了勾唇角,只是那笑容看起来不带任何笑意,与缸中的水一样冰冷,让他感到不妙。 女女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咄咄逼人地拨开水流靠近他,径直跪坐到他的双腿上。 “吾乃巫,事神灵,通鬼魂。驱鬼祟乃是吾之使命,鬼祟又何以主动近吾身,何以侵袭得了吾?换言之,鬼祟又何以侵袭得了巫?” 她故意用上了祝祷时的语气,语速不快,富有韵律,却字字清晰,叫他听得一清二楚。与庄严肃穆的语气和表情不同,她的动作十分放浪,双腿张开,紧紧贴在他的双腿两侧,冰冷湿滑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颚,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间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面上,是一股淡淡的花香,混杂在被水稀释的血腥气中,危险而迷人。 她近距离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夏族长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巫?” 当年部落战争时期,夏族阖族覆灭,唯独阿夏被藏在一个空水缸中,侥幸逃过一劫,又幸得阿母及时相救,免于独自饿死自生自灭的命运。而整个夏族就剩他孤零零一人,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夏族族长?虽然只统领他自己一个族人。 从前女女给他取这个绰号,阿夏年幼不懂事,还觉风光无比,深感骄傲,到处炫耀,后来才晓得,她只是在揶揄他罢了。阿母得知后勃然大怒,首次对她发了好大的火,斥她拿别族的生死、先人的亡灵开玩笑。 其实阿夏本人是没什么感觉的,灭族时他尚在襁褓,对自己部族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他人的口述,他人支离破碎的印象也拼凑不完整,故女女提起时他也不痛不痒,只是阿母都那样说了,他自然不会忤逆,便不再认这个绰号,女女也很少再提。此刻再提起来,自然是带着恶意的嘲讽与揶揄的。 只是话虽这么讲,她的腰肢却有意无意地扭动了两下,臀部上下摩擦,几乎是瞬间,她就感受到了紧贴臀部的变化。 虽然阿夏总是叫她失望,可他的身体从不会叫她失望。 阿夏僵着身子,见她双目微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拿不准她的意思,也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错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是我失言。” 女女停顿几许,挑眉道:“有一件事,你或许一直不知道。” “何事?” 他尚处于变声期。这两年块头长了,声音却没跟上,既不复往日男童清亮,又不似成年男子魁梧低沉。虽然大人都说过几年便会好,可哪有男人不在意这些的? 一个优秀的男人在求偶时除了要向女人提供足够的食物和安全的巢穴,还应当展露自身美丽迷人的外在形象,才能在一众男人中脱颖而出,赢得女人的交配倾向。 阿夏原本是一名很有竞争力的男性,他年轻漂亮,健康强壮,狩猎技巧高超,而他的配偶和他青梅竹马,感情深刻,所以他也一直很有自信,直到他进入了变声期。 他至今仍记得变声初期那种一开口把自己吓一跳的可怕感受,粗噶嗓音不仅大大贬损他的形象,而且作为他想要勾引的配偶,女女明明和他基本同龄,却没有任何不好的变化,声音甚至反倒变得更婉转好听,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失落中。 长此以往,他在女女面前说话越来越简约,语气也惯于带着做作的低沉,尤其是发情时。 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女女没有回答,阿夏也没有注意,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她的动作占据了。 他的腰带方才已在水中散开,衣襟大敞。女女垂下眼,湿滑柔腻的左手像一条不动声色的毒蛇,缓缓游进他湿透的上衣,游过肚脐,游过腹肌,游过胸膛,然后毫无预兆地掐住了他毫不设防的脖颈,感受掌下喉结快速滚过手掌,她右手扣住他的心口,那里有个新鲜的牙印。 冰凉的指尖在其上重重一按,血便重新溢出来,阿夏倒吸一口凉气,女女在他耳边蛊惑道:“看着我。” 阿夏不得不抬眼看她,女女恰在此时低头,月色下斑斓翎羽是如此清晰,一圈一圈碧绿花纹好似一双双天外之眼齐齐注视着他。 他顿时心惊肉跳,抬手欲推离而去,女女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覆住自己胸脯,冷酷宣布:“今夜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拉你下水的。” 阿夏僵着手不敢动:“……我已经在水中了。” “你不懂。”女女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觉得今晚有点冷,而他恰好比较热。 就像毒蛇紧紧缠住自己的猎物,她的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肢,而她的身体也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甚至不用用手扶,只是一个抬臀,就能准确将他坐进自己。被填满的感觉让她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左手手掌下的喉结清晰滚动了一下,女女看见他的咬肌微微鼓起,嘴巴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右手手指抠进他凹陷的血肉,阿夏痛得猛然回神,女女掐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看着我!” 她的头脸都很小,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那巨大的羽冠便占据了他的大部分视线,翎羽的周身毛羽是软的,中间的茎干却硬似竹竿,就像此刻的她,柔软的外表下是坚硬的心。一双双碧绿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摇摆,却似乎不管如何摇摆,都牢牢锁定着他。 这让他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激动到无法自持。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贯穿她,深入她,打开她,让她为你绽放,让祂…… 他打了个寒噤,停止继续可怕的幻想,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转而看向她:她丰润的嘴唇,饱满的脸颊,比水波还要透澈的双眸。 她似乎在出神。 身处水中,他无法具体分辨她的水和缸里的水,只依稀感到刚才她是很热情的,进去得轻松无比,甬道潮热湿滑,随着她渐渐出神,似乎就有点紧了。 阿夏想掐她一下,让她专心,可他有什么资格呢?他不反抗,不代表他能主动。 好在女女的走神没有持续多久,水里的阻力大,她动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掐着他的脖子说:“你来。” 阿夏沉默,即使女女的右手加大了力气,他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忍受血肉被挖出的痛苦,女女渐渐失去了耐心,刚有所缓和的心情又渐渐沉下去:“你不愿意?” 虽然她表情很平静,可阿夏知道她生气了。她真正有情绪起伏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表情,与小时候正好相反:小时候她的表情总是过分丰富,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很夸张的表情,好像没有表情就不能活似的。夸张倒也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总是慢一拍,仿佛是在刻意模仿他人表情,显得尤为古怪。 幸亏她后来逐渐学会了控制面部肌肉,虽然有时控制过头显得太平稳——叫他想起那些猎物,五官和四肢一样,生在那里都有特定的任务,眼睛用来看,嘴巴用来吃,而绝不用来做表情——但也比最初的夸张来得“正常”许多。 阿夏不想让她生气,可在巫的身份这件事上,他始终无法做到像她那般坦然无畏,像现在这样的被动接受,都让他觉得惶恐、羞耻,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以免被神看到,更遑论让他主动…… “其他什么时候都可以……”阿夏低低哀求。 女女的左手猛然使劲,手掌下的脖颈皮肤随着脉搏越跳越剧烈,窒息感很快蔓延至阿夏的四肢百骸,他的脸飞快涨红,再说不出一句惹人讨厌的话。 女女死死盯着他,手上用力的同时,腰也在疯狂地摆动,像一条得不到水的鱼在垂死挣扎。他的下体在这样的刺激下依然充血膨胀,甚至还胀大了几分。女女看着他清明的目光逐渐涣散,青筋根根突起,他的手掌明明那么有力,却宁可垂在两侧徒劳握拳也不愿推开她、伤害她。 在掌心脉搏跳动到一个难以数清的频率后,女女骤然松了手,用力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翎羽的边角摩擦着他的耳朵。 阿夏剧烈地咳嗽,咳到身子微微颤抖,眼眶里充盈红血丝。 “你害怕吗?”女女在他耳边问。 阿夏一边咳嗽一边摇头,他既不害怕,也不生气,因为这是他该受的惩罚——他在和巫交配。 他在和巫交配。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战栗,以及窒息濒死关头重新吸入空气时难以言喻的强烈欢愉。 他射了,射在这副能通灵的巫的身体里,当着神的面。阿夏忍不住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明月静静洒下清辉,祂看到了吗? 女女毫不知情,却也不打算继续了,身体被填满的充足感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空虚。 “抱抱我吧。”女女疲惫地靠在他宽厚的肩头。 比起方才的亵渎,这个要求显得合理得多,阿夏扶住她的腰肢,让她靠着他休息。 一天下来,女女觉得自己很累了,可她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之后的画面在向她求救的两双眼睛、竹母惨白温柔的微笑和青紫面庞的新生儿之间来回变幻,最后齐齐变为泼溅的鲜血和僵硬的尸体。 昏沉的脑袋在这些画面中艰难地夹缝求生,女女忽然想起来:“奴奴去哪了?” -- 第二十一章扈阳之祸 王瑾瑜被捆缚着四肢,扔在一间大屋子里。 他只能侧躺着,没法坐起来,因为他的四肢被厚实的麻绳一圈圈绑在了一根竹竿上。刚才那些男人要带他过来,他不死心地反抗了一下,就被绑成这样,像一只毫无尊严的烤乳猪,倒挂着手脚挑到了这里。 这种无法动弹的屈辱姿势和他们凶狠的眼神,都让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胆敢动歪心思,他们就能直接把他吊到火上抹点盐巴烤了吃了。 正好那边的篝火还没灭呢。 他试着挣动了一下双手,可惜麻绳绑得非常牢固,他的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 王瑾瑜叹息一声,手脚一开始还会感到肿胀疼痛,现在渐渐有些麻木了,血液不流通,不知道再这样绑多久,他的四肢就该废了……他想叫人过来交涉一下,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头顶窗洞吹进来的微凉夜风。 他们根本就没留下人看守他,或许是对自己很有自信,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就算他四肢都废了又怎么样?对于他们来说,废了反而更易于控制。 他不禁想起刚穿越时的待遇,同样是“囚犯”,那时他只是四肢无法逃脱,身体还能活动,不用变成一块僵硬的石头。与现在相比,那种绑法可以说是相当人道主义了,至少像个人,而不是烤乳猪、烤全羊、烤兔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这才意识到,或许当初她对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想起那个女人,就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想起她无情而冰冷的神色。这里距离广场不远,他能听到风带来的消息,从嘈杂到安静,从安静到欢呼,从欢呼到死寂,从死寂到喧闹,最后一切归于平静,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人们的情绪大起大落。 可惜那些悲欢离合都与他无关,他是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异族人,也是一个无法融合的现代人。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昨日的欢愉似乎还在眼前,可麻木的四肢与僵硬的身体,却让他心底发寒,迷惘而怅然。 这间房屋很大。原本他觉得女女那间房屋已经够大了,不算院子大概有一百平左右,这个面积在现代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里,私人房屋除了夜间睡觉和遮风挡雨就没有其他功能,没有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厕所,只有卧室,一百平就显得过于空旷了。 而据他所见,她的房屋在部落里只算中规中矩,不大也不小。部落里大多数人都不是独居,小孩多随着母亲住,成年人则随意许多,或与伴侣,或与家人,或与交好的朋友,要是有一群人住在一起,房屋就会大得多了。 这大概就是原始社会难得优于现代社会的地方:地够多,只要占下,就是你的。 而眼前的这间屋子显然比他见到的所有屋子都要大,功能也更多些。房屋用廊柱隔断,用以遮挡的布帘被风吹起,他看见正中那间房铺设数张低矮的案几和竹席,看起来像是会客厅。而主位背后,放着一大块等人高的玉石,和比玉石还高的堆成小山的谷穗。 这里的房间都是没有门的,如果他没有看错,除了客厅,远处应当还有很多房间,大得他一眼望不到头。这么多房间,这么大的屋子……如果不是碍于生产力,装修过于朴素原始,他甚至怀疑这里是座宫殿……哦,也有可能是毛坯宫殿。 而他所处的这间房间,似乎是个杂物间,堆放着零零散散的石器。经过这段时日的生活,他能辨认出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应该是农器和武器。农器有一些被使用过,还沾着泥土。 ……幸好武器没被用过,至少没有留下血迹。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布帘的缝隙,他能看见几个衣着隆重的女人,他今天才见过,都是这里的长老,而她们跟随的那个女人,正是她们的族长。 她们进了会客厅,隐约的交谈声被风传来。 “……方才真是吓我一跳,巫忽然那样,连族长都不放在眼里……” “……巫该不会是发狂了吧……” “……不会吧,生死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毕竟是阿竹,她们关系一向要好,唉,可惜了……” “……要我说,发狂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小时候不就经常这样……” “……当初我就不同意她继任巫,回来得不明不白,还做出了那种事,大祭明明说她是被诅咒……” “砰!”是陶杯被重重置于案几上的声音,众人噤了声,这才想起眼前这位除了是她们的族长,还是她的母亲。 “阿粟,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说话的那位想解释,却看到姜粟摆了摆手,亲手给众人面前几案上的陶杯里都斟了酒,酒液是今日方从地窖里取出的,醇厚香甜。 姜粟说:“我明白大家的意思。她虽是我的女儿,但更是巫,倘若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者不做该做的事,衬不上巫的身份,我自不会包庇。可如今她并未犯下什么错,诸位也不必过于忧心。” 