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月亮》 第1页 [现代情感] 《闹月亮》作者：自月至鱼【完结】 18岁时，夏云梨甩了天之骄子顾约淮。 5年后，顾约淮不仅成了甲方爸爸，还成了对门邻居。 夏云梨如履薄冰，和便宜前任保持雇佣关系。 后来。 夏云梨发现自己无端误睡在他家。 惊慌之下，她决定溜之大吉，却被顾约淮逼入床角。 他似笑非笑：“不解释？” 夏云梨：“有、有空再一起睡觉？” 顾约淮：“？” 夏云梨的脸都绿了。 草！ 她本来要说的是有空一起解决的！ * 在众人眼中，顾约淮玉质金相，清冷禁欲，被誉为八卦论坛午夜场中的“不能播总裁”。 直到某日。 因为一场直播，他的初恋经历被扒，前女友夏云梨被全网黑。 拜金穷狗，见异思迁等辱骂甚嚣尘上。 游戏粉：她死了。拖莉莉安游戏下水，她要被“不能播”扫地出门了！ 谁知。 顾约淮的微博突然发了张刚拍卖下的油画作品照片。 顾约淮：@梨月，我很喜欢。 游戏粉：卧槽，“不能播”又栽同一条河上了？ * 这些年，在夏云梨深夜辗转反侧，记起那一股疼时。 谁知本该死心的人，却在灯半昏时日日祈祷：“夏云梨，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 *清纯娇软小玫瑰×清冷傲娇假冰山。破镜重圆，双C双初恋。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祝你早安，午安，晚安。——引自《楚门的世界》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云梨，顾约淮 ┃ 配角：汪季棠，沈以冬，冉思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年一瞬动心，永远动心。 立意：久别定重逢。 第1章 月亮 “又不是养不起你。”…… 深夜。 黎家别墅某间卧室。 夜幕低垂，星月交辉。 落地窗前立着精巧的画架，旁边散落着进口的温莎颜料。 一个女生坐着倾身，画笔在雨露麻布上来回。十指青葱，指尖透出温润浅淡的粉色。 她长着一张娇艳而天真的脸，朱唇榴齿，瞳孔点漆如墨。 微风轻拂。 森茂的枝叶反拍窗户，草虫声震月夜，吵得人耳鸣目眩。 她放下画笔，叹了口气，“再不交稿，Jack怕是要漂洋过海来锤我了。” 夏云梨的正职是一名财经记者。同时是米国新锐工作室“The Box”的签约画家。 Jack是她的经纪人。因缘巧合下，他在米国大学将她签下。 夏云梨的作品并不算多，灵感迸发才会动笔。尽管如此，由于天资卓越，迅速在艺术界展露锋芒。 实在是没法继续下去。 夏云梨起身，恍觉背后出了细密的薄汗。正准备洗把脸，床上的手机微震。 她摸起手机，按下接听。 汪季棠：“小梨！我太倒霉了！呜呜呜！” “……”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怨声载道。 夏云梨将手机拿远，进了浴室。手机放在浴台，她直接开了外放。 半晌没回复，汪季棠问：“……你信号不好？有在听吗？” 夏云梨扯下挂架上的洗脸巾，“大惊小怪的，是谁炸了你家吗？” “没错！就是那个首席大提琴手炸了我家！”汪季棠满腔悲愤，“年度发布会明天就要举办了，她刚给我挂电话说摔断手了！你说我这大半夜的，去哪找人给顶上啊？” 年度发布会？ 夏云梨反应了两秒。 前段时间汪季棠确实和她说过接了个大Case，要在EJ展会上给一个游戏公司举办年度发布会。 夏云梨迟疑：“……你准备找我啊？” “对！只有你能救我了！” “ 我不要。” 汪季棠：“……” 好家伙，拒绝得干脆利落。 夏云梨沉吟一会：“要不我帮你问问其他乐手吧。” “不行啊。明天就要上台了，我信不过别人。”汪季棠急了，音调都提高了几分，“这次的年度发布会甲方很重视，连CEO都会出席。而且C位就是大提琴手，必须专业又适合上镜。” 汪季棠急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Case对她很重要，事关她是否能升职公关总监。 夏云梨逗弄她：“太热了。” “大小姐！年度发布会是在会议厅，有中央空调。” 夏云梨忍笑：“人好多。” 汪季棠超大声：“夏云梨！你是不是姐妹？！ 夏云梨用脸巾拭净脸上的水珠，又擦了把手，“好吧。我日行一善。” “好姐妹，一生走。”汪季棠松了口气，“有钱给的！” 有钱？ 夏云梨的手顿住，“多少？” “两万！” 她登时乐了：“一曲两万，也算美差。” 汪季棠沉默三秒，声音渐小：“一、一个团两万。” “？” 夏云梨察觉到不对劲，“一个团几个人？” 汪季棠心虚地尬笑：“大、大概十二三四五人吧？” 夏云梨气笑了，“我去桥洞下卖唱都不止这点。” -- 第2页 “小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不是钱的事你知道吗？” “……” 收到乐谱，两个小时后，她将全谱默背完毕。 肚子饿了，夏云梨下楼觅食。女佣们早已睡下，她也不忍心再叫起来。 从冰箱摸出一块三明治，她在餐桌旁坐下，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明天去EJ展会演奏的事，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不然又讨骂了。 “吱哑——” 大门被推开，打破一室的静默，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夏云梨循声回头。 瞬间看到黎渡的脸。 母亲重组家庭后，她名义上的哥哥。 她妈妈离婚后，在生意场上邂逅了初恋黎彦修，两人同是单身状态，没多久便闪婚，跌破了一众人的眼镜。 而黎渡自小丧母，对这个后妈倒是不算抵触。 再加上李清茉情商极高，对家庭内外做事都很妥帖，对黎渡也好得没话说，因此家庭氛围颇为融洽。 男人一袭白色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 他的表情淡漠，眉间拥着一丝慵懒，浑身却散发凛冽的气势。 看见她这么晚没睡，他似乎有些惊讶。黎渡将她前面的牛奶拿走，将吸管插入，喝了一口。 夏云梨没在意牛奶的事，“哥，怎么这么晚下班？” 黎渡淡淡应了声，身上的冷意顷刻散了不少。 “两点还吃东西。” 夏云梨饿得紧，嘴上一时没个把门：“明天EJ有表演，练琴一晚上饿了。” 黎渡颇有兴味地挑眉，“哦？你不是财经记者吗？” 夏云梨咀嚼的动作顿住，尬笑两声，妄想蒙混过关。 黎渡肯定地下了结论：“又接外快了？” 夏云梨支支吾吾半天，在黎渡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最后放弃般点了下头。 黎渡：“多少钱？” 夏云梨摇头，“不知道。” 她还不确定乐团一共几个人。 看见黎渡脸上逐渐浮现不可思议。她补了一句：“可能不到……1500？” 黎渡将冰凉的牛奶盒贴在她的额头，哭笑不得，“小鬼，你堂堂黎氏大小姐，这么容易被蝇头小利冲昏头脑？” 夏云梨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哥，好冰喔！” 黎渡瞥她，“又不是养不起你。” 夏云梨吃着三明治，不吭声。 钱就是她的安全感。 黎渡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和她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自小家道中落，在泥土中翻滚着长大，贫苦惯了。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嫁了过来，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大小姐。 “明天我送你去吧。” 夏云梨闻言一惊，赶紧拒绝：“你这么忙。绕路送我，多麻烦。” 开玩笑。 被黎渡知道她要穿袒胸露乳的Cos服，那肯定是少不了一顿嘲笑的。 “倒也是。” 夏云梨舒了口气，嘴角微弯。 黎渡的眸中划过一丝戏谑，“突然想起我明天要参加EJ的高峰论坛。顺路。” 夏云梨的嘴角顿时僵住。 差点忘了。 黎明科技是业内龙头，被邀请也是理所当然。 夏云梨胡乱扯了个理由：“哥，但我们时间对不上呢。” 黎渡笑：“我刚告诉你明天几点的会了？” 夏云梨的呼吸一窒：“……” 空气中传来了男人清越的嘲笑声。 次日 秋风萧瑟，云淡风轻。 夏云梨好不容易躲开黎渡。考虑到今天人流多，容易堵车，她决定坐地铁。 因为占地面积广，展会中心的位置都远离市区。 夏云梨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才到达目的站。地铁口人人摩肩接踵，让人心烦意乱。 夏云梨扛着大提琴，吭哧吭哧地出了地铁站。 现在是早上9点，展会的入口排起长龙，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夏云梨见状头皮发麻。 万人空巷是正常的。 EJ的全称是Entertainment Joy，是华国目前最大的数码娱乐互动展会。 展会持续3天，共分两块活动区域。 B端供业内人士举办行业峰会，以此进行商务会谈和资源置换。C端则面向用户，各个区域由厂商赞助，进行品牌宣传。 夏云梨走到B区入口。 她没有通行证。昨天汪季棠交代过有人会来接应她。 夏云梨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汪季棠。 指尖一顿，她微睁双眼。 1%！ 难道昨晚忘记充电了？ 屏幕蓦地一暗，手机自动关机。 不想耽误时间，夏云梨开始找充电宝。然而她绝望地发现卡槽里的充电宝全部被借走了。 玩家是没有资格进入B区的。夏云梨注意到旁边有个VIP通道。期间不断有商业名流、行业记者进出其中。他们是可以带人进去的。 她迅速挪到通道旁。 她记得。 黎渡昨晚说他的会议是九点四十，应该来得及碰上他。 安保人员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 时间渐渐流逝。 汪季棠或是黎渡，她一个也没见到。 累得蹲在地上，夏云梨眼见进入VIP通道的人越来越少。 她急得开始冒汗了。 -- 第3页 干脆和人求助一下吧。 此时，像是薄荷糖投进可乐，周围的人群蓦地沸腾起来。 “天啊，这个男人好帅啊！” “哪家公司的高层啊？” “救命！一分钟我需要知道这个男人的所有身家资料！” “……” 夏云梨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议论。正准备起身，她被一双锃亮的皮鞋吸引了注意力。 她抬眸一看。 对方的身材颀长，背影宽阔舒展，眼见这个男人半只脚要踏进VIP通道。 就是他了！ 夏云梨蓦地起身，伸手，轻轻拽住对方的衣襟。 她急道：“这位先生，请等等！” 下一秒。 顿觉腿脚发麻，鞋跟一崴，她的身躯猝不及防地往前倒。 夏云梨惊恐万状，本能地闭上眼睛。 男人下意识转身。 夏云梨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攀在对方的肩上，额头顿时撞上坚硬的胸膛。 冲击力巨大，男人稍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手却矜持地扬在空中，未碰她分毫。 夏云梨疼得直冒泪花。 感知到指腹下的面料质感丝滑，价值不菲。前额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顷刻之间，一股似雪松又似山泉的气息笼罩住她。 好闻，又让人熟悉。 耳畔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起来。” 夏云梨回神，慌张地收回手。 没敢抬头，她后撤一步，赶紧弯腰，“实在抱歉！大提琴有点重。” 随着她的弯腰，琴头就要撞上男人的下巴。 男人身旁的特助惊呼：“总裁小心！” 男人蓦地后退一步，面上不动声色。 又差点撞到人家。 夏云梨的脸一红，“抱、抱歉。” 男人不吭声。 维持弯腰的姿势，夏云梨硬着头皮提出请求，“先生，我稍后要参加一个活动。手机没电，联系不上朋友。能否麻烦您将我带进会场？” 害怕对方拒绝她，她双手合十，“拜托了。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有偿也可以。” 沉默须臾。 特助忍笑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姐，您这样的搭讪方式，实属特别。” 夏云梨急了， “你看，真的是没电。” 她急忙站直，准备出示手机。 然而，抬眼之间，夏云梨瞥见男人的侧脸。 她的指尖霎时一僵。 迎着朝阳。 男人着背对着VIP通道。一袭黑色西装，长身鹤立，身量甚至比黎渡还略微高些。 他正低眸，盯着腕上的查德米尔手表。眉宇不悦，像是被她浪费了时间。 半天等不到她的下文，男人的耐心告罄。 他转过脸来。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在这瞬间看清了他所有的五官。 男人的五官俊逸出尘，神情浅淡，夹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桃花眼深邃雅致，眼尾略弯。本该满眼风流，眉宇间却攒着冰雪，冷意袭人。愣是抹杀一分多情，增添了几分冷淡疏离。 一张熟稔的脸。 顷刻之间，夏云梨的脑子断了线。 重逢前任，算不算得上冤家路窄？ 男人的动作也停住。 四围像是彻底安静下来。 不过须臾。 似乎是有些惊讶，男人眉梢微挑，眸中划过一丝火光。 不过微顿，他缓缓开口，尾音缱绻迤逦。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第2章 月亮 “叫得倒是亲热。” 夏云梨胸口一窒。 周围分明沸反盈天，她却感觉脚下像有青灯在闪。 绵长的呼吸漫过嘈杂的人群，漫过滚烫的时光，脑海闪过混沌黑白的片段。 寂寥的黑夜，昏黄的路灯，一眼望不到边的长街。少年心灰意冷的神情历历在目。 整整五年，从来没有想过有再见的一天。 恍如隔世。 夏云梨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似乎现在她说什么话都显得不合时宜。更何况，顾约淮这态度看着也不明朗。 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她干脆放弃了，“那就算了。” 夏云梨余光瞥见顾约淮身旁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脖子上正好挂着通行证。 她的目光微停。 看他刚才的称呼，似乎是顾约淮的下属，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踟蹰一秒。 夏云梨礼貌发问：“这位小哥哥，能麻烦您带我进去吗？” 祝子白朝她礼貌一笑，没吭声。 哥哥？ 顾约淮薄薄的眼皮掀了掀。鬼使神差，耳畔似乎响起她以前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奶音：“哥哥，拜托帮帮我。” 出神不过一瞬。 顾约淮微抬眼睫。 女人的小脸瓷白无瑕，粉黛朱唇，胭脂般动人；嗓音流声悦耳，一如当年。 他的眸色转沉：“叫得倒是亲热。” 夏云梨一噎。 这不是现在正常的社交称呼？这人怎么表现得她是在故意套近乎似的。 她略有些迟疑地解释：“我这不是……有求于人？” 顾约淮挑眉：“刚刚不是叫我先生？” 不知道他为什么抓着这个不放，总感觉在胡搅蛮缠。 -- 第4页 时间越来越紧迫。 夏云梨有点不耐烦了，“我叫了，难道你就会带我进去了？” 对于她的这副表现，顾约淮丝毫不惊讶。他的语气凉凉：“你不如试试？” 试试？ 这意思是……愿意带自己进去？ 夏云梨顿觉惊讶。 以顾约淮的性格，分手后，本以为给她一个眼神都嫌多余。或许是岁月磨砺之后，人变得更成熟。对过往，也不再拘泥。 想到这，夏云梨看他。 她甜甜一笑，故意加重语气，“小哥哥。” 夏云梨从善如流，甚至晃了晃手机，“我手机也没电，联系不上朋友。麻烦你带我进去了。” 像是没预料她真的会这么叫，顾约淮的神色微滞。 “我比较好奇。”他似笑非笑，“刚这么多人，专逮我？” 这话像是重磅炸弹，周围顿时鸟乱撺哄。 夏云梨的呼吸登时一停。 她的耳垂像在热水滚过，烫意弥散颊边。 夏云梨的语句竟然不太连贯：“真……巧、巧合。” 谁知道随手一拉，就是前任。但这解释起来确实没什么力度。也不知道为什么，夏云梨居然心底莫名心虚。 她慌张地垂眼。这副模样让周围观群众更浮想联翩。 祝子白没忍住，憋出一声闷笑。 察觉到对面的夏云梨面露不虞。祝子白连忙抱歉地摆手，竭力收起笑意。 顾约淮凝视着夏云梨。 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唇角一掀，冷意微散，竟然显出一分缱绻多情。 他玩味地道：“那你倒挺会挑人。” 夏云梨：“……” 多年未见，这家伙倒打一耙的功力倒是见长。 懒得和他车轱辘打转。 她恼了，“打扰了。” 夏云梨微提琴包的肩带，扭过身去。 要不是没记住手机号码，她早借人手机打给棠棠了。这便宜前任啰啰嗦嗦，还不如问人借充电宝来得快一些。 “等等。”顾约淮的声线是金属颗粒感的磁性，“我又没说不可以。” 夏云梨的脚步微滞，回头看清隽如月的男人。 她的眼神充斥着怀疑，“不是耍我？”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夏云梨，眸中划过一丝兴味。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眉宇轻蹙。 “时间到了。”他眉梢微挑，“哥哥，先进去了。” 话音刚落，顾约淮回身，将夏云梨和祝子白抛在身后，先进了会场。 什么情况？ “你老板打哑谜呢？”夏云梨看祝子白，满头雾水，“他这是帮还是不帮？” 祝子白登时摆出职业性的微笑：“总裁意思让我带您进去。” 于是，在特助的带领下，夏云梨顺利进了会场。祝子白体贴地没有问她任何信息，夏云梨松了口气。可惜的是顾约淮走得太快，没来得及和他道谢。 不过……夏云梨轻哼一声。他应该也不稀罕自己的道谢的。 * 夏云梨找到临海室，和汪季棠顺利会师。汪季棠的小助理在B区后门等了半小时，都没等到她。 因为记错会面的地点，夏云梨一直在正门。两人阴差阳错，反复错过。 被汪季棠弹了下脑壳，夏云梨仓促地去做妆造。汪季棠则是盯其他流程去了。 妆造完毕后，夏云梨听见休息室隐约有争执声。 她提着裙摆，悄悄靠近。 隔着门缝，乐团指挥的声音传了出来。 “汪总。一个新来的琴手很难短期内和团队磨合好的。”林指挥神情为难，“况且我们没和夏小姐排练过，很难保证演出效果。” 夏云梨唇边的笑意顿收。 “明明有备选人选，为什么要用她啊？” “到时表演出问题，砸的可是我们乐团的招牌！” “……” 汪季棠一开始还耐心解释。只见众人纷纷推荐乐团的乐手，她的脸色渐渐不耐烦起来。 “抱歉。恕我直言。你们提交的人选，没有水平比她高的。” 真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打什么鬼主意？无非是不想钱和外人分。年度发布会流程过半，现在扯这个，简直不识大体。 “你……” 团内一个小提琴手颇为不服：“请问夏小姐究竟何方神圣？怎么业内从未听过她的大名。” 夏云梨推门而入，姿态优雅。她微微一笑，“好说。无名小卒。” 众人：“……” 汪季棠侧头看她，松了口气，“都准备好了。” 夏云梨点头。 汪季棠蹙眉，再度转向众人，“我最后强调一遍。团里比她专业，比她更上镜的大提琴手。没有！ ” “今天还有直播，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林指挥硬着头皮还想争取，“我们推荐的人选昨天都将曲子练好了呢。” “林指挥。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乙方不得无故换人，影响演出效果。现在是你们首席出了问题。”汪季棠语气冷淡，“难不成你希望我告你违约？” 演奏团顿时消音。 林指挥冷眼看她，“汪总，既然是你挑的人，到时节目出现问题，请自行负责。 ” 室内恢复安静。 众人等待着压轴环节的。这次的年度发布会邀请了许多业内记者和KOL，热度不小。 -- 第5页 临近上场，夏云梨浑身不自在。 她今天cos的是九尾狐妲己，被妈妈和哥哥看到，那真是社死现场。不过……那两人可没这么闲。 夏云梨深吸一口气，鸵鸟似的安慰自己。 小助理被汪季棠派去外面盯情况。 场控很专业，流程稳步进行。台上，甲方工作室的主策介绍今年要上线的游戏。 通常来说，年度发布会的主讲人一般都是CEO。莉莉安游戏倒是不一样。 小助理的目光落在第一排中心的男人身上。 他双手交叉，看向台上，眼神深邃迷人。 “棠姐，外面坐中间的是莉莉安游戏总裁？” 汪季棠探头，“对啊。我上次去他们公司，有幸偶遇过。帅吧？” 小助理喃喃：“真帅啊。” 之前也听说过莉莉安游戏的传奇，公司却一直没有机会合作过。这次听说是老板好不容易搭上的线。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搜索资料。 莉莉安游戏的前身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工作室。 成立的时候，创始人还是个大一学生。团队于“全球游戏制作大赛”的华国赛区脱颖而出，又被送往国际赛区。 一时风头无两。 随后，在全球的震惊的目光中，一举夺冠。 ——这是华国游戏史上的国际首冠。 掘了第一桶金后，创始人婉拒多家国际公司的橄榄枝，在校内成立工作室。嘲笑、指责侵袭而来。业内无人看好。 如今，在寡头效应下，新兴游戏公司不是被收购便是现金流断裂。工作室沉寂近两年。大众彻底遗忘这个团队。直到首款游戏横空出世，不断突破各渠道的新纪录，斩获各项媒体奖项，成为业内新贵。 人们才真正记住了团队的名字——莉莉安工作室。 彼时，创始人年仅二十岁，花名白月。 小助理咋舌：“甲方老板履历这么牛的吗？今年居然才25岁。” “当然。他很低调的，但是因为长得太帅，名字常年出没八卦论坛午夜场的帖子。”汪季棠忍不住笑，“聊得全是些不能播的。所以被戏称为“不能播”总裁。” 夏云梨也笑：“这么夸张。难不成比我前男友还帅？” 别的不说。 顾约淮的皮囊是数一数二的。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更帅的男人。 连她哥都比不上。 汪季棠：“瞎贫！都分好多年了，还记得对方样子？” “是很帅啊。而且……”夏云梨咕哝：“他现在也是个总裁呢。” “别愣着了！”汪季棠拍她的脑袋，“现在是倒数第二个环节了，赶紧去吧。” 一群人在舞台入场口就位。 主策说完结语，主持人展望了未来，宣布放松大家的心情，欣赏最后的压轴节目。 林指挥打头阵，夏云梨紧随其后。 乐手们鱼贯而入，按照排位坐下。直播好几个机位。摄像头放大全景，将整个舞台纳入镜头。 乐手们穿着cos服，桃红柳绿，视觉效果煞是好看。 夏云梨坐在舞台中央，高叉的裙裾下露出白皙的双腿，在大提琴沉色的映衬下，更显瓷肌胜雪。 她调整好姿势。 微抬眼时，不经意间瞥见舞台下男人的侧脸。 夏云梨的心脏骤停。 ——是他。 第3章 月亮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男人正偏着头听特助说话，下颚微敛，模样晦暗深沉。 或许是发布会一切进展顺利。特助语毕，他的眉宇舒展，掀唇轻笑。他笑时，眼尾会翘起，跟平时的凛冽完全不同，显得风清月白。 夏云梨觉得荒谬。 男人面前的席签底座，却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让她怎么相信，领她进展会的前任，竟然成了闺蜜的甲方。 她无措地低头，看了眼着装，一股难言的羞耻袭上心头。顾约淮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在台上，今天的打扮实在太尴尬了。 不过两秒。 林指挥对控场人员比了手势。 夏云梨按下纷乱的思绪，专注在台上。 灯光瞬间昏暗。 镜头在参演人员的脸上一一略过，停在夏云梨身上。 导播放大镜头，镜头怼在她的脸上。 一张骨相绝美的脸。 即使在这种毫无滤镜的镜头下，也不见丝毫瑕疵。她似有所感，朝摄像师一笑。 大屏幕顿时出现她精致的脸。她的甜笑未收，惊起阵阵涟漪。 议论声四起。 夏云梨置若罔闻。 恢弘的鼓声渐起，紧接着是轻柔的萧声和钢琴声相互交织在一起。 她轻拉琴弓，指尖青葱，大提琴发出低沉的哀鸣。 林指挥的手未停，心神却滞了两秒。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乐理水准远超自己的团员。 技巧，情感，无一不精。 仅花数个小时，就将这个曲子拉得炉火纯青，当真是厉害。 场内，余音绕梁，游鱼出听。 “首席小姐姐绝美……” “救命！在大屏幕上五官也好精致！” “怎么连手指都那么好看的？” 记者们的窃窃私语引起祝子白的注意。 他微抬眼。 舞台C位的女人垂头，时快时慢地拉动琴弦。镭射灯旋转，光斑碎在侧脸，祝子白在这一刻看清女人的五官。 -- 第6页 他震惊两秒，看向顾约淮，“总……总裁。” 顾约淮看着手机，眼也不抬，“有话就说。” 祝子白犹疑指着舞台：“您看看舞台。这不是咱们今天带进来的……” 顾约淮漫不经心地抬眼，“什么事这么……” 他不经意撞入一道视线，清凌凌的澄澈。 两人四目相对。 女人的神色微僵。 顾约淮的瞳孔骤缩，半截尾音掩于唇齿。 万籁俱静。 女人一身桃色古服，头上顶着灵巧狐耳，蓬松的尾巴柔软地蜷在地上。天真中平添娇艳，恰似一尾玉面白狐，负气含灵，不似人间。 顾约淮看着她。他的舌尖抵槽牙，轻笑起来。 大抵是顾虑到这是正式场合，顾约淮并没有笑出声。仅从喉咙逸出一丝清浅的气息，却是明目张胆的嘲笑。 夏云梨的脸颊登时一烫。 曲子正奏到高潮部分，她手上的动作愈加激烈。 祝子白完全没注意到顾约淮的异样，只是庆幸道：“还好今天将这姑娘带了进来，不然误事了。不过乙方上次给过来的资料，好像……没这姑娘啊？” 顾约淮的笑未停，眼眸闪过一丝荒唐。他呢喃：“天助我也。” 镜头无意中扫到他的脸上，捕捉到这抹笑。 定格。 清隽矜贵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一个瑰姿艳逸，一个冰壶秋月。 两张毫无硬伤的脸庞先后在屏幕上闪过，像是深水炸弹。 直播间顿时炸了！ “小姐姐好美啊。我哭了。” “是“不能播”啊！多久没看到他了！” “我的妈，这场发布会简直是颜狗的天堂。” “去年的发布会算什么东西？明年的发布会麻烦按照这个规格来？” “……” 直播间的弹幕刷得飞快。 祝子白将手机递在顾约淮的眼前，惊叹：“总裁，上热搜了。” 收回眼，顾约淮疑惑地敛眉，“公关部花钱买发布会热搜了？” 公关部这个预算，他记得自己没批。 “陈总监说没有买热搜位的。” 顾约淮挑眉，那怎么上的热搜？ “总裁，是你，上热搜了。”祝子白忍笑：“我司白嫖。” “……” * 后台。 表演结束，发布会进入尾声。演奏团的成员逐一散去，汪季棠去前台候场，准备收尾工作。 夏云梨留下来，等她下班。 银色的名片在光线下泛着流光，她收进包里。 林指挥临走之前诚邀她加入乐团。就算不加入，也希望以后能有机会一起合作。 夏云梨摇头一笑。 别的不说，能够获得别人的认可，还是很开心的。 手机的电量充得七七八八。她刚解锁屏幕，黎渡发来消息。 黎渡：【你cos九尾狐。】 他贴了一张舞台照。 夏云梨：……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想通这一点，消息又进来了。 黎渡：【上热搜了？】 言简意赅的一句，炸得她头脑发蒙。 热搜？？！ 她猛地起身，大腿不小心撞到桌角。倒吸一口冷气，夏云梨低头一看，膝盖果然红了。 夏云梨弯腰揉着，脸色发苦。 怎么会上热搜……难道是棠棠公司买的？ 她赶紧打开微博，排行榜挂着明晃晃的两句话。 热搜第一“莉莉安游戏总裁出席年度游戏发布会”。 热搜第二“酥梨CP用脸杀人事件：莉莉安游戏总裁苏妲己”。 夏云梨简直是无语凝噎。 和前男友前后脚上热搜，还莫名被拉郎配。简直好的不灵坏的灵。 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点开第二个热搜。 热门微博显示刚发不到十分钟，点赞数和评论数高得令人咋舌。博主是业内C端大V。平时进行新游测评，游戏新闻速递，也常和粉丝插科打诨。从拍摄角度看，摄像者坐在发布会前排。 “今年莉莉安游戏刮的什么风？低调至极的白月竟然出席发布会了！莉莉安游戏今年是要有大动作吗？话说，总裁有这么英俊的一张脸，莉莉安何必做游戏。麻烦总裁立刻给我进驻娱乐圈，拯救内娱颜值。还有还有，今年演奏团的首席也是个神仙姐姐！高清镜头怼脸都不见颜值崩的。简直天仙本仙，用脸杀人！” 文案底下附了九宫格，分别是她和顾约淮的现场照。 夏云梨：？ 这也值得上个热搜？热搜现在都这么不值钱了吗？ 她舔了舔唇，焦躁起来。 救场救出火来。现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被妈妈看见可就大事不好了。 夏云梨立刻联系汪季棠。 夏云梨：【棠棠，发布会你们买热搜了吗？】 汪季棠：【没有啊。甲方没有批这个预算。怎么了？】 夏云梨：【……没事。】 过了两秒。 汪季棠：【卧槽！宝。你靠脸上热搜了。】 夏云梨：【猫猫落泪.jpg】 汪季棠：【还做什么财经记者？给我做网红去。】 夏云梨：【就算当网红，照旧要收你钱的。】 汪季棠：【啥？一毛不拔铁公鸡！】 -- 第7页 夏云梨并不希望给汪季棠添堵，便也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拖着迟缓的步子，她去厕所，准备换下身上的cos服。宴会厅的宾客几乎散尽，只剩下伶仃的工作人员在忙碌。 夏云梨换回纯白的连衣裙，周身轻松了些。全身收拾得差不多，她拎起包，出了隔间，往门外走。半只脚刚踏出门，一张纯白烫银的名片映入眼帘。 拧起柳眉，夏云梨颇为不耐。 今天她已经拒绝不少的搭讪了。 微抬眼帘，是表演中方才在台下对她抛媚眼的男人，他正暧昧地笑着。 他低声询问：“今晚有兴趣喝一杯吗？” 夏云梨一晒，“抱歉，家里有狗了。” 男人不死心地纠缠,“没关系呀。有对象了也能一起快乐呀。” “不好意思，家教严。” 话音刚落，她冷漠地将喋喋不休的男人抛在脑后。 苍蝇嗡嗡，纠缠不休。 恹恹抬眸，夏云梨不经意发现前方的男人清癯鹤立。 他双手抱胸，长腿微曲，慵懒地靠在墙上。眉如远山，目若寒星。 上身一袭黑色衬衫，宽肩窄腰，手肘间挂着西装外套。洗手台旁的灯光被颀长的身影遮蔽，陷入晦暗。阴影中他的下颌微微收紧，更显锋利。 大约是两人的动作过大，他似有所察，微侧脸。目光顺势落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又扫了眼身后的陌生男人。 桃花眼一瞬凝固，犹如晦暗森林的幽深泥沼，无声，却令人胆寒。 夏云梨感觉周身一凉，犹疑地停住脚步。 自己现在该上前和顾约淮道谢吗？他的脸色好像……有点臭。一时之间，夏云梨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破冰。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默须臾。 顾约淮收回眼。睫毛在光线下折射森然的冷光，他蓦地站直身子。 夏云梨的心脏骤缩。 这是要做什么？ 有别于少年时期。现在的他看起来像只危险的猛兽，简单的动作也裹挟着凛冽的压迫感。 出乎意料的。 顾约淮背过身，拧开水龙头。骨节似修竹，双手在淅沥水流中穿梭。 看来他完全搭理她的意思。 夏云梨松了口气，抓紧迈步往外头走去。 “嗤——” 水龙头被倏然拧上。 周遭陷入死寂。 顾约淮侧身，盯着她纤细的背影，懒懒地开口：“喂。” 低沉的声线弥散，像是摩挲后的喑哑。 身子霎时僵住，夏云梨循声望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如蚊呐：“什么？” 顾约淮垂眸。 从兜里掏出帕巾，慢条斯理拭净手上的水珠。抬头，凝视着她背后露出的那抹莹白。 片刻后。 他的语气淡淡：“开了。” 夏云梨：“？” 第4章 月亮 家里养的狗怕是醋了。 什么？没头没尾的。 夏云梨懵了。 顾约淮：“拉链，开了。” 如雷轰顶。 夏云梨的神色蓦地一滞。 这一瞬。 她才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夏云梨转过身，双手背过去，想拉上链子，几次无果。 心急如焚时，不经意对上了顾约淮的视线。 他盯着夏云梨微红的脸，停留两秒。旋即目光上移，与她四目相视。指尖蹭了蹭袖口，他低声笑起来。笑声夹杂着一丝玩味，肆无忌惮地散开。 这人…好像在笑我？ 夏云梨脸上的滚烫更甚，烟霞朝耳骨处蔓延。 心底莫名涌起有一股社死的羞耻感。 夏云梨的细眉微掀，恼怒道：“别笑了。” 说罢，别过头去，表情狼狈，一副不愿再理他的架势。 顾约淮的神色微顿，嚣张的笑声渐收。 脾气倒是愈发大了。 他心中暗叹，低头，松开黑色衬衫领口的衣扣，微吐一口气，朝她走去。 夏云梨还在自顾自努力，拉链似乎卡到布料，死活动弹不得。 黑影猝然袭来。 视线内的光线愈渐昏沉。 不知不觉间，顾约淮走到身边，气息像森茂大树般笼罩她。 夏云梨慌张地抬眸，“你想干吗？” 顾约淮蓦地弯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减。近得可以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夏云梨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却遽然被顾约淮捉住手腕。 肌肤上的烫意灼人，夏云梨呼吸稍停。 顾约淮没注意她的神情，他的眉间微拧，神色似有不耐，“过来。” 夏云梨不太情愿。顾约淮的眉却是一挑，将她轻易扯了过来。 间距无限拉近。 有限的视野里是顾约淮俊挺的五官。 像是乍然失语，夏云梨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她心中感叹，自己的眼光，还真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顾约淮低下头，鸦青的睫羽微垂，指尖在背后寻着拉链。 他的双眸像夜空般悠远神秘，泪痣点漆如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周身弥漫的气息像冬日雪松般清冽干净。 熟悉的味道像一道开关，骤然唤醒记忆链条。 银色泉月。 自己送给他的第一支香水。廉价，小众，却异常好闻。 -- 第8页 难道他……还在用？ 夏云梨情难自抑地失神。 窸窣的声音暧昧地响起。 男人滚烫的指腹不经意掠过脖颈，夏云梨的汗毛都僵直两秒。 顾约淮利索地拉上链子。 他低哑着嗓子：“好了。” 气音轻飘飘地划过夏云梨的耳尖，肌肤顿时激起战栗。 她的心顿时一颤。 见她半晌都没动作，顾约淮颇觉得玩味，“夏小姐，谢谢不说也就罢了，你脸红什么？” 倏然回神，夏云梨强自镇定：“我才没有脸红 。” 两人视线蓦然相撞。 夏云梨清晰地看见。 男人的眸底带着一分痞，以及深不见底的哂笑，“你说是就是。” 这语气落在她的耳朵，却显得刺耳得很，让她莫名感到丢脸。 夏云梨抿起唇，在想着如何扳回一成。脑海弹幕飞快划过。 一句话在她脑海不经意地划过，她脱口而出，“明明是你体温太高，烫到我了！” “……” 烫到我了。 烫到。 烫。 令人窒息的攻防。 啊啊啊啊啊啊？！见鬼！她究竟在说什么？！！！ 场面静止。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她生硬地辩解：“你体温比较高。离我太近了，我觉得空气有些闷。” 他的尾音似勾，“不必解释。我信了。” 夏云梨：“……” 他明明满脸写着不信两个字。算了。随他怎么想了。 夏云梨反复调整情绪，勉强一笑，“谢谢。” “举手之劳。那就……”顾约淮后退一步，完美绅士做派，“不打扰你的好事？” 像是隐约察觉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夏云梨一噎，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不解。 下一个瞬间。 身后的男人悠悠出声：“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夏云梨微愣，才发现搭讪的男人还没走。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是夏云梨最讨厌的一类男人。没眼力见，死缠烂打，更爱比较。 夏云梨遇到不少这样的男人，更甚的，有些还会以爱慕之名跟踪她。 太阳穴突突直跳，满心不耐。她没回头，更没搭理。 听见男人轻佻的话语，顾约淮的眉眼瞬间阴沉。 他的眼神刀刻般从男人的身上划过，他的唇角甚至温柔带笑，却掩盖不住他浑身的戾气。 周遭的空气顿时一冷。 夏云梨恰好抬眸，被吓得一颤。 好凶。 多年未见，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愈渐强势。空气都像是被镇得停止流动。 顾约淮蓦地出声：“还不滚？” 他的声音像是地狱敲响的催命钟，男人心底窜过滚雷般的惊惧，霎时转身就走。 ——见鬼，美女家里养的狗怕是醋了。 见碍眼的脏东西滚了，顾约淮慢悠悠收回视线，瞥向夏云梨。 她惊悸的模样像匍匐于风雨晦冥之下的玫瑰，颤巍巍。 又格外地撩人心扉，胸口泛麻。 顾约淮的眸色转沉，嗓音却恢复如常。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夏小姐，喜欢这款的？” 尾音拿腔拿调，颇为勾人的意味。 周围的冷凝微散，夏云梨下意识松了口气。忽然又听见顾约淮这个问题，她的一句“谢谢”瞬间卡在喉咙里。 这人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好使了。究竟他从哪里看出自己喜欢那个人的？ 夏云梨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不认识。” “是吗？”顾约淮笑：“还以为你口味变了。” 夏云梨：“……” 真的不要以为她听不出他话语里的嘲讽意味。不过夏云梨倒是没有太在意顾约淮说的话。 他已经做得很体面了。 面对一个绝情甩他的前任，还能保持如此的绅士风度。她真心地认为，顾约淮的教养无可挑剔。 不过。 许多年没见。 本以为自己早就淡忘那段过往。没想到一碰到顾约淮，平静的心仍旧会泛起涟漪。 其实从分手后，夏云梨从未联系过顾约淮。是她辜负了对方。合格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她深知这一点。 现在这样面对面，也难免尴尬。 夏云梨看着顾约淮。 即使没有她的陪伴，他也在梦想的道路上走得坚定。 他现在多成功。本有着显赫的家境，却愣是靠自己的才华造出一片苍穹，成为赫赫有名的游戏传奇。 反观自己。 夏云梨恍然，还真是一无是处。 心下思绪纷乱，她竟然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恭喜你。” 恭喜你，顾约淮。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偶尔也在半梦半醒，会想起他。 人潮拥挤，也曾想过会重逢。只是没料到竟然会以这种戏剧化的方式。 这莫名其妙的话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顾约淮眉梢微挑，“何喜之有？” 夏云梨猛地一噎，顿时反应过来。 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圆话。 她支吾几声，思考之际，脑海中蓦地闪过网友们给他取的“不能播”总裁的称号。 话语就不假思索地冒出嘴巴：“恭喜你……在论坛午夜场中声名远播？” -- 第9页 顾约淮：“……” 夏云梨犹不自知，猝不及防对上了他诡异的目光。 下一秒。 夏云梨就后悔了。 余光中，她似乎看到顾约淮的脸色凝滞一秒，甚至有些气极反笑的意思。 她吓得赶紧垂眼。 顾约淮的额头直抽，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接不上话。 氛围安静而诡异。 静默两秒。 夏云梨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顾约淮神色疏淡，已然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夏云梨没再多想，既然都说上话了，便顺势道谢。 “今天谢谢你了。” 顾约淮低眼。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夏云梨莹白的小脸，以及那双剪水双瞳。眼也不敢眨，他不自觉放慢呼吸。 顾约淮缓缓开口，语气带了分玩味，“成人达己。感谢夏小姐，让我司白嫖了一次热搜。” 夏云梨又不傻。 听得出他在调侃自己。 夏云梨想到自己的游戏扮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用道谢。我也不想上的。” “你不想上？” 夏云梨摇摇头，“不过我看到你也上了，热搜第二。” “哦？”顾约淮看向她，神情若有所思，“你点进去看了？” 她忍不住朝他笑，“看了啊。顾总，你还蛮上镜的。” 顾约淮神情狐疑地看她半晌，视线一寸寸在她的脸上逡巡。夏云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两秒后。 他蓦地“啧”了一声，慢悠悠的腔调听起来恣意轻狂，“和我炒CP，你很高兴？” “……” 夏云梨瞅他一眼，满脸莫名其妙。 他下了肯定的结论：“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她微睁双眸：“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人真的没事吧？自顾自地得出这么个无聊的结论。这话怎么说得像是她一手操作的热搜。这个锅她可不背。 顾约淮冷淡地反问：“是吗？” 像是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夏云梨反驳：“和不能播炒CP，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顾约淮：“……” 场面静滞。 在两人无言的过程中，夏云梨看到顾约淮的唇角下降，似乎还磨了磨牙。 完了。 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顾约淮强调：“不要总是提“不能播”这三个字。” 夏云梨意外：“这不是你们公关部给你立的人设？” 顾约淮的眉头一跳，他直勾勾地看向她，像是要打量到她心底。 夏云梨纳闷，这目光怎么跟在确认她的脑子有没有坏掉一样。 顾约淮继而嗤笑：“不是。笨蛋才这么认为。” 他的眼梢微扬，桃花眼微泛流光，风流之意扑面而来。只是他唇角的戏谑之意始终骄傲又欠揍。 还真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夏云梨仍然没生气。 由于愧疚作祟，她对顾约淮的忍耐度空前得高。 突然间，控制不住地，脑海冒出一个想法。 她没忍住笑了，“那顾总看来，是不想和我炒CP咯？” 顾约淮：“不要碰瓷。” ——正合我意。 夏云梨满怀期待地试探：“那商量个事儿吧？“ 顾约淮瞥她：“怎么？” “既然咱们相看两厌……”她沉吟几秒，“不如你把这个热搜撤了吧？” 省钱又省心，她还不用被妈妈骂。 顾约淮：？ 顾约淮直勾勾地看着她。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他噎了一秒 ，像是被她气笑了。 “我给自己公司撤热搜？”他的语气带了点不可思议的荒唐，“醒醒，天亮了。” “哦。” 夏云梨仿佛失去了灵魂，懒得再和他废话。 顾约淮：“……” 见夏云梨没再说话的欲望，他也不想自讨没趣。转眼一看，夏云梨挎着小包，不见大提琴的踪影。 他没忍住随口一问：“你的大提琴呢？” “放在休息室。我等会去拿。” 顾约淮轻哼，“等着等着，就全都忘了。” 丢三落四。 高中开始，就有的毛病。 夏云梨没精打采，魂归外天，“你别管我。” 顾约淮：“……” 夏云梨垂下头，脑子开始琢磨要不要找汪季棠，花钱撤热搜这事。脑子突突地疼，她叹了口气，准备先回休息室拿大提琴。 蓦地。 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小鬼，总算找着你了。” 第5章 月亮 “那个野男人是谁？” 两人循声望去。 一个男人站在走廊拐角处。他的西装笔挺，身材颀长，压迫感十足。 顾约淮顿时蹙眉。 他对面的男人略有耳闻。 黎渡，黎氏科技的太子爷，近来在资本界可谓是炙手可热。听说去年黎氏科技开始进军海外市场，根基未稳，黎明科技董事长常年驻地米国，而黎渡，则负责国内的企业事务。 怎么会和夏云梨扯上关系？ 黎渡自然不知道顾约淮心底诸多猜测，他走向夏云梨，不经意撞上顾约淮的视线。 -- 第10页 他的脸色微顿。 一下便注意到这是和夏云梨刚一起上热搜的男人。 他收回眼，打量夏云梨一圈。 见她一切如常的样子，他的心底松了口气。旋即又唇线拉直，语气不悦：“你是没听到电话吗？” “啊？” 夏云梨反应了一会，才急忙打开手机。 屏幕显示黎渡五分钟前足足打来五个电话。 她小声解释：“忙着没听见。” 黎渡走到她的身边。 他的面色着实不虞，夏云梨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一瞧她这举动，黎渡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他干脆伸手拍她的脑袋，“为了这点钱，至于吗？” “打工人，打工魂。”夏云梨脑袋后仰，避开他的手，“你不懂。” 倒也懒得和她在这种无聊的问题掰扯这么多，黎渡直接通知：“热搜撤干净了。” 夏云梨惊讶：“真的？” 黎渡叹气：“我要不撤，你今晚睡得着？” 这倒是真的。 即使顾约淮不答应，夏云梨本来也准备找人处理这个热搜的。不然被李清茉看到，估计得质问她最近交什么狐朋狗友了。 夏云梨的心口一松，感动至极：“哥哥，你可太好了。” 她顿时弯唇一笑。黎渡也笑了，忍不住揉了把她的脑袋。 两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实在有些刺眼。自这男人来了，夏云梨便再未投眸过来。看着……倒是关系匪浅。 顾约淮的眸色一沉，眉尖拧了起来，“哥哥？” 他记得。 夏云梨是独生女，不曾有过什么哥哥。 似乎是听见他的呢喃，黎渡转头看向他。 这张俊逸的脸很惹眼，脑海中闪过热搜里的只言片语。 ——莉莉安游戏总裁，顾约淮。 这人是怎么和他家傻妹妹扯上关系的，居然还被莫名其妙拉郎配。 呸。 黎渡笑意渐收，将夏云梨扯到身后，“小鬼，你和他很熟？” 他这副架势，落在顾约淮的眼里，就是十足十男人护食的行为。 顾约淮的眉头一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浓浓的寒意。 倒是怪有意思的。 他扯唇，看向夏云梨，像是在等待夏云梨究竟会作何回答。 夏云梨茫然地对上顾约淮的眸，心里犹豫究竟怎么定位他的身份。 前任？ 初恋？ 救命啊……听上去都是让人尴尬到社死的称呼。 心下闪过许多的词，夏云梨都觉得很不合适。脑子慢半拍地，突然冒出一个时髦的网络用词。 她迟疑地开口：“……金、金主爸爸？” 顾约淮：“……” 黎渡：“？？？” 真行啊。 除了不能播之外，又被她称为金主爸爸。顾约淮眼皮一动，眸底划过一丝荒唐，“你不如闭嘴。” 夏云梨也后悔了，“顾总，我错了。你可千万别不结我钱。” “……” 这算是越描越黑。 黎渡也不傻，迅速反应过来两人上热搜只是巧合。但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顾约淮不是善茬，男人最懂男人。 黎渡本能地觉得顾约淮别有用心。 想起夏云梨之前被人频繁纠缠，再加上刚才两人的氛围看着也焦灼。 黎渡的心下一动，手刻意搭上夏云梨的肩膀，“打什么工？我早说我养你了。” 夏云梨有点懵。 黎渡以前还真说过这话。 他觉得她要工作也是进黎明科技，而不是在一个媒体公司窝着。这样还不如直接待在家里来得舒服。夏云梨没明白他突然旧事重提。 但她一如既往地拒绝，“不要。” 黎渡做作地楷眼角，“宝贝，你这就太执拗了。” 夏云梨：“？” ……你是不是有病？ 想到黎渡刚给她解决热搜，夏云梨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 顾约淮的喉结滚了滚，低语：“是这样的哥哥啊。” 也是。 大学恋爱的时候，她就爱喊自己哥哥。 没想到…… 夏云梨没听清他的话，侧头看顾约淮，“你说什么？” 空气一默。 顾约淮凝视她，蓦地笑了。他的眼神森冷得像泥沼里的藤蔓，不带丝毫情绪。 枝叶反拍栏杆，闷热的穿堂风袭入走廊，刮过耳际。 夏云梨却瞬间觉得浑身冰凉。 他看起来好凶。刚不过只是一个玩笑啊。还是……其实他还在为过往不平？如果是这样，倒也正常。 夏云梨不想给汪季棠和蓝木公关惹麻烦。 她小声地嗫嚅：“顾总。我刚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扣钱呢。” 顾约淮的神色一顿，竟然气笑了。 堂堂一个总裁，在她眼里像会赖账似的。 余光瞥见黎渡幸灾乐祸的笑容，顾约淮磨牙：“夏云梨，你可真行。” 说罢，他扭身就走，头都不带回的。 夏云梨茫然：“？” 她满头雾水地看着顾约淮的身影，不知道顾约淮为什么突然生气。 像是打了场胜仗，黎渡的脸挂上舒心的笑容。 黎渡还嫌顾约淮心情不够差似的，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顾总，我家小姑娘打工不易，麻烦贵司财务尽快结款。” -- 第11页 夏云梨：“……” 大可不必。 顾约淮的脚步登时一滞，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回身。 完全无视黎渡的存在，他走到夏云梨的面前，从钱包抽出一张卡。 他将卡递过去，语气冷淡：“密码三个6三个8。” 夏云梨蹙眉：“你什么意思？” “不是要结账？”顾约淮面沉如水，将卡塞她手里，“这里面的钱绰绰有余。” 语毕，他连一眼都懒得看夏云梨，转身走了。 夏云梨：“？” 结账不走公司流程，直接塞钱？这算什么？大款了不起？ 她低头，黑色烫金边的银行卡透着贵气，刺眼极了。 夏云梨微掀眼皮，只见顾约淮越走越远。 血蓦地往脑袋涌。 “啪——” 银行卡砸到顾约淮的背上，又狼狈地掉落在地上。 夏云梨气急败坏：“顾约淮，你混蛋！” 她转身冲了出去。 黎渡喊了她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顾约淮站定，太阳穴突突直跳。 像是擂鼓，扰人心弦。他没忍住摁了摁太阳穴，才扭身捡起银行卡。 视线微停。 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左手搭在膝盖上，在地面盯了一会。 昏沉的灯，光线温吞， 不远处躺着一个泛光的东西，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他伸手，拾起一看。 是一个梨形的U盘。 顾约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高中在游乐园的打枪游戏，给夏云梨赢的奖品。 他蓦地“啧”了一声。 丢三落四。 五年倒也不忘初心。 * 夏云梨和黎渡出了展会大门。 这时是下午两点。门口仍然排着长龙，玩家们从全国各地涌向北城这个繁华的都市。 两人到了车库。她一眼就寻到了黎渡的车。 黎渡先行上了驾驶座，懒懒地开口：“小鬼，进来。” 夏云梨默不作声。 她却是没上副驾驶，直接坐在后座。然后低头给汪季棠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哥哥来接自己，先回去了。 “系好安全带。” 夏云梨兀自沉着小脸，低头系安全带。 生气归生气。她的安全意识还是很强的。 这赌气的行为，气得黎渡直笑：“小白眼狼，帮你撤热搜还给我脸色看。” 他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看她。 夏云梨的脸色有松动的迹象。 黎渡加重火力，“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 夏云梨的眼皮动了动。 她当然知道撤热搜要不少钱，生怕黎渡会事后算账。她立刻粲然一笑：“哥，你真好。又帅又多金！” 夸得倒是敷衍。 黎渡不跟她计较，转口问：“那个野男人是谁？” 夏云梨咕哝：“什么野男人。说得那么难听。” “成，我换个词。”黎渡笑：“那个路人是谁？” “不熟。” 遇到了红灯，黎渡刹住车。 手把在方向盘，从后视镜审视夏云梨，像是要打量到她的心里去。 他肯定地说：“你俩看着不对劲。” 夏云梨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真没事。” 就算不对劲，那也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见黎渡还想说话，她不知哪冒出来的烦闷劲又上来了，“哥哥你别问了。” 黎渡微顿，透过后视镜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夏云梨也有所察觉，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逡巡。 黎渡最后只是叮嘱一句：“注意点安全，别招惹上有的没的人。” 夏云梨闷闷地“嗯”了声。 黎渡总是担心她识人不清，会受到伤害。 夏云梨太招人了。 多数男人被拒绝后都识趣，但总会有奇葩。或死缠烂打，或暗地跟踪。这里面，黎渡给她摆平不少人。 夏云梨叹气，又突然想起热搜的事。 她的眼皮一跳，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哥，你说。妈今天是不是要飞巴黎？她应该不会知道今天这事吧？” 黎渡瞥了眼腕表，“别担心。这个点她应该在飞机上。” 心落回原地，夏云梨舒了一口气。 又猛然想起顾约淮刚塞卡的场景，夏云梨的又有些不舒服了。 “哥，你刚讨债让我好没面子。”夏云梨嘟囔：“显得我跟穷鬼似的。” 黎渡笑她：“你不是吗？” 夏云梨不想搭理他，一路无话。 窗外突兀地下起瓢泼大雨，夏云梨侧头看去。 雨珠如光圈，像是套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整座城市都颤巍巍地匍匐在这阑风伏雨之下。行人纷纷开伞，俯视而望，像一朵朵水母肆意游走。没带伞的行人惊叫一声，四处躲雨，挤成一团。 云霭茫茫，雾气纷藴。 窗外雨愈浇愈凶。 愧疚像野草疯长，翻涌。浇不灭，无止息。 她的鸦睫微垂，在眼睑洒下一层剪影。 二十五岁的夏云梨仿佛透过玻璃窗上蜿蜒的雨雾，再次见到那个的少年。 在那个无数次梦到的夜晚。 晚星消隐，浮光跃金。 光线晦暗，情人亭逼仄狭窄。 -- 第12页 偶有蚁聚蜂攒，歇于屋顶。 夏云梨戴着口罩，和少年沉默地僵持。 他的唇抿得死紧，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奖牌。他是风尘仆仆的旅人，白色的衬衫凌乱，沾上一捻芳尘。 少年湿润的发梢荡在眉尖，眸光凝成霜。 疲倦的暮色中，远的是清风拂叶，近的是夏蝉诵月。 好像大梦一场。 夏云梨几乎回忆不起是怎么开的口。 ——分手。 风停蝉歇，寂若死灰。 少年的神色一滞，修长的指尖反复摩挲奖牌的字眼。 他倏地唤：“夏云梨。” 声音含沙，不复清越。 他像有许多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他低低地笑了，“我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有回应。 他的眼睫一落，晚雾弥蒙，“我是你的……狗吗？” 第6章 月亮 “他是不是后来找你说话了？”…… 车很快开到黎家。 半晌后座都没有动静。 黎渡从后视镜瞥夏云梨，见她头靠着窗户，浓密的发丝遮住脸颊，看不出神色。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他问：“小鬼，睡着了？” 像是突然惊醒，夏云梨忽地坐直身子，“到了？” 见她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黎渡微蹙眉尖，“你做噩梦了？” 夏云梨愣了一下，垂眼低声道：“没有。” “下车。” 夏云梨乖巧下了车，余光见黎渡还坐在驾驶位上。 她问：“哥，你不下吗？” “我还有事。”黎渡哼了一声，“专程给你当滴滴司机。” “哦。那你路上小心。” 夏云梨朝他轻轻挥手，然后拎着包走向黎家庭院的大门。眼见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黎渡收回眼，才启动车子，开往公司。 进了门之后。 听刘伯说李清茉还在飞机上，夏云梨的神经才完全松懈下来。 她被李清茉管得很严。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像笼中雀，永远飞不出这方寸之地。 换好鞋，进了卧室。 夏云梨发现汪季棠终于回了信息。 汪季棠：【好喔。安全到家了？】 夏云梨：【到了。你呢？】 汪季棠：【在和同事们吃午饭。】 夏云梨还没来得及回，汪季棠直接拨过来电话。 她那边人声鼎沸，偶尔能听见男人劝酒的声音。电话那头逐渐安静。想来是她走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我怎么发现热搜没了？” 夏云梨轻描淡写：“撤了。” 汪季棠“啊”了一声，“你哥做的吧？” “嗯。” 汪季棠笑：“想也是。你这么穷，也撤不起啊。” 夏云梨：“……” 她平时真的就表现得这么拮据吗？ 汪季棠叹气：“撤了也好，免得你妈看见，又骂你。” 想起李清茉平日的各种管制，夏云梨拧眉，顿时心里不太痛快。 “话说。”汪季棠却突然转移话题：“……为什么我总觉得顾总怪眼熟的？” 夏云梨登时心头一跳。 她知道棠棠还没看出端倪，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汪季棠犹疑：“我上次公司见到就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夏云梨的眼睫一颤，“ 你……是见过。” 汪季棠满头雾水，“啊？” 夏云梨提醒她：“大一开学，宿舍。” 汪季棠陷入沉思。 她和夏云梨从大一开始就是舍友。宿舍只有她们是华国人，因此成为好友。 开学的那天。 她就注意到夏云梨在收拾盒子，里面装了些信件和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有些年岁，边缘泛黄。 是张合照。 似乎是被人不经意拍下的。 背景的其他人轮廓模糊，只有两人清晰可见。 照片上的夏云梨约莫十来岁，小脸莹白，还带着婴儿肥。她拘谨地站着，笑得羞赧。她的身旁站着个少年。 身量极高，略有清瘦。 背后繁花锦簇，他的手肘撑在栏杆上。褐色的眸，眼尾微扬，形若流云，泪痣在眼角灼灼生辉。 他侧头凝视夏云梨。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右手微伸，似乎想牵她。 汪季棠当然以为是对象。她当时觉得这两人在这年代还写信，怪浪漫的。 她记得。 当时问夏云梨：“你男友啊？” 她迟疑地点头，又摇了摇头。像是自己也陷入了茫然。 夏云梨：“……棠棠？” 汪季棠回神。 小梨说过，她只有一个前男友。难不成…… 照片上男孩的脸逐渐和甲方老板的脸重合在一起，轮廓别无二致。 她口条都快不行了：“顾、顾总是你初恋前男友啊？” 下一秒，只听见，对面轻轻“嗯”了一声。 操了。这事情走向简直山路十八弯。 汪季棠顿时羡慕起来：“姐们儿，你前对象真帅。谈一回是真不亏。” 夏云梨一阵恍惚。 当年，清北人都很艳羡自己。大家都以为两人能一直走下去，谁知，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汪季棠这时才突然想起，她收尾发布会的时候，顾约淮好像前后脚跟上夏云梨。 -- 第13页 她问：“顾总是不是后来找你说话了？” “嗯。” 汪季棠兴奋地笑了：“我就说。他是不是想找你复合？” 想起当时场景，夏云梨仍然觉得丢脸。 “怎么可能？”她磕磕巴巴：“他、他说我拉链开了。” 汪季棠：“……” * 次日 和融财经会议室 夏云梨汇报完工作，别组的同事接着汇报。 她回国半年，就成为科技频道的组长。毕业前，黎彦修想直接安排她进黎明科技工作。夏云梨知道进去肯定是跟着黎渡学习。 她生性懒惰，不喜欢应付复杂的交际。对出差，应酬这种事情，更是避之不及。 父母都尊重她的决定，夏云梨也低调。 自从母亲再婚，她从来没有在圈内任何场合正式出现过。除了和黎家关系极好的，都不清楚黎家有个继女的存在。 融财经的同事们，那就更不知道了。 每个小组逐一汇报完，主编刘瑞凡敲了敲桌子，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见主编神情严肃，大家都正襟危坐。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起来。 刘瑞凡：“我们接了个case，对方要将老板打造成行走的IP，需要我们财经社的配合。” 郑恺之小心试探：“主编，人选定了吗？” 说罢，他还瞥了眼夏云梨，神情颇为忌惮。 夏云梨的眼皮都不抬。 郑恺之是文娱频道的组长。 从她刚进公司，他就颇为针对夏云梨，讲话阴阳怪气。 莫名被他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夏云梨倒是毫不在意。她不喜欢把无谓的时间浪费在针锋相对上。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多写两篇稿子。 当然。在她写出爆文，拿到“十佳记者”的殊荣后，公司也愈发看重她。 郑恺之的气焰反而收敛不少。只是暗地的编排和排挤，仍是少不了。 “是文娱产品。” 听见刘瑞凡的话，郑恺之瞬间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这个项目肯定是由他们负责。他还探到口风，这个项目开价很高。甲方颇有些非要和融财经负责的意思。 谁知，刘瑞凡摇头，“对方指定了人选。” 郑恺之的脸色一变，心知要坏事。这一摇头，就意味着并非文娱组负责。 他下意识看向夏云梨。 她优雅地端坐，对这件事毫无兴趣的样子。 真让人嫉妒啊。年轻，漂亮，学历好，能力强，没有一处让人指摘。 郑恺之不甘心地问：“指定了谁？” 他产出的文章质量很稳定，却苦于没有爆文，名声不显。同事中，他年纪最大。去年频道老组长离职，他凭着资历混上了组长。 今年就算拿不到十佳记者，他也想靠业绩再往上晋升。 似乎是怕文娱组的同事们有意见，刘瑞凡特意解释，“我们其实推荐了文娱组所有的记者，甲方觉得都不太适合。” 他微微一顿，“对方希望由十佳记者来背书，对外界宣发会更有说服力。” 夏云梨：？ 没记错，和融财经目前只有一个“十佳记者”。 她犹豫地指了指自己，“我？” 刘瑞凡点头，“对。你。” 夏云梨怀疑自己听错了，“组长，我负责的是科技频道。” 由她负责新项目，岂不是抢了文娱组的饭碗？她倒不是不愿意负责，也不怕编排。她只是不想涉及公平问题。 刘瑞凡：“这次比较特殊。需要直播专访，有出镜要求。除了专业水平和十佳记者，还要求得是女性，上镜漂亮。” 夏云梨：“……” 专业犀利，十佳记者，上镜漂亮。 好苛刻的条件。 那确实……夏云梨是全司上限最高的选择。 这理由足以说服各组成员。毕竟，能力范围之内，公司又不可能主动推掉项目。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夏云梨怕是和郑恺之正式结下梁子了。 果然，又是她！ 郑恺之脸上火辣辣的。 夏云梨才来半年，就轻松地获得十佳记者的称号。他在公司5年了，还什么都没捞到。 郑恺之不甘心地掐着手掌。 既然理由充分，刘瑞凡也没有管底下员工心下的百转千回，“没其他问题就散会。这个项目还没签订合同，就先不细说了。云梨留下。” 组员们收好电脑，鸟兽群散。 郑恺之坐在原地，暗自咬牙。直到感觉刘瑞凡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最终无奈地耷肩，将门带上。 室内安静下来。 夏云梨直接发问：“主编，什么类的文娱产品？” 她之前多是负责科技类的产品，怕一时上不了手。 “游戏产品。不过甲方除了宣传游戏……”刘瑞凡边说，边将桌上的资料递过去，“她们的核心目的是招聘。” 夏云梨挑眉，“小公司？” 人都招不到，听着像小公司，搞出的阵仗倒是不小。 刘瑞凡摇头，“大公司。主要甲方这款游戏急着上线，需要更多顶尖人才。公关部希望将CEO品牌IP化。” 夏云梨沉吟：“倒是有些水平。” 将一个在行业颇有建树的CEO塑造成行走的IP，成为公司的品牌符号，这种做法是很聪明的。 -- 第14页 现在信息化极其发达，这是最有效的品牌PR。以长期目光看，不仅极大地缩减公关预算。 同时。 他能为品牌更好地背书，赢取更多业内外人士的信任。这种方式不仅能吸引资本，还能推动公司的迅猛发展。 夏云梨来了兴趣。垂下眼，她将资料从头开始浏览。 当她看到方案目的时，脸色顿时一僵。 刘瑞凡见状，奇道：“怎么了？” 文件上，男人眉眼微敛，眸似琥珀，眼角的泪痣妖冶惑人。他的唇角未带笑，抹杀了那分勾人的意味。 赫然就是她的前任。 ——顾约淮。 第7章 月亮 世界所有的溢美之词，为他应运而…… 夏云梨捏紧文件，无语问苍天。 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无巧不成书。昨天她才扔了前任的银行卡，今天就成为合作对象。 顾约淮知道吗？ 不过，一般挑记者这种小事，总裁一般都不会过问，顶多也就是看看PR计划。甚至，连PR计划都不看，全权由特助过目。 前有分手，后又扔卡。 新仇旧恨一起，合作恐怕也是鸡飞狗跳。夏云梨甚至怀疑，当顾约淮见到她时，会被他当场退货。 不过都到这一步了。对夏云梨来说，哪怕是便宜前任，钱也照赚不误。 她合上文档，恢复如常，“没事。我仔细研究这份资料。” 刘瑞凡对她很放心，“OK。甲方公关团队这周四会过来详谈。做好充足准备。” 夏云梨点头。 “对了。”刘瑞凡突然想起一件坊间传闻，提醒她：“业内都传顾总这人性子冷，工作严谨。到时候万一有龃龉，凡事你别放在心上。” “哦，好的。” 夏云梨恍神。 冷？ 昨天顾约淮确实挺冷的，但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顾约淮谈起恋爱，会变得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 他爱撒娇。 每当夏云梨竖起冷战的旗帜，他会强抱着她，佯装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还会不断地念叨：“梨儿我错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我错哪了，但人类是不可以和小狗勾计较的。” ——他表面所有的冷漠只是为了护住柔软的狗肚子。 但被他爱上后，他会毫无保留地摊开肚皮，让对方随意抚摸。 对18岁的夏云梨来说，顾约淮是高悬的白月光。 太阳太热，会烫伤她。 唯有月亮，温暖包容。 刘瑞凡交代完，就出了会议室。夏云梨慢条斯理地收拾文件，陷入了回忆。 和顾约淮的初遇，久远到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那是高一的开学，她的邻桌始终空着。 她听说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 丰神俊秀、惊才风逸，半天朱霞。 他们还说，他是天上的冰壶皎月，纵然春野莺飞草长，他自岿然不动。 仿佛世界所有的溢美之词，为他应运而生。人还没来，已然成为学校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夏云梨没放在眼里，将这件事当成笑谈。高中生年纪尚小，还活在象牙塔。 她甚至羡慕。 他们还能憧憬美好的感情，出社会后能大施拳脚。夏云梨没有这样的幻想。 她的生活是失去雨天的麦田。 干涸贫瘠。 日复一日，日月无光。 几天后。 老师将她叫进办公室，告诉她今天顾约淮会来。让她带着熟悉下学校环境，同时告知他两人参加辩论赛的事。 夏云梨出了办公室，听见走廊的女生叽叽喳喳在讨论着。 “快快快，听说雅城和城月打友谊赛呢！顾约淮也在，快比完了！” “好像是沈以冬前女友的现任找他挑衅，顾约淮才上场的。” “义气啊！别愣着！快去看！！” “……” 也是挺巧，他今天就来学校了。 随着几个女生背影的消失，夏云梨踟蹰一秒，也往篮球场走。 日薄西山，暮色疲倦。 向晚的月亮逸过云隙，偷吻绿意正浓的枝头。 落日借着微风，如碎金浇在湖面，凝成跳跃的光海。 远处群山依依，雾霭纷藴，滚着灵气逸然的白，与鸦青的山头交辉涌动。 西山天际中，云蒸霞蔚，碎过群山雾霭。万道余晖莽撞地冲着她的怀里奔来，几乎染晕人的思绪。 篮球场不断传出球撞击地板的巨响，以及阵阵喝彩声。 夏云梨才发现，篮球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男孩和女孩的比例几乎一半一半。 她走到人群的外围。 微微抬眼，一道颀长清癯的身影瞬间攫取她所有的目光。 在围追堵截中，少年的右手扣紧篮球。 他侧脸的轮廓利落分明，一身白色T恤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显得少年意气。前额还戴着一条蓝色发带，发梢有些湿润凌乱，荡在眉尖，更添肆意张扬的俊美。 即使被一群人严防死守，他唇边的笑容仍旧恣意轻狂，甚至谈得上气定神闲。 夏云梨心道：这辈子倒真没见过比他气质更好的男孩，连小巷里最好看的隔壁哥哥都远不如他。 场中。 少年以一个假动作撕开突破口，对手们被他骗过。他的神情顿时一凛，双腿腾空跃起。带着湿意的发梢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在惊叫声中，他双手暴扣篮球框。 -- 第15页 “嘭——” 球落地，篮球框疯狂地颤动。 引发全场的尖叫和掌声如浪潮。对手们拦截不及，颓丧地耷拉肩膀。 “嘟！” 裁判：“80：10。” 比分悬殊，犹如鸿沟。 他轻巧地落地，身后的队友们兴奋地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少年这才转过身，五官清晰地印入眼帘。 夏云梨愣了下。 她现在倒觉得，那些溢美之词放到他身上，也算是轻的。 她看了眼尖叫沸腾的人群。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会轻而易举地成为光，在别人的青春里留下浓墨重彩。 有个男孩撞了下他的腰，松了口气道：“可以啊。阿月，多亏了你。” 说话的也是个俊美的男孩，身量比他略矮些。他看着像是和顾约淮关系极好，还给他递了瓶水。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顾约淮的发小，名叫沈以冬，也是这场比赛的起因。 他的前女友想复合，沈以冬不愿意。前女友胡搅蛮缠，现任挑衅上门，立下战书。 年轻男孩总是热血桀骜，经不起丝毫的挑衅。沈以冬当然迎战。 像是受不了他一身汗渍，顾约淮蹙眉推开他。他看了眼那半瓶水，已经被人喝过了。 他拍了下沈以冬的肩膀，“不用了。” 他似乎极不舒服，少年扬起下颚，理了下头上的发带。 动作竟然还有点可爱。 夏云梨还在考虑要不要这时候打招呼，没来得及动。有三个女生冲上去，手里都握着瓶新水递给他。 顾约淮神色疏淡，礼貌而冷淡地婉拒。他拆开护腕，往外走。 夏云梨看他，觉得还是等他整理好一身的狼狈，等晚自修再说。 顾约淮像是察觉到她紧咬的目光，脚步一顿。视线顿时越过重重人群，望了过来。 既然都发现自己了，夏云梨想着，就干脆先把老师的交代给完成。 她还没动，人已经走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笑：“来和我打招呼的？” 看上去竟然带了点腼腆的喜悦。 夏云梨：……？ 对方过于自来熟的态度，让她有点懵。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吧？ 不都说这位公子哥清冷高傲？还是……他早已习惯被众星捧月？那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正常。 夏云梨释然。 众人的眼光刺目，她视而不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同学，你好。我叫夏云梨，是你的新同桌。班主任让我带你先熟悉下学校环境。” 语毕，少年眉尖微拧，心情像是不太好。 顾约淮：“你就为了这个来？” 他的声音是少年的干净，似山间溪流的淙淙，又有苍穹曙月的清朗。 不然还能为什么？夏云梨茫然，难不成她还漏了什么吗？ 她想了一秒，发现还真有。 “喔。还有。”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老师让我告诉你，半个月后，我们一起参加辩论赛。” “这件事我知道。”他微顿，语气开始有点不痛快了，“没了？” 夏云梨：“……” 她莫名其妙，瞅他，“还应该有什么？” 顾约淮一噎，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似乎有点情绪的样子。 他怎么还气上了？ 夏云梨苦思冥想，终于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下意识左右扫了一圈周遭的女同学。她们都直勾勾地看着顾约淮，眼神中尽是羞赧与爱慕。 她终于明白过来，于是轻声解释：“顾同学，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按照老师的安排来找你的。” 众人：？？？ 顾约淮的神色一滞。 夏云梨没察觉任何的异样，她小心翼翼，又补了句：“我不早恋的。” 下一秒。 顾约淮被她逗笑了，周身郁气一散，“我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都让你懂完了。 夏云梨心中腹诽。 见他恢复如常，她赶紧催促道：“你现在需要我先带你参观学校吗？” 顾约淮扫了身上一眼，浑身狼狈。他下意识理了下衣服，像是觉得这样不够尊重夏云梨。 他抬眼看她，“介意我先去换一身衣服吗？” 夏云梨：“好。你尽快。” 顾约淮似乎松了一口气，眉宇间渐渐染上了喜悦。 夕晕渐落，薄暮冥冥。 少年站在人群的中心，清癯鹤立。 霞光碎落在他的脸颊，睫羽之上似有浮光。瞳仁点若溪石，灿若流光。 他的眉眼微敛，泪痣在余晖下漾起金光，就像一轮橘色落日，吻上眼梢。 道不尽的蕴藉风流。 他像是来自天际的神明，竟然与周遭的人生生隔绝出另一个小世界。 顾约淮朝身后的队友摆了摆手，走出人群，留下一句让夏云梨记了很多年的话。 “沈以冬，我告诫你。回头草可不好吃。” “……” ——回头草可不好吃。 是啊。 顾约淮就是那样骄傲的人。 别人喝过的水他不要。 失去过的东西也不在乎。 他被众星捧月，万人瞩目。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也轻而易举。 -- 第16页 即使分手不过几天，他也会斩钉截铁地删除自己，再没有和自己联系过。 就像她从未在他的生命出现过一样。 夏云梨看向窗外。 会议室的窗台养了排排盆栽，像趴在窗边的幼童，又流动着一团翡翠流光。 这绿意真美，美到足以让疲倦的眼睛靠岸。 夏云梨收回眼，拾起文件夹，沉默地打开门。 有人说。 某些时候，想起曾经爱过的人，像从别人的皮箱里看见自己赠出去的衣服。 很喜欢的一件，可惜不能穿。 谁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花朵回不到最初的枝头，他们也无法再回到年少。遗憾这东西，就像是顾约淮眼角的泪痣，只有他和自己才清楚映现的过程。 夏云梨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句话。 某日，你无端想起一个人。他曾让你对未来有所期许，但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你的未来里。 对顾约淮来说，她又如何？ ——想必是，往事如烟，风流云散。 第8章 月亮 “你别气了。” 因为直播项目的原因，夏云梨应承了刘胥言吃饭的邀约。 刘胥言是黎渡的至交好友，又常来黎家做客。一来二去，她和刘胥言的关系也熟络起来。 和融财经在北城最出名的高新科技园区。 大批的尖端公司几乎都集中在这，被誉为是“全国拥有最多独角兽企业的街道”，也是全国最值钱的街道。 这个光环，让这块地皮的价值水涨船高。 恰好刘胥言的游戏公司也在这。夏云梨想着，刚好也可以请教他一些东西。 中午下班后，刘胥言特地接她去餐厅。 他很记挂夏云梨的肠胃，还特地挑了口味清淡的菜系。 两人点好单后，才开始叙旧。 上次和夏云梨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他似乎，总得靠着黎渡，才能把她约出来。 刘胥言敛住自己眸底的情绪，问：“小梨最近很忙吗？” 夏云梨合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单，“还好。不过最近活是挺多的。” 她现在手上不少项目。 除了这个直播专访项目，还有三篇企业家的撰稿任务。其中有一篇还要求加急，赶着节点发。 这倒不是最头秃的。主要还是顾约淮这事。 毕竟他做事，确实严谨认真。不管能不能成，夏云梨都不希望被前任质疑工作能力不行。 所以，只要能敲定合作，她拼了命也要把项目做好。 刘胥言很了解她，看出她眉宇的郁色，“你遇上难题了？” 夏云梨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接了个项目。是游戏公司的专访。刘老师，求你给我补补课吧？” 她的声线是像雾霭般绵软，天生的勾人。 刘胥言的眸色转黯，“老师？你真够嘴贫。” 夏云梨双手合十，满脸卖乖，“拜托了。胥言哥。” 掩藏住心间的悸动，刘胥言失笑：“一声老师就让我打白工。我有什么好处？” 夏云梨：“你给我科普游戏圈历史。到时候，胥言哥有需要我给你写一篇专访稿件。” 怕刘胥言误会，她还特地加一句：“免费。” 从夏云梨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眼，简直让人惊讶。但她说话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可爱到不行。 刘胥言笑弯了眼，“专访稿就不必了。请我吃饭吧。” 夏云梨斩钉截铁：“好。这顿我来。” 刘胥言瞥她，“是下顿。先想好在哪吧？” 夏云梨想了两秒，忍痛开口：“我请你吃星月楼。” 星月楼。 本市最贵的食楼，贵到她除了蹭她哥的卡，她连脚都不会踏进去半步！ 夏云梨初次出镜，如果能做成一个好的案例，她今后的业务方向也会更广。 想到这，她忍不住浮想联翩。 服务员很快将菜上齐，刘胥言绅士地给她添了碗汤。 两人边吃，刘胥言边将游戏编年史娓娓道来。夏云梨反倒没怎么吃，认真地在记笔记。偶尔，会提出疑问。 刘胥言科普到一半，像是突然看到熟人，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他的视线稍移，投向夏云梨的身后，简单打了个招呼，“顾总，李总，没想到在这遇到了你们。” 这是遇上认识的朋友了。 夏云梨顺势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短发女人回道：“刘总好。我和顾总来吃饭的。” 她应该就是刘胥言嘴里的“李总”。 女人很高挑，个子约莫在170，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五官立体，气质干练。 夏云梨的视线稍挪，不经意撞上了一道深邃雅致的目光。 她的脸色登时僵住。 顾约淮，怎么又是你？ 顾约淮的视线在她和刘胥言之间逡巡，脸上似乎也划过一丝不悦。 完了。 这人见到她就这么不高兴？ 等夏云梨再一眨眼，他脸上的不悦已经消匿不见，她甚至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考虑到他可能是金主爸爸，夏云梨硬着头皮，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顾总，又见面了。” 顾约淮还未作反应，他身边的女人顿时惊疑：“你和约淮认识？” 哦。 -- 第17页 夏云梨心里嘀咕，约淮，好亲密的称呼。 刘胥言也望向她，眉宇不着痕迹蹙了起来，“小梨，你和顾总怎么认识的？” 他的语气不太自然，夏云梨没发现，反倒是顾约淮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气氛蓦地变得怪异。 夏云梨和顾约淮同时开口。 夏云梨：“高中同学。” 顾约淮：“不熟。” 夏云梨：“……” 大哥，好歹给点面子啊。整得自己像热脸贴冷屁股。 夏云梨顿时后悔主动打招呼了。 瞧见顾约淮冷漠的神情，刘胥言和李欣悦暗自松下紧绷的神经。 “原来是这样。”刘胥言松开眉间，自然地岔开了话题，“顾总，这架势是新游戏要上线了？” 李欣悦所属的公司是渠道平台，这场饭局可能意味着莉莉安的新游戏要上了。 他隐约听说。 顾约淮做了一个很冒险的决策。 由于他立项之初便把消息捂得很死，业内并不清楚他们的核心项目什么情况。 