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你的梦》 第1页 [仙侠魔幻] 《潜入你的梦》作者:浩浩汤汤【完结+番外】 双CP:小狐狸×老狐狸 羊羔×孤狼 言晓萤能够进入别人的梦境,但有得必有失,为了这个超能力,她要折寿以报了。 唯一可以扭转乾坤的方法:A,解决前老板的个人问题。B,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 言晓萤:老板,爱情很美丽,下一个会更好。 周礼:没有人比她好。 言晓萤:......那你们为什么......? 周礼:房事不合。 言晓萤:我去!这就很难了呀! 程让:为什么不试试第二种方法呢? *预警:逻辑混乱,切莫考据,矫情怪出没,不喜点叉~! ———————————————————— 【预收】←球球大家收藏下叭Q-Q 《戏幕之外》 宋之宜自认是个成熟的女演员,从没有出不了的戏,直到接演了《王朝》,杀青后要靠旅行来走出角色。 入戏极深的演出效果当然叫人拍案叫绝。《王朝》开播,她凭借不多的戏份,硬是连上了三个热搜。 自此杀出两路CP大军,一路是支持明媒正娶正牌夫君卫廷的“家花CP”,一路是支持封建强权下矢志不渝初恋的“野花CP”。两路人马各自为阵,剪视频写同人,硬是带动了一部BE正剧的感情线,连带着宋之宜的助理都磕到飞起。 助理周周:让我们采访一下本人,请问到底是深闺幽怨的小娇妻剧本,还是渴望自由的小逃妻剧本? 宋之宜:...... 直到主演们上综艺宣传新剧,网上出现了第三种声音——亲们等一等,你们不觉得抛开演技滤镜,王爷王妃的真人CP更好磕吗?!!! —————— 《窈窕(民国)》 人人都说,白府大小姐骨头傲心气高,合该找个顶老辣厉害的人物,她才看得上。 二小姐是个手不释卷的书呆子,那就配一位学富五车的大教授,夫妻俩琴瑟和鸣。 三小姐活泼泼爱热闹,找个富家子弟一起玩乐,凭白府万贯家财,过一辈子也无虞了。 这话大概也对,如果沪上声名赫赫的白家没有一夕之间倒台的话。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甜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嗣音,言晓萤 ┃ 配角:周礼,程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CP,一个恐婚一个恐男(雾) 立意:爱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第 1 章 言晓萤躺在床上闭眼,静静入睡。再睁开眼时,四周的场景即刻就变换了。 一间目测五十平的小居室,光线暗昏昏,衬衫裤子被随手丢了满沙发,几乎连个坐人的地方都没有。往前看是逼仄的小餐厅,卧房门关着。转个身往后看,啧啧啧,阳台上堆满杂物,一脸盆脏衣服臭袜子搁在地砖上,不知道是几星期的存货没有洗。 言晓萤嫌恶地往屋子里走了两步,远离异味,挑了尚且还算干净的茶几,大喇喇在台面上坐下。她一点儿没有身处别人家里的拘谨,相反悠闲放松极了,因为她知道,在梦里,没人能看得见她。 没有等几秒钟时间,屋子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带了个身材伛偻的妇女走进屋里来。 那位女士首先说话,声音尖利得像针尖,道:“在火车上晃了一天,骨头都要散了。小杰啊,洗衣机能用吗?妈带了一袋子脏衣服,正好在你这里洗一洗,晾干了这几天穿。嘿嘿,大城市就是方便,衣服也不用自己洗!”说着,提着一个扎了两个结的麻布袋子,就往阳台上冲。 这位仁兄姓甚名谁?言晓萤还真不太记得了,姑且就叫他“小杰”吧! 只见“小杰”两手插着裤兜,慢悠悠跟在后面,脸上流露出很傲慢得意的神态,说:“妈,一台洗衣机算什么,我马上要换大房子住了。到时候把您一起接过来享福!” 老母亲一声惊呼,锐叫道:“不行!S市的房子多少贵啊!你这间屋子每个月就要四千多的租金,妈真是心疼死了,你还要换更大的?!不行!” “小杰”得意的笑脸更显眼了,道:“不花钱,我马上要谈的女朋友,在S市就有套房子。据说还是中高档小区,两室一厅带电梯,都不用您自己爬楼梯了。” 老母亲闻言一喜,随即又把脸板起来,问道:“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妈都不知道!那女的干什么的?是S市户口吗?” “小杰”道:“不是,介绍人说是H市人,自己创业。” 他妈妈的脸拉得更长了,暴起反对道:“那不行!怎么也得是S市户口,才配得上我儿子!以后生了孩子也好上户口!还创业?说好听了那叫创业,说白了那就是没工作,我儿子不说娶个老总的千金,再怎么也不能娶个赖在家里的懒虫!” “小杰”对此全然不反驳,纡尊降贵似的劝道:“她虽然不是S市人,可在S市有房子呀,现在大城市买房压力那么大,这不是正好么?而且人长相很好,身高也够,创业的收入也不低,可以配你儿子了。”这话说的,好像那位马上“要谈”的女朋友,明天就会和他领证似的。 他妈妈的老脸总算解冻了,眼睛一瞟嘴角一提,勉强哼道:“那房子给咱娘俩上个名,那还差不多。”说罢,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嘻嘻窃笑起来。 -- 第2页 言晓萤坐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个全程,心想:我可去你们的叭! 一夜过去,闹钟在八点准时响起,言晓萤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年头真是人不可貌相,超一线城市500强程序员,仪表尚可衣着整洁,出租屋里却脏乱差得像个猪窝;每月挣得还没我多呢,带着个从没有洗衣机的深山里来的老母亲,倒先打起我房子的主意来了?这都是第几个了?继妈宝男和时间管理男之后,言晓萤再次喜提凤凰男。 唉!找对象也是辛苦,不去他梦里溜一圈,还真分不出个牛鬼蛇神来。 也就是她感慨的几分钟里,手机嗡嗡一响,有人发来了消息。她捞过手机点开一看,哦豁,说曹操曹操到,正是凤凰男发来的V信。 14号-梁正杰:[言小姐,昨晚谈的很愉快,我觉得你人不错。我想周末请你看电影,方便吗?(微笑.jpg)] 这句话在言晓萤心里自动转换成了:言小姐,我觉得你家房子很不错,方便加我一个名字吗?哦不,要加两个(微笑)。顺便,言晓萤想起来了,仁兄大名梁正杰,是她的第14个相亲对象。相亲时间与地点,昨晚七点钟某茶餐厅。 言晓萤内心呵呵哒,用手机键盘打字。 萤火虫:[不用了,我觉得你和我昂贵的房子不搭(微笑.jpg)]发送后即刻点击联系人,拉黑,一气呵成。 掰掰了您内! 把垃圾一脚踢出自己的世界后,言晓萤顿觉神清气爽,起床洗漱后倒上牛奶拆开面包,甚至好心情地开电磁炉煎了颗鸡蛋。她给摆完盘的早餐拍了张照上传微博,几秒种后,底下就多出了十多条留言。 [萤大仙儿早!早餐真好看~(吸溜口水)] [手里的菜包子顿时不香了(狗头)] [仙仙真贤惠!话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可以约仙仙占卜姻缘吗?球球了!(手捧爱心)] 言晓萤一面吃早饭,一面挑眼熟的账号逐一回复。屋外阳光灿烂,夏天早上的阳光透过窗户把客厅照得亮堂堂的,木地板在阳光下浅一个色号,变成金灿灿的一片。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散个步看场电影逛个商场,简直是浪费啊! 宅家份子言晓萤难得勤快,换了衣裳准备钻出洞穴,呼吸外界的清新空气。刚一出门,就看见对面的屋子房门大开,邻居杨阿姨站在大门口,指挥着一群搬家公司的工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言晓萤吃了一惊,上前问道:“杨阿姨,你要搬走啊?” 这位本地阿姨为人很热情,经常给言晓萤送自己包的粽子烧麦,邻里关系十分之友好。看见言晓萤,笑嘻嘻地道:“晓萤要出门啊。对啊,我女儿之前不是找了个外国女婿吗,跟人家跑到国外去了,哦哟,去一趟要坐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吃力的要死。” “现在好了呀,女儿女婿都搬回S市来了,买了套大房子让我过去住,顺便帮他们带带孙子。混血小孩子生得真是漂亮,那我肯定愿意的呀,这里就不住了。”一脸的喜色。 言晓萤也很替她高兴,惊喜道:“好事啊!杨阿姨好福气哦,羡慕!” 杨阿姨被哄得很开心,拍着她的手道:“我一个老阿姨,有什么好羡慕的。”因为正说到女儿女婿兼孩子的话题,没忍住中年妇女想撮合小年轻的冲动,问道,“晓萤啊,有对象了哇?你也二十六了,长得还那么漂亮,可以谈起来了。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阿姨,阿姨帮你留意着!” 言晓萤笑容一僵,一秒后恢复如初,灿笑道:“好啊!我喜欢个子高脾气好的,不抽烟不酗酒不妈宝,要有稳定工作!”因刚受过14号的荼毒,又追加道,“哦,最好S市要有房。您看,我都有房呢,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杨阿姨想不到她一点不推脱,倒豆子似的把条件说了个明明白白,眼里顿时迸发出激赏的亮光,抓着她的手拍了又拍,说:“好好好!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不高兴谈恋爱了,给她们介绍对象也不去看,真矫情!我就喜欢你这样爽气的!” 言晓萤脸上笑嘻嘻,内心哭唧唧,简直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一句话。 好在搬家公司的工人喊杨阿姨去核对家具,后者对言晓萤满意地一通打量,留下一句“微信联系啊”之后,喜滋滋地进屋去了。 她一转身,言晓萤上扬的嘴角便徒然落下。原先万里无云的内心已经历了一场电闪雷鸣兼瓢泼大雨,她收拾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小心灵,哪里还有出门玩耍的心情,惨惨淡淡地重新钻回小窝里。 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不高兴谈恋爱,此话不假,她也不高兴谈。可惜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为了活,她不能不谈。 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还得从三个月前的一次占卜开始说起。 言晓萤开了一家小店,从事塔罗牌占卜。因为有一点小小的不能告人的特殊能力,自己又对神秘学十分热爱,她的占卜十算九准,奋斗三年,总算也混成了一位网红人物,小店收入颇丰。 她多数时候给别人占卜,偶尔也会自己抽牌玩玩,那时S市刚经历一场流感热,在一次对自己近期健康的占卜中,掉出一张塔牌。 虽然不好的牌很难做出好的解释,但她还不至于把一次小小的占卜放在心上,不过是觉得最近的健康情况可能会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要注意一下身体罢了。想不到第二天就遇到了车祸。 -- 第3页 事后想想,也不能怪言晓萤封建迷信,她过了二十多年的马路,谁还不会过马路了呢?可那一次也不知怎么的,像给人下了降头,脑子恍惚眼前发黑,脚下不受控制地就要往前踩。她心里一阵后怕,拼命挣扎着往后退,撞到路边的一棵树上。 眼睛恢复清明的时候,一辆转弯的大巴车正在自己面前踩了急刹,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骂道:“要死啊!走路脑子生生紧!” 言晓萤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回家后又给自己占卜一次,依旧翻出一张塔牌。果然三天后,又出事了。 出于可能会被困死在电梯里的恐惧,言晓萤近期都走楼梯上下,安慰自己权当锻炼身体。这一天却从天而降一个花盆,她匆匆一躲,尽管没有被花盆砸着,却咕噜噜滚下楼梯,左手杵地,把自己摔骨折了。 言晓萤怂了,吊着一条残废的胳膊,连夜跑回邻近的老家H市烧香拜佛。 ☆、第 2 章 H市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传闻许愿很灵验,已然成为H市旅游攻略里的头牌景点。但言晓萤回来并不冲着寺庙,而是寺庙外支棱着小摊子抽签算命的师傅。也是这个师傅,比言晓萤自己都更早发现了她特殊的能力。 做梦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都会做梦。但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开始频繁做同一个梦。 言晓萤房间的书桌靠窗,梦里的她爬上桌子推开窗户,扑通跳下去——没摔死,而是晃晃悠悠半失重地飘到了地上,像飞一样。这梦时长时短,最开始时,身体刚跃出窗台,脚下一空,人就醒了。后来会是在晃悠的半当中里,再后来落了地,还能往外跑出几十米。 起初她不以为然,梦境映射现实与潜意识,马上就要中考了,学习压力大,做做这种类似“自由解脱”的跳窗梦,那太正常了。直到这场梦做得越来越长,她在梦里一气儿溜达出了近千米,跑去了附近的街区公园,撞见一个黑影子仓惶逃跑,再往公园里瞟一眼,地上也有一个黑影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言晓萤给吓醒了。 第二天放学回家,爸妈在饭桌上闲聊,言妈妈说:“小公园出事情了,好像是两个小混混打架,一个把另一个捅了一刀。还好人没死,不然就成命案了。” 言爸爸补充:“我知道。我还知道捅人的那个就住在我们小区,好像就在前一栋楼吧,警察今天就来把人带走了。唉,就是个豪横的二世祖。” 言晓萤鹌鹑似的听着,暗戳戳地询问出事的地点,两个人大致的外貌,居然都和梦里一般无二。 言晓萤给吓懵了。跑去寺庙里想求个平安符,阴差阳错在寺庙外的小摊上抽了个签,那师傅当时含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似乎是说了很长一段话,让言晓萤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关窍,心里放松了许多。临走时,又送给她一句忠告,“懂分寸,勿贪心”。 那太容易办到了,作为新世纪懂礼貌的好少年,本来就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而且仔细想一想,这个能力除了能知道别人潜在的强烈想法(如若对方防范意识强,似乎也不能得知),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于是也就很淡然地对待。 直到这一次的事故。 言晓萤打着石膏站在抽签的小摊前,脸色发苦,殷切询问:“师傅,你看我印堂发黑吗?” 摊主轻飘飘地抬眼瞟了她一眼,随即像是吃了一惊,竟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感叹:“哦哟,何止印堂发黑,你是命在旦夕哦。也是,你看你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老天爷不得收走点什么呀。” 言晓萤腿软了,心里又气愤又委屈,蹲在摊子前嚎道:“为什么呀!我、我安安分分,遵纪守法,一点好处没占到,我就命在旦夕了?!” 摊主:“你长到这么大没被人坑过吧,没交过心思不纯的坏朋友,也没被坏男孩骗过吧,爽吗?” ......那是挺爽的。 言晓萤惨淡沉默。摊主掏出了他的签筒,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先抽个签吧。” 言晓萤接过签筒摇签,出签后扔阴阳骰子,一连两次都是阴阴和阳阳,直到第三支,才扔出了阴阳,这就是她的签了。她紧张了,追着问道:“怎么说?你看我还有救吗?” 对面看了眼签子,一下露出笑脸来:“有救有救,方便得很。你找一个对象,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那就没事了。但对象不能瞎找,得是你命中注定的正缘才行。” 茫茫人海,还要命中注定,听着就是属于偶像剧的情节。言晓萤觉得那有点难,纠结着又问:“还有别的法子吗?”A方案不行,好歹可以试试B方案。 摊主爽快道:“行啊,那就找你身边姻缘最有碍的人,帮他解决一下终身大事,那也可以。” 言晓萤:“......说的是我家刚绝育的小狗吗?” 摊主:“......” 那师傅不耐烦了,说:“你说个数字!” 言晓萤不带犹豫,拿完好的手比了个“8”。八八八,发发发,每个苦逼创业者的愿望! 摊主把签文折了个形状,递给她道:“你要帮的这个人,就姓这个笔画数的姓。拿回去放枕头底下,看看梦里会不会有什么提点吧。” 言晓萤招办不误,晚上果然梦到了线索。梦里的她刚刚毕业,应聘上了S市某知名大企业的人事,每天过着朝九晚六的社畜生活,然后,公司空降了一位顶头上司。 -- 第4页 同部门早她两年入社的姚敏眼巴巴望着玻璃隔门,手肘戳着她道:“据说是大老板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还很年轻!快看看呀!人家办公室在26楼,那可是天上啊,我等杂鱼根本没机会上去!也就今天来咱们9楼的社畜区熟悉熟悉环境了,错过了就见不着了!” 言晓萤难掩熊熊八卦之火,跟着一起紧盯玻璃门。人在工位,眼在偷窥。不出几分钟,见到了空降的新老板。 人事部的总经理在前头领路,新老板长身玉立,面容冷淡地跟在后面,偶尔嘴唇微动,像是在做询问。人事经理的手往言晓萤所在的办公室一示意,新老板微微偏头,从侧脸转成了正脸,线条利落,眉眼深邃。 言晓萤心里花痴的小人狂挥荧光棒,心想:值了!书里的霸道总裁从此有了脸! 老板是帅的,但是社畜的生活也是苦的。干了一年,言晓萤离职创业。 那一觉睡醒后,言晓萤恍恍惚惚地想,新老板叫什么来着?叫周礼。数一数姓氏的笔画数,正好八画,不就是他!当时看着就觉得长了张高岭之花、不近女色的脸,没想到真的姻缘极度有碍,老天爷也算没有太偏心。 与此同时,大学室友在微信上戳她:萤仔,联谊来否,四男三女就差你辽! 言晓萤发出向命运妥协的哀叹,回复:来!——正式宣告AB方案同时启动。 她自己保持匀速相亲交朋友的步伐,那固然不难,难的是她一个离职的杂鱼前员工,要帮毫无交集的前老板找对象,这怎么办?好在知道姓名知道长相,梦境一夜游的前提条件是满足的,那就先做梦再说吧! 可惜人都是有防范意识的,没有交情的大人物的防备心尤其重,言晓萤扑空了两次(也许是没做梦,也许是没睡觉,言晓萤严重怀疑是后者),终于梦见了一栋大别墅。 说别墅那都是委婉的,那简直就是一座大城堡好么,雕花的围栏上挂着电网,里头是大片的绿莹莹的草坪,远远可以看见白色的欧式建筑,顶层的大露台和副建筑圆形的钟楼似的房顶。 言晓萤留下了悲伤又眼红的泪水。眼红有钱人的生活平常人无法想象,悲伤她只能在围栏外转悠,根本不能靠近别墅。——那就是周礼防御的屏障,她即便进到他的梦里了,他的潜意识也把她完全隔离在外。 这样下去可不行,做再多的梦也一筹莫展。 言晓萤迅速行动了起来,从离职后依然保持联系的姚敏那里套到了全公司团建的集体照,又撒娇卖萌拿到了公司女同事们视为珍宝的周礼的偷拍照,打印出来后把周礼那部分剪下来,放到枕头底下。 这就相当于是一剂强制剂了,强制突破对方的防御机制,进入梦境稍深一层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保命,她也不愿意这样做,毕竟每个人都有保护隐私的权利,她这一举动,无异于像是使用蛮力,逼迫被入梦者就范了。 可做都做了,怎么都要抓住这个机会,蹭蹭周礼的好感度和信任感,只有他对她降低了戒心,她才能在梦里获得“高权限”,也能梦见更核心更深入的内容——毕竟“结婚”本身,就是私密度极高的一件事。 强制破防后,言晓萤果然没有被拦截,顺利进入了室内——不是私人住宅的室内,是公司室内,26楼的总裁办公室。 周礼背对着她坐在办公椅上,面前放了一台宽屏电脑一台笔记本,屏幕上的图表和颜色各异的数字看得言晓萤眼疼。老板之所以会是老板,是因为人家在梦里都还想着工作,言晓萤自愧不如,瞬间不眼红了。 她一通观察,发现自己在这场梦里是没有实体的,于是游魂似的候在一边,等待周老板的指令——周礼的脑子说渴了,她就端茶倒水;周礼的脑子说需要X文件,她就赶紧找到对应文件,在老板自己起身拿取之前,送到他桌上;甚至周礼靠到沙发椅上松了松领带,她都拿着刀A4纸在旁边扇风,可谓要啥给啥。 太惨了,为了不受公司的奴役才辞职,万万没想到,梦里还要给前老板打工,还是免费的。太惨了。 总之,不拘是A方案还是B方案,只要言晓萤是在行动着,日子似乎就还算安全平静。一晃眼三个月过去,她的胳膊痊愈了,相亲对象从1号排到了14号,人也姑且还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第 3 章 距离删掉14号的微信已经过去了一周。言晓萤日常看店以及写公众号,抽选微博底下留评的小可爱答疑解惑,晚上在家录教程,顺便还开了一次直播,日子过得既充实且滋润。 15号尚未出现,周礼的梦倒是又去了两次,一次是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小区里瞎晃悠,经过上回端茶倒水的巴结,她终于获许进入小区了,但还进不了大门。另一次则直接到了一片海滩,真·梦里海岛一夜游。第二天问了问姚敏,哦,原来老板正在马来出差中。 言晓萤苦中作乐,心想周礼这样东飞西跑的大忙人,能不能帮他找到对象另说,说不定可以跟着他蹭到免费的环游世界之旅,想想竟然还有点激动! 这一天,她从店里回到家,一出电梯厅,就看见对面的房门大开,又有搬家公司的人员进进出出地搬着组装家具。杨阿姨才搬走一星期,这么快就有住户租房入住了吗? 言晓萤好奇地往里头张望了一眼,客厅还是空荡荡的,墙边零散地堆放着纸箱和杂物,里头还站了个姑娘。 -- 第5页 分明是炎炎的夏日,她却是长袖长裙的全副武装,还戴着帽子口罩,正远远地从搬家工人手上接了单据签字。黑色的口罩遮了她下半张脸,帽檐投下的阴影又遮去了上半张脸,只有那握笔书写的手,雪白的扎眼。 她签完字便走进了房间,大约是去指挥如何摆放家具了。言晓萤见她正忙,心想下次再打招呼也不迟,也就自行进了家门。 果然当天晚上,杨阿姨就发来了语音:[晓萤啊,阿姨和你说哦,你对面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签合同的时候阿姨特意去看了,租的是个小姑娘,人特别文静。] 言晓萤打字:[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是个美术生吗?我看搬家的纸箱子里好多画框。] 杨阿姨回:[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阿姨看着挺好的,就租给她了。] 言晓萤发了个乖巧表情包,卖了个萌:[好的!我一定和新邻居好好相处!] 这一次杨阿姨没有回语音,隔了将近一分钟,发来了一张好友名片,头像是一轮望远镜观测下的月亮。 言晓萤:[?] 杨阿姨的语音框立马浮了上来,语气热情至极:[晓萤啊,这是阿姨朋友的儿子!人品肯定没问题的,还是大学老师,你说的条件他都符合!明天不是休息天嘛,阿姨已经给你约好了,人家也答应了,时间地点是XXXXX。你加他好友,你们年轻人可以先聊一聊的嘛!] 言晓萤:“......” 条件是自己开的,人家长辈费心给自己找来了,甚至还有点裙带关系,现在就拒绝,那说不过去。 言晓萤内心十分复杂,手上却不得不机械打字:[好的好的!谢谢阿姨!]还发了个鸭鸭捧心的表情包,单看文字,可谓演技满分。 和杨阿姨结束对话后,出于要在介绍人那里打造乖巧小白花人设,方便回绝时装无辜的需要,演戏演全套,言晓萤还是点了名片,发去了好友申请请求。 结果申请石沉大海,过了十分钟都没有回音。言晓萤心想:哦漏,还挺高冷。不过我可是发了好友申请了哦,他自己不同意,就不关我的事了哦。把手机按灭,哼着歌洗澡去了。 当天晚上睡得却很不好,像是做了个梦,可梦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说它是漆黑的,又似乎不全是,仿佛外界是有昏昏的光线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而自己则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铺天盖地都是让人窒息的压抑的空气。 言晓萤其实不怕黑,可这场梦太叫人发憷了,闹得她一整晚醒醒睡睡,第二天洗完脸对镜一照,明亮的猫儿眼下两团青黑的眼圈。 这是什么情况?她自己还没有察觉,但潜意识已经向她发出压力过大导致的“相亲恐惧症”警告了吗? 言晓萤幽幽叹气,认命地往眼下打遮瑕。一面化妆一面想:现在的大学老师都喜欢什么类型? 她又像阴晴不定的猫儿似的烦躁起来了。 长辈介绍的相亲就是这点不好!人家要是特别中意你,硬性条件又符合你的要求,那要怎么拖延回绝?尤其像她这种情况,势必反其道而行之,不能被咬得太紧了!当然了,要是对方有明显的缺点,那就一切好办! 她心想:杨阿姨朋友的儿子,那家庭条件肯定也差不了,好人家养出来的男孩儿,又当了大学老师,大概喜欢温柔型?优雅型?她的脑筋动到这里,手下已经毫不犹疑地给自己梳了个高马尾。迟疑一下,又加了眼线,最后抹了牛血色的唇膏。 往镜子里一打量,原本就是明艳挂的瓜子脸,在眼线唇膏的映衬下更显得冷艳,结合她一米七的高挑身材,甚至带着一点野性难驯的印象。 言晓萤满意了,又去换了条黑色的牛仔裤,配同色的马丁靴,再照一照镜子:很好,是酷盖本盖了!要不是不能太过于放飞自我,真想再贴一条大花臂! 杨阿姨替她约的是下午三点,约在中艺广场的一家咖啡店,离她的占卜店不远。今天预约到店占卜的客人不多,出于约会不迟到的礼貌,一到下午两点半,言晓萤就挂上了店主外出的招牌,锁了店门慢悠悠晃去了咖啡店。 直到她走进店面,坐上了预约的2号桌,距离三点钟也就差不到十分钟了,15号先生居然还没有来。言晓萤撇嘴:啧,真高冷。 但她有一点开心。好友不加,人不出现,种种迹象似乎表明,对方也许不太情愿来相这个亲,只不过碍于是妈妈朋友介绍的,不好拒绝。言晓萤瞬间没了负担,挥手叫来服务员先给自己点了杯咖啡,边等人边刷起了手机。 她低着头看屏幕,也就不太注意周围的情况,恍惚觉得有道人影在对面落座时,反倒不急着抬头,先看了眼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刚刚好卡在三点整。作为第一印象,言晓萤给15号贴了一张“时间管理大师”的标签。 可是万万没想到,高冷的15号长了张一点都不高冷的儒雅俊脸,正中言晓萤审美靶上的红心。言晓萤在看见15号脸的那一刻,心里的小人疯狂摇起了荧光棒,那简直是可以媲美前老板周礼的颜值啊,但是各有千秋,她吃前者! 顿时,她对15号的高冷印象原地转弯,那不是他高冷,一定是现在的大学生太难带了!忙得大学老师连点一下好友申请“同意”键的时间都没有!他也一定不是硬拖到三点才现身,而是人家赶在三点钟准时赴约,简直是时间观念的体现!言晓萤心中的小人唰地撕开标签,拍着印象分按键疯狂“+1”。 -- 第6页 总而言之,是颜粉降智现场。 程让坐下后,任对面一双水灵灵的猫儿眼打量了一分钟,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问道:“是言小姐吗?” 言晓萤被那抹微笑当场命中,无意识地痴痴一笑,眼里闪着无数小星星,道:“我是我是!”完了才想起还不知道15号叫什么,又不好意思地问,“......怎么称呼你?” 程让的微笑仿佛半永久,回答:“我叫程让,路程的程,礼让的让。言小姐幸会。” 此时此刻,言晓萤早就忘记了自己的酷盖人设,表情毫无冷艳可言,机械地重复道:“幸会幸会。” 整场历时一个小时的相亲,言晓萤智商下线,隔着十八级滤镜全程舔颜,主导权则由程让牢牢掌控,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她的基本信息全盘套了出来。最后,也是由程让结束谈话,面带歉意地说晚上要开一场学术会议,很遗憾不能再聊了。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言晓萤当然不会让他为难,爽快地放行。 人走了,她自己还兀自沉浸在颜粉的粉色泡沫里,飘飘然地回了家。刚踏出电梯才想起来,哦,微信好友似乎还是没通过。转念却又释然了:不要紧,能遇上这么对胃口的颜也不容易,挺值的。 言晓萤愉快地一耸肩,继续往家门口走。视线一定才发现,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新邻居正站在自家门外,手上捧着一袋装在透明礼品袋里的曲奇,像是意识到家里没人,正要转身折返。她一转身,也就与言晓萤两两相对了。 言晓萤猛地与她一对脸,脚步便黏在了原地。 新邻居还是穿一身长袖长裙,却摘掉了帽子和口罩,露出白皙秀美的面貌来。雪白细腻的鹅蛋脸上,五官无一处不精美,尤其是一对眼睛,眼裂长眼瞳大,透着小鹿似的温柔懵懂,一头长发弯着恰到好处的波浪弧度——温柔的美人,连头发丝都透着柔软。 言晓萤一时间联想到许许多多,觉得她像柔弱无害的羊羔,像西方油画里才会出现的最受上帝喜爱的天使,最像一朵无暇的玉兰花,柔美而亭亭地盛开在眼前。 ☆、第 4 章 如果说程让正刚好刺中了言晓萤对男性的审美,那么眼前这位新邻居则正中了她对女性的审美,言晓萤甚至喃喃着感叹:“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 新邻居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似乎是有话要说。言晓萤注意到了,立马迎上去,握了她柔软雪白的手摇了一摇,热情道:“你好你好,你是对面新搬来的租户吧,我昨天就看见你了!我叫言晓萤,语言的言,拂晓的晓,萤火虫的萤!” 说话的时候,眼神定定地落在新邻居的脸蛋上,心想:实在是男女通吃的0攻击性神颜,这样的长相性格,从小到大得被身边的人宠上天吧。就是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看她的气质,要是个学生,那势必是校花;要是在医院工作,那就是院花;要是像她从前一样做文职,那也是公司里最靓的社花。 她的热情完美地为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完成了破冰,新邻居在细微的错愕之后,不由得抿出腼腆的微笑,小声地道:“我叫沈嗣音,子宁不嗣音的嗣音。” 言晓萤笑嘻嘻地顺口道:“好的,花花!” 沈嗣音冲着她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言晓萤暗骂自己嘴快,补救道:“没有、就是说你好看的意思。” 沈嗣音的脸上极快地飞过一片红晕,嗫嚅道:“......哦。”又紧跟着补充,“谢谢。” 言晓萤倒被她突如其来的害羞整的有点懵,心想:这位妹妹,你真的有点过于纯情了。 她想转移一个话题,便指着沈嗣音手里的饼干问:“这是给我的吗?”对方点头并双手奉上,她便一手抓了饼干,一手握了沈嗣音的手腕,邀请道:“吃过饭了吗?来我家里坐坐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附近的超市理发店什么的,都可以问我。” 半拉半推轻轻巧巧,把娇客请进了家门。 言晓萤给客人翻出了备用的同款拖鞋,把人安置在客厅的天蓝色双人布艺沙发上,让她自己随便看看玩玩,自己跑去厨房泡水果茶。远远地问:“我昨天看你行李里有不少画框,你是美术系的学生吗?” 沈嗣音双腿并拢,姿势端正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四处观望。室内的风格很温馨明快,整间屋子都是亮堂堂的,靠近沙发有一个书架,里头放满了书,甚至有不少原版书籍,大多和心理学、星座学、神秘学相关。书架最上面一排则全是漫画。 她听见问话,回神答道:“不是,我在大学教辅修课。”半晌又道,“也自己画画。” 言晓萤感叹了一句:“真厉害。这算是自由职业吧?正巧,我也是自由职业呢!”她拿木托盘端着茶杯茶壶出去时,正看见沈嗣音手上摆弄着一个莫兰迪色的魔方。她出于好看在某宝上下单,买回来拆乱后发现自己并拼不回去,就随手放在书架上当装饰品——始于颜值终于颜值,物尽其用! 这些颜色温柔的色块操纵在她细白的指尖下,三转两转,就汇集到了一起。 沈嗣音把魔方拼完了,再次乖巧捧到言晓萤的面前。后者真情实感地震惊了,大概是想不到这样一位标准“文科”型选手,居然还会如此“理科”系的技能,脸上一清二楚地挂满了惊讶。 -- 第7页 沈嗣音又抿出了微笑,这次却带着一点娇憨的得意,隐隐自夸道:“我以前特意学过的。”又很不好意思地,“我可以问你的职业吗?” 言晓萤一面倒茶一面摆手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个塔罗牌占卜师,开了间小店,平时接接客人,接接活动,业务还挺广。”又问,“你占卜过塔罗牌么?” 沈嗣音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摇摇头表示没有,真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羊羔。 言晓萤突然来了兴致,自卖自夸道:“不如我给你算一算吧,免费的,而且据我的客人们反馈,我算的还是很准的。”这是必然的,毕竟她有这样特殊的能力,本身就证明了她的灵性颇高。 她对沈嗣音招手,“来来来。”把羊羔诱拐进了她日常录视频或直播用的工作间。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阖着,三脚架上的摄像机也处于关闭状态,两者都对着正中间一张圆桌。桌子很宽敞,铺着黑色的绒布,桌边摆着零零碎碎的水晶,转着暗沉沉的或粉或紫的色泽。 平时直播只有言晓萤一个人,故而圆桌旁的椅子也就只有一张,言晓萤让沈嗣音坐,自己则坐了电脑桌前的转椅,滑到圆桌旁边来。问:“你想算什么?财运事业爱情?算爱情吧,你有男朋友吗?” 沈嗣音的面色闪过一瞬间的黯淡,快到叫人不能捕捉,默默地摇了摇头。 没有?棒! 言晓萤在心里吹响一记口哨,高高兴兴地把一副韦特牌抓在手上,一步一步解释道:“既然没有男朋友,就做缘分占卜吧。从我洗牌开始,你就要集中注意力哦,有什么想问牌的吗?有缘人什么时候出现?正缘会是什么类型的人?” 她的活跃显然没有带动沈嗣音,她略显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最终小声问道:“我可以和前男友复合吗?”如一盆凉水,当头浇在言晓萤脑袋上。 言晓萤:“......哦。” 什么情况?前男友这种生物,难道不应该是像死了一样的存在吗?!顺便说一句哦亲,这边建议您直接和前男友发出复合请求呢,说不定对方会喜出望外地一口答应呢亲! 她也是不能想象,能够让这样的大美人(性格貌似也很柔软)念念不忘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神仙?莫不是中了前男友的蛊?! 言晓萤被这盆凉水浇得冷静下来,化身没有感情的理牌机器,机械地在黑色绒布上顺时针三圈又三圈。 她洗完牌后,让沈嗣音切了一次,在她面前一顺排开,一面告诉她每一张牌代表的含义一面让她抽选,最终选出的七张牌在沈嗣音的视角下排成一个大大的“V”字。 言晓萤做了个较深的呼吸,开始翻牌。 首当其冲的第一张牌就是逆位的力量,她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道出师不利。 紧跟着下一张是宝剑六,还是逆位。言晓萤心都跟着快跳了一下,凶险凶险,看这牌面都是要分手的命。 她不墨迹了,一鼓作气把剩余几张牌全部翻开,七张牌里四张逆位三张正位,宝剑牌多达两张,确实凶多吉少。可偏偏在重要的位置上都出现了正位牌,似乎又为这段关系洒下一点曙光。 对面的小羊羔大约是真的从没接触过塔罗牌,对这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牌面摸不着头绪,翻完牌后,便再一次将闪着疑问之光的黑眸子,投注到对面占卜师的身上。 言晓萤的手指点着第一张逆位的力量牌,不急着讲解,先问道:“你的前男友,人挺强势的吧?性格上,或者各方面综合来看。” 沈嗣音愣了一愣,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回忆很早之前的记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言晓萤“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不徐不疾地开始讲:“我认为,你们曾经有过很和睦的时光,相偎相依,我不知道我这样用词妥不妥当,他应该还是挺容让?”她觉得这个词和对方的软绵绵的性格不太匹配,还是换一个词道,“挺迁就谦让你的。但是和平只是表面的,你们从一开始就有点问题。” 她的手指在牌面的女人和狮子上分别点了一下,“牌是逆位,狮子在上女人在下,可见女人压制不住身边的狮子。不管现实身份如何,我认为在精神或者意识上,你觉得你的前男友更凌驾在你之上,他过于强势了,带给你压迫感和紧张感。于是乎,”她把手一摊,“你害怕退缩,失去掌控的信心。” 她见沈嗣音神态怅怅,只是盯着自己手指下的牌面发呆,显然已听得入神了。 言晓萤把手指滑向下一张牌,继续道:“这一张牌,几乎可以算是分手牌了。不光分手,你们甚至两两不见面,甚至有某一方远渡重洋的可能。”她简直好奇死了,小声问,“你前男友出国了?” 亭亭的玉兰花几乎快要枯萎了,苦涩道:“我们都出国了,但不是一个国。” 沈嗣音在她开始解释第一张牌时,就被束缚进了回忆里。感到紧张与压迫吗?是的。不能掌控感情,失去信心进而害怕退缩吗?是的,是的。等手指指向第二章牌时,牌面上明晃晃的六把宝剑像是能刺破船底,直插到自己胸膛上来。 她恍恍惚惚,后面的话也没有仔细去听,只执拗又弱弱地发问道:“那、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言晓萤一个击掌,道:“问得好!”她的手指已经点到“V”字的尖角,第四张牌了,“你要问你们能不能复合,这张就是塔罗牌给出的建议。” -- 第8页 沈嗣音便仔细去看那张牌。牌上的图案方方正正左右对称,英武的战士站在四方的战车上,战车脚下,左右各卧着一只狮身人面像。在塔罗牌的建议位置上,出现了一张正位的战车。 沈嗣音当然看不懂牌的含义,只觉得这张牌初初看来,显得格外的......刚直?问道:“什么意思呢?” 言晓萤的神色说是眉飞色舞也不为过,嘻嘻笑着,掷地有声道:“不要怂,就是上啊!” ☆、第 5 章 上?怎么上?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嗣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甚至混杂着一点绮思,以至于她思绪大乱,错过了好大一段言晓萤的解牌。等她终于收拢了心神,再把注意力放回到牌桌上时,言晓萤已经兴致勃勃地讲到了最后一张。 星星牌,正位。 她的手轻点着牌面上的水流,道:“星星当然有希望的意思,但这张牌刚一出现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更关注罐子里倒出的水流。水在塔罗牌中代表情感的流动,女人两手的罐子里都有水倒出,并且汇聚到一处,我愿说你们双方都会倾注感情,并且这份感情是来源于自我的,有互动的。我觉得你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你这套牌真是挺奇怪的,开头也不美妙,中途又困难重重,偏偏最后是一张充满希望的大牌。啧,我感觉你和你前男友还挺有戏。”言晓萤最后如此总结。 沈嗣音闻言,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果然闪起了亮光,像两潭清清的水洼,满汉希冀地望着她求证道:“真的?” 言晓萤喉咙一哽,心里真想劝她:小情小爱多烦恼,潇潇洒洒方为正道,不用被人管也不用去配合别人的单身生活它不香吗?可是看着那对眼睛,好像自己但凡说出一个“不”字,那里头的星星就会陨落似的,着实让人不忍心。 于是强行按捺,挂着职业微笑瓮瓮地附和道:“是的呢亲。” 沈嗣音带着眼里的两捧星光告别了言晓萤,回到自己家中。她悄悄地伸手摸向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手底下咚咚咚地轻跳着,真像是充盈着希望似的。不过多时,她稍稍冷静了一点,又不甘心推翻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愿景,于是用手机登上某问答网站,匿名发了一个提问帖。 [男士请入,请问可以接受无xing婚姻吗?] 点击发送后,她像是还没做好全然的准备,害怕马上看见答案似的,即刻按灭了屏幕,把手机远远地放在沙发角落。她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回答的,我过一个小时再来看。 可是她人虽走开了,心思却时时刻刻系在那块薄薄的小砖块上。她想去收拾行李打发时间,只是她初初搬家,东西很少,昨天已整理得差不多了。于是又跑去另一间充当画室的房间里试图画画,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拉洋片似的不断晃过以前的场景——一会儿是他逆着傍晚的云霞走进校门口的保安室,来牵自己的手;一会儿又是更早时候的他,坐在书架之间的地板上,轻飘飘的眼神没有温度地落到自己身上;还有他额头冒汗耳腮泛红,却死死地拧着眉头...... 沈嗣音神魂一震,慌忙地摇起头来,企图把这些画面倾倒出去。可倒空了,大脑便真的空空如也了,全无任何作画的灵感。 她坐立不安,频繁地跑去客厅看钟,好不容易挨过了这漫长的一个钟头。时间到了,她却又胆怯了,挪去沙发的脚步既犹豫又缓慢。 沈嗣音拿起了手机紧紧捏在手里,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解开了锁屏。在她的问题底下,显示了已有二十多条回答。手指尖轻轻一触,便一条条地展开在眼前。 [不能!!!] 三个加粗的感叹号仿佛自带音效,像三把铁锤,往沈嗣音的心脏上猛锤了三下,可见抗拒之强烈。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抖,咬着嘴唇继续往下翻,第二条回答相对温和了许多,可还是否定的—— [肯定不能啊,这是本能和生理需求,也是夫妻感情很重要的磨合剂,要是不能发生亲密关系的话,感情真的会疏远冷却,最后也只有离婚了。] 手指缓慢地往下滑,嘴唇越咬越紧,下一条回复又是直白粗暴,直刺人心。 [开玩笑?男人结婚不就是为了那点事么,不让睡那还结个□□□婚啊!......我真是□□□□,□□□LZ怕不是活在童话故事里?!] 一大段文字满是被屏蔽的乱码符号,又充斥着直男气息,显然触怒了闲逛进帖子的各路女性用户,在底下铺出一条长长的讨伐的血路,顺带夹杂着几条拿童话故事插科打诨的黄色笑话。其中又以一位昵称叫[沉迷蹦迪]的用户言辞最为辛辣,留评最为激烈,展现出女权斗士的英姿。 但也是这位用户,在抨击完楼上后,自己也留下了一条回答。 [LZ应该是个小姐姐吧,我虽然是个女生,但也来回答一下。讲真我一个女的我都接受不了无性婚姻,更何况是靠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动物呢,还是不抱幻想了吧。但这种情况,很多时候是心理因素导致的,LZ可以看看心理医生,积极配合治疗,一定可以好的!么么!] 沈嗣音默默地看完,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直到屏幕的亮光都灭了,她才把手机放回到桌上,神情恹恹地,把自己关进了画室。 另一边,言晓萤心满意足地送走了沈嗣音,再次回到房间里,只觉得但凡是小美人呆过的空间,连空气中都多了一缕香甜。她心情大好,刚想去微博上发一条动态,点开手机,就看见微信图标右上角的红点,杨阿姨发来了新信息。 -- 第9页 [和小程见过了哇?觉得怎么样啊?小程这孩子我也见过的,人特别有礼貌,长得也俊的哟,还可以吧?]最后一句问话,语调徒然的向下抑,有种落回到现实的期待。 言晓萤飘在半空的心情也像是被她的语调往下一扯,脚踩实地,智商回归,顿时务实了起来。 这是可以想见的。好比她粉上一个颜值拔尖的小鲜肉,为他在电脑屏幕前西子捧心,在现场观众席上疯狂打call,这时候跑来一个人说,我的爱豆真的太好了,我愿意为他献上未来所有的钱钱和时间!我以后的人生都只粉他一个! 这句话就很值得让言晓萤心脏一抖,想也不想地抬脚踩下热情的刹车了。 且慢且慢,一码归一码,这倒是大可不必。 只是匆匆一见,时间太短了,一来实在没看出来程让有什么极大的缺点,二来对着这样一张脸,言晓萤也泼不下这盆脏水,只好中规中矩地回复道:[蛮好的。]想想不够保险,又追加了一句,[就是话不太多(微笑,jpg)] 这真是万用的既合理又委婉的保命句,人家要是问,既然挺好的,为什么不发展一下呢?怎么就断了呢?大可以说,挺好是挺好的,可惜聊不到一起去呀!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以后就更不好沟通了! 言晓萤心下满意,对面的杨阿姨想必也很满意,紧接着语音框就浮了上来:[蛮好就好,刚开始不熟悉么,是有点拘谨的呀。那你们年轻人自己谈,我就不掺和了,呵呵呵。] 结束了对话,言晓萤舒舒服服地洗澡护肤,一边泡脚一边追剧,等时钟走到11点的睡觉时间,她倒有些犹豫了。要不要去程让的梦里溜一圈? 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压根不必考虑,去就去了。横竖她能梦见的都是别人最粗浅的念头,至于人家藏在内心深处的,好比14号梦里关闭的卧室房门,好比前老板从未向她敞开过的家门,她都看不见,也就谈不上多少窥探隐私的愧疚感了。 可是......言晓萤抱着枕头纠结起来。找到一个颜值符合审美、姑且可粉的崽多不容易,有多少崽是“死”于深入了解后人设崩塌、滤镜碎裂的?要不......先缓刑?先留着?毕竟只要滤镜还在,至少看到这张脸,对心情值还是很有贡献的。 于是关掉电脑,依旧拿出前老板高糊的抠图照片,塞在枕头底下,两眼一闭,入睡去也。 今晚的梦很不一样,言晓萤还没有睁眼,就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等她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眼前的景象足够叫人瞠目结舌了! 她站在一处极其宽敞的大厅里,脚下乌木色的地板转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头顶吊着明亮华美的水晶灯,厅堂两侧分别有延伸出去的走廊,通往其他空间。仅仅就她所站的这一处来看,入目的沙发衣架书柜等家具,用的都是深色的木料,显出浑厚的岁月沉淀的气息。又屋内的装潢很欧式,墙上挂了两幅油画,沙发前甚至设了壁炉,整个看着像是中世纪电影中贵族的古堡。 言晓萤还来不及对眼前气派豪奢的景致表达艳羡,内心已经翻涌起了海啸。她......她这是终于进了周礼的家了?!! 怎么回事?现实一天,梦里三年吗?明明上一次还把她拒之门外,今天怎么就对她敞开大门了呢? 言晓萤实在有一种上课打盹走神,一回神发现自己错过了八百道题的感受。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另一个不对劲之处——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脚上是软底的低跟黑皮鞋,身上系着一件白色围裙。她未睁眼时的怪异感正是来源于腰上勒紧的系绳——从这副扮相上看,她大概是成了别墅里的女佣人了。 言晓萤再一次震惊,她在这场梦里居然拥有了实体! 这实在很不寻常,至少她从小主动被动地做梦到现在,有过实体的次数寥寥无几,每次都是和关系极好的闺蜜或小辈,可见关系好是拥有实态的前提条件。这真是人生一大迷思,这才过了几天,周礼不但放她进了家门,还给予她用实体在他地盘上走来走去的权利? 言晓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由不得她仔细想,边上便有一道声音提醒道:“不要发呆,周先生就要回来了。” 言晓萤吓得回头,看到身边的人时更是惊吓三连!程让也穿着和她配套的工作装,视线由上而下,正微笑着睨她。 她心想,小哥哥,我特意放你一马,怎么你倒自己跟过来了呢! ☆、第 6 章 言晓萤没工夫细究程让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也许因为自己今天刚见过他,对他格外的印象深刻?梦本身就是扑朔迷离的。何况就在下一秒,大门被人从外头转动着拧开了,周礼穿着挺括的呢子大衣,像是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便脱下了大衣,随手递给站在一边的言晓萤,露出里头穿着的白衬衣和紧身的西装马甲。言晓萤傻愣愣地接过,他又动作连贯地扭开了领口和袖口的纽扣,表现出一点不同于人前的,回到家后的闲适姿态来。紧接着,抬脚往左手边的过道方向走。 他要走了,得跟着他才行! 言晓萤在梦里是不顾忌太多的,又周礼在她眼里就是一张人形的保命符,这样进屋又近身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谁知道跟着他会不会有什么重大发现? 便随手把怀里的大衣塞给边上的程让,拍拍他的胳膊吩咐道:“乖,去挂起来。”话是对着他说的,可眼神却时刻追着周礼的背影,没分一点给他。一经说完,自己也即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 第10页 左手边的过道很长,中途途经过几间房间,大多是房门紧闭的状态,有一两间敞开着大门,里头也不过是些寻常的装潢布置。她留意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柜子上放着艘很大的轮船模型,猜想这大概是老板私下的兴趣爱好。 言晓萤一路跟一路想,这里应该是她第一次入梦时被关在围栏外的郊外别墅,毕竟市区很难会有这么大的房子。一面想,一面又在心里泛起了酸溜溜的仇富情绪。 周礼打从进门起就没把注意力分给过这一双男女佣人,径自脚步不停地往里走,等他终于在某一扇房门前停下脚步时,倒显得踟躇了。他在门外定定地站了半晌,才缓缓地抬手,拧开了房门。 里头有什么?言晓萤好奇得要命,只是周礼不开门,她也只好干等着。在周礼开门之前,倒把被自己支使去挂大衣的程让等来了,后者满含深意地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此刻房门终于打开,言晓萤忙不迭跟在周礼身后进了门,极力地四处探看。 进去了才知道,这是间藏书室,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墙壁上镶着彩色玻璃的长条花窗映出从外边透过的光线。一片昏昏暗暗,却不妨碍可以看到室内整面整面摆满了书的书墙,和一眼看不到头的一排排书架。 周礼的来意并不是为这些书。他又开始往里走了,只是脚步比起走来房间那会儿,竟放慢放轻了许多,像是屋子里藏了什么纤细敏感的事物,会受到脚步声的惊扰。 他转过某一排书架,终于站定不动,抬起了下巴,视线向上望着。言晓萤跟着凑上去,见到眼前这一幕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只见吊高的花窗窗沿上,瑟缩着坐了一个人,很害怕似的,将脸埋在膝盖上,只有长长的卷发和裙摆垂到窗台下。 那位置太高了,言晓萤看不太清,但那人贴靠着彩色花窗的缘故,罩在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彩色光线里,可以看见从裙摆下探出的□□的脚趾和怀抱住自己的手臂是雪雪白的色泽。 这些都不是神奇之处,神奇之处在于,她的背后还生了一对翅膀,此刻柔软而怯怯地覆在身后,和她的长发裙摆一起,垂到窗沿外头来。 言晓萤在心里惊呼:我去!这是藏了一个天使吗!要不说是当老板的人呢,可真是会玩真是会想!要不是怕破坏现在安静凝重的气氛,她都想给周礼鼓鼓掌了! 花窗太高了,周礼自己没有翅膀,当然没法子上去。他微微拧着眉头,向着缩在窗台上的人伸开臂膀,开口道:“下来。” 也许是这里太过于安静,他厚重低沉的声音一出口,撞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书架上,竟隐隐响起了回声。 躲避他的天使受到了惊吓,脚趾蜷缩着缩进了裙底,身后的翅膀像是在发抖,瑟瑟地落下几根洁白的羽毛来。有一根正飘到周礼的面前,被他伸手接下来,他抚摩着手指之尖的毛羽,嘴角抿成一道直线,眉头锁得更紧。 哦豁,生气了吗?人家不爱搭理你呢! 言晓萤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心里幸灾乐祸地好一顿吐槽后,才仔细查看起窗台的高度。 梦境来源于现实,又可以是现实的延伸。好比周礼梦中的图书室没有梯子,那么很大概率的,他在现实中的这一住处中确实没有梯子,或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留意到梯子的存在,于是反映到他的意识中,就是没有。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翅膀的人呢?这势必就是他下意识的想象了。 在他的心里,一直把什么人想象成纯洁的天使吗?心上人?可谁不希望自己与心上人卿卿我我成双成对呢,梦里的天使却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惧怕与不亲近。 言晓萤好奇得抓心挠肺,视线凝视在窗台旁边,脑中勾勒出一个台阶式的梯子的形状。等她脑海中的梯子成型了,窗台下便真的出现了一架扶梯。 周礼也看到了那架梯子,他拧着眉头迟疑了片刻,像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样自己没有见过的物件似的。就是在这迟疑的刹那,言晓萤抢先一步,对周礼道:“先生,我来!”径自上前,扶着扶手爬上了台阶。 越往上爬,距离窗台上的天使便越近。等言晓萤爬到了头,天使翅膀上洁白的羽毛与她裸露在外的雪白的手臂,已近在眼前了。距离近了,还可以看见她没能埋进双臂间的耳朵附近的肌肤,白皙细腻,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像浮起一层雾似的光晕。 真好看,还想闻一闻,说不定还有香味。 言晓萤深吸一口气,伸手把眼前这个小美人捞到了怀里。在她抱上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对翅膀害怕地颤栗了一阵,不过倒没有暴起反抗,柔顺地依偎到了自己怀里。 天使柔软的像朵云,也轻的像朵云,言晓萤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抱下了梯子。在她一脚踩上平地的时候,周礼已然走到了扶梯旁边,伸手候在那里了。 言晓萤迎着周礼略带威压的眼神,出于一种“我拿到了就算我的,而且我自己也挺喜欢”的心理,本能的不想给,可想到自己要在他这里刷权限,只要交出小天使,说不定可以一举成为至尊VIP,狠狠纠结了一阵,还是不大情愿地把两手递出去了一点点。 她只递出了一点,周礼却将手伸长了许多,既轻柔又迅捷,一下把人抢走了。 在他得手的瞬间,天使小幅度地挣动起来,背后的翅膀再次剧烈地扇动了两下,扑扑簌簌落下不少羽毛来。只是她被周礼一手锁住膝弯一手扣在后背,再挣扎也不能逃脱,最终还是偃旗息鼓,顺从地不再动弹。 -- 第11页 周礼得偿所愿,眼神嘴角都透着餍足,抱稳了瑟瑟发抖将脸埋在他胸口的小家伙,将嘴唇贴在她细软的卷发上,转身把人抱去了另一间房间,关上了房门。 房门紧闭,也就意味着那是不能展现给言晓萤看的部分,她只能在余下的这间空房子里晃荡。 言晓萤不甘心地收回视线,杵了杵旁边程让的胳膊,问:“诶,那宝贝疙瘩是谁啊?你知道吗?” 程让觑着她道:“我怎么知道,人不是你交出去的吗?”他脸上泛着一点揶揄的微笑,言晓萤心虚作祟,觉得他是在变相地控诉自己狠心。 她有苦说不出,气咻咻地哼道:“是啊!我不光要把人送出去,最好他们原地结婚,那我可就得救了!”说罢,也不理睬程让,自顾自转身走开。没有注意到被她甩在身后的人,神色探究地望了她的背影许久。 言晓萤第二天起床后,意外发现时隔两天,发给程让的好友请求终于有了回音。夜幕里一轮大大的月亮凌驾在她好友列表的最上方,显示[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倒是有意勾搭勾搭解解闷,偏偏这时候,好友卢新云发来消息:[仙女,今天空吗?11点钟帮我去Z大生科院接接我弟,带他去吃个饭行吗?钱我已经转他了,让他付,你就陪吃。] 钮钴禄·云:[气死了,被老板临时派出差,老娘早饭都没吃,紧赶慢赶收拾行李奔高铁!] 钮钴禄·云:[去吧去吧,我弟你见过的吧,小~狼~狗~哦~] 最后的四道浪线,简直自带声调。 言晓萤回想了一下,想起来有一回被卢新云拖去逛街,一顿扫货后拨了通电话,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该男子拉着脸不太情愿,被好友又扯耳朵又拍肩,最终气呼呼地提着两手的购物袋走了。她在边上看了两眼,就觉得很“弟弟”,倒还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 言晓萤看了看预约表,客人都扎堆挤在下午,于是爽快答应。 萤火虫亮晶晶:[去!] 她一面往小包里塞钥匙一面开门往外走,自己家的门刚关上,正碰上对面家的门打开了,沈嗣音提着拿油画分离器夹住的两个高度到腰的画框,颇吃力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第 7 章 言晓萤朝她挥手:“花花,出门啊?你行吗?我帮你提吧。”出于身高腿长的优势,别的姑娘需要抬手提才不会着地的东西,她放松地垂着手也能完全HOLD住。 沈嗣音向她表达谢意,请她替自己稍稍提一会儿,自己则蹲下身系短靴散开的鞋带。等她系完了站起身,还是伸手把东西接了回来。 言晓萤不大懂油画,怕自己这个外行拿得不慎重,对画面会有损坏,也就不硬要帮忙。不过还是在搭电梯时提议道:“这里离地铁站还要走一段,我帮你提一会儿再给你吧,只要垂直提就行了吗?”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两人走出电梯厅,一路走到阳光明媚的室外来。 “没关系,我开车去。像这样大幅的油画搬来搬去太不方便了,不开车不行。”沈嗣音伸手往公寓楼前停车位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那辆绿色的。” 言晓萤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了唯一一辆贴灰绿色车膜的mini,在一众或黑或灰的深色汽车里,显得格外清新娇小。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和车主人的气质十足十的相像。 沈嗣音羞涩地邀请道:“你去哪里呢?我送你去吧。” 那还能有不好的?言晓萤兴奋了:“真的吗?谢谢!我要去Z大,跟你顺路吗?” 沈嗣音停下脚步,面露惊讶道:“你去Z大吗?我、我就是在Z大教选修课的......真巧啊。”又说,“不过我的选修课在星期三和星期四,今天是去一家美术工作室,也顺路的。”一面手脚利索地打开车门,将两幅画固定在车后座的空间里。 言晓萤站在她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一头弧度既舒展且优美的卷发所吸引,想到周礼梦中的天使也是留着长而又长的卷发,思绪不由得飘飞起来:卷发的确是别具风情,难怪大家都喜欢,要不问问理发店,自己也去烫一个? 于是在她细软的头发上轻轻地摸了一把,好奇地打听:“这是最近很流行的蛋卷烫吗?在哪里烫的啊?真好看。” 沈嗣音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是天然卷。”她眉眼微微耷下,像神态恹恹的小猫小兔,“也很麻烦的,还不能用橡皮筋,容易打结。我是想有空了再去剪短一点。” 言晓萤这才留意到她束在脑后的头发,果然不是用橡皮筋或发圈,而是用一条黑色的丝带,绕了几圈后直接绑了个蝴蝶结,倒有种利落凌乱的美感。听到她说要剪短,赶忙阻止道:“别剪别剪!这样好看!”心里则是啧啧感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从头到尾,就连头发丝,都无一处不美吧。 她心满意足地坐上沈嗣音的副驾驶,又要到了对方的微信,二十分钟后,在Z大的校门口被放下了车。 言晓萤初入Z大的校园,随便拉了一个男同学问生科院的位置,没想到受到了热情至极的接待,一路把她带到了生科院的门口。到了地点,人还是恋恋不舍地站在旁边,握着手机道:“学妹,你是本校的学生还是隔壁Y大的学生啊?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学生活动,可以请你一起参加。” -- 第12页 言晓萤哈哈一笑,乐道:“我不是学妹,我都毕业好几年了!” 那男同学的神态兼具失望与吃惊,“啊”了一声,随即又重振旗鼓道:“没关系没关系!相逢既有缘,还是加一下吧!” 言晓萤没有随便加好友的习惯,正巧视线往生科院的院门一瞥,已经看到了记忆里的身影,便冲那男同学一笑,拍了他手臂一下,道:“谢谢小同学,小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迈开大步,接人去了。 卢新云的弟弟名叫卢新宇,样貌清秀身形高瘦,可惜卢新云大概也是好久没见弟弟了,不晓得他最近的遭遇,判断错了属性。 小狼狗在经历了实验室实习天天搬砖,被上级打压兼压榨,自身能力得不到丝毫发挥之后,今天第三次被打下来要求修改的论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种种苦闷与压抑之下,基因终于原地突变,成了一只小奶狗。小奶狗在餐厅里和言晓萤对坐交谈了十分钟后,甚至流下了两滴辛酸至极的男儿泪。 “我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迷茫了,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卢新宇察觉到了眼里的湿润,迅速抬手,在眼泪将将落下眼眶时把它擦了。 言晓萤坐在他对面淡定地吸饮料,好像对方眼里的重大挫折,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小打小闹,不以为意道:“男孩子不要这么无病呻吟。这有什么?我刚创业的时候,比你惨的多得多了。不要以为搞占卜像玩似的很容易,都是要学要练的,还要不断看各种资料充实自己。练习解牌不能停,还得让别人知道你吧?于是还要运营公众号和微博,想内容想到头秃,还要自己录视频剪视频,365天全年无休,每天就睡五六个小时。” 小奶狗也不哭了,聚精会神地听她的创业史。 言晓萤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终于有一天接到了一个线下活动,可我那时候就是个小透明,给的钱少得可怜,地方又远,我自己又累得要命,你说去不去?” 卢新宇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为难道:“主要是地方远身体也吃不消,我感觉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他观察了下对面人的神色,心里也猜到了后续,小声确认道,“你去了啊?” 言晓萤眉梢一挑:“那当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推掉这一个,谁知道下一个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 她看着对面冷静沉默下来的奶狗,总结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干哪行都很辛苦的,你现在这点,真的不够看。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把论文改好,毕不了业有点麻烦。”又不由感叹,“唉,这年头谁都难,像我最近就认识你们学校一个老师,忙得连微信都没时间看,也是惨!” 她的长篇大论结束了,刚要拿叉子卷意大利面吃,便觉得头顶罩下一层阴影。往上一看,竟然是程让站到了眼跟前。 言晓萤被杨阿姨昨晚的问话打了镇定剂,多少捡回了自己的智商。此刻看见程让,首先想到这里是Z大附近的餐厅,他大概是来吃午饭的,于是下意识以为他是站在自己桌子边等位。再往周围望一圈,分明空位还有许多,难不成还是来找自己的吗? 她眨着懵懂的猫儿眼茫然四顾。 最终还是程让先开口:“言小姐,好巧啊。昨天匆匆忙忙就走了,实在不好意思。”他视线轻轻一瞥卢新宇的位置,故意面露诧异,语焉不详地问道,“今天也是在......” 言晓萤简直害怕从他嘴里听到“相亲”两个字,抢在他之前伸手示意了一下卢奶狗,介绍道:“这是我弟!” 在程让现身的瞬间便乖巧噤声,鹌鹑般坐正身体的卢新宇接到讯号,迅速顺杆上爬,原地认亲:“姐!”随后又微微地侧过身,对着程让的方向瑟瑟缩缩地喊了一声“程老师”。程让对他点了点头。 言晓萤震惊了,假模假样地拍了拍手,对程让干笑道:“原来你就是他们院的老师啊,真巧真巧。程老师帮帮忙,指导指导他的论文吧,都被退下来三回了。” 程让对她微笑道:“当然,他的论文就是我退下来的。” 言晓萤的笑容僵在嘴角,即刻扭头去看对面,卢弟弟的头已然低得要贴上桌面了。 身为当事人双方的共同好友,程让顺利加入拼桌,开始指导卢新宇论文思路。言晓萤听不太懂,也不打扰程让给卢新宇开小灶,自顾自一边吃饭,一边在微信上调戏沈嗣音。 萤火虫亮晶晶:[花花,吃饭了吗?0v0] 沈遗SW[花]:[在吃了。] 沈遗SW[花]:[(图片)] 萤火虫亮晶晶:[我问你哦,你们Z大生科院有个超级帅的老师,叫程让,长得像那个男爱豆林宥河,你认识吗?] 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回复,言晓萤怀疑她是去网上搜索林宥河的照片了,果然又过了两分钟,底下才浮上对话框。 沈遗SW[花]:[我没有印象,我一般上完课就回家了......(尴尬.jpg)] 萤火虫亮晶晶:[我们宥宥帅吗?] 沈遗SW[花]:[蛮好看的(真诚.jpg)] 言晓萤憋笑憋得肩膀都耸动了几下,回复了一个表情:[(企鹅摸头.gif)] 程让是卢新宇的老师,一起吃饭当然不会让学生付钱,卢新宇又被请客吃饭,又接受了论文指导,满心激动。他原本就对言晓萤的性格很抱有好感,此刻更觉得她是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天降福星,伸出手机道:“姐姐,你加我好友吧,我改天再请你吃饭!” -- 第13页 言晓萤爽快道:“好啊,等你姐出差回来了,我们三个人再约出来玩。”当着程让的面“私相授受”,扫了对面男生的二维码。 卢新宇下午还要上课,弯着嘴角很珍惜地通过了言晓萤的好友申请后就走了,剩下的程让却八风不动地坐在原位,对言晓萤道:“好了,终于轮到我们两个谈一谈了。” ☆、第 8 章 程让朝卢新宇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揶揄似的问:“真是你弟弟吗?” 言晓萤没有留意他的神态,一心给卢新宇改备注,还带上卢新云拉了一个三人群,道:“是我好朋友的弟弟,也算是我弟弟了。” 程让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起表达歉意道:“我最近真是太忙了,隔了一天多才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是我不好。你心里不高兴,想向别人抱怨抱怨也是正常的。”由此判断,显然是听到了言晓萤向卢新宇谈起他的那段话了。 程让的画风转变略大,言晓萤一时有些接受不能,想到早上确实看到了他的好友通过信息,“哦哦”了两声,笑道:“你说好友申请啊?没事没事,我自己也忙得很,没注意到。” 程让很大度,甚至带着点温顺的委屈,道:“不要紧,是我先晾了你近两天,你就是不搭理我,那也是我活该。” 言晓萤看着他那张叫人忍不住尖叫的脸,分明和昨天是一样的,心里却觉得别扭至极,心想:大哥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起话来古里古怪。 她刚要扯着笑脸把话圆回去,想不到程让直言道:“我觉得,我们昨天谈得很愉快。那——”他状似内敛地抿了一下嘴唇,这又是对言晓萤的一次暴击,接着开口,“那我们现在算是在接触中吗?” “接触”这个词,真是既暧昧又委婉,广泛适用于爱情友情乃至虚伪的客户情等各种交情,言晓萤最最惊恐的就是爱情,她也最不指望爱情。 心里警铃大作,干笑着打哈哈道:“那是那是,四海之内皆朋友嘛,我亲戚家有两个弟弟就快高考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向你咨询咨询Z大各个学院的情况呢,哈哈。” 她的心里直打鼓,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人生安全:B方案这么容易就达成了吗?她倒不关心程让的态度是否真心严肃,单纯觉得这年头的情侣们分分合合都太轻易了,甚至程让在只和她聊了一个小时后的隔天就提出“接触”,本身不就是一种“过于轻易”的体现吗? 如果他不是对的那个人,是否明天就会有飞来横祸,让自己一命呜呼?只怪未来太不可预知,言晓萤越往下想,越挂不住脸上的假笑。 程让静静地望了她片刻,也不做反驳,最终勾唇一笑,表示:“当然可以,本来就是要慢慢接触的。” 言晓萤心里的石头姑且算是放下了,冲他露出友好的微笑。 程让再次将她打量了一眼,视线在她绸缎般披下的长发上停留得最久,眼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原来你平时是这样的打扮,和昨天相差得太大,我起初真还有些没认出来。” 言晓萤以为自己的小把戏被他发现,笑脸差一点就垮了,好在险险地绷住,脑筋飞快转动着,大言不惭道:“那、女孩子是会化妆的嘛。你看,我昨天不光化了全妆,还搭配了衣服和发型,我多重视那次见面呀!” 程让心里兀自好笑,脸上却佯装恍然大悟的神态:“哦,是这样吗?既然那么重视和我的见面,那我们现在,可以算是皆大欢喜了?” 言晓萤总不能自打脸,只能呵呵笑着敷衍过去。心里却想:都说距离产生美,可真是太对了!好比程让,话说得越多,越觉得他很难对付,还是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最好。唉,希望他能认识到沉默的魅力! 她从程让那里感受到了B方案有变的危机感,回家后当然马不停蹄地进行A方案,也许是托了上回拿小天使换来的至尊VIP的福,这一次一睁眼,果然还是在室内,只是没有了实体,轻飘飘地移动自如。 同样是在室内,这一次的房子和上回古堡式的别墅又不相同,陈设简明现代,客厅的一侧是一扇落地窗,室内采光敞亮,也许是周礼日常居住的市区的房产。 此刻整个一楼空荡荡的,不见周礼的身影。言晓萤心想:也许他是在二楼,可怎样把他吸引下来呢?好不容易遇上他做梦的时候,又是在他家里这样绝佳的好场合,错失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A方案,说到底就是要让周礼这个工作狂结婚罢了,如果我向他展现出婚姻生活的美好,是否能勾动他对婚姻的渴望呢? 言晓萤找到一楼厨房的位置,又想到在上一个梦里被藏在图书室里的天使,那会不会是周礼心中理想伴侣的映射呢?于是对着这个梦境大刀阔斧地“改造”起来。 在她的意念操纵之下,厨房里出现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围着围裙背对着门口炖汤。她和上一个梦中的天使一样,有长长的弧度优美的卷发,言晓萤甚至受到沈嗣音的启发,把她的长卷发用一条丝带系住,显得更具有日常生活的气息。 唯其不知道该赋予她一张怎样的脸,只能让她暂且以背影示人。她倒不担心周礼会把人转过来看脸,毕竟人能记住梦境的大概,对梦里的细节,大多是印象模糊的。 也不知什么缘故,言晓萤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沈嗣音白皙柔美的脸颊,于是不无得意地想,要不就用花花的脸好了,这真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叫人心生喜欢的样貌了,不信周礼真能榆木似的丝毫不动心。 -- 第14页 厨房里有人在煮饭,当然就会有炊具相触碰发出的声响,空气中也渐渐弥漫开一阵食物的香气。楼上似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不出几秒钟,果然有一道人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周礼穿着居家的套头衫和长裤,光脚踩着拖鞋,沿着家里的楼梯逐渐往下走,视线的落点始终都是不远处的厨房。 隔着透明的拉门,可以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在里头忙碌着。他似乎很疑惑家里为何会多一个女人,可又受到那头魂牵梦绕的卷发的蛊惑,生出一种美丽又不可及的奢望。仿仿佛佛许多年过去,他们终于还是结婚了,结成一对亲密和睦的夫妻,过上寻常又安稳的幸福生活。 亲密和睦吗?安稳且幸福吗? 周礼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倚靠在厨房外的门框上,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影。他在梦境中的情绪,也无一遗漏地传达到了言晓萤这个造梦者的感知中去。 有隐秘的快乐和期盼,却并不踏实,还有悬在半空的忧患和遗憾。 言晓萤简直觉得不可置信!人和人的追求果然是不一样的,这样还觉得遗憾,老板你可有点太贪心了叭! 她环顾四周,思索着再添加点什么好。不一会儿,客厅的地板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床,四个轮子无风自动,滴溜溜地转动起来,滑到了周礼的面前——婴儿床里垫着嫩粉色的褥子,顶上吊着星星月亮的布缝的床铃,都显示着小床上玉雪可爱的小婴儿是个女宝宝。 周礼吃了一惊,抱在胸前的手臂都松开了,怔怔地看着婴儿车里的小宝宝。 这一招万分奏效,言晓萤明显觉得周礼的情绪上升,渐渐开心起来,她甚至捕捉到了他零星半点的思绪:[既然我们有了孩子,那我们理应......] 这一点念头刚刚转过,又徒然地断开了。只是开心却是真的,他已伸出了手指,勾着小宝宝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捏了起来。 这样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不愿意结婚的样子呀。言晓萤蹲在边上越是观察,越发觉得疑惑。她甚至开始猜测周礼是心有所属,只钟情于那一个,偏偏又爱而不得,这才导致姻缘格外艰难的。可惜自己早八百年辞职了,没机会在公司里旁敲侧击地打听。 梦境到此结束,言晓萤也醒来了。早晨清亮的阳光穿过薄窗帘,在浅色的木地板上泄下大片的光斑,回想到梦里气氛静美的片刻时光,她自己的心也沉静极了。刚想发一则心情动态,结果一点开微博,发现整个界面都沦陷在一片“啊啊啊啊啊”的尖叫转发中。 [啊啊啊啊啊大家快看看最后两张吧球球了!舔舔舔!!] [天呐太太太酸了,当年要是这样的老师来教我,我一定好好学习(允悲.jpg)] [这是什么学校??要是在我们市我强行扮嫩也要去蹭课听啊!(奸笑.jpg)] [LZ你还在吗?还有图吗?求多发几张吧不够看Q_Q] 什么情况? 言晓萤一脸问号,秉持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八卦之心搜寻源头,终于找到了一篇名为【康康我们学校的高颜值老师】的帖子,此刻已经一往无前地冲上了微博热搜的前排。 高颜值我最喜欢了!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已经戳进帖子里看了起来。想不到长长的图片滑到最后,竟然出现了两个熟人,而在整篇帖子的最后,LZ的卖萌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坐标S市某所久负盛名的985大学哦,今年的新生们准备好了mua~!学弟学妹们也要加油啊,争取谈一场赤鸡的师生恋叭(bushi)!么么哒!] ☆、第 9 章 尽管发帖的楼主半遮半掩,没有透露出关键信息,但这怎么会难倒神通广大的广大网友呢!言晓萤没往下划拉多久,就看见Z大的字眼陆续出现在了评论里—— [这题我会!坐标S市的Z大!图1就是我们系的老师哇!气质巨好根本看不出已经40+了,终于被大家发现了她的美宝宝好开心!!] [第三个男老师就很普通啊,为什么也入选?] [楼上你不懂!如果图片能发出声音你一定能get到他的魅力!那种说话的用词哦调调哦,简直诠释了什么叫做儒!雅!我是Z大的我作证,上过他课的学生都把他奉在男神级别的!] [倒数第二个真的是Z大的吗!天哪我还以为是明星呢(震惊.jpg)!真的吗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呢!] [倒数第二偷拍的地方感觉是实验室啊,人也很少,应该是专业课老师吧。那不是他那个系的学生的确是很难见到了,羡慕哦(鸭鸭捧心.jpg)] 程让就是那个排在倒数第二的男老师,言晓萤身为颜控,对着他那张照片看了相当之久。照片里的他穿了实验室统一的白大褂,大概为上课的缘故,还带了一副深色框的眼镜,显出博学稳重的气质。偷拍的距离较远,反而看出他肩膀宽阔,体态修长挺拔。 言晓萤还来不及吃惊呢,手指惯性地往下一滑,紧接着就看见了沈嗣音。和程让物以稀为贵的一张照片不同,沈嗣音连放了好几张,但同样看得出都是抓拍,因为照片里的小美人要么低头调电脑,要么抬头指着投影作讲解,没一张看镜头,全都是动态捕捉。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妨碍她的美貌被镜头所记录。并且她上的是大教室的选修课,选课更自由,知道她的人似乎也更多,她的照片一出,迅速引来了Z大各路人马的揭秘与讨论,在评论区盖起了长楼。 -- 第15页 [上过选修课的表示,没有拍出我女神十分之一的美貌~] [这个真的神颜,说起话来也超级慢条斯理超级温油,我想不出形容词了!就仙女下凡吧!但是感觉仙女有一点点内向,我们请她参加聚会啥的她都不来嘤嘤!顺便蹲一波爆料,有人知道仙女有对象吗?感觉应该有吧,毕竟这么宝藏......(允悲.jpg)] [爆料!仙女教的选修课是西方美术史,交两次小作业,期末还可以同逛美术馆,Z大的孩儿们千万不要错过哇!!] [楼上不要提美术馆了好气啊!去年期末仙女让想去美术馆的学生报名,她大概以为人不会很多吧,结果全班几乎都报名了人太多了,仙女就只带了女生,男生一个没带!大家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本人性别男谢谢!(允悲.jpg)] [我听不懂,我就是来舔颜的,LZ还有存货吗再多放几张造福人类吧prprprpr] 言晓萤看评论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自己也跟着留言:[抱走最后的小美人!近距离接触过哦,真心从头到脚到头发梢都又美又柔软,她让我闻到了灵魂的香气~!(吸溜口水)] 点击发送没过多久,留言底下就刷新出了好几条新评论。 [慕了(柠檬)(柠檬)] [灵魂的香气哈哈哈哈,楼上太有才了!] [啊啊啊我相信了,毕竟我只看着照片就觉得她是香的!还是淡淡的洋桔梗味儿!] 言晓萤吃了半小时的瓜,早把心情博文抛到了脑后,整个人沉浸在抽中盲盒隐藏款并且一中中两个的兴奋中。她点开微信拉了个小群,把这篇热搜帖转发了过去,哒哒哒一阵输入后,心情愉悦地起床洗漱,出门看店去了。 程让上午有课,接近中午逐一回复信息时,才发现微信聊天列表上多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群聊【颜值天花板】,最顶端显示[萤火虫亮晶晶邀请你和沈遗SW[花]加入了群聊],紧跟着在群里发布了一条链接。 萤火虫亮晶晶:[链接【康康我们学校的高颜值老师】] 萤火虫亮晶晶:[太荣幸了!压轴的两个我都有~!] 萤火虫亮晶晶:[@沈遗SW[花]花花你在最后!第二张照片可爱死了!(鸭鸭捧心.jpg)] 萤火虫亮晶晶是谁,程让当然知道,可对于她会拉自己进入群聊,还是觉得有些意外。他看着言晓萤@另一位群成员的信息和爱心表情,不自觉地挑了下眉梢,颇有兴致地点进了热搜链接。 程让的思维本就迅捷灵活,等他滑到自己的照片时,心里已如同明镜一般,把大致的情形推测出了□□分。那么最后一个会是谁呢?他漫不经心地划动屏幕,可真的等他看到那张脸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Z大占地广袤,共囊括了四十多个院系,他在Z大的校园里并没有见过这张脸,可他在周礼的梦里见过。