众人喝了酒,又听她语气谦和,面色稍稍和缓,一人劝道:“族长,纵使她是巫,也不得不防,历来巫有几个能一直得神庇佑的?倘若因她失格招致祸事,恐对我族不利……” 另一人就不像她那样委婉,正是方才道歉的那位族老,名唤阿典,眉心长着一颗黑痣,显得面容严厉,她直接说道:“正因她是巫,才不得不防!大家可还记得去岁的扈阳大祸?” 此事众人皆有印象:扈阳族位于姜族的西南面,地处甚远,与姜一直有所往来,可忽然就没了音讯,姜派人前去打探,恰好遇到流亡途中的幸存扈阳族人,才知其已阖族覆灭。 扈阳族虽是小族,但邻里部落实力均衡,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修生养息,不曾想一朝招此大祸。众人大惊之下,纷纷询问缘由,才知在被外族覆灭之前,扈阳内部竟已有了纠纷,自杀自起来,才给了外族可乘之机。 “扈阳之祸正是因其巫祭与族长纷争,那巫为了一己之私,竟假冒神意,教唆族人,将族长和长老都灭了!” 有人感叹:“缘何如此?巫祭与族长之间有何矛盾至于此?总归不都是为了部落吗?” 阿典一声冷笑:“内里缘故我也不知,但总归是那么点事。粮食不够吃的时候要分粮食,粮食够吃的时候要分肉。”她举起自己的五指,“一只手,只能有一根最长的手指,五指不一,各归其位,才能如箭般锋利、灵活。倘若有的手指妄图长长了,越过自己的位置,那便只能——” 她挥动另一只手,“砍掉。”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沉默,姜粟皱着眉头沉吟不语,气氛有些肃杀,一人出来打圆场道:“不至于,不至于,她一向与阿竹亲近,一时情绪激动也属正常。阿典你莫要说别人,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见到大母归天时哭了叁天叁夜呢……” 姜典有些羞恼:“哪有那么久,也就一天而已!而且她能和我们一样吗?我小时候可没有残杀族人,也没有被诅……” “阿典,慎言!”姜粟打断了她的话,“我知你一向不喜她,但这些年来,巫之本领吾等皆有目共睹,通神之能不容作假。至于当年之事,本就存有疑虑,且大祭业已改口,过去之事皆已过去,望诸位往后休要再提。” 姜粟的目光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她是靠种田有道成为族长的,平日没事时喜欢待在田间地头,脾性温和,但既在族长之位坐了多年,也不是一点威压都没有,众人被她的目光看得低下头,唯有阿典不甘心道:“她如今声望愈高,不受控制,今日都不把您放在眼里,倘若有朝一日……” 姜粟竖起手掌:“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的族人,我会控制好她,诸位安心。” 阿典还欲再说,姜粟捂着额头,作不胜疲扰状,道:“今日事务繁忙,大家想必都累了,都各自回去歇了吧,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讲。” 待到众人离去后,姜粟默默喝完杯中的酒,两个男子从后方的隔间出来,为她按头揉肩,其中一个男子忽然想起什么,对她说了几句,姜粟霍然抬起头,锋利的眼神向侧方的隔间射来。 王瑾瑜其实一开始没太听清,只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不过后来争执的声音逐渐加大,他大概也能听出是和女女有关,她们在为女女而争吵。 部落最高的领导者们齐聚一堂,为另一个高层而争吵——这显然不是他能够免费听的内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们竟然完全没意识到有一个可怜的“囚犯”正被孤独地扔在一旁被迫听墙角。 要是一直没意识到也就算了,可这个“没意识到”竟然是薛定谔的没意识到,那两个男人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一开始不提醒她们,等到秘密都讲完了才施施然出来告状,这让他怎么办?他又不是自愿偷听的! 隔着布帘,王瑾瑜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既然刚才那两个男人没有离场,那么她们讲的应该也不是特别机密的内容,不过他们能听不代表他也能听,毕竟他只是一个来路不明、不被信任的外族人,这里的任何人都比他有资格旁听。 脚步声越发逼近,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听见了锋利的器物摩擦声,那声音让他头皮发麻,浮想联翩:连捆绑都这么无人性,这位原始部落的族长,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对待他? -- 第二十二章异族人 ρǒ⑱be.čǒⓜ 镰刀在地上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常年在地里劳作使得姜粟的脊背微微弯曲,就像此时手中的镰刀。她年纪大了,年轻时总有着用不完的活力,能扛着刀、举着钺到处跑,现在更习惯拖着刀慢慢走。 方才她的说辞不仅是推脱,也是真话,这一天下来,她确实感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疲惫。 算一算,她也有叁十多了,虽然现在身体还算康健,没什么大毛病,可也不知还能活几年。生命进入倒计时,她却还有那么多烦恼要操心,大到部族的未来,小到田间的麦子,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女女不小了,别的女人到这个年纪都陆续开始生孩子,孩子是天神的恩赐,可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想起当年那个诅咒,姜粟眼神一暗。 姜粟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女女生一个孩子,不,准确地说,她是希望能看到女女养一个孩子。 这不是出于增加部落生产力的考虑,而是她希望女女能够体验和一个新生命一起成长的过程。ⅰⓏhanshu.com(izhanshu.com) 新的生命能给人带来希望,而她总是太死气沉沉了。 她的这个小女儿,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时候,也很少对自己这个母亲表达出依恋,完全符合巫的身份与要求——沉稳、独立、神秘,换句话说,压抑、孤僻、怪异。姜粟已经记不清,这是在她成为巫之前就如此,还是成为巫之后才如此。 不过最近她似乎找到了乐子,看着比平时充实一些。姜粟对这个女儿一直抱有歉意,但也因平时太忙而对她总有疏漏,难以补偿往事,故而女女说喜欢,她就把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年交给了她,随便她玩,她没有作出任何干涉。 不是新生命,却也是新人。虽然不是姜人,也不是小孩,但至少是新鲜的。 可这是在不妨碍部落的前提下。 姜粟没有想到那个奴隶会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此处虽是她的居所,却也是历任族长的居所,兼任了部落一切大小事务的商议和财产存放的功能,奴隶自然属于一种财产,和粮食、器物一同存于此处,倒也在情理之中。 姜粟没有犹疑,用刀掀起布帘,进入了隔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侧躺在地上的少年,他面色苍白,紧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姜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蹲下了身,用镰刀比划着他的头颅。 这个少年非常可疑,即使他并非自愿来此,即使他不一定清醒,他仍有可能误打误撞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其实那番话对于知情者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又一次老生常谈,扈阳之祸早在事发后便被翻来覆去地讨论了上百遍,至于女女的经历,更是许多老一辈人中心照不宣的秘密,女女本人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可姜粟仍不愿女女得知今日的这番谈话,除了不想加深她与族老之间的矛盾,维持部落的平衡与稳定,更是不想让她与部落疏离。 与族老们不同,姜粟从不担心扈阳之祸会在姜重演,只担心姜留不住她。 想到此处,姜粟又觉得头嗡嗡地疼,似乎还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 这不是她的错觉,那片脚步声很快来到她身后,然后有人喊了她一声:“阿母!” 姜粟转过头,正好对上阿夏羞愧的视线,他低着头立在女女身后:“阿夏无能,阻拦不住……” “无妨。”姜粟站起身,刀锋依然对着王瑾瑜,“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阿母,晚间是我让阿夏把奴奴关起来的,只是没想到他把奴奴送到您这了,我这不是怕打扰您休息嘛,特意来把他带回去……” 在来之前,女女已经摘掉了头冠,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气氛的沉凝,还用上了撒娇的语气。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实今日她已经十分疲倦,原本不想管王瑾瑜的死活,谁叫他晚上那样忤逆她,想起就来气,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睡不着,也不想让别人睡着,就过来看看他,只当是为了她的衣裳。 是的,女女还惦记着他那些古怪又新奇的衣裳,如果她知道他从哪里来,就能知道去哪里能再做一套属于她自己的衣裳。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惹怒了阿母,让阿母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对他举起了镰刀。 “你来得不巧,我正要杀了他。” 女女假装没看到地上那人疯狂颤抖的眼睫毛,问道:“阿母,这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 姜粟轻描淡写道:“倒也没做什么,就是有可能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哦……”女女谨慎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姜粟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烦恼,看来王瑾瑜真的惹怒了她,这让女女忍不住有些犹豫,她要不要救他呢? 为了救他,她要忤逆阿母吗? 当然,她不是没有忤逆过,也不是不敢忤逆,只是——他值得吗? 姜粟却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直接举起了镰刀,似乎确实是累了,想要速战速决,杀完人早点睡觉。 镰刀是用来割草的,那个弧度,也正好能卡进脖颈,轻松地割下一个人头。 那一瞬间,女女感到了些许的茫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难道她真要看着阿母就这样杀了他吗?要看着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吗? ……再等一等,至少等她想清楚再说。 “等……”镰刀落下的瞬间,女女刚张口发出第一个音,地上那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个滚,滚出了镰刀的攻击范围,成功避免了血溅当场,灵活得像一尾滑不溜秋的鱼。 在场的另外叁人都沉默了。事实很明显,他方才在装晕。 这下女女都不知道怎么为他辩解了。 装不下去了,少年颤颤巍巍地睁开眼,与那叁人对上了视线。他们体面地站着,而他狼狈地趴着。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女女的身上,然后在阿夏赤裸胸膛上的牙印处停留了几息,似乎是愣了一下,最后看向姜粟。 “你听见了。”姜粟说,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姜粟缓缓蹲下身,仍然是俯视的、轻蔑的,似乎对他的反复无常很是不解:“异族人,如果没有听见,为什么要装晕呢?既然装晕了,为什么不装到底呢?” 我总不能引颈就戮,王瑾瑜在心里反驳。他也知道这是一个下下策,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少年睁大了眼睛,一脸迷茫无辜,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阿母,奴奴听不懂我们说话的。”女女想起来,王瑾瑜是昨天才被她揭穿学会说话的。目前为止,除了她,只有小山和他说过两句话,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阿母;另外,他们曾在祭祀台前说悄悄话,不知有没有被阿母看见。 姜粟挑了挑眉:“来了这么久,还没学会?” “嗯……他的脑袋可能不太好使,挺笨的,我每天都敲他的脑袋,也没有把他敲得聪明一点。” 王瑾瑜:“……” 姜粟笑了一下,问的问题却很尖锐:“如果没有听懂,为什么要装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反口也不合适,女女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他方才或许是刚醒来,打了个滚,正好避开了……是这样的,他睡觉的时候确实不太老实,很喜欢打滚。” 这话女女自己都不信,不提这借口有多蹩脚,就说如果是真的,为什么阿母方才第一次提及他偷听时,女女没有反驳呢? 但姜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深深地看了王瑾瑜一眼,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们,站起了身。 女女还没松一口气,姜粟就把镰刀递给了她。 “阿母……?”是要她亲手杀了王瑾瑜吗? 女女不想接,快速地说:“阿母,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还没有问出他的部落……他看起来是不用干活的人,万一他的部落得知此事,来为他报仇……” 姜粟置若罔闻,抓住她的手握住镰刀,带着她将刀锋转向王瑾瑜,女女的辩解戛然而止。 少年瑟缩了一下,顺着刀锋,下意识地去看女女的反应,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反抗,就像祭祀时放任阿祭夺走了玉锤,现在放任姜粟带着她挥动镰刀。 傍晚时他还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觉得她只是无可奈何的被牵连者、时代洪流的受害者,没想到这么快就转换了角色,自己成了她刀下待宰的羔羊。 这一刻,王瑾瑜突然理解了这里的民众对神的狂热。他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四肢肿胀而无力,而她优雅地、高高在上地、漠不关心地望着他,手里执着能够决定他生死的镰刀。 越是冷漠,越是超然,越是强大,越是爱慕。 她好像在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化作了神的使者,兢兢业业地恪守着神的使命,收割着她们不认同的生命。 而他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偷听机密的异族人,即使他们前一天还有过最亲密的关系。 仅仅因为几句争辩,他就被吊起来囚禁;仅仅因为被迫听到谈话,他就要被杀死。新生儿不符合普通人的外形,会被毫不留情地处决;劳苦功高的孕妇难产,会被剖腹取子。 易位而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痛恨这个原始的、畸形的、残忍的时代。 王瑾瑜不甘地睁大眼睛,镰刀落下,“啪”的一声。 预想中的疼痛与鲜血并没有到来,镰刀擦过他的双手,绳索“啪”地断裂开,手上的束缚陡然一松,他愣愣地看着姜粟带着女女继续割断他脚上的绳索,血液重新流进他麻木的四肢,停跳的心脏又重新鼓噪起来。 