对于刘胥言试探的话语，顾约淮的神色水波不兴，眸底不辨喜怒。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刘总多虑了。还没那么快。” 李欣悦闻言只是笑，眼角眉梢都是留恋，反而柔和了她本有的干练气质。 夏云梨余光瞥她，看样子她和顾约淮刚从里座吃饭出来，关系似乎很暧昧。 她的心底起了点涟漪。 不过，夏云梨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面上倒也没有多少反应。 刘胥言瞥了眼夏云梨，刻意加重了语气：“那你和李总，就是私局？” 夏云梨感觉顾约淮好像快速地扫了自己一眼。他的语速极快，“不是。有关双方公司的下一步战略合作。” 李欣悦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垮了。 夏云梨的心里诡异地得到平衡。 顾约淮对战略伙伴都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那刚才对自己也谈不上不给面子了。 她宰相肚里能撑船，瞬间决定原谅他了。 顾约淮偏头看夏云梨，突然问：“你怎么在这？” 说完，他微抬下颚，别有意味地瞟了眼刘胥言。 看出了他眸底的意味深长，刘胥言的神经再度绷紧，有些紧张地观察夏云梨的反应。 夏云梨没看出他们的异样，“我公司在这。” 顾约淮：“挺巧。” 这意思是，莉莉安游戏也在这个园区。 也对。 顾约淮这个人，出了名的架海擎天。 他靠第一桶金，成立游戏工作室。研发的首款游戏全平台上线，一举成名。工作室摇身一变为公司，迅速扩张。离巨量公司，只有一步之遥。公司办公地点选在CBD也实属当然。 夏云梨很清楚，这个公司的起步，他没有靠家里丁点的帮助。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思绪又打转到项目合作上。 看顾约淮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合作的事。 夏云梨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蓦地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夏云梨偏头，发现是来自李欣悦。她的唇角带笑，看过来的眼神却绵里藏针。 这位李总像是误会了什么。夏云梨心中叹气，对自己这种常年招黑的体质没了法子。 李欣悦：“刚听你说，你和约淮是高中同学？” 李欣悦很敏感。 她和顾约淮勉强算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喜欢顾约淮，高中后出国留学，与他的联系便少了许多。 不幸的是，高中时期顾约淮心有所属。她那时还不信，以为他只是嫌她烦，在诓她。 她特地去学校找顾约淮，几番打听，却无意中看见他将一个女孩堵在花圃的墙角。右手在背后握成拳，看上去极度克制。 那天的天气她还清晰地记得。 夕阳西下，烟霞纷藴，燕雀南归。 天际涌着落日的橙，滚着鱼肚白的云，又撞过燕雀的绿，三者交辉相映。明艳的金光似颜料自天空浇下，不顾一切地与葳蕤的叶隙共舞，又与花圃娇艳的花朵相濡以沫。 那两人挨得极近，顾约淮就快要抱上去了。 李欣悦的脚步倏地停住，神色一变。 她听见他低声下气：“你别气了。” 他对面的女孩的身量不算太高，被他的身形完全遮住，勉强露出一双澄澜的眸。 她不作声。 少年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 他像只落水的小狗，软乎乎撒娇：“不是故意的，别气了。气坏了姨妈就不来了。” 少女恰好抬眸，清凌凌地勾人，“确实没来。” 即使看不清全脸，李欣悦也知道肯定是极漂亮的。她顿时握紧了双手，呼吸都快停歇。 顾约淮背对着她，俨然没有发现有人窥探。暧昧的氛围自顾自地弥散，纠缠。 “不对啊。”顾约淮手忙脚乱，翻出手机，“今天应该是你来的第三天。” 见他如临大敌，女孩倏然扑哧一笑：“逗你的。” 她的声音是云层的娇软，又似埋了多年的果酒，让人心底泛甜。 “我错了。” 他的声音低哑至极，还有点委屈。 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想抚他的脑袋，奈何身量不够。 下一秒。 -- 第18页 顾约淮俯身，温柔地垂头。夕曛碎落在发丝上，折射出他精致的下颚，鸦青的睫羽，以及……他那极致温柔的眉眼。 少女指尖粉嫩如葱，柔软的发梢蹭过掌心。她软着声音，撒了蜜般蛊惑：“那下次可不许了。” 他乖巧地点头。 李欣悦从来没见过顾约淮这个样子。 他应该是极致的冷，是高山玉沙，是高穹皎月，却心甘情愿地成为别人的裙下之臣。 那一刻，她突然醒悟。 她原来从未靠近过他，这场盛大的暗恋还没开始，就悄然结束了。 直到近一年后，听说他分手了。 她想，机会终于来了。 “是的。不过我们……”夏云梨瞥一眼顾约淮，“确实不熟。” 李欣悦回神。 她敏锐地注意到，夏云梨语毕，顾约淮的神色竟然闪过一瞬的阴霾。 她很少见他会有维持不住神情的时刻。 这两人有问题。她的心下暗觉危险。 她笑道：“你和刘总关系不错的样子，也是约淮的同学。又在这个园区。不介意的话，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看她有点迷茫，她补了一句：“我也在这上班。” 夏云梨不在意地点头。 不过是人家的客套话，她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 顾约淮声音却倏然转冷：“回公司了。刘总再会。” 夏云梨纳闷。 这人怎么好像又生气了？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她暗自吐槽，他下属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顾约淮朝刘总颔首，没再看夏云梨一眼，转身走了。 李欣悦正准备跟上去。 顾约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唇角带着哂笑，“夏小姐，你昨天落东西了。” 他不经意瞥了眼刘胥言，刻意在“昨天”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李欣悦：？ 刘胥言：？ 昨晚？这也不像不熟的样子啊？ 夏云梨迷茫：“什么？” 顾约淮神情闲散，右手插兜，“U盘吧。” U盘！ 昨天包里确实放着个U盘，里面存的都是她往日画作的扫描档。他不说她都不知道丢了。 夏云梨顿时急了，“顾总……你现在身上带着吗？” 顾约淮耸肩，语气欠揍又让人无可奈何，“没带。” 夏云梨一噎，仔细地打量他。 她突然诡异地发现，这人的心情好像又莫名好了起来。难不成拿捏她，就让他这么愉悦？ 他不会……真的想在项目上整自己吧？ 夏云梨无语。 不过须臾。 想着堂堂总裁当然不可能亲自拿过来给她，于是她又问：“那今天下班我方便过去拿吗？” 顾约淮微掀眼皮，眸底染光，脸上却是似笑非笑：我很忙。” 夏云梨一噎。 她干脆打开包，慌忙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约淮，“那个U盘很重要，劳烦顾总让前台寄给我。” 他垂眼，紧盯着她烫银的姓名，他的指腹慢悠悠地摩挲袖口。 不说话，也不点头，明摆着就是在逗弄她。 夏云梨气结，加大音量，“顾总，拜托了！” 顾约淮抬眸，语气轻描淡写，“看我心情。” 说罢，不看她一眼，径直转身走了。 夏云梨：“？？？” 不是！ 你在装什么傲慢姿态？好歹把名片拿走啊！不然你寄个寂寞？?? 第9章 月亮 一张魂牵梦萦的脸。 黎家别墅。 月色姣姣，夜幕静默。 暖色的木地板，精致的吊灯散发昏黄的光，映衬着奶白色的书架，显得室内温暖透亮。 室内静谧无声。 夏云梨缩在床上，双腿交叠，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怎么让顾约淮把U盘寄过来呢？ 她想了会，犹豫地点开了黑名单。里面只有一个微信号，头像是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名称是简单的“白月”。 夏云梨的心微悸。 这么多年了，头像还是没换过。 她陷入思绪。 当年分手之后，她人已远在东城。 就像脱了一层皮，夏云梨疯狂地想联系他。点开头像后，她一瞬胆怯了。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后，再度联系顾约淮，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她茫然垂眼，蓦地发现自己看不到顾约淮的朋友圈了。 呼吸霎时一停。 她揪着一颗心，点进他的朋友圈。 两杠一点，就是被删了。 心里骤然一空。 她沉默一会，最终将他拉入黑名单。从此，再也没敢点开看。 夏云梨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 就算现在去加他，他也未必会通过的。说不准，他后来也把自己拉黑名单了。 既然如此，山不就我，我便就他。 眼尾稍压，她蓦地想起一个旧识，路遇凌。 他是她为数不多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应该还和顾约淮保持着联系。 夏云梨的朋友不算多。 除了路遇凌和汪季棠外，还有一个叫冉思莹，是她的小青梅，两人在一个窄巷共同长大，后来又进了同一所学校。 给路遇凌发完消息，就听见楼下黎渡的喊声：“小鬼，下来吃水果。” -- 第19页 夏云梨应了一声，穿好拖鞋，赶紧拉门出去。 一下楼，夏云梨就看见桌上的车厘子和草莓，鲜艳欲滴，诱人至极。 黎渡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好听的声线在室内弥散，显得热闹。 夏云梨唇角一弯，顺手抄起个靠枕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她还故意挤黎渡，让他往外挪了挪，才拈起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 黎渡不耐地瞥她：“吃个水果还花里胡哨。” 夏云梨吐出果核，“哪有你花里胡哨？” 黎渡不屑嗤笑：“我什么时候这副样子了？” 夏云梨看他，好整以暇地翘起小拇指，嘴巴慢悠悠塞了颗车厘子。 慢条斯理地吞下后，她问：“学得像吗？” 黎渡一把拍开她的手，“瞎泼什么脏水？” 清脆的声响。 手背一麻，夏云梨下意识直起腰。她抬起手背，赶紧吹了吹。 瞥见黎渡无言的眼神，她将手递到他眼前，“哥哥，你看。肿了。” 黎渡盯着白皙的手背，“你瞎了。” “你得补偿我。” 黎渡斜晲她，“你少碰瓷。” 这丫头肚子里又憋坏水，指不定又想从他这讹些什么。 夏云梨却突然转移话题：“哥哥，我听说你过几天要出差。” “嗯。国外有个科技展会，顺便签个项目。” “你得给我带点好东西。” 黎渡都习惯她的把戏了，也不和她计较，“你要什么？” 总归是家里的笨丫头，得宠着。 她吃着草莓，直勾勾盯着他：“我不挑，值钱的就行。” 黎渡：“……” 从来没见过这种人，讹人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啥。 他冷笑：“那我给你带副棺材。” 夏云梨不以为然：“如果是金子做的，也不是不可以。” “……”黎渡无言地闭了闭眼：“以后出门别说自己是黎家的人。” 哪知夏云梨立刻举手发誓：“我没说过，我这么低调……” 黎渡懒得听她胡吹大气，趁她张嘴，强塞两颗车厘子，“少说两句，我能多活十年。” 夏云梨的嘴巴鼓得像只仓鼠，发出“唔唔”几声。黎渡觉得有趣得紧，顺手用手机拍下她狼狈的样子。 夏云梨艰难吞下。 她小声抗议：“哥哥，你不怕我告状吗？” 黎彦修喜欢女儿，却只有一个独子。夏云梨随着李清茉嫁进门，便填补了他这份缺憾。 夏云梨边说，边捡起沙发上的手机。 黎渡在看电视机的新闻，没注意她的动作。他问：“你不怕我发cos照给妈妈吗？” “……” 这招也太狠了！ 被李清茉知道，她可不得被扒一层皮。 夏云梨瞅他一眼：“哥哥，你这么善良，不舍得我横死街头的。” 黎渡一字一顿：“建议你立刻滚。” 夏云梨：“爸爸，你听见了吗？” 黎渡：“……” 他循声望去。 夏云梨的手一松，语音条立刻发送出去。 黎渡的额角抽了抽，他瞪她，然后探长手，想抢手机，将信息撤回。 她跳出沙发，可怜兮兮对着手机又补了句：“他还家暴我。” 黎渡：“？？？” * 莉莉安游戏公司 顾约淮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若有所思。 他刚和渠道商吃完饭。 出酒店时，不经意撞见黎渡。让他侧目的是，黎渡身边有个女人，却不是夏云梨。 女人亲密地挽着他，和他并肩走进酒店，上了电梯。 他拧起眉间。 那男人看着也不像个安分的，夏云梨，知道这事吗？ 有人敲门。 顾约淮沉声：“进。” 祝子白手捧着一摞文件夹，站在桌前，神情谨慎。 最近总裁似乎心情不好，脸色都比日常黑好几度。 顾约淮眼也不抬，转笔的动作片刻不停，“你说。” 他率先汇报最关键的事项：“顾总，人事部在加紧招人了。” 闻言，顾约淮神色微松，“几人进入复试了？” 祝子白的手一颤，文件夹抖落一地。 他慌忙俯身去捡，“总裁，抱歉。没拿稳。” 他现在最怕回答这个问题。 总裁对人才的要求极高，就算过了初试，大多数人都在复试阵亡。 “莉莉安缺你饭了？” 背脊窜过一丝惊惧，祝子白起身，“吃了吃了。” 微顿，他艰难地吐出一句：“候选人全军覆没了。” “不是精英不要。”顾约淮蹙眉，倒是没有为难他，“《聊斋志异》的宣发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他冷不防连打两个喷嚏。 祝子白：“总裁，近日天气转凉。小心感冒。” “无妨。”顾约淮摆手，“继续。” 祝子白：“《聊斋志异》的宣发工作上正轨了。按照计划，人选已敲定完毕。” 《聊斋志异》是莉莉安游戏的保密项目，连发布会上都没有公布。 目前，各大厂的品类壁垒逐渐拔高，顾约淮避其锋芒的同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 第20页 经过深度市场调研，他决定立项研发独立游戏。 独立游戏——一个在国内尴尬的品类。 华国的独立工作室通常团队人数少，资源缺乏，深挖商业化时会出现失衡问题。消费者虽然愿意为优质内容付费，游戏质量却远远跟不上。 独立游戏，国内一片蓝海。 一年前，他招贤纳英，组建银狐工作室，加码研发力度与深度。他的长期目标是打造IP宇宙，成为游戏产业链中的上游，并集研运于一体。 这对上市来说，至关重要。 顾约淮拧眉：“进度？” 祝子白明白顾约淮觉得他的回答不够详尽，赶紧补充：“公关部总监下周一会和乙方详谈，暂定半个月后发布。” 顾约淮点头，没再过问。 祝子白汇报完所有事项，忙不迭地开溜，顺手带上门。 顾约淮摁了摁眉心。 桌上手机轻颤，他解锁，是沈以冬发来信息。 沈以冬：【重磅消息。】 沈以冬：【我竟然在朋友圈看见旧识。】 互联网圈就这么小，有什么可咋呼的。 顾约淮懒得理，正准备放下手机，沈以冬又连发两张截图。 他忍住心中的不耐，回复。 顾约淮：【有屁快放。】 沈以冬：【你初恋。好像和黎明科技的太子爷谈恋爱了。】 顾约淮的动作停住。 黎渡。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一圈，他的眸色越来越沉冷。 他没忍住点开截图，第一张照片黎渡在凌晨十二点发了一条动态。 黎渡：小青蛙。 他附了一张照片。 顾约淮顺势滑到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盘腿倚靠沙发，抱着靠枕。她尖巧的下巴抬起，嘴巴塞满车厘子，鼓起嘴不满地盯着始作俑者。 她素净着一张脸，未施粉黛，显得稚气天真。长发似尾鱼，柔软地披在肩上。嘴唇饱满绯红，沾上水珠更显诱人。 一张他魂牵梦萦的脸。 室内死寂。 顾约淮眸底沉冷无光，像海底腐朽的船体，阴霾森然。 他们的关系竟然是真的。 不知养了条什么狗，居然还敢同居。 呵。夏云梨，你可真行。 他“啪”地扔开手机。 不过须臾。 又是一条消息进来。 顾约淮面色不虞。 这家伙没完没了。他轻瞥一眼，发现不是沈以冬，而是高中同学的问候。 顾约淮再度拿起手机。 路遇凌：【哥们，最近怎么样？】 路遇凌？ 他在脑海仔细搜索有关这人的记忆，一时间竟没有印象。 顾约淮：【还行。】 路遇凌：【好久没见，有空一起出来聚聚。】 顾约淮：【好。需要帮忙？】 顾约淮蹙眉。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人久未联系，对方突如其来的问候让人摸不着头脑。况且这人…… 脑海划过一些细碎的片段，他突然隐约想起路遇凌和夏云梨的关系还不错。 顾约淮看向屏幕，若有所思。 手机那头的路遇凌，在输入和删除状态中反复横跳，仿佛自己也有些尴尬。 半分钟后，信息进来。 路遇凌：【是这样。小梨说前几天她的U盘落你那了。你之前把她删了。她联系不上你。托我把收件信息发给你。让你空了给她寄一下。哈哈。】 最后那句“哈哈”显得尤为尴尬。 顾约淮：“？？？” 顾约淮急火攻心，差点给气笑了。 这鬼丫头倒打一耙，TM当年是谁先删谁啊？ 第10章 月亮 少年的声线喑哑至臻。 转眼就到了周四。 莉莉安游戏的总监亲自上门盘道，身后跟着个小助理。不愧是大公司的员工，气场强大，连模样也干练十足。 所谓盘道，顾名思义两家公司初次合作，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和试探。 和融财经会议室。 夏云梨的对面坐着的就是公关总监陈伊涵。刘瑞凡和小助理在一旁坐着。桌上放着资料，人手一份， 公关总监陈伊涵是个经验老道的女人。 “我司这波PR的核心目的是招纳精英，游戏宣传只是锦上添花。为此，在专访前，我们会率先发布总裁的主机演练视频，再经由垂直媒体和KOL扩散出去。” 陈伊涵讲话是掷地有声。小助理在做会议记录，室内布满电脑键盘敲击的些微声响。 陈伊涵停顿几秒，没有人提出任何疑问。 她这才继续：“主机视频的发布，是为了让大众对总裁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从而与莉莉安游戏画上等号。” 莉莉安游戏。 夏云梨指腹敲击桌面，这公司名完全不像顾约淮的取名风格。难不成是沈以冬、贺元青那俩缺心眼给取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这俩老朋友如何了。 她忍不住弯唇。 见她没由来的笑，陈伊涵不着痕迹地蹙眉，“夏小姐是有什么疑问吗？” 夏云梨回神，“没有。您继续。” 陈伊涵低头，翻开资料，“然后才是直播专访。目前为止，游戏行业内总裁做直播专访的案例比较少，多是主策出面。为了增强娱乐性，我们会开放弹幕。并从中自动抽取三条最为热门的问题，作为节目最后的彩蛋。” -- 第21页 更娱乐化、接地气的采访会降低事件出圈的门槛。 莉莉安游戏倒是聪明。 顾约淮原来那么低调，都拥有一批唯粉。这次的营销想必效果会不错。不过呢…… 夏云梨提出疑问：“按照贵司的规划，实话说，或许找垂直媒体的效果会更显著。” 垂直领域的媒体有更为精确的受众，能高频触达业内核心和玩家社群。找财经媒体，未免过于风马牛不相及。 没来得及插嘴的刘瑞凡：“……” 这辈子就没见过把生意一个劲儿往外推的员工。 陈伊涵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问，惊讶过后才回答：“垂直媒体无须打点，他们会自动跟进热点。我们希望资本界同样能听见我们的声量。” 李伊涵不无高傲。 莉莉安游戏的野望昭着，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尽快谋求上市。 夏云梨看她。 陈伊涵浑然成竹在胸，很熟悉的风格，和顾约淮一脉相承。 夏云梨突然另起炉灶：“为什么是我？” 她百思不得其解。全国财经记者多如牛毛，为什么会是她？ 这个问题让陈伊涵微愣。 她的职业生涯中，很少遇到这样的乙方。大多数乙方巴不得有项目。夏云梨反倒还会拒绝的样子。不过，凡事聊清楚，对彼此都好。 陈伊涵反而心生好感：“夏小姐，你是公关部门一致的决定。” 专业、犀利、灵气、还足够美丽。 尽管年轻了些，但也意味着无限生机。陈伊涵在深思熟虑后，还有一股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 “谢谢认可。”夏云梨的顾虑全消，“陈总监，看得出你对这次计划很有把握。” 她只是营销事件的其中一环，出圈程度更多还是取决于莉莉安游戏的宣发。然而，没有哪个PR部门敢百分之百保证会出圈。 陈伊涵一笑，将名片推至她的桌前，“夏小姐，我们总裁是个厉兵秣马的人。” 夏云梨垂眼。 “莉莉安游戏”五个大字在白炽灯下，泛着微光。 陈伊涵加重语气：“欢迎下周一莅临我司考察产品，相信您会有答案的。” “……” * 双方敲定了事项，接下来便要开始走合同的流程。 这方面归公司的商务对接，夏云梨便不再跟进。 得知这事，郑恺之气得笔都要掐断了。对着夏云梨，讲话也难免带了点阴阳怪气。 夏云梨丝毫不搭理，一下班就走了。 汪季棠正好约夏云梨吃晚饭。 夏云梨最近很馋撸串。她干脆选了公司经常团建的大排档，位于风情街的弄堂。 大排档离汪季棠的公司也近。 夏云梨对距离无所谓。她是开车上下班的，相对汪季棠来说方便一些。 夏云梨比汪季棠先到达约定地点。 薄暮冥冥，悬月消隐。 弄堂花灯灿烂，仿佛星落如雨，夜放飞花千树。 大排档里室坐满食客，连门口都摆了许多方桌和凳子。 食客们推杯换盏，余味无穷。老板站在门口，脖子披着白色毛巾，火速地翻转烤串。食材被反复炙烤，“滋滋”作响，香气像是要钻进人的心底。 烟火纷缊，最是抚慰凡人心。 夏云梨顿时馋虫辘辘。 等汪季棠的过程中，她先点了些烤串和啤酒和可乐。啤酒是给汪季棠点的。夏云梨肠胃不好，不爱喝酒，通常都是喝可乐或牛奶。 汪季棠最近加班不少，晚了二十分钟才到。 她加完单，便开始大吐苦水。大概饭程过半，夏云梨才聊起自己接了莉莉安公司项目这件事。 她不说还好，一说汪季棠嘴里的酒都喷出来了。 夏云梨嫌弃地挪开身子，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汪季棠接过，“你是不是看到甲方是顾总，故意接的？” 夏云梨瞥她，“什么意思？” 汪季棠往前凑了凑，“你想借机和他复合？” 这回换夏云梨喷出来了，“麻烦你快晃晃脑子。” “干吗？” “满脑子的废水。”夏云梨擦拭唇角的可乐：“我是真没想到。这项目是我们主编先对接的。今天才确定的合作。” “这也太巧了。才几天啊，你俩真有缘分。” 夏云梨捏紧可乐瓶，吐出两个字：“孽缘。” “诶。”汪季棠好奇：“你现在见到他，就真没什么感觉了？” 夏云梨的目光一闪，犹豫了下，“……有啊。” 汪季棠登时来劲了。 她闺蜜这么优秀，顾约淮也算配得上她。汪季棠觉得两人要是复合，倒也不错。 她还在斟酌该说些什么，就听见夏云梨惆怅地道：“我好烦。看那狗贼之前的态度，要知道是我专访他，感觉会被当场退货。” 她忧郁地叹气：“这单报酬很丰厚的。” 汪季棠：“……” 是她天真了。 这姑娘空窗这么久，还真不是没原因的。 “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汪季棠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退货算好的，就怕他伺机出气。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心气多高啊。又是你甩的他。现在他是甲方，就算怎么折腾你，你也得忍着。” -- 第22页 夏云梨：“……” 这话正好戳中夏云梨的命门，她还真在考虑过这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突然一筷子往汪季棠嘴里塞了颗大蒜，“我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乌鸦嘴！ 呸呸呸！ * 和汪季棠聊嗨了，散场都很晚了。夏云梨回到家，忐忑地打开门，就看见李清茉坐在沙发上，翻着一份报纸。脸色说不上难看，眉宇间却挂着一丝烦躁。 夏云梨心一紧，知道她是专程等着自己。 她低头，轻手轻脚地换上室内拖。 动静仍旧惊扰了李清茉，她合上报纸，“回来了？” 语气平淡。 夏云梨却听得出，平淡下蕴含的不满。 将鞋子放回鞋柜，夏云梨轻轻“嗯”了一声，往客厅走。她在李清茉面前站定，喊了声“妈”。 李清茉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深夜十二点，踩点门禁。她侧过头，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 “今天和棠棠吃饭，晚了点。”夏云梨犹豫：“妈，我今年25了……” 说出去都笑死人了。 25岁的成年人，居然还有门禁。 李清茉：“不管几岁，我都能管你。最近都这么晚，现在当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夏云梨：“……” 心底涌出深深的疲惫。 与李清茉的一句对话，简直比上班还要疲惫。 夏云梨无奈地解释：“路上有段路堵车。” 李清茉仔细凝视她，像是要打量到她心里去。仿佛确认她没有说谎，李清茉拧起的眉才微松，“好。快去洗漱吧。” 夏云梨应了声。她提了提肩上的包，扭身上楼。 李清茉偏头看了眼女儿的背影，纤细得几近脆弱。她心口一跳，蓦地补了句：“以后工作日尽量十点回来。太晚不安全。” 夏云梨的脚步一顿，没吭声。 李清茉强硬地问：“听见没？” 扶梯上的手猛地滑落，夏云梨掐紧裤腿。 她低低地吐出个“好”字，迅速进了卧室。将包扔在梳妆台上，夏云梨靠着门板，身子无力地下滑。 她屈起双腿，将脸迈在双膝上，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侧脸。 满屋悄寂。 空气仿佛都停止流动，只有惨白的灯光无声绽放。 心脏焦灼难耐，快喘不过气来。 在李清茉的眼里，她就像一株温室的玫瑰，永远离不开这方寸一隅。 负面情绪像黑洞，就快暴烈地席卷全身。 耳边突然响起李清茉哽咽的哭腔：“宝贝对不起，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家。” 夏云梨吐出一口气，对思绪及时喊停。 她不该有怨的。 她是没有资格要求的。 将所有的情绪压到箱底，夏云梨登时起身，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等她收拾好一切，已经是凌晨一点。 当晚，可能是因为会议的原因，夏云梨梦到了顾约淮。她其实，已经有许久没有梦到过他。 她梦到，高中三年，两人形影不离。 高中相约一起考清北大学，又在大学任性热恋，彼此不顾一切地给约定。 最后惨烈分开，各奔东西。 梦境的最后，是高考出成绩那一天。 桑榆暮景，微尘漂浮。 空无一人的教室，悄悄掩藏了他们的羞赧与喜悦。 木质课桌上摆着两张录取通知书，碎了满纸金光，耀眼夺目。纸张上，两人录取通知书的学校名如出一辙。 清北大学。 他们面对面坐着。 少年手肘撑在课桌上，托腮看向黑板。 余晖揉碎云霭，碎入窗间。向晚的夕晕挣扎着从云隙贪吻他的唇角。血橙色的逆光下，他的脸处于半明半暗的阴影中，觑不清神情。 “喂。” 少年的声线喑哑至臻。 夏云梨偏头看他，“嗯？” 少年蓦地起身，手肘撑桌，俯身望她。 距离瞬间迫近。 夏云梨的呼吸忽而一默。 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满眼温柔，笑意阑珊。 少年滚烫的呼吸缱绻地掠过面颊。他的声音像天外之音，声震寰宇。 她听见他问。 “夏同学，请问现在我有资格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夏云梨笑他。 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少年。 不过一个光景。 她轻踮脚尖。 在他克制隐忍的呼吸下，闭眼虔诚地吻上他的唇角。 那时候的夏云梨总在想。 对她这种生活在贫瘠麦田的人来说。 月色难摘，纵然以后爱别离苦，曾经拥有也算与有荣焉。 谢他，赠我一刻欢喜。 第11章 月亮 “你们住在一起？” 顾约淮从梦中惊醒。 房间漆黑寂然。 他盯着天花板，眼神失去焦距。 空。 是他当下唯一的感受。 也许是睡得太久的原因，心脏越空越痛，越痛越空。全身伤筋动骨般难受。 又梦到夏云梨了。 她的身影像是一只倔强小兽，始终攀咬他的梦境不放。 梦境尚留余温。 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 第23页 想起她终于接受自己告白，在教室初吻的场景。 想起鼓励自己去参赛，温柔拥抱自己。 也想起她绝情分手，毫无转圜。 一切都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介怀。 顾约淮微微动了下。 昨晚所有的回忆顷刻涌入脑海。脑子针扎般疼痛，他忍不住溢出一声抽痛的气音。 好像……是应酬一晚，灌了不少酒下肚。凌晨才散场，顾约淮隐约记得是祝子白叫的代驾，将他送回家。 顾约淮挣扎地爬起来，缓了会。他狼狈地下床，拉开落地窗的帘子。 夜幕疲倦。 窗外，火树银花星落如雨。 即使是周末深夜，街头巷尾也有行人伶仃经过。高峰期已过，马路上的汽车疾驰而过。 顾约淮倚窗，心脏的黑洞在不断扩大。突然很想抽烟，他从裤兜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嚓——” 火光青幽，点亮烟嘴。 晦暗光线下。 顾约淮吐出一口烟，浅色的瞳仁映入霓虹，更显幽深。 十点。 睡得真是够久的。 指尖的星火颤巍，烟瞬间跌落在地板。顾约淮怔了下，脚尖迅速碾灭。他终于意识到异样。抚了下额间，淡漠地反应过来。 哦，发烧了。 像是接受到大脑的指令，感官迟钝地回炉。他接连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踱步到厨房，却发现水壶坏了。 想吃点甜的，冰箱又空无一物。 顾约淮才想起来阿姨的丈夫生病，要告假一个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 闻到身上残留的酒气，顾约淮皱眉，干脆到浴室淋浴。出来的时候身体发冷，他忍不住换上厚卫衣，戴着口罩才出门。 关门时，他下意识瞥了眼对门。 两年前，他在公司附近买了这套房子。而对门的房子，足足空了两年，一直没有人搬进来。 顾约淮收回眼，去往超市。 这个点超市人不多了。饥饿、不适让他没有耐心闲逛。 他叫住一位售货员，礼貌发问：“你好，请问软糖在哪个区域？” 售货员是一位中年阿姨，她指着左手边的区域，“在C区。你往前走，拐一下就看到了。” “好的。谢谢。” 他摁了摁突突直抽的太阳穴。路过生鲜区，若有似无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我不喜欢吃榴莲，别买。” “榴莲你还买俩？这么重等会你自己拎。” “买这么多猪饲料，你是嫌自己还不够能吃？” 磁性的男声此起彼伏，可能是一对情侣出门采购。顾约淮充耳不闻，往C区走去。 “你不是猪？”曜灵般的女声响起：“难道这些你不吃？” 背脊一僵，顾约淮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一男一女站在水果货架前。 女生低头挑水果。男人推着购物车，神色有些不耐。购物车的零食小山似的堆起来。 夏云梨和黎渡。 顾约淮目光一沉，如深渊的蛰萤，晦暗无光。 黎渡嗤笑：“都是小姑娘吃的，我有什么可吃的？” 语气嚣张又欠揍。 夏云梨忍了片刻，愣是没忍住。她将西瓜往黎渡怀里一塞，“和你逛超市真没劲！” 手猝不及防往下坠，黎渡迅速稳住，“小鬼，我买单你还没劲。要不你买？” 夏云梨一噎。 她当然不乐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侧头瞥到隔壁货架站着一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下一秒。 男人不经意地偏过头去。 头戴卫衣帽，脸上系着深灰色的口罩。上身是涧石蓝的薄卫衣，下身黑色裤子。 肩宽腿长，挺拔俊逸。 五官被遮得得严严实实，从夏云梨的角度看去，隐约觑见他深邃的眸，上扬的眼尾逐渐隐没在鬓角的发刃。 有些人即使不露脸，光看身影，也是雅致矜贵的。 男人晃悠着身子，从她眼前经过。隐约之间，夏云梨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雪松气息，但她没往深处想。 黎渡看她眼神都不移，笑：“倒也不是春天，人家不露脸你也能看这么久？” 夏云梨心中无语，白他一眼：“你真是老母猪坐月子，话多。在这等我。” 她快步走向糖果货架。对面来了人，她没注意，只顾扫视糖果种类。夏云梨扯下一片塑料袋，准备拿糖果铲。 与此同时。 有人突兀伸手，指尖不经意撞到一起。 好烫！ 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夏云梨有点尴尬：“抱歉，你先吧。” 这人怎么回事，体温好高啊。 指腹残存麻意，她忍不住来回碾磨。对方一声不吭，也再无动作。目光却过于炙热，夏云梨即使垂头，也能察觉几分。 心生怪异，她忍不住抬眸，“如果你暂时不需要，那我先用了。” 半截尾音淹没唇齿，夏云梨僵在原地。 男人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发刃稍耷，平日浅如澄澜的星眸疲惫黯淡，似乎连同眼角的冶痣也困倦散漫。 这才两天没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憔悴了。还有……现在天气也不算冷，居然穿这么厚。 夏云梨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 -- 第24页 顾约淮哑着嗓子，“住这附近。” 没想到他竟然会回答自己，甚至态度平和。 夏云梨心下稍讶，又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住公司附近那不是理所当然。 一时她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氛围悄静。 顾约淮拿起铲子，开始装糖。 软糖是可乐瓶的形状，颜色棕黄相间。舀起来时，会颤巍巍地弹起，然后在铲子上滴溜溜地转。 夏云梨有点纠结。 柜子里的糖剩得不多了，她在犹豫要不要让他留些给自己。 顾约淮却突然问：“这么晚也不回家？” 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慢半拍，染上两分柔软，平日淡漠疏离的锋芒似乎悉数隐没。 夏云梨惊异扫他一眼。 他难得主动关心人，对象居然还是自己。 她松了口气。 这是不是说明……当他知道项目合作的事，也不会太过反对？ 她笑：“今天加班。饿了顺道逛逛，带点东西回家。” 顾约淮的眼帘动了动，不动声色扫了眼黎渡。他正抓着购物车的把手，低头看手机。偶尔，还会轻扯嘴角。 指不准是在和情人聊天。 顾约淮嫌恶地收回眼，太阳穴钝痛更甚。他压住情绪：“黎渡来接你？” 没搞懂他为什么突兀地提起黎渡，夏云梨茫然地点头。 捏着铲子的手顿时收紧。顾约淮冷不丁黎渡朋友圈那张照片。他的眉宇拧起，眸底戾气横生。 他冷声：“你们住在一起？” 夏云梨没听出他话语里的异样，反问：“我们住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 顾约淮闭了闭眼，蓦地失去说话的兴致。 他面如黑夜，低头继续装糖。 夏云梨又尴尬起来。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颤得不成样子。 她忙问：“手怎么了？你抽太多烟了？” 夏云梨的生父是个老烟枪。她很清楚，抽烟或酗酒的日子久了，手就会抖得和筛子一般。 顾约淮懒得吭声。 氛围愈加凝滞。 夏云梨有些窘迫，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触及他心底的边境线。 她暗暗嘀咕：多年不见，性子是越发冷了。 夏云梨尴尬癌发作，又忍不住上赶着破冰：“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糖了？” 顾约淮的动作霎时顿住。 夏云梨发现，他开始走神了。 他的脖颈安静地垂着，像一只折翼且温顺的胎仙。又像是一根失去弹性的弹簧，僵直而倦怠。 半晌。 就在夏云梨尬得快撑不住了，他才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还买那么多。” 顾约淮不想解释太多。眼见他快把糖都装完了，夏云梨顿时急了，她匆促地抓紧他的手腕。 “顾约淮，你给我留点！” 顾约淮的动作一停，视线落在她素白的手腕上。他的眉宇一松，蓦地轻笑起来。 他没有笑出声。只是从喉咙隐约地，克制地漫出一丝细碎的气息。 沙哑而撩人。 掌心滚烫，像被蚂蚁啃噬。酥麻一路窜，像要钻进心底，惹得人心痒难耐。 夏云梨针扎般抽回手，“你……你笑什么啊？” 她被吓到了。 她刚说了很好笑的话吗？顾约淮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顾约淮顿收笑意，肩膀停止抖动。 他忽而唤她：“夏云梨。” 她缓慢抬头，对上他不可捉摸的目光。 画面定格。 男人嗓音含沙，勾人的尾音落在空气里。 “来我家，好吗？” 第12章 月亮 “这就是个阴谋。” 如雷轰顶。 夏云梨的脑子一瞬宕机。 半夜去前任家？这人是在说世纪笑话？还是一时兴起无聊的捉弄？ 夏云梨几乎气笑了，“顾约淮，天快亮了。” 你TM给我醒醒！ 顾约淮：“来得及。” 夏云梨：“？” 她刚是这意思？ 顾约淮似乎觉得空气太闷，将口罩摘下，露出了轮廓深刻的俊脸。他伸手，掌心躺着一颗圆滚滚的软糖。 “？” 他一字一顿：“请你吃糖。” 神经病！ 半夜叫她去他家，就为请她吃糖！不是吧？这人不会以为她真这么好骗吧？ 夏云梨直言不讳：“你有病。” 顾约淮点头，“你说得没错。” 他好像是发烧来着。 夏云梨：“……” 爹的。他这样照单全收的样子，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两人沉默下来。 真是要命，夏云梨的脑海此时不识趣地划过一些不该想起的画面。 她脸红得要死，艰难地憋出一句：“大晚上的，不好意思打扰你。” 顾约淮追问：“意思是，只要我觉得不打扰，你就来？” 夏云梨：“……” 救命。 一个成年男人的理解能力是怎么做到瞬间下线了？ 顾约淮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等她的答复。 夏云梨顿时头疼起来。 不对啊。 顾约淮向来是个绅士。他俩是怎么稀里糊涂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 -- 第25页 “唔……我的意思是。”实在想不通，夏云梨只能委婉拒绝：“我现在得回家了。” 她希望顾约淮不要再在这个话题纠缠。她这个坟头长草的前任去前男友家算什么诡异的情况？ 话毕，黎渡恰好不耐烦地喊她，“小鬼，你挑糖怎么挑那么久？” 黎渡刚处理完公务。从他的视线看去，夏云梨和对面的男人都微微倾身，似乎在说话。 男人摘下了口罩，微抿唇角。隔着卫衣的帽子，他可以看见对方挺直的鼻梁和染了光的眸。想来模样是不错的。 深夜搭讪，这男人该不会以为他妹一个人吧？ 狗男人，危险！ 黎渡的警觉心顿生。 他恶声恶气：“你还不快过来？” 夏云梨远远地“哦”了一声。她小声嘀咕：“喊什么啊？凶死了。” 有点娇嗔的语气。 就像……对以前的自己说话的样子。 顾约淮扶着货架的手一紧。心上巨石滚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渐渐的，眸光染上薄凉。 “那个，我得先走……” 夏云梨说着，缓慢抬眸。顾约淮不知何时垂下头，指节一片泛白，甚至沾了点青。 夏云梨顿觉疑窦丛生，半截话语倏地收回。 目光仔细逡巡顾约淮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唇色苍白，颊边红晕一片。她立刻联想到方才掌心残留的烫意。 她狐疑地问：“你发烧了？” 顾约淮撇头，“没有。” 夏云梨下意识看向指腹，现在还能回忆起他皮肤上的体温多灼人。她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可能没有？你刚手那么烫！” 顾约淮的神色不耐：“我说没有就没有。” 下一秒。 他遽然躬身，像只蜷缩的虾米。逆着惨白的光线，发丝遮住眉宇，模糊了英挺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还不是生病啊？但见他一副不想被戳穿的样子，夏云梨有点不知所措。 她只能叮嘱：“好吧。那你好好照顾……” 谁知顾约淮蓦地另起炉灶：“U盘还要吗？” 夏云梨一愣，“那当然。” “我现在拿给你。” “你带了？” “家里。” “那算了。”夏云梨不太赞同：“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下次给我也行。” 顾约淮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要不要？” 夏云梨完全没搞懂他怎么突然执着这个话题，这回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急了。 她强调：“你生病了。U盘现在不重要。” 顾约淮充耳不闻：“去我家，我拿给你。” “啊？” “就门口。”似乎明白她的顾虑，顾约淮添了一句：“楼下也行。” 顾约淮偏执地盯着夏云梨。 身子一阵热一阵冷，脑子钝痛像凌迟。他的瞳仁本是浅色的棕，此刻眼底黑如曜石，波云诡谲。 夏云梨不安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不像在等一个简单的答复，而是在等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突然莫名想到，情人坡的那个暮夜。 夏云梨呼吸不自觉一停，连心脏都焦灼。 黎渡再度催促：“小鬼，你好了没啊？” 夏云梨不自在地回避顾约淮的目光，仓促地回黎渡：“喔喔，这就来。” “你回去记得吃药喔。” 不敢再深想，夏云梨朝他抛下这句话，往黎渡的方向落荒而逃。 顾约淮霎时垂头，像一根因紧绷而断裂的弦。 女孩回到男人的身边，边说笑着打闹，边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 心脏像被一根韧线勒得几乎窒息。顾约淮仿佛失去听觉，耳膜只能听见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像是嘲笑。 顾约淮闭了闭眼，咬牙起身。 “咣。” 他的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撞上货架，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回绕着。 现在样子还真是难看啊。顾约淮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蓦地逼近，他置若罔闻。 然后。 他听见。 “顾约淮，你家在哪呀？” * 夏云梨拎着一袋可乐软糖，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约淮身后。她一刻不落地盯着他的背影，免得前面摇摇晃晃的家伙扑街。 她刚随口扯了个理由糊弄黎渡。在他怀疑的眼光中，硬着头皮将他往收银台推。 夏云梨悠悠地叹气。 这糖钱还是她付的。她忍不住阴暗地想：顾约淮该不会装成这样，故意折腾自己吧？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神经病。 人家可是家财万贯，美女环绕的总裁诶！ 前面传来石头划过地板的声音。夏云梨抬头。顾约淮宛如喝醉，走出的路线抖得跟根歪脖子树毫无区别。 这人犟得跟头牛似的，居然不让扶。她扶他难道会伤害他可怜的自尊心？或者……他就这么讨厌自己的碰触？ 眼见他就要脸吻大地，夏云梨甩开这个想法，赶紧上前扶他。 她能感觉到顾约淮的身躯一僵。夏云梨心下暗叹，果然是不喜欢她的碰触。 她克制想收回手的冲动，“让你去医院，你也不肯。” -- 第26页 “不去。” 应该是真站不稳了，顾约淮竟然靠在她身上，没了骨头似的。 夏云梨一时不备，身体顿时向后仰。视线不断晃动，眼见两人都要摔到地上，她条件反射地搂住顾约淮的腰。 因为剧烈的惯性，他的额头遽然搁在她的肩膀上。下一瞬，顾约淮的唇离她的脖颈，仅有几毫米之差。 男人滚烫的气息席卷而来。 两人像雕塑般僵住。 夏云梨完全不敢偏头，偷偷斜扫一眼。 顾约淮的脸红得厉害。 云墨般的发丝半遮住眉眼，褐眸半阖，呼吸清浅绵长。微垂的鸦羽，在晦暗的光线下，似有浮光，带着摄人心魂的力量。 风灌过耳际。 柔软的发刃忽而划过脖颈，蹭得她心头发痒。 安静须臾。 夏云梨羞赧而讷讷地打破静默，“你、你好重。” 她的声音隔得太近了。 顾约淮暗自呼气，头从她的肩膀移开，勉强站直身子。 男人侵略性的气息骤离，夏云梨心下微松。 见他分明站不稳，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语气凶巴巴的，“别动！还有多远？” 她的指腹送来一丝凉意。 顾约淮难耐地滚了滚喉结，“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了。” 两人一路无话。 顾约淮住的是市区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星落小区。 离着不远是国际文化广场，坐落着国家剧院。另一个方向便是他的公司大厦，也就是北城高新科技园区。园区的隔壁是大型购物广场和风情街。 白天黑夜都是繁华至极，人潮熙攘。 顺着他的指示，夏云梨晕头转向地找到了C栋小区。 两人乘电梯，上了二十层。 这个小区每层都是一户两梯。他的房子坐北朝南，住起来应该相当舒适。 顾约淮勉强用指纹解锁大门。 大厅晦暗悄静。 落地窗碎进霓虹，走廊的光线挤入大门。 “小心点。” 将顾约淮扶到沙发上，夏云梨回到门口。她借光摸索墙壁，摁下开关。 灯开了，室内一亮。 夏云梨的心情奇异。 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单独进男生的家里。 室内装修是典型的英式复古风，基调偏冷，运用了许多苏格兰格子元素。地板是黑白方格，红蓝条纹的抱枕斜放在黑色沙发上，旁边立着复古落地灯。 夏云梨向右看，不远处有个小吧台。 墙壁镶嵌了3层内置酒架，摆着不少名酒。她恍惚以为，鼻尖萦绕麦芽香的香气。 顾约淮嗤笑：“看傻了？” 知道他是在笑自己没见过世面，夏云梨也不生气。 她转头，“你好点了？” 顾约淮蜷缩在沙发上，摸了个抱枕到怀里，看着脸色倒像是好点了。 他摇头，目光落在地面。 顺着他的视线，夏云梨低头一看，正好踩到铺的羊毛毯上。 她记得顾约淮是有洁癖的。 夏云梨迅速后退一步，鞋底的灰尘还是沾染在毛毯。 “抱歉。一时没注意。”她顿时尴尬：“有拖鞋吗？” “没关系。”顾约淮不在意地摇头：“我也没脱。” 夏云梨干脆走到玄关，打开鞋柜。 鞋子按照类型分层摆放，上面是皮鞋，中间是AJ和运动鞋，最下层是拖鞋。 居然只有一双。 夏云梨尬在原地。 这个房子明明是四室两厅，他竟然是独居。 “你穿吧。”夏云梨将拖鞋递给他，“生病了，赤脚地寒不好。” “你换上吧。”顾约淮摆手：“我去拿U盘。” 说罢，他扔开抱枕扔，掠过她，脚步虚浮地进了主卧。 夏云梨没换拖鞋，随意在沙发找了个位置坐下。 突然来到初恋的家里，她有些紧张。一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甚至忘了她还有手机可以刷。 于是，她垂眼看膝盖，竟然开始数着绵羊。 顾约淮半晌没出来，该不会晕过去了吧？ 夏云梨忍不住问：“找到了吗？” 顾约淮没应，不过两秒，他走出卧室，在她面前蹲下。 夏云梨顺势抬眸。 目光缓缓上移，途径他凸起分明的锁骨、利落优美的下颚、以及…… 下个光景。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闪躲。 或许是因为发烧，顾约淮的嘴唇染上浅绯，眼尾泛红，和泪痣是相得益彰的蛊惑。 勾人得很。 夏云梨再不敢往上看，呼吸有点乱了，“U盘呢？” 顾约淮摊开手掌，躺在一个梨形U盘。 骨节似修竹，在光线的透视下，素净的皮肤薄到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竟然诱人至极。 夏云梨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顾约淮的眸光蓦然一暗。 夏云梨没注意他的反应，伸手想拿U盘。顾约淮却遽然收手，强势地倾轧两人之间的距离。 炙热的气息，就像是无声的压迫。 夏云梨的呼吸一紧，“你干吗？” 顾约淮偏头，挑眉看她。见夏云梨的睫羽慌张地乱扑，他才缓缓凑至她的耳畔。 两人的呼吸一瞬焦灼。 顾约淮喑哑的耳语弥散在暧昧的空气中。 -- 第27页 “孤男寡女，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第13章 月亮 “顾约淮，你好无聊！”…… 男人温热的气息遮天蔽日般地袭来。 夏云梨的脸“轰”地红了。 顾约淮：“说话。” 男人呢喃似勾，砸入夏云梨的耳畔。她的耳垂滚烫，弥散至脸颊，一片云兴霞蔚。 视线上移。 慌张的眼，像老电影里的慢镜头，缓缓对上了他不可名状的眼神。 昏黄的灯光下。 顾约淮的眸如琥珀，鸦羽如墨。唇瓣微抿着，神情带着一分漫不经心。 一张雅人深致的脸庞。 她小声抗议：“你怎么倒打一耙？” “哦？” 他对她这句话，似乎兴味十足。 夏云梨不满地咕哝：“明明是你非要让我来拿U盘的。” 顾约淮的尾音兀自变冷，“我让你来你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此刻似乎有些不虞。夏云梨微拧眉，这人的气性还真是阴晴不定，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夏云梨自己也不太确定了，“……也不是。” 她被问懵了。 对啊。 她记得，自己好像有明确地拒绝过。到底因为什么糊里糊涂来这了？ 他逼问：“那是什么？” 顾约淮的右手蓦地撑在沙发椅背，像大型动物圈记地盘，将她锁在胸前逼仄的方寸之地。 间距骤缩。 银色泉月的气息像是风暴，席卷全身，甚至无孔不入地蚕食呼吸。 夏云梨紧张至极，脱口而出：“……看你好像不行的样子。” “你说什么？！” 没想到竟然等到这个离谱的回答，顾约淮的眼底划过一丝匪夷所思。 夏云梨觉得大事不好，再抬眸一看，顾约淮仿佛被触到逆鳞，正危险地逼近。 “你听我狡辩！哎！不是！” 夏云梨下意识地后仰身体，不知所措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你生病，很不舒服的样子。你不要再过来啦！”她慌忙抵住顾约淮侵略性的逼近，“我、我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对、对不起！” 顾约淮停住动作。 见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可爱得紧。 他弯唇，笑了起来。清朗的笑声弥漫在室内，像是对她肆无忌惮的嘲弄。 夏云梨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刚在耍自己。 好啊！就知道这个人，叫她过来准没好事。 她恼怒地道：“走开啦你！” 本想拍顾约淮的肩膀，但想到他还在生病，夏云梨缩回了要揍人的手。她的嗓子眼哽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唉，她好亏。 根本不该来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约淮这时收起笑意。 凡事适可而止，逗猫也得适度，不然会炸毛。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他的身子稍退：“现在知道怕了？” 夏云梨紧绷的神经稍松。 她打从心底觉得顾约淮今天叫她过来，完全是为了折腾她。 她索性敷衍：“好怕好怕。” 顾约淮：“……” 夏云梨满脑子都是“回家”两个字。她悄瞥一眼，趁顾约淮不注意，她伸手去抢他手里的U盘，“快给我！” 顾约淮却像提前预判一切，手骤缩，她轻易地扑了个空。 夏云梨顿时泄气：“顾约淮，你好无聊！” 她的尾音拉长，云层般的软，像是无意识在撒娇。 顾约淮的心一跳。 在这一瞬，他甚至以为还活在五年前的那些瞬间。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 “社会鱼龙混杂。”指尖挟着U盘，轻敲夏云梨额头，他冷声警告她：“麻烦你用用脑子。” 夏云梨心下不虞，不想吭声。 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余光瞥到茶几上的可乐软糖，她的唇角顿时一弯，飞快扫他一眼。趁顾约淮心神不稳的时候，右手一探，摸出一颗软糖。 她猛地塞进他的嘴里，“你屁话好多。” 顾约淮愕然。 饱满绯红的唇上沾了点糖粉，漂亮诱人。衬着他泛红的眼尾，显得分外风流蕴藉。 他咬着糖，似笑非笑：“谢谢？” 非常诡异的，夏云梨感觉脸越来越烫。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渐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慢吞吞地嚼。 看上去，像男妖。 夏云梨没敢再看。 造孽。 这副皮囊真是，人间极品。 她强自缓了缓呼吸。 趁他吃糖的间隙，从顾约淮的手掌抢走了U盘。像是掰回了场子，她忍不住笑了。 顾约淮明明看穿了她的动作，却压根没防着她。 他也笑了，“小骗子。”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夏云梨拿着U盘在他眼前晃，“明明是你扣着不给我。我让路遇凌联系你，你还装死。” “我是总裁。” “？” 他又凑近了些，低哑道：“我很忙的。” 闻到了他唇齿间似有若无的甜糖气息，夏云梨推开他，磕磕巴巴：“我可是社畜，更忙。” 好几秒过去。 顾约淮没吭声了。 夏云梨疑惑地抬眼。 -- 第28页 他正闭眼抚着太阳穴，一副晕眩的模样。刚才情急之下，她好像确实没控制力道。 夏云梨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顾约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夏云梨松了口气，她看了眼腕表，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指腹摩挲着U盘，她迟疑地说：“我准备回去了。你可以吗？” 顾约淮反问：“为什么不行？” 很好。 语气不屑一顾，看样子离生龙活虎不远了。 “那就好。”夏云梨起身，“我十二点门禁，先回去了。” 她转过去的瞬间，没看见顾约淮变了脸色。 她走到玄关，“U盘的事，谢谢你了。” “灰姑娘。” 沙发上的人忽地出声。 夏云梨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十二点门禁。”顾约淮饶有兴味：“你是灰姑娘吗？” 夏云梨：“……” 她的嘴为什么老这么快，怎么就把这事说出来了！ 夏云梨干脆不接茬，只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药。” 将U盘放进包里，她正要开门。 “需要南瓜车送你吗？” 顾约淮略带痞气的声音再度响起，语速断断续续的。 夏云梨没发现异样，关注点全在他的调笑上。 她撇嘴：“你能站起来再说。” 顾约淮却不再回嘴。 这着实与他的性格不符，夏云梨觉得奇怪。她转过头去，见顾约淮侧趴在沙发扶手上，发丝凌乱，遮住了半张脸。 这就睡着了？ 夏云梨狐疑，心底浮现另一个猜测，还是……人晕过去了？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她的神色一僵。 不会……吧…… “顾约淮，你怎么了？” 她仓促跑到沙发旁，撩起他前额的发丝，拍拍他的脸，体温烫得她的心一颤。 夏云梨惊道：“这么烫？” 她本以为没那么严重的。都这么不舒服了，还有时间和她插科打诨。这人简直是脑子不清醒。 夏云梨迅速翻遍客厅所有的抽屉，都没找到医药箱。冰箱也空无一物。 她惊讶地微睁双眸。 什么都没有。这人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吗？ 夏云梨起身，又擅自走到浴室。 看到右边挂着一条柏林蓝毛巾，犹带湿意。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蹙眉低头一看。 这男人发烧还洗澡，有没有常识啊？！ 夏云梨将毛巾浸湿，叠成方块。她走到沙发，俯身端详顾约淮。 他的眉毛拧成麻绳，呼吸急促。可能觉得冷，顾约淮抱着双臂，虾米般蜷缩身子。 夏云梨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 顾约淮的身子颤了下，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十一点半，还有半小时就门禁。她心下在走与不走之间来回徘徊。 半晌。 夏云梨叹气。 “你今天就讹上我了是吧？”她喃喃道：“这就是个阴谋。” 没人回应。 总不能不管病号啊。 夏云梨从主卧翻出一床空调被，给顾约淮盖好。 看着他通红的脸，夏云梨思索，退烧要尽快，网上跑腿太慢，不如下去买。 于是她下意识轻声交代：“你家什么都没有，你等我喔。” 说罢，她将门拉上，只剩一条门缝。她没有密码，只能这样处理。 细碎的脚步声渐远。 月光清冷。 偌大的房子恢复了静默。 男人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他蓦地睁开双眼，眼神无比清醒。他缓缓捂上心脏。 胸口的火，灭了。 男人曲起长腿，指尖抚上额上的湿毛巾。他有些疑惑，不可思议，甚至还带着点天真。 她刚是不是说，等我？ * 这个小区太大了。 夏云梨靠导航，才找到正门。好在门卫大叔对她和顾约淮印象深刻，答应等会放她进来。 打好招呼后，她开始找药店。 这附近一带很繁华，深夜也是灯火通明。正门对面有三家药店，旁边还有大型超市。她挑了间大牌连锁药店。 刚进门，一股苦涩的药剂味扑鼻而来。夏云梨其实不反感这种味道，反而让她有种安心感。同样，她也不排斥消毒水的气味。 带着点苦的味道都让她备感安全感，就连顾约淮身上也隐隐带了这种厚重的味道。她以前一直很爱埋在顾约淮的怀里。 药店里只有伶仃人。 老板在收银台给客人结账。她环视一圈，药架上琳琅满目的药品，让她看昏了头。 夏云梨想找一种退烧药。 以前她发烧的时候，李清茉给她喂一颗就会好，但她一时忘记牌子了。 前一批客人结账走后，药店老板看她无头苍蝇似的，热情地招待，“小姑娘，需要点什么啊？” 夏云梨看他，有些无措，“我……忘记药名了。” 药店老板看上去将近五十岁，他乐呵呵地道：“我卖药半辈子了。你随意形容，我保准能给你找出来。” 夏云梨狐疑：“真的？” “骗你干啥子？”老板拍胸脯，“这里的药我可都是如数家珍。” 夏云梨想了一会，为难地道：“我只记得两个字。” -- 第29页 “啥？” 夏云梨：“颗粒。” 老板：“……” 这姑娘真不是对家找来砸场子的？ 他干笑两声：“没事，那你告诉我你身体有什么问题也行。” “我朋友发烧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找回场子。老板一股脑推了许多退烧药，夏云梨在里头正好发现了刚忘记的牌子。 她将它挑了出来。突然想到什么，又让老板给她准备一个完备的家庭医药箱。 从药店出来后，夏云梨又去超市买了一双女士拖鞋，一个水壶和一些蔬果禽肉。 拎着一堆沉甸甸的袋子，她艰难地回到了二十层。将右手的袋子都换到左手，夏云梨推门而入。 室内灯光明亮。 她将袋子放到地上，弯腰换上新买的室内拖。直起身子后，沙发上空无一人，只剩下空调被孤独地蜷缩着。 人呢？ 夏云梨眨了眨眼睛，喊了一声：“顾约淮？” 没人应答。 她加大音量，“顾约淮。你在吗？” 他不会自己跑出去了吧？ 下一秒。 “我在这。” 低哑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夏云梨走到门口，探头，里面的情形让她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在干吗？” 第14章 月亮 “你和谁在一起？” 厨房的空间很大，由玻璃门隔绝客厅。 流理台的瓷砖是奶白色的，衬着白炽灯，温暖而明亮。天然灶旁放着电炖盅、微波炉、烤箱等厨具，一应俱全，十足的生活气息。 天然灶上搁着一个平底锅，汩汩地烧着水。 烟霭氤氲。 升腾的热浪像层朦胧的滤镜，将他笼罩其中。 顾约淮倚着流理台，简直是芝兰玉树，芳草妒春袍。他微垂眼，鸦青的睫羽盛起浮光，颊边一片烟绯。 前额的发梢略带湿意，耷拉在眉宇，反而显出一分稚气。 “铿铿——” 他拿着铲子在锅里轻轻搅动，略微刺耳。 这副景象，让夏云梨备感新奇。大少爷竟然会做饭？ 她又问：“你饿了？” 顾约淮侧头看她，迷茫地应了一声。 她扫了眼流理台，没看见任何备菜，“什么都没准备，你做的哪门子饭？” 谁知他摇头，“不是做饭。” “啊？” 又说饿了，搞成这样又不是做饭。这是搞哪出？ “好渴。” 夏云梨一噎：“你用……平底锅煮水喝？” 他点头。 夏云梨：“……”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就是觉得好好笑。所以，她就说大少爷毫无生活经验嘛。 顾约淮又指了指放在角落的黑色水壶，“坏了。” “我知道。我刚出去买了。” 顾约淮搁下锅铲，眼梢委屈地垂下，“你不是走了？” 夏云梨：“我有说……” 算了。 她顿时咽下半截话语。她交代的时候，人都晕过去了，没听见也很正常。 夏云梨将刚买的东西拎到流理台，见他还傻站着，她干脆关掉火。再抬头看时，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更苍白了。 她下达指令：“去客厅。” 男人依言，去了客厅。 夏云梨将买好的东西分门别类，用新水壶重新煮水。她又从医药箱，拿出体温枪，走到顾约淮的面前。 “把刘海撩起来。” 顾约淮听话地抬手，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夏云梨叹气，俯身捋起他前额的发丝。顾约淮的眼皮一颤，无声地看她。 “滴。” 夏云梨一看，顿时变色，“38.5度？” 高烧。 难怪人都不清醒的样子。 她蹙眉，问：“你今天吃过药了吗？” “没。” “饭呢？” “都没。” “……”夏云梨有点想发火了，“那你刚都出门了，为什么只买糖？” “想吃那个。” 夏云梨：“……” “你不是和我说，不喜欢吃软糖吗？” 顾约淮语速温吞：“想吃和不喜欢吃，不一样。” “？” 她现在是在正常人对话吗？顾约淮要不是烧傻了，平时都说不出这种话。 夏云梨不由分说，握紧他的手腕，“跟我去医院。” 他蓦地疯狂咳嗽起来。夏云梨都不敢说话了，连忙抚他的背。等他稍微缓过来，她强调：“很严重，和我去医院。” 顾约淮的声音含混不清，“不想去。” 非常……执拗。 夏云梨瞧他偏执的眉宇，也拿他没办法。她这么点力气，也不可能扛得起一个大男人。 夏云梨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手腕遽然被顾约淮捉紧，“你去哪？” 顾约淮的嗓子发紧，听着竟然有些不安的样子。 “拿东西。”夏云梨疑惑回头：“怎么了？” 顾约淮的神色稍松。她没注意看，挣脱开他的手，然后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拿出医药箱，将退烧贴拿了出来。 她又走回沙发，不容置喙，让顾约淮躺下。她利落地撕开薄膜，敷在他的额上。 顾约淮的肩膀瑟缩一下，睫毛抖动。 -- 第30页 沙发都快容纳不下他的长腿，她提议：“要不你躺床上吧。舒服点。” 他摇头阖上眼，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夏云梨悠悠地叹气，今晚是绝对回不去了。 物理降温需要时间。 她想让顾约淮捂出一身汗，这样好得更快。于是她来到主卧，开灯。 卧室一亮。 顾约淮的卧室很大。 落地窗的帘子拉了一半，挡住了灯火通明的夜景。北欧式的铁架床，灰黑色的床单，基调像他给人的感觉，淡漠自矜。 床头躺着一本被翻开书。 夏云梨定睛一看，封皮像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还真是文青人设不改。 夏云梨没有再往深看，她扫了一圈，床上的被褥刚被她拿走了。她发现卧室进门的右边，有个小门，她猜测是衣帽间，里面应该有放被褥。 夏云梨想拧开门把，却发现被锁住了。 这也锁？她的衣帽间向来是大喇喇敞着的。她没深想，干脆把其他卧室的被褥抱了出来。 听见她脚步声，顾约淮睁眼，看到她怀里的两床被褥，脸上闪过一丝抗拒。 “这么厚会出汗的。” 夏云梨不以为意：“出一身汗才好呢。” 她俯身，双手一扬，被褥利落地盖在他身上。 他忽然轻唤：“夏云梨。” 她没抬眼，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顾约淮紧盯着她，眼底沉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她将顾约淮裹成蚕蛹，又卷起被子边缘的角落，不让一丝风钻进被褥里。 察觉到他的热望，她奇怪问：“不舒服？” 顾约淮垂下眼，声音轻轻：“我饿了。” 她撇嘴：“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让我来你这了。” 他的手一僵。 她将他的手抓进被褥，“你啊，就是忽悠我来照顾你的。故意折腾我，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既折腾了自己，又嫖了免费劳动力。 一举两得。 “……” 手指慢慢蜷缩起来，顾约淮闭了闭眼。然后如释重负般，他的唇角一弯。 他一字一顿：“被你识破了。” “……” 可能是因为生病，顾约淮没精神和夏云梨插科打诨，渐渐睡了过去。 她当然不会和病人计较。 今天所做的一切，就当是给过去赔罪了。等他好起来，从此一笔勾销。 夏云梨深深看了他一眼。 月白揉碎天青云纹，破窗而入。 皎影浇在侧脸，他的眉宇舒展，模样清韵有度。呼吸清浅绵长，像是羁鸟寻到栖宿的归林，海晏河清。 她收回眼。 他一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等会得吃点东西了。 夏云梨走到厨房。 她从冰箱拿出玉米，胡萝卜，一块瘦肉和两瓶矿泉水。洗净米后，将矿泉水倒进锅底。 夏云梨不爱做饭，但她很会做饭。 父母都是穷苦出身。妈妈坚毅聪明，两人白手起家。 家道中落时，夏云梨才十岁。 父亲跑到别的城市工作。那时候好穷，房子被父亲拿去抵债。 母亲带着她搬家。 一个月房租一百。 房子潮湿，碗筷也买不起，是妈妈的姐姐给的。 夏云梨记得。 搬到新家那天天气极差。 风雨晦暝，惊雷滚滚。 云雾迷锁天幕，整座城市都匍匐在飘风苦雨之下。 新家的对面有个卖包子的店铺。蒸笼上的热霭氛氲，香气芬馥，给阴沉的天气带来一丝温暖。 她又冷又饿，和妈妈说想吃个肉包子。 夏云梨模糊地记得。当时的物价，一个肉包子2毛钱。 李清茉看了她一眼。 买不起。 那天，她妈一个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蹲在窄巷哭。 父亲常年不管她，几乎没给过钱。后来李清茉为生了活折腰，只要能赚钱，能力范围之内，她都会做。 她一手将夏云梨带大。 李清茉很忙。 所以，别的孩子在和父母逛乐园，她就要拿着银行卡去缴水电费，于是锻炼出一身做菜的本领。 备菜到一半，流理台上的手机忽而疯狂地震颤起来。 她仓促擦了擦手，接听。 “喂？” “你在哪？” 是李清茉的电话。 熟悉的女声让她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电话那头的人加大了音量，“说话！” “妈，我……”她迟疑地道：“我晚点就回去。” “这么晚都没回家，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报备一声？” 她垂下眼，有点委屈，“我有让哥哥招呼你一声的。” “他说你等会就回来。现在几点你知道吗？”李清茉激动起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夏云梨，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我没有！”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忽然想到顾约淮在睡觉，又调低音量，“妈，你别担心，我等会就回去。” “你旁边有人？”李清茉敏锐地意识到这点，“你和谁在一起？” 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产生冲突。她下意识撒了谎：“我在棠棠家。” -- 第31页 “是吗？” “嗯。她生病，刚睡着。” “这样。” 李清茉像是被说服了，声音低了下来。 总算把这事应付过去了，夏云梨心头的巨石落地。 下一秒。 李清茉平静的声音响起。 “夏云梨，你现在真会撒谎。” 第15章 月亮 “我哄他干吗？” 夏云梨的瞳孔骤缩。 心上像悬着滚滚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刚给汪季棠打电话，她说今天没和你见过。” 夏云梨抿唇：“妈，我是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李清茉厉声道：“赶紧给我滚回家来。” 夏云梨看向客厅。 顾约淮睡得安详，她心下摇摆。 他烧还没退，粥又没煮好。现在撂挑子走，和开车半途丢人下车有什么区别。 她闭了闭眼，“妈，再给我半小时。半小时就好。”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电话那端一片死寂。 在煎熬的等待中，她的心情越发忐忑。 半晌。 李清茉怒极反笑：“好啊，真好啊！翅膀硬了，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 沉默两秒。 李清茉下达指令：“如果你现在不回来，以后也不必回来了。” 心脏一紧。 夏云梨紧握手机，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一片青白。 她深吸一口气，：“妈，我25岁了。我……” 李清茉粗暴地打断她，“不论你几岁，我永远都拥有管教你的权利。” 心底有火在烧，负面情绪在不安地疯长、翻涌。 她就像鸟。 被关在笼中，永远无法飞往她的山。 她偶尔。 也想看看宁谧春夜，也想感受盛夏雷雨、秋风落叶和雪虐风饕。 夏云梨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水色，说出了一直不敢说出的话。 “妈，我现在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操心。” 沉默片刻。 李清茉再说话时，语气平静：“好。以后我不会管你。我的事也不需要你管。” “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必你来收尸。” 扔下最后一句，她利落地挂断电话。 夏云梨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僵了一会，将手机放回流理台，手撑在岛台凸起的边缘。 思绪渐渐空茫。 又说这种让人伤心的气话了。 她知道李清茉以前工作忙碌，没有多余的精力管教她。又因为担心她学坏，担心她被骗，很多方面就干脆一刀切。 她一直能理解。 夏云梨一直认为等她长大，她会变得自由。 事与愿违。 某种程度上，李清茉的管控反而只增不减。 夏云梨动作迟缓，继续备菜。 仿佛是练习了千万遍般熟稔，她平静地按捺所有的情绪。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她将食材都放进电炖盅，按下启动键。 手机颤动，是汪季棠发来的信息。 汪季棠：【姐妹，你妈刚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在我这。我看她很着急，怕你出事的样子，就实话实说了。】 汪季棠：【后来细想不太对劲。她是不是查岗啊？】 汪季棠：【她要真问你，你要不说和我在一起。我感觉她是来套我话的。】 目光落在“着急”的字眼上，夏云梨胸口的涩意顿时散了不少。 她不自觉愧疚起来。 犹豫了一会，给她李清茉发了句：【妈，对不起。我错了。】 一个红色叹号顿时映入眼帘。 【茉莉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夏云梨：“……” 又来这招，总和小孩一样。 她简短地回复了汪季棠，然后缩在沙发的角落，小憩一会。 半小时后。 厨房的粥也煮得差不多了。她用勺子搅拌一会，合上盖子。 她走到沙发旁，准备叫醒顾约淮。 他睡得很沉。 厚厚的被褥将他的脸蒸得绯红，额间布满细密的汗，将发烧打湿，紧贴在退烧贴上。 他睡着的样子和平时大相径庭。 平时看似对一切漫不经心，实则锋芒毕露，冷漠得让人心惊。闭着眼睛倒是显出几分可爱来。 夏云梨俯身，手背碰上他的脸颊，略带湿意，但温度倒是降了些许。 心里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收回手，指尖一顿，忍不住从他的面颊划过。 这人的皮肤真好。 视线顺势上挪。 目光一一掠过他微凸的喉结，下颚、嘴唇、鼻子、以及鸦青的睫羽。 夏云梨的眼神忍不住驻足。 玫红色的眼尾，眼梢的泪痣染着水光，显出惑人的艳色。 她看得失神了。 忽然间，男人薄薄的眼皮动了动。 下一秒。 他惺忪地睁开双眼，迷茫地扫了眼周围，像是在反应眼前的情况。 意识很快回笼 。他看到了眼前的夏云梨。冰凉的指尖还停留在自己的面颊。 神情一看就是在魂游太空。 “你在干什么？”他散漫道：“看我看傻了？” -- 第32页 男人玩味的话唤回夏云梨的思绪。 她羽睫微抬。 两人的视线相撞。 画面定格。 两秒后。 她后知后觉收回自己的手，状似平静地道：“看看你的温度降下来没有。” 他笑了下：“医生，请问结果如何？” 这一觉让他恢复了些许的精力，又开始插科打诨。 “死不了。” 她无语地瞥他一眼。果然睁眼就不可爱了。 见他伸手要揭下退烧贴，夏云梨阻止了他，“继续贴着。” 顾约淮：“……我想洗澡。” 出了一身的汗，人确实是舒服一些。就是衣衫汗湿，紧贴肌肤的感觉实在难受。 夏云梨凶他：“不行！闭汗不久，毛孔还在扩张，不能洗澡。” 他眼梢垂下，叹了口气。 莫名有点委屈。 夏云梨发过烧，知道闷出一身汗究竟有多难受。这是一种总会萦绕心头的焦躁感。 她拿起桌上备着的湿毛巾，“擦一下？” 顾约淮还没来得说话，她盯着他苍白的唇，皱了下眉，“算了。我来吧。” 顾约淮及时吞下“我没力气”这句话，察觉到唇角的弧度，他克制地拉直唇线。 夏云梨从他的脖颈开始擦，温凉的感觉让顾约淮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又说：“等会喝点粥。” 顾约淮一顿：“你煮的？” 他这才闻到客厅萦绕的香气。馋虫的驱使下，胃在大声敲鼓，疯狂传递着饿的指令给大脑。 她有点埋怨：“不吃饭怎么吃药？” 毛巾一路顺着上移，划过他的喉咙。不可抑制的，顾约淮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指尖一烫，夏云梨突然感觉脸有点红。 再不敢停留，她迅速垂下眼，毛巾划过锁骨，路过唇，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 顾约淮本能地闭上眼。 夏云梨：“……” 这脆弱病态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兽性大发。 思绪开始狂飘。 夏云梨潦草地擦了下，就把慌乱地把毛巾丢到桌上，折身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她盛了两碗粥，碗壁滚烫。 她快速地放在桌上，指腹轻捏耳垂。以前听老人说过，这样可以缓解烫意。 她自然地朝顾约淮招了招手。 他眉梢微挑，“你不觉得这么招呼有问题？” “没问题啊？”她故作疑惑：“招狗不都这个动作？” 顾约淮：“……” 夏云梨笑着去厨房拿勺子。 顾约淮顺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当□□手的声音弥漫，沉默的大厅顿时热闹起来。 胃酸翻腾，再不吃点东西人就要过去了。 他落座，垂眼。 眼前的粥色泽莹润，白瓷般的粥面上点缀着玉米青菜和胡萝卜，仔细看还有些肉糜夹杂其中。 乍一看上去，花红柳绿，卖相十足。 夏云梨将勺子放进他的碗里，“试一下呀。” 顾约淮迟疑了一下，舀一勺，温吞地放进嘴里。 肉味浓郁，入口即化。 回味清甜，色味双美。 他的眼皮一抬，有些惊讶看向夏云梨。 夏云梨看他这眼神，“怎么？被我的厨艺惊艳了？” “知道你会做饭，没想到做这么好。” 顾约淮连喝几口。感觉胃里发热，不适被一一熨平。空落落的心似乎也瞬间被填满。 身体舒服了些。顾约淮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觑了眼夏云梨，“你这么晚还没回去，那男人没意见？” “谁？” 他沉默几秒，含糊道：“就超市那个。” 夏云梨咬了咬勺子，“有意见吧。” 她哥要知道她大半夜来男人家，还是来做苦力。没意见就怪了，估计还会嘲讽她脑子坏了。 顾约淮的目光蓦地变得深沉。他将勺子甩在碗壁，“咣”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压下火气：“有意见你还来。” 夏云梨眼皮一抬，发现他眼底黝黑，唇线拉直。好像有点生气，但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五年没见，气性真是越来越大。 她照顾他老半天，还被自己亲妈骂得狗血淋头。他倒好，一句谢谢没有。 怎么还有冲人发火的道理？ “我为什么来？”夏云梨也有点来气了，“你怎么不问你自己？” 顾约淮又冷不丁地想起黎渡和别的女人挽手的画面。 他蹙眉看她一眼，又把这事咽了回去，但是心里又憋着火，“你不哄他吗？” 她哥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哄的？ 夏云梨莫名其妙，“这会估计他都睡着了。况且他又不知道我来这。我哄他干吗？” 顾约淮：“……” 五年不见，变这么渣了。 还是其实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在乎那个男人？ 这么想着，顾约淮心底微松。他按捺下心思，不吭声了。 两人安静地喝着粥。 液晶电视正在放着《歌手新生代》这档综艺节目，比赛选手的歌声悠扬，萦绕在他们的周围。 夏云梨难以想象。 她竟然能和顾约淮一起用餐，像是彼此之间毫无芥蒂。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 第33页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渐渐浮上心头。 夏云梨放下勺子，碗里的粥还散发着滚滚热气。 她轻唤一声：“顾约淮。” 舀粥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眼皮掀了掀，“吃饱了？”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今晚住你家，可以吗？” 她今晚，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第16章 月亮 “你退烧了？” 顾约淮的手一僵。 他微抬长睫, 神情若有所思，像是在观察她脸上的细微表情。 场面像被按下暂停。 气氛微妙。 仿佛空气都停止流动。 夏云梨说完也觉得不妥。怕他会拒绝，又不想被下面子。于是主动找了台阶, “算了。我睡酒店好像也不错。” 心下诸多猜测，顾约淮暂且压下, “随便。” “你这算答应了？” 她的语气试探, 声音像雾霭般绵软。 遽然心如撞鹿, 他几乎要陷落在这个须臾。察觉到唇角有上扬的趋势，他蓦地抿直唇线，“太晚, 不安全。” 夏云梨愣了下。 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什么也没问，直接就答应了。 “谢谢。” 瞥她一眼，顾约淮颇为自矜：“毕竟是我叫你来的，你出事我还得负责。” 见他满脸让她不要多想的样子，夏云梨撇嘴。都过去几百年了，谁还会多想。 “……” 喝完粥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两人各自收拾好，道了晚安。 顾约淮自然睡主卧，夏云梨睡次卧。躺在床上, 她甚至还有点恍惚。 稀里糊涂就来到他家，又鬼使神差地夜宿他家。这几天的经历细想起来, 就像黄粱一场梦。 想着想着，她渐渐睡了过去。 夏云梨做了个梦。