并且是频频地见到。 这又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当他初初意识到自己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时,因为年龄太小,兴许也有过一段震惊无措的时光,后来经历得多了,便习以为常,退守在不冒犯别人也不膈应自己的准绳之内。 可梦境好比磁场,他不主动进入,过于接近的距离或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也会无意识地将他拉入。同住一间寝室的周礼便是如此。 他和周礼所在的专业并不相同,他念生科,周礼念金融,偏偏作为各自院系的多余人口被分配到了同间寝室。又因为彼此三观与性格较为相合,相处得还算融洽,即便是毕业多年后直到现在,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大学四年中,学校广场上名为【西男寝302的程姓与周姓两位学长谈恋爱了吗?】的提问帖总是居高不下,后避免歧义,又改成了【西男寝302的程姓与周姓两位学长各自谈恋爱了吗?】。程让每每看见都是哭笑不得。 他自己是有“病”自知,从前不大能控制梦境的时候,见多了表里不一的把戏,对于和什么人建立亲密关系,实在提不起兴趣。可周礼是为什么呢?随着和周礼交情的加深,他很快就在梦里知道了答案。 原来这位别人眼中的寒武纪冰川,心里径自种着一朵天山雪莲。 他被拉入周礼梦境的频率并不高,可几乎每一次进入他的梦,都可以见到那个长卷发的女孩。有时露脸有时不露,只有远远一个身影。程让猜想,大概周礼梦见她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格外激动的情绪,情绪与距离这两个因素两相叠加,这才把他带入了梦中。 只是再联系他如今单身的状态,和梦里常常出现的暗沉的环境、患失患得又惶惶不安的心情,他也知道了这段关系的结局。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感叹了声遗憾罢了。谁说优秀的人就一定也会有完美的爱情?十全十美少有,人生的不如意才常有,在经历过对自己能力的巨大震惊后,他对这些事看得平淡极了,半点不值得惊奇。 不过现在,他终于又遇见叫自己惊奇的事了。 程让想到几天前夜里的那场梦,眼中生出很大的趣味,连带着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扬。他的视线又盯着照片中那张雪白的鹅蛋脸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再次将帖子转发给了另一个账号。 Charlie:[发现了个挺有意思的东西,有空了看看,记得看到最后。] 发完了,毫不留恋地退出和周礼的聊天页面,切换到群聊,再次打字。 -- 第16页 Charlie:[拍得这么远看得清吗?我给你几张清晰的照片吧。(微笑.jpg)] 桌上的午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稍作收拾,心情大好地起身去上下午的课程。一节课结束后,周礼果然回了信息。 ZL:[你都认识?] 他真正想问的是哪一个,那还用猜吗?程让早就料准了,只要他看到最后,一定按捺不住。他在心里憋着笑,表面上却要给出毫不知情的信息。 Charlie:[看到最后了吗?竟然有一张是我的。] Charlie:[哦,大部分都认识吧。即便不认识,学校里的圈子小,找个相熟的中间人牵牵线,也就认识了。] 周礼不再回复了,可界面上方却持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想一想周礼的性格,要他主动提出介绍异性的话,实在是怪难为他的。程让也不等,直接添一把火,问道:[周公子动心了吗?里面和你年纪相符又没有结婚的,只有沈老师了。] 又像怕他不明白似的追加解释:[哦,就是最后的那一位。] 周礼的回复立刻浮了上来:[你认识吗?] Charlie:[不认识,不过我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可以拉你进群。] ZL:[好]几乎秒回。 下午4点,言晓萤送走了最后一个预约的客人,整理好塔罗牌后,拿起手机查看群里的详细,将将瞟了一眼,就发现群成员从原来的3人变成了4人。她顿生疑惑,点进成员信息核查。 萤火虫亮晶晶,沈遗SW[花],Charlie,ZL。果然是多了一个ZL,头像顶着一张灰蒙蒙的少年照片,小脸蛋长得倒是不差。 再回到群聊界面,最近一条信息也显示着“Charlie邀请ZL加入了群聊”。 言晓萤有些不大高兴,明明是自己建的群自己才是群主,群主都没有发话要拉谁,成员就私自拉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是不是有点自说自话?可偏偏又是程让拉进来的人,万一是他很要好的朋友呢?犹豫再三,想想程让那张俊脸,还是决定给他留一点面子。 萤火虫亮晶晶:[@ZL,亲是哪位盆友啊?自我介绍一下好吗?0v0] 一等半小时,底下毫无回应。言晓萤心头火气,手指点过几下,把人踢走了。 [萤火虫亮晶晶把ZL移出了群聊] 爱谁谁,这种自说自话的风气就要从根源上杜绝,不然怎么坐得稳群主的宝座 ☆、第 10 章 周礼下午要连开两个会议,时间已经到了,却硬是等到程说要拉他进群后才按灭屏幕,走进会议室。程让从来都很言而有信,只要他答应过的事,总可以叫人放心。 周礼的心思在会议中忍不住飘飞,当那几张照片猛然间映入眼中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既不是震惊也不是怀念,而是心口近乎本能的一下刺痛,似乎那根深埋心底的、早已与皮肉长成一处的小刺一个挣动,陈年的疮口又有疼痛流血的预兆。 沈嗣音在他心中留下过一座静谧的花园,里头有烂漫的花叶,却也有蜜蜂带毒的尾刺,还有盘绕在树枝上、吐着信子窥视万物的毒蛇。那是他自己。她是他少年时就耍手段玩心眼偷来的,他再不甘心,怎么忘得掉她呢? 思维与神经末梢无不捕捉着往日散落的星星点点的余晖,译成一句句问句传递到他的大脑。 他们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她既然回到了S市,会不会想着联系他? 若她在群里认出自己,会如何开口问候?也许她还像从前一样沉默,那么时隔六年,他又该如何说出久别后的第一句话? 既期许又忐忑,仿佛近乡情怯。却还是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点开了微信,可惜聊天列表毫无变动,作为最近发送过消息的好友,程让的头像依旧高高的挂在首位。 ZL:[群呢?] Charlie:[你总算出现了(微笑.jpg)。我把你拉进群后群主把你移走了,现在正在群里警告我不要乱拉人(微笑.jpg)。]结合内容来看,连微信一成不变的微笑表情似乎都透着怒其不争的嘲笑。 周礼下意识地皱眉,觉得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树,一下子都成了空。 程让的消息紧接着又发来了:[你也不要灰心,等我和沈老师熟一点加上好友后,可以再把你的名片推给她。需要吗?] 也许是周礼自己心意曲折,故而多心,觉得程让最后的那一句问话意味深长。他从未在程让面前提过沈嗣音只言片语,那么在程让看来,她也只不过是位见过几张照片的异性罢了,他这样迫切地表露出想要获得联系的意愿,是否有些过于反常? 可是思来想去,这样的机会,错过了还会再有吗?彼此之间纵然连着千丝万缕,六年的光阴一刀刀割过,还剩几根在苦苦支撑呢? 周礼的手指不由地捏上隆起的眉心,最终还是回复了一个“要”字。退出界面,又即刻打出一个电话,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替我把华庭9号的房子挂到网上去,就说房主要卖。” 对面的男助理很想不通:“......这不是老板您自己住的房子吗?”把房子卖了,您住哪儿去?转念又想,哦,老板多的是房子,实在不行还有酒店的顶层套间,自己这个还在按揭的助理替他操什么闲心。 周礼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沉默了片刻,道:“这你不用管。留你的联系方式,要是有一位姓沈的年轻小姐来询价,你马上来告诉我。” -- 第17页 他挂了电话,对着漆黑的手机屏怔怔地出神。这颗唯一捏在自己手上的,对沈嗣音最有吸引力的鱼饵已经放下了,那条重回故渊的池鱼,会不会念念不忘,闻讯而来呢? 周礼费尽心思不能见到的人,言晓萤却只要敲一敲门就能亲密接触。她一个月前在微博转发的抽奖抽中了一份江团鱼双人餐,想到卢新云出差不在,就给沈嗣音发消息。 萤火虫亮晶晶:[喜欢吃鱼吗?(偷看.jpg)] 沈遗SW[花]:[小猫点头.gif] 萤火虫亮晶晶:[拿到张免费的双人餐券,周末请你去吃鱼!] 沈遗SW[花]:[哇!(星星眼.jpg)] 言晓萤被自己脑补出的满含惊喜的小鹿眼萌到了,回道:[快来快来!一起看剧!] 五分钟后,家里的房门被敲响,沈嗣音端着一盘切好的果盘串门来了。两人坐在言晓萤家客厅里的地毯上,背靠沙发前有茶几,边吃水果边看言情剧。 电视里清一色的鲜肉小花,可惜颜值在线演技深渊,一张脸上的漂亮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哭戏哭得人尴尬癌都要犯了。 言晓萤看着电视剧,时不时要扭头看两眼沈嗣音洗眼睛。她还是穿着长袖长裤的居家服,卷发用丝带系在脑后,明明是素到不能再素的打扮,还能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感扑面而来,也是绝。 其实沈嗣音也在偷偷地看言晓萤,看她妩媚上扬的眼角,牛仔裤勾勒出的纤细修长的腿型,整个人散发出既青春又成熟、却毫不媚俗的肆意气度。 她今天不光看了帖子,还看了帖子底下的留言,但她的关注点却有点跑偏,觉得急需一位外援替自己解决烦恼—— [看我看我!我上过我们女神的选修课!她第一节课走进教室的时候,真的是一眼万年哦,超级显小超级嫩,我还以为是新入学的学妹,木有想到是老师Q-Q!] [同意楼上,真的好有学生气,本大三生跃跃欲试(坏笑)(坏笑)] [刚刚给男票看了照片,男票说好看是真好看,但太纯了感觉稚气未脱不来电,他还是喜欢我这样妩媚型的小妖精嘻嘻嘻!] [各花入个眼嘛,一般成熟高冷的都喜欢活泼妩媚的姐姐吧,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我感觉小姐姐和倒数第二张的男老师就很配哦,温柔对温柔,啊,我的心要化了!] 沈嗣音默默地想,她真的那么像学生吗?可是这样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凭周礼的身家地位,恐怕早已在万花丛中见识了个够,怎么还会被一成不变的自己所吸引呢?他要是觉得自己沉闷无趣,那她就真的再没有办法了。 其实她本来就是毫无底气的,只是觉得自己的情况比从前好多了,也许可以呢?万一呢? 她近乎一意孤行地回到S市来,甚至没有想过,如果周礼早就忘记了她、或是对她怀恨在心呢?或者他已然有了别的女伴,她又该怎么办?耍心眼拆散他们?还是每天怀着怨毒的心思期盼他们快快分手,好让自己趁虚而入? 每每想到最后,都忍不住唾弃自己,沈嗣音,你真是无耻。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可一切一切,总要先见了面再说。 她要他再一次见到自己时是截然不同的,绝不要和第一次遇见时那样,怯懦卑微,神情闪烁——带着没能完美掩藏的讨好。如果他早忘了她......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意味着从前那些糟糕的印象与经历,他也一并忘掉了,是不是? 她现在是一心想扑火的飞蛾,在没有挨上火光之前,是不去想结局的。 沈嗣音又看了眼咬着苹果哈哈发笑的言晓萤,觉得她实在符合“明媚动人的小妖精”形象,弱弱地道:“正好我想周末去买点衣服,我们吃完饭,你能陪我逛逛商场吗?”她提出这个要求时,两颊忍不住发红。饭吃别人的,还要人家帮忙,沈嗣音啊沈嗣音,你怎么好意思呢?于是紧接着道,“我请你吃晚饭!” 言晓萤是热情外放的交际小能手,平常就喜欢和好友聚会玩耍,当然不会拒绝。笑道:“真的?好啊,那我们一天的安排就都定下了!我眼光很好的,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沈嗣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即点头如捣蒜。 言晓萤空出了周六这一天,早上剪完一集牌面讲解的教学视频后,敲了敲隔壁的大门,拉着沈嗣音直奔最近的江团鱼所在的商场。 她今天还是一条修身的薄牛仔裤配马丁靴,条纹薄衬衫的长袖被挽到手肘,前端塞在裤子里,后端长而飘逸地缀在外头。为着出门的缘故,她还稍稍画了眼线和眼影,更显得精怪迷人。沈嗣音看着她的眼神闪着似羡慕似憧憬的莫名亮光。 两人吃完饭后在商场内闲逛,言晓萤问:“你想买什么?” 沈嗣音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换个风格,成熟一些?不想走在学校里,人家都叫我同学。” 言晓萤忍不住感慨:“叫同学多好啊,那是一种至高的赞美!再说了,成熟分很多种的,你想要哪种成熟嘞?” 沈嗣音垂涎的目光在言晓萤身上瞟了一圈,无声表示想要成为一个小妖精。 后者接收了她的目光,难掩惊讶与不可思议,给自己这一型下了个定义:“你想要野性难驯型?”一脸为难地打量着她,“我觉得你不太行,你适合走小娇花路线,或者文艺少女路线。” -- 第18页 沈嗣音:“......”说自己野性难驯那也是没谁了呀。 但言晓萤多少懂了沈嗣音的诉求,逛着逛着,把她拉进一家店里,指着墙上单独挂出的一条连衣裙说:“这件好。既文静又有一点小小的性感,你穿肯定好看的!” 墙上是一条拼接款式的连衣裙,上半身是浅色的牛仔布,无袖,又很修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上半身的线条。下半身则是雪白的雪纺裙,与缝着精致的车线、设计较密集的上身不同,极端的简约轻盈,走动间随脚步飘飞,极富女性的优雅。 沈嗣音下意识地抱臂,抚了抚掩在中袖T恤下的两条胳膊——她还从来没穿过无袖衫呢。 ☆、第 11 章 言晓萤坐在更衣间外的沙发上回复微博留言,听到身后传来帘子拉开的声响,遂放下手机回头——沈嗣音从帘后的更衣间里慢吞吞地迈出,冲她害羞地一笑,视线便不好意思地转到别处去了。 她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就像晚上睡觉时手脚不小心伸出床外,即刻会有一种不安全感,迫使自己把手收回被窝里才作罢。此刻即便长裙裹得严实,单单只裸露出肩膀来,还是叫人不大习惯,凉飕飕的,像失去了什么遮掩自己的屏障。 言晓萤却看得有些出神了。 大约是沈嗣音肤色很白的缘故,纤细的腰身旁,两条骨肉匀停的细白手臂格外的引人注目,料想即便有人穿一身扎眼的明黄色站在她身边,自己的视线还是会第一时刻被她吸引的。换个角度想想,也说明自己的眼光很不错嘛! 服装店的店员日常就能把三分的好看吹成十分,这一次碰上沈嗣音这样的,更是不遗余力。人一出现在眼前,便殷切地把她带到全身镜前,赞誉她天上有地上没的美貌,这条裙子简直为她量身定做云云。 好在沈嗣音半点不为店员的花言巧语所动,在镜子里捕捉到了言晓萤的视线后,便定定地只看她,小声问:“好看么?” 她们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言晓萤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自己,凑上去把店员打发走后,比着拇指赞道:“真心好看,我一个女人看了都要弯......都完全被吸引!” 沈嗣音闻言,放松的眉眼微微笑地弯起,视线投向眼前的大镜子,又不那么自在地抱了抱手肘。犹豫片刻,还是抿着嘴唇问道:“......那男人会喜欢吗?男人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花骨朵似的美人站在眼前,怎么会不喜欢?可言晓萤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不是要找前男友复合么!她真想敲开沈嗣音的小脑瓜看看,那位前男友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没的人物,就这么让人忘不了? 那怎么就变成前男友了呢?这不还是靠不住嘛! 言晓萤实在想把她从一心渴望复合的歧途上掰回,有意要吓一吓她,扯出一个饱含轻蔑的神情来,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男人啊?男人都一样,最喜欢什么都不穿。” 她在说这话的同时,忍不住向上翻了翻眼,故而没有留意到沈嗣音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徒然一白的脸色。紧接着又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拉扯了几下嘴角,将那难看的脸色缓和了过去。 言晓萤还在絮絮叨叨:“所以姐妹和闺蜜是多么重要而可贵的伙伴啊!只有她们的是永远审美在线永远可靠的!” 沈嗣音望着镜中的自己好半晌,最终还是买下了长裙。她心想,不管从前怎样,这一次见他,我总得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我。 出了店门,两人又逛了两层楼,各买了几件单品,接近五点半,言晓萤提出自己占卜店附近有一家餐厅味道很好,晚餐可以在那里解决。沈嗣音乐意听她安排,开车往中艺广场去。 在广场外等绿灯时,言晓萤指着车窗外马路对面的一处,对沈嗣音道:“你看我的占卜店,那边奶茶店旁边的那间,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不过实在不太大,哪怕按时间段预约,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两个姑娘排队。” 她的小店说是在中艺广场,严格来说其实是在与广场相隔一条马路的街面上,但距离十分之近,地价也就可想而知。 言晓萤不无得意地道:“我们家很早就买了那个小店面了,那时候S市的房价还没有暴涨,不然也买不起。后来中艺广场一建,店面的价格直接翻了好几倍。”她嘻嘻一笑,“我爸决定要买的,他那时候其实就是想做个小投资,想不到多年以后,我真的在这儿开了家小店。” 沈嗣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张望,羡慕地讷讷道:“真好。你爸爸好有远见。”言晓萤冲她一笑。绿灯亮起了,灰绿色的小车顺着车流接着往商场的停车位开。 吃饭时总要天南地北地随意聊天,想不到她们竟是很投缘的,也不知是谁先说到电影的话题,才发现两人都爱看悬疑推理电影,阿加莎的波罗与马普尔系列都刷过许多遍。一顿饭的时间聊不尽兴,一路开车回家后,沈嗣音邀请言晓萤来自己家里玩耍。 言晓萤老早就想看看沈嗣音的画作,但在亲眼看见工作间里快要完工的油画和画面右下角的签字时,还是忍不住震惊:“你是沈遗啊!我说这风格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微博关注你很久了呢!”她掏出手机查看沈嗣音的微信账号,可不是叫做“沈遗”么,只是自己一通过好友申请就修改了备注,这才没有注意到。 -- 第19页 明明已经是可以登堂入室的邻居了,此刻又有一种二次元追星转为三次元面基的兴奋感,拉着沈嗣音的手激动道:“快快快,大大你在微博上关注我一下吧!好开心!天呐我要飘起来了!” 把“沈遗SW”的微博账号从关注设置成特别关注后,言晓萤上头的激动之情总算是消退下去一些,难掩好奇地小声问道:“我就是好奇问一问,像你这样卖一幅画出去,大概有多少小金币?大概就行。”房间里就她们两个人,她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怕被其他什么人偷听到似的。 沈嗣音受她情绪的带动,也有些放开了,在心里把卖得好的和卖得不好的折中算了个价,同样像做秘密交易似的,小小声地报了个数字。 言晓萤倒吸一口气,一面鼓掌一面惊喜道:“哇!花花你可以的!你再加把劲,要不了几年,就可以付这套房子的首付了!到时候你就是有房有车的人生赢家了!”Mini虽小,但也是车呀! 沈嗣音却很失落,看似希望遥遥无期:“画画很慢的,也不是一直都有好的灵感。而且距离我想买的房子,差得何止一点半点。” 言晓萤:“你想买哪里的房子呀?这个小区其实真的挺好的,虽然不是学区房,但周边设施齐全,交通也方便。我买房的时候看了很多很多小区,最后还是挑了这里。”顺便这两年收入颇丰,连贷款都快还完了! 沈嗣音斟酌道:“你知道华庭9号吗?那里除了公寓楼,还有独栋......” 她还没有说完,言晓萤又倒吸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次却是堪比南方冬天的凉气。心想,这要不是家财万贯,那真是心比天高。她被这口凉气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了伸拇指,显示自己的敬佩之情。 沈嗣音也很颓,从她蔫蔫的表情,言晓萤大概可以判断她是没有万贯家财的。那又何必要买那样的豪宅?这就令人费解了。 前者看出了言晓萤眼中的疑问,垂眸叹气道:“其实那里有一间独栋,原本是我一个长辈买给我的,但我那时候迫于生计,就......”光从语气就能听出她满怀的愧疚,“就把它卖了。就像你说的,几年时间,S市的房价翻了好几倍。卖出的时候就是很大一笔钱,现在问了价格,更加买不起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些大,言晓萤简直可以在心里假想出八十集的剧情,默默消化完后,为她贴上了“落难千金”的标签。 只听她又说,“那个长辈对我特别好,她就留给我这套房产,我还卖了。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说着说着,眼眶都潮湿起来。 长辈没有亲缘关系,可对她好却是真的。当年华庭9号的楼盘刚刚建成,十套独栋房每一套都配有一个名字,“澜”“月”“槿”,就因为那一套叫做“音”,于是在产证上同样写下了她的名字。 言晓萤被她的泪眼勾起一点哀思,心里一痛,又立刻压制下去,安慰道:“你也不能这么想,你长辈不论是留钱给你,还是留房子给你,都是对你的支持和祝福呀。总不会是要你死守着房子辛苦还贷吧?你听我说,人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要死心眼,过得自由又开心,这才对得起她。” 又说了一会儿话,恹恹的气氛才渐渐散开。沈嗣音抹了抹眼角,瓮瓮道:“我知道,我也没有想要买,我又买不起。就是那户房主正好在网上挂牌出售,我忍不住要问一问。” 她重新露出一点笑容,反过来对言晓萤道:“那这样说的话,你现在有房有店,车子的话,买一辆普通的也不是那么难,你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呀。” 言晓萤倒是不客气,她虽也有自己不可解的伤心事,可比起许多人,自认已经幸运太多了。遂灿烂地一笑,承认道:“我就是啊。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可太有安全感了,你想,不管我以后结不结婚,哪怕离婚了,也永远有安身之处。花花也要加油买房啊!” 有这样好的物质条件,就更要惜命了。她前阵子试图进入周礼的梦,却一连落空了两次,特意又隔开了两天,今天总不至于再失败。 事实也如她所料,周礼终于又做梦了。 ☆、第 12 章 言晓萤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教室之中,正值课间,教室里的学生或聚在一起聊天,或跑去走廊上打闹,从各人的身量举止来看,应当是周礼高中时的场景。 她花几秒钟的时间将眼前的场景粗略扫过一遍,甚至看见有男女同学明目张胆地拉着手说话,显而易见是正在谈恋爱的小情侣。想想她念高中的时候,要想早恋还得拼命背着老师呢,看这梦里不遮不掩的样子,私立贵族学校的校风就是开放! 她在这场梦里也是有实体的,坐在教室靠后的某个座位上,故而不必走动,已经几乎将整间教室的情形收入眼底。那么周礼在哪里呢? 言晓萤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周礼正靠在教室后排的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 他在想什么? 四周人声嘈杂,周礼的内心却悠远宁静。言晓萤仔细地感受着他的情绪——他在期待,藏着暗暗的欢喜。 那种期待并不是特属于懵懂少年少女的小鹿乱撞,心脏咚咚咚地欢跳着,那到底太过热烈闹腾了,多少带着些冲动不冷静的色彩。他的欢喜是沐浴在春风里的树梢,连风都是暖的,轻轻地抚过去,树叶便细微地抖动起来,发出窣窣的声响——像是欣喜的轻笑。 -- 第20页 唯其是这样和风细雨般的期待与喜悦,让人觉得那是妥妥帖帖的,经过深思熟虑的。 言晓萤直觉这是个了不得的重要场景,眼睛注视着周礼的背影不动,左手侧身在后排同学的桌面上敲了一敲,问:“诶,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 她哪里知道后排坐的是谁,也并不关心,想到这是在周礼的梦里,也许他潜在的意识就会予以回答呢?但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后排的男同学轻轻一哼,回道:“诶什么诶,我没有名字吗?” 那声音居然耳熟得很! 言晓萤惊得险些呛着自己,也顾不上看周礼了,脖颈扭过九十度,果然看见程让坐在自己身后的座位。他也是一身深色校服,外罩两用衫的拉链敞开着,一手放松地搁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望着自己。 言晓萤:我今天真的没有想他呀!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少年程让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微拧着眉头抱怨道:“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前后桌,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言晓萤一时分不清梦里的信息是真是假,心想,程让真是周礼的高中同学吗?要真是如此,自己找程让牵个线搭个桥,要给那位前老板“做媒”,岂不是方便得多么?她审时度势的速度是很快的,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虚伪,一面露出亲切友善的微笑,叫了声程让。 程让“嗯”了一声算接受了。眉头虽松开了,却也没有给她一个笑脸,眼角向着周礼的方向微微一瞟,又道,“我告诉你他看什么,你怎么谢谢我呢?” 他居然还要讲条件?!言晓萤惊到内伤,想不到不光周礼难搞,连他梦里一个NPC都这样难搞! 正是这时候,忽而听到身后——也就是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同学小声道:“你看,周公子又看窗外了,我好久之前就发现了,一到礼拜五就这样。” 另一个靠在课桌边闲聊的女生不以为意,回道:“你才知道啊?这事儿都快传遍了吧,连老师都知道。上回张魔王把几个物理竞赛生留下来发资料,还调侃他呢,说发个资料没几分钟的,耽误不了他去鹊桥相会云云,我听陈阳说的。” 前排的女生便失落似的哀叹一声,道:“我、我以为是别人开玩笑嘛。没想到是真的......”又问,“你见过吗?好看吗?什么类型?” 她们的议论声其实很小,但好在言晓萤坐得近,能一字不落地听清楚。心想,条条大路通罗马,八卦谁比女生强,当即丢开了程让这颗难撬开的“顽石”,决定从新NPC入手,打入班级八卦网。 她扭转过身,满脸求知若渴的迫切,凑上去搭话道:“什么什么?周礼和谁相会?我也想知道!” 在班级里,八卦人士是没有隔阂的,可以迅速相互容纳。前排的女同学丝毫没有诧异,自然地转过身来面对面,靠在桌边的女伴也从边上拉了把椅子来坐下——以言晓萤的课桌为中心,展开新的三方对谈。 女伴接着道:“我是没见过,周礼脚程太快了,礼拜五一下课背上书包就走。而且他女朋友好像是在门卫那里等吧,也不是站在大门口人人都能看见。”随后小心地往周礼的方向瞥了一眼,确保离得够远不会被他听到,才压低了声音道,“不过陈阳有一次硬跟他一起走的时候见到过,说特别好看。” 前排女同学:“什么类型的?” 言晓萤:“到底长什么样?” 其间,后排的程让似乎伸手扯了扯言晓萤的外套,像是要跟她说话,但鉴于她正问到紧要关头,被她头也不回地拿手扒拉开了。 那女同学被她们穷追不舍的追问问懵了,半晌支吾着回忆:“......好像大眼睛,皮肤白?”最后也没能想出更多,崩溃道,“哎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陈阳词汇有多匮乏,翻来覆去就是好看好看好看嘛,我哪儿知道具体是有多好看!陈阳耶!他也就是物理好,语文就没上过一百分啊!” 场面一时有些寂寂,程让的声音便是在这片沉寂中幽幽传过来的:“我也见过啊,怎么不来问问我呢?” 顷刻间,包括言晓萤在内,三个女生同一时间再次转换阵地。转身的转身,拖椅子的拖椅子,前排女同学直接离开座位站到了程让的课桌边上,呈扇形将程让围住,俨然他是新的八卦中心。 程让被这六道射线似的目光牢牢盯着,难得的失语了片刻,最终无奈道:“长得确实好看,身高比你们的周公子矮上大半个头,皮肤白很清瘦,长卷发。站在一起很般配就是了。”已经比陈阳描述得具体多了。 前排挪窝过来的女同学很执着:“是什么类型?我可以给你几个选项,可爱?冷艳?还是......” 想不到程让居然很懂,跳过她的选项径直道:“天然无害型。你们管这叫什么?小白花?顺便一说,你们的周公子对她很上心哦,从见面开始全程牵手。” 女同学表示很受伤,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留下言晓萤两唇微开,似乎还有话要问。 奇怪的是,程让的视线似乎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她身上,此刻无疑也注意到了她的踟躇。他真就像是游戏代码安排好了的,会定点提供线索的NPC一样慷慨体贴,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言晓萤的目光游向周礼的方向——他还是站在窗边向外往,她只能看见罩在校服外套下的宽阔背影,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内心戏。不必看也知道,他一定面带柔情的微笑。 -- 第21页 言晓萤直觉自己已经很接近某个答案了,一鼓作气道:“所以,他是在看自己女朋友?这个窗对着学校哪个门?” 程让眸色幽深,微微笑道:“我们学校一共有四个门,这个窗户哪个也不对着。不过看女朋友倒是真的,知道女朋友就在学校外边等着自己,心里高兴期待一下也难免,肯定想早点出去见她吧。”他渐渐地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道,“你对周礼好像格外好奇嘛?” 他的脸过于贴近了,言晓萤莫名觉得呼吸一窒。 他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啊,我当然关心啦。像周同学这样才貌双全的神仙委实不多了,我在内心小小地憧憬一下不行吗?保不准全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呢。 明明有无数种说辞可以搪塞回去,偏偏语塞,一种都没能说出口。大概编造的籍口总是不像真心话,不容易脱口而出。 言晓萤回过神来时,竟有种恼羞成怒之感,气咻咻地刚想转身,程让的手却比她更快。他伸手在她下巴上轻轻地一捏,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逗弄抱有好感的女生似的:“最后一节自修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转过去吧。” 言晓萤真实地窒息了,她惊恐于自己的梦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情节。随即郁闷地想,难道因为程让长得太像她的爱豆林宥河,所有连潜意识都开始夹带私货??/ligt ☆、第 13 章 自习课开始了,满教室的学生各归其位,安静下来。周礼也转过了身,弯腰坐到近在窗边的自己的座位上,他的书包就挂在课桌旁,拉链已齐整地拉好,一副下课铃响即刻动身走人的架势。 言晓萤打定主意要跟着他,可在完全陌生的校园里,又是人头攒动的放学时分,一旦跟丢了,要想再找到人可就难了。当下找来一页白纸,给后排的程让同学写小纸条。 “放学后一起去看看周礼的女朋友吗?”单手塞到身后的课桌上。 好在没过多久,背后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言晓萤向后伸手,纸条重新回到自己手里。上头的字迹笔画利落清晰,不加标点,似乎写字的人也是冷淡生硬的态度——“他们感情很好你不要想着横插一脚”。 言晓萤气闷,再写,“不敢不敢,就是单纯很好奇Q-Q”。甚至抛开羞耻心,加了一个卖萌的表情。 纸条传过去,这一次的回应显然慢了很多,似乎是本人在慎重考虑。字条最终还是传了回来,是这样写的:“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带你一起去。条件等我想到了再说。” 言晓萤给气笑了,心想,他以为做梦是拍连续剧吗?下一个梦接着上一个的剧情演?哈哈! 她怀着心知肚明开出空头支票的隐秘快乐,豪爽地写下“没问题!”三个大字。对方果然也变成秒回,程让甚至加上了表情符以显示自己的好心情“好^-^”。 交易达成。 下课铃一打响,周礼果然一气呵成地提着书包迈开长腿,一秒钟都不带停顿地从教室后门径直离开。言晓萤和程让紧随其后,走廊上已经有了不少学生,又周礼是大步流星埋头走路,要不是他个子高挑身形打眼,险些不能在人群中捕捉住他。 言晓萤拍了拍旁边的人形导航,催道:“大哥大哥,快带路!” 程让好脾气地轻叹了口气,没有去追,而是带着她从距离教室最近的一道楼梯下了楼,七弯八拐,终于在靠近某一扇校门时重新看到了周礼的身影。 他的书包已经背到了一侧的肩膀上,一脚迈上保安室门前的台阶,却又不再继续走进了,似乎只是停留在门口喊人,抬起的那只脚不过是因为内心的急切不能隐藏,在肢体上流露无疑。不出片刻,他的脚收回了,身体向保安室外退了几步,而右手拉伸在身前。 他接到了等在保安室里的人,正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 言晓萤不远不近地站着,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誓要看清他的女友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保安室里的人影渐渐的显现了。先是被周礼握着的手,手掌小巧,几乎被他整个拢在手中,只能看见由他掌心里勾出的细白的指尖。接着是罩在长袖校服里的手臂,隐隐可见纤细的形体轮廓。 然后那女孩便如同小鸟一般跃出了保安室的大门,脚下轻轻盈盈地几下触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她长长的卷发梳成马尾,站定后微微地抬头,对周礼抿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那是谁?那种卷发的弧度,那种半开未开的花骨朵般的气质,那样一张侧脸,还能是谁? 言晓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两耳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继发现自己奇妙的梦境后,久违地,不禁再一次感叹起世界之神奇。 周礼醒来后难得地没有直接起床,而是靠在床头出神。 他又梦见她了。 那是上高中的时候,他每到周五就坐司机的车回祖母家,因为他的学校放学较晚,司机总是先去接她,再来接自己。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明明是他处心积虑提出的,等她答应下来,反而感觉到局促不安,言行都十二万分的收敛,不敢让她有一丝被轻慢的感受。 但他其实是很开心的,她明明可以坐在车里等着,却每次都走上近十分钟的路来到学校的保安室,等到他后再手牵着手一起走回车上。这样心甘情愿似的表现,真的让他很高兴。 -- 第22页 周礼忍不住沉沉地叹气,伸手捋过头脸。她的身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地出现在梦里了,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分手的那段时候,他那时候到底年轻,自尊心像玻璃片堆起的高塔,一撞就摔得粉碎,又怨又气,径自就去了国外。 自以为甩开了一切,唯独潜意识诚实相告,化成梦境如影随形。 他初到异国时就是这样,要么睡不着,一旦入睡,梦里都是和她之间的种种,过了很长时间才被忙碌的生活压缩不见。那么现在又是为什么?大概是知道她又回到了S市,于是与她相关的一切也都卷土重来了。 他也许是可以联系到她的,他的助理在不久前刚汇报完咨询房产的人员信息,高价地产本身就不会有过于多的买家询价,其中就有一位姓沈的意向者。而在与代理客服确认后,也大概可以得知是一位较为年轻的女士。 有一种感觉告诉周礼,这就是她。现在她的电话,就存在他的手机里。 要不要打?如果接通了该说什么?说一句时隔七年的“你回来了”?也许她早就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下一秒就挂断了吧。毕竟七年是太长的一段时间,而自己对她而言,大概也不是什么非记住不可的美好人物。 周礼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点开了电话簿,手指正悬在某一串号码之上。他沉默着思虑良久,到底没有按下,退出后将它丢回到床头柜上。 另一边,言晓萤吃瓜吃到自己家,一会儿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己的A计划似乎有了些眉目;一会儿又顿觉烦躁,就像自己家门口有一颗上好水灵的白菜,虽然知道曾经被扒拉过,但想不到扒拉的人自己竟然还认识,心情不是一句复杂可以形容。 她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送走了一个客人,回到桌前整理卡牌,不经意间,一张力量牌掉落到桌面上。 温柔的女性靠源源不断的力量与智慧压制住了狮子。 啊啊啊!原来这个狮子是指周礼吗?!!是吗是吗?!! 言晓萤在内心嗷嗷乱叫。好奇心简直抓心挠肺,最终没能忍住,在微信上戳了戳沈嗣音。 萤火虫亮晶晶拍了拍沈遗SW[花]无比金贵的小手。 萤火虫亮晶晶:[恕我冒昧地一问......(乖巧.jpg)] 对面大概不忙,消息马上回了过来。 沈遗SW[花]:[小猫疑问探头.jpg] 言晓萤和沈嗣音聊天多了,渐渐发现她很爱用表情包,似乎隔着网络一层皮,更加健谈,也更容易把内心的软萌属性释放出来。 萤火虫亮晶晶:[......你有几个前男友?] 沈遗SW[花]:[......1个] 沈遗SW[花]:[小男孩捂脸大哭.jpg] 沈遗SW[花]:[怎么了?(抹泪.jpg)] 言晓萤哀嚎一声趴到桌上,但与此同时,心里却隐隐浮现出一个计划——既然她的小花花想和前男友(即周礼)复合,而自己横竖是要给周礼找对象的,不如就趁早让他们见一面,此后如何,就看花花的反应再说。 想到这里,手下打字飞快。 萤火虫亮晶晶:[是这样,我知道J市有座白塔寺求姻缘很灵,我们要不要去求个姻缘?顺便也去旅游放松一下嘛。] 沈遗SW[花]:[想去。但我手上有一幅画,进度有些紧张。] 言晓萤求之不得,她还真不敢这么快就把时间敲定下来,一来自己的工作也需要安排,二来约好了花花,还得想法子让程让牵线搭桥去约周礼。她总觉得程让出现在周礼梦里的频率过于高了,几次三番的,大概率他们是真的认识。 萤火虫亮晶晶:[不着急,我就是提议一下,时间我们再约!] 退出和沈嗣音的对话框后迅速又点进了程让的,发挥出自己惊人的社交力进行勾搭,打字时甚至还有闲心腹诽,如果杨阿姨真是介绍相亲的媒人的话,自己这样积极主动的类型一定是最省心最讨人喜欢的!突然有种莫名的自豪呢哈哈! 萤火虫亮晶晶:[程老师,周末有空吗?出来接触接触呀?0v0] ☆、第 14 章 程让要给包括卢新宇在内的三个本科生看毕业论文,周末也需要去学校坐镇。言晓萤被心里巨大的秘密与目的搅得心潮澎湃,兴冲冲直接跑去Z大找人,在办公室门口竟然碰到了正往外走的卢新宇。 卢新宇一扫前次的低落,欣喜不已:“小姐姐!你来看我吗?”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套路,居然知道在姐姐前再加个“小”字。 言晓萤此刻满脑子充斥着周礼程让和花花之间的线性关系,以及伟大的曲线救国计划,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这只小奶狗,道:“没有,找你们程老师说点事。” 卢新宇像是不觉得她和自己的老师会有什么交集,依然积极邀请:“那我也一起吧?我的论文差不多定稿了,我请你和老师吃饭!之前就说了要请小姐姐再吃个饭的。” 然而言晓萤并不想要这个小灯泡,刚想说大人有严肃的话题要探讨,不带小孩子,旁边已经有一道男声先自己一步做出反馈:“你来啦?我差不多就快结束了,你不用特意跑来等我的。”程让从办公室里慢悠悠地踱出来,带着浅笑望着言晓萤道。 大约是工作习惯的缘故,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文气十足。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方才注意到卢新宇似的,讶异道:“论文已经看完了,怎么还不走呢?”又扭头向言晓萤送去眼波,恍然大悟似的微笑道,“哦,我约了你晓萤姐姐去吃饭。时间也差不多了。” -- 第23页 卢新宇的脸上交织着震惊与不可置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终眼含控诉地看向言晓萤,希望可以通过她获得团队的接纳。 可惜言晓萤正在接受“衣冠禽兽版林宥河”的狙击,并没有留意到他发出的信号。 卢新宇像给淋湿了的大狗似的,丧丧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再次瞥了言晓萤两眼。 小灯泡走开了,两人结伴来到了Z大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下点单。等菜上桌后,一面吃一面闲聊起来。不同于上一次套话似的谈话,这一次的程让显然更愿意聊些自己的事,诸如目前三个本科生的论文进程,还有再过段时间就要放暑假了,学校的工作暂放一边后,可以好好放松两个月...... 诸如此类,到言晓萤耳边便自动转化成嗡嗡嗡的符文,一个字都没进耳朵里。今天聊天的关键词是周礼,怎么和程让掰扯出周礼?她早在心里拟定好了抛出的话题顺序,现在偏题太多,是时候自己cue一下流程了。 言晓萤清了清嗓子,突然略严肃地问道:“程老师,你对像我这样的自由职业怎么看?” 程让似乎微微一愣,随即好笑似的道:“你要叫我老师吗?唉,好不容易学校的工作结束了,还要被你叫老师......没关系,现在自由职业的人并不少。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言晓萤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那对桃花眼,还戴着眼镜,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去联想一些“师生play”的奇怪画面。一面手撕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一面不受控制地做了个吞咽,干笑道:“没有,现在不是很多人都比较介意对方是自由职业嘛,觉得很不稳定。” 程让一下便笑开了,手上的筷子都放回桌上,定定地瞧着她道:“没有,我不介意,不是谁都有本事从事自由职业的。而且......”他的嘴角又不能抑制地弯起来,“我没想到你会想这么深远的问题,说实话,我很开心。” 言晓萤:“......”无心插柳! 言晓萤哈哈干笑了两声,决定忽略这句话,继续走自己的流程:“你不要看我现在是自由职业,我以前也是在大公司工作过的,我做过人事呢!” 程让听她说完后,脑回路很正常地问了句:“那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呢?” 言晓萤心里暗暗生气,怎么净问些会偏题的问题!再次忽略这一句,径自道:“我那时候刚毕业,刚毕业的小姑娘都会这样想的吧,公司的老板帅气多金,霸道冷峻,你看现在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那么多!” 程让的笑容显然不及刚才明媚了,凉飕飕地插话道:“后来发现个子矮还有肚腩,私底下还乱搞男女关系。” 言晓萤难得有可以反驳程让的时候,高兴地轻轻拍了下桌面,道:“不对!结果真的是个霸道总裁哦!”她模仿言情小说里的夸张用词,“凌冽的气场!冷峻的眉眼!原来小说和电视剧还是有现实依据的!我还有他的照片呢,给你看!” 程让简直不明白她的意图,语调还是冰凉凉的,“既然那么喜欢你以前的老板,怎么又辞职了呢?还有,我对你那位老板并不太感兴趣......” 他的话还没说完,言晓萤已经伸手将手机塞到了他眼跟前,在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某人的照片之后,对方奇奇怪怪的聊天话题似乎都有了解答。程让在心里收回前言,他觉得有趣至极,甚至微微挑动了眉梢,哼笑了一声。 照片的像素有些模糊,似乎是从某张合照中残忍地抠出一个人头再放大的,但还是可以清楚地辨认出照片中人的五官样貌。 周礼。 程让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手机屏幕,微笑着并不说话。 言晓萤兴奋了,心脏咚咚咚直跳,脸上却要佯装诧异,顺便溜须拍马:“你怎么看这么久,你认识呀?天呐!你不会真的认识吧?果然优秀好看的人连交的朋友都是优秀好看的人啊!” 言晓萤觉得此刻万事俱备,只等程让说一句“是”了。想不到程让把手机递还,微笑道:“我不认识,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小姑娘对霸道总裁的定义,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帅。” 言晓萤的假笑面具破碎,脸色瞬间转为苍白。 程让捕捉到了她的面部变化,随即马上又笑道:“我说这话是不是很冷?好了好了,我还真的认识他,而且关系很不错。刚才看到照片时我自己都有些吃惊了,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层联系。” 言晓萤刚刚经历了内心的大起大落,尽管程让只是很寻常的对答说话,但他不知道自己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在她的精神上掀起了怎样的风浪。不能怪他,但就像不知情者无意识的恶作剧,她顿时生出些厌烦。 最终兴致跌落,只是冲他敷衍地笑了笑。 程让想不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言晓萤骤然间便意气消沉,只是回头想一想,她为什么这样执着于窥视周礼的梦境?总要有一些缘由。自己看到照片的时候不也猜到了吗?她会这样主动地发出邀约,多半也是想通过自己搭上周礼。 他想不出会是什么缘由,只是看见她转为爱答不理的姿态,多少有些懊恼无措。 最终只能自愿跳进“圈套”里来弥补,递出橄榄枝道:“说到老周,算是难得的大学毕业后还时常联系见面的朋友了,不如下次聚会的时候也带你去吧,看他还记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前员工。” -- 第24页 也不必他记得我,记得曾经在校门口等过他的小花花就行了。 言晓萤哼哼唧唧,有他这句话,多少心情回升一些,抬了眼皮问:“你们是大学同学啊?那他现在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程让被她问得有些不高兴,却还是斟酌着,耐着性子阐明自己的态度:“晓萤,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现在应该是我们两个在接触,是吗?”随即忍不住微微地颦眉,“你总问你前老板的事,是对他更有兴趣吗?那么恕我直言,他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言晓萤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兴趣,就是好奇,毕竟是活的霸道总裁嘛。顺便听你的意思,他还是单身咯?” 程让沉沉的眼眸探究似的盯着她,抿着唇道:“是。” 言晓萤点了点头,在他诚恳回答了诸多问题后,终于显示出一点冰释前嫌的意味,愿意凑近了,密谋似的问道:“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天然无害型?小白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正好有个朋友就是这类型的。” 一瞬间,程让在记忆深处挖出了那位躺在群聊里从没说过话的“花花”,突然就福至心灵了。 言晓萤还在对面絮絮叨叨地透露:“是这样的,我和我那个朋友正在计划去J市短途旅行,那里有座白塔寺,求姻缘很灵验的。你不是正好快放暑假了吗?而且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家里不催的吗?不想去求个姻缘吗?” “顺便......”言晓萤明晃晃地暗示。 程让脸上些微的肃穆已然消退得一干二净了,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道:“你都说老周是活的霸道总裁了,他是个大忙人,给他发条消息,都要过很久才会有回复。何况是抽出几天时间出去旅行,那得多难?” 紧接着却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的朋友真的那样合他的审美和心意,我想他会愿意来的。” 言晓萤闻言嘻嘻一笑,端起手边的饮料杯往前伸,程让也浅笑着,手里的玻璃杯与她的轻轻一碰——叮! ☆、第 15 章 不管程让和周礼最终会不会去,言晓萤本身就是想和沈嗣音一起去玩的,能不能把人拉来不过是顺带便。各人的工作安排完之后,旅行最终定在七月下半,言晓萤知会了程让一声,便自管自筹备起来。 沈嗣音原本提出由自己开车往返,但考虑到订好的民宿附近不方便停车,计划要去的几个景点交通便捷,没有开车的必要,也就放弃了。 此刻,言晓萤心情亢奋,一面拉着小箱子和沈嗣音一起往地铁站走,一面愉快安抚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地铁里人太挤?没事没事,今天是工作日,我们还避开了早高峰,这个时间人不多的。” 新一班地铁进站开门,果然乘客寥寥,有近一半的座位都空着。言晓萤拉着人在一边的空位上坐下,絮絮叨叨起来:“这次太凑巧了,我们喜欢的那家民宿一共就四间房,平时都是整租出去的,还以为像我们这样只租一间房的情况房东会不愿意,没想到正好有其他散客都是同一天租房,房东自己都说没见过这么巧的事,马上就租了。” 这次的民宿还是沈嗣音看上的,整栋小房子都装修成英式田园的风格,屋子里还配着各种相框、电话、台灯等欧式物件,布置得像是18世纪的电影场景。用言晓萤的话说,是出片率九成以上的网红爱好地,很需要提前预约。 沈嗣音一看到带阳台的主卧照片时就意动了,即便知道了民宿附近不能停车,宁愿放弃开车也不愿意换住其他地方。带着手机拍照不够,她还特意带了便携水彩盒和水彩本,想记录一些自己喜欢的细节。 沈嗣音又穿了件长袖衫,言晓萤从早上敲开她房门看到时起就觉得惊奇,一路上偷偷窥探数次,都见她面不改色,此刻忍不住好奇地问:“花花你不热吗?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是你刚搬来那天,也穿的很多。还没见你穿过袖长在手肘以上的衣服呢。” 沈嗣音懵懂摇头,反而表示惊异:“其实我也总想问,你不冷吗?我觉得地铁和商场里的空调打得比我上班的工作室还大,我走进来,像走进冷柜。”随后又抿了抿嘴唇,解释自己的感官还是比较正常的,“不过我也带了短袖衫,我们不是要去寺庙吗,走路爬台阶什么的应该会比较热。” 她抬手把头上的帽子压实了点,正在这时候,地铁门又开了。 这一站的人流量显然较多,车门一开,便涌进一波男男女女,原本稍显空荡的车厢顷刻被填满了,空座自然也是一个不剩。一位穿着沙滩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沈嗣音旁边坐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腿夸张地岔开着,粗壮的大腿几乎要贴到沈嗣音身上。 就在他紧贴着坐下的瞬间,沈嗣音像被尖刺扎了的小鸟,扑棱着从座位上窜了起来,拉着自己的小箱子往边上躲开几步。 那男人似乎被她躲避的举动惹毛了,抬眼古怪地打量了她一阵,活像受到歧视,不甘心地嚷了一句:“怎么的?人多挤着坐一坐怎么了?活像我要占你便宜似的!” 沈嗣音面色有些发白,但不想和他理论,捏着拉杆龟缩在言晓萤的座位旁,只当他不存在。 言晓萤近几年来逐渐养成了被挤兑后即刻就要回击的脾气,此刻犹如护崽的母鸡,一边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把座位让给跟前站着的一位老阿姨,一边放开了声音道:“这位大哥,您既然知道挤就收着点吧!本来一个就顶俩了,您往那儿一岔把三个人的位置都给占了,怎么好意思呢!” -- 第25页 她让座的对象不是白挑的,中年阿姨的战斗力很是爆表,当即附和着:“就是讲呀!个大男人还要人家小姑娘给你让座!你看看!都走掉两个小姑娘了,你的腿都要挨到我了!”说罢,无所畏惧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硬是要把他的腿怼开。 那男人遇见嗓门比他大的,周围又有不少人扭头往自己这里看,反倒怂了,低声骂骂咧咧了几句,消停了。 言晓萤现在也是站着了,索性把沈嗣音拉到门侧边的位置,方便一会儿直接拖行李下车,“真没品!真气人!行了,这事儿翻篇,不要影响我们出去玩耍的美丽心情。” 沈嗣音对此反倒很不好意思,说:“对不起,还得让你跟我一起站着......” 言晓萤跟她手挽着手,道:“没关系,还有没几站就到了。你看嘛,有时候还是需要一个男朋友的,有男朋友在的话,就不会有刚才这种事了。等咱们这次好好去白塔寺求个姻缘!”安慰的同时还不忘提醒她本次旅行的最大目的。 沈嗣音的视线移向车门外,漆黑的地下隧道里快速划过一连串浅蓝色的杜蕾斯广告,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马上又将视线扭转了回来。 下了地铁后就转坐动车,好在动车是一人一座,只要车到了,在座位上放松两个半钟头,J市也就到了。 言晓萤一坐上座位就掏出游戏机,她最近刚开始玩动森,正是着迷的时候,截止昨晚刚攒够了机票钱,打算去别的小岛上收集一波资源。她原以为沈嗣音会在车上安静听歌或者睡觉,但想不到她也掏了一个游戏机出来。 言晓萤兴奋了,“你也玩游戏吗?玩什么游戏?”刚想问你玩不玩动森,我们可以加个好友,凑近了才发现她拿出的是一个老款游戏机,开机后桌面上也只有一个游戏图标——推箱子。 沈嗣音把手里的游戏机向她递出一点,发出邀请:“你要玩吗?” 言晓萤干巴巴地:“不不不,我看着你玩就行。” 沈嗣音点开游戏,直接进了倒数第三关。关卡呈现,言晓萤被墙壁隔开的迷宫似的地图和成排成列的十几个红点(箱子最终要推到的位置)迷花了眼,沈嗣音却驾轻就熟,几乎都不怎么思索,这里绕过那里推出,轻轻松松就把箱子们一个个地送到了指定的落点上。 言晓萤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震惊道:“你都不需要思考一下的吗?!就刚才那两个箱子,推的顺序一反就死了吧?你怎么知道先推这个再推那个?!” 沈嗣音虚心坦白:“没有没有。这个游戏我都玩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很熟的,所以才推得比较快。” 言晓萤暗想,怎么看花花都是个文艺少女,要是让我自己猜,甚至觉得她会喜欢种花刺绣,结果前有转魔方后有推箱子,私下里的爱好如此理科生!不过她对花花的滤镜有八百度之深,迅速将这个违和点理解为反差萌。 一局推箱子不过几分钟就结束了,言晓萤重新看向自己的游戏界面,绑着冲天辫的小人已经来到了一座陌生荒岛上。她干脆把游戏机放在两人中间,一边操纵小人挖矿石摘水果,一边和沈嗣音讲解游戏规则。 “我现在还在开荒阶段呢,自己的小岛上什么也没有,邻居也没有几个。我在网上看过图鉴了,里面有好多萌萌哒小动物,以后都会有的!”飞来的野生小岛上也有原住民,小人正在和一只脑袋大大的蓝色犀牛说话。 沈嗣音看着弹出来的对话框,突然惊喜道:“咦?你可以邀请他来你的岛上做邻居诶!” 言晓萤眼都不眨地拒绝:“这只不行。”手指连按几下走完了对话,小人又蹦跳着跑去了别处。 沈嗣音:“为什么?你不是缺邻居吗?而且这个小动物很友好啊。” 言晓萤:“岛上地方小,宁缺毋滥。这只长得不怎么好看,我得找个好看的,不然到时候还要赶他走,多不好。” 沈嗣音:“......”连玩游戏都始终贯彻颜控属性呢! 由于房东需要核对租客信息,约好5点到6点之间入住,于是动车到站后,两人并没有直奔民宿,而是先去了就近的一处景点游玩,吃饱喝足后方才回程。抵达民宿时正是傍晚五点一刻,其他住客倒是都不在,只有房东一个人在屋里等着她们。 横竖时间来得及,言晓萤原本是想再逛一逛的,偏偏沈嗣音不知道是吃坏了晚饭还是被店里的空调吹得狠了,总觉得反胃,索性就打车返回。一到民宿,尽管身体还是不适,心情却显见的欢快起来,视线在室内琳琅满目的装潢上不断游移。 民宿的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脾气爽快,见到她们便眼睛一亮,直接问道:“你们是模特?网红?是专门来借这里的布景拍照的吗?” 打过了照面,言晓萤知道沈嗣音的心早就飞去了她心心念念的主卧室,就问她要了身份证,让她先带着两人的行李回房间收拾,顺便休息。自己留下来登记信息,和房东聊天:“不是模特,就是普通游客,来白塔寺求求姻缘。” 房东姐姐大笑:“你们还要求姻缘啊?我不信!” 言晓萤拿出手机支付尾款,很硬气地道:“我不求,是陪我朋友来求的!”又问,“其他的住客都还没到吗?” 房东:“不是,刚才先到了一对小情侣,填完信息就出去吃饭了。你们是第二批,等一下还会再来两个人。”言晓萤心想,既然是两个人,看来程让还是把周礼带来了。心里安定,付完钱便也回了房间。 -- 第26页 又过半小时,房东终于迎来了最后两位客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士踏进屋子时,她自认是已婚已育的妇女,都忍不住小鹿乱撞了一阵。 她对着其中一位猛一打量,只觉得眼熟,又仔细一看,顿时知道了为何眼熟,热情招呼道:“嗐!你女朋友早半小时就来了,怎么不和她一起来呢,还让人家等你!” 饶是程让处变不惊,脸上还是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 16 章 从坐上动车到动车到站后坐进出租车,周礼不是不说话,却对这次行程相关的事宜只字不提,他越是如此,程让越觉得有意思。心想,周礼还是这样,越是关注在意的事就越不挂在嘴边,当初跟他发出邀请的时候,要不是透露了沈老师也会同行,他简直不会现身。 程让的原话是这样的,“我们群主最近在邀请沈老师去J市散心,正好学校也要放假了,有兴趣一起来吗?哦,你还记得群主吗?就是之前把你踢走的那位。” 他不否认自己小用心计,在周礼那里拉拉言晓萤的仇恨值,毕竟她现下对于周礼过于关注,总是让自己不太舒服。至于结果......你看,人不是来了吗? 快要六点了,街道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司机吃了一个红灯,在车流中停靠等待。程让对旁边的周礼瞥去一眼,他兀自端坐着,仿佛镇定自若。于是故意看了眼手表,道:“这个时间,我们怕是要卡点到了,沈老师她们肯定已经到齐了。” 他密切注意着周礼的细微举动,此话一出,周礼尽管默不作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握拢成拳。半晌,直到车子又缓缓地启动了,方才问:“你和沈老师很熟了?” 程让在心里捧腹,表面却故作遗憾地叹气道:“期末忙呀,辅导完论文还要参加谢师宴,都没时间和老师们聚餐聚会。不过群主和沈老师熟,我和群主熟。”嘴角的微笑总有些得逞的意味。 他一路上都保持着极好的心情,出租车开到了民宿,眼前的小房子浪漫可爱,极富少女气息,周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于自己一个大男人要住进这样的屋子感到无语。 即便这时候,程让都不忘在边上调侃一句:“这可不是我挑的,是沈老师挑的。” 直到两人走进大门,拿出身份证让房东登记。 房东手上填着信息,却时不时抬头对着程让打量一眼,频频如此后,倒是叫程让不太自在了,问:“怎么总看我?我也不至于和证件照这么不相像吧?” 有他这么一问,房东反倒正大光明地又看了片刻,随即顿悟地一拍桌,笑着道:“哦!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你女朋友早半小时就来了!嗐!你们男女朋友的怎么不一起来?工作太忙啊?” 程让脸上的笑容凝固,周礼难得抓住可以回踩的机会,不凉不热又饶有兴致地跟着拱火:“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再细想一下同住的人都有谁,自己和沈老师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能引出男女友误会的,也非言晓萤莫属了。这样一想,自己反倒也笑起来,带点惊讶地道:“是啊,女朋友来得也太顺心顺意了,我得好好问问。” 正是这时候,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房东转身热情挥手,招呼道:“小言下来啦?来看看,你男朋友也到了,难怪你说不求姻缘呢,那确实是不用求啊!哈哈!” 言晓萤站在楼梯上,和楼梯下的程让大眼瞪小眼似的对视一眼,莫名其妙道:“我哪里来的男朋友?” 房东一脸心照不宣的姨母笑,语气大气又开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刚才付钱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手机屏保不就是你男朋友的照片吗?这我总不会认错的!” 言晓萤出现后,程让莫名收敛起来,像守规矩的贤惠小媳妇,站在边上安静地听别人讲话,听见房东言之凿凿的例证,这才殷切地向言晓萤求证一句,“是吗?” 言晓萤看看满脸写着“我懂”的房东,又看看似笑非笑的程让,和边上事不关己纯看热闹的前老板(体积太大不好忽略),突然炸毛了,欲哭无泪道:“不是!姐!我的手机屏保怎么会是他的照片呢!”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点开屏幕。 房东反倒有些尴尬了,委婉地推拒道:“不用不用,你们自己拍的照片,不用给我看......” “不行!”言晓萤冤死了,只想自证清白,点开屏保举到三人面前,“来!再好好看看,仔细看看,这是林宥河啊!男明星!我,我就是追个星啊!” 三人中数房东姐姐看得最认真,细细打量后发现虽然有几分相识,但确实是两个人。自己闹了个乌龙,那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强行挽尊,找补道:“啊呀,那是我认错了。但你看,居然能碰上个和自己喜欢的男明星长得像的,这缘分,妹妹你要抓紧啊!” 言晓萤:“......” 程让:微笑。 房东带着尾款心满意足地走了,剩下言晓萤无语凝噎,对着两位男士干笑了两声。这三人里头,程让算是两边都认识的中间人,便由他做了个介绍。言晓萤和周礼互相打了声招呼,后者便带着行李上二楼休息去也。 他一走,言晓萤扯着程让问:“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我的坏话?怎么我觉得他对我有点敌意?”不怪她多心,实在是周礼看她的眼神过于“清凉”,她一个抗冷体质都忍不住打个寒噤。 -- 第27页 程让抱着手臂好整以暇道:“我能说你什么坏话,你自己把他踢出群聊的,你忘了吗?” 言晓萤思索一下,扭头对程让瞪了一眼,“那也怪你!谁让你莫名其妙拉个人进来,还不说话,我当然会踢走啦。”随即又挥挥手,无所谓道,“好吧好吧,既然都认识了,那你再拉一下好友,把他加回来就是了。真小心眼。” 程让垂着视线,始终注视着她的小表情,此刻笑着问道:“现在算是成功会师了,你们这几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言晓萤不无得意:“白塔寺肯定是要去的,其他再说吧。行程我来定,花花都听我的。” 程让微微挑动眉梢,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道:“那正好。周礼跟着我走,沈老师跟着你走,那我们来盘一盘路线好了。”暂时在一楼的客厅里安下窝来。 其间,在群主萤火虫的批准下,周礼终于顺利进入了四人小群,而第一批抵达民宿又马上出门的小情侣也回来了,和驻守在客厅里的程让言晓萤打了个照面。 小情侣年纪都不大,今年刚刚毕业,竟然挨过了毕业即分手的魔咒,旅个游迎接生活的新阶段。其中的男生中等个头,长相稳重憨厚,话也较少。倒是女生活泼可爱,穿了条撑着大裙摆又花纹繁复的LO裙,头上配着同色的大蝴蝶结,看到客厅里的程让后眼睛一亮,甜甜地打了招呼,主动加入了讨论行程的行列。 女朋友留在客厅,男朋友便也自觉作陪,在小女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沉默又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女生瞥瞥程让,又瞥瞥言晓萤,试探道:“小哥哥小姐姐,你们也是一起来白塔寺保佑姻缘的吗?” 言晓萤头也不抬:“哦,我们不是,我是和另一个小姐姐一起来的。但大家都计划要去白塔寺,就看看能不能一起走。” 女生闻言笑得更甜了,拖着声调“哦”了一声,说:“原来你们不是情侣啊,我看你们坐在一起,还以为你们是呢,嘻嘻。那另一个小姐姐呢?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啊,把你一个人丢在客厅里。” 言晓萤咂摸着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没事,小姐姐搞艺术,看上了房间里的一座老式的复古电话,开了颜料盒在画水彩呢。” 女生又“哦”了一声,低下头去看手机上的旅游攻略,又说到了别的话题。 楼上。 沈嗣音刚回房间便收拾行李洗了澡,那阵不适总算缓解了不少。此刻画好了水彩,整理完工具,终于活动着脖子打开门,想去室外呼吸些新鲜空气。 民宿的四间房间,有三间在二楼,围着宽敞的大客厅。她想不到自己走进客厅,里头竟是有人的,更想不到自己愁肠百结,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会这样不期然地遇上。 沈嗣音怎么能忘了他?她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人来,阔别多年,来不及去勾勒他身形轮廓、眼角眉梢的种种细节,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背过身去,转身离开——入侵的人自觉退出,要把整间客厅的清静都留给他。 就在她转身那一刻,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我们是分手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都避而不见。我没这么矫情。” 初初看见她转身,周礼眼里的亮光多少暗沉下去,喉间发紧,这一句话是冲口而出的。但看见她磨磨蹭蹭地又扭转回来,他的心又多少得到放松,至少这个人回来了,就在他的眼前,还愿意为他回头停留。他极力端出日常的从容,冲不远处的沙发示意道:“坐。” 沈嗣音似乎拘谨得很,手指紧捏着,挪到较远的一处沙发上坐下,低着头默不作声。 好在窒息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多久,楼下的四人谈得够久,结伴上楼来了。 情侣中的小女生走在最前头,第一眼看见客厅里的周礼时,本就亮起的眼里更加爆出精光,又看见坐在一边的沈嗣音,故作惊讶道:“咦?小姐姐不是在房间里画画吗?我还在想呢,怎么出来旅游还这么认真,原来已经和另一个小哥哥聊上天了呀!” 言晓萤的雷达对自己迟钝,对别人却很敏锐,此时滴滴预警:呵呵,好一朵清新无辜的小绿茶。 另一边,沈嗣音刚受到周礼的刺激,客厅里的人数又骤然增多,只觉得空气浑浊,不能控制地干呕了一下。 小绿茶眨着懵懂天真的大眼睛,捂嘴惊呼道:“天呐!你怀孕啦?” 话音刚落,周礼的脸色显见地黑沉下来。 ☆、第 17 章 三分钟后,六人集结着坐在二楼客厅里。言晓萤从一楼厨房倒了杯温水上来拿给沈嗣音,对众人解释道:“她是水土不服,可能还晕车,过来民宿的那辆出租车一会儿开一会儿停的,开的也不稳。”又摸了摸沈嗣音这只小弱叽的头发,“小可怜儿。” 小绿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淋了雨的小狗般沮丧卖惨:“哎呀,我这个人就是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脑子也笨笨的,小姐姐你别介意呀。” 她的一番示弱至少戳中了自家男友的心,男生立刻在旁边安慰道:“没事没事,大家不介意的。我们小茶也不笨。” 言晓萤:呵呵。 当事人沈嗣音则是窘迫至极,低头只管喝水,根本不敢去看周礼的神色,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自己钻一钻。刚才骤然相见时心情过于混乱,之后紧接着又是场面一度混乱,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才发现和人家通身的光鲜气派相比,自己是怎样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 第28页 出于舒适考虑,她洗完澡就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长袖长裤居家服,素面朝天还带着副粗框大眼镜,颓丧没朝气,活像个社恐死宅。 她心里实在有些懊丧,即便内心并不真的抱有很大希望,但总还是会去想象,至少再见面的时候,自己能是体面从容的形象,是个足够游刃有余的大人了。她每一天都做着心理建设,结果呢,一切都徒劳,全没用武之地。 沈嗣音鬼迷心窍似的,心想,自己再没有化妆,也比戴着个眼镜把脸挡住强呀,不如靠脸补救一下,实在不行,横竖也没有比这会儿更糟的境况了。放下茶杯,默默地把眼镜摘下了握在手心里。 周礼侧目: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摘眼镜? 言晓萤警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花花突然摘眼镜肯定有原因!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小绿茶不屑:哼,说什么画画都是假正经,还不是蠢蠢欲动吗,知道用漂亮脸蛋吸引异性的注意! 只有程让略为思索,看穿一切,在心里为周礼这对“苦命鸳鸯”道一句“有戏”。 既然所有住客都到齐了,在民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该彼此介绍一下。仍旧是小绿茶最为积极,大概也是年纪小,自觉说错话也没什么要紧,首先道:“大家叫我小茶就行了,这是我男朋友,叫张坤。” 说罢,笑意灿灿地瞅着程让——比起面色沉郁的周礼,显然程让要平易近人得多,小绿茶对程让的好感简直表现得有些明显了。 言晓萤感觉自己体内的好斗神经被挑拨个正着,紧跟着挂上同款灿烂笑容,指着沈嗣音和自己道:“幸会幸会。她叫小花,我叫小草。”又指了指程让周礼,“他们没所谓,反正你都叫小哥哥。” 周礼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谈话,不懂这句话里的调侃意味,又本能的对小哥哥这个称呼感到不适,最终没能忍住,面无表情地重申了一下,“......我姓周。” 名叫张坤的男生虽说也是个初出茅庐的社会新鲜人,到底看得出周礼这样的气场不是一般人,拉了拉女朋友的袖子提醒她不要太失分寸,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周先生”。 不多久,客厅的茶几上已经堆满了零食水果加啤酒,主要由言晓萤和沈嗣音贡献水果,小茶情侣贡献零食,余下两位男士两手空空未免不好意思,由程让下楼买了啤酒饮料。几人围坐着,俨然一场小型茶话会。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周礼这个前男友在场,沈嗣音显得格外拘谨,两人都是不大说话。 言晓萤偷偷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这样下去实在也不是办法。她借口倒水,又从一楼客厅里翻出一副扑克牌,兴致高昂地对其余人道:“打牌吧,斗地主会吗?实在不行接龙也可以啊。” 小绿茶第一个捧场,当即提议道:“好啊好啊!但是打牌多没劲啊,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嘛!回答不上来或任务失败的人就喝一杯啤酒好了!” 比起打牌,显然真心话大冒险的互动性更强,但言晓萤就怕周礼这个真·霸道总裁嫌幼稚瞧不上,也怕此刻腼腆属性达到峰值的沈嗣音放不开不想玩,这才没敢直说。现下有人提议,她当然不会拒绝,只看周沈二人的反应。 言晓萤的顾虑是不错的,但她也是没想到,周礼和沈嗣音尽管隔着程言二人坐得远远的,其间也毫无互动,却时刻留心着对方的动静。为了能在同一空间多相处一会儿,竟然都咬牙应下了。 六人无一反对,默认游戏开始。小茶乐呵呵地从整副牌中挑出大王和数字1到5,背面朝上一通洗牌。 为了延长游戏时间,规定抽到大王的人可以同时叫两张牌,再由被叫到的人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最开始的两轮,大家都保持着礼貌与节操,即便抽到大王,提问和让做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第三轮,小绿茶欢呼一声,翻开手里的牌道:“小茶是大王哦。我要叫二号和五号!” 程让和男友张坤相继翻牌。前者将扑克牌丢回到桌面上,道:“我选大冒险吧。” 言晓萤暗暗腹诽:秘密很多的人通常都会选大冒险。 小茶甜滋滋地一笑,指着桌上一枚橘子道:“那小哥哥帮我剥个橘子吧。小哥哥剥的橘子肯定特别甜呢!” 有时候不得不说,年纪小确实是种优势,好比程让,即便觉得她的眼神言行有些越界放肆,想想她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小丫头,也就懒得和她计较了。闻言,无奈又好笑地拿起一个橘子,愿赌服输地替她剥起来。 小茶欢喜地接过剥好的橘子,掰出一片塞进嘴里。言晓萤看她的架势就知道她要说出一箩筐的好话,奈何橘子不应季,小茶的味觉走得也比思维快,下一秒,一张娇俏小脸便不可抑制地皱缩了一下。 尽管她极力地管理表情,那也只能控制神情尽快回复正常罢了,实在不能再自打脸地说出一句“真甜”。 因为她刚才的两句撒娇,男友张坤的面色不太好看,小茶便又甜甜地依偎过去,把橘子推给他道:“阿坤是5号吧?那就罚你......帮我把橘子吃了吧。阿坤真好!” 这样一来又很妙,一位富有魅力的男士给女友剥了个橘子,但到头来这个橘子是自己吃了的,并且不是自己争抢来,而是女友主动交给自己。张坤莫名觉得好受了许多,冲女友微微地一笑,接受了这个变相的示好。 -- 第29页 连在边上冷眼旁观的言晓萤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优秀,看来撒娇真得论天赋,但凡花花有她十分之一的功力,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不行?! 恨铁不成钢地将扑克牌丢回牌堆里重洗,随手一抽,言晓萤内心的小人激动站起——手里的牌花色艳丽,俨然是一张大王。 她的视线环视一圈,祈祷自己可以叫到周礼的牌号,他实在有些寡言,哪怕是玩游戏,被迫表达也算是种表达了,得让他说话。其实就她看来,周礼的秘密只多不少,多半会像程让一样选择大冒险,要真是如此,只能让他替花花做件什么小事了,好过全程零互动。 言晓萤纠结一阵,犹犹豫豫地报出一个三号。想不到运气爆棚,下一刻,周礼还真翻过手里的纸牌,以显示自己是那个三号,更加想不到的是,他薄唇轻启,道:“我选真心话。” 要不是自控力惊人,言晓萤差一点就要跳起来! 机会难得,她甚至自曝底细,觍着脸问道:“周先生,您大概不知道,我以前在您公司里上过班呢,所以对您可好奇了。要不我就不叫第二个号了,我问您两个问题,行吗?”有理有据还用了敬称,只为增加好感。 其他玩家可以免于受罚,想必谁都不会有异议,就看周礼接不接受了。 周礼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余光不露声色地瞥向沈嗣音的方向,她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最好这位言小姐能问到点上,那些难于言说的许许多多的话,便可以以游戏为媒介,多少透露出来。 “可以。”他答应下来。 内心小人振臂欢呼,言晓萤脑筋转的飞快,思索要怎么问才最不浪费这来之不易的两个问题。心中的算盘噼啪打过一阵后,问出第一个:“您最难忘的一段恋情是......?” 周礼的视线跟随余光默默转向了沈嗣音的方向,但后者却仿佛怯于接受,将视线移开了,只是竖着耳朵,极力去捕捉他即将吐出的每一个字句。 “和初恋。”周礼语调平平。 “哦~”言晓萤想着梦里他俩在校门口手牵着手的画面,顿觉欣喜,紧跟着顺理成章地问出第二个问题,“可我听程让说您单身,那怎么就和初恋分手了呢?”关键时刻,不忘把程让拖出来挡个枪。 对于第一个提问,其实不光言晓萤乐见周礼的回答,周礼对言晓萤的问题也感到满意。他说出答案,视线却紧盯着沈嗣音不放,他想看她的反应,他渴望看到惊喜怀恋,再不济,总要有不可置信,哪怕是犹疑。 可是沈嗣音始终低垂着头,手指勾着沙发上铺着的编织扶手巾,一圈一圈地绕着。仿佛无动于衷。 他突然就感到一阵负气,正好第二个问题送入耳中,便咬着后槽牙道:“因为房事不合。” ☆、第 18 章 小茶不愧为在座捧场王,小嘴张成“O”型,一脸吃到了巨瓜的神色。 周礼的视线还是定定落在沈嗣音的方向,看到她抬起头,一脸震惊地回望自己时,不能说没有感到一丝解气。可是紧接着她两唇颤动,眼圈渐渐泛起红色,戚戚然地再次转开目光,他又感到无限的后悔,不该说这样的重话。 言晓萤错过了这一出眼神戏,她现在只觉得五雷轰顶,内心的小人如遭雷击,碎成一地拼不起来的渣渣。 这是哪一茬?!!我是错过了什么致命的情况?!我去,这是谁的问题啊!不管是谁的问题我这里就很难办了呀!! 总之这一轮过后,场上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低沉。左边的沈嗣音阴云罩顶,右方的周礼气压迫人,言晓萤夹在中间深受打击,也意气消沉起来,连小绿茶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忍痛熄灭了八卦的火苗,不敢乱嗨。 可神奇之处在于,不论左方还是右方,竟都没人出来叫停。大家彼此试探着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又把牌丢到一起,在一片寂静中洗起牌来。 取完牌后,是程让微笑着首先翻牌:“不好意思啊,是我做大王。”得亏他和风细雨地发声,好比给现场注入了一些鲜活的供给呼吸的氧气,至少小茶和男友张坤觉得松快多了。 程让取头取尾,报数一和五。