女女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握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缩,又缓缓地松开了。 “异族人,你该庆幸,你有一双很像她的眼睛。”姜粟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女女。 女女眨动了一下双眼,是说她吗?他和她像吗? 姜粟没有解释,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向寝室踱步而去,嘴里喃喃叹道:“异族人,异族人啊……” 女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王瑾瑜费劲地爬起来,又踉跄着摔了回去,她没有去扶,直到他慢慢地调整好呼吸,自己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王瑾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第一句话便是:“竹母怎么样了?” “死了。”女女说。今晚那么多事,概括起来也无非就这两个字,死了。 比起这两个简短的字,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王瑾瑜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说不上来是失望更多,还是心寒更多。 他想说节哀,可是节哀的意思是节制哀伤,她们有哀伤吗?是她们亲手杀死了她。最终他陷入了沉默。 “夜深了,回去吧……”一直旁观的阿夏此时才开口。他看都没有看王瑾瑜一眼,就像这里的大部分人一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王瑾瑜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那个刺眼的咬痕,他看向女女,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站在原地没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大约是在等一个解释,可女女却只是沉默。 和方才在姜粟面前表现的不同,在举起镰刀之后,她似乎就变得深沉。 火把快要燃灭了,微弱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使得她的神色晦涩不明。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王瑾瑜身上,缓慢而深刻地打量着,似乎在寻找他们之间的相似性,又似乎在评估一件商品。 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打量他,仿佛他们才刚刚认识。 最终她转过身,不发一语地往回走。阿夏愣了一下,迅速跟上。王瑾瑜在原地吹了一会儿冷风,吹得血液全都凉下来,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阿夏回了自己的屋子。王瑾瑜远远地缀在女女身后,女女并没有等他,回去后径自睡下了,过了一会儿听到一瘸一拐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屋子正中停了一会儿,最终拐向右侧,回到他自己的位置,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女女想起昨日自己在那里铺了一张竹席。 夜色寂静,女女睁开眼睛,听到他并不平稳的呼吸。 -- 第二十三章存在的痕迹 ρǒ⑱be.čǒⓜ 这个夜晚,二人都没有睡好。王瑾瑜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他的手脚还没缓过劲,每隔一会儿就要起来吃力地揉按自己的四肢,疏通血液。尽管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可仍旧瞒不过同一个屋檐下的女女。 女女本就浅眠,有一点动静便难以入睡,王瑾瑜这样吵,放在平时,她早就起来打人了,可今夜她却没有计较的心思,只是在他躺下的间隙,默默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仰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和斜上方的窗洞。 深蓝色的夜幕被窗洞裁成一片圆形的丝帛,点缀着零星的星辰,闪烁着细碎光芒。 她想,她可能是太累了,连带着脑子也有点不清醒。 就在方才,阿母带着她向他举起镰刀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非常负面的情绪,或许是即将失去心爱玩具的不舍,或许是对长久以来阿母的控制的叛逆,也或许掺杂了一些别的含义,总之,那种负面情绪在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差点握不住刀柄。 那种感觉非常陌生难言,让她怔愣了一瞬,好在并不强烈,也只存在了一瞬,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她不知道阿母有没有感受到她的动摇。阿母是原本就不打算杀王瑾瑜,还是因为她的动摇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侧边传来动静,王瑾瑜又起来揉脚,女女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种复杂而新奇的感觉。在那种陌生情绪的驱使下,她差一点就忤逆了阿母。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女女心生警惕,她不介意忤逆阿母,但是介意在自己还没有权衡好利弊时忤逆阿母。显然,这种情绪让她陷入了短暂的不清醒。ⅰⓏhanshu.com(izhanshu.com) 王瑾瑜又躺下了,女女听见他忍耐的呻吟,看来今天的囚禁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可女女也不打算出言关心,她只是静静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听着那道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深蓝色的丝帛逐渐变得浅淡,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女女又在席上躺了一会儿,阿母最后说的几句话让她困惑不解,后背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虱子,叫她心痒难耐想要一探究竟,又叫她远离预感不妙的好奇心。 太阳尚未升起,女女却再也躺不下去了。她一骨碌爬起来,握起就放在手边的刀,赤着足悄无声息地踱到另一侧,蹲下身子观察他,像观察一只会跳高的蚂蚁。 他一直是个明朗跳脱的性子,虽然也会沮丧,会情绪低落,可也很好哄,甚至不用哄,自己过一阵子便能重新打起精神,让人想起春日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草。他清醒时总有些聒噪,叫女女有时巴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可现如今那张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喋喋不休的嘴抿得紧紧的,总是舒展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似乎是做了噩梦,呼吸偶尔变得急促,手指也痉挛颤抖。 看来今日是真的吓到他了。下次她会温柔一些。 女女不无温情地想,然后慢吞吞地举起了刀,动作轻柔而不失精准地将刀缓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一把玉石制成的短刀,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刀身依然泛着碧莹莹的光泽,可见它的优质。刀锋被打磨得很薄,却不脆弱,锋利得能割断人的头发丝。据说这把刀已经流传了上百年,由当时的族长亲自制成,授给了巫。玉能通灵,这把玉刀便成为身份的象征,经由一代又一代的巫传承了下来。 杀族人是不被允许的,可一旦经由这把刀,一切便会变得合乎情理。这把刀杀过许多人,刀锋也有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豁口,一任任的巫将它磨平,又被下一任巫砍出豁口,继续磨平。 刀锋甫一触及脖颈,便在皮肉上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女女并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就停在这个位置,陷入了沉思。 她不确定方才那种陌生情绪的来源在哪,想来想去,觉得王瑾瑜最可疑。而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她就要好好估量他对她的影响力,想出应对之策。 在此之前,她要先确定罪魁祸首是不是他。女女闭上双眼,用力感受了一下内心的想法,可一夜未眠使得她的脑子里是一团草浆,脑神经疲惫而亢奋地跳动着,除了知道自己很困但睡不着想骂人,其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女女泄气地睁开眼,刚好对上少年躺尸般安详的面容,他的噩梦好像已经结束了,五官又变得平和而舒整,呼吸绵长均匀。如果忽略他脖子上溢出的鲜血,场面相当宁静祥和。女女忽然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只有她睡不着?为什么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睡得这么香?他就这么相信她? 她懊恼到想不管不顾地把刀压下去,想到他从睡梦中惊醒时会浮现的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感到一丝好笑,不知不觉间,那股无名火也消了下去。女女摸摸他的喉骨,轻声说:“先存在你这里。” 她转身出了屋。在她的脚步声彻底远离后,沉睡的少年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底还藏着一抹难以抑制的惊恐,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尚未凝固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缕缕渗出,为这片灰暗的晨光增添了一抹艳色。 这个辰光,部落里还是一片寂静,安眠的鼾声此起彼伏。女女去河边洗漱,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的面容。女女不自觉地盯着水中人的双眸,那双眼睛大而圆,瞳仁是纯粹的黑,眼尾上翘;而王瑾瑜的瞳仁却是琥珀色的,情绪变化时瞳孔的缩放就会特别明显,眼尾微微下垂。女女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阿母说的相似之处,更想不通她最后说的“异族人”是什么意思。 女女洗漱完毕,去到广场。阿母的效率很高,昨日搭设的祭礼和篝火皆已拆除,地面被仔细清理过,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随着夜风散去。倘若不是她亲历了整件事,恐怕都不会想到,就在这里,就在昨夜,曾有人挣扎着死去。 所有的痕迹都被清除,部落又变得和平而安宁,人们陷入甜美安稳的梦乡,太阳会照旧升起,部落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脚步。 只有竹母,只有竹母没了,再也没有人为了等她一人而在大夏天待在那个热烘烘的屋子里,只为让她吃上一碗软乎乎的粥。 女女的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块粗糙的石头,磨得她生疼。她在庖厨前站了一会儿,终究抬腿走了进去。她的脚步沉重而迟滞,在这个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突兀,巨鼎后一阵窸窸窣窣,女女警惕地望过去,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钻了出来,是小山。 他漂亮的脸蛋此时沾满了灰尘,发髻也散乱地披下来,眼睛和鼻头都红扑扑的,见到她来,还懵懵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女女……” “小山,你怎么在这?”女女没心情纠正他的称呼。看他这副样子,像是和人打架没打过,偷偷躲起来哭鼻子了。 小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脸去,胡乱把头发扎好,掀起衣摆擦了擦脸,又擦了擦鼻涕,鼻音浓重地说:“我来找这个。”他举起背在身后的手,躺在手心里的是一节比小臂长的竹棍,上钻几个小孔。女女认出来,这是萧,部落里的懒汉闲着没事做的玩意儿,据说吹起来曲调动听,不过女女感觉也就那样,一顿乱吹,然后留下自己的口水,又臭又脏。她无聊地想,就是不知道这一棍子下去能打死几只兔子。 小山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正视起了这管竹萧:“这是竹母做的。” “竹母做的?我怎么不知道她喜欢这个?” 小山摇头:“不是她喜欢,是我前些日子看到有人吹箫,就和竹母说了一回,她以为我喜欢,说自己正好没事,就要帮我制一管玩。”说着,他的眼眶又开始发红,“她们把竹母的屋子和里面的东西都收走了,我就来这里找找看,原来是滚到鼎下面去了……女女,她们为什么要拿竹母的东西?” “那不是竹母的东西,是部落的财产,是部落暂时给竹母使用的。竹母……竹母没了,当然要收回去,给下一个人用。” “她们连竹母的衣服都拿走了……我,我以为总有些东西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人死了,什么都带不走。” “那要怎么证明她来过呢?” 女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很温柔,微微躬身平视他的眼睛:“你不是记得吗?你记得她,我也记得她,她就是来过了。” 小山努力睁大眼眶,可还是掉下了一颗泪珠,接着又是一颗,一颗接着一颗,他仰着头抓住女女的衣摆,声音带着无法自控的哭腔:“女女,我好难过,可是她们都说不能哭,只有小孩子才会哭,我不是小孩了……” “嗯,你不是小孩了。”女女轻轻用手擦掉他的眼泪,“你没有哭,你是生病了,才会流眼泪。” “真的吗?”小山抽噎着问。 “巫从不骗人。”女女笃定道。 小山扑进她怀里,一开始还是抽抽搭搭的,随即便嚎啕大哭起来,女女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说:“哭吧,哭完这一场,病就会好了。” -- 第二十四章阿雷 小山这一场可谓是哭得惊天动地,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里毕竟是庖厨,天亮后就会有人来做朝食,就在女女思考要如何避免显得是她在欺负小孩子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撕破天际,穿透苍穹,给这个宁静的早晨作了一个不详的开场。 小山吓得一哆嗦,哭声瞬间止住了,女女和他对望一眼,二人心中皆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女女快速往那个方向奔去。惨叫声只出现了一下,便由于距离过远而消失,凭借方才的印象,女女依稀分辨出那是外出打猎常行的方向。 越靠近部落外沿,那道惨叫声越发清晰。除了一人的惨叫声,还有一个粗重如打雷般的声音,他喘息着,咆哮着,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和咀嚼食物的摩擦声。 微风携着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女女停下脚步,握紧刀,四处观望一眼。