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 梦到李清茉被夏玉成打得蜷缩在地上, 额头肿得老高。 梦到她向亲戚借钱, 被骂得狗血淋头，靠在床头直掉眼泪。 梦到那一个周末。 她做完作业，满大街地去问店铺的老板, 需不需要兼职。 半年前，李清茉出了车祸，一直在床上躺着。夏玉成一分钱没寄回来。 没有工作，夏云梨不知道她的母亲哪来的钱。但是她总会看见李清茉在夜里背着她哭。好在是，现在腿好了大半，很快能行走了。 夏云梨想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是没人敢雇佣她。她才13岁，豆丁那么点大。 太小了。 夏云梨在附近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她心灰意冷地准备回家，菜店阿姨叫住了她。她虽然拒绝了夏云梨的请求，却好心地给她捎了点菜。 夏云梨很开心。 今晚她要给妈妈做一顿好吃的。 她们住在一个窄巷里。 空间逼仄，不远处堆着几袋生活垃圾。住这里的人总随便扔垃圾，怎么说也不听，弄得臭气熏天。再加上环境潮湿，下雨后会出现水蚁或水蛭。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房租很便宜。 夏云梨轻轻关上门，怕吵醒李清茉。 小屋晦暗，微尘漂浮。 借着小窗的光线，能模糊地看清周围的情况。客厅空荡荡的，零散地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一台老旧电视机。 再无其他家具。 她没舍得开灯。 透过缝隙，她隐约看见李清茉在收拾着行李。她一边低头收拾，一边抹泪。 夏云梨捏着袋子的手紧了紧。 妈妈为什么要收拾行李？是要出远门？还是，她也要和爸爸一样外出打工。 她吐出一口气，将菜轻轻放在餐桌上。房间内传出刺耳的铃声，李清茉很快接通了电话。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哭得更加厉害，说出来的话语支离破碎。 “姐，我真的熬不住了。” “夏玉成在外面找了个富婆，不管我的死活。” “他不肯离婚。” “……” 李清茉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夏云梨静悄悄地走进自己的卧室。 小门轻掩着。 隔着缝隙，能看见她露出了一点纤弱的肩膀。 她低着头，拿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客厅有轮子刮过地板的声音，好像能刺破人的耳膜。 她的呼吸停住。 门被敲了敲，李清茉微哑的声音响起，“女儿，妈妈出一趟门。” 夏云梨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仍在低头写东西，一如往常的乖巧。 “我走了。” 她想说妈妈再见，可她不想再让妈妈哭了。她的爸爸已经让她哭了无数次。她将话吞回肚子里，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说了句。 妈妈再见。 “呵哒。” 大门被关上。 夏云梨抿着唇，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 呲—— 扉页被笔端划破的声音。她愣愣地低头一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别走。 妈妈别走。 她的眼眶一热。像是过了一秒光景，又像是过了一个光年。 她冲了出去。 迎着风，眼眶攒着热泪，不顾一切地坠入春泥。她一直跑。视线里一片空茫，模糊不清。 虽然我是个拖油瓶，我也觉得我不该出生。 我生来有罪。 -- 第34页 我自私，我贪婪。 可是妈妈，别走。 我可以不念书，我会努力赚钱。 你别走。 她停下脚步，气喘如牛。隔着一棵树直勾勾地盯着，汗从额头缓缓滑落。 一切就像虚幻。 她看见李清茉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又上了后排的座位。 司机缓缓发动车子。 她的妈妈，永远不要她了。 盯着排气管溢出的尾气，夏云梨抠着那棵树，心沉甸甸直往下坠。她多想不管不顾地喊一句别走。 可我多希望，妈妈幸福。 她咬住唇，硬生生忍住了。 车子渐行渐远。 突然脱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酸涩，她抹了把脸，满手热泪。 不过须臾。 车轮碾过泥路的声音敲入耳膜，一个刹车，急促而刺耳。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小心翼翼地投眸过去。 多怕是自己的奢望。 蓝色车子的门突然打开，下车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向她跑来。她蹲下身子，将小小的她抱了个满怀。 她哽咽：“不走了。妈妈不走了。” “……” 夏云梨是渴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意识还混沌着，感官沉浸在梦境中。 突然就梦到过往的那条窄巷，她其实很久没梦到李清茉了。大约是昨晚吵架，刺激了潜意识。 她缓慢地起身，呆坐一会。 昨晚睡下已是半夜，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她极浅眠。昨晚竟然睡得极其踏实，是她近年来睡眠最好的一晚。 大约是睡得太舒适，浑身的骨头都泛着一股懒意，不想动弹。 夏云梨还记得梦里的内容，悠悠叹了口气。 等会回家，得好好给妈妈道歉，不能伤了她的心。 她起床，走出次卧，发现顾约淮在桌上留了张便签：衣服烘干了，晾在阳台，我去买早餐。 便签旁边放着一袋洗漱用品。 他这就能出门了？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 夏云梨放下便签。 白马过隙，或许是她和顾约淮已然变得成熟，才能这样相安无事地面对面。 进了浴室洗漱完，她才清醒许多。她将卧室的被褥叠成豆腐块，床头柜的手机突然震动。 夏云梨解锁手机，发现黎渡打了无数个电话。 她拍了下脑门，满脸懊恼。昨晚太困，一时之间忘记和黎渡交代了。 惨了惨了。这怕是妈妈还没哄好，又要遭受哥哥的炮轰。 她苦着脸接通电话，“喂。” 黎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昨晚不回家，怎么不说一声？刘伯今天早上和我说你一晚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今天电话也不接，我差点报警！” 夏云梨理亏认错：“别骂我啦。我真的在朋友家。” “我就第一次不在家里睡而已。你也不用这么凶吧？” “……” 隐约的对话从半掩着的门传了出去。 夏云梨毫无所觉。门外的人敲门的动作僵在空中。 等她挂断电话，有人敲门。 她放下手机，“来了。” 顾约淮买早餐还挺快的。打开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口，手上拎着好几袋早餐。 夏云梨仔细看他，“你退烧了？” 今天的脸色看上去像是好了大半，只是唇色还有些苍白。不过，这脸色怎么这么臭？ 顾约淮没回答，“吃饭。” 语气冷冰冰的。 夏云梨莫名其妙：“你一大早吃炸药了？” 这是病好了，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顾约淮面色不虞，“吃不吃？” 他瞥她一眼，转身往客厅走去。 不耐烦的态度让夏云梨胸口涌上一股烦闷。 简直判若两人。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至少两人能平静地吃上一顿饭。今天像是她欠他钱似的。 她忍了忍，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餐厅用早餐。 顾约淮背对着墙，迎着日光，一袭白衬衫更显得矜贵雅致。夏云梨坐在对面，低头慢吞吞地咬了口包子，馅料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 两人沉默以对。 气氛变得凝滞。 夏云梨又看了眼他的脸色，“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顾约淮喝粥的动作滞了一秒，“你要回去？” 尴尬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夏云梨开他玩笑：“让我当免费保姆也不能没完没了吧？” 顾约淮低哼：“你不是可有骨气，把我的银行卡都扔了吗？” “有病。你怎么还好意思提这事？”夏云梨白了他一眼，“我真要回去了。一晚未归，家里人都急死了。” 家里人？ 顾约淮的眸光一冷，气极反笑：“你该不会说的是黎渡吧？” 夏云梨点头，没注意到他莫名的情绪。白净的脸上挂着一丝愁绪。 “知道我昨晚没回去，他凶死了。”夏云梨撇嘴，“他从来不骂我的。” 小时候，她被寄养在黎家一段时间，黎渡从那时候就对她很好了。黎渡虽然说话总没个正经，但对她是真的没话说。 顾约淮面无表情。 他将调羹扔在碗里，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粥末呈放射状溅在桌上。 -- 第35页 夏云梨一惊。 热汤溅在手背上，她收手不及，瓷肌上刺痛蔓延开来。 顾约一愣，倾身捉过她的手，“让我看看。” 夏云梨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她挣脱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 顾约淮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下颚霎时收紧，身体紧绷似弓。逆着光，轮廓明暗交杂，看不出什么神情，却更显得冷淡。 “夏小姐。”他的声音是金属般的冰冷：“抱歉。” 她一怔，想问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顾约淮垂眼。 被烫着的皮肤开始发红。她的肌肤本就莹白如玉，那块红斑就显得更为刺眼。他抽出一张纸，将她的手轻拉过来。 心口还泛着火气，夏云梨往回扯了几下。 顾约淮的力气极大，她就像蚍蜉撼大树，被桎梏的手不动如山。夏云梨偏过头去，也就随他了。 顾约淮给她拭去脏污，细腻的纸巾划过皮肤，夏云梨像是隐约能窥见他的内心。 夏云梨顿觉怪异。 他的神情阴霾，动作却很轻，很慢，像是要一点一点擦去心里不合时宜的东西。 他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夏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夏小姐。 夏小姐！ 道歉反而没有平息她的火气，反而越烧越旺。 她倏地起身，直视他，“顾总，昨晚您大费周章将我叫来。现在折腾完如果还不解气，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希望您别再为过去的事为难我了。”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想，顾约淮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愕。夏云梨再看时，他又是往日的疏淡漠然。 一切仿佛错觉。 他的声音却很真实，和昨晚判若两人，“夏小姐，请回吧。” 夏云梨顿觉委屈。 “顾约淮，算我倒霉。”她背过身去，低声道：“权当我昨晚多管闲事。” “……” 回家的路上。 夏云梨思考半晌，终于没忍住，拨通了刘瑞凡的电话。 “主编，莉莉安游戏的项目……”她微顿：“我可以不接吗？” “……”电话那头的刘瑞凡愣了下，“为什么？” 刚才都闹得不欢而散了，合作起来那也是鸡飞狗跳。顾约淮又那么烦她，干脆换人接这个项目好了，免得给公司惹麻烦。 夏云梨想到这点有点烦，脱口而出：“气场不和。” “……” 刘瑞凡默了一秒，才为难地道：“我们和莉莉安游戏的合同流程已经走完了。条约写明指定了要你负责这个项目。” 行吧。 那就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夏云梨郁闷地挂断了电话。 回到黎家时，李清茉恰巧出差了。 想到昨天的梦境，她垂下睫羽，神色复杂。 夏云梨想了许久，然后拿出手机，给李清茉发了许多信息。 这场争端，最终在她的道歉和保证下落幕。 夏云梨吁了口气。 也……没关系。 这种相处模式，她为之忍耐了许久，也早已麻木。 周末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 莉莉安游戏前台 今天又是普通的一天，很适合摸鱼。 祝可可刚吃完早餐，开始犯困。另外一位前台也不遑多让。 眼皮差点盖上的时候，听见一声云霭般绵软的轻唤：“美女，请问陈伊涵陈总监在吗？” 祝可可迅速睁眼。 卧槽 ！ 顶级大美女！ 她内心在狂放怒吼。 公司行政姑娘的颜值是业内出了名，跟眼前这位一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两位前台起身。祝可可摆出职业性微笑，“她在楼上。请问您有预约吗？” 夏云梨点头，“上周说好的。” 祝可可从底下的柜子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好的。我带您去找她。这边请。” “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美女服务，天经地义。 祝可可带夏云梨进去了，另一个前台往部门私人群发了消息。 丁一柔：【草（一种植物）！公司来了个极品美女。】 陈海燕：【哪呢？】 丁一柔：【可可刚带去找公关总监了。绝美。如果进娱乐圈那就是断层小花。】 吴海涛：【至于？等会看看有没有机会瞅一眼。】 丁一柔觉得夏云梨很眼熟，思考半晌，突然灵光一闪。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地砸。 丁一柔：【我刚想起来！！！那妹子和总裁一起上过热搜啊！！】 其他人：【？？？】 这则消息经由行政员工的嘴巴，迅速传遍整个公司。和尚庙般的莉莉安游戏一下子炸了锅。 另一边的祝可可将夏云梨带到一个会议室，“陈总监现在有些忙，您稍等几分钟。” 说完这句话，她就出去了。 夏云梨胃的空落落的。她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她只好灌了几口矿泉水。 5分钟后。 干练的陈伊涵推开门，和夏云梨寒暄，“路上堵吗？” 夏云梨站起身，“还好。” “辛苦了。我等会带你去参观下研发工作室，然后再带你体验下《聊斋志异》。” -- 第36页 体验产品这一点勾起了夏云梨的兴趣，她立刻说：“陈总监，那我们开始吧？” 见她迫不及待，陈伊涵笑：“我们还得叫上一个人。” “谁？” 夏云梨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 唉。那天闹得那么难看，陈伊涵要真是带她见顾约淮，今天这场面怕是要尴尬了。 陈伊涵没看出夏云梨的为难，带她出了会议室。 “难得你来，我觉得你们可以提前熟悉一下。我们总裁太忙了。我提前敲了时间，好不容易才约到今天的。” 夏云梨的脚步一滞。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笑容僵硬：“那你们总裁，挺勤奋啊。” “是啊。我们总裁加班狂啊。常常最后一个人走。” 加班狂啊。夏云梨心里嘀咕：那就难怪了。周六那副扑克脸，怕是加班加狂躁了。 算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夏云梨是越到关键时刻，反而越不惊慌的人。 她们一路上受到了不少人的侧目。 夏云梨有点莫名其妙，莉莉安游戏的员工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忙？ 她们很快就到了总裁办公室。 夏云梨的心一停，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陈伊涵敲门，“顾总，和融财经的记者到了。” 顾约淮标志性的清冷嗓音隔着门传来，“进。” 夏云梨心中叹气：勇敢面对疾风吧。 她随着陈伊涵进门，边观察办公室。 顾约淮的办公室面积极大，是典型的欧式风，简约中透露出些许的文青气息。 墙上镶嵌的酒柜引人注目，摆满茅台和XO等名酒。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一列墨黑书架，摆满琳琅满目的书籍。 夏云梨目光稍移。 一身黑色衬衫，领口微松，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喉结分明，添了分禁欲的味道。即使神情疏淡，也遮不住浑身散发出的费洛蒙气息。 他正盯着电脑屏幕。桌上摆了一摞文件夹，像是还没来得及处理。 两人在桌前站定。 顾约淮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鸦睫微抬，起身。 当看到夏云梨时，他似是惊愕，“是你？” 陈伊涵惊讶：“总裁，你们认识？” 夏云梨突然想起那次和刘胥言吃饭，顾约淮说的“不熟”，还有周六的不欢而散。 血突然往脑袋涌。 “不认识。”夏云梨嘴角微勾，一字一顿：“顾总，久仰大名。” 顾约淮：“……” 两秒后。 他伸手，尾音像勾子般惑人，“夏记者，幸会。” 氛围诡异。 两人同时收回手。 陈伊涵察觉出异样，来回扫视他们。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夏记者！想起来了。我们的年度发布会你是不是在台上？！” 夏云梨尴尬点头。 “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熟得很。你那天还上了热搜！” 夏云梨不想深聊这个，保持微笑，“陈总监，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肚子好饿。她希望快点进入正题，结束完好好吃个午饭。 夏云梨注意到顾约淮皱眉冷眼地看着自己，面色不悦。 见到自己还真是没有半分好脸色，棠棠真是一语成谶，他这次指不准会怎么折腾自己呢。 陈伊涵：“总裁。我们带夏记者去看看工作室……” 顾约淮倏地抬手，她立刻噤声。他俯身拿起一旁的电话，拨通了内线。 两人看他，不明就里。 他的声音低沉：“祝特助，去食堂备些早餐送上来。” 电话那头的祝子白以为自己记错了：“总裁，您不是刚吃完吗？” “我要豆浆、流沙包、蛋挞，其他的你看着办。速度。” 电话挂断。 他抬眼，唇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吃吗？” 这正儿八经的提问雷到陈伊涵了。 对着总裁那张冷脸就餐？不不不，大可不必。 她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萦绕的氛围，女人的第一直觉让她摆手拒绝：“谢谢总裁。我吃过了。等会有事叫我，我先去忙。” 话音刚落，她迅速开溜。 夏云梨还没来得及挽留，对着大门干瞪眼。 不过须臾。 她回过神。 顾约淮已经踱步到皮质沙发旁，优雅地坐下。 她侧头看他。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顾约淮微扬下巴，言简意赅：“腿不累？” 哪怕他坐着，看人也显得气势凛然。或许生来就在云端的人都这般傲骨如刀。 黎渡是，他亦然。 夏云梨客气一笑：“顾总，您吃着。我让陈总监带我参观即可。” 说完，她准备推门出去。 “夏记者，你要采访的是我。” 她的脚步蓦地停下，“所以？” 第17章 月亮 “帮个忙？” “所以我建议。”顾约淮的语气玩味：“你今天把重点放在我身上。” “……” 夏云梨的话顿时卡在喉咙。 沉默数秒。 有人轻敲了门。 “进。” 祝子白端着餐盘, 上面摆满五花八门的早点。食物诱人的香气疯狂弥散。 -- 第37页 夏云梨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余光瞥见顾约淮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手顿时往背后藏了藏。 顾约淮散漫地问：“吃点？” 夏云梨别扭地摇头，“不吃。” 祝子白和夏云梨打了声招呼, 开始弯腰布菜。他比陈伊涵知道的多一些，好奇地竖起耳朵。可惜两人没再说话。 将一切收拾好, 他才说：“总裁, 您的早餐。” 顾约淮：“出去吧。” 祝子白收起托盘, 出了办公室。 “真不吃？” “不吃。” 顾约淮的语气有些不痛快：“那你看着。” 夏云梨：“……”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他进食发出的细碎声响。 气氛安静下来。 夏云梨局促得很，不知道手脚往哪摆。她干脆垂眸, 盯着地板数绵羊，才觉得时间流逝得没那么慢。 肚子越来越饿，再加上站着，她有点腿麻。突然找地方坐下，又显得突兀。 顾约淮眼睫微掀，见她脸白得和纸如出一辙。“夏记者。”他放下筷子，语气慢条斯理：“帮个忙？” 她侧头：“什么？” 他指了指满桌的早餐，“吃不完。” 夏云梨盯着桌上的早餐，坚定的心摇摇欲坠, 还剩一丝理智强撑，不想让自己迅速打脸。 他语速慢悠悠：“你不帮忙, 等会都进垃圾桶了。” 大少爷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出身穷苦的孩子见不得浪费食物，夏云梨强调：“这是在造孽。” 顾约淮：“这可都怪你。” “？” 哇。 夏云梨叹为观止,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颠倒黑白之辈。她思索一秒, 于是不再迟疑。 她坐到顾约淮的对面，先是拿了一碗豆浆，就着蛋挞开始吃。偶尔蛋挞碎屑掉在桌子边缘, 她也没察觉。 顾约淮盯着她毛绒绒的脑袋，微不可察地弯唇。 收回视线，他咬了口猪崽形状的流沙包。奶黄金沙般溢出，黄白交替，麦香四溢，乳香浓郁。夏云梨被想起吸引，她放下锡纸。 顾约淮迅速消灭了一个流沙包。她的视线过于炙热，他放下筷子，“怎么不吃了？” “这个好吃吗？” 顾约淮瞥她一眼，将剩下的流沙包夹到她的碗里。 这个举动让夏云梨火气全消。顾约淮也就脾气阴晴不定，人还是不错的。 于是她朝他灿然一笑。 顾约淮垂眼。 夏云梨的身上有很清雅的梨花香，夹杂着果调，萦绕在身边，长久不去。气息极淡，却像滔天的诱惑，将粼粼沧海轻易攥得浑浊。 时间仿佛停滞。 他希望这一刻，能慢一点。 再慢一点。 夏云梨尝了口流沙包，忍不住赞叹：“贵司食堂水平甚高。” 顾约淮回过神，轻嗤一声：“莉莉安的食堂水平在园区一骑绝尘。” 即使放眼整个北城，莉莉安游戏食堂的水准也是公认的数一数二。 “厉害厉害。”见他浅尝辄止，夏云梨含糊不清地问：“你这就饱了？” “猪吃得多一点倒也能理解。” “？” 算了，现在他是甲方爸爸，不能和他计较。 夏云梨吃得酒足饭饱，有些不想动弹。缓了几秒，她琢磨自己吃得也不少，于是自觉地收拾桌上的残羹。 顾约淮正看着经济杂志，眼都没抬，“别乱动。” “可我……” “莉莉安没这种待客之道。” 行吧。 大总裁都这么发话了。 她坐回原位，扫了一眼狼藉的桌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全是甜的，你现在好这口？” “还行。” 顾约淮翻页的动作蓦地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天，你回去什么情况？”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愣了下，别扭地道：“没有啊。” 他没接茬，却兀自另起炉灶：“黎渡，你了解他吗？” 没想到他突然会提到黎渡，夏云梨愣了下。 母亲再婚后，她和黎渡也一起住了几年，自然是很清楚他为人的。虽然很奇怪他问这个，但她还是笃定地点头。 “就这么信任他？” “当然啊。” 他问：“那……他对你好吗？” “嗯。” 顾约淮的嘴唇动了动，话语在舌尖兜兜转转，最终止于唇齿。 他只能自嘲一笑：“那你看人的眼光有待提高。” “？” 夏云梨纳闷：“怎么的，你俩商场上还有过节？” 顾约淮倏然冷笑：“他也配？” 夏云梨有些不高兴了，“顾约淮，你不准这么说他！” 顾约淮的心头血汹涌地滚。 那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在这个须臾，他几经生来死去。 又不想再和她吵起来，他只能转移话题：“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25岁还有门禁，荒唐。” 他的语气随意，却实实扎到了夏云梨的痛处。她更不满了，“你爸当年还不是一样，不允许你做游戏。” 言外之意，两人半斤八两。 顾约淮轻飘飘扔出一句：“我现在这不是开了游戏公司，也没门禁呢。” 这话实在气人，字字都在暗讽她没长大的意味。 -- 第38页 夏云梨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也是当年我劝你去参加比赛的。” 场面一默。 两人顿时消声。 顾约淮鸦羽一抬，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原来你还记得。” 夏云梨的眼神慌张。她迅速垂眼，像只在霞光之中迷路的小鹿。 她心里清楚，这话说得牵强。当年就算没有她的劝慰，以他的才华和秉性，走上这条路也实属应当。 夏云梨不经意地看到桌上的可口可乐。 心头一跳，她突然冷不防想起他们躲雨的屋檐。 光线晦暗，雨丝密布。 俊鸟悍然不顾地撞向天空，往归林而去。 顾约淮那时陪着她打完工，发梢微湿，碎发软软地垂在额间，一直神色郁郁。 她问：“你怎么了？” 缄默半晌。 他失落地开口：“我爸不同意。” “为什么？” 顾约淮自嘲，眸光浮沉，“他觉得游戏对国家没贡献。” 从一位政客的思想出发，不希望儿子从事这个行业，似乎也能理解。被誉为“电子□□”的游戏，总承受着这样的偏见。 夏云梨没有想得太多，只是扯他的衣袖。 他侧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她温柔地吟吟微笑：“别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可以。” 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顾约淮却怔了怔。 两秒后。 顾约淮的眼眸似是染了光，晨星缭绕般，灼灼地亮了起来。他抿唇，将手中唯一冰冻的可乐递给了她。 “给你。” 夏云梨笑着接过。 少年不知不觉红了耳尖，“可口可乐。” 游戏。 记忆中那个少年，原来在这条路竟然走了有五年之久。 混沌的片段不断闪过。 那些记忆像照片飘在眼前。下一秒，又飘得很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所有的照片瞬间消散无烟。 下一瞬。 少年忧郁抿唇的画面定格在脑海。 她的睫羽颤了颤。桌面上的可乐像是晕成一团红晕，刺入眼帘。 她听见自己似乎若有似无地冒出一句：“顾约淮，这些年游戏有让你更快乐吗？” 顾约淮一怔。 他将经济杂志放在桌上，走向落地窗。指节分明的手将椅子转了一圈。 他漫不经心地问：“夏记者，你从不看甲方资料的吗？” 好似天光乍亮，大梦初醒。 她瞬间脱离思绪。 夏云梨挑眉：“顾总请赐教。” 云霭茫茫。 斜芒穿过云隙，碎在他的侧脸。他低垂眼睫，刀刻般的轮廓在光影中交错，折射出凛冽的气势。 “莉莉安的游戏理念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玩。”他倚在落地窗上，“关于这个问题，你觉得呢？” “顾总，我不是你。” 夏云梨一哽，心里觉得有些荒唐，自己竟然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自嘲一笑：“当我没问。” 往事历历在目，顾约淮一时压不住心底的情绪，他冷笑问：“请问有门禁的夏记者，你又快乐吗？” 被戳中痛处，夏云梨头皮一炸，眼皮霎时抬起。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胶着。 驯养的鸟在笼中，自由的鸟在林中。 对顾约淮来说，当年他父亲的话语早已不是阻碍。如今无须任何人夸耀他是琼林玉树。他仅仅站在那，身边的人如众鸟归巢，为他实现野望。 他自由，强悍，坚定，能搏击长空。 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是个25岁还有门禁的人，也许连婚姻，也不能自己做主。 满室静谧。 夏云梨的眼眸隐约闪过一丝水色，顾约淮微凸的喉结滚了滚。 他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爱情不应该是控制，更不是占有。他只是恼怒地觉得，黎渡不该控制欲过强。 顾约淮的嘴唇动了动，却见夏云梨眼底的雾气迅速消匿，已然恢复如常，“顾总向来这么爱对人开炮的吗？” 他微愣：“倒也不是。” “那就是，故意针对我？” 第18章 月亮 “你是鸭子听雷吗？” 顾约淮缄默地凝视她。 夏云梨被他盯得莫名烦躁。 见他不回答, 她“嗖”地起身，嗓音染了寒，“顾总, 若是你真的不满意我们合作，大可直说, 倒也不必拐弯抹角。” 她拎起包, 起身开门。 由于用力过猛, 门发出刺耳的闷响，引得外头的员工惊诧地侧目过来。 夏云梨：“……” 见她要走，顾约淮的唇线迅速拉直。 他长腿一跨, 眼明手快地关上大门，堵住一众好奇的视线。 夏云梨惊愕看他：“顾约淮，你在干什么？” 顾约淮逼近她。双臂撑在门上，俯身将她圈在两臂之中。 他低眼看她。 “看不出？”顾约淮低声耳语：“留你。” 夏云梨的耳根一烫，“你有病！有你这么留人的吗？！” “劳夏记者惦记，确实病没全好。” 男人的滚烫的气息萦绕周身，她下意识偏过头去，手隔着衣服抵住他的胸膛。 “我比较好奇。夏记者在工作上也常一言不合，甩手就走吗？”顾约淮凑近：“就和当年甩人后无故消失一样。” -- 第39页 夏云梨的心跳霎时一停。 心虚浮上心头。她避而不谈：“顾总, 请放开我。难道你在工作场合，也会对其他女员工这样吗？” “当然不是。”顾约淮淡声：“夏记者这般优秀, 才值得我留。” 好高一顶帽子。 话听着是夸赞，但却让夏云梨毫无被奉承的快感。 夏云梨：“顾总, 说得倒是比唱得好听。” 顾约淮垂眼, 稍稍逼近她。 两人四目相对。 就像一个慢镜头。 他逐渐靠近，模样在视线中变得愈加清晰。她的目光划过他的喉结，颤巍巍地停留在他优美的下颚。 夏云梨不敢再投眸上去。 “不比你。”她隐约听见他轻哼一声：“倒打一耙, 心眼针尖小。” 夏云梨毫无底气地偏头。 她努力地思考着。 好像这几次碰面，她都处于下风，被顾约淮肆无忌惮地逗着玩。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心底渐渐涌上一股不服气。 她转过头来。 在顾约淮疑惑的目光中，瓷白的手臂柔弱地攀上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辗转喷洒在他的脖颈。 顾约淮的呼吸稍稍一停。 空气中弥散她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惑乱人的心智。 她爱娇地问：“顾总不就喜欢这样吗？” 顾约淮的声音低哑：“好玩？” “不过是回敬罢了。” “招风惹草。”顾约淮的语气带了点荒谬：“夏记者一身好本事。” “是喔。”她嘴角勾了勾，呵气如兰：“顾总可别再着道了。” 一切都像虚幻。 暧昧的气息四处弥漫，掺杂了一丝欲念。 满纸荒唐言。 顾约淮的喉结微咽，呼吸凝滞了几秒，立即抽身退开。他恢复到平日清冷的声线：“夏记者，多虑了。” “不是就好。”夏云梨漫不经心：“毕竟和你恋爱挺麻烦的。” 顾约淮的眼眸火光一闪即灭。他的语气冷淡疏离：“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项目组。” * 顾约淮的公司很大，占了足足一整层楼。 公司由电梯走廊一分为二，一边是研发中心，一边是运营中心，泾渭分明。 《聊斋志异》项目组是单独的一个办公室。 团队人数仅有35人。目前已经开始填充游戏细节，人手却完全不够。顾约淮此次是想将团队扩充至80-100人。 游戏程序员，声音总监、游戏UI、角色设计师等职位，迟迟招不到合适的精英。这才是这次宣发计划的核心目的。 顾约淮带她大致转了下工作室，祝子白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细致地补充一些介绍。夏云梨来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对目前市面上的游戏质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某些厂商会为了赚快钱，会直接将游戏换皮。 所谓的换皮游戏，就是不改变核心玩法的同时，通过修改相关数值和设计素材，包装成一款新游戏，上架到市面。 鸡贼的厂商甚至会提前采购知名IP，保证种子用户的存在。同质化的游戏过多，用户审美疲劳，逐渐影响对国内游戏厂商的信任感。 然而，莉莉安游戏的产品却不一样。 先不论一举成名的《战争艺术》的质量。 光是刚才《聊斋志异》所展现的UI界面、美术素材，便能看出这是一款充满质感、极其精细的主机游戏。 只要保证上线的产品质量，不说海外，国内电竞圈肯定率先爆炸。 文化输出，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云梨希望能看到流畅的视频画面，为了满足她的要求，祝子白将她带到了休闲室。 几台顺序陈列的桌游机，再往前是一排软式沙发，旁边零散放着几个豆豆懒人沙袋。沙发的前方是两台巨大的液晶显示器，还摆放着主机。 夏云梨颇有兴味地绕了一圈。 银狐工作室用来放松的游戏室，简直就是电竞迷的天堂。 顾约淮扫了眼屏幕：“准备一下设备，再将陈伊涵叫来。” “好的。总裁。” 祝子白出去叫人。陈伊涵很快就来了，手上还扛着一台摄像设备。 夏云梨懵了，“陈总监，这是要做什么？” 她记得专访日期并不是今天。 陈伊涵：“等会要拍总裁的操作视频。多拍几条，到时候看怎么剪辑好一些，方便宣发。” 夏云梨点头，“原来如此。” 祝子白开启液晶屏幕，在一旁弯腰接设备。 版本加载中。 下一秒。 画面一闪，进入到《聊斋志异》的启动界面。巨大的液晶屏幕的视觉效果比电脑屏幕更加惊艳。 夏云梨：“精细度好高。” 和海外的主机游戏精细度相比，不仅不遑多让，甚至凌驾其上。如果最终的完成度不缩水，仅论UGC的效果也是极其惊人的。 顾约淮：“现在完成度还比较低。” “？” 这还低啊？ 夏云梨问：“Alpha测试版？” 顾约淮“嗯”了一声，“这个版本很粗糙。目前只搭了具体框架，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填充完善。” 夏云梨咋舌。 《聊斋志异》的世界观那么庞大，想要做得好那必然是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的。 -- 第40页 顾约淮拿起游戏手柄。 陈伊涵将摄像设备架好，谨慎地问：“总裁，为了节省时间，需要降低游戏难度吗？” 顾约淮瞥她一眼：“不用。” “那人物是否需要加长变身时间？” “不用。” 陈伊涵：“……好的。” 妈耶……总裁的脸色怎么黑了。 但为了保证视频效果，她硬着头皮问了最后一次，“那需要进行锁血处理吗？” 顾约淮叹气：“陈总监，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夏云梨在一旁看得有趣，“陈总监也是为了你好。降低难度，保证视频效果流畅，也更方便剪辑素材。” 这种格斗系游戏难度高。 既考验技术、手速，也考验走位，操作中死亡简直是家常便饭。万一半途挂了，岂不是又要重头来。她倒觉得陈伊涵的考虑很周到。 “话多。”顾约淮嗤笑：“我一刀不剪。” 顾约淮该不会以为她是不会打游戏的菜□□？ 夏云梨的语气带了点荒唐：“很好，欢迎你打我脸。” 顾约淮：“打赌？” 她一时嘴快：“谁怕谁。谁输了谁当场学狗叫！” 顾约淮：“……” 祝子白：倒也不必。 夏云梨说完顿觉后悔。 这赌注完全上不得台面。在顾约淮的眼里，说不定会觉得她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 果然顾约淮一时语塞，缓了两秒才问：“这算哪门子赌注？” 她立刻顺势改口：“那就赌一顿饭。” 起码真金白银，总不会太掉档次了吧？ “直说吧。”顾约淮挑眉：“你就是想和我吃饭。” 这人的理解能力真牛。 不是听不懂，就是全然的曲解。真不知道怎么坐上总裁之位的。 “……”夏云梨：“那我们换个……” “好啊。”顾约淮截断她的话：“那就赌这两个吧。” “？” 夏云梨努力地克制自己对甲方的嫌弃：“顾约淮你是鸭子听雷吗？” “什么？” 顾约淮蹙眉，看向一旁的祝子白。 祝子白硬着头皮解释：“总裁，夏小姐说……” 他闭了闭眼，一鼓作气：“人话你听了也不懂（动）。” 顾约淮：？ 第19章 月亮 “那刚才的赌？” 摄像机里的男人神态自若。 骨节似修竹的手操作手柄, 液晶显示屏上的画面却无比激烈。 屏幕上。 一个白面书生手执羽扇纶巾，被身形庞大的画皮鬼围困在死角。画皮鬼又使一柄绿油纸伞，正虎视眈眈。 气氛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夏云梨看了下两方的血条，真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到现在大boss的血条毫无损失, 还将顾约淮按在墙角里打。 这个赌看来她是赢定了。 那画皮鬼横扫绿油纸伞, 眼见就要打得儒雅书生脑袋开花。 儒雅书生一瞬间抓住短促时机, 从它的下盘空当处蜷缩而出，又是一个翻滚，再度躲过了画皮鬼的九连大招。 下一秒。 千钧一发！ 儒雅书生仿若千里奔袭, 连连使出绝技，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躺在地上，咽气了。儒雅书生缓慢踱步，轻摇折扇，一派风流潇洒之意。 绝地反击，战斗结束。 陈伊涵咽了咽口水，结巴道：“厉害！”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游戏，这样凶险的处境, 居然没有被初杀，甚至血条几近完满！总裁方才的实操不管是从走位、时机、技术上来说, 都堪称无懈可击。 倒是自己多事了，总裁顶级高玩啊。 顾约淮特意看了夏云梨一眼。 果然那鬼丫头满脸败相。 他放下手柄, 同时松了松指节, “都记录下来了？” “嗯。届时游戏画面的下方，会附上您真人演示的画面。” 顾约淮皱了皱眉，对这个处理方式颇有微词。 他正想开口, 却听见夏云梨的声音：“陈总监，我建议先别放。” 陈伊涵疑惑地挑眉。 “如果在实操视频中底下放真人操作画面，你知道看起来像什么吗？”她顿了顿，直言道：“像reaction，而不像官方的宣传视频。” 陈伊涵出言反驳：“如果只放那个视频，会被质疑我们是虚假宣传的。” 这是极有可能的。 此前3A游戏虚假宣传的例子层出不穷。 宣传时声称实机操作视频，然而发售当天却打了所有玩家的脸，被称为诈骗式宣传。 尽管可能会影响一些观看体验，但为了保证公司品牌的正面形象。陈伊涵还是想以稳妥为主。 顾约淮目光幽深：“她说的不是挺好的？” 陈伊涵：“……？” 夏云梨言笑晏晏，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有质疑有争议是形成热点事件的必要因素。当这种质疑达到顶峰时，再放出顾总的实操影像不是更能达成出圈目的？” 她的想法很简单——触底反弹。 如果说这次宣传是一根弹簧，那么大众的质疑会将弹簧压缩到最低。此间不断蓄力，当放出影像澄清之时，便是热度爆炸之际。 这个操作方式所产生的影响更为深远。 -- 第41页 陈伊涵思考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有风险。很容易出现不可抗力。比如同行的黑公关，等同火上浇油，也不利于后续总裁的符号化。” 两方僵持。 夏云梨只是提个建议，并不想干涉甲方内部的决定，更不想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她正准备缓和气氛，顾约淮微凉的声线在室内响起。 “听她的。” 夏云梨惊讶地看向他。 没想到顾约淮竟然真的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陈伊涵仍然反对：“顾总。这太不可控了，可能会影响招聘计划的！” “不会。”顾约淮指着屏幕，“刚刚，掉帧了。” 掉帧穿模意味着真实性。意味着这是个半成品，意味着实操游戏视频是真实的。 这一点，足以服众。 陈伊涵仍有疑虑，“可不是所有玩家都这么专业的。” “不要小看玩家。只要获得高玩的认可，UGC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陈伊涵低下头，沉思片刻。 最终，她犹豫地补了一句：“我先打点媒体，到时候万一有不妥，让他们来背书。” 顾约淮不置可否：“可以。” 他完全能理解一个公关总监的压力。 被顾约淮肯定的感觉还不赖。夏云梨高兴起来。她瞥了一眼游戏屏幕，手指有点痒。 她犹豫一秒，“我想上手试试。” “喔……”顾约淮慢吞吞的，“那刚才的赌？” 这人还在想这事啊。夏云梨心中兴味顿消。 她嘴一撇：“算了。突然没有世俗的欲望。” “和融财经优秀记者。” 夏云梨：“？” 他侧头，目光在她身上不断梭巡，尾音似勾子：“本市十佳记者？”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祝子白：总裁倒也不必强人所难。 夏云梨抿唇。 听出他话里话外“就这”的嘲讽意味。 见她脸垮得跟马里亚纳海沟似的，顾约淮哼了一声：“算了。” 静默须臾。 “不过只是小狗叫而已嘛！”夏云梨揪着手指，迟疑：“汪！” 轻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三人惊异地看向她。 夏云梨的眼帘一抬。 猝不及防地撞进顾约淮的视线。 她佯装镇定：“我说话算话。” 顾约淮眉梢微扬，抬手，冷不防地蹭过她的脑袋。 夏云梨捂头，“你走开！” 顾约淮不着痕迹地微弯眼角，声音软得像沙，“真乖。” 夏云梨心头一跳，恍惚想起高中时期她好像最爱垫脚揉他的脑袋。 记忆中，长身鹤立的少年永远温顺地垂下他骄傲的头颅，像只温柔的小奶狗。 哦。 但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老狗逼了。 她不解风情地拍开他的手，“脏手拿开！别逗宠物似的对我。” 顾约淮垂眼，盯着被拍得通红的手背，竟是笑了。 祝子白和陈伊涵对望一眼，像是发现惊天大秘密，心照不宣。 EJ展会的那次相遇，根本不是初见。这俩人绝对有猫腻。 两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伊涵情急之下忘记将设备收走，视频还在录制中。画面上显示着沙发上的两人并肩靠着。 顾约淮将手柄递给她，“给。” 夏云梨隐约察觉肚子有些异样，但她没来得及管。 她拨弄着手柄，别扭地开口：“那顿饭，你要是空了就喊我。” 顾约淮挑眉。 这怎么整得像自己求她吃饭似的。 他说：“夏记者，怎么也该你约我？” 他的语气嚣张又欠揍，夏云梨心头那股火好像又烧起来了。她恨不得将手柄塞他嘴巴里，“你爱吃不吃！” 小孩子脾气。 顾约淮没接茬，指着墙上的时钟，“你再磨蹭。天就该亮了。” 夏云梨一愣。 居然快午饭时间。 也是。他一个总裁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陪她在这磨叽。 以为顾约淮是在赶人，夏云梨也不是不识相的人。 “算了，有机会再试。” 说罢，她要将手柄放下，被顾约淮迅速按住。 游戏刚刚已经被他重启，屏幕开始播放开场动效。他迅速选择了开始，夏云梨猝不及防，只能投身游戏里。 屏幕上，她一直被狐妖追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见她躲得疲于奔命，顾约淮嫌弃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凑近她，“你这走位不对，等会就会被对方按着打。” 话音刚落。 夏云梨操作的角色被人一棒甩了出去，掉了些血。 她郁闷至极。怎么在《战争艺术》里的手速，在这游戏玩不动了。 顾约淮瞥她，“听我的。” 他开始教夏云梨怎么过关。顾约淮的言语简练，说得却都是精髓，夏云梨越打越顺畅。 两人不知不觉越凑越近，身影交叠在一起，宛如女萝附松，相得益彰。 “耶！” 在他的助攻下，夏云梨成功秒掉狐妖。她兴奋地抬眸，“顾约淮，你也太厉害了！” 顾约淮恰好应声侧脸。 距离骤然拉近。 夏云梨的身体微僵。 就像慢放一般。 -- 第42页 在她有限的视觉范围中，顾约淮英挺的五官渐渐清晰，甚至能听见他寸寸逼近的呼吸。 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秒光景。 他哑声道：“承蒙夸赞。” 这人好不要脸。蹬着鼻子就上眼，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夏云梨：“鬼才夸你了！” 似乎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懊恼，顾约淮的嘴角弯起：“真希望这次接触能让夏记者更了解我。” 说罢，他甚至还微微凑近。 他的五官不断放大，光线下他眼梢的妖痣灼灼生辉。 夏云梨的心脏一紧。她开始感觉空气逼仄，呼吸紊乱。她忍不住稍稍往后一退，姿态怯怯。 顾约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玩味地问：“夏记者，你脸红什么？” 尾音轻似呢喃，又似戏谑。 他的话外之音分明是，对着旧情人还脸红什么？难不成是旧情难忘？ 夏云梨脑子一热，心头那股劲儿又被他激上来了。 下一瞬。 她仰头凑近，两人的唇近到他只要一低头就能轻易地吻上她。 她面不改色，甜笑：“顾总，我好热。你不开开空调吗？” 尾音像一团绵软的云霭，勾得人心头发慌。顾约淮的背脊微僵，与她四目相视。 暧昧的空气不安地流动，暗潮汹涌。 顾约淮唇角微勾，话语里带了两分雅痞，“夏记者，空调现在可是26度。” 目光定格在她的唇瓣上，嫣红像一颗樱桃，莹白如玉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嘲讽。 冷心冷情，又艳又毒的一株玫瑰。 她笑：“这就是莉莉安的待客之道吗？” 话里话外暗讽他抠门。 眼眸转黯，顾约淮的喉结滚动，立刻往后退了退。他略微生硬地转移话题：“夏记者，时间差不多了。” 雪松般的气息远离了她，夏云梨这才感觉空气开始流通。 她的心底松了口气。 顾约淮对她逗弄归逗弄。但总归来说，还是不太喜欢和她近距离接触的。 她故意又补了句：“顾总，下次空调你可记得开低点。” 似乎扳回场子，她洋洋得意，还有些得理不饶人。 瞅了眼时间，夏云梨拎起包，准备回公司了，“时间不早了。失礼了。” 顾约淮随她的起身，视线挪动，目光深沉。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下一秒。 顾约淮颇为愠怒的声音响起。 “夏云梨，我真没见过比你还笨的女人。” 第20章 月亮 “看笑话。” 夏云梨：“？” 突然搞什么人身攻击。 夏云梨转头, 正准备开口，她的脸色顿时一滞。 顾约淮正垂眼。 沙发自己刚坐着的地方，赫然一块血渍, 白色的沙发显得分外狼狈。 夏云梨又愕然有尴尬。 真够倒霉的。在前任面前，又是工作场合, 出现这种乌龙。她不自觉摸了摸肚子, 难怪刚才感觉有些异样。 夏云梨从来不特意记来的日子, 第一天也通常没什么感觉。谁知道今天竟然会这样出糗。 眼见顾约淮的脸色黑沉沉的。 她理亏低声道：“顾总，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沙发我会赔的。” 顾约淮蹙眉，“你没感觉？” 夏云梨嗫嚅：“我不太疼。” 顾约淮没吭声。 他知道她以前就迷糊, 经常察觉不到来了。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 他蓦地起身走向她。 夏云梨有些害怕，缩了下头，强调：“顾总，抱歉。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约淮抬起手。 他的样子来势汹汹，夏云梨忍不住后退一步。 没有发生她预想的场景，顾约淮只是将她的身子轻轻拽了过来。 他扫了眼，语气冷淡：“脏了。” 看起来好像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夏云梨心底松了口气。但被他盯了眼屁股又实在别扭，她本能用包挡着屁股, “没事，我开车来的。” 她今天穿的是红色长裙, 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痕迹。等会去便利店买包棉条，或干脆回家换身衣服, 再回公司问题也不大。 说完, 她往门口挪。 顾约淮按住她，“别动。” 好凶。 夏云梨腹诽。 顾约淮解下身上墨绿色的外套，蹲下身, 看着是要将外套系在她腰上。 他靠得好近。 夏云梨心有余悸。 刚才两人面对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步。 顾约淮不耐地强调：“说了别动。” 清冷的嗓音带夹杂着颗粒感，似泉水淙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夏云梨垂眼，不敢再动。 顾约淮将外套围在她腰间，袖子绕过她的柳腰在前面系了个结。他的动作很轻，也没有碰到她。 但夏云梨的心，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顾约淮缓缓起身，俯视着她，眼神划过一丝□□/裸的兴味。 她气恼，“看什么？” 他微微弯腰，与她平视。 两人的距离骤缩。 他的语气戏谑：“看笑话。” 夏云梨：“……” 她倒不是没想出反驳的话，但她现在实在是没脸和顾约淮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她干脆闭上嘴。 -- 第43页 见她这副模样，顾约淮似是有些愉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腰间的外套，悠悠补上一句：“夏记者，可还满意莉莉安的待客之道？” 夏云梨的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里。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是典型的现世报！ 她轻轻吸了口气。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上门拜访。 夏云梨干脆破罐子破摔，给他比了个拇指，“五星好评。希望顾总下次也事必躬亲。” “……” 就在她尾音落下那一瞬间，顾约淮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瞬。 夏云梨没注意看。她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外套，又礼貌地道谢：“谢谢顾总。外套会洗干净寄给你的。” “……” “举手之劳。”他想到什么似的，又欠揍补了句：“你挺费外套。” 听出他语带调笑，夏云梨鼓了鼓嘴，备感受挫。 又被他扳回一城。她脸上挂着一丝懊恼，打开门，走了出去。顾约淮迈着长腿，出去几步追上了上去。 他拉住她，“你这是去哪？” “回家啊。” “走错方向了。”顾约淮将她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跟着我。” “喔。” 她紧跟他的身后，腰间的外套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这件外套就像炸弹扔进湖泉中，在公司炸出一缕又一缕的水花。 所有员工微信私人群都炸了。夏云梨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她渐渐觉得不太对。 这方向，怎么像去他办公室的路。 她停下脚步，有些犹豫：“顾总，怎么又去你的办公室？” 又？ 这个字眼真是怎么听都刺耳。 “难道你想这样走出大门？”顾约淮头也不回，冷声道：“你不要面子。你让我的员工怎么看我？” 夏云梨嘀咕：“凶死了。” 她不经意扫了眼周围员工的眼神。 不对啊。莉莉安游戏的员工这不都看到了吗？ 就在她迷糊想着这事的时候，顾约淮已经将她拉进了办公室。他在桌前俯身，拨通行政的内线。 他利落地下指令：“让有空的行政上来一趟。” 挂断电话。 他转过身来，见夏云梨手揪着外套，拘束地站着。 知道她是怕弄脏沙发。他神色微松，修长的手敲了敲桌面，引来她的注目。 “随意坐。” “……” 祝可可受行政总监的指派，战战兢兢地敲门。 她一个小小的前台，进公司这么久，第一次有幸进总裁办公室。 “进。”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今早接待的美女。她侧脸贴着靠垫，昏昏欲睡的模样。 事有蹊跷。 她竖起小耳朵，还在回味刚群里看的八卦。 顾约淮走到她面前，“有棉条吗？” “啊？”祝可可愕然：“没。倒是有卫生棉。” 该不会是那位小姐姐今天正好…… 顾约淮“啧”了一声：“那算了。我要出去一趟。她不太舒服，你照看一下。” “……好。” 一次性听到总裁说这么多话，祝可可还有些懵。 顾约淮突然瞥到夏云梨脚上的高跟鞋，“你等会去储物间拿一双人字拖。” “……好的。” * 星辰大厦 Athena专柜 柜姐们百无聊赖地站着，一个男人优雅地推开了旋转门。 那是一个长身鹤立的年轻男人。 生得临风玉树，雅人深致。眼似流云，眉宇攒着雪，唇未带笑，冷得让人心惊。 “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离得最近的柜姐田心雨迎了上去，笑容甜美。 她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黑色袋子，从缝隙中隐约能看见是女性棉条。她心中惋惜，这居家男人的状态，约莫不是单身了。 男人一身的高奢穿着，田心雨顿时暗悔刚在厕所怎么不顺便补个妆。其他柜姐没及时抢先，心中顿足捶胸。 田心雨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略过男人腕上的手表。这可是查德米尔手表，他手上这个款式价值足足四百万。 如此优质的男人，从他手指缝中漏出些许都够她过好大半辈子。 男人看了下时间，微微拧眉。 他环视一圈室内的服饰，“我想挑一套衣服。” “先生，男装还是女装呢？” “女装。”他像是想到什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她皮肤敏感，要舒适点的。” 田心雨叹息：果然名草有主了。 她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先生这边请。” 旋即，给男人仔细介绍了近期来的人气新款。男人很有耐心，仔细梭巡一周，选了一套优雅低调的新品，又挑了一双杏色平底鞋。 足足二十万。 男人听见价格，波澜不惊地付款了。 田心雨难免有些羡慕起他的意中人了，“先生，请问您要什么码数？” 男人怔了一秒，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犯难。就连这副模样，也极其清隽的。 田心雨强迫目光不要过分停留在他的俊脸。她善解人意地道：“您报给我女方的身材数据也是可以的。” 她刚无数次在男人面前刷好感度。可惜男人似是一根木头，毫无反馈。听到这句话，男人的反应倒是极快，精准地报出了三围尺码。 -- 第44页 田心雨莫名嫉妒起来：这姑娘的身材听起来怪是傲人。还有个这般优质的对象，不管是以何种身份自处，都是血赚买卖。 怎么就轮不到她呢？ 男人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爽利付款后，拎着袋子就往门外去。 田心雨驻足了一会，到底没忍住跟了上去，她轻唤了声：“先生，请稍等。” 男人转身，平淡地望向她。 他的目光终于愿意在她身上停驻片刻了。田心雨感到一阵餍足，被那双深邃的眸子迷得七荤八素。 半晌不见她开口，顾约淮眉宇微拢，“有事？” 田心雨红着脸，将名片递给了他，“下次若需要新品，可以提前联系我。” 顾约淮面色如常，只是眸光冷冽，轻易洞悉了她的想法。 他抿唇，嗓音是高山玉沙般的冷，“抱歉，没这个需要。” “没关系的。您随时可以约我。” 这样年轻优质的男人，田心雨为他倾倒。 男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我有意中人了。” 我有意中人了。 田心雨在原地站着，没动。 被男人这般不假辞色地拒绝，让她心中生出挫败与自惭形秽来。究竟是多么出色的女人，才能拥有他。 * 当顾约淮回来时，夏云梨已经睡了十五分钟。他挥手，让祝可可返回工位。 祝可可轻手轻脚地出门。间隙看见他将袋子放下，里头装的是一套贵到吓人的套装。 她一怔，总觉得莉莉安总裁夫人之位，会迎来主人了。 顾约淮本不想叫醒夏云梨。但他想着她现在是生理期，再睡下去也不太方便。 他犹豫了下，将她叫醒。 夏云梨很浅眠。她昏昏沉沉地揉着眼睛，模模糊糊中好像看见了顾约淮的脸。 她含糊地叫了一声：“阿月。” 熟悉的称呼让顾约淮的身躯一僵。 起床气让她呆滞片刻。渐渐回过神来，她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带了点鼻音：“你回来啦？” 顾约淮半晌没接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奇怪道：“诶？你着魔啦？” 他推开了她的手，沉声问：“你刚叫我什么？” 夏云梨挠了挠脸颊，满脸迷惑，“我有叫你吗？” 顾约淮脸色转冷，将两个袋子一起递给她，“去换。” “喔。” 夏云梨打开看看，是一套衣服、鞋子和棉条。 嗯？ 棉条？ 夏云梨诧异地扫了他一眼，“你去买棉条的啊？” “取文件。”顾约淮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好路过。” “？”夏云梨连连称奇，“哇。别人没说什么吗？” “没有。” 他的嗓音佯装冷硬。 顾约淮想起刚才离开便利店的时候，那群阿姨的窃窃私语：“好像在给老婆买卫生棉诶！真是个好老公喔。” 老公吗？ 在发丝的遮挡下，他的耳尖红了红。 第21章 月亮 “内容让人不是很愉快。”…… 夏云梨进了公室的盥洗室。 盥洗室很大。 黑色大理石的墙壁, 和主人身上淡漠的气质如出一辙。旁边的挂篮上放了几瓶伶仃的日用品，显得无比清冷。 她瞥了黑色袋子里的棉条。 思绪忍不住飘远。 高二那年。 学生之间风靡“棉条”。 夏云梨讨厌卫生棉的闷热，但她买不起。棉条相比卫生棉, 太贵了。她没有多余的零花钱。有时候，连吃根冰糖葫芦都是奢侈。 这事不知道怎么让顾约淮知道了。那个傻子在网上一口气买了五箱的棉条, 往她宿舍寄。 她拿到手的时候, 宿舍那点地方根本塞不下那几箱庞然大物。 她的舍友们还开玩笑说：“不如拿去卖了, 还能发一笔小财。” 夏云梨将顾约淮约出来。 她婉言拒绝：“阿月，你退了吧。” 顾约淮死都不愿意退货，他闷着脸将几箱东西吭哧吭哧地搬回家。后来听他说, 这件事被他堂哥当场抓包，被他足足笑了一年。 自此，顾约淮总会在她的生理期，偷偷往她课桌的抽屉里塞几包棉条。 每次被她发现后，他都在她面前乖巧认错，屡教不改。棉条总会准时地出现在她的桌洞。 …… 顾约淮转着笔尖，百无聊赖地盯着桌面。 只要看到夏云梨，他就会不可抑制地想到黎渡。他就忍不住腹诽，眼光真是滑落到马里亚纳海沟底了。 顾约淮将笔“啪”地扔到桌上, 闭了闭眼。 “吱哑”一声。 夏云梨换上套装，从盥洗室出来。 顾约淮侧头看她。 她的上身穿着杏色的薄毛衣, 显得她莹白的脸愈发小巧，莫兰迪的色系将她衬托地分外温柔。 顾约淮考虑到她生理期, 下身没有给她选择裙子, 选了一条较为宽松的黑色裤子。 他的眸底划过一丝笑意，“穿着还舒适吗？” 夏云梨还沉浸在尴尬里，“很舒适, 谢谢顾总。” 两人一时没有话题。 顿时沉默下来。 又是夏云梨率先打破静谧，“顾总挺会挑衣服的，码数很合适。” -- 第45页 顾约淮意味深长：“量过，我记性不错。” 他的脸上带了分雅痞，在他那张不染尘埃的清冷脸庞竟也显得相得益彰。 夏云梨不自觉地想到以前的耳鬓厮磨。 她的脸“轰”地红了，“你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话！” “事实罢了。”顾约淮倏地笑了，“你脸这么红，是我空调开得不够大？” 她的呼吸顿了一秒。 夏云梨：“我没脸红！” “是吗？”顾约淮语气带着状似不认真的调笑，“夏记者好像看到我，总爱脸红。” 迅速扫清脑子里不合时宜的东西，她随手扯了个理由：“可能室内太闷了。” “哦。”他拉长尾音，状似同意地点头：“那我的空调可得再调低些。” 夏云梨：“……” 她实在不想再和他插科打诨下去。反正一切都收拾好了，也不想再多待。 夏云梨：“叨扰顾总了。我该回公司了。稿件的问题过几天我会先提交一版。” 顾约淮没吭声，眸光浮浮沉沉。夏云梨向来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正准备出去。 蓦地听见他金玉般的声音：“夏云梨，你该多看看身边人。” 这句话别有意味，她的心口一跳，“什……什么？” 见她一派懵懂，顾约淮烦躁起来。他垂眼，声音轻轻：“黎渡，你多观察下。他可能，有点问题。” 还以为他是指…… 夏云梨暗自吐出口气，有点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理。她没来得及深想，顾约淮又再度提起黎渡。 她侧头，对上他的目光，“顾总，他得罪过你吗？” 顾约淮：“没交集。” “那你为什么总针对他？”夏云梨极其不解：“请你以后不要随意置喙他。”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蓦地补了句：“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对他有偏见。他其实是很好的人。” 顾约淮好似被触到逆鳞，眼眸瞬间染上寒霜，“行。算我多管闲事。” 室内陷入死寂。 夏云梨愣了下，有些尴尬。 她本意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想来，刚刚那话说得确实不美。话里话外都在说顾约淮小人之心。她犹豫着该怎么解释，却见他进了一通电话。 顾约淮背过身去，“欣悦？” 夏云梨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 她对这个女孩印象很深。 “好。你等我。” 顾约淮挂断了电话，转身打开了办公室门，简短留了句：“我有事。你自便。” 这期间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夏云梨不知道怎么地，心口不太舒服。 唉！ 怎么每一次见面，她都能搞糟。 夏云梨走回盥洗室，将刚才系在腰间的外套拿出来，叠好，放到Athena的袋子中，准备带回家洗干净。 几分钟后。 当顾约淮拿着平台资料回来的时候，办公室空无一人。 他微勾的唇角迅速下拉，抿成一条直线。 放下手中的资料，眼角的余光冷不丁瞥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放在他的笔筒旁。 一枚可乐软糖。 马卡龙色的包装像鼓着肚子的小汤圆，少女心十足。 夏云梨嗜甜。 顾约淮拾起那枚软糖，软糖在手中滴溜溜地滚了几圈，然后站定脚跟。右手收紧，他将糖握在手中。 顾约淮轻嗤：“幼稚。” 下一秒，他的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手机微颤。 他解锁一看，是祝子白发来了的信息。 祝子白：微信转账：200000元。 顾约淮：？ 他眉宇蹙起，不明就里。 祝子白：总裁，这是夏记者转来的，她说谢谢您的礼物。 祝子白心中咋舌。 夏记者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就是总裁，实在可怜。对小姑娘这么用心，还被人退货回来。 凄惨。 顾约淮息屏，瞬间没了吃糖的心情。 泾渭分明，避他如蛇蝎。 * 夏云梨回到家的路上，接到了闺蜜冉思莹的电话。 夏云梨按下接听，“喂？” “小梨，是我~你在干吗？” 一听见这个软糯清脆的声音，夏云梨就忍不住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夏云梨是个比较淡漠的人，对于人际关系一向佛系。不管来，还是走，她都觉得这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因此她的亲密好友并不多。 一个是初中认识的冉思莹，一个就是国外大学认识的汪季棠。 “准备回家。你呢？” 对面垂头丧气，“我今天加班啦。” 她皱了皱眉：“遇到麻烦了吗？” 好友多年，她多少能听出冉思莹话语中的愁绪。 冉思莹那边沉默下来，似乎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夏云梨强调，“有需要就直说。别和我客气。” 冉思莹讷讷地道：“我现在有点缺钱，你方便救急吗？” 夏云梨毫不犹豫地应承：“需要多少？” 她虽然爱囤钱。但对朋友向来大方。再加上冉思莹的家境并不是很好，时不时也会问她借点小钱。 虽然总是一年半载才还上，但考虑到她的工资水平，夏云梨也觉得情有可原。 -- 第46页 尤其冉思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她能帮些就尽量帮些。在夏云梨眼里，她一直是那个容易被欺负的小姑娘。 冉思莹吞吞吐吐：“三、三万。” 夏云梨惊讶：“三万？怎么一下子需要这么大的开销。” 冉思莹：“家、家里有点事。小梨，拜托你就借我。我真的很急。” 见她好像急得快哭了，夏云梨点头，“我等会就转。” 顿了一秒，有点怕她做出傻事，她又担心地补了一句：“你可别借那些网络贷款。” 夏云梨的亲生父亲嗜好豪赌，借贷赌博，家道中落就是这么来的。 冉思莹乖乖应承：“好喔。” 听见夏云梨切断了电话，冉思莹松了一口气。 她切换到购物网站，看着新出的LV包包，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明天去专柜将这个包买下来，半个月后去那种大场合好歹有些底气了！ * 次日。 夏云梨又查了一圈资料，便开始动笔专访内容。这一边，她在埋头完成工作。 另一边，莉莉安游戏内网一个帖子以极快的速度盖楼，迅速登录热搜。 帖子的标题极其八卦：总裁夫人空降莉莉安？ 发帖人栩栩如生描绘了两人如何亲密互动，做了一系列大胆的猜测。最后，在大段文字之后，还贴了几张照片。 各个角度，各个场景都有。也不知道发帖人是从哪搜罗来的照片。 一张是总裁拉着仙女的手，神情不虞。 一张是仙女腰间披着总裁的外套，跟在他的背后。 最后一张是仙女换了一身衣服，推门走出总裁办公室。 每张图都极其唯美，富含张力。仙女进去，出来时却换衣服，简直是令人意味深长。 水尚：救命。好好地为什么换衣服。该不会是我想歪了吧？ 我不是慈善家：+1。画面感自动浮现在脑海。 底下一排的+1。 草莓冰：啊啊啊。磕拉了。这不就是当代言情小说吗？ 裙角有猫：诸君，我好兴奋啊。 星河不可及：希望总裁能抵抗住仙女的攻势呜呜呜。我们公司帅逼已经够少了。 梅梅冰沙：不会真是女朋友吧？从来没见过总裁这么体贴过，连李总好像都没这待遇。 猫猫：总裁看上去像性冷淡啊。 黄色背包：我怎么觉得更像Gay啊？ 有人出来辟谣。 月亮出逃：大家别瞎猜了。这妹子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人很正经的。 “……” 祝子白拿着手机，敲了敲顾约淮办公室的门。 “进。” 祝子白看向端坐在老板椅上的顾约淮。 顾约淮身量极高，在这面积极大的办公室也显出一丝压迫感。他正低头看着电脑，侧面的轮廓利落而硬朗，那双微弯的流云眼添了一分秀气。 “什么事？” 顾约淮眼皮都没抬，继续盯着屏幕上运行的游戏。 这是银狐工作室刚提交上的迭代版本，他想体验下有没有上一次更好些。 “内网有个高楼，涉及到总裁您，需不需要删一下？” 以往如果是其他不好影响的帖子，祝子白就直接让运维删了。但这次涉及到总裁的桃色新闻，他觉得还是得提前知会一声。 “无聊。”顾约淮眉梢一挑，“祝特助，你是不是没睡醒？” 祝子白“啊”了一声。 “这点小事都要问过我。直接删了便是。” 顾约淮的神色寡淡。 内网每天讨论他的帖子从来只多不少，有什么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是我考虑不周。总裁事务繁忙。”祝子白笑了一声：“就是看到总裁第一次和女生传绯闻，怪新鲜的。” “我这就去安排网络管理员删了。” 顾约淮的眼神一凝，迟疑地叫住他：“等等。” 祝子白回身，“总裁，还有什么吩咐？” “手机，拿过来。” 祝子白：“您还是别看了，内容让人不是很愉快。” “别废话。” 顾约淮看他。 无声的压迫感弥漫在空气中。 祝子白乖乖把手机递过去，“总裁，这可是你非要看。看了别向撒我气。” 顾约淮瞥他一眼，接过手机，垂头开始看。他面无表情，俨然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祝子白侧过头，心里头开始数数。 五秒后。 他听见顾约淮缓慢地轻笑出声。 祝子白：“……” 祝子白 ：“？？？” 被员工说性冷淡也值得这么开心吗？ 祝子白的余光偷偷扫了顾约淮一眼。 他正盯着手机屏幕，唇角轻勾，胸口微微起伏，喉间偶尔隐约发出几声气息。顾约淮看完，将手机还回给他。心情看上去像是不错。 “总裁，你笑得这么开心。”祝子白惶恐地道：“我都不敢删了。” 顾约淮：“……” “不用删。设为不允许回复即可。”顾约淮暂停了电脑上的画面，恢复了平日的神色，“让帖子沉了。” “好的。” 顾约淮垂下眼睑，犹自补了一句。冷淡的声音钻入祝子白的耳朵里，犹如恶魔的低语。 “把帖子里所有的人都关小黑屋一年。” -- 第47页 祝子白：“……” 内网账号只允许注册一个。 禁言一年。 太狠了。 第22章 月亮 “一憨”邀请“月”加入群聊。…… 一天后。 夏云梨将撰写好的问题内容, 发给刘瑞凡过目。由于久坐肩膀有些酸痛，肚子又有些异样，编辑还没那么快回复。 她起身准备去楼层的小花园转一转, 缓解下疲倦感。 日渐西山。 天空中的云朵像棉花糖般柔软，染了些茜色。气温比上午要低一些, 阳光也变得懒洋洋的。 风吹过来很舒服。 夏云梨靠在栏杆上, 转了转脖子, 感觉骨头上都开始泛着懒意。 手机在裤兜里震颤。 她解开锁屏，发现是冉思莹的语音电话。 她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吧？居然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夏云梨直接问她了, “思莹，你这个点不用上班吗？” “在上。带薪摸鱼呢。最近加班好多。”冉思莹郁闷地叹了口气，“我偷溜出来缓口气。” “和我一样。”夏云梨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口问：“上次那个钱有解决你的问题吗？” 见她主动提起这个，冉思莹有点别扭，觉得她像在催债。冉思莹不愿多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夏云梨松了口气：“能帮上你就太好了。” 她的话语通过电流声传了过来，冉思莹心下更不明朗，总有一种她在炫耀自己能力强的感觉。 这让冉思莹的感受很不好。 她和夏云梨都家境贫寒, 从初中开始既是邻居，又是同学。 从小, 她就像绿叶衬托夏云梨。只要有她在，别人的眼里就没有她。 邻居们从来只夸夏云梨, 提到她最多只有轻描淡写地一句：“还挺乖的。”她的妈妈指责她是没出息的废物, 样样比不过人家，脾气上来了甚至棍棒相加。 冉思莹很委屈。 她明明也很努力。可大家只看得见夏云梨。她有时候好恨，可却又不能恨。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连她妈出去打麻将, 都会忘记她没有吃饭。 只有夏云梨。 好吃的留她一份，给她补课，受到别人的欺负也会替她出头。 她也会嫉妒。 但是转念一想她就算这样漂亮优秀，不也和自己一样，然后她就会获得一种奇异的平衡感。 然而，这种平衡感很快被打破了。冉思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她们是不一样的。 夏云梨太优秀了。 能力强，也远比她受欢迎得多。 不知不觉，冉思莹开始在心里偷偷地，病态般地嫉妒她，甚至利用她。 尤其当她今天知道，她和那个男人再度产生交集，她嫉妒眼睛发红。 冉思莹喘了一口气，“小梨。” “嗯？” “我听说。”她的声音干涩，“你和顾约淮重新好上了？” 夏云梨惊愕：“你听谁瞎说的？” “瞎说”这两个字让冉思莹心下稍定了些。 “高中同学都在传。”她佯装轻描淡写，“我也听说了。” 夏云梨的身体一下子绷紧。 她没深想冉思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只是解释：“没好上。” 冉思莹努力克制住自己胸口的酸意，“你怎么想的？” 她的语气有些怪异，夏云梨微微蹙眉，“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对顾约淮啊。”冉思莹追问：“你还喜欢他吗？” 听到“喜欢”这个字眼，夏云梨的心冷不防地一跳，脑海中闪过昨天公司的种种暧昧的画面。 空气静默。 片刻后。 夏云梨启唇，语气疏淡：“你说一点感觉都没，那是假的。” 冉思莹呼吸稍稍一停，她竭力忍住喉间涌上的酸意。 时间仿佛停滞。 很久之后。 她听见夏云梨叹息：“可惜，我们不合适。” 书上说，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著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李青茉和夏玉成的婚姻，让她确信了这点。 她也一直坚信，能够分开的，都不是合适的。 感情是水到渠成，容不得努力。努力这件事，对于人生来说，或许可以。对于感情，就像水底捞月，徒劳无功。 冉思莹心间松了口气，“会复合吗？” 持续的问题让夏云梨心底莫名涌上不耐烦，眼底思绪翻涌。 她没正面回答，生硬地转移话题：“主编叫我，我先去忙了。” 说罢，她挂了电话。 冉思莹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嘟嘟”声，将手机摔在了床上。 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四面的格局。 两张床和沙发都在一个空间，没有墙隔开，逼仄无比。由于朝向不好，常年见不到阳光，大夏天也让人觉得阴冷。 空气湿润，连同被褥也是泛着潮意。 这就是她和她妈常年住的地方。 金丝雀是没有的尊严。 偶尔她也想逃离这样的压力，会从金主辉煌的家回到这个逼仄的空间，得到暂时的解脱。 她盯着墙壁，冷冷一笑，“我偏要勉强。” 我偏要抢。 就和当年一样。 * -- 第48页 夏云梨站在原地，默默地消化情绪。 她从小就是李清茉的情绪垃圾桶，对这种事其实驾轻就熟。父母间的那堆破事，李清茉从来无法和别人诉说，只能对着女儿说。 想到这，她怔了怔，思绪飘得更远。 母亲在一个孩子面前反复诋毁父亲的形象，父亲雄伟的形象会崩塌，会颠覆她对家庭的看法。 她一直以为，她的家庭算幸福的。 她才知道。 夏玉成家暴、嗜赌、出轨、包养别的女人。李清茉挣扎过，逃离过。后来，她终于从母亲嘴里了解到，自己成了夏玉成要挟的筹码。 夏玉成抱着才四个月的她，对着想要离婚的母亲，冷笑地道：“你敢走，我就摔死她。” 他真的摔了。 只是自己命大没死，可李清茉这一回头，便是苦了足足十八载。 她开始茫然，认为自己是一只拖油瓶。她的内心开始出现极端的情绪，甚至想死。 夏云梨不敢说。 她长大了，不能再麻烦大人了。她硬着头皮消化阴暗的情绪。 她渐渐学会了将那些情绪压在心底，就像一只佛手压住顽皮的劣猴，护着她柔软的心脏。 可那只手为了抵抗伤害和打击，也早已布满厚茧。 她整理好思绪。 回到办公室，发现主编回复没有问题，她将稿子发到了对接群。甲方公司没有任何回应。但她注意到，陈伊涵将一个人拉进了群里。 她仔细一看群邀请那行小字。 “一憨”邀请“月”加入群聊。 “月”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微信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夏云梨：“……” 现在的总裁都这么闲的吗？ 一般情况下都是下属审过稿，修改好之后，再拿给领导过目的。 顾约淮倒好。 自己亲自督公，可见他根本没嘴上说得那么忙。 陈伊涵：“夏记者，我们稍后给反馈哈。” 几分钟后。 顾约淮竟然直接在群里给了回复。 顾约淮：【拒稿。】 夏云梨：【顾总，请问哪几处需要修改？】 顾约淮：【全部。】 夏云梨：“……” 全部是什么意思？撰稿方向有问题？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有甲方将她整个稿否了。不对，这还不算稿，这只是十几个简单的专访问题。 记者生涯上史诗级的滑铁卢。 见夏云梨半晌没有回复，群内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和融财经的主编出来打圆场。 刘瑞凡：【好的。顾总，我们会继续出一个版本。】 夏云梨：【顾总稍等，我优化一下。】 舔狗。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是为了生活折腰，受了太多的苦。 棠棠真是一语成谶，顾约淮真是奔着折腾自己来的。 呸。乌鸦嘴！ 接下来短短两个小时，顾约淮否了她三个版本的专访问题。但究竟怎么改，也不明说。这种甲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夏云梨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的不耐烦。 一旁的郑恺之见状，忍不住冷嘲热讽，“我听说你被甲方老板否了三次稿？难伺候得紧呢。” “是啊。”夏云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人没能力伺候，只能落在我身上了吗？” 郑恺之涨红了一张脸：“你……！” 夏云梨懒洋洋地喝了口水，慢吞吞地道:“我本来也不想接这件差事呢。” “你就得意吧。看你能得意多久。” “借恺哥吉言。” 郑恺之：“……” 软刀子最戳人。 妈的。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伶牙俐齿？ 今天夏云梨月事的第二天。 她的体质非常奇怪，来的第一天几乎没有感觉。但是从第二天开始，疼痛就会逐渐加剧。 今天又加班，简直是雪上加霜。 为了改稿，她连饭都没吃，熬黄了脸。期间懵灌两杯热水，还吃了颗布洛芬，以此缓解疼痛。 她选了另一个方向，终于再度修改出一个新的版本。主编也觉得这版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和她保证一定准过。 那就是，能下班了！ 夏云梨兴高采烈地发到了对接群。 顾约淮秒回。 顾约淮：【拒稿】 夏云梨：“？？？” 她不可思议地敲了一句话发出去。 夏云梨：【顾总，您看了吗？】 下一秒。 他回复的那句话，让她脑子都几乎要炸开。 第23章 月亮 “她吓得好几天睡不好呢。”…… 顾约淮：【方向不对。】 奇耻大辱！ 半天又不说撰稿方向哪里不对, 这不是搞人心态吗？棠棠没猜错啊。顾约淮果然是故意折腾自己。 夏云梨猛地拍桌子。 同事们都吓了一跳，发现她脸色铁青，“夏组长, 怎么了吗？” “小事。”夏云梨挽起袖子，一字一顿：“我此去手起刀落, 怒宰甲方狗头。” 私底下骂得甲方狗血淋头, 对乙方公司来说简直稀松平常。 但夏云梨这还还是第一次因为甲方, 发这么大脾气。 -- 第49页 同事们赶紧劝：“不至于不至于。” 调笑几句后，大家也就埋头继续写稿了。 夏云梨挪动光标，电脑屏幕亮起, 她输入电脑密码。映入眼帘的就是顾约淮那句刺眼的回复。 她脑子一热，从群成员中添加了顾约淮。 狗贼，看剑！ 结果夏云梨没法添加他为好友，她才猛然想起他还在黑名单里。夏云梨迅速解除黑名单，发送了好友验证。 顾约淮就像在这等着她，迅速通过了验证。 夏云梨埋头打字：顾总，您是不是吃盐吃得多了，闲得慌？能不能心里有点数，自行退群, 别扰人清静！！！ 打完这段话，她顿觉浑身舒爽, 然后又认怂地一一删去。 顾约淮的对话框却显示正在输入。 顾约淮很快发来消息。 顾约淮：【夏记者，总算加我了。】 夏云梨：【？】 顾约淮：【我听说, 你把群里的人都加了个遍。】 隔了两秒, 他连发两条。 顾约淮：【唯独没有加我。】 顾约淮：【看不起我？】 “……” 顾约淮真的有毒。 建群之初，乙方加上甲方所有人员只是常规操作。毕竟不可能什么讨论和协商都被领导看到，总归是影响不好。