在众人的屏息沉默中,周礼的沈嗣音同时翻开扑克牌,却谁也没先说是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两人之中,程让和周礼的关系更密切,也就先转头看向他。周礼像是有些丧气了,随意道:“大冒险吧。” 程让的视线在茶几上转过一圈,突然冲他一笑,用扑克牌指了指一盘鲜红饱满的樱桃,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就用舌头给樱桃梗打个结好了,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我记得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还买了樱桃在寝室里试过,老周,没记错吧?” 周礼没有否认,却暗暗横了他一眼,程让见好就收地闭嘴,没有抖出更多内幕。 他对待女士则要绅士许多,和煦道:“沈老师呢?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要不就和周礼一样好了,不行也不要紧,就吃十颗樱桃吧。” 程让明显放水,还让受罚的人自己选择,看得边上的小茶有些眼热,似真似假地娇嗔反驳道:“不行不行,小哥哥你区别对待哦——” 沈嗣音却神思恍惚了一瞬,只顾在心里默算,他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而他二十二,已经上大四了,所谓上大学那一会儿,总归是他们尚未分手的时候。 -- 第30页 她的心像是活泼泼跳动了一下,糊里糊涂的,手已经伸向装着樱桃的塑料盒,摘下了一根稍长一点的樱桃梗。小茶见她挑了大冒险,也就讷讷地闭了嘴。 沈嗣音把樱桃梗含进嘴里,紧闭着嘴唇,不得要领地用舌头将它抵到腮边,想要固定住。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怕是不好看,慌慌张张地,又从茶几下随手抽出几本杂志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垂眸默默又笨拙地做着舌尖游戏。 只是作为一项奇奇怪怪的技能,这毕竟也是不容易的。不管沈嗣音怎样努力盘绕,始终不能让那根樱桃梗听话,好不容易将它绕做一个圈了,一个不留神,下一秒便整个松散。反复试过几次后,不说舌头僵直发酸,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这时候,忽听小茶发出一声惊呼,连身边的言晓萤都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我去”。沈嗣音分神去看周礼,只见他面不改色,由闭合的双唇间吐出褐色的梗子,樱桃梗松松地缠在一起,打成一个结。 小茶不忘贯彻她自己立起的心直口快人设,直白吹捧道:“天呐居然真的打结了!小哥哥你接吻一定超厉害der!” 沈嗣音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惊愕下牙齿一个张合,将抵在腮边的舌头咬了个正着。疼痛感一下冲向大脑,调动眼泪涌向眼眶,沈嗣音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起身体——即丑又窘,更要打死维护形象,遮脸的杂志牢牢捂着不放。 因为她这一声痛哼,原本被周礼夺走了注意力的众人顷刻都留意到了她。周礼看到她的眼泪,微蹙着眉心,几乎就要离开沙发站起身来,奈何快不过就坐在她身边的言晓萤,已经拿走了她手里的杂志,挡在她面前要她张开口,查看情况。 “是咬到舌头了吗?我看看,没事没事没出血,快喝口水含着。”从周礼的视角看去,沈嗣音被言晓萤遮得严严实实,零星半点也看不到,再听她颇亲密的轻哄,多少觉得她有些碍眼起来。 玩游戏玩到负伤,那也是很拼了,大家便算这一轮通过。考虑到在场有一个“伤员”,时间也一晃到了八点半,不算很早了,于是决定再玩最后一轮便各自回房休息。 各人选牌后,小茶翻开牌面高举着欢呼道:“又是小茶哦!我叫四号和五号!”随即又一派天真活泼道,“而且都最后一轮了,调动下气氛嘛,我就规定一个是真心话另一个是大冒险好不好?” 场下,言晓萤和沈嗣音默默翻开手里的牌,难兄难弟般对视了一眼。 沈嗣音眼角的残红尚未消退,瞧着像只小兔子,可怜兮兮。她估摸着沈嗣音的性格就不会选大冒险,更何况是这朵小绿茶摩拳擦掌架势的大冒险,更不能让她去了。于是开口道:“花花真心话,我来大冒险。” 小茶扭头先看向沈嗣音,冲她无害似的嘻嘻一笑。 她在刚上二楼时,打眼便注意到了这个漂亮人物,放在普通人里算得上颜值天花板了,可唯其她楚楚可怜又内向安静,初见面时还和周礼坐在一起说话,让她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一朵深藏不露的小绿茶。 没错!在绿茶的眼中,仍然是会视别人为绿茶的! 她自认是有理有据的,刚刚不就又哼哼又流泪地博人眼球吗?谁知道咬到舌头是真是假!再加上同性相斥,总归看到她就觉得心气儿不顺。 小茶意有所指地奉承道:“小......花姐姐,我第一眼就觉得你超级好看的!特别清纯特别干净,就长得像那种武侠小说里的圣女,要终身不嫁永保纯洁那种!” 沈嗣音闻言,脸色微不可见地一白,小茶注意到后,更觉得自己是刺中了她要害。哼,什么永保纯洁,说不定是换男友如换衣服的交际花呢!却没注意到,在她视线之外,周礼的脸色也跟着放沉了几分。 言晓萤在边上凉凉地道:“妹妹,不要乱说话,你觉得终身不嫁是什么好词吗?我们明天还要去求姻缘呢。” 小茶便憨憨地笑了两声,算是承认自己用错了词,继续道:“我就是很好奇嘛,小姐姐你交过几个男朋友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才不相信你没谈过恋爱呢!”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又都向沈嗣音集中,静待她的回答。周礼一定也在看她,他的目光自右侧而来,如有实质地落到她身上,甚至不必转头确认,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又开始复苏加剧了,手指攥向手心,舌尖刺痛地含糊吐字:“一......一个。” 别人的目光都撤离了,唯有那道沉烈的目光久久不散,像一把凿子,似乎要撬开这两个字来,反反复复、里里外外地验证它们的真伪。 小茶显然也不相信,但又不能明面上提出质疑,暗暗嘀咕着“真的假的”,很不甘心地表示真心话结束了。不过还有一个大冒险呢,这两个姐姐同仇敌忾,扒皮这个不成,作弄另一个也是好的。 她转向言晓萤,看见对方笑嘻嘻的模样,又觉得不痛快了,直接道:“最后一个大冒险了,不如来个有意思的吧。小姐姐找在场的一个人亲一下好了,”边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要异性哦~” 此话一出,程让这个常年带笑的人都罕见地放平的嘴角,面色冷峻起来。周礼自认是个路人,但好歹也算是异性,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又想到这位言小姐和程让的关系才是说不清道不明,怎样也不会找上自己,复又放松下来。 -- 第31页 言晓萤微微挑着眉梢,冷笑了一声。 见气氛不好,小茶立刻装柔弱卖无辜,对言晓萤眨着眼道:“那,真心话大冒险就是这样的啊,亲一下脸又没有怎么样,小姐姐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言晓萤心想,好呀,我今天就是恶心自己也要恶心恶心你,看看是谁玩不起!怒极反笑,正好带着这一抹甜笑,冲对面的张坤点了点头。 本来么,三位男士里,两位都是高大俊朗的单身人士(种种迹象大概可以推断),余下一位中庸的已有女友,不论从审美还是从道德上来说,怎么也不会选到第三位。是以当言晓萤对着自己微笑致意时,张坤惊讶之余,出于直男对于美不能控制的心动,竟然耳脸泛红起来。 言晓萤已经站起来了,笑容像是淬了毒药,慢慢向张坤的方向探身。 小茶尽管自己也对程周二人释放好感,可别人觊觎她的男朋友就是不行,马上拦住她控诉:“你怎么能亲别人的男朋友呢!”活像她这个举动十恶不赦、道德败坏。 言晓萤学着她装无辜道:“怎么了?你男朋友是没加入游戏,还是不是异性啊?真心话大冒险就是这样的嘛,妹妹,你是不是玩不起啊?”还不忘冲她眨眨眼,可谓学到了精髓。 野花可以撩一撩,但在确定可以更换之前,家花还是要捏紧。小茶审时度势,迅速让步:“好了好了,不要异性了,同性也行!同性也行!” 言晓萤重新恢复了高冷脸,大喇喇躺回沙发上,不忘抓起旁边的沈嗣音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不看性别,简直就是昏君与金丝雀、恶霸与良家妇女的写照。不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行了,都散了吧!” ☆、第 19 章 客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就地解散。最先撤的是小茶和男友,他们的房间在一楼,走前又是笑脸相迎的样子,不忘叮嘱明天一起去白塔寺游玩。 紧跟着是周礼,他似乎是想再留一会儿的,但看到那位言小姐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始终凑近了某人同她说小话,还是选择先行回房。再而后是沈嗣音,等她结束对话,客厅里哪还有周礼的人影,自己也就没有非留下不可的必要。她一走,便只剩程让和言晓萤了。 场子清静,言晓萤一把拉住想要起身的程让,道:“程老师!紧急情况,谈一谈。” 程让被她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二楼的阳台,神情淡淡,像是有些不高兴,“要谈什么事?我很传统,不要拉拉扯扯。” 言晓萤没听出他意有所指,闻言即刻松开了他的衣袖,站在绝对礼貌的距离直抒来意:“那个周礼,你的朋友我的前老板,他什么情况?房事不合?哈?”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被当事人听去。 程让看着言晓萤飞快甩手,气得一噎,心里更加郁闷,凉凉地道:“这我怎么知道?男人跟女人不同,我们关系再好,也不会说这种事。” 言晓萤忧心忡忡地沉默几秒,抬手拿手背碰了碰程让的胳膊,商量道:“那......那你晚上去找他谈谈心?” 程让又好气又好笑,甚至“哈哈”笑了两声:“我有自己的房间不呆,大晚上让我去周礼的房间找他谈心?妹妹,你是怎么想的?”连带着这声“妹妹”,都像在笑话她天真幼稚。 他看着言晓萤眉间拧起的疙瘩,无声地叹气。他是旁观者清,当然知道对于周礼的初恋是何许人也,言晓萤是一清二楚的,就因为那句不知真假但杀伤力足够大的“房事不合”,舍近求远,宁愿绕着弯子去挖不太熟的那一方的伤口,也不问更加亲近的沈嗣音一句,可谓亲疏分明了。 言晓萤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的要求略显奇葩,放弃道:“唉,算了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程让被她真情实感的沮丧逗笑了,哄道:“横竖我们两边都把人带到了,要怎么办,都有他们本人做决定,你何必操这么大的心。即便不能撮合成功,也不会少你一块肉,怎么瞧着要丢掉半条命似的?” 言晓萤呵呵:不成功便成仁,A计划崩盘,可不是丢掉半条命么。 可这又不能说。 主卧。沈嗣音又在床上推起了箱子。 从第一个关卡开始,每一张地图每一条路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近乎机械地通关。直到打通最后的第十二关,屏幕一暗,由小箱子组成的巨大的“Congratulations”自上而下落到屏幕正中,四周飘下亮片和彩带。 她突然觉得一阵空虚,不由地去想,要是我们之间也像是推箱子那该多好,有足够多的时间,有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失败了也还可以有下一次。只要他在,只要我在。 可毕竟不是啊,我还有机会吗?应该怎么做呢? 正在她发愣时,主卧附带的浴室门被“唰——”地推开,言晓萤身穿宽松的睡衣裤,裹挟着一阵水汽,拿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她用毛巾帽把头发裹起,敷完水乳后径自从行李箱里取出工具,将一大块黑色绒布扑在地上,四角用石头(也许是水晶?)压住,厚厚的一副塔罗牌放在正中。 沈嗣音知道她是要给客人做线上占卜了,乖觉地坐在床上不出声,不去干扰她。她也不想再玩游戏,干脆拿起手机,想刷一刷近来绘画艺术类博主的新讯息,想不到刚点亮屏幕,最先跳出了一条微信信息。 [ZL请求成为您的好友] -- 第32页 沈嗣音甚至不必去看这个名字,单单看作为头像的照片,就能认出他的身份。她的心像是口被骤然敲响的梵钟,发出嗡嗡的老旧回音,颤动不止。 她记得这张照片。 那时候,她已经被老太太领养了一段时间,对这个新的家也有了一些了解。老太太名叫沈晚云,一个人住在远离市区的福利院附近的“城堡”里,总是收拾得体面气派,待她格外和气怜爱。她总以为她是孤孤单单没有孩子,所以才对自己这个小孩子极尽地爱护。后来才发现不是。 她不仅有先生有儿子,还有一个孙子,却出于某些缘故,自己独居在此。甚至,她原来也并不总是和气的,至少对于这个暂住的亲孙子,她冷淡轻慢,爱答不理。 当年的周礼十四五岁,更是不爱说话的年纪,每每祖孙两人身处一室,除却问几句学习成绩上的场面话,双方具是沉默,连空气都逼仄沉闷。但原谅沈嗣音不敢打破,她那时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敏感怯懦,满怀获得解救的感激,却尚未洗去寄人篱下的拘束。好在若非必要,当事二人很少相处,也许彼此都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沈晚云的住处从未有过“亲人”的踏足,来的都是多年的好友,一来二去,沈嗣音也都认识了。其中有一位姓莫的奶奶,分明也是六十往上的年纪,却步履稳健,精力旺盛,据说曾经是位自由摄影师,即便年纪大了,也常常背着相机拍个不停。 她很爱沈嗣音,说她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天使,常常给她带小礼物,要她做自己的小模特。 她们在拍照时,沈晚云就坐在一边看,这时候的她既柔软又和蔼,连风都是流动而清新的。是的,全然不必沈嗣音去暗自揣测,沈晚云的态度鲜明无比、毫不遮拦——她喜爱沈嗣音更多于自己亲生的孩子,多得多得多。 沈嗣音性格内向,对镜头有些怵,手脚都不知怎么摆,她就笑着对好友莫旬说:“你不要总让她看镜头嘛,让她坐在草地上看树看天看远方,都行,我就觉得不看镜头的照片更有意境。” 这一天,照样是莫旬来沈晚云处陪她说话,聊过一阵后对旁边的沈嗣音说:“我最近在研究怎么做老照片,棕黄棕黄的调子,很好看。像音音这么漂亮的卷发,本身就像外国洋娃娃似的,肯定很适合。” 对于别人对沈嗣音的赞美,沈晚云一向坦然收下,她心情颇好,喝着茶说:“行了,哪次不让你拍了。照片洗出来给我一份就行,我都要给我们音音留着的。” 唯独这一次和往常不同,她们在花园里没拍几张,周礼也不知从哪里而来,正从草坪上走过。他没有目不回视地径自离开,也许是待客的礼貌使然,他在旁边驻足了,向沈晚云问下午好,又对莫旬问候了一声“莫老师”。 果然他一来,沈晚云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浅淡了下去,视线转开,摆出眼不见心不烦的姿态。 莫旬对于他们祖孙间的纠葛,想必比沈嗣音要了解得多,她的视线悄悄看向多年的老友,又看向眼前这个挺拔沉默的少年,对哪一边都有不忍。终于开口建议似的道:“好久没见到阿礼,都长成这么高的帅小伙了。既然都来了,就一起拍张照吧,你看看,音音和阿礼穿的衣服颜色,是不是正好搭配?”最后一句,是征求沈晚云的意见。 沈嗣音只觉得周礼灼灼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羸弱的小兽,僵立在原地。 那边,沈晚云默默良久,最终轻嘲似的淡淡开口道:“你是拍照的,何必来问我呢?只要你高兴,被你拍的人自己同意,我有什么可反对的。” 沈嗣音不敢不同意,她正在想周礼也许并不愿意时,耳边响起草地的沙沙声,周礼竟举步往自己这里走来,站到了自己的侧后方。他们第一次站得这样近,才发觉周礼比自己高许多,影子笼罩下来,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莫旬在尽力地调动气氛,让他们再站近些。 沈嗣音僵硬成一块小石碑,周礼倒不拘谨,又向她贴近了一步,甚至伸出左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个爱护妹妹的大哥哥。 他没有像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母和坏姐姐,他没有故意掐她以示威压,他甚至没有使劲,只是轻轻地搭着她。可她却从这羽毛似的接触中,感受到无声的控诉、倔强、与委屈。若彼此易地而处,自己会有多少憋屈?周礼想必也不会少。 而此时此刻,为了博取一点关注,周礼却宁愿委曲求全,和自己这个分走祖母关怀与宠爱的小偷强盗合影。 是,她在面对周礼时显得胆怯,多少有一层身份的原因,像野猫和家猫,私生子和正牌少爷,自己总归是不占理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一方。 沈嗣音已经无暇顾及照片有没有拍,是何时拍的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碎了,小小的躯壳,被呼啸而来的愧疚与负罪感碾碎了。她到最后也没能知道那张照片拍的如何,但她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沈嗣音的手指虚虚地在少年的头像上方抚动了几下,按下了同意键。 [您和LZ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沈嗣音很想和他说说话,但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又打开表情包,想发一张“晚安”的表情过去,可又想,整个晚上都没有一句交谈,现在却发一句晚安,那算什么意思呢?干脆退出了微信,关机准备就寝。 -- 第33页 床前,言晓萤和客户的沟通也已经结束了,收拾了工具包爬到床上。她执意认为花花今晚在周礼那里受了委屈,为了不刺激她,故意提也不提周礼,和她憧憬了一下明天的白塔寺之行,又提供了拍被子哄睡服务。 她连言语试探都很谨慎,更没想过要去她的梦里,她发誓。 可事实就是,她一闭眼,恍恍惚惚,人已身处在沈嗣音的梦中了。 ☆、第 20 章 小女孩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架翻阅一本厚重书册,长卷发在耳边被扎成两束,脸颊莹白圆润,依稀可以看出未来的婉约秀美,像一个尚未长开的花骨朵。 言晓萤没有实体,轻飘飘地来到她身边,想看看她在看什么书。那是本大部头,硬质的封面里,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铅字,看得人眼晕。至少她自己在这个年纪,绝不会看这样高深的书籍,但沈嗣音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真乖。 言晓萤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喜爱与夸赞,心想,花花果然从小就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好孩子。 她由着花花读书,自己打量起现下所处的环境来,这一观察,实在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里像是间巨大的图书室,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鳞次栉比地整齐排列,墙上嵌着吊高的彩色玻璃花窗,可不就是在周礼梦中进入过的,替他从窗台抱下过一个天使的古堡书房么?唯一的不同大概在于这个梦里是白天,光线更加亮堂,显得不那样阴暗。 她只知道沈嗣音与周礼应该是彼此的初恋,却想不到他们相识得有这样早,看花花此时的年纪,也不过十岁上下,已经能自由出入周礼家的房间了。是因为双方的长辈是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若真是青梅竹马,总也有年少的情分在,何至于像晚上那样,尴尬得一点互动都没有?还是当年分手分得过于难堪,过去了好几年都不能释怀?可真要是恋爱谈得这么失败,花花又为什么执意想要和好呢?要说是她犯了原则性问题,脚踩两条船之类的,言晓萤真是打死都不相信。 忽然,室内不轻不重地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房门开了又关。紧跟着是一串沉闷的脚步声,走了约莫十来步后停下,房间又重归寂静。 说实话,这声音不大,连关门都像是压着门把手,一点儿碰门的意思都没有。言晓萤满以为花花专心致志,不会被这点动静打扰,没有想到的是,沈嗣音如同感知到风吹草动的小兔子,一下子将耳朵竖直了。 她连书都不看了,阖上后轻手轻脚地摆在地上,像放下一块厚砖块。自己则膝行到书架边缘,隐藏自己,向外窥看。 言晓萤就凑在她旁边,同样顺着她的视线寻宝似的四处查看。偏偏沈嗣音所在的位置这样凑巧,刚好可以斜斜地看清两排书架之间、靠墙而坐的少年,他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小机器,面无表情地打自己的游戏。 她像是很怕被发现,倏地缩回了身子,两手交握着,神态犹豫不安,似乎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思索。终于,年幼的沈嗣音做出了决定。她破釜沉舟似的一个起身,深吸一口气,从高大的书架后转了出来。 那少年距离她不算远,这几声脚步声,显然是可以听见的。他果然抬起了头,看见了站在自己十多步开外的小女孩。但他没有任何表示,黑沉沉的眼眸胶着了一瞬,复又低下头去。 沈嗣音被他一盯,右脚已下意识地往后踩了半步。她分明是想走开的,却紧张地咬了咬嘴唇,鼓起巨大的勇气,又往前蹭了两步,明确地走到少年的眼跟前去——像是妄图和狮子谈条件的小羊羔,战战兢兢地一再靠近。 这一下,不由得少年再忽视了,他又一次抬头,静听她有什么话说。 也是得益于沈嗣音的靠近,言晓萤能更清晰地看清那少年的面貌。那无疑是更为年少青涩的周礼,五官呈现出小孩儿特有的精致,内双的眼型不很大,线条轮廓却流畅自然,本就乌沉沉的眼眸在细长睫毛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与挺拔的鼻梁一道,为他增添几分少年人身上少见的凌厉。 这样生人勿进的长相气场,难怪沈嗣音要怕他。 可她却硬生生地忍住害怕,抿出一个讨好似的微笑,用仿佛强风中苦苦支撑在树梢的碎叶子般的声音,又轻又抖地主动套着近乎:“你好......我叫沈嗣音,”对面的少年冷眼瞧着她,半晌也不回应,她只好咽下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再问,“你......你是沈奶奶的孩子吗?” 声音越来越轻了,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声,让人光听着都觉得心疼。言晓萤想,她的勇气已经用尽了,如果周礼再不说话,也许她就会离开了。 周礼到底还是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名字身份种种,他不相信家里没人告诉过她,不过是用来搭话的借口罢了。不过她会自己跑来搭讪,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于是直接问:“沈嗣音?是哪几个字?” 沈嗣音被他突然的发声吓了一跳,随即马上蹲到地上,用手指在地板上写了一遍给他看。 “嗣”这个字不算常用,对于一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启蒙相对更晚的小孩而言,她流畅工整的笔顺似乎让周礼有一丝惊讶。挺聪明,这是周礼对她的第一印象,聪明漂亮,却又弱小。 周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要继续对话的意图。 -- 第34页 沈嗣音只能再次费力地抛出话头。她乖巧地坐在周礼面前的地板上,看见他手里的游戏机,便挪得离他更近一点,假装好奇地问:“......你在玩什么?我可以看一看吗?”随后又追加一句,“......我就在旁边看,不说话。” 周礼在推箱子,老式游戏机屏幕上的箱子是一个黑方块,推动时闪烁不停。他推得很快,几乎不做停顿,不一会儿就通过了当下的一关。这才抬头瞥了一眼神情殷切又窘迫的沈嗣音,说了一句“随便”。 他们一个通关,一个旁观,没有谁再开口说过话。 是初遇啊!关系似乎不好啊!但那可是推箱子,花花最喜欢的游戏!信息量颇多,言晓萤却难得没有了八卦玩笑的心情,她的耳膜震动起来,听到了掩藏在讨好与逢迎之下的,沈嗣音真正的心声—— [他才是沈奶奶真正的孙子,你本来就抢走了属于他的一份关爱,他要是再不喜欢你,要把你赶走呢?] [沈奶奶看着对他态度冷淡,可毕竟血浓于水,谁知道会不会被说动呢?你想要长久地留下来,一定要讨他的喜欢。我知道你不擅长,没关系的,不必很多,只要不让他敌视你就够了。] [沈嗣音,你真虚伪。不光虚伪、你更狡猾、卑鄙。] 言晓萤还来不及去消化这些字句,原本坐在地上的两人倏忽间不见了,场景一转,似乎到了一个放映间,此时天光大亮。 周礼就穿了那身她曾在梦里见过的校服,靠坐在放映间正中的大沙发上。外套被他解下了,随意地搭在扶手边,他自己十指相抵,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沉思。将这一切打破的是几声轻缓的敲门声。 周礼坐起身来,正逢沈嗣音将房门推开,探头进来查看。 他们的关系显然比小时候好了不少,至少周礼见到她后露出浅淡的微笑,主动问道:“借到了吗?”沈嗣音的初中对面有一家音像店,他托她代借几张影碟。 沈嗣音“嗯”了一声,一面由门外走进来,一面打开手中的书包翻找。她的身形自半掩的门后逐渐显露,穿一身白衣蓝裙,长发束成不高不低的马尾,清新得像早晨的露珠。她把手里一小碟八成新的碟片递给周礼。 周礼动作熟练地调好设备,拉上隔光窗帘,从中挑出一张来,邀请道:“你要一起看吗?” 沈嗣音不会拒绝他,说“好啊”。 投影仪亮起,画面被投放在巨大的白墙上,光线昏沉,依稀可以看见沙发上另一个人暗暗的轮廓。 不知为什么,言晓萤总觉得要求借碟片的周礼看得还不如沈嗣音认真。后者抱着靠枕蜷坐在沙发上,至少视线总是盯着屏幕,可周礼却在状态之外,他太无动于衷了,不论电影里演了什么,他都毫无情绪转变,显然全没看进脑子里。这就显得他手上的小动作格外显眼,时而磋磨手指时而手掌握拳,泄露了此刻心事重重。 这是部欧美文艺片,节奏缓慢,却还是免不了有尺度颇大的镜头。在男女主角结束了一个缠绵的热吻后,周礼突然问道:“你试过吗?” 试过什么,不言而喻。 沈嗣音的身影在黑暗中一抖,还没等回答,周礼兀自说了下去:“我忘了,你念的是女校。”他沉默了片刻,视线干脆全然离开了幕墙,注视着昏暗光线中自己的手,他的手张开又握紧,终于又沉声发问,“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沈嗣音受惊似的,猛然扭头看向他,正与注视着她的周礼四目相对。唯其是漆黑的环境,眼眸便显得格外晶亮。 沈嗣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周礼却还有话说:“我们,”他的表述向来条理分明,难得有这样艰涩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全无好处的。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祖母,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你就算是她真正的孩子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都是红的,只是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鄙视自己,可又过分渴望,不惜耍手段都要争取。 时间似乎过去挺久,电影中的人物已经说过好几句台词,周礼终于听见沈嗣音的答复。她轻声地说“好啊”,和从前无数次没什么两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抑制地感到欣喜。他远远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微凉。 原来这就是初恋的开始,言晓萤想,那实在说不上有多美妙。 ☆、第 21 章 黑夜过去,梦也就结束了。第二天的阳光如期而至,透过窗帘稀薄地罩住床上的两人。 言晓萤掀开被褥一坐而起,第一件事就是捞过手机打开微信群,被程让邀请进群的周礼的头像是一张色调棕黄的老照片,少年的眉眼尚不锐利,与梦里的模样一般无二。言晓萤暗想,难怪总觉得莫名的眼熟。 可是为什么偏偏选这一张呢?念旧情?和谁的旧情?还是童年对爱的缺失? 言晓萤下意识地看向一边,好在自己起身的动静不大,沈嗣音还乖巧地阖着眼,轻轻地呼吸。像是睡美人,等待王子跋山涉水而来,献上一个轻吻。 言晓萤看着她,不能抑制地又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响起梦里她的心声引来的震动耳膜的回音。她原本觉得,别管是谁,给周礼找个对象就是了,可这个对象一旦变成了沈嗣音,一旦知道他们有这样的过往,她又徒然不忍。 说到底,感情要自己去判断,别人不能轻易插手。 -- 第35页 沈嗣音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浴室传来微弱的流水声,她恍恍惚惚地爬起来,又放空似的一动不动,显然尚未从梦境里抽身。果然果然,故人相逢,记忆也跟着纷至沓来。 正是愣神的时候,言晓萤一把拉开了浴室的推门,拿毛巾擦着脸催促她道:“花花,你醒啦!快起来了,程让在群里喊我们一起下去吃早饭。嗐,今天阳光真好,不过去白塔寺要爬点小山,记得戴帽子啊。”这样活泼泼的姿态,倒把她的晦暗心情冲散了不少。 四人约好在民宿底楼的客厅汇合,沈嗣音刚从楼梯上走下来,就觉得有一道视线似有若无地追着自己,她鼓起勇气抬头望了一眼周礼,他却又是好好地站着,盯着手机屏幕确认信息。 好忙呀。她心想。同时又有些庆幸,至少今天一整天都是相同的行程,哪怕问一句你还好吗,总可以和他说上一句话。 虽是这样想着,可真等到那对冷锐的眸子离开手机看向她时,她又瞬间生出胆怯。硬撑着没有移开视线,可是彼此四目相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大喊:救命救命,该说些什么呀?!随便谁都行,谁来说句话吧! 上帝在早晨时耳清目明,有求必应。 小茶从底楼的卧室里探出身来,见客厅里有这样多人,拢着蓬蓬的裙摆转了一圈,惊喜道:“太巧了,大家都在!已经准备出发了吗?我们也一起去,昨天说好了的哦!” 沈嗣音如释重负地闭眼,在心里感恩笔芯,自然也错过了周礼转瞬即逝的,略显不虞的面色。 小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场四位,刨除沈嗣音这一朵“天然无公害”的小白花,怎么算都有三个强气场的人物,她依旧可以主导话题:“我们先去吃早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米粉店,是口碑网站上推荐的本地人必吃榜呢!” 她俨然像个上了发条的导游娃娃,拉着男友张坤走在最前,带着四个哥哥姐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马路对面的一间小店面。 索性他们来得早,店里还有座位,正好余下一张双人座和一张四人座,中间隔着窄窄的过道。毋庸置疑,双人座被留给了队伍中唯一的一对情侣。 沈嗣音是本身性格使然,又有言晓萤把她往里让,自然而然坐在了靠里的座位。言晓萤紧挨着她坐下,刚让她感到一些安全感,将将抬头,便看见周礼施施然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沈嗣音:“......” 她心里有些惴惴,照她心中最理想的坐法,最好是由程让坐在对面,大家都是Z大的老师,再不济也可以聊几句课程学生之类的话题,总不会过分冷场。她这样想,便下意识地往程让的方向望了一眼。 言晓萤:“......”等等,为什么我觉得这眼神里有点遗憾? 程让:“......”沈老师快看菜单不要看我,或者看看你的对面也行,某周姓先生的脸有些黑哦。 程让提醒似的清了清嗓子,沈嗣音察觉到气氛之微妙,即刻收回了视线开始点餐。几分钟后,六人的米粉依次上桌。 二十出头真是一段很奇妙的恋爱年纪,既不算早恋,不必躲着家长老师暗度陈仓;又着实年轻,尚带着漂浮在现实之上的学生气,常常会做出冒傻气的举动。言晓萤四人都没有过大学谈恋爱的经历,唯一姑且算挤进过门槛的周礼,无奈还没做一个深刻体会,爱情之花便早早凋谢。 此时此刻,看着小茶和张坤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食,你问一句“好吃吗”,我再替你擦擦嘴的亲密模样,在座几人都有些惊愕,在心里幽幽感叹青春已逝。那边投喂了一阵,连坐在最里头的沈嗣音都忍不住歪着头,投来好奇的一瞥了。 言晓萤:“......”等等,为什么眼神又变成羡慕了? 沈嗣音默默收回了脑袋埋头进食,余光里,是周礼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不紧不慢地操纵。他捏的位置格外高,这是他的习惯,更显得手里的筷子长得出奇,正一粒粒地夹着米粉上的花生米送进口中。 沈嗣音一阵愕然,下意识就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她记得他是不爱吃花生的,她自己也不喜欢,觉得咬碎后的口感太过古怪。当初出于好奇心买了学校附近小店里的凉皮带回家,打开盒子才发现是有花生的,于是两人相对而坐,都把各自碗里的花生往外挑到盒盖上。有的时候他还会故意看着她,非要她帮着挑完了才高兴吃几口。 周礼似乎正是在等她这一次抬头,见她唇齿微启像是有话要问,先一步低声道:“没以前那么娇贵,还谈什么喜不喜欢的,有的吃就随便吃一些。”像是很无所谓的一句话,可幽深的眼神又似乎不是那样没所谓。 沈嗣音不知怎样去接,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那一声“嗯”被淹没在喧闹的小店人声里,不知道周礼是否有听到。 白塔寺建在山上,且这山着实不低,真要从山脚下一步一台阶地往上爬,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不说,非体能优秀者也不可能达成。世上痴男怨女们渴望脱单的心虽然强烈,但真愿意累死累活自己上山的毕竟极少,多数人还是选择搭乘索道,爬最后那一小段山路也就够了。 白塔寺的索道建得早,顺便也为观赏风景之便,都是双人的座椅,只有身前一道防护杆,途中往下看一眼,自己的脚下就是百余丈的高空。 -- 第36页 沈嗣音本来就有些怵,在自己坐上索道车的下一秒,周礼紧跟着坐到了旁边,那心情更是不能用单单一个“怵”字可以诠释了。她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 周礼倒是很淡然,措置裕如地解释:“高空索道还是有一点危险性,我们商量之后,觉得男女结伴坐更加妥当。”事实是,程让提议应该给被撮合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言晓萤怀着复杂的心情顺水推舟,将这个机会送到了周礼的面前。 沈嗣音向后望了一眼,果然言晓萤和程让坐在他们后面的一副双人座上,前者还向她挥了挥手。她小声地对周礼道了声谢,扭过身才发现索道已将她升到了小半空,身上霎时窜过一阵凉气,手心冰凉地握着防护杆不放。 大概是她的肢体太过僵硬,连周礼察觉了都于心不忍,又或者空中的时光静谧,适合重新回顾与拥抱过去的记忆。索道升到足够高时,周礼竟将手覆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安抚道:“别紧张,不会掉下去的,别往下看。” 他的手心和声音都是暖融融的,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得那样难堪,他还是一个宽容和气的好哥哥,接纳在国外一呆数年久别回国的妹妹。兄妹之间关系和睦,是妹妹感到害怕了,哥哥会拍拍肩膀、握一握手给予鼓励的情谊。 这其实也很好,沈嗣音原以为需要自己好一番破冰,如今看来全然不必,周礼绅士礼让,尚念旧情,可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失落呢? 沈嗣音被覆着的手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轻轻挪动一下,就会让周礼接收到拒绝的信息,将宽厚的手掌收回。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交叠的手上,反倒不那样怕高了,甚至想,索道再升得慢一点吧,她等这片刻的温暖,也已经等了太久。 二十分钟后,索道到站。六人拿了白塔寺入口处免费赠送的三支香,顺着台阶往山上的寺庙而去。不必受索道座位的人数限制,队伍即刻又回复原形,小茶再次开启屠狗模式,摇着张坤的手臂撒娇,让男友背着她上山。言晓萤拉着沈嗣音自成一队,反倒是程让和周礼放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最后。 这里本就是求姻缘的胜地,他们俩身量模样俱都出众,身边又没有亲密的女伴,周围不少女孩都悄悄投来羞怯的注目,可惜两位当事人对自己的定位显然都不是“单身”,再多的秋波都送给了瞎子。 程让觑了眼周礼,后者的视线从头到尾盯着某个背影不放,于是不露破绽地微笑着打趣:“怎么样?还觉得邀请你来J市求姻缘是无聊多事吗?” 周礼走在沈嗣音之后,唯其是她看不见的地方,终于罕见地流露出满意神色,微微牵动着嘴角,道:“多谢,欠你一顿饭。” ☆、第 22 章 白塔寺内人头攒动,正殿前立着长条四方的青铜炉鼎,两侧各有一条长桌,桌上摆着一整排莲花灯。香客们进入院门后,先在莲花灯处点燃三支香,再去正中的炉鼎处许愿插香。一踏进这一处许愿的所在,众人都蓦地虔诚起来,连一路叽叽喳喳的小茶都收了声,只偶尔小声地和张坤嘀咕说话。 沈嗣音更是如此,神情沉静地往摆了蜡烛的长桌处走。言晓萤则自觉地走去另一边,给她留出足够的,面对自己内心的空间。 长桌上不下十盏莲花灯几乎被围了个遍,其中灯芯窜得格外高的两盏更是受人偏爱,两三个香客同时伸手,共用一簇火苗燃香。沈嗣音不愿意再凑过去,她就站在角落,就着一朵没有人用的微弱的火芯,点燃自己的三炷香。 她的愿望不绚丽也不伟大,她也不贪心,给她一点薪火,也就足够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周礼还会跟来,在她点上香之后,紧接着把自己的三炷香也喂进了摇摇晃晃的火芯里。在她离开长桌走到香炉旁时,也亦步亦趋地走到她身边站定。他们离得那么近,用同一盏莲花灯点香,又步调一致地许愿,在别人看来,实在像是一对祈求恋情圆满顺利的情侣。 姻缘胜地,不光有姑娘留意出挑的男子,更多的是希望在此地找到心仪的单身女孩,顺利脱单的男性。沈嗣音显然是百花盛开的花园中很美丽的那一朵,至少在她一个人点香的时候,近旁已经有一个男子注意到她了。 男子的同伴察觉到他的走神,打趣似的搡了搡他的肩膀,小声鼓励道:“喜欢就去追啊!人家女孩子来白塔寺,多半也是求好姻缘的。你想,人刚许完愿,就有人来搭讪,那不就是愿望成真,你不就是真命天子?” 直到周礼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那男子思量一阵,沮丧道:“你看,人家有男朋友了。这样的女孩子只要不是瞎子,谁不喜欢啊,肯定早早就名花有主了,哪儿还轮得到我?” 同伴打量着那边靠在一起点香的两人,虽然觉得般配,还是宽慰道:“那也不一定啊,点香的人那么多,也许只是碰巧站得近呢?” 话刚说完,姑娘移步到了炉鼎前,周礼也紧跟过去,发现他跟了过来,姑娘还侧头凝视了他许久。男子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冲同伴努嘴道:“这还不是男朋友吗?人家护得紧呢。” 不过这一段插曲,沈嗣音本人是毫不知情的,诚如那两位旁观者所见,她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周礼身上——他站姿板正,两手捏着线香端举在前方,眼眸自然地低垂着,仿佛抱着一颗赤足的虔诚心,默念愿望。 -- 第37页 他的愿望是什么?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他这样去求? 一时之间,沈嗣音甚至忘了自己的所求,不可抑制地去看他。终于嗫嚅着主动对周礼发出了第一句问:“你也要求姻缘吗?” 在她看来,他实在无需去求别人的爱情,只要他点头,多少人愿意送上自己的真心啊。 周礼垂下的眸光滑到她身上,黑沉沉的深渊也似,他想起昨晚睡前微信对话框上断断续续的“对方正在输入”,却最终什么也没收到,心里一阵刺痒。淡淡地回道:“为什么不需要?我的姻缘从第一回开始就不是一帆风顺。” 沈嗣音再一次愧疚地说不出话来。好在周礼并无意刨根究底,径自将自己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隔着人群的炉鼎另一头,言晓萤的诚心并不比任何人少,她竖着香,面对正殿的方向小声道:“愿菩萨保佑我和妈妈健健康康,可以的话让我事业顺利、财源广进,球球了。” 程让凑过来时正听到了最后一句,笑道:“确定不是求姻缘吗?白塔寺求姻缘最灵验,求事业可能就没那么准了。” 言晓萤不为所动,已经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狡辩道:“没关系,你看这么多来求姻缘的人,菩萨佛祖们肯定都审美疲劳了。难得碰上一个像我这样求事业的,说不定就引起他们的注意,答应我了呢?”不忘怂恿道,“你也求一个事业吧?” 程让含笑的眼眸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不,既然姻缘灵验,我当然要求姻缘。希望和正在接触中的对象发展顺利,有圆满的结果。”说着,恭敬地拜了三拜。 言晓萤不知怎的,两耳窜上一阵热意,掩饰害羞慌乱一般,故意泼凉水:“你是故意说出来的吗?愿望主动说出来就不灵了。” 程让插了香,冲她笃定地一笑:“我更相信,心诚则灵。” 言晓萤并不知道在自己回避的短短十几分钟里,前老板和花花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上香兼进殿跪拜出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止一点半点。周礼已然霸占了沈嗣音身边的位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闹得言晓萤毫无插足的余地,只能和程让走在一起。 周礼十年如一日,拿捏沈嗣音十拿九稳,抛出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要害:“你回来,去看过祖母了吗?” 沈嗣音带着些伤感地点头:“回来第二天就去了,那么久没去看望过她,是我不好。我想今年冬至的时候再去。” 周礼沉吟了片刻,提议道:“我每年清明和冬至都会去,不如今年一起吧,祖母在天有灵,看到了也会觉得欣慰。” 清明与冬至是扫墓的两个大日子,沈嗣音唯恐周家和沈家的人也会去。周沈两家都是大家大业,和沈晚云生活了近十年都没见过一面,倒是在她过世的那一天见了个齐全,那样的阵仗,现在想起来都记忆深刻。 姓沈的一边有沈晚云的亲哥哥沈晚舟和四五个子侄,姓周的那一边有周礼的父母与祖父,也就是沈晚云的先生,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哪一个都比她这个养女关系更密切。他们聚在单间病房里,她被留在病房外,和一位管家两位秘书呆在一处。 俄顷,由周礼的父亲将盖了白床单遗体推出,其他人跟随在后。沈晚舟先生走在最后,离开前,对退守在走廊角落的自己打量了一眼。 沈嗣音总在想,也许是和遗产的分配有关,沈晚云虽然喜欢她,但除了一间不动产和存在她名下的一笔钱,其余全部股份与财富,还是由亲孙子周礼来继承。两家人想必是对这份遗嘱感到满意,不然,沈晚舟不会只是朝她简单一瞥,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沈嗣音不愿意和他们撞在一起,情愿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去。 周礼看出了她的犹豫,先是心焦后又恍然,解释道:“我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和父亲舅舅他们的时间错开,不会碰上的。你不用担心。” 他既然这样说,也就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了。沈嗣音抿出一个微笑,答应道:“好啊。” 这一件事答应下来,周礼的心多少落回到原处,又恰好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总要说点什么拉近关系,哪怕是站在“哥哥”的立场上,否则一切不都是白费?他思忖着慢慢开口:“音音。”终于叫出这个久违的亲密胶着的称谓。 “我们当时都还小,处事都有不成熟之处。其实你大可不必跑去国外多年不回,我那时虽然心里有气,总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何况祖母对你爱护有加,我也答应过她会对你有所照顾,我——”周礼难得地停顿斟酌几秒,“我们总算也是情谊不浅,往后你有什么困难或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他是在以退为进了,可除了以退为进,也再没有其他办法。 末了又追加了一条,“当初你出国走得匆忙,祖母那里有许多相册之类的旧物件,我都保留着。你如果想要,可以去我那里看一看,拿走一些。” 沈嗣音心里空一阵满一阵,既为他温和的态度感到欢欣,又难免失落,忧心自己早已失去了追回的资格。只是此刻是难得的好气氛,不能贸然将它打破,只好微笑着答应并道谢。却暗自想着,自己既没有困难也没有需要,唯一想要的就是求和,要怎么找借口去联系他呢? 那一边,周礼见她全然没有提要求的意思,同样焦急,真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一样,脸上不显,却一再强调:“什么事都可以,不必羞于开口。你现在住的地方还好吗?工作呢?周氏的企业文化里有员工的业余爱好班,包括每周两次的绘画课,待遇优厚......”半晌才想到什么,自嘲道,“我都忘了,你是Z大的辅修老师,工作上不必我费心。” -- 第38页 难得的一根橄榄枝,沈嗣音哪儿有不攥在手里的道理,生怕周礼收回前言,慌不择路地抓了他的袖子道:“不是!” 见周礼沉沉的目光看向自己,又忙不迭地撒手,略显窘迫地解释:“我在Z大教选修课,虽然清闲,但钱也不多。何况现在还放了暑假,本来就想要找点兼职做的。你,”她带了点支支吾吾,“你的公司在哪里呢?” Z大的选修课清闲,可她平时还会接画廊的油画订单,还是忙碌的时候更多。只是她已打定了注意,哪怕推掉一两幅画,也要去到周礼的公司,制造见面交集的机会。 周礼的神色莫测难辨,他似乎从沈嗣音的脸上读出了很多讯息,这些讯息令他意外惊喜有之,狐疑深思亦有之,最终道:“我去问过人事,再把详细的信息发给你。” ☆、第 23 章 这一整天里,周礼并不是时时都和沈嗣音走在一起的,多数时候是六人小队随机站位,当然言晓萤拉着沈嗣音的时候更多一些。要说大段时间的独处,也只有白塔寺上香和晚间坐船游湖的时候,他们并排坐在一张长凳上。 那时候人事主管已经把绘画老师的招聘信息发来了,周礼转到了沈嗣音的微信界面——时隔六年多,成了他们彼此联系的第一条讯息。 招聘信息上给出的薪资不低,工作内容却只要求教授基础水彩课程,沈嗣音直觉是周礼给她的特殊待遇,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旁边的周礼见她久久没做出决定,不动声色地催促道:“是哪里觉得不满意吗?要是觉得一周两节课太多,也可以调成一节课......” 沈嗣音哪里还敢提更多要求,当即答应下来,“不用不用,课程不多,待遇也很好。”到底感到惭愧,实话实说道,“你们的薪资比市面上的兼职美术老师高出不少了,大可不必这样,叫人觉得受之有愧。” 周礼闻言轻笑了一声,终于放松了一般靠到椅背上,道:“你不必有负担,一来周氏的待遇一向很好,二来我也不过是稍稍给你开了后门。内部每半年会对培训老师进行员工满意度调查,能不能长久地做下去,还是要看你自己。” 沈嗣音这才安心,将视线投向游船外的风景。 就是这样两段平平无奇的小插曲,还是被小茶敏锐地捕捉到了。众人一下游船,她便抢在言晓萤之前凑到沈嗣音身边,半艳羡半刺探地道:“小姐姐好厉害哦,那么快就和那个酷酷的小哥哥熟悉起来了,我看他就和你说话最多呢,你们都聊些什么?有什么方法?也教教我嘛~” 沈嗣音默默在心里汗颜,真心地想:哪里哪里,我才要向你学习,但凡我学会你一半的小花招,也不至于这样踌躇不前。 言晓萤和程让坐的位置靠后,在沈嗣音支支吾吾地搪塞所谓的方法论时,也从船上下来了。她踩得太急,后脚还没离开船身便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程让眼疾手快地牢牢扶住,自己反倒吓一跳似的,飞快地挣脱开。 都怪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言语也过分直接。 言晓萤对于山山水水的自然风光不太感兴趣,游湖时先是拍了段小视频发给言妈妈,之后便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看起了热点资讯。不知是看到了哪一条新闻,咋舌感叹一阵后,拇指点了屏幕右上方的分享键。 程让凭她的动作推测,“你发视频到朋友圈了吗?”在他通过好友申请的当天便去拜览过言晓萤的朋友圈,实在是空空荡荡没甚内容,仅有的几条信息也都是新闻或文章的转发,要说她会把游湖的视频发去朋友圈,他倒有些想象不出来。 程让点开自己的朋友圈确认,果然,哪里有游湖的影子,发布的是一则热点新闻——“男子杀妻碎尸投湖,报警谎称妻子失踪”。 附带评论:看来婚姻不光是爱情的坟墓,还是生命的坟墓(翻白眼)(翻白眼) 这是最近很受关注的一则社会新闻,程让当然也知道。杀人犯固然罪无可赦,但从这短短的一句评论中,多少也可以窥见言晓萤对所谓婚姻与爱情的态度。 程让偏过头,刚想和她说话,正看见言晓萤手机屏幕显示的聊天界面。因她没有遮挡,一眼就能看清个大概。 最上方的聊天对象名显示为“母后”,原来言晓萤拍的小视频是单独发给了妈妈,对方发来消息道:[在干什么呀?] 言晓萤:[在J市游湖,视频就是刚刚拍的呢!0v0] 娘亲:[前段时间不是说在相亲吗?没成功吗?怎么突然跑去J市了?] 言晓萤:[不敢相不敢相,你看最近那个新闻了吗?单身的我还可以在湖上泛舟,结了婚搞不好就被沉到湖底下去了,口怕!] 娘亲:[......] 娘亲:[行了,你好好玩吧,注意安全] 言晓萤:[哦哦,我下个月就回H市陪你,你上次说和同事去吃的那个饭店我也要去~] 言晓萤结束对话收起手机,才发现程让的眼神定定地直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她受了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缩,问道:“干嘛?” 在她的印象里,程让总是好脾气的微笑居多,很少见他有沉下脸色的时候。可此刻却显见地收敛了笑容,散发出隐隐的低气压,先是道歉道:“对不起,我无意偷窥你私人的聊天内容,但既然我看到了,总要向你确认清楚。” -- 第39页 他严肃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现在是在接触中,对吗?我虽然不敢以你未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但我看你的意思,似乎对恋爱结婚有些排斥,那为什么要答应我呢?你这是......在吊着我?” 言晓萤被他问得直冒冷汗,她哪里敢说是,是最近太太平平的日子不好过吗?要是把程让气跑了,不说自己又要走上持续相亲的不归路,哪天一晃神一跌跤,那都是性命攸关的危险! 言晓萤知道自己的做法既不厚道也不上道,却又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拼命摇头补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和我妈随口这么一说嘛。再说了,”她放软了语气,“我们现在充其量也就是挺好的朋友,要说有多熟,那实在说不上。这,相处本来就是需要时间的。” 她见程让沉默不语,只一味地盯着自己,心里一虚,干脆自暴自弃道,“你要是认定了我在吊着你,你接受不了,那你请便就是了。我也没有强迫你啊,你是有自由意志的呀!” 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到底还是怂,生怕程让一句“再见”把自己送回命运莫测的沼泽,是以视线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程让的两腮微微绷紧,像是在咬牙思忖,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最终还是微微地叹气:“我没有接受不了。好,我愿意等,实验室出数据都没有这么快,何况是要人接纳一份感情,要一个承诺呢。但是萤萤,我很认真,我希望你也是很认真的在考察和考虑。” 言晓萤也不知是因为他这一段沉重的发言,还是他骤然间叫出的这一声亲密的称呼,手都抖了,虚弱地笑着应承道:“是是是,要是不认真,我何必这样纠结呢......哈哈......” 言晓萤被这一记直球打得发懵,暗道,程让看着是个内敛含蓄的高知份子,怎么谈起感情来这么直来直去,一点朦胧美都不讲?等到船停了站起身来,才发现腿都发软打飘,这才险些在下船的时候绊倒。 她现在看程让像看被撩拨得隐隐发怒的狮子,一时半会儿不敢往他跟前凑,赶紧快走几步追上了沈嗣音,正好也解救她脱离出“苦海”。 还没走出多远,冷不防身后的程让稍稍提高声量叫了一声“萤萤”,条件反射似的,挽着胳膊的言晓萤和沈嗣音都是一愣,双双回过头来往后望。至此,连向来作壁上观的周礼都轻拧着眉头,扭头对程让送去凉飕飕的注目。 程让的表情再次柔和起来,冲言晓萤一笑,靠近了道:“也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他干燥的手掌扫过言晓萤的脸颊,把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了耳后,在这个稍显亲密的动作之后,即刻又退回到隔开一小段的距离之外。 程让退回原处,周礼阴冷的视线还没有撤回,他心里也憋着点郁气,同样睨回去,“干什么?我的后鼻音咬得还算清楚吧?”意思是,要怪就怪沈老师自己听错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礼无话可说,只好不虞地移开目光,重新落回到那道披散着卷发的纤细背影上。他看着同她密切相贴的言晓萤,心里甚至生出一丝焦灼妒恨,恨不能由自己取而代之。 今天玩了一整天,大家都很疲惫,谁也没有提出要再来个晚间小聚会,一到民宿便各自回房休息。 言晓萤脑内的警报器在下船后便打响了,她感觉自己要完,又观察了沈嗣音和周礼,他俩倒是一反昨晚的尴尬,气氛和谐又暧昧,让人觉得询问两句似乎也无妨。是A还是B,总不能全线牺牲。于是一回房间,她便摆出果啤饮料,打算拉上沈嗣音彻夜长谈。 人还没坐下,房间门便被敲响。言晓萤吓了一跳,生怕是程让找上门来,求沈嗣音替自己开个门。她两耳听着开门的响动,正想着要不要去卫生间里躲一躲,沈嗣音的声音便轻轻响起,“晓萤,是小茶来找你了。” 小茶倒不拘谨,不等沈嗣音报备完,人已经窜进了室内。她直奔言晓萤而去,挂着天真讨好的甜笑,在她身边坐下后撒娇道:“言姐姐,我听沈姐姐说你是占卜师,好厉害哦!你替我占卜一下嘛,好不好~” 言晓萤被她晃出一层鸡皮疙瘩,再次和沈嗣音统一了想法,由衷地承认:在某些方面,她们是真的还不如这一朵小绿茶啊?/ligt ☆、第 24 章 人家小妹妹捧着笑脸和好话而来,言晓萤都有些稀奇了,人在沙发里稍稍坐正,端着点架子道:“行吧给你测一个,不过卦不走空,意思一下收你五块钱好了。你想问什么?”说话间,她已经从工具包里拿出了黑色绒布和几块水晶摆件,在沙发前的小桌子上铺展开。 小茶生怕她反悔,即刻用微信转了五块钱红包。付了钱,反倒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起来,支吾了半晌,才讪笑着小声问:“嘻嘻,姐姐,你看我还能遇到更好的人吗?” 第一个震惊脸看向她的是沈嗣音,她的感情观再次受到冲击,内心疯狂弹出疑问的警示框: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感情很好的么?怎么人前秀恩爱人后又计划劈腿呢?爬山的时候还是男朋友背你的呀,那段上山的步道可不短啊,放在周礼身上,她都想象不出周礼会愿意背她...... 不敢想。好酸啊。 共情太强,连带着看向小茶的眼神都既幽怨又控诉,活像被恋人视为备胎的不是张坤而是她自己。 言晓萤就淡定很多,她手上的客户少说也有百十来个,在情感占卜上可是见过大世面的,找备胎只能算是小儿科。眉梢一挑表示了解,吩咐小茶在心里默念问题,手法熟练地开始洗牌。 -- 第40页 归拢后切牌抽牌再翻牌,牌面一正两逆,言晓萤直言“希望渺茫”,小茶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有点不服气似的,盯着言晓萤等她解释。 后者本来就是玩玩,没把这次占卜当成正经生意,也就没有多做追问,点着牌面简明道:“三张牌里两张逆位,希望不大,何况里头还有张大牌,逆位魔术师。魔术师逆位,桌上的道具全部掉落,除了手上这一个,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剩下两张都是圣杯牌,和你要问的感情问题暗合。圣杯八逆位,要么代表你不愿意抛下现在的一切去另寻目标,显然你不是,那就有贸然行事事后又感到后悔的风险了,需要注意。最后一张虽然是正位,但却是圣杯七......”她沉吟了一会儿,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想法总是又多又美好,但生活还是需要脚踏实地一点。” 小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旁边沈嗣音的神色反而放松了,默默在心里庆幸着张坤逃过一劫。 可随即,她又觉得自己此刻的窃喜很不合适,小茶力争上游的愿望被拨了冷水,张坤虽然暂时不会面临被分手的挫折,却不知道女友时刻抱着另找别人的心思。谁也不是真正的幸福圆满。 言晓萤谈起感情来就像吹轻飘飘的羽毛,一边收牌一边淡然道:“五块钱买不了吃亏,你就随便听一听好了。反正从牌面上看不太建议分手哈,你可以结合实际情况参考一下。” 小茶的视线一转,正好看见不远不近坐在床上的沈嗣音,更添郁闷,噘着嘴道:“沈姐姐也来占一占吧。我看你今天和那位姓周的小哥哥感情突飞猛进哦,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可能嘛!”她自己没戏,就想再拉一个来,要是两个人算出来都不好,多少算是种安慰。 沈嗣音坚决摇头:不干不干,情绪承受能力低下的人不适合占卜!要是算出什么坏结果,即便知道不一定准,心态也会崩的! 小茶见怂恿不成,也没了兴致,走前又半撒娇半恳求地让她们对张坤保密,这才悻悻地离开。 她一走,言晓萤招招手把沈嗣音叫来自己这边,带着微笑神秘兮兮地问:“那个周礼,是不是就是你的前男友?” 见沈嗣音惊讶到捂嘴,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的神情,解释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看你的举动就全知道了,你总在偷看人家。”她已经打开了私聊模式,试探着问,“我看你们今天气氛很和睦啊,复合有望吗?” 沈嗣音对她抿出一个没有把握的微笑,随即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补充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他请我去做他们公司的培训老师,我们以后还有许多可以见面的机会,总可以慢慢......” 言晓萤即便有梦里的上帝视角帮助理解,还是看不懂她们捉迷藏似的爱情故事,就差没把疑惑两个大字写在脸上,终于忍不住不耻下问:“不是,一般来说,前男友是什么?那可是和死了没两样的人啊,分手后很少有人还能做回朋友的。可你那个前男友不光跟你和和气气,还给你介绍工作,都这么好了还不能复合?” 说到这里,沈嗣音脸上又浮现那种熟悉的苦涩神情了。她将自己与沈晚舟、周礼之间的关系大致讲了一讲,讲到和周礼交往的缘由,则是几句话简单带过,既羞于坦白自己的私心,想靠着和周礼交往成为家里的一员,也不愿承认周礼想靠自己拉近与祖母关系的企图。 言晓萤在听到沈嗣音被领养的时候已经惊了,一面感叹生活未必不比电视剧精彩,一面又不由得同情,她原先满心以为对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公主,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遭遇。 沈嗣音总结陈词:“所以他是人好吧。从前相处得再不愉快,看在祖母喜欢我的份上,也愿意尽可能地照顾我一些。”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怏怏地小声倾诉道,“有件事我从来没说过,其实我那时候觉得他很怨恨我。天天看着自己亲生的祖母对另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那么好,谁能接受得了呢?何况我还利用他。” 言晓萤全然明白了。她梦里隐隐约约的惶恐羞愧,和明明白白的不齿懊丧。 但还是有一点弄不懂,举手提问:“那你们祖母为什么不喜欢周礼,天天把他当透明人?周礼心里没数吗?这不应该怪到你头上吧。” 周礼就睡在隔壁,沈嗣音怕墙体的隔音不好,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周礼的祖父在婚后接二连三地出轨,对婚姻毫无忠诚可言,祖母不愿意再见到他,又因为利益关系不能够离婚,于是就搬出来独居了。她不是只把周礼当做透明人,是把他们家所有人都当做透明人。还有她的哥哥沈晚舟,因为坚决反对妹妹离婚,也一并断绝了来往。” “而且......”沈嗣音语带同情,“据说周礼和他祖父长得很像,就更不招祖母待见了。” 言晓萤一时语塞:“......虽然周礼挺无辜的,但说实话我能理解,要是我,我也宁愿眼不见心不烦。” 沈嗣音蜷抱住自己,把下巴靠在膝盖上,幽幽地:“周礼真的很好,是我的问题。” 言晓萤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嗣音对周礼的滤镜那么厚,简直比自己对她的滤镜还要厚,但又觉得她痴心一片,自己总说打击人的话也不好,索性什么都不说,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励。 沈嗣音一下子倒出许多话来,心里也松快了一些,叹了口气调整好情绪,主动笑问道:“你和程老师怎么样呢?程老师在追求你吧,我也看出来了。”口吻中竟还带着些小得意。 -- 第41页 局势颠倒,轮到言晓萤发愁了,长叹一声无力地倒进沙发里。 沈嗣音以为言晓萤厌烦这个话题,立即把自己的立场拨回中立,紧张道:“怎么了?程老师不好吗?其实我对他也不太熟,就是觉得他说话进退有度,脾气也挺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他了。” 深夜对谈,言晓萤抱着垫子,也不由得说出真心话:“和他没关系,是我的问题......不是,我不是学你,真是我的问题,我其实很不想结婚。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结婚就一定幸福快乐吗?如果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说实话我连恋爱都不太想谈。”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沈嗣音瞠目结舌,心里冒着酸酸的气泡,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不要说结婚,她现阶段连周礼的抱一下和背一下都不敢肖想,结婚是什么?那可是最神圣的,连最疯狂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终极目标啊!可这个人却说不想!她不想! 然而言晓萤的神情却是沉着冷静的,让人知道这并不是一句故作姿态的凡言凡语,这是她真实的想法。 言晓萤也不愿意打击沈嗣音对爱情怀抱的积极性,从沙发里坐起来主动安慰她道:“当然了,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这世上当然也有靠得住的好人,只是我的期望值很低很低而已。毕竟我身边那么多各色各样的婚姻,我都觉得糟糕;那么多各色各样的男性,也都让我灰心。” “结婚这两个字说起来多简单,可刨开一小部分的浪漫和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礼仪式外,大家是否能很明确地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场赌博呢?我现在过得就很开心满足啦,如果结婚有很大可能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糟糕,我为什么非要结呢?你看,我连中风险的理财都不买。” 沈嗣音直觉她不应该这么想,幸福家庭的孩子很少会特别悲观,犹疑地:“可是,你爸爸就很好啊。你虽然说得不不多,但我听得出来,他很有远见,也很爱护你。” “哦,我爸。”言晓萤顿了一顿,“我爸这人算不错了,可惜走得太早。我大学毕业第二年检查出肺癌,一年都没有挺过去。所以你看,即便是我爸妈的婚姻,也实在说不上幸福美满。” ☆、第 25 章 好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言晓萤喝灌装果酒时发出的微弱的吞咽声。沈嗣音捏着铝罐甚至忘记了动弹,望着对方的眼睛里闪着水光。 最后还是言晓萤自己打破沉默,将整个故事从头叙述:“我不想结婚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我爸,他自己就被折腾得够苦了。我爸爸那边吧,亲戚关系比较复杂,我原本有个大伯,早些年事故去世了,这里要先说清楚,不论是我爷爷奶奶还是我爸,没有拿我大伯一分遗产,悉数留给他们母子。我伯母带着我堂哥也没有改嫁,逢年过节还一起吃年夜饭,不过,我对他们的感官总是不太好。” 沈嗣音不出声打扰,言晓萤继续:“好了,我大伯一走,尽管老人名下的两处房产说好了一家一套,但赡养的任务就默认全落到了我爸这个儿子的头上。谁让他是儿子呢,这就算了。但有一回,我爷爷开刀住院,上了年纪的老人住院一定要有人陪夜,病房里没有陪床,只有一把塑料的躺椅,晚上就盖了毯子将就一晚。其实睡也睡不好,椅子不稳当,有时候还要看着吊瓶,能眯上三四个小时就不错了。” “整整一周多,我爸妈两个人轮流守夜,那边一点儿动静没有,就白天过来探望个十多分钟,做客似的。我妈妈身体也不太好,我看不过去,于是周末我来陪夜。你说我爸妈是大人我堂哥是小孩,那我这个小孩都来陪了,他总不能推脱吧?他就是装傻充愣,说学校有事来不了。” 沈嗣音微微皱着眉头,替她抱不平:“你堂哥好歹是个男人啊......” “可不是?”言晓萤冷笑一声,“还有一回,我爸带着我爷爷配完药,我那位做药剂师的大伯母像模像样地看了两眼说是旧版药,我爷爷还有些不高兴,觉得我爸配得不好。哈哈!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要是我在当场,哪怕生拉硬扯,就带着他们再去一趟医生办公室,好好问一问,是你杨女士说了算,还是医生说了算!” “唉。”她狠狠地叹了口气,“这都不算什么。我后来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无耻,和那些相比,这一点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总之,那之后两位老人分别又住了两次院,哪一次都是我爸妈照顾,我也没觉得他们有多感动,而我那堂哥每次翩翩然地来一趟,他们就高兴得很。” 沈嗣音和她是全然不同的成长环境,人员关系极简,除了沈晚云和周礼,再没有其他有过多牵扯的人物了。对于自己不熟悉的情境不便草率发言,还是默默倾听。 “好戏开始在我奶奶去世后。都说远香近臭,天天在眼跟前照顾着的人总是矛盾摩擦不断,看见了就心烦,反倒对那些个几个月才来看望一回的,觉得想念的很。真的就是这样。” 对于那位大伯母,言晓萤膈应至极,不愿意再拿亲戚的关系去称呼,之后都叫做杨女士。 言晓萤的爷爷奶奶外甥侄子一堆,不像言父远在H市,他们都和杨女士及堂哥住在一块地方,距离两位老人很近。平时时不时地约着吃个饭,可想而知关系要亲近许多。 奶奶一走,没有主见的爷爷不让尸体送去停尸房,也不听言爸爸安排,非要等到一干外甥侄子兼杨女士到齐了才让行动。苦等了一个多钟头,杨女士最后一个到场,穿着艳色大衣高跟鞋,偏偏脸上寡淡,像是刚在卫生间里临时洗了浓妆。 -- 第42页 一到场,就拿出“长嫂”的派头全盘指挥,推了言爸爸找好的殡葬人员,打算带着一众亲戚自己摆灵堂办事。把爷爷接回家里后,侄子们又开始一唱一和,说老人家以后谁来照顾?不如你家住一阵,再来我家住一阵?把言爸爸闹得莫名其妙。但言晓萤有理由怀疑,不知杨女士做了怎样的说辞,早就和他们串通一气了。 因为住处要用来搭设灵堂,爷爷只好收拾了衣服被褥,先去堂哥家暂住。 亲戚们陪着不走,因各人出身地不同,对灵堂的设置各执一词横加干预。最最荒唐的是,杨女士和某个外甥在开车送骨灰盒去墓地寄放途中,声称汽车抛锚是因为老人不愿意离开,连爷爷都直说了不讲究只管送去,还是阳奉阴违,自说自话地把骨灰盒带回了家里,最终办了场不伦不类的四不像丧事。 后来,言晓萤总算明白了他们整这样一出的用意。 一行人送完骨灰回到豆腐宴,杨女士拉来了几位言爷爷的表姐折锡箔,一边折着,一边商量似的说需要买墓地,得把家里的存折本翻出来。她是长嫂,她有权利决定要拿出存折本——到此为止,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这件事上,我爸不是没有责任,但凡他能强硬到底,拍着桌子和那群牛鬼蛇神嚷嚷一场,也许不至于会这样。”言晓萤一瓶酒已经喝完了,捏扁了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但我还是要为他说一句话,双拳难敌四腿,那么多豺狼虎豹拉着天罗地网就为了把他罩在中间,连我爷爷都和他不一条心,他又能怎么办呢?等那些人把骨灰盒送去了家里,一切都晚了。” “我妈那时候就又急又怕,她是有点相信神神鬼鬼的,觉得丧事办得不好小辈会跟着遭殃。他们那一家,我大伯已经不在了,可我爸还好好的,家人齐全啊!之后没过一年我爸就查出了肺癌,他走得甚至比我爷爷还早。” 言晓萤终于讲到她爸爸走了,眼泪成行得冲刷下来,她急喘了两口气,抽纸巾擦去了。 “我爸生病的时候,我爷爷已经住进我家里了,那位杨女士翻到了存折,头七没过就把我爷爷连人带行李送了回来,说老人应该由儿子照顾,不让再住回他们家里。至于我那位堂哥,他就是他、妈的传声筒,是个挂着长孙名号的吉祥物,旁观他妈、还有各路叔叔伯伯们没底线地为他争取利益,等着坐享其成。” 之后的一年光景简直不必去说,言妈妈一个人既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又要照顾医院里的丈夫,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言爸爸的化疗始终不见起色,起先是背痛脱发,最后肺部的癌细胞扩散到食道,汤水都难以吞咽。眼看着一个人从原先好好的样子变得骨瘦如柴,不能行动,精神上的无力和折磨才更加可怖。 “这样的情况,我还有什么心思工作呢?我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创业,干脆就辞职了。”对此,言晓萤只是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更糟的是,爸爸偏偏走在爷爷前头。这在遗产继承法上自有一番说法,等言妈妈再送走了爷爷,那对神隐的母子俩势必要重新现身,又有一场于己方不利的硬仗要打。 言晓萤:“那位杨女士先前在被抖出早有了个谈婚论嫁的相好,因为便于继承遗产这才始终没有结婚之后,终于不再成天把‘长嫂’挂在嘴边,自己退居幕后,由我那位堂哥出来交涉了。他不光要抢老人的遗产,就连我爸爸遗产的百分之七也不放过(子女先于父母过世,即使已经成家生养,父母仍可继承7%财产)。顺便,他还从采买贡品的费用里挪出一千块钱给了他那时候的女朋友,说是爷爷的意思,绝了,不愧是娘教出来的好儿子。” “那群男亲戚们愚蠢聒噪、自以为是,我那位堂哥更是不遑多让,”沈嗣音可以想见,言晓萤每每提到他,言语间都带着一种讽笑,“对于他没有尽到的义务和理亏的事情就只字不提,咬死了法律偏向自己的条款,像苍蝇见了血一样谋求利益。” 说了这么多话,流了这么多眼泪,言晓萤终于抬头望向了沈嗣音,神色惨淡道:“可就是这么个人,放在普罗大众眼里,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好对象呢,你能相信吗?小有名气的一本毕业,长得人模人样,银行工作待遇可观,家境殷实有房有车,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干涸的红眼眶里又掉下一串眼泪,哭腔暴露无遗:“这就是男人,自私虚伪,利益至上。说得不客气一点,我现在对所有的男性都抱怀疑态度,不管看着多好的人,我只要一联想到我堂哥做的那些事,我简直都要犯恶心!我知道我肯定冤枉了一小批,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住——” 言晓萤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宣告崩溃,喊出了最直白的一句,“我真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 她满脸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哭的,捂着脸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沈嗣音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原来开朗的人不是因为足够快乐,而是因为足够坚强,把伤口藏起背后,自己面向前方。 她猛地一阵泪意上涌,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后膝行到言晓萤身边,把她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抱了很久,直到怀里言晓萤的哭声渐弱,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沉默许久才又轻声说道:“你那么想和周礼复合,我却给你灌了一晚上的毒□□,原谅我吧。我没有要否定恋爱的意思,恋爱很好。” -- 第43页 “但我想说的是,这世上实在也有糟得发烂的人和事,有藏在爱情面具下的欺骗、贪婪、自私自利,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看清楚。” ☆、第 26 章 言晓萤喝了酒,哭过后又格外觉得累,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是在梦里却还要被迫上工,不能痛痛快快地休息。 言晓萤简直忍不住长叹一声,平时想探一探周礼的梦境哪次不是百般尝试、一波三折,今天不想看了,反倒被卷进了梦里头,这算是什么缘故?好在这场梦里她没有实体,不然真不愿意再多费力气演戏了。 梦里是曾经来过一次的高校,此刻各间教室内部门前都聚着人群,显出一种松快而又喜气洋洋的氛围来。周礼便是从教室内的一处小团体中抽身而出,踱步到教室外的的走廊上,靠在窗台边上透气。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瘦高的男同学从教室里窜出来,径直扑到周礼身边勾住他的脖子,玩笑道:“恭喜恭喜,今天的毕业典礼一结束,咱们周公子就算是个大人了。”眼神里当然是调侃居多。 周礼觑了他一眼,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表现出羞窘,反而半笑不笑地回敬道:“同喜同喜。” 那男同学怂得跳开一步,摆着手道:“我有什么好同喜的,我又不像你,毕了业,和你那小女朋友想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恋爱。开心吧?连咱们班的毕业旅行你也不参加,还说不是急着去过二人世界?” “不过我们都当你要出国呢,既然现在大学也在国内读,那更方便了。”他伸出手,将两手的食指缠绵地勾在一起,冲周礼发出意有所指的嘻嘻的怪笑。 被周礼凉飕飕的眼神瞪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啧啧着恍然道:“哦,对。你女朋友还在念初中吧,这么小也亏你下得去手!”拿手肘撞了撞周礼,“哎,人未成年,可不许犯法啊!” 果不其然,周礼再次送去一道凉凉的眼风,施施然地抬脚往外走。 男同学谈兴正盛,紧跟着追上来道:“说真的,我有个建议,你女朋友不也快升学了吗?你可以趁着暑假给她补补课啊。一来,女生的数理化不都比较薄弱么?你只要稍稍展示一下你的智慧,人肯定崇拜得五体投地!你看,咱班上的徐浩,不就是天天给坐他旁边的女孩讲题,两人才好上的吗?现在如胶似漆啊!” “第二嘛,咱得把眼光放长远点。光你自己考进Z大有什么用?得让你小女朋友也考上S市的大学,你俩才能天天见面,长长久久!这年头,聚少离多死得可快了!”男同学自认为自己说得有理有据,扭头见周礼又是沉思不语的神态,实在有种点拨凡人的成就感。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周礼说话,终于性急地杵了杵他,“嗐,你想什么呢?” 周礼拿着毕业证书在掌心轻拍了两下,道:“在想假期和她去哪里玩一玩。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远一些的地方玩过。”心想,只要他对祖母说得诚恳一点,多说一些对音音的好处,诸如缓解学习的压力,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再事先和音音商量好,让她去撒一撒娇,祖母未必不会同意。 想到能和她一起去旅行,他的心竟像雏鸟似的欢跳起来,比接过毕业证书的那一刻,更有喜悦的实感。 男同学瞠目结舌:“那,补课呢?周公子,怎么连你都只想着玩玩玩?!” 周礼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欢喜的笑意,轻笑道:“她成绩好得很,用不着我给她补习,有闲暇,当然是想想怎么玩了。”手掌在他肩膀上一拍,“走了。”比起方才慢悠悠的踱步,这一次的脚步要迅疾得多。 这里是周礼的梦,言晓萤的意识自然随周礼而动,跟着他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古堡”。一进家门,谁也不找,先问沈嗣音在哪儿,满心想把一起出游的决定与需要配合的种种告诉她。 他疾步来到沈嗣音的房门口,右手几乎已握上了门把,又自嘲性急般笑叹了一声,转而抬手敲响了房门。 来开门的沈嗣音是一脸温驯的笑模样,周礼心里刚是一喜,然瞥见她手臂上挂着的叠到一半的长袖衫,稍稍往屋内一窥,展开在地板上的行李箱俨然已收拾了过半,心里又是狠狠地一沉。 