此处离居民区不远,已经有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被方才那道惨叫声吸引而来,人心惶惶间,一个健壮的身影钻到她身边,是阿夏。 “发生了什么事?”女女问。 阿夏也拿了一把长矛,闻言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才刚来。” 前方那道惨叫声明显弱了下去,接着是无望的呐喊:“雷兄,阿雷!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可回应他的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事不宜迟,女女没有理会惶惑不安的人群,带着阿夏迅速往前方靠近。映入眼帘的一幕相当惨烈:高大雄壮的男人像一头野兽般压制在另一人身上,他赤手空拳,牙齿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另一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举起手臂作无谓的抗争,嘴里还在咒骂求饶,可身上那人却像是全然没有听见,狠狠撕扯着他的手臂,一口便咬下一块肉,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已然断了气的男人。他眼白翻出,死不瞑目,五官定格在一个极度惊恐的位置,脖颈处血肉模糊,喷溅的血液在身下的草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泊。 他是被活活咬死的。 地上散乱地扔着他们的武器。那二人战况激烈,都没注意到悄然接近的女女和阿夏,他们对了个眼色,随即默契地分离开来,阿夏向后退了几步,女女站到离他们更远的身后。 阿夏往后倾身,猛地发力,将手中长矛投掷出去,长矛划破空气,伴随着尖锐的风声,狠狠刺中那个男人的背心。男人被刺得往前扑去,险些将身下那人压断气,他凶狠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凌乱披散的头发之下,他的面孔为鲜血所覆盖。他抬起头,露出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他的嘴角还挂着一块刚被咬下的皮肉,鲜血顺着虬髯缓缓地往下滴落。 倘若不是长了个人形,他毫无疑问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阿雷!”阿夏急切地喊道,“你在做什么?!” 阿雷对着他们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怒吼,轰隆如打雷,这标志性的声线和那伟岸的身躯,让女女也想起了他的身份。 阿雷,部落里的勇士之一,他最出名的不是他天生如雷鸣的大嗓门和高如大树的体格,不是能扛鼎的力气,也不是优秀的捕猎能力,而是他的勇气。他性格狠戾,从不退缩,所有战斗中都冲在最前方,去年还创下了一人单挑五头狼的记录,并且活着回来了。 他是受部落尊敬的勇士,也是所有勇士的榜样。 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将这一腔勇气用在了自己的族人身上。随着阿雷缓缓起身,他身下那人也转过头来,赫然是阿雷往日里最要好的伙伴,阿雨。 而死去的那一位,也是此次与他们一同外出捕猎的同伴。 “救命……阿雷疯了,阿夏救我……”阿雨奄奄一息地求救,说完便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阿雷,阿雷,你认得我是谁吗?停在那里,不要过来!”阿夏着急喊道,他与阿雷曾经并肩战斗,不愿看见他这副模样。 阿雷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血色瞳仁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夏,像是猛兽盯上天敌,后背的伤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反而加深了他的怒火,他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怒火发泄到始作俑者身上。 阿雷缓缓站起身,面不改色地反手一把将长矛从体内拔了出来,鲜血飙射而出,他的身上立刻多出了一个血窟窿,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牢牢地盯着阿夏,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他猛地扑了过来。 阿夏早有准备,往边上的大树后一闪,成功避开这一记飞扑。他不想与阿雷斗个你死我活,可情势已容不得他选择。阿雷下手狠辣,招招要命,纵使他极力躲闪,一味防守也无法自保。 按理说,阿雷此前刚刚打猎归来,又和同伴打过两场,身上还中了阿夏的一矛,正在汩汩流着血,怎么也不该如此勇猛,势头应当被削弱一些,可情况却正正相反,他的实力不退反增,力道没有丝毫减小便也罢了,连速度都比平时来得更快。 没有人能比正在交手的阿夏更能体会他的变化。阿夏暗自惊疑,脑门上滴落一颗豆大汗珠。他还没完全长成,可阿雷却是个早已成熟的成年人,二人年岁相差许多,阿雷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年龄而倒退,勇气也没有丝毫减少。阿雷的体格比阿夏大了一圈,扭打在一起时,这便成了一个致命的劣势,平日阿夏还能凭借速度和灵活性与他堪堪打个平手,现在却招架得越来越吃力。 眼看阿夏就要不敌,阿雷牢牢控制住阿夏的双手,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牙缝里卡着尚未吞咽的人肉,他侧过头,似乎是想直接咬断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天降大水,一囊水齐齐浇在了阿雷头顶。 女女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树,就在二人扭打的正上方,在阿夏神不知鬼不觉把战场转移过来之后,当机立断泼了一囊水下去。 水囊中的水不差分毫,尽数淋在阿雷的头脸,阿雷猛地顿住,阿夏抓住这个机会,将他一把掀开,反扑在地。阿雷还欲挣扎,阿夏突然让开了身子,一支箭从上方射来,穿过阿雷的肩膀,将他狠狠钉在了地上。 阿雷不动弹了。 阿夏喘了口气,女女从树上一跃而下,将手在他摊开的手掌中拍了一下,清脆的一声“啪”,代表二人又一次默契配合。 女女扔掉从地上捡来的弓箭,走到阿雷面前,阿夏挡在她身前,以防阿雷突然暴起。 清水将他头脸的血液冲掉了一些,阿雷的瞳仁变回了正常的棕黑色,似乎清醒了过来。他的嘴角残存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混杂着大量溢出的涎水,可他的唇瓣却干涸到起皮。这里离那具尸体位置不远,血泊缓缓流淌而来,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夏季刚刚走到末尾,前几日才是第一次降温,暑热散去,气温凉爽宜人,今晨在姜水里打的水也只能说是沁凉,绝没有到冷的地步,可阿雷却像是浑身被浸泡在冰水里,不停地打着战栗。 女女看着他明显不正常的样子,皱紧了眉头:“阿雷?” 阿雷没有反应,仍旧是一副被冻到不行的模样。女女让阿夏看着他,先去处理阿雨的伤势。 好在阿雨只是模样惨烈,真正严重的伤势只有手臂上那处深可见骨的咬伤,其他基本都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抓伤。身上的血大约都来自阿雷和另一位惨死的同伴。 女女先撕下一段干净的衣摆,拧成绳,将伤口上方的手臂用力捆扎起来。然后解下腰间的囊袋,里面装着今早她出屋时随手采的一把草叶,挑了点出来,放在嘴里嚼碎后,将流淌着青绿色汁液的草叶吐出来,全都涂抹在伤口上。 这时,阿雷那边又有了动静。他似乎是被昏迷不醒的阿雨和不远处的尸体刺激到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惊惶地大吼大叫起来。 激动之下,他竟然挣脱了阿夏的束缚,故技重施,一把将自己从地上拔了出来,这个动作使得箭身插进了最深处,可他毫无反应,只是不知所措地往阿雨这里走了几步,又不敢接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女女冷眼看着,问道:“清醒了?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阿雷面色惨白,唇瓣开裂,声音嘶哑,喉咙里像含了血,血水、涎水、汗水、泪水一同往下滴落。女女也曾和他交配,但从没见过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就算去年半死不活地受伤归来,神态也是高傲的、意气风发的,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阿雷悔恨地握紧拳头,从女女的角度看去,他的双手仍在颤抖,弓着的脊背也不停战栗,看起来非常痛苦。 阿雷哭了一会儿,又膝行到那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旁边,他似乎是恐于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特意绕开了那一大片血泊,抱住同伴冰凉的尸身痛哭流涕。 女女耐心地等他哭完,不料阿雷忽然暴起,捡起被扔在一旁的染血的刀。阿夏浑身紧绷挡在女女身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女女皱着眉头,总感觉不太对劲。 却听阿雷长啸一声:“阿雷残杀族人,悔恨终身,愿以命抵命,盼雨弟莫再怪我!”语毕,他横刀抹脖,就像被他咬断脖颈的同伴一样,血溅当场。 鲜血喷洒到女女的脚下,更多的则是流向那汪血泊,与先前的血液汇聚到一起。 女女愣了片刻,阿夏跑过去,查探他的鼻息和心跳,半晌后呆呆地抬头对女女道:“死了。” -- 第二十五章谎言 这时围观的群众才敢靠近。崇拜阿雷的男人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跪在他身后哭天抢地,而与死者交好的人们自然不忿,血色的清晨让大家的心情也变得不平静,方才那一场激烈的打斗更加剧了人群的躁动不安,两拨人打了起来。最后是姜粟匆匆带着人赶到,控制住了人群。 阿雨被抬到了女女的院子,人群乌泱泱地涌进院落,女女一进屋子便看见了雨棚后迅速缩回去的脑袋,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才继续往里迈去。王瑾瑜躲在角落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跳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面庞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女女正想问他在做什么,他又主动走了过来,如同往常一般跟在她身后打下手,似乎方才只是突发奇想。 女女穿戴法袍时,他提前备好头冠法器;女女去架台上找药罐时,他在一旁捧罐子;女女将草叶子放进捣药罐,他接过捣药杵“笃笃”捣起来;女女另采了一大堆草叶子扔进陶鬲,他麻利地起火烧水。 一切都一如既往,他还是那么趁手而乖巧,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便能领会她的意思。 可女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太过安静了些。 从方才到现在,他既没有问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女女要做什么,只是不声不响闷头做事,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移动的人肉架台。 非常称职,但也……让她莫名有些不爽利。 女女蓦地转过身,鼻梁果不其然撞上身后来不及停下的胸膛,女女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怎么回事?” “什么?”他露出一个微笑,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女女盯着他,难道是昨夜受惊了还没缓过来吗?可明明都睡着了,还做了美梦,别以为她不知道。 怪里怪气,难道是生病了? 女女走近一步:“你……” 王瑾瑜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女女的眼皮跳了跳,这是什么意思? 他恭顺而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吩咐,姿态无可挑剔。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挑出点错来。 女女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明明该是轻佻的动作,却因她严肃的表情和端正不苟的语气,莫名显出几分矛盾的可爱。 “看着我。”女女说。她想,她一定要撕破这张虚伪的脸皮,看看底下的骨肉究竟有什么不同。 可当他真的抬起眼睛,与她视线相交,往日清澈的眼眸似乎藏了许多深不见底的情绪,琥珀色的清泉变成会吸人的漩涡,女女又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唯恐真的被吸进去,于是率先抽身而出,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看到,在她放下手的一瞬间,那双眼眸又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下去。 女女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蚂蚁的腿为什么断了?” “什么?” 她看着他的目光满含探究,叫王瑾瑜想起数学课上同学们求知若渴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在他眼里,她也是卷面最后一大题的最后一小题,可题干好像出了问题,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做下去。 阿夏匆匆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阿母来了!” 女女将没戴好的一枚玉戒掷到他脚下:“说了多少次了?进来之前要先通报!” 阿夏笑嘻嘻地将玉戒捡起来,握着她纤细的食指给她戴回去,到底没敢放肆,只低声说:“阿母在找你。” “嗯,这就去。”女女按捺下心中的困惑,用食指点了点王瑾瑜,“回来再跟你说。另外,走路不要分心。” 王瑾瑜的视线落在那根刚刚挑过他下巴、点过他,又被阿夏握过的食指上,沉默地看着她离去,阿夏跟随在她的身后,他的身影几乎要将她完全遮盖。 王瑾瑜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他要是走路不分心,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阿雨的血已经止住,女女做法后,又给他灌下几碗乌漆嘛黑的药汤,人渐渐转醒。姜粟把闲杂人等都请走了,在场的只剩下姜粟、几个族老、女女、阿夏,和留在屋内的王瑾瑜。 阿夏浑身浴血,乍一看挺吓人,其实都是方才打斗时从阿雷身上淌下来的,他自己只受了一点轻伤,连皮都没擦破,就是手腕和膝盖有些淤青,让他的皮肤显得更黑了。 为了煮药,有男人帮忙打来了水,不过阿夏还是径直钻进了昨晚那个水缸清洗自己。水面并不干净,水缸里漂浮着一缕缕五彩的颜料,水面甚至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是昨夜女女身上的血迹,但他并不在意,因为除了这些之外,混杂在血气中的,还有一股细微的花香。 昨夜旖旎不受控制地从鼻尖传递到眼前,阿夏的耳朵红了,幸好他皮肤黑,这点红晕并不明显。他将脑袋埋入水中,水面上咕噜噜浮起几个泡。 阿雨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磕磕绊绊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前日一行叁人外出打猎。因为最近部落附近的猛兽减少,温顺好猎的动物变多,打猎比往日安全,所以他们降低了戒心,只有叁人同行,且行得远了一些。 万万没想到,途中遭遇了一大群狼,看着竟像是在迁徙。 “可从没听说狼需要在秋天迁徙的?”一个相对年轻的族老忍不住打断道,说话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女女。 女女抱着象牙杖不闪不避回望,年轻的族老反倒被她看得心虚,暗自疑心传言的真实性。 阿雨摇摇头:“我也不知。那狼群足有九匹,我们叁人不敌……” “阿雷一人单挑五匹,你们一人两匹,很难?”女女问。 一个优秀的成年男人应当至少可以战胜一头狼,这是部落的要求,在有武器的情况下,两头也不是不可能,而男人们组队同行时,猎杀效果将加倍。更何况,这次的队伍里可有阿雷。 “雷兄去年的伤还未痊愈,他的腿脚没有以往那般利索……” 女女挑眉,阿雷的伤是她治的,他们还交配过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恢复如何她最清楚。虽说不比从前,但养了这么久,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姜粟轻咳一声:“你有所不知,阿雷去岁遇见的五匹狼中有一匹是小狼,还有一匹跑了。” “……”可战利品明明有五个大狼头啊。 这句话刚在嘴里拐了个弯,便在姜粟暗示的眼神中被吞了回去,女女略一思索,懂了:部落需要激励。 这些年粮食产量增多,即使不打猎,大家也不用再挨饿,故而催生出了一些懒汉。当肉类并非迫在眉睫的必需品,他们就不愿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 原本女人负责耕作、纺织、繁衍,男人负责打猎、保卫部落,在和平时期,男人如果不打猎,就将无所事事。 人是会同化的,无所事事的人多了,整个部落都会变得懒散。 虽说现如今距离部落混战已经过去十余年,可去岁的扈阳之祸又疑似战争卷土重来的前症,新生代或许没有感觉,老一辈战争亲历者却敏感地闻出了问题,部落必须有所警惕。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精神领袖是有必要存在的。他勇猛的事迹、优秀的战绩,都将激励部落的男人向他学习,激发大家生产生活的积极性。 而素有声望、本就勇猛善战的阿雷,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就像狼群,头狼世代更迭,也是为了让狼群永远保持血性。 “此次的九匹个个都是成年狼,”阿雨羞愧道,“我与阿叁也不够勇猛,雷兄在对付狼群的同时,还要分心保护我们……” 叁人被群狼围攻,阿叁受了点伤,危急时刻,阿雷似乎是受了刺激,陡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与力气,竟真的硬生生杀了五匹狼,而后狼群要跑,他竟还要追着杀! 阿雨想起来便心有余悸:“那时他简直是杀红了眼,明明自己也受伤不轻……我和阿叁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好又随他追了过去。” 女女想起那双烧灼着怒焰的血色眼眸,陷入了沉思。 “这太危险了。”姜粟不赞同道,“万一剩下的狼群被逼急了反扑,你们就麻烦了。” 阿雨点点头:“族长说得是……好在没过多久,雷兄就伤重晕倒,我与阿叁合力将他拖了回来。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他一醒来就对同伴反戈相向。 阿雨哽咽道:“都怪我,此次原本雷兄是不想去的,说什么自己老了累了,是我非要拖着他一同前往,不料出了这种事……呜呜,是我害了雷兄,是我害了阿叁……” 姜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谁也不知今日会出这样的事。” 阿雨抱住她的手臂痛哭:“族长有所不知,被群狼围攻时,雷兄还在一直护着我们……原本我早应命丧狼口,是雷兄以己为盾,替我挡下了那一下,自己被狼活活咬掉了一块肉……族长,雷兄……雷兄他绝不会残害族人……” “巫怎么看?”姜粟转向女女。 女女回过神来,心不在焉道:“我?我觉得,嗯……阿雷替阿雨被狼咬了一口,他自己又在阿雨身上咬了回来,挺公平的。” 一个族老笑出了声,被另一个族老瞪了。后者原本是想瞪女女,却在接触到女女的目光时想起了她从前的那些事迹,只好忐忑收回目光,在旁人身上发泄不满。 阿雨却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用那只完好的手抓住女女,手指用力压进她的手臂,哭道:“巫,我与雷兄相处二十余载,他对族人向来友好,对我更是亲如手足,他绝不是那种人……你说,你说他究竟是怎么了……” 女女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里屋,缓缓道:“杀红了眼吧,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 阿雨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没听清,又似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答案,不能接受真的是雷兄做出了这些事。 姜粟咳了一声,对阿雨说:“阿雷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的确不是会残杀族人的人,大家也相信他。想必,巫的意思是,阿雷是被鬼祟附身,所以才做下那种事,是吧?”她的眼睛看着女女。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压在女女身上,暗示的、期待的、鄙夷的、绝望的,眼神明明没有分量,可女女依然感到沉重。她缓缓摩挲着象牙杖上的古朴花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颔首道:“是。” “真的吗?”阿雨问。 “巫从不骗人。”女女俯视着他,庄严的头冠、肃穆的法袍与圣洁的象牙杖似乎都在佐证她所言的真实性,“阿雷确是为邪祟所附身,以至做下此等事。故而当他经圣水洗涤,邪祟慑于圣水而迅速奔逃,他便也恢复了清醒。” 姜粟点头附和:“确实,此事乃许多人亲眼所见,我也有所耳闻。” 阿雨如释重负地哭出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雷兄绝不是那种人……”他扑在地上,涕泪将地面打湿,“雷兄啊,你为何如此想不开啊,那些事明明并非你所为,雨弟又怎会怪你?只要邪祟被驱,你依然是部落最勇猛的勇士,何故自尽啊呜呜呜……” 随着阿雨嚎啕大哭,众人围前安慰,事情便盖棺定论。女女缓缓将手臂从阿雨手中抽回,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个扭曲而深刻的五指印。众人围绕姜粟讨论后续事宜,没有人注意到女女的悄然离场。 -- 第二十六章情绪 清晨的惨剧并不光彩,尸体临时停于姜粟的屋子,有效隔绝了闲杂人等的窥探。屋外看守的两人认识女女,女女也不用他们带路,自己找到了深处的一个偏僻隔间。 有几个女人正在清理尸体。女女和她们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只是来看看。 尸身尚未开始腐烂,需要处理的主要是二者身上的伤势,过于惨烈的死相和死因明显的伤口很容易引发漫无边际的猜疑——麻烦的是这些猜疑并非全然臆想,而是基于许多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发散而来,更具可信度——也不利于部落人心稳定。 部落,稳定——这两个词足以促使姜粟做出决定。 或许她在到达现场的那一刻已经做出决定,所以现场很快被清场,而二人的尸身被严加看管,想必她还对外做出了相应的解释,流言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被控制住。 而她只是决定的执行者,以她的口传达姜粟的意志,执行姜粟的命令。这么想想,她和王瑾瑜也没什么不同,女女自嘲道。 女人们显然也得到了姜粟的吩咐,并未对阿雷的尸体做出任何鄙夷的举动——要知道,残杀族人在部落里可是头等大罪,应当被处以极刑,绝不会被轻松放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雷自我了断,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在女女到来之前,尸体已经完成基本的清洗和擦拭。女人们遇到了一个难题: 人死后,身体会从头部开始僵硬,然后是上肢、下肢。[1]阿叁死前脖子被用力扭到一边撕咬,此时距离他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的脖颈僵硬得就像一块冰凉的石头,推一下纹丝不动。可总不能以这样的姿势下葬,那太难看了。 经过商讨,由一个力气最大的女人抱住他的头猛力一扭,响亮的“咔哒”一声,听得在场人皆脖颈发凉——如果是活人,脖子一定被扭断了。 被暴力掰直的脖颈仍有些不自然的歪斜,好在并不明显,加上此前阿叁的眼皮被阖起,嘴巴被闭合,双手也被强行交迭置于腹间,看上去十分安详,似乎如此就能掩盖他死不瞑目的事实。 接下来处理阿雷。据说阿雷的清理用了整整叁瓮水,清水抬进来,血水抬出去,似乎是把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而女女也终于看清阿雷身上究竟受了多少伤,大大小小的伤口分布在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除了她和阿夏造成的伤口,有在地上滚出来的擦伤,有狼的抓伤、咬伤,也有人类才会造成的刀伤。 除了脖颈上的刀口,最严重的莫过于腰部的一处缺口,肉被咬掉一大块,内脏隐隐显露,大约这就是阿雨所言阿雷以身作盾替他挡的那一下。 由此可见,阿雷无疑是个兼具坚定意志和勇敢品质的伟男子。想到他方才就是用这样的残躯将阿夏打趴在地,女女一时间竟对他有些肃然起敬,同时也深深地替阿夏感到羞愧。 作为被姜粟——或者说被部落选中的男人,阿雷的外貌自然也是极富魅力的。他身材高大魁梧,容貌端方,毛发油亮,嗓音隆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而自信的男性魅力——若非如此,女女也不会与他交配。 可此刻他面目狰狞,形容丑陋,五官扭曲,丝毫没有往昔的影子。清晨时看到他转过头来的第一眼,女女竟然没认出来。 女人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有同感。一个女人没忍住问:“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雷为何如此……” “阿雷是为邪祟所附身。”女女搬出方才那套说辞。 谎言说第二遍便自然顺畅,她知道人们想听什么。严格来说,她也不算撒谎,阿雷确是为邪祟所附身——如果有邪祟名为情绪。 “竟然这样”和“果然如此”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女人们的脸上,她们纷纷大叹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女女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阿雷那双染血的眼眸,其中燃烧着无法自控的怒火,正是这把火,将他自身活活烧死了。 女女是不信鬼神邪祟之说的,就算真的有,也与人无干。根据阿雨所言,结合她亲眼所见,推断出事实经过如下: 阿雷在阿叁受伤后、叁人危急之时,受了刺激,猛然爆发,杀了五匹狼,并且追着狼群不放,可见那时已经发了狂;之后回到部落,继续发狂,直至被她泼水,才恍然清醒,然后自尽。 他的异常行为有两个时间节点:阿叁受伤、被水泼面。前者使他发狂,后者让他清醒。 故而,女女反复思索,最终得出结论:阿雷是被情绪操控了。 而他异常勇猛的状态和喷薄着怒火的血色眼眸也佐证了这一点。 人类与野兽不同,人类是一个有着无限潜力的物种,会被情绪所扰,也会被情绪所激励。她见过许多伤员,曾有一个平日胆小得连兔子都打不过的男人,为了给族人报仇,杀掉了一头狼。 当一个人害怕的时候,他无法打过一只兔子;而当他愤怒的时候,他可以杀掉一头狼。 阿雷从前最多杀四头狼,如今杀了五头,可见他有多愤怒。可人是不能太愤怒的,否则就会做出重伤状态下追着狼群杀、昏迷醒来后又追着族人杀的蠢事。正如阿雨所言,他杀红了眼。 “杀红了眼”,这句话真贴切,换言之,他是被杀意蒙蔽了双眼,为杀意所操控。那种暴虐的情绪驱使着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使他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使他丑态百出。 连阿雷那样坚定勇敢的人也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可见情绪有多害人。 那囊浇醒阿雷的水也同时浇醒了女女,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人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不能为情绪所控。 如果她不想丑态百出,不想做出那些令自己后悔的蠢事,就不能放任情绪滋长,尤其是——陌生的情绪。 困扰了她一晚的难题灰飞烟灭。有情绪不一定会坏事,但陌生情绪绝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接受危险,却不需要这种会导致人失去自我的不可控危险。 女人们正在给尸身缝合伤口。看得出阿雷确实是悔恨万分,自尽时用了十分的力气,脖颈险些被他自己割断,此时那个碗大的豁口被粗粗缝了起来,才使他的头颅不至于掉到别处去。 受害者与加害者和和美美地并排躺在一起。二人的口中都含着谷粟,可女女知道,再过不久,后者口中的物件便会换成更珍贵的财产,甚至可能是玛瑙玉石。 在姜粟与她的配合下,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女女没有再看,径直去了姜水,将自己完完全全浸泡在清凉的河水中。彻夜未眠的混沌大脑得到充分冷却,却同时开始嗡嗡作响。女女想在岸边把头发晒干,呆坐一会儿后才发现,今日没出太阳。 女女回到院落,人群已经散场,阿雨也回去了。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内,才发现里头竟也空无一人。从屋内到屋外,到处都是空落落的。 她下意识想到王瑾瑜是不是被人捉走吃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离开她半步,就像是她的尾巴,与她同寝同食,连拉撒都要粘着她。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决:她出入基本都带着王瑾瑜,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奴隶,她在部落还是有一些地位的,普通人不至于为了一点肉与她作对,看她不顺眼的那些人更看不上王瑾瑜。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就算他死在外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充其量也就会为她尚未诞世的衣裳感到些微的惋惜。 女女躺在席上,准备补个眠。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阿雨那厮求她治伤,竟然不给她清理院子,真是不懂规矩!下次不给他治了——不,没有下次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得不到满足的困意使她焦躁地翻了个身,正想着去找个人来干活,却听到脚步声。她狐疑地坐起来,看到王瑾瑜从外面进来,着了一双屦。 和初始印象差不离,他是个很麻烦的人,这也体现在穿着上:他最初说什么也不肯赤脚;可又嫌屦磨脚,没着几天脚上便起了密密麻麻让人眼疼的水泡——尽管如此,女女也不可能将他自己的屦还给他,那已经是她的屦了;后来终于放弃挣扎,入乡随俗,成为了一个快乐的赤脚大汉,只有去到特殊场所(比如厕所)时才会着屦。 可此刻他却着了一双屦,女女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他今天竟然一直都着着屦! 这不太寻常。女女却没有开口,而王瑾瑜也保持沉默。一个没有问他为什么改变,一个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二人保持诡异的对望,似乎陷入了不知名的较劲,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今日没有阳光,他站在雨棚与屋子的交界处,高大的身躯挡住入口,原本就不亮的屋内变得更加昏沉,恍若夜晚即将来临。 