甚至排除两个领导, 私底下再建一个群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夏云梨被他一系列操作整得心态爆炸。腹部一阵抽疼，腿间倏然流出一股温热的粘稠，疼意针扎一样蔓延。 她脑子一热，发了一句。 夏云梨：【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顾约淮：【？】 她吐出一口气，瞬间又撤回了。 夏云梨：【不好意思。公司养的猫刚跳上键盘，乱踩一通。那句话是它发的。】 顾约淮：“……” 她是把当人傻子吗？ 顾约淮：【我看着像傻逼？】 夏云梨：【我说真的。】 顾约淮：【那你这猫挺聪明。】 夏云梨睁眼说瞎话：【上过哈佛，保送的。】 顾约淮：【……】 肚子好像越来越疼，夏云梨实在撑不住了。 夏云梨：【顾总，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明天我再给你一份新稿的。】 顾约淮：【你在加班？】 不然呢？ 夏云梨捂着肚子，已经没有心思和他继续聊了。她仓促地回了句“是的”。 顾约淮半晌没回复。 夏云梨收拾好东西，出了公司。 太疼了。她完全不想开车，直接叫了车回家。谁知刚上车，刘胥言就给她挂了个电话。 “小丫头，这阵子杳无音信的，前阵子的约定不作数了？” 夏云梨吃力地回想了几秒，刘胥言指的应该是请他去吃星月楼这个约定。 她勉强一笑：“最近有点忙。过阵子。” 刘胥言：“忙上次说的那个项目？” “嗯。今天被拒稿好几遍。”她低声埋怨：“顾约淮难搞死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迟疑地问：“甲方是顾约淮？” “嗯。” “你早说啊。我还能帮你点什么呢。” “稿子还要改。” “这也正常。别多想，和你能力关系不大。顾总在业内一直是以工作狂出名的，严厉些也正常。” 刘胥言微顿，不经意说起：“只不过他最近可能人逢喜事，可能行事有些变化。” 夏云梨疑惑地“嗯”了一声。 刘胥言轻笑道：“现在业内他和李欣悦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不准那俩人真成了呢。” 她的呼吸停了停，“这样。” 静默几秒。 肚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夏云梨捂着肚子，有些扛不住了。 她轻声道：“胥言哥，我不太舒服，下次聊。” 对面滞了两秒，“好。” 夏云梨垂下眼，直接挂断了电话。她兴致不是很高，连手机都不想看，对接群这时却有了一条新消息。 陈伊涵：夏记者，稿子过了。 陈伊涵：写得无懈可击。/拇指 夏云梨：“……” 离谱。 这家公司真的有病。主编说得没错，从上到下都是难搞的人。 * 夏云梨满身疲惫地推开大门，里头有人说话。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是李清茉和黎渡。 李清茉出差回来了。 夏云梨的动作一顿。 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声响，两人都看了过来。李清茉原先还笑着的嘴角，抿成了直线。 这是争吵过后，两人第一次的见面。 她软软喊了声：“妈。” 李清茉没应声，倒是黎渡先笑了：“傻站着干什么，进来。” 夏云梨走了进去。 她将包卸在沙发上，坐在黎渡的旁边，斜斜地对着李清茉。 李清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瘦了些，气色也不好。李清茉脸色缓了缓，心疼又忍不住袭上心头。 她语气还稍有些别扭，“怎么我离开几天，就整得人不像人的？” “你不理她。”黎渡直笑：“她吓得好几天睡不好呢。” “怕是玩得没日没夜，才这脸色。” 夏云梨垂下眼，默不作声。 她并不想顶嘴，也不想辩解，怕又惹得李清茉不开心。 -- 第50页 李清茉叹了口气，进了厨房。听见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黎渡斜晲她一眼，满脸嫌弃。 “惯会装可怜的。看给妈心疼的。” 她撇嘴：“我没有。” 最近她确实是睡不好，再加上月事造访，脸色不好也是正常。睡得最舒服的那天，还是在顾约淮家。 想到这，夏云梨愣了愣，自己最近似乎很经常想到他。 黎渡没看出她的一样，扯了扯她的脸颊，“小崽子，等会喝多几口汤。” 夏云梨回神。她拍开黎渡的手，“你别弄我脸！” 两人打闹起来。 汤煲好后，三人一起在餐厅用餐。夏云梨一直埋头喝汤，不敢瞎说话。 李清茉突然发问：“小渡，我听说半个月后是不是沈家那小子的生日宴会。” 黎渡“嗯”了一声。 “喊你去了吗？” 黎渡兴致缺缺，“嗯，叫了。” 说是说生日宴会，其实说白了就是年轻一辈人脉资源置换会。 无趣。 “那你带上小梨一起去吧。沈老板的儿子我看上次见过，人长得一表人才。她平日里也不和圈子里的人交际，可以认识一下。” 李清茉说罢，还特地看了夏云梨一眼。 这不就是变相相亲吗？ 夏云梨喝汤的动作顿了顿。 她知道李清茉一直有包办婚姻的想法。因为李清茉自身的经历，很害怕女儿会挑错人，因此在这方面她很谨慎。 她眉眼耷拉了下来，“妈，我到时候有事呢。” 她知道李清茉嫌她宅。这是逼她和圈内人社交，去挑个英年才俊回来做女婿。 她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以前不让她谈，现在又拼了命想撺掇她结婚。她现在根本没心思结婚。 李清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气氛凝滞。 “什么事？天大的事也得给我去！”李清茉一见她这样子就来气，她将筷子“啪”地一扔，声音刺耳，“你最近这么不安分，是不是和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 夏云梨眼一热。 她赶紧低头，抿唇，忍住反驳的欲望。 李清茉冷笑一声：“以前你说不想去，我也就依着你。你今年已经25了，这次你必须给我去！” 体内的叛逆因子蠢蠢欲动，夏云梨想到前几天刚闹矛盾，强压了下去。她的面色却不好看。她几乎被李清茉强烈的控制欲压得喘不过气来。 黎渡放下碗，适时插了一句：“没事。我会带小梨去的。” 气氛稍缓。 李清茉面色松了些，“她第一次，可能怕生，你多看着点。” 黎渡点头，心里直笑：怕？这小鬼头可没见怕过什么。真惹了她，那可是连啤酒瓶都敢往人头上砸的主。平日里倒是惯会装的。 嗯，会装。难怪他爸都这么疼她。 夏云梨的眼睫扇了扇，李清茉完全没有过问她的意思。 “小鬼，我带你去玩玩。” 黎渡撞了撞她的肩膀，暗示她别再度和李清茉起冲突。 夏云梨气一泄，选择妥协。 还没战斗，已然失败。连哥哥都不站在她这边。 李清茉交代完就困了，起身上楼准备敷面膜。 夏云梨头靠在枕头上，满脸丧气，控诉般地盯着他，眼里全是委屈。 黎渡低头。拍拍她肩膀，耳语道：“你就进去假模假样晃两圈，跑了妈也不知道啊。” 夏云梨一个激灵。她朝他竖起拇指，“哥，高。实在是高！” 不与敌人正面刚，只与敌人打花腔！ * 稿子方向定下的两天后，夏云梨收到了陈伊涵的微信。 陈伊涵：主机视频昨晚已发。 同时附带了一条微博链接。 她点开一看，是莉莉安游戏的官方微博。 莉莉安游戏：【十年久旱逢甘露，千里他乡遇故知。新郎洞房花烛夜，老叟金榜题名时。 由@莉莉安游戏研发的单机ARPG游戏《聊斋志异》正式公布实机演示视频。最终版本质量请以上线版本为准。完全实操录制，一刀不剪，等你来看。巨海纳百川，麟阁多才贤。莉莉安游戏等你加入。】 后面跟着一条官网招聘链接。 夏云梨滑了滑屏幕，发现底下的评论已然炸锅，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莉莉安游戏，牛啊。这波要是稳了，国际游戏市场必有它一席之地。” “别吹了。成品诈骗的案例还少吗？简直痴人说梦。” “成品品质先不说，这美术素材真让人开眼。” “一群神仙做的游戏。” “……” 演示视频一经发出，惊爆了整个游戏圈。 #莉莉安游戏新作#，#莉莉安游戏招人#两个词条登上热搜，居高不下。这个视频，以星星之火之势，在海内外地区燎起大火。 一时之间，赞美、质疑、斥责接踵而来。 从发布的视频来看，《聊斋志异》的游戏质量极高。 如果当真是以这样的质量，或者是游戏完成度缩水上线。 它也堪称一款次时代的3A游戏。国内苦独立游戏已久。以往并不是没有厂商做过类似的独立游戏。 国际上有不少厂商为了宣传，运用后期渲染技术让玩家认为这是成片，然而成品却不堪入眼。 -- 第51页 两拨人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波是撑莉莉安游戏，鼓励厂商出海，文化输出。 一波是悲观态度，认为成品质量会大量缩水，这个视频甚至可以说是诈骗。 一时之间，质疑声居高不下。 莉莉安游戏站上了风口浪尖。 第24章 月亮 “你别瞎放炮。”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 莉莉安游戏的黑热搜直线攀升。 连同海外的玩家，也是质疑不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国外大拿级的制作人在粉丝的要求下, 在海外视频平台做了个reaction视频。 制作人名叫西蒙，平时除了埋头在项目组, 闲暇便是做关于游戏行业的科普reaction。 西蒙对《聊斋志异 》惊叹连连, 这更是让莉莉安游戏登上了风口浪尖。不少人在点开视频之前, 幸灾乐祸地等着打脸莉莉安游戏。 谁都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 西蒙在视频中，肯定了宣传片是实际运行的游戏，镜头切换及人物的战斗动作极其漂亮, 毛发的光追效果也很真实。 视频的结尾，他肯定了这款游戏的出色。即使游戏质量缩水，只要能达到75%的效果，也堪称是一款次世代游戏。 这个视频发出不久，有一个新注册的号，昵称为月。 给西蒙的打赏金额是他这辈子之最，惊掉了玩家的眼球。 顾约淮没有管直播间一众“土豪”的评论。他满意地扯了扯嘴角，迅速给陈伊涵发了信息。 顾约淮：趁热度，发布另一条视频。 很快, 西蒙的反应视频被转发到各个平台，他的肯定给莉莉安游戏做了背书, 产生了极其正面的效果。 西蒙甚至专门注册了微博，艾特了莉莉安游戏官方。 西蒙：就算成品有八成的水准, 也是我所乐见的。期待成品。 莉莉安游戏回复：仍在攀登高峰。 这意思是什么？ 意思是这都不算最终质量, 还在继续攻克。 就在玩家哗然之时，莉莉安游戏迅速发布一条新视频，画面是顾约淮的同步实机演示视频。 紧接着。 顾约淮凭借着神颜和高超的技术迅速登上热搜, 这一连锁反应，将莉莉安游戏推向高峰。一时之间，莉莉安游戏收到的简历数量激增，让人事的姑娘们挑花了眼。 没有再管网络上的风暴，顾约淮将剩下的文件处理完。合上电脑，他低头看了眼手表。 晚上八点。 他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听可乐。 他回到客厅，随手抽了张桌上湿纸巾，将瓶口拭净。掀开拉环，碳酸气泡的声音响起，液体溢出瓶口。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 顾约淮坐回沙发上，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看了眼屏幕，发现群里高中好友们聊得热火朝天。 沈以冬：【操。我家那老头子简直疯了，给老子开什么生日宴会。】 沈以冬：【烦死了。肯定是想给我物色姑娘。】 沈以冬：【老子不想进坟墓！】 贺元青：【哇。包办婚姻，老爷子时髦。】 顾约淮放下可乐，手指轻敲键盘。 沈以冬这些年，看着爱玩，其实倒真没怎么谈过。这一下被押着相亲，也不知道会祸害哪家姑娘。 顾约淮：【冬瓜，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沈以冬：【滚。今天哥几个酒吧聚聚？】 贺元青：【去不了。我白天陪老婆孕检，现在要陪她散散步呢~】 沈以冬：【元青，瞧瞧你这副炫耀的嘴脸。】 沈以冬：【阿月，我们俩去吧？】 顾约淮：【行。日行一善，自在心安。】 沈以冬：【……】 * 猫员外酒馆。 深夜已至，酒馆里已经有许多客人。 夜晚的寂寞点燃人们的欲望。镭射灯旋转，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晃动着柔软的身躯，气氛舒缓又暧昧。 两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前后脚走进酒馆。 一个爽朗如夏日清风，一个清冷如冰壶秋月。两人引起许多女人的侧目，胆大的已经上前搭讪。 爽朗男人倒是给足了面子，收过女人递过来的名片，维持十足的绅士风度。另一个男人对此兴趣全无，一言不发地找个卡座坐下。 沈以冬在顾约淮的对面落座，“你这家伙，也太不给漂亮女人的面子了。” 他心中惋惜，好好一男人，怎么天天过得跟和尚似的。 男人丰神俊秀，长腿优雅交叠。 他轻嗤 ：“虚伪。” 沈以冬这男人，惯□□撩了人就跑。名片就算收了，他也未必会加，让人空欢喜一场。 无聊透顶。 沈以冬反唇相讥：“那也比你这冰块强。” 顾约淮没回他，将服务员叫过来点单。服务员弯腰递过菜单，“先生，请问喝些什么？” 顾约淮随手翻了几页，“一盘鲜切冬瓜，谢谢。” “顾约淮，你这破嘴可真损！” 沈以冬气笑了。 倒了八辈子霉，有这么个发小。他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顾约淮这嘴着实损到对内无差别攻击了。 服务员愣住，正想说我们没这种酒时，顾约淮慢悠悠补了一句，“玩笑。一杯朋克炸弹，谢谢。” “我要一杯血腥玛丽。” -- 第52页 沈以冬点完单，摊在沙发上。顾约淮扫他一眼，没说话。 沈以冬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烦躁，“那个生日宴会真是搞得老子烦死了。” 顾约淮：“走个过场罢了，至于？” “你知道个屁！”沈以冬更烦躁了，“老爷子好像想搞商业联姻，电话里和我说的意思好像都挑好人选了。” 顾约淮闻言乐了：“你们家，就这么不行了？” 沈以冬抄起一旁的抱枕扔向他，“你这破嘴，男人不能说不行！” 他像是想到什么，嗤笑道：“老爷子把那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和天仙一样。真逗。老子这么大，什么美女没见过啊。” 顾约淮随口一问：“哪家千金？” 按照沈家的背景，那必然不是政界名流也是商业巨鳄。 “不知道。”沈以冬咧嘴：“管她哪家姑娘。老子没听完，就挂了电话。” 顾约淮挑眉：“叛逆啊。” 沈以冬看他一眼，目光炙热。 在他几近诡异的目光中，顾约淮皱眉，“你什么眼神？” 沈以冬乐了，语气贱嗖嗖的，“阿月，你要是个女的，商业联姻我也乐意。坟墓罢了，进也就进了。” 政界名流的千金，啧，算来算去，那还是自己赚大了。 “你也配？”顾约淮嫌弃地冷笑：“少恶心我。” “成。就你高贵。” 沈以冬也懒得再开他玩笑。他突然想起来，刚去接顾约淮，换鞋时看见鞋柜里有一双女式拖鞋。 他后知后觉地来劲：“死和尚，你这回是不是有情况啊？” 顾约淮瞥他：“什么？” “你鞋柜有双粉色的女式拖鞋啊。”沈以冬的语气匪夷所思：“你他妈铁树开花了？” 顾约淮的目光一凝，“没有的事。” “那不能啊。”沈以冬微微倾身，不可思议道：“拖鞋都在你家了。我以为你都和人同居了。” 服务员这时将两杯鸡尾酒送上，微微弯腰，“两位请慢用。” 顾约淮道了声谢，拿起酒杯，缓缓啜饮一口。 他垂下眉眼，“一晚罢了。” 沈以冬：“？？” 他叫了一声：“你他妈搞一夜情？” 倒不是他少见多怪。 而是顾约淮这人，和夏云梨分手之后，再无红鸾心动的迹象。 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这下突然有情况，沈以冬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见不少目光都看向这里，顾约淮无语一瞬：“她只是借住。” “借住？感情把你那当旅馆呗。”沈以冬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盖棉被纯聊天，你俩成年人挺有意思。” 顾约淮：“你别瞎放炮。” 沈以冬压根没管他的话，继续满嘴放大炮。 “网上这叫什么？素炮。”沈以冬比了个大拇指，“阿月，赶时髦。佩服！” “脑子的黄色废料倒出来。”顾约淮慢条斯理，又喝了一口酒，“事出有因。” “什么因？天雷勾动地火？” 顾约淮：“……” 事实上，他是真不想和傻子聊天。但沈以冬这人，平时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候却很靠谱。 见他神色认真，沈以冬也不和他开玩笑了，“我认识吗？” 顾约淮不想深聊这个话题，于是撒了个谎，“不认识。” 沈以冬感叹：“真好奇这姑娘什么样。” 能把他从过去的漩涡拉出来的女孩，得神仙成什么样？ 沉默几秒。 顾约淮捏着酒杯，眸光柔和下来，“灰姑娘。” 沈以冬没听明白：“啊？” 顾约淮轻轻一笑，眉眼渐渐染上丝丝缕缕的温柔。 一个有门禁的小丫头罢了。 沈以冬目光已经看向舞台上，没注意他的神情，他顺势问：“我生日，你去吗？” 顾约淮从思绪中回神，“快30岁了还要生日礼物？” “操！老子不要你礼物！” “不去。最近忙。” 顾约淮靠在沙发上，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将手机调为飞行模式，开始闭目养神。 兄弟之间当然不会计较生日来不来这种矫情的事。舞台上的节目结束了，沈以冬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他散漫地道：“你不来也好。我听说黎家少爷也会来。到时候免得你和她碰到，多尴尬啊。”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顾约淮猛地睁开双眼。 他沉默半晌，最后幽幽地问：“你宴会几点开始？” 沈以冬：“……” 第25章 月亮 “闹够了？” 夏云梨对沈家公子的生日晚宴没有丝毫兴趣。 生日礼物也是让刘伯准备的, 届时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就足够了。 她和黎渡优雅上车，迈巴赫扫出一圈尾气, 疾驰而去。黎渡和夏云梨并排坐着。见她一直打不起精神，满脸烦躁。 黎渡嗤笑：“就这么难为你？” 夏云梨打了个哈欠, “我有社恐。” 黎渡瞥了她一眼, 好笑道：“难不成装模作样你也不会？” 夏云梨委屈：“那多累啊。” 她本来想着今天就干脆不来了。反正李清茉看样子也不在家, 估计在公司忙着呢。 就在她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被黎渡泼了一盆冷水：“你真不怕她等会在宴会现场等着你？” -- 第53页 大意了！ 夏云梨立刻偃旗息鼓，她妈是真的能干出钓鱼执法这种事的。 兄妹俩有一阵没一阵地闲聊, 很快就到了沈家的宴会地点。 这是沈家一处远离郊区的别墅。 花园占地面积广，有喷泉有泳池，很适合年轻人聚会。夏云梨看着窗外遍地豪车，已经能预想到现场究竟有多少所谓的“英年才俊”了。 她刚优雅地下车，李清茉当即一通视频通话杀了过来。 夏云梨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妈？” 李清茉利落地发出指令，“不看你，调到后置。” 夏云梨无奈地依言照做。 李清茉专程查岗，和在现场等她也没啥区别。就是她妈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夏云梨扫了眼司机。 司机似有所感, 朝她讨好一笑，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嗯, 很好。”李清茉看见进出的宾客皆是政商界名流，满意地点头, “宝贝, 今天好好玩。” 夏云梨：“……” 可是人这么多，她好想回家啊。 李清茉可没管她心里的想法，旋即心情愉悦地挂断了电话。 夏云梨叹了口气。 黎渡含笑揉了揉她脑袋, 跟撸小奶猫似的。他将邀请函递给她，“你先进去，我去□□。” 夏云梨：“……” 真想让黎明科技的员工来看看，太子爷私底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德性。 殊不知，他们这样亲昵的举动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人人心下百转千回，私下做各种猜测的都有。 夏云梨向门卫出示邀请函。 门卫点头，“小姐，欢迎您的光临。” 夏云梨礼貌微笑，撩起裙子，抬脚往别墅里走去。 她今天是一袭水蓝色的斜肩晚礼服，肩带极细，露出精致的肩膀与锁骨。 V领的设计凸显出她玲珑的曲线，裙摆似人鱼尾，有星屑般的钻石点缀其间，熠熠生辉，映衬得她冰肌玉骨。 面对一众投射过来惊艳的目光，她不适地蹙眉。 衣帽间向来是李清茉给她打理的。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品牌高定送入她的衣帽间。这件是黎渡前段时间从国外带回来的定制成衣。 她随意挑的一条裙子，没来得及看是什么牌子，没想到竟然也这么惹人注目。 庭院中花团锦簇，灯火通明。 夜光喷泉立于中间，映衬着灯光，平添几分奢靡。白色圆桌有序分布，摆放着美酒佳肴，侍者手举托盘，穿梭其中。 宴会还未开始，名流们都未就坐，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攀谈。这种场合，可能三言两语间就会谈成一笔大买卖。 夏云梨站在一根圆柱旁，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红酒，却没有喝。 抬眼时，却猝不及防地撞上沈以冬的视线。 他正在被一群人围着，脱不开身。 她愣了几秒，才回过味来：不是吧？这沈家大少爷，莫非指的就是沈以冬？她翻开自己手中的邀请函，上面落款赫然三个大字。 ——沈以冬。 夏云梨：“……” 她妈说的相亲对象原来就是沈以冬？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沈以冬见她这个错愕的神情，略有兴味地抬了抬杯子，以示招呼。 他方才注意到黎渡携着她一起下车，这俩人恋情怕是实锤了。如果阿月今天真来了，真是一出修罗场好戏啊。 他心中暗笑，毫无义气可言。 夏云梨同样回礼，不自觉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没有找到顾约淮的身影。 兄弟生日，他怎么会不在？ 周围一圈人瞧她和黎渡刚才状似亲密，现在黎渡却一直不在她身边，想来也是个没那么受宠的。 于是，有人蠢蠢欲动想上前搭讪时，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夏云梨还未抬眼，就听见对方的冷嘲热讽。 “夏云梨，你是怎么有脸进来的？” 话毕，男人还微微弯腰，酒杯碰了碰她的。这扑面而来的莫名恶意，夏云梨喝橙汁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凌厉抬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谁啊你？” 对方穿着一袭灰色西装，看着却是十足十的流里流气。长得勉强可以，气质实在不行，瘦得和猴似的。 “你！你居然敢忘记我是谁！”对方怒极反笑：“穷狗竟然也敢进来这里的？” “怎么？你是这的主人？” 夏云梨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若有所思。这人确实面熟，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男人攥紧了酒杯，面带讥讽，“好大的忘性啊。” 他冷嗤：“也对，毕竟你们母女俩同样厚脸皮。做过的事情转眼就忘 ，毫无廉耻之心。” 夏云梨的面色转冷，隐有怒意：“我警告你。别侮辱我妈。” 她顾及到这是沈以冬的生日宴会，声量并不大。 不知不觉，脑海渐渐回忆起了一张脸，那张脸当年尚且青涩，和眼前这张脸交叠在一起。 这是一张她曾经极其厌恶的一张脸，在岁月的洗涮中才逐渐变得模糊。 没想到今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瞳孔微缩：“谢俞，是你？” 两人的交集，始于一段恶心的陈年往事。 -- 第54页 谢俞的父亲和母亲是商业联姻。谢凡峰在外头养了许多不三不四的女人，还有那些该死的私生子。 李清茉是谢凡峰的高中暗恋的对象。 或许是没有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高三那年，无意中的偶遇，让谢凡峰一直对李清茉死缠烂打。李清茉的冷漠与拒绝也无法浇灭他的热情。 一日，谢凡峰殷勤地跑到李清茉家门口等她。 李清茉吓死了，拼命地赶谢凡峰走。结果正好被夏玉成撞见，当场就给了她一巴掌。 夏玉成本来就是个不行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个性更是多疑，这下更是把李清茉打得身上没块好的。 半个月都没下床。 谢俞反倒打一耙，认为是李清茉勾引他爸。 他害怕自己的父亲会和母亲离婚，便时常找夏云梨的麻烦。后来，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对她进行全校公开道歉，并迅速转学。 她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喔唷，想起来了？说你妈怎么了？你妈本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女表/子。” 谢俞说罢，手刻意一抖。杯中的红酒淋了夏云梨一身。她微微垂眼，看见酒水渐渐浸润了她的大片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刻觉得荒谬可笑。她今天本可以不来的。不用来相亲，可以在家躺着睡大觉。 她甚至觉得委屈。 她只是想睡个懒觉，却连这样的自由都没有。 微小的动静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 他们先是安静一瞬，紧接着有识货的女人窃窃私语：“天啊，那可是今年Athena品牌的夏季高定！” “有钱都抢不到啊！全球一共才10件！” 有人含恨，“慕了慕了。这下衣服居然毁了。” 谢俞：“抱歉，手抖了。” 他嘴上敷衍道歉，面上却是充满了恶意。他只觉得痛快无比。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这女人果然和她妈一个模样，连黎渡都能勾到手，还真是野鸡变凤凰。 呸！ 他希望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能在全场出丑，才能熄灭他这么多年的憋屈和怒火。 夏云梨的视线上挪。 气氛凝滞。 被她诡异的眼神看得竟然涌出一分不安，谢俞道：“看什么看？你不就和你妈那女……” 夏云梨此刻觉得血气往头上涌，神经“啪”地一声就断了。 她甚至没管不断往下流的酒水，抬手就往谢俞的脸上重重扫去。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响彻庭院，人们的交谈声出现了霎时的停顿。 在场所有人纷纷望向了声源处，眼中已经染上了八卦的兴味。 夏云梨冷笑：“谢俞，手不行就可以剁了！” 谢俞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红手印。 他倒吸一口气，捂脸惊愕：“你居然敢打我？” 夏云梨：“怎么？你爸又给你搞出了几个私生兄弟？” 这话属实说到谢俞的痛处，他话都卡壳：“夏云梨，你也配说我爸？你怎么不看看你爸？” 夏云梨没接他的话茬，“还是？你跑来我这寻求父爱来了？” 她“嗖”地拿起一旁桌上的红酒，旋即一个利落的抬手，谢俞脸色一变，躲避不及， 酒瓶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她的面色却云淡风轻。 “当我儿子，你配吗？！”夏云梨手握碎裂的瓶口，语气慢悠悠的：“狗儿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话明里暗里就是骂谢俞狗杂种的意思。 夏云梨唇角轻勾，明明是在甜笑着，眼中的寒意却能生生将人冻伤。 太漂亮了。 那一身酒渍都丝毫无损她的美貌，甚至平添了几分旖旎的娇艳。 谢俞的额头顿时见血，痛意从脑袋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捂着额头。玻璃酒水淋了一头。他打了个寒颤，眯起眼睛，害怕玻璃碎片会划到眼睛。 他怒吼：“你——！” 谢俞怒极，已然忘了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拳头就往夏云梨的身上招呼。手只伸出去一半，蓦地被人拦腰截住。 来人极高，谢俞恼怒地抬眼。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拦自己？ 男人的声音似玉敲冰，极为好听，还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愠怒。 “谢少，闹够了？” 第26章 月亮 演得好一出鞭长莫及。…… 是他。 谢俞的气势蓦地一泄。 过往的记忆使他膝盖条件反射一软, 他嗫嚅：“顾、顾少。” 他的语气中犹带着几分畏惧。夏云梨眼含惊诧，她根本不知道顾约淮是何时走到身旁来。 顾约淮今天一袭黑色西装，秀拔天骨, 轮廓精致而利落。那双桃花眼此刻似乎黑云沉沉，丝毫不好惹的感觉。 顾约淮一把推开谢俞。谢俞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 跌坐在地上, 面色有些茫然。 他再没有低头看谢俞, 轻瞥身旁的夏云梨一眼。 她正好抬眼。 两人视线相撞。 女人一身水蓝的礼服清灵可人，面色因为愠怒显得有几分红润，配上胸口那片凌乱的白皙, 更显得美艳。 顾约淮的面色不虞，“招蜂引蝶。” 夏云梨的心跳霎时停住。 她睫毛扇了扇，忍不住捏了捏掌心，有些委屈。 -- 第55页 顾约淮忘了谢俞和她的恩怨很正常，毕竟都这么久了。只是这么落井下石，着实让她有些难受。 她垂下长睫，不想多加辩驳。 低头间，迎面兜来一件西装外套，犹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她的脸顿时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夏云梨怔了两秒。 顾约淮身上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端, 她心里一动，反应过来将外套取下, 轻轻披到自己的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的酸气顿时消匿不见。 她拢了拢外套, 朝他弯唇, 语笑嫣然：“谢谢顾总。” 周围冷不防起了一阵莫名的吸气声。夏云梨却发现顾约淮的脸色更臭了。 她心中纳闷：这人真是的。别人朝他道谢也这么不领情的吗？ “夏小姐还好吗？” 悦耳的女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闻声看去。 顾约淮身边还站着一名妙龄女士，赫然是当天见到的李欣悦。夏云梨想到前几天刘胥言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人有些烦躁。 她勉强朝对方礼貌地道：“还好。谢谢。” 李欣悦别有意味地一笑，不再接话，只是却没忍住往顾约淮身边又靠近了一点。 像是炫耀，又像宣告。 夏云梨她的敌对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下又忍不住不爽，她不高兴地抿起唇。 顾约淮面色不改，不经意又拉开了距离。李欣悦的眸色一僵，再没了动作。 夏云梨看得真切，她的眉宇不自觉一松，却不敢细想。 这些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等沈以冬和父亲走过来时，一切已然结束。 沈以冬先是担忧地上下查看了下夏云梨的情况。他没空问他们究竟有什么过节，只想赶紧平息这场争端。 沈巍然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谢俞，朝身后的侍者道：“谢少身体不适，将他带下去，同时给谢老爷子通个话，让人来接他。” 谢俞没来得及抗议，已经被几个侍者拉走，脸是丢了个遍。沈巍然处理完这场风波，又朝其他人致歉，现场恢复如常。 沈巍然回过头，仔细地扫了夏云梨一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娉婷袅娜，如琬似花。 还真是不错。 他和蔼地问：“小姑娘，没受伤吧？” “无妨。谢谢您。”夏云梨心中有愧，语气讪讪：“抱歉，打扰你们的雅兴。” “不怪你。是那臭小子有毛病。”沈巍然呵呵一笑：“我记得你母亲之前总是腿脚疼，近来好些了吗？” 夏云梨微愣。 李清茉的脚疼是以前车祸落下的老毛病，沈巍然知道这点，说明和她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难怪想让她来见沈巍然儿子一面。 她仔细斟酌用词：“谢谢沈叔叔，家母一切都好。” “那便好。”沈巍然看沈以冬一眼，恨铁不成钢：“本想借这次机会，好好让你和我家兔崽子认识一下。没想到让你受这委屈，倒是不作美了。” 夏云梨抿唇笑了笑，没作声。 这让她怎么回呢？ 难不成说：用不着，我和你儿子高中就认识了。 沈以冬：“……” 这对话真的越听越不对劲。他和顾约淮对视一眼，都发现了问题。 沈以冬忍不住问沈巍然，“爸，你俩这什么情况？” 这傻不愣登的样子，沈巍然忍住胸中的火气，“我上回好不容易和云梨母亲说好，请她来参加宴会，想让你俩认识下。” 沈以冬脸色僵住。 啊？ 难不成他爹电话里说的相亲对象是……夏云梨？！相亲对象结果是兄弟的初恋前女友。太他妈离谱了。 他暗地瞅了顾约淮一眼。 妈的。 现在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那家伙的脸色黑沉如夜，眼神似刀，看样子恨不得当场刺穿自己。撬自己的前女友，这换谁都不乐意啊！ 沈以冬的内心惊涛骇浪。 他连连摆手，“爸，使不得使不得！” 沈巍然一巴掌拍向他的头，“兔崽子，你还有资格说这话？” “和资格没关系，这是小命的问题！”沈以冬连忙避开他爸的袭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味过来，“不对啊。爸，你瞎点什么鸳鸯谱啊？夏云梨有对象了。” 李欣悦闻言，神色微松。 “啊？”沈巍然糊涂了，“云梨，你谈恋爱没和你妈说吗？” 夏云梨：“？” 还有这事？ 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 门口那边传来了一些讨论声，引得大家往那头看去。只见黎渡慢条斯理地走进庭院。 顾约淮的眼底如漫长无垠的夜色，深不见底。 当黎渡的眼神落在夏云梨身上时，他脸色巨变，长腿一伸，几步就赶来她身边。 黎渡：“小鬼，谁欺负你了？” 黎渡的语气很是焦急，周围人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还未听见自己妹妹回答，却听见一声嗤笑：“蜗牛。” 黎渡转头。 他撞上顾约淮的视线。 暗潮涌动。 顾约淮薄薄的眼皮掀了掀，“黎总，演得好一出鞭长莫及。” 黎渡：“顾总，别没事河边里海洗煤砖，闲得慌。” 顾约淮闲散的神色一滞。他扯了下唇，神色莫测，浑身散发寒意。 -- 第56页 他又讽刺道：“我只是好奇，黎总便是这样照顾人的？” 黎渡笑了：“顾总，那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气氛凝滞。 无声的对峙。 沈巍然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下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 顾约淮是惹不得的大人物，家世深厚。 他虽一直未宣扬过，沈巍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他自然是不希望顾家少爷在自己的宴会上不快。 于是，他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氛围，“小渡。顾总也是关心云梨。你不必介怀。” 既然长辈开口了，黎渡自然缓了神色。沈巍然又三言两语向黎渡解释刚发生的事。 顾约淮的脸色越来越黑。 夏云梨没注意，她忽而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视线锁定自己。夏云梨环视了周围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短时间内，沈巍然和黎渡结束了对话。 “成了，下回我亲自上门向你母亲赔罪。”沈巍然看了眼一身狼藉的夏云梨，“你先带你妹去换件衣裳吧。免得感冒。” 众人：你妹？？？ 捕捉到那个字眼，顾约淮懒散的桃花眼凝固了。他猛地侧头，看向夏云梨，“真是你哥？” 夏云梨一愣，点头。 顾约淮匪夷所思地问：“你不是独生女吗？” 顾约淮不知道也很正常，她人低调，也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夏云梨揪紧外套的纽扣，声如蚊吟：“我妈再嫁了。” 顾约淮的神色一僵。 他这一发问，夏云梨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她惊愕：“你之前三番四次提我哥，难不成是误会了我和他……” 顾约淮的脸色蓦然不自在，他打断她：“你该换衣服了。” 夏云梨明白他不想深聊这个，场合也不太合适，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黎渡秒懂，嗤笑：“顾总，你倒挺会想。” 顾约淮面不改色：“黎总，她还湿着。你还想和我聊多久？” 黎渡的面色一僵，他反应过来，迅速抓住夏云梨的手腕，“走，先换衣服。” 黎渡拖着她就要走，却感觉到衣袖不断往下坠。他垂眼看去，是夏云梨揪着他的袖角晃了晃。 “哥，我没带备用衣服。” 夏云梨这一声“哥”，像在湖水中投了一颗□□。 周围人终于有了实感。 黎渡忍不住笑了，“我让刘伯给你备了常服在后备箱。”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他略有遗憾，“亲自给你备的高定，就被你这么糟蹋了？” 听刚才周围人的反应，好像身上这条礼服价值不菲。 夏云梨：“生气是小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黎渡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说出的话意有所指，“只要你开心，你黎氏大小姐自然是想糟蹋几条便糟蹋几条。” 众人：“……” 收到。 不敢惹，不敢惹。 * “你抽烟了。” 李欣悦拎着裙摆，一边顺着阶梯优雅地往上走，一边轻声开口。 她今天着了一袭高叉黑色礼服，露出了白皙的大腿。今晚，她能感受到一些人欣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却从未仔细地看过她。 顾约淮听见这句话，背影凝滞了几秒。他默不作声，缓缓吐出烟圈。 李欣悦走到他的身边，双手靠在阳台上，注视庭院中的场景。 宴会已经开始，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欲望显露无余。 沉默了一会，她侧脸忍不住问：“你很烦吗？” 顾约淮不爱抽烟。 他从来都是绅士优雅的。 当然，这与他的家世有关。 他的父亲从政，身居高位；母亲从商，精明干练。自然会对儿子有着更加高的要求。他从小一板一眼地长大，完美地像别人家的孩子，就连抽烟也是偶尔为之。 高中时期，其他男孩浑身都是呛人的烟味，他的身上从来都是好闻的雪松气息。 再后来，他彻底戒烟了。 因为他心仪的姑娘不喜欢烟味。 “没有。” 顾约淮低眉，弹了弹烟灰，灰烬随着微风飘走，不见踪影。 李欣悦用力抿着唇，犹豫地问：“是她吗？” 顾约淮的指尖一僵。 李欣悦问得没头没脑的，他却很清楚她的意思。他侧头沉默地打量她，眼神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寂静。 大约是过了一个光景，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李欣悦的心缩紧。 顾约淮蓦地淡声：“她……” 李欣悦突然不敢听了，她强笑着打断他：“不下去吗？以冬在等。” 顾约淮似有若无地笑了声：“他自己可以。” 一楼的舞会已经开始，放的是《一步之遥》，余音绕梁。 李欣悦像是被蛊惑了，手忍不住搭上顾约淮的手背。她微笑：“今晚能陪我跳一曲吗？” 突然，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逐渐清晰。 两人循声望去。 换上白裙的夏云梨从转角的客房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顾约淮的西装外套。 她正低着头，倏地瞥见地上有两个交叠的影子。 -- 第57页 夏云梨抬头，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 视线定格。 “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瞬间消失。 顾约淮不经意地抽回手。李欣悦抿唇，面色摇摇欲坠。 夏云梨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刘胥言之前和她说的话。说这两人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下一秒。 夏云梨轻轻一笑：“抱歉，不是故意打扰。” 顾约淮没作声。他立刻掐灭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上。 他凝视着她，目光幽深。 夏云梨按捺下心中纷乱的猜想，朝顾约淮简单说了句：“外套洗干净后还你。” 没等他回话，就着急忙慌往电梯方向走去，像是要逃避洪水猛兽。 顾约淮的眼眸微黯。 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李欣悦看了眼顾约淮的侧脸。 被误会了。 她心中禁不住泛起了隐秘的喜悦，却又让她觉得悲哀难堪。她正准备佯装无事，继续刚说的话题。 顾约淮却平淡地道：“下去吧。以冬在等。” 没等她的反应，他独自下楼。清风突然送来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声。 李欣悦一人站着，倏地红了眼眶。 哪还用他回答？今晚这一切，她哪还不懂。 又不是傻子。 她忍住眼眶中的热意，靠着阳台身体缓缓滑落，抱住双膝。 还不如傻子呢。 第27章 月亮 “你别嫌弃。” 顾约淮拧开水龙头, 仔细将手洗干净，也洗去缭绕的烟味。他一边拭净水珠，一边抬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顾约淮闭了闭眼。 想起了那些不过脑子说的话。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招风惹草, 夏记者一身好本事。” “黎渡，你多观察下。他可能, 有点问题。” “招蜂引蝶。” “……” 他悠悠吐出一口气。将纸巾扔进纸篓, 理了理衬衣领子, 缓慢地走了出去。 “操。那女人淋了老子一身，还让老子丢了那么大的脸。必须得找人狠狠教训一顿。” 熟悉的声音让顾约淮停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挪动。 厕所旁边有一个圆柱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能看见谢俞正靠在柱子上，漏出大半的肩膀。他大声咒骂着，身旁有人诚惶诚恐地给他清理伤口。 顾约淮勾唇一笑，慢悠悠地松开衣领，挽起袖子。 一旁的跟班声音微小：“少爷。我刚听在场的人说，这夏云梨是黎家的人。” “黎家的人？” “对，听说她喊黎渡哥哥。” “哥哥？这你也信？”谢俞夸张地笑起来，“谁知道她有几个好哥哥呢？” 话音刚落，他的腹部莫名挨了一脚, 竟将他踹飞五米远。 “少爷！” 身边的跟班惊叫，连滚带爬地将他扶起。 谢俞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双手捂着腹部，疼得又嚎又骂, “谁……谁他妈偷袭老子？！” 跟班凶狠地抬起头, 看见来人却是一怔。 对方慢步逼近，皮鞋击地的声音像是叩进人的心里，那冷凝的表情在他眼中不啻于死神来了。 顾约淮淡声：“谢少, 好久不见。” “顾……你……” 谢俞神情痛苦，语不成句。跟班还想护着谢俞。 顾约淮神色不改，一脚将他踹到一边。跟班苦苦哀叫，像只死狗。 谢俞双手撑地，抖得和筛子一般，惊惧得几乎忘了腹部的疼痛。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他像看一只臭虫。 他慢慢半蹲在地上，一把扯过谢俞的领子。 脸一瞬逼近谢俞。 谢俞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约淮用手背轻柔拍了拍他的脸颊，低语问：“我当年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谢俞脸苍白得和纸一样，唇翕动，话语溃不成军。 他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夏云梨，更没想到分手之后，顾约淮还这样为夏云梨出头。 一如当年。 8年前。 谢俞从酒吧厮混完，往家里走。 自从知道李清茉被夏玉成揍的事。他近几天心情极好，连家中的佣人都少骂了好几句。 谢俞穿进小巷的时候，一个少年伸出右手，蓦地拦住了他。 “谢俞？” 谢俞定睛一看。 这少年约莫和他差不多大，身量比他高些，表情冷漠，极其俊朗。 眼熟，好像经常在主席台见到这人来着。 谢俞不爱学习，但他也知道这人家世优越，成绩极好，十足十的三好学生。 他慢半拍地点头，“有……”事？ 半截尾音吞没在唇齿，对方脸色一沉，一拳头就往他太阳穴招呼。 谢俞倒在地上，他痛苦地□□：“你他妈有病啊！” 不知道打哪来的不长眼的小子，这架势俨然是要把往他死里打。 谢俞捂着肚子，为了护着自己，蜷缩成一团。 顾约淮脚蹲下身来，揪着他的头发，“想好遗言了吗？” 谢俞这才害怕起来，“我、我可以给、给你钱。”， “钱？”将他的脑袋磕在地板上，顾约淮玩味地笑起来，“你的命可不值钱。” -- 第58页 滚雷般的惊惧窜过背脊，他急了大喊：“很多钱。我家有很多钱。你别搞我。什么都听的。” 顾约淮晲他，拎起他的脖颈，“你怎么敢欺负她？” “她？” 他的力度极大，谢俞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 因为疼痛，谢俞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才回过味来，“你说夏云梨？” 提及这个名字，他清晰地看见少年的眸底划过一丝狠戾。 谢俞吃痛地缩头。 他和夏云梨确实有龃龉。 因为李清茉被打的事，前两天夏云梨找上门了。 她是个不自量力的。像头愤怒的幼狮红着眼冲进谢家，嘴里还喊着：“谢凡峰！你离我妈远点！” 谢家人恰好去参加宴会了。夏云梨没闹腾多久，被管家拎着扔出了谢家大门。 她猝不及防撞上大门的石狮上，血渗了出来。夏云梨一声没吭，瘸着离开谢家的。 听说这事，谢俞这几日高兴地好梦连连。他打从心底看不起夏云梨。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他推波助澜，在学校散播李清茉的事。 听谢俞支支吾吾说完这事，顾约淮面不改色，又将他摁在地面。 这身手绝对不是一般的水平。 谢俞一个激灵，倏地认出眼前的人了。 传闻这小子父亲从政，在北城是个大官，不是他家能惹得起的。谢俞没空想着报复了，忙不迭地往外爬。 顾约淮一脚踩住了他的手掌，狠狠地碾了碾。 谢俞惊声尖叫。顾约淮的脚上又使了几分劲儿，面色稀松平常。 他自小便训练体格。从这样的家庭长大，他是极其擅长格斗的。 想到夏云梨尚未结痂的膝盖，还有一瘸一拐的走姿。要不是他方才逼问好几番，都不知道她前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怪不得，这几天连连请假。 怪不得，学校那么多流言蜚语。 她什么都不肯说。 对他的逼问没了办法。她蹲在地上，拽着他的裤脚，声音细如蚊吟：“阿月，我疼。” 顾约淮顿时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手头上没有别的东西，下意识将刚买的可口可乐递给夏云梨。就一瓶廉价的可乐，哄得她眉开眼笑。 ——多好哄啊。 顾约淮的眼底一热。他无措地揉了把眼皮。 地上的一滩血晃眼。谢俞几乎没有□□的力气，只觉得一片头晕脑胀。 顾约淮蹲下，手背拍了拍谢俞的脸颊，“喂。” “明天，全校公开道歉。” “转学，从她眼前消失。” 就这样。 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少年，在他被众星捧月的青春里，将所有的少年意气和血性统统供奉给了夏云梨。 谢俞回过神来，太阳穴又迎来一拳。他的脑袋一歪，已然失去知觉。顾约淮嫌恶地踢开他，就像踢开一堆垃圾。 他的前额上细汗密布，衣衫也凌乱了几分。顾约淮起身抚平皱褶，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磁性又平静，落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 “喂。” “用点手段，查查谢家的账面。” “我只看结果。” * 庭院。 衣香鬓影，推杯换盏。台上知名歌手在舞台上献唱，台下觥筹交错，显得奢靡非常。 下属凑到黎渡的耳朵，“少爷，谢俞刚被人收拾过了。听说没几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哦？”黎渡惊讶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有点意思啊。” 他妹多能招人他是很清楚的。 但这回，他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个误会他俩是情侣，蠢得要死的顾约淮的手笔。 他玩味地笑起来。 “少爷，你看这还要不要……” 下属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意味不言而喻。 “人就不用揍了。”黎渡放下手中的酒杯，“给谢家找点事儿做。” “是。” 下属正要退下。 黎渡散漫地补了一句：“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搞大点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下属的身体像是滚过一道惊雷，惊出一身冷汗。眼见换好常服的夏云梨往这边走，他换回如常的神色。 夏云梨走到他眼前，“哥。” 黎渡：“穿着还舒服吗？” 夏云梨低头看了眼衣服，“还行。哥还是你聪明，备有后手。” 黎渡打趣：“习惯了。倒也不是一两回了。” 夏云梨瞪他一眼。困倦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我不玩了。我回家了。” 她的声音中还带了点鼻音，有点撑不下去的样子。 黎渡倒是由着她，“去吧。妈那边我会解释的。” 夏云梨犹豫：“你可别说太多喔。” 黎渡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小鬼，我可比你懂。” 夏云梨笑着点头。 关于谢俞的事，她就不想再管了。谢家今儿这举动，无意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她知道黎渡会插手的，也就省了她的事。 黎渡还有商务要事，就让司机先送夏云梨回去。她走之前，找到了主位上坐着的沈以冬。 太久没见。 单独面对她，沈以冬心底竟然还有些心虚。 -- 第59页 谁知道夏云梨会成为有钱家的千金，要那件事被顾约淮知道，也不知怎么处理好。 夏云梨没看出沈以冬的异样，她将礼物递给他。 这是她托司机赶回家取的礼物，原本准备的礼物她觉得过于敷衍了。 “以冬，生日快乐。” 沈以冬接过。 他低眼一看，一个宝蓝色的长方礼盒，系着蝴蝶结，复古而精致。 沈以冬抬眼，“谢谢。” “不是贵重的礼物，不过我觉得挺有意义的。”夏云梨有些羞赧，“你别嫌弃。” 沈以冬笑着摇头，“好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变成了黎家小姐。” 垂在裙摆的手一紧，夏云梨淡笑：“我也没想到。” 她并不算深聊这个话题，便转口道：“我差不多回去了。希望礼物你喜欢。” 说完，她便要离开，却蓦地沈以冬被叫住，“等等。我有个要求。” 第28章 月亮 男人追人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夏云梨疑惑地看向他。 沈以冬晃了晃手机, “我们总得加回微信吧？” 当年夏云梨不辞而别，身边的人怎么联系她，都联系不上。发微信也是从来没回过, 朋友圈更不曾有过动态。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将这个僵尸号删掉了。 夏云梨笑道：“好。” 两人交换了微信。她将礼物送到, 就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瞥了眼手上的礼盒, 沈以冬没忍住当场拆开, 这实在有违一位绅士的修养。 他垂眼一看。 是一个卷轴，中间系着宝蓝色的蝴蝶结，应该是现代哪位名家的作品。 沈以冬暗想, 他缓缓拉开，是一副色彩艳丽的油画。 两个少年系着红领巾，站领奖台上，满脸青涩，又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沈以冬一怔。 是高中时期的自己和顾约淮。 两人当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奥数比赛荣获一二等奖。他还记得，这张照片曾经被贴在荣誉宣传栏。从笔触上看，是比较久远的作品了。 想起之前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沈以冬的心头上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愧疚。 她倒像是没变过。 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 沈以冬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顾约淮正站在他面前。 沈以冬骂道：“不出声的, 你有病？” 看见顾约淮的样子，他像是有些不可思议, 凑近一看。 顾约淮的领口有些松, 衣衫凌乱，上面带着几丝皱褶，看上去竟然是难得的狼狈。 顾约淮问：“她呢？” 他的视线顺势落在沈以冬手上的画, 俱是一愣。 沈以冬指了指门口，“刚走。” 顾约淮微蹙眉，长腿一迈，也往大门走。沈以冬收好画卷，摇头叹了口气。 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顾约淮走出大门。 瞥见那抹纤细的身影，顾约淮停下脚步。 夏云梨站在庭院门口，乖巧地等着司机将车开过来。他站在树的后面，眼底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身后蓦地传来轻柔的声音：“你还想着她吗？” 顾约淮的背影僵住一秒。 他微微侧头，撞入了一道视线。 对方身穿一袭纯白长裙，模样清纯可人，脸上犹带着红晕。她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为了掩饰些什么，刻意提了提自己肩上的LV包。 顾约淮霎时恢复古井无波的神情。 看向来人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甚至带着审视的意味。实在没有从回忆的片段中复现来人的印象。 他淡声问：“你是谁？” 对方的手颤了颤，这个冷漠的问题几乎让她失语。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出如何接话。 顾约淮也不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想法。 他转过头去，目光重新落在夏云梨身上。她百无聊赖地踱步，眉宇上均是疲倦。 顾约淮的心脏泛起焦灼。 来人踌躇了一秒，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这女人极自来熟，“你忘了也正常，我们当时也不在一个班级。” 顾约淮毫无兴趣。 她似乎不再尴尬，笑了笑，右手将自己微散的发丝撩到耳后，“倒是你和小梨一直同班。” 顾约淮动了。 他侧头看她，“你认识她？” “我是冉思莹，我们当年都在雅正高中一起上学。”她腼腆地笑了笑，却带着一丝妩媚，“你可能忘了。当年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她还让你来接过我。” 顾约淮若有所思，“想起来了。” 对方的这番话确实让他想起了一些片段。印象中，这个女人和夏云梨在高中时期极好，几乎就是她的小尾巴。 只是他与她的接触并不算多。在后续长久的时光中，他对她的印象消散无几。 他淡淡瞥她一眼，“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小梨很照顾我。这几年也多亏了她。” 顾约淮的睫羽颤了颤。 喉结轻滑，他轻声问：“她……过得好吗？” 冉思莹愣了愣，道：“很好啊。” 浓重的情绪被桎梏在褐色的瞳仁里，顾约淮神情莫测地点头，不再作声。 冉思莹岔开话题，声如蚊吶：“她一直挺好的。很优秀，也很多人追。不像我，一直跟在她后头跑。” -- 第60页 她扇了扇睫毛，神情显得沮丧无比。 顾约淮嘴角微勾，“她长得美。男人追人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冉思莹：“……” 她微笑：“也是。她之前的几任都对她很好，搞得我怪羡慕的。” 顾约淮眼眸微黯，唇抿得死紧，却还是说：“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 冉思莹：“……” 身边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顾约淮没能听下去，余光中看见黎家的司机已经开到她的面前。 夏云梨上了车的后座。眼神没有焦距，像是在愣神。 下一秒。 夏云梨的头靠在车窗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缓缓蜷起了身子。很是彷徨无助。 顾约淮的心揪了一下，连带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车子的发动机启动。 他的心口一跳，鞋尖下意识动了。一句话丢在空气中：“抱歉，失陪。” 顾约淮长腿迈了几步，就赶到自家车的旁边。 驾驶座的司机正在呼呼大睡。他沉着脸，敲了敲车窗的玻璃。司机睁开眼，顿时一个激灵，吓出一身的冷汗。 司机神色慌张：“老板，有什么需要？” 没空追究司机的懈怠，顾约淮指了指那辆即将拐弯的迈巴赫，利落道：“跟上去。” “好的，老板。” 顾约淮弯腰上了后排，系好安全带。 劳斯莱斯甩出漂亮的曲线，紧跟着前面那辆豪车。 冉思莹一直低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闻到了尾气刺鼻的味道，她才从丢脸中回过神来。 她将嘴唇咬得死紧，心中又妒又恨。 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青蛙”的备注，脸上闪过一丝厌烦。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中的不耐和妒忌。 冉思莹接通了电话，柔声道：“喂，爸爸。” “你在哪鬼混？老子找你半天找不到？是不是进了今天这个名利场，你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对方一通劈头盖脸的辱骂，握着手机的指尖僵了僵。 冉思莹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我去上厕所了，现在就回去。” “快给老子滚回来！” “好的好的。” 对方掐了电话。 冉思莹手握得死紧，精致漂亮的指甲嵌入掌心，脸上的忿恨昭然若揭。 今天借着金主的光参加宴会，惊喜地看见了几个以前的老同学。然而没有任何人认出她，连东家沈以冬都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却和夏云梨有说有笑的。 当她看见夏云梨时，还想上前打招呼。转念想了想自己今天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按捺下去。 但是，怎么会呢？ 和她一样贫穷的夏云梨怎么会摇身一变为黎家小姐。 这让她怎么相信？ 夏云梨从未说过。她一直表现得和普通上班族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个那样英俊，宠爱她的哥哥。 还有顾约淮，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又是一酸。 真是命运。 那两个人终究是又有了纠缠。 ——羡慕不来。 冉思莹讥笑出声。 好一个黎家大小姐。 原来她一直在骗自己。 她真的好恨。 * 司机开得很稳，不疾不徐地跟着那辆车，却没让对方发现任何异样。顾约淮凝视着窗外的夜景，时不时地转头向前看，怕跟丢那辆车。 脑海里的思绪翻涌，他浅色的瞳仁渐渐转沉。 “她之前的几任都对她很好。” 心针扎似的钝痛，顾约淮按了下胸口，有点茫然。 这么多年，她不是一个人啊。原来，她和自己是真的不一样的。 是啊。 一个毅然决然抽身而去的人，又怎么会对旧人有丁点的念想？ 一直以来，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顾约淮闭了闭眼。 很快。 车子停在黎家别墅不远的地方，顾约淮缄默地拉下车窗。 夏云梨散漫地下车。她似是觉得累了，弯腰将高跟鞋脱下，拎在手上，往大门走去。 步伐轻慢，一副天真的模样。司机俯身，急切地想接过她的鞋，被她摆手拒绝了。 就像倦鸟知返，她飞回笼子。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周围也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顾约淮这才拉上车窗，神情淡淡：“回家。” “好的，老板。” 夏云梨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一切。她到家就赶紧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疲惫。 她今天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尤其是，总会忍不住想到顾约淮和李欣悦身上。 一边泡澡，思绪又飘了好久。夏云梨心底不舒服的原因归咎于人性上。 人都贪心。 毕竟是初恋，又是旧情人，心里一点涟漪都没那是不可能的。 她应该原谅自己的贪心。 夏云梨赤脚走出浴室，脸颊被雾霭蒸得通红。她的眼尾稍艳，像暮色天边最浓的夕晕。 她解下头上的毛巾，浓密的头发披散在白皙的肩颈。水滴顺着精致的锁骨流下，她用浴巾拭去，又抬头去擦拭湿发。 手机响了几下，她拿起解锁。 汪季棠：【宝贝，发布会的款项打到你账上了。】 她看了下账户明细，“啧”了一声。指尖在键盘上来来回回。 -- 第61页 夏云梨：【这么点钱，我真是做慈善了。】 汪季棠：【谢谢宝贝。你和甲方老总相处得还好吗？】 夏云梨神色微顿。 夏云梨：【一言难尽。】 视线落在凳子上挂着的西装外套，上一件外套还没来得及还他，又拿回一件。 顾约淮说她费外套，好像也属实。 算了。 今晚将外套洗好烘干，直播那天拿给他好了。 夏云梨放下手机。又打开吹风机，准备将湿发吹干。吹到一半时，隐约听见敲门声。她关掉吹风机，这才听见是李清茉在门外叫她。 她打开房门。李清茉站在门口，神色担忧。 “怎么了？妈？” 夏云梨有些紧张，握着门锁的手紧了紧。 哥这家伙，应该没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吧？她完全不想谢俞这件事被李清茉知道，免得让李清茉想起不好的回忆。 李清茉视线上下逡巡，发现她什么受伤的痕迹，松了一口气。她道：“我刚听小渡说了。今天你被人不小心淋了一身酒。” 夏云梨见李清茉脸色确实没什么异样，绷紧的神经微松。 她撒娇地扯了扯她的手腕，“妈，我没事啦。” 李清茉踏进房门，见她头发还湿着。她责备道：“不吹干，年纪大了容易痛风的。” 将夏云梨拉到凳子上坐着，开始给她吹头发。 夏云梨背侧靠着她的肩膀，很是乖巧。 李清茉笑得温柔，“这么大个人了，还吹不好头发。” 由于吹风机嘈杂的声音，母女俩加大的说话的音量。 “妈，是你突然进来好吧？” 李清茉冷不丁看到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她好奇地问：“今晚有认识到新朋友吗？” “没有耶。”夏云梨摇了摇头，“被那酒搅了心情。累得很，换完就回来了。” 李清茉挑眉，“那这外套？难不成是你哥的？” 夏云梨哼唧一声：“有人见我狼狈，好心送的。” 王子救公主啊，倒是好戏码。 也算是不错的开端。 李清茉笑眯眯，“沈家那小子的吗？” 夏云梨摇头，“不是啊。” “沈以冬，你感觉怎么样？” 夏云梨眨了眨眼。 什么感觉？只有老同学重逢，百感交集的感觉。 “没感觉。” “那就算了。妈再给你物色一个。前阵子看到个……” “妈。晚点吧。”夏云梨垂下眼，神色柔软，“女儿还想多陪你几年呢。” 李清茉的眼底微热。 她不再说话，默默地动作着。头发很快就吹干了，李清茉拿起气垫梳给夏云梨顺头发。 夏云梨的头发保养地很好，乌黑茂密，柔软蓬松。她精致得就像一个易碎的洋娃娃。 李清茉心底犯愁。 “宝贝，你一定要挑个好男人，好好对你。这样结婚后你才会幸福。”李清茉拢了拢她的发丝，神色有些哀愁，“不要像妈妈一样，找了你爸这样的男人。苦了大半辈子。” 夏云梨背对着她，用力地抿唇，满腔无奈。 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老实说，从这样的家庭长大，她对婚姻没有憧憬。只是她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很执着地要挑一个乘龙快婿。 自由。 好像远比自己想得还要难。 第29章 月亮 “我最近没网购啊。”…… 两天后。 和融财经办公室。 夏云梨写完其他甲方的稿件, 统一打包成一个文件夹，发给了刘瑞凡。 等回复的过程，她打开浏览器, 搜索了“莉莉丝游戏”的关键词。网页跳出来一堆新闻，几乎报道都是前几天的主机实操视频的热点。 顾约淮最近一直都是热搜常客, 被套上了许多溢美之词, 诸如“钻石男人”、“英年才俊”、“神颜杀手”。“不能播总裁”称号更是普及出圈, 成了他的另一个代号。 他的名字已经有品牌符号化的趋势。当然期间也有出现一些黑公关新闻，但是都被陈伊涵的媒体矩阵式的打法给压下去了。 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夏云梨松了口气。 还有几天就是直播专访了。最近她得早点休息，免得上镜时状态不好。她很珍惜这次的直播机会。 就在这个摸鱼的间隙, 汪季棠给她发了消息。 汪季棠：【小梨，最近你还忙吗？】 夏云梨：【我这两天忙得差不多了。】 汪季棠：【我俩好久没出去鬼混了。今晚来一发。】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夏云梨：【你别说得我俩不干不净的。】 汪季棠：【得了。妞，等着姐明天的宠幸吧。】 结束了和汪季棠的对话，主编刘瑞凡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他敲了敲夏云梨的桌子，引得她抬头看他。 她问：“主编，是稿子哪里要改吗？” “稿子没什么要改的地方，就是有件事我比较担心。” 夏云梨疑惑：“什么？” 刘瑞凡手扶着下巴，试探性地问：“既然是直播，你上镜时是不是得做妆造？” 一旁有人哼了声：“又不是明星, 搞得那么花枝招展干啥。我看化个妆也就差不多了。” -- 第62页 夏云梨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刚才说话的郑恺之身上。 她勾唇微微一笑, “原来我化个妆就和明星差不多，谢谢你这么夸我。” 郑恺之：“……” 最近他的组员的撰稿质量稍有下滑, 而夏云梨带着的几个小萝卜头的质量倒是直线上升。 在这一对比中, 更是让他对夏云梨颇有微词。 一旁的欧和志停止撰稿，他小声说了句：“其实我觉得组长素颜上镜也绰绰有余。” 左柔甜理所当然道：“我也这么觉得。” 刘瑞凡深思熟虑，仍是觉得不妥, “还是得好好捯饬下。这对观众和甲方来说，都是一种尊重。” 夏云梨点了点头，不再接话。她自然有自己的计划。 这时，前台姑娘拿着个包裹，放在她的桌上。 前台姑娘的声音很甜：“云梨，这是你包裹。” 夏云梨微怔，“我最近没网购啊。” 她的目光落在包裹上。 包裹方方正正，从外面看根本没猜不出是什么东西，更没有署名。 刘瑞凡：“谁送的？” 前台姑娘：“我刚问了下，是莉莉安游戏派人送来的。” 左柔甜兴冲冲地凑前一看，“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啊？甲方这就开始送媒体礼物了？” 夏云梨微蹙眉宇。 这几天她和陈伊涵的对话寥寥，她根本没提过这件事。和顾约淮聊天那就是更不可能，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刚加上的时候。 再看宴会时他的态度，这个包裹是他寄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0。 刘瑞凡：“拆开看看。”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在众人的催促，夏云梨用剪刀拆开快递。拆开塑料膜后，发现是三个精致的红礼盒，表面上任何logo都没有。 带着疑惑，夏云梨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左柔甜等不及，顺手帮她把另外两个盒子也打开。 里面分别放着一条杏色的高定礼服，一双复古的闪钻高跟鞋，一条精致的红色钻石项链，透着复古温柔的气息。 夏云梨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她认得这个牌子，是在宴会刚穿过的Athena。盒子旁边放着一张卡片，她将其打开。 亲爱的夏小姐： 我司与Athena达成战略合作。这是赞助商Athena提供的商品，以供宣传使用。 希望您能喜欢，同时为Athena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顺祝晴好！ 落款人是莉莉安公关部。 夏云梨将卡片放到桌上，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陈伊涵真够厉害的。 这次事件中，节奏就打得又平又稳。该删稿的删稿，同行对我出黑公关，我便抖你黑料，反击你黑稿，以此转移公众视线。 同时，使用媒体矩阵多方位包抄对方，愣是打得对方一点声量都起不来。没想到，连谈的赞助品牌都这么高端。 这可是Athena，无须多少营销，也足够傲视时尚行业的Athena。靠这次直播专访，能给莉莉安游戏的品牌声望提高好几个阶层啊。 顾约淮还真是捡到宝了。 欧和志瞥了瞥她的神色，猜测问：“组长，这是给你专访用的礼服吧？” 夏云梨点头：“嗯。他们找了赞助商。” 左柔甜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定礼服，她手都不敢碰，就悬在半空中抓了抓。 “这可是Athena啊！”她张开嘴巴：“这……这次的甲方着实大方啊。是直接送你的吗？” 郑恺之嗤之以鼻：“这肯定是借的啊。你们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刘瑞凡则是有些担心，“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穿的时候弄了点污渍怎么办？” 夏云梨：“……” 其实按照她本身的想法，她会直接找自己熟知的工作室，这样就能避开一切麻烦。但既然甲方找了赞助商，她势必不能拒绝。 知道主编是担心赔偿的问题，夏云梨温吞地道：“我会小心的。” “可是这直播的衣服都送来了。”左柔甜：“莉莉安应该也会安排妆造工作室吧？” “没通知我。”夏云梨轻描淡写，“就算没有，我自己也会联系妆发工作室的。” 郑恺之简直胸中酸气四冒。 甲方底蕴足，前景好，又有高定加持，这个项目着实让人眼红。 郑恺之忍不住冷嘲热讽：“你找的那算哪门子小作坊啊。” 左柔甜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恺哥，你怎么老唱衰我们组长啊？优秀又不是她的错啊！” 夏云梨：“恺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郑恺之：“……” 一番对话结束，众人就回到工位各自忙碌。中午吃饭的时候，夏云梨还在工作，冉思莹突然打来电话。 “思莹，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她没空，冉思莹有些抱歉，“你在忙？” “还没下班。有事？” 冉思莹小声道：“我想约你今晚出来吃饭来着。” 夏云梨“啊”了一声，她有些尴尬，“今晚我和棠棠约好了。” 冉思莹愣了下，软软地撒娇：“你和汪季棠肯定能经常见面。我和你隔这么远，都很久没见了。” 冉思莹说的也是事实，她和冉思莹离得远，见面机会少。倒是和住在附近的汪季棠时常见面。 -- 第63页 夏云梨有些为难。 不过，她转念想，冉思莹和汪季棠彼此也都认识，今晚三个人一起吃饭问题也不大。 于是她道：“我问下棠棠，要是她同意，我们三个今晚一起吧？” “好啊。”冉思莹毫不介怀，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兴奋道：“如果你带汪季棠的话，那我今天也带几个朋友吧？” 夏云梨不是很愿意，有些犹疑：“这……” “哎呀。”冉思莹娇娇地叹了口气：“就一起嘛！人多热闹呀。” “那行吧。” 两人结束了对话。 夏云梨发了条信息询问汪季棠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回到办公位。她解锁电脑屏幕，在网站上搜索关于直播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时间渐渐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云梨停下敲击键盘，双手交叉，松了松疲倦的指节。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日薄西山，玉壶光转。 脚下的这片高新科技园办公楼仍旧是万点灯光，亮如白昼。而外头灯红酒绿，繁光缛彩，竟像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时间差不多了。 夏云梨去厕所简单地补了个妆，拿起包准备下班。汪季棠和冉思莹在微信群都说出门了。她拎着包，挤进了电梯。 人与人摩肩擦踵，显得空间逼仄，她急促地回了句“我开车过去”。 狭小的空间让她心脏发慌，她闭了闭眼。好在周围人多，缓解了些她的害怕。 夏云梨有点幽闭恐惧症。 小时候父母争吵，李清茉总下意识将她锁进柜子里。有一回李清茉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夏云梨在衣柜里足足待了一个白天。 自此，就留下阴影。 电梯到达一楼。 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夏云梨脚步匆匆，走向了停车场。 冉思莹定的地方离这块片区有点远。她开车过去要差不多半小时。自己应该是最先到的。 然而夏云梨到的时候，汪季棠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三个人约在了一个酒馆，名字还怪童趣的，叫“猫员外酒馆”。 酒馆位于长巷。 招牌呈长方形，“猫员外酒馆”几个大字正散发着红彤彤绿油油的光。光线延伸，又逐渐阴森地隐没于身后的黑暗中。 “这酒馆怪里怪气的。” 夏云梨走到汪季棠的身边，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疙瘩。 她怕黑，生理上的反应完全无法控制。汪季棠在这等了几分钟也受不了这种氛围。 她捉住夏云梨的手腕，拖着她就往里走，嘴上多少有些埋怨：“冉思莹怎么选这么个地方，怪吓人的。” 夏云梨笑了下，没接话。 七点，还没到高峰点，店里还略显清冷，客人只有伶仃几个。 她环视四周。 酒馆内部运用了打量的苏格兰格子元素，英伦复古风的卡座分布有序。 舞台上有个长发的男人声音低哑，唱着缠绵的情歌。吧台的酒保们双手翻飞，调试着花样繁复的鸡尾酒。 气氛缱绻又暧昧。 按照冉思莹微信的指示，两人并肩走向了28号的位置。逐渐走入卡座区域，夏云梨挺惊讶，“思莹居然点了卡座。” 汪季棠开玩笑，“可能是暴富了。” 两人拐过一个转角，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冉思莹坐在靠墙的卡座。她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笑得颇有风情。 她明明离得最远，反倒先到了。 夏云梨侧头，视线落在另一边。 她的目光恰好被一扇屏风挡住。隔着屏风，只能隐约看见两个利落的男性轮廓。 她的脚步滞了滞，小声道：“思莹好像带的是男性朋友。” 汪季棠眉头皱了起来，很是不满：“搞什么啊。今天又不是联谊会。” 两个人站在原地，眼尖的冉思莹已经看见她俩了。她惊喜地挥了挥手，赶紧招呼两人过去。 箭在弦上。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夏云梨走到冉思莹的旁边，余光瞥到卡座底下两双男人的长腿。她眉宇微蹙，顿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其中一个男人瞥到她的侧脸时，怔了下，“咦，云梨？” 夏云梨抬眼望去，人愣在原地。 “怎么是你？” 夏云梨没预料到今天这个局面。 当年冉思莹在E班，没想到竟然认识沈以冬。 “靠，挺巧啊。” 沈以冬将手上的花生壳放到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他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惊，边擦边说：“我听兄弟说今天这出是联谊会来着，没想到会遇到你。” 夏云梨：“……” 前有宴会相亲，后有聚会联谊。人生处处是乌龙。 余光瞥到墙上一个修长利落的剪影。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掠过沈以冬，落在了他身旁男人的脸上。 ——顾约淮。 第30章 月亮 你俩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男人抬眼。 恰好视线交汇。 四周开始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感。 光线深沉。 男人侧对着她。他半倚靠背, 长腿慵懒交叠，一只手放在扶手边，另一只手握着水杯, 指节上的尾戒闪着微光。 身着星灰的条纹工装牛仔衬衫，不似在公司睿智精干的模样, 显得禁欲雅致。他的桃花眼尾上扬, 形似云霭, 收敛气势之时，让人竟有几分深情的错觉。 -- 第64页 顾约淮凝视她。 两秒后。 他移开目光，朝一旁的沈以冬嗤笑一声：“我可没说。” “行了。知道是我先入为主, 自己误会了。”沈以冬将纸巾扔到桌上，吊儿郎当：“这不也怪你吗？无端端和我说临时有个聚会。我问有没有妞，是不是联谊会。你没反驳，我不就这么以为了。” 冉思莹是气氛组的，忙着招呼两人落座。卡座是圆形的，两个男人并排坐着，三个女生也坐在一起。 氛围仍是尴尬。 汪季棠僵在座位，半晌接不上话。 这事情的发展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汪季棠想不通冉思莹怎么会和顾约淮认识的，夏云梨怎么会和另一个男人认识。