周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面上的笑容一下便褪了七分,问:“怎么在收拾东西?去哪里?” 沈嗣音浑然不知他的失落,兀自微笑着陈述:“祖母说带我去X市住一周,S市的夏天太热了,那里的气候正适宜。”见周礼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以为他是气她们丢下他一个人,只好小声地哄道,“没有丢下你不管,祖母说你们学校会组织毕业旅行,我们就是挑那几天出去的。” 周礼的嘴唇终于下落成一道直线,压低了声音道:“我爸妈让我过一周就回家去,有其他事情要忙。我把毕业旅行推了,本想用这一周时间和你去哪里走一走。” 沈嗣音哑然,照沈晚云的脾气,绝不会带上周礼,她从周礼的神色中看出一点怨愤,心里惶惶不知所措,只好沉默着站在原地。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还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生气恼火都表露在脸上,挫败也是。沈晚云是他诱惑沈嗣音上钩的鱼饵,没有这个鱼饵,她兴许瞧也不会瞧自己的鱼钩一眼。他不敢和鱼饵争长短。 到底还是周礼妥协,叹气道:“算了,是我约迟了。既然你们都定好了,就好好玩吧。”他微微地弯下腰来,弯到与沈嗣音一个高度,也不看她,漆黑的眼睫覆在瞥向一边的眼眸上。他在讨一个谦让的补偿。 -- 第44页 他们吻过几次了,四唇相贴,像两只小动物挨在一起静静地取暖。其实比起吻,沈嗣音更喜欢温暖的拥抱,只不过对于吻,她也不算那么陌生就是了。 这一件事,周礼能自行退让,她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对他生出几分感激。此刻查看四下都没有佣人经过,便微笑着挨上一小步,将自己的唇吻印到他微微湿润的嘴唇上。 周礼瞥向别处的眼眸缓缓收拢,重新凝到她脸上,里头闪出幽幽的亮光,终于有了些雨过天晴的意味。沈嗣音却羞于在接吻时四目相对,在他的手掌握上自己胳膊的时候,将眼睛闭上了。 可这一次的吻和以往的都要不同,周礼睇着眼眸,抵着两唇柔软的缝隙,探出了舌尖。 沈嗣音再怎样迟钝,都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触感——濡湿的,温热的,像有着自主的生命,像蛇。她的反应比周礼想象的要大得多,饶是自己已事先轻握住了对方的胳膊,还是被她徒然的发力给挣脱开了。 沈嗣音喘着粗气,周礼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就慌不择路地向后一跌,跌进自己的房间里,火速关上了房门。 周礼怔怔地在紧闭的房门前站了几秒,随即眉眼一松,竟似有所悟地发出一声轻笑。他转了个身,背倚着房门慢慢滑坐下来,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初初品尝到了爱情之甜的少年那样,两手虚遮在脸前,无声地微笑起来。 前排吃瓜的言晓萤可以为此作证。因为周礼此刻的心情雀跃明朗,哪里还有先前半点的愤愤。 一连几场梦,不论是图书室里那个玻璃般纤弱的卷发天使,还是两人交往时的种种情景,言晓萤自觉已经摸出了些眉目,认为周礼指定还对花花余情未了。既然两方都有情,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就把和好的空间留给他们,自己静候佳音便是。 她这一边刚决定当甩手掌柜,沈嗣音那边却被激发出了一点斗志。昨晚言晓萤史无前例的一哭,把她的心都哭皱了,心想,我虽然主观觉得程老师不像是表里不一的人,但谁知道呢?既然我们同是Z大的老师,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条件,替晓萤好好打听打听,要是他为人不好,也可以及时止损。 第二天,程让与周礼有其他行程要赶,一大早便先行离开了。言晓萤与沈嗣音也是这一天返程,不过她俩的动车票订在傍晚,还是悠悠闲闲地另去了一个景点,又逛了一下午的老街,才带着行李奔赴车站。 两天的旅行转瞬即逝,一回到S市,便再次各归其位,开始如常的日子。 这一次回来后,沈嗣音破天荒对校内教师的聚会上了点心。也是她脾气好又不大声响的缘故,正值暑假,果然有一些美术组的女老师们请她参加小规模的聚餐,放在从前,她大多不会去,现在却来者不拒。 席间,别人谈这个老师那个老师,她就安静听着,不用多久,总有人会说到程老师这个风云人物的,说到他了,她便不动声色地多问几句。 对她自己而言,这不过是顺带便的事,倒不是很放在心上,她近期最关心的还是新接到手的“副业”。周礼公司的员工课程排课表已经发了过来,沈嗣音准备了前几堂课的课程内容,又因为是水彩入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时间更多被花在了穿衣打扮上。 沈嗣音一想到民宿里头灰衣灰裤灰耗子似的自己,尴尬得都想在地上打滚,这一次去周礼公司上班(虽然只是兼职),可不能再这样了! 她前前后后试穿了好几身,最终翻出了和言晓萤一起在商场买的那一条连衣裙。她心心念念,甚至想象过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和周礼再见的情形,终于有机会,真的穿给他看一次了。 ☆、第 27 章 去周氏上课的那天,课程虽然排在晚上六点,但沈嗣音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坐不大住了。她暂时还不敢和周礼发些有的没的,就把表达喜悦的矛头直挺挺地指向了言晓萤。 沈遗SW[花]:[小猫探头.jpg] 沈遗SW[花]:[(连衣裙对镜自拍照)] 沈遗SW[花]:[你觉得怎么样?还可以吗?(捂脸害羞.jpg)] ...... 沈遗SW[花]:[你在忙吗?对不起啊我有点紧张(小猫抹眼泪.jpg)] 言晓萤刚好送走一个客人,打开微信一看,一下刷出沈嗣音十多条信息来,吓得一个懒腰伸到一半便停下了动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仔细一看,又似乎是很平常的闲聊,直到上滑到最开始的自拍照,心里隐隐一喜。 萤火虫亮晶晶:[前男友约你出去啊?(坏笑)] 对面的沈嗣音似乎时刻守着手机等她的意见,消息一发出去,对面便光速回复。 沈遗SW[花]:[没有,他不是让我去他们公司兼职教画画吗,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猫猫转圈.jpg)]兴奋之情肉眼可见得都要溢出屏幕。 沈遗SW[花]:[不要叫前男友,太不吉利了!(生气)] 言晓萤从善如流。 萤火虫亮晶晶:[那叫你家那位啊?(坏笑)] 沈遗SW[花]:[听着还不错那就先这样吧满意点头.jpg] 沈遗SW[花]:[但是在别人面前不可以这样叫哦,当着程老师的面也不行,他们认识的(捂脸害羞)] 萤火虫亮晶晶:[......] 最后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建议,[既然是去上课还是再带件外套吧,你不是觉得写字楼的空调很冷吗?上课总要一个小时吧,吹那么久可还行?] -- 第45页 沈遗SW[花]:[好叭(小猫添爪.jpg)] 言晓萤真心地觉得她更适合网络二次元,有在网上放飞自我的倾向。 六点差十分钟时,沈嗣音已经简单解决了晚饭,来到了位于周氏办公楼9楼的前台处。前台的小姐姐见到她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夸了一句:“我们人事也是厉害,连老师都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说着,把她带到了一处空置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长桌已经被摆成了一圈,画笔画纸颜料一应俱全,就等时间一到,报名的员工们进来入座了。 沈嗣音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距离六点越来越近,自己别说没见到周礼的影子,因为培训用的会议室靠外,连办公区都没有路过几片。忍不住向前台姐姐打听:“贵公司的老板员工都在这一层吗?我、我可以四处走一走吗?” 前台介绍道:“这栋办公楼的6到9楼和25、26楼都是我们公司的,管理层大多在高楼层办公。”说到参观,倒有些为难,“培训课都固定在会议室进行,再往里的员工办公区域可能不方便带您进去了,不好意思啊。不过隔壁的茶水间您可以自由进去休息,咖啡机也可以用的。” 说话间,已经陆续有员工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走了进来。前台冲沈嗣音一笑,又对进来的员工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了。 六点整,会议室里陆续坐下了二十多名“学生”,却清一色全都是女性。没有见到想要见的那个人,沈嗣音难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水彩画本来就是女孩子感兴趣的多,周礼又那么忙,怎么会来呢......又觉得可以接受。 女孩子一多,八卦聊天声也多,一时间会议室里有些闹哄哄的。还有几个女生频频将眼神送来沈嗣音的方向,可见是在悄悄议论这位新老师。 横竖周礼也不在,沈嗣音白穿了这一身华服,心里的躁动平静下来,这才觉得室内空调确实有些冷。感谢言晓萤的叮嘱,打开包取出一件薄衬衫穿上了。 她估摸着人已经到齐了,刚要开口说“我们开始上课吧”,只听玻璃门又是“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道跳跃的男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到两分钟。临下班被我们老大逮住了,我还是跑着来的呢!还没开始吧?” 里头一个短发的姑娘显然和他比较熟,见到他后眼中一亮,笑道:“余白!你怎么来上水彩课啊?别是为了认识姑娘才来的吧?” 被称作余白的男士年纪很轻,头发是时髦蓬松的锡纸烫,穿衣风格也有日系美少年的调性。此时不服气道:“你这么想可偏颇了哈,还不准男孩子也喜欢画画呀?兴趣爱好前人人平等。”与姑娘的热络相反,余白像有意要保持距离似的,明明姑娘身边就有空位,他却走去了离会议室前方投影仪最近的一处空位入座。 那姑娘再想开口,玻璃门又被人推了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穿套装的成熟女士,看着装打扮,沈嗣音料想她一定来自25或26层。 果然,她一进门,在座好几名员工都打招呼称“杨姐好”“杨总好”,杨总本人倒很和气,笑嘻嘻地调侃,“我也来发展发展个人爱好,现在已经下班了,大家都随意。” 话是这样说,但说话声到底比之前要少了、也轻声了许多。反倒是余白最不拘束,看见走到教室前的沈嗣音后“哇”了一声,微微下垂的小狗眼简直要黏在她身上,“我、我知道你!你上过Z大老师的那个热搜贴是不是?哇!居然见到真人了,咱公司的牛皮还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 他一抛出话头,会议室里的气氛果然又被炒热了一些,几个女同事也分别附和,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起话来。 “真的是啊?我之前见到老师就觉得像!” “我是不知道,刚刚才被安利着看完帖子呢!” 唯独那名短发姑娘不说话,默默地撇了撇嘴。 沈嗣音请大家稍稍安静,宣布开始上课。一上起课,她似乎就自动切换到了教学模式,格外专注认真,先是用投影放了一段自己录的教学视屏,介绍了水彩画中平涂或混色等各种画法,又放出了几片单片树叶的样画,让学生临摹,自己则下场逐个指导。 余白说男生也有喜欢画画的,倒真不是假话。他拿起画笔,话都不说了,只管一片一片地画,想要把刚才视频里见到的各种画法都试上一遍,画得比谁都快都多。只不过画得越多,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多。 沈嗣音那边刚教完一个姑娘调完色后可以在纸巾上先画一笔,试试颜色,扭头就看见他画纸上糊成一团深绿色块的树叶,稍稍伸手指了一指,“你的笔沾水太多了,特别是在浅色上混深色的时候,水量要控制好。” 说着,自己拿了一只画笔做示范,先用浅绿色两笔勾画出了叶片,再用笔尖稍稍蘸一点深绿色,从两边叶尖上将颜色自然地过渡过去,“你看,就像这样。” 余白本来只管盯着纸面,见叶片画成了,注意力稍一散开,便留意到了从旁边幽幽送来的暖香。他突然想到了热搜贴上的某一条评论——“她身上真的有灵魂散发的香味”,心想,原来灵魂的香味是这样的,是让人放松喜欢的味道。 而在长桌的另一头,短发姑娘远远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样子,半嫌恶地移开视线,小声地“嘁”了一声。 一个多小时的课时很快过去,众人拿了自己画的作品,各自洗笔收拾离开。余白靠在椅背上举着自己的画作观摩,比起最开始的几个绿墨团,他后头再画的几片树叶已经很像模像样了。欣赏够了,不由喜气洋洋道:“沈老师好会教,赚到了赚到了!” -- 第46页 相邻的几位女同事大约平日里也没少见他耍宝,发出几声善意的笑声,只是同样的笑声,飘进别有心思的人耳中,就有些变味。 短发姑娘咬了咬牙,忽然扬起一个不好意思似的笑容,冲沈嗣音道:“沈老师,能过来给我看看画吗?” 沈嗣音不疑有他,走上去替她看画。那姑娘东拉西扯地问了些问题,见会议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故意往沈嗣音的方向靠近,手往桌面上一撑,用来洗笔的塑料桶便被带着翻倒了。她佯装眼疾手快地将桶扶正,灰色的污水已经泼到了白裙子上。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这,这怎么办好?” 余白听到动静往这里瞟来一眼,拧着眉头说:“怎么这么不当心?水桶里既然是脏水,画完了就放远一点啊。” 那姑娘噘着嘴小声道:“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嗣音拿纸巾擦了一会儿,还是留下一块灰乎乎的污渍,不过她其实真不太在意。本来衣服就是想穿给周礼看的,反正周礼也看不见,脏了就脏了,出了大楼就能开车回家,洗干净就是了。便说没有关系。 那姑娘看着桌上地上一滩水渍,哼哼着,“那桌子地板是要老师自己收拾干净吗?真对不起,我一会儿约了人,不能留下了。”神态可怜兮兮的。 沈嗣音到没听说自己需要负责收拾教室,刚想说去问一问前台,长桌另一个角落传来带笑的声音,“不用不用,八点钟阿姨会过来收拾打扫,沈老师不用管,上完课就可以离开的。”原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杨总一直没走,只不过坐的位置隐蔽,没有人注意到她。 此刻她收拾完了站起身来,像是心情颇好,满脸带笑地把皮包往肩上一挎,单手在手机上发着讯息,冲余下的几人点了点头,走了。 远离26楼的低层社畜们只当杨总监日理万机,连画个画都不忘用手机办公。从发送的对象上看,她发的信息确实可以说是“公事汇报”,但怎么看都更像是看好戏似的调笑—— “新老师很受欢迎哦,第一节课就触发了争风吃醋的小规模战争呢~(坏笑)” ☆、第 28 章 那一块污渍就在白裙子的前侧,好在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大街上也不会有人盯着陌生人的裙子看,沈嗣音离开的时候甚至连遮也不遮一下。 刚下到办公楼大厅,正要从包里取车钥匙,便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等在大厅中央的休息区。沈嗣音心里一跳,若无其事地把手从包里伸出来,又迅疾地将小包挡在裙子的污垢前。嘴角刚抿出一个笑容,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怕晚上转冷,身上这件麻袋似的大衬衫便没有脱下,总之又是一副谜之打扮。 可彼此已经看见了,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突然脱衣服。 沈嗣音不觉有些尴尬,但见到周礼还是叫她高兴起来,主动走上前去:“真巧啊。你也刚好下班吗?” 周礼被她说得一噎。他原本想着替自己想的借口就是赶巧了一起下班,此刻被她先抢了白,心里反倒不甘心起来,推翻道:“我半小时前下来的,想到你过不了多久也要下课了,就在下面等等你。” 沈嗣音想不到他竟是特意等着自己的,一时惊喜地愣在原地。随即意识到这份工作正是周礼介绍的,现在见到了,很应该表示感谢与满意,便笑着说起好话来:“工作很好,轻松不累,学生们也很好教。” 周礼了然的视线在她微弯着手臂提着的小包上转了一圈,忽然道:“我的车就停在大楼外,开车送你回家吧。”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偏不倚正砸到头上来。沈嗣音暗自庆幸,还好刚才尚未来得及把车钥匙掏出来,不然这车就没法搭上了。至于被停在大楼附近的那辆小mini,和与周礼的共处相比,明天特意再跑一趟把它开回去,也不算什么事了。 沈嗣音当下答应,好似能搭这趟顺风车,真替她省去了不少麻烦似的。 周礼很客气,替沈嗣音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自己再绕去驾驶座,问过住址后,稳稳地将黑色轿车发动起来。 沈嗣音坐在宽敞的座椅里,手提包放在腿上,恰好就是那一片污渍的位置,一切都是正正好好,连车里的空调温度都正是适宜。哦,是了。林立的大楼底下虽然风大,但夏季的晚上到底闷热,她刚刚迈出大楼时还觉得穿着衬衫有些热,现在倒刚好合适...... 沈嗣音扭头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周礼,他神情专注地目视前方,两手松弛地搭靠在方向盘上,游刃有余地转圈操纵。格外有沉稳可靠之感。 她纠结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抚摩着小包上的皮革纹路,最终咬一咬牙,开始解起了衬衫扣子。 副驾驶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周礼的注意,他一心二用地瞥去一眼,即刻像被磁铁吸引一般移不开了。沈嗣音的衬衣已经脱下一半,正将另一个袖子从手臂上除下,露出两条雪白纤细的臂膀。 白皮肤的人穿白色其实不显,此刻她脱掉宽大的白衬衫,露出牛仔蓝色的修身上装来,反而更衬托出身形优美、肤色雪白,透着莹莹的玉石般的光泽。 正碰上路口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礼干脆扭头看着她。他不愧和她一道生活了好几年,对于她喜欢的温度或衣着都很熟知,此刻微微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分明对她这个举措背后的意义有所深思。 -- 第47页 周礼的目光如有实质,沈嗣音实在难以忽略,窘迫似的解释道:“我,我觉得有点热。”嘴上说着热,可两臂却左右抱着手肘,分明觉得冷似的。 周礼审视一般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定几秒。绿灯亮起,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将车内温度上调了几度,他自己反倒扯开领带,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颗纽扣。 这一下,轮到沈嗣音被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吸引视线了,看过去时,正与对方下睇的视线撞个正着。周礼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不闪不躲地直视着她道:“我记得你以前抗热怕冷,空调稍低一点就喊冷,看来现在像是好多了。” 现在也怕冷,但不能拆自己的台。沈嗣音模棱两可道:“还好,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挺热。”陶瓷娃娃似的漂亮面孔上难掩心虚,周礼微微地一笑,不再追问下去。 车子开进小区,停靠在沈嗣音住的那栋楼下。他们一路上时不时说两句话,车停下了,骤然间倒沉默下来。 沈嗣音率先打破僵持,扭头对周礼笑道:“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周礼的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垂着眼眸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多少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径自拉上内把手准备推开。 周礼就是在这个时候徒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车里打着适宜的冷气,沈嗣音的肌肤也像玉石一般微微生凉,更显得自己的手心烫热非常,他触手一片柔软的凉意,心里的火顷刻被浇熄不少,反倒是沈嗣音被他骤然间一握,心像一张平展的玻璃纸,紧跟着被他握皱了。 周礼的手心不着力气地贴合她细白柔软的肌肤,几乎舍不得放开,等她神情无措地回过头来,方才说:“以后我要是差不多时间下班,都可以开车送你回来。可能有时候晚几分钟,需要你在大厅等我一会儿,到时候我会在微信上告诉你的。” 沈嗣音的心情一时间柔软至极,又酸涩得无以复加。 周礼有哪里不好呢?至少他对待自己,从起初到现在,都足够迁就足够照顾,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不好之处了。这样一个人,但凡曾经在一起过,都舍不得把他放走。 又过了片刻,周礼终于把手松开了,沈嗣音小声地道了谢,偏偏一个没有挪动,一个也没有催促。彼此的目光遥遥地隔着空气的媒介轻触,车内若有似无地浮现出一丝隐秘而暧昧的因子。 直到一个瘦长的人影不远不近地从车旁边绕在车前头,徘徊着不走。他穿着T恤球鞋背着包,像是个猛窜了一截个头又稚气未脱的高中生,看见自己心仪的豪车,又是憧憬又是好奇地试图靠近拍照。 一旦有外人闯入,私密的气氛也就消散了,沈嗣音如梦初醒一般,冲着周礼感激又腼腆地一笑,推开门走进了公寓楼内。 弄脏的连衣裙被送去洗衣店,沈嗣音却丝毫没有被这次的水桶事件影响心情,对此后每一次上课的形象管理都尤为注重,就因为有一半的概率可能会见到周礼。这一周的第二节课,她现身会议室时多围了一件深色的小围裙,但还是可以看见两臂浅色别致的泡泡袖。 第一个对此表示出惊讶的还是上次打翻水桶的短发姑娘,似笑非笑道:“沈老师戴什么围裙啊,直接穿身旧衣服来不就好了,弄脏了也不怕。” 班上唯一的男丁余白像是和她有些杠上了,闻言皱眉道:“你说沈老师干嘛穿围裙啊?要不是有些学生比较粗心,还用费这功夫吗?”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就像是平常随口接一句话,却怼得那姑娘微微冷脸。 好在上一堂课他们一拨人走得最晚,当时教室里已不剩什么人了,大多同事并听不出话里的火药味。另一个女同事见有人闲聊,也加入了话题打趣:“穿旧衣服还要换来换去的多不方便!等下沈老师上完课,说不定男朋友就来接去吃饭看电影了,怎么好穿旧衣服啊?” 她边上的女同事马上笑着八卦:“是哦,沈老师那么漂亮,男朋友肯定宝贝得很。诶,沈老师结婚了吗?是男朋友还是老公啊?” 沈嗣音被这些小姐姐们说得有些脸热,笑着摆手表示没有结婚。余白嘻嘻一笑,紧跟着附和着:“就是!沈老师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这么早就结婚!当然得好好挑一挑,要是不好可得赶紧换!” 气氛轻松,连一向坐在角落安静画画的杨姐都像被带动起来,也跟着笑闹了一句:“那就是有男朋友咯?就算没有男朋友,肯定也有约出去吃饭的好感对象,对不对啊?” 沈嗣音抿着嘴一笑,也没有否认,只是打开显示屏放出样画,表示今天的课开始了。 一连两周,沈嗣音的心情都高高的飘在八十五分以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和言晓萤的微信聊天记录——往上翻个十分钟,都是一流水的小猫咪表情包。上课前来个小猫探头,碰上周礼开车送她,一到家就是小猫打滚三连,其中有一次她有些东西要买,周礼中途停车,两人在便利店里一起略逛了逛,更是激动地发了一串,真实诠释了什么是淡定外表下颤抖的灵魂。 言晓萤的店铺离Z大挺近,那时正和程让凑合着吃简餐,看完她的一串信息后差点连话都忘记怎么说,程让问了句是谁,脱口而出一句“喵喵喵”。 到了星期六,终于不再是沈嗣音先发起猫咪攻击,而是言晓萤发来了一条“H市特产小吃汇总”的链接,兴致勃勃地表示:“我下礼拜回家一趟,有什么想吃的,给你带回来哈~” -- 第48页 ☆、第 29 章 沈嗣音不知道的是,程让看着是温温吞吞的人,行动上却是很果决的,经过J市游船上的一番直抒胸臆与回程后密切的联系,已经有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取代她地位的趋势——言晓萤的特产问候不单单发给了她,她还发给了程让。 第二天一早,言晓萤拖着大号的行李箱,归心似箭地回了H市。也是赶巧,和老同事去外地旅游返程的言妈妈也是坐相近时间段的动车抵达,母女两人在出站口碰了个正着,手拉着手回了家。 回到家里和独自呆在S市到底不一样,言妈妈烧的饭菜和自己简直不是一个级别,饭后还有切好的水果端到眼前来。言晓萤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就退化成了需要哺育的小鸟,靠在言妈妈身上懒洋洋地看电视。 言妈妈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女儿,一时也有些新鲜的亲热劲,胳膊杵了她一下问道:“妈妈问你,谈恋爱了吗?” 沈嗣音咬着嘴里的脆桃,“还没呢,怎么了?” 言妈妈似乎兴致很高:“不怎么,我这次和你陈阿姨出去旅游,她说有个朋友家的男孩子,个子高人俊俏,家里条件也不错。”又用胳膊轻推她一下,“你要不要见见?好像年纪比你小一岁,不过就小一岁不要紧,你不是还说现在就流行姐弟恋吗?什么小狗?” 言晓萤忍不住笑了两声,但对于比自己小的异性对象还是敬谢不敏,反问道:“个子高长得好还有钱,只要性格不要太内向,怎么会没有女朋友?要么就是个备胎一二三四五的海王,只是明面上说自己没对象,那我可不要再去凑一脚。” 言妈妈一噎,随即又对答如流:“你自己条件也很好啊,不也一路拒绝别人单到现在吗?说不定人家和你一样,都是要求太高呢?不管怎么样,都不耽误你俩先见一见嘛,你自己火眼金睛那就你自己去看,要是觉得有猫腻,大不了吃顿饭之后就一拍两散呗。” 言妈妈这样一说,言晓萤莫名其妙就想到了程让,话说以他的条件单到现在真是不应该,也是因为要求太高?那她真有些疑心,自己够不够得上所谓的“真·高要求”。再话说,真要凭条件而论,自己能遇上个条件堪比程让的人的概率也是很低了,一时倒陷入一种权衡的思绪,这在她而言是从没有过的,倒好像真的在思考这段关系的可能性了。 半晌嗫嚅道:“......不是我故意不配合。就是最近确实有个在接触的对象,”严格强调了只是“在接触”,又忍不住多介绍了两句,“是个大学老师,讲话不咄咄逼人,脾气也挺好。虽然还算不上恋爱关系,但我一回来就和别人相亲,是不是......不太厚道?” 这下轮到言妈妈惊奇了,不以为意道:“都说不是恋爱关系了,还要讲究彼此忠诚那一套,那不是双标吗?太吃亏了!不行,这次听我的,我就要带你去!你不是正好想去我上次去的那家港式餐厅吃饭吗?那我们晚上就约在那里见一面。”说着,点开通讯录开始打电话。 言晓萤无语凝噎,私心里并不想动弹应酬,但想到自己和妈妈平时也不住一起,难得见一次面,对于她的诸多决定,也就尽量顺从。 不一会儿,言妈妈打完电话回来,安排道:“谈妥了,人家也答应了。就约在那家茶餐厅,你们年轻人说话,我们家长就不跟过去了,免得气氛尴尬。” 言晓萤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又说:“我明天想去看看爸爸,上回清明节在外地录活动没有赶上,我总觉得特别惭愧。清明节没能去成,忌日总要去一去补上。” 言妈妈微微一笑,在她头发上抚摩了两下,安慰道:“你爸爸不会怪你的,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言晓萤摇头:“不用,你一直都是清明冬至去,就不要更改了。再说墓园也不近,又是地铁又是公交的,一来一回一天时间就耗完了。”她又蹭过去抱住言妈妈撒娇,“妈妈,要不你去S市和我一起住吧,你一个人在H市多孤单啊。” 这也算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可惜言妈妈心意坚决,对她的游说一向不为所动。这一次也一样:“我在H市可不孤单,平时和老朋友老同事聚一聚旅旅游,闲了就在家种种花炒炒股,舒服得很。真要去了你那里才孤单呢,地方也不熟,也不认识人,连逛个超市都会不习惯。等我住久了,说不定你还要嫌我烦呢。” 她瞥了言晓萤一眼,见她拧了眉头正欲反驳,又止住她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现在自己住着舒服就暂且自己住着,往后日子还长着,等我自己不方便了,还怕没有要你照顾的时候吗?我们萤萤那么孝顺能干,肯定不会嫌妈妈烦的。” 言晓萤“嗯嗯嗯”地一顿点头。 傍晚,餐厅。 言晓萤终于还是迎来了相亲对象第16号,时隔好几个月,久得她如今满脑子都是程让这个15号,对在他之前的1到14号都几乎不太记得清了。 16号姓郑,外形诚如陈阿姨所说,个子挺高,长着时下很受欢迎的鲜肉“弟弟”脸,见到言晓萤时眼神一亮,厌世脸上破天荒地露了个微笑。但言晓萤还是没有漏看他刚刚现身时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估计也是被长辈硬逼着来的。 情随境迁,言晓萤如今反倒有些同情这些非自愿参加相亲局的同胞们了,就好比几个月前还在挣扎求生的自己。 -- 第49页 她心里当然没有要和这位郑某发展下去的想法,于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心想吃完这一顿饭也就结束了。两人坐进一个小隔间,对面的男士一开始还挺殷切,频频抛出话头,可惜合该他们不合适,言晓萤对于他口中的排位吃鸡甚至其他游戏全都一窍不通,救命啊,她只会卖大头菜! 郑弟弟见她反应平淡,话也不多,大概也知道谈不成,迅速收回了殷切与热情,连诚意也不愿意装个全套,立马不再白费功夫。菜已经上桌了,他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边打开手机摁个不停,像是在打游戏。 不用再被灌输听不懂又不感兴趣的游戏知识,言晓萤暗自松一口气,刚想找沈嗣音聊聊天,微信界面先跳出了一条信息。 Charlie:[发一下你现在的定位好吗?] 上一条消息还是自己发的是否需要给他带点特产,程让哈哈笑着表示不用,突然发来这样一条,实在有些没头没尾。 言晓萤不明所以,还是给他发去了茶餐厅的定位地址。 程让的消息来得很快,这一次拍了一张烧腊双拼的图片,多么巧,摆盘和自己桌上的一份双拼一模一样不说,连盘子边上的商标都如出一辙。言晓萤来回比对了多遍,默了。 Charlie:[可否来二楼露台小谈?(苦涩)] 言晓萤先是觉得这个表情不对劲,疑心是他打字太快错按了,随后又觉得一阵惊喜,程让居然也在H市。 她不能骗自己,惊喜之中,确实喜的成分更多一些。比起对面在游戏中酣战的郑某人,她当然更愿意见一见程让,便推说去卫生间补个妆,要离开一会儿。 她像是要去拆一份突然寄到的礼物,一路欢欣鼓舞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的露台——一处僻静的所在,毕竟谁也不想在夏天夜里跑去屋外喂蚊子。 果然,露台上只有一个人,站在木栏杆前背对着自己。言晓萤光看背影便认出人来,他乡遇故知似的,激动地凑上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嘿!” 程让向她看过来。而言晓萤站得近了,才发现程让的神情是幽幽怨怨的,额发散了许多在额前,更有几分可怜兮兮的狼狈相,和他发出的表情包谜之神似。言晓萤心里咯噔一下,受最近看多了古装剧的影响,脑子里居然跳出了“虎落平阳”这四个字来。 她挥开自己不靠谱的脑内,又好笑又关切地问:“怎么了?离家出走来的H市啊?” 程让幽怨的神色只持续了片刻,现下已恢复如常,失落却还是显而易见,开门见山地问:“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隔间里吃饭,看着年纪很轻,也不像是你亲戚......你要给我发好人卡了吗?我等不了,干脆自己来问。”说到最后,又别过脸去不看她。 言晓萤还从没见过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稀奇得很,又被他这种淋湿了的大狗一般的情态勾出一阵奇异的怜惜,莫名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总之勾引得别人想要亲近。 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更靠近过去,伸手拉了他的胳膊轻轻摇晃几下,笑着解释道:“没有,没要发你好人卡。那是我妈妈朋友介绍的,我妈也想让我来,我才来的。既然是吃顿饭就能解决的事,干嘛非要和妈妈对着干惹她不高兴呢,是不是?” 程让在她伸手晃胳膊的时候就转过了头,此刻黑黢黢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沉吟了几个呼吸,又问:“真的?” 言晓萤重重地点头,“真的!”又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反问,“那你也解释一下吧,你怎么在这里啊?” 程让又对她露出笑脸来,解释得清清楚楚:“我下午在这里参加了一个科研会,正好有我本科的同学,就一起来吃个饭。我预计在H市再呆两天,东道主,招待我一下吗?”说着,也拿胳膊轻轻碰了一下言晓萤的,像是很享受这个碰来碰去的小游戏。 言晓萤爽快道:“可以啊,不过得后天了,我明天要去一趟东湾墓园......怎么这个表情?去墓园也不是那么让人惊奇的事吧?” 程让震惊过后又失笑,道:“这才真是巧,我刚才没有和你说,我的本科论文老师也是H市人,后来因病去世。这次既然到了H市,正好也想去看一看他的。” ☆、第 30 章 郑弟弟沉迷游戏,根本没注意到言晓萤这个妆补了近一刻钟,久得离谱。甚至因为对面没有人,肆无忌惮地调高了音量,手机里飘出女玩家甜美的嗓音:“哥哥好秀哦!下一把哥哥再带我嘛好不好,别人都嫌弃我是小白,哭哭~” 言晓萤走进小隔间时正听见这一句,甜腻腻的尾音飘荡在半空中久久不散,连郑弟弟都有些尴尬了,忙不迭把手机又调成静音。 反倒是言晓萤笑嘻嘻的,丝毫没有相亲对象趁自己不在和别人撩骚的无语或愤怒,甚至对着他夸了一句:“小姑娘嘴真甜真会撒娇,不错不错。” 郑弟弟:“......”她是不是在故意讽刺我? 言晓萤真没有讽刺的意思,她现在想的是:明天说好了直接搭程让的车去墓园,既不用挤地铁也不用等公交,太给力了!顺便我可真是个幸运小星星,在S市有花花车接车送,回H市了还能赶上程让开车,不愧是得天独厚的本宝宝! 饭后各自回家,没想到还有一段后续。 相亲当然告吹,言晓萤给的理由是没有共同话题,那边郑弟弟则说对方说话阴阳怪气。言妈妈挂了电话后问她:“你怎么就阴阳怪气了?”言晓萤解释完事件始末,成功让言妈妈大笑了十来分钟。 -- 第50页 笑一笑十年少,16号总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了。 第二日下午在地铁口附近坐上程让的车,两人都穿着沉寂的黑色,心情也不如往日轻松,一路上只聊了几句墓园内的路线情况,其余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程让去祭扫的只是老师,不比言晓萤是至亲,却很能体谅她的心境,不说许多话搅得她心烦意乱。 墓园的大门已近在眼前了,程让四处查看空余的停车位,因为不是清明冬至这样的祭扫节日,倒还不至于为停不了车发愁。他一面谨慎地倒车,一面温和地询问:“我们祭扫的园区想必不同,到时候怎么汇合呢?要不还是微信联系吧?” 不说别的,言晓萤真的很喜欢程让对分寸感的把控,就好比现在。祭扫老师是他的事,祭扫亲人是她的事,既然他们还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那就各自做好自己的事,谁也不要擅自踏入、或是硬把对方拉入自己私密的领域内。 言晓萤灰蒙蒙的心情因为他这句话好转了许多,竟说了长长的一句:“我要扫两座墓,肯定比你慢,你扫完后在常德苑入口处等一等我,行吗?” 程让在听到“两座墓”时神色微微一凝,当下也不多问,只对她说了声“好”。 两人在东湾墓园外的店面里买了鲜花,一起进入墓园大门后,于第二个分叉路口分开了。言晓萤走这条路也走了四年之久,一年两回,可以算轻车熟路了,走到今年,心境却大有不同。在去往爷爷奶奶的墓时,心里的忿忿不平少了许多,在去往爸爸的墓时,心里的悲痛也不再那样剧烈,人的情感总会随着时间趋于平淡。 言晓萤离开祖辈的墓区,捧着剩下的一个花篮,沿着言爸爸墓地所在的常德苑的小路往里走,想不到爸爸的墓前竟是有人的。她的一位姓陈的表叔正站在那里。 这位表叔在言晓萤的奶奶去世时,也作为堂哥那一派替他们说过许多拉偏架的话,倒是在言爸爸接手照顾爷爷后擦亮了眼睛调转了锚头,在言父大病并过世的时候帮过不少忙,是言父那边少有的至今还保持联系的几个亲戚之一,言晓萤对于他,总算也能拿出尊敬礼貌的态度。 彼此问候了两句后都面向墓碑,表叔还不时对着墓碑说两句话,言晓萤则是全程都在窃窃私语。因为这位叔叔在场,她有许多话不愿意被外人听到,蹲在墓前,用除自己而外任何人都听不见的音量嘀咕着。 呆了总有十分钟,言晓萤站起身来,很客气地对表叔道谢,多谢他那么有心,还记得爸爸的忌日跑这一趟,两人闲话着往出口处走。自然的,程让早已等候在苑外了。 陈表叔见言晓萤径自走到了程让身边,露出很吃惊的神情,似乎听谁也没有说过她谈恋爱的消息。下意识地询问:“晓萤谈恋爱了啊?什么时候谈的啊?” 言晓萤淡淡地道:“没有,一个朋友。”这一句后再没有别的话,似乎并没有要介绍他们彼此认识的意思。 这一次,程让并不生气。他本身就是很敏锐的人,单从言晓萤的态度语气,已经看出她和这位貌似长辈的人物有些嫌隙,于是自己也不多话,只说是冲这位先生微笑着颔首,连自己都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 陈表叔尚未反应过来,又见言晓萤冲自己挥手说“再见”,准备往墓园大门口的方向离开,更是迟疑,最终还是叫住她道:“你大伯的墓就在往前走的一片墓区,既然来了,不如也一起去看一看吧?” 言晓萤虽然停下脚步,脚尖的方向却不变,半转过身来摆手:“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就不去了。叔叔再见。” 陈表叔一愣,随即招了招手,很熟稔似的再劝了一次:“不用多少时间的,就去他那里绕一下的工夫,来都来了。” 言晓萤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什么愤恨或不高兴,却再次客气又坚决地:“我不去,也没什么话说,叔叔去就行了。再见。”这一次回绝得很彻底,话说完,抬脚便走了。 程让是一言不发的旁观者,在言晓萤和她叔叔对话的时候,他既不劝说她去,也不帮着撑场面说别劝了她不去,只是与她保持行动上的一致。她走,他也走;她停下,他就陪着站在一旁,显示出一种守护的姿态。 程让心里当然怀有疑问,只是还没有等到他问,两人一坐进车里,言晓萤吐出一口浊气,竟自己讲述起了关于这位表叔的种种。最终感叹道:“我就是心眼小爱计较吧,在我爸的丧事上他帮过忙,我记着他的好。但一码归一码,他帮着那边人说过的混账话,我也一句都忘不掉。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吧,场面上过得去就行。” 言晓萤原以为按程让的性格,大概要和她讲一番大道理,颓丧地往椅背上一靠。想不到程让默默了片刻,竟然说出支持她的言论来:“那就客客气气地少来往,没有必要让自己不痛快。” 又马上终止了这个话题,向她询问:“等开回市区就要五六点了,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咱们去哪里吃呢?”他嘴角噙着微笑,瞥她一眼,“你老早之前就说要请我吃饭,到现在也没有请上,不如就这一顿吧?” 见他这样满脸放松的神态,言晓萤心里的郁气倒消散了不少,也跟着轻松下来,笑着点开口碑软件搜索餐厅:“请请请,喝酒吗?带你吃好喝好!” 言晓萤今天格外想要喝酒,也许下意识里,偶然遇见的这个亲戚还是让她有些心烦。她让程让开去了一家西式餐厅,店里除了菜品口味不错之外,还供应有种类繁多的鸡尾酒,言晓萤自己的酒量不错,从前时不时会去那里过把酒瘾。 -- 第51页 只是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每每都是享受私密而安静的时刻,就像是秘密基地一样。头一次带着异性一起光临,总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受。 两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言晓萤熟门熟路地点菜点酒,很有东道主招待客人的架势。服务员点完单走开后,她提起的嘴角忽然回落了一点,鬼使神差地对程让问道:“你们家亲戚多吗?”过后又自问自答,“还是少一点清静吧,亲戚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程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道:“亲戚不算多,频繁来往的只有两家表亲,应该还算在你的合格线里吧?”他有意想逗言晓萤笑一笑,后者也很捧场地扯出了一个笑脸。他才又问,“我这个追求者当得不称职,到今天才知道你爸爸的事,是生病吗?” 程让问得柔声细语,并不惹人厌烦,言晓萤的下巴无精打采似的磕在桌面上,微微地一点头。 “亲戚间的矛盾无非为了财产利益,具体是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我看你把话藏在心里,显得很苦闷。当然出于我的角度,对于你有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我也很想了解。” 服务员端来了沙拉前菜和颜色艳丽的酒品,言晓萤从桌面上支棱起来,慢悠悠地拿叉子戳着菜叶子吃,不时抿一口酒。她吃了有一会儿了,第一杯酒很开见底,她又叫了一杯,就在程让以为她已经用行动无声拒绝了自己的时候,言晓萤不期然地放下酒杯,述说起来。 她从大伯的过世说起,说了奶奶去世后亲戚之间如何搅弄风云,把爷爷接回家照顾半年后爸爸如何突发背痛查出了肺癌,又到自己的堂哥如何坐收渔翁之利,断断续续又絮絮叨叨,真要算起来,竟比对沈嗣音说过的更详尽完整。 等她说完了,酒已经续到了第四轮。言晓萤长长地吐气,只觉得堵在胸口的浊气终于排空了似的。 程让的手指尖点着大理石的桌面,也跟着叹了一声,像是感叹言晓萤与自己,两两都是不大幸运:“我之前总觉得你对我们的关系拖来拖去,但我现在明白了。你有这样的经历,大概觉得谁都靠不住,不太愿意去相信别人了吧。我不怪你了。” ☆、第 31 章 可是奇怪的,言晓萤并没有因为被他放过一马而显得轻松,她像是更憋屈了,定定地瞅了他一阵,终于滞涩地开口:“其实最主要不是因为这个。”她垂下眼眸,手指在玻璃杯上不自在地磨蹭着,“这些话我连花花都没有告诉过呢。” 程让望着她的视线一瞬不瞬,“我很愿意听。” 言晓萤长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所有遮盖住秘密的浓雾,袒露出底下的真实来:“我爸刚生病的时候我很害怕,到什么程度呢?那时候他到医院做靶向药配型,结果没有出来前当然不能用药,但那时候他已经背痛得睡不好觉了。住院那晚是我去医院陪夜。” “我睡在他病床旁边的小床上,听到他打鼾,我就知道他睡着了,自己好像也能放松下来眯一会儿。过一会儿鼾声听不见了,我就马上惊醒,爬起来去看他,我很怕他胸口已经不起伏了。我心里想说,不会那么突然那么快的,但我就是害怕,毕竟药还没有用上。” 她说的话有些没头没尾,到目前为止,程让并不清楚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却也没有出声打断,听着她继续。 言晓萤又喝了一大口酒,“后来我爸每周去医院化疗,我好像慢慢也能接受了,不再那么紧张。直到癌细胞突然扩散,他一下子瘦得皮包骨头,走不了路只能躺在医院里,也吃不下东西,真的,家里每天煮鱼汤鸽子汤泥鳅汤,可是他喝一口吐一次,偶尔多喝几口没有吐,都能让我们高兴很久。我每周末都去陪他,但到了我妈喂他喝汤的时候,我就躲到房间外面去。我......” 她“我”了几声都没有说下去,是程让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才终于抖着声音道:“我不敢。我不敢看他呕吐的样子,我承受不了。如果这也是婚姻所包含的部分的话,我觉得我承担不了这样重大的责任。” 程让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微拧着眉心安慰道:“谁也不是天生具备承受痛苦的能力,更何况,这样突如其来的疾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 言晓萤抬头看着他,再次强调:“你没听懂吗?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个懦弱的自私鬼,只喜欢自己潇洒自在,要是哪天你——”她突然住口,“呸呸”了两声,“对不起,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我是说要是哪天我对象出了什么大的事故,我担心我并不能像我妈妈那样坚强,从始至终亲力亲为又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程让连思索片刻都没有,黑色的眼眸好似直望到了她的心里:“我听懂了,顺便我也看懂了。一个总是担心自己承担不了责任的人,不正是说明了她责任心之重吗?我反而不觉得你会不能共患难。你只是太慎重了,把结婚这件事看得很重大,所以慎之又慎。” 他的另一只手也握了过来,两只手将言晓萤的手不松不紧地拢着,“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能知道呢?不是总有人说吗,横竖大家都会死,那干脆现在就不活了?再反过来说,女士在婚姻中也很有风险啊,出轨,家暴,碎尸沉湖?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言晓萤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抿着嘴唇,“你不会家暴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出轨,我也会出轨的哦!” -- 第52页 她眼下已经有了醉意,酒劲上涌,浮成脸上成片的殷红,又因为刚才哽咽的倾诉,眼圈也是红彤彤的带着湿气,这一句话,简直像是委屈之下的控诉。 程让被她这幅情态弄得一愣,随即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他头一次有这样畅快笑出声的时候,连带着言晓萤也跟着破功,扑哧一下笑起来。什么你出轨我也出轨,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是一对夫妻了似的。 程让止住了笑,竟然很执着地还要回答她:“我保证我们家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出现暴力行为,至于出轨——”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一下,微笑着看向言晓萤。 也许是微醉的缘故,言晓萤居然也很配合,虎着脸,像是凶悍的女友要男友做出一个合理解释。 程让伸手过去,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拧了一下,手指下的肌肤光滑绵软,他笑得更深,“你要表现得更爱我一些,不能对我太冷淡,我们彼此好好的两情相悦,为什么还要再去找别人?” 言晓萤呆愣愣地任他揉捏,气氛与话语,甚至微醺的程度,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瞬间被击中了。在黑黢黢又空荡荡的大厅里,有一束柔光不偏不倚的,正好罩住了她所站立的位置。 她的嘴唇颤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面前的这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嗫嚅道:“那我们、那我们就......” 这一次,是程让不领她的情了。他倏地收回手,将脸上溺人的微笑收拢起来,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不行,我不接受醉鬼的表白。你今晚答应得好好的,明天酒醒了又反水怎么办?我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了,我明天再来问你。” 言晓萤难得想主动跨出一步,偏偏对方没等她开口就拒绝了,气得咬牙,故意道:“那别考虑了,我也不表白了,哼!” 程让瞪了她一眼,又伸手出来作势要捏她,两人闹闹哄哄地将手上这一杯喝完,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程让先送言晓萤到她家楼下,在她跨出车门前还不忘提醒道:“要好好考虑啊,明天我真的会来问的。” 言晓萤背对着他,脸上早就溢出忍俊不禁的微笑,却佯装意识迷糊地胡乱点了几下头。从背后看,那真是很敷衍。 其实不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她轻手轻脚地开了家门,客厅黑乎乎的一片,只留了一盏卫生间的灯,将近晚上十一点,言妈妈早已经睡了。言晓萤去卫生间洗了澡,把沾了酒味的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往房间走的时候,正撞上半夜起来喝水的言妈妈。 言妈妈看见了站在客厅里的言晓萤,迷迷瞪瞪地嘀咕:“你回来了啊?今天倒真的有点晚啊。”因为言晓萤在晚饭前发信息向她报备过,她倒是不怎么担心。 言晓萤看着自己的妈妈,她今年正好五十岁,脸上有明显的中年人的皱纹,人也不高。烫过很久的卷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睡衣下的肩膀窄而瘦弱,是很柔弱的样子,却又很坚韧。她突然心有触动,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迄今为止的避风港,小声地撒娇道:“妈妈,我可能要有男朋友了,可我又有点害怕。” 言妈妈愣了一愣,也回抱住她,轻轻地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觉得他不好,那就找下一个。只要你还在找,总会找到合适的那一个。” 这一晚,言晓萤睡得格外踏实舒服,一睁眼就是早晨的大好阳光,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打开微信,发现程让早在半小时前就发来了一条信息。 Charlie:[醒了吗?] 萤火虫亮晶晶:[神清气爽!] 那一边程让秒回。 Charlie:[那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得怎么样了(微笑)] 言晓萤隐约从这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中看出一点“你可想好了再说”的威胁意味,无声地笑倒在枕头上。 萤火虫亮晶晶:[那我也给你一次机会吧,请程先生珍惜哦!] 这一次对面不再发送消息,而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程让笑意盈盈的声音灌进耳朵里:“说好了就不反悔了哦?”在言晓萤表示自己很有守信精神后又说,“我今天下午一点钟的动车先回S市,要来送一送你的男朋友吗?” 刚处上的对象总要显示一点诚意,言晓萤欣然前往。两人在候车大厅里再次见面的时候,顶着全新的身份,竟都有些扭捏。言晓萤眼神躲闪着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又颇具默契地彼此靠拢,抱在了一起。 这一抱,便勾肩搭背着不再松开了。 程让圈着她的肩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言晓萤:“我再呆两天,要陪陪我妈妈嘛。” 程让“嗯”了一声,距离检票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突然说:“走之前亲一下吧?还要等两天才能再见呢。” 言晓萤心想,这有什么,微信电话语音视频,可以联系的方式那么多,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微微地仰起头,两人在没人注意到的安静角落里四唇相贴,慢慢地接了一个吻。 半晌,言晓萤低下头回味了几秒,抬头道:“不如我们来舌吻一下?” 程让:( ̄︶ ̄) 当然了,公众场所,并不是非常放肆的舌吻。 程让带着“名草有主”的标签心满意足地回到了S市。其实在他自己,刚刚和言晓萤敲定了关系,当然不想马上分开(毕竟女朋友主意比较大),只是第二天有一个Z大教师的聚餐会,他答应了同僚一定会去,总不能言而无信。 -- 第53页 然而在KTV的包厢里看见沈嗣音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并不因为别的,而是在普遍Z大青年男教师们的眼中,沈嗣音实在是“传闻中的仙女”——她参加聚会的频率太低了,几乎没有哪位男教师在各自教师圈子的聚会中见过她。 而更令程让吃惊的是,在他走进包厢不多久后,一位理科系的男老师便凑过来酸溜溜地小声道:“据说沈老师最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连眼神都透出一种同性相斥的敌意。 ☆、第 32 章 这一次的聚会规模颇大,文理艺术老师齐聚一堂,对于某些单身的年轻教师来说,说是一场变相的联谊会也不为过。其中最受瞩目的“传闻中的仙女”在竞争尚未开始前便表露出对某个人的一点偏好,怎么能不让人跳脚呢? 当事人程让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就相当于狼人杀里的天眼上帝,当然知道沈嗣音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之所以会和别人问起他,多半是为了帮言晓萤探探他的底细,给她提供讯息。但架不住别人往歪里想。 片刻的工夫,包厢里已经到了二十多人。照理说,各科系的老师之间是没什么关联的,但文科系的老师难免认识几位艺术系的老师,艺术系的呢,又囊括了诸如室内设计或景观之流的学科,能给搭上理科系的桥。于是两轮介绍过去,也就都认识了。 果然,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沈嗣音和程让就莫名其妙地被盘到了一桌。沈嗣音像是心情不错,刚一入座,就对着自己唯一认识的程让打了招呼,笑吟吟地问候“程老师好”。 程让回了一句问好,身边的男同事脸色一酸,马上又调整好神态,向隔开几个座的仙女做自我介绍。反倒是坐在沈嗣音旁边的一位艺术系女老师认识他,一见他拿姿作态的样子就看出他别有意图,冲他调侃道:“少来,少来。人家又不是冲你来的。” 那男老师不服气道:“人家不冲我来,至少也不冲别人来啊。” 女老师嘻嘻一笑,抬着下巴冲程让的方向一扬,竟直接对沈嗣音道:“我可都听说了啊,沈老师最近总在打听程老师呢,问人怎么样,平时都和谁走得近。诶,现在人就坐在眼跟前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本人嘛。” 又转过头对程让道:“程老师,觉得我们沈老师怎么样?够得上Z大女教师里的颜值天花板了,这总不能还看不上吧?” 沈嗣音在她对自己说到一半的时候,心里就窘迫至极。她是私下里和两三个女老师打听过程让,可也没有问过她呀,也不知这么就传到了她耳朵里,还被瞎撮合似的当面提出来,那不是乱套了吗? 惊吓太大,她鹌鹑似的一缩,下意识地伸出两手摇晃着否认:“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相比于她,程让就老神在在得多。他挂着得体的微笑,淡定地回答道:“不敢不敢,只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我女朋友,当然看女朋友才是天花板了。”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女老师眼神一亮,燃出熊熊的八卦之光;男老师脸色一松,显然为少了个劲敌而舒一口气;反倒是沈嗣音又惊又酸,不可置信地扭头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程让对她含笑着一点头,别有深意道:“机会不等人,沈老师也要抓紧啊。” 沈嗣音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单身狗已经被全世界成双成对的人群抛弃了,宛如掉进了一缸柠檬汁,看什么都是酸的。一面又觉得像自己这样没有行动力、想三遍才走一步的胆小鬼,就不配快速脱单! 那边,程让顺势又澄清了几句:“说起来,我大概知道沈老师为什么要打听我,我女朋友和沈老师是邻居——”但沈嗣音总觉得他是在炫耀,语气有志得意满之嫌,并不太想听。 她苦涩地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柠檬水,脸上带着自我唾弃似的懊丧。 旁边的女老师:“沈老师,你还好吗?怎么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沈嗣音小声地感叹:“......真酸啊。” 女老师看着她手里只漂着薄薄半片柠檬的水杯:“......”你不会真的对程老师有点意思吧? 沈嗣音气咻咻的,摸出手机点开微信,还没等点开和言晓萤的对话框,先就看见紧跟在下方的四人小群,群名早已经从原先的【颜值天花板】被修改成了【萤萤和程让的收容站】。她捧着被二次暴击的心脏,愤愤地在屏幕上打字。 沈遗SW[花]:[哼!(生气.jpg)(喷火.jpg)] 萤火虫亮晶晶:[啊呀!花花咋了!] 沈遗SW[花]:[你和程老师居然已经......你都不告诉我!(生气.jpg)]平时几乎不用的生气表情连发了两次,可见事态有些严重。 萤火虫亮晶晶:[嗐呀!这不是刚刚才开始谈嘛,就没来得及跟你说(害羞.jpg)]她会发出这个害羞表情,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言晓萤一承认,沈嗣音的态度便骤然转变,从蒙在鼓里的生气变成了被抛下的可怜兮兮。 沈遗SW[花]:[(小男孩爆哭.jpg)(单身狗满地打滚.jpg)] 萤火虫亮晶晶:[好了好了别气,等我回来请你吃饭哈(摸摸.jpg)] 沈遗SW[花]:[......好吧(委屈.jpg)] 远在千里之外的言晓萤哈哈一笑,把手机收起来。她和言妈妈正坐在离家挺远的一家饭店吃饭,慕名来尝一尝口碑网站上的五星菜色。正巧服务员端上了招牌菜三鲜煲,砂锅的盖子一掀开,扑面而来一阵鲜香的热气,咕嘟咕嘟的汤水托着锅里罗列整齐的各色食材,她忍不住先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喝。 -- 第54页 对面的言妈妈笑嘻嘻地问:“看你笑的,和男朋友聊天啊?” 言晓萤心满意足地吃了个蛋饺,道:“不是,是我邻居,长得特别好看,像是小天使。”说着,调出手机相册里的合照给言妈妈看。 言妈妈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嗯嗯”着点头道:“真好看,有对象了吗?”这大概是中年女士们出于惯性免不了的一问吧。 言晓萤歪头想了一想,下结论道:“有个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暧昧对象,不过我估计快了。”她拿湿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哦。” 但她真想不到故人重逢是不挑时候的。在她从洗手间出来,穿过邻近的过道时,恰好某一间包厢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士牵了个小孩往她的方向走,应当也是要去上洗手间。那位女士她只在爷爷的葬礼上见过一次,但哪怕就这一次,她也绝不会认错。 说起来其实不怪她这位堂嫂,只是她那位堂哥一会儿在豆腐宴上拉着女朋友满桌敬酒,一会儿又自作主张从置办贡品的费用里挪出一笔红包钱,口口声声说是爷爷的意思的做法实在恶心人,现在想起来还是愤愤然。 倒是很早就听说他们结婚了,当然没有请她这个半撕破脸的堂妹,想不到孩子都这么大了,看着有个两三岁的模样。 年轻女人在看到她的瞬间也愣了一楞,想必也是认出了她。言晓萤不咸不淡地冲她点了点头,她也略尴尬地回了一个微笑,彼此正要擦肩而过时,没想到走在旁边的小孩子一下子攥住了言晓萤长裙子的裙摆,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啊啊”的轻叫。 孩子的母亲忙不迭地蹲下去要打开他握紧的小拳头。言晓萤被拉得站在原地,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便礼节性地夸了一句:“小朋友真可爱。”见那小孩还不松手,自己也蹲下来,一面稍稍用力把自己的裙子往外拉,一面分散注意力似的和小孩搭话。 她也不想听他叫自己“姑姑”或者“姐姐”,就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句问话刚说出口,孩子母亲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当天晚上,【晓萤和程让的收容站】迎来了改名后的第一个红包。 萤火虫亮晶晶发出手气红包[喜大普奔!普天同庆!] [沈遗SW[花]领取群红包52.4元] [Charlie领取群红包1.2元] Charlie:[......不患寡而患不均(微笑.jpg)] 沈遗SW[花]:[谢谢老板!(小猫伸手拿红包.jpg)] 沈遗SW[花]:[这是庆祝和程老师交往的狗粮红包吗?] 萤火虫亮晶晶:[不不不!我要为大家播报一则奇人奇事!哈哈哈话说我奶奶下葬的时候,那边为了刷长孙男丁的存在感,在我堂哥祭拜的时候就喊,“哥哥快叫奶奶,不然言家门的重孙子就是哑巴!”] 沈遗SW[花]:[啊,好坏啊......] 萤火虫亮晶晶:[结果你们猜怎么样!我今天吃饭正好碰见他们,恭喜恭喜!他们的愿望成真了!我愿称之为天道好轮回!!] Charlie:[emmm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好像真的怪不到别人头上(思索.jpg)] 萤火虫亮晶晶:[我终于放下了!我和自己和解了!] 沈遗SW[花]:[(按摩肩膀.jpg)] 萤火虫亮晶晶:[周老板在吗?不要客气!领个红包讨个彩头,大家都会遇上好事的!(嗨皮.jpg)] 周礼在。他靠在单人沙发里,看着四人小群里一片欢腾,不一会儿甚至以言晓萤和沈嗣音为首刷起了烟花,觉得自己实在很难融入其中。 他又把聊天拉到最开头,重新看音音发出的一条条信息,由她发出的一只只小猫咪或是伸手或是打滚,对于这种和自己聊天时截然不同的论调感到怨念不满。他突然又迫切地想要发点什么了,要是她再发一个类似于撒娇的表情,那就好像是对于他的回复...... 但结果是到最后他都没有加入群聊,更没有点开那个红包。 不为什么,对于一个不太熟的异性发出的,还是那么零零碎碎几块几毛的小红包,他背着霸总的包袱,真的是有点点不下去啊。 ☆、第 33 章 言晓萤没忘了要请沈嗣音吃饭的事,但自打她从老家回来,接连收到数条消息,导致原本的两人约饭最终演变成了四人聚餐。 事情是这样的。 好友卢新云终于结束了出差不断的空中飞人生活,偏偏刚一出机场,关闭飞行模式,就接到了恋爱五年男友的分手信息。言晓萤听着她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于心不忍,很想请她吃顿饭安慰安慰她。而作为弟弟的卢新宇,当然更应该陪吃陪玩哄姐姐开心。 与此同时,弟弟卢新宇顺利进入了心仪的药品公司,很应该责无旁贷地带姐姐出去搓一顿,而他又很感念低谷期时言晓萤的开导,提出想请这位言姐姐也吃个饭。于是,你要请我,我也请你,一轮下来居然排出三场饭局,为求效率,干脆并在一起,顺便带沈嗣音这朵人见人爱的小花串个场,把她的那顿也解决了。 这一顿饭不必说,由四人中最春风得意的卢新宇埋单,由最郁郁寡欢的卢新云挑选餐厅。 沈嗣音开着小mini载着言晓萤抵达烤肉店时,卢家姐弟俩已经等在门口了。言晓萤把这朵小花牵到云娘娘面前,后者心里再失意,脸上精致的妆容照旧不变,只是神情未免有些期期艾艾。她的眼神在沈嗣音雪白的小脸上落定了几秒,别的不问,先问:“妹妹,有男朋友吗?” -- 第55页 沈嗣音茫然摇头,但自觉被扎了一刀。 卢新云的眼神稍微亮堂一些,胳膊往她肩上一勾,大气道:“行,那我们就是伙伴了!” 沈嗣音更不懂了,疑问的视线直接落到言晓萤身上,刚想开口问:可是晓萤已经有男朋友了呀,她就不是好伙伴了吗? 凭借这一个眼神,言晓萤当场发现了她的意图,在沈嗣音启唇前就伸手轻掐了她的腰肢一把,示意她闭嘴——在一个刚分手的朋友面前说自己刚交了男友,什么仇什么怨才会干这种事啊! 沈嗣音忍痛:“......”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 然而没过多久,在她踏进店门的那刻,很快就受到了今天的第三波攻击。店里的男服务员们围着黑色的挂脖围裙,围裙底下的上半身清一色打着赤膊,小麦色的结实肌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热烈的男性荷尔蒙。见到有客人进门,离得近的两人一齐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招呼道:“欢迎光临!” 卢新宇:“......”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店。 沈嗣音:“!!!”我看到了什么?! 言晓萤:“这年头真是什么店都有啊。”emmm不过我觉得围裙1号的肉体比围裙2号更漂亮! 卢新云:“哇哦~” 虽然店家拿猛男做噱头,但除此之外和普通的烤肉店也没什么两样。猛男服务员们给客人们带路、点单、上菜,顺便还帮烤烤肉,并没有奇奇怪怪的作妖环节或尴尬气氛。连沈嗣音这样含羞草属性的生物,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渐渐能够接受了。 卢新云的心情在进店后回升了不少,眼睛看得舒服了,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点单完毕后,更是一路目送着服务员健硕的裸背远去。 卢新宇坐在对面不忍直视,拿筷子敲了一下姐姐的盘子,压低了声音道:“收收收,别看了!我感觉你要冲上去抽开人家的带子!”眼神往边上一带,想不到今天新来的小姐姐也不错眼地朝同一方向打量着。 他心里震惊非常,一面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外表看起来是清纯腼腆小白兔,其实私下里也好这一口?一面又暗道,现在的姑娘难道都喜欢肌肉健美型、“男友力”爆棚的男士吗?低头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自己清瘦的身板,多少有点挫败感。 他突然很想看看言晓萤的反应,往边上一扭头——只有她坐怀不乱,心无旁骛地夹着眼前的小菜吃,留意到他的视线,甚至对他热情推荐道:“快尝尝海带,好吃,等下可以再要一份!” 再一次!从言姐姐那里获得了救赎与温暖!卢新宇内心的小人眼泪汪汪。 很快,猛男服务员带着一盘盘烤肉蔬菜去而复返,对着菜品介绍一通后笑道:“本店还有一个特色小游戏,在座只要有一位客人和我们比赛掰手腕赢了,就可以享受七折优惠。哪位客人想要试一下吗?” 闻言,在座四人一齐看向服务员满是腱子肉的粗壮胳膊,一时间没人出声,空气有一秒钟的安静。但也仅仅是一秒,下一秒,沈嗣音举起细白的小胳膊,小声道:“我来。”说这话时,眼神一错不错地,还是落在男服务员健硕的身躯上。 言晓萤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瞧瞧那大哥的胳膊都有花花的两倍粗,一个使劲可不得把她的骨头都捏碎!赶紧出声制止:“花花别闹,我们也可以不玩。” 沈嗣音却很固执,细白的手肘已经抵在桌面上,张开手掌向上举着,似乎在等对方握上来。 那男服务员一看是这样一个白皙柔美的姑娘,先就有五分不好意思,又见姑娘殷切(?)的眼神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简直有些小鹿乱撞了,反倒极度的羞涩起来。他伸手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似的握上了那只小手,柔软得像握住了一团棉花。 结果可想而知,男服务员只稍稍用了一点力,就把沈嗣音的小细胳膊压下了。结束后很是过意不去,耳尖发红地表示,可以赠送一个果盘作为慰问奖。 目睹全程后,卢新宇看向沈嗣音的眼神很是微妙,觉得这个姐姐也许只是披了一层兔子皮,内在却是个深不可测的钓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卢新云却投来激赏的目光:“居然知道打柔弱牌,激起对方胜之不武的愧疚心理,为大家赢来另类福利,可以啊妹妹!” 言晓萤:“......”虽然我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我觉得她没有这个意思。 反倒是沈嗣音最为淡定,将右手收回到桌下,却默默地不断磋磨着掌心——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生理性的呕吐,也没有紧张到发抖,就像是个正常人,再正常不过地和异性握了握手,平淡又美妙的正常感。 她像是骤然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心里一派轻松,甚至生出许多许多对未来的美好希望来。 美食令人忘忧,卢新云在摄入好食物的同时又导出坏情绪,在吐槽了前男友一个多小时后,狠狠灌了一口饮料长吁一口气,总结道:“我算是想通了,晓萤,还是你说的对,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现实得要命的自私鬼!我凭什么以为自己那么走运,能碰上剩下那百分之十?还是像你一样单身的好,靠什么都不如靠我自己!” 至此,终于有了复活的迹象。 言晓萤附和得略艰难:“......嗯。”有点心虚,脸也很疼。 卢新宇不太服气,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驳得太厉害,只微弱争辩:“你也不要太悲观了,还是有那百分之十的嘛。”就比如你的弟弟我呀! -- 第56页 沈嗣音悄悄瞥了言晓萤一眼,默默不语,继续兔子吃草似的嚼着嘴里包肉的生菜叶:“......”虽然知道一个独家大新闻,但我不能说。 四人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送上的大果盘,退场了许久的男服务员再一次走了过来,这一次不止他一个,还带来了另两位小哥,三人站成一排,颇具气势地站在桌前。 那男服务员还没有说话,先就试探似的,朝沈嗣音的方向送去了一个眼波。他刚才离开后心猿意马一阵,越想越觉得是不是能有一个后续,间隙时向其他男同事隐晦地一问,人家也有被变相搭讪的经历嘞!这不,专门带着两个同事过来壮胆,再搭一次话。 可惜后者已经获得了心里想要的答案,兀自出神欢喜,对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丝毫不留心,没分过去半个眼神。 态度的转变过于剧烈了,男服务员有些失落,还是道:“本店还可以合影留念,哪位客人想要一起拍照吗?” 在座三位女士再次静默,轮到卢新宇兴奋地举起双手,不要脸地道:“我拍我拍!你们就抱胸站在我背后吧,就像保镖一样!”托言晓萤道,“晓萤姐,你也帮我拍一下吧,我姐的拍照技术特别不稳定!” 这个举动真是又奶又“弟弟”,言晓萤好笑又无奈地掏出手机给他连拍了好几张,在发给他后,心灵一动,把卢新宇的脸拿贴纸遮挡住,也给程让这个新上任的男朋友发去了一张。 萤火虫亮晶晶:[程老师,努力一下好吗?] 她对程让的体格印象,总的还停留在颀长匀称上,又因为程让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长袖衫,本人也是温文儒雅的气质,给人一种偏向书生气的感官。也不知道衣冠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对面很快有了回复。 Charlie:[不敢自夸,比中间坐着的那位好得多吧(微笑.jpg)] 萤火虫亮晶晶:[哇!你真的很会拉踩啊!] Charlie:[哪里哪里,等待评鉴(微笑.jpg)] 不过就是两句话的闲聊,言晓萤心里渗出的甜蜜便溢到脸上来,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唇。 卢新云无意间瞥见她这个没来由的微笑,一连好几秒都定格在脸上,暗暗觉得古怪,警觉道:“晓萤,你笑什么?在看什么呢?” 言晓萤猛然间回过神来,收拢了脱缰的傻笑表情,故作淡定:“没什么,看你弟的照片,有种自取其辱的反差萌。”不动声色地安抚着被吓得心率过速的心脏,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沈嗣音:“......哈哈。”来自单身狗卑微的幸灾乐祸。 ☆、第 34 章 在时不时热闹一下的四人小群里,周礼似乎总是离他们的快乐很远。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不松快,甚至有些急躁了。 程让在去H市出了一趟差后莫名其妙地约他吃了顿饭,他一向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周礼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原因:“追到了?” 程让舒展着俊朗的眉眼大大方方地承认:“追到了。”他对着周礼的神态端详了一阵,好笑似的调侃,“你吃惊的样子跟沈老师真有点像,她更明显一点。我们学校昨天教师聚会,沈老师知道我和萤萤交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还说,‘这么快!\'” 他突然提到沈嗣音,周礼心里一颤,果然又听他接着说:“我让沈老师要抓紧了,对你够意思了吧?不过沈老师总归是慢吞吞的,你真等得及吗?”视线相对,总觉得那眼里有莫测的深意。 周礼有时都觉得奇怪,他仔细回想过多次,自己大学期间尚没有和沈嗣音分开的时候,确确实实没有带她在程让的面前出现过,可程让对于他们之间勾勾缠缠的关系,似乎总表现出超前的敏锐与隐晦的鼓励,好像认定了自己情根深种,独独跳不出那一个人。 但他对沈嗣音的评定却是很准确的。慢吞吞。 周礼又想到沈嗣音,他的音音,他真是又爱又怨,和她在一起,常常能体会到内心深处希望与不安声嘶力竭的拉锯。 他原以为把她安排到公司里上班,多一些见面的机会,彼此的关系会飞快地迈进。可过去了快一个月,除了她见到自己时亮晶晶的眼睛,送她回家途中在车内的交流,偶尔在微信上相互问候,短暂的闲聊,再没有其他了。 周礼本能地觉得不该光有这些,沈嗣音仿佛是对他有所企图的,不然,怎么解释她宁愿挨冻也要在他车上脱外套?怎么解释她推掉价格不菲的油画订单也要来周氏教无聊的初级课?又怎么解释在他凝视下一次次慌乱闪躲开的眼眸?她悄悄看他的眸子水雾蒙蒙,里头像是伸出小小的钩子。 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她在吊着他。每每这样的时刻,他心里怨气的火苗便窜得高一些,暗暗地发笑:她如果是想让我自己咬钩,那我偏偏不;她想让我来迈出关键的一步,我也不,谁让她曾经给他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可爱意的火苗仍然灼灼地盘踞一旁,于是他又退让一步:就让她吊着,就等着。只要她再跨一步,只要她主动地,哪怕说些模棱两可的软话,我就,我就...... 为着这样的拉锯,他甚至有两次故意佯装事忙没去接她,她也不询问不做声,只是发消息叮嘱他注意休息。见面的时候,眼神与情态尚且泄露不少信息,不见的时候,当真乖乖地驻守在礼貌的范畴之内,当真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叫人气结。 -- 第57页 用餐的时候,程让时不时带着微笑在手机上回复消息,看得周礼齿冷。春风得意的程先生慷慨地结完账,走之前留下祝福:“过两天是你生日吧?我那天正好有事,就不拉你再聚了,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吧。” 是了,生日,他的生日在周四,不是沈嗣音例行教课的日子。 她还会记得吗? 周礼忽然想起从前住在祖母家的日子,沈晚云厌恶他,遑论给他过生日了,可是沈嗣音记得,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年年都是。 他记得很清楚,最开始的那一年她带来了一块三角形的小蛋糕,插着一支细细的蜡烛,他们在大半夜的昏暗的厨房里一起分食。她住在家里不用自己买东西,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钱,所以只能买块小的,但最后证明这个大小恰恰正好。他不太爱吃甜的,她又胃口小,刚好吃完一小块的分量,不必残局一般剩下许多。 于是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约定俗成。长大一些后,周礼会带她去诸如西餐厅或天文馆之类的地方庆生,但一定会有这样一块单人份的小蛋糕,作为生日的象征般压轴登场。 唯独缺少二十二岁的那一年,她十八岁了,高中毕业。那么那么久,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他虔诚地许愿:我今年什么都不想要,她就是最好的礼物。 周礼久违地失掉了往日的沉稳风度,毛头小子一般兴冲冲地订下了顶层套房,也买好了鲜花和蛋糕。在他美好的想象中,他们会在沐浴后穿着舒适的浴袍,紧紧地相互依偎着,看落地窗外的月亮和星空,一起把它吃掉。 可结果远不是这样,场面凌乱尴尬至极,他们不欢而散,那块蛋糕被遗忘在套房的冰箱里,谁也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 而七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又有了同样的期许——那一天,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只要把她带来我的面前,就足够了。 生日的当天,周礼并不忙,开完一通视频会议,却频频地心不在焉。终于在下午三点多钟时,收到了沈嗣音的消息。 音音(周礼修改的备注):[今天还会很晚吗?] 就在几天前,他以加班为由没有去接她下课,周礼心头一阵烫热,意识到她一定记得,并且还有后续的行动。 ZL:[不用,怎么了?] 音音:[没什么,我想给你送点东西。] 音音:[你忙吧(挥手.jpg)] 沈嗣音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说。但周礼知道,现在不说,是为了留着当面再说,于是他隐隐焦灼地挨到下班的时间,搭乘电梯时,正巧遇上市场部的杨总监,两人一起往外走。 沈嗣音就坐在办公楼底楼的大厅里,穿一身雪白的连身裙,蓬松的袖子衬得脖子与小臂格外纤瘦。她只是坐在那里,已经引来不少出入的男士惊艳的目光。