昏暗的室内,女女看不清他的神色,想来他也是一样。 女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从清早开始,他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那时她还盘算着回来问问他,如今却放弃了深究的打算,毕竟阿雷的下场就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这么想着,她便也释然了。既然她要远离那些陌生情绪,那么自然也要远离可能的情绪源头。他在想什么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继续观察他、分析他——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然后将最终结论报告给部落,她就算完成了阿母的任务。 而他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是死是活,都与她没有干系。 至于现在的莫名烦躁和轻微低落,无非是因为突如其来且接二连叁的祸事,尤其是竹母的死亡,在她缺乏睡眠的脑袋上钻了个大洞,然后往里灌了一篮子陶土,她猝不及防之下只能被和成疲软的稀泥。女女不禁反省,她是不是安稳了太久,才如此经不起刺激? 而她对他的在意,女女把它归结为掌控欲。一个自认为熟悉与安全的人忽然性情变化,超出掌控,她自然会感到不适应,以及对其中缘由的好奇。 一直观察的蚂蚁忽然会跳高,又忽然断了腿,表现得如此不一般,谁都会好奇的,不是吗? 但也仅此而已。 且她现在不好奇了。以后也不会好奇。 女女躺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湿漉漉的长发一缕缕阴沉地粘缠在她的皮肤上,让她的肚子都有些难受。 她想起来,她还没有用朝食,蚂蚁自然也没有。 可没人给她留粥了。 * [1]尸僵的发展顺序有两种:上行次序和下行次序。一般情况下,尸僵是下行次序,即从咬肌扩延到颈部、上肢、下肢;少数情况下相反,即上行次序。资料来源于网络。(不建议搜索图片) * 首发: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 第二十七章冷战 姜粟在当日夕食时公布了阿雷的死讯,并宣布将于明日举行祭祀。傍晚时的天色已然黑透,为了防止人们把粥灌进鼻子里,广场中央燃起了小型篝火。 姜粟站在篝火前,面庞被火光烘托得亲切而哀伤。她发表了一番简短而沉痛的演说,先是夸赞了阿雷生前的勇猛,获得一片惊叹;又表达了对他被邪祟附身进而羞愧自尽的遗憾和惋惜,众人捧钵落泪;最后借阿雷的“遗愿”鼓舞年轻人学习他一往无前的优秀品质,大家顿时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杀几头狼为阿雷报仇。 惊艳是为了衬托遗憾,遗憾是为了激励未来。一波叁折,欲抑先扬,欲扬先抑,成功将大家的情绪带到了顶峰。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事情发生在今日早晨,热度尚未过去,流言还在滋生,众人的好奇心升至最高点,在此时抛出一个权威而离奇的答案,兼具可信度与戏剧性,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件事的价值。在情绪反复拉扯之下,或许多年后大家会忘记事情本身,但不会忘记这个色彩鲜明的傍晚,不会忘记此时心中高涨的热情与战意。 女女望着笃定而沉稳的姜粟,她是部落里最典型的美人:蜜色的肌肤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温暖而明亮,匀称结实的肌肉分布在修长的四肢,茂密油亮的长发服帖地盘在脑后,双眼闪烁着深邃而睿智的光。脊背微微弯曲,前倾的脖颈修长好看。 姜粟是部落里最会种田的人,比起和人打交道,她更喜欢躺在田地里和谷穗说话。可成为族长之后,她便不得不一次次地发表演说,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慢慢学会了该怎么说话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比如此时,她的声音虽然是轻柔的、不疾不徐的,甚至有些缓慢,可仍旧成功调动了众人的情绪。 在姜粟的有意渲染之下,阿雷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英雄”,他的死亡是如此悲壮,将永远铭刻在姜族的历史上,阿雷精神也将永远铭刻在众人心中。 ——尽管他并未真正为部落做出过什么贡献。 真要说起来,他的贡献或许是从此刻才开始。 故而,当姜粟宣布明日祭祀时,并没有人提出异议。祭祀毕竟是一件劳民伤财之事,本不该如此频繁;且祭祀一般不会特为某个人的死亡而启动,毕竟死亡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倘若每个人死去都要办一场祭祀,那么部落整日也不用干别的了。 按照习俗,人死亡后,为了防止尸身腐烂,一般是先行举办一个简朴的小型葬仪,将尸身下葬,待下一次祭祀时再统一做法,死者的一生由此彻底结束。 只有极少数人,比如族长,以及其他为部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才能在死后得到一场专门的祭祀作为葬仪。 但这一次情况特殊:死者除了阿雷与阿叁,还有竹母。阿雷与竹母的支持者众多,就算阿雷的分量不够,可竹母却是声名显赫的部族长老,她善生的名声甚至传扬至别的部落,是公认的“神选之女”。尽管最后的死亡在她的名声上添加了污点,但她前叁十年对部落的贡献有目共睹,受到全族人的一致推崇,值得一场盛大的葬仪。 况且,她与阿雷两位名人前后相距不足一日逝世,不可避免地给部落造成了一些打击,部落需要一场祭祀来冲刷不幸与沮丧。 祭祀所包含的信仰之力是其他任何活动都无法取代的,它能从根本上稳定人心。而祭祀流程最后的狂欢——无论祭祀的名目是什么,最后都会归于欢歌载舞、宴饮作乐——又能重新拾起众人的盼头。 日子只要有盼头,人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部落也能长长久久地安稳下去。 人们当然不会拒绝来之不易的娱乐活动,甚至在得知祭祀消息时,便已陷入了期待。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早晨的目睹者,虽然他们亲眼看见了一切,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满意的解释,又被即将到来的祭祀所安抚,便没有人再有不满和怀疑。人们相信了女女的谎言,部落重新归于宁静祥和。 而阿叁无疑是“最走运的人”,人们说,他托了阿雷的福,即将得到一场本不属于他的哀荣。想来,他生前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幸运”。 真为阿叁高兴,有人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是阿叁的福气,羡慕不来的,另一人说。 女女听着周围的讨论,平静地喝完手里的粥,将最后一口粟饼咽下去后,率先起身往回走,余光瞥见身旁那人仰头将粥一股脑吞到喉咙里,一边呛一边提着剩下的饼匆忙跟上来。 王瑾瑜用食的速度一直都很慢,那些旁人觉得香喷喷、吃下去熨帖无比的热粥,他吃起来就好像吞刀子似的,她看着他那模样,有时甚至会怀疑莫非自己真的是在折磨他。 以往女女都会等一等他,左右她也无事可干。有时她心血来潮了也会放慢自己的速度,陪着他一同慢条斯理地吃,等到全族人都吃完走了,就剩他们二人坐在空旷的广场上,望着土圭的影子逐渐变短,直至消失。 黄昏是她在一天中最不喜欢的时刻,那是白日的尽头、黑夜的起始,每当夕阳来临,她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怅然与孤寂,或许与童年经历有关,她不喜欢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被抛弃的感觉。 可与他在一起时似乎就没有那种感觉,主要是因为他用食的模样有着不自知的滑稽,女女看着他那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就能多吃一碗粥,根本没心思去伤春悲秋。 但今天女女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甚至比平日吃得更快了一些,吃完后也没有等任何人,径直回了屋子。 而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和疑问,只是默默地缀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回到了刚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说话了。不,如果算上昨晚,就是一天一夜没有说话了。 这放在旁人身上倒没什么,放在嘴永远闭不拢的王瑾瑜身上,女女甚至疑心他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但他不开口,女女也不会去问。难道会有人好奇一只蚂蚁的心理活动吗? 女女加快了脚步,远离了草屦在地上磨出的沙沙声,这久违的安静又使她感到一阵烦躁。 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第二日的祭祀在做法结束后便立刻抬出了食物与酒。一瓮瓮的粟米和一大块鹿肉被倒进巨鼎中,又加入了盐巴和带有特殊味道的草叶作为佐料,汤水咕嘟嘟煮开,飘升的乳白色空气似乎都带着温暖的味道;黄澄澄的酒液泛着诱人的光泽,荡漾在众人的陶钵中,倒映出每一个人迷醉的面孔。 一旁的烤架上还串着一整头鹿肉,接替竹母的女人刀工一流,利落地片下一块块香气四溢的鹿肉,放进分发食物的女人手中的篮子。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姜粟宣布:从今日起,猎人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在姜水中洗涤沐浴,净化灵魂,确保不被邪祟缠身,才能回到部落。 吃不完的粮食与喝不完的酒安了众人的心,姜族仍旧实力强盛,阿雷与竹母的死亡只是偶然,姜人并未被神所弃。大家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得以享受美食美酒。 人声鼎沸,众人欢呼大笑,载歌载舞,只有女女任劳任怨地驻守在祭台上,切割着死者的头盖骨。 是的,头盖骨。 王瑾瑜头皮发麻,看着女女将竹母的脸皮撕下来(字面意义),头皮掀开,露出里面洁白的头骨,然后用力切割起来。如果忽略切割对象的话,她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锯工。 ——可这要怎么忽略啊! 贡钠·汉森[1]戴着人皮面具的面庞与女女绘满图腾的面容在此时奇异地重迭起来,王瑾瑜咽了口口水,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头明明是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但头骨却不是最坚硬的骨头。不过即使如此,切割头骨还是需要一定的力气和耐心。玉刀与头骨来回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女女面不改色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在最后准确地接住掉下来的头盖骨。 女女熟练地将头盖骨置于滚烫的圣水中洗净取出,便又制成了一个新的法器。姜人相信,头骨通灵,而若将伟大先人的头盖骨制成法器存于部落,先人的英灵便能永留于姜,永永远远庇佑姜。 女女将竹母的头皮和脸皮用丝线缝了回去,毕竟凹陷了一块,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不服帖。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叁确实是幸运的,至少能有个全尸。 接下来女女在阿雷身上如法炮制这一流程。她觉得有点可笑,阿雷没有因为残杀族人而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因为他“勇猛无畏敢于承担”的自我了断,得到了生前都没有得到的赞誉,他的死亡让他变得更为伟大。他的事迹将被一代代姜人口口传颂,他的头盖骨也将被制成法器,为姜的巫祭所使用供奉。 而主持他的葬仪、将他的头盖骨制成不灭法器的,是另一个残杀族人的巫。 女女用滚烫的圣水净完手,回转身,才发现王瑾瑜不知何时已经躲到角落里去了。他脸上有着极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惊恐,眉毛高高抬起,眼睛瞪得像小鹿,唇瓣微张。 女女顿了一下,故意提着两个新的骨钵法器走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他的瞳孔开始疯狂移动,脚也悄悄往后挪,走得近了,她还发现他捏在身侧的手指竟也在微微颤抖。 随着她的一步步靠近,她仿佛能看到他身上的汗毛也一根根竖起,就像一只炸毛的兔子。豆大的汗珠滴进兔子的眼睛,他却好像毫无意识,只用那双染湿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双手。 女女挑了挑眉,提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新鲜法器,绷着嘴角,不动声色地绕路一周,欣赏够了他因她而产生的剧烈情绪变动,才走下台,面上仍旧保持着祭祀时的肃穆,在心头萦绕了几日的不快与凝重却已悄然散去。她这才感到有些饿了。 跟在她身后的王瑾瑜脚步发虚,欲哭无泪:他才发现……这两个头盖骨,和昨日祭祀时她用过的那个钵一模一样!而他还帮她拿了那么久! * [1]1974年电影《德州电锯杀人狂》中电锯杀人狂的扮演者。 * 女女:胃口不好的时候拿小王的痛苦下菜,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小王的恐惧寻开心。 女女: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拿捏.jpg) -- 第二十八章吃酒 ρǒ⑱be.čǒⓜ 女女将法器安置在祭台上,带着王瑾瑜走到广场。在这种人流密集且混乱的场合,王瑾瑜不得不迈过自己在心中划定的“叁八线”,与一直大步往前走不回头的女女贴近距离。除了防止跟丢,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自己在无形中受到伤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挤公交车的女人,要时刻提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即使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们先到巨鼎旁领粥。打粥的女人看到女女,笑眯眯地往她的钵里添了一大块鹿肉,本就装得满满的粟粥险些溢出来,女女赶紧吃了一口,女人才打消了再给她拿一只钵的意图。 煮肉口感软烂,口味清淡,混合着粟米的清香,受到不少人的欢迎,尤其是牙口不好的人。不过因为煮肉花费的时间长,消耗的干柴与水也更多,所以平时很少做,烤肉更为常见。 今日也只煮了一点肉,是为了给粟粥增添肉香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煮肉。ⅰⓏhanshu.com(izhanshu.com) 但煮肉的腥味到底比烤肉更重,或许这也是它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却也是女女不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女女没有当面拒绝女人的好意,她知道,她们都觉得她太瘦了。 转过身时,女女下意识就想将肉递向身后,手都伸出去了,在钵被接住的一瞬间,碰到那根冰凉的手指,女女才反应过来,极为迅捷地抽回手。 滚烫的粟粥在空中被晃了一点出来,落到那人的手背上,女女瞟他一眼,他便迅速将皱眉吸气的表情调整为一个古怪僵硬的笑容,明明笑不出来还要硬挤出微笑,似乎他不笑她就会拿他怎么样似的。 