最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坐在这。 她扯了扯夏云梨的衣袖, 低声耳语：“你都认识？” 夏云梨：“高中同学。” 冉思莹嘴角勾了勾，开口打了圆场：“大家都是老同学, 好久没见。难得可以叙叙旧。” 汪季棠闻言，唇边漾出讽刺的笑容。 沈以冬高中时期和冉思莹压根不熟。 顶多就是她来教室找夏云梨的时候, 偶然碰到过。百八十年过去了, 对这人早没印象。 听见她这么说，他还有些惊诧：“你也在雅正高中上学？” 冉思莹：“是啊。” “我们同班吗？” 冉思莹有些尴尬：“我是8班的。” 当年8班的成绩是出了名的年级吊车尾，学神几乎都在1班和3班扎堆。如果没有夏云梨的辅导, 冉思莹怕也是不能以尾巴的成绩考上雅正。 那这算哪门子的同学。 沈以冬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懒懒笑了笑，“这样。我有几个玩得好的兄弟也在8班，现在各个混得风生水起。” 冉思莹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顾约淮唇角微勾，将酒杯放回桌上。 他没有揭穿沈以冬的谎言。不过是无聊的场面话。 “你们四个都是同学。合着就我一个人是外校生。”汪季棠浑身不自在，她又不得不朝顾约淮打了个招呼：“顾总，好久不见。上回发布会办得可还满意？” 顾约淮点头：“不错。” 这句答复就像老师批阅作业一样，就差直白地回复“已阅”两个字。 莫名觉得好笑。 夏云梨低着头，唇角微弯。 又冷不丁地想起了那天的发布会的重逢，只觉得世事难料。 汪季棠倒是很高兴，“顾总有需求，都可以随时找我司。” 沈以冬没趣地“哼”了声：“两位，都下班了。咱们就不讨论上班的事了。”他瞅了眼汪季棠，“你怎么和云梨认识的？也是雅正高中的？” 汪季棠摇头，“我俩国外念大学认识的。” 沈以冬惊讶地看向夏云梨：“出国了？你退学之后就出国了。” 夏云梨抿唇。 其实有个时间差。 她和顾约淮分手，退学之后，并不是立刻出国念书的。她打了段时间工，过得比较辛苦。 不过这件事并不值得深说，她淡淡点了个头。 沈以冬下意识看了眼顾约淮，发现他垂下眼睫，面上不露半点情绪。 “……” 氛围又陷入寂静。 沈以冬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习惯把控全场，于是开始张罗。 彼此自我介绍完之后，他看三个姑娘都是刚下班就过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好在这个酒馆是偏居酒屋的性质，还有餐食可以点。 他询问了意见之后，点了6份烧烤，3盘炒粉，4份果盘以及其他一些小吃。轮到酒水，他倒是有些犯难了。一堆男人的局子那自然是荤素不忌，但今天都是女生。 绅士应该一切以女士的意见为主。 沈以冬又问：“大家喝些什么？” 冉思莹娇嗔道：“这是酒馆，你说喝什么？” 夏云梨犹疑了下，“我开车来的。” 她本以为是三个人一起吃饭，倒是没料到今晚会喝酒。 冉思莹：“问题不大，别担心。叫代驾就行了。” 夏云梨并不是很喜欢喝酒。 因为父亲的原因，她对喝酒这事比较抗拒。再加上，肠胃不算很好，容易过敏。所以很多食物，她是不太碰的。 不过这种场合，她倒是不太想扫了大家的兴。她犹豫了下，便没再反驳。 汪季棠常年跑会，对酒这东西驾轻就熟，自然也不会反对。 于是沈以冬准备扫码，先点几打瓶装啤酒。 蓦地听见身旁顾约淮懒懒的声音：“我喝牛奶。” 沈以冬：？ 这不傻逼吗？ 沈以冬气笑了：“在酒屋喝牛奶。你他妈有病吧？去治治行吗？” 夏云梨惊诧地看向他，恰好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 顾约淮的语气凉凉：“我酒精过敏。” 冉思莹：“……” 沈以冬停止扫码，狐疑地看着他，“你扯呢？以前喝不也没事。什么时候就过敏了？ ” 顾约淮：“你想想，你生日我都没喝。” 沈以冬回忆了下。 确实。 宴会当晚他确实一口酒都没碰，喝的全是可乐。再说，这对某种食物不过敏，但突然过敏的事例也不是没有。 于是，沈以冬迅速减少的啤酒数量。 -- 第65页 “你酒量这么好，怎么就突然过敏了。”他还挺纳闷，朝对面三个女孩道：“当年高三毕业聚会，他可是以一人之力干翻全班，还能清醒地叫车，将人一个个送上车的。这事后来传得可疯了，被后几届的学生津津乐道。” 顾约淮神色疏淡，对这件事毫无感触。 冉思莹倒是没忍住插了句嘴，“这事我也听说了。大家当时都说顾约淮可厉害了。” 与此同时。 沈以冬恰好转头问夏云梨：“云梨，你记得这事不？” 这关系的亲疏一眼就能看清楚。 冉思莹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夏云梨没注意到这一幕。 余光瞥了眼顾约淮，他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似是对她的回答也毫无兴趣。 她点头，“记得。听说老师们当晚都没喝过他。” “诶。你当年参加毕业谢师宴？”沈以冬挠了挠头，“我怎么对这好像都没印象。” 夏云梨怔了下。 她缓缓捏紧水杯，摇摇头，“没有。” 她的学生生涯，是不被允许参加同学聚会的，包括谢师宴。 李清茉觉得KTV、酒吧那种场合鱼龙混杂。更怕她撒谎，于是采取了“一刀切”的教育。 沈以冬还想开口问，顾约淮在旁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话多。” 被当场下面子，沈以冬来气了，白他一眼，“就你行。你这个鬼德行，要换你来，这场子得冷成什么样。” 没等他开口，沈以冬扯回正题，“几位美女喝什么？” 冉思莹：“我可以喝酒。” 汪季棠：“我都行。” 犹豫了下，夏云梨道：“那我也喝牛奶吧。” 顾约淮闻言转头看向她，褐眸中闪着几丝细碎的兴味。夏云梨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汪季棠没忍住凑到夏云梨身边，低语问：“顾约淮这张扑克脸，你俩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夏云梨：“他怎么了？” 汪季棠真心觉得奇怪，“你看他，心高气傲得很。肯定很自我中心啊，你这性格的人，谈恋爱怎么可能受得了他啊？” 夏云梨：“所以后来不就分了？” 汪季棠：“……” 也对。 这么说好像没毛病。 夏云梨又扫了眼顾约淮，忍不住解释几句：“其实还好。他人真挺好的。” 是吗？ 盯着顾约淮那张扑克脸，汪季棠持怀疑态度。 沈以冬很快扫码点好了餐。 冉思莹见本来一个好好的酒局，变成现在这样四不像的样子。心里头不舒服，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暗自看了眼顾约淮。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正低眸，拿着手机回着消息。眉宇舒展，唇边虽没有笑，却和以往的冷峻不一样，添了分柔和。 天花板上挂着七彩帕灯，彩色光斑落在他的侧脸些许，显得人清韵有度。 冉思莹看着迷了。 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上班族们结束一天的工作，也会选择来居酒屋或清吧来叙叙旧，放松一下。 他们附近的卡座渐渐坐满了人。服务员只上了酒水，菜品是一个都看不见。 三个姑娘都觉得有些饿了。 一天没吃多少东西的夏云梨更是觉得饥肠辘辘，胃都有点不舒服起来。 她握着水杯，频繁地喝牛奶。服务员忙着招待新来的客人，在其中来回穿梭。 路过他们这桌时，被顾约淮及时叫住，“waiter，麻烦催下菜品。” “好的。先生。” 服务员很快送上菜品，还捎了份聚会常见的大话骰和纸牌等道具。 夏云梨连忙吃了几口。 冉思莹见到这个，兴奋起来：“大家都不喝酒怪没劲的。游戏玩不玩？” “玩这些吗？”沈以冬笑了笑，“和我们玩，可别到时候输惨了。” “看不起谁呢。这年头还有谁不会玩大话骰这些游戏。”冉思莹扬声问顾约淮：“你玩不玩？” 顾约淮：“可以。” 他隐约听见对面有人冒出一句话，似乎是夏云梨在说话。声音太小，大家都没听太清楚。 顾约淮眉宇微拢，问了句：“什么？” 夏云梨的睫羽羞赧地颤了颤。 她放大声音：“我……我不会玩。” 第31章 月亮 真心话大冒险。 顾约淮眼梢微扬, 语气里带了点不可思议，“不会？” 夏云梨艰难地点头。 沈以冬：“不是吧？你长这么大，难不成还没来过酒吧, 玩过这些？” 顾约淮“嗤”了一声。两人的反应落在夏云梨的耳朵里，像是十足十的嘲笑。 夏云梨的耳根子一烫。 其实这也算正常。但全场就自己不会玩, 这事就显得丢人。 夏云梨上大学, 倒是能去KTV和酒吧。但她常年都埋头画画或写稿, 来这种场合的机会本就不多。 冉思莹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酒局里喝牛奶，游戏又不会玩。 要不是用夏云梨在场的理由，又约不出顾约淮。这一来一去, 真是让人不爽得很。 冉思莹按捺中胸中的闷气，挤出一个笑容来，“大话骰的难度可能比较大。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汪季棠：“用什么方式啊？击鼓传花还是转瓶子。” -- 第66页 冉思莹扯了下嘴角：“转瓶子吧。简单点。” 这一听就是为她降低了游戏难度。夏云梨汗颜，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有些扫大家兴了。 沈以冬问服务员拿了个空的长口酒瓶过来。转瓶子的过程很无聊，刺激的是真心大冒险这个游戏。它其实满足的是人的窥探欲。 第一轮是由汪季棠开始的。 她转了一把瓶子，转了几个圈后，瓶口晃晃悠悠地停留在沈以冬的位置上。 汪季棠唇角带笑，“你运气不行啊。” 沈以冬摊了摊手，“哥还能怕这个？”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汪季棠将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 “请问，你的初吻是几岁, 被谁夺取的？” “这不是两个问题？初吻是11岁。”沈以冬将花生扔进嘴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夏云梨道：“和顾约淮。” 夏云梨：“……” 还有这事？ 看见三个女孩震惊的神色, 沈以冬笑得倒在顾约淮的肩上。肩膀微颤, 他看样子是笑得快过去了。 夏云梨下意识看向顾约淮。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顾约淮率先移开目光。 他残忍地将旁边的沈以冬拨开，冷冷地道：“校庆时排练的意外也能算？” 沈以冬耸肩，神情无辜, “我也不想算。不过被问到了，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确实是我的初吻。” 顾约淮嘲弄道：“照你这个逻辑。你的初吻该是你父母。” 沈以冬：“……” 这他妈…… 好像也没法反驳。 照这个答案，沈以冬算是没有过关。在冉思莹的撺掇下，沈以冬喝了一杯酒。 就这么连着过了好几轮。 终于轮到了夏云梨中招，这次转的人是冉思莹。 她转过身子，看向自己身旁的夏云梨。 她的肤色瓷白，黑发红唇，瞳孔点漆如墨。五官精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冉思莹抿唇，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小梨，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夏云梨有些忐忑：“真心话。” 冉思莹心里思索着，下意识扫了眼顾约淮。 他似乎觉得有些闷，单手解着衬衣领口。手指颀长，骨节似修竹，这样随意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极其赏心悦目的。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冉思莹又看向夏云梨。 她弯起眼睛，一字一顿：“请问你最近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顾约淮的动作蓦地顿住。 沈以冬喷出一口酒，被呛得到处找纸巾。 不怪他这样慌张。 在他印象中，当年在雅正高中夏云梨是出了名的仙女，公认的校花，负气含灵，不染尘埃。 没想到多年后，竟然会有今天这么诙谐的一幕出现。 见沈以冬的手慌不择路，汪季棠看不过眼，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夏云梨的顿时一僵。 一瞬间成为所有人眼神的焦点，尤其她能感觉到顾约淮似乎也望了过来。 顾约淮的目光意味不明。 浅色的瞳仁沾了点薄凉，在暗沉的光线下显得深沉。脸庞在光影交织下，映衬出刀裁般的轮廓。 他的背稍弯，像一根蓄势待发又紧绷的弓。 夏云梨移开目光。 她感到紧张，开始努力地思考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场面。 半晌无话。 冉思莹笑眯眯地问：“小梨怎么了？是想不起来和谁还是想不起来地点啊？” 汪季棠颇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什么话？” 夏云梨藏在桌底的手指快被她揪烂了，被沈以冬无意中觑见。 他迅速开口给夏云梨结尾，“记不得就算了。多正常啊。我忘性也大，这问题换我我也未必记得来。” 再怎么也得遵守游戏规则。夏云梨抿唇，暗自吸了一口气。 她声如蚊吟：“五年前。” 顾约淮的桃花眼凝固住。 室内霎时针落可闻。 夏云梨还能感觉到顾约淮莫名炙热的目光。想到刚刚的回答，她的耳根开始泛起热意，并不断扩散至脸颊。 她垂下眼，不吭声了。 冉思莹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 五年前？ 那岂不是…… 沈以冬愣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 他暗自瞥了眼顾约淮，发现他眸光深沉地盯着夏云梨，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对于冉思莹的话，汪季棠心里实在有气。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冉思莹，觉得她和她观念有冲突。今天搞得这出，就更显得莫名其妙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她不满地反驳冉思莹：“小梨大学根本没心思谈恋爱。学业都忙得要死。除了忙学业，又要接约稿。” “那都毕业这么久了。也不可能没恋爱吧。”冉思莹有些委屈地嘀咕：“我之前总听她说有人追她，那我不就以为她谈恋爱了嘛。” 夏云梨无奈。 她之前只是被人跟踪，或是纠缠，无意中聊天和冉思莹吐槽过。倒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块去。 冉思莹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歉意：“哎。是我想太多了。小梨，你可别往心里去。” 他妈的，茶香四溢。 汪季棠暗自翻了个白眼。 -- 第67页 夏云梨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事。” 她没敢看顾约淮的神色，这一轮算是过了。 轮数渐渐叠加。 汪季棠和沈以冬中招的次数最多，沈以冬更是灌了不少的酒下肚。也正因为如此，让这个游戏添了许多笑点。 沈以冬又是喝完一杯，他放下杯子，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他指着顾约淮，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一次都没轮到你的。真没意思。” 顾约淮眉梢微挑，“怪我咯？” 夏云梨忍不住笑了。 第七轮开始。 沈以冬转瓶子，转到了冉思莹。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冉思莹拨了拨额前的发丝，大方道：“玩把刺激的。大冒险。” 大冒险扑克牌刚好放在自己的手边，夏云梨拿起牌，还顺手洗了一把，才递到冉思莹的眼前。 冉思莹随手抽了张牌。 她将牌翻向每个人，唇角微挑，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 ——帮离你最远的异性脱下最外面的衣服，然后再帮其穿上。 大家的目光顺着冉思莹的方位出发，扫了下两个男人的距离，发现离着她最远的是顾约淮。 哦。刺激。 沈以冬下意识地瞅了眼夏云梨，他大声地撺掇起来：“兄弟。大冒险出来了。你怎么说？” 冉思莹越笑越甜。 顾约淮似乎又望了过来。 夏云梨别开头。身边的汪季棠凑了过来。她刚陪沈以冬喝了几杯酒，身上染了一丝酒气。 她挡住嘴，轻声问：“冉思莹以前是不是喜欢顾约淮？” 夏云梨愣了下，回忆了几秒，“她高中有男友。” 她记得。 冉思莹谈的那个对象谈了三年，上了大一才分手的。有一年暑假，四个人还一起出去踏青。 “这样啊。” 夏云梨微顿，“怎么了？” 汪季棠皱了皱眉，“她好像对顾约淮很感兴趣。” 夏云梨抬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两人。发现冉思莹面对顾约淮的时候，确实好像状态和平时不同。 她毫不惊讶。 对顾约淮感兴趣的女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冉思莹不也正常。 就是心底，确实有些异样。毕竟，冉思莹是自己的朋友，现在对自己的前男友感兴趣。自己不舒服那也很正常。 夏云梨宽慰自己。 汪季棠又凑近了些，肩膀撞了下她的，几近耳语：“小梨，你和他真的完全不可能了吗？” 夏云梨的睫毛扇了扇。 突然就想到了宴会那天他说的“招蜂引蝶”这句话。 看沈以冬刚说的话，估计顾约淮也没太搞清楚状况，稀里糊涂就来了。或者，他只想来联谊，又不知道自己会来。 再加上，他身边还有个李欣悦，绯闻闹得沸沸扬扬。 夏云梨沉默不语。 胸口好像有把野火点了起来，烧得心脏焦虑难耐。 汪季棠没等到她的回复，注意力又被沈以冬的声量给拉走了。 沈以冬对着顾约淮，满脸不可思议，“哥们，不是吧你。大冒险你也想赖啊？” 冉思莹的笑容消失殆尽。 顾约淮懒洋洋掀了掀眼皮。 他指着身上单件的衬衫，语气里带了一丝荒唐，“全脱了，有碍观瞻。” 不知何时他把袖口的扣子解开，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的胳膊皮肤薄薄一层，却无形显露出健壮的线条。 领口松散，露出分明的锁骨，一身星灰衬衫更显得他桀骜风流。 汪季棠又撞了下夏云梨，满脸兴奋地道：“小梨，身材真好！考虑下。血赚买卖啊！” 夏云梨推了汪季棠一把，让她少说几句话。 沈以冬还在闹腾。 “干吗？你怕露出来，身材不如我。会自卑是吗？”沈以冬一把撸起袖子，露出了常年运动的胳膊，他做了个健身姿势，得意洋洋：“大可不必。你拍马也追不上老子。” “我是比不上你。”顾约淮讥讽道：“我可不喜欢被当成猴子被观赏。” 沈以冬后知后觉：“顾约淮你有病啊！” 这里并不是包厢。 夏云梨看了眼坐满的四周。她担忧地说 ：“他真脱了。等会应该就被人撵出去了。” 顾约淮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了点兴味，“谢谢？” 第32章 月亮 “自罚一杯。” 夏云梨别开眼。 “抱歉。”顾约淮慢悠悠倒了一杯牛奶, “自罚一杯。” 这算哪门子自罚？ 狗屁的酒精过敏。冉思莹才不信，顾约淮这是肉眼可见的耍赖，她又不能明说。 冉思莹只好顺着夏云梨递过来的台阶下来, 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重新抽吧。” 她在四散的扑克牌中重新抽取了一张出来。冉思莹低头看了眼，脸上全是欲哭无泪。 汪季棠惊异：“抽到什么了？” 冉思莹磕巴地念着：“给手机里最近通话的异性打电话并外放, 说：认识许久, 一直有话想对你说。但我一直很害羞, 不敢说。今晚实在按捺不住，决定吐露心声。只有三个字，希望你能听清楚。” 她顿了下, 艰难地道：“我……我、我是猪。” 全场发出爆笑。 沈以冬：“你真够倒霉的。” -- 第68页 冉思莹无力摆手，“别提了。直接开始吧。”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解开锁屏，翻开最近通话。 指尖下滑，神色顿时一僵。 她急着想删掉最近那条通话记录，汪季棠突然抢走了她的手机。 “我们得先确认下上一通电话，你是和谁打的。” 汪季棠看屏幕，前面几条都是通讯运营上打过来的营销电话，她的目光落在了“青蛙”这个名字上, “第一个，这备注是男的吧？” 冉思莹冷汗狂飙, 想反驳不是。但这怎么可能是女生的昵称。 半晌，她都没敢出声。 夏云梨见她好像不太方便, 便道：“要不让思莹选真心话吧？” 汪季棠摇头：“这要求也不强人所难啊。换来换去, 那还玩不玩了？” 她有意不放过冉思莹的。她实在看不惯冉思莹今晚的行为。 小梨心软，她可不。 冉思莹现在骑虎难下。 她闭了闭眼，拨通, 按下功放。 嘟嘟嘟—— 冉思莹的背脊开始沁出冷汗。 她的表情实在不安，夏云梨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 电话通了。 “喂。你又什么事？” 对方似乎是极不耐烦。声线听上去应该是个体型偏胖的人。 冉思莹垂眼，读着扑克牌上的字句。语速赶得像要当场投胎。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愣住了，静默半晌。 直到冉思莹说到“我是猪”三个字时，对方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冉思莹，你个贱/人是不是有病啊？” 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骂懵了，甚至引来周围其他人的注目。 冉思莹仓促切断电话，勉强一笑，“……可、可以了吧？” 旋即她弓着腰，低头，觑不见神情。夏云梨微微蹙眉，突然想起她前段时间借钱的事。 她稍稍倾身，凑到冉思莹的耳边问：“那个人对你好凶啊。怎么回事？你被欺负了吗？” 冉思莹眼一红。 她摇摇头，抬起头朝他们笑了笑，“前几天和那个朋友吵架了，他还在气头上呢。” 汪季棠胡乱点了点头，有些后悔刚才非要继续这个惩罚。 她以为只是个小游戏，没想到会搞得对方这么尴尬。 沈以冬有些喝醉。但意识还算清醒，在中间插科打诨几句，这件事便算揭了过去。 氛围恢复。 游戏继续。 冉思莹旋转瓶口。夏云梨的心口又提了起来。 瓶口指向汪季棠的前面，夏云梨才松了口气，却见瓶口晃晃悠悠，转头对准了自己。 夏云梨：“……” 幸运女神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刚刚自己选择的真心话那么刺激，这回不如选择大冒险来得安全些。 夏云梨道：“我选大冒险。” 冉思莹重新洗牌，让她抽牌。 夏云梨的手在纸牌上来来回回好几次，最终随手抽了一张。 她翻过来，公示。 ——和你从右手边数起的第二位异性一起关在厕所里直到下一轮真心话大冒险。 沈以冬怪叫一声，拍了顾约淮的肩膀一把，“操。哥们儿，又是你！” 夏云梨：“……” 沈以冬的脸颊绯红一片。 这里就他、汪季棠和冉思莹喝了酒。 他已经有些亢奋了，抓住顾约淮的手臂，开始胡言乱语：“你他妈艳福不浅啊。当年学校里几个学神都愣是没争过你。居然被你个冷小子抱得美人归，现在可好了。这戏码可真刺激啊。” 顾约淮神情不耐，“发疯滚远点。” 沈以冬可不怕他。 “这他妈叫什么？兜兜转转还是你。真牛。”他放大音量，在顾约淮和夏云梨两人中间比大拇指，“你俩一个比一个厉害。五年守身如玉，我他妈是干不来。佩服佩服。” 夏云梨怔了怔。 她下意识看向顾约淮。她以为就算现在单身，他这几年也应该也谈了一两段恋爱。 倒是没想到和自己一样。 汪季棠被沈以冬这副窘态逗笑了。 她捂着肚子，笑倒在夏云梨的肩上。自从知道夏云梨和甲方老板是前任，也一直很好奇她们的事。 汪季棠戳了戳夏云梨的腰，问：“这么听来，顾总当年追你挺辛苦啊？追了多久？” 夏云梨回神，“我们大一在一起的。” “这么说是追了三年？” 夏云梨没回答。 顾约淮也没出声。 长睫低垂，他右手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眸子是纯粹的栗色，却深不见底。 沈以冬抓着他的手臂，晃个没停。 他转过身子，看向夏云梨，眼神迷离，“云、云梨。你知道大学那时候，他拿了国际首冠回来，学校多看重他吗？这家伙倒好，拒了一堆投资人就算了，居然还想解散……” 夏云梨愣了两秒。 顾约淮的眉尾掀了掀，冷冷骂了一声，“闭嘴。” 截住他的话语，顾约淮将他推到一旁。 像是赶着把大冒险的任务做完，他迅速起身，散漫地问：“还不走，灰姑娘？” 夏云梨小声反驳：“不要叫我灰姑娘。” 顾约淮似有不耐：“来不来？” “必须走。怎么能不遵守规则？”汪季棠反应极快，将夏云梨一把拽了起来，“晚点回来也没事。” -- 第69页 夏云梨：“？？” 她手足无措站着。 顾约淮直接往外头走去。 汪季棠“哎呀”一声，将她往门口推，“宝贝。腿没断吧？愣着干吗？人都走了。” 夏云梨转头看了眼，顾约淮的身影就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总不能赖账吧。毕竟，她和顾约淮又不一样。 夏云梨犹疑一秒，紧跟了上去。 夜深了。 酒馆的人数以爆炸性的倍数增长。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转场。七彩帕灯旋转，又蓦然亮起，营造出暧昧的氛围。 音乐声渐起。 寸头的女生台上唱着情歌，舞娘跳着舒缓的舞蹈。舞台下一群人吹着口哨，跟着旋律晃动着身体，好不热闹。 有些人甚至站了起来，将走道挤得水泄不通。 夏云梨和顾约淮在舞台前并排走着。她小心地避开前面亢奋的人群。 余光瞥见顾约淮右手插兜，下颚微微收紧，神情淡漠。 夏云梨垂下眼。 扑克脸。 棠棠还真是没说错。 她忍不住弯唇笑了。 舞台上的歌者正唱到高潮，上空礼花四放。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些许的飘花落在她的发间。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 下一瞬。 顾约淮遽然将她扯了开来，斥了一声：“蠢货。” 夏云梨仓皇抬眼。 半醉的男人低着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丧着脸，步伐阑珊。嘴巴里还在嘀嘀咕咕，看样子像是失恋了。 如果没有顾约淮拦住，等会两人就撞到一起了。 “看路。”顾约淮抬了抬下巴，语气嘲弄：“怎么？在我身边，路都不会走了。” 夏云梨犹自心有余悸，还是出言反驳：“你瞎自恋什么？” 顾约淮：“快点。” 余光中似乎看见他脸黑了，夏云梨舔了舔嘴唇，心中腹诽。 大灰狼！ 凶死了。 到了厕所。 猫员外酒馆只有三个厕所，并没有按照男女性别分开。清吧的厕所向来络绎不绝，客人都是哪边空着便选择哪边。 顾约淮站着。 只有一个厕所空着，另两边有人。他刚抬脚，感觉到袖角不断往下坠。 他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相撞。 夏云梨迟疑地道：“等……等一下。” 她左顾右盼，小脸上似乎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字。 注意到顾约淮戏谑的神情，她不自在地补了一句：“两个人一起进去太怪了，要注意影响。” 顾约淮扯了扯嘴角，半晌冒出一句：“这里？注意影响。” 她愣愣点头。 顾约淮看了眼群魔乱舞的人群，“嗤”了一声：“他们怕是玩得比你想象得疯。” 他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但夏云梨就是有种莫名被小看的感觉。 她颇有不服，声音轻轻：“说得你多正常似的。” 顾约淮收回视线，扫到了大屏幕上的时间。 他的语气嚣张又欠揍：“灰姑娘，再不快点。要门禁了。” 说罢，他推开门，率先进去了。 夏云梨看了看手表。 不知不觉，十一点了。结束这轮，就该回家了。 不然怕是又要和妈妈起冲突了。 她盯着脚尖十几秒。 夏云梨拿出手机，给汪季棠发了一条信息。 夏云梨：【棠棠，下一轮游戏结束告诉我。】 她闭了闭眼，决绝地推门而入。 关上门，瞬间隔绝了外头的喧闹声。 猫员外酒馆的厕所虽然不多，但却足够宽敞。装潢精致，也足够干净。然而一下子容纳下两个人，空间也显得狭小起来。 注意到她进来了，顾约淮别说神色，连眼皮都没动下。 他没有靠着墙壁，长身鹤立，秀拔天骨。哪怕简单站着，也是极其养眼的。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止不住的尴尬。 夏云梨靠着门板，乖巧地站着。 她低头瞅着鞋尖，开始数数。 快的话，也许一分钟之后，就能出去了。 静默须臾。 顾约淮倏地冒出一句：“喂。” “什么？”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悠悠地问：“为什么倒打一耙？” 第33章 月亮 “还会在日记里偷偷骂我。”…… 夏云梨愣了, “啊？” 顾约淮的眼神像平静无垠的大海，水波不兴。 他加重了语气：“当年明明是你先拉黑我的，为什么在路遇凌面前倒打一耙？” 路遇凌。 夏云梨思绪顿住。 两秒后。 她才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托路遇凌联系顾约淮, 让他寄U盘的事。 她狐疑地问：“不是……你删的我吗？” 顾约淮蹙眉，“我没有。” 夏云梨有些糊涂了。她不自觉揪着手指, “可是, 我之前看你朋友圈, 就是两杠一线。” 顾约淮的目光凝住：“什么时候？” 夏云梨：“你夺冠后的第三天。” 说起来还有些羞愧。 她自己说的分手，才几天这就受不了了。不过也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讲起也没什么。 夏云梨偷偷抬眼，看见他所有所思, 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 第70页 下一秒。 他朝她伸出手。 顾约淮：“拿出手机来。” 夏云梨没反应过来：“啊？” 他眉头皱得更紧，不耐地催促：“拿出来。” “哦。” 夏云梨手在口袋摸索，将手机递给他。 抬眼那一瞬间，她的动作不自觉顿住。 灯光是暖黄色的，显得室内极其温暖明亮。 角落边的置物架上放着一台加湿器，雾霭纷缊，散发着清新薄荷的气息。袅袅雾气将加湿器旁的绿植都晕成一团翡翠的流光，像是将他的眼神也晕得极其温柔。 可能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总会产生这种若有似无的错觉。 夏云梨不安地收回眼。顾约淮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上的壁纸，让他失神一瞬。 照片中的夏云梨头枕着手臂, 趴在课桌上。正张着小嘴，呼呼大睡。 十七岁的她肌肤瓷白, 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五官精致而青涩。当年她是年纪尖子生的金字塔顶尖，很少能抓到她上课打瞌睡。 顾约淮觉得好玩，为了逗她便拍了下来。 隔了几天。 顾约淮和夏云梨说起这事, 她还不承认。直到他拿出这张照片，她才善罢甘休。 顾约淮下巴为抬，示意她看屏幕，“你还留着？” 夏云梨温吞地解释：“你拍得还挺好，就用了。后来，也就懒得换了。” 顾约淮冷哼：“看不出你挺念旧。” 知道他别有意味。夏云梨扇了扇睫毛，感觉受到了嘲笑。 顾约淮低下头，点开了她的微信。 见状，她犹豫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约淮没搭理她。 恰好汪季棠连发三条消息。 汪季棠：【结束了，速回。】 汪季棠：【不是。不回也行。】 汪季棠：【我挺你，姐妹。祝你拿下前任狗。】 顾约淮的指尖顿住，抬眸，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 “不是。”夏云梨惊慌地摆手，“别听她胡说。” 真不是那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约淮的眼神就是让人觉得莫名心虚。 顾约淮唇角扯了扯，权当是对她的回复。 他在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打开自己的微信，点进朋友圈。 两杠一点。 他的视线顿时凝固。 夏云梨没有看人的朋友圈的习惯。再加上，她清楚顾约淮几乎不发朋友圈，就更没有点进去看了。 夏云梨惊讶：“你又删了我？” 顾约淮摇头，“没有。” “那就是……你现在屏蔽我了？” 好嘛。 还真是对她意见大得很。夏云梨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有。” 顾约淮将手机还给她，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按照方才的方式，点开了夏云梨的微信信息，选择朋友圈权限。 他的目光沉凝。 果然发现对她的设置是不让她看的状态。 夏云梨凑过去，不满：“你还说没屏蔽我。” 顾约淮沉默。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绿色的开关。指节紧紧攥着手机，一片泛白，甚至还有点抖。 夏云梨顿觉怪异，但顾约淮不吭声。她一时也不想再开口。 逼仄的空间里雾气愈发浓郁，夏云梨甚至能闻到顾约淮身上的气息也沾染上薄荷的味道。 与银色泉月的气息糅杂在一起，是一种奇异的气味，能让人感觉到放松，甚至昏昏欲睡。 安静得过于诡异。 夏云梨打破沉默，“没关系。小事而已。” 顾约淮凝眸看她，神色莫测。 他沉沉一笑：“对你来说，确实小事。” 知道是触及到过往的事，让他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夏云梨理亏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 顾约淮淡声：“我之前没删你，也没屏蔽你。” 夏云梨“啊”了一声，“那怎么回事？” 顾约淮没有回答。 他将手机扔给她，神情恢复平静。夏云梨手忙脚乱地接住，放回裤兜。 他再没开口。 场面僵滞。 夏云梨尴尬癌又犯了，她另起炉灶：“刚刚以冬说的，真的假的？” “什么？” 夏云梨：“就……他说你这五年都没谈过恋爱。”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太正常啊。”夏云梨小声嘀咕：“你的个性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谈恋爱。” 顾约淮的耳力极佳，他顿时投眸过来。 他唤了一声：“夏云梨。” “嗯？” 顾约淮：“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饥不择食？”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夏云梨解释：“我听说现在小学初中的小男生都会谈恋爱了，更何况成年人。这样就不太正常。” 顾约淮冷笑一声：“你怎么有脸说我呢？” “……” 夏云梨忍了忍，没反驳他。 成。 也别叙旧了。 反正每次一和他对上，就什么都成了她的问题。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和顾约淮不是一开始的剑拔弩张，水火不容，但也谈不上君子之交淡如水。总之，有时候好像处得还行，有时候又像回到原地。 -- 第71页 就像顾约淮对她，态度总是忽冷忽热。 顾约淮眼睫微垂，蓦地笑了：“你单身五年，不很正常？” 夏云梨不明就里地“哈”了一声。 她看他，满头雾水。 顾约淮扯唇，“我这样的对象，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夏云梨噎住：“……” 老实说，这么多年，她确实没遇到比他更好的对象。再加上事务繁多，也不曾动过心。 不过她现在确实对顾约淮的自恋看不太过眼。 下一秒。 她慢吞吞地反驳：“倒也不是。” 顾约淮挑眉，等她的回复。 夏云梨：“这么多年，找不到和你一样粘人的，我确实也没法谈。” 顾约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语气带了点荒唐，“我粘人？” “嗯。”夏云梨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游戏制作比赛的前一个晚上，因为认床，非得连麦才睡得着。” “明明刚把我送回家，又给我发信息说想见我。” “哦，还会装病骗我。明明只是普通的感冒，装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夏云梨停下来，又默默补了一句：“还会在日记里偷偷骂我。说我只顾学习，都不理你。” 空气凝滞。 顾约淮的神情不见往常的闲适，昂藏七尺的身影也有了一丝玉山倾倒的颓势。 夏云梨莫名涌起一股胜利的喜悦。 他的脸色僵硬：“你竟然偷看。” “我没有。谁让你笨得要死。居然用学校发的本子写日记，还不署名。”夏云梨无语：“又不知道怎么放在我桌上，我就打开了。” 顾约淮：“……” 夏云梨瞅他：“喔。你这样是承认了吗？” 顾约淮恢复了往日的疏淡。 他蓦地逼近两步。 一瞬间。 夏云梨的鞋尖条件反射一动，手抵在门上，却发现退无可退。顾约淮迫近的同时，夏云梨的双手下意识握紧。 男人温热的气息遮天蔽日地袭面而来。 夏云梨忐忑：“你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顾约淮撇顾约淮的眸底风雨晦暝，戾气似乎暗潮涌动。 他抬起右手。 这个姿势勾起夏云梨心中的阴影。 她被夏玉成这样打过，也见过李清茉无数次被夏玉成这样抬手掀翻在地。 下一秒。 夏云梨吓得闭起眼睛。 小姑娘脸红红的，还莫名其妙地阖上双眸。顾约淮被她的动作弄得愣了下，没看明白她这是演哪出。 他的眼眸划过一丝玩味。轻轻地摘下她发间的闪片，他低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夏云梨瞬间睁眼，对上他的双眸。 场面定格。 两个人像是失了言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仅有一秒光景。 夏云梨声音微颤，“我以为你要打我。” 顾约淮眨了眨眼，勉强敛起浑身的寒意。 他盯着她几乎红的滴血的耳朵，低笑几声，“傻子。” 夏云梨没来得及反驳。顾约淮站直身子，轻声道：“让开。” 她一愣，乖乖地让开一个空隙。 顾约淮打开门，酒馆喧闹的音浪汹涌而来，拍打在耳膜，让人难受至极。 他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出了厕所。侧过身子，他的长手一探，蹭了蹭她的脑袋。 闪粉纷纷飘落。 恍惚间，隔着那些散粉，她似乎看见顾约淮的温柔的眉尖，“不打你，打别人。” 从夏云梨这个角度看过去，顾约淮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天堑般遥远。 打人？ 什么情况？ 夏云梨不明所以地垂眼。 看到空中飘扬的许闪粉，她拍了下脑袋，又看见闪粉丝丝缕缕地飘落。 不是吧。她刚才是脑袋顶着这些和顾约淮说话吗？ 那也。 太蠢了。 夏云梨探头，顾约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踏出一步，准备处理脑袋的狼藉。 却见门外有个男人等着这个空位，探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又神情惊异地盯着她，“姑娘，上厕所要冲水。” 夏云梨：“……” “如果……”夏云梨脸红了起来，声如蚊吶：“我说我刚没上厕所，您会信吗？” 第34章 月亮 “你发什么疯？” 已至深夜。 酒馆的人愈加多, 就连二楼也是万人空巷，人人推杯换盏。 顾约淮神情寡淡，拨开层层人群。他的步伐极快, 路过拐角，直直地往墙角的卡座走去。 这边的三人刚刚结束游戏。 冉思莹低着头发信息,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 汪季棠半靠在椅背上阖眼, 昏昏欲睡。沈以冬打着《战争艺术》, 玩得不可开交。 顾约淮走到桌边。 他挺拔俊逸的身影夺取了蔼蔼的光源，狭小的卡座陷入更昏暗的深沉。 “怎么就你？”汪季棠微睁双眼，“小梨呢？” 顾约淮言简意赅：“她还在厕所。” 冉思莹抿唇, 握紧手机，没有出声。顾约淮在沈以冬的面前站定。 经过短时间的新陈代谢，沈以冬的酒意基本散了。他放下手机，抬头，笑眯眯地打趣：“哥们儿。你们去得挺久啊。” -- 第72页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看他。 沈以冬愣了愣。 顾约淮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怪异。 像一根紧绷的弓弦得到修缮，变得坚韧而轻盈。他的身躯是放松的，眼神却似高山玉沙，是极致的冷。 这种感觉很奇怪，沈以冬也形容不出来。 他问：“哥们。你这咋了？” 顾约淮蓦地踹开眼前的凳脚。 木头刮过地板, 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声音不大，淹没在周围人的交谈中, 却将两个女生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汪季棠和冉思莹还没反应过来。 顾约淮俯身。 他的动作很慢。 就像电影里的特写慢镜头。 他宽大的手掌揪起沈以冬的衣领，脸上戾气横生, “跟我出去。” 沈以冬笑容微敛, 匪夷所思地问：“你发什么疯？” “我说。”他掀起眼帘，眼底寒芒闪烁，整个人已经游走在危险边缘, “跟我出去。” 漫天掩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顾约淮是说真的。 沈以冬脸上的兴味全消，脸上寒意四起。 汪季棠和冉思莹大气都不敢出。顾约淮松开他，率先走了出去。 沈以冬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朝一旁两个姑娘温柔地笑了笑，“我俩出去抽根烟，你们先喝着。” 汪季棠和冉思莹胡乱地点头。 沈以冬起身，笑容顿消。他大抵是猜到什么事了。 顾约淮从小被家族培养格斗术。不论是太极拳、八卦掌、咏春拳还是泰拳，他都信手拈来。 自己这点闹着玩的招式哪干得过他。 他下颚收紧，心里暗骂一句。 妈的！要受苦了！ 眼见沈以冬的背影渐渐消失。 冉思莹皱眉，知道顾约淮肯定是因为夏云梨的原因，才会突然如此暴怒。 难不成……两个人复合了吧？ 冉思莹的心一紧。她倏地起身，朝厕所的方向跑去。 “诶？冉思莹你干吗去？” 汪季棠赶紧打开手机，发现先前发出去的信息，夏云梨还没回。 她担心地啪啪敲字。 汪季棠：【宝贝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汪季棠：【顾约淮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好像要揍沈以冬。】 想了下，她又发了一句过去。 汪季棠：【冉思莹好像过去找你了。你小心点。】 * 猫员外酒馆的厕所外，有一个浴台。墙上挂着的镜子的面积很大。 光线晦暗。 夏云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检查头发。几乎都将闪粉拍干净了。 她洗好手，发现汪季棠的信息接连进来。 正准备回复的时候，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夏云梨。” 是冉思莹辨识度很高的声音。 夏云梨应声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和平日里温软的嗓音不同，她此时的嗓音带着冷。 更何况。 她叫的是夏云梨。 夏云梨握着手机，将手垂在大腿旁。她以为冉思莹太过担心，过来找自己的。 她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我刚……” 冉思莹快速地打断她：“你能不能不和我抢？” 夏云梨的呼吸停了一瞬。 场面安静得过分。 她的眼底开始泛起迷茫，“思莹，你在说什么？” 冉思莹眼一红，她喃喃重复一遍，“小梨，你能不能不和我抢他？” 夏云梨脸上的迷茫渐褪。 她神情平静地问：“顾约淮吗？” “你不是都知道吗？”冉思莹嘲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为了约他出来，花费了多大的精力。” 夏云梨突然觉得难过。 一切的猜测成了既定的事实。胸口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夏云梨的手背了过去，捏住掌心，“你利用我。我以为……今天只是我们三个人的聚餐。” 夏云梨觉得荒唐。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的闺蜜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和他对峙。就像现在这幕一样。甚至，对峙的理由让人觉得可笑。 冉思莹没接接茬，直接发问：“你们复合了吗？” 夏云梨怔了下。 前阵子她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本该注意到她的异样。 是她太粗神经了。 夏云梨摇头。 冉思莹心口微松。 她的眼眶迅速蓄起了眼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小梨，我……” “别叫我。”夏云梨迅速截断她，别开眼，“有事说事。” 冉思莹呼吸一滞。 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和你坦白。你知道的，以前我和顾约淮不熟，交集也不够多。五年过去，你们不再联系，他对我可以说是毫无印象。所以我……” 夏云梨面无表情：“所以你用我做了由头。” 冉思莹艰难地颔首。 夏云梨阖上双眸，她吐出一口气，“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没说多余的话，也没说你不好。”冉思莹急切地道：“我只是说今天有个聚会，大家以前都是雅正高中的。” 夏云梨：“然后？” 冉思莹拧了拧手指，“然后我说你可能会来。” “他就来了？” -- 第73页 “嗯。” 夏云梨唇角抿成直线，形容不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按照顾约淮的个性，冉思莹一说到自己，他就来了。只能是百无聊赖间，想来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今天那两轮游戏，夏云梨忍不住叹气。 他总是这样，像是猫咪逗着耗子。到头来，丢脸的只有自己。 冉思莹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太多。我只是希望你在的话，气氛没那么尴尬。我太想靠近他了。太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夏云梨：“你该和我直说的。” 冉思莹小声道：“如果我直说了，你不会来的。” 夏云梨沉默下来。 她和顾约淮的交集已经太多。为了避免尴尬，她确实可能会直接拒绝的。 夏云梨微微抬眼。 冉思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怯怯地盯着自己。 她轻声问：“你说。你喜欢顾约淮很久了？” 冉思莹垂下眼，“就暑假踏青那一次，我就喜欢上了。” 夏云梨神色微顿，“第一次见面？” “……嗯。” 夏云梨嘴唇翕动，话语却掩于唇齿。 原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冉思莹就喜欢上顾约淮了。 然而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难怪后来她只要和顾约淮见面，不管校内校外，冉思莹都会粘着自己。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冉思莹迟疑地问：“小梨，你还记得我上次问过你的问题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夏云梨蹙眉：“我和顾约淮不合适，不会复合？” 冉思莹：“对。你是这么说的。” 夏云梨眉心一跳：“你直说吧。别拐弯抹角。” 停顿许久。 冉思莹深吸一口气：“高中的时候，我爱他，但是因为……” 她睫毛扇了扇，“因为你，我放弃了。我没敢让自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后来高中毕业，你们在一起了。我几度很痛苦。现在你们分开了，确实也证明你们不合适。” 夏云梨默不作声。 冉思莹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卑微：“你能不能帮帮我？” 夏云梨的眼睛闪过一丝荒唐，她对上冉思莹的眼睛，语气带着点匪夷所思：“帮你追他？” 冉思莹怯怯点头，乞求的姿态很明显。 空气僵滞。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夏云梨语气笃定：“我不会帮你的。” 冉思莹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为什么？” 夏云梨轻声说：“顾约淮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喜欢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帮忙。而且，冉思莹，我是他的前女友。你说这话合适吗？” “我……” “还有。”夏云梨顿了一秒，“哪怕是以前，我也不是你的阻碍。” 她抬起眼，眸光灼灼，“现在，更不会是。” “爱而不得，也请不要甩锅给我。” “……” 夏云梨返回到卡座。 汪季棠实在无聊，正在打着游戏。 听到了凳子移开的声音，汪季棠抬起头，松了口气，“好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她见夏云梨脸色不太好，犹豫地问：“你不舒服吗？” 夏云梨摇头，“顾约淮他们呢？” 汪季棠翻了个白眼，“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汪季棠的手机响了下。 她也不想打游戏了，直接点进微信看了下。 她说：“沈以冬给我发信息了，让我们出去。” 夏云梨犹疑地问：“你俩这么熟了？” “你和顾约淮在厕所玩大冒险的手，我们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冉思莹呢？” 夏云梨睫羽微垂，没有出声。 冉思莹很快从厕所回来了。 夏云梨余光瞥了下，她已经恢复到往常的模样，看来刚刚是收拾好，又平稳了情绪，才回来的。 夏云梨低头看表，发现已过十二点。 这本该是她很害怕的事情。 眼下可能遭遇了许多。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将这件事丢至脑后了。 夏云梨招来服务员买单，却被服务员告知已经买过了。于是三个人前后脚地起身往门口走。 出了酒馆。 一阵烟味袭鼻而来，夏云梨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屏住呼吸。 猛地听见一句清朗的男声，“顾约淮！你有意思吗？老子他妈高中是觉得你和夏云梨不合适。怎么了？” 第35章 月亮 “女方愿意，大学也可以结婚。”…… 三人循声望去。 两个外形优越的男人站在树下, 面对面抽烟。 顾约淮指尖的烟头星火明灭。他的领口被扯松，衣衫凌乱，布满皱褶。 沈以冬比他狼狈许多, 脸上挂了彩，右眼角都有些肿, 身上的衬衫更是染了灰尘。 看着像是泥打滚一般。 顾约淮低头弹了弹烟灰, 闷不吭声。 猫员外酒馆的门口现在无人进出, 除了招牌发出的光线，再无其他照明的灯柱。 光线晦暗，秋虫不歇。 逆着光源, 顾约淮的明暗交错，轮廓的边缘被模糊。 夏云梨无法觑见他位于阴影的那半张脸，眉间却似是拥着风雪，寒气袭人，眸底的阴霾正在浮浮沉沉。 -- 第74页 无端端看去，像是一只绝望的狠兽。 夏云梨心口也焦躁。 今天这一晚上，根本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细想起来，乱七八糟。 夏云梨站在门口没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沈以冬说这样的话。原本以前沈以冬也不看好他们在一起的。 那时候许多人认为他们不合适。他们在一起之后，沈以冬也没说什么, 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偶尔夏云梨和顾约淮闹脾气, 他还会帮着调解调解。 顾约淮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望了过来。 与夏云梨的视线不经意相撞。 顾约淮唇线瞬间拉直, 下颚微敛。他慢悠悠地站直, 随手掐灭剩大半根的烟头。 夏云梨敏锐地意识到，顾约淮现在似乎不想见到自己。 沈以冬察觉到顾约淮的异状。 他转头见三个姑娘就在门口，脸色一僵。 妈的, 他个大男人说人坏话还被抓包，真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 ——丢人到家了。 但沈以冬脸皮厚，很快恢复正常。他和夏云梨打了个招呼，“都收拾好了？” 夏云梨点头。 汪季棠也当没听到刚才那句话，岔开话题：“两位老板破费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沈以冬扯唇想笑，又疼得龇牙咧嘴。 他只能含糊道：“汪季棠你谢他干吗？钱是老子出的。” 汪季棠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发笑。夏云梨却注意到，冉思莹一直偷偷瞅着顾约淮。 她垂下眼，心中莫名发涩。 顾约淮：“走了。” 这话是对沈以冬说的。他的声音很冷漠。也没有看任何人，更没在意任何人的情绪。 除了刚才无意间和夏云梨撞上视线，他再没有投眸过来。 夏云梨满腔迷惑。 明明刚才还相处正常，现在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不。 或许，比原来更糟糕。 沈以冬看下手表，确实不早了。他抹了把脸，“姑娘们，我们送你回去吧。” 夏云梨顿时回神。 她婉拒：“不用了。我开了车，我送她们回去就行。” 注意到顾约淮看了自己一眼，夏云梨停了一秒：“你们今天都喝了酒，记得叫代驾。” 一直没说话的冉思莹开口，语气犹疑：“小梨，我和你，好像不在一个方向。” 夏云梨神色顿了下，了然：“你想坐他们车是不是？” “不是。”冉思莹连忙摆摆手，还在装模作样，“我家离这离得远，你送我回家都很晚了，不安全。我打车回去也可以。” 汪季棠闻言皱了皱眉，很是看不惯她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 明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还要假惺惺地做姿态。 夏云梨的语气平静：“那你们商量吧。我和棠棠先走了。” 沈以冬：“行。注意安全。有事随时call我们。” “……” * 沈以冬打开软件叫了代驾。 代驾很快就到了猫员外酒馆。顾约淮和沈以冬坐在后排，冉思莹一个人坐在副驾驶。 冉思莹向代驾报了家的地址，代驾发动车子。豪车疾驰而发，逐渐甩开这条黑巷。 一切的灯红酒绿都被他们抛在身后。 沈以冬刚被顾约淮胖揍一顿，浑身的骨头都懒着。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顾约淮和冉思莹更是没什么可聊的。 他低下头，玩着手机。神色平静，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 氛围很奇怪。 冉思莹不敢轻易开口。 顾约淮则像毫无所觉，刷着朋友圈。 他的指尖不断往下滑，朋友们深夜都很活跃，或是晒旅游照，或是晒美食，还有晒娃的，但他一个都没看进去。 胸口焦躁翻涌。 心口像勒着一根麻绳，钝痛不已。 脑海中总是回播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蓦地，他的指尖顿住。 夏云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张照片。应该是在去厕所之前发的。 照片里的她握着透明玻璃杯，里头盛着半杯牛奶，微微晃荡。 晦暗的背景里，她的五官极为惊艳。微垂鸦羽般的睫毛，唇角漾起一个小弧度，不知道被什么逗笑了。 从角度上来看，拍照的人应该是汪季棠。 顾约淮视线稍移。 不可避免地，照片也将他拍了进去。 他比夏云梨高出不少，不见五官，拍进了大半个身子。 不经意的同框。 他长按图片，点下保存。 两秒后。 顾约淮的神情僵住。 他闭了闭眼，心中暗骂一声“不争气”，点开相册，将那张照片删去。 焦躁更甚。 他“啪”地将手机扔到旁边。 沈以冬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将腰腹上的手机拿开。 这块地方今天可刚被顾约淮的拳头锤过，都青了！ 他睁开眼睛，转头将手机扔向顾约淮，骂了一句：“白痴，有本事你扔窗外去啊！” 顾约淮接住手机，冷冷地问：“是不是还想挨揍？” 沈以冬顿时将满肚子的脏话吞了回去。他拿顾约淮的武力值向来毫无办法。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 -- 第75页 这代驾的技术不行。一辆法拉利被他开得跟拖拉机没什么区别，人都快颠吐了。 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沈以冬朝代驾道：“司机先生，麻烦开个窗，快吐了。” 司机应了声，操作了下。 车窗降下。 清风吹了进来，带来了一丝清凉。 沈以冬也觉得人稍微好受些。 冉思莹借着后视镜，看了眼两人的状况。她按捺不住，轻声问：“你们两个为什么打架啊？” 沈以冬笑咪咪，又扯到伤口，“我俩闹着玩的。” 当人傻子呢。 冉思莹收回视线，“是因为小梨起的冲突吗？” 沈以冬：“啊这。” 这姑娘缺心眼。 有些时候像是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这话题明显没人想聊。 沈以冬叹了口气：“算是吧。” 冉思莹：“你也喜欢她吗？” 沈以冬顿时满头的问号。 我他妈不要命了？这话你能别在顾约淮面前乱说吗？ 冉思莹像是没注意的样子，“真羡慕她啊。总是很多人喜欢她，围着她的样子。不像我。” 沈以冬：“……” 这就有点茶了。妹妹。 顾约淮扯唇，不语。 冉思莹的家很快到了。 一路上，都没机会和顾约淮好好聊下。 她心下懊恼，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冉思莹下车，朝两个人挥手道别。 等她走进一楼大门，沈以冬才让代驾开车，往市中心开。顾约淮和沈以冬住得很近，都在北城高新科技园的方向。 沈以冬颇为玩味：“这个妹妹有点意思。” 顾约淮瞥他，“那你追。祝你成功。” “可别。她心思可不在我身上。妹妹眼光不行。”沈以冬轻笑，他瞅顾约淮一眼，“这出戏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顾约淮：“听不懂。” 沈以冬凑近顾约淮，颇感趣味地问：“顾约淮，你今天听见云梨那句不合适，不可能复合。你感受如何？” 顾约淮的脸色微滞，眼梢开始散发若有似无的寒意，“没感受。” “把我揍了一顿，又巴巴想找人家解释，结果听见云梨那句话，像是天都塌了。话才听了几句，人就跑了。”沈以冬乐笑了，“多少年了。终于又能见到你这老狗逼胆小如鼠的样子。” 顾约淮脸崩得死紧：“你想死？” “还想揍？顾约淮，你得给老子赔医药费！” 顾约淮磨牙：“建议你早点死。” 沈以冬骂他：“操。要不是老子身子扛造，今儿小命就交代这了。” 顾约淮冷笑：“我也不介意现在送你驾鹤西去。” 沈以冬扬了扬手机，语气带了点不可思议：“顾约淮，你先将老子给你游戏氪的金先还我，再来和我讲这些屁话。” 顾约淮懒得接话。 沈以冬摊着，看向车顶。 半晌。 他倏然悠悠叹气，“兄弟，对不起。” 顾约淮神色一僵。 沈以冬没有注意他的神情。 他的眉梢往下耷拉，显得丧气：“实话说，我当年确实觉得你和她不合适的。你什么家庭，她什么家庭。门当户对这玩意亘古永存。我当时就觉得，你们还小，但是以后呢？” “更何况你俩性格不合。夏云梨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你追了足足三年，才让她松口答应。在一起之后，仍旧是大矛盾小问题不断。”沈以冬捏了捏眉心，“你们的出身、思想都南辕北辙。分手是注定的事。” 顾约淮淡声：“没有爹的命，操什么爹的心。” “……” 沈以冬愣了下。 这话可他妈的真损啊。 沈以冬也不反驳，只是拍顾约淮的肩膀：“我只是说说。屏蔽她那事，也算我鬼迷心窍吧。当时就是气不过，替你抱不平，脑子一热就那么做了。” “但我又不敢删。”沈以冬说起来还有点心虚，“关键是睡了一觉，我完全忘了这事。” 顾约淮：“傻逼。” 他知道以前沈以冬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沈以冬烦了，“你有完没完！老子和你道歉呢！” 顾约淮的眉梢往下压了压，淡声道：“毕业后我和父母说过了。他们说实在喜欢，女方愿意，大学也可以结婚。” “？？？” 沈以冬爆出粗口：“操！” 他转头，神情惨不忍睹，“哥们儿。我现在一路磕头到拉萨，能不能赎罪？” 第36章 月亮 “放弃也需要勇气的。”…… 夏云梨手握方向盘, 专注地看着路况。 考虑到汪季棠晚上喝了点酒，怕她会不舒服。夏云梨打一半的窗，让风灌进来。 风吹得猎猎作响。 汪季棠拨了下凌乱的发丝, 她斜晲了眼驾驶座的夏云梨。夏云梨的神情和往常没有分别，但多年好友, 汪季棠太了解她了。 她的情绪有异。 “小梨。”汪季棠迟疑：“ 今晚你和顾约淮,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夏云梨疑惑地“嗯”了一声, 摇了摇头。 “不对吧。肯定有事啊。”汪季棠觉得自己的描述没有丝毫的夸张：“你都没看到。从厕所回来之后，顾约淮的神情多吓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约淮居然揍了沈以冬。” -- 第76页 夏云梨没答。 前方亮起红灯。 她缓缓刹住车，安静地等待着。 零散的路人开始过斑马线, 去走到马路的对岸。 余光可以看见夏云梨精致的侧脸，立体的五官在红光的映衬下，更显娇丽。 汪季棠这些年见过的人不少。 老实说，比她闺蜜长得更好看的人，暂且没看到。这种条件的女孩，空窗这么多年，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最离谱的是，她的前男友也和她如出一辙。当然，真实性就值得考据了。 汪季棠心底还是不太相信这事。 不过……顾约淮长得清辉白月似的, 外貌上倒是和小梨般配得很。 夏云梨扫了眼后视镜，不以为意：“小孩子闹着玩吧。” “……”汪季棠笑出声：“你见过这么大的孩子么？” 夏云梨也笑了, “他出去厕所的时候，确实是和我说要打人。我以为他只是随口逗我。” “啊。为什么？” 夏云梨盯着前方, 沉吟几秒。 “我们分手没几天, 我发现他朋友圈屏蔽了我。想来是很伤他的心，我们两个的家世背景相差太大，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 所以我就拉黑了他。” 汪季棠咋舌：“姐妹，够狠。” 她身边的姑娘但凡分手，多数也会藕断丝连。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快刀斩乱麻，情绪还这样平稳的。 绿灯亮起。 夏云梨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往前开。 她才继续补充：“他刚说当年他没有屏蔽我。那可能是以冬做了些什么吧。具体的我不清楚，这只是我的猜测。” 汪季棠没好气地骂了句沈以冬，“这傻逼有病啊。人俩情侣的事，他瞎掺和个屁！” 夏云梨纠正：“不是情侣了。当时已经分手了。” “狗屁！”汪季棠蹙眉，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他要不搞这个骚操作，你们也许很快就和好了。说不定就从校服到婚纱了。” 夏云梨笃定：“不可能的。” “为什么？”汪季棠反问：“你们当年才十八岁，情绪起伏大，人也冲动。气急之下提分手，再正常不过的事。等过几天，双方都冷静了，男孩子哄哄。一切都好了。” 夏云梨语气平静：“棠棠，我是很冲动的人吗？” 汪季棠愣了下，“……不是。” 她印象中的夏云梨处理事情很理智。 对待很多东西，也看得云淡风轻。甚至，她都极少发泄情绪。 认识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见夏云梨掉过眼泪。她像个超人，或者说，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夏云梨点头，“对。所以我提分手，不是冲动。” 汪季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提了分手，然后立刻拉黑了他，从此一次也没和他联系过？” 夏云梨淡淡“嗯”了一声。 “他联系过你吗？” “不知道。”夏云梨睫毛颤了颤，“我很快换了手机号码。” 汪季棠：“……” 手起刀落，杀伐果断。 佩服！真是一条生路都不给顾约淮留。 想到这，她都不禁有些同情顾约淮了。辛辛苦苦拱了三年的白菜，说甩就甩了他，一点温情都不留。 哪个男人以后要是再碰上她闺蜜，那真是死路一条。 汪季棠忍不住问：“小梨，你确定你自己爱过他吗？” 夏云梨几乎是脱口而出：“爱的。” 怎么可能不爱。 当年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 期待也是真的。 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毕业就结婚。 也许。 生一两个孩子，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汪季棠迷惑了，“那……为什么你能做到分得那么狠？” “不是的。棠棠。”夏云梨微垂双眼，“放弃也需要勇气的。” 汪季棠蓦然怔住。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也不是夏云梨，或许她远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坚强理智。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知道，夏云梨很伤心。 又一个红灯。 夏云梨缓缓松开油门。 她突然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我有门禁这事吧？” 汪季棠点头。 她印象中夏云梨的母亲对她一直管教很严。 在国外念书的时候，经常会来电话查岗。她从不允许露宿外头，甚至参加同学聚会。 这让汪季棠感到匪夷所思。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教育模式。而奇怪的是，这么多过分的要求，别的孩子也许早就和父母吵了起来。 夏云梨却选择了默默接受。 这让当时的汪季棠很为她惋惜。大学生本身就是该过恣意轻狂的生活。 “我的生父几乎没管过我。我是被母亲一手拉扯大的。生父会家暴我的母亲，但是她一直坚持着，没有离开我。我亲眼见到她被打得在地上滚着哭，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夏云梨声音轻轻：“我青春期的时候，她很害怕。” 汪季棠：“害怕什么？” 夏云梨低头，“她怕我学坏。她几乎被钱压垮了，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管教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防止我变坏。所以我理解她。对我来说，和顾约淮谈恋爱，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叛逆的事。” -- 第77页 夏云梨升了高中，夏玉成在外头混不下去，就灰溜溜地回来。 到家仍是两手空空，好吃懒做。 李清茉为了夏云梨能上好学校，更是努力地工作。常常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这是李清茉噩梦的开始。 夏玉成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他没有本事赚钱，却又不想李清茉工作。于是疑心病顿起，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对李清茉大打出手。 家庭生活，水深火热。 绿灯亮了。 夏云梨继续开车。 她的眉宇如常，语气平淡：“我们谈恋爱的事不知道怎么被她知道了。她不同意。” 汪季棠疑惑：“为什么？” 夏云梨闭了闭眼，开始感到疲惫，“她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一口咬定顾约淮品性不好。又说他的家里又那么有钱，对我只是玩玩。她开始和我争吵，说我配不上对方，要求我立刻分手。” 汪季棠震惊地反问：“你妈说你配不上顾约淮？” “嗯。”夏云梨扯了扯唇，“其实我当时觉得她说得对。无论从哪一方面，我都配不上他的。” 顾约淮是世家子弟。 生来就在云端，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她为了生活，腰可以低到尘埃。 汪季棠怔了几秒。 汪季棠：“所以你就和他分手？” “没有。”夏云梨摇头，“这只能算一部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父母离婚。我的父亲不愿意，他把我妈打了一顿。我妈躲了起来。” 汪季棠的家庭是很幸福的。她很难想象从这种家庭的夏云梨，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所以面对这种话，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夏云梨也没在意她没接话，她似乎只是机械性地说：“我找不到她。我爸也联系不上她，于是他给我妈发信息说，如果她不出现，本该她承受的就会落到我头上。” 汪季棠拍了下车窗，她瞪大眼睛：“你爸有病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大人的事为什么要扯上你？” “他真打了。我妈来学校找我的时候，吓得要死。她几乎要精神崩溃了。我妈和我说，她没有选择，生父威胁她如果离婚就杀了她。她想离婚，就必须离开北城，远离这个男人。她希望我和她一起走。” “所以。”汪季棠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你和他提了分手？” “嗯。我无法割舍下我妈。她苦了太久，我希望陪在她身边。”夏云梨抿唇， “我离开北城后，打了一段时间的工。” “啊……” “我做过清洁工，家教，也进过工厂。”夏云梨语气毫无波澜，“你能想象顾约淮去过这种日子吗？” 汪季棠摇头，“你和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让你过这种日子？” “我不可能仰仗他过一辈子的。我也不想让他再等我了。等待太苦了。我妈等了二十几年，才等来解脱。我怕他的等待会是一场空。”夏云梨声音微颤，“原本就是我不配。” 对当年的她来说，顾约淮像是天上的月亮。 她妄图摘月，也欣喜以为自己摘到了。最后现实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原来是不配的。 从来都不是摘月。 镜花水月。 她捞的只是水中的月亮。 “……” 汪季棠深吸一口气：“现在你妈不是改嫁了吗？你自己这么努力，就没有配不配上这件事了。你们……”她顿了下，“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不会的。”夏云梨轻轻摇了摇头，“一张白纸经过涂画之后，就算再用橡皮擦擦掉，也再也不是原来那张白纸。” 夏云梨以为她早将所有回忆忘得差不多。 原来没有。 她只是固执地将那些片段压在心底深处，就像用盒子紧紧锁了起来。 直到重逢。 直到今天。 冉思莹的话，才让她真正意识到。 原来那段感情真的远去了。 而记忆中那个月光般的少年，终于消失了。 第37章 月亮 前方也许有一场大仗。 夏云梨将汪季棠送到家。两人相继下车, 面对面站着。 汪季棠比夏云梨高了3厘米。 她是将近172的身高。她低头看夏云梨，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她心疼地抱住夏云梨，轻轻拍她的肩膀, “会好的。小梨，一切都会好的。” 夏云梨抿唇微笑, 轻轻地“嗯”了一声。 汪季棠和她挥手道别, 便进了小区大门。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夏云梨才坐回车里。 她将车窗拉上，隔绝了了虫鸣声，一点风都进不来。 静谧。 是自由的味道。 她阖上眼, 无尽的疲倦。 包里的手机在疯狂轻颤，刚才开车，她一直没管。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她解锁屏幕。 李清茉足足打了五十个电话进来。 她闭了闭眼，将手机关机。 静坐了十分钟后，这才将车调转方向，往家里的方向开去。 她已经不想思考。或者也没有能力思考。她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前方也许有一场大仗。 开了半个小时，到了黎家，时至凌晨一点。 她停下车, 拔出车钥匙。 -- 第78页 妈妈今天是回来了吧？她前几天飞美国找黎彦修去了。 黎彦修去年在美国开拓业务，留在那亲自督公。由于基础还没打好, 回来的次数也不多。基本都是李清茉飞去找他。 她侧头，看了过去。 黎家别墅的一楼还亮着灯, 想必是李清茉在等着她。 车内呆坐片刻。 实在是不想再和妈妈爆发矛盾, 这些年，这样的场面已经太多。多到她已经开始害怕回家。但她心知今天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夏云梨揉了揉眉心，微叹一口气, 还是从车里下来。 她推开大门。 室内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照亮宽敞的客厅明显是心有余力不足。 佣人都已睡下。 她定睛一看。 李清茉身子半侧着，头倚靠着沙发，阖着双眸，睡了过去。脸上还残留着倦意。 夏云梨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仔细端详了一会，她蹙起眉，将沙发上的毛毯抖了抖，披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 李清茉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 她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眼神里还带着些许的迷茫。 当夏云梨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愣了下，赶紧坐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像是松了口气。 “回来就好。” 她的声音喑哑，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夏云梨：“让你担心了。” 所有的感官逐渐回笼，李清茉捋了一把自己的卷发。她的眉宇渐拢，“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夏云梨的心脏一紧。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声音犹疑：“我……公司有点事。” 李清茉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不过须臾，她像是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她收回眼神，目光落在一旁的台灯上。 谁也没有说话。 夏云梨垂在腿旁的手，紧张的捏了捏。 半晌。 李清茉问：“公司加班么？” “嗯。” “真的是这样吗？”李清茉突然伸长手，将她扯到跟前，她仔细闻了闻夏云梨身上的味道。 几秒后。 “你身上有酒味。”她平静地下结论：“你在撒谎。” 夏云梨瞳孔微缩，不知道一瞬间要接什么话。她今天没有喝酒，但可能沾染上汪季棠身上的酒气了。 是继续否认，还是坦白？ 不是的。 其实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她突然，再也不想过着这样的生活了。 像是有一只笼中鸟疯狂想要冲破胸膛。 极其渴望。 飞出去。 她诚实地道：“嗯。我在撒谎。” 一瞬间。 飞鸟振翅而飞。 夏云梨平静地看着李清茉。 她抚着额头，肩膀耷拉，像是被她的话压垮一般。 她伤害了这个女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晚归，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 夏云梨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她等待着。按照以往的经历，她的母亲会像一座火山，即将喷发。 或声嘶力竭。 或痛哭流涕。 李清茉会告诉自己，所有的苦痛都是自己带来的。自己这样对她是狼心狗肺。她是不该出生的。 诸如此类的言语。 面对这些言语，夏云梨早就不会哭了，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活着。 如她所料，火山喷发了。 夏云梨盯着眼前女人的脸，一切都不像是真切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甚至还有空去想这些。 李清茉是爱她的。 但某些特殊的时候，她也会觉得李清茉是恨她的。 李清茉哭泣着。 夏云梨站在原地，感觉到脸越来越木。 许久后。 她轻轻地开口：“妈。你不允许我参加同学聚会。” “不允许我在朋友、亲戚家过夜。” “周末晚上七点前要回家。” 她的声音轻颤：“让……让我和他分手。” 她没有说他是谁，但两人心知肚明。 “每一条我都听进去了。” “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但是妈，你从不相信我。” 李清茉的抽泣声停下。 夏云梨自顾自地继续说：“大一第一个学期，你不相信我一个人会逛街，一直逼问我身边是不是有别的男人。我说没有，你不信。你喋喋不休。挂断电话后，你给我发了小作文，说你害怕我男人骗，怕我怀上男人的孩子。” “决心离婚的时候，你躲起来。所有的亲戚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劝你不要离婚。我瞒着所有人，我说我不知道你的行踪。你后来打电话给我，忐忑地问我以后会不会恨我。我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们的决定可以不用考虑我的意见。你却说我狼心狗肺。” 夏云梨眼眶红了，“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究竟该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李清茉侧对着她，身体僵直，没有吭声。 她低下头，眉眼挨满水色。身体微弯，背脊细得像线，瘦骨伶仃，像一朵即将要凋零的玫瑰。 她说：“妈。放过我吧。” “……” 夏云梨回到房间。 她已经没有空隙去考虑李清茉的想法。腿木得不成样子，她坐在地上，满脸茫然。 -- 第79页 嘴巴直发苦，苦得她想泪流。 她爬起来，打开抽屉。取出一袋可乐软糖，撕开封口，放了一粒在自己嘴里。 