周礼看见她时,沈嗣音正略显尴尬地婉拒一名男士索要微信的搭讪,她的目光错开眼前男士的肩膀看到了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心里顿时一松,微蹙的眉心也不由得被微笑取代。 “我等的人到了!”她的笑容实在说得上灿烂,朝周礼所在的电梯方向一指,人已越过那男士小跑了过去。 沈嗣音含着盈盈的笑意来到这里跟前,刚想开口说一句祝福的话,才留意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士。她也认识的,总是在水彩课教室的角落里低调地听课,大家都很敬重地称呼她“杨总”或“杨姐”。 只是骤然看见周礼身边堂而皇之地站在女性,沈嗣音既有瞬间的惶惶,也担心自己是否打断了他的工作,总而言之,还是怵得后退了小半步,将笑容收敛了一些。她不知道这位杨总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便也和上课的员工们一样,小声地问候了一句“杨总好”。 反倒是那位杨总扬了扬眉,大方地冲她一笑:“沈老师今天怎么也来了?你好啊!” 周礼的视线从沈嗣音被搭讪的远处,一路追随到自己眼前,启唇问:“不是说有东西给我么?” 周礼停下步伐后,杨总也停下站在他旁边,且前者又是这样单刀直入的问话,愈发让沈嗣音觉得他们是正在谈话,被自己给打断了。她几乎是马上舍弃了要请他吃饭的说辞,略微局促地道:“你很忙吗?那我把东西拿来给你吧,很快的。” 杨总瞧热闹似的,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内心止不住对自己顶头上司的腹诽:看看你端的这副高冷样子,平时是怎么盘问我的?小余邀请沈老师看画展被拒绝了,运营组的小赵打趣沈老师有男朋友的时候人家没否认,还有那个谁谁谁说要给沈老师介绍对象,你可是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呢!啧啧啧! 而在眼前,沈嗣音刚要转身,就被周礼拉住了手臂。他像是对自己的预测失误感到挫败,及时纠正道:“已经下班了,我跟你一起去。”又扭头对杨总监道,“那就按之前说的,明天把最终版本发给我。辛苦了。” 杨总在心里憋着笑,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沈嗣音的漂亮脸蛋,打趣道:“沈老师,我们小余到现在都还坚持你没有男朋友呢,可不能伤了小男孩的心啊。”冲她摇了摇手,踩着高跟鞋步履生风地离开了。 每每剩下周礼和沈嗣音两个人的时候,总有一两秒钟的沉默,周礼一面抬脚往大楼外走,一面随意地问:“刚刚在和谁说话?” -- 第58页 沈嗣音在她身边亦步亦趋,“我不认识他。”她的礼物还都放在车里,总要拿给他。所以一走出大门,她便小跑了几步走到周礼的前头,往自己小车的方向而去。两人来到了那辆灰绿色的小mini前。 周礼对着娇小的汽车打量了片刻,恍然似的道:“原来你是有车的。” 自己明明有车,却每次都打出租来上课,下课了再蹭别人的车回家,这样的行为,怎么想都觉得是别有居心。沈嗣音羞愧地低头,弱弱地辩解:“也不是每天都开。” 周礼弯着唇浅笑了一下,又问:“东西在车里吗?” 沈嗣音便替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只见副驾座上摆着一小束浅黄色的玫瑰花束,掩在花束后面的,是一个蛋糕店的小纸盒,很小,里头是什么,似乎已不言而喻了。 周礼像是被那蛋糕盒刺痛了眼睛,唇角缓缓地沉了下去,骤然间又沉默不语起来。 ☆、第 35 章 沈嗣音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当他是觉得自己给他这个大男人送花显得奇怪,这才不说话。要说这两件东西都不大,原本是想直接拿在手上的,也不至于暴露出自己有车这件事,可一想到要抱着一捧花等在底楼大厅里,多么打眼,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等了一会儿,见周礼还是一动不动地沉默着,便在旁边小声地说:“生日快乐,祝你——” 她的祝福没能送出,因为周礼又徒然地动作起来——他探身进入副驾驶,将花束轻抛去了后座,蛋糕盒放到前头的仪表台上,侧身一矮,整个人坐进了副驾驶座里,将车门“砰”的关上了。 沈嗣音一惊,只是看他的意思,分明是不会再出来了。她惴惴不安,只好绕去了驾驶座一侧,自己也开门坐了进去。 车内,周礼已然稳稳地坐定了,他的唇角是一道平直的线,手肘搁在腿上,指尖交叉着,是很低沉的气场。唯独他是这样长手长脚的大高个,曲着腿缩着手挤在这辆小mini里,多少叫人替他觉得憋屈。 沈嗣音也觉得他这个姿势一定不舒服,可又想,我的小mini确实比不上你的迈巴赫,可也是你自己要坐进来的呀。 不比周礼的汽车,沈嗣音的小车里空间有限,手臂几乎就要挨到周礼的,她不太敢轻举妄动。 她隐约觉得周礼是有些生气的,可又想不明白,自己的哪一件礼物惹到了他,又或者是这一份礼物让他想起了曾经没有礼物的空白的七年,所以才冷淡下来。 周礼没有这样想,他只是被欲望抓住了,牢牢地。他想起自己几天前的许愿,只要见到她就够了,可人都是贪心的,满足了其一就想要其二,他的灵魂在抗议在叫嚣,不够不够!光是这样远远不够!不要再等了! 周礼沉沉的目光移向沈嗣音,□□裸地直白开口:“音音,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修长的手指尖点在蛋糕盒的尖角上,“你是后悔了,还想和我......重温旧梦?” 沈嗣音从前就觉得周礼是个很神奇的人,在大多偏向理科的男生里,周礼的语文成绩好得一骑绝尘,就好比现在,“重温旧梦”四个字由他的嗓音缓慢地说出,沈嗣音的耳朵瞬间便烧得通红。 他的声音凉且慢,不带多少温情,似乎在无声宣告一种态度:他会是一个温和尽责的好哥哥,但要是谈爱情,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沈嗣音觉得有些难堪,在这样冷淡的询问下,也实在难以诉说出热烈的表白。可要是不说,还要怎样去求下一次机会?她紧抓着方向盘的手心湿漉漉的冒汗,几乎是动用出了全部的勇气,嗫嚅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就是默认了。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半点视线也不敢往周礼那里瞟,只听耳边有深沉绵长的出气声,周礼平缓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报了一个地址:“换你送我一次,开车吧。” 该说的都说了,现下只剩走一步看一步,何况周礼并没有甩开车门扬长而去,那便不至于要到决裂的地步。沈嗣音不敢有异议,小心谨慎地将车开上了马路。 与此同时,言晓萤在结束了和程让的晚餐约会后,彼此心照不宣,顺理成章地把人带回了家里。 她先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擦着半干的头发,趁着程让洗澡的间隙,在浴室花洒淅淅沥沥的远远的背景音下接单挣钱。客户A是个主业吃喝玩乐副业上上小班的富二代,日常太闲,又被娇惯得天真烂漫,对迷信活动很是热衷,时不时到言晓萤这里占补爱情(是的,只占卜爱情)。 A:[仙儿!真的,这次一定要帮我算一算!我前阵子在我们小区遇到一个男的,真的太太太帅了,又冷又帅,完全就是我的天菜啊!] A:[然后我就守株待兔悄悄跟了他两天,结果你猜怎么样!] A:[首先我们小区有四栋高楼十套独栋,我发现我客厅的窗户正对着他住的那套独栋!层高也刚好,用高倍望远镜可以看见他回家的身影!!] 萤火虫亮晶晶:[......亲亲,偷窥不太好哈] A:[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回来!是单身!!快算一算我和他有没有戏?!(羞涩.jpg)] 萤火虫亮晶晶:[......行叭,报数吧] 言晓萤静心洗牌,按照A给出的三个数字抽牌,刚翻开第一张就觉得不太有戏,等全翻完了,拍了张照片过去准备解说。 -- 第59页 萤火虫亮晶晶:[亲亲,三张全逆劝放弃哈。第一张就是逆位的圣杯皇后,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情感来得特别猛烈,对他特别上头?可能这阵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注意不能被情感冲昏头脑哦。] 她先发出一段,正在输入第二段时,对面却突然叫停了。 A:[不用说了,我失恋了(裂开.jpg)] A:[刚刚看到他回来了,带了个女孩,还拉着手,女孩怀里还抱着花(裂开.jpg)] A:[脚步迈得特别急,一开门就把人拽进去了,原来高冷仙男也有下凡的时候,是我不配(裂开.jpg)] 萤火虫亮晶晶:[......]真是好突然又戏剧性的石锤,言晓萤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了。 A:[仙儿你算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准,但是悲伤来得太突然,我们下次再聊吧(苦涩.jpg)]发来一个两百块的红包,人就离线消失了。 言晓萤:“......”别走!还想和你吃吃瓜聊聊八卦啊! 她捧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程让已经穿着言晓萤最近新买的男士浴袍,由她背后搂了上来。他看了眼铺在桌上的纸牌,就知道她是在工作,吻了吻她的脖颈问:“结束了吗?” 言晓萤无语:“你来得挺巧,刚结束。” 程让沉沉地笑了两声,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一面轻吻着她,一面把人抱起来走向主卧。他们吻得颇有些难舍难分,等两人双双倒在床上时,言晓萤睡衣前的扣子都被解开了好几颗。 但她是意志坚定的女战士,这时候还能推开对方的深吻重申:“说好了哦,你要负责打扫‘战场\',明天还要准备早午晚饭,顺便帮我换一下厨房的灯泡,知道吗?” 程让从她的颈间抬起头,此时此刻,他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显得眼眸又深又亮,还带着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恍惚。他在她唇边极近的地方热热地吐息:“要我做什么都好,”又渴望一般急切地吻上去,“现在,别说话。” 言晓萤闭眼的前一秒下意识地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钟。仔细一回想,似乎从自己回来后都没有听到隔壁有一点儿动静,照平时花花这个点总该回家了,今天是怎么了?她疑惑归疑惑,当然想不到,就在几分钟前,她早已经隔着一个沈嗣音完全都不认识的占卜客户,吃到了她一颗巨瓜。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被拖入一场全情投入的双人活动中,也没有余力去想了。 时间转回微信聊天结束的半小时前,沈嗣音按照导航把汽车开往周礼所住的小区,在小区入口处被拦下了,因为从没有过进出记录。 周礼摇下车窗对门卫示意,他是独栋的住户,门卫没有不认识的道理,喊了一声“周先生”后给他们放行。沈嗣音却有些怔怔,一边慢吞吞地往里开,一边试探着问:“原来这栋房子,当初是你买下的......你是打算卖了吗?” 周礼瞥了她一眼:“我自己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 可是房产交易网站上挂着这套房的信息啊。可见他神色淡淡的,沈嗣音又疑心是中介网站弄错了,又或是旧信息没有及时更新,怎么也不会是周礼没事找事把不卖的房屋信息往上挂吧。便不再追问下去。 小车缓缓地停靠到车位上,几乎是同一时间,周礼拿着蛋糕盒推门下车,又从后座取出那束小玫瑰。沈嗣音也紧跟着下了车,他便将花束放进她怀里,正好空下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几步疾走,把人拉进了大门。 他们最终落座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步入周礼的屋子,沈嗣音莫名拘谨起来,手里的花也不知什么处理,只好原样放在腿上,玫瑰花这一路上被抛来掷去得一通折腾,松垮垮的落了几片花瓣在她的白裙子和灰色的沙发毯上。 周礼在她面前扯开领带,又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衣扣,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其实,只要沈嗣音留心一点就能察觉到他的急迫,他甚至连水都没有替她倒。 他上半身往前倾,乌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沈嗣音心慌意乱,手指下意识地扣在花束的玻璃纸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人也隐隐地往后退开一点。 周礼于是轻笑了一声,身体坐直了不再刻意释放压迫感,架着腿,显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来。他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审视,道:“你说你要求和,那好,有什么话有什么表示,就在这儿说吧。” ☆、第 36 章 沈嗣音抬眼望了他一眼,遇上他眼里的火苗,又被灼痛了一般躲避开。她微微启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而是咬着下唇,下定决心似的伸出了手,牵过了周礼扶着膝盖的左手,握在柔软的两手之间。 在被她牵手的瞬间,周礼实在有些心旌摇曳,他甚至暗暗庆幸音音的羞赧,因为她垂着眼眸,才没能看见他明显动摇的神情。他佯装气定神闲,实则全身心地等待着她下一个举动,他想,只要她吻我,哪怕只是轻轻的相贴,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 可是秒针哒哒哒地欢跳而过,他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有动静,似乎这个执手就算是求和的全部了。 周礼火热的一颗心又开始冷却,以至于在沈嗣音终于抬着他的手贴上自己柔软的嘴唇时,他心头火起,冷笑着把手往回抽:“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吗?要让我回心转意,你就只有这点诚意?” -- 第60页 却没想到沈嗣音将他的手握得很紧,他抽了一次,竟没有抽动。 这一刻,周礼又气起自己来,气自己屡屡为她失态,刚想再抽第二次,力气已蓄足了,却在看向她的那刻又散了个干净。他的音音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滚到了微尖的下巴,又重重地坠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让他想起很久之前那张雪白的大床上,她也是这样眼泪婆娑的模样。 饶是如此,沈嗣音还是不放开手。她像是铁了心了,除却最初抛洒下的两三滴泪水,硬是将眼泪憋回到眼眶里,抬着红彤彤的两眼既坚定又怯懦地望着周礼,连同紧握着他的双手,也是柔软中带着强硬。 这样的一刻,不能说没有得偿所愿之感。 可周礼忍下了,寒潭似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沉着声开口:“在H市的时候,你说你只有一个前男友,是真的吗?” 要不是在考虑接受自己的求和,何必有此一问?沈嗣音顿时感觉到许多的希望,连憋着哭都顾不上,叫眼泪又落下一滴来。她吸了吸鼻子,睁着濡湿后清透得一望见底的眼眸,抿唇快速地点了几下头,又怕他不相信,嗫嚅道:“......真的。” 周礼幽深的目光不变,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迈步走出了小厅。他的身影隐在拐角的墙壁后,就此看不见了。 沈嗣音有些慌神,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这是不接受,刻意回避自己的意思吗?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包裹玫瑰花的玻璃纸,甚至故意让它不断发出脆响,好掩盖自己的啜泣声。 于是等周礼几分钟后再回来时,她已经是一副泪流满面很可怜的模样了。周礼拧着眉头,见她拿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后就要起身,心里有一瞬的心慌,顿时疾步上前,又以很轻缓的力道把她按坐了回去。 他突然又不善言辞了,宽大的手掌覆在她雪白细腻的脸蛋上,拿指腹轻拭着泪痕,被沈嗣音“你都拒绝我了为什么还要摸我”的怪异眼神注视着,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道:“我答应了,我接受。我们还是在一起。” 见沈嗣音带着哭腔垂头“嗯”了一声,是很委屈的样子,又不甘心自己被她当成恶人,辩驳似的道,“别哭了。我也只有一个前女友,我们一样,彼此没什么吃亏占便宜的地方,你用不着这么委屈。” 这话倒让沈嗣音看了过来。她直觉不大相信,可又觉得周礼是很硬气的人,实在不必说这样一个谎话哄自己,同时为这点似真似假的可能性,心里又窃喜起来。 周礼见她终于不再哭,略松了一口气,他把那个小蛋糕盒子拆开,又拿了件东西过来。是一把不锈钢的小叉子,他刚才走开就是去拿这个的,原本裹在一张纸巾里,纸巾被他情急之下拿去给音音擦了眼泪,就剩下这把小叉子。 他把叉子递给抽抽搭搭的小羊羔,说:“好了,喂我吃蛋糕吧。” 沈嗣音很听话,乖乖地喂他吃,其间被要求着自己也吃了两口,因为周礼只拿了一把叉子,遂共用着餐具,将一块小小的蛋糕分食完毕。吃完时已经晚了,天色一片漆黑,当然不会让沈嗣音再开车回去,周礼也不放心。 他临时打了家政电话,请人来收拾客房,趁此期间,找出两本以前的相册和沈嗣音一起翻看——这也是他曾经说起过的沈晚云留下的、沈嗣音可以看着拿走的旧物件。 这些老照片均出自莫旬老太太之手,大多是沈嗣音的单人照或沈嗣音与沈晚云的合照,翻过了大半本,终于出现了周礼的身影。因他是相册里唯一的新面孔,所以显得格外抓人眼球。沈嗣音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张照片,这是他们一起拍的第一张照片,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其实他们那时还不怎样认识呢。 她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自己,像小僵尸一样站得直直的,嘴角虽然弯弯的做微笑状,但神态却全然不是如此。眉毛微微地耷拉着,眼睛里也透出一股向人求助的可怜劲,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原来自己那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周礼见她看这张照片看得出神,也笑了,指着照片上她的小脸说:“你看着很委屈的样子,每次我看到照片时都想,你是不是不爱和我拍照。” 沈嗣音立刻否认:“没有不爱拍,我那时候只是有点怕。”又小声地辩解,“我们之后也拍过不少合照的,你忘了吗?”所以不是不爱拍合照啊。 周礼的目光幽幽地睇来,他抓着一点不放:“你怕什么?我总不会打小女孩。” 沈嗣音的声音更轻了,移开视线弱弱地道:“......谁知道呢?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很会争宠的心机鬼,说不定会想法子把我赶走呢?” 周礼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乍然听她这样说,反而觉得是天马行空的很有意思的设想,轻轻地笑了两声。随即意有所指地道:“我倒觉得拍得不错,光线和色调也很好,我还拿它当微信头像,认出来了吗?” 沈嗣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懂了他的意思——既然他们都复合了,他用作头像的照片又是张双人的合照,那是不是很应当换个情侣头像呢? 又觉得不可思议,周礼进入角色的速度这么的快吗?也太过合心合意,心想事成了。 周礼见她一时没有反应,又催得直白了一些:“不是复合了吗?应该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吧?” -- 第61页 沈嗣音在他凉飕飕的催问下摇头,自觉地调出手机相机对准照片,变换着角度看了一会儿后为难道:“拿手机拍一定会有影子的,拍出的图片明暗也不一样,也不够清晰,你不是拍下来的吧?你的头像看着就很好。” 说了那么久,终于从她那里听到一句“好”,周礼的心情稍霁,这才愿意慷慨地主动分享:“我这里有转成电子版的照片,等我发给你。” 沈嗣音接到照片,在周礼的眼皮底下,将原本瞪着圆眼睛的小猫头像,换成了表情很是微妙的小女孩头像。她左右打量了几遍,还是觉得自己的表情很僵硬,略略嫌弃道:“我拍得好丑啊。” 周礼正在看四人小群里的群成员一览,他和沈嗣音的头像紧挨着,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脸,还是一样的色调和背景,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侣。他心里说不出的熨帖,温柔地安抚:“一点也不丑,像个小洋娃娃。” 家政人员收拾完房间后就走了,留下了事前照吩咐买来的一袋子女士衣物及洗护用品。周礼一路将困了的沈嗣音送到卧室门口,在她打开房间门迈步踏入时又叫住了她。 他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开口:“我现在应该可以提这个要求,或者,就当是我再要一个生日的小礼物。”他给自己找了不少合情合理的理由,微微地弯腰俯身,将线条利落的俊脸停在沈嗣音的眼前,“吻我一下。” 为这一个吻,他已经等了一个晚上。 他人虽凑近了,却并不闭眼。沈嗣音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出几分羞赧,往前蹭了几步,缓缓地伸手勾上了他的脖子。他不闭眼,那就只好自己来闭,凭着一鼓作气的势头,凑上去与周礼干燥的嘴唇相贴。 试探着贴了一下,分开后觉得并不是那样危险,便又再次吻上。沈嗣音兀自熏熏然地沉醉,周礼却始终保持清醒,睁着的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在看到沈嗣音耳朵上的殷红热意时,紧绷的心弦方才真正松弛下来。 花骨朵仅仅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一点浅淡香气,便羞答答地摆正了枝干。多少年没有吻过别人,她自认这个吻吻得不错,于是不自觉地带上了对自己表示满意的自得之态,向周礼道晚安。 周礼被她娇俏的神态所动,情之所至,迅捷地捧住她花朵般馨香的脸颊,又印了一个重而热的吻。但他到底克制住自己,很快就松开了。 这是如此得来不易的第二次机会,他会更加谨慎小心,会布下密密匝匝的天罗地网,防止猎物有万分之一想要逃离的可能。 ☆、第 37 章 程让在半夜收拾了一次战场,第二天神采奕奕地睁眼,吻了吻还在沉沉酣睡的言晓萤的脸颊,径自起床。 他先去换了厨房坏掉的灯泡,做了会儿卫生,见冰箱里只有牛奶,没有可以当作早饭的面点类,便出门去楼下买。 于是等言晓萤醒来,洗漱完从卧室晃出来的时候,程让已经把小笼包摆到了桌上,正从厨房端出两杯牛奶。他见到她,满眼是笑,先问了一句:“还好吗?” 言晓萤没有坐去桌边,径自瘫在了沙发上,哼哼道:“像跑了四次八百米,好累啊。” 程让的笑意更深了,整个人都释放着心满意足的气场。他自觉地把小笼包和牛奶又端去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故意调戏她:“我听出来了,这是在夸我。谢谢夸奖。”气得言晓萤要扑上去打他,可惜体力不支,又瘫软了回去。 程让又示好,把打包盒捧给她:“别气别气,快吃吧,还是温热的。” 言晓萤此时技不如人,只得韬光养晦,先吃汤包补充体力。她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转着视线,看到亮锃锃的木地板,惊讶道:“你给地板打蜡了?” 程让点头,“我找灯泡的时候正好看到地板蜡,就拖了一遍地。” 言晓萤看着簇新似的地板,心情颇好,摸了摸程让不长不短的头发夸他:“真乖!” 见程让看她的眼神瞬间一变,暗沉沉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讯号,言晓萤心里一跳,即刻轻拍了他一下,打着哈哈道:“其实我是想买个扫地机器人的,这样我就可以解放双手了。” 程让见她难得的警觉,也就不和她为难,很正常地接话道:“P家的小家电都不错,我家里也用这个牌子的。给你买一台好么?” 言晓萤嫌弃似的撇嘴,“我看过他们家近三代的扫地机器人,不是黑色就是灰色,而且像飞碟一样,丑兮兮的我不喜欢。我要买个可爱漂亮一点的,看到了心情都会变好。” 程让对于她无处不颜控的属性,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随口说道:“光看漂亮可不行,万一三天两头出故障呢?有这点送修的时间,自己都能扫完了。” 言晓萤吃饱了,自觉战斗力回升不少,又有了在老虎头上拔毛的胆子。她含着笑意的眼神飘过去,小声撩拨:“你在说你自己吗?” 程让不怒反笑,简直觉得她不自量力,没怎么用力地扑将过去,咬着牙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来,有胆子再说一遍?” 言晓萤立刻又怂唧唧地投降,甚至卖了个萌请求宽恕,两个人便挨在沙发上小打小闹地玩了一会儿。不多久就是吃午饭的时间。 家里一时没有大荤的食材,程让早上下楼买早饭的时候就顺便买了两个熟菜,又买了些绿叶蔬菜自己炒。言晓萤靠在厨房门口,看程让围着围裙炒菜的背影,忽然说:“我不太会烧菜的,尤其是荤菜。花花烧得好,我平时三顿里都要蹭她一顿。” -- 第62页 程让正在分辨她家调料罐里的糖盐味精,也说:“我也不太做,平时都是吃Z大的食堂。”他笑道,“我住的地方离Z大很近,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了,可以带你去办一张搭伙的饭卡,不过还是要学一学。” 言晓萤忽然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关于未来的奇妙感受,她怔怔地道:“嗯。不能都让你做,我也要学起来。” 程让的炒青菜和丝瓜蛋汤被端上桌,和两个熟菜拼成两荤一素一汤,丰盛地围成一圈摆放。言晓萤原本想敲敲隔壁的门,把花花也叫来一起吃,回馈一下她日常的投食,但又想到现在是和程让两个人的静谧时光,到底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他们吃完了饭,先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是言晓萤最喜欢的林宥河的电视剧,可惜剧情过于脑残,给她看得昏昏欲睡。她是被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闹得转醒的。 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见卢新云在对面哭,“晓萤,你能不能来我家接一接我?” 言晓萤的瞌睡一下子全惊醒了,她和卢新云做了七年朋友,见她哭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最近的一次就是和男友分手。她顿时坐直了身体,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程让被她迅猛的起身和焦急的口吻骇了一跳,也跟着坐起来,在旁边询问:“怎么了?”只是他问得小声,电话另一头并没有听见。 卢新云也没有明确回答,哭得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你别问,你就来接我一下吧!你人来了就行,求你了!” 能让女强人用一个“求”字,此事绝对非同小可!言晓萤当即不再犹豫,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要出门,刚套上一只鞋子就被蹙着眉的程让拦下了,“什么情况?你要去哪儿?” 言晓萤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是说:“我有个好朋友出了点急事,要我去帮忙,很快就回来!” 程让想也不想也开始穿鞋,“我和你一起去,有个男士在,许多事情都好办许多。” 言晓萤想想这话有些道理,刚点了下头,马上又转身按住他,“不行!这次你不能去!”在程让狐疑的表情下欲言又止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个朋友她刚刚失恋,还是男方劈腿,情绪比较激烈,对广大男士都抱有仇视姿态……我觉得我暂时不要把你带去她面前比较好……” 程让思忖两秒,还是穿好了鞋,扶着言晓萤的肩膀转向大门,凑近了道:“那我开车送你过去,停在她家楼下行不行?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早上不是还说跑了三千两百米么,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出门?” 言晓萤既羞赧又无语,总觉得睡过一下之后,程让和她说话总是隐隐有开车的趋势,且车速愈发加快了。 好在卢新云家是电梯房,不用言晓萤苦哈哈地爬楼梯,何况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实在有些难为人了。她一敲门,就见卢新宇同学几乎是抢着来开了门,他一头一脸的热汗,见到她时的神态简直像见到了救世主,赶紧把她往屋里拉,一面道:“晓萤姐来了!家里乱糟糟的,快请进,快请进!” 随机就有一道女声冷笑着远远地响起,“我说你躲到房间里干嘛呢!这么快就搬了救兵来了啊!不过你找谁都没用,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吗?结婚这事儿你躲不掉的!” 眼前卢新宇的脸又苦瓜似的皱在了一起,动着嘴唇无声地向她求救,显然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争吵。言晓萤往屋里一望,看见卢新云的妈妈正铁青着脸,站在某扇紧闭着的房门外。 言晓萤大学和卢新云同寝室时,碰见过几次卢妈妈来送东西,对方也知道自己是她女儿最要好的朋友。此时再碰面,言晓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叫了一声“阿姨好”。 她语塞,卢妈妈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见到她直如见到了一个倾吐的对象,叭叭地抱怨开了,“你说说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谈了四年的对象!都可以谈婚论嫁了,说不谈就不谈了,硬是要分手,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呀!晓萤啊,你帮阿姨好好劝劝她,她这是怎么想的呀她!” 言晓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卢妈妈握紧了手,当救命稻草似的捏着。 卢妈妈发泄了一通,定神见眼前的姑娘明眸皓齿,是很妍丽的相貌,心想这样的长相不可能没有对象啊,说不定可以刺激刺激家里这一个,遂问:“晓萤啊,阿姨也好久不见你了,谈对象了吗?要是有好男孩儿,也给我们云云介绍介绍。” 听了这么多,言晓萤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心想还好没让程让跟上来,方便她自由发挥。她调整一下情绪,像是被人戳破了伤心事,脸上的神情既有不想对人说的尴尬,又有遇上糟心事的憎恶,一脸复杂地道:“本来有的,前不久被我知道了他出轨,分了。” 对此反应最大的不是卢妈妈,而是站在旁边的卢新宇,扭头不可置信地发出语气词:“啊?” 卢妈妈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还在惊愕着,言晓萤的情绪却逐渐激动,反握住她的手,激进道:“阿姨,真的气死我了!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种男人我怎么能要!”把卢妈妈说得都有些发懵。 正在这时,房间门打开了,卢新云带着一脸泪痕,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了出来。 卢妈妈看到她犟着的一张脸,火气又窜上来,拔高了嗓门道:“哦,你现在翅膀硬了,但凡有点事不顺你的心,拉着行李就能走了!” -- 第63页 卢新云喘着粗气,哑着嗓子恨恨地道:“我说了,是他劈腿!他还想着复合,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卢妈妈被她这恨极了的语气吓退了半步,随即又对自己的后退感到可耻,硬是顶了回去,“人家小赵都跟我说了那是误会,那女的就是他同事,你们不能好好谈谈吗?!好,好,就算他没戏了,你也得赶紧找下一个了!你真是急死我了!” 卢新云已经放空了,卢妈妈的话叽叽叽在她耳朵边转一圈,半个字都没用进去。她疲惫道:“我只要待在家里,你就看不惯我要和我吵,我上班很忙也很累,实在跟你吵不动。还是暂时搬出去住,我们俩都清净。” 说完,拖着行李箱就要拉言晓萤一起离开。言晓萤被她拉着,忙不迭扭头朝卢妈妈说:“阿姨别担心,我会陪着她的。阿姨再见。” 剩下卢新宇,硬着头皮先劝自己的妈,“您别气,姐姐脾气就这样,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等我慢慢劝劝她,肯定把她劝回来!”又拖起放在门口的另一个箱子,“那我去送送姐姐,这年头女孩子在外头不太安全!” 三人个一窝蜂地下楼,卢新宇刚要用软件叫车,就被言晓萤制止了,说有人接。姐弟俩还在疑惑,就见停靠在楼下的某辆车旁果然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见到他们后主动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 卢新云拧眉,“这人谁?不是,晓萤,你刚不是说你男人出轨你们分手了吗?” 程让:“……?”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 38 章 卢新宇提着行李箱在车外战战兢兢:“……程老师。”语毕,不由得拿既受伤又受欺骗的眼神偷偷看向言晓萤。 程让对着他点了点头。那边言晓萤已经把卢新云扶上了后座,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把副驾驶留给了一脸懵的小奶狗。 卢新宇艰难地上了车,听见后座言晓萤问:“你有地方去吗?要是还没订酒店,就先住到我家里吧,然后再慢慢计划。”接着是自己姐姐闷闷的一声“嗯”。 卢新宇炸了,不可置信地扭头叫道:“你去的地方都没有,就敢收拾东西走人?!” 脱离了大家长的掌控,卢新云气焰高涨,立马叫回去:“不然呢?!留在家里被你妈气死吗?!”她是真气死了,直接把卢妈妈定义成了卢新宇的妈,“我真是想不明白!老娘一个月挣三万多,怎么她就觉得我非得靠男人非得结婚?还稀罕一个挣得不如我长得也不说多好看的花心渣男?我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卢新宇被她姐训得大气不敢出一下,鹌鹑似的缩在前座不吭声。 卢新云气顺了一些,才注意到驾驶座上那位已自发自觉往言晓萤家的方向开车的男士,仿佛卢新宇刚刚还叫了一声老师?她拿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好友,眼神示意了一下驾驶座,放低了声音,“谁啊?介绍一下呗。不是说刚分手吗,我在房间里都听到了。” 言晓萤干笑了两声,“没分没分,这不是知道你在受难,故意在你妈妈面前那么说的嘛。”又清了清嗓子正式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程让,路程的程,谦让的让,也是你弟的本科老师。其实谈了挺久了,但你之前刚分手那么伤心,就没敢告诉你。” 当了一路背景板的程老师终于拥有了姓名,微微侧头打招呼:“幸会。” 卢新云先对言晓萤叹道:“这有什么不敢和我说的,你交了男朋友,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但言晓萤说她有点仇视情绪,那没有说错,转眼又凉飕飕地讽刺,“不过大学老师啊……每天对着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你要当心点啊。”半点没有要回避程让的意思。 程让微笑着不说话,似乎觉得这都是自己和言晓萤之间的事,没必要和外人作多余的保证。 旁边的卢新宇刚想替自己的前老师解释解释,说我们专业的女生少得可怜,天天做实验做到半夜,还个个素颜马尾白大褂,实在和晓萤姐没什么可比性。但一想到他在和言晓萤谈恋爱,心里就又气又懊丧,干脆闭口不言。 反倒是言晓萤满口答应着,“好好好,我看得可严了,天天报备,放心!” 程让在心里冷哼,我要是不打给你,几天都不见得给我来一个电话,还天天报备呢,小骗子!又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良机,真应该把这句话录下来,以后天天放给她听。 汽车开到言晓萤家楼下后,两个男士一人提一件行李,把人送进了家门。期间卢妈妈又给卢新宇挂了个电话,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再追究卢新云分手的事,但是给她约好了后天的相亲,让儿子转达,要她务必到场,被站在旁边的卢新云听了全程。电话一挂断,人又崩溃大哭。 她原本是打算在言晓萤这里住一星期,等双方的态度都软化一点了就回家去,现在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抹着眼泪宣布:“我不回去了,今天就开始找房子,以后就在外面租房住!可以省我多少心!” 言晓萤边给她顺气边哄:“好好好,你慢慢找,这个礼拜就先住在我这里。等你找好房子了,我再帮你搬家。” 卢新云一时悲从中来,觉得有时候家人至亲还不如朋友来得可靠。她看了眼站在边上的弟弟,突然擦干了眼泪,口气严肃地发问:“新宇,你和姐姐说实话,姐姐和这样一个男人分手,分得对不对?妈妈嫌弃我贬低我,硬逼着我去相亲,这又对不对?” -- 第64页 卢新宇闷闷地答:“姐姐分得对。我一直觉得,只要姐姐开心就行了。” 卢新云望着他点了点头,“好。这一次,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我才有底气和她杠到底。”半晌又塌下肩膀,感慨万千,“我有时候真烦透了她,但又很感谢她生了你,至少现在还有个人陪我说说话,顺便通风报信。” 她一感性起来,卢新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背碰了碰她,嗔怪道:“别说这话,你是我姐嘛。” 因为这里的规格是一梯两户,隔壁住的又是熟人,人多箱子多,就没有刻意关门。沈嗣音就是在这当口搭电梯回家来了。 她在周礼那里住了一晚,上午直接开车去了美术工作室上班,现在刚结束工作回家。走出电梯时发现隔壁的大门敞开着。 因为和言晓萤关系很熟了,本来就兴冲冲地要告诉她自己复合成功的好消息,当然要凑过去看一眼,真要有什么事,自己也可以帮忙。 刚走进门时就看见地上放了两个大行李箱,沈嗣音疑惑,这是要搬走吗?搬去程老师家吗?紧接着又听到抽泣声,也听不出是不是言晓萤在哭,人已经快步地往屋里走了两步,看见不大的客厅竟围了许多人。 这件事和程让的关系最浅,故而他站得最靠外,发现邻居溜达进来了,还问了声好,“沈老师回来了。” 沈嗣音:“……程老师好。”往沙发上一看,言晓萤正安慰着一个眼眶通红的姐姐,旁边还站了位男士。 沈嗣音:“……”这个姐姐和弟弟我都曾见过的! 她拿眼神询问程老师怎么回事,程让小声地道:“分手引发的家庭问题,现在离家出走了。”言简意赅至极。 那边卢新云表情严肃得像交代后事,继续对卢新宇说:“也还好她生了个你,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快点谈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妈有个孙子要带,就没工夫管我了,我们都能解脱!你也算救了我了!” 卢新宇委屈抗议:“你自己不要结婚,就让我结?!那要是我也不想结呢?!”活像是要被他姐逼上梁山。 沈嗣音听出来了,这是个沉重又惨淡的话题,遂把自己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明朗神色收了收,假装跟大家一起悲伤。 既然卢新云要住下来,程让就不能再留宿了。前者的情绪缓和下来,认出了后来才来围观的某朵花,拉着她的手说晚上三个人一起吃火锅,就让言晓萤这个唯一脱单的叛徒准备锅底和配菜,沈嗣音掂量了一下,到底没把“我也不是单身狗呢”这句话说出口。 而脱单的叛徒不负众望,正在楼道里送别男友。 程让早就想好了对策,拉着她的手说:“你有朋友在家里,我就不方便过来了,不过你可以去我那里。我一个人住,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交通也很便捷。” 言晓萤模棱两可道:“再说吧。明天开始占卜的预约有点多,我得去店里坐镇了,最近都在跟你谈恋爱,有些懈怠工作。” 程让,作为那个真正把工作之余尽可能多的时间都用于短信视频及约会的人,仍然对目前两人见面的频次感到不满意,不懂她所谓“懈怠工作”的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电梯到了,程让刚要进去,却被身边的女友拉了回来,后者手指一点,将一部空电梯又送了下去。 程让有些会意,心想,她虽然总是表现得洒脱又没所谓,心里还是舍不得我的,晓萤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越有一种口是心非的可爱。可他偏要听她亲口说,故意佯装疑惑地问:“怎么了?还要我做什么事吗?” 言晓萤直抒胸臆:“我们再亲一下!快,亲完了再走!” 程让:“……”虽然很想亲,但不知道为什么完全高兴不起来,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晚饭果然煮了火锅,但鉴于是三个人的晚饭,沈嗣音不便在餐桌上提起复合的事。其实,她满心觉得根本不必特意告知,言晓萤自己就会发现,毕竟她换了头像啊,那么明显!但正如言晓萤所说,最近要专注工作,吃完饭便开始埋头剪视频做后期思考推送内容,汇总占卜案例,愣是没看微信一眼,当然也就发现不了暗藏在头像里的乾坤。 沈嗣音见她们一人一台电脑,手底下噼里啪啦敲打个不停,俨然都是干练的女强人模样。再看看自己,天天只为一点感情的事伤神伤心,越想越觉得狭隘,真有些不应该。她顿生羞愧,莫名得也被激发出一阵工作欲,躲回房间里画画去了。这一画,自己也把告诉言晓萤复合成功的事抛在了脑后。 另一头,反倒是程让最先发现端倪并送去了问候,倒不是因为沈嗣音换了头像,而是因为周礼突如其来地换了微信名。 Charlie:「?」 Charlie:「恭喜。」 周礼ZL[叶]:「……」 周礼ZL[叶]:「同喜。」 ☆、第 39 章 在沈嗣音忘记说的情况下,言晓萤于三天后自己发现了端倪,引起她注意的切入点依然充满了言晓萤式的跳脱。那时候,卢新云已经高效地托中介公司找好了房子,正式搬去租赁的新居了。 言晓萤在下班回家的电梯里偶遇沈嗣音,盯着她编得整齐美观的卷发和绑头发用的大花色宽领巾打量了片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逮住她八卦道:“花花快说,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 第65页 沈嗣音还满心以为她是看到了自己的情侣头像,拿手心捂了捂脸颊降温,害羞道:“嗯。我们复合啦。”又很感激地看着她,“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占卜时就说我们有希望,算得真准!” 既然说是复合,那对象也不会有别人了。 言晓萤的脸色古怪起来,因为电梯里另外还站了几个住户,几度欲言又止,到底忍着没说。等电梯到了楼层,立刻就把沈嗣音拉到过道上,小声询问:“不是说房事不和吗?这你还要复合吗?!” 沈嗣音想不到她会提这件事,脸上顿时一阵绯红,紧跟着又一阵灰白。言晓萤把她的脸色理解为害羞与尴尬,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因为作为规劝方,她自己也很尴尬:“说实话,要是真的……那复合了也没意思。”眼神流露出十二万分的诚恳。 沈嗣音窘得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具人,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她抿着嘴唇,随即捏紧了言晓萤的胳膊,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着急忙慌地澄清道:“没有没有,他是瞎说的!”声调渐渐气弱下来,“……他是故意说了气我的。” 言晓萤“哦”了一声,虽然不是很理解这对小情人拿房事不和来气人的相处模式,但还是在内心自洽,告诉自己人都是不同的,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可眼神分明还在询问:真的确定了吗?这个很重要不然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哦? 沈嗣音汗颜,弱弱地:“……是真的。” 言晓萤这才嘻嘻一笑,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你平时做直播吗?最近有个金主爸爸找我推广产品,要开一次两个半小时的直播,我能找你一起来吗?是个口红套装,没多少东西,我怕我一个人说不满那么长时间。”又想到她性格比较怕生腼腆,补充道,“这次直播要露脸的,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 沈嗣音对露脸倒不怎么排斥,认识的人本来就常常见面,不认识的人也不会看了脸就定位出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何况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靠脸上过贴吧热门话题的人呀,除了每学期选不上世界美术史的学生又多了一批,生活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化。 她答应得挺欣然,“好啊,什么时候播?其实我以前也做过直播的,画点简单的不费时的静物,只是后来不播了而已。”因为接的活多了起来,当然也有比较懒的原因。 言晓萤兴奋道:“太好了!产品现在还没寄到,等到了我再找你!”进家门前还在挥手强调,“等我先请你吃饭啊!” 可惜意外常有发生,并且来得很快,还没请沈嗣音吃上饭,先迎来了一位意外访客。 那天程让正巧在言晓萤家里,因为卢新云爽快搬走,他来的频率便高了不少。饭后,言小萤呆在房间里工作,他则在客厅里写论文,听到敲门声,也就不疑有他地去开门了。谁能想得到站在门外的会是卢新云的妈妈呢? 卢妈妈见到程让的瞬间,面色先是一惊,随后狐疑,大约是想到言晓萤一周前才刚说过和男友分手的事,一时不大确定眼前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随即又想到自己莫不是受了小辈的骗,那脸色又隐隐地沉了下去。 她顿时收了原先的客气劲,端出长辈的姿态对程让不冷不淡地问:“晓萤在吗?”于是言晓萤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卢妈妈不那样好看的脸色。 程让也不认识对方是谁,但还是小声地对言小萤解释:“我以为是快递,就开门了。是你亲戚吗?”在得知是卢新云的妈妈后,就有些不爽了,陌生人也敢摆这样的谱?即刻就给前学生卢新宇发去信息,让他过来接人。 客厅,卢妈妈微微地一笑,眼神看向程让问言晓萤道:“这是……” 同时,程让也微笑着看向自己。 要是放在平时,一句胡诌的表哥或是远房亲戚也就说出口了,可再想一想,程让一个什么也没做错的大好青年,前不久刚被迫当了回劈腿渣男,现在还要被迫当哥,实在又替他感到不忍心。干脆坦白地承认:“这是我男朋友。” 马上又加了一句保命,“新的。”冲访客露出社交专用的假笑。 程让:“……”总算也是男朋友,就不要计较了。 卢妈妈愣了一愣,挑不出她的错来,只好调整好表情,挤出一点笑容,表明来意地问:“我听说云云最近都住在你这儿,真是麻烦晓萤你了,她现在在吗?” 听她的意思,并不知道女儿自行租房的事,言晓萤便推测卢新云没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家里,估计也勒令卢新宇保密。但此刻被问上门来,也只好先说一半实话:“她几天前确实住在我这里,但现在已经搬出去了,说住两天就算了,总不能总是住着不走。” 卢妈妈赶紧追问:“那她搬去哪儿了?你给阿姨写个地址。” 言晓萤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新云很有主意,她的私事,住哪里做什么,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地去打听。” 这当然是作为朋友很舒服的界限感,也正是诸如此类的种种细节,让卢妈妈对于女儿从大学开始交往的这个朋友一直都挺满意,觉得和现在许多趋利虚伪的小姑娘不一样。但这次她就是不大相信,总觉得卢新云不可能不把自己的住址告诉最好的朋友。 她思忖着,愈发觉得这是自己和女儿的家务事,言晓萤不该以偏帮一方的姿态介入进来,让自己这个当母亲的难堪。她自认占理,遂放硬了态度,教训似的道:“晓萤,是云云要你保密的吗?阿姨希望你知道,天底下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好?你觉得你不告诉阿姨,那是讲朋友义气,可这是关乎云云一生的大事,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 第66页 言晓萤一哽,有些无言以对,连旁边并不相干的“外人”程让都听不下去,见不得言晓萤被胡乱扣高帽子,开口道:“阿姨,恕我直言,您是卢小姐的母亲,自己的住处,没有不告诉母亲只告诉朋友的道理。但要真是这样,您是不是应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朋友有什么错?错在待人诚恳所以受到信任吗?” 卢妈妈被说得两颊涨红,又不服气似的,胸脯起伏着刚要硬呛回来,门铃便滴滴滴不停歇地响起来,一下接一下,可见门外那人急迫的心情。 程让微微一笑,似乎一点不觉得奇怪,姿态从容地跑去开门。 卢新宇像是一路紧赶慢赶赶过来的,喘着粗气站在门外,一看见自己妈妈面带怒容地站在人家客厅里,奔溃似的哀叫道:“我的妈呀!你怎么还找到晓萤姐家里来了呢!来来来,我带你回家了啊。” 卢妈妈打量了卢新宇一眼,突然明白了。怎么自己前脚刚到,儿子后脚就追来了?原来他们几个一早就是互通消息,同仇敌忾的哇!那么卢新云住哪里,卢新宇这个弟弟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也瞒着自己罢了! 越想越气,对着自己儿子撒开了脾气,锐叫道:“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卢新云!怎么?觉得我是要迫害她的封建大家长啊?!我那是为她好!她不结婚生孩子,以后老了谁照顾她?谁给她养老送终?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还不得趁现在年纪不大赶紧找个好的!再等两年,你看看谁还要她!” 卢妈妈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的时候,卢新宇始终闭口不言,只是脸色铁青着,像是在极力地忍耐。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总是大男孩般别扭憨傻,也不够硬气,至少在言晓萤看来是这样。每次他和卢新云意见相左时,都掰不过他姐,但掰不过也不会生气,只是不太甘愿地照做,很少露出这种咬着牙的、愤怒且不耐烦的神色。 人的心里还能没有一杆秤吗?他确实就是个处在暴风边缘、日常和稀泥两头劝的和事佬,但正因为是个身在边缘的旁观者,才更有自己的是非评断。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忍得久了,再好的脾气都会爆发。 卢新宇冷肃着一张脸,突然低吼道:“我照顾!” 他喘了一口粗气,沉着嗓子道:“妈!她是我姐,以后她老了,我还能不照顾她吗?好过硬要她结婚,花几十年时间累死累活得去照顾别人!”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直把卢妈妈说得怔在了原地。 ☆、第 40 章 卢新宇吁一口气,情绪稍稍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复刚才激烈,接着道:“我自己也想了很久,我姐有什么必要非得结婚生子不可,要是妈一定想要个孙子,那我结,我生!行吗?姐姐很不容易了,就别对她穷追猛打了,行吗?” 卢妈妈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儿子发脾气,又是震惊又确实没有什么道理,竟全无还口的余地,半晌才抖着声音道:“你姐未必就有什么常性,她今天随口一句不结婚,就真能一辈子不结婚啊?过不了多久又会改主意的!我是想早点儿把她掰回正道上!” 卢新宇忍着翻眼的冲动,反问道:“既然她自己就会改主意,那不是很好吗?等她自己改主意不就好了,干嘛一天都不能等,非要天天去刺激她?” 卢妈妈再次提高了声调:“哪天改?要是等三十好几——” 这一刻,卢新宇真有些觉得卢新云可怜了。她是多能干的一个人啊,搞得定上司搞得定客户,曾经也搞得定男友,可就因为年龄性别,这些人人如此不可回避的原因,要受到周围许许多多的约束,甚至连家人都不能对她宽容,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 一个人处在腹背受敌的情境之下,天长日久,还能有什么生路吗? 论年龄,他已经不小了,大学毕业也找了工作,可却是直到这几天,才突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初初体会到一种作为男性应当肩负的责任感与担当。 卢新宇没等卢妈妈说完,截断她的话头,“那就等到三十好几!妈,你说句实话,你这么急着要我姐结婚,真是为了她开心幸福,还是为了自己不被亲戚邻居说三道四,图自己轻松省力?!就为外人一点闲言碎语,你就那么草率把我姐的一辈子随便搭上?!” 卢妈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面部的肌肉颤抖个不停,客厅一时之间陷入一片死静。 真的安静下来了,卢新宇反倒也恢复了冷静,平和地对母亲劝道:“你看,这里是别人家里,说什么都不太方便。我们有什么话,回去慢慢说。” 卢妈妈这么爱掐尖好面子,自己无言难堪的样子,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见儿子主动软化下来递了台阶,嘴上虽然还是不做退让地端着,但即刻便跟着他离开了,在行动上表示出了妥协。 客厅的大门再次关上,言晓萤惊愕地微张着嘴,情不自禁地对着紧闭的房门鼓起掌来,拿胳膊戳着程让激动道:“天呐,你听到了吗?我有点热血沸腾,简直像看了一段电影高、潮!卢弟弟好样的!他能有这个态度,我就不用为新云担心了!” 程让总算完成了清场,把言晓萤的一只手握住了拉开,好让她停止鼓掌。他对此并不以为意,这件事在他看来类似于亡羊补牢,要是早些做好沟通,日常闲谈间多表达自己的立场想法,潜移默化地反驳一下父母的论点,现在不至于闹得这么难看。 -- 第67页 被他抓着手的言晓萤突然嘻嘻笑起来,感叹道:“我妈妈就不这样,她以前还说过,只要我过得开心,就算不结婚也没关系。我真幸运。”她甩了甩手,“放放放,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程让放开手,微笑着跟了她一段,问:“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妈妈?有计划吗?” 其实之前一直都不太有,但就在刚才,卢新宇和他妈妈吵架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程让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争吵。他情绪稳定,和气又会哄人,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以后自己的妈妈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程让见言晓萤不说话,从背后伸手捏她的脸,把她的嘴捏成小鸡的样子,“嗯?”地似笑非笑地催了一声。 言晓萤飞快转身,非要在他脸上捏回来。男性的脸颊没有什么肉感,但皮肤光滑,手感也很不错,她捏到了,才施施然地道:“我最近不回家,等我回家的时候再说吧。” 言晓萤虽然是只姿态嚣张的小野猫,但毕竟只是个身娇体软的女孩子,程让真要“收拾”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但谈话正到关键的当口,要是听凭自己的意愿去闹她,这难得的话题也就中断了,便乖觉地任她掐着脸,虚心求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言晓萤心情愉快了,沉吟了片刻,终于小声道:“那就下个月吧。要准备好假期哦,程老师。” 现在是在月中,即便是下月的月末,也不过就是一个半月的功夫,比他预想的快了何止一点半点。程让想不到言晓萤松口得这样快,心里徒然间涌上一阵感动,就好比自己用心地付出,本来并不求任何回报,却意外地收到了实实在在的回馈。 他摸上言晓萤掐在自己脸上的两手,忍不住就着这样的姿势去吻她,吻得颇深。后者被他控住了双手,躲也躲不掉,好一会儿才被晕乎乎地放开。程让又在她脖子上亲了好几下,方才沉沉地笑道:“我去写论文了,一定给你空出时间。”宣告给她暂时的安全。 言晓萤捂着噔噔乱跳的心脏逃回房间,缓了十多分钟又洗了把脸,确认自己神色无异了,才给言妈妈拨出了那通比提及的时间晚了近半小时的电话。 同时,金主爸爸的快递也在那天的傍晚寄到了,程让替她开门接收后,顺便被她派去敲了敲隔壁的门,没有人来开。 言晓萤有点担心:“怎么又不在?我上次去敲门她也不在。”她像是想到什么,倒吸一口气,继而忿忿,“她不会去和周礼同居了吧?我的鲜花——!”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程让略略替周礼觉得冤,讲道理,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被视作那什么。不过他对朋友感情问题的上心程度不能和言晓萤比,不痛不痒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自己考虑清楚了,恋爱同居也很正常。何况他们以前就谈过,有感情基础,你不用担心。” 言晓萤凑过来说悄悄话:“但我觉得花花有点恋爱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心情复杂地实话实说,“……还有点周礼的无脑吹。” 程让莫测高深地一笑,“那不是很好吗,周礼更加离不开她了。” 言晓萤:“……?” 找不到沈嗣音的人,只能在线上戳她,敲定了直播的时间,又暗戳戳地表达不满。 萤火虫亮晶晶:[那天确定有空哦?毕竟自从某人恋爱了之后,回家的日子那是越来越少了啊(坏笑.jpg)] 沈遗SW[花]:[……我哪有(尴尬.jpg)] 萤火虫亮晶晶:[沈花花,要高冷一点!请向我学习好吗,不可以做舔狗!]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沈遗SW[花]:[我不是舔狗!gt0lt] 沈遗SW[花]:[再说了!你和程老师谈恋爱之后,他来你家的频率也很高啊,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嘛!] 沈嗣音坐在床上慷慨激昂地打字,不否认有一点被她戳中心事后恼羞成怒的成分,毕竟主动追求一个人太让人害羞了,并且一直到现在,自己仍然还在持续着主动。可是“舔狗”这个词也太卑微了吧,她才不要承认! 她想得专心,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早已经停了下来,周礼穿着浴袍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脖子以唤回注意。沈嗣音回神,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摁灭了,远远地放在一边。 周礼的视线绕着手机转了一周,平缓地沉声询问:“在和谁聊天?” 沈嗣音不自然地将眼神从他袒露的锁骨处移开,小声道:“和晓萤。” 周礼点头表示了解,他注视着坐在自己床上沉默不语的花骨朵半晌,俯下身同她接了一个吻,同时分一点神观察她。 花骨朵害羞得轻轻颤动,拘着手脚很温驯,又很无动于衷似的。周礼放开她,故意说:“好了,送你回去睡觉。”说着,动作轻柔地把她拉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扶着她的肩,把她送去隔壁那间供她专用的客房。 沈嗣音急了,是她提出今晚一起睡的,可他明明也答应了,怎么又反悔了呢?她不要这样。虽然没想过一定会发生什么,可自己主动跑过来,又被人送回去,就好像自己白献殷勤而别人不要一样,好丢脸。 于是沈嗣音刚被扶着站起来,又马上坐了回去,同时拉住周礼的袖子,殷切又可怜地抬头仰望着他,以传达自己想留下来的愿望。 -- 第68页 她还是把周礼的感情想得太淡了,也把周礼的为人想得太老实了。送上门的讨他喜爱的花朵,他怎么会不要?他只是过于贪心,犹嫌不够,非要沈嗣音做出更多在乎他的表示。而在她伸手扯住浴袍的衣服时,他终于满意了。 周礼眼眸沉到浑浊,那么高大的男人,被床上纤细的女人轻轻一扯就扯动,坐到了被褥上。他的长而有力的手臂伸直,按灭了床边的壁灯开关。 ☆、第 41 章 言晓萤大概有几天没见到沈嗣音了,但时间并不久,可再一次看见她时,简直要认不出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夏季裙装——在她身上很少见的鲜嫩色彩,整个人容光焕发,唇红齿白,气色好过以往任何一个时候,像是鲜妍的花朵整个儿的盛开了。 再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也像是山里的小妖精吸足了日月精华或者——呸! 言晓萤被首当其冲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比喻气着了,却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跑去周礼那儿就住了短短两天,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到底再好的闺蜜都比不过男友,言晓萤在沈嗣音的恋爱脑属性上又默默地实锤了一下。 她酸溜溜地欲言又止:“花花,你——” 沈嗣音对自己印象上的改变毫无所觉,兀自高高兴兴微笑着问:“我看着还好吗?我这两天都注意早睡呢,这个状态和你直播没问题吧?” 言晓萤心情复杂地夸赞:“状态真好。”简直好得过头了,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你……这两天过得很开心啊?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沈嗣音脸上蓦地浮上一片薄红,随即又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好像人生最大的愿望已然达成,再没什么别的所求了。 其实要说什么好事,不过就是很普通的日常罢了,一起吃饭聊天散步,在周礼工作累了,闭眼揉捏眉心的时候偷偷跑过去抱他的脖子撒娇。只是心情上变化了许多。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那种时刻怀抱着一项未必能够达成的艰巨任务的心理负担,首先就消除了。 而且,过了昨天那一夜,他们已经是最最亲密的关系了。 也许是有从前那次让人忘不掉的失败,这一次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力求稳妥,在关了灯的漆黑的房间里缠绵温和地结束了一次。可喜可贺,她温顺地听从男伴的摆布,没有出现任何不可控的不适症状。肉体也许是愉悦的,但精神上的满足与快感远远凌驾于肉体之上,令她感到没顶般的震颤。 其实她能稍稍察觉出周礼的意犹未尽,无论是在做的中途还是结束后,但他始终克制,没有更多地索取,而是抱着她温存地轻吻、絮絮说话。这样体贴的用心更让人感受到心理上的滋润,觉得安心至极。 第二天醒来后,躲在被子里将很久之前发过的有关无性婚姻的询问帖子删除了。曾经有多艰辛无望呀,真是好不容易。她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默默地掉了两滴眼泪。 总之,最大的忧虑被彻底剔除,只剩下轻松且愉快的情绪,怎么会不神采奕奕呢? 沈嗣音捂了捂脸,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停过,表述得却很轻描淡写:“也不是,我复合了嘛。我之前就想要复合的呀。”好比拿着一张满分的考卷,满脸喜色的说着,我及格了嘛,我的愿望就是及格就好了呀。末了还不忘提一句周礼,“你知道吗,他都没有找过别人,真好。” 言晓萤:“……”在周礼吹的属性上也捶了一下,并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上次我们去H市的白塔寺,你的许愿是顺利复合吗?” 沈嗣音乖乖点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似的,“怎么了吗?” 言晓萤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着提醒她:“既然愿望实现了,当然要去还愿啦,不然佛祖菩萨不高兴,愿望就不长久了。你回去和周礼说,让他陪你去。” 沈嗣音想到上次的旅行是四个人一起的,下意识地问:“你和程老师不去吗?” 言晓萤“哈哈”笑了两声,好笑似的反问:“你觉得我像是会许愿脱单的人吗?我才没有。等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再去还愿。” 沈嗣音很想她也一起去,想了一想,突然福至心灵般道:“你自己虽然没有许,可你问一问程老师,说不定他许了呢!”她过来扯了扯言晓萤的袖子,套用她的原话半撒娇半央求道,“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愿望实现了要还愿,不然感情就不长久了。” 言晓萤:“……” 第一个想法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不经意地撒娇的甜美模式,我都顶不住,周礼怎么可能顶得住!A方案稳了!第二个想法是,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对话,搞不好程让真的许了脱单的心愿,还是明确指定了自己当对象,那还真是不能不再跑一趟…… 啊!谈什么爱情,那么花时间,绝壁是我等新时代女性一心只想发家致富道路上的绊脚石! 但口是心非,嘴上还是没能拒绝:“……我得去问一问。” 转眼到了晚上,言晓萤调试好了工作间的直播设备,率先进入直播间。因为是她的直播,直播预告也是发在大号微博里,来的当然大多是言晓萤自己的塔罗占卜粉,沈嗣音不必马上就来,她预备先和弹幕聊聊天,攒一攒人气,等直播间的观众多一点了,再呼叫她一起试用产品。 她的线上受众远远多于线下,平时直播也是拍牌不拍脸,在粉丝那里有些神秘。何况今天为了配合一会儿要试的唇彩,特意认认真真地化了妆,明艳逼人的面貌甫一在镜头前出现,直播间里毫无疑问地炸了一片。 -- 第69页 [姐姐你谁?!萤大仙!萤大仙!是你吗?!] [天天天天天呐——!我虽然一直叫你仙儿,但我说的仙是大仙的仙,没想到你是仙女的仙!(吸溜口水.jpg)] [哈哈哈!仙仙的美貌终于要被发现了吗?我早就知道哦,但我不说~毕竟我是地理位置优越的实体店用户呀~] 言晓萤毫不怯场地打了声招呼,从旁边抓过一副牌说:“先抓两个朋友简单算个问题热热场吧,毕竟今天说好了是做推广嘛,要把黄金时间段留给产品。不光是我一个人哦,我找了个朋友和我一起试产品,等会儿来了大家就能看到她了。” [谁谁谁?三次元的朋友吗?还是微博好友?平时有互动过吗?] [仙女的朋友也都是仙女,不知我说的对否?] 言晓萤一面看刷刷飘过的留言一面回答:“嗯,大美人!是三次元的好朋友,也是微博关注的好友,你们肯定有人去翻我的关注列表了吧?那我看看谁能猜对。”她笑得有些顽皮,“不过我只是看看哦,不会告诉你们的~” 又叮嘱,“啊对了,她很腼腆哦,不可以发黄暴留言,会吓到人家的……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有啊。什么万万没想到?我有男朋友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是不是占卜算来的?还真不是诶,”她自己都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起来,“是相亲相来的,真的,没骗你们!” 她和弹幕笑闹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好了好了,我让系统随机抽观众了,大家事先想好想问的问题哦。” 言晓萤只挑了两个人,但因为问得详细讲解得也很细,结束时已经过了近半小时,直播间的人数也比刚开始时多了一倍不止。也是时机正好,门铃一声响,沈嗣音在微信上发消息说来了。 言晓萤冲镜头一挥手,道:“朋友来了,我去给她开个门。”利索地起身,暂时离开了镜头前。打开门才发现沈嗣音今晚也化了淡妆,放在平时,那不用说,势必是特意为自己的直播化的,可复合成功后的美丽心情直接带动了花花捯饬自己的用心程度,就说不准了。 不过一分钟,等镜头前一左一右突然入镜了两张脸时,直播间内一秒消音,紧跟着迎来了今晚的第二次炸锅,势头猛烈,留言的弹幕成片成片地划过,几乎把屏幕都淹没了。 [我我我……我激动了!!!] [虽然知道是仙女,但这个仙女的等级真的有点高啊!仙女们!!!] [这个颜值太绝了叭……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新来的姐姐有点眼熟啊!] [可不是眼熟吗!她是我们Z大的选修老师,论坛帖还上过微博热搜的啊!!老师好!前排表白老师么么么么哒!!] 沈嗣音入座后刚看了一眼直播间留言,就发现自己上过论坛热搜的历史被科普曝光了,留言中有不少人开始刷起了“老师好”。但观众关心的显然不仅限于此,间或有人发出了灵魂的疑问:萤大仙说这是她微博也关注的好友,那究竟是哪个账号呢? 言晓萤刚想问沈嗣音要不要自己公布,就看见了某位用户的超长留言,满满几大行字,在大多以感叹号或颜文字表情为主的留言中显得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都难。 列文虎克の后裔:[已翻完萤仙的关注列表。排除所有男性账号及官方账号,同时已知仙女是大学老师,可能会发一些和校园教室备课相关的内容,又仙女教的课是美术史,从事美术领域的概率较大,且近期会有点赞留言等互动。综合上述条件,我找了一圈,认为是“沈遗SW”这个微博用户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知道我猜得对否?顺便一提,仙女画的画也挺美的。] 言晓萤倒吸一口气,她是真没想到有人能扒马甲扒得这么快这么准,服气之余,又想假装看不见地等它划过去。她是不喜欢擅自替别人作答私事的,万一花花并不想公布自己的微博名呢?何况她之前就打好了预防针,不能说她是言而无信。 反倒是沈嗣音,虽然有些受惊于这一大段推理,但人家翻了那么多账号又打了那么多字,自己不做一个答复,无端地有一种愧疚感。再者,她也不纠结于微博账号。她画画用的都是“沈遗”这个名字,从前参加联合画展时也亲自去美术馆做过宣传,油画圈子里本来就有很多人认识她,没什么可瞒的。于她自己,也希望这个名字在今后能被更多人知道。 于是坦率地点头承认:“好厉害,那个确实是我。” ☆、第 42 章 [我我我!我才发现我两个人都关注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的两个墙头......梦幻联动了!!!] [我知道你我知道你!虽然我不是Z大的学生攀不上师生关系,但我嫂子买过你的画,就挂在我哥他们家的客厅里!真的很好看的啊!!神仙!!] [......真的慕了,这两个小姐姐是什么神仙,又有颜值又有才华(柠檬.jpg)] [我虽然不大懂油画,但既然是萤大仙的大亲友,长得还好看,那我也去关注一下~(狗头.jpg)] 言晓萤看着滚动不停的留言,突然挑出一句念了出来:“亲亲我看过你的油画哦!因为觉得好看还特意看了一下画家名,叫沈遗,拼音写的是SHENWEI,我当时还以为是男画家呢,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没想到是个仙女!” -- 第70页 她对旁边俏皮地一笑,顺便问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我一开始是以为念YI,看到微博和油画签名上标注的字母才知道念WEI,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沈嗣音还没有找镜头的意识,看向言晓萤道:“因为遗(WEI)是馈赠的意思啊,我......”她歪着头想了想,“我小时候有些变故,觉得人生赠予了我一份厚重的礼物,我要好好珍惜。而且我当时有个长辈也说,我就像上天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这话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留言果然渐渐消停下来,零星飘过几条求问塔罗或是催问产品试色的言论。 既然沈嗣音来了,试用自然可以开始了。言小萤拿出品牌方寄来的礼盒,系着米色缎带的精致盒子被拿到桌上,沈嗣音因为没有见过,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真好看。”说她是故意捧场的托吧,那神情又很真实。 言晓萤一面拆开礼盒一面简单介绍了一下品牌历史和产品特点,这是个口碑不错的欧美系品牌,价格并不死贵,受众很广。礼盒里一共有六支唇釉,言晓萤看了看颜色,把三支深色分给自己,另三支较浅的色号分给花花。 沈嗣音拿着三支唇釉,不太熟练地确认:“我要怎么做?直接涂就可以了吗?” 言晓萤给她一面小镜子:“对,涂一下,再说说感受。质地、颜色、个人喜好都行,觉得不好就说不好。”她自己也是头一次做推广直播,可就是毫不怯场,处处都表现得游刃有余,此刻已经拧开一支涂抹起来。牛血色色彩鲜亮饱满,和她明艳大气的五官相得益彰。 言晓萤涂完了,半闲聊半互动地进行评价:“可以吗?我觉得和我还是挺搭的,浓妆和烟熏妆也完全压得住。关键是质地很滋润,他们家的口红质地一直不错,用过的应该都知道,但我还是要再夸一下。” 在一片主要还是你好看,关键看脸的留言里中肯道,“红调已经是最不挑人的了,比较能衬肤色。粉调和紫调的色号就很危险,看再多试色也不靠谱,一定要自己试了再决定。”她给了第一支的色号一个特写,总结,“这个还是值得推荐的!” 等她评价完了第一支,正好沈嗣音也涂完了。是较浅的樱花粉色,镜光的质地给嘴唇覆上一层玻璃纸般流光溢彩的光泽,把沈嗣音这个总的来说疏于化妆,对各类彩妆产品都不甚了解的死宅星人先给俘获了。对着小镜子兀自满意道:“啊!好看!” 她试的时候是随便拿了一支,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现在才重新拿起来查看,念了一遍色号和颜色名后,真情实感地表示:“我要去买。” [过分真实,和我试到满意的色号时的表现一模一样。不过真的很好看啊。] [我去,初恋脸初恋色!种草了!] [仙儿开机车吗?仙儿穿皮裤吗?太A了我可以!!] [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脸,去专柜试一次色,我可以把口红架搬空!All in!] 留言区瞬间被喜欢、种草、想买等词汇霸屏,到底可以看出女孩子都是冲动的生物,看别人涂着好看,自己就也想拥有。 言晓萤又哭笑不得地劝:“盆友们冷静一点啊!我刚才说什么?别人的试色都只是参考,尤其是粉调这样的危险色号并不适合所有人,大家最好还是亲自试色后再决定买不买好么!”她伸手示意沈嗣音的花容月貌,“这是有颜任性,芭比粉都不成问题,但我们需要更慎重一点。” 又扭头对沈嗣音道:“你不用买,这支送给你,我觉得少女粉有点无效化妆,本身也不用。好了,我们换下一支吧。” 沈嗣音抿唇,依依不舍道:“你先嘛,我想再保持一会儿。” 留言也跟着帮腔:[两个颜色都好搭好好看,先不要卸,让我截个图留念一下!] [等我等我!我也要截图做屏保,天天看天天看,说不定可以越来越像你们啦~] 言晓萤看着镜头里并排的自己和花花,又看到满屏的“截图留念”,突然意识到她们认识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一张合照。她也心动了,立刻反水道:“对啊,我也要截图留念,”愣了一秒,“不对啊,我完全可以拍照!都被你们带跑偏了!” 说着,拿出手机拉沈嗣音摆姿势,在此之前她们对视了一眼,两两都被戳中笑点似的笑起来——言晓萤仰头笑,沈嗣音低头笑。想不到就是这个场面,又意外刺中了许多观众的萌点。 [不是,集美们你们看啊!这两个人的风格对比也太强烈了吧!一个明艳一个清纯,一个黑长直一个黑长卷,一个大魔女一个小白兔!] [我get了!这就是现实版的女A女O啊!] [刚刚那个对视和笑有人截到了吗?连笑的方式都是那么AO分明!(狗头.jpg)] 等她们拍完照,言晓萤心满意足地收好手机时,直播间里已经愉快地磕起了奇奇怪怪的CP,满屏飘着[黑长直?黑长卷][女A?女O]的彩色弹幕,顺便把攻受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出于好奇一直盯着留言看的沈嗣音在看到满屏语义不明的CP词汇后,终于对旁边的言晓萤发出灵魂疑问:“女A女O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收音设备清晰地捕捉到,传送给了直播间的观众。 [仙女不知道吗?快去查快去查!] -- 第71页 [啊啊啊!瞪着眼睛迷惑的样子好可爱,越来越O了!顺便萤大仙你很懂哦,满脸都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是A无疑了!] 言晓萤尽管拥有丰富的网上冲浪知识,但也没想到观众的思路会如此跑偏,同时又觉得很有趣,对沈嗣音道:“花花,你没带手机吗?”随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搜字母ABO。” 与此同时的留言。 [花——花——?!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花花?是夸她漂亮吗?!(小鸡尖叫.jpg)] [就这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了?关系真好啊!