女女刚刚消下去的烦躁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招了招手,在不远处看了她好久的小山立刻奔了过来,像一匹快乐的小马驹。女女随手拿起一旁的骨箸,骨箸的尖头狠狠刺进那块肉中。 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这让王瑾瑜有了一种仿佛她刺的是他的胸口的错觉。 女女将肉捅了个对穿,又用骨箸串着在他眼前晃。 果不其然,王瑾瑜的目光一直落在这根骨箸上,想必是非常想吃了。 女女晃了两叁下,确保煮鹿肉的香气完完全全地挤进他的鼻尖,满意地看到他的眼珠随着她的手晃,最后仿佛不经意间将肉凑到他的嘴边,又在他有动作之前将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圈,把肉串递给一旁的小山。 小山愣了一下,道:“巫,我是男人,哪有向女人讨肉吃的……”女人已经为男人提供了整个部落的主食,日常所需也基本都由女人负责制作,男人唯一能做的便是打猎回报,拿不出肉的男人便已不算好男人了,怎么好意思再问女人要肉吃呢?他可不是那种不要脸皮的懒汉! 女女说:“你是小孩,没关系。” 小山嘟着嘴,小声说:“我才不是小孩。” 女女不想在此事纠缠太久,便说:“我是巫,没关系。” 小山仰头用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了她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踮起脚,张开嘴,“啊呜”一声叼住了她举着的肉串。然后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嗯嗯啊啊”声,脚也在地上小幅度地跳起来。 他还从没吃过煮肉呢,竟不知道煮出来的肉有这么好吃! 兴高采烈的小山显然取悦了女女,她歪头看着王瑾瑜,明明没有笑,但他就是从她脸上读出了恶劣的笑意。 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学生。 女女打发走小山,又往烤架那走去。一整头鹿被缚着四肢倒吊在竹竿上,肉油滋滋地滴到火堆上,让火堆烧得更加旺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女人一边往鹿肉上洒盐,一边大声招呼一个捧着酒瓮来回穿梭的女人,唤她来给巫倒酒。 女女不爱吃酒,本想推拒,但又想到什么,便示意女人给她倒了一钵。 拿到酒时,女女的手便转了个弯,径直向身后递去。 身后那只手倒是接得很快,只是除了接去也没有别的动作,大约以为只是要他帮忙端着。女女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粥,肚子里填了些东西,才将粥碗放下,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抱着胳膊,既不说话,也不笑,就是默默地盯着他。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从他的脸划至他的手,停顿了片刻,又意味深长地重新划至他的面庞。 在还没有学会这里的语言时,王瑾瑜和她的交流就是依靠肢体语言。也不知是他领悟力高超,还是她表达能力强悍,亦或者他们脑电波诡异地同步,他在最开始的慌乱之后,竟然很快就学会了她的肢体指令。 这也是女女觉得他顺手的原因。 此时此刻,她露骨的目光,叫王瑾瑜脑海中再一次飞快闪过电锯杀人狂的狞笑。她虽然比他矮了一头,但气势上却呈现完全的压制。他的视线跟随着她落到自己手中的酒钵,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图。 王瑾瑜逐渐僵硬,她是想要他喝酒? 他穿越前就不喝酒。同龄的男生喜欢在私下聚会时点一打啤酒来提前体验成熟男人的感觉,但他从不参与,倒不是因为守规矩,而是因为……不喜欢。 他不喜欢酒的味道,连RIO都觉得难以下咽。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曾有好事的亲戚在家庭聚会上起哄劝酒,说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喝得越多肚量越大”“男人不喝酒交不到女朋友”“不喝酒算什么男人”等等违背生理常识和因果逻辑的垃圾话,他出于好奇就用筷子蘸了一点,结果证明,人还是应当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非要在瘸子里面挑将军,也就只有和牛奶摆在同一排货架上,且米比较多的那种米酒还算勉强。 不知不觉间,周围就聚集起了一些人。女女的装扮实在是太显眼了,那个巨大的羽冠让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而她一直停留在此处,且她不说话,旁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不同寻常的气氛很快吸引了他人的关注。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从古至今皆如此。 除了驻足围观的路人,还有好些专门赶过来看热闹的好事者。他们在一旁对着王瑾瑜指指点点,说着并不小声的“窃窃私语”。 “巫竟然给奴隶吃酒——这奴隶竟还不肯吃,给脸不要脸!” “奴隶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要我说,养奴隶也太麻烦了,还要给他吃酒,浪费粮食。趁今天杀了给大伙吃了吧!我还从没吃过人肉呢!” “你懂什么?巫才是会享受,先把奴隶灌醉,让他的血肉里都流淌着酒液,那才是美味啊!” 许是酒酣耳热,许是这里本就安静,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入人群中央的二人耳中。 王瑾瑜望着手中这碗浑浊的黄色液体,心下抗拒。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显然尚未成熟,澄黄液体并非如后世黄酒那般清澈见底,而是漂浮着许多杂质,看起来不太干净。而且,也不知道现在的发酵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发酵与发霉可就一步之遥…… 他抬头望向女女。虽然前晚的事让他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寒,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清醒的认知,由此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抵触,对她也生了芥蒂隔阂,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但他的内心还是潜意识地相信她,毕竟她没有真的伤害过他。 ……毕竟她是他的情窦初开。 可此刻她冷静甚至嘲弄的眼神却给他泼了一壶冷水。 他想起来,她是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是这里的上位者,倘若没有她的允许,他们怎么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他同时也想起,前夜她毫无反抗地让阿祭夺走玉锤、毫无反应地让姜粟带着她的手挥舞镰刀,她似乎是无辜的,可其实手上沾满了血。 人总是这样,刀割到自己身上才会痛。没轮到他的时候,他能因为喜欢就闭着眼睛说她是被逼无奈,轮到他的时候,这份喜欢反而加重了他的痛苦。 她明明说喜欢他。 有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后推了他一把,王瑾瑜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女女身上。女女反应迅速地躲了过去,酒钵里的酒液倒是被甩出来了一些。 女女看向动手的那人,那人的酒意被她平静的目光看得消退了许多,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旁人身后。 女女只是想刁难一下王瑾瑜,用他的窘态下饭,倒没想惹出别的麻烦。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女女正准备将王瑾瑜带离此处,去一个更僻静的地方,没想到他在幽幽注视了她一会儿之后,竟猛地仰起头,一口气将酒吞了。 他一看就没有吃过酒,第一口竟直接吐了出来,连带着酒中的黍米也吐了一地。这个举动更加引发了旁人的不满,毕竟酒虽然不算特别稀有,但也属于奢侈品,普通人只能在祭祀这种隆重的场合吃上几碗过过瘾。可他倒好,身为一个奴隶,和他们一同吃酒也就算了,竟还不知好歹,将珍贵的酒给吐了! 什么意思,瞧不起姜的酿酒技术,还是瞧不起姜? 若非女女镇在此处,恐怕他们下一刻就要围上来把王瑾瑜给吊起来烤了。 女女皱着眉头,倒没有阻止,看着他继续逼着自己将剩下的酒一股脑干了。他吃得太急,酒液从他的嘴角滑落,滚过他的下巴,锋利的喉结来回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他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味道,酒钵没能挡住他痛苦得皱成一团的眉眼。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向她求助,没有说一个字。 可能是周围的人太密集了,空气不流通,女女感到有些气闷。 王瑾瑜很快喝完了这一钵酒,将钵碗倒置高高举在空中,用另一只手拭掉嘴边的酒液,动作有些恶狠狠的,注视着女女的眼眸潮湿发亮。 女女如愿以偿了,却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愈发烦闷,她看着王瑾瑜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不,她什么都不会说,在他开口之前。 于是二人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周围人见到无热闹可瞧,远处似乎又有新的热闹,便又都散去了。 就在女女思索着要不要真的割掉王瑾瑜的舌头时,阿夏奔了过来,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也没注意女女的神情,喘着气对她说:“阿母找你。” 又来了,女女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大概是从小到大阿夏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他就像是阿母的第二张嘴、第叁条腿,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播报着阿母的信息。 “何事?”女女忍着脾气问。 “我也不甚明了。”阿夏摇摇头,可他的表情明显不是这么回事,马尾和耳玦都甩得格外轻快,“似乎和阿兄有关,会不会是阿兄要回来了?” * 之前的文案因为视角问题引发过争议,其实不是男女主区别,是现代人和土着的区别。毕竟文案是第一印象。我觉得现代穿越者的身份容易代入,要是土着视角看不懂就尴尬了,而且土着视角传递的信息会比较少。 今天试着写了女主视角的文案,果然是不明觉厉……所以还是把两版文案都贴出来了。 曝光有点少,我在反思是不是肉太少,而且每一章字数太多了……看了下别的书基本都是每章一两千字,好像这样点击率会高,把我搞得迷茫了ORZ 接下来马上要铺垫关键剧情,下一章再开个婴儿车吧。 追连载的都是天使下凡,尤其感谢一直留言支持我的姐妹,和微博点赞陪伴我的姐妹,我是一个很需要反馈的人(不用珍珠光留言也行),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没信心写下去了。 这个作者今天为什么废话这么多?因为十万字了!太感动了!希望我能坚持到完结。(握拳) -- 第二十九章只要他(微H) ρǒ⑱be.čǒ㎡ “阿兄”二字一出,女女便再也听不进别的话,径自冲了出去。 徒留王瑾瑜与阿夏面面相觑……不,是王瑾瑜单方面呆呆地看着阿夏。阿夏似乎见怪不怪,甚至对女女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愣了一瞬,便很快追了上去。 这或许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他与女女心有灵犀,不必多说什么便都心知肚明;而他却不行,若是她不说,他便什么都不知道。 王瑾瑜远远地望着他们,他与他们越来越远,阿夏与她越来越接近。 阿夏并没有与她齐平,而是保持了一步的距离跟在她侧后,亲密但不逾矩。他们的步伐是如此一致,从王瑾瑜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阿夏的视线一直忠诚地追随着女女的后脑勺,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 可她没有回头。他该高兴的,可却高兴不起来。 她既没有回头看阿夏,也没有回头看他。 她可能是把他遗忘了,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 她的背影是前所未有的欢快,脚步也轻松无比,急切却不急迫。刚才那个消息一定让她很高兴。ⅰⓏhanshu.com(izhanshu.com) 想到这里,王瑾瑜才惊觉,自己竟然能够通过她的背影来分析出她的情绪。似乎从穿越以来,他便总是看着她的背影、揣摩她的情绪,起初是生存所需,后来便是习惯使然。 一阵风吹来,残存在唇齿间、喉咙口的酒液忽然发作,烧得他咳嗽起来。他真是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又酸又涩又苦又辣,长得像黄酒和米酒的儿子,味道比啤酒还恶心。可能传说中的假酒也不过如此了,但原始人酿的酒怎么能是假酒呢,这可是现代酒的祖先呢…… 想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这一阵咳嗽把他咳得脑袋嗡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人影了,他失去了她的踪迹。 而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如果她不告诉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可能喝醉了,现在只想回家睡觉,就算那个“家”破破烂烂,没有床没有枕头,可他也有点想念安安稳稳躺在上面的时光。他只需要考虑明天要做什么形状的马桶、用哪颗牙齿吃饭才不那么硌得慌,抱着一些对她暗自生出的美好情愫,沉浸在总有一天能回家或者在这里出人头地的梦里。 其实他现在也大可像之前那样,他相信她没事也不会对他下手,可窗户纸被捅破就无法遮光,迈过那一步就无法退回,即使他想和她保持距离,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社畜,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而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们已经冷战了两天,他能感到她在针对他,是气他的不敬,还是……她也对他有些在意? 她明明说过喜欢他的。 王瑾瑜避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在广场的边缘。他听到人群对唱跳舞的声音,听到玩笑起哄的声音,听到让人面红耳赤的交媾声。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1] 他好困,好想回去睡觉,可他不能。因为这该死的原始部落有该死的食人风俗,而他正好是食物,且是现存唯一的人类食物,他走在路上就像唐僧走在盘丝洞、女人走在印度街头,他不能让自己长时间地脱离她的视线。 她是他的庇佑。他依附于她。 这个认知听起来似乎很缠绵,不离不弃好像爱情片,他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柔弱小白花金丝雀女主,她是霸道邪魅位高权重年轻多金又帅气的男主,他被笼罩在她的势力范围内,玛丽苏要素齐全,却让他感到挫败。 其实他大概知道是姜粟叫她去,也知道姜粟住在哪里,可酒意上头,他也难得生出了一丝逆反心理。反正去找她的路也不安全,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呢?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 他抬起头,看见今天的夜空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 女女一迈进屋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母,是不是阿兄要回来了?” 姜粟正享受着两个男人的服侍。外头的欢乐也影响了屋里的氛围,姜粟放纵自己吃了一碗酒,一个男人舔舐着她的乳房,另一个男人埋头在她腿间,二人用柔软的舌头取悦着她,吮吸声啧啧作响。 姜粟微仰着头,发出了舒服的喟叹,闻言笑了一声,示意女女先坐。 女女眼也不眨地在离她最近的席面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这暧昧的场景所影响。 姜粟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只不过被一个人这样盯着做事,难免有些不自在。她看女女已经把跑起来碍事的羽冠摘掉了,便指了那个正在啃她胸的男人去伺候她。 女女其实并没有心思,不过看阿母正在兴头上,便没有拒绝。 只不过当男人正要脱下她衣服的时候,被追在女女身后进来的阿夏给拦住了。 他抓住男人的手腕,低声说:“我来。”男人认识他,便顺从地让出女女的上半身,转而俯下身,想掀起女女的袍脚,没想到又被阿夏拦住了,“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男人愣了一下,部落里大家时常一起玩,这不是什么稀罕事。虽说他从前没有和巫玩过,但想来她也不会介意,毕竟对于女人来说,两个男人一起伺候肯定比一个男人伺候舒服。 阿夏只垂头专注地看着女女,并无多言。女女没有想太多,她当然更喜欢阿夏的身体。事实上,她对交配对象也是有要求的,至少得长得顺眼。 顺眼,这个要求听起来很低,实际上除了面容英俊,还要求对方身材好,即健康、强壮。毕竟生病的男人都不会太好看。 虽说这个男人容貌尚可,在部落里也颇有名气,用过都说好,且阿母用了这么久都挺满意,但她毕竟没关注过他,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既然阿夏来了,当然是和阿夏更好。 她对此事不算特别热衷,就像吃饭一样,只要能解决需求就行,此前没有尝试过多人行的花样,现在更没什么兴致。 况且,若是多一个人能让阿母快些结束谈正事,也是好的。女女便对那个踌躇不决的男人说:“你去伺候阿母,我只要阿夏。” 此言一出,阿夏颤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女女随意放在案几上的羽冠,身体快速热了起来,他惶恐地捂住激烈跳动的心脏,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刚才跑步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兴奋。 他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这几日他总是想起那晚的情景,昼想,夜也想。尤其是看到女女和那晚一样的装扮,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想爬到她的脚边乞求她疼惜,想让她掐住他的脖子、噬咬他的血肉,想让那双高高在上又近在咫尺的眼眸为他而动情。 光是这样想一想,灭顶的快感就要将他淹没了。 他下意识阻碍了另一个男人的靠近,旁人又怎么配触碰她?只有他最了解她的身体,他要亲自侍奉她。 阿夏跪坐在女女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法袍。法袍是丝质的,却不及其下包裹的皮肤光滑。阿夏的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女女满心想着阿兄,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倒是姜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欣然接受了回转的男人。 今天的阿夏温柔得有些过分,他似乎不敢触碰她,又似乎怕碰碎了她,舌尖缓慢地舔舐她的耳朵和脖颈,粗粝的手掌在她的腰肢和胸前轻轻游移,就是不进入正题。 女女的耳边充斥着他粗重的呼吸,她能感到他激动的颤抖,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却不明白他在克制什么。 他的指尖无数次路过她的乳房,柔软的舌头也从脖颈滑至胸膛,与手掌汇合。一路都被他舔得湿淋淋的,女女低下头,似乎还能看见水光,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滑。 而与这白皙纤细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他粗壮坚实的手臂和深色的大手,黧黑五指陷在绵软雪团中,让人不自觉联想起一些色欲之事。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乳尖,茱萸早已挺立,可他却仿佛戏弄她似的,无论如何都不给她个痛快。 见他似乎在对着她的乳房发呆,女女不满地揪住他的耳玦,才将他恍然惊醒。轻微的疼痛使得阿夏更加亢奋,他抬起头,陷在情欲中的眼眸幽深而明亮,似乎要把她吞吃入腹。 女女感觉自己像是被饥肠辘辘的野兽盯上了。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第三十章第一次被口(H) 只是下一瞬,垂下的眼睫便将那凶光完全遮掩,似乎方才那陌生的眼神只是女女的错觉。 雪峰上横亘乌黑山脉,岩石将双峰挤出沟壑。阿夏把头埋进沟壑,深深吸了一口从雪山深处沁出的花香,正是连日萦绕在他鼻尖挥之不去的味道。这两日他嚼了许多女女给的草,可就是没有那种感觉,此刻再次闻到属于她的气息,恍惚间似乎陷入一个绮丽的梦中。 他含住被他冷落许久的雪峰,等候已久的茱萸终于得到了满足,可女女却感到了随之而来的更大的空虚。她一只手撑着席子,一只手插进胸前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将他更深地贴近自己的心。 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平日喜欢将头发绑成一缕一缕的麻花,然后将这些发辫都束在头顶,走起路来像一条摇摆的尾巴。这个发型虽然扎起来比较麻烦,但既方便做事,不容易散乱,又不易脏,可以好久不用洗头,在部落里也属常见。虽然阿夏在女女的调教下不得不经常沐浴,但这个发辫是他从小扎起的,早就习惯了。 今日的发辫是新编的,被女女慢慢地梳理着,指尖划过他的头皮时,带来一阵难以忍耐的酥麻感。 他不自觉加重了动作,尖尖的虎牙骤然叼住敏感的乳尖,女女战栗了一下,手指更用力地插入他的头皮,攥住他的发辫。这疼痛似乎刺激了他,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抚摸自己的脸庞,用潮热的面颊摩挲着束住她指根的温凉玉戒。 他的目光中是深深的依恋与渴望。 他在乞求她的疼惜。 女女的心跳停了一瞬,接着便看到他对她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方才还尖锐地针对她的虎牙此刻竟显得有些乖顺。 女女还未作反应,他便深深地伏下身去,来到了一个此前从未有人以此种方式拜访过的地方。 饱满的花瓣近距离地展露在他的眼前,隐秘的幽香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他的呼吸立刻变得粗重起来。 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密林,女女吓了一跳。以前倒是也有人想给她口,但一来,她对具体用什么器官来交配并没有特殊癖好,只要能解决需求就好;二来,这种事总是相互的,女女并不想给他们口,毕竟那可是男人尿尿的地方;叁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嫌那些男人的嘴脏。 但这是阿夏。 天地间只有极少数的男人不会被她嫌脏,不过他们都没有向她提过这个请求,大约是以为她不喜欢。 被女女从小调教到大的阿夏就是其中一员。她早已闻到他身上的青草香。 女女有些紧张,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她不止一次看到旁人在这些花样里醉生梦死的模样,自己尚未体验过,真有如此美妙吗? 阿夏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重新握住她的手,将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中,安抚地亲了亲。他用另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花房,擦过她的花瓣,却怎么也不进去。 女女有些恼,又见他笑了一下,这下虎牙看起来又有些调皮了,似乎她的急切极大地满足了他。女女就知道,阿夏这人外表是个好陶,内里是个坏坯!在性事上,他往往有些强势,喜欢掌握主动权。年轻人总是这样,试图在一切事情上抢占上风,在性事上找成就感。 但女女偏偏很吃这一套,她喜欢男人主动一点,用力一点,用他们鲜活而有力的肉体狠狠贯穿她空虚的生命。生活已经够无聊了,只能在这种地方找点刺激。 女女扭过头不理他了,她就知道他方才的乖巧温顺都是装的!阿夏讨好地亲亲她的腿根,接着毫无预兆地含住了那处红润的肉瓣。 女女吸了一口气,险些没撑住自己,她才发现自己的紧张已经被阿夏方才的举动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酥麻的痒意。如果说阴茎是发情的男人身上最坚硬的器官,那么舌头或许便是他们身上最柔软的器官,二者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回阿夏没再让她久等,循着她的意愿,用他柔软却有力的舌头来回舔舐着她的花瓣,将她那一整处都舔得湿淋淋的。他曾无数次以手指爱抚过这个地方,熟知她的每一处敏感点。他用一只手扣住她无意识锁紧的大腿,一只手仍与她五指紧握,他的五指也能清晰感受到玉戒坚硬光滑的触感。 玉能通灵。 女女有些受不住,手肘在竹席上硌出深深的印痕。尽管他并没有压在她身上,她仍是无力地躺了下去。大腿似乎想要收拢,小腿却紧紧缠住他的肩背。感受着他自下而上扫过她肥嫩的花房,灵巧的舌尖拨开上方的小花瓣,一下下逗弄着暴露在空气中瑟瑟发抖的花柱。 柔韧的花柱在他的舔舐中战栗着勃起,他舔一下,它便顺着抖一下,二者似乎在互相调笑。 她终于有些理解那些女人谈起此事时的微妙神情了。女女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一处,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化身为那一点脆弱的柱头,被强行卷入一场他带来的热漩涡,立在风口浪尖,被动承受着浪头上上下下,席卷而来又席卷而去。 温热柔软的口腔将她的寂寞全面包裹,湿滑舌尖在那一点上灵活地来回打旋。好神奇,明明那么柔软无害,却能将她瞬间打败。 女女没有被禁锢的手用力抠着自己的戒指,暗自在内心宣布:从今往后,阿夏就是她最喜欢的性伴侣,阿夏的舌头就是全部落最好的舌头。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只手仍然紧紧插着她的五指,另一只手悄然行至下方,深深插入早已湿润的密径,带给她双重的刺激。女女已经好湿,只是插弄了两下,花蜜便顺着他的指尖淌出来。 他没有让它淌到席上,而是用嘴接住了它。他从花蜜滑落的地方一路舔至花心,尽情品尝着属于她的味道。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动作尚有些生疏,牙齿不小心与她磕碰,女女倒抽一口凉气,没忍住叫了一声。但这声音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竟是如此婉转撩人。 阿夏顿了一下,随后发起了愈加猛烈的进攻。炙热的舌头试探着插入潮湿的甬道,感受到五指上的力道收紧,他像是得到了肯定,于是越发深入地插进去,将舌头完全送进了她的身体。狭隘的甬道被他扩张,蜜液在那一瞬间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涌出,流淌至他的舌面,又在他收回的一瞬间被他尽数吞下。 灵活的舌尖在她体内搅动风云,挺翘的鼻尖便顺势顶弄着充血的花柱。这样还不够,他还要用那只沾满蜜液的手指拨弄她的柱头,势必要让她得到无上满足,不悔来到人间。他就像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野人,濒死之际遇到神女天降甘露,这是旁人未曾涉足的领地,是旁人未曾邂逅的神明,是旁人未曾饮酌的清泉。他贪婪地吮吸着,品味着,吞咽着,但不必心急,不必心急,这些蜜液都属于他一个人,不会有人与他抢食。 旁人都配不上她。 女女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发出过于脆弱的声音。一波波的快感却越来越密集,她的上下两个敏感点都被他照顾着,她感觉自己有点无法思考了,甚至想上厕所。 阿夏在她身下疯狂而热情地吮吸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吞下去,色情的咕叽声和啧啧声不绝于耳,听起来像是在河里游泳,女女从不知道自己能流这么多水,但屁股却未曾感觉到湿意——这些水都进了他的嘴。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玉戒掉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同时非常不妙地察觉到一种无法自控的失禁感。 ……不会吧。 女女呆滞地低下头,看到阿夏抬起的脸上沾满了透明的液体,连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他也有点呆呆的,好像被她吓到了。 透明的,还好还好。要是这么大还乱尿尿,也太丢人了,能被阿夏拿来笑上叁天叁夜。 女女抬起被他紧握的手,用交合的手指刮下一点正耷拉在他鼻尖往下滑的清液,给他看,示意自己的无辜。阿夏愣了一下,随即含住了她的手指。 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但因为他此刻面上湿淋淋的水光和包裹住她手指的那条刚从她体内拔出的温热舌头,便显得如此色情。 温热的口腔内壁密密匝匝地吸住她,女女的手指微微颤抖,被他握了许久甚至有些发麻。他将那根手指尽根没入口中,直至碰到环在她指根的玉戒才拔出,松开她的手。手指被舔得光亮,女女虚握了一下拳头,感觉指间还残存着被他插入的温度。 然后他捞起她的双腿,低头舔舐她喷溅的液体,从大腿到源头,一滴都没有漏过。他像是在喝琼浆蜜液,又像是不懂欣赏的贪吃野兽,大口大口吞咽着人间至美,喉结滚动时的“咕咚”声让人浮想联翩。 女女稍微平复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尚处于高潮余韵中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波动,像波光粼粼的水面。他一边舔,一边用目光痴迷而露骨地抚摸过这一具被月色偏爱的躯体。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很热,一定脸红了,而且下面好像又湿了——他这样怎么舔得干净? 高挺的鼻梁仍在不停摩擦着红肿的柱头,女女受不了,扯着他的发辫让他起来。他顺从地抬起脸,鼻梁和唇周一片水光,不知是他的唾液还是她的…… 他舔了舔嘴唇,女女的视线无意识地追随着他殷红的舌尖,于是看到他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刚刚冷却的空气似乎又开始升温。 他避开她的视线,将滚落到一边的玉戒捡起来,给她重新戴回手上,低眉顺眼的样子竟有几分虔诚。女女见过很多人祈祷的模样,自然也见过他的。他抬起头来,专注而潮湿的目光望着她,那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一个错觉:似乎她就是他的神。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