可乐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她垂下眼。 顾约淮以前总以为她喜欢喝可乐，喜欢吃可乐糖。 其实不是的。 他自己忘了。他第一次递给她的东西便是可乐。那时候一瓶可乐对她而言太贵了。 后来。 她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可乐糖。 夏云梨清楚记得。 大一的时候，她在学校住宿。夏玉成和李清茉的矛盾愈发尖锐，争吵、推搡便是家常便饭。 夏云梨周末回家的时候，常能见到她身上的伤。 接近的期末的时候，李清茉终于听从她的劝说，躲了起来，并提出离婚。 没有人知道她躲在哪。 夏玉成的威逼利诱，都像拳头砸在棉花上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大肆在亲戚之间宣扬这件事，想借舆论逼李清茉现身。亲戚们的来电，成为夏云梨午夜梦回的噩梦。 “你要劝劝你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你妈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考虑啊。” “你爸这人吧，不喝酒的话，人还是可以的。” “离过婚，还带着女儿的女人，之后就不好找了。” “……” 夏云梨痛恨这些言语。 对李清茉来说离婚才是真正的解脱。她劝了许久许久，李清茉都没忍心下定决心。 那些亲戚能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因为刀子没落到他们身上，不觉得疼罢了。 那段日子刚好是顾约淮远赴米国，参加游戏制作比赛的时候。 她站在走廊，趁着课间和顾约淮打电话。电话打到一半，同学告诉她，她的父亲来找她，现在正在教室门口等她。 她仓促挂断了电话。 那天恰好是周一的下午。 他们面对面站着。 天空静默，乌云压城。 风吹着，送来了栀子花清甜的香味。 夏玉成想来睡得不好。黑眼圈很重，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 他是个离不开女人的男人。 当年白手起家，靠的也是李清茉的聪慧和果断，抢得先机，才积累起财富。只是他守不住财。 玩物丧志就是他的墓志铭。 沉默须臾。 夏玉成终于问：“你妈在哪？” 她淡声道：“不知道。” 夏玉成失去了冷静，表情狰狞，“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肯定是不想告诉我！” 夏云梨的背脊开始疯狂冒汗，指尖发僵。 她畏惧夏玉成。 她年纪小小，便懵懂地知道这个男人脾气暴躁，是惹不得的。 她约莫在3岁的时候，夏玉成喝得醉醺醺，又对李清茉大打出手。怕他不理智的时候会伤害自己，李清茉仓促之间将她锁进衣子里。 衣柜空间不大，容纳一个孩子却绰绰有余。 浓重的黑暗淹没了她的呼吸。 她缩在角落里，听见外头的打砸声。她瞪着眼睛，从此对“恐惧”这个词有了最深刻的认知。 夏玉成冷冷道：“你和你妈是一伙的。” 夏云梨掀起眼帘，一言不发。 后来的场景成为了她这一辈子的噩梦。 将她内心的最后一丝微小的希冀全部打碎。 老天爷清楚地告知她。 家庭幸福，对她来说是永远不可能的。 夏玉成扯起她的头发，将她押到天台边。 他的力气很大，将她的脸摁在地面。另一只手挥着手机，将眼前的一切拍下。 他的语气森然，“李清茉，你尽管逃。天涯海角，哪里都无所谓。你只要清楚，从今往后。” 夏玉成年轻的时候眉眼英俊，时间并未善待他，他干瘦的样子像只猴。他说：“该落在你身上的，将会一分不落地落在你女儿身上。” 夏云梨呼吸一停。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 天台有八楼高。 楼下有一棵森茂榕树，枝叶俊秀，叶子精神，远望过去像一团流动的翡翠流云。 有零散的学生从树前路过，没人注意到天台上的这一幕。 一切岁月静好。 汗从额头流下，像是眼泪一般。 那一瞬间。 她想死。 第38章 月亮 “我想你了。” 夏云梨趴在地上。 她被夏玉成打了一顿。 从她嘴里问不到任何信息, 这让他十分恼怒，所有的不满尽数倾泻在她身上。他将这条视频发给李清茉，就走了。 夏云梨喘着气从地上爬起, 抹了抹淤青的嘴角。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翻出了李清茉的电话号码。 她的手拼命抖着, 艰难地打出一句话。 夏云梨：【妈。快逃。】 快逃。 逃得越远越好, 再也不要回来。 天涯海角，哪都比这好。 夏云梨呆坐在地上，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仿佛一个世纪。 地上的手机疯狂地颤动起来。 好似天光乍亮, 大梦初醒。 夏云梨低下头。 有汗水从额边蜿蜒而下，落在她卷翘的羽睫上。她的睫毛扇了扇，视线模糊，看不清屏幕。 -- 第80页 她用手背揩了下。 是顾约淮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她点开来看。 顾约淮：【赢了。】 夏云梨勉强弯了弯唇角。 身体很疼，但是心头有一丝喜悦冒了出来。 像是一道光，驱散了黑暗。 顾约淮：【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发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集体合照。 他站在冠军的领奖台，左手捧着鲜花，右手握着一枚金色奖牌。 旁边的二三名是别国人，眉眼均是隐匿不住喜悦, 唯有他仍是气定神闲。神情浅淡，嘴角微微翘起, 更显得满眼风流。 第二张是奖牌特写照。金色的纹理在光线下，显得贵气。 顾约淮：【奖牌送你。】 顾约淮：【我的, 都给你。】 夏云梨没有回复他, 直接给他挂了个电话。 “喂。” 顾约淮磁性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了过来。 夏云梨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就那么一声。 这一瞬间。 她蓦地觉得委屈。 四围静默。 顾约淮等了半晌，都没听见她的回复。以为是越洋电话信号不好，连“喂”了几句：“听得到吗？” 夏云梨的眼睛一红,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一句抽泣声，让电话那头的呼吸都像是静止了。 下一秒。 “你怎么了？”他仿佛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问：“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吗？我交代过同学他们，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你的。” 她轻声唤：“顾约淮。” 对面安静下来，低声回应：“在。” ——恍觉惊痛。 所有的情绪蓦然决堤。 他是持石击瓮的圣人，将她营救。那些不安、恐惧、彷徨、羞辱统统消隐不见。 唯有思念，顿足久久。 夏云梨的眼泪疯狂地落下。 “我想你了。”她听见自己喑哑着嗓子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 夏云梨记得。 他说：“不哭。明天不管什么事，都交给我。” 她向来不爱以脆弱示人，哭得极少。就算哭，也是背着人，偷偷地掉泪。可那时候她像是要这一辈子的眼泪掉光，在天台上，哭得人都几乎过去了。 顾约淮一直哄着，不曾耐烦。 挂断电话后。 她打开相机，调到前置，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她又坐了一会，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才起身，步伐蹒跚地下了楼。 以防被舍友们看出，她在便利店特意买了墨镜和口罩。将自己武装完毕，她才放下心，往宿舍走去。 女生宿舍楼下经常有情侣逗留，偶尔有胆大的还会不顾他人的眼光，肆意亲吻。 夏云梨眼都不抬，垂头越了过去。 回到宿舍。 里面空无一人，想来是大家还在上课。她为了应付夏玉成，特地请了一下午的假。 她慢吞吞地洗了个澡。 温热的水流过受伤的地方，会引起她的抽气。等洗完澡后，夏云梨想好好睡一觉，等待顾约淮第二天坐飞机回来。 当晚，她没等来顾约淮照常的电话。 李清茉联系了她。 她们约在李清茉住的酒店里。 暮色疲倦。 夕晕沮丧得无法照亮这所小房间。 李清茉抱着她，几乎精神崩溃。 她忍了二十载，夏玉成不管做什么，她都满口齿落，与血吞并。唯独没有料到，连亲生女儿他都下得了手。 这段日子的躲避让她成为惊弓之鸟， 每每闭上眼睛也觉得有双眼睛紧盯着她。心力交瘁之下，她只想快点离开北城。 李清茉想带夏云梨走。 女儿是她唯一的寄托。 她哑声问道：“跟我走吗？” 没想到李清茉会问出这句话。 夏云梨喉头微哽。 父母离婚即将成为事实。 她已成年，也做好与李清茉分别的准备。无意成为任何人的负累，本打算自己半工半学，努力毕业。 李清茉泪意涟涟，神色憔悴，等待着她的答复。 夏云梨觉得自己像坐在考场的学生。考卷那样简单，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迟迟舍不得下笔。 绝望渐渐漫过呼吸，她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夏云梨的沉默让人惊慌。 李清茉紧张地道：“你留在这，你爸也会一直骚扰你的。到时候搅扰得你无法毕业。至于你现在谈的那个男朋友，谁知道能谈到什么时候？” “新鲜感一过，你们又能谈多久？你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到最后，和妈妈落得一样的下场。” “跟妈妈走吧。相依为命。” 夏云梨抬眸，紧盯着李清茉。 她头发散乱，落了些许在颊边。满怀希冀地望着她，眼眸带光。 随着她持久的沉默，逐渐黯淡。 夏云梨知道。 她一句简单的拒绝，也能将李清茉送到地狱。李清茉再不能失去任何东西。 尤其是她。 眸光险将浇息那刻，夏云梨听见自己平静地应了一声。 “……好。” -- 第81页 * 叩叩叩。 有人敲响她的房门。 夏云梨像做了一场黄粱大梦，她从思绪抽身。 她呆站在桌子前半晌，腿脚已经麻了。 没法走到门口，她干脆坐在凳子上，她问：“谁？” “怎么叫你半天都不应的？” 门外传来黎渡颇为不耐的声音。 腿上的麻意已经逐渐消退，她仍旧是不想去开门。起身将自己抛到床上。 头埋进被褥里，她闷闷地回答：“有事吗？” 黎渡：“我吃饭打包了点心回来。刚路过你门口，看你房间还亮着，估计你还没睡，就问问你要不要尝尝。现在还热着。” 她有气无力地说：“不要。你拿走。” 黎渡强调：“真不吃？” 她放大点音量，“不吃。” “不吃拉倒。”黎渡在外头哼了一声：“看看你现在这派头，最近不知道是被哪个狗男人宠坏了。” 黎渡老这么挤兑她。今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云梨从床上爬了起来，语气颇为不痛快：“老男人屁话就不要太多。早点睡，不然眼角的纹都能夹死苍蝇了。” 黎渡惊愕一秒：“你今天吃炸药了？” 夏云梨：“对。快走。不然我炸你全家！” 黎渡：“……” 这丫头看来是脑子进水，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听见黎渡的脚步声渐远，又关上房门的声音。夏云梨的脸贴在床褥上，暗吐一口气。 她思索几秒，有点担心李清茉的情况。从床上起来，她捡起地上的手机。 李清茉的睡眠质量不好。一遇到事情，就容易思虑过重，自然睡不着觉。 现在估计和她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夏云梨打开手机，没给她发信息。 先是看了下李清茉的朋友圈，果然又被她删了。 她叹了口气。 这就是无尽循环的过程。但她再也不想哄了。 夏云梨握着手机，一个沉寂已久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想搬出去。 自己一个人住。 夏云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开始到处开始翻抽屉。终于在床头柜的最下面一个抽屉翻出了一个红本。 这是她的房产证。 她前年购置了一套房子。 当时她手头上存着一笔钱，就在发愁是理财还是做其他投资的时候，黎渡给她指了条明路。 他有个做房地产的发小。 在市中心开发了一个小区，专门卖给合作伙伴或是明星。当时也问了黎渡，给他发了设计图和沙盘照片，黎渡毫无兴趣。 转念考虑妹妹那贫瘠的理财头脑，他顺手把图转发了过去。 于是一锤定音，夏云梨连连杀价。在发小的一再退让下，她终于成功购置到这套房子。 两年过去了。想来也涨了不少了。 夏云梨开心之余，又有点犯愁。 是后天就是莉莉安游戏的直播专访，明晚应该来不及搬出去。干脆等这个项目彻底结束，再搬吧。这几天也不想再和李清茉打照面，免得又起冲突。 要不先住棠棠那过渡几天。 夏云梨做好决定。 困倦袭来，眼睛也酸涩无比。 她按亮手机屏幕，发现快凌晨两点。 夏云梨的心下一惊。 得赶紧洗澡。 她的衣帽间在卧室进门的右边，呈一个大大的“U”字型。左边摆放的是衣服，右边摆放的是包，另一边凹进去的地方，摆的是鞋。 她开灯。 室内顿时一亮。 夏云梨发现添了不少的新品，估计又是不少品牌方送上门来的。 她没空仔细去看。打开其中一个小衣柜，里面摆放着各式颜色的睡衣。 她顺手拿了件纯白的睡裙，目光突然一凝。两件男士西装外套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顾约淮借她的外套。 她差点都忘了还衣服了。今天聚会没想到他也在，就没带出去。 后天直播的时候，顺手带给他吧。 夏云梨直接将两件外套拎了出来，折成豆腐块，放在桌上。 免得明天起床，又忘记将外套带走。她可不想又折返回来，重拿一次。 第39章 月亮 “顾约淮也要做吗？”…… 顾约淮办公室。 顾约淮又在翻着那本看了无数次的《仲夏夜之梦》。桌上的手机疯狂地颤动, 他按下接通。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约淮幽幽垂眸，脸色冰冷, “查出来了？” “是的，少爷。谢家的账面确实不太干净。”对方将内容精炼地汇报, “线人还说, 谢俞挪用了公司财产, 足足八千万。” 八千万啊。 顾约淮指尖划过桌面，若有所思。 谢俞家的事他没让祝子白查，是直接让顾家的人查的。因此查出来的速度很快。这般掩人耳目的事, 也扒了个底朝天。 顾约淮：“谢老头子知道吗？”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谢凡峰近些年身体不是很好，谢俞揽了不少的实权到手上。” “这样啊。” 顾约淮颇感兴味地笑了起来，他将笔放在桌上，起身伸了个拦腰。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神情莫测，“账面的事不必打草惊蛇。将谢俞挪用公司财产的事，找机会爆给谢凡峰。” -- 第82页 狗咬狗，才好玩。 “好的，少爷。” 对面欲言又止, 顾约淮似有所觉，“有什么事就说。” “少爷。我还查到……有人在大量收购谢家的股票。” “谁？”有个人的名字在顾约淮的舌尖转了一圈, 顾约淮笃定地下了结论：“黎渡？” “是的，少爷。” 顾约淮懒散的桃花眼凝滞, 眉梢渐渐沉了下来。 见他一直没开口说话, 电话对面的人轻唤。 “少爷？” “我们要干涉吗？” 顾约淮：“不必。” 黎渡这个举动怕是想慢慢做空谢家的股票。倒也算得上是个好哥哥。 可惜，竟不是亲的。 顾约淮嗤笑：“随他去。有需要的话，助他一把便是。” 说完, 他挂断了电话。 他再度望向窗外。 外头黑云密布，转眼间竟是要下雨了。 老天爷可真善变。 简直和夏云梨一个样。 * 直播的那天很快就到了。 场地定在企鹅直播的备采间。 企鹅直播平台近年来后来居上，发展迅猛，成为首个在米国纽交所上市的公司，被誉为“华国游戏直播第一股”。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两个公司合作互利互惠。 莉莉安游戏借企鹅直播的用户存量，能够覆盖更多的玩家。企鹅直播借助莉莉安游戏此次的营销，也是蹭了不少的热度。 在企鹅直播的微博下，也有鲨鱼直播、兔牙直播等转播官V的下场，纷纷叹息莉莉安游戏无法雨露均沾，气煞人也。 一堆玩家磕公司CP磕得不亦说乎。 下午四点。 夏云梨和左柔甜到达淮安大厦。左柔甜将车停好，抱着Athena的礼盒。 两个人下车。 夏云梨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山寒水冷，寒风侵肌。 即将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冷，感觉雪虐风饕也离得不远了。 夏云梨吸了下鼻子，给陈伊涵拨了个电话。 “喂，陈总监。我到淮安大厦了。我刚想上十九楼，发现要刷卡才能进去。” 陈伊涵：“对的。我现在忙着。你稍等一会，我安排人接应你。” “OK。” 通完电话，两人出了停车场，在一楼大厦的待客区找了个角落坐下。 左柔甜很紧张。怕甲方随时到，她不敢玩手机。 夏云梨则是浏览了下今天的游戏圈的新闻动态。 十分钟过来去了，还没人接应。 夏云梨蹙眉。 正准备再给陈伊涵打电话，却听见一道娇柔的轻唤。 “小梨？” 夏云梨循声望去。 她颇为惊愕：“你怎么在这？” 夏云梨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冉思莹。 冉思莹却说：“我来接你。” 夏云梨愣了，“你跳槽到企鹅直播工作了？” 陈伊涵的团队可能太忙，调不开人。让企鹅直播的员工来接也是正常的。 冉思莹摇头，“不是。我现在在莉莉安。” 夏云梨的睫毛颤了颤。 她记得冉思莹上家公司是多维游戏，在业内也算得上腰部厂商。聚会之前，冉思莹还和她抱怨过公司福利待遇不好。 这么看来，冉思莹便是在聚会之后换的工作。或许就是上次送她回家的路上，和顾约淮敲定的吧。 难怪。 难怪当时想和顾约淮坐一辆车。 夏云梨心底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细想，直接让冉思莹带她们上楼了。 企鹅直播的面积不如莉莉安游戏大。 不同部门的办公地点错落有致，茶水室和娱乐室一应俱全，办公室环境也算得上舒适。 冉思莹带着夏云梨和左柔甜进了一个休息室。 两人落座。 冉思莹问：“你们两个吃午饭了吗？我这有面包，可以垫一下肚子。” 说着，她就要将面包递到夏云梨。 夏云梨神色寡淡：“谢谢。吃过了。” 冉思莹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夏云梨的拒绝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收回手，递到了左柔甜的桌前，“你们等会饿的话，再吃也无妨。” 左柔甜朝她点头。她不想惹事，倒是来者不拒。 夏云梨问：“陈总监在干吗？” “备采间现在在二次检视设备，陈总在盯现场。” 夏云梨淡声：“妆造团队什么时候到？” 冉思莹默了下。 夏云梨这模样真是十足十的工作派头。多年的感情，现在摆这副德性。冉思莹心里难免有些来气。 她忍了忍，“刚问了，说在路上。应该差不多了。” “好。” 室内沉默下来。 夏云梨丝毫没有聊天的意思。 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文稿，心里反复演练。 左柔甜秉承着少说多做的道理，更没和冉思莹寒暄的打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给主编汇报现在的情况。 冉思莹简直坐立难安。 她和夏云梨从初中就认识，近十年的时间。 夏云梨向来照顾她。以前在学校，但凡手头上多一份吃的，也会留给她。 从没见过她这样冷淡的样子。 -- 第83页 冉思莹垂眼。 想来聚会那天晚上的话确实对她产生影响，现在就看效果如何了。总之，夏云梨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难言的静默流淌着。 冉思莹坐不下去了。她向两人打个招呼，出去了。 夏云梨眼皮都没抬一下。 * 妆造团队来得比预计的时间晚。 来的路上，那条路堵了二十分钟，后面他们是绕路赶来的。 冉思莹推开门，“小梨，化妆团队到了。” 夏云梨抬眸，站起身来，“您好，今天麻烦您了。” 化妆师站在冉思莹的身后，露出半个身子。 他留着长发，扶着腰，低头气喘如牛。从夏云梨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长相。化妆师的后头跟着两个助手，身上都挂着大包小包，脸上布满细汗。 夏云梨朝左柔甜撇撇头。 左柔甜很有眼力见，拿起桌上的三瓶矿泉水，递给妆造团队的三人。 她笑得甜美：“老师们，辛苦了。天气热，喝点水。” “谢谢你，小姑娘。” 化妆师朝左柔甜道谢。他吁了口气，站直身子，露出了原本的长相。 他长得唇红齿白，身高不矮，却很瘦。衬着他的长发和穿衣风格，更显得清秀。 下一秒，他听见夏云梨惊讶的声音，“Neko？” 化妆师Neko闻声望去，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云梨小姐，你怎么在这？” “业务不熟练喔。”夏云梨笑了起来，“你今天要捯饬的人是我。” Neko所在的The Moon工作室享誉国内，通常是为明星团队或是商政界的富太太们服务。在去年，工作室甚至承包了春晚的化妆造型服务。 Neko更是其中翘楚，是工作室的首席化妆造型师。 黎家是The Moon的贵宾客户。 李清茉的宴会造型基本都是由这家工作室承包的。夏云梨去的少，她除了参展，平日几乎没有妆造需求。 如果莉莉安游戏没有安排妆造团队，她也准备找Neko的。 这倒是巧了。 Neko好久没看到她，眼睛都直了，“你哪用捯饬。长得这么美，哪有我的用武之地。” 左柔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磕磕巴巴地问：“组长，你们认识啊？” Neko笑着点头：“她是我的上帝。” 左柔甜看向夏云梨的眼神，带上了崇拜。 她是饭圈女孩，很熟悉the Moon工作室。没想到，组长竟然还认识娱乐圈的人。 时间差不多到了。 Neko正色道：“你先去换衣服，换好我给你化。今晚的热搜绝对被你承包。” 夏云梨：…… 那倒，大可不必。 休息室内有一个小隔间，正好方便换衣服。 夏云梨换好出来，还在低头整理裙摆。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众人眼里划过一丝明晃晃的惊艳。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冉思莹站在门板，沉默不语。 那柔软的裙摆，Neko看得心神摇曳，他痴迷地道：“这可是Athena啊。呜呜呜。这可是我借了一年都借不到的Athena啊。” 夏云梨：“……” Neko兴奋地将她按在凳上，“我先给你弄。弄完还要整他们老板的。” 夏云梨神色一顿，“顾约淮也要做吗？” “你都要做，更何况是他。”Neko将夏云梨的发丝挽了起来，开始做皮肤清洁的程序。 两人一来一回，聊得酣畅。 左柔甜低头，在公司群里开始吹起来了。 左柔甜：【组长好牛啊。认识好多人。】 左柔甜：【莉莉安找来的妆造团队是她认识的。】 左柔甜：【The Moon啊！那可是The Moon啊！】 郑恺之：【胡吹大气。】 左柔甜鼓起嘴，不服气地拍下了两人相谈甚欢的视频，扔到群里。 郑恺之立刻闭嘴了。 …… Neko对夏云梨的脸，爱不释手。 他化过很多明星。 纯天然的艺人不多，大多数都微调或是大整过，才能应付苛刻的镜头。 但她不一样。 夏云梨骨相皮相都堪称绝美。 她的美是天然潋滟的美。 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所有美好的词形容在她身上，并不为过，反而相得益彰。 即使上镜的时候，也是无可挑剔。 夏云梨闭着眼开始让他上妆。 从冉思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轻罗小扇般地轻颤，美得不可思议。 冉思莹低眼，遮住眸中的一切情绪。 时间渐渐流逝。 Neko的技术很好，整个过程中并未让夏云梨有任何的不适。 将她颊边的发丝稍微整理下，Neko再度仔细审视，未发现有任何不对。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整完了。云梨小姐，看看？” 夏云梨仔细看了下镜中妆容完整的自己，眨眼笑了笑：“还是你化得最好。” Neko脸上一喜，正要接话，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话脚步声。 有人轻轻推门。 夏云梨抬头，应声望去。 只听见一句。 “总裁，这是您妆造的休息室。” 第40章 月亮 “看上去是同款情侣装呢。”…… -- 第84页 两人视线不经意相撞。 四围沉寂。 夏云梨端坐着, 身上这条裙子是Athena的最新冬季高定，十足仙气的风格。 极细的珠玉肩带衬着稍高的V领，露出了纤细的藕臂和锁骨。 裙摆微蓬, 如春日新荷，又与薄雾别无二致。周身点缀繁星般的明珠, 乍眼望去像是一条泛着流光的玉带, 耀眼夺目。天鹅颈缀着一条钻石项链, 通透无比。 妆容浅淡，一尾弯弯细眉。肌肤瓷白如雪，颊若桃李。端的是灿如春华, 皎如秋月。 最让人叫绝的是那双眼眸。 眼尾稍扬，秋水潋滟，不经意投眸过来，也是十足的追魂摄魄。 须臾之间。 顾约淮的神情疏淡，眼神却意味不明。在沉静的场面中，夏云梨似乎看见他眸底划过一丝亮光和笑意。 祝子白惊叹地看她，赞美道：“夏记者，你今天真美。” 夏云梨弯了弯眼睛，“谢谢。多亏Neko的妆造。” Neko推手：“互相成就。” 顾约淮收回眼。 下一秒。 她听见顾约淮淡声发问：“你怎么在这？” 夏云梨：？ 嗯？ 他问我为什么在这？ 这个人莫不是失忆了？之前的拜访和稿件过审这些事全都忘了？ 夏云梨满面迷茫：“今天专访, 我在不对吗？” “不是你。”顾约淮的鞋尖微动，身子面向冉思莹, 眼神冷淡。 冉思莹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他低头晲她，语气凉凉：“我是问你, 你怎么也在这？” 夏云梨怪讶。 本以为是顾约淮点头同意冉思莹加入莉莉安的。看这架势, 倒是别有内情。 余光瞥了眼夏云梨，见她面上惊讶。 冉思莹闭了闭眼，原本都让夏云梨误会了。她肉眼可见的不高兴。没想到顾约淮竟然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心底宽慰自己。 但到底让夏云梨不舒服过, 也不算毫无收获。 她暗吐一口气：“总裁，我是前两日入职的。” 顾约淮眉宇微蹙：“公关部？” 冉思莹低眉顺眼，“嗯。陈总监的助理。” 顾约淮看向她，眼神是毫不收敛地审视。 压迫感席卷整个空间。 Neko和其他几个小助理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汗毛。在这番打量下，冉思莹的背脊惊起一阵寒意。 片刻后。 顾约淮说：“这里暂时不需要你。去帮陈伊涵。” “……好的。” 冉思莹眼底划过一丝屈辱。 她微微点头，安静地退出了休息室。 门被轻轻带上。 夏云梨瞥他，“我以为是那天你同意她进公司的。” 顾约淮懒得看她，从鼻腔里“嗤”地一声，“我不管普通员工的事。” 夏云梨感觉自己膝盖像中了一箭。 这是不是连自己也嘲笑进去了？反正今天结束，以后大概也没交集了。等到打完尾款，看你还和谁拽。 Neko可不敢怠慢金主，“顾总，您先去换衣服吧。” 顾约淮点头，淡声：“劳烦了。” 顾约淮去小隔间换衣服去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夏云梨忍不住拿起手机，连拍三自拍，发给了汪季棠。 夏云梨：【棠棠，快看看我今天的造型！】 汪季棠秒回。 汪季棠：【ohhhhhhhh！】 汪季棠：【原来热搜早被你内定！】 夏云梨：【没钱，不约。】 汪季棠没再回，可能是忙去了。 夏云梨返回聊天页面，百无聊赖，点开了朋友圈。 发现顾约淮半小时前，竟然发了条动态。只有一张图片，没有只言片语。 照片是他办公室落地窗的景色。 高楼林立，天空昏沉，轻云障暖日。这滤镜的色调，多少显得过于暗沉。看上去让人莫名觉得压抑。 这人是不高兴吗？ 夏云梨突然才意识到，她能看见顾约淮的朋友圈了。 她点击他的头像，朋友圈封面是一轮秋月。朋友圈的权限是仅半年可见，只有这一条动态。 显得清冷无比。 夏云梨心中暗哼：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 她退出他的朋友圈，顺手发了一张刚才的自拍。 不过两秒，发现刘胥言的信息正好进来。 刘胥言：【今天直播？】 夏云梨发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刘胥言：【紧张吗？】 夏云梨：【哈哈哈哈哈字典没这个词啦。】 刘胥言：【黎渡说，今天和我一起电脑屏幕上看直播。】 夏云梨：【不要。他只会嘲笑我。】 刘胥言发了张狗狗大笑的表情包。 刘胥言：【周末出来采风吧。我发现一个好地方。】 夏云梨喜欢画画。有时候为了找灵感，会专门看电影，采风也是她常选择的方式之一。 不过这周末她实在是没空，只能拒绝。 夏云梨：【我周末要搬家。】 刘胥言：【正好。我帮你搬。】 夏云梨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上回刘胥言帮她科普了游戏编年史，还没请人家吃饭。 夏云梨：【麻烦啦。当天我请你去星月楼吃饭。】 -- 第85页 顾约淮这时已经换好衣服，从小隔间走了出来。 夏云梨按熄屏幕，手机放到桌上，抬眼看去。 她的脸色微微一顿。 倒是人模狗样的。 顾约淮清臞玉立，低头捋着袖口，脚步轻慢。 白炽灯下。 他的眉眼昳丽，姿容盖世。 若他是眉眼含笑，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渐渐往前走。 一秒。 两秒。 三秒。 夏云梨凝视他。 眉眼渐渐和她脑海中的少年重叠。细想起来，顾约淮和过去没什么变化。 白驹过隙，青涩渐褪，含笑的眼神变得深如幽谷。岁月赋予他的是成熟与沉稳的魅力。 这是一种更深沉的魅力。 岁月想来是疼爱他的，他仍然有着极强的少年感。前几次的见面，夏云梨偶尔会窥见他过去的影子。 祝子白再度惊叹：“总裁，你也太帅了吧！” 夏云梨收回眼神，暗自撇嘴。 祝子白每次夸人都不换种表情和语气的吗？换汤不换药，刚才可真是白高兴了。 不过说来。 前几次顾约淮穿的都是沉色西装，今天一袭白衣。夏云梨余光偷瞥，少了一分凌厉，倒是显得丰神俊秀，温润如玉。 顾约淮理好袖子，恰好抬眼。 夏云梨赶忙收回余光，看向镜中的自己，面上有一丝心虚。 她毫无心理负担，颜狗确实容易被皮囊迷惑。 Neko连忙招呼顾约淮坐在夏云梨的旁边，瞬息之间，所有的工具都挪到了顾约淮的面前。 包括镜子。 失去了目光着落点，夏云梨无聊起来，指尖在桌面上不断打圈。 Neko左右打量顾约淮，“顾总，您这套和云梨小姐身上的是同款高定吧？” 顾约淮的神色微顿：“不清楚。” Neko笑：“看上去是同款情侣装呢。” 夏云梨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瞥向他那边。 这下才仔细看清。 顾约淮身上那件套装和自己的礼服确实是同款设计，休闲款的衬衫将他包裹得一丝不苟，一派禁欲的模样。 顾约淮不耐：“赞助商挑的。” 哇靠。 Neko心中一惊。 他刚是不是不小心摸到老虎屁股了？ Neko迅速收敛套近乎的心思，开始专心为顾约淮做妆造。 祝子白和左柔甜两个人等得都有些困倦。夏云梨也是强撑着，不敢趴在桌上睡过去，免得坏了妆容。 男人的妆造时间，向来比女人要短些，主要就是在发型上费了些功夫。 等全部准备完，将近晚上七点了。 这次直播不同于拍戏，并不需要跟妆。因此Neko的团队做完妆造就撤了。 Neko一走，室内立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顾约淮和夏云梨明明坐在一排，不知不觉却背对背，都低头玩着手机，谁也不搭理谁。 氛围诡异得要死。 祝子白和左柔甜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须臾之后。 祝子白看时间差不多了，硬着头皮提议道：“总裁，我们也差不多该到备采间了。” 顾约淮起身，“嗯”了一声。 夏云梨侧身，目光落在他的西装上，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了他。 “顾约淮，等等。” 顾约淮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什么？” “西装还你。” 夏云梨起身，将放在沙发上的一个袋子拎起来，走到他跟前，递给他。 她抬头看他。 顾约淮盯了她半晌，眼神若有所思。 两秒后，他什么也没说，侧头示意祝子白，转身走出休息室。 祝子白赶紧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赔笑道：“夏记者，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夏云梨眼皮掀了掀。 居然一个屁都没放。 那天聚会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到底因为什么啊？ 总不能因为沈以冬用他微信屏蔽了自己，他把气迁怒到自己身上吧？ 夏云梨百思不得其解，再度加重了顾约淮身上阴晴不定的标签。 她看了眼顾约淮还未远去的身影。 心头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她故意大声道：“祝特助，你看过山海经吗？” 祝子白迟疑：“……高中看过。” 夏云梨朝他甜甜一笑：“那你知道你家总裁住第几页吗？” 顾约淮的脚步一滞。 祝子白：“……” 真有趣。 夏记者又骂总裁不是人了。 第41章 月亮 “可能不是他俩的问题，是我的问…… 夏云梨跟左柔甜也到了备采间。 陈伊涵将现场的细节都盯得差不多。 冉思莹刚入职, 没过试用期，在她身边跑前跑后，很是殷勤。 陈伊涵眼尖看见夏云梨, 连忙迎到门口。 “辛苦了。”她上下打量夏云梨一眼，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这条白裙子真衬你。” 夏云梨羞赧一笑, 又引来周围人暗自的注目。 冉思莹站在陈伊涵身后,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连衣裙。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攥了把裙角。 不管再怎么掩饰。 -- 第86页 不管再怎么伪装。 只要站在夏云梨的身边，这种抑制不住的自卑感就会涌上心头。 像是一场梦魇, 永远跨不过去。 掌心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恍然松开手。 夏云梨扫视周围一圈，备采间摆着好几台机位和补光灯。 正中央墙上有一大块LED屏，上面显示着《聊斋志异》的美术素材图。LED屏幕旁，摆着两个易拉宝，也是和莉莉安相关的宣传物料。 镜头仅有两张欧式凳，中间放着一张桌子。 届时夏云梨和顾约淮是面对面坐着，进行访谈。 夏云梨柳眉微拧，问：“陈总监, 为什么宣传物料上都没体现赞助商的？” 备采间内，全是莉莉安游戏的宣传素材, 没有一点Athena的痕迹。 陈伊涵眼神开始乱飘，“这……这个嘛……” 冉思莹疑惑：“我们不是没……” 陈伊涵迅速打断冉思莹：“这个是策略！” 夏云梨愕然：“啊？” 陈伊涵略带浮夸地道：“这是我司和Athena共同商议的策略。这叫做：无形软广, 最为致命。” 夏云梨：？ 正常的赞助商不都是努力争取露出权益的吗？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稀奇的赞助商。不过Athena确实有资本这样做。 夏云梨觉得倒也算合理。 陈伊涵拍她的肩膀, 干笑：“这次赞助商的宣传，可全靠你和总裁了。哈哈哈。” 顾约淮刚不是说来备采间吗？怎么半天见不到他的？ “那顾约……”夏云梨改口：“顾总呢？” “他刚来备采间转了圈，就出去了。”陈伊涵笑：“可能和祝特助去吃饭了。” 夏云梨看看表, 晚上七点五分，确实是饭点了。 “你真的不吃吗？” 夏云梨摇摇头：“不吃。” 她现在穿着礼服，穿太多东西影响体态。专访结束不到九点，那时候吃饭也来得及。 陈伊涵担忧地看着她。 突然转头对冉思莹道：“思莹，你去下面便利店买点糖或巧克力，先给夏记者备着吧。” 冉思莹微愣，“啊？” 她的手放到身后，渐渐攥成拳头。 陈伊涵并不知道夏云梨和冉思莹的关系，更不知道近来的龃龉。 夏云梨摇头：“不用了。” 陈伊涵勉强道：“好吧。我正准备吃饭呢。” “你去吧。方便的话，麻烦也带我助理一起吧。她不太熟悉这块地方。” “好。” 夏云梨转身问左柔甜：“你自己可以吗？” “完全OK。” 左柔甜赶忙摆手。 组长穿着白色礼服，怎么方便陪她去吃饭。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陈伊涵饿得厉害。领着冉思莹和左柔甜坐电梯下去觅食了。 * 晚上八点。 汪季棠和沈以冬挤在电脑屏幕前，蹲守直播。 汪季棠本来准备一个人在家看的。昨天晚上沈以冬突然联系她：“要不要一起看莉莉安游戏直播？” 汪季棠本想拒绝，转念想到沈以冬肯定知道不少秘辛。抱着好奇的心态，她就去了。 他们约在一个大型网咖，这家店是沈以冬朋友开的。 平时生意红火，人来人往。为了讨个清净，他们干脆包了个小包间。电脑旁边的小桌子上的零食小山似的堆着。 弹幕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打赏特效在左下角也跳动频繁。 汪季棠咋舌：“人这么多啊？” 直播观看人数还在成倍地增长。 “这玩意看着眼睛太疼了。” 沈以冬干脆关掉打赏特效，屏蔽了底部和中部弹幕。 屏幕上循环播放的视频结束，画面一闪。再看时，两个主角已经坐在了机位前。 采访人和被采访人面对面。 女人丰姿冶丽，男人玉质金相。除此之外，两人的同款衣服分外引人注意。 沈以冬叫了一声：“操。情侣装啊！” 汪季棠嘀咕：“妈耶。Athena啊。全是钱啊。” 弹幕也发现了这点。 字符数：记者和总裁穿的情侣装？ 树木游魂：绿江文照进现实了。 月光谣：发现没！那是Athena啊！！这俩人现在就是行走的华国币。 靠近你：是赞助吧？这么明目张胆不应该啊。 方向盘：有点作秀的味道了…… 专访开始了。 夏云梨专访的时候，风格疏离自持，字字珠玑。顾约淮的风格是气定神闲，信手拈来。 偶尔，还能爆出冷幽默的金句。 两人你来我往，十分精彩。 在汪季棠的眼里，宛如璧人。 她从果盘里叉了块西瓜，一个疑问浮上心头：“沈以冬，你在猫员外门前说以前不看好他俩，究竟是为什么？” 沈以冬磕瓜子的动作一顿。 他叹了口气：“可能不是他俩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什么意思？” 汪季棠看他。 沈以冬的神色变得有些颓丧。 “我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从我小时候记事开始，他们的感情就不好。在外人眼里，倒是装得相敬如宾。其实私底下都是各玩各的。你知道对我们这群人来说……”他将瓜子壳扔到桌上，脸色浅淡，“爱情是件奢侈品。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以后自己的婚姻大事，多半不受自己的控制。” -- 第87页 “啊？”汪季棠嘀咕：“果然豪门一入深似海啊。” 沈以冬无奈：“也没那么夸张。我的父母除了没有爱情，其他倒是和普通夫妻差不多。” “现在这年头，还有父母包办婚姻这种事啊？” 沈以冬觉得汪季棠这个想法挺可爱的，他笑了：“必须有啊。我老爹对我也这样。” 宴会那天，不就非要他和夏云梨相亲吗？谁知道竟是乌龙一场。 “然后呢？”汪季棠扯回正题：“劝人分手，天打雷劈。你为什么干这种事？” “别胡说八道！”沈以冬瞥她：“你知道顾约淮的老子是谁吗？” 汪季棠摇头。 沈以冬右手食指指向天花板，“他爹是北城市长。” “啊？”汪季棠手里的瓜子掉在地上。 北城市长的概念和地级市市长的概念完全不同。 北城是直辖市，是全国首都，也是公认的华国政治、文化、科技创新中心。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搜了现任北城市长的百科资料。 ——顾修竹。 汪季棠感叹：“还真是姓顾。” “你和夏云梨关系这么好，应该多少知道她以前什么情况的。” 沈以冬说：“他俩门第差别太大了。校园恋爱，有几个人能修成正果的。等新鲜感一过，或是一毕业，基本都是劳燕分飞的结果。更何况，真到了结婚，等双方父母都见上面了，我们觉得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仅仅我看不好，他身边的人就没看好的。不过他当时陷得太深，我们最终没多说什么。” 沈以冬苦笑：“其实真挺傻逼的。那时候还一个劲觉得这是为阿月好。” “那你为什么还拿人顾约淮的手机屏蔽小梨？” “妈的。怎么这事你也知道？” 说起这事，沈以冬心情就不太好。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衬衫的前兜，刚想掏出来。意识到汪季棠还在，又将手放了下去，“我真的是气不过。我那时候觉得云梨太过分了。” “叮咣”一声。 汪季棠将叉子扔到果盘里，竖着眉毛，“她一没劈腿，二没出轨，怎么就过分了？你瞎掺和个屁？” “我知道。我那时候光顾着打抱不平了。”沈以冬摁了摁眉心：“你知道云梨是怎么和他提分手的吗？” 汪季棠不吭声了。 她只知道是夏云梨提的分手，如何分的却并不清楚。但可以料想到，多半是惨烈收场。 “顾约淮当时参加国际游戏制作比赛，一路走到了决赛。你做过莉莉安游戏的项目，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夺冠当天，虽然那傻逼不说，但是我看得出他很高兴。他跟我说，这枚奖牌他想送给云梨，还问团队的其他人同不同意。” 汪季棠疑惑：“为什么还问你？” 沈以冬的神色一僵。 他的脸迅速黑了起来，“因为当时我和他一起参加了那个比赛。你不是吧？你没看见新闻上也写了我的名字吗？！” “那……”汪季棠耸肩，“不好意思咯？” 沈以冬：“……” 他顿了下，继续道：“云梨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想见他，哭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顾约淮第二天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直接飞了回去。” “结果当晚见面，云梨提了分手。” “并且一天后迅速退学，再也联系不上她。” 汪季棠：“……” 好狠。 小梨，你真乃神人啊。 第42章 月亮 看不出那小姑娘，怪粘人的。…… 沈以冬是顾约淮玩得最好的发小。 顾约淮是世家子弟, 从小与其他小萝卜丁在军区大院中长大。 当然，世家子弟也有长歪的孩子。长大后不识诗书，不知礼数, 飞扬跋扈。 顾约淮不是。 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在沈以冬的认知里，顾约淮是个清冷淡漠的人。 骨子里的桀骜轻狂, 傲骨如刀, 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然而神奇的是, 哪怕丝毫不收敛这些，他也总能让人心悦诚服。 在顾约淮的青春里，桃花朵朵, 但他眼高于顶。 就在沈以冬以为顾约淮这辈子都找不到意中人的时候。 ——他恋爱了。 他完全臣服于一个家境贫寒，却优秀的女孩的裙摆之下。 沈以冬还记得。 夺冠的那一天，沈以冬高兴得喝了不少酒。 他的家里从商，做的是连锁酒店的生意。父母事业繁忙，对他疏于管教，导致了他放浪不羁的性子。也因此，没少让他老爹沈巍然头疼。 和顾约淮一起参赛，只是因为讲义气。 沈以冬对游戏谈不上热衷，对代码却倍感兴趣。顾约淮要参赛, 团队里正好缺了个程序员。 一来二去，他稀里糊涂就加入了团队。 那天把夺冠的事告诉了父母, 竟然意料之外地获得了夸奖。 为此，沈父第二天就给他买了台新跑车。还是他眼馋了很久的新款迈巴赫。 可把沈以冬高兴坏了。 开出去炸街, 一定很酷。 挂断了电话, 他道：“操！阿月，多亏了你拉我来。白赚一台跑车，血赚。” 他们的团队一共就四人。 主办方将他和顾约淮住同一间房子, 贺元青和花经蔚各住一间。 -- 第88页 顾约淮趴在酒店的桌子上，低头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偶尔还要拾起一旁的镊子，像是在撕扯着什么玩意。 沈以冬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到他旁边，“哥们儿，今儿我做东，咱们喝一杯？” 顾约淮的手蓦地一歪，贴纸贴错了位置。 他挥开沈以冬的手，吐出两个字：“不去。” “靠。这都不去。”见他手上没停，他脑袋凑前，“忙着整什么玩意儿呢？” 当目光落到桌边散落的花花绿绿，少女心十足的贴纸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匪夷所思，“阿月，你搞这些娘炮玩意干吗？” 顾约淮眼皮都没动一下，“少管我。” 他专心撕掉刚才贴歪的贴纸。 奖牌上的另一边挂绳已经竣工完毕，就剩这半边了。没剩多少时间，他今晚得把剩下的进度赶上。 沈以冬：“你送奖牌就送，搞这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贺元青和花经蔚看到不得一头撞死？” “死不了。”顾约淮不耐：“祸害遗千年。” 一个宿舍的。 感情自然不差，互相损也是常有的事。 “成。兄弟们辛辛苦苦参赛，舍命赢来的东西，就给你拿去泡妞了。”沈以冬咂摸一下，“你弄吧。我和那俩傻逼出去喝一番。” 顾约淮淡淡“嗯”了一声。 沈以冬多看了几眼，突然之间，竟然羡慕起他。 光棍四人团，他先脱团。 沈以冬知道刚才一下比赛讲台，小情侣就通了电话。 听顾约淮说，夏云梨哭得厉害，还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转过身，晃了下脑袋，心里“啧”了一声。 看不出那小姑娘，怪粘人的。 没准这俩人，还真能校服到婚纱，白头偕老。 沈以冬第二天飞回国，当机立断去提车。然后一时没忍住开出去炸街。收获到路上一众路人艳羡的目光。 当他心满意足地开回学校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他找地方停好车，慢悠悠地回宿舍。 到了宿舍，空无一人。另外三个家伙不知跑哪去了。沈以冬想带几个兄弟体验下新车，顺便再兜一圈。 想着，他朝群里发了条信息。 沈以冬：【兄弟们，我喜提新车。速速回来，带你们出去浪一圈。】 半晌没人回复。 沈以冬没意思地息屏。 口渴了。 他半弯腰，打开冰箱，从众多的饮料中拿出一听可乐，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实在过于无聊。 他刷了一会论坛，发现没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又点开视频网站，挑了个近期热播的综艺，看了起来。 外头传来了其他宿舍男生的鬼吼鬼叫惊叫：“下雨了，快收衣服！” 像是一枚炸弹，男生宿舍沸腾起来。 他侧头，发现外头下起了毛毛雨。雨丝杂乱无序落在窗户上，蓄起雨滴，渐渐汇聚，顺流而下。 天空一片灰蒙蒙，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 宿舍漆黑悄寂，沈以冬懒得去开灯，继续埋头看综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微掀眼皮，窗隙透进些许亮光。 寂静。 那群臭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沈以冬饿了，打算先去吃饭。 他起身往前走，伸手摸黑找墙壁上的开关。摸索间，手指触到一片温热，还带着些湿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刻后退一步，“操。你他妈谁啊？” 没人接话。 沈以冬四处找开关。 “啪”的一声。 室内重见天日。 沈以冬转头一看，发现是顾约淮。 他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开炮：“傻逼。刚也不回答一下。老子胆汁都要被你吓破了。” 顾约淮“嗯”了一声。 他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衬衫，蓝色牛仔裤，脚上那双白色的高帮帆布鞋沾了污泥，有些狼狈。 顾约淮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他微微低头，右手握着手机，指尖泛白。 发梢微湿，软软地垂在额间，遮住精致的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以冬以为顾约淮出门忘记带伞，淋湿了。 他没多想。 反而怪没正经地调侃：“你什么情况？是夺冠太高兴，淋雨去了？” 顾约淮的眼皮动了动，“我又不是你。” 沈以冬从鼻腔“哼”了声，想到自己提车立刻就去炸街的行为，一时又觉得无从反驳。 无意中瞥到顾约淮脖子上还挂着奖牌，他问：“你不是说一下飞机就找云梨吗？没见到？” 顾约淮脸色一顿：“见了。” “奖牌没送出去？” 沈以冬愣了下。 他反应过来，捂着肚子，闷笑起来，“我就说你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送不出去的。让你当时不听我的。” 顾约淮神色不改，将脖子上的奖牌取下，重重地扔在桌上。他没接这个话题，问：“今天不是提车，这么早回来。” “提了。”沈以冬撇嘴，“老子在群里喊你们回来兜风，也没人理我。” 顾约淮：“没看手机。” 沈以冬看了看手表。 刚好晚上九点，正是灯红酒绿开始的时间。 他立刻提议：“行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出去吃吧。” -- 第89页 顾约淮丝毫不感兴趣，“你们去。” “别啊。老这么规矩啊。”沈以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回领着团队给华国拿了个首冠，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怎么还这副死人脸。” 顾约淮懒得搭理他。 沈以冬没在意，反而转口问：“你和你爸提了首冠的事吗？” 顾约语气平淡：“没有。” “？” 沈以冬觉得匪夷所思：“操！你这多亏啊！全国都在报道这件事，要换我，早和我爸开口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了。” 顾约淮“嗤”了一声，“不值一提。” 沈以冬一噎。 这话要换别人说，那就是装逼。 但从顾约淮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他从来都是，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事。 沈以冬又瞅了眼桌上的奖牌，挂绳早已湿润，那些少女心十足的贴纸仍旧粘得牢牢的。 他又忍不住安慰顾约淮：“其实看就了还挺好看的。云梨真不要？” 顾约淮神情不耐：“屁话能不能别这么多？” 沈以冬敏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又吵架了？” 顾约淮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我倒是能理解你现在这副死人脸了。”沈以冬叹了口气：“这感情啊，就是麻烦。对象生气了还要哄。” 顾约淮眼皮蓦地掀了掀。 “嗨。哥们。情侣嘛，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云梨可能是因为你去米国时间太长，没怎么陪她，闹了下脾气。你哄哄就行。”沈以冬对此信手拈来。 顾约淮和夏云梨在一起之后，也常闹别扭，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顾约淮默不作声。 须臾之后。 沈以冬发现顾约淮的视线僵直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看的应该是自己的朋友圈。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他和夏云梨的合照。 那是顾约淮朋友圈的封皮。 底下有一张图片，看不真切。 看上去，像是一张电影的截图。 沈以冬惊愕，万年无动态的人，这就发朋友圈了？ 他自以为是地笑了起来，“顾约淮，你小子就是闷骚啊。嘴巴里说不值一提，还是想发朋友圈炫——” 话语戛然而止。 在那一秒光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僵在唇齿。 他只是隐约地察觉到，顾约淮和夏云梨这回出的问题，大了。 氛围陷入凝滞。 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沈以冬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盯着顾约淮轮廓鲜明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也是他的错觉。 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这个少年会即将面临全盘的崩溃。 沈以冬：“阿月。” 顾约淮的手动了动，望向他的眼神冰凉，像是冬天飞扬的银雪。 沈以冬低声：“去洗个澡，免得着凉。” 顾约淮侧过脸，几缕发丝顺着垂了下来，遮住了斜飞入鬓的剑眉。 他放下手机，起身。 背脊稍弯，清癯伶仃。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走进浴室。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沈以冬呼吸一停。 那双眼睛里。 什么也没有。 第43章 月亮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沈以冬盯着他的背影, 神情若有所思。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 余光瞥到桌上那台孤独的手机，他知道顾约淮的手机从不设密码。 缓缓蹙眉，沈以冬看了眼阳台。浴室里水声淅沥。 心里几经思量。 他犹豫一瞬, 还是拿起手机，解锁了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顾约淮和夏云梨的合照。 这张是顾约淮生日聚会上拍的。 晦暗的灯光中, 夏云梨眼角弯弯, 笑得甜美。顾约淮右手握着一瓶银色香水瓶。 他轻扯唇角, 笑容浅淡，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眼神里都透露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顾约淮十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 刚好就是进门之前。 照片中。 长河落日，夕晕蔼蔼。 紫霞仙子和至尊宝在城楼上深情相拥,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低头向前走。 沈以冬视线向下移。 下面写道：“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这是电影《大话西游》的电影截图。 沈以冬心下一惊。 他轻点屏幕，点开那个小人的小标志。 ——仅私密可见。 他妈的。 这俩人掰了！ 霎时，今天一切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听完沈以冬的话，汪季棠半晌没接话。 电脑上持续传来夏云梨和顾约淮的对话，隐约间还能听见别的包间传来的欢呼声和打闹声。 除此之外，一室静默。 汪季棠吸了一口气，道：“所以, 你一气之下，就用他微信屏蔽了小梨。” “我当时不成熟, 没想太多，就这么做了。”沈以冬脸色灰败, “顾约淮这个人, 眼高于顶，很难喜欢上一个女孩的。他当年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和云梨走到一起。云梨却轻易放下了, 我多少……多少觉得不公平。” “谁说……”汪季棠想反驳，却又想到，这样和当年的沈以冬又有什么区别。一样是瞎掺和。 -- 第90页 话到嘴边，顿时又卡到喉咙里。 她烦躁地挥挥手，“哎，不聊这个。听完心情更堵。” “你堵什么？”沈以冬斜晲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心思这么重。” 汪季棠哼笑，“说我呢。你这操作，你真不是暗恋顾约淮？” 沈以冬一噎，“你脑子没病吧？” 汪季棠挥手，心情也不好起来。 “也就是当时脑子抽了。”看她脸上挂上怅然，沈以冬忍不住道：“别不开心了。那要不我跟你讲个有趣的事？” 汪季棠晲他，“说。” “前阵子我不是生日吗？我老爹给我办了个生日宴会……” 汪季棠小心地瞅他：“你现在提这个，该不会是暗示我补送生日礼物吧？” 沈以冬：“……” 这姑娘的脑回路真的和云梨旗鼓相当。 “你听我说完。”沈以冬无奈：“我老爹给我办了个生日宴会，和我说要给我介绍个朋友的女儿，是个大美女。” 汪季棠不太爱听他这种风流韵事，但还是给足他面子：“然后呢？” “我肯定不想啊。但是宴会涉及到很多商业合作和资源置换，我还是去了。阿月也去了。结果你猜和我要相亲的姑娘是谁？” 汪季棠吃了颗葡萄，嘴巴含糊问：“谁啊？” 沈以冬笑：“你的好闺蜜夏云梨。” 汪季棠差点被果核呛到：“你刚是说，顾约淮也去了？” “可不是？我他妈吓死了。撬我兄弟的前墙角，我又不是傻逼。” 汪季棠乐得直不起腰。 就这么一打一闹间，直播渐渐到了尾声。 刚才采访的多是关于《聊斋志异》这款游戏的问题。或是事关收费模式、或是运营计划等专业问题。 这一Part即将结束，现在是顾约淮的结语时间。 “最近我从网上知悉大家对《聊斋志异》这款游戏很期待。目前研发进度一切顺利，只是比较缺人。希望屏幕前的大能，包括前端、后端、美术等尖端人才，多多关注莉莉安游戏。我们很欢迎你们的加入。” 按照网上公布的流程，接下来就是弹幕问题抽取时间。 汪季棠也坐直了身子，手指噼里啪啦，吹起了夏云梨的彩虹屁。 屏幕的那头。 结束正式采访环节的夏云梨，心下松了一口气。 安全过关。 只要等弹幕问题这个环节过去，整个直播就圆满结束了。 根据之前的反馈，冉思莹提前抽取了三个弹幕问题。 她弯腰，小心地避开机位。上前递了一张手卡给夏云梨。 夏云梨对着机位微笑：“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弹幕问题已经准备好了。今夜我们不关心人类，只关心顾总的八卦。” 顾约淮：“……” 她的笑容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白茶月光：她是人间行走的丘比特吗？我死了！！ 离开地球：好美啊。救命。为什么我觉得她好眼熟啊！！！ 野生古灯：我知道！这个小姐姐才上过热搜！！她前段时间参加了莉莉安游戏年度发布会，是演奏节目的大提琴首席。 银冬飞雪：我有印象！！她和白月一起上的热搜，现在又情侣装。什么情况啊？ 废物不说话：是朕执意要磕的。扶朕起来，朕还能磕。 …… 夏云梨捏着手卡，目光落在对面顾约淮的身上。 他仍旧是神情闲适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无法撼动他骨子里的骄矜。 她心中暗想：希望这届网友成熟一点，最好问得顾约淮哑口无言。 顾约淮眼梢一动，与她四目相对。 他似乎读懂了她心下的百转千回。轻扯唇角，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嘲弄。 那眼神像在说，痴心妄想 夏云梨气恼地抬起纸条，按照顺序开始发问。 当看到第一个问题时，她的脸色一滞：“请问顾总现在单身吗？” 顾约淮颇为戏谑地看向机位，“大家听过物极必反这个成语吗？” 弹幕疯狂地刷着“然后呢？”。 夏云梨的耳朵像兔子，悄悄竖了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的，瞬间想到了李欣悦和冉思莹。 察觉到自己心思有异，她怔了一秒，才心道：人类对八卦都是趋之若鹜的。 “因为……”顾约淮卖了一会关子，“人帅必单。” “……” 屏幕前的沈以冬受不了了，“靠。这畜生真够自恋的！” 弹幕上的人笑成一团。 夏云梨微愣。 很典型的顾式回答。 和他分开之后，她再没有遇到他这样的人。与生俱来的骄傲并未削减他丝毫的魅力，反而更让他众星拱辰。 即便是这样自恋的回答，也显得幽默非常。 呸呸呸。 夏云梨将这个离谱的想法晃出脑袋。 夏云梨自然地接道：“看来顾总事务繁忙，都没太多的时间顾及感情生活。希望顾总在未来的日子里能遇到那一位姑娘，结束您的单身日子。” 顾约淮意有所指：“谢谢夏记者的祝福。希望您也是。” 夏云梨的脸色一僵。 就连在镜头前，他都得这样背刺一下自己才行。 按下心下的微恼，夏云梨继续流程：“请问顾总几岁第一次……谈恋爱？” -- 第91页 夏云梨头皮发麻。 妈的。 这是吃瓜吃到自家吗？ 这届网友为什么只对情情爱爱感兴趣，没有一点辛辣的提问。 顾约淮摩挲袖口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一丝火光，“这个嘛……” 夏云梨心中一慌。 抬眼间，恰好对上了顾约淮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他的神情寡淡。隐隐之中，夏云梨能察觉到他的心情像是不虞。意识到这个，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猫员外酒馆门前，他冷淡的态度。 和现在如出一辙的态度。 现在这个场面还真是。 一团乱麻。 她收回眼。 顾约淮语气平静地过分，“16岁。” 弹幕刷刷地飞过。 他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是暗恋。” 夏云梨的心脏骤停。 两秒后。 她无措地扇了扇鸦羽般的睫毛。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能流畅继续下一个问题。 她勉强地笑着，只能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那我们继续提问。” 夏云梨轻轻垂眼。 清凌凌的目光顿时凝固住。 她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捏着手卡的指腹泛白。 半晌没有动作。 顾约淮面色不改，桌下的脚却轻轻撞了撞夏云梨的腿。小腿被他的鞋尖轻蹭一下，夏云梨如梦初醒。 她顿时回神。 像是机械一般，她的连话语都不太顺畅：“请问……顾总当时为什么和……初恋女友分手了？” 气氛刹那沉寂。 三个问题都围绕着他的感情生活，傻子都知道弹幕抽取流程出了问题。 顾约淮的唇线瞬间拉直，一丝阴霾浮现在眼角眉梢。他轻轻侧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的节目组。 正对的机位，没有捕获到他森然的目光。 那眼神像是将人凌迟，分明在说：谁挑的问题。 其实顾约淮并未看过来，冉思莹却背脊一寒，冷汗渐渐覆上额头。 陈伊涵在一旁，小声训斥：“问题我都没过目，为什么就递了上去？” 冉思莹委屈：“总监，我刚找不到你。环节到了，手卡不得不递上去。” 陈伊涵：“……你。” 夏云梨大气也不敢出。 她不知道顾约淮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般都是如实地回答吧。 像是失去了生气，她颓丧地放弃了任何的挣扎。 在等着顾约淮回答的那几秒，漫长地像是过了一辈子。 脑子陷入一片混沌。 她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了男人清冷的声音：“分手是我的问题。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是我对她不够好。我那段时间忙于比赛，疏忽了对她的照顾。” 夏云梨的身子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对上顾约淮的双眼。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平静地不可思议。 这一刻莫名觉得熟悉。 恍惚之间，像是当年那一幕重现在眼前。 ——他沉默地退出了她的人生。 暮色瘫软，黄昏死亡。 黑色的夜漫长无垠。 雾霭茫茫间。 飞蛾撞破黑暗，不顾一切地奔向丁点星火。 顾约淮语气平静：“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秀拔天骨。苍白的唇抿成线，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清癯似鹤形。 她闭了闭眼，不语。 再睁眼时。 他安静转身，走入深浓如雾的黑夜。 恍惚之间。 她听见男人旖旎缱绻的嗓音。 “恳请各位不要打扰她。替我成全最后的温柔。” 第44章 月亮 “夏记者，你想和我约会？”…… 直播圆满结束。 观众还意犹未尽, 有些甚至刷起了回播。 夏云梨却丝毫提不起精神。 她坐在备采间的长凳上，握着水杯，出神。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不知道顾约淮怎么想的。 明明聚会之后, 他的态度那么冷淡，像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在直播观众面前, 却又这么维护她。 夏云梨喝了口水。 是受教养驱使吧。 顾约淮是绅士, 维持前女友的体面, 倒也算得上合理。更遑论她就在他对面呢。 想到这，夏云梨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换下礼服和配饰，三个礼盒罗列在凳子上。 左柔甜去了厕所。 陈伊涵刚才叫住她, 让她和左柔甜留下，务必要参加稍后的庆功宴。 庆功宴啊。 顾约淮也会在吗？ 夏云梨摇头。 这种小型饭局，总裁应该是不会出席的。 夏云梨淡淡地想着，手机连颤好几下。 她缓慢垂眼。 是汪季棠发来的信息。 如削葱根的指尖轻点屏幕。 汪季棠：【小梨，恭喜你圆满完成任务！】 汪季棠：【你上镜也太好看了！顾约淮最后那句话还挺男人的。】 指尖蓦地一顿。 夏云梨微微抬眸，目光不受控地落在顾约淮身上。 他站在机位旁，长身鹤立，陈伊涵和冉思莹围着他。 他的脸色极不好。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人立刻吓得低下了头, 陈伊涵更是嘴巴翕动，像是在解释些什么。 -- 第92页 顾约淮薄唇紧抿, 神情寡淡地听着。 陈伊涵说完后，冉思莹才缓缓开口。他似乎是更不耐烦了, 将目光转开。 视线不期而遇。 他的眼神冷得像冬日飞雪。 夏云梨手一颤, 杯中的水晃出些许，瞬间沾湿指尖。 顾约淮平淡地收回眼。 夏云梨垂头，从包里抽出纸巾, 将水轻轻拭净。 再度抬眼时，陈伊涵和冉思莹已经散去，只有祝子白在和企鹅直播的人沟通后续的事宜。 顾约淮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祝子白。 夏云梨起身，往旁边走了脚步，将纸团扔进垃圾桶。 她与他的距离缩减一半。 夏云梨想到刚才他维护自己的举动，又想起之前打赌输了的饭局。犹豫了下，她走到他的面前。 顾约淮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夏云梨的姿容昳丽，眉睫上似是氤氲着山光水色，美不胜收。 看出了她的犹豫，他淡声问：“夏记者，有事？” 比重逢更甚的冷淡。 她睫毛轻颤，话到嘴边转了弯：“来和你说一声合作愉快。” 顾约淮眉梢不自觉压了压，语气中携了点荒唐，“愉快？你方才居然觉得愉快？” 夏云梨心中懊恼。 该说的话没说。这话出口倒是让他看了笑话。 她于是硬着头皮：“我挺愉快的。” 从实际来讲，这个经历对她来说，还是收获颇丰的。 “哦……”顾约淮拖长尾音，语气无所谓一般，“夏记者愉快就行。”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愉快？ 也是。直播中无端端被问到感情往事，触景生情，那必然是不愉快的。 难怪刚才陈伊涵和冉思莹都吓得要死，怕是因为这个被骂了。 “你……”她忍不住迟疑发问：“就这么不高兴？” 顾约淮像是没明白她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这重要吗？目的达到就行。”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结果导向者。做事不论过程，只看最终结果。 “好的。”夏云梨只能点头，“那你不愉快也行。” 顾约淮：“……” 见她一直站着没走，他微挑眉，“夏记者，还有何高见？” 这话里话外都在赶客，但夏云梨真的不喜欢欠人。 她捏了捏包包的肩带，深吸一口气。 她小声问：“那个。上……上次打赌你还记得吗？” 顾约淮蹙眉，“什么？” 他的样子像是将这个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她的唇角下降，安静下来。 在这个沉默的片段里。 她能感觉到顾约淮凝视着自己。他一寸一寸地逡巡，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下一秒。 他像是恍然大悟，语气雅痞又戏谑，“夏记者，你想和我约会？” 想、和、我、约、会。 这个人，连问法都是这样的直白而欠揍。 夏云梨头痛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脾气，耐心地解释：“不是约会。是上次打赌输了，说好要请你吃饭的。” 他“嗤”了一声：“夏记者不提我都忘了呢。” 夏云梨：“……” 这狗贼的言外之意就是：时间都这么久了，你也好意思提？ 夏云梨忍了忍，“那你到底有没有空？” 顾约淮双手插兜，状似不经意地问：“周末？” “不行。”夏云梨立刻摇头，“我这周末和人有约。” 离谱。 这秒拒的架势整得像自己约她似的。 顾约淮气笑了，“要不我干脆配合你的美国时间好了。” 夏云梨无奈：“我真有事。今天刚和人约好。” 顾约淮目光微动，“谁？” “刘胥言。”夏云梨接道：“你认识的。” 顾约淮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夏云梨没察觉出他的异状，“下周哪天我都可以。你说就行。” 顾约淮视线下移。 女人精致的眉眼映入眼帘。她看上去毫无所觉，就像是永远不曾为他牵动过情绪。 顾约淮的喉结滚了滚，自嘲般地笑了。 他低声道：“没空。” 话音刚落，他利落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徒留夏云梨满腔不解。 不吃就不吃，摆什么总裁架子。 祝子白见顾约淮出了备采间，他急忙和企鹅直播交代完话，准备跟上去。 夏云梨连忙叫住他，“祝特助，劳烦留步。” “夏记者，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夏云梨边说着，边转身将三个礼盒抱过来，“刚忘记把这个给陈总监了。” 她递过给祝子白，“这个赞助商品就麻烦你给陈总监了。” 祝子白看着三个礼盒，眼神疑惑：“赞助商品？” 夏云梨点头：“就是我刚身上穿的礼服、配饰和鞋子。你们不是得还给赞助商吗？” 祝子白眼中的迷茫更甚，“啊？” 她奇怪问：“有问题吗？” 怎么祝特助的样子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事。难道莉莉安游戏内部信息不对称？ 祝子白脸色一顿，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他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夏记者，这套衣服是赞助商送的，不需要还的。” -- 第93页 夏云梨：“啊？” Athena对莉莉安游戏这么大方啊？ 不可思议，这好像不符合她们的品牌调性啊…… 她修眉敛黛，“祝特助，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也……” 话刚说到半截，祝子白突然“唉哟”一声。 他指尖点了点手表：“夏记者，不好意思。总裁等会还要我汇报工作。咱们下次再聊哈。” “……好吧。” 她无奈地看向手中的礼盒。 算了。 要不等会在饭局上交给陈伊涵吧。 * 夏云梨不喜欢参加这样的饭局。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有这时间，不如多补一会觉。 就连和融财经的团建，也是能避则避。 但是考虑到商业合作的关系，夏云梨没有拒绝陈伊涵的邀请。 陈伊涵安排的是就近的一家酒楼，名叫淮安酒家。是淮安大集团旗下的连锁酒楼。 离得自然很近，直走一百米，再拐个弯也就到了。 一群人边聊着，边往淮安酒家走。 夏云梨一直笑着，不时地和其他人搭话。 左柔甜有些拘谨，跟在她的旁边，默不作声。 夏云梨并没有勉强她。毕竟，就连她，也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淮安酒家的装修风格是中式风格，古色古香，悠然雅静。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家上档的酒楼。 陈伊涵考虑得很细致，这酒楼离工作地点近，方便大家稍后回家。 一群人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进了包厢。 包厢的空间很大，容纳在场的所有人绰绰有余，甚至有多余的空位。 大家都和惯性和同事坐在一起。 陈伊涵笑着张罗点餐，还时不时问一两句左柔甜的口味需求。 有人突然发问：“陈总，顾总还不到吗？” 问的人是今天直播的主要负责人，名叫左永寿。底下有个小组，平时主要负责外包的直播项目。 夏云梨的耳尖动了下。 陈伊涵笑了起来，“实在抱歉。总裁也很想过来。但是他等会有会议，到不了场。各位今天辛苦了，吃饱喝足后，我还安排了泰式按摩，给大家松松筋骨。” 这话一出，乙方们喜上眉梢，自然也不在意顾约淮是否到场。 夏云梨指尖一僵。 如她所料，顾约淮并不会来。也不知真是有紧急会议，还是想到她会在场，才不来的。 陈伊涵瞬间和在场所有人打成一片。 夏云梨心中感叹，陈伊涵真的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公关总监的位置，一般人还真坐不好。 陈伊涵点单结束。 大家一边聊着，一边烫着面前的碗筷。 夏云梨的话一直不多，她低头拆着碗筷包装。 包装有些厚实，她试了几次都没划开口子。突然有人从斜侧边推了一个烫好的碗过来。 夏云梨怔了下，朝斜侧边望了过去。 是负责今天直播的摄像小哥，名叫傅鸿煊。模样颇为清秀，唇边的笑有还些腼腆。 和他的接触并不算多，只是今天在开播前讨论了些注意事项。 见夏云梨没有拒绝，他又小心翼翼将碗往前推了一步。 攻势很明显，周围的人心照不宣，脸上都挂上暧昧的笑容。 左柔甜默默收回刚烫好的碗筷。 妈耶。 组长又招了朵桃花。自己还是不要掺和好了。 夏云梨思不耐，又不想让对方下不来台。她礼貌点了点头，“谢谢。麻烦了。” 表情上没有任何异动，水波不兴。 见她接受，傅鸿煊心中欢喜，“不客气。举手之劳。” 坐在陈伊涵旁边的冉思莹脸上闪过一丝嫉恨。 她刚被顾约淮言辞严厉地训了，他第一次说话这样不客气。 还不知道过了今晚，会怎么处置自己。看陈伊涵那意思，试用期怕是过不了了。 手机不断震动，有人频繁发来消息。 方建政：【项目还执行吗？】 方建政：【执行的话，那就要付首款了喔。】 再无犹豫，她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复。 她紧抿唇，瞥了眼夏云梨。 小梨，你也别怪我。 我只是从你身上，捞一点点好处。并不会对你有多大的损失的。 与此同时。 熊猫直播的人看出傅鸿煊的心思，争先恐后地帮忙助攻起来。 “难得喔。从来没见过鸿煊这么体贴的样子。” “就是。平时对着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呢。十足的工作狂。” “……” 夏云梨蹙眉，心中更是焦躁。 想来也没有谁喜欢被这样起哄。 陈伊涵刚看完热搜，准备好的通稿也发布完毕。 舆论情况很好，也没出现什么黑公关。她刚放下手机，她察言观色极厉害，立刻发现夏云梨的异样。 她立刻将话题岔开，“唉呀，托大家的福，直播的反响很好。公司和总裁都上热搜了。” 左永寿问：“什么热搜？” “多平台的。”陈伊涵笑了起来，“社交网站和视频平台都上了榜首。” 这当然有营销的推波助澜。 这次的直播，让之前发布的实机演练视频又上了热搜。两个事件叠加起来，莉莉安游戏的品牌直接出圈。 -- 第94页 “我看到了。绿瓣的游戏小组和八卦小组都在讨论今天的直播。” 冉思莹看着手机，突然“唉呀”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小梨，The Moon认领了你的妆造。你也上了微博热搜。” 陈伊涵：“……” 妈的。 她刚把话题从夏云梨身上岔开，冉思莹倒好，又引了回去。 要说这不是故意的，那就是脑子不太好。 夏云梨没搭理她。 The Moon认领她的妆造也是理所当然。Neko是不会放弃这次的宣传素材的。况且顾约淮上了热搜，她作为采访记者也势必会被提及。也不知道现在的冲浪网民在讨论什么。 夏云梨本来想看看手机，冷不丁想到李清茉。 她的神色一顿，顿时又不想看了。 当然。 她既然决定搬出来了。自然也不会再担心被李清茉看到这些新闻。 “还真是。”熊猫直播的一个女员工也在看手机：“夏记者凭脸都能上热搜，不进娱乐圈真的可惜了。” 夏云梨不以为意：“蹭莉莉安的热度罢了。” 要没莉莉安公关团队的媒体矩阵，热搜哪有这么好上？ 淮安酒家上菜很快。 一顿饭吃得分外热闹，大家都在聊圈内的趣事。夏云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聊几句。 期间，她一直能感觉到傅鸿煊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 她的胃口不算好，吃得极少。 满脑子都想着这顿饭结束就能回家了。 * 直播的热搜词条热度越来越高。 八卦论坛里关于“不能播总裁”的名号越叫越响。 也有人还记得顾约淮当时和夏云梨一起上过热搜，这次又是她采访顾约淮。 两人还穿着同款情侣装，难免惹人深思。 另外就是纵然直播的结尾，顾约淮请求大众不要扒女方的资料，还她清净。 但是，顾约淮的过往情史，仍旧是大众八卦的焦点。 不可避免的，他的感情史被一点一滴地扒了出来。当发现，年轻总裁仅有一段恋爱经历，更是让多少少女顿足捶胸。 就这样，这个话题一路攀升，又登上热搜。 各种八卦论坛，也不断涌现出新的扒皮帖子。 一栋高楼，在绿瓣八卦组不断盖起。 标题名为：来扒一扒“不能播”总裁故事背后的初恋女友。 楼主自称是顾约淮的大学同班同学，还附了一张女方的毕业成绩和微博号。 帖子大概称述了以下几点： 1、“不能播”很痴情，追了女方足足三年。 2、女方家世贫寒，典型的灰姑娘背景。 3、女方刚与总裁在一起三个月，甩了他，并迅速退学。 4、女方的微博账号叫捣碎草莓汁。 底下的评论非常多。 首页楼里就有人肯定了那个微博的真实性，一口咬定就是顾约淮前女友的微博。还有人带头磕CP，带歪了风向。 女方的微博号涨粉极快。渐渐的，被常年混迹饭圈的人嗅出了水军的味道。 猜测什么的都有。 有人认为这是莉莉安游戏操盘的一场营销炒作，刻意炒CP，造热度。 有人认为这是真的，只是可能和现实有出入。猜测女方迅速退学，可能是被男方的父母甩了好几百万支票，离开的。 猜测的人多了，就渐渐传成了谣言。 荡妇羞辱，甚嚣尘上。 直到知情人士在帖中出现。 觉醒年代：你们在干什么？游戏圈也有饭圈化了吗？这有什么好磕CP的？ 叶子花开：操。这微博的博主感觉性格好甜啊。 有心人：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星星出逃：你们没搞错吧？顾约淮的前女友微博不是这个啊？ 只是这点声量逐渐淹没在群众的呼声中。 …… 这一切夏云梨尚且不知，她在饭局上如坐针毡。 周围哄声一片。熊猫直播的同事们怂恿傅鸿煊，“鸿煊，你现在不把握机会。散会后，可未必有机会加上小姐姐的喔？” “就是啊。你难得遇到个喜欢的姑娘。” 傅鸿煊被挤兑地满脸通红，“别……别让夏记者为难。” “唉。搞什么啊？你还算不算男人啊？” 同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犹豫了几秒，磕磕巴巴地问：“夏记者，请……请问可以吗？” 