讲真男朋友我都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用的!] [稍微带入了一下这个设定,磕饱了,谢谢(微笑.jpg)] 沈嗣音开始看百度百科里长长的介绍,先是一脸讶异与不服气,好像在说“O是最弱的,所以是在说我弱吗?!”随着手指往下滑动,脸上的神情逐渐转变为震惊兼无语,最终也没有发表任何感想,生硬地转换话题:“我们快试下一个颜色吧!”叫边上的言晓萤看了个津津有味。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两人分别试了余下的两个色号,有推荐也有踩雷。其中一支酱紫色,饶是言晓萤这样时不时会叛逆一下的艳丽挂都敬而远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哪怕是去化妆舞会我都不太想用,舞台剧要扮女巫的盆友可以考虑一下。” 还有一支镜光带细闪的透明色,硬是把沈嗣音巅峰状态的无敌气韵拉低了两分,显得苍白不少。犀利还是言晓萤犀利,说:“好想给你灌一杯红糖水……我要是涂上它照一照镜子,只想躺回被窝里养病,一点都不想出门。” 两个人试色时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互动不断,比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意思得多,直播间的氛围也很热闹。奈何唇釉只有那么几支,全部试过一轮,时间还有将近半小时的剩余。 言晓萤暗自咋舌,心想还好叫来了花花,要是自己一个人,恐怕用不了半小时就跑完流程了,还得唱单口相声尬聊。她也不拖沓,两手一拍,干脆道:“产品试色到这里就结束了,要不我们再抽两个人算一轮?” 但观众显然意犹未尽,请求“返场”。 [哪儿有试完?只是每人试了三支啊,要看萤大仙试少女粉,还要看花花试牛血红!]自从刚才言晓萤喊了一嗓子“花花”后,观众有样学样,迅速统一了称呼。 [想看想看!萤大仙刚刚有说不用少女粉吧,感觉花花也不是会涂大红唇的性格,但是凡事都有第一次,试一下吧!(星星眼.jpg)] 留言区排起了队形,一大串的“想看”快速滑过,晃得人眼晕。 言晓萤用眼神询问沈嗣音要不要尝试,后者显然有些犹豫,纠结道:“我涂这么深的颜色会很奇怪吧......”可又觉得,这么多人呼吁个不停,自己要是不搭腔,那要怎么收场呢?最终还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好吧。” 在大多数事情上,她的情绪是很容易被别人的言语所动摇的,这一点刚好和言晓萤相反,任你磨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故而从性格这一方面上讲,倒还真不能说网友的AO论是错误的。 ☆、第 43 章 言晓萤和沈嗣音互换色号,举起小镜子上妆,等两人双双放下镜子时,留言区出现了一秒的寂静,紧接着是爆风雨一般的感叹号刷屏。 [!!!!!这叫奇怪?!这叫奇怪?!!] [这是什么神仙?我只想到四个字,又欲又纯!是的!你们两个都是!都是!!!花花是又纯又欲!仙儿你是又欲又纯!] [听我的!你们两个一定要入一支这个色号好吗!一个用来装纯,一个用来装欲!太绝了,绝绝子!!] [萤大仙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好嫉妒他,好想绿了他!!!] 言晓萤对这个色号不可置否,看留言倒是看得很欢乐,一边滑动鼠标一边哈哈哈地附和着网友的建议:“下次约会的时候涂这个色号的唇膏?哈哈,可以试一下。”边上的沈嗣音在听到她谈及男友的话题时,因为是自己也认识的人,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两声。 好巧不巧,言晓萤刚说完这一句,手机叮咚一声,来自程让的微信信息从屏幕上方弹出。因为手机就放在桌面上,沈嗣音不经意地瞥一眼也就看到了,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男朋友的信息就来了。”言晓萤冲她一笑,算是承认。 她和程让实在很有话聊,除了三不五时的视频电话,日常的微信闲聊也从没有断过。不过她这一次提前告诉过程让直播的时间段,以他的做事风格,应该会尽量避开这两个半小时,不打扰她搞事业才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言晓萤怕程让有急事,还是点开信息查看了,看完后不自觉地“咦?”了一声。 Charlie:[晓萤,能去隔壁看看你的花在不在吗?周礼联系不上她,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让我来问你(微笑.jpg)] Charlie:[你能联系上她吗?让她赶紧给周礼回个消息(微笑.jpg)] 那可真是十万火急了,言晓萤拿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嗣音,挂着讳莫如深的微笑把聊天界面举到她的面前让她看。沈嗣音看到程让的信息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小声惊呼,“我的手机放在家里,电话和短信都没接到。” 言晓萤笑嘻嘻地安抚她:“那你快回去回个电话吧,据说周老板找你找得急死了。”好在家住对门,回去也就是两分钟的工夫。沈嗣音羞赧似的抿了抿唇,和言晓萤与直播间的观众说了声再见。 -- 第72页 等她走了,言晓萤飞快回信:[安!花在我这儿,让她回去了!(得意.jpg)] 网友们已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领悟出了很多信息,加上丰富的想象力,留言区再次热闹起来。只是主角突然走了另一个,难免出现一些不好听的声音。 [是男朋友吗?还是老板?果然美女都找了有钱人哦(坏笑.jpg)] [也没说是男朋友啊,而且叫老板的话......不好意思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拜托楼上,能不能别那么龌龊,“老板”也可以是个调侃好吗!我问我爸要零花钱,顺便有事求我哥的时候,都会叫他们“老板”啊!] [排!楼上知道沈遗一幅画卖多少吗?人家本身也不缺钱啊,有颜有钱,为什么要找老男人?!] [但是为什么大仙的男朋友发来的信息,是要找花花呢?这个关系不也是很迷吗?] 这样略带质疑与负面的留言,要是让沈嗣音看见,多多少少会影响心情,但好在她已经走人了,留下的是自带金钟罩属性的言晓萤。她游刃有余,一边翻看着留言,一边在注意不泄露隐私信息的前提下适当澄清:“当然是她男朋友啊。打花花的电话没人接着急了,就让我男朋友来联系我了,毕竟我和花花关系最好嘛。” “我们四个互相都认识,而且我们还一起出去旅游过哦。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呢,我也算是撮合有功吧,哈哈!” 她一路看着留言,格外注意到了其中的某一个账号。言晓萤经常会看别人的昵称,因为网友人均取名高手,个个昵称都很有意思,可这个仅显示一串数字的账号却很奇怪。首先这串数字重复率高很好记,可她却毫无印象,说明该账号之前并没有或是很少留言,但就在言晓萤调侃着要沈嗣音快去回电话后,她就频频地出现了,并且一直在提问。 748748:[是她的男朋友吗?还是老公?] 748748:[他们关系好吗?结婚了吗?] 748748:[结婚了吗?] 748748:[他们结婚了吗?感情好吗?] 几乎每一页都能看见TA的留言,问题大同小异,似乎对沈嗣音结婚与否与感情关系格外的锲而不舍。言晓萤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甚至心里觉得怪怪的,可回过头想,又不知道能不能把它定义为“怪”,会有人那么关心一个陌生人是否结婚吗?自己随便回答结了或没结,TA也听不出是真话假话呀。 因为TA出现的频率有些高,渐渐有越来越多的观众也好奇起来,留言打听花花与神秘男友的恋爱细节。言晓萤斟酌着,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们感情很好啊,换你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不把她当什么似的宝贝着吗?” 留言区一片嗷嗷乱叫,各种“含在嘴里捧在手心”“要星星不给月亮”层出不穷。言晓萤又紧盯着看了一会儿,那个账号没有再出现过,再看一眼手机,再过两分钟就满两个半小时了。她挂上笑脸,重新cue了一下作为直播主角的唇釉套装,挥挥手下线了。 关上电脑后,言晓萤没有马上离开去做其他事。她抱臂坐在转椅中,安静地将自己后半段的所有发言都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说漏嘴或是其他不妥之处,总算放下心来,去浴室里卸妆洗澡。 另一边,二十分钟前,沈嗣音一进家门就先跑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后,果然显示出满屏的微信信息和三通未接来电。她心中微跳,只当出了什么事,先去看微信。 周礼ZL[叶]:[音音,周六上午十点来接你好么?吃完饭后去我那里,我们在家看电影,你之前不是说想看《XXX》么?] 周礼ZL[叶]:[在洗澡吗?看见了记得回复(微笑.jpg)]周礼使用表情包的技术真是稀碎,就算沈嗣音不是表情包解读大师,都觉得这里放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太怪了,像是在搞威胁恐吓。 之后的信息和前两条间隔了半小时,估计是觉得隔了那么久都没回音怕不是出事了,这才着急忙慌地给程让打了电话。 着急忙慌,这个词用在周礼身上,实在让人有些想象不出。 周礼ZL[叶]:[音音?还没回来吗?]又隔十分钟。 周礼ZL[叶]:[(语音聊天)对方已取消] 周礼ZL[叶]:[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礼ZL[叶]:[(语音聊天)对方已取消] 周礼会这样着急是可想而知的,毕竟他们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很亲密的关系,可以算是感情上的重要节点,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突然联系不上自己,再加上她从前有过那样的“前科”......沈嗣音简直不敢想下去,这下着急忙慌的变成她了,也不敢直接打电话,只是在微信上回复。 沈遗SW[花]:[我回来了] 沈遗SW[花]:[小猫探头.jpg] 她企图先卖个萌蒙混过关,想不到信息刚发出的下一秒,周礼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沈嗣音赶紧接通。 视频里的周礼穿着睡袍,似乎是坐在椅子上,皱着的眉心仿佛打了个结。在看到画面中沈嗣音尚未卸掉的唇色后,他明显地一怔,眸色一亮,随即又是一沉,原本想要开口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头,眉心的结子几乎要打死了。脸色隐隐有些生气般的凝重。 周礼沉沉地呼吸了一下,三秒后,似乎是平缓好了情绪,这才开口问道:“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只是表情依旧僵冷着,没什么笑脸。 -- 第73页 沈嗣音让开一些,给他看自己背后的景象,解释道:“我在家里了,刚刚没有带手机才没接到电话的,对不起嘛。”又把镜头面向自己,卖乖地向他保证,“我以后一定记得随身带手机。” 周礼看着她艳红饱满的嘴唇,像是一片柔软的玫瑰花瓣,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她。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抿着唇,还是问:“你......刚到家吗?去哪里玩了?” 沈嗣音这才在右上角的小框中注意到自己的唇妆,她有些不好意思,抽了张纸巾抿在唇间想擦掉一点,“我没有出去,我在隔壁晓萤那里,我们在......我们在试色号!”总算擦得差不多了,她抓了抓卷发,冲视频里的周礼微微地一笑。 周礼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他吁出一口气,笑叹道:“你今天真要吓死我了。”不论是突然的失联,还是突然的妩媚浓妆。 沈嗣音老老实实地哄人:“你不要生气嘛,我以后不会了。”其实在她看来,周礼是很好哄的,只要顺着他,很多小事情他都会轻轻放过。她想到他第一条信息中对周末的安排,微笑道,“我们周六不是要吃饭看电影吗?我给你买花好不好?”就像他过生日那次,她也是买了束鲜花,就把他哄回来了。 周礼哼笑了一声,“我不要花,你不如这几天把行李收拾收拾,我直接开车带回来。”他面向镜头,略正色地道,“你住到我这里来,我也不必担心什么时候联系不上你了。” ☆、第 44 章 结果就是,周礼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甚至没有等到周六,周五晚上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周五是沈嗣音去周礼公司上绘画课的日子,她教课的用心程度当然始终如一,但有一点不同。 她从前为防周礼接她下课,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力求让他看着喜欢,但自从两人复合之后,大概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在工作装上反而懈怠了。虽说好看的人套个麻袋都好看,但多少看得出来,没有以前那样精致。 办公室的白领们都是小人精,不出两节课就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她们已经和这个脾气软和得像兔子似的老师处得不错了,上课后免不了调侃一下:“沈老师是不是悄悄领证了?我身边的亲戚朋友就是这样的,结婚后打扮得都没以前勤快了。” 其他学生们也跟着逗她:“是啊是啊,结婚了要发喜糖的呀!我们统共这么点人,花不了多少钱,但喜气一定要沾一沾的!” 沈嗣音被逗得脸颊生红,一面摆着手否认“没结婚没结婚”,一面顾左右而言他地指着投影,“大家看这里,看例图。”围坐着的白领们见她害羞,似乎更觉得有趣,又小小笑闹了一会儿,在座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其中(先前闹过别扭的女孩已退出课程)。 坐得最近宛如小班长的余白:嘁,就你们眼睛毒,打扮得没以前细致怎么了?那是小沈老师把心思放在了打拼事业上!啊,真气人!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啦! 坐得最远宛如旁听生的杨姐:哈哈,你们谁都没有我知道得多。不过最近观察老板的心情,大家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感觉好事将近哦~ 下课后,沈嗣音照例留下关投影,很难得的,平时不大笑闹的杨总监今天似乎也格外有兴致,在走出会议室前凑了过来。 上回在楼下等周礼的时候她也在场,其实那时候沈嗣音是有点担心的,怕下一次的绘画课会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但直到现在都是风平浪静,可见杨总监的嘴巴严实得很。只是面对这个目睹了自己主动追求行为的知情者,沈嗣音总有些不好意思。 杨总监一直都是走在最后,故而她凑上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笑吟吟地小小调侃:“说真的,沈老师快点考虑结婚吧。马上秋天了,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穿婚纱了。”她冲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要我说,沈老师的男朋友肯定巴不得越快结婚越好。” 可不是么!老板显然已经把人追到手了,可自己的间谍汇报工作为什么还没结束?!是不是光谈恋爱还不够,得结了婚才算大功告成?啧啧啧,真看不出老板原来是这样的闷骚! 沈嗣音冲她微微地一笑,挥挥手说了声白白,她害羞归害羞,倒没有想到结婚那么远。并不是不想,只是在她看来,能和周礼进展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很令人高兴了,单单是这一份快乐,就足够她消化很久。 沈嗣音下来时,周礼的车已经停在了办公楼外,她轻车熟路地坐上副驾驶,被周礼带去吃饭后再送回住处。 只是车子停到住宅楼下,她前脚刚下车,转过身正要和周礼说再见,就见周礼已经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一同走下车来。不光如此,更是走到她身边,见她呆愣愣的不动弹,伸手揽过肩膀把人往前带:“怎么不走了?” 沈嗣音被他带着走进电梯厅,疑惑道:“你怎么也上来呢?有什么事吗?” 周礼冲她微挑眉梢,似乎是在说,我好歹也是男朋友,没事就不能上来吗?他做事多少有些强硬的风格,见电梯来了,直接就着揽肩的姿势,带着她走进四方的狭小空间内。 沈嗣音靠在他胸前,心想,他是不是想看一看自己住的地方呢?这里租的房子,他确实一次也没有来过,可是......又默默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九点多钟,时间也太晚了些。 -- 第74页 她有些误会了,拉着周礼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想要过夜?”见周礼含笑的眸子倏地睇向自己,沈嗣音的脸色一下子泛起一层薄红,又有些为难,“......也不是不可以,可我这里没有你的换洗衣物,还是不太方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沈嗣音拿钥匙开了门,让周礼进来。正要弯腰找新拖鞋,周礼又揽抱着她站直了,轻笑道:“用不着,我不是让你先自己收拾行李吗?收得怎么样了?我今晚直接带你去我那里,明天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沈嗣音为自己的想歪感到羞愧,脸上红晕更盛,慌不择路地背过身:“我收了一半了,再带一点日用品就行了,很快。”挣脱他,小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周礼望着她慌乱跑开的背影,气定神闲地脱了鞋,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在他看来,整理了一半多半只是个借口,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横竖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哪怕从头开始收起,一个小时总也足够了,他就在外面等着。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从这里开去华庭9号要半个钟头,按照音音的性子,到了他的地盘,大概还有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一阵子行李箱,他都等。只要再过这几个小时,他们就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爱侣。 因为对等待的结果过于渴望,一时之间,竟觉得几小时的时间漫长得遥遥无期;而同时,相比于结果,区区几个小时又显得太轻易了,近乎一劳永逸。 周礼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可那也是他们感情顺利的缘故。要是放在从前,他一门心思只会想着怎么接近她接触她,哪里能有这样的闲情。他刚逸出一声笑,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响,沈嗣音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还拖着一只小箱子,轮子在地板上咕噜噜地响。 距离她进屋才过去不到十分钟,原来她真的已经收拾了一半行李。 周礼为这个认知恍惚了片刻,他喜不自禁,为这样双向的靠近溢出满腔柔情,控制不住自己直勾勾地盯着沈嗣音看,看得后者热意消退的脸颊又有烧起的迹象。 沈嗣音捂了捂脸,一面小步地走向他,一面岔开话题般掰扯:“本来我还有幅画没画完呢,正好昨天搬去工作室了,不然今天也不好搬,还是得等明天......” 沈嗣音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周礼就着她的手接过了小箱子。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重新牵起她的手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不是正好吗?”而在这之中,“人和”才是最令人心动。 就这样,周礼上一趟楼的工夫,利索地把人和行李箱都给卷走了,间接结束了言晓萤上对面敲一敲门就能蹭饭聊天约出去玩耍的快活日子。 不过言晓萤暂时还并不在意,她近来春风得意,AB方案双双通关,不必为自己的人生安全心惊胆战的日子太美好了。沈嗣音的感情生活也趋于稳定,她的上心程度自然没有之前那么高。 她哼着歌,盘腿坐在沙发上研究最近一周的占卜实例,程让拿着一个水杯,有意无意地从她眼前晃过,端起杯子抵着嘴唇喝水时发出“嘶”的一小声痛呼。 言晓萤瞥了他一眼,程让眨着眼,冲她露出无害的一笑,又舔了舔下唇上的小伤口,很无辜似的说:“没事,已经不太疼了,过两天就能好。不过你下次亲我不要这么粗暴了。”很懂事的贤惠样子。 言晓萤被他的厚脸皮气得一噎,心想,要亲的是你,不当心亲破你一层皮卖惨的是你,就为这么个小破口天天跑来我这儿展示的还是你,男人! 她凉凉地哼道:“哦,那在你没好之前就别亲了吧,我也是为你好嘛。”随即对程让敷衍一笑,捧着笔记本走进房间。 程让被她反将一军,当即乖觉地不再提这件事,也跟着她驾轻就熟地晃进了房间里。眼角无意地一瞥,看见了床头柜上新摆的言晓萤和沈嗣音的合照,两个女孩的头很近地靠在一起,美得各有千秋。 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把相框拿到手里摆弄着,状似不经意地说:“干嘛在床头放和沈老师的合照?我的呢?”他其实不太热衷于拍照,但每次两人出去玩,只要言晓萤打开相机,哪怕她的本意只是想拍拍景色,他都要凑过去拍一张合照。他的理由是,平时要多留一些照片,这样办婚礼的时候就可以做一个不重复的照片集,不至于翻来覆去就放那么几张。交往至今,他们已经有许多合照了。 言晓萤安抚得很不走心:“你都睡在我边上了,还要放照片啊?” 程让气咻咻地冷哼:“哦,你也知道我睡在你边上,还在我这边的床头放别的女人的照片?”他想一想就别扭得要命,恨不得把相框倒扣在柜子上。 言晓萤从床上横跨过来抢走相框,摆到了自己睡的另一边的床头柜上,也哼:“那放我自己这儿!你别看!” 程让差点被她气死,把还坐在床中央的言晓萤拉过来锁在怀里,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行,没对比没伤害,别人有的我也得有!”轻掐着她的腰身威胁,“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连张合照都不配拥有吗?” 在没交往之前,真是想象不出程让也会有这样幼稚耍赖的一面,想当初自己还差点沦为他的颜粉,可现在再看,早就没了那种此人高高端坐神坛的感觉。大概是从他们开始交往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走下台阶,成为了她身边再真实不过的、很容易接近的男人。 -- 第75页 言晓萤原本端着一张严肃脸,倏地破功笑出来,她捧着程让的脸,故意在他下唇的小伤口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后者防备不及,只觉得嘴唇上猛地一下刺痛,回过神来,言晓萤已经搂着他的脖子转怒为笑了:“看在你还挺可爱的份儿上,就给你放一张吧!” ☆、第 45 章 自从言晓萤知道沈嗣音和周礼复合之后,四人小群的群名称便从【晓萤和程让的收容站】又变为了【白塔寺之光】,对于去白塔寺还愿,大家都表示愿意,只是一时还凑不出彼此都有空的时间。 这段期间,沈嗣音的生活倒是有不少小变化,一来周礼公司的绘画课教完了一个课程,虽然满意度评分很高,她还是决定不再留任,想把更多时间放到工作室的油画创作上。本来答应去教课就是为了给复合创造更多机会罢了,现在任务圆满完成,这个小手段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二来,虽然谁都没用明说出口,但沈嗣音隐约感觉到周礼在给出暗示,他正在考虑结婚的事。 原因是家里突然出现了不少婚礼宣传册和各大婚纱品牌的新品目录,明晃晃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或卧室里她常坐的摇椅上,一眼就能看见。有一次她去坐摇椅,顺手拿起来翻看,正好撞上周礼进屋拿东西。他当下没有说什么,却在晚上睡下后,忍不住抱过她耳鬓厮磨着问喜不喜欢,想不想穿。 从某种程度上说程老师很会看人,说沈嗣音是小白花属性没有说错。她表面上怯怯地说挺好的、再说吧,心里却实实在在地......非常心动!甚至自己偷偷设计起了喜糖盒! 世界美术史下课,沈嗣音和热情的学生们说再见后,打开手机查看微信信息。上课前,她给言晓萤发去了两张礼盒设计的草图询问意见,现在应该有回应了。 萤火虫亮晶晶:[喜糖吗?要我我就选B!我已经厌倦了红色的喜糖盒(秃头.jpg),这种白色浅绿加铃兰花的设计就清新脱俗!而且白色和婚礼也很搭配啊,为什么一定要用红色!] 萤火虫亮晶晶:[不过,这是给谁设计的?......你们这就准备结婚啦?] 萤火虫亮晶晶:[看看这花花世界请再考虑一下.jpg] 沈嗣音被她稀奇古怪的表情包逗笑了,一边打字一边走进艺术学院的办公室放教案,正巧碰上相熟的老师走出来,见到沈嗣音后叫住她道:“最近有个人总来院里问沈老师在不在哦,不过这两天没再来了,你知道谁找你吗?” 沈嗣音一愣:“男的还是女的呀?”她直觉是周礼悄悄来找她,可转念一想,周礼知道她上选修课的日子,又那么忙,不可能总跑来做无用功。 那女老师说:“是女的,不过我也是听其他老师说的,没有真的见到人。” 沈嗣音摸不着头脑,如果真是朋友或同事要找她,直接在微信或工作室就可以找到,何必还要问来问去呢?唯一关系很好又不知道她的课表,并且有“家属”也在Z大教课的人......沈嗣音把输入到一半的信息删除,改问了一句。 沈遗SW[花]:[你最近有来Z大找我吗?] 萤火虫亮晶晶:[没有啊,我要找你直接微信或者上对面敲个门不就找到了?] 萤火虫亮晶晶:[哦不对,最近上对面敲门可找不到人了呢(微笑.jpg)] 沈遗SW[花]:[小猫害羞捂脸.jpg] 沈嗣音被言晓萤一顿插科打诨,倒没有特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照例去了Z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打算慢慢修改两小时喜糖设计稿,再去油画工作室上班。只不过刚改了半小时草图,就听见不远处有一道颇为陌生的声音在叫她。 “......音音?是音音吗?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那女人穿一身棉质的浅色连衣裙,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束起来。她的面貌白净,眼里漾着水光,嘴角天生向上弯着,是一副漂亮相貌,只是等她走近了,再看得仔细些,多少还是可以看出眼下被化妆品遮盖住的淡淡青黑和脸上的疲态。 沈嗣音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可又直觉她的五官神态无比熟悉,她把记忆往前翻,一直翻到十多年前,翻过福利院猩红色围墙上破开的断口和土篱笆下永远泛着潮湿气味的泥土里,终于想起她是谁来。其实她应该在第一眼时就想起来的,毕竟她年年月月盘踞在她的梦里,没有一刻忘记过。 女人已经走到桌边了,瞥见她没来得及收起的摊开的绘画本上的图样,微微一笑道:“你在画画吗?画得真好,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画画了。”她像是对这次偶遇充满惊喜,很渴望聊一聊,又问,“我能坐这儿吗?” 沈嗣音没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下意识地点头,喉间滞涩着喊出记忆里的那个名字:“......孙静?” 女人嘴角的笑容一滞,复又恢复了幅度,温温柔柔地道:“我改名字了,现在叫孙心怡,你叫我心怡吧。”问她,“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瞧我,我记得领养你的可是户好人家,肯定过得不差的。” 沈嗣音抿着嘴微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故人相逢,坐在同一张桌上,她总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可这些一定都是她的问题,是她自己不想回忆起那段住在福利院的日子,所以连带着对那时候认识的人也带着隐隐的排斥,和孙静有什么关系呢?要说孙静这个人,让她感恩戴德都不为过。 -- 第76页 沈嗣音暗自压下那阵不适与心悸,试图同旧日的相识闲谈:“......心怡,你住在这附近吗?真巧啊。”这家店隐在Z大后门的小巷子里,除了周末会有学生情侣溜过来找找情怀,本质上还是条很僻静的小街。 店员送来了孙心怡点的咖啡,她笑着答道:“不是,是我有个朋友在Z大教书,今天来找她有点事,顺便来后门的小街小巷里散散步。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往人少的地方钻。想不到就遇到你了,你也是在Z大教书吗?” 孙心怡同她说话时,看向她的眼睛很亮,像燃着两簇烈烈的火苗,沈嗣音一时有些害怕,又不忍心拒绝她的期盼。她已经把绘画本收起来了,弱弱地点头,“是啊,教选修课。” 孙心怡的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羡慕:“那也很好了!Z大是S市首屈一指的大学,我听说要应聘上这里的老师可不容易,非得有很出彩的履历才行。选修课课少,教起来也比较轻松,真好啊!” 沈嗣音被她夸得别扭,也问她道:“你现在做什么呢?” 孙心怡自嘲似的哂笑道:“我们这种人没有家底没有学历的,还能做什么呀,也就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里做个小文员,领份薪水呗。” 沈嗣音自认的确不是个会炒热气氛的人,但她们聊天时的氛围实在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可是想一想言晓萤,分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很融洽,没过多久就熟悉起来。沈嗣音再次归咎于自己的笨拙,可又不知道怎样去扭转,好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差不多可以动身去工作室了。 沈嗣音提出有事需要先走,孙心怡倒也没有多留,只是拿出手机道:“我们加个好友吧,不然下次再想见一面,就难约了。” 当晚,周礼隐约觉得沈嗣音有些恍惚,总在走神,他故意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新的婚纱杂志,她却连翻都没有翻开一下。等她从浴室出来后,他替她擦湿漉漉的长卷发,刚沐浴完的皮肤白里透红活色生香,他忍不住去吻,就着盖在她头发上的毛巾,把人推倒在床上。 他们从前没有过,周礼想归想,却无从得知。等到有过了,才发现沈嗣音在床上果然是很乖顺的类型,比她平时更顺从许多倍,真就像一只任人宰割怜爱的小羊羔。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这一次她抖得厉害,中途还掉了两滴眼泪,周礼将她眼角的水珠吻走,始终紧紧抱着她。他想这是他今晚略微激烈的缘故所致,好比他自己领略到的快感也胜过此前任何一次,叫人头皮发麻。 事毕,周礼搂着怀里因余韵未消还在微微颤抖的沈嗣音,小声地哄道:“我周末要去一趟香港,但周四下午有空闲,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SHINEMODA的婚纱吗?我们那天去试一试,好不好?” 沈嗣音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怕黑,晚上睡觉一定会打开床头的微灯,这个症状此后逐渐好转,可在她孤零零一个人跑去英国读书的时候又复发过。直到现在,她被他抱着,周围分明是昏黑的一片,可周礼温热的身躯就像坚固的堡垒,让人无比安心。 他说话时的吐息扫在她脸上,沈嗣音小雏鸟般一抖,无意义地哼哼了几下。 周礼觉得这不算敲定,又轻轻地摇了摇她,直到她满脸困倦地微微睁开眼眸,又问了一遍:“周四带你去试婚纱,好不好?”唇吻紧随而下,落到她的脸颊眼睛上,一连又问了好几遍“好不好”。 沈嗣音总算清醒一点,知道往他怀里躲避,很温驯地复述并答应道:“知道啦,星期四。”这样才算定好日程。 只是婚纱到底没有试成。星期四,沈嗣音刚结束上午的选修课就接到了孙心怡的电话,她在对面痛哭流涕地请求:“音音,你来陪陪我好不好?我离婚了,我没有别的朋友,只有你能听我说说话了,求求你。” 距离上次道别后的下一次约见,只隔了短短两天,来得过于突然迅疾。 ☆、第 46 章 沈嗣音握着手机,和对面的周礼不断地道歉。她怎么会不想去?只是喜爱和向往终究没能战胜对孙静的愧疚之情,她连哄带保证地道:“试婚纱还有很多机会,可那个朋友突发急事,还只有一个人,我总要去陪陪她。等你从香港回来了我们就去试,好不好?” 电话那边,周礼沉默了片刻,他显然不大高兴,声音低沉得很,问:“哪个朋友?言晓萤吗?”就他所知,音音和言晓萤的关系倒是很好,做得出为了她放自己鸽子的事。可又觉得不是,如果是言晓萤,她通常是直接叫“晓萤”。 “不是,是另一个以前的朋友。她,”沈嗣音透露了一点信息,希望可以获得周礼的体谅,“她好像刚刚离婚了,情绪很不好,一直哭。” 周礼叹了口气,就沈嗣音对他的了解,这已然是让步允许的意思了。在挂断通话前,他突然叮嘱道:“安慰归安慰,不要被她影响自己的情绪,知道吗?音音,我们是要结婚的。” 这段日子,“结婚”一直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一项事宜,此刻由他明明白白地说出,还是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两颊发烫。沈嗣音弱弱地应了一声,生怕声音大一点,幸福的气泡就会被震碎,“嗯,我们是要结婚的。” 地点还是约在Z大后门的咖啡店里,沈嗣音到的时候,孙心怡已经坐在上回的座位上了。她像是哭了有一会儿,桌上散着几团揉皱的纸巾,两只眼睛核桃般高高地肿着,失神地望着窗外,见沈嗣音来了,眼泪又有倾轧而出的趋势。 -- 第77页 她一把握住沈嗣音的手,捏得死死的,哭诉起来:“我之前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暗示过他,也装聋作哑地忍了两次,想让他自己改好。可他又!......我找他理论,可你猜他说什么?”说到这里,眼泪顿时汹涌而出,“他说横竖我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他也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没资格这么说他!我!我!......我心里太苦了!” 沈嗣音只觉得自己被她握着的手冰冷得发僵,她有些气喘,喝了口水勉强压下,安抚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有个朋友,认识不少专业可靠的律师,如果是对方出轨的话,至少在财产分配上,可以帮你多争取一些。” 可孙心怡也不要,只是无望地摇头:“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只要一想到他,就想到他骂我是破鞋、烂货,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他!怎么我的命就这样苦?怎么我就活该遭受这些?!” 她一路说下来,捏着沈嗣音的手怎么都不放。沈嗣音直觉得被她捏住的不是手,而是自己那颗惴惴乱跳的心,不然怎么她手上一用力,自己即刻有一种心脏受压迫后血流滞涩的窒息感?她脸上的笑容想必也很僵硬,故作无事地极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桩离婚事件上,又问:“那......你们有孩子吗?” 见孙心怡摇头,这才替她松了一口气似的,道:“那还不算最坏,要是有了孩子,离婚就复杂得多了。孩子跟着爸爸你要担心,跟着自己又操心太过,何况不管跟哪一边,对孩子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不比现在轻松洒脱,更容易开始新的生活。” 孙心怡适才大哭了一场,现在似乎稍稍平缓了情绪,她将“新生活”这三个字在舌尖滚过两遍,又自嘲地一笑。等擦干净眼泪,方才微笑着看向沈嗣音,情真意切地道:“音音,真是谢谢你,愿意听我发这些牢骚。”也许是她眼眶通红的关系,只觉得那微笑是冷的,目光却灼灼逼人。 “我知道你兴许只是想报答一下我,要不是我当初帮过你,大概你现在也不会搭理我的。总算也是我好心有好报吧。”她的视线一瞬不瞬,牢牢地锁在沈嗣音身上,“我现在看着你,真觉得欣慰,好歹我没有白白舍身。至少保下了你,你还能快快活活地生活,不至于像我一样被毁掉一辈子。” 沈嗣音已经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了,她像是被吊在无尽的高空,甚至不必踏错一步,光是颤抖都要将自己抖碎。 孙心怡眼周的红肿消退,再次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期盼似的问:“像这样和你说说话真好,平时的日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觉得死了也不可惜。可现在又觉得轻松许多,日子也不是不能过。我能常常约你出来聊一聊吗?” 沈嗣音回到家时,周礼就坐在客厅里对着笔记本办公,他原本就是休假,约会取消,便空待在家里。见到沈嗣音进来,便问:“你那个朋友还好么?要我帮忙吗?” 沈嗣音魂不在身上似的,“啊?”地疑惑一声,又含糊着,“还好,就是离婚了。她还好。”话是说着朋友还好,可怎么看,都是她自己不太好的样子。周礼对着她凝视片刻,微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沈嗣音格外地磨磨蹭蹭,临睡前还拿了本砖头似的大开本图册,搬到桌子上看。周礼明天下午就要动身去香港,搭周一凌晨的红眼赶回,少说也要三天不能见面,以她对周礼的了解,他今晚一定是想做的。何况在她去浴室前,他的眼神也早就诉说了这份渴望。 可她今晚心神不宁,莫名对这件事感到害怕。 周礼果然不做无谓的等待,他翻身下床,跻着拖鞋来到她身后,伸手越过她阖上了眼前的画册,将温热的唇吻印在她耳后的鬓边,“怎么这么有精神?还不睡吗?”在沈嗣音尚未回神之前,已经半搂半牵地,把人带到了床上。 他又吻了下来。 床再大也不过两个翻身之地,沈嗣音逃不到哪里去,转过身躲避他的吻,在周礼疑惑着停下之际,又转回来搂着他结实的腰身,小声道:“我好累啊,我们快睡吧。” 周礼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只当她是被离婚的朋友影响了心境,毕竟沈嗣音从来就有些多愁善感。他不好说什么,又实在不想就此作罢,沉默着再次轻吻了两下,做出无声地争取的姿态。要是沈嗣音心软,不太过抗拒,他再强势地推进一些,也就得偿所愿了。 沈嗣音确实是心软。她抿了抿唇,在周礼的下巴上轻轻地一吻,依偎进他的怀抱里,以一种马上就要入睡的惺忪语调说:“......下次嘛,晚安。”柔软地回绝了。 周礼无法,郁闷地长吁一口气,只好作罢。 第二天,周礼是从公司直接转去机场,因而上午出门后就算是走了。还没等沈嗣音习惯一个人住这冷冷清清的大房子,星期六,孙心怡又发来了邀请的讯息,想约她一起去近郊的植物园散心。 沈嗣音其实不太想去,她每每见到孙心怡,心里总感到巨大的压力,比她孤身一人在国外求医又求学时更为压抑。可上次分别前刚答应了人家往后可以再约,第一次就拒绝,总是不大好。于是还是答应下来,心想,这一次过后,我再慢慢减少和她见面,但她若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全力帮助,于我也算是尽力做到最好了。 她自己驾车开去植物园,先行入园等待。过了约定时间五分钟,又收到孙心怡的信息,称临时被通知去公司加班,不好意思让她白跑一趟,请她原谅。 -- 第78页 沈嗣音看着信息,反倒松了一口气。她抬头望了望满眼的绿色,又想:横竖我人已经进来了,干脆就自己逛一逛,既不至于白跑一趟,对于疏散最近的压力,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路沿着指示牌往植被幽深处走,看见感兴趣的漂亮花卉时就停下拍个照,看看旁边的科属介绍,以便用作今后的绘画素材。在她对着恒温花房里一株绣球花对焦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嗣音。”是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也是很陌生的,但其中又有某些熟悉的特质,像粉笔划过黑板的尖哮声,让人条件反射地汗毛直立。 沈嗣音僵硬着转身。那人就站在自己五步开外,人渐老了,身躯伛偻皱缩了很多,自己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有种力量上无法抗衡的悬殊差异。可同时,心理上的恐惧却未曾有分毫消退,就在认出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瞬间,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噩梦重现。 她下意识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可就像当年那个只能藏在柜子里屏住呼吸发抖、无论如何不能冲出去的小女孩一样,现在的沈嗣音一样挣脱不了恐惧的束缚,她的两脚像被钉在原地,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似乎是和蔼可亲的,但眼里又流泻出与早年一般无二的精光,因为眼皮松弛下垂着,更显得精明叵测。 他说:“是嗣音吧?我是吴院长啊。哈哈,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我都已经退休了。”他精亮的眼眸又转到沈嗣音的身上,略口齿不清地咕哝着,“这都十多年、将近二十年不见了,你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我险些没能认出来。” ☆、第 47 章 沈嗣音挪着灌了铅似的右脚往后退开一步,神情僵硬地扯出一个礼貌又荒谬的笑,挤出一点声音来:“你认错人了。”却颤抖得厉害。 吴院长根本就不相信,在她的脸色僵硬的一瞬间,无疑可以看出她已经认出自己了。他自认从前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骤然被她否认,反倒觉得她不念旧情,心里刚生出些不满,视线落到她雪白的面容上时又消散大半。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 她小时候大概是营养不良,太瘦弱了,又整天猫在角落里不说话,丢在福利院的女孩子堆里实在不打眼。等到他发现了这么个小美人坯子,想方设法地要下手时,偏偏被她趁夜逃了出去,隔天,住在福利院附近那栋别墅里的老太太就来办了领养手续。 他那时候可惜了一阵也就算了,现在看见这张脸,那久违的遗憾的念头又汹涌地冒了出来。 吴院长又缓缓地一笑。他的面部线条偏柔和,故而总给人亲切之感,再次开口道:“小姑娘飞黄腾达了,当然不想认从前福利院的老相识,我也习惯了。”他一连向前走了好几步,朝沈嗣音伸出手去,像是要拍拍她的肩膀。 沈嗣音大骇,不由地惊叫出声,余光里,花房里其他赏花的人状似诧异地向她这里看来,细碎地小声议论。但她顾不上了,只管奔出花房,沿着来时的路原路往回跑,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吴魏国有没有跟上来,直到跑出了大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那颗几乎跳出喉咙口的心脏才堪堪落回到胸口。 她紧绷着神经,没有耽搁一秒,即刻返回家里,灌下一大杯凉水又连看了好几集轻松欢笑类的电视剧,才从惊慌的情绪中缓和下来。只是周礼不在,夜晚,沈嗣音一个人裹着被子睡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自己也料想得到,这会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将近午夜十二点,言晓萤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翻身坐起,其间不当心撞到了旁边的程让。几乎已经成了这间屋子半个男主人的程让迷迷糊糊地转醒,在看见一片昏暗中言晓萤坐起的身影,和她急促的呼吸声时,瞬间清醒过来,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怎么了?”他在问的时候,人已经翻身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后,再次回到卧室。 言晓萤捂着胸口急喘,因为呼吸太乱,连水都喝不了,只能由着程让抚摸她的后背顺气。好半晌才稍稍缓过劲来,喝了一小口水道:“好多了,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一下子透不过气来。” 程让的神情依然凝重,皱着眉问:“什么噩梦?” 言晓萤正在喝水,摆了摆手,咽下后才说:“我也不知道。我梦见我眼前一片漆黑,像是被关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特别压抑。然后前方有一条缝透出亮光,我就想凑过去往外看一眼,结果我一上去,就突然窒息了,也就醒了。” 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视觉上虽然一片漆黑,听觉上却有所端倪。外头有一男一女两道喘息呻吟声,尤其是女声,像春天夜里的猫叫,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痛快。但因为太像那什么时候的声音了,言晓萤觉得尴尬,就隐去没提。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跳迅疾,慢不下来,便掀开被子走到客厅里透气。偏偏窒闷感如影随形,室内的空气像一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无法供给新鲜的氧气,让人呼吸不畅。 程让紧跟着她来到客厅,见她先是很焦躁似的来回打转,然后方向一转,跑去大门口伸手开门。他心里一吓,疾步上前握住她已经压上门把的手,带着她往回退开一步,有些严厉地道:“大半夜的去哪里?你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 第79页 言晓萤喘气不停,满脸难受:“我还是觉得透不过气,屋子里太闷了,我就是想去外面站一会儿。” 程让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见她不好受,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但还是说:“那也不能就这么出去,现在已经凌晨了,哪怕还是夏天,也会着凉。”他给两人拿了件外套穿上,又在言晓萤裸露的小腿上喷了驱蚊水,这才让她开门,打算去楼下小区里散一会儿步。 凌晨十二点半,许多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小区大门口不时会有私家车进出,但言晓萤这一栋楼的住户睡得都早(沈嗣音有时会画图到深夜,但是死宅不出门,且近日疑似已搬出),电梯间已然悄无人声了。 不算大的走廊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中被放大无数倍。言晓萤看着电梯的显示数字一下下跳动,莫名又想到梦里那个密闭的空间,缩在程让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诶,你知道那个蓝某某事件吗?还有那些恐怖电影里拍的,午夜的电梯间最容易出事了!要不我们走楼梯吧?” 她仗着大半夜出门遇不到人,伸手抱住程让的腰身,埋在他后背深吸了口气。真是奇怪,他身上并不单纯是洗衣粉的味道,似乎还有种说不出的清新气味,但就是很好闻。 电梯来了,里面果然空无一人。程让像捉一只小猫一样把言晓萤从自己身后捞回来,拉到电梯里,轻笑着调侃道:“楼梯间就不吓人吗?说不定某一层的声控灯就坏了,黑黢黢的一片,走着走着身后多出一道别人的脚步声——” 言晓萤炸了,对着他宽阔的肩膀就是一顿拍,程让很自觉地闭嘴,又把她抱过来轻拍着哄了一会儿。十几秒后,电梯响起“叮咚”的提示音,程让拍拍言晓萤示意她到了,说:“走楼梯下来怎么也要好几分钟,哪里有电梯来得快,即便都觉得吓人,那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两人也没有走得太远,牵着手,沿着大楼前的草坪慢悠悠地绕圈子。绕完一圈后,程让问:“好点了吗?还觉得难受吗?” 言晓萤点头表示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拍了拍外套口袋,掏出了一个莫兰迪色的魔方,那是她在程让去卧室找驱蚊水时从客厅的书架上拿的,现在捏在手上解闷似的左右拧起来。一边问:“你们男生是不是都会有一段爱玩魔方的时期啊?我高中的时候班上就有好多男同学喜欢玩,但女孩子玩得就很少。” 她突然想到点什么,很新奇地说:“不过花花很会玩魔方耶,她第一次来做客的时候,三下两下就把这个魔方还原了。她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喜欢这些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程让看着她把手上的玩具乱转一通,有趣似的道:“你不是说沈老师和周礼以前交往过么?大概是老周教的吧。我记得他转魔方很快,大学校庆的时候学校办过比赛,他是金融系的代表,拿了第二名。” 言晓萤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说不定那个奇奇怪怪的古早推箱子游戏,也是被周礼带出来的爱好。转瞬又好奇道:“那第一名是谁?” 程让的视线由上而下地瞥向她,轻笑道:“我呀。” 从言晓萤的视角向上看去,正可以看见他线条流畅硬朗的脖颈喉结,再往上是下颌线,而后是夜色中闪着微光的含着笑意的眼眸,她突然又开始觉得心率失衡了,明明在肌肤之亲的时候,她也不是每次都有这样被蛊惑的感觉...... 言晓萤脸上一烧,迅速地别开脸,把好半晌了还是乱七八糟的魔方往他手里一塞,生硬道:“那么厉害啊......那给你吧,你快拼!” 程让没有点破她突如其来的羞赧。那是自然的,小猫咪虽然过于可爱,逗弄也要适可而止呀。他接过玩具,心不在焉看似随意地转起来。 言晓萤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灵活地活动,没多久就拼出了同色的两面,但他手下不停,打散了再转几轮,这两面复原的同时又拼凑出了第三面。 这在言晓萤看来真有些神乎其技,她即刻又被吸引了过去,紧挨着男友搭起话来:“我感觉花花和周礼要结婚了,花花前几天还给我看她画的喜糖盒......周礼跟你透过什么口风吗?” 程让说“暂时还没听说”,一边把已经完成的莫兰迪小魔方还给她。 言晓萤高高兴兴地接过,兴致高昂地道:“我觉得花花会找我当伴娘,程让,你要不要去当伴郎?我要跟你玩接亲游戏!我可会想小游戏了!哈哈!” 程让心里也在笑,他确认四下无人后,像抱小孩子一样,猛地把言晓萤抱了起来,如愿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他抬着头调戏她:“你是要为自己结婚做演习吗?我可先说好,我自己结婚的时候才陪你玩,周礼结婚关我什么事,让新郎自己玩游戏,我不替他遭罪。” 他也不管言晓萤落在他肩上的不轻不重的拳头,兀自抱着她走完剩下的半圈,继续畅想道:“嗯......当伴郎伴娘也不是不行,等仪式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去接捧花。”话语中笑意更盛,“我们萤萤要珍惜这次机会,毕竟结婚以后就当不了伴娘了。” ☆、第 48 章 周礼回来的班机是在周一的凌晨三点,他嫌太早,不让沈嗣音来接。 沈嗣音原先是想悄悄过去给他一个惊喜,虽然周礼嘴上说不用,但见到自己总会觉得开心的,还要买一束花,不必很大,小小的一束就行。可惜所有这些,都是周六去植物园之前的想法。 -- 第80页 人人都知道凡事应当怀抱勇气与希望,遇到困境不能退缩,要迎难而上。说起来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事实却非如此。之所以没有退缩,只是因为困境尚未达到人力难以扭转的地步,本人也没有在这困境里吃过足够的苦头。 正因为沈嗣音曾经吃足了苦头,才知道此时此刻,调整自己的情绪比什么都要紧。她在给周礼发过信息之后,在工作室一呆就是一天,直到晚上六点才离开,开车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七点了。周礼替她开了门,他的眼里转着神采奕奕的亮光,想必早在下午补过一觉养足了精神。 沈嗣音佯装轻松地对他微笑,和他说这两天发生的琐碎事,可脑子里却是混陶陶的,万花筒一般。一会儿是那晚她躲在黑沉沉的柜子里,柜子外只见月色不见灯光,漫进细长的透气口,她浑身紧绷,站得两腿打抖,身体一动,就弄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会儿又是她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一双细长的腿停在她面前,抬起头,是同样不大的孙静睨视着她。那个角度看去,多少觉得她有些趾高气昂,微蹙着眉心道:“我知道昨晚你在柜子里。” 周而复始,一直到洗漱后躺到床上,都魂不在身。 “音音。”耳边是周礼在轻声喊她。他温热的大手已经扣在了沈嗣音的腰间,果不其然,略显急切的吻带着粗喘,在下一秒落了下来。 粗喘。 是了,那晚柜子外的粗喘响了很久,夹杂着似痛似媚的呻吟。然后呢?脑海中的场景天光大亮,吴院长笑容可掬地走到自己跟前,他那样宽大,自己那样羸弱,几乎挡住了视线所能及的一切,紧接着厚重的手掌从高处落下,烫呼呼地落到自己脸上,说:“从前真没发现,我们嗣音长得这样好看。” 沈嗣音感到脸上一阵温热,是周礼的手覆了上来。她顿时浑身一颤,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全身的神经都被牵动,连腹部都痉挛似的带出一阵皱缩般的疼痛。她几乎是用出了全部的力气,猛地推开了身上的周礼,翻身跪立在床铺上。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周礼黑沉沉的眼眸紧盯着她,既惊异又狐疑,脸上全然没有一点笑容,似乎是在等她给出一个解释。 沈嗣音嘴唇颤动,甚至被逼出一点眼泪来,不知要怎样去说。她突然觉出无尽的沮丧,心像掉入一个无底洞,没有尽头地往下沉。孙心怡哭着问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沈嗣音也想问。她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努力才做到今天这一步啊,只不过见了吴魏国一面,一切都前功尽弃。 她几乎就要大哭出来,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流自腹部往下涌去。沈嗣音苍白的脸色瞬间转红,她一惊又一喜,内心一万分庆幸这次生理期的提前到来,同时垂死挣扎一般,紧紧抓住了这个可以用以解释失常的借口。 “我、我好像......”沈嗣音哭丧着脸对周礼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来了......”怕弄脏被褥,忙不迭地膝行着下床,小步跑去了卫生间。 等沈嗣音磨磨蹭蹭地在卫生间换洗了内裤又换上生理用品出来后,周礼仍旧靠坐在床头,只是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发梢带着湿气,再去握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触感,像是刚冲完凉回来。 周礼率先打破沉默,捏了捏她握着自己的手,道:“这次时间好像比上个月提前了,要注意休息,不要吃生冷的东西,知道吗?” 沈嗣音怔愣了一瞬,随即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盖上被子,小声地回答:“嗯,知道了。我每个月的时间都不太准,不要紧的。”对于刚才那场肉眼可见排斥的“事故”,谁也没有再去追究计较,似乎这样就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让显现裂痕的堡垒暂时地不要崩塌。 周礼关掉了床头的壁灯,也躺下了。 沈嗣音侧着身,觉得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落到枕头上,大概还不少,弄得和枕头相贴的皮肤湿漉漉的。她想了很久,终于松松地覆着周礼的手,同一个时刻,两人都开口道:“我......” 周礼将手心翻转向上,轻握住她的手:“你先说吧。” 沈嗣音便洋装轻松地说:“我正有事和你说,差一点就忘了。我最近要赶一幅作品,去工作室比较勤,毕竟这里离得远,没必要把时间都花在路上......我想搬回去住两个礼拜,行么?” 漆黑的室内悄无声息,几乎能听见墙上时钟的秒针跳动的声响,滴答滴答,跳过六十下又六十下。好几分钟后,周礼的声音方才在黑暗中响起,他说:“好。”像是为对话画上了句点,对于自己原本要说的是什么,却再没有提过。 这一夜,恐怕两人都没有好睡,但第二天照旧很早就起床,等沈嗣音略收拾了点日用品和衣物后,由周礼开车送她回租住的小区。 他同样把沈嗣音送到了楼上,这一次却没有久呆,以需要处理工作为由,匆匆地离开。沈嗣音又送他到家门口,彼此的眼睛都注视着对方,可又出于某一种小心翼翼的默契,对对方任何的行动都不去追问。 周礼坐回到车里,却没有开走,他也在整理事情的始末与自己的情绪。 昨晚的一切真好像昨日重现,虽不像许多年前那样直白惨烈,但自己身下的人是抗拒是恐惧,他到底是感知得到的。说实话,当时当刻,仍像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冻得他遍体生寒,再大的欲求都能够熄灭。 -- 第81页 可他到底也不是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全权受情感操控又骄傲过分的周礼了,自然察觉到许多违和之处。 从前他一心以为音音是委曲求全,实则对他隐性的强迫深恶痛绝,所以才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可这一次呢?时间过去了七年,天大地大她都自愿回到了自己怀里,总不能是因为厌恶吧? 可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他却想不明白。 沈嗣音送走了周礼,对着寂静的走廊愣了会儿神,觉得有满腹的心事,只想找言晓萤倾诉。她按响了对门的门铃,连按了两次,都没有人来应门。方才想到,预约言晓萤做占卜的客人很多,尤其是周末,她很有可能在店里坐班,又或者和程老师在哪一处约会,毕竟她们是很和睦甜蜜的情侣。 她怏怏地回到自己家里,对付着吃了点午饭,下午竟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色已近薄暮。 沈嗣音猛地起身出门,正看见对面的大门微开,言晓萤正探身出来,弯腰取门外的一个快递包。反倒是后者,像是想不到沈嗣音会突然回来似的,惊讶道:“咦?小绵羊居然从老虎洞里逃出来啦?” 沈嗣音无暇顾及她的调侃,站在门口踟蹰着,悄悄往门内探看了一眼,问道:“程老师也在吗?”要是程让在,她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搅两人。 言晓萤把她的手一拉,道:“他在研究所带项目呢,你进来玩吧!” 进到室内,只见客厅的茶几上摊着一本砖头似的神秘学解析,边上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笔记,俨然是学得正欢的架势。砖块前立着的平板中传出程让的声音:“回来了吗?怎么取个快递这么久?” 通话视频中,戴着眼镜的程让也是伏在案前,边上堆满了厚厚的资料文献,可以看出这对用功的小情侣正在云学习。 言晓萤一凑上去就对着摄像头挥手,欢乐道:“花花回来了,你慢慢写研究结论,我先下了!”手指一点,把视频切断了。 言晓萤娇俏的脸庞只出现了一秒,视频便徒然一黑。程让心气不顺,拿过手机,沉着脸色给周礼发信息。 Charlie:「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到手的兔子都给放回来?还是你就这点本事,让兔子自己跑回来了?(白眼.jpg)」 周礼ZL[叶]:「……」 周礼自觉狠狠中了一箭,但思忖片刻,还是不得不托他帮忙。 周礼ZL[叶]:「没什么大事,这段时间请言小姐多看顾点,多谢。」 Charlie:「……欠我们一次。」 那边,言晓萤收拾了茶几打开电视,正想拉沈嗣音打游戏。她最近新买了几张任天堂的游戏卡,还有些沉迷。可后者却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袖子,请求做一次感情占卜。 “占卜什么?你和周老板什么时候结婚吗?”言晓萤随口一问,可再看沈嗣音的神色,又觉得不是那样乐观。 距离沈嗣音搬来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她以为她们现在有爱情的浸润,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可此情此景,真像她第一次来占卜时一样,又低落又迷茫。 沈嗣音抿了抿唇,说:“我、我遇到了点事,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想问问周礼现在怎么看我,我们,我们会没事吗?”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这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言晓萤到底没有真的说出口,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始洗牌。她让沈嗣音抽出了五张,排成上三张下两张的两排,然后一气儿全部翻开。 ☆、第 49 章 言晓萤看着眼前的五张牌,眼前一黑,差点趴到茶几上吐一口血。 这又是怎么回事?!被周礼带走的时候还腻腻歪歪的,这才住了多久,怎么就多了两张宝剑牌?!周礼又特么做了什么?! 显然沈嗣音也看见了那两张极具冲击力的宝剑牌,伸手指了一指,拧着眉头忧心道:“这是九死一生、很危险的意思吗?” 言晓萤叹气,从桌上摸了支笔指向上一排的最右边,牌面上是一位沉着冷静的骑士,托举着一枚金币骑在黑马上。道:“星币骑士,这张才是代表周礼的牌。我其实很喜欢星币骑士这张牌的,踏实又有毅力,是个可靠的肩膀,不是那种空中楼阁式的、实际没半点行动的表面派。” “并且星币代表实际物质,他可能比较乏味没什么情趣?但他确实很务实和稳定,说不定有在考虑诸如结婚成家之类的长远稳定的发展。” “而且你看,”言晓萤把笔杆指向中间的权杖一,接着道,“权杖递出的方向,也是由他递给你的,我觉得,你们俩之中甚至是周礼比较主动,他对你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对比另一边的宝剑八和宝剑九,问题出在谁那边,也就不言而喻了。 沈嗣音盯着被给予权杖的另一方,受缚的女人被困在宝剑之中,越看越像是自己,终于对言晓萤承认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言晓萤也很疑惑,拿笔轻轻点过宝剑八和下方的宝剑九(女人坐在床上掩面哭泣),问:“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从塔罗牌上看,你最近似乎睡眠也不好。” 她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安慰道,“很多女生结婚前都会焦虑的,你放轻松,多出去走走,放空一下自己,调节好情绪就行了。你和周礼又是破镜重圆又是两情相悦的,还能真的不结婚吗?” -- 第82页 沈嗣音愣了一瞬,兀自自嘲似的一笑,小声地道:“你说得对,是我太紧张了,我要好好调节自己的情绪。” 可是孙心怡没有给她调整的时间,第二天早上就发信息来约人。 她们坐在某一处咖啡馆中,情形却和第一次见面时对调了一下,孙心怡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反倒是沈嗣音,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她昨晚又失眠了。 孙心怡用笑吟吟的语调说着自己前阵子见了一个同是福利院出身的朋友,对方过得也不甚如意,相比她,自己还算是好的。但真要论起来,谁也比不过嗣音你。 她兀自说了一阵,见对面的人怔怔地出神,显然没有在听。孙心怡眼中难掩不甘,她咬了咬嘴唇,忽而一笑,道:“除了她,我还遇到了一个从前福利院的人。你猜是谁?我遇到吴院长了。” 沈嗣音原本望向窗外的眼睛倏地转回,眸色不明地看向她。 孙心怡感叹着:“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还简短地聊了两句,他说,他当福利院院长那么多年,印象最深的就是你,说凭你的样貌,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她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道,“还说他前阵子也遇到你了,可惜你心气很高,不愿意搭理他这个退休的老头子。嗣音,你真遇见吴院长了吗?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心怡,”沈嗣音突然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断孙心怡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在孙心怡提及吴魏国的那一刻,她真是不可思议,吴魏国是鬼魅是毒蛇,是无处不在的恶魔的眼睛,孙心怡比她更深受其害,本应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提起?何况自己当初就很怕他,她不知道吗? 她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例如孙心怡为什么如此频繁地找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约去植物园的那天遇到了吴魏国,为什么总是隐晦地提及从前在福利院的种种…… 沈嗣音的身体和头脑过于冰冷,她想到周礼沉默地看着自己,却最终不再追问地说“好”,连心也跟着硬下来。她可以为了愧疚与恩情退让一万步,却也有不能逾越的底线。于是鼓起勇气发问:“你几乎每周都来找我,是真的有那么多话要和我说吗?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孙心怡想不到她会徒然问出这样犀利的问题,脸上的笑容僵滞着,含糊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话说,何必约你出来?每次也几乎都是我在说,不是吗?” 沈嗣音深吸了一口气,两眼直视着她,又问:“你真的有朋友在Z大工作吗?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院系?” 孙心怡的嘴角骤然下落,脸上的神情也冷却了,哂笑道:“你怀疑我骗你?哈,我图什么?” 两方僵持了近一分钟,孙心怡也没说出那个朋友姓甚名谁来,她嗤了一声,无端受到质疑一般,屈辱地将脸转到一边。 沈嗣音看懂了,可同时又觉得不信,这世上真有人宁愿挖开自己的伤疤,也要让对方不好过吗? 她重新缓和了口吻道:“我从大学开始就靠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么好,但你有什么困难的,我一定尽力。你要是缺钱,我虽然存得不多,总可以救急;要是想换份工作,我也可以托人去打听。但是我们……” 她终于说出口:“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了。” 孙心怡转过头,脸上已浮上了怒容,冷笑道:“你真是心气高了,不光是吴院长,其实连我也不想搭理了吧。是,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我缺爱缺关怀,找你讨点温情,你既然不愿意给,我走就是了,也不会要你施舍来的钱财人脉!”她说到后头,竟有些恨恨的,两眼瞪视着沈嗣音,咬牙道,“我真后悔,那天就该让吴魏国发现你,也一起办了你!” 沈嗣音打了一个寒噤,孙心怡已经拿起包,越过她走了。 她怔怔地呆坐着,孙心怡最后的那句话不断在她耳边回放,像个无法摆脱的魔咒。蓦地,似乎感觉到有男性靠近,沈嗣音受惊一般往座位内侧挪了一大段,下意识摆出防御的架势。 男服务生似乎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站在桌边尴尬道:“......小姐,需要收走吗?”指向对面喝了一半的咖啡杯。 沈嗣音羞愧至极,又沮丧至极,她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一时说不出连贯的话来,只能对着服务员微弱地点头,惊呼气声地说了一声“谢谢”。男服务员收走了杯子,离开前,又偷偷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奇怪又神经质。 可坏事偏偏就是成堆地到来,原以为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转眼又会陷入更坏的境遇。 后一天,沈嗣音上完选修课往回走时,远远看见一个老态的身影,在艺术院系的办公室外徘徊。那一刻真是惊恐得连心脏都要停跳,慌不择路地闪身躲到拐角的墙壁后,隐隐听见吴魏国在向办公室里的同事打听自己的行踪。 好在此时留在办公室的老师不多,被他询问的是位男老师,原本就与自己不大熟,被问后不大确定地道:“沈老师今天是有课的,好像一小时前刚去上课,这会儿应该已经下课了吧?不过她不一定每次都会回办公室,这我说不准。”吴魏国还要再打听更多,男老师却答不上来了,自己也匆匆赶着去上课。 沈嗣音见吴魏国仍旧背着手呆在办公室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料想他是要守株待兔等自己回去。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原本还想把怀里一叠学生的小试题放回办公室,现在哪里还敢自投罗网,胡乱塞进挎包里便往相反方向逃走了。 -- 第83页 她一步也不敢停,跑出教学楼走到校园的街道上,身后踢踢踏踏纷乱的脚步声无不让她心慌,生怕吴魏国尾随的足音也混迹其中。 到这一刻,沈嗣音终于崩溃了,一面走一面胡思乱想着:为什么他会找到Z大来?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所在的院系?他要是天天来办公室堵人,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辞职吗?为什么他不去死?为什么他不去死?! 从Z大到家的路程从没有显得这样遥远过,等她终于走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泼湿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从这场荒诞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可惜注定是徒劳无功。 十分钟后,沈嗣音失魂落魄地从卫生间晃出来,在思维混乱过之后,她想到的竟然都是周礼。她不敢见周礼,害怕无法控制自己肢体上的对抗,可她好想听一听他的声音,那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好的安慰剂。 沈嗣音拿出手机,和周礼的信息还停留在昨晚故作无事的互道晚安上,她刚要点开,就弹出了一条新消息。一个久违的头像跳到周礼上方,正好落在她拇指之下,被点开了。 医生(徐克行):[好久不见,没有忘记我吧?我已经到S市了,小东道主不来接待我一下,请我吃顿饭吗?(微笑.jpg)] 沈嗣音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以至于要不是写了备注,她根本想不起来这个新换的头像是谁。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联系自己,真有种可悲的宿命感。她兀自灰心地一笑,默默而又艰难地打字。 沈遗SW[花]:[医生,我觉得我的情况有些不太好。] ☆、第 50 章 沈嗣音是在走出药店时接到言晓萤的微信信息的。 萤火虫亮晶晶:[快回来了吗?周老板已经在你家门口等了十分钟了嘻嘻~(捂嘴笑.jpg)] 萤火虫亮晶晶:[不过别赶时间,我免费给他提供了椅子~0v0] 沈嗣音心头一跳,随手把药盒扔进包里便驱车回家,走出电梯后,果然看见周礼西装革履地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交叠的腿上放着台笔记本,正在办公。他看见沈嗣音后,阖上电脑,含着浅笑着站起来迎她。 其实也就是两天没见,只是沈嗣音这两天过得艰难,竟觉得像是分别了两个月,有种别后重逢的感动。她拿出钥匙开门,替周礼拿来了拖鞋,又去倒水,想到现在是临近晚饭的时间,又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点心。在她这里,只恨不能付出她所能做到的一切。 周礼看着她像小鸟似的一通忙碌,好不容易她端来一杯水放到茶几上,那是离他很近的距离。他伸手一拉,把人抱进怀里。沈嗣音控制不住地紧张,但还在不失态的范围之内,她觉得手臂上冒着鸡皮疙瘩,又庆幸天气逐渐转凉,她今天穿着长袖,周礼应当是没有发现。 周礼确实没有,他的视线落在沈嗣音开门后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钥匙上,钥匙扣上串着两把一样的钥匙。租房就是这样的,配备的钥匙一般都会有两把。 周礼松开手,沈嗣音刚要松一口气,只听头顶的男声道:“音音,你知道由奢入俭难,你突然一走,我已经很难再适应独居生活了。你觉得我那里不方便,那我过来你这里行不行?从你这里开车去我的公司,也不算太远。”他见怀里的沈嗣音抬头看向自己,兀自微笑着示意一下茶几上的房门钥匙,“不分我一把吗?” 他实在不觉得沈嗣音会拒绝,毕竟以他们的亲密程度,没有对方的家门钥匙才让人觉得奇怪。 可沈嗣音却没有马上答应,支支吾吾地退开一点,道:“你要住过来吗?我这里地方太小了,另一间房间被我用来做工作间放画具,根本不能睡人......”她心头大乱,知道他一旦住进来,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将暴露无遗,甚至会出现和六年前一样的情况,那太过于难看了。 周礼不以为意地抬着眉梢:“一间房不够吗?我那里那么多间房间,我们不也就睡一间吗?”他们早已经是可以分享一间卧室的关系了啊。 哪怕沈嗣音挤出一点微笑,也难掩脸上的为难,她甚至探身把桌上的钥匙攥到了手里,生怕被周礼抢走似的,再次推脱道:“......当然不够。家里收纳的地方太少了,你的衣服鞋子,那么多生活用品都没有地方放......还有停车位......” 周礼没有翻动过沈嗣音的柜子,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她拒绝推诿的态度,他看出来了。这是很奇怪的,与其说是奇怪,毋宁说充满了令他困惑的矛盾,她似乎又想推开他,又想抓紧他。他从香港回来后的那晚就有所察觉。 其实他想过最坏的可能性,是否音音身边又出现了别的男性?可就他从小的认识,凭音音的道德观和胆量,他自己先就不相信;通过日常的对话或观察,也确实没有此类迹象。 周礼微拧着眉头,干脆直白地发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想握住沈嗣音的手臂,却被她一激灵似的躲过了,于是眉头拧得更深,“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沈嗣音心想,怎么和你说呢?怎么解决呢?那是我腐烂的秘密,是我认识你十多年来都无法开口诉说的事,也是我独自努力了近六年最终还是没能解决的事。 沈嗣音生硬地扯出一点笑容,含糊其辞道:“没有,没有,就是......我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处理,即使是夫妻也不会天天腻在一起吧。没有什么事,你不要多想。”她越往后说,声音越是低弱下去,因为周礼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 第84页 周礼抱着她提出要过来住时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正色道:“我希望我们彼此有什么事,都可以坦诚相待,不然误会永远无法解开。音音,我们已经分开过六年——”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看见沈嗣音垂着眼,掉下一串眼泪来,于是懂了,“你确实有事,但你不想和我说。”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沈嗣音无话可说,也放弃抵抗,声音发抖着道:“对......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周礼有些冒出火气来,咬着牙问:“多久?再一个六年吗?音音,那我不会再等你了。” 沈嗣音吸着鼻子,紧跟着又是两行眼泪,可她的两手握着周礼的手腕,像是在请求他不要离开自己,不要放弃自己。 周礼控制不住地烦躁,同时也是真的想不通,恨不得和她吵上一架,可转念又想,吵架又有什么益处?发泄自己满腹的负面情绪,只会让彼此的感情更加受伤,于问题的解决没有半点用处。他最终妥协:“好,我给你时间冷静。”但同时也拨开了她握着自己的手。 周礼离开了。沈嗣音站在门口远望着电梯间,即便周礼走进电梯再也看不到了,也不挪动。 对面的门被推开了,言晓萤探出头来也看了眼电梯,调侃道:“我听见电梯铃声了,周礼走了啊?我还以为他来了就轻易不会走呢。那什么,我来拿椅子......”她收回了视线,随即便看到对面满脸是泪的邻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沈嗣音没能绷住,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言晓萤也没有心思管椅子了,跟着沈嗣音进到她家里,给她拧了条热毛巾擦脸,想陪一陪她。毕竟事关计划A,她还是很关注沈嗣音和周礼的感情的,可又很懵,不明白这一对稳定和谐的感情线,怎么突然之间崩成这个样子。 在沈嗣音擦脸的时候,她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坐垫凹陷,不当心带翻了放在旁边的大开口纽扣包,滑出半个四方形的黄盒子,像是药片。 言晓萤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莫不是避、孕药?内心的小人开始疯狂唾弃,天呐!周礼难道都不做措施的吗?太渣了! 她脑内顿时按照八点档的电视剧套路浮现出许多狗血剧情,再结合花花现在哭唧唧的情况,似乎也不是说不通。但想想又觉得周礼不像是会让花花吃药的人,再说,避孕药似乎有固定的服用疗程,不需要随身携带吧? 她瞥了坐在旁边的沈嗣音一眼,见她拿热毛巾敷眼睛的手一动,似乎是要取下来。言晓萤迅速把手包归整好,装作无事发生,却在沈嗣音去给她倒茶的时候,又把药盒拿出来拍了照片。盒子是黄白相间的颜色,的确不是避孕药,但也不是自己认识的其他寻常见过的药片。 和沈嗣音说了一会儿话后,言晓萤回到自己家里,却戳开了周礼的微信头像。在程老师的牵线搭桥下,她于两天前加上了前老板的微信好友(此前只能算是群友),并领取了对方一个大额红包。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有必要告诉周礼一声。 萤火虫亮晶晶:[在吗?花花是不是生病了?你知道她最近在吃药吗?] 萤火虫亮晶晶:[(药盒图片)] 萤火虫亮晶晶:[是我偷偷拍的,不要让她知道我跟你说过。] 在看到药盒的照片时,周礼的心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刚坐到楼下的车里,匆匆道谢后,等不及开车,先上网搜索药片的对症信息—— 各类抑郁症、睡眠障碍、强迫性神经症、广场恐怖或惊恐障碍、社交焦虑。简而言之,就是各种精神性症状或焦虑。 在这方面,他并不了解,但他想到有一个朋友可以询问,并且这个朋友近期就在S市,甚至昨天刚通过电话,相约有时间见面谈谈近况。周礼心里着急,时间上当然越快越好,当下打电话约他明天会面。 对面慵懒的男声稀奇道:“难得难得,不过你晚了一步,我明天已经有约了。让我看看……不如两天后再见?” 对方的时间不允许,周礼没有办法,只好先约定那一天。又报出了搜索的药名,问他:“你是心理专家,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对面笑道:“总的来说,这是放松情绪的药,但你要是问吃药的人得了什么病,那不好说。抑郁症也吃,普通的失眠焦虑也可以吃。你如果有详细的症状,可以等我们见面了再谈。”再多也无法得知,就此挂断了。 去网上查询药物信息的除了周礼,还有言晓萤。她看得出来沈嗣音最近确实焦躁不安,心神恍惚,她认定这样的情绪一定是和周礼有关的,可这一切的因由是什么,也许只有在周礼的梦里才可以知道。 是夜,她和程让聊了半小时微信后,还是将周礼的照片压在枕头下,闭眼睡去。 ☆、第 51 章 周礼有梦。这是可以想见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和沈嗣音的关系徒然出现波折,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只是言晓萤没想到他梦里的场景会是酒店的套房。 哦,豪华套房。 言晓萤被整间套房的宽阔程度、全景式的落地窗和客厅茶几上精致的甜点红酒震惊了,她从客厅飘到浴室,又飘去卧室,卧室的地板上甚至还撒了玫瑰花瓣。言晓萤啧啧称奇,想不通不过是睡一个晚上,有没有必要搞这么大的排场?周礼看着也不像是个极端享乐主义者啊。 -- 第85页 正在她放松游荡的时刻,房门门禁嘀嘀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面貌尚显青涩的周礼走进屋里,另一只手在后,牵着同样也还很稚嫩的沈嗣音的手。 言晓萤看到少女版花花脸上若有若无浮起的红晕,头皮一麻,瞬间联想到屋里的红酒、点心、玫瑰花,该不会…… 她的尴尬劲儿猛地冒上来,刚想回避,随即又想到当初在H市的民宿里,周礼面无表情说的那句“房事不合”,潜意识觉得这会是一个无比关键的节点,只好又按捺住怪异的情绪留下来。 言晓萤催眠自己是在看一部爱情电影,少年陪着女孩在套件里溜达一圈,最后来到茶几边上休息。小版花花不顾旁边周礼略显直白的视线,拿着一个点心慢吞吞地啃,终于吃完了,又拿起下一个,体积显然比上一个更大! 即便钝感如她,也看得出女孩在有意拖延。 周礼果然不再一味苦等,伸手把点心抢走了,微蹙着眉头道:“刚才的晚餐没有吃饱吗?”随即又了悟一般,冲她低笑,“你是在紧张吗?没有必要紧张。” 沈嗣音抿了一口水,也抿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周礼把点心放回托盘,转而捧着沈嗣音的脸,她的脸颊小巧精致,几乎被一双大手完全覆盖住。周礼靠近了说:“音音,恭喜毕业。”深吻下去。 于是,她小幅度地挣扎推开,他稳稳地抱起迈步,走进卧室后关上了房门。 言晓萤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裂了,一边是她所感知到的属于周礼的亢奋之情高高地飘在脑子里,另一边是属于自己的尴尬之情死命的往下沉。整个一言难尽。 她原地踟蹰,走两步退一步地磨蹭到卧室外,才发现房门并没有关严实,只是不留缝隙地碰着,依稀可以听见两人低微而细碎的喘气声。 言晓萤刚想闭上眼冷静片刻,竟感觉到自己脚踩着实地,倏忽间有了实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连她自己都瞠目结舌。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视线一转,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站到她旁边的程让。言晓萤有一周没见到程让了,先就抑制不住久别的激动,刚想上前,又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程让从来都是挂着浅笑,给人亲切好说话的印象,现在却沉着脸色,唇线平直眉心皱起,眼里略显锐利的眸光径直刺向她,似乎是在问她讨要一个解释。 言晓萤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解释,这里明明只是在梦里。可同时,程让的神情又太过真实,完全符合现实情境下他会出现的反应,故而一时之间,险些让人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也是在同一时刻,卧室里传来了动静,是一声用力关上房门的闷响,眼前的房门并无人触碰,那只能是内套的浴室门了。紧跟着,言晓萤听到一阵带哽咽的呕吐声。 有赖于同一空间内的其他三个人都保持缄默,因此哪怕隔着两道门,那道微弱的呕吐声还是不容错认地传到了言晓萤的耳朵里。试想,身处卧室内的周礼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一瞬间,许多信息从记忆的各个角落剥离而出,涌上言晓萤的脑海。周礼说“房事不合”时花花惨白的脸色,还有她们坐地铁时,花花对男性的靠近过于敏锐激烈的反应,最后是从她包里滑出的药盒...... 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到离谱的猜测,下意识地伸出手,也许只要推开这扇门,一切就都清楚了。 可她没能够。在她触碰到房门之前,程让先一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似乎连保持沉默的风度都不能维持,此刻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还要进去看?!”他深吸一口气,“晓萤,我记得我从前就问过一次,你似乎对周礼格外关注。可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试探他的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语气协枪带棍,还冒着翻腾的醋意,执意要她说个明白。 言晓萤头脑嗡嗡作响,根本顾不上他的语气。什么叫“还在试探周礼的梦”?这是一个梦里的NPC会说出口的话吗?! 她顿时想起早前几次频频在周礼的梦里遇见程让的情形,又是错愕又是不信,刚想扑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子问个明白,对方却比她更快,先拦腰抱过她走去沙发,带着她向前一倒—— 言晓萤惊醒了。 现在是早晨七点,她的思维一片清明,对梦里程让的所作所为记得一清二楚。说实话她有点懵,但心里又像炸开了一颗核、弹。 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而且恰恰就是自己的男朋友!科幻小说都不会这么写!! 言晓萤非得试探明白不可,她点开微信,程让的头像就在对话列表的最上方,甚至不用变动手掌位置,拇指一触就能点到,她早已经习惯了。手指飞快打字。 萤火虫亮晶晶:[在吗?我们什么时候见?越快越好!] 程让带的项目已经结束了,他们原本就说好了今天要出去约会的。不过......言晓萤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点,程让会不会还没起?刚这样想,对面的信息已经到了。 Charlie:[现在在家吗?] 萤火虫亮晶晶:[在。] Charlie:[等我。]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直接过来我这里吗?言晓萤掀开被子起床,洗漱完后甚至还换了一身用心搭配的外出服。她这时候还想得轻松,觉得谈完了话,要是乌龙一场,两人直接就能手牵手出门,进行下一个约会流程。 -- 第86页 十分钟后,程让按响了言晓萤家的门铃,还体贴地带来了楼下她最爱吃的早饭。 言晓萤和他对坐在餐桌两边吃汤包,但其实谁都是各怀心思,没有享受早餐的兴致。吃了两个,言晓萤停下筷子,思索怎样试探才更加不露声色,最终笑嘻嘻地开口道:“话说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你昨晚梦见我了吗?”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程让,心想,不管他想隐藏什么,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可程让根本不想隐藏。从今早睁开眼到现在,他也大概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此刻神态柔和地搁下筷子,语出惊人道:“我昨晚确实梦到你了,不光如此,我还跟着你去到了周礼的梦里。” 言晓萤脸上的笑容僵在一半,她觉得自己没明白程让的意思,可分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轮到程让提问了:“我昨晚在梦里问你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言晓萤的脑中火山喷发彗星相撞,她一向是反应力很快的人,此时却像脑中的念头光速转了几十个来回,落到口舌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你你你——”地结巴着,半晌也及多说出一个字来,“你能——” “我能。”程让当然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又直白地看向她,“而且我知道,你也能。” 言晓萤难得地沉默了许久,嘴唇几次开启又闭阖,终于恍然大悟一般呢喃道:“难怪我在梦里那么多次见到你,原来那真的就是你......”又疑惑,“可是为什么,那难道不是周礼的梦吗?” 这么近的距离,她说什么程让都听得见。他轻轻地哼笑一下,听不出情绪好坏,再次答疑道:“我说了,我是跟着你去的。我去到你的梦里,可你偏偏身在周礼的梦里,于是我的意识也随你而去,落到你选定的地点——周礼的梦里。” 他的小臂干脆整个抵上桌面,上半身前倾着探向她,有一种好整以暇的适意:“顺便,我一直觉得你应该谢谢我,不然你进入不了周礼较为私人的梦境。周礼其实并不认识你,但他认识我,并且我们关系不错。” 程让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个全新的概念,一股脑地灌入言晓萤的脑中,“假使我们把这种决定可进入的梦境深度的关系比喻为权限,晓萤,你是‘共用\'了我的权限,才能在梦里那么顺利地进入到周礼家里。” 言晓萤一下子接受不能,抬手制止他:“等一下、等一下。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程让也略显困惑地微微拧起眉头,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进入别人梦里的?总归也有几年了吧?这么显而易见的规律,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不能怪言晓萤愚钝,实在是她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又缺少理科生做实验般控制变量的思维,混到现在也没混个明白。现下顺着程让的思路去回想,比较自己去过的或好友或亲戚或陌生人的梦境,确实可以发现一点差异的端倪。 可程让又一次没有等她,大手轻捏住她的手指尖再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第 52 章 言晓萤一时间百感交集,急需要时间去消化。但在这百感之中,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让她恨不得握住程让的手摇上几个来回。她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小心询问道:“那......你不需要做什么吗?” 程让再一次疑惑:“什么意思?我需要做什么?”他虽然早知道言晓萤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能力,可此前从未就此交谈过,并不完全了解,今天初初交流,才发现她似乎和自己又是不大一样的。 言晓萤以一种“别闹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的眼神看向他:“你有别人没有的特殊能力,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吗?你没有非要达成不可的任务吗?” 程让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听明白了,言晓萤之所以会这么问,一定是她自己需要这样做的缘故。他思忖着,有些了然:“所以你需要完成什么任务?和周礼有关?”但他仍然小有疑惑,为什么偏偏是周礼呢?他们原先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程让不答反问,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做出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补偿”。言晓萤想到自己起初时殚精竭虑的日日夜夜,顿时不平衡了,撑着桌子站起来道:“你不用吗?凭什么?!为什么就我那么惨,如果不帮周礼或者自己找到对象,我就要——” “就要?”程让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等着她这句后果,偏偏她突然愣神了一般,停下不说了。 言晓萤停在当场,因为她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程让是什么时候通过她的微信好友申请的?是她第一次顺利进入周礼梦境那一夜的早上,她在那场梦里也见到了程让,他措置裕如,含笑的眼神中有种意味深长的兴趣。 她觉得自己也了悟了,同时由内心很深处的地方涌上一阵强烈的失落感,强烈到令她感到片刻的头晕目眩。言晓萤注视着程让的方向,视线却是失焦的,轻飘飘地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找到了唯二的同类,觉得有意思,才来追求我的。”话是这样说,脸上却有显而易见的挫败与受伤。 程让沉默了一瞬。他做不到对她粉饰太平地欺骗,他最初会通过好友申请,确实就是因为她的特殊能力,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并不是他感情变化的全部。 -- 第87页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言晓萤的?也许是在那场教室的梦里,他感受着言晓萤梦里的情绪,发现她莫名地一心只记挂周礼的情绪时,忍不住冒出来的醋意,又或许是更早一点。 因为只有和她多接触一点点,就能发现她实在是很鲜活生动的一个人,比她不能为外人道的能力,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再往后去到H市,了解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她时,自己已然身陷于爱情之中了。 可偏偏就是这一秒的沉默,沉默即承认,成了压垮言晓萤的最后一根稻草。 言晓萤总认为自己是个对感情轻拿轻放的人,一个人也很愉快,分手没什么大不了,自己绝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可当突如其来的感情过于浓烈时,人往往是不能控制的,放在从前,她绝想不到自己会因为对方疑似不是真心喜欢自己而流泪。 可她到底惨兮兮地哭了。呜呜咽咽地控诉道:“你这个骗子!大猪蹄子!” 言晓萤给人的印象积极开朗,几乎是不哭的。从认识到现在,程让只见她哭过一次,还是在酒后倾诉心声的时候,此刻再见她眼泪婆娑,即便淡定如他,也不由得慌了神。 他既心疼又无措,站起身来快步过去抱她,解释说:“我没有。我不否认,这是我们开始的契机,可世上所有爱情之所以开始,总要有一个契机。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言晓萤委屈死了,暂时听不进他的解释,甚至拿穿了软底拖鞋的脚踩了他一下,哭得断断续续:“和、和我在一起怪委屈的吧!要不是、要不是我和你一样,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的!我们相亲那次你就很冷淡!”又哭了一下,“要真那样,我、我们分手好了!” 女朋友平时乐观豁达好沟通,对于这次难得的钻牛角尖,哪怕花上十倍百倍的耐心,也要把她哄回来。程让已经下定了决心,根本不把她气头上的分手当真,箍紧了怀抱刚要开口,却发现怀里的人情形不对。 言晓萤的哭声停下了,忽然急喘起气来,不过几个呼吸,头上已经密密地冒出一层冷汗,两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小臂。 程让大惊,喊了两声她的名字,见她无力回应,只是难受得本能性掉眼泪时,即刻拿出手机叫了就近的快车。又快速地翻找出言晓萤的身份证病例,一把抱起她就出门下楼。 程让自己是开了车来的,可他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慌神,哪怕行事再有条不紊,内心也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宜开车。何况言晓萤的症状严重,自己如果开车,哪里还能分出心思照顾她。他的心难得地高悬着,直到两人坐上车后才稍稍落定。 言晓萤起先靠在他怀里,后来又难受得蜷起,滑下来枕在他腿上。程让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在她背后慢慢顺气,其间始终以言语安抚。 到了最近的医院,程让并不知道言晓萤生了什么病,只好凭症状做判断,挂了心血管内科。好在进医院后言晓萤的情况转好,不然挂号加候诊的那十多分钟,程让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诊室内,医生问了症状又听了心脉,有些疑惑:“现在的心率是正常的。之前呼吸不畅的时候测过大概的心率吗?” 言晓萤已经蔫了,病恹恹地歪在程让肩膀上。程让道:“刚开始最严重的时候有一百三十几,我那时也急,没有数清楚。后来车来了带她下楼,也不知道这个状态持续了多久。上车后慢了一点,但也都在一百左右。” 医生问:“有没有哮喘病史?也有可能是突发性哮喘,我建议再去呼吸内科看一看。” 程让看向怀里的人。言晓萤满脸绝望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抽泣了一声,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最后,言晓萤被带上了一个小型心率测量仪,检测两天的心跳情况,程让又把她扶到了走廊上的座椅上休息。在她摇头拒绝去看呼吸内科的时候,他就大致想清楚缘由了,此刻满脸肃然地问她:“这就是做不成的后果?” 人在病弱时,心灵格外脆弱。言晓萤眼泪汪汪地看向他,心想,我不是非要爱情不可,可我不要一份假的爱情! 想到这里,心里又涌上一阵可悲,扑簌簌地落了一串金豆子。言晓萤缩回被他握着的手,在胸前交叉环抱着,让他握无可握,故作硬气道:“谢谢你救了我一下,但我们还是要分——” 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程让第一次黑着脸凶她:“不分!言晓萤,是赌气重要还是命重要!” 那还是命重要。言晓萤怂唧唧地闭嘴,鹌鹑似的缩在椅子里不说话。 她暂时不提分手的事,程让的心便放下一半。他在她旁边坐下,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紧紧抱住她,狠狠松了一口气:“你真的吓死我了。”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这才开始缓缓低语,“我没有不爱你,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为什么想和你结婚呢?就算我们是同类好了,我也不必出于兴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吧?” 他软言细语地哄了一会儿,又沉沉地轻笑出声,“我们萤萤这么需要我的爱,我得全都给她才行,对不对?” 呸呸,凑不要脸。 言晓萤在心里哼哼着,嘴上继续保持沉默,以显示自己不是那样好说话的,顺便挽救一下刚才崩塌的洒脱形象。 -- 第88页 既然没什么事,程让还是送言晓萤回家,他本意想要留下,经过这次事件,他对待她更多了点易碎品的珍重。后者却下了逐客令,回避着视线拦在门口道:“你回去吧,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我们都冷静一下。” 程让无奈叹气,趁言晓萤不防备,凑上去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等她惊讶得扭过头,又正对着嘴唇吻了一下。才道:“我就不用了。但是晓萤,你冷静可以,但不可以胡思乱想,也不许钻牛角尖要分手。自己的生命安全最重要,知道吗?” 言晓萤凝视着他的脸,真的是哪里都合她心意,而他这个人,也是很好的。她心里还是低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送走了程让,言晓萤摊在沙发上发愣。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她会突发这样的危险,显然是因为AB计划都宣告失败。这下好了,花花那里恐怕凶多吉少,自己这里呢,也是为了活命才暂时没有分手,和一周前成双成对的圆满情形简直大相径庭。 人生果然是瞬息万变的,谁能想到,他们上个月还在计划去J市的白塔寺还愿呢。 是了,白塔寺。言晓萤对天翻出一个大白眼,点开微信四人小群,手指几下操作,就把群名“白塔寺之光”改成了“白塔寺没有光!”,甚至加了一个感叹号表达气愤。 辣鸡白塔寺,值得差评一万次! ☆、第 53 章 言晓萤瘫了一会儿,想找沈嗣音聊聊天。她到对面按响了门铃,连按几次都没人来应门,不禁有些疑惑,她平时周末从来都是宅在家里,怎么今天不在家呢?被周礼约出去了? A计划的苦主不在,B计划的苦主便有种满腔心事无人诉说的悲伤。她给沈嗣音发去了微信信息,一时也没收到答复,便往下划拉两下,找到了另一位忙于事业、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姐妹,值得欣慰的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言晓萤打车坐车时也没有闲着,在某问答类网站上发了一篇帖子寻求帮助——【LZ男朋友骗了LZ要不要分?】 【如题。男朋友其他都挺好,情绪稳定好沟通,无出轨无不良嗜好,长得还是LZ的天菜,但他不是因为喜欢LZ才和LZ交往的,感觉被骗了好伤心,要不要分手嘤嘤?Q-Q】 还很心机地加了卖萌语气词的哭唧唧表情,意图博取网友的同情。 她的账号因为有过几个高赞回答,关注人数颇高,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波踊跃发言。 [读了三遍题,所以男朋友到底骗了LZ啥?只要不出轨不是gay,请牢牢占住这个坑先,好么!] [爱不爱的那算什么事儿。LZ加油,睡!服!他!] [天呐怎么可以欺骗女孩子的感情!太坏了(哭哭)!LZ还是分手吧,不能妥协低头,未来肯定会有更好的男孩在等着你~————请LZ擦亮眼睛好么!如果身边有朋友这么建议的话,那她真正的想法就是等你们一分手,她自己就去接盘!!亲身经历!!!] [恕我冒昧一问,活怎么样?(认真脸)] 这一楼的人气格外旺盛,底下有不少诸如“同问同问”“对对对,这个很重要,占90%”“啊呀我这么纯洁的人儿怎么会关注这种问题,所以到底怎么样”的追问。 言晓萤向下滑动的手指一顿,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但为了获得后续答案只能诚实作答:[......很不错。] [艹,酸了。] [大家伙儿散了吧散了吧,怀疑LZ可能只是生活空虚,想来炫耀一下~] [附议一楼,请LZ一定要占住这个坑!!!!!] 言晓萤:......(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来到卢新云的新居时,女强人正穿着丝绸睡裙在家悠闲地看电影,客厅拉着遮光的厚窗帘,茶几上摆着果盘零食口味虾,甚至还点上了香薰蜡烛。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倒是卢新云猛一看见言晓萤核桃似的眼睛和背在胸口的小盒子,吓了一跳:“我去!你受刺激了?背着炸弹来找我同归于尽?”言晓萤见到她,实在有种见到亲人的热切,鼻子一酸,抽泣着便抱了过去。 五分钟后,两人窝在卢新云家客厅的沙发里。 卢新云看着旁边拿一团纸巾按着眼角的好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反复确认道:“你说什么?想和程让分手?为啥?诶,这年头你们家程让那样的打着灯笼也难找了,你脑子挖特啦(坏掉了)?”不争气得方言都飙出来了,“他也出轨了?那就当我没说。” “没出轨。”言晓萤在这点上还是要替他正名的,又委屈,“但他骗我!他最开始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追我的,他——”自己的特殊能力到底不能说,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总结,“反正他是另有所图!” 卢新云“嘁”了一声,简直觉得她幼稚,“当然另有所图啦!图你人好又漂亮,图你傻白甜又会赚钱,不然呢?喜欢一个人就是图对方某些特质的啊,你就说你自己,”她拿一把插水果的小叉子指着言晓萤,“你当初干嘛和程让交往?不也图他脾气好还长得好吗?你可别说你没有!” “那不一样!”言晓萤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否认自己很吃程让的颜,但说句心里话,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比想象中大得多了。她气势弱下去,讷讷地道:“反正我觉得很受伤......” 卢新云认真地打量了她片刻,忽而道:“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你有一天居然也会为了爱情露出这样的神情。可见爱情啊,真是一道难解的命题,但是太可惜了,现在不真诚又投机取巧的人太多,我已经不想解了。” -- 第89页 随即又把手一摊,很无所谓地道:“随便你怎么决定好了,我是很欢迎你加入我的单身队伍的。至于程让,就让给他们学校里那些觊觎他的年轻小妹妹好了,你就当做件善事吧~” 言晓萤心里一塞,首先冒上来的念头就是凭什么呀,那岂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自己这个“前人”未免也太憋屈了,不干! 卢新云见她一脸不愿意,笑着凑上去调侃了一句:“舍不得呀?舍不得就得抓紧了呀!”又鼓劲儿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径自转过头看电影,留给她独自思考的空间。 电影被调低了声音,一句句英文台词混合着卢新云戴着一次性手套剥虾壳的窸窣声,成了安静空间内平稳的背景音。言晓萤忽然想到,她不是从来都不相信爱情的吗,为什么这一次会这样生气? 因为越亲密越苛责。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程让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她可以潇洒看待的界线,她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 在卢新云那儿混了一个下午,言晓萤拎着晚饭打车回到家时是傍晚五点半,她付完车费才注意到,过了整整大半天,花花的微信对话框里仍然毫无回音。她不免有些担心,可搭电梯回到9楼后,望着对面安安静静的大门,又不敢贸然再去打扰。 现在的情景,恐怕谁也不比谁好,谁都需要独自斟酌考量的空间。 她吃不准沈嗣音的情况,扭捏了一阵,还是点开了程让的微信,纠结着要不要发消息问一问。可一看见他那张月亮的头像,又忍不住生气,当初就是这个头像,在晾了她整整两天!在发现她能进入别人的梦境之后!才通过了好友申请! 言晓萤气咻咻地伸着手指,悬在他的头像上愤怒比划。 [您拍了拍程让的肩膀] 言晓萤吓了一跳,暗恨自己手快,可拍一拍信息是没法撤回的,这样一来,就好像自己有意求和似的。几乎就在下一秒,对面就有了回应。 Charlie:[(乖巧.jpg)] 人家都已经看见了,言晓萤也不能硬装没干过,只好一本正经地先把想问的问了。 萤火虫亮晶晶:[今天周礼是不是约了花花?你知道吗?] 这一次的消息回的很慢,言晓萤估计他直接问周礼去了。过了好几分钟才收到回复。 Charlie:[问了,没约。] 萤火虫亮晶晶:[哦。] 言晓萤原本打完这个“哦”字就想退出的,可对话框上方持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她受蛊惑般迟疑了片刻,对方又发来一段信息。 Charlie:[晓萤,你还记得学校里的那场梦吗?我带你抄近路去看周礼的女朋友,你答应完成我一个条件。] 言晓萤忍不住暴出一个不太文明的语气词。她当初说什么来着?她还在梦里嘲笑他又不是在拍连续剧,现在可不就成了连续剧吗?!还有,程让这是拿着把柄在威胁她? 言晓萤出离气愤,手指上疯狂打字想强势耍赖,可惜要打的字太多,速度赶不上对面只有短短一句的请求。 Charlie:[我请求一次复活的机会,不要判我死刑。] 她看着这句话愣神了许久,最后一点点地把输入框里的字都删除了,并没有马上回复。我就晾你两天,言晓萤想,两厢抵过,我就不再生气了。 当务之急却是沈嗣音。 言晓萤一直以来都避免去到沈嗣音的梦里,因为她们关系很好,她能感觉到花花对自己的信赖,一旦入梦,那必定是一场很深入的探索。而花花似乎有着许多不愿为外人道的过去,她不愿意私自窥探她努力掩藏的秘密。 可现在实在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境地。 言晓萤的视线落到她放在床头的她们的合照上,里头的沈嗣音笑意盈盈,漂亮美好得像个天使。下一秒,她又想起那盒药片,适应症是抑郁或焦虑。她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拆开相框抽出那张合照,裁去自己的部分,压在枕头底下。 是夜,言晓萤再一次梦见了某个熟悉的场景,四周黑黢黢的狭小空间,空间外男女的暧昧□□,还有洒入细长透气缝的昏暗的月光。压抑窒息之感一如此前梦见过的每一次。 这段梦境第一次出现在沈嗣音搬来的那晚,也许因为刚到一个新环境,她的情绪起伏较大;第二次出现在程让陪她散步的那个心悸的夜晚,因为她放在床头的照片误打误撞起到了“加持”作用。言晓萤这才了悟,原来这个场景自始至终都属于沈嗣音的梦。 她受到梦境主人的情绪影响,只觉得有深刻的不安与恐惧,萦绕着自己不去。可她不能退却。 言晓萤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坚定地推开了禁锢住这方狭窄空间(也许是个立式储物柜)的铁门。 ☆、第 54 章 铁门哐当大开,外头昏昏暗暗,是一个略显破旧狭小的舞台。但言晓萤却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铁门外真实的场景,而是梦境的切换,因为此刻的舞台上正站着三排穿统一制服裙的小女孩,正在排练大合唱。 言晓萤的视线几乎第一时间就搜索到了沈嗣音。 她站在第二排的最边上,看上去绝没超过八/九岁,整个人太过于瘦小,像一束营养不良的没有生气的小草。可又因为统一发型的缘故,头发被统统扎在脑后,显露出秀气的眉形与黑黝黝湿润润的,小鹿似的眼睛。 -- 第90页 合唱的民谣没有几句就结束了,舞台上方突然打下几束灯光,照着台上的某几个女孩子。同时,言晓萤听到舞台下方传来一道鼓掌声。 她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被舞台上的演出和沈嗣音吸引住了,因而没有留意到台下,此刻视线下移,才发现台下是分成左右两小爿的观众席。年深月久,椅子破损脏污不少,是暗沉沉的红褐色,却依稀可以从边角缝隙处窥见原本该是鲜艳的亮红色。 不算大的观众席上,只有第一排坐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稀疏而又响亮地鼓着掌。 啪。啪。啪。 回荡在空荡的场地里,无端让人瘆得慌。 突然,男人站了起来,抬脚往舞台的方向走去。言晓萤的视线随着他的脚步重新回到台上,却惊得呼吸一窒。 台上的许多束灯光和十几个女孩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沈嗣音一个人,站在舞台最边上原本就属于她的位置,被一束灯光圈在其中。言晓萤站得场地的最末看不真切,但她知道年幼的沈嗣音一定很害怕,因为她自己的心就像寒风里的一片枯叶,都要抖碎了。 她也想走上前,但两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不能动弹。 中年男人很快走到了沈嗣音面前,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不收回,转而摸上了小女孩只有巴掌大的脸颊,瓮声瓮气地笑道:“从前真没发现,我们嗣音长得这样好看。” 言晓萤顿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的恶心感,几欲呕吐,片刻晃神之后,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是一条室内的走廊,走廊的墙面斑斑驳驳,还有几个小孩子脏污的手印。小小的沈嗣音从走廊的一头无声无息地走出来,走到另一头一扇半掩的房门外,附耳过去窥听。那房门上有块玻璃插牌,赫然写着“院长办公室”。 她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人像一片小叶子,簌簌地颤抖起来。 言晓萤实在想和她说说话,便从转角的墙体后探出身来向她招手。可沈嗣音原本就在偷偷摸摸地偷听,心里格外的紧张心虚,猛地看见一个人,怎能不被吓一大跳,当即轻呼着退开一步。 也就是这一声呼叫,引来了办公室内人的注意——“谁?!”有人推门而出,正是几分钟前坐在舞台下鼓掌的中年男人。 沈嗣音速度再快,此刻也逃不掉了,她孤零零地站在空阔的走廊中央,在男人的视线底下暴露无遗。他们之间只隔着几米远,一个孩子一个大人,还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男人,即便转身再跑,也绝对跑不赢他。 那男人看到沈嗣音,反倒笑了,原本阴沉的脸色舒展开,说:“嗣音啊,找我有什么事?不如到我办公室里坐下慢慢说?”甚至向她的方向探出一步。 言晓萤心里一急,手上随便在墙角抓了根棍子便冲了出来,把沈嗣音挡在身后。 那男人见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不认识的人坏自己的好事,干脆不再伪善,眼里凶光毕露,恶狠狠指着她道:“你什么人?我们院里根本没你这号人物!赶紧滚,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言晓萤多少看出一点门道来,心里又气愤又怜惜。她在梦里向来是很无畏的,此刻更觉得正义与勇气像滚热的泉水源源上涌,冷笑道:“那正好,报警吧!把这里的女孩子们都挨个问一遍话,看看警察是抓我还是抓你!”又扭头对僵在原地的女孩子喊,“快跑!快跑!” 中年男人当然不愿意到手的肥羊落跑,当即往言晓萤身上扑去,想越过她去逮沈嗣音。却想不到这女人的手快得很,手里的棍子已经在自己膝盖上来了一下,但女人的动作和力量到底比不上男人,他再一扑,对方只能拿棍子勉力一挡,被自己握在手里,两两僵持不下。 眼看沈嗣音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凝望了言晓萤一眼,流着眼泪开始跑,他心里发急,冲着办公室里喊:“孬货!这时候倒是不声不响干看着?还不快出来帮把手!” 随着他的叫唤,竟真有第二个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来人是个相对瘦弱的男人,架着一副眼镜,眼看着是很文气好说话的“好人”相,只是他眼神飘忽,举止畏缩,对中年男人一派唯唯诺诺的姿态。 言晓萤真没想到还有一个人,顿时在心里犯难。自己对付一个都吃力,再来一个,哪怕看着瘦弱,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分明情况紧急,又不知道怎么从梦境中脱离出去...... 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却见那瘦弱的男人一脸惊恐地瞪着眼,一声惊呼后,慌不择路地就逃开了。同时,手上对抗的阻力也骤然减轻,言晓萤猛然回头,没看见凶神恶煞的中年人,反而对上程让难掩慌张的眸子。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程让手上轮着把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椅子,抬脚踢了踢被自己砸晕在地上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来与言晓萤四目相对,含笑道:“总算是我沾你一次光。” 言晓萤鼻子一酸,血气下头了方才觉得害怕,也不管这是在梦里,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第二天,周礼早早约见了徐克行。两人刚在包厢坐下,周礼的手机屏幕一闪,是有工作信息进来了。 周礼刚要暗灭,对面的人眼睛尖,拦住他的手:“慢着。”他探究似的盯着屏保上的合照,又是不可置信又是似有所悟,最终化作一声有趣般的哼笑,问,“是你女朋友?” -- 第91页 周礼对于人的神情一向敏锐,当即看出徐克行一定认识沈嗣音,那么今天的谈话,似乎能够进行得更加顺利。先是承认道:“是。”又问,“你怎么会认识她?” 徐克行自认自己已经开了上帝视角,整个人靠到椅背上,懒懒散散地笑道:“我们在英国认识的。说实话,我曾经以为她很难交上男朋友呢。”后一句话,总有些炫耀交情熟络的意思。 她孤身在英国留学的日子,是周礼完全没有参与的时光,哪怕已经过去了,他也很想知道一些。但往往不堪询问,因为那也是他们分手的日子,提到时总是懊恼居多。 但现在对着不大相干的第三个人,就方便许多,坦言问:“她在英国时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徐克行悠哉地抿一口茶,总结道:“一个字,穷。两个字,拮据。三个字,没有钱。” 这实在超出周礼的预计,饶是淡定如他,都惊愕地一时失语,疑心是徐克行恶趣味作祟在骗他,半晌才冷哼道:“胡说八道。” 音音出国前出手的那套房产,他是以高于市场不少的价格买下的,在当时而言可以算是笔巨款,怎么会缺钱花。 徐克行看他一脸的不信,觉得好笑,掰着手指跟他算账:“怎么不会?光学费、住宿费、画具费就消耗不少,你的小女朋友那时候还社恐,你知道吗?不能搭地铁就要买辆小车代步,油费不断,还不能打零工。” 徐克行想到什么,又得意似的笑了,“她上三年级的时候还问我借过钱。不过她画画学得很好,开始接广告画挣钱后就把钱还上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还不能让她还钱吗?她是很漂亮,可我对她又没兴趣!”他再喝一口茶,最终微笑着揭秘,“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在我这里花费一笔,我可是很贵的。” 周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听说沈嗣音要在徐克行那里花钱时,错愕和心疼的情绪带着整颗心下沉,又有另一种情绪上升,那是某种长久的执念被推翻后,真相即将破土而出的感受。那感受驱使着他,令他近乎急迫地追问:“什么意思?” 徐克行两手交握放在桌面,摇头道:“再多的我不能说,我有义务替我的病人保守秘密。” 病人。 这两个字刺痛了周礼。他问:“音……她得了什么病?” 徐克行微笑着不吝解答:“我是个心理医生,她会来我这里,得的当然是心理疾病。”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除此以外的讯息,就一个字也不多透露了。 周礼两眉未展,他没有再问,只是垂眸沉思起来。 未几,他重新抬起头,正色道:“从现在起,我约你的时间,聘请你做我的心理医生,替我看病。我和我的女友遇到一些问题,我确信我们彼此相爱,但问题就是发生了,我想就此向你咨询。” ☆、第 55 章 徐克行怔楞了一瞬,先是为周礼会有这样的举措而失笑,随即又冷静下来,同样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脸,问道:“你所谓的你们之间的问题,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周礼沉默片刻,像是将他们之间从再遇到如今的种种都回忆了一遍,这才开口:“我们复合了也有好几个月了。我不认为她不爱我,不然不会主动追求,向我求和。但她最近突然像是很排斥我。不是不想见到我的那种,而是......”他斟酌着用词,“排斥我过分的靠近和接触。”比如同住在一起,比如肌肤之亲。 徐克行已经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边记录边问:“在这之前呢?没有任何问题?”额外强调了一下,“各个方面,尤其是那方面。” 周礼徒然被人问到隐私,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简略地据实以告:“没有问题,那方面也很好。我们......很合拍。” 徐克行全无窥探别人私密的猎奇神色,一脸的公事公办,闻言甚至自豪似的拿钢笔敲了一下笔记本的纸面:“那就说明我原先的治疗是有效的。”又问,“你觉得她排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礼纵然心里有再多疑问,此刻也都暂且按捺下来,回答:“上周一,我出差回家那天晚上,我感觉她似乎很恐惧,两手冰冷,像是下一秒就要尖叫。”这也是他的不解之处,他们明明有过很多次了,他的动作也绝不粗鲁,为何就会这样? 他一边叙述,思绪也在不断往前翻页,突然有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周礼捕捉住了,推翻前言道:“不对,也许更早一点。在我出差的前一天晚上,她情绪就很奇怪,但因为她那天去见了一个刚离婚的朋友,我以为是受她朋友情绪的影响。” 但事后想想又觉得不是,不管是对离婚感慨还是对结婚不安,她多少会和他说的,不会全然闭口不言。她常常在睡前和他絮絮叨叨说一会儿话。 徐克行在本子上写完了一行,给钢笔套上笔帽后,方才抬头道:“实话和你说,我昨天没有空,就是在见你的女朋友。她出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病症何以会复发,和你注意到的时间点是差不多的。”说到这里,脸上终于带上一点欣慰的笑容,“你很关注她的情绪,这点很好。” 他接着正色道:“可光是细心还不够,你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她对性生出恐惧的时候还太小了,小孩子的精神世界本身就是很脆弱的,她当年那么积极配合治疗,还是花了四年多时间才克服这种恐惧。这一次,谁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 第92页 周礼被这句话中的某些字眼震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性?怎么会?” 沈嗣音从小就住在沈晚云那里,不会有不好的经历,要是是更早之前福利院里的事,那得是多小?他想象不出她小时候遭遇过什么,但他又很确信她的第一次是和自己,他极尽可能地温柔,她除了过分害羞,似乎也并无明显的不适。 徐克行叹气,破例给出提示:“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经历,别人的辛秘,耳濡目染,周围的情绪,够一个小孩子受的了。何况你那一位情绪太敏感,缺乏钝感力,我说句难听的,如果她真的亲身经历过,你觉得她还能活?” 一个人如果有强大的抗压和自愈能力,那实在是一种幸运;可那么多不堪压力或精神折磨的可怜人,不能怪他们弱小,那实在也是种不幸罢了。 就像沈嗣音,太早见识了性的丑恶,根深蒂固地盘踞在潜意识里,再也不能给美好留下进驻的空间。 周礼咬着牙不说话,自觉从未有过这样情绪混乱的时候。一瞬间所有强烈的感情都涌向自己,后悔懊恼,对过去遗憾,对自己愤恨,恨不能重新回到七年前在酒店套房里的那一晚,什么都不做,抱着她看电影或是看星星。也许他不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那也不要紧,如果她呕吐,他就替她洗手擦脸,哄她不要哭,说没有关系,他会陪她一起看医生,总有一天可以的。 好过让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地去到国外,看了五年多心理医生不说,还要为学业生活和银钱发愁。 一想到这些,他年少时曾有过的所有怨恨和不甘都消失殆尽,说到底是他更不好。 徐克行看着周礼脸上的神情变换,想到自己也算是她们这段感情的见证者,有感而发似的,半是羡慕半是谏言道:“我是说真的,我曾经真的以为她不会交男朋友。你不了解心理和情绪上的疾病,不知道那种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难受劲,她有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 “老周,你真的要好好对她。她为了你和病魔搏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就换你陪一陪等一等她吧。” 周礼正要回答,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起来,竟是程让的来电。对面的人语气难得一见的焦急,在他“喂”过一声后,飞快地述说出前因后果。 “老周,沈老师出了点事。今天晓萤来学校找她,中途突然有刑警来院办公室找人,说沈老师和一桩刑事案件中的死者有关,被带去XX公安分局协助调查。应该只是去问话,但晓萤说沈老师最近情绪本来就不好,还和命案扯上关系,她不太放心,希望你能去警局那儿接一接她。” 周礼当然要去,他道了声谢挂断电话,正要起身和徐克行告辞,想不到对方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徐克行坐得近,大约是听到了一些电话的内容,此时也是锁着眉头,拉着周礼道:“等等,有件事我还没说。她的情况之所以恶化,是因为她最近见到了以前福利院的院长,对方还去过她学校里蹲点,我很担心是和这个人有关。”他再三提醒,“你见到她,一定要耐心,要安抚,知道吗?” 周礼听到这里,原本为找到彼此症结所在而稍稍安放的心又再次高悬而起,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仇恨的念头。他半刻也不敢耽误,驱车向公安局驶去。 公安局,讯问室。 刑警将两张照片推到沈嗣音的面前,问:“认识这两个人吗?” 沈嗣音看了一眼,一张是吴魏国,另一张是孙心怡。她心里疑惑,看到照片上的吴魏国后下意识地躲开视线,点了点头,“认识。” 刑警指着吴魏国的照片道:“吴魏国,昨天夜里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沈小姐,方便告诉我们,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吗?” 沈嗣音两手交握,抿着唇,半晌才道:“我在看心理医生,从下午两点到五点半,连续两天都是。” 面前的刑警和旁边做笔录的女刑警对视一眼,显然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情况。随后才接着道:“我们在他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十多张女孩儿照片,据我们调查,都曾是他所任职福利院里的孩子。其中有一张被夹在床头的记事本里,我们核对过福利院的档案资料,应该是你的。” 沈嗣音看着放在证物袋里的自己孩童时代的老照片,忍不住心里的恶感,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边上的女刑警急忙给她倒来一杯水,安抚道:“沈小姐,别紧张。案情的大致情形我们已经掌握,对疑凶也进行了锁定,今天请你开,就是了解情况,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行了。” 沈嗣音对于吴魏国的死,实在有种苍天有眼的解脱感,可同样被摆上桌面的孙心怡的照片却令人不解,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追问:“疑凶是谁?” 这一次又是坐主位的男刑警回答她的疑问:“死者小区的监控视频拍到了孙心怡女士出入小区的画面,但我们去到她家时,人却不在。”他不再多说,转而询问,“你和孙心怡女士联系密切吗?最近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是在什么时候?” 沈嗣音只觉得耳边如有雷鸣,脑子乱得不像话,一时间只会呆滞地呢喃:“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是吴魏国和孙心怡牵扯在一起?是不是吴魏国蹲守她不成,又把矛头指向了孙心怡呢?所有零星的片段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又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孙心怡时说过的狠话,刹那间,无限的懊悔涌上心头。 -- 第93页 沈嗣音被强烈的情绪冲撞地浑身发抖,红着眼眶如实回答:“我和孙心怡是最近才遇到的,之后两周见得很频繁,每周总要见两三次。但是我......我的情绪状态很不好,和她见面对话让我感到压力很大,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这周三,我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至于吴魏国......”沈嗣音眼眶的红色更添一层,喝了口水缓解情绪,“我上周在郊外植物园偶然遇到他,他想找我说话,我逃开了。但之后我发现他来学校打听我的行踪,我......我很怕,今天是我朋友来找我,不然我都不会回办公室的,我最近都是去教室上完课就走。” 她交代完了经过,忽然悲从中来,情难自禁地为孙心怡辩解:“我还是要说一句,哪怕真的是孙心怡做的,她也一定是被逼迫或出于自卫。吴魏国就是个变态!他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不知为何,女刑警看着她的神色竟带着点怜悯,她静候沈嗣音这一阵情绪过去,才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吴魏国就是偶遇了你一次,为什么会知道你在Z大呢?” ☆、第 56 章 沈嗣音微拧着眉头,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不能够确定:“我说不准。我有很多选修课的视频被传在网上,如果是美术工作室那里买过画的客人,多少也会知道点。吴魏国从前做到福利院的院长,人脉广大,也许就能打听到呢?” 女警无声地叹气,语带同情地告诉她:“那么和吴魏国在植物园偶遇呢?我们从孙心怡的手机通讯记录查到,当天是她通知吴魏国,让他前去植物园的。” 沈嗣音五雷轰顶,整个人由头到脚地阵阵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话的又换成了男刑警,直切要点地提问:“上个月12号,你是否在AA平台进行过直播?” 沈嗣音懵懵懂懂地点头。她不太记得具体的日期,但上个月,也只有和言晓莹一起直播的那一次了,却愈发困惑,不知道直播和这次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男刑警:“是这样,我们在孙心怡家中发现一本日记,她在这一天的记录中第一次提到你,此后几乎全都围绕着你来写。技术组破解了她的账号密码,她当天确实观看了直播并进行了重复留言。” 他觉得这段关系真是奇怪,一个日记里满是仇恨,恨不得把对方拉下地狱,一个又似乎总为对方开脱,看人带着很厚的滤镜,于是再问,“你们从前关系如何?有没有结过仇?” “我们结仇?不,不,”沈嗣音怔愣着,一连说了两个不,“是她救了我。”说到这里,她再一次喝水,拿着杯子的手臂有些微发抖。 两名警员也再次对视,默契地不出声,等着她情绪缓和后继续开口。 沈嗣音深吸一口气:“……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躲在福利院的储物室里看书,我听到吴魏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就藏到一间储物柜里。”她的声音又轻又抖,几乎是说一句停一下,可见本人对这段经历的排斥。 “然后我听到他们,他和孙心怡,在外面……”沈嗣音咬着舌头,其实也不必她说出口,大家都能明白,“我很怕,我也不知道柜子里有什么,不小心弄出了点声响,吴魏国听到了。是孙心怡拉住了他,她说,继续来,别走。”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语调像带着勾子,吴魏国果然被勾住了,嬉笑着开着下三滥的黄腔调头回去,关于这些,沈嗣音也不想再说。 “那时候你多大?”女警忍不住问。 “六七岁,孙心怡比我大四岁。” 女性多少都是感性动物,女刑警倒吸一口凉气,问不下去了。还是旁边的男刑警继续:“你们发生过冲突吗?她是否向你表示过敌意?” 沈嗣音拧着眉微微摇头,又马上停住,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一次,福利院说有人要和我办理领养手续,她当时对我的态度很糟,连嘲带讽。我听到别人议论,说那个人年轻斯文,一看就是个好家长,她自己很想被领养,但对方点名要我。”当时,吴魏国已经对她表露出兴趣,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逃离。 这似乎又是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沈嗣音的眼圈发红:“我偷偷跑去看,就在院长办公室门外,那个男人一直对吴魏国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他还叫他舅舅。” 她这才知道,这不过是吴魏国玩弄的小把戏,让她从虎穴走进狼窝,实则无处可逃。于是她只有孤注一掷,当夜从福利院后门一处破损失修,仅用土篱笆(一种带刺的植物)围起的角落处逃跑了。 她说完了,场面一度陷入寂静。也许是她经历过的种种确实引人唏嘘,若是继续问话,多少显得不近人情,私心里想出言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觉得语言是空洞又无济于事的。 过了近半分钟,男警员才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放缓了语调说:“大致的情况我们了解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孙心怡下落不明。她可能会去哪里,有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朋友,你有什么头绪吗?” 如今再听到孙心怡这个名字,沈嗣音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对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心累。她无力地叹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前不久刚离婚了,也许你们可以去她前夫那里问一问。” 想不到她这样说完,对面两人都是皱着眉头,满脸疑惑似的面面相觑。沈嗣音直觉不对劲:“怎么了?” -- 第94页 女刑警看她的眼神里简直透出一种看待受害人的可怜:“是她和你这么说的吗?沈小姐,据我们调查,孙心怡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并且一直和吴魏国保持有不正当的关系,从未间断。并且我们怀疑,她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她多少感觉出一点孙心怡的意图来。兴许从她当初“救”这位沈小姐开始,就不是出于什么善意,而是将她视作分走了吴魏国关注的“对手”;哪怕真是出于一抹善念,可人都是会变的,自己在深渊沼泽里呆久了,看到昔日的同伴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怎能叫人不妒恨得发狂? 女警在心里对沈嗣音叹一句“可怜”,面容严肃地对她一再强调:“孙心怡疑似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沈小姐,这段时间请一定要小心。她日记里的种种描述都展现出对你很深的仇恨,她能从直播间获知你所在的学校,可能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向你寻仇。最近还是尽量少出门,不要走人少的小路,不要搭乘固定班次的通勤交通。一旦我们掌握她的行踪,会再次和你联系。” 女刑警适才抛出的最后一个真相,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嗣音对孙心怡的感官已到达最底,沉无可沉。她心想,她正是在向我寻仇啊,这就是她寻仇的方式,一遍一遍把当年的人和事挖出来展现在我眼前,企图让那场噩梦永永远远地缠住我。 她就要得逞了。 沈嗣音在一句句叮嘱声中沉默地点头,对于孙心怡,她再也不想多说任何一句了。 问讯结束,沈嗣音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局,她感觉头重脚轻,眼里看出的世界都是模糊的。可就在这一片模糊中,周礼的身影是那么清晰地伫立在警局大门外的梧桐树下。 周礼其实在警局外等了一段时间了,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时光难捱。 沈嗣音在闲聊时说起过,她很喜欢当初在校门口等着他的那十几分钟,那是属于自己的静谧时光,可又不完全属于自己,想着所等待的那个人正向自己而来,并且他是一定会来的,那段时间便像是有对方逐渐在参与,透着令人安心的、安稳的甜蜜。当他开始等待时,他终于也领会到了。 沈嗣音终于走了出来,她像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似的,惊愕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只是眼眶是红的,显然刚才哭过。 他的心里便涌出许多怜爱,走过去,在离开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想到出差回家那天晚上,自己抚摸脸颊时对方惊惧的反应,不敢上来就摸脸,只是牵了手问:“这样会觉得难受吗?徐克行说我要耐心一点,循序渐进,我可以再走近一点吗?” 沈嗣音怔怔地望着他,两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只是从泛红的眼眶中重新滚出两颗泪珠。 周礼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拿曲起的手指拭她的眼泪。他真想把她抱进怀里,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不断抚过她的眼角鬓发,柔声地道歉:“我上次说不会再等你,那些都是气话,我要收回,多久我都会等的。我们就从牵手开始,然后触摸,然后拥抱,就像脱敏治疗一样,慢慢的总可以恢复。” 沈嗣音的眼泪落得更凶,她两手握紧了周礼的右手,隔着自己的手,贴到脸颊边上来,以这样依恋十足的姿态,嘤嘤地低泣起来。 就像过生日那次握着他的手哭泣,明明是鼓足了勇气地挽留,自己却说她在“过家家”。实在是他不应该。 周礼的心一阵酸软,忍不住扶着她的脖子拿拇指轻抚,哄道:“我们去车上好不好?不要在这里哭了,你看,人家一定以为我在欺负你,都不必麻烦,直接可以再请我们进去调解了。”有意说一句笑话想逗她笑。 沈嗣音闻言一惊,心虚似的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有零星几个路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自己这边。 他们一定误会了,我们也不需要调解什么…… 沈嗣音抿着唇,乖觉地拿袖子擦擦眼泪,摇了摇周礼的手,示意他带自己回去车上。又后知后觉地问:“……晓萤呢?”还是她陪自己一起来警局的呢。 周礼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送她坐上去后又系好安全带,说:“程让会带她回去的,你看看手机,也许她已经给你发消息了呢?” 汽车缓慢发动。沈嗣音点开微信,四人小群不知何时又改了名字,顶着“白塔寺光芒万丈!”的群名称高悬在对话列表的最上方,群主果然发言了。 萤火虫亮晶晶:[我和程老师买食材去了,大家晚上在901聚餐吃个火锅吧~] ☆、第 57 章 经历过那样一场梦境,不论程让还是言晓萤,都不会毫无触动。第二天一早,言晓萤就去了Z大艺术院系找沈嗣音,而程让早料到她会找来,隔着小半个校园,对于艺术系那边的情况,也显得格外关注。 当刑警找来系办公室后,言晓萤与程让一个陪着去了警察局,一个打电话通知周礼。好在程让那天的课已经上完,料理完学校的杂事后,两人在警局斜对角的咖啡店会和,他们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一旦沈嗣音出来,马上就可以看见。 程让喝一口咖啡,看对面言晓萤口中念念有词地洗着手里一副塔罗牌:“花花最近是什么情况?花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洗出的四张牌并排放在桌面上。 -- 第95页 “吼!”言晓萤小小地惊呼一声,引得程让好奇地探头张望了一眼,只见她把手里余下那刀牌的底牌一起摆到桌上,“底牌是恶魔!”说着,对着这一排五张牌颦眉思索起来。 尽管知道言晓萤是从事占卜职业,但现场看她摆弄塔罗牌还是第一次,程让多少觉得有些新鲜,片刻后问道:“言大师,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对于他的称呼,言晓萤傲娇似的抬了抬下巴,但视线触及桌上的牌面,又叹着气垂下来,“你光看着画面也就知道不太好了。 她手指指过中间一连三张宝剑七、宝剑三、宝剑五,“她最近肯定是有什么特别惨痛伤心的事,又是宝剑牌特别多,我上次给她占卜就有宝剑八和九。不过我感觉和上次比起来,现在情况似乎好转了一点。你见过宝剑八宝剑九吗?那个牌面才是真的致郁呢。” 她又对着这一组牌看了几秒,手指点着宝剑七仔细讲解起来,“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是有起因的,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敌人做了什么事情,” 手指移到下一张宝剑三,“搞得花花伤心难过。但是紧接着是宝剑五,宝剑五表示割裂,在这里出现还是很好的,也许花花自己也想摆脱这个境遇,和这个人或这件事彻底分离开。” “至于底牌的恶魔和最开始的节制就很好理解了。”言晓萤两手分别点着首牌和末牌,“在梦里你也看出来了吧,恶魔代表小时候的心理阴影,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她。节制则是自我疗愈和自我调节,让时间慢慢治愈、修复自己的感觉。在此之前,她应该也是一直在调节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言晓萤遥遥地朝对面警局大门口望了一眼,啧了一声,挪开那张恶魔,重新把剩下的牌拿到手里洗起来,碎碎念着,“再补两张牌,看看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会有什么结果呢?会有个好结果吗?” 又一口气抽了三张牌。宝剑十(逆)、星币骑士、圣杯一。 言晓萤原本还是愁眉紧锁的脸上,一下子漾出了笑容,甚至对着牌面鼓起掌来:“太好了太好了,花花会没事的。” 程让没有很明白,指着死神牌虚心求教道:“这张牌上的人不是被钉死了吗?似乎不是很好的意象,这要怎么理解?” 终于也有程让的知识盲点,言晓萤忍不住内心小小的得意。虽然之前决定要晾他两天再说,但有了昨晚那场梦,和今早他先打来的电话,她心里剑拔弩张的情绪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此刻略带骄矜地回答:“宝剑十确实是重创、受伤,但也代表曾经有过伤害,现在已经过去了。何况还是张逆位,你看,黑夜沉在下方,黎明浮在上方,说明当事人会迎来一个新生,这不是很好吗?” “你再看后两张牌,星币骑士和圣杯一。会有一位务实可靠的男士陪伴在身边,为这段关系不断努力,感情上也会有新的开始,这也是很好的呀!” 程让微挑着眉梢:“务实可靠的男士说的是周礼吗?可不要是和别人有一段新的开始,周公子大概要发疯了。” 因为此前在占卜周礼的牌位上也出现过星币骑士,那么这里的骑士想必也是指他,但言晓萤偏偏卖个关子不说,耸耸肩半真半假地无所谓道:“谁知道呢?反正只要稳重可靠,对我们花花来说都是好事!” 程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占补作业很感兴趣的模样,主动提出道:“不如也给我卜一次吧?我以前还从没做过占卜呢,有这个荣幸把第一次占卜的体验也给你吗?” 要说程让确实很会顺毛撸,每每都能以一种毫不显刻意的方式夸到人最舒适的点上。言晓萤一向对事业很上心,头一回被他夸奖业务好,顿觉通体舒爽,甚至微微抬起小下巴自夸了一句:“行叭。你想问什么?我和你说,我真的算得很准。” 程让脸上玩味的笑容渐渐收敛,嘴角虽然还是微微弯起着,可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言晓萤身上,全然是不同于刚才的神态,既正经又柔情。言晓萤被这样的视线紧盯着,手上洗牌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总觉得他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程让把一句了不得的话表述得很委婉:“我的女朋友在梦里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时候能兑现呢?” 言晓萤心里的小鹿一跳,早已经松动了,不过嘴上不肯服输。想想自己实则连两天都没有让他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故意轻飘飘地哼道:“哦,是吗?看不出来程老师还有女朋友呢?” 程让想不到她这么狠心,一句话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要抹杀掉,当下伸手抓住了言晓萤握牌的两只手,不失强势地挑眉道:“严老师未免太看不起人了,我不光有女朋友,我们感情还很好,已经谈到见父母过明路的程度了。” 言晓萤被他猛然间握住手,果然下意识要往回抽,但这是程让早就料想到的,怎么会让她挣脱呢?只管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心密密而牢固地包裹着她的手背,企图通过手心的热度,将自己热切的心情一并传达过去,执拗地再问,“什么时候兑现呢?” 正当言晓萤沉默着要去思考时,余光里,两道身影在对面警察局门口贴近到一起。两人都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隔着一段距离,看周礼抬着手一下一下地碰着沈嗣音的脸颊,似乎是在擦眼泪,又被后者牢牢地一把握住,演绎着难舍难分的情景。 -- 第96页 过往的灵魂被十把宝剑刺得遍体鳞伤,它曾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口,但伤口总会愈合的。一切都会过去,新的曙光会冉冉升起。 言晓萤看他们牵着手坐进车里,终于长长地舒一口气道:“真好,星币骑士来了,他们肯定会和好的。”她在说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沈嗣音是她很投缘的好朋友,她能和心爱的周礼修成正果,自己也替她感到高兴。 但程让想得却更深一些,道出了此时此刻,己方两人之间关系的关窍:“我也觉得好。他们好好地在一起,至少你在人身安全上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遵从本心,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言晓萤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两手。他们也是彼此牵着手的姿势,从自己打趣程让之后就没有松开过,牵着手看周沈二人重归于好,同样牵着手,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关系。 她一时之间想到许多,现实中的他,梦里的他。 现实中的他是落到实地的,有温柔体贴的言语与陪伴,一切都是说到做到、触手可及;梦里的他似乎有个爱恶作剧的灵魂,常常带着趣味探究的笑容,但在最后那场梦中,他的怀抱又是那么坚实可靠。 程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那么一个人,这是实话。如果他都不算,那么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是怎样的,言晓萤简直无从想象。而冥冥之中无形的手已将权杖和圣杯递到了面前,自己还要固执地不接吗? 她把程让的手往自己这里拉了拉,意图引起他的注意,被她吸引而来的目光柔和关切,如同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包容她时而跳脱时而尖锐的小脾气。 言晓萤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转变成有形的一句言语,由她微笑着吐露出:“好吧,你的条件我同意兑现了。我们谁也不用有负担,就顺其自然地谈下去吧。” 程让略显严肃的脸上怔愣了一瞬,想不到言晓萤会答应得这样痛快似的,随即又轻笑出声,心想,她不正是这样爽快分明的性格吗?自己爱的,也就是这样的她呀。 他重新挂起微笑,试图旧事重提,竭力把彼此的关系再往前推上一推:“那什么时候回H市见你妈妈呢?”颇有些谨慎地试探,“这件事还是算数的吧?或者可以先见见我家里人呀,托杨阿姨的福,我爸妈很早就知道你了,说你又能干又乖巧,是个小甜心。” 言晓萤的耳朵自带筛除花言巧语的漏斗,哼哼着:“程老师你不要得寸进尺,刚(复合)在一起的小情侣怎么会那么快见家长呢?虽然我们都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但可以去网上看看别人的经验之谈嘛,一般都是两三年才——” “嗯,但如果是相亲的情况,通常一个月就可以见了。”程让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点着手机屏读问答网站的留言回复,见言晓萤气咻咻地瞪过来,又马上见好就收,转变口风道,“不过你说得对,破镜重圆的小情侣比起见家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程让冲言晓萤一笑:“我们是不是该去J市的白塔寺还个愿呢?” ☆、第 58 章 对于去白塔寺还愿,四人本就很有意向,其中又以除言晓萤以外的三人意向尤甚。言晓萤虽然自觉还没有达成财源广进的目标,但作为程让心想事成的“证据”,也就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作为纪念,周礼依旧预定了先前那间民宿,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和其他人合租,而是四个人把整间民宿包了下来。 言晓萤吐槽:“真浪费,一个民宿四间房,结果一半的房间都空着。”并且她觉得这个槽点来源于周礼,“是不是上次住这间民宿的时候,花花还不怎么搭理他,所以他故意选在那里,想故地重游、一雪前耻?” 她坐在程让家宽大的皮沙发上玩平板,最近她的动森小岛上新搬来了一只叫音音的小鹿,因为名字和造型的缘故(沈嗣音有大大的小鹿眼),正当受宠。程让那只形似飞碟的黑色扫地机器人满客厅乱转,慢悠悠地晃近沙发边上,言晓萤嫌弃地瞅一眼,拿脚轻轻一拨,它又掉转方向滑远了,“为什么我一来,它就往我这里跑?” 程让被她的动作和整个场景逗笑了,叹着气调侃道:“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小可怜。” 言晓萤瞪着他哼哼着:“哦,就像它的主人那样吗?” 程让觑她一眼,从旁边的单人沙发直接坐到了言晓萤身边,伸手捉她的腰,故意咬着牙问:“哦?你不照着我吗?那你照着哪条沟哪条渠,倒是说说看?” 言晓萤东躲西藏地玩了一会儿,被他彻底压倒在沙发上后,妄图潜逃。举着手做投降状,说:“我要回家了!还要和花花一起订车票呢!” 程让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笑道:“沈老师不需要订车票,她坐周礼的车去J市。你也不需要订,我会开车带你去的。” 于是,虽然旅行的成员和上回一样,结对情况却完全不同,沈嗣音跟着周礼,言晓萤跟着程让,各自自驾前往J市。在民宿客厅登记信息时,也是典型的成双结对式站位,两对情侣挨在一起,中间稍稍隔开一点距离。 有赖于四人出众的颜值和上次入住时的照片乌龙事件,时隔小半年,民宿的女老板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看看左边的一对,再看看右边的一对,两手一拍,又惊讶又稀奇地笑道:“哦哟!我们白塔寺真神了啊!上次来的时候还都要求姻缘,现在全都已经出双入对啦!” -- 第97页 她对言晓萤的屏保事件记忆犹新,特意抬下巴示意一下程让,冲言晓萤调侃道:“小言啊,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这缘分来了,躲都躲不掉的,你上回否认说不是男朋友,你看,现在不就是了吗?” 猝不及防被翻黑历史的言晓萤:“......” 反倒是程让微笑着回答:“可不是吗?这次过来就是特地来还愿的。要说起来,您这间民宿也是我们的福地了。” 言晓萤目瞪口呆:“......”大哥,你倒是很会接话呀! 但凡开店的老板,就没有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店好的,女老板被哄得眉开眼笑,当下给了个折扣,高高兴兴地走了。 两位男士负责把行李提上二楼,言晓萤就拉着沈嗣音满屋子转悠,查看各个房间。四个人四间房,哪怕一人一间都够分,或者还是像上次那样,她和花花睡主卧,剩下三间随便程让和周礼怎么睡?啊,自由度赛高! 结果沈嗣音却把言晓萤拉到一边小声道:“我可以和周礼睡二楼的次卧吗?就是上次周礼睡的那间房。” 言晓萤一时有些受刺激,觉得自己作为好邻居好闺蜜的地位,下降得未免也太快了。语塞着争取道:“你不和我睡主卧吗?我们晚上还可以打游戏,可以聊天,主卧里的摆设最多了,还有阳台,你上次不是还很喜欢呢么?” 沈嗣音抿着嘴唇,状似害羞地拧了会儿手指,才小声道:“......可是,上次周礼一个人睡在那间房间,这次换成两个人,感觉上就很不一样了。” 言晓萤:“......”故地重游、一雪前耻? 沈嗣音在周礼的一声呼唤下跑路了,言晓萤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主卧,看见程让已经打开了大号行李箱,正把两人的衣物和日用品归置到衣柜和小桌子上。后者看见她欲语凝噎的古怪神色,好笑道:“干嘛呀,这个表情。” 言晓萤沉痛叹息:“我说怎么周礼和花花合该要在一起呢,他俩的脑回路真是一模一样啊!” 程让:“......?”我似乎是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情节? 由于闺蜜组被无情拆开,晚上熬夜打游戏的计划不能实现,于是游戏时间被提前到了晚餐后。言晓萤插好了游戏主机和游戏卡,分发完一人一个游戏手柄后,打开了超级马里奥派对中的河川生存战。这个游戏言晓萤和沈嗣音之前就玩过,故而在挑选角色环节,很干脆地选了各自常用的固定角色,库巴和飘来飘去的害羞幽灵。 在程让看到言晓萤选出的黄色巨型怪兽后,脸上的无语简直可以具象化,把所有的角色看过一圈,真是找不出一个可以和她配对的,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主角红帽子。 程让:“......”我常常为自家女友古怪的审美感到心力交瘁且哭笑不得(点烟)。 最后的周礼对游戏没甚兴趣,自认只是个陪客,也就不在意花里胡哨的各种角色,连屏幕也没仔细看,摇了摇手柄就点了确认,人物落在了金发碧眼、一身粉色裙装的桃花公主身上。等周礼看回来发现时为时晚矣。 周礼猝然皱眉:“......”这也未免过于花里胡哨了! 沈嗣音:“......”