夏云梨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一方面，这是社交场合，她并不想弄僵气氛。另一方面，她并不情愿加。 等待着夏云梨的答复，傅鸿煊心都提了起来。 不想扫人面子，大不了回去冷处理就行。 她低下头，慢吞吞地摸索着一旁的手机。 下一秒光景。 原本喧闹异常的酒席顿时噤若寒蝉。 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不经意撞入一道深邃而幽暗的视线。 光线温暖明亮。 顾约淮清瘦又挺拔地站在包厢门口。 他换上了一身休闲的衬衫，显得雅致非常。即使如此，也收掩盖不了他一身桀骜轻狂的气息。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众星捧月，天生便该如此。 夏云梨怔忡一秒。 触及到她的目光，顾约淮顿时收回眼。 -- 第95页 心头涌上一丝微妙的失落感，夏云梨垂下眼，余光瞥见傅鸿煊还在看着自己。 实在是不想给微信号，她脑子一热，身体顿时动了。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顾约淮的身边了。 夏云梨：“……” 这尼玛就离谱。 “顾……顾总，总算把你等来了。”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家都很期待你到场。” 顾约淮：“？” 身旁的女人微垂脖颈，露出一抹白皙，像天鹅般优雅动人。 顾约淮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微疑惑。 吃错药了，今儿这么主动。 他下意识环视室内一圈。 视线霎时敏锐地落在傅鸿煊的身上，他正一瞬不停地注视着夏云梨。 心底涌上强烈的酸涩。 他的眉心一跳，“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冉思莹识趣地按下想说的话，倒是有人替她说了。 “顾总。”左永寿笑道：“你看小梨和傅鸿煊配不配？大家都觉得他俩在一起挺不错的。” “对啊。刚鸿煊还鼓起勇气问夏记者的微信号呢。” “……” 唇角瞬间下降。 “是吗？”顾约淮的语气带笑，“我刚还以为这是相亲现场。” 没人敢笑。 他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和蔼可亲，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心生冷意。 画面像是静止。 夏云梨抿唇，不知道为何有些忐忑。 她微抬眼睫。 顾约淮的桃花眼盛着细碎的光，唇角虽带笑，眉眼却是比以往更甚的凌厉。 这个瞬间里。 顾约淮的心情……又不好了。 夏云梨不知道自己怎么入座的，也不记得谁抖了个机灵，才让气氛恢复了活跃，加微信这一事自然也被揭过。 思绪飘忽。 她像是隐约抓住了些什么，却又不够真切。 顾约淮坐在了她的斜对面，她抬眼便能看见他。 手握一杯红酒，他微敛眉眼，喉结滚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身旁人殷勤的一言一语。他的表情淡漠，看上去像听进去了，又像毫不在意。 谁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渐渐地，也就越喝越多。 夏云梨心中嘀咕。 还说酒精过敏？ 上次聚会分明就是诓人。他可真是耍赖得很。 桌上的手机颤了颤，夏云梨收回眼。 汪季棠发来了信息。 汪季棠：【小梨，你收尾工作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夏云梨：【在吃饭。结束就回去。】 汪季棠：【OK。顾约淮现在的热度很高，我有点担心你会被扒皮。】 夏云梨看向他。 顾约淮的唇角沾了点水光，像是流星闪烁。 似乎已然微醺，他的脸颊染了丝夕晕，看上去比平时柔软了几分。 她迟钝地意识到，他的神情空茫，视线的着落点似乎在自己身上。 夏云梨的心头一跳。 不知道顾约淮是在看自己，还是单纯地出神。 蓦地有人发问。 “顾总，您真是单身啊？” 第45章 月亮 “我醉了。” 顾约淮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左永寿笑道：“顾总这是忙到没空顾及儿女私情。” 众人吹捧着, “顾总眼光高，没遇上喜欢的也正常。” 傅鸿煊随口问了句：“顾总，你有追女孩子的经验吗？” 夏云梨的呼吸一滞。 晃了晃酒杯, 顾约淮瞧他，似笑非笑：“怎么？想和我取经？” 傅鸿煊愣了一秒。 有人调侃傅鸿煊, “鸿煊, 顾总这样的条件, 哪需要追女孩啊？你以为像我们啊？” 傅鸿煊自嘲：“那倒也……” “追过。” 顾约淮微凉的声线在包厢响起。 室内安静一瞬。 没敢投眸，夏云梨舔了舔嘴唇，莫名有些紧张。 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又不敢听他说些什么。 顾约淮的回答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 有人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顾总追女生，那岂不是分分钟成功。” 顾约淮轻扯唇角，“不长不短，三年。” 陈伊涵怔了怔，“三年？三年还不长吗？” 莉莉安游戏创始之初，她就加入进来。她对顾约淮工作风格太熟悉。 运筹帷幄，雷厉风行，对于下属的工作从来追求高效，只以结果为导向。 这样的一个人, 竟然有耐心足足追了三年。 陈伊涵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夏云梨的身上，神色添了分敬仰。 夏记者。 牛啊。 左永寿：“我记得顾总是清北大学毕业的？” 顾约淮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我这经常招人, 和后面几届的学弟学妹都比较熟悉。他们都很崇拜你。”左永寿见顾约淮并不算反感这个话题，便继续道：“不过, 大多数的女孩子更崇拜你的前女友。” 夏云梨面色一僵。 大一的时候, 顾约淮确实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是天之骄子，向来都是人群中最闪耀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她退学后, 还会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被人这样津津乐道。 “是吗？”顾约淮像是来了点兴趣，“都说些什么？” -- 第96页 左永寿笑：“小姑娘感兴趣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好奇她是用了什么招数，才能让你主动折腰。” 唇角微敛，顾约淮看向她。 夏云梨慌乱地垂眼。 这个问题她至今也不解。 顾约淮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年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不应该。 他是乌衣子弟，喜欢的应该也是李欣悦那样的姑娘。但她从来没问过。夏云梨下意识回避问这个问题。 或者。 她根本也不敢问。 眼角被酒意醺出一尾红，顾约淮的眼神朦胧，像是无意识说了句：“我的前女友的事，夏记者应该很清楚。” 夏云梨的心脏骤缩，猝不及防地抬眸。 傅鸿煊：“啊？” “夏记者？”左永寿惊愕：“难不成你认识顾总前女友？那你可得给我们八卦下。” “……” 身边逐渐嘈杂，她的脑子一片嗡鸣。 夏云梨嗫嚅：“我……” 她缓缓对上顾约淮意味深长的双眸。 像是被烫到般，她猛地起身，脸涨得通红，“我先去上个厕所。” 转身时，小腿蓦地撞到了一旁的凳脚，发出一声巨响。 左柔甜倾身，神色关心，“组长，你没事吧？” 她勉强按住纷乱的思绪，“没。没事。” 夏云梨迅速出了包厢门，简直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目睹了全程的陈伊涵：“……” 这岂止是认识，简直就是本人。 有人抱怨：“诶？夏记者尿遁真不够意思。” 左永寿侧头，见顾约淮的出神，他担忧地问：“顾总，你是不舒服吗？” 顾约淮低眼。 随着她的离去，所有的感官像是一起消匿。 一切都像是空幻。 周遭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也灌不进脑子。顾约淮的眼眸意味不明，眉眼渐渐染上了一丝迷离。 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似有若无地冒出一句：“我醉了。” * 靠在隔间的墙上，心脏重重地跳着。 夏云梨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 若不是适才经历风暴，她会以为一切只是臆想。从上次莫名其妙的聚会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脱轨。 顾约淮总是居高临下的，骄傲得不可一世。 他绝对不会。 也不允许自己露出所谓脆弱的一面。 是故意折腾自己吗？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夏云梨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玩笑而已。顾约淮明显醉了。何必这么在意。 夏云梨待了一会，她有些焦躁。 该出去了。总不能在这一直躲到结束。 低下头，她盯着脚尖，却一步也不肯动。 倒是动啊。 挣扎几秒，夏云梨终于出了隔间。 走到外面的洗手台。她定定地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唇色苍白。 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夏云梨敛眉，洗手，然后用纸巾拭净手上的水珠。 身上某件东西震了震。她看向镜子，发现慌乱之中，竟然将包也一并带走了。 从包里掏出手机，她匆忙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 眉头一跳，夏云梨迟疑地唤了声：“……妈。” “你还记得叫我妈啊？我不打给你，你是真当我死了吗？” “……” 夏云梨不吭声。 自从上次争吵又被删除后，她没有主动联系过李清茉。 她的忍耐在常年的拉扯中，终于告罄。 “我这次打给你，是有件事和你说。”李清茉的语气生硬，“你后天有空吗？” “什么事？” “我这次去美国，遇到了陈太太，她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八。他们家是国内最大的美妆品牌……” 夏云梨的脸色冷了下来，“让我后天相亲？” 没等李清茉出声，她挂断了电话，直接关了机。 “……” 胸口闷得像喘不过气来，她瞥了眼镜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希望你努努力，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夏云梨将纸巾扔进旁边的篓子，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个瞬间。 昏沉的黑影铺天盖地。 夏云梨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腰霎时抵在了墙上。 脑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手已经被来人反扣在墙边。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席卷而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脑子一片空白，呼吸急促。 脑海下意识闪过种种女性被害的新闻片段。这个酒店高档，来的人本就不多。 再加上已至深夜，厕所附近更是无人。 心口蓦地升腾起一股绝望感，几乎窒住呼吸。 她用力地挣扎起来，正准备喊时，男人低哑的声音落在空气中。 “是我。” 恍然之间停住了动作，她犹疑地问：“……顾约淮？” 男人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夏云梨的心口稍松。缓慢地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光线微黯，像是折入深渊的萤火。 他睁着朦胧的眼，眼梢愈发地红艳，看过来却是一派醉态天真。 -- 第97页 眸似是染了光。 又或者。 那点萤火，本就来自于他的双眸。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 沉默须臾。 她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了？” 顾约淮微抬羽睫，口齿含糊，“笨蛋，你刚躲什么？” 他看上去，像有些醉了。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 呼吸吞吐之间，夏云梨只能闻到顾约淮身上清浅的酒气，以及最为熟悉的雪松味。 脑子像被棉花堵住，什么都无法思考。 甚至连脚底都虚浮，宛如失重。 “我…”别开眼，夏云梨没什么底气，“谁躲了。” 顾约淮肩膀微颤，喉头逸出一丝细碎的气息。 他笑了起来，俊脸酡红，“每次一慌，梨儿好…好像只会尿遁。” 夏云梨的身躯一震，难掩复杂地看向他。 还真醉了。 这个称呼，久违了。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被扣得死紧，他的体温烫得灼人，被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不可抑制地散发麻意。 夏云梨挣扎几下，意料之内，没挣脱开。 羽睫乱扑，夏云梨有些结巴，“你…你先起来。” “没有力气。”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眼，略带撒娇，“他…们灌了我好多酒。” 她微睁双眸，“你究竟喝了多少？” 顾约淮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女人楚楚动人的脸庞近在咫尺，颊边细润如脂。 就像是在经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半晌。 “没喝。”顾约淮蓦地垂首，轻声呢喃道，“我才没喝呢。 ” 一会喝，一会没喝的 这人明显在胡言乱语。喝成这样，倒是也不见撒手。 “顾约淮，我好疼。”她垂眸，耐心地问，“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腕上的钳制倏然消失。 “好。好。都听你的。” 顾约淮晃悠着，站直身子。 两人的距离拉远。 夏云梨心间松了口气，隐约间又有些别的情绪。 她来不及琢磨。 顾约淮又捉起她的手腕。腕上一圈红印。他心疼地蹙眉，晃了晃她的手，有些委屈，“阿月不是故意的。” 唇角微敛，夏云梨的脑海闪过许多的片段。 男人对她的异样毫无所觉，只是握着手腕，微敛眉，温柔地吹气。 他问：“还疼吗？” 夏云梨回神，逗他：“疼啊。” 顾约淮睫毛扇了扇，“怎么办？那我错了？” 夏云梨忍不住笑，“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晚了？” “那…那你罚我吧。” 顾约淮歪头。 睫毛湿漉漉的。他想了好一会，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停留两秒。 他抬起眼睫，捕捉她的目光。 下一瞬。 他倏地微弯身子，两人的距离极速缩减。 夏云梨的脑子一空。 顾约淮英挺的五官侵略性极强地映入眼帘。 他哑声说：“便赔你一个吻吧。” 第46章 月亮 “乔迁大喜。”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见他真想凑过来, 她的脸像热水滚过，连忙抵住他的肩膀，“你醉酒也不能耍流氓呀！” 这醉后还不忘耍无赖的样子, 真是半分没变。 男人被她这么一说，停下动作, “……好凶。” 夏云梨的脸色一僵。 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熟悉呢？ 夏云梨想别开头, 目光却情难自抑地落在他的身上。 视线从微松的领口一路上移, 划过他凌厉的下颚、嘴唇、鼻子、眼睛，最终停在那颗动人心魄的泪痣。 从前她最爱这颗泪痣。 日日指尖抚过这个地方。 次数多了，顾约淮还曾笑她：再摩挲几次, 这颗痣都快包浆了。 夏云梨一开始也觉得很奇怪。后来才想明白，她极留恋的是这种摩挲爱意，抵死温柔的感觉。 像是受到蛊惑般。鬼使神差地，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泪痣。 她不能受控地道：“阿月，你真好看。” 男人的身躯僵滞。 走廊一时陷入死寂。 良久。 顾约淮的侧脸忍不住蹭蹭她的掌心，眼皮微动，声音轻轻，“不喜欢。” 真像他十八岁的样子啊。 甚至，就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十八岁。 夏云梨恍惚, “什么？” 喉结轻滑，他的嗓音哑然, “再好看，也……没人喜欢。” 心颤了一下, 她匆促地缩回手。 这样子真是和以往如出一辙。 他喝醉后, 确实也是如此，撒娇耍赖，时常要像现在这样哄着他。 也许, 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一切还如往常吧。 夏云梨此刻倒不想破坏氛围，便例外一次吧。 一缕刘海从男人的额头滑落，遮住精致的眉眼。眼睑半耷拉着，就连泪痣都透着沮丧，看上去像颓废的小狗。 顾约淮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骄傲的，不该有现在这个沮丧的模样。 “傻瓜。”夏云梨情不自禁将他的发丝捋到耳后，“阿月这么好，有好多好多人喜欢你。” 他徒然抓住她的手，“可，她们都不是你。” -- 第98页 呼吸一停。 夏云梨突然想起上次的真心大冒险，沈以冬说的五年守身如玉。 她若有所思，视线一寸一寸逡巡他的脸庞，没发现什么异样。 夏云梨缓缓抽回手，“阿月，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找女朋友？” 顾约淮低眉。 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又不傻，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 明知道他在说醉话，夏云梨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视线顺势落在他的双手上。右手指尖抚上袖口，顾约淮无意识地来回磨蹭，似乎有些焦躁。 夏云梨心底一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一直在这待下去。 她暗地一叹，“阿月，很晚了。我联系祝特助来接你。” 他像是听不懂，疑惑地蹙眉，“他是谁？” “乖。你该回家了。” 顾约淮似乎有些不安，脑袋倏尔蹭到她的肩膀。毛绒绒的发丝扎得人发痒，直入心底。 他小声咕哝，“不回。” 夏云梨手腕微微用力，将他拉开，“听话。” 他微掀眼睑，眸中还闪烁着一丝懵懂，“你不要阿月了吗？” 静得像是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 夏云梨不吭声。 她挣开顾约淮的手。 男人的桃花眼慢慢地凝固住。 侧过头去，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祝子白的电话，没有看见男人清醒的目光。 “祝特助，顾总醉了。麻烦你过来接下吧。” 她不敢看顾约淮的表情，左顾右盼周围的环境，“厕所外面。这附近有个临云厅。” 夏云梨挂断电话，“祝特助很快就来。你乖乖等等。” 男人默不作声。 远放吹来一阵无尾风。 他眸中的纤弱萤火，终被吹灭。 * 接下来的日子，夏云梨忙着写结案。 那天祝子白来接人，衣服还放在酒席上，没来得及还回去。 她顺便将Athena的礼服一并寄给莉莉安游戏。 最近，顾约淮不再出现在对接群。 不知道是太忙，还是真的觉得无趣了。 夏云梨不敢深想，只是安慰自己。 这样很好。 顾约淮那样美好的人。 她本就是配不上的。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失败的感情。 某种程度。 失去远比得到更安心。 夏云梨强迫自己全心专注在工作上。 写完结案后，她与莉莉安游戏的项目完满结束。这也意味着，与顾约淮最后的一点联系，也断了。 网上的扒皮帖子逐渐发酵，夏云梨没太关注网上的声音。 她正忙着搬家。 周日李清茉正好飞去找黎彦修。趁着这个机会，夏云梨赶紧回家，准备收拾东西。 和黎渡提前打过招呼。 对她要搬出去这件事，他倒是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夏云梨从汪季棠家里出来，就开车回家。 她打开门，在玄关里换上拖鞋。 走进一楼大厅，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桌上倒是摆了两盘水果，鲜艳欲滴。 这个点，其他人应该在花园除草浇花。 厨房蓦地传出碗筷碰撞的声响。 夏云梨视线稍移，是刘姨在清洗餐具。 许是听见她关门的动静，刘姨探出头来，“小姐你回来了？” 夏云梨叫了声，“刘姨”。 “你这几天都在哪呢？睡得好吗？” “朋友那，别担心。” “我都担心你在外头吃不好。小姐，我刚煲了清火糖水。还热着。”刘姨连忙揩干净手上的水，从消毒柜拿碗，“你快试试。” 夏云梨笑：“不用了。时间不多，我先上楼了。” 刘姨只好作罢。 上了二楼，很安静。夏云梨朝黎渡的卧室看了眼，门紧闭着。 这个点，黎渡基本都在公司。 夏云梨摇了摇头。 什么哥哥啊。也不问声要不要帮忙。还不如胥言哥。 她也没往心里去。 打开卧室门，她惊讶地眨眨眼睛。 室内收拾得很干净。 落地窗的前面，有序地陈列着行李包裹，将那块空地摆得满满的。她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床上的娃娃也不翼而飞，徒留一床被褥。 夏云梨下意识往衣帽间走去。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全部都打包好，放在了外头。 她嘀咕：“我记得我没让人给我打包啊。” 这两天接的稿子比较多，都加班了。 忙昏头后，完全没考虑到要提前收拾行李的问题，就没提前和刘姨他们说。 “就你那贫瘠的脑子，能指望你什么呀？” 清朗的男声蓦地响起。 夏云梨循声望去。 黎渡右肩靠在门框上，冒出个头。他看着像是刚睡醒，穿着睡衣，头发耷拉下来，还有些睡眼惺忪。 “你怎么没去公司？” “今天老子放假。”黎渡懒洋洋地道，“再说，你不是说今天搬家吗？” 夏云梨居然有点感动，“你收拾的？” “你想什么呢？”黎渡眼神凉凉，“我让刘姨给你收的。” 哦。 我就说。 -- 第99页 夏云梨迅速收回眼底的热意，“那也省我事儿了。” “老大的人，做事还不会提前做好准备。按照你的龟速，怕是收到妈回来。”黎渡嗤笑，“到时候家里又是鸡飞蛋打。” “你别怕。”夏云梨慢吞吞道，“就算到时候我和妈打起来，也不会殃及到你的。” 黎渡：？ 他怕个锤子？ 黎渡乐笑了，“再乱贫，嘴给你打歪。” 夏云梨懒得和他插科打诨，拉开抽屉，开始检查。 黎渡又问：“刘胥言今儿不是说给你搬家吗？” “胥言哥在路上了，大概半小时到。” “呵。胳膊肘会往外拐了。搬家先和别人说了。” 夏云梨停下动作。 “哥，胥言哥是主动问我的。”夏云梨温吞道，“我这不是考虑到你忙么？” 黎渡挑眉，“那……我谢谢你？” “客气客气。” 黎渡气笑了，“成。你那边我让人给你打扫干净了。新的被褥也装好了。今天我就不欺负你了。” “你也知道你欺负我啊？” 话虽然这么说，夏云梨心里还是颇为感动的。 她自小是独生女，也经历过一段苦日子。除了李清茉和顾约淮，少有人对她这么好的。 想到顾约淮，她一愣。 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顾约淮给她买棉条和衣服这件事。其实，她隐隐觉得，也许还有别的事。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想。 夏云梨朝黎渡甜甜一笑，“谢谢哥。” 黎渡走了进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小鬼，乔迁大喜。” 他的话反而提醒了她。夏云梨突然拍拍手掌，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查找资料。 黎渡纳闷：“你干什么？” “查黄历啊。”像是看了好消息，夏云梨的眼角一弯，“运气不错。今天宜嫁娶，宜乔迁。” 黎渡：“……” 在等待刘胥言的过程，黎渡顺便叫了搬家公司的人上门。 夏云梨本想自己叫，被黎渡嘲笑一番：你那点工资，塞牙缝都不够吧？ 夏云梨：“……” 不是的。她还是投资了点小玩意的。 也没那么穷。 不过她也不想和黎渡争辩。 半小时后。 刘胥言果然到了。搬家公司在差不多的时间上门来。 黎渡叫的货车足足能装8吨货物，那块头大的，将夏云梨吓得够呛。 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她的行李不在少数。除了数目繁多的服饰，还有大量的书籍、画作及娃娃。 这些重量远比衣服要重许多。 现在是十一月。北城的天气，在这时已经很冷了。 一群人开始忙上忙下，将包裹搬进货车，也都累出一身汗。 黎渡本来想一起去新家，给她收拾。结果搬到一半，临时要签一份紧急协议，被秘书叫回了公司。 于是，就剩下刘胥言和夏云梨两个人。 大约花了一个半小时，全部行李都装进货车。 一群人坐在大厅，歇了会。刘姨给大家盛好糖水，又切了不少的水果。 休息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出发。 夏云梨坐上刘胥言的车，在副驾驶上扣安全带。 她手笨，半天都没扣上。 刘胥言盯着夏云梨。 车窗外，光明灿烂。 她的眉眼盈盈，挨满晴光潋滟，让人失神。 心中的情绪快要呼之欲出。 他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去。再睁开眼时，一切已恢复晴明。 夏云梨还在和安全扣做斗争，还抽空看他一眼，“胥言哥，你别急。我快好了。” 小脸都急红了，这是谁急啊？ 刘胥言哭笑不得。他干脆倾身，伸手想直接给她扣上。 一瞬间拉近的距离。 夏云梨霎时抬眸，头本能地往后一靠，左手下意识抵住他的手臂。 “胥言哥，我自己可以。” 刘胥言脸色一滞，僵硬地向后退了退。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勉力一笑。 “好。那你别急。” 第47章 月亮 “让让，我要进去。”（一更）…… 根据夏云梨提供的地址, 刘胥言开了导航，往目的地驶去。 搬运货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手机正在导航。 夏云梨盯了半晌，蓦地冒出一句：“我怎么老觉得这个地址这么耳熟呢。” 前方是个拐弯, 刘胥言打了下方向盘。他笑道，“什么傻问题。耳熟多正常。难不成你购置的时候, 当甩手掌柜啊？” “那倒没有。”夏云梨低睫, “我哥去看的房子, 照片和视频我还是亲自过目过的。” 这房子当时是精装修。 看了设计图和视频，夏云梨也挺喜欢的，就直接定了下来。 “……” 刘胥言忍不住又笑, “傻丫头，连房子都懒得去看。” “我那时候在国外忙画展，看不了。” 这房子虽是黎渡亲自去的，钱却是夏云梨全款出的。 购置后，她也只来看了一次。因为有门禁的原因，她几乎没有在那过夜的机会。时间长了，就几乎把这事忘了。 “……”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流逝得很快。 -- 第100页 约莫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刘胥言先把车停在车库, 两人又回到小区正门口。 这个楼盘物业很森严，陌生人不给进。在夏云梨出示相关的证件后, 才取得准入许可。大货车就更是不给进了。 夏云梨让搬运工人在这卸货，等会用推车统一拉进去。 她和刘胥言先进去看看房子。 两人一路疾行。 小区位于市区中心, 生活自然便利。 内部风景绮丽, 庭院深深，步移景换，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架势。 环视一圈, 刘胥言赞了声，“眼光不错。这房子倒是没买亏。” 夏云梨斜晲他，“这两年，都涨了两千万了。” 刘胥言打趣，“那岂不是成了小富婆。” 两个人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C栋二十楼。 两人乘着电梯上楼。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是小区内最高的配置。 出了电梯。 刘胥言站在夏云梨身后等着，她用钥匙打开大门。 客厅一片昏暗。 夏云梨拉开遮光帘，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和煦的阳光从云隙探出头，又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板上。 满地斑驳，光耀夺目。 “胥言哥，你随意坐。我这还没拖鞋，但我哥前几天让人打扫好了。” 刘胥言散漫“嗯”了一声。 环顾一周。 这房子没有灰尘，看得出刚被人打扫过。 房子的装修风格偏暖，是田园简欧风。浅色墙壁，圆形吊顶，木质地板，松木家具遥相呼应。 他在沙发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束向日葵，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一看就知道刚摆上的。 他微挑眉梢，“黎渡倒是难得心细。” “这是他身为哥哥唯一的价值。” 夏云梨看看腕表，时针指到十点。计算了下时间，她挂了个电话。 “您好。麻烦给我留个包厢，餐标挑好些的。” 刘胥言疑惑两秒。 还没搬完，这就操心请自己吃饭的事了？ 挂断电话，夏云梨怕外头的搬运工人等太久。给工头挂了个电话。 怕他们找不到，她又急匆匆地出门，“胥言哥，你在这等我。我先下去一趟。” 他想说我去吧，没来得及叫住人，夏云梨风风火火出去了。 刘胥言：“……” 出门的间隙，夏云梨瞥了一眼隔壁。 大门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住着人。 希望对面住着邻居，这样独居的安全感反而会增加不少。 夏云梨下了楼，走到小区门口。 和工头大致交代了小心事项，一群人开始搬家。 这一搬，就搬了两小时。 工人们都浑身是汗，就连夏云梨都出了薄汗。因为款项是黎渡结的，夏云梨问工头又要了二维码，支付了一笔小费， “现在是饭点了。我在附近给你们定了午餐。愿意赏脸的话，地址在海岸风情街的秋酿餐厅。” 工头微愣，“这……” 他从业多年，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大方的雇主，但态度这么真诚的，还是头一次见。他也不想过于矫情，连忙道谢。 等他们都出门走远了，刘胥言才缓缓开口，“我原来还当午餐是给我订的。” 夏云梨不以为意：“不是说请你吃星月楼吗？” “你记得就行。”刘胥言笑她，“你自己才赚多少钱啊，这样充大款，瞎撒钱。” 夏云梨有些不满，小声咕哝：“只不过想起以前的自己罢了。” 不是同情，更不是所谓的圣母。 她只是觉得人活着太辛苦了。 如果……如果是顾约淮，他才不会笑自己。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鼎力支持的。 她遽然一愣。 说起来，她和顾约淮好像足足有两天没有联系了。 但她总觉得，像是过了很久。 他……最近好像也没更新过朋友圈，一点也听不到他的消息。 项目结束之后，她和顾约淮像是恢复了陌生人的关系。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甩了甩脑袋。 余光瞥到那一堆山一样的行李，想到还要拆开，收拾，分类，心中的烦躁更甚了。 不愿再想，她叹了一口气：“胥言哥，今天辛苦啦。走，我们去星月楼。” 刘胥言往里头走，“成。你等我会，我去用个厕所。” 夏云梨刚已经洗过手了。她走到门口，挎着包，靠墙等着。低下眼，思绪飘忽。 今天是周末，顾约淮也会在加班吗？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她抬起脸，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门上。 门上的把手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可能是风吹来的垃圾。 夏云梨上前，准备拿下。 身旁突然传来一句清冷的询问。 “你在干什么？” 她猝不及防地侧头，下意识地解释，“抱歉，我没想偷东西。只想把这个拿下来。” 她手突然僵在空中。 “顾……顾约淮。你……你怎么会在这？” 空气静滞。 男人眼皮懒懒地微敛，星眸带光， 抢眼的五官，在光线下，显得极具惊艳感。顾约淮穿着黄昏灰的长袖T恤，下身是蓝色宽脚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拖鞋。 -- 第101页 慵懒又家居。 他今天没有打理头发，脑袋中间有一缕呆毛翘起。 竟然显得十分可爱。 这才注意到门口女人的模样。 顾约淮的眉宇闪过一丝意动，他冷淡地道：“我没说你偷东西。” “嗯。” 指尖微蜷，夏云梨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傻，微微垂眼。 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拎着塑料袋里，放着两串冰糖葫芦，看样子像刚买完东西回来。 糖葫芦？ 他不是向来不爱吃这个的吗？ 发觉她的目光，他拎着袋子的手不着痕迹往身后藏了藏。 他漫不经心地道：“让让，我要进去。” “哦哦。好的。” 夏云梨连忙点头。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你住这里？” 顾约淮冷淡地“嗯”了一声。 如雷轰顶。 夏云梨的呼吸都停了一秒。 那岂不是……以后就成邻居了。 萦绕心头的疑问终于揭晓，她拍了下手掌，“难怪我觉得这眼熟来着，我上次来你家，怎么就没意识到对门是我的房子。” 顾约淮：“……” 他不耐地强调，“让开。” 夏云梨回过神，慌张地取下塑料袋，往旁边让了让。 顾约淮走到门口，她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还有些挡着他。 她又往旁边躲了躲。 攥塑料袋的手一紧，她局促地道：“抱歉。” 顾约淮的眉头一跳，他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胸口积压的情绪，他淡淡地道：“没事。” 顾约淮背对着她，正准备解锁大门。 也没能想到这么巧。 夏云梨又忍不住小声地道：“那……那个我搬过来这了。以后就是邻居，多多指教。” 啊。救命。 什么多多指教。又不是第一次认识，这愚蠢的寒暄用语。 夏云梨惨不忍睹地抚上额头。 沉默须臾。 顾约淮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只是隐约觉得，他的背脊似是一松。 “为什么搬过来？” 夏云梨揪着手指，“和……和妈妈吵架了。” “哦。那恭喜你。” 顾约淮自嘲地微扯嘴角，没了说话的兴致，他低下头，输入指纹。 夏云梨微怔。 机器人的声音响起：“主人，欢迎回家！” 半只脚正要迈进大门，他突然听到熟悉的“咕咕”声。 他神色一顿，转过头去。夏云梨正抱着肚子，面红耳赤地看着他。 顾约淮默了两秒，“饿了？” 她点了点头。 心头的情绪反复拉扯，顾约淮暗吐一口气。他解开塑料袋，抽出一根糖葫芦。 “买多的。” 夏云梨有些愣了，“给……我的？” 顾约淮语气浅淡：“拿去。” 她有些惊讶，正要伸手去接。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刘胥言的声音。 “小梨，我好了。可以出发去星月楼吃饭了。” 顾约淮缓缓转过头去，对上了刘胥言的视线。 刘胥言的脚步顿时一滞，他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落在顾约淮手上的冰糖葫芦上，短暂停留一秒，又移到夏云梨准备接的双手。 他的脸色微妙起来。 下一秒。 他又如常地打了个招呼，“顾总？你怎么在这？” 顾约淮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我住这。” 简短地回答刘胥言。他瞬息恢复往日疏淡的神情。斜瞥一眼夏云梨。他收回了手，嗓音极冷，“看来你不需要这个了。” 夏云梨讷讷放下手，“不是的。我挺喜欢糖葫芦的。” 比起软糖和可乐，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其实是这个。 后来，每当她看到冰糖葫芦，情绪总是不好。 渐渐便不爱吃了。 这两人之间有莫名的气氛在暗流涌动。 暧昧又模糊。 刘胥言眉尾一跳，他试探，“你俩，现在看起来挺熟？” 顾约淮敛眸，慢悠悠将糖葫芦放回塑料袋。唇角小幅度的弯起，笑容沾了嚣张。 他吐出两个字：“很熟。” “是吗？我听小梨说和顾总的合作还算愉快，看来确实如此。” 顾约淮上下打量他，慢条斯理道，“刘总，挺闲。贵司新游营收不佳，看来是谣言。” 又讽他能力，又刺他闲。 刘胥言晲了眼夏云梨的神色。 暗自磨了磨牙，他又忽地笑了，“小梨拜托我搬家，我再忙也是要来的。” 夏云梨：“？？？” 怎么突然就唇枪舌战起来了？ 她插嘴：“那、那个……” 顾约淮：“烽火戏诸侯，有趣。” 夏云梨：什么东西？ 刘胥言眉头直跳。 顾约淮这家伙暗指，他扔下一堆员工加班，专程来给小梨搬家。又无法反驳，他的员工今天确实在上班。 他笑：“顾总，你也挺闲。Bug修完了吗？” 顾约淮微挑眉，“我司双休。” 刘胥言：“……” 输了。 他的公司是大小周。 夏云梨来回观察两人的神色。 渐渐回过味来，视线落在刘胥言的脸上，她若有所思。 -- 第102页 察觉到她端详的目光，刘胥言眉心一拧。 他道：“既是如此，那祝贵司的新游营收起飞。” 说罢，刘胥言一把抓住夏云梨的手臂，脚步飞快，轻扯着她往外头走。 电梯正好打开，刘胥言把她拎了进去。 “诶。胥言哥，你放开我！” 夏云梨挣脱不得。回头朝顾约淮挥挥手，她喊了一声：“顾约淮，帮我关下门。拜托拜托了！” 电梯迅速关上门。 声音还弥漫耳边，人已然看不见了。 顾约淮唇角的笑容顷刻淡下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对面的客厅。 室内的行李小山似地堆着。 眸中的情绪浮浮沉沉，他低头看了眼冰糖葫芦。又抬起头，下颚顿时收紧，猛地关上她的房门。 笨蛋，引狼入室。 * 刘胥言拉着她，走出电梯。 静默少焉。 刘胥言终于松开手。夏云梨甩甩手臂，皮肤上还泛着疼痛感。 穿着长袖她看不见，不过体感应该是红了。 刘胥言他抱歉地说，“对不起，小梨。刚有没有弄痛你？” “没事。”夏云梨不想计较这个，她摆摆手，“走吧。” 两人并排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夏云梨右手抚了抚衣袖，随口问：“胥言哥，新游上线后流水不好吗？” 刘胥言一愣。 事实上，最近上的一款游戏确实情况不佳。Bug比较多，员工都在加班优化版本。 另一方面，推广也受阻。最近顾约淮搞的那个直播专访，夺走不少的热度。导致他们的营销事件都泛不起多少波澜。 注册用户量不达预期，就更谈不上营收了。 他不想多聊这个，于是敷衍一句：“还好。” 因为星月楼不在这个区，离得比较远。刘胥言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现在正是饭点，星月楼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两人走进去。星月楼是偏茶楼的装潢，分上下两层。夏云梨提前三天就在星月楼预定了包厢位置。 跟随服务员的指引，入座。 星月楼包厢的桌子是圆桌，能容纳七八人就餐。但夏云梨吃饭时不喜吵闹，便没考虑太多，直接定了包厢。 两人先后点单，等待服务员上菜。 刘胥言拆开餐具包装，有条不紊地烫好碗筷，推给夏云梨。 夏云梨指了指面前的餐具，“不用了，胥言哥。我已经烫好了。” 刘胥言：“……” 他无奈地收回手。起身，拎起茶壶，给她倒茶。 夏云梨食指中指并拢，在桌面敲击三下，回以茶礼。 刘胥言惊异，“小模样倒是学得挺像的。” “这就叫学富五车。”夏云梨晃晃脑袋，拿起茶杯，戳饮一口。 见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刘胥言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刚才两人之间的氛围，思索几秒，他还是刻意问，“你最近网上冲浪了没？” “没怎么看。怎么了？” “有人在网上扒顾约淮的前女友。” 夏云梨：“啊？什么情况？” 不是吧…… 只是一场简单的直播，至于到扒皮的地步吗？ “那姑娘被扒出来了。微博号猛涨粉，还有人拿你俩一起比较。”刘胥言喝了口茶，多少有点讽刺的意思，“她有什么能和你比的。我看顾约淮的眼光也没传说中那么高啊。” 夏云梨听糊涂了，“什么？” 哪来的前女友？ 不就她一个吗？ 难不成聚会那天，沈以冬说顾约淮没和别人好过，是骗自己的？ 她想到这，唇角的笑容倏然淡下来。 夏云梨放下茶杯，摸起桌上的手机。她点进app，搜索关键词。浏览近期的八卦信息。 她抬起眼，声音有些冷。 “那个姑娘的照片有吗？” “好像还没扒出来。”刘胥言回忆几秒，整理信息，“信息不是很具体。只是说那姑娘考上了清北大学。但是很奇怪的是，才念了三个月就退学了。顺道甩了顾约淮。听说那姑娘的成绩很优异。想不通怎么轻易放弃了华国最高学府的学位。” 这说的不还是我吗？ 听着他说着，夏云梨又点开微博“我”的页面，看了下粉丝数量。 纹丝未动。 她迟疑两秒，轻声问：“胥言哥，你刚说那姑娘微博在疯狂涨粉？” “对啊。怎么了？” 夏云梨放下手机，“那个姑娘不是顾约淮的前女友。” 刘胥言脸色一滞，“你怎么这么肯定？” 像是一阵熏风吹来，带走胸中的涩意。 夏云梨肯定地道：“网上现在扒的那个前女友。” “——是我。” 刘胥言：“……” 第48章 月亮 是我。（二更） 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胥言不敢置信地重复，“是你？” 夏云梨轻轻“嗯”了一声。 这怎么可能呢？ 事情说不通。 刘胥言放下茶杯，他又问：“你不是米国大学毕业的吗？” 夏云梨垂下眼, 指尖在桌上来回划动，“因为一些事, 退学了。我是隔了一年, 才去米国大学念书的。” 刘胥言推算了下夏云梨的年纪。她20岁才念的米国大学, 24岁毕业。 -- 第103页 确实比平常学生，晚了一年上大学。 画面像是静止。 喉头干涩，刘胥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你真的和顾约淮谈过恋爱？” 夏云梨抬眸, “嗯。他是我的初恋。” 刘胥言：“……” 难怪，刚才顾约淮信誓旦旦吐出很熟这句话。 这他妈怎么比？ 又是初恋，又是前男友，现在还是邻居。 刘胥言简直觉得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亏他刚还觉得自己和黎渡关系不错，把握更大。 现在一看，简直可笑。 沉默一会。 刘胥言本想继续问，端详几秒夏云梨的神色，他便打消了念头。 退学。 分手。 想来是发生什么大事，才会做出这样仓促的决定。 他也不好再揭她的伤疤。 夏云梨低下头, 心中叹了口气。 她希望刘胥言能知难而退。 “……” 再后来，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刚才的话题, 聊起了别的事。 两人吃完饭，刘胥言开车将夏云梨送了回去。 他开车的时候, 话就比较少了, 像是在思索事情的样子。 夏云梨也没在意。 车很快开到了小区门口。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 夏云梨没有让刘胥言送她进去。隔着车窗，她冲他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刘胥言降下车窗, 风灌进车里。 他犹豫一秒，“你下周末有空吗？” 夏云梨的神色一顿，撒了个谎，“可能会加班。” “好吧。”刘胥言苦笑，“本来想和你去采风的。如果临时有空，记得告诉我。” 夏云梨点头。 和刘胥言道声再见，她便转身，往小区里走。 满脑子都是网上扒皮的事情，那个不知所谓的微博号搞得她有些焦虑。 夏云梨的脚步停了停。 低下头，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黎正好渡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黎渡：【搬好了吗？】 夏云梨简单地回了个“嗯”字。 她迅速给汪季棠挂了电话。 铃声响了近半分钟，汪季棠才接了。“喂？” 听见她语焉不详的声音，夏云梨顿了一下，“你在睡觉？” “嗯。”从电话那头传来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听着像是汪季棠起身了，“我的宝~乔迁大喜。搬完了？” 语调怪里怪气的。 夏云梨哭笑不得。被她这一打岔，心情倒是好了几分。 “搬完了。就剩收拾了。” 汪季棠笑得没正经，“那现在打给我，可是要宠幸我啊？” 夏云梨正色：“网上扒皮顾约淮前女友的帖子你看了吗？” 汪季棠的困意稍收，“嗯。不过我前几天看没扒出你，就没多关注。” 夏云梨边说，走到电梯门口，抽手摁了“↑”的按钮。 “那些帖子有些不对劲。不像是网友们的自嗨。好多号是新创的号，我感觉像是有人专门投放的水军。” 汪季棠收起了调笑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搞你？” 电梯打开，夏云梨走了进去。 “最终目的不一定是搞我。”她敛起眉眼，懒洋洋的模样，“但有人借这次的事件，引流是真的。我没猜错的话，她的下一步就是塑造人设，开始发广告了。” “操。这他妈也行。”汪季棠气结，“这不是扒在你身上吸血吗？” 夏云梨的目光冷凝，“你查一下。” 汪季棠：“好。谁能想到这个方式啊？这得知道你以前的事，才能这么操作啊。应该是高中同学或者大学同学？” “都有可能。” 电梯开了，夏云梨出来，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她下意识瞄了眼对门。大门紧闭，看不出顾约淮是在家，还是出去了。 “话说……你最近和顾约淮真的没联系啊？” “嗯。” 汪季棠叹气：“夭寿。” 再看了眼他家的大门，夏云梨忍不住补了一句，“但我俩又成邻居了。” 汪季棠：“ 啊？？？” “……” 和汪季棠又闲聊了一阵，挂断了电话。 夏云梨准备输入指纹，打开大门。突然一只猫从拐角走了过来，慢悠悠地“喵”了一句。 叫声绵软得像棉花糖，奶里奶气的。 夏云梨侧头看了过去。 是一只橘猫。 耳朵前倾，圆脸肥腮，上半张脸是灿烂的橘，下半张脸是纯洁的白。四蹄踏雪，尾巴很粗。 被主人养得膘肥体壮。 夏云梨突然想起来。 大一的时候，她和顾约淮在雨天也救助了一只橘猫。夏云梨自然没有条件养，被顾约淮接回家里养了。 顾约淮很讨小动物的喜欢。 那只猫的皮毛被他养得油光水滑。 后来，夏云梨退学，就不知道那只猫的具体情况了。 和当年那只真像啊。 橘猫是不是长得都差不多？ 回过神时，橘猫已经走到她的脚边，尾巴来回扫着大腿。 嚯。 倒是个亲人的小家伙。 夏云梨刚蹲下身。 这猫就一屁股摊在地上，盯着她颤巍巍叫了几声。 -- 第104页 这猫毛发干净，一看就是有人养的。 是以前救的那只猫吗？但上次来顾约淮住，没见着猫啊？ 算了。先抱进去，再寻主人吧。 夏云梨起身，打开大门。又弯腰将猫抱进家门。 猫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了“咕咕”的呼噜声。 她心下一动，要不自己也养只猫吧。 * 半夜十一点。 卧室光线晦暗。 该死的沈以冬，刚给他转发了个链接。 标题叫：“分手后还能挽回的十大征兆，谨记这三个挽回时机和步骤。” 鬼迷心窍的，顾约淮还点了进去。 一点开竟然跳转到挽回机构的广告页面。满屏的毒鸡汤和广告语，一看就十分不靠谱。 顾约淮：…… 他给沈以冬发了条消息。 顾约淮：【傻逼。】 沈以冬：【你有病？】 顾约淮：【转发帖子给别人之前，至少也点进去看看。】 沈以冬：【？？？我朋友圈看到顺手转的，老子又没被甩过！】 把手机扔到床头柜，顾约淮躺了下来。 半夜一点。 心头烦躁。 顾约淮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摁下了灯的开关。 眼前一片清明。 灯光有些刺眼。 顾约淮右手遮住额头，走到餐厅的冰箱，拎了听可乐出来。他掀开拉环，喝了一口。 慢悠悠地走着，顾约淮余光瞥到放到电视柜下的猫粮碗已经空了。 这肥猫名叫“干饭”，也是真的能吃。 他折身去厨房，从猫粮桶舀了一杯猫粮，放到碗里。 又灌了几口可乐。半天干饭都没跑出来吃，着实不符合它的个性。 顾约淮的眼皮微动，可乐放到茶几上，他唤了几声，“干饭？干饭？” 半晌都没有猫咪的回应。 顾约淮估计是它不知道搁哪个角落睡觉，没听见声音。 他开始找了起来。 窗帘底下，没有。 空调后，没有。 衣柜里，没有 …… 顾约淮翻遍全家各个角落，反复检查几次，都没看到干饭。连它衣柜最爱钻的帽子，都不见它的踪影。 难不成是晚上他去吃饭，开门的时候，它钻了出去，自己没注意？ 越想越有可能。 眉间蹙起，顾约淮走进卧室，拿起手机，往业主群里发了消息。 顾约淮：【各位业主，打扰了。C栋2010不见了一只橘猫，名叫干饭。叫名字会回应。性别公，体重约12斤。特点：毛发偏长，毛色黄白相间，尾巴粗且蓬松，肉垫纯粉。亲人，话痨。长相如图。】 顾约淮：【现在估计还在这栋楼，麻烦小区的各位看到，及时通知我。手机号码：13278459876。届时重酬，谢谢。】 这个点，业主基本都睡着了。 顾约淮在室内又翻了一圈，一无所获。连忙换上常服，戴上鸭舌帽。 他走到客厅，拉出电视柜底下的抽屉，翻出手电筒。 猫在陌生的环境会下意识往高处跑。他准备从最高的楼层逐步排查。 正打算去玄关穿上鞋子，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他的眼睑动了动，抬脚走到玄关，开门。 “哪位？” 他低眼，恰好看到夏云梨就站在门口。 她应该刚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裙。肩膀披着一条粉色毛巾，发梢滴着水珠。 水蒸气将她的脸颊熏得绯红，睫毛湿漉漉的，眼神清亮，像一只小鹿斑比。 顾约淮拉门的动作停住。 眼眸没有丝毫情绪，他淡淡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场面极其安静。 走廊的灯是24小时常亮的。 照得夏云梨眼晕，她侧了侧身子，才感到舒服些。停了一秒，她开口。 “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顾约淮没作声。像是懒得搭理，又像是等着她继续说完。 夏云梨的眼睫微动，光线在她沾着湿意的睫毛反射。 “我想养猫。你好像你比较有经验。” 顾约淮的视线下移，落在她莹白的小脸上。 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嗓音带了点荒唐，“你，这个点问？” “是啊。”夏云梨垂头，指尖绕着发尾打转，“你养过的。大学那只橘猫，它还在吗？” 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事。顾约淮的心一颤。 他别开头，“送人了。” 夏云梨的笑意染上了一分贼，“是吗？” 见她没正事，顾约淮还想着找猫的事，没了闲聊的兴致。他准备关上门。 “没事我关……”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喵”的一声，他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顾约淮垂眼。 那只肥猫迈着小碎步从她家走出来，头蹭着门，闻到顾约淮的味道。 它眼睛一亮，扑到他的脚边，狂蹭起来。 就是那只不知所踪的小祖宗。 嗷嗷地叫唤着。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夏云梨玩味地问：“不是说送人了？” 被她看穿了心中所想，顾约淮的脸色顷刻变得极臭。 “顾约淮，你在傲娇什么？” -- 第105页 夏云梨忍不住笑了起来。 肩膀微颤，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滴落在脖子上，又渗入毛巾。 顾约淮无法抑制地注意到这一幕。 像是一场长睡不醒的梦。他的眸色渐沉，欲念破土而出。 像被烫到似的，他移开视线，嗓子有点哑：“干饭怎么会跑到你那去的？” 对他的异样毫无所觉。 夏云梨低眼，“还真是干饭啊？” 顾约淮“嗯”了一声。 “它今天可能在楼道溜达了一圈。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可能以为是你，跑了过来。然后被我抱进家里了。” “还没来得及贴寻主启示，然后就看到你在业主群发的消息。” 脚边那只笨猫又换了个人蹭。 在夏云梨的脚边，撒着娇，企图引起注意。 怕猫好奇心重，等会又不知道溜到哪去。她弯腰，将猫抱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心思，顾约淮侧身让了个空位。 夏云梨自顾自走进门。 越过他的瞬间，一股清淡的香味飘过鼻尖。 瞬间攫取他所有的心神。 欲念在蚕食理智。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异样很好地克制在眸底。 余光瞥到夏云梨在沙发撸起了猫。 对面的门也没关。他走过去，轻轻拉上她的门。顾约淮怕猫又跑了，又将自己的门阖上。 “干饭真的才12斤吗？” 心神不宁，他敷衍地应了声。 “不像啊。它看上去好胖喔。” 顾约淮淡声：“它毛长，显胖。” “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干饭？” 顾约淮：“工作太忙，寄养了。” 夏云梨埋头撸猫，逗得怀里的干饭呼噜直响。 顾约淮走到茶几旁，坐在夏云梨的侧边。他再没吭声，余光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昏黄的灯光下。 她的眉眼瑰丽，羽睫似扑扇。肤色莹白，颊边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 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现实。 已经分不清了。 与她这样安静地坐着，是他始终梦寐不忘的梦境。 撸了几分钟，夏云梨心满意足。 她调整下抱干饭的姿势，伸出手去，“好啦。物归原主。” 顾约淮慢了半拍，才将干饭接过来。 他难得有些呆愣的样子，惹得夏云梨忍不住笑出声，“干饭不见，你吓坏了吧？” “刚准备出门去找的。” 顾约淮盯着她。她发梢仍然在滴水。 他隐约记得家里的老人说，洗头后，不吹干。以后容易头痛。 “它现在好胖啊。”夏云梨比了个形状，“以前刚捡到它的时候，它才两个月，就这么点大。” 顾约淮没吭声。他松开抱着干饭的手，起身，泡饭顺势跳到地板上。 他自顾自走进浴室。 夏云梨愣了下。她回想几秒，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惹他不高兴了。 没想明白。 夏云梨有些无措。 干饭正埋头在猫碗上，尾巴摇得欢呼，吃得正香。 过了十几秒。 腿边突然扔了个东西过来。 夏云梨下意识低眼。是一把淡灰色的电吹风。 顾约淮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吹吹。” 语气虽然疏淡，夏云梨隐约听出一丁点的关心。她才惊然发觉，脖子上的那条毛巾已经湿了大半。 只是大半夜在一个男人家里吹头发，还挺怪的。 她干脆起来，“我先回去啦。你别再让干饭偷溜出来啦。” 顾约淮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色一顿。 夏云梨朝他说了声晚安，转身往门口走去。 经过他身边的刹那，那股雪松的气息愈发浓郁，一瞬恍惚。 她强硬地驱逐脑海的异样。 余光中瞥见顾约淮的脸色一变。嘴唇一动，像是要说些什么。 下一秒。 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干饭突然从她脚底掠过。夏云梨一惊，条件反射地将脚收了回去。 瞬息间，重心失衡，夏云梨下意识闭上眼睛。 手腕被人捉紧，然后撞上一个温热的怀抱，夏云梨本能地攀上了顾约淮的臂弯。 这个姿势很难用得上力气，两人顺势跌在沙发上。 巨大的声响将干饭吓得，躲到了茶几下。 夏云梨的脸磕上顾约淮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体温滚烫，惑人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吞噬她的呼吸。 夏云梨蓦地脑子停摆。 空气安静得吓人。 须臾后。 男人微微低头，哑声问：“没事？” 像是如梦初醒，夏云梨抬头。 触及到顾约淮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庞，她脸一红，想要急忙起身。 哪知男人想要检查她哪受伤，恰好低下来头来。 她的唇瓣，正好印上他的喉结。 顾约淮的呼吸一停，神情有一瞬的失控。 湿漉漉的发丝落在他的胸膛，渐渐湿润胸口。 顾约淮毫无所觉，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鼓噪的声音。 像是周遭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只有旖旎暧昧的气息在不受控地弥散。 动作定格久久。 -- 第106页 两人的气息纠缠，呼吸紊乱成一团。 夏云梨能感觉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隐约间，似乎听见唾液吞咽的声音。 脑海不受控地闪过以往一些缱绻的片段。 顿时，脸上的羞赧更甚。 欲念在理智与失控之间游走。 顾约淮闭了闭眼，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当一个禽兽，用尽浑身的力气，唤回了那丁点的清醒。 指尖发僵，他将夏云梨轻轻推开。 他垂下眸。嗓音不见平日丝毫的清冷，是迷人的喑哑，“你亲我了。” 夏云梨惊慌地退开一些距离，磕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是吗？” 他该不会不信吧？ 夏云梨抬眼，没来得及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顾约淮的一句话就炸得她的头脑发懵。 “夏云梨，你不坚定。” 她没明白，“什么？” 顾约淮直勾勾盯着她，没再吭声。 她的脸上红潮未退，表情懵懂，美艳不可方物。 担心再这样坐下去，会出乱子。顾约淮开始赶人。 “回去吧。”他的眼睫动了动，“将头发吹干。” “哦。好。” 始终没想明白他刚才那句是想要表达什么，夏云梨愣愣地起身。 干饭又跑了出来，冲她叫唤两声。夏云梨没忍住弯腰，摸了摸它。 这才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阖上，但没彻底关紧。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身上的香味，惑人心智。周围静悄悄的，像是在提醒他，刚才那一切。 只是一场黄粱梦。 不过须臾。 顾约淮听见“吱哑”一声，他从思绪中回神。 他睁开眼，看见夏云梨站在门口，表情困窘。 没想到她又折身回来，“怎么了？” 夏云梨尴尬，“我打不开门。” 顾约淮想到自己刚才给她顺手关了门，却忘了和她说。 他的视线落在夏云梨的身上，那条纯白的裙子没有一个口袋。 “你没带钥匙出来？” “没有。”夏云梨盯着脚尖，“本来想还回干饭就回去的。门可能是被风吹上的。” “不是风，是我。” “好吧。” 夏云梨也不能指责顾约淮。 毕竟他应该是为了房屋安全，才顺手帮她关的。只是没想到自己没有带钥匙。 刚搬家第一天，就无家可归。 惨。 见她可怜兮兮垂着头，也不吭声。 顾约淮的眉宇一动。 他站起身来，淡声道：“进来。我负责。” 第49章 月亮 叫哥哥？ 浴室传出吹风机“呼呼”工作的声音。 顾约淮坐在沙发上, 将剩下的可乐全数灌进喉咙。 喝得太猛，些许顺着脖颈向下蜿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勉强唤回已晕头转向的神经。他放下可乐, 抽出纸巾，缓慢地擦拭着。 顾约淮半耷着眼皮, 又不由自主地失神。 这几天发生的事, 像是坐过山车般, 跌宕起伏。 自那次装醉之后，他多少心灰意冷。没想到她终于住了过来，不受影响般地上门。 她似乎总是这样, 若即若离。 让人拿她，毫无办法。 一股力不从心的挫败感蔓延。 顾约淮将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干饭又将碗里的猫粮吃完，跑到腿边叫唤，企图让主人再添点。 他没搭理它。 浴室里传来一阵夏云梨吃痛的惊呼，下一秒，吹风机的声音倏然停止。 整个室内，恢复安静。 顾约淮蓦地起身，急忙走到门口。 门没关紧, 尚有一条缝。 犹豫一秒，他仍是敲了敲门, “怎么了？” 沉默片刻。 传出夏云梨可怜兮兮的声音：“我的头发被卷进吹风筒了。你能不能帮我松一下？” 顾约淮哭笑不得。 这手笨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些。 他推开门, “……那我进来了。” 夏云梨转过头, 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右侧的一缕发丝被卷进大半，正拿着吹风机，上不得下不得, 表情狼狈。 顾约淮走到她的身边。 闻到一股头发被烧的焦味。他摇了摇头，玩味地道：“这一晚上你问题不断。专门折腾我？” “不是故意……”的。 眼见他逐渐似笑非笑，夏云梨说出半截，消音了。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是故意”这个理由用的次数太多，站不住脚了。 顾约淮不吭声。 弯腰，从盥洗台底下的柜子里，摸出一把小剪刀。 这是他专门修发的剪刀。偶尔刘海长了，又懒得出门。他就会用这把神器解决。 顾约淮靠近她。 又是那股熟悉馥郁的气息，夏云梨一瞬间觉得，连指尖都泛着颤意。 他低下头，手正要接过风筒。 手臂擦过她的，就似听见流星燃烧夜空的声音，夏云梨的手腕一软，顿时向下坠。 手正好蹭过顾约淮的掌心。 发丝抽紧的感觉，让夏云梨下意识“嘶”了一声。 顾约淮将风筒接了过来，抓起她的头发，微微抬高了手。 -- 第107页 那股头皮发紧的感觉，一下消散。 他与镜子里的夏云梨对视。 那双桃花眼，渐渐沾了点戏谑，“这回，故意的？” 夏云梨小声：“不……” 他以剪柄蹭了蹭她的鼻尖，轻声：“说谎，会变匹诺曹的。” 她摇头，“……真没。” 仿佛质疑她的回答，顾约淮的脸微微凑近，来回打量她。表情若有所思。 他好像不信的样子。 但，这也太近了…… 夏云梨感觉自己的脸好红。她想转开头，但是一动，头皮又会痛起来。 一时之间，竟像是动弹不得。 顾约淮不动了，就像要看她的糗态。 她一噎，求饶般地唤他：“顾约淮，你别欺负我。” “今晚……”顾约淮语速慢悠悠的，“不是你一直欺负我？” 他明显是指，刚才那个吻的事。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表情差点变色。 很难讲他这算不算倒打一耙。但确实是自己亲了他，又是他实实在在给自己当了肉垫。 她的鸦羽乱扑，“……你！那只是个意外。” 顾约淮慢吞吞地问：“你想赖账？” 夏云梨：“……” 他一副黄花闺女，被流氓糟蹋的模样，夏云梨被堵得一时失语。 但她向来是亲兄弟，也明算账的人。 她的神情警惕，“那你要我怎么做？” 本就是随意逗逗她，她却摆出一副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的样子。顾约淮觉得好笑，但一个念头缓缓浮上脑海。 他的心头一动。 “帮你可以。”他的嗓音像摩挲后的喑哑，拉长尾音，拿腔拿调，“叫声哥哥。” 夏云梨呼吸一窒。 他俩有过一段失败的恋爱的经历。哥哥对于两人来说，是一句爱称。 夏云梨低下头，不吭声了。摆明了是想赖账。 顾约淮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他低下头，小心将卷进去的发丝抽出些许。 “叫黎渡倒是叫得那样欢。”顾约淮拿起剪子，语气不是很痛快，“到我这，反而金口难开。” 夏云梨小声反驳：“那又不一样。” “……” 解决完头发问题的夏云梨，出来客厅，又开始撸起猫来。 她今天准备就住这了。 比起外面的酒店，她甚至觉得顾约淮的家里要安全得多。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太过了解他。她对他，总是过于信任。 顾约淮洗净剪刀，归回原位，从浴室出来。 他顿了一秒，像是想到什么，转了个方向，从冰箱拿了个东西出来。 然后又换往次卧走去。 夏云梨没注意他的动作。 等他从次卧出来的时候，见她蹲在地上，和干饭玩得正欢。 落地窗外景色绮丽。 她脚穿一双粉色拖鞋。 顾约淮怔了一秒，想起鞋柜还放着这双拖鞋，甚至浴室里还放着她上次用的洗漱用品。 他忘记处理了。 东西都在，好不容易等来它们的主人。 听见他出来的动静，夏云抬起头，看着他。 她像是有话有说，顾约淮眉梢轻挑，“怎么？想叫哥哥了？” 夏云梨的神色有一瞬的无语，“我是想问你。明天通知物业，他们会派人来开门吧？” “会。”顾约淮的眉尖蹙起，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太赞同地问：“你给他们留备用钥匙了？” 女孩独居，给他人备用钥匙，总是危险。 尤其漂亮的女孩。 夏云梨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就这么一把钥匙。 她有些苦恼，“我忘了他们没有。那岂不是还是要叫锁匠来开门。” 她低下头，小脸挂满了“嫌麻烦”三个字。 “不用。”顾约淮语气浅淡，“我给你换把锁。” 夏云纳闷地抬眼，强调道：“我的锁没坏。” 顾约淮轻抬眉眼，“你那把锁是开发商装的，安全系数太低。直接换指纹锁吧。” 夏云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门上镶嵌着一个精致的密码锁。 “支持指纹、数字、声控三种解锁方式，也比你现在的锁方便。” 听着好像不错，安全感十足的样子。 夏云梨动心了。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那你给我品牌方的联系方式，我明天去联系。” “不用。我明早让人直接给你装。” “啊？”夏云梨反应过来，“谢谢。那我明天给你转钱。” 顾约淮的表情淡了下来，“不用。本来就是我关的门。” 夏云梨纳闷。 但这不是两码事吗？ 瞥见顾约淮的面色不虞，夏云梨没敢说出口。 免得又惹得这尊大佛不是出言讽刺，就是来逗她。 两人沉默一阵。 顾约淮也没了闲聊的兴致。 他抬脚，打算进卧室。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他的眼皮动了动，“干饭有和人睡的习惯。晚上记得关紧房门。” “好。” 见他似乎要睡觉的意思，夏云梨站起身子，迟疑地说了句，“……晚安。” 顾约淮的脚步停了一秒，复又往前走。 -- 第108页 低哑的声音敲落在空气里，“晚安。” “吱——” 门被轻轻阖上，隔绝了两个空间的空气。 客厅安静了下来。夏云梨摸了一把干饭，顾约淮不在，她渐渐觉得没趣。遂起身，走到玄关，关了灯。 她这次还是睡上次过夜的卧室。对顾约淮家里的方位还算熟悉。 借着落地窗外的光线，她摸黑往次卧走。 手在墙壁找了一会，终于摸到了凸起的地方，她摁下开关。 卧室亮了起来。 夏云梨一把躺在床上，床软软地掀了下去。 她翻了个身，闻到了一股浅淡的玫瑰清香。这个被褥，像是刚被人换上去的。 困意渐渐袭上眼皮。她看了眼腕表，已经快一点半了。 明天还要上班。 她支起身子，准备去摸床头柜另一个开关。 目光顺势落在了床头柜上，一串红彤彤的东西放在她的床头。 冰糖葫芦。 她怔忡起来。 也不知道顾约淮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 夏云梨高一是很爱吃冰糖葫芦的。 但以前念书，没钱，她很少吃。后来不经意被顾约淮知道了。 有一个周末，刚刚考完期末考。夏云梨的成绩是年级第一。 夏云梨很高兴。 那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 顾约淮过几天，就要和母亲出国探亲。 他每次一探亲，见面的机会就不多。所以去之前，顾约淮总会频繁将她约出来。 夏云梨则看情况。李清茉不在家的时候，才会和他出来。 那天。 她和顾约淮出去压马路。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她记得。 天气很热，蛙鸣蝉噪。就连不怕热的夏云梨，都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两个人边聊，边散步，时间过得很快。 夏云梨捋了捋耳边散落的发丝，“你这次去米国，去多久啊？” “不清楚。我妈可能会让我去加强□□格。”顾约淮踢开脚边的石子，声音有些沉闷。 夏云梨知道，一旦被拉去训练武术，顾约淮便是不到开学，就回不来了。 见他那样不开心，夏云梨忍不住笑了。 “那你注意别受伤。我等你回来。” 顾约淮不吭声，眼睛却是亮了起来，“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用了。”夏云梨摇了摇头，“人平安就好。” 她看了下时间，预估李清茉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她还要回去给做饭，于是她匆忙地摆了摆手。 “阿月，我先走了。下学期见喔。” 正准备往家里跑时，被顾约淮捉住了手腕。 她奇怪地转过头。 在她的注视下，顾约淮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我今天有个东西要给你来着。” 没等她出声，顾约淮松开她的手，低头，拉开斜肩的挎包，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碗拿了出来。 里面五颜六色的，还有些许透明的液体在晃动。 见顾约淮像是有些紧张，呼吸都放轻了。 夏云梨垂眼，还没看明白，“是什么？” “我倒腾了好久，才勉强成功。色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就没加。可能看着比较寡淡。” 顾约淮边说，边掀开盖子。 他的双眼紧盯着夏云梨，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夏云梨目光一顿，这才看清。 玻璃碗里躺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片，但最多的是山楂和草莓。沾染着不少粘稠的透明液体，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色彩。 冰糖葫芦啊。 碗底融化的糖积成了水。 夏云梨想，本应该是很好看的。 但这天气太热，让糖化开，粘软地裹在水果上。 顾约淮见她的唇角微弯，止不住的笑。 这笑看着不像欣喜的样子，反倒带了些调侃。 他有些慌张，目光落在碗中。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将玻璃碗往身后藏了藏，再不让夏云梨看。 “你信我。我刚做出来的时候很漂亮的。” 夏云梨心里有点感动，伸手去抢，“快让我仔细看看。” “都化了。太丑你别看了。” “……” 夏云梨现在回想起来。 那次的冰糖葫芦和草莓，是自己这辈子尝过最甜的甜。 * 次日醒来。 昨晚睡得太沉，夏云梨觉得骨头都泛着懒散。 睡眼惺忪，夏云梨等待意识回笼。 她侧过头去。 窗帘的缝隙透进一丝光线，隐约能听见鸟叫声。 夏云梨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钻入室内，驱散一室的黑暗。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又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她拿起手机，拉开房门。 看见顾约淮的房门紧闭着，不知道是还睡着，还是已经出门了。 夏云梨直接进了浴室。 昨天好像看见上次用的洗漱用品，顾约淮还没扔。正好省事了。 她照常点开八卦论坛，刷了一会。 网友仍在津津乐道扒皮顾约淮前女友。照片什么都没扒出，唯独那个被爆出的微博号还在疯狂涨粉。 夏云梨边刷着牙，点进那个微博，这回认真地翻了翻资料。 -- 第109页 坐标是在北城，职业是记者。 这个微博的号有些年头了，发博的次数很少。直到直播专访的前几天，才开始每日更博。 无非是一些少女心事，精英日常的既视感。 一股立人设的既视感。 夏云梨攥着手机，她其实已经大致猜出是谁了。 只是她不想相信，仍在等着调查的结果。 微信提醒来了信息。 顾约淮：【走了？】 夏云梨刚睡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把牙刷和手机互换了个手，右手打字。 夏云梨：【没有。浴室。】 顾约淮：【吃什么？我去买。】 夏云梨看了眼时间，七点，还早。 夏云梨：【不用了。我来做。】 顾约淮没回了。夏云梨将手机放到岛台上，开始漱口。然后拿了条毛巾，擦脸。 她思考着，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墙壁上的挂篮上。 上面只放了伶仃的清洁产品。唯独，一个银白色的瓶子格外引人注目。 瓶身银白，夏云梨看着很眼熟。 她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端详。体积很轻。里面的液体被喷得几乎见底。 她一怔，瞬间想起这是银色泉月。 足足5年。虽然好闻，但这牌子他用得也太久了吧？ 夏云梨有些迷惑，转了转瓶身。 正面的Logo的漆掉得差不多了。看着就像是，在经年累月中，被指尖渐渐磨得圆滑。 她屏住呼吸，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心头。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迅速将瓶底翻转过来。瓶底的字迹已有些老旧模糊。 她凑近看。 上面明晃晃地，刻着“阿月”两个字。 是她送他的，大学礼物。 心像是被香篆钟狠撞一下，指尖抚过那个刻印，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 夏云梨从浴室出来。 她看了眼，顾约淮已经不在主卧。门开着，又看到了那个被锁的衣帽间。 她歪了歪头，往客厅走。 虽然不知道顾约淮有没有出去，但夏云梨还是轻手轻脚。哪知，一抬眼就看到顾约淮坐在沙发上，阖着眼睛。 与昨天的居家不同，他今天穿着鱼尾灰的衬衫，黑色的长裤。 他好像特别喜欢蓝色和灰色的常服。 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洒下一层剪影，脸上带着点倦意，他看上去似乎没睡好。 夏云梨相反。 她迟钝地发现，在他家她好像总是睡得很沉。 干饭“喵”了一声 。绕着猫碗打转，抬头盯着她。 夏云梨收回眼。 顾约淮好像加猫粮是去的厨房？ 她走到厨房，轻轻翻找起来。不小心碰到个塑料袋，“刺啦”的一声。 夏云梨吓了一跳。 停了一会，客厅没传来任何动静。她松了口气，继续找。 “奇怪。应该是这，怎么看不到的。” 下一刻。 “不在那。”话音还未落，男人滚烫的气息袭上脖颈。 夏云梨下意识屏住呼吸。 顾约淮在身后弯下腰，长手一伸，看着像是把她拢在怀里似的。 她低眼。 顾约淮像是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手轻轻用力，将柜子拉了出来。里面赫然放着猫粮桶。 “在这啊。” 这柜子设计得完全融于在岛台下，她都不知道这能打开。 顾约淮完全没发现他刚才的动作，给夏云梨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他舀了杯猫粮，起身，走出了厨房。 夏云梨起身，竟然觉得有些腿软，及时扶住岛台。她甩了甩脑袋，开始强迫自己开始做早饭。 大约在七点半的时候，夏云梨做完了早餐。 顾约淮家里剩下的食材不多，她只能简单地下个面条。 顾约淮没提那根糖葫芦的事，夏云梨自然也不会提。 两人默契地用着早餐。 短暂的沉默后。 顾约淮主动开口，“我刚给品牌方打电话了。你今天要上班，我让他们晚上八点左□□人来装锁。” 夏云梨昨晚睡得太舒服，差点忘了这事。她点点头，“好的。到了怎么联系？” “我会通知你。”顾约淮用餐也很优雅，“记得看微信。” “……好。” 再度静默下来。 夏云梨突然想起刚才经过主卧，又看见那个被锁的衣帽间。 她实在好奇，没忍住问：“对了。为什么主卧的衣帽间你也要锁起来。” 顾约淮夹面条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是明显的审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谁说是衣帽间？” 夏云梨咕哝，“那难不成是婴儿房啊？” 说不定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呢。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女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顾约淮见她联想到这个方面，脸上闪过一丝无言。“小姑娘没见识的样子怪好笑的。” 夏云梨：“……” 她有些憋屈，“那到底是什么，能说吗？” “算是书房吧。” “书房有必要锁着吗？”夏云梨挑眉，“难道里面放着什么奇珍异宝？” 顾约淮的动作顿了顿，“很重要的东西。” 夏云梨微微一愣。她从未见过顾约淮这样郑重的神情。 -- 第110页 喉头干涩，她轻声问：“不能给人看吗？” 顾约淮缓慢抬头，紧盯着她。 他认真地说：“谁也不能。” * 当天晚上。 夏云梨早上将冰糖葫芦也一并带走，放在公司的冰箱。 下班后，她拿着糖葫芦，六点半不到就到小区了。 她没有钥匙，回不了家，便在花园里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低下头，又去看那个微博发了些什么。 十一月的北城，晚上格外凉爽，带着冷意。夏云梨穿得不多，觉得胳膊有些冷。 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小区的环境很好，这个点很多人下来遛弯，要么遛娃遛狗。 烟火气很浓郁。 晚上七点半。 顾约淮那边还未有任何动静。 夏云梨坐得有些累。 这个时候肚子又饿了起来，她犹豫一下，打算先去吃饭，顾约淮的信息如期而至。 顾约淮：【半小时。】 夏云梨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夏云梨一时有点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先去吃饭。 她又嫌麻烦，只能坐下来，再等一会。屁股还没坐下，顾约淮又发来一条信息。 顾约淮：【你现在在哪？】 夏云梨：【小区花园坐着。】 他好像很忙的样子，隔了大约十分钟，才回复。 顾约淮：【521224】 夏云梨发了个问号。 顾约淮：【家的密码。进去等。】 夏云梨的脑子霎时停了机。从心头，一股细微的甜咕噜噜地冒起泡。仿佛听见他划过耳边的气音，她的耳朵顿时深浓地烧了起来。 她咕哝：“对谁都这么没有防备的吗？” 话是这么说，她的唇角却是一弯。 夏云梨没再回复，也没去顾约淮家等着。 她提前买好水，才上楼。恰好八点，锁匠就到了。 夏云梨将手里的乌龙茶递给锁匠，“今天麻烦您了。” 锁匠看着约莫四十来岁。 