噫! 言晓萤程让:“......”哈哈哈哈哈! 游戏开始,四个人拿着手柄模拟划船,左右各两人划桨,靠左右间滑动的配合控制方向,途中会有各种岔路和障碍,撞到气球则进入小游戏换取奖励。 比起格外投入的言晓萤和沈嗣音,周礼全然不觉得好玩在哪里,盯了一会儿屏幕就点开手机查看股市走向和运营数据,另一只手机械式地滑动。不出一会儿,就被坐在旁边的沈嗣音推搡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扭头。 只见沈嗣音气咻咻地瞪着他,用细细的声线数落着:“你怎么回事?你要把船滑到天边去吗?!刚刚那个气球都没有撞到!”因为游戏还在进行,她不可能老对着他,马上又把视线转回到电视屏,一手还扯着周礼的衣服袖子拉个不停,“你快看屏幕啊!船都偏了!” 游戏无趣,这样子的沈嗣音倒很有趣。周礼还是第一次见她因为玩游戏而和自己发小脾气的样子,似乎能从中获得许多乐趣,兀自发出一声轻笑,干脆放下了手机,顺从她的意思不再划水,全心加入到游戏中去。 四名队员总算齐心协力,小船一路飞速前进,很快撞到了第一个气球。是摇栗子的小游戏。 总指挥言晓萤发号施令:“都放下手柄不准动!花花来摇!” 她们俩是老队友了,言晓萤会这么安排,肯定是沈嗣音在摇栗子上水平非凡。周礼平时很少见沈嗣音玩游戏(确切地说,她玩游戏的时候周礼也看不到),还以为她对游戏是不大擅长的,此时眉梢微挑,有趣似的看向旁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女朋友。 沈嗣音操纵着没腿的一团小幽灵飘去中间拿箱子,拿到手后就上下左右地一顿摇,有些箱子被飞速搬回了自己的阵地,有些就被丢下不管。等时间一到箱子炸开,果然个个都是满箱,最不济也有四颗栗子之多,毫无疑问赢了机选NPC。 周礼:“......”哦吼,倒真是没看出来。 小船继续乘风破浪,在走完了将近80%赛程后再次撞破了一个气球,进入了赶企鹅小游戏。 沈嗣音小脸一僵,果然,前方言晓萤的号令再次响起:“这次花花不要动!站得靠外一点,千万不要瞎跑!”又呼唤可靠队友,“程让程让,你和我配合,兜着点啊!” -- 第98页 “企鹅杀手”沈嗣音被勒令“禁赛”,周礼自认是个生手,为不给队友添乱,也自觉站到了外圈。两人围观言晓萤和程让配合默契地把企鹅们圈赶到出口处,只敢小幅度地左右跑动,把零星乱跑掉队的几只企鹅从外圈堵回去。 其中,周礼反应更快些,通常是他先动,沈嗣音则不动脑地追在他身后。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漂亮的粉色公主优雅地小跑,后头,一只皱着八字眉伸着长舌头的胖幽灵紧咬着不放。 场面过于违和,言晓萤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瞎了,哭笑不得地叫停道:“天呐救命!花花你不要老跟着桃花公主啊,简直就像个变态!”其实真心话是,垂着舌头唧唧乱叫什么的,真的好像小舔狗啊!啊不是,是想舔到公主的小幽灵! 顺势联想到花花在面对周礼时的行事风格,果然二次元游戏会反映出一个人潜在的隐藏属性吗!言晓萤简直想扶额长叹。 周礼闻言轻笑一声,沈嗣音如遭当头棒喝,脸上一红,赶紧刹住脚步,甚至欲盖弥彰地调转了个方向,以表明自己并不想当小舔狗的决心。 周礼:“......”呵。 言晓萤和旁边事不关己的程让:“哈哈哈!” ☆、第 59 章 游戏玩到晚上九点,在言晓萤打了今晚的第一个小哈欠后,由两位先生做主,各自把人带走回房休息。反而是沈嗣音有点嗨,回了房间也不太想睡觉,蜷坐在摇椅上玩游戏机,边晃悠着边给周礼科普自己玩马里奥派对的“伟大战绩”。 他们住的这间次卧面积并不很大,能放下的家具数量也就有限,摇椅边上只有一张复古的单人沙发。周礼便坐在这张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得差不多了,就伸出手臂问:“可以坐过来吗?” 在那天从警局把她接回家后,他们之间便经常有这种脱敏式的练习,让沈嗣音能尽早地、潜移默化地接受来自于周礼的亲近。 摇椅晃动的幅度渐渐停下。沈嗣音看着已经被周礼坐满的整张小沙发,羞涩地迟疑了一下,放下游戏机后伸腿从摇椅上踩到地上,小步走过去,抱着周礼周礼的脖子坐到了他腿上。 只是在这块温香软玉坐进怀里的时刻,周礼突然间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怀里的人在受力的作用之下整个人靠到他胸口,他便稍稍俯身,做出要去亲吻的姿态。沈嗣音果然还是慌乱,在他贴靠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胸口表示抗拒。 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又快速地将手撤回了,略显局促内疚地,微微垂下了头。 周礼并不是真的想去吻她,沈嗣音行动上的拒绝,也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此时只是将头凑过去与她的抵在一起。沉默着依偎了片刻,平缓的开口到:“我很着急。” 沈嗣音手上抓紧了他不放,脸上的神色却不免沮丧,湿漉漉的不安的视线转向他,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 周礼轻轻地一笑,拢在腰上的手游移到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说话的音量很低,像是两个人之间的私语:“你看,我很焦急,你也很不安,不如我们先领证结婚,那样彼此都可以安心。” 沈嗣音想不到他突然提到要结婚,晶莹的水光在眼里转着还来不及落下,先就惊讶地抬头望向他。 周礼对她难得一见的傻乎乎的模样感到新奇,抱着她晃了一晃,催促似的:“不答应吗?答应吧,不算正式的求婚,戒指和求婚仪式以后都会准备的。” 沈嗣音怔楞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甚至觉得周礼枉做一个商人,竟会做出这样傻的决定:“那,如果我还是不能、不能......”她羞于启齿,支吾着把这个词藻含糊过了,低着头不敢看他,“......那你不是很吃亏吗?” 毕竟就像言晓萤说过的,xing生活的和谐对于婚姻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啊。 周礼退而求其次,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吻了吻柔软的脸颊,说:“你也太悲观了,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上个星期你还为想一个人睡哭了一下,现在我们一起睡,不也适应得很好吗?很快就会没事的。更何况——” 他把声音放得更低了,近乎诱哄,“更何况我们领证之后,多少会有身份转变带来的刺激,让你潜意识里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对你调整状态也许大有好处。” 这实在是个全新的且有一定道理的论调。沈嗣音抬起头来瞅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她愿意和他眼神接触,显然已经是态度软化的一种表现。周礼望了一眼被她丢在摇椅上的游戏机,干脆换了一种方式,语调轻松地道:“不如这样,我们再推一轮箱子,谁赢了就听谁的,怎么样?” 沈嗣音确实需要时间好好地考虑,再者又想,她是带着偏执的,不管留学的时候还是现在,动不动就会推箱子,十多个关卡来来回回地打,闭着眼睛都知道下一步要怎么推。可周礼呢?不管他少年时候有多厉害,现在工作这么忙,哪儿还有时间玩这种老掉牙的小游戏。没有道理自己会输。 她暗自瞅了周礼一眼,跑去行李箱里拿来了周礼的PSP递给他(里面的同款游戏还是最近新下的),又把自己的游戏机抓到了手里,这就是同意以游戏决胜负的意思了。 两人同时点开游戏,都进入最后一关,游戏开始。 -- 第99页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嗣音就是分心。周礼玩游戏没有一点声音,可这么大个人坐在旁边,怎么能让人不在意?就像考试做卷子,有优等生坐在周围,下意识就想看看他写到哪儿了,来对比自己的进度。 她自己同样动作不停,已经在推最后一个了,忽听耳边传来一句“我结束了”,心里一吓手上一点,回过神来,箱子已经卡上了墙角,推不出来了。沈嗣音深刻地感受到了努力型选手和天赋型选手的差距,气闷地把游戏机关机,丢回椅子上。 周礼还是很懂眼色的,没在这场音音自觉丢人的输赢上大做文章,只是一笑带过,以退为进般道:“你好好考虑,不过,回去之后我们要先办另一件事。”同时重新朝沈嗣音展开了手臂。 他拿捏别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沈嗣音又坐回到他身上,不服气似的拿小腿踢了踢他,嘀咕:“你的事情可真多。” 周礼的手便从腰上移到了她的膝弯,把她的腿给桎梏住了,接着道:“我之前就想和你说的,但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有一笔钱在我这里,回去之后要办一些移交手续。” 手头并不十分阔绰的沈嗣音诧异了:“……我哪儿来的钱啊?”实不相瞒,她曾经还欠过别人钱呢。 周礼微笑着叹气:“祖母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留给你呢?只是出于形势所迫,不能正大光明地给,就和我签了保管协议,把原本要分给你的资产,由我先代为管理。” 他是在大二的某一天被叫去沈晚云的书房的,那时候,他完全想不出来这位向来亲情寡淡的祖母会有什么事找自己,他甚至有些惴惴,以为是他和音音的事被她察觉了,要勒令自己分手。沈晚云厌恶自己,厌恶周家的任何人,这不是没可能的。 果然,这位从前骄傲的大小姐,现在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一开口便开门见山。她睨着他,冷哼道:“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可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周盛茂的孙子。” 周礼早已经对沈晚云的冷眼免疫了,甚至为沈嗣音考虑,日常待这位祖母尽可能的客气。这时候也不免有些生气,故意曲解着回敬道:“音音在你眼里就是棵草么?我倒不会这样看她。” 两人一站一坐,无声地对峙,最终还是沈晚云落了下风,冷哼了一声先行移开了视线,因为她是有事相商的,不便一上来就把气氛弄得这样僵。 沈晚云沉郁地叹气,终于引向正题:“是不是有什么要紧呢,我把她当我的小孙女,可沈晚舟只会把她当棵草。我不喜欢你,却不得不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你,我喜欢音音,却不能给她留下很多,不然等我一走,沈晚舟就要把她抽筋剥皮了。” 事关沈嗣音,周礼终于收起了嘴角的讽笑,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我的意思,既然我有两个孩子,那就一人一半,音音的那份先由你保管,等沈晚舟盯得不那么紧了,你再移交给她。但我也懂你们商人那一套,我要找你帮忙,不能不给你好处。还是你六她四,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的。” 她的语气里多少还有点讽刺的意味,周礼微拧起眉头,想说不必,不论多少,他都会交给她,他也会保护她。 可沈晚云忽而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看向周礼,问他:“你对音音是真心的吗?”不等孙子回答,又苦笑,“算了,这问题真没意思,人的心是说变就变的。但我希望你记着,哪怕你以后丢开了音音,她总算也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希望你做个念旧情有肚量的哥哥,多少照顾着她一点。” 周礼不入沈晚云的眼,沈晚云的话一样不入周礼的耳朵,他心里觉得不中听极了,他们往后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什么哥哥妹妹,晦气!但沈晚云从没像现在这样过,浑身的架子与气焰都卸下熄灭了,他似有所感,没有再言语。 坐在怀里的沈嗣音也没再言语,好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声。每每谈到沈晚云,她总要伤感好一阵子。 从前的周礼常常为此感到怨愤酸楚,但现在不会了。哪怕他们祖孙俩的感情再淡薄,是沈晚云把沈嗣音带到了他的生命里,冲这一点,他对她便有一种感激的容让。 沈嗣音在他肩上依偎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小声质问:“那如果我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见到呢?你要怎么给我?”她的声音更小了,伸出手指戳他的肩膀,“我在国外,你也没有给我打过钱啊。” 说起这件事周礼就气,故意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般道:“你还敢提。你人都跑得没影了,还想要钱吗?” 沈嗣音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监守自盗的发言,倒吸了一口气,连音量都往上提了一点:“你、你就不给了吗?!” 周礼忍俊不禁,腿上颠了一下,把沈嗣音抱得更牢,得逞似的道:“你还不懂吗?这是连带的买卖,要么人财两失,要么人和钱一起收下,就看你怎么选了。不如就后者吧,多划算。” 沈嗣音被他厚脸皮的自荐给惊到了,反应过来后又自己害羞起来,红着脸想站起来掐他,偏偏腰腿还在周礼的掌控之下,一个踉跄,又落回到他的怀里。 ☆、第 60 章 由于四个人都图省事,没有人认真做攻略,于是第二天照旧去了上次去过的米粉店吃早饭(感谢会做攻略的小茶)。 -- 第100页 四人入座位置也和上次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周礼一改上回“有的吃就随便吃一点”的作风,米粉端上桌来,他冲沈嗣音含笑地望一眼,后者就拿起筷子,把浇头里的花生挑到小碟子里了。 言晓萤无语地撇嘴,程让却莫名被戳中了笑点,调侃道:“我记谁说过这话来着?没以前那么娇贵,还谈喜不喜欢的。怎么现在又娇贵起来了呢?老周?” 言晓萤一唱一和,嬉笑道:“可不么,以前那是没人娇惯,现在有人娇惯了,当然不一样啦。今时不同往日哦,周老板。” 周礼也没有正面回答,心情颇好地微笑一下,显然算是默认了。对面,沈嗣音挑完了花生,把碗往周礼的方向稍稍推过去一点,声音细细的:“吃吧。” 言晓萤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嘴角抿出的微笑,再对比上一次酸唧唧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实在有种对比后品味出反差萌的乐趣。 吃完饭后四人去往白塔寺,上索道前言晓萤兴致勃勃地邀请:“花花,上次你就和周礼坐的,这次和我坐吧,我们还能一起拍照。” 程让当然不想沈嗣音答应,但他觉得耳根子比较软的沈老师不太靠得住,到时候还是需要自己开口周旋。想不到沈嗣音看看言晓萤又看看周礼,似乎权衡了一下,竟往周礼那边靠近了一步,挽住他的手臂把脸贴上去,冲言晓萤歉意地抿嘴。 言晓萤:“……?”靠! 程让:“……”哈哈哈。当然是在内心偷笑,不能真的笑出声来。 索道上,言晓萤目光如炬地往前盯了一会儿,心里不平衡,忍不住对程让哼唧着吐槽:“……你看花花刚才还晃腿,她不是怕高吗?上次坐的时候整个人僵硬得像个小雕像。” 程让有点哭笑不得,顺便也很不理解她的怒点,捏着她尖尖的下巴把她的脸轻拨过来,叹气道:“你为什么总是对周礼冒酸气,好像他对你横刀夺爱一样?你再这样,我都要吃醋了。” 言晓萤疑惑地一惊:“你吃什么醋?”随即反应过来,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你不懂,好闺蜜在女孩子们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 程让哼出一个音节,不以为意道:“我看沈老师对你也不这样啊。” 言晓萤忿忿:“所以我说她是恋爱脑!”她认真看了程让几秒钟,忧郁地叹气道,“男人和女孩子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男人再靠谱,就是没有女孩子来得可爱美好。”说话时两手在程让小臂上安抚地摸摸,以表示自己只是就事论事,他本人还是很好的。 程让有一瞬的无语,随即思索了几秒,又温柔地冲她挑眉一笑,大方道:“这点我同意。女孩子确实特别可爱美好。”拿手指扫了扫她的下巴。 言晓萤倒吸一口气,有种久违的被美色蛊惑的感觉,内心的小人疯狂尖叫:程老师你真的很会啊!! 下了索道后,两对小情侣便有意识地拉开距离,保留各自独处的空间。言晓萤勾着程让的手臂慢悠悠地晃在后头,视线随意地四处飘飞着。去往白塔寺的上山路上,多的是情侣们和三两成群的年轻女孩或男孩,相较半年前而言,也许有许多新鲜人,也许同一个人的身份发生了转变,好比自己,放在那时候,是绝想不到短短半年便会重返故地,来还一个关于爱情的愿。 台阶爬到一半,忽然旁边窜出一个小跑着的女孩,活泼泼地背过身去,举着手和走在后面的人打招呼,因为视线没往前看,后背便不当心撞到了言晓萤身上。那姑娘自己也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刚想道歉,看到言晓萤的脸时,道歉的话尚未说出口,先发出一个疑问词:“咦?” 言晓萤同样看向她,只觉得这人真是格外的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还是那姑娘亮起了眼睛,先激动道:“言姐姐?!这也太有缘了,居然这样都能遇到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茶啊!”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兴奋地拉着言晓萤的胳膊晃了两下。 在言晓萤见到她眸光发亮的时候,就明白那股熟悉感是来自于哪里了,倒不是她记性不好,实在是小茶的打扮变化不小。上一次她总穿着缀满蕾丝蝴蝶结的萝莉裙,俨然已经成了识别她的一个标签特色,这一次却是一身裙摆飘逸的汉服,挽起的发髻上还插着两支步摇,坠着两排璀璨的金叶子。不光从可爱风变成了婉约风,还从西方变成了东方,不怪她想不到一起去。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倒也没变,还是活力四射、热爱换装小游戏的年轻小妹妹。 言晓萤见到她,实在也要感叹命运之神奇,又有些奇怪:“才隔没几个月啊,你怎么又来J市旅游了?”明明半年前才刚刚来过。为了求姻缘吗?她倒是问过自己找“备胎”的问题...... 小茶朝后方招招小手,只见一个男士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挂着相机,憨笑着爬上台阶,大概是行李比较重,额头上已经冒出一点汗珠——俨然还是她曾经的男友张坤无疑。 小茶小鸟依人地往他身边一站,笑嘻嘻地道:“我和阿坤已经结婚啦。而且我们都觉得J市这个城市不错,一个月前刚租好房子安置好新家,以后就决定在这里发展了~”她看到了老公头上的汗,掏出小手帕踮脚给他擦拭,后者显然有些熏熏然了,笑得愈发灿烂。 言晓萤内心一连生出好几重的惊讶,又被这恩爱之光晃了眼,略感懵逼,反倒是程让见怪不怪,礼貌又淡定地道了声“恭喜”。 -- 第101页 小茶这才注意到他们挽在一起的手臂,又激动了:“言姐姐,你真的和小哥哥在一起了啊?啊呀,我当初就觉得你们有戏呢!那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沈姐姐呢?要是她也脱单了,那白塔寺真是神了!” 言晓萤和程让心照不宣似的相视一笑,前者摸了摸鼻尖,偷笑着公布谜底道:“嗯,脱单了。她今天也来了,走在前面。”又说,“她男朋友你们也认识啊,就是上次一起住的那个周先生——不是,不用这么惊讶吧,他们那时候表现得不是更明显?” 小茶最初提到沈嗣音,真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罢了,闻言几乎傻在原地,随后情不自禁地向白塔寺的方向投去无比敬畏的目光,打了鸡血一般拉过张坤的胳膊:“老公你看啊!这是什么人生奇遇!”又目光炯炯地看向言晓萤,“不行,我们六个人一定要合张影,不然都对不起这个经历啊!” 另一边,周礼和沈嗣音早早抵达了大殿,在同一盏莲花灯里点了香,肩并着肩一起虔诚还愿,一切都像昨日重现,但心情又是截然不同的。 把三支香插进香炉后,沈嗣音看了一眼,忍不住高兴地对周礼小声道:“你看,我觉得我的香插得特别正,又直又稳。”这当然只是种心理作用,但周礼乐于听她这样说,亲昵地将她搂了一搂。 插完了香,他们便往侧边走,把香炉前的位置让给其他人。恰是这时候,沈嗣音小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大殿里人多,熙熙攘攘一片,便走去偏僻处接电话。 周礼就站在她身边,挡开边上间或挨过来的行人,视线却始终落在听电话的人身上。只见她在“喂”过一声后,脸上的笑容显见地消退下去,默默地听了半晌,淡淡地道:“她想见我,我却不想见她,我不会去的。”又应和了几声,便将电话挂断了。 周礼的直觉没有错,她一放下手机,人便转身扑到了自己怀里,依偎着小声道:“之前那桩案子的嫌疑人在邻市落网了,这就算彻底结束了。”她没有再提“孙心怡”这个名字,往后也要这样,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抹去。 也许沈嗣音对这个人怀着很复杂的情绪,但在周礼眼里,单纯就是他们坎坷感情之路的障碍与元凶,一点儿同情也不值得给。他欣然接受这个好消息,抱着她温和地道:“结束了就好,我们音音历劫完了,往后都会一帆风顺的。” 沈嗣音被他难得冒出来的新新词汇逗乐了,脸上终于又抿出了一点笑容。 正当他们缠缠绵绵搂抱着的时候,一道脆亮的女声不远不近地惊呼起来:“在这里!天呐太秀了吧!”沈嗣音从周礼的怀里退出来,瞪圆了眼睛望着四五步开外的小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只是等不及她发表感慨,已经被兴致高昂的小茶和还愿完毕的言晓萤一左一右地合围起来,拉去选景拍照。 女孩子拍照总是很费时,等她们终于拍了个尽兴,言晓萤边上的两只小鸟即刻又飞回到了各自的伴侣身边。剩她一个人向远处望一眼,见到程让原本是在和周礼聊天的,因为沈嗣音的归巢,自动带走了他的话搭子。他也拉单了,站在人群里,显出一种鹤立鸡群的秀拔,一双笑眼同样向自己看来。 言晓萤忽然笑起来,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挽上他,举着手机道:“来,我们也拍一张吧。” 程让没有不配合的,言听计从、甚至很给面子地弯下腰来把脸凑近到她脸旁,方便两人都能很好地入镜。 一张拍完,言晓萤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程让,手指在微信列表中滑动着,点开了言妈妈的头像。她像是在思索,又像是仅凭感觉地半放空,心念电转间,已经把照片发送了过去。 照片里,两个人脸颊贴着脸颊,都在微笑着。这还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和程让的合照发给妈妈看。 她像是被触到了某根奇怪而隐蔽的神经,兀自觉得有些害羞,赶紧将手机按灭收了起来。恰是这时候,程让的手牵过来,柔和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我们下山吧?” 言晓萤于是想,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不然也太让他得意了。 那种愉悦不能诉诸于言语,便只能通过不断上扬的嘴角来宣泄,她点头说好。前面,沈嗣音和小茶已经迈上了归途,两对成双的人影亲密地走在一起,她在迈出脚步的同时,再次向身后白塔寺的正殿望去,殿门大开,许多人进去,许多人出来,香火不绝。 饮食男女,芸芸众生,谁都怀揣着对爱的渴望与憧憬,想要去爱,想要被爱。她从前总有些不以为意,现在却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个,要去书写出自己的故事了。 ☆、【番外】 言晓萤从极速光轮的摩托上下来后整个儿嗨了,拉着程让说个不停:“天呐!绝了!我觉得我现在一身轻松,简直是解压神器啊!” 又绕到程让的另一边,把手往上伸着比划道,“我刚刚在半空中挥手了,你看到了吗?” 程让被她闹得哭笑不得,抓了她乱动的手顺毛哄道:“是是是,女勇士。全车的姑娘都在叫,只有你在笑。” 他这样一说,言晓萤便想起沈嗣音来。她玩得太过兴奋,一下车就跟着程让往出口走,反倒把坐在他们后车座的沈嗣音和周礼甩在了身后。她停住脚步回过头去搜寻,看见周礼和沈嗣音正站在游戏出口大厅不远处的角落里。 -- 第102页 她的花花像是给吓惨了,两手捂在心脏的位置,苍白着一张小脸,被周礼小口地喂水喝。 言晓萤瞬间撤回了勾在程让臂弯间的手臂,往沈嗣音的方向小跑过去。程让对她上一秒黏上来下一秒转身走的脾气已然习以为常了,无奈地摇一摇头,抬脚跟了上去。 沈嗣音喝完了水,仍旧是一脸惊魂未定的神态,无意识地抬头盯着周礼看。言晓萤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有点懵逼,像是摩托的速度太快,把她的灵魂甩出去了一半,还飘在半空中尚没有归位。 趁着周礼拧瓶盖的间隙,言晓萤抓过沈嗣音的手握在手里,兴奋道:“花花,好玩吗!” 沈嗣音的手心凉得像冰块一样,还打着哆嗦,后怕道:“太吓人了,我觉得我要死了......”大概是刚才尖叫得过于撕心裂肺,在喝水润喉后,嗓音还是听出一丝嘶哑。 言晓萤:“是有一点吓人,可是好看呀!那个隧道里的光门和光效,超级像科幻电影啊有没有!还有那个焰火出来的那一下!一切都是值得......”她手舞足蹈地说着,半晌才注意到沈嗣音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抿着嘴一言不发,狐疑,“......你没看到吗?” 沈嗣音:“......我全程闭眼。” 言晓萤比自己闭眼还遗憾,把沈嗣音的手握得更紧了,坚定道:“那多可惜!听说极速光轮的光效在晚上更明显更好看,我们晚上再来二刷!” 沈嗣音闻言,当即甩开言晓萤的手,圈着周礼的腰躲到他身后去了。而后者则含着满眼的笑意,张开羽翼,接纳了这只寻求庇护的小鸟。 四人找餐厅吃过午饭后,决定下午分开活动。原因在于言晓萤一心想去坐抱抱龙直上云霄,而沈嗣音则表示弱女子的心脏受不了,宁愿去米奇大街看摇摆舞。 言晓萤努力动员:“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那其实就是个大型的海盗船啊,上回我们去游乐园的时候你不是坐了两遍海盗船么?不吓人吧?而且才几十秒钟,一闭眼就过去了。” 自己就是被她的“很快的,一下子就过去了”理论忽悠上极速光轮的!沈嗣音杯弓蛇影,打死不信。 最终拍板分头行动,由程让这个男朋友,责无旁贷地满足言晓萤的玩耍要求,晚上再到圣诞树前会合,看圣诞季的点灯和烟火。统一意见后,在座两位男士感到尤其的满意——比起四人约会,当然是和对象单独相处的时光更让人期待啦! 四人分道扬镳,言晓萤拉着程让直冲玩具总动员片区,经过唱歌的小驴车时忍不住指了指,打趣道:“要是花花来的话,大概就是玩玩那个了。”对于自己的英勇属性,得意得快要飘起来。 程让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到巨大的U型车道的方向,笑道:“你的男朋友在陪你刷项目,怎么还总是提花花呢?你的花花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 言晓萤不为所动,凉凉地冷哼道:“程老师,请你注意用词严谨哦。他们俩谈恋爱归谈恋爱,太太什么的,那是能乱说的吗?” 程让故作惊讶的神态,略显浮夸地“哦”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吗?前阵子你的花花过生日那天,他们就领证了。沈老师比较含蓄吧,没有发朋友圈,但周礼发了结婚证的照片,你没刷到吗?” 言晓萤只觉得他每一句话里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一句接一句砸到她头上,最后反倒是她自己,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回想起沈嗣音生日那阵子,正值自己出差好几天参加一个大型占卜活动,当天晚上通了视频也唱了生日歌,怎么就没问她做了什么呢!又想到程让说的朋友圈,暗恨道,要你加那么多代购!代购误我! 程让见她面色发黑,好笑似的,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头发,趁机怂恿道:“你看人家的效率,我们也不能掉队太多吧?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是随时可以配合的。” 在面对结婚这件事上,言晓萤时刻保持智商在线,平时大多想都不想就会拒绝,这一次却静静地思忖了片刻,方才哼道:“我这会儿刚受了刺激,容易冲动,做决定太不明智了。再说吧。”右手一勾,拉了程让去设施前排队。 他们特意挑选了工作日来游园,加上时值淡季,园内游客并不多。短短的队伍排过十分钟,也就轮到了。 几十秒后。 言晓萤扶墙喘气,程让站在边上替她拍背,憋笑道:“还好吗?别怕别怕,就是大型的海盗船,几十秒不就过去了吗?”在被前者恶狠狠瞟了一眼后即刻闭嘴。 言晓萤奄奄一息,回想几分钟前大言不惭的自己,想不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心不甘情不愿地认怂:“我一点也不怕高速项目,但这种直上直下的,就、就不太适合我。我我我,吓死宝宝了!”半晌又不甘心,酸溜溜地问程让,“你刚刚也叫了吧?我听到了。” 程让:“......嗯,叫了。”在快结束时意思意思喊了一声,也算尖叫了吧。 他扶着言晓萤从出口处慢悠悠地往外走,怀里的女朋友行为上乖巧,言语上却还在恫吓:“这一趴掐掉,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言晓萤的性格就像小猫似的,什么时候该顺毛,什么时候该逗趣,程让早就摸清了。此刻满口答应“好”,又指了指她先前瞧不上的小驴车,哄道:“我们坐那个放松一下吗?你看,别人男朋友都带女朋友坐,我们萤萤也要有。” -- 第103页 言晓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车座上坐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手挽着手,在马车因为惯性被甩出去时,一起紧贴着向左或向右倒。她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也就有些意动,佯装勉为其难地答应道:“好吧。” 排了两轮队,言晓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人又精神起来,和程让同样手挽着手,选了一辆小车坐下。 这一轮放的是一首“友情歌”,旋律十分魔性,歌词重复唱着“我的好朋友”。言晓萤有点被洗脑,在歌曲唱完最后一句,小驴车也逐渐停下时,忍不住抬头看向程让,好玩似的学着又唱了一遍:“我的好朋友~” 正是这面朝他的一瞬,程让极快速地将脸凑上来,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把言晓萤吻得懵了。他自己倒笑得如沐春风,迎着女友瞪圆的猫儿眼,振振有词道:“友谊之吻。” 另一边,沈嗣音和周礼在米奇大街看过摇摆舞后,去找就近的几只玩偶拍照。沈嗣音出于美术从业者的执念,对拿手机的周礼叮嘱道:“要注意构图,要居中哦。”周礼点头表示知道。 在和米奇米妮合影后,沈嗣音满心期待地接过手机看照片,点开相册后却无语了——居中是居中,可居中的只有她自己,完全不顾站在边上凹造型的玩偶们。 沈嗣音指着照片右边只入镜了一半的米妮,气道:“老板娘呢?” 周礼不以为意,手臂横过她纤细的腰身一圈,道:“不是在这儿吗?” 照片里是好天气好景致好笑容,可米妮只拍到半只,整张都不能用了。沈嗣音遗憾极了,不轻易接受周礼的示好,气哼哼道:“老板娘没有了!”他要偷换概念插科打诨,那她就同样拿双关语回敬,让他自己去理解叭! 周礼果然让步了,并且他已经全然理解了沈嗣音对照相的要求,也就亲昵地一笑,求和道:“好了好了,老板娘会有的。”他轻轻地一牵,沈嗣音也不如何抗拒,习惯性地贴靠上来,一起去看雪莉玫和达菲。 圣诞季,玩偶们都换上了新衣服,玫玫站在憨憨的达菲旁边高频挥手,积极营业。沈嗣音被可爱到了。 排队的人同样不多,等沈嗣音站到两只小熊跟前时,玫玫似乎也被她美到了,不停地摇摆卖萌,霸占她右边的位置不肯走开。沈嗣音自觉拍了很多张了,不能影响后面的游客,虽然心里也很舍不得,还是和雪莉玫挥手白白。 玫玫先是捂着眼睛假哭了几下,随后一面向沈嗣音的方向挥手,一面疯狂输出飞吻,表达自己的爱意。沈嗣音走出几步后,破天荒也向她做出了一个献吻的手势,获得玩偶捂脸害羞的回应。 周礼冷眼旁观,内心毫无波动,飞吻又不是真吻,简直小儿科。只是在沈嗣音心满意足地查看相册时,还是忍不住问:“这么喜欢吗?” 沈嗣音弯弯的笑眼中含着小星星似的,抬头道:“真可爱!”她对玫玫熊的喜爱正是汹涌的时候,带着周礼走进附近的商店,想买一个雪莉玫的发箍。 雪莉玫发箍的边上,紧挨着达菲的发箍,远远看一眼,便觉得是毛茸茸的可爱一对。她像是想到什么,伸出食指对着周礼轻微地一勾,眼前颀长的人影便向自己俯下身来。沈嗣音两手快速地一伸,手上一拉一放,便给那张冷峻的脸配上了一对耳朵。 周礼倒是很给面子,没有立马摘下来,轻笑道:“我也要戴吗?” 沈嗣音抿着唇:“这是一对啊。只有我自己戴,都看不出我们是一对。” 周礼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重复道:“好,我们是一对。” 眼前的周礼戴着浅色的毛绒耳朵,似乎将他身上凌厉的气场削弱不少,莫名显现出年少时尚且青葱稚嫩的影子来。沈嗣音无端地心想,这是不是他五六年前的样子呢?如果命运没有它残忍的一面,他们从来好好地在一起,这也许是她五六年前的某一日就可以看见的画面。 可命运从来不懂得溺爱,它冷静过头了。于是沈嗣音更觉得这一幕弥足的可贵,似乎把她缺失的这许多年的时光,多少做了补偿。 言晓萤在坐完矿山车后过于兴奋,看夜色已黑,拉着程让又刷了两轮极速光轮,于是约定的时候从圣诞树电灯变成了八点的城堡烟火。七点五十,四人在城堡前汇合。言晓萤目光如炬,一来便古怪地盯着周礼头上的耳朵打量。不过片刻,又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人家可是结婚了呢,当然今时不同往日。 于是拉过沈嗣音的手,把她牵到一边悄悄道:“新婚快乐,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祝福你!” 夜色很好地掩饰了沈嗣音脸上的烧红,她也轻轻拉了拉言晓萤的手,道:“你也是,今天快乐!未来也要快乐!” 八点整,烟花从城堡四周窜向天空,于漆黑的画布上绽开一簇簇火树银花,像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大的庆祝会。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圣诞快乐,结婚快乐,生日快乐?或者今天其实什么也不是,那也不要紧。 今天可以是每一天,今天的快乐也很重要。值得祝所有人今天快乐。 ☆、【番外】 忘记是为了什么事情,大概是一件小事,沈嗣音和周礼闹了点不开心。 他们白天原本就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一个要办公一个要画画,忙起来的时候连微信都不怎么聊,故而还看不出有什么矛盾。等到了晚上回到一个屋檐下,那就有些不同了。 -- 第104页 晚间,沈嗣音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周礼已经洗完了,正倚靠在床头看平板,听见开门的动静后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沈嗣音躲开他的目光,抿着唇无声地哼了一声,偏不走近,远远地绕了好大一段路从另一边爬到床上。 周礼全然没有闹别扭的意识,大概沈嗣音眼里的矛盾,在他看来完全够不上吵架的分量。在沈嗣音躺到自己旁边后,照例伸手过去摸她细滑的脖子,那是他求欢时的惯常开场。 沈嗣音不干,要往边上退,还没有退开多少,便被他拉回去四唇相贴,密密实实地吻起来。大学那年的樱桃梗没有白费,也怪沈嗣音防御指数过低,不一会儿就手软脚软,浑身失去抵抗,只有大脑还留了一丝清明,提醒自己要唱唱反调。 于是事情就变得很有意思。周礼解开她的睡衣扣子,沈嗣音一边被他吻得眼里水雾迷蒙,一边还不忘时不时推开他的大手,自己把扣子再给扣回来。 可惜论力气和速度,沈嗣音都只有被吊打的份,扣子全都给解开了,周礼要脱,沈嗣音还是不让,他脱下一条袖子,她被摆布之间还能给穿回去。穿不回去了,眼看周礼要脱另一边,就呜呜呜地装哭,捂着七零八落的衣服博他的同情,不让他得逞。 周礼耽于情欲,起先没有察觉,在她软绵绵地被他压在身下,却两次挣扎着努力穿衣时,觉得有趣起来。好笑地想:真是个小糊涂鬼,这样的时候,身体已经就范,还在乎那一件单薄的小衣服吗?干脆不脱了,让那件睡衣挂在沈嗣音胳膊上,也不影响他的行动,甚至,品味出一种别样的情、趣来。 这一次格外的绵长,事后,沈嗣音被周礼抱去洗澡,回来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裹在被子里,床上床下地找衣服。 刚才抱她去洗澡的时候,随手把睡衣丢在了浴室里,想必已经湿透了,周礼便就近拿了自己的男士睡衣给她套上。捧着她热乎乎的粉色的脸颊吻了一下,忍不住问:“是觉得冷吗?老是要穿衣服。”想想又觉得不是,他们刚刚才做完流汗的运动。 沈嗣音的困劲过去了一小半,心里的气恼消去了一大半,带着余气嘟囔着:“晓萤说,男人都喜欢什么都不穿的。我偏不。”说罢,顺势捏紧了宽大的领口以示自己不配合的决心。 周礼简直想要发笑,可未免叫她恼羞成怒,又不敢真的发笑,将她搂到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你们真算是半吊子教门外汉,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沈嗣音不太服气:“这不对吗?” 周礼生出一点玩心,吻了吻她的头发,故意说:“我就不是这样,我更喜欢半穿不穿。” 沈嗣音一噎,迷迷糊糊地想,那今天自己的举动,不正好合他的心意吗?只是还来不及考虑生气与否,困意已经先捕获了她。 她浑身放松地睡着,半夜里,只觉得头皮被拉扯出一丝疼痛,大脑不必思考,身体已经熟门熟路地推了推睡在旁边的人,闭着眼呢喃:“周礼,周礼,你压到我的头发了。”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周礼回了一句“嗯”。 在她旁边的周礼更是轻车熟路,半梦半醒间稍稍侧身将她的长卷发拨出,又顺势调整了姿势,拉着怀里的人转了个身,呓语似的道:“以后不要背对着我,你面朝我睡,就不容易压到了。” 卧室再次安静,两人重回甜梦。至于那场原因不明的小矛盾,等明天的太阳一升起,恐怕谁也不会记得了吧。 ☆、【番外】 沈嗣音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周遭的一切又都像是真实的,这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这是许多年前的夏天,她和周礼怪异而突兀地开始交往的第二天。当时周礼让她借来几张影碟,第二天很快又都还了回去,里头有一部是魂断蓝桥,她看得格外投入喜欢,到现在还记得。而这些碟片现在正被放在家庭影院的玻璃茶几上。 哆哆哆。 门被敲过三下后从外头打开,年少的周礼微微探身,淡淡地说:“来吃饭了。” 他们那时候也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确认了交往关系,可日常的言谈举止又很克制疏远,全无腻味的热情,像不温不凉的冷开水。直到多年以后才终于明白,不过是因为彼此都过于胆战心惊,不敢骤然之间靠近对方,又怕毫厘的步伐太过缓慢,才近乎急迫地要先定下一个名份。 只要名份犹在,心的距离再远,也可以姑且安心地慢慢追补。 沈嗣音只感叹了一秒,很快就分神去了别处。她被少年稍显稚嫩的面貌吸引住了。 她和周礼也算是青梅竹马,慢慢长大的日子里,他的相貌当然也在发生变化,只是她总是看着,当时当刻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现在,见惯了深沉稳重的周礼,骤然间再见到少年时的他,眸光尚不见幽深锐利,面部轮廓也更柔和的他,觉得有说不出的可爱,令人怀恋。 周礼说完后便径自转身离开,沈嗣音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份情绪,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动弹。正在她准备抬脚跟上时,却见周礼去而复返,拧着眉头倚在门口:“怎么还不走?” 这神情像是在怪她,也许当时的自己,真的因为他的蹙眉感到战战兢兢了吧。 沈嗣音微微地一笑:“来了。” 沈晚云外出访友,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嗣音吃着吃着,视线不知不觉地,又飘到了周礼的脸上。 -- 第105页 原来他那时候脸上是带点肉感的,有流畅舒缓的线条,咀嚼东西的时候脸颊还会微微颤动,让人联想到温和的、不那样有攻击性的动物。 真可爱。 沈嗣音看得入了迷,连对面的周礼抬头看向自己也不曾注意。 周礼不是没有感觉到,相反,被她月光一样柔和的视线笼罩着,他的心热烈地擂鼓。何况今天是这样特别的日子,她已经是自己的恋人了,他有权利抚摸和亲昵。他可以。 可又直觉地感到奇怪,这不像是音音会做的事。直到昨天他吻她时,她还是惊愕中带着退怯的,即刻就避开了他的视线,怎么不过一天,就这样盯着他看呢? 奈何心里的期待疯长,周礼终于问出口:“怎么老是看我?”他把筷子都搁下了,似乎不得到一个回答,连饭也不能好好地吃。 沈嗣音真庆幸,此刻在他眼前的是长大了的自己,更加淡定包容,有勇气剖白自己的真心。她小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从前都没怎么仔细地看过你。”她真诚地夸赞,“阿礼真好看。” 周礼像是被她的话蛰到了似的,怔愣了几秒后似乎是要笑,又被他硬生生地压制住,倒显出一副为难的神态。只是藏在头发下的耳朵透出浅淡的粉色来。 自己现在的样子想必够逊。 周礼控制不住地欢欣,又极力想要表现出沉稳,他轻咳了几声,重新把筷子拿到手里夹菜,嘴上却说:“那你看吧。” 沈嗣音憋着笑不语。 下午,周礼要去还碟。他把那一摞碟片抓到手里,余光瞥见他们接过吻的长沙发,又绕去了沈嗣音那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按照从前的发展,她并没有答应,因为很怕带着新身份和他独处。可是这一次不同。这是在梦里啊,所以不要紧,可以安心而肆无忌惮地表达爱意与赞美,哪怕醒来,梦里的幸福也不会落空。他们已经结婚了呀。 沈嗣音点头:“好啊,我们一起去。” 他们没有用家里的车,搭公交到了市中心,下车的时候,周礼走在前,习惯性地在站牌处停下等沈嗣音跟上。他刚要转过身,就觉得有一只手握上了自己的。 那只手是略小的,掌心柔软细腻。 周礼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他凝视着身边的小姑娘,怎么都想不到、也想不通她会有这样的主动,眉头打结之深重,像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难题。 沈嗣音抿着小巧的嘴唇,有些受伤似的问:“我不能牵你的手吗?我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说着,就着相牵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周礼的手臂,实在有一种平常少见的娇气。 周礼被这一颗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炸得晕头转向,上一刻还在迟疑音音的反常,这一刻已全然地放弃抵抗,甚至生出一丝苍天见怜的激动来。他把手握得更紧,一面牵着极心爱的小女友往前走,一面羞于对视般躲开她的视线,小声地表态:“可以牵,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一路走去了几百米开外的音像店,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昨天刚来过的漂亮女孩,笑着招呼道:“这么快就都看完啦?哦,今天哥哥也一起来了啊?”昨天做借出记录时随意聊了几句,女孩子说是替哥哥借的,今天有男孩儿陪着一起来还,老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就是哥哥。 哥哥。周礼莫名觉得这个称谓有些刺耳,明明从昨天开始就不再是了。他执拗地澄清:“我是她男朋友。” 老板这才注意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后知后觉又略带尴尬地打圆场:“哦,哦。是男朋友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可得好好爱惜啊。”紧接着转开话题,“要不要再进去看看?一样来一次,可以再借几张回去啊。” 周礼看向沈嗣音,后者含着微笑:“那就进去看看吧,哥哥。” 她起初确实是喊他哥哥,在初初交往时一时改不过来,也总有喊错的时候,虽屡屡遭到纠正,但周礼不太留神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应下。这一次喊错,沈嗣音有几分好玩的心思,周礼却被她早先的“攻势”闹得熏熏然,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老板:“......”现在的小情侣很赤鸡哦。 这一处的音像店店面很大,在陈列架旁间或设置有影音设备,轮换放映时下流行的电影或唱片。为此,常常会有学生戴上耳机一看就是两个多钟头,把一部影片看完了再走,这对于音像店的盈利而言当然不好,但多少也为店里增添了些人气。 周礼没有想要借览的影片,他只是陪沈嗣音进来走走,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与她相牵的那只手上。 沈嗣音实则也不想借什么影碟,她装模作样地在音像架子间走来走去,或停下看看挑挑,心里真正关注的,也不过是旁边的周礼。她如今站在二十多岁婚后的视角,再回过头来观察年少时的周礼,于许多细微之处,都可以发现他沉默又别扭的、展露一半又藏起一半的爱意。 只是当时的自己太过于胆战心惊,从未留意到,太过于遗憾了。 转出一排陈列架,正看到靠墙的一面小电子屏上播放着94版的小妇人,那也是沈嗣音很喜爱的一部影片。但她想,周礼一定没有看过这样女性视角的电影,哪怕是经典之作。于是把他拉到屏幕前,抬起手把耳机戴到他头上,说:“你看这个。” 周礼几乎是遵从她的指令。沈嗣音说看,他就真的只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不敢有其他举动,但他心里却是另有所想的。她挣开了手给他戴耳机,之后就没有再牵起,他想再去牵她的手。 -- 第106页 这一个念头,沈嗣音不曾察觉。她看着屏幕上穿白裙子的乔和劳里走在绿茵茵的遍布阳光的树林里,两人靠在木栏杆上说话,男孩俯身吻了女孩。在这一吻过后,这段暗恋故事就结束了。 属于沈嗣音的故事却和电影中的全然相反,她常常在后悔,当初没有像这样吻过周礼,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对周礼表示出足够的爱慕与亲昵,他们的感情进展也许会顺利得不可思议。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当初是这样的自己,他们之间会是如何。 大夏天的午后,烈日炙烤大地,很少有人会愿意出门。音像店里客人寥寥,遑论在这爿靠墙的角落,几乎是没有人的。 沈嗣音看向周礼盯着屏幕的侧脸,好想吻他,可他又那么高,于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周礼以为她有话说,一面俯下身去就她,一面伸手想摘下耳机,刚握住耳机拉开一点便停顿住了。 沈嗣音在他俯身的同时,轻拉着他肩膀处的衬衣,踮脚吻上了他的脸颊。唇上微微下陷的触感是很柔软的,和未来的周礼很不一样。 她吻完了,稍稍退开一点,正对上周礼紧盯她不放的视线,那双眼睛里像燃着两簇火苗,亮得吓人。沈嗣音抿着唇,既不好意思又理所应当地,小声问道:“我不能亲吗?你说过可以的。” 周礼的眼睛几乎都要发红了,他一气呵成地摘了耳机任它挂在脖子上,两手已经搂上沈嗣音的脑后与背部,将人推向自己。手上托着音音抬头,自己侧开脸向下,像刚才电影中的桥段一样,把人吻个正着。 沈嗣音却不学电影中的女主角那样把人推开,她勾着周礼的脖子,柔顺地接纳了这个比现实早来了近四个月的,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 甚至想,这样就够了,梦里的她终于坦白爱意,做到了从前的自己没能做到的,哪怕下一秒醒来也不再遗憾。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不好的一切都已过去,他们是相爱的夫妻,自己会在他的怀中安然醒来。 ☆、【番外】 在和程让一起见过彼此家里的长辈后,言晓萤正式搬进了程让坐落于Z大附近的大平层,从此家务有各种智能家电(言晓萤才发现程让是个家电迷),吃饭就去Z大食堂搭伙,真正过上了解放双手的快活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言晓莹的占卜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她粉的小哥哥林宥河的演艺事业也是蒸蒸日上,已经从某男团爱豆正式跻身演艺界,并且拍出了两部口碑不错的影视剧。 如果把最初始于颜值粉上林宥河时的言晓莹的爱比喻成一间小茅草房的话,她现在的爱已然进化成了一栋三层楼小别墅,并且有慢慢往上加盖第四层的倾向。 程让对此很不屑一顾,架着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凉凉地提醒她:“不要太真情实感了,楼建得这么高,塌房的时候容易出人命。” “我们宥宥不会塌房的!”言晓莹坐在沙发前的毯子上,气得拿手肘推搡程让的腿。她的手刚凑过来,程让就想俯下身去捞,结果还没捞到,言晓莹就快速地撤回了。 程让:“……”这似乎不太对劲啊。 “算了,我不生你的气。”她突然笑嘻嘻地宣布,甚至抓着程让的小腿摸了两下,“你上个月的情人节红包被我拿来买了宥宥的演唱会门票,还是前排,后天就能去看了!哈哈!为了去看演唱会,我连花花的旅游邀请都推了!” 程让:“……是么,那挺好的。”其实快要气死了!可恶! 演唱会那天,言晓莹兴奋得起了个大早,化了个格外俏皮美艳的妆容,换上新买的春装小礼服群和闪亮亮的水钻小手袋,甚至穿了双小高跟。跑到程让面前溜了一圈:“好不好看?” 程让心气不顺:“真好看。但是从舞台往下看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你确定你的偶像能看见你?” 言晓莹拿小手袋往他身上轻轻砸了一下,“哼,你不懂!”离巢的小鸟一般快快乐乐地飞出家门。 程让在演唱会开始一小时后给她发了条信息,但大约是场内太吵气氛太嗨,言晓莹并没有留意手机信息的缘故,迟迟没有回复。想到她出门穿的是高跟鞋,程让多少不太放心,留心着时间,临近演唱会结束前半小时,拿了车钥匙出门去接人。 体育馆外,打扮各异的姑娘们流水似的往外走。程让把车停在出口不远处,人靠在车旁,注意着言晓莹的身影。 也正因为他注意着人群,很快便发现几乎有过半数的人向他投来热烈的目光,伴随着和身边人的窃窃私语,更有甚者,拿出手机偷偷对着他拍照。程让不解,自己并没有站在很显眼的位置,何以这样被人注目? 但他也没功夫去深思,有赖于言晓莹闪耀无比的小手袋,他已经看见她了,正和另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三个人头上都戴着一个奇奇怪怪会发光的发箍。程让不声不响地跟上去,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言晓莹正准备点开手机打车呢,看见他,当下把手机收好了,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高兴道:“程让,你真好!” 跟她同行的姑娘A看到程让的长相时,人都傻了,拉着言晓莹的衣服小声求证:“你男朋友?天呐!你哪里找的男朋友啊,简直是我们哥哥的复刻版!绝了绝了!” 姑娘B掏出手机,怯怯请求:“我可以跟你男朋友拍张照吗?咱们来个合照就行!”言晓莹想了想,点头同意,于是四人拍了个大合照。 -- 第107页 被围在中间强行微笑的程让:“……” 拍完照,三人道别。姑娘B和姑娘A手挽手,“咱加个微信,我把照片发给你,以后有线下应援活动和好的谷子我们再约哈!”渐渐走远了。 程让带着言晓莹坐回车里,开了小夜灯,才发现她的唇色淡了不少,不动声色地问:“唇膏怎么没了?”记得她出门时涂的是水光感的车厘子色,唇形优美饱满,让人想吻。 言晓莹指着两个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嘻嘻笑着:“演唱会中途饿死了,吃了那个妹妹两个小面包。”所以她想拍张照就拍吧,权当感谢。 当夜,趁着言晓萤心情好,程让便欲行不轨之事,可惜某人心情好归好,累也是真的累,洗完澡往床上一躺便会周公去也。但身体的累归累,并不影响大脑细胞很嗨,程让几乎是一闭上眼,就被拉入了言晓萤的梦里。 梦里。言晓萤衣着靓丽地走进一间酒吧,里头的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也没有吵人的音乐,空气中甚至还漂浮着清新宜人的香气。只是放眼望去,酒吧里一个人也无,也许是做梦的缘故,言晓萤倒不以此为奇怪。 她往里走了两步,忽听一人道:“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这边坐?”那声音有些耳熟,转身一看,不正是自己粉的爱豆林宥河吗?!他穿着衬衫马甲,站在不远处的吧台后对着自己微笑,像是店里的服务生。 言晓萤一阵激动,即刻就走过去坐到了吧台前,眼里闪着小星星:“天呐!真的是你啊小哥哥!” 服务生林宥河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招牌微笑:“为什么是小哥哥?我年纪比你大,怎么不直接叫哥哥呀?” 言晓萤略害羞地嘻嘻一笑,玩着手指头解释道:“现在都是这样叫的,而且你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啊......”是的,在几乎所有粉丝都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时候,她就要叫小哥哥。这个“小”字就很妙,好像凭白缩短了很多距离,又能显得和别人不同,就是这么心机! 林宥河状似腼腆地一笑,又问她:“你要喝什么酒呢?我帮你调。” 言晓萤激动地几乎想拍桌子了,高兴道:“好啊好啊!我要好好挑一挑!”说着,拿过桌上的鸡尾酒单,只是还没等翻开,便有一只手从旁边将一杯饮品推倒她面前。 那杯鸡尾酒调得真是好看,蓝与紫的色泽交融混合着,中间又晕开一点鲜亮的红,在透明冰块的作用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顺着那杯饮品向上看,对上的竟是程让儒雅的俊脸,镜片后的眼睛似笑非笑,“客人,这杯酒的名字叫做‘艳遇\',请慢用。” 这名字可真是正中红心,可不就是一场“艳遇”吗! 虽然是在梦里,但男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言晓萤瞥了眼旁边的林宥河,冲程让讨好似的一笑,把酒杯接过去,秀气地抿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人差点就特么没了!言晓萤动用所有的意念控制面部表情,还是忍不住吐着舌头呕吐了一下,皱着脸□□:“救命!为什么这么苦!” 程让的声音在旁边毫无起伏地淡淡响起:“因为和别人‘艳遇\'可是会吃苦头的。”他面无表情地继续,“不要靠近艳遇,会变得不幸。” 言晓萤:“......”她气得要死,鼓着脸威胁程让,“我要和老板投诉你!”后者无所谓地耸肩,显然对自己是否会被投诉毫不在乎。 言晓萤改变策略,转而面向林宥河,冲他卖惨卖萌:“好苦啊,一点也不好喝!小哥哥,你给我调嘛,我想喝你调的酒!”如她所料,背后的程让果然不大高兴,沉默地盯着她,嘴角抿成一道直线。 林宥河笑着答应,不多时,另一杯鸡尾酒被推到她面前。这一次是个精致的高脚小杯,里头盛着渐变的粉色液体,往上越淡,往下越深,冰块上还点缀了一朵白里透粉的小花。 言晓萤凑近了观赏一阵,捧场道:“真好看!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没等林宥河回答,另一个声音凉飕飕地抢先道:“叫‘烂桃花\',请慢用。” 林宥河:“......” 言晓萤扭头去看程让,后者满脸无辜又略显落寞地朝她耸了耸肩,“不像吗?” 说实话,程让长得是和林宥河有几分相像,但对着他的脸看得越久,越能品味出其中儒雅从容又文质彬彬的独特气质,现下两厢站在一起对比,竟觉得程让更叫人觉得顺眼。何况他又故意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勾引得自己想去抱抱他。 言晓萤狠狠沉一口气,对林宥河笑道:“小哥哥,我有点口渴了,酒不解渴,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林宥河见她最终还是撇下那边,笑脸相迎地和自己说话,当然高兴,还体贴地问她要不要加冰,要加多少,要不要吃点其他的小点心。言晓萤为了拖延时间,又要了一块小蛋糕。 等人推开吧台门走远了,才一手扯着程让的衣袖子一手捂着心口,激动道:“你听你听!我们宥宥好温柔啊!” 程让回了她一声“哼”。言晓萤这才顺毛似的拉他过来亲了下唇角,哄道:“你别气嘛!宥宥是爱豆,是偶像,那怎么能一样呢?他对我那——么温柔,我当然开心啦!” 程让对她的示好不太满意,亲过了也不放人走,捧着她的脸颊四唇相贴,直到吻得气喘吁吁,才稍稍退开些,给言晓萤一些新鲜的空气。心想,水光潋滟的车厘子,他总算是尝到了。 -- 第108页 吻过了,又贴着她蛊惑似的轻声道:“看偶像对你温柔体贴算什么,要看他为你伤心失落,要死要活,那才算你的本事,是不是?” 言晓萤此刻脑子缺氧,顺着他的话一想,又似乎挺有道理。 余光里,林宥河拿着蛋糕水杯走过来了,看到吧台边亲热地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早就愣在了原地,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受伤,眉眼下垂着,又执拗地注视着她不放,像被遗弃又等着主人回心转意的大狗。 言晓萤被他看得一激灵,觉得这么给偶像委屈受,也太不道德了。拍着程让的肩膀示意他端庄:“停停停!人家回来了,注意点。” 程让却不愿意合作,眼神带着几分挑衅与得意,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再次将怀中的人压向自己,恶趣味似的轻笑道:“恭喜你,你的偶像好像有点伤心啊。我们再加把劲,吻久一点,把他气哭,怎么样?” ☆、【番外】 一回家就没再上网的两人不知道,在林宥河的超话小论坛里,一张粉丝间的合照经过演唱会后余热的发酵,实打实地小火了一把。 【天呐!这是什么绝妙的追星体验and人生体验!我找了我家哥哥的复刻版当男朋友!!!】 【集美们乐观点!不一定就是男朋友,可能只是亲哥表哥堂哥呢?大家快上啊!】 【不,不挣扎了,LZ都说是男朋友了。嫉妒的眼泪顺着我的嘴角流了下来Q-Q】 【我慕了我酸了!我现在一想到这个小姐姐在家可以对着复刻版哥哥为所欲为,我酸得连炸鸡都吃不下,连蜜雪冰城都不能再让我甜蜜蜜起来(苦涩.jpg)】 【而且这个小哥哥戴着眼镜好斯文好有学识的样子啊,感觉像是高知分子。虽然很爱我家哥哥,但还是要摸着良心说,那傻孩子他读不出书啊(头顶锅盖)。这个就不一样啦!不仅脸蛋满分,貌似还拥有我家哥哥所欠缺的智商,啊啊啊!!求求小姐姐和小哥哥喜结良缘快点生个崽吧!!口水~~~~~】 【LZ点赞了此条留言】 但显然言晓萤没有心思关注这篇热帖,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她就炸毛了,此刻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和程让眼神对峙:“你干嘛又跑到我的梦里?!”偏偏还是和自己小爱豆的美梦! 程让很无奈,但一想到昨晚在梦里的一番整治,真的把那个叫什么河的男明星气得哭了鼻子,还是有点得意,解释道:“不是我故意跑去你梦里,是你听完演唱会情绪太激动了,把我拉进去的。我跟你解释过这个现象的,晓萤。” 事实确实如此,言晓萤被堵得没话可反驳,她显然也想起了昨晚梦里林爱豆那惊天一哭,又气又爽(爱豆为我哭,得意!),爽过后又觉得这实在是种粉丝失德的表现。气咻咻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君子!” 程让凉凉地哼笑了一声,直接伸手过来,把人抓到怀里就亲,“我为什么要对你君子?这是在梦里,我才意思意思逗逗他,要是真的,我早就揍人了。” 言晓萤还是不干,但她不爽的点已经从把爱豆气哭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哼哼着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进入我的梦里呢?上次我们做实验,两个人枕头底下都放照片,那次结果也是你来了我梦里!不开心!” 程让心想,可能是我的情绪一向比较稳定?毕竟心潮激烈的表白交往初期、乃至此后争吵的时候他们都没睡在一起,错过的机会也不会再重来了呀。不过他对此也不介意,接着哄道:“你那么想来我梦里吗?那今晚你放照片我不放好了,不气不气。” 言晓萤想了想,内心已经美滋滋地兴奋起来,随即又狐疑地瞅了程让一眼:“你、你以前没有什么暧昧的窗户纸吧?你要是有,我就不去了,省得看见了自己膈应。”虽然程让说自己没有前女友,但谁知道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懵懂的情愫呢,暧昧对象又算不上前女友。 程让耸了耸肩,无奈道:“没有。不过有一点先说好,你要是梦见我乱撩拨,结果被我骂了,这你不能怪我,也不能生气。” 言晓萤:“嗯嗯嗯,不生气。”会打这样的预防针,说明程让以前是走一本正经的路线?嘻嘻嘻越来越期待了呢~! 当天晚上,言晓萤像摆弄洋娃娃似的、迫不及待地把程让按到枕头上,还给拉上了被子,赠予了一个充满爱的额头吻。随后快乐地把他的一寸免冠照塞到了自己枕头底下,关灯入睡了。 在她自己的设想中,可能会梦见Z大或者实验室,因为程让大多时间都是花在这两个地方的,想不到一睁眼却是学校走廊。这感觉简直像是天降横财一百万。 这可是学校啊!少年版程让!早恋!言晓萤兴奋了。 说到早恋,言晓萤一直觉得自己就属于会早恋的那一挂,无奈高中的班主任兼任教导主任,还给自己安了个班长职务。言晓萤权衡再三,觉得班长带头搞对象的影响确实不好,又无意间看见了自己的颜值上头对象某男同学的那一手狗爬字,瞬间又下头了,这才把早恋的秧苗掐死在摇篮里。 但是现在!终于可以在梦里放飞自我,弥补曾经的遗憾了! 言晓萤没有先回教室,而是激动地跑去了就近的卫生间,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一个俏皮活泼的高马尾,额头和鬓边散着毛茸茸的碎发,又显得那份活泼中带着一种柔软。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润唇膏,薄薄地抹了一层。可谓熟门又熟路。 -- 第109页 打理好自己,她才回到教室里,一眼锁定了自己的座位——桌上放着她高中时期很喜欢的小熊笔袋。入座后四处搜寻,也锁定了程让,他就坐在她后座,留着细碎的刘海,有很稚嫩的少年气,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现在总带着三分笑意。 言晓萤的心兴奋地咚咚直跳,又是新奇又是好玩,见程让目不斜视地正在看书,就自己主动转过去搭话。她拿了两支黑笔,打小鼓似的在他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见程让抬起视线看向自己了,方才眨着眼睛道:“程让,你有多余的红笔吗?借我一支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程让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半晌才挪开。他也不说话,不声不响地拉开自己的笔袋推给她,意思是让她自己拿。 有点冷淡啊。未来的正牌老婆言晓萤感到些许受伤。但随即又想,高中时期的男孩子嘛,多少有点叛逆不爱说话,看来程让也不能免俗啊。也就拿着他的红笔转了回去。 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一进教室就摊开一沓卷子开始报分,报到程让的148分时,言晓萤是真情实感地震惊了。这可是数学啊!148分!哪怕只是高一!在她念书的时候,数学考到130以上那已经是“天时地利题和”般令人满意的分数了。 在程让领了试卷返回座位的途中,言晓萤酸唧唧地瞥了他一眼。 果然,一到下课,就有漂亮女孩子围到程让桌边,软软地道:“程让程让,你最后一道题都做对了吗?教教我们吧。” 程让再次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卷子给她,意思不想说话,让她自己看。女同学接了卷子后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两秒,不情不愿地噘着嘴走了。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大方得把整张试卷都给你了。 言晓萤本来也想借口借试卷的,可惜手慢,只能侧坐着,再次酸唧唧地瞥了一眼被人带走的试卷。 下一秒,自己手里捏着的卷子却被人抽走了。言晓萤吓了一跳,程让却翻看着她卷子最后的大题,对上她投递来的疑惑目光后,很快又别扭地游移走了:“不是要问题目吗?我的卷子被人拿走了,也没有步骤参照,用你的卷子讲吧。” 言晓萤:“......哦。”虽然这样说很羞耻,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展开攻势,我未来的老公似乎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呢。 言晓萤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地听程让讲了一道题,道谢后两人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突然,一个男生被人从旁边推到了言晓萤面前,摸着脖子勇敢地邀请道:“言同学,今天我过生日去KTV庆祝,你也来吧?不光有男同学,陈雪和徐清怡也去的。” 还不等言晓萤回答,耳边先响起一道拉链拉上的“刺啦”声响。程让收拾完了书包,也不马上就走,而是坐在位置上看了言晓萤几秒,眼神定定的,还冒出一点委屈失落。见她对自己没甚表示,这才背上书包,负气似的走了。 言晓萤当然不可能舍下程让和一群不认识的人跑去唱K,婉拒后偷偷跟在程让后面,看他要去干嘛。如果他直接回家的话......嗨呀,虽然现实中已经见过程让的父母了,然而但是,那就在梦里再见一次吧。言晓萤羞涩捂脸。 但她有点想多了,也把程让想得太乖了。只见程让从大路拐进一条小巷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背靠在墙上,表情冷淡地把烟点着了。也没有抽,只是看着香烟烟草燃烧的那一点猩红,片刻,又拿到鼻子前嗅闻,但这一次却马上拿远了,像是不喜欢它的气味,嫌恶似的拧了拧眉头。 言晓萤扒着墙角偷看,心想,他确实不抽烟,但原来他当初刚接触到香烟时是这样的情境啊,男孩子青春期的各种经历果然和女孩子不大一样。啊,他把烟按灭要扔了! 言晓萤抓紧时机冲出来,抓着程让拿烟的那只手道:“我抓到你了!你居然还抽烟,我要去告诉老师哦。”嘴上说着恐吓的话,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程让见到她时有一瞬的吃惊,连烟都不急着扔,视线牢牢锁定着她问:“你不是去参加生日聚会了吗?”似乎她不说出个明确的理由,他的视线便绝不转开。 言晓萤看着眼前这张脸,忽然笑了一笑,直白又隐晦地哼道:“讲一道数学题就想换来一个女朋友,那怎么行?我可没有这么好追的。”骄傲地抬着小下巴,一双笑眼坦白地回视。 这句话的信息量过于巨大,程让越是消化,耳朵越是透出一抹薄红。最后,他丢了烟握住言晓萤的手臂,眼神炽热地盯着她,抿唇问:“......那拿什么换,才能换得来?” 言晓萤的心跳像是有一瞬间的骤停,随即跳动得更为剧烈,仿佛她自己也成了还只有十五六岁的纯情小姑娘,又像是被他这句问话,勾引出了骨子里那一点点叛逆心。她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心里偷笑着,手上用力,把程让扑到了墙上。 程让被她的大动作吓了一跳,怕她跌倒,只得两手护着她后退,也就不在乎自己被她壁咚了。怀抱里,比他矮大半个头的女孩子抬着脸吐气:“不知道啊,先用初吻换换看,看能不能换得来?” ...... 第二天,言晓萤一醒来就抱住了旁边的程让蹭来蹭去,又像抱怨又像撒娇:“程让你读书的时候好酷哦,都不怎么说话,嘻嘻。”她心情过于的好,以至于被某人借机行了不轨之事也没有追究,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 第110页 突发情况就发生在一小时后,言晓萤在卫生间洗漱时,由程让替她接了个电话。她擦着脸,内心还默默吐槽着推销行业也不容易,周末大早上就要打电话,刚走出隔间,人就被程让抱住了。 简直不能说是抱,是被他箍住了。他的脸色那么沉,抱得又那么紧,脸贴着脸,脖子缠着脖子。 言晓萤有些懵:“怎......怎么了?刚才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程让深重地叹息,缓了好久才道:“你楼上的人家着火了,他们家没有人,火势蔓延到你那里,把你家烧了大半。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语毕,后怕似的又将脸紧紧地贴了过来,“我手脚都发凉了,幸好。幸好。” 言晓萤已然傻了,愣在原地半晌,终于把一切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似的,怔怔地呢喃道:“我、我要是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周末肯定就是呆在家里,也许还会睡个懒觉......”到时候,恐怕真是难逃火场。 两人静默地对视着,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交杂着庆幸与感激的复杂神情。言晓萤刚想再投入他的怀抱,突然懊丧地惊呼起来:“啊呀,我还有一套星盘的原文书在那里没带过来!贵得要死!” 凝重的氛围打破后,程让畅快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真切地笑起来:“不要说一套原文书,只要你人没事,就是十套书被烧了我也不在乎。快换衣服,我们得去你那里看看,后续怎么赔偿怎么处理,还是要跟进的。” 言晓萤乖乖点头,又摸了摸肚子,委屈道:“啊,我饿了。” 程让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指尖柔软细滑的触感真切地让他感知到,眼前这个人完好无损,还活生生地存在在他的生命中。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晓萤乖,我们路上买了吃。” ☆、【番外】 沈嗣音在深秋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宝宝,小宝宝被包在天蓝色的小被子里,被新手妈妈笨拙又温柔地抱着。 言晓萤带着奶粉和纸尿裤等慰问品,顺便带着刚出实验室的程老师过来单人病房探望。程让进屋后将手里的礼品放到小沙发上,先对着周礼心服口服地夸了一句:“还是周公子效率惊人。”收到对方暗爽似的一个微笑。 言晓萤进来后直扑病床,拿手指指腹轻轻地摸着新生儿娇嫩的皮肤和嫩芽似的小手指,笑着对在场的两位男士道:“怎么样?我说是男孩子吧,是我赢了!” 在沈嗣音发现怀孕之初,当然免不了像所有准妈妈一样,对宝宝的性别进行一番猜测。不知为什么,准爸爸周礼颇为坚定地觉得会是个女孩,言晓萤拿出塔罗牌一通占卜,又觉得这是个男孩,至此,两个派别已然成立。 轮到程让,他一点也不关心会是女孩还是男孩,只是自己要是和言晓萤保持一致,她势必觉得没什么乐趣,于是也就站了周礼一边。 此刻,言晓萤颇为得意,连带着对帮自己赢得了赌约的小宝宝也爱不释手,从沈嗣音怀里接过来抱了一小会儿。小婴儿还没睁开眼,却能看出长长的两道眼帘,想必也是大大的眼睛,漂亮秀气得很。 言晓萤忽然有些羡慕,紧接着,又冒出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来:何必羡慕呢,你自己也可以有呀。她和程让的相貌都不差,生出来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定也是漂漂亮亮的。 言晓萤悄悄地将视线瞟向程让,想不到刚巧与他的撞在一起,她心里一跳,做贼心虚似的避开了。 她还是个门外汉,抱孩子的手法毕竟不熟练,又怕把怀里的孩子磕了碰了,只抱了没几分钟就要还到沈嗣音怀里。沈嗣音还不是很有力气,刚才抱了一阵也累了,手上有些脱力,便拿求助的眼神望向床边的周礼。 言晓萤察言观色了得,伸出一半的胳膊即刻转了个方向,递到周礼的面前道:“妈妈累了,换爸爸抱一抱吧。” 周礼看了眼她怀里的小宝宝,眼神既迟疑又审视,竟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言晓萤等了几秒,绷不住地小声催道:“快接快接!我手都发抖了!”周礼这才回神了一般,将孩子抱到自己结实的臂弯里,生疏却又稳当地摇晃了两下。 但沈嗣音没有错过他那片刻的犹豫,不禁冒出一点委屈来,心想,自己生下小宝宝也很辛苦呀,为什么不愿意抱一下呢?她现在直白得多了,有什么话都会对周礼说,此刻可怜兮兮地问:“你不喜欢宝宝吗?所以才不想抱。” 周礼面上闪过一瞬的慌乱,连忙解释:“没有不喜欢,你不要多想。”他语塞了几秒,又看了看酣睡着的小婴儿,到底纠结着,很不甘心似的再次确认,“......真的不是女孩子吗?” 沈嗣音一愣,见他一本正经地微蹙着眉心,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嘟囔道:“你不是已经跟医生确认过了吗?再说了,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高中生物课都教过,决定孩子性别的染色体由父亲提供呢。 言晓萤要外放得多,早就乐开了,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在程让的怀里打滚。滚得仰面向上时,冲上方俯视着她的程让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女儿奴,都想要个小女孩儿?” 在程让伸手要捏她脸颊时,又迅速翻身坐了起来,好笑道:“不过周老板的执念有点深啊,当初花花刚怀上的时候就特别坚定会是女儿,我有点好奇,你是有什么依据吗?我还听花花说你连婴儿小床都提前买好了,挑得还是粉色?”扭头向沈嗣音确认,“是吧?” -- 第111页 沈嗣音点头:“嗯,不过小床很可爱哦,是个可以推着走的小摇床,上面还挂着小月亮小星星的布玩具。” 言晓萤原本是津津有味的,可听着听着,只觉得这小床分外的熟悉,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淡了点。 果然周礼坐到床边,握了沈嗣音的手道:“也不是有什么依据,在我们见面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在厨房做早饭,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安静乖巧地睡在婴儿小床里。像是命运冥冥之中给我一点关于未来的启示。” 沈嗣音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是觉得有些害羞:“......这么早吗?”没有见面之前她可什么都不敢想,更遑论生儿育女了,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周礼承认不讳:“嗯。”他看着沈嗣音伸出食指把玩着婴儿的小手,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求道,“我真的好喜欢,特别喜欢,我们再要一个小女儿好不好?” 索性他们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气氛,谁也没注意到言晓萤由最初的兴致勃勃,到婴儿床话题开始后的气势跌落,现在更是一脸难以言喻的神色,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就差闭息凝神,鹌鹑似的缩在程让旁边。 程让全程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好笑地觑她:“你干了什么好事?”他压低了声音,确保这场秘密对话不会被“受害方”听到。 言晓萤弱弱地狡辩:“我能干什么呀......”对上程让略带质疑的目光,险些心梗,气得捶了他一记,“我真没有!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一段呢!那不是、那不是觉得花花好看,给周老板营造了一下美丽的婚后生活,想让他赶紧结婚嘛......我不是故意的!” 当事人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很后悔,不光为某人提供了拱白菜的暗示,其影响甚至深远到N年后的今天,为生二胎提供了合理契机! 还有程让!被他知道自己在周礼的梦里又是造妻子又是造小孩,搞不好觉得自己是个戏精! 程让看着她这幅无地自容似的神情,只觉得可爱,摸着头发哄道:“不要不好意思,你看你的梦多贴合目标的需求,人家过那么多年还记得。”话锋随即一转,“不过,你猜别人的心思猜得这么准,怎么不来揣摩揣摩我的呢?” 言晓萤颇傲娇地哼哼了两声:“恕我直言,你的揣摩两个字特别小看我。你的心思根本不用揣摩,我看一眼就能知道。” 程让眉梢一抬,佯装惊奇地“哦”了一声,邀请道:“那你说说看?” 言晓萤嘴唇一闭,又失语了似的没声了,只有脸颊微微地泛红:“......”还能是什么?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当爸爸...... 偏偏程让看到她这幅情态,立刻心有灵犀地领会了,微笑着既是夸赞又是征询:“萤萤好厉害,真的猜到了。那,你是同意了吗?” 言晓萤悄悄朝病床的方向望了一眼,想再看一看小宝宝。但周礼背对着沙发这边,正将小小的宝宝遮了个严实,只能看见天蓝色的小被子的一角,可那蓝色也是粉嫩嫩的,直叫人觉得可爱。 言晓萤难得地松动了。她转头看向程让,在他利落的下颌线上轻轻地一吻,小小声道:“嗯......也不是不能考虑。” 就让我们顺其自然地勇敢生活,其余一切,时间自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