穿着一身工服，身上挂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皮肤黝黑，发根有些白。他笑起来的时候，朴实憨厚，眼角有笑纹。 “谢谢。您客气了。应该的。” 他接过茶，也不喝。半蹲着，就开始拆原装锁。 夏云梨在一旁垂眼，安静地等着。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拿出手机，告诉顾约淮锁匠到了。顾约淮一直没有回复，感觉还在忙。 锁匠的工作效率很高。大约不到半小时，他就全部换好了。 耐心地教夏云梨如何进行数字、声控和指纹设置后，夏云梨又仔细问了具体费用，他才拎着饮料，离开。 夏云梨根据教程，设置好声控和指纹密码。 当要输入数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输入了刚才顾约淮报的数字。 反射弧极长，一分钟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 脸红起来，她按了确认，火速关上了门。 咚。 咚。 心头鹿撞。 小脸酡红，夏云梨捂着左胸口，低下头，恼怒地道：“不准跳！” 心脏完全不听使唤。 叫嚣着，雀跃得，恨不得跋涉无限光年，立刻飞去他的身边。 她暗骂：没出息。 脑海突然闪过男人英俊的眉眼，以及那颗惑人的泪痣。 夏云梨的呼吸一窒。 周边的空气像是逐渐被抽空，脑海彻底断了线。 完蛋。 她好像，被那个吻搅乱了心湖。 第50章 月亮 你干什么？ 夏云梨将换锁的钱转回给顾约淮, 道了声谢。 顾约淮一直没有回复。 她一边归纳行李，边注意门外的动静。直到睡前，她都没有听见对门有过开门的声响。 他像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第二天, 夏云梨收到了“款项自动退回”的通知。 夏云梨盯着他的头像，联想到昨天顾约淮起床后, 憔悴的神色。 难道真的那么忙吗？ 她开始发现自己上班魂不守舍, 连文稿都写不下去。 她将这点归为：拿着不该拿的钱, 烫手。 连到家的时候，光是看到顾约淮家的大门，她都会忍不住想顾约淮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自从搬过来后, 夏云梨的通勤变得很方便。大约走个十分钟，就能到家。 行李还剩下大半没有收拾完，堆在客厅里，显得极乱。 实在没心情收拾，又想迫使自己恢复正常。于是她将画架、画布、颜料等工具取了出来。 她拎了张靠椅，将靠椅摆在阳台。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整个北城的市中心，尽归眼底。 高新科学园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或许顾约淮的办公室也亮着盏灯, 彻夜未熄。 意识到思想又绕到顾约淮身上，夏云梨及时打住思绪。 当她手上握着画笔的时候, 夏云梨才感觉胸中的焦躁，稍稍平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突然收到汪季棠的电话, 说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她让汪季棠在小区门口等五分钟。 她今天约了汪季棠过来住。 想到这，夏云梨有点兴奋。这是她第一次，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家里过夜。 -- 第111页 放下画笔, 夏云梨仓促下楼，将汪季棠接进来。 汪季棠从进小区的那一刻，就在不停感叹。 当走进夏云梨的家时，汪季棠终于忍不住拍了把她的肩膀，“姐妹。你这房子我好爱。欧式公主风，住进来感觉像拥有了个庄园。你还缺田螺姑娘吗？” 夏云梨笑：“那你一直住这。” 无视了客厅一堆的杂乱，汪季棠毫不客气，躺在沙发上，挥手：“小梨子，我饿了。你看着办吧。” 于是，夏云梨点了烧烤外卖。 大约半小时，外卖才拿到手。两人一边吃，一边开始聊正事了。 夏云梨咬了口鸡脆骨，说：“这两天，那个微博号开始发软性广告了。不过很隐晦，大部分粉丝也很买账。” 汪季棠冷笑一声：“我去打听了下这个事件。我有个业内朋友，她的前公司正和公关正好接了这个项目。” “大概是什么情况？” 汪季棠：“这次的甲方是米椒互娱，一个MCN机构。他们这次要推的，就是那个微博博主。” 夏云梨将签子放到桌上，有些疑惑，“现在大部分机构要孵化网红，基本也是找有一小批粉丝基础的。怎么会找这么个三无号？” 汪季棠摇摇头，“不是的。现在也有很多人专门找MCN，把自己包装成网红的。” “你是指？ “他们要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有查出是谁吗？” “没有。”汪季棠语调有些抱歉，“小梨，我不能问得太细，否则我朋友就难做了。” “能理解。” 汪季棠：“这个女人的目的很直接，就是借助这次莉莉安游戏的热度，给自己铺路。所以，我怀疑，这个人在莉莉安游戏的可能性，比是你的熟识的可能性，要大。” 夏云梨顿时心头一紧，她沉默几秒，轻声问：“这两种可能性叠加在一起，是不是营销成功率更大？” 汪季棠咽下饮料，“……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夏云梨低眼，落地窗外的霓虹落在她的脸上，显得神色不明。 她轻声道： “冉思莹，前段时间，入职莉莉安了。” 汪季棠：“……” 很好，这样下来，她就完美符合这次调查人选的条件了。 这么想着，汪季棠给夏云梨的微信号发了信息，“小梨，这是她的微博IP。你去查一下。” 夏云梨点头。 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汪季棠反而好奇了，“你查出之后，准备立刻锤她？” 夏云梨慢悠悠地吃了口茄子，“不急，让她多发一些广告。” 汪季棠：？ “……” 两人吃饱喝足。 汪季棠摊在沙发上，不愿动。 夏云梨很有主人的自觉，收拾好桌面。又去卧室，找了一套新的睡衣。 夏云梨出来时。没看见人。 视线稍移，见她坐在阳台的画凳上，倾身看着她画到一半的作品。 她走到阳台，将睡衣递到她眼前，“棠棠，你先去洗澡吧？” 汪季棠侧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眼。 神情若有所思，“你画的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顾约淮？” 夏云梨被她说得有点心虚。 但当目光落在画布上时，她顿时收音。 画布上，一个男人半倚在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微微低头，眼眸半阖，明显是在小憩的样子。 下半张的脸还没画，但画上的人眼尾有一颗泪痣，熠熠生辉。若只是发型、穿衣风格夏云梨尚且可以狡辩，这颗泪痣简直就是雷神之锤。 夏云梨硬着头皮找场子，“……可能最近接触的男人，只有他吧。” 汪季棠：？ 这他大爷的算什么理由啊？ 不过汪季棠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岔开了话题，“你和他现在成了邻居，处得怎么样啊？” “还行。” 夏云梨忍不住想到昨天亲吻的事情，心神一荡，脸慢慢红了起来。 汪季棠看在眼里，但没有出声。 她心道：沈以冬，你小子可以啊。料事如神，这俩闷葫芦，还真不是没可能的。 * 汪季棠在这只住了两个晚上。 夏云梨坐在地毯上，密切关注着那个微博号。 博主每天都发好几条微博固粉，偶尔穿插着自己的爱用物。 她扯了扯嘴角，一股浓浓的营销味。 将手机扔到茶几上，她瞥了眼旁边堆的杂物。 夏云梨的家务都做得像模像样，唯独收纳，是她这辈子的死穴。 她经常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也不能将东西收纳得很整齐。 也正因如此，她搬过来好几天，都没收完东西。 她随手找了根绳子，将纸箱压平，捆好。 这里目测有近五十斤。 夏云梨尝试了下，完全抱不起来。她叹了口气，打开门，使出吃奶的劲，将箱子拖出门口。 顾约淮从电梯里走出来，赫然看到这一副场景。 他拎着猫咪航空箱，站在电梯门前，紧盯着她。 夏云梨完全没察觉到电梯关门的动静。 她低着头，弯腰吃力地拖着箱子。用着蜗牛的速度，艰难地挪动着。 小脸素净，长发扎起，有几缕滑落在额前，显得柔软非常。 -- 第112页 顾约淮盯了片刻。 直到夏云梨的脑袋快要撞到自己的腰腹。他才轻轻伸出手，修长的手抵住她的肩膀。 夏云梨的身形一滞，后知后觉，紧张地抬起眼来。 视线划过黑色的长裤，黄昏灰的衬衫，又掠过弧线优美的下巴，对上了他疏淡的眼神。 那句“对不起”倏地堵在喉咙。 顾约淮收回手。 他半弯着腰，左手搭在膝盖上，他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脸庞，“你，在干什么？” 男人好闻的气息侵袭鼻腔。夏云梨有一秒的愣神。 极缓慢地，夏云梨才想起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窘境。 她赶紧直起身子，下意识将额间的发丝捋到耳边。 不敢再看顾约淮，她别开眼，有点磕巴，“处、处理垃圾。” 顾约淮的视线稍移，落在她的耳尖。 那里，在他的注目下，渐渐红了起来。 连日的加班熬夜，胸中的郁气像是一扫而空。 他微挑眉，“你不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屎壳郎推粪球。” 夏云梨：“……” 妈耶。 好丢脸。 她刚才看上去的样子就那么蠢？ 这么想着，夏云梨赶紧起身，扯下皮筋，浓密的发丝海藻般地落在发间。 她微垂脑袋，脖颈的弧度美好。她捋了下，将发丝拢在手里，调整了高度，又绑起来。 顾约淮直起身子，沉默地看着。 她的动作很迅速，发丝晃荡着。 胸口仿佛饱受烈焰，滚烫非常。某个地方，渐渐塌陷，软成一团。 “你这几天好像都没回来，是加班吗？” 终于打理好了仪容，夏云梨才敢抬眸看他。 顾约淮点头，“嗯。很忙。” 专访后，公司招了不少人才。 《聊斋志异》也到了最关键的节点。顾约淮在这种时候，向来是和员工一起盯进度的。 夏云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黑眼圈确实比之前重。 脸上的困倦更显，注意到他拎着的航空箱，干饭在里面睡得香甜，“猫拿去寄养了？” “没有，这几天养公司了。” 夏云梨又看了眼干饭，含糊地道：“……可以……我那。” 顾约淮没听清。他下意识倾身，“什么？” 好近。 夏云梨几乎能听见两人呼吸交缠的声音。 耳朵烫成云霞，她鼓起勇气，加大了点音调。 “我说。如果你很忙，干饭可以放我那。” 顾约淮看她。 眼神渐渐染了点浅淡的笑意，“你想得美。” 夏云梨：“？” 第51章 月亮 我不会给女同胞丢脸的。…… 夏云梨被他一噎, 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却得到这么一句回复。 顾约淮慢条斯理地指出：“你想白嫖。” 夏云梨：“我只是看你总是很忙……” 在他的注目下，她的音量渐渐变小。 揪着手指, 她泄气地点头，“我承认啦。我是有些馋干饭的身子。” 她向来喜欢小动物。 但李清茉很讨厌动物掉毛。这么多年, 她都没得偿所愿。刚搬过来, 还没来得及养宠物, 自然想尽情撸撸隔壁的小猫咪。 航空箱里的干饭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它起身，伏地伸了个拦腰, 才朝夏云梨“喵”了一声。 顾约淮语气浅淡：“倒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点亮了夏云梨的双眸，她看向他。 顾约淮的语气带了两分痞，“看你表现。” 这话一出，夏云梨的兴奋像上到顶峰的过山车，迅速向下俯冲。 没继续刚才的话题，顾约淮侧头，看到门上刚装上的指纹锁。 他扬了扬下巴，问：“这个，感觉怎么样？” 夏云梨伸出拇指：“用起来很丝滑。” 说起这个, 她就想起了退款通知这件事。 夏云梨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忙到, 忘记收钱了？我等会再把钱转你。” 顾约淮摇头，“不用。” 本来也没几个钱, 他只是料想到, 不换的话，夏云梨也会频繁忘记带钥匙的。 夏云梨却不这么想，“不行！” 她很坚持让他收下这件事。 太过了解她的性子, 顾约淮头有些痛。 他暗叹了口气，“你先欠着。有别的需要，我会找你帮忙。” 她半信半疑，“真的？” 顾约淮敷衍地“嗯”了声。 他压根没什么需要夏云梨帮忙的，只能这么先忽悠着。 低下眉眼，顾约淮触及到那一坨纸箱，他问：“你要扔？” 这看着足有五六十斤重，她细胳膊小腿，扔到小区垃圾点，也够呛。 夏云梨摇头，“不扔啊。” 顾约淮扬了扬眉，疑惑地“嗯”了一声 其实本来以为他今晚也不回家的，没料到会这幅模样撞上他。 夏云梨的神色不自然起来。 顾约淮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像是很有耐心。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半天后老实道：“……我拿去卖。” 顾约淮：“？” “……” 像是在思考怎么有会有千金小姐还拖废品去卖的。顾约淮的神情也出现一瞬的空白。 -- 第113页 夏云梨有点窘，“九毛一斤呢。” 九毛一斤呢。 一斤呢。 呢。 刚说完，夏云梨顿觉后悔。 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但在顾约淮面前就显得蠢。 他这样的出身，钱多得这辈子都花不完。就算在他面前砸下一亿，想必眼皮也不会动一下。 更何况这区区九毛。 顾约淮闻言不吭声，绕过她，走到大门口。 输入指纹，开门。 夏云梨没敢转过头去看，听见大门阖上的声音，她丧气地垂下头。 果然她就不该实话说。顾约淮现在该觉得她又抠又寒酸了吧？ 不过两秒。 身后传来纸箱摩擦衣料的声音，手上的绳也被人拽走。 夏云梨心下一动，愣愣地转头。 顾约淮双臂抱着那一堆纸箱，因为用力显出优美的弧线。黄昏灰的衣衫褶皱尽显，甚至沾上了点灰。 他正低头看着她，眼角眉梢，带了点缱绻。 安静须臾。 夏云梨傻站着，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不吭声，顾约淮的语气带了点玩味：“环保员，带路啊。” 这人真是的。 一边笑她，一边帮她。 夏云梨回过神，又挠了挠脸颊，连忙跑到电梯口，摁下按键。 电梯从一楼缓慢升起。 这个时间里，顾约淮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雪松味在鼻尖充斥不去，余光瞥到他肤色白净的手臂被纸板的棱角硌红了。 心窝像被戳了一下。 她微微转过身去，抬头看他，“是不是很重？给我抱点。” 说完，她伸手就要去拿。 顾约淮的手往旁边移了点。 夏云梨扑了个空，又往前凑了点，看着像是想来抢。 瞥她一眼，顾约淮这次手不挪了，直接抽出左手，以手背轻拍她的额头。 “别像只猴子乱动。” 夏云梨迅速捂着额头：“？” 一句话，轻易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回过头去，表情僵硬，眼皮微抬，目光落在电梯上的反光镜上。 左右转转脑袋，她思索着，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猴子吗？ 像是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顾约淮的唇角小幅度地弯起。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门。 两人先后进了电梯。 电梯合上。 顾约淮靠着电梯墙壁，以减轻手臂上的负担。 沉默片刻。 他敛起眼皮，无意瞥见夏云梨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来回比划着。 他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在干什么？” 夏云梨迅速放下手，温吞地道：“没有。” 她将手背在身后，心里泛了点涟漪。 刚比划了下自己和顾约淮的身高差距。她才惊然发现，顾约淮竟然比大学又高了些。 毕业后，她的身高便没长过，维持在 168。 顾约淮大学182，现在感觉足足有186。他和她，将近差了一个头的距离。 到了一楼，电梯打开。 顾约淮率先抱着纸板，走了出去。 夏云梨站在原地，盯了他的背影。 很难形容现在心里的感受。 许多年未见，他的肩膀变得宽阔了，可看着，夏云梨又觉得他一点也没变。 没有人带路，顾约淮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觉得她今天举止有点怪异，顾约淮催促她，“快跟上来。”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 听见小姑娘应了声，旋即朝他跑来，马尾的发丝飞舞，裙摆飘扬。 一阵风刮过。 顾约淮一怔。 视觉空茫起来，脑海中画面一闪。 像是看到大一开学之日，他站在门口等着她。 夏云梨穿着杏色的裙子，托着银色的行李箱，触及到他的目光时。 她的脚步一停，竟是行李箱都不要了，向他飞奔而来。 周围的人顿时投眸过来。 顾约淮记得。 他朝她张开双臂，听见她喊了一句。 “阿月，我好想你。” “……” * 物业处。 夏云梨和顾约淮并排站着。收废品的阿姨将那一大沓纸板放到称上。 “刚称哩，这里一共67.22斤。小姑娘过来看看。” 阿姨大约五十岁，脸圆圆的，长发烫成了时髦的卷。笑起来的时候，慈眉善目。 夏云梨摇摇头，“姐姐，您直接结账就好。” 这个称呼，逗得阿姨张嘴直笑，“老了，哪还能叫姐姐啊。” 夏云梨笑：“看着这么年轻，就是姐姐呀。” 惯会嘴甜。 顾约淮的嘴角小幅度地弯起。仔细想想，当初她也是被这幅模样给骗了。 最后才知道，原来她才是那个冷心冷情的人。 阿姨没管称上的纸板，从抽屉拿出六张十元和五毛。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俊朗男人。 将钱递仔细数了数，间隙中，她羡慕插了句：“小姑娘。阿姨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男朋友更帅的男生。” 顾约淮的视线一顿，看向她。 像是在等着看她怎么解释。 夏云梨被他的视线看得一噎，她慌忙摆了摆手，“不、不是对象。阿姨。” -- 第114页 不是对象。 是前男友。 当然这句话，给夏云梨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口。 阿姨笑：“那就是你未婚夫了？” 夏云梨：“……真不是。” 阿姨这掉到马里亚纳海沟的眼力见和理解能力。 心底却忍不住泛起隐秘的甜，她偷偷侧身，想要看看顾约淮的反应。 顾约淮的表情波澜不惊，既不反驳，也不肯定。就像是完全不在意阿姨的误会，连解释都懒。 夏云梨转过身来，心里不自觉有点失落。 “一共60.5元。小姑娘可拿好。” 阿姨将钱递给夏云梨，她双手接了过来。 阿姨见她丧着小脸，“唉哟”了一声，“小情侣吵架啦？” 夏云梨脸一红，“……不、不是。” 阿姨一副明白人的样子，看向顾约淮：“小伙子，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多宠宠你也不吃亏。可要看紧点，被人抢走可就后悔莫及了。” 夏云梨捂着脸，已经放弃解释了。她拿好钱，想拽着顾约淮往外走。 谁知道顾约淮这时候突然出声了，“姐姐说得对。是要看紧点。” 夏云梨：“？” 帅哥叫的“姐姐”，可比夏云梨叫的威力大多了。 阿姨笑得花枝乱颤，连忙支招，“小姑娘生气也不要紧的嘛。你也不要搞冷战，多哄哄她，买点玫瑰，巧克力项链之类的呀，很快就能哄好的啦。” “……” 越听越离谱。 夏云梨背过身去，感觉自己想找个洞钻进去。 顾约淮注意到她的动作，他微弯唇角，真诚地道谢，“谢谢。我会试试的。” 夏云梨脑子停摆一秒，恰好看向他。 顾约淮微微一顿，转头看她，眸底划过兴味。 一种不祥的预感。 夏云梨的脸一红，拼命扯他的衣角，想走。 顾约淮纹丝不动，她干脆作罢，就想看看他还能憋出什么坏。 的桃花眼一弯，眼梢扬起，端得是玉树临风。 就在他正要说话的时候，夏云梨抢着开口，一字一顿：“姐姐放心，我不会给广大女同胞丢脸的。” 顾约淮脸色一滞，又听她悠悠补了句。 “今晚我不会让他上/床的。” 顾约淮：“……？” 第52章 月亮 买一送一。 两人出了物业处, 沿着小花园，并肩走着。 气氛沉默起来。 想起刚才自己的胡说八道，夏云梨心里还有点心虚。 她不想说话, 只是低头数钱。好让气氛自然一点。 瞧她高兴地数着钱。顾约淮的嘴角小幅度地弯起，“数目对吗？” 夏云梨数完, 双手把钱拢在掌心。才抬起头对他说：“没错。足足六十元多五毛。” 足足。 瞧瞧这用词, 这么简单就满足了。 顾约淮摇头。 想起刚才物业里收废品的阿姨的话, 他唤了一声：“夏云梨。” 夏云梨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顾约淮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她。 许久, 她被看得渐渐不自在起来，别开了头。 顾约淮蓦地笑了，从喉头溢出了清浅的气息。 夏云梨侧头看他，十分迷茫，“有什么好笑的？” 顾约淮笑容扩大，“没什么。” “……” 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怕他等会又扯到刚才阿姨的话题上，夏云梨不想理他，于是加快步伐, 将他抛在身后。 离开他的气息范围，她才觉得没那么紧张。 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约淮突然唤她：“夏云梨。” 夏云梨的脚步一停，“什么？” “你没良心。” “啊？” 她回头看他。 顾约淮右手插兜, 走向她。 他伸出手臂, 递到她的眼前，抿唇，“手疼。你说你是不是小白眼狼。” 夏云梨的身体一僵, 下意识垂眼。 现在是晚上九点，只有路灯亮着。 借着些许的光线，夏云梨也看不太清，不知道他的手臂上有没有受伤。隐约感觉到他在逗自己，但又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夏云梨再度抬眼。 顾约淮的眼梢是凌厉的微扬，身上的压迫感袭人，当他不笑的时候，便会显出几分凛冽。 脑子有点混沌，夏云梨眼睫颤了颤，莫名嗫嚅一句：“你别凶我。” 顾约淮的手臂僵在半空。 她的声音甜软得像棉花糖，落在顾约淮的耳朵里像撒娇一样。 乍然失语。 全身的劲儿像是一泄。他收回手臂，似是有些无奈，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没凶你。” 听见这话，夏云梨的身体稍稍松了一些。 顾约淮的眼睫动了动，气音道：“……怎么舍得呢。” 夏云梨没有听清楚。她疑惑地看向顾约淮，“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顾约淮注视着她精致的眉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打算……请你未婚夫喝杯奶茶吗？” 未婚夫……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斧头，劈得她晕头转向。 夏云梨有些纠结。 要没顾约淮，这么远，她自己一路脱去物业处，确实累得够呛。但是，请吧，顾约淮又非要提“未婚夫”三个字。 -- 第115页 半晌，夏云梨抬头，“可以请，但不是未婚夫喔。” 顾约淮笑：“请了就是未婚夫。” 夏云梨：…… 当年好好一个小奶狗，长着长着就歪了。 * 小区内的设施很便利。不用出大门，也有奶茶店和便利店等设施。 在回家的路上，夏云梨挑了一间新开的奶茶店，名叫喜欢。 当然，夏云梨完全没注意这个店名，她是被买一送一吸引进去的。 顾约淮站在门口等她。 看她和店员咨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立体，穿着一条淡蓝色的长裙，像个年方二八的学生。 顾约淮是不太吃这类甜品的。但当她举着两个奶茶，向他跑来的时候。 他顿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夏云梨很嗜甜。 她喜欢一切甜的零食。 但大学的时候，她的生活费少得可怜，除去吃饭之后，便再无剩余。 顾约淮每次买了奶茶之后，也不喝，就说不想喝了。于是，便会强塞给夏云梨。 又在夏云梨喝了一半的时候，偷偷喝光剩下的奶茶。再惹来她的一句：“混蛋。” 夏云梨的喊声忽地传来，“顾约淮，你喝什么？” 他回过神，“你做主。” 夏云梨扫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便转头对店员和店员点单。 大概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夏云梨走了出来。 她买了两杯芝芝草莓。 “喏。” 夏云梨将奶茶举起，递到顾约淮的眼前。 印象中顾约淮是不爱喝奶茶的。她一时也不知道选什么好，于是挑了个她觉得不错的。 夏云梨小心地看着他，生怕他闪过一丝不喜欢的神色。 顾约淮低眼。 风轻轻吹，不知打哪吹来了一阵桂花香。 夏云梨额头的刘海顺着风，落了几丝下来，遮住她的眉眼。 他不自觉伸出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夏云梨的呼吸一停，紧张地后退一步。她不太自在，将头发仓促地捋到耳后。 顾约淮的手似乎在空中滞了一秒，只能作罢，又若无其事地接过奶茶。拆开吸管的包装，他戳开瓶口，喝了一口。 甜腻的草莓味和芝士味在舌尖弥散，顾约淮扯了下嘴角，哼了声：“你倒是会打算。” “什么？” 没听明白顾约淮的意思，夏云梨低头，将奶茶来回晃着。 她不像顾约淮那样喝芝士奶茶，她喜欢水果奶茶和芝士完全融合的滋味。 那几缕发丝又滑落下来，她像是毫无所觉。顾约淮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耳边。 趁这个机会，他的指尖撩起头发，掠过耳尖，别到后头去。 顾约淮笑：“哦。被我碰到了。” 夏云梨猝不及防，脸涨得通红。 心砰砰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赶紧垂眼，只能用吸管戳瓶口，转移注意力。奈何手腕直发软，怎么都戳不进去。 顾约淮见状，伸手去拿。 他腕间用力，轻易将吸管戳了进去。 夏云梨：“……” 他微微倾身，对上了夏云梨的视线。 像是连呼吸也慢了下来，在几乎静止的画面中，夏云梨眼睁睁看着他将冰凉的瓶身，贴近自己的脸颊。 “听说，现在网上很流行你这种女孩。” 夏云梨没听明白：“嗯？” 瓶身冰凉，夏云梨被冰得缩了下脖颈。她微微歪着头，思索他刚说的话。 以前从来没听顾约淮评价过自己，隐隐的，她心里竟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顾约淮喝了口奶茶，注视着她。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轻笑出声。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夏云梨问：“所以，到底是哪种女孩？” 顾约淮侧身面对她，一字一顿地道：“拧不开瓶盖女孩。” “……” 夏云梨一口气噎在喉咙。 她有些气恼地低头，看着那根吸管。 她突然就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摔跤、风筒卷发、抱不起纸箱。 以及以前的种种。 仿佛都显得她离开家后，无法独立生活一样。 她沉默片刻，倏然冒出句：“顾约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顾约淮喝奶茶的动作一停，敏锐地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 他轻咳一声，“请奶茶选半价。” 夏云梨第一反应以为他说自己抠门，但看他似乎话没说完，她将反驳的话咽回去。 顾约淮瞥她，不动声色地哄她，“挺聪明。” 夏云梨的手伸进口袋，磨蹭下纸币。里面还剩30.5元。 莫名的，胸中的涩意一散，她的心情骤然愉悦起来。 有便宜不占这难道不是笨蛋吗？ 她唇角微弯，有些得意，“对的呀，半价明明很划算啊。” 顾约淮盯着她。 像是在思考如果她是一个男生，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 本以为她会说出另一份半价很浪漫这种话，却没料到居然是这个答复。 夏云梨没有看出他的想法，喝着奶茶，转身往家里走。 她抿唇，没忍住笑了。 她突然觉得，搬出来自己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 第116页 * 两人乘着电梯，到二十楼，就各自回家了。 夏云梨一到家，就倚在沙发靠垫上。一边喝奶茶，一边笑。 落地窗印出她傻笑的侧脸，她还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颤了下。 夏云梨回过神，掏出手机。口袋里的余钱也一起掉了出来。 她仓促地按了功放。 “喂？” Jack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Baby，是我。” 夏云梨琢磨着，米国现在应该才不到凌晨九点，“Jack，你起这么早？” 边说着，她边将地上的余钱捡起，放到了茶几上。 “今天工作室放假。有件事我要和Baby你说。”Jack突然神秘兮兮的，“你猜猜。” 夏云梨：“……” 都多大人了，还玩这套。现在时间还早，夏云梨也不急着洗澡。 她今天心情很好，也就配合他。 “你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炮友？” Jack在越洋那头，翻了个白眼，“……不是。” “工作室又签了个天才画手？” “……不是。是关于你的。” “我啊？”夏云梨咬着习惯，想了半天，“你半天说不出口的样子，难道你要炒了我？” Jack实在受不了这个小祖宗了，“傻孩子，是好消息。” “哦？” “宝贝，你的作品要被送到国内展会拍卖了。” 第53章 月亮 “有话就说。” 夏云梨的呼吸一顿, “怎么回事？” “我们画舍参与了华国向日葵基金会的慈善项目。对你来说，是一个好开端。” 夏云梨的绘画生涯是在米国起步的。 她的画作灵气逸然，在米国拥有一定的知名度。但受限于市场的原因, 在华国一直属于小众画家，被粉丝誉为“宝藏太太”。 而向日葵基金会在华国已有二十年历史, 一直致力于点亮贫困山区孩子的知识灯塔。Jack的设想是, 趁这次机会, 打响华国业内的知名度。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夏云梨也很清楚这点，“你是指拍卖？” “对。” 夏云梨微顿, “你提交了哪一幅画？” 她记得之前的作品多数已售出，留下来的不多了。 Jack停了一秒，轻声道：“《月遇》。” 夏云梨愣了，“这幅啊……” 这幅画的灵感，来自于顾约淮。 当时她初来米国，对于一切都极不适应。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久违地捡起画笔。 这幅画囊括了她所有的思念。 是她所有作品中最青涩的作品，却是她绘画生涯的起点。 一时之间，夏云梨有些失神。 Jack不知道这幅画后的故事, 也听出她的异样，“怎么？这幅画不方便吗？” 夏云梨摇摇头。 这幅画现在被送去参加慈善拍卖会, 也算是用于正途。 冲着这点，也该参加。 她起身, 走到落地窗, “这是好事呀。” 落地窗外，皓月当空，火树银花。 Jack笑：“我就知道你会很高兴。” 夏云梨也笑了, “流程和我说下。” Jack似乎松了口气， 他捋了下流程，“届时你的作品拍卖，款项会通过向日葵慈善基金会，捐给山区的孩子。拍卖会需要你的出席。” “什么时候？” “一周后。” 夏云梨惊了，“这么急？” “他们早就开始筹备了。先前也邀请了我们画舍。我还没答应。”Jack顿了下，有些歉意，“是我太忙了，现在才和你说。” 夏云梨也不想计较这些，“我对这个倒是没异议。你去确认下向日葵基金会之前项目款项的动态。没问题的话，你再答应。” Jack明白她是想确保钱落实到孩子们身上，于是他点点头。 “OK。” “……” 挂断了电话。 夏云梨微弯唇角，心情很好。 * 次日。 和融财经办公室。 夏云梨和顾约淮的关系，像是无形中缓解许多。 顾约淮醉酒那件事，两人都默契得没有再提，就这么揭了过去。 两人相安无事地做着邻居。 不过这两天，顾约淮好像又忙了起来。晚上夏云梨出去吃饭，也很少碰到他。 夏云梨转着笔杆，陷入沉思。 一旁的左柔甜突然凑了过来，“组长，我有事想请教下你……” 夏云梨回过神，“什么？” 左柔甜低头，看了下手机屏幕。 又抬起头来，脸已然红了。在夏云梨的注视下，她支支吾吾，半晌憋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夏云梨放下笔，微挑细眉，“有话就说。” 左柔甜侧头，仔细瞅了眼周围的同事。大家都在埋头工作，没注意到这边。 她才转过头，用气音道：“我……我最近认识个男孩。我挺喜欢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拉近关系。” 夏云梨：“所以？” 左柔甜有些羞赧，“组长肯定和不少男孩相处过。我……我想取取经。” 没想到居然是要和她学撩汉技巧来。 夏云梨噎了一下，有些茫然，“我……我不会啊。” -- 第117页 感情不都是顺其自然的吗？ 她一向认为，感情是容不得努力的，水到自然渠成。 左柔甜“啊”了一声，有些慌张的样子，“这……他看起来很不好追。组长都不会，那我更不知道咋办了。” 欧和志的办公位离得她们很近。 听见这番对话，停止了敲击键盘的手。他说：“傻子，你问组长有啥用？” 两人同时看向他。 欧和志垂下眼，有些憋屈，“组长的日子过得和尼姑一样。你还指望组长教你倒追，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夏云梨有些尴尬，“小志，注意言辞。我还要面子。” 左柔甜没在意欧和志的吐槽，急了，“那咋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了。” 左柔甜向来活泼好动。 能让这样的小姑娘慌成这样，倒是让夏云梨好奇起来。 “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左柔甜抠着桌面，脸更红了，“白白净净的，长得很高。性子比较冷，气场很强。” 夏云梨摸了摸下巴。 身材颀长，白净清冷，气场强大。 这描述，和顾约淮也很贴切。 不知不觉又想到他身上了，夏云梨赶紧打住思绪。 谁知欧和志提醒说：“搂着个冰块，别把心都冻坏了。” 左柔甜被他泼了一盆冷水，是彻底丧了起来。 夏云梨瞥她一眼，摇了摇头，“小志，你不懂。往往这种人，心下最是火热。” 她捏了捏左柔甜的脸颊，“好好处。我是不懂怎么撩汉，你反倒可以问问小志，毕竟他是男人。” 眼见左柔甜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凑到欧和志身边，“你给我支支招。” 吓得欧和志立刻转身，“别问我。我怕搞砸你的桃花。” 夏云梨忍不住笑了笑，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有人来电。 她低眼。 触及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收起。 夏云梨拿起手机，往外头走去，接通。 “遇凌，查出来了？” 她上回托路遇凌查一下那几个IP的具体地址，现在应该是有下文了。 夏云梨紧张起来。 对面“嗯”了一声。 心提到嗓子眼。 走到小花园，她问：“是她吗？” 十二月的北城。 凉意渐浓，金风玉露。风吹得人很舒服，却吹不走她的心烦意乱。 路遇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先和你说调查的具体情况吧。” “……好。” 路遇凌盯着电脑上查到的地址，继续说：“根据你提供的IP地址，我一共查到四个地址。分别是莉莉安游戏，多维游戏，金海小区以及……” 对面的路遇凌迟疑了两秒。 夏云梨问：“有问题吗？” “不是。这个地址没有小区名，只有具体的地址。是金安区新海街道布心二村六巷8号。” 夏云梨漂亮的眸子凝固住。 心脏，像是有一个空虚的黑洞无限扩大。 脆弱的防御无法抵抗黑洞的侵袭。 这个地址，她很熟悉。 ——是冉思莹现有的住址。 莉莉安游戏、多维游戏的地址几乎就是实锤。其他都解码了，但金海小区，是什么地方。 挂断了电话。 夏云梨点开导航软件，输入了地址。 页面显示金海小区位于多维游戏的附近，是个高档小区。难道冉思莹在她原来公司买了或是租了房子吗？ 夏云梨转念一想，这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现在已经确定是冉思莹在利用她。 虽然想要强装不在意，但因为这事，夏云梨一整天都提不起劲。 身心俱疲。 一下班，夏云梨拎包回家。 今天也没有心情关注顾约淮有没有回家了。 关上大门，夏云梨背靠门板，身子向下滑。缓缓松开手，手机落在地板上。 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认识十来年的好友，竟会这样背刺自己。 太阳穴突突直跳，夏云梨揉了一下。 她轻轻垂眼，视线落在脚边的手机上。 目光一停，她像是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微博保留着上次的搜索记录，她点进“捣碎草莓汁”的微博。 果然，冉思莹又发博了。 文案：唯一的甜，只给你呀。 大约是扒皮前女友的热度渐渐降下去了，她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 冉思莹忍不住出镜了。 照片里，她的长发披肩，手握着一瓶果汁饮料，摆在胸前。尖巧的下巴，微扬的唇角。 油画般的滤镜。 氛围感很足，十分清纯。 是现下网络很吃的初恋风。 本想扯扯嘴角，夏云梨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她又将手机扔到一边，抬起头，目视天花板。 视线一片空茫。 脑海像跑马灯一般，闪过种种片段，最后，画面定格。 片段停留在上次聚会。 两人对峙着。 冉思莹红着眼求自己，“你能不能帮帮我？”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下一刻，眼梢渐红，她轻笑起来。 呢喃的声音落在空气中，“好啊。我帮你。” -- 第118页 不是要红吗？ 冉思莹。 我便帮你一把？ 呆坐了一会，夏云梨她捡起手机，正准备起身。 听见门外传来猫咪兴奋的喵叫声。 动作一顿，她缓缓起身。 这又是谁家的小猫咪？该不会又是干饭吧？ 想着这个问题，她转过身，耳靠大门，倾耳细听。 “喵喵喵嗷。” 确实是干饭那只肥猫特有的叫声。 小坏蛋又偷偷溜出来了。 夏云梨没有想太多，迅速开门，“干饭，你是不是又偷跑……”出来。 当目光触及到顾约淮的脸庞，她的话卡在喉咙。 事实和自己预想得不一样。 顾约淮神情疏淡，一身星蓝的休闲套装，显得整个人逸然柔软。 他的手上握着一条蓝白条纹的绳子。她再一低头，看见干饭正抬头看她，喵了一声。 它的身上穿着溜猫绳，虎头虎脑，竟然显出几分猫科动物的威武。 脑中的线断了一秒。 她愣愣地问：“你……溜猫啊？” 第54章 月亮 “醒醒。” 顾约淮淡淡“嗯”了一声。 夏云梨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是听过猫能遛, 但之前还没见过真实例子。 夏云梨觉得还挺新鲜，语气好奇：“你刚溜回来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顾约淮没在意，直接甩锅：“嗯。干饭一回来, 就往你家门口跑。” 干饭朝他“嗷”了一声，似在抗议。 夏云梨不知道干饭背了黑锅。她蹲下身, 将干饭抱在怀里, 揉了一把。 她漫不经心问：“你今天下班挺早。” 顾约淮不吭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夏云梨眼梢的那尾红明显可见, 目光向下移，发现她的脸色也很憔悴。 他慢条斯理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云梨的心脏骤停，没察觉到自己呼吸都放慢。 她勉强摇摇头, “没事啊。” 顾约淮眉梢微蹙，换了个话题，“吃饭了吗？” 脸色白成这样，也不像吃过饭的样子。 夏云梨抱着猫，起身，“还没呢。” 顾约淮扬了扬左手，“一起？” 看向他的左手，夏云梨才发现他拎着一大袋东西，悠悠的香气扑鼻。 肚子顿时饥肠辘辘起来, 她有些犹豫，没回答。 顾约淮见她的眼睛盯着袋子不放, 轻飘飘补了句，“来吧。我也吃不完。” 他淡定地等待她的答复。 果然, 夏云梨轻轻点了点头。 进了顾约淮家。 干饭从夏云梨的怀中跳了出来。夏云梨“嘶”了一声, 忍不住揉了揉胸口。 干饭刚在小区晃了一圈，也饿得不行，埋头猫碗, 狼吞虎咽起来。 胸口刚差点被干饭蹬出血，夏云梨叹气，“小白眼狼。有奶就是娘的。” “你说这话站不住脚。小白眼狼。”唇角微扬，一字一顿，“我说得对吗？” 夏云梨：“……” 小白眼狼这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顾约淮开始拆塑料袋的结，“喝饮料吗？” 夏云梨摇头。 顾约淮停下解开的动作。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温水。 夏云梨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挪动，停在他宽阔的背影。 他最近身材是不是又好了啊？感觉比前段时间，稍稍壮了些。 眼见顾约淮转身，夏云梨收回眼。 心微微跳着，她有点莫名的心虚。 一杯温水放到她的眼前，“那你多喝热水。” 这直男语录，夏云梨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约淮：“？” 他似乎完全不懂这个梗的样子。夏云梨也不打算取笑他，只是摆了摆手。 顾约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去厨房，从消毒柜拿出两个干净的小碗和筷子。 然后将一份推到夏云梨的面前，又将一份放到自己面前。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顾约淮低头，将塑料袋里的食盒拿了出来。 “喝粥，还是吃饭？” 清冷的嗓音撩得夏云梨心头微动，她不由想起上次两人撞在一起，他磁性的低音。 像是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耳尖，不由有些发痒，她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 见她呆坐着，顾约淮重复：“粥，还是饭？” “粥。” 她伸手拿起筷子，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色上。 顾约淮今天点了都是家常菜，荷兰豆炒腊肉，水煮牛肉，清蒸鸡蛋，还点了一份海鲜粥。 他问：“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夏云梨：“都是我喜欢的。” 顾约淮低眼。 将海鲜粥一分为二，分别装了两碗。多的那碗递给了夏云梨。旋即，他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屏幕上开始放起娱乐八卦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弥漫开来。 寂静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 顾约淮这才低头，喝了起来。 夏云梨一晚上没吃，低头戳饮了一口。 这粥做得比她好吃。入口即化，芳香四溢，清爽中还格外开胃。 夏云梨很快干完了一碗。 顾约淮还剩半碗，她盯着自己的空碗，突然不敢开口再要吃饭了。 -- 第119页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能吃啊？ 顾约淮余光中瞥到她为难的神色，将碗放下。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接过碗，低头又开始给她盛了点。 “这饭馆的菜做得不错，我最近都吃这家。” 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夏云梨问：“是哪家饭馆啊？” 她最近点了那么多外卖，愣是没吃到一家味道特别好的。 怎么顾约淮常年不在家，还能找到这样的宝藏饭店。夏云梨转念想到，那也不对。顾约淮在这住的时间长多了。 于是心里顿时平衡了。 顾约淮瞧她一眼，语气浅淡：“就小区对面的枫叶饭店。” 夏云梨：“？” 行吧。她一开始嫌那家装潢花里胡哨，所以从来没去那里吃过。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顾约淮突然唤她：“夏云梨。” 夏云梨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怎么了？” 在几秒静止的画面中，她似乎看到顾约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你知道网上在扒我前女友的事吗？” 夏云梨一愣，“知道啊。” 见她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顾约淮将碗放了下来，“你看了帖子？” 夏云梨：“看了。”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是一个公众人物，过往必定会扒出。但他低估了现在网友娱乐至死的八卦程度。 一开始，他以为大家只是在弹幕里口嗨。直播结束后，《聊斋志异》的项目加紧，他便愈发忙碌起来。 公关部底下的人认为这件事对公司品牌无关紧要，甚至能加大出圈力度，便没有管。 他是今天才知道的。 顾约淮语气带了点试探：“你不在意？” 夏云梨想到冉思莹的事，笑容渐收，“没事。现在热度也下来了。” 换做以往，她考虑到李清茉，可能都焦头烂额了。现在倒是不同了。她不在意许多东西了。 顾约淮的神色微顿。 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对任何方面，都云淡风轻。 心口一空，顾约淮“嗯”了一声，低头喝粥。 氛围沉寂下来。 两人安静地用完晚餐。 夏云梨看了眼满桌的狼藉，吃人嘴软，她总不能再懒懒坐着。于是很乖巧地俯身，准备收拾桌子。被顾约淮一把按了回去。 他瞥她，略带嫌弃，“手笨，别动。” 夏云梨讷讷收回手。 昨天还夸人聪明，今儿又嫌人笨了。 男人真善变。 刚吃完，夏云梨也不好意思立刻就回家。于是坐在原地，她刷起手机。 喂饱了肚子，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想到出席慈善展会的事，她又有些高兴起来。 …… 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动静。夏云梨探头，往里看去。发现顾约淮好像洗完了碗筷，在洗别的东西。 她没在意。将手机放回原位，突然口有点渴。 杯子是空的。 她正准备再接一杯，目光不经意落在桌上那几瓶可口可乐上，她又坐了下来。 喝可乐好像也不错。 夏云梨拎过一罐，将铁环掀起，灌了一口。 咦？这是可乐出的新口味吗？还带了点果味。 意料之外的好喝，夏云梨有点上头，于是又猛喝几口。 * 将草莓上的蒂摘掉，顾约淮又清洗一遍。把草莓放进果盘，沥干水，才端着走出厨房。 没走几步，他的目光一顿。 夏云梨双臂交叉，右脸枕着手臂，浓密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觑不见什么情况。 顾约淮走到桌前，将果盘轻轻放下。 “吃草莓了。” 趴着的姑娘毫无反应，他于是又叫了声。 没有回应。 顾约淮的眉间一动。 像是难以相信她竟然能在短时间内睡着，顾约淮走到她旁边，半蹲下身子。 一股清甜的，裹挟着酒气的果香，袭入鼻腔。 顾约淮的眼皮动了动，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转头看向茶几。 除了草莓果盘，聚拢放着的几瓶酒，一听红色的酒瓶可怜兮兮倚在桌角。 瓶口残留几滴酒，桌上也被溅到些许。 那是一种浓度很大的果啤。 惊愕一瞬，他转过头来。 果香夹杂着她身上的花香，混合成一种能蛊惑人心的气味。 顾约淮觉得有些醺醺然，眉宇间染上温柔。 他微微俯身，将她脸上的发丝捋起，轻轻别再耳后。 室内阒静无声。 不过一个光景。 顾约淮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的目光她的脸上定格。 像是一片霞光潋滟。 夏云梨的小脸酡红，嘴唇微张，呼吸清浅。 心窝柔软成一片云，他的手缓缓划过她的脸颊，胸腔滚烫。 顾约淮叹息般地说：“小孩儿，喝什么酒。” 目光稍稍下移，不受控地定格在她殷红的嘴唇。指尖微挪，不自觉滑过，温润一片。 会出大事的。 他闭了闭眼，指尖微蜷，他极力克制地，收回手。 余光瞥见，她的裙摆微微掀开，露出一截白玉的大腿。眸色渐沉，顾约淮将裙角轻轻拉下，盖在她的脚踝。 -- 第120页 掐了下掌心，顾约淮稍稍冷静。 他再度俯身，手掌轻拍夏云梨的脸，“醒醒。” 尝试几次，无果。 顾约淮暗自吐了口气，准备将人抱起来。他半弯着腰，双手在即将触碰到纤细的腰时，手微微一停。 低沉，隐约夹杂着一丝疑惑的声音落在空气中。 “夏云梨，你……是不是装醉？” 第55章 月亮 理性的国土在疯狂沦丧。 空气安静一瞬。 顾约淮紧盯着夏云梨。 室内光线明亮, 霓虹被落地窗打碎，弥散进来。些许的光斑落在她的眉心。 空气，不安分地暗流涌动。 对于他的话语, 女孩毫无所察。她侧过脸，双眸微阖, 无意识呓语几声。 完全的醉态。 顾约淮笑了：“也是, 你又不是我。” 他看着她。 柔弱无骨的身躯半倚桌面, 夹着着甜酒味，气息几乎使人神驰目眩。按捺下心中的悸动，他微弯着腰, 准备将女孩揽进怀里。 下一刻。 她像是要醒来一般，眼皮动了动，羽睫微扑。估摸她是真要醒了，顾约淮的双手停在半空中，又垂下。 夏云梨又没了动静。 顾约淮忍不住笑：“逗我呢？” 下一秒。 夏云梨睁开双眼。像是对眼前有些迷茫，双眼没有焦距。半晌后，她来回扫视了一圈。 顾约淮的语气浅淡，“醒了？” 看着她毛绒绒的发丝，顾约淮禁不住地想。 第一次见醒酒这么快的人, 醉酒的样子，倒也乖巧。 夏云梨缓缓转头, 迷茫的眼神落在顾约淮的眼梢。 定格久久。 顾约淮笑容渐收：“怎么？” 她的眼神迷离。手搭上他的手背。 顾约淮的身体一僵。 柔软的掌心贴合着手背，体温微凉, 却让他的心脏止不住地发热。 他暗吸一口气。以为她是不舒服, 看她，“难受吗？” 夏云梨直勾勾地盯着他，没吭声。 顾约淮从来没见过她醉酒的样子, 便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等着她彻底醒来。 只见夏云梨轻声唤了句：“阿月。” 顾约淮的身体震了下。 画面静止良久。 顾约淮失了动静。视线一寸一寸打量着她，分不清她究竟是醒了，还是醉着。 他便先哄着她，喑哑地“嗯”了一声。 停了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长手一伸，掂量了下那瓶未喝完的酒。 整整一罐，全空了。 他叹息地说：“怎么就全都喝了？” 夏云梨的目光未动，嘴里含糊不清，“我、我没喝。” 没喝？ 夏云梨莹白的脸颊烟霞一片，俨然是已经醉得不行了。 顾约淮：“你不知道这是酒？” 夏云梨：“阿月你眼神不好。” 顾约淮：“？” 夏云梨指：“这是可乐吧。” 顾约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指着电视机。她是想指桌上那听酒瓶，晕头转向的，指歪了。 若不是发现这个端倪，他还真以为她完全醒酒了。 “嗯，是可乐。” 夏云梨像想到什么，她手撑在桌子上，费劲想起来。 怕她摔了，顾约淮伸手扶住她，“你要干什么？” 她蹙眉，委屈看他，“上课。阿月，快要回来了。” 顾约淮：“……” 上课？ 哪门子的课？ “我在这。” 和醉鬼没有道理可讲的。顾约淮并不准和她就这个问题辩驳。 夏云梨却扁嘴，突然冒出一句：“阿月拿了冠军，明天就要回来找我了。” 顾约淮的目光一滞。 一瞬间，他听懂她在说什么了。 夏云梨撑了一会，像是有些累了。脱力地坐下，顾约淮怕她磕到桌上，扯住她的双臂。 她的身体顺势一倒，重量几乎都承托在顾约淮的身上。 顾约淮的身子微微后仰，使了些劲，才稳住。 呼吸像是顿住。 顾约淮一时也忘记做任何的反应。 夏云梨低眼，嘴里胡言乱语：“阿月在美国很辛苦的。前段时间还生我的气。你不要生气啦。我都不认识那个学长。是他一直缠着我。我就是怕你生气，才不敢和你说。” 顾约淮的眼睫一动，安静地扶着她。 “我好高兴。但……来找我。”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含混，低落下来：“我很害怕。我不敢告诉阿月。” 顾约淮的眉眼一敛，背脊变得僵硬。 像是猜到到了什么，顾约淮的眼皮缓缓动了动。 他仍旧没接话。 夏云梨呓语：“本来想快点见到阿月的。……也来找我……很怕……不知道怎么办。” 她说的语序很混乱，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顾约淮的表情略显诧异。 当年夏云梨的退学非常突然，甚至连他提出见最后一面，也没有赴约。他思索了许久，始终想不出是自己哪里做错。 为此甚至一蹶不振。 只是从她的反应看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顾约淮捋了一会，没有太多的头绪。他低眼， 夏云梨半阖着眼，紧盯着他。 -- 第121页 她喝醉的样子竟然是这样的。 说乖，又不乖。 让人心疼得紧。 顾约淮不准备和酒鬼纠缠，将她扶在沙发坐好，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查了下“醒酒汤”的做法。 简短地看完，他起身，准备去厨房。 手腕蓦地被攥住，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阿月不能走。” “……” “走”这个字眼，几乎要撕裂顾约淮的理智。 这话落下后，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柔软的手扯住他的衣角。 顾约淮的身体一僵，他屏住呼吸。 心脏泛起焦灼，喉结轻轻滑了下，顾约淮从嘴里逸出一声：“夏云梨。” 语气带了点不甘，“你双标。” 夏云梨似乎是困意泛起，她机械式地回应：“我吗？” 他转过身，蹲下，看她。 长久积压的情绪，像洪水，决堤。 他捏起她的下巴。 不敢用力，又像是想把她揉碎，语气带了点炽痛，“要走的人，从来是你。若即若离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我走的人，也是你。” “凭什么？” “我就活该永远站在身后，看你的背影？” 画面几近静止。 顾约淮的视线范围里，见到夏云梨微掀眼帘，呢喃：“对不起。我错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角，定格。 似乎是中了蛊，夏云梨的神色怔忡，反复着这句话。 不愿对视，顾约淮别开头，身体绷得死紧。 像是呼吸都被烧烫了，喉咙干涩，顾约淮闭了闭眼。 面前的夏云梨再无反应。 半晌。 他的肩膀乍然泄劲。 罢了。 和一个醉鬼讨什么可怜呢。 就在想抽身离去的时候，他倏地感觉到，有点滴东西划到指尖。 顾约淮表情微滞。侧过头，微抬眼帘，看到自己的指尖沾了点晶莹。 他的表情变得空茫起来。 空气既凝滞又安静。 夏云梨蜷着身子，眼梢殷红，整个人像是阒静无声。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划过空中，砸在他的指尖。 在明亮到使人头昏的光线下，似是染了哀愁的萤火。 ——她哭了。 猝然惊痛。 顾约淮低头，泪珠从指间划过，又蜿蜒流向手背。 视线定格一瞬。 他抬眸，声音喑哑，“不准哭。” 夏云梨鼻端通红，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泪痕逶迤。 虎口的泪泉越攒越多。 湿意在皮肤上蔓延，像焰火飞腾，烧得心脏恸震。 她突然动了。 夏云梨突然倾身，缓缓靠近他。 顾约淮的身体一瞬间紧绷。 他微睁眼睛，几乎不敢呼吸，像是怕吓到她。 一秒。 两秒。 …… 距离愈来愈近。 裹挟花香的甜酒味拂过鼻尖，脑子像充斥了她的味道的棉花。 夏云梨遽然停住。 像是有些迷茫，她的眼皮微耷，睫毛垂下。视线下移，又在他的唇角稍顿。 顾约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实际上，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子搅成一坨浆糊。 夏云梨的手倏地揪住衣角。 像只飞鸥，渐渐攀爬，越过胸膛，最后栖息在他的脖颈。 顾约淮的掌心霎时收紧。肌肤弥散的痛意，昭然若揭。 唇角抿成直线。一路被她触碰的地方，像是溅起一阵火星，麻意惊人。 他微敛眼皮，来回打量夏云梨。 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不敢深想。 怕自作多情。 怕一场空欢喜。 顾约淮甚至不敢呼吸，轻轻垂眼。 宛若女萝抱松，夏云梨探起身子，微微抬头，逼近他的视野中心。 五官瞬间放大，极为清晰。 眼尾的烟霞稍褪，睫毛沾着泪珠，湿漉漉地。 她睫羽抖动的每个频次，落在顾约淮的眼中，都是一场慢放的默剧。 等待的时间分外地熬人。 可能是一个光景。 又像是跋涉了无量的光年。 顾约淮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下一个瞬间。 他清晰地感受到，夏云梨的唇触上他的唇角，湿润而滚烫。停顿短暂的一秒，顾约淮还没来得及感受任何，她又往后一退。 他甚至以为是一场梦，然后夏云梨的脑袋稍移，倾轧上他的唇瓣。 唇齿间酒香果香纠缠，弥散，迟迟不褪。心跳与感性共舞，理性的国土疯狂地沦丧。 顾约淮忘了反应。 心脏空了许久的地方，被填满，愈渐充盈。 像是一场虚幻的黄粱梦。 只一个简单碰触，就足以让他神驰目眩。 不敢呼吸。 怕一切都是幻境。 怕自己一眨眼，这一切只是一场空。 夏云梨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抽身。 她的碰触，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呼吸紊乱，互相纠缠。 近到，她的唇，几乎蹭上他的下巴。 顾约淮的思维发僵。 他的喉结滚了滚，紧盯着她。摸不准她还会做些什么出来。 -- 第122页 然后。 夏云梨抬头，眼眸冶丽地亮着。 她唇角微弯，轻声咕哝，“哥哥，这样就……” “——不生气了。” 操。 这一刻。 顾约淮觉得自己几欲疯狂。 第56章 月亮 打一巴掌，也给颗糖。 空气凝滞。 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一声“哥哥”让顾约淮毫无招架之力。 她的眼角残留一滴泪珠, 晶莹剔透。顾约淮抬手，温柔地楷去。 触及到他温热的掌心，夏云梨像只小猫, 无意识蹭了蹭。 一如过往的，每一次的旖旎。 鸦羽微动, 他的指尖轻划过她的面颊, 嗓音是摩挲后的低哑, “……你亲我了。” 暌违五年的心愿，一夜实现。 顾约淮觉得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可笑。就连这一吻, 也像是施舍，像是哄骗。 就如想走就走，她也从不在乎，自己这样的行为能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夏云梨似乎是觉得困了，揽着他的脖子。 清甜的气息拂过脖颈，激起阵阵战栗。她对此毫无所觉，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眼。 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刚才的滋味太美好，顾约淮尚未完全回神。 强行唤回冷静。他吐出一口气，忍不住自嘲, “醒来后，如果我让你负责, 你是不是又会吓跑了？” 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 但凡面对一点矛盾，她就想逃。 惊慌失措得像只雏鸟。 顾约淮闭了闭眼。 只是。 他再也不想要看到她逃跑的背影。 夏云梨蓦地呓语一句。 顾约淮听不清, 便侧耳, “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哥哥，我好想你。” 顾约淮的眼皮缓慢眨了眨，他没忍住笑她, “你才不想。小白眼狼。” “……” 将夏云梨抱起，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睡熟。 顾约淮仍旧轻手轻脚，路过客厅，干饭突然跑到他的脚边，喵喵叫着，让他加粮。 顾约淮蹙眉，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夏云梨，她枕着肩膀，呼吸清浅。 他向它摇了摇头。 干饭像是懂了，噤声，跑走，然后跳上落地窗旁的猫爬架窝着。 走进次卧，顾约淮俯身，将她半个身子放到床上。 他半蹲着身子，帮她脱下拖鞋，将双腿放到床上，最后轻轻盖上被子。 在房间里停留不过十几秒，转身，触及到灯的开关。 他又回头看她一眼。 她阖着双眼，睡得很熟。 他关上灯，轻轻带上了门。 顾约淮走到客厅，脑子还没完全启动。 他机械走到厨房，取出一杯猫粮。又扭身，走出客厅。 半途中，撞上了餐厅的凳子。 “嗤——”地一声。 刺耳的声音划破耳膜，顾约淮的脚步骤停，他下意识看了眼次卧的方向。 无视膝盖的痛意，他将凳子拉进去，归回原位。又往干饭的猫碗走去，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顾约淮的眉梢向下压了压，暗骂一声。 就这么没出息。 顾约淮将猫粮倒进猫碗。 干饭立刻飞奔过来，埋头苦吃。 没再管干饭，顾约淮走到餐厅，凭借着刚才搜索的记忆，他取出一盒鲜牛奶，两颗生鸡蛋。 冰凉的触感，顾约淮终于觉得多了些真实感。 怕夏云梨等会吐了。她刚看上去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准备煮个醒酒汤。 在顾约淮的印象中，夏云梨从来没喝过酒。 她容易过敏。许多易过敏的食物她是不吃的。 包括酒，她更爱喝牛奶。 顾约淮垂眼。 从消毒柜拿出两个小碗。起身，敲破蛋壳。 “啪——” 蛋黄蛋清掉落在流理台，碎得惨不忍睹。 顾约淮的手一僵。 他不会煮饭。从小到大，没操心过这样的事。 他瞥向一边，还剩一颗孤零零的鸡蛋，小心翼翼拿起，轻轻一敲，双手分离蛋清蛋白， 顾约淮松了口气，分别放入两个小碗。 他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搅拌着，出神起来。 大学，夏云梨是经常过敏的。 一过敏，夏云梨就不见他。不管他如何闹、撒娇，都无动于衷。 她似乎极怕，被他看见狼狈的样子。 蛋清逐渐松散。他将适量的牛奶倒入小奶锅，打开煤气灶。 不过三分钟，牛奶咕噜噜地冒泡，顾约淮将蛋清倒入，缓慢煎汤。 顿时，奶香四溢。 一切备好，他关火，盖上锅盖。他去卧室拿出睡衣，准备洗澡。 浴室水声淅沥。 客厅里灯光依旧，安静如常。 等顾约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夏云梨没有动静。 担心夏云梨会起夜，他直接从书架拿了本《土星之环》，回到客厅，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约淮的书大约看了十几页。 次卧突然传来了夏云梨极不安的声音。顾约淮一把将书扔在沙发上，迅疾进去。越靠近，就越听见她痛苦的梦呓。 打开灯，昏暗的房间霎时亮了起来。 -- 第123页 顾约淮垂头。 夏云梨在床上蜷着身子，眉宇紧锁，脸上惊惧在弥散。 顾约淮俯身，才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放、放过我。” “拜托。” “不，不要杀我。” “……” 听见那个危险的字眼，顾约淮的呼吸一停。她的身子越蜷越紧，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眼见她越缩越向后，脑袋就要撞上床头，他的脸色一凛，伸出手背靠着床头。 下一刻。 夏云梨的脑袋磕上顾约淮的掌心。顾约淮根本没敢往深处想，连忙将她半抱起来，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在抖。 这个认知让顾约淮的心窝焦灼。 刚触碰到他的胸膛时，夏云梨的身躯微微一震。 沉静须臾。 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的反应稍缓。 顾约淮不太清楚叫醒做噩梦的人好不好。他犹豫一瞬，掌心抚过她的脸颊，轻唤了声：“梨儿，醒醒。” 夏云梨没反应。 但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呼吸有放缓的趋势。发现这个情况，顾约淮又叫了几声，夏云梨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顾约淮松了口气，抱了一会，见她再无异样。 他垂头，看了眼两人的姿势。觉得不妥，他缓缓将她放回床上，轻盖上被子。然后转身关灯，准备出去。 下一秒。 夏云梨温吞地叫他：“哥哥……” 顾约淮的脚步一滞，“你醒了？” 她茫然：“什么？” 顾约淮扭身过来。 发现夏云梨已经起身坐了起来，眼眸半阖，仍是醉态天真的样子。 ……这酒还没醒。 顾约淮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从她喝酒到现在，居然只过了不到半小时。 他的语气浅淡，“你刚做噩梦了？” “……”她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惊惶，“不是现实吗？” 神色微顿，顾约淮问：“现实，谁欺负你了？” 她低下头，不吭声了。 她刚才的话说得不明就里，顾约淮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下意识觉得这可能与她的过往有关。 是他从未听闻的。 过往。 顾约淮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床边，他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 他低声问：“谁？” 她惊慌地垂眼，摇了摇头。即使是在醉酒中，夏云梨仍有自己的本能。她的许多事情，都拒绝被他知道。 “说。” “……听、听不懂。” “？” 顾约淮差点气笑了，他捏起她纤巧的下巴，“你想变匹诺曹吗？” 夏云梨脑子的线早就断了，听到这句话，微蹙眉尖。 她指出：“哥哥，不要说脏话。” ……草。 他和酒鬼聊什么人生大事？ 顾约淮简直被她打败。将满腹的疑问压进心底，他松开手，仔细盯着她的神色。 他没好气地问：“你现在想吐吗？” “嗯？”她歪着头，隐约听懂了些，“你没有让人想吐啊。” 顾约淮：“……” 算了。 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真是受够了。 顾约淮无言半晌。 他眼皮微敛，松开她尖巧的下巴。顿了一秒，他忍耐地道：“睡觉。有事喊我。” “……哦。” 说完，他起身。身子还没转过去，又被夏云梨攥住袖角。 顾约淮的眉宇一跳，他忍了忍，转头，一字一顿。 “又、怎、么、了？” 只见夏云梨睫毛颤了颤。 她认真地盯着他。莹白的小脸似乎通透入骨，挂着一丝倔强。 两秒后。 她轻轻地拍拍床边，“……哥哥陪我睡觉。” 顾约淮：？？？ 你清醒一点啊？ 我他妈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顾约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没等他迈开步子，夏云梨的手向上挪，迅速攥住了他的手。 “哥哥。” 顾约淮薄薄的眼皮动了动，语气疏淡：“不陪/睡。” 在他的凝视中，她的唇线抿直，眼眸渐渐起了雾。 顾约淮的手一僵。 沉默半晌。 揉了把太阳穴，顾约淮妥协似的坐回床上。 微微俯身，他逼近她，轻声：“那就……” “哄哄哥哥吧。” 下一秒。 夏云梨软糯得像棉花糖的声音，砸入顾约淮的耳朵里。 “喜欢。” “——喜欢哥哥。” 她总是这样的。 打一巴掌，也给颗糖。 第57章 月亮 ……床上竟然有人？！…… 夏云梨做噩梦了。 梦到了不堪的过往。 梦到夏玉成来学校, 逼问着李清茉的下落，几欲将她推下楼。 梦到顾约淮在她的楼下，彻夜地等。地上积着一堆一堆的烟头。 梦到李清茉和她大吵, 逼她和顾约淮分手。 那是大一的第一学期。 夏云梨和顾约淮交往恰好两个月。她还未和李清茉坦诚交男朋友的事，却被她率先知道了。 这个时候夏玉成已经被富婆一脚踹开, 灰溜溜地回到北城。他和李清茉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也因此, 李清茉的精神备受折磨, 脾气愈加暴躁。 -- 第124页 夏云梨记得。 夏玉成那天照例出去酗酒了。 她和李清茉沉默地对峙。 小屋逼仄，灯泡散发出陈旧的灯光线。室内弥漫一股不太好闻的灰尘味。 李清茉沉着脸，好半晌都不说话。 夏云梨见她的脸色, 以为是家里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她斟酌用词，想着怎样才能不刺激母亲敏感的神经。 下一个光景。 李清茉的话砸得她头脑发懵，“和他分手。” “……” 夏云梨的呼吸滞了一秒，“……什么？” “别装傻。”李清茉瞥她一眼，“我知道你谈对象了。” 夏云梨的嘴唇动了动，“你……怎么知道的？” 李清茉粗暴地打断她，“你别管！我让你和那男孩分手。” 夏云梨垂头，不吭声，却是一派反抗的姿态。 像是想到什么, 李清茉的火气瞬间涌上脑袋，她咬牙强调, “我问你，你分不分？” 脑子像是塞了铅块, 夏云梨来不及思考李清茉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夏云梨的睫羽动了动, 只是说：“他很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他是她得来不易的宝物。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李清茉嚷着，脖子的青筋狰狞,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不知廉耻样子？万一被骗了，到时候被人搞得怀孕，和我现在一个下场你怎么办？” 夏云梨的神色波澜不惊。 她对这样的状况麻木不仁，不悲不恸。父母火气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总是这样承受着，像一只蛰伏的蜉蝣。迎不来破茧，便学会无声地将痛苦与血并吞。 李清茉喘了下，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身。 她的脸上有哀求的意味：“那男孩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人有钱，花心公子爷，咱们配不上的。他只是和你玩玩。你陷进去干什么？” 夏云梨垂下眼。 与李清茉空洞的视线对上。 夏云梨的眉头一动，轻声说：“妈，你别骂他。” 骂我就好。 别骂他。 他值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 伴随着掌心掴过脸颊的声音，李清茉声嘶力竭，“你是不是疯了！” 她的脸顿时侧到一边，一个狞恶的红印浮现。 李清茉一愣。 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探起身子，慌忙去摸夏云梨的脸。 “痛吗？” “妈妈是不希望你受伤。” “……” 夏云梨偏头躲开。 “啪嗒——” 滚烫的泪珠划过李清茉的指尖，她的心一阵绞痛。她一直都觉得身为父母，是不必和孩子道歉的。 李清茉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在舌尖晃荡一圈，无力咽了下去。 她沉默地看着夏云梨。 夏云梨的眼泪不断滑落。 她连哭泣，都没半点声响。整个人安静地几乎透明。 突然间，夏云梨的心里有种预兆。 她的爱情，将和蜉蝣一般。 ——及夕而死。 …… 夏云梨是被吓醒的。 她霎时直起身子。捂着沉闷的胸口，喘了口气，恐惧稍歇。 尚且睡眼惺忪，意识呆滞，她扫了周围一圈。 发现天已经两了，窗帘并未拉得严实，阳光透过缝隙，碎了进来。 卧室里一片昏黄。 周围静悄悄的。 由于宿醉，喉咙一片干涩，夏云梨的脑袋钝痛不已。 难受得发出一声气音，夏云梨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以为和往日每个平常的清晨一样。 一股似有若无的黑雪松味，令人醺然。这股气息反而让她稍稍舒服，她下意识地往源头靠近了些。 她甚至还考虑，如果还早，能睡个回笼觉。 下一秒。 一双长臂从身前伸出，温热的手搭在腰间，瞬息将她往前一带。夏云梨的额头顿时磕到一块似软又略带坚硬的物体。 滚烫强壮，又带了些温柔。 ……床上竟然有人？！ 睡意顿消，她的头皮一炸，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 对方突然的逼近，旋即脑袋埋到她的肩膀。气息滚烫，惑人神智。 一瞬间。 温热的气息均匀地拂过脖颈，像一张让人无所遁形的密网，激起一阵悸动的战栗。 夏云梨的脑子霎时宕机。 反应了两秒。 她迅速抵住对方的胸膛，身体稍稍往后退了退。低下头，夏云梨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穿着。一切如常。 她心口松了松，小心抬眼。 ——是顾约淮。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理智早就飞到另一个国度。 心慌又羞赧。 她的目光僵硬地掠过男人俊秀的下巴，缓缓上移，路过饱满的唇，挺鼻、微阖的眸以及眼角那颗泪痣。 丰神俊秀到令人惊慌的脸庞。 半天没搞清楚怎么会是这个情况。 屏住呼吸，夏云梨将他的手挪开，偷偷地爬起来。 她呆坐了一会。 本能地蹭蹭指尖，刚碰触到手背的肌肤，无法抑制地烧起来。 像是疯狂的野火燎了原。 她低头。 -- 第125页 借着些许光线，来回看了眼两人现在的情况。 顾约淮穿着银丝烫边的睡衣，领口微松，袖子那块被她压得起了点褶皱。 他紧闭双眼，呼吸清浅。 窗外婆娑的光斑，在他英挺的眉宇间轻轻摇曳。 他微微侧躺着，左臂搭在额头，右手斜放在床上，底下微微陷下，形成一个窝。 ——是刚才她躺着的位置。 有点暧昧。 夏云梨的耳尖开始泛红。 视线下移。 两人的腰间都披着点薄被。自己腰间上的反而更多，看着像是昨晚抢了人家的被子。 夏云梨心虚地挠了挠眼角。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就喝了瓶可乐吗？怎么后劲儿这么大。 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她拧眉，敲敲脑袋，一些画面在脑海闪过。随着逐渐清晰的片段记忆，她的手顿时捂着脸，颊红得可以煎蛋。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她昨天。 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有脸说出那种话，做出那种事？！ 救命。让她死了吧。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起来，像是置身虫洞，身体旋转不止。 她的脑子完全停止思考。 不过须臾。 夏云梨抹了一把脸，打定主意。 他醒来，要不记得就好。 他要记得，她就抵赖。反正他肯定拿不出证据。 掀开被子，她绕过顾约淮，轻手轻脚爬到床边。缩头缩脑，她回头看了眼顾约淮。 很好，孩子睡得很安详。 她松了口气。坐在床边，低眼，脚尖艰难地摸索着拖鞋。 “咯吱——” 床垫发出轻微的声响，夏云梨敏锐地感觉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回头，腰间突现一股冲力。 下一瞬。 她被顾约淮轻柔地揽进怀里，背脊抵在他的腰间。夏云梨害羞地蜷紧身子。 ……他醒了？ 她的意识出现刹那的停滞。 夏云梨悄悄抬眸。 顾约淮半阖双眸，似醒未醒。仿佛刚才只是他察觉到身旁没人，本能的动作。 夏云梨松了口气，左右蹭了下身子，想从他的臂弯脱离。 “嘶——” 头皮处传来一阵钝痛，夏云梨发出一声抽气。她垂眸一看，才发现发梢被他压了大半。 夏云梨：“……”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顾约淮的眼皮微动，睁开眼睛。 他的神色迷茫，当目光触及她的瞬间，竟然没有别的反应，唇角小幅度弯了弯。 他略带鼻音，撒娇：“早安。” 夏云梨犹豫，难不成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还要和他说声早吗？ 顾约淮像是并未察觉出不妥。他微微俯身，下巴还在她毛绒的脑袋上似有若无地蹭了蹭。 夏云梨的身体一僵。 空气静滞半晌。 腰间远远不断传来热意，女人发丝的甜香袭入鼻尖。 顾约淮眨了眨眼睛，顷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他的目光来回逡巡，低头，又瞥夏云梨。 昨晚的记忆一股脑涌入脑海。 微微一顿，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 想到自己刚才狗崽子蹭主人似的的行为，他的神色微滞。 妈的。 他以为自己做梦来着。 他微微起身，捋了把头发。夏云梨趁这个间隙，将头发抽出来。 她背对着顾约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喂。” 顾约淮的嗓音清冷，听上去像是恢复如常了。 夏云梨害怕被他质问，转过身，干脆先发制人，率先装傻。 “我们怎么会在一张床上？” 像是讶异，顾约淮微挑眉，“你问我？” “不然呢。” 顾约淮嗤笑一声，不吭声。 夏云梨眼神转了一圈，发现这是次卧。她探直身子，心虚地道：“这……明明是我睡的房间。” 话里话外全是甩过的意味。 “都不记得了？” 第58章 月亮 没记忆。 按照原来的预想, 夏云梨准备装傻。她手摸了摸头，佯装头痛，“我昨天是怎么了？” 她边说, 边偷偷看他。怕他识破自己的想法。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若有所思，带着凛冽的探究和审视。 几秒后, 像是确认她确实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收回眼, 语气听起来有些好笑, 又无奈，“你昨晚喝醉了。” 夏云梨：“……” 果然是喝醉了。那瓶酒的包装也太能唬人了吧！ 抚上额头，夏云梨一脸惨不忍睹。指尖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她磕巴：“那我……你……” 仿佛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顾约淮玩味道，“昨晚，不是你要求的？” 这什么话？ 他怎、么、好、意、思、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的？！ 一束烟花在脑海炸开。 夏云梨脸“腾”地一下红了。 左思右想两秒。 “……我……”夏云梨扯出早已想好的大旗，“我记不得了。” 顾约淮不可置否“哼”了一声。看见她位于床边的姿势，倏尔唤了她一声“小白眼狼。” 夏云梨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什、什么？” -- 第126页 顾约淮蓦地逼近夏云梨几分，“睡了人，你就想跑？” 夏云梨的呼吸差点断线。 她故作镇定：“你注意言辞。” 谈不上什么睡不睡。 他俩顶多就是盖棉被没聊天。 用现在时髦的词来形容, 就是“素炮”。 见她脸红得像蜷缩的基围虾，顾约淮的肩膀微颤, 喉头滑出一声低笑，“昨天对我又抱又亲, 现在让我注意言辞？” 又、抱、又、亲 。 咚—— 这四个字眼让夏云梨的心脏漏了半拍。她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两秒后。 她质疑：“怎么可能？” 顾约淮好整以暇地看她, “怎么不可能？” 夏云梨一噎。 不会吧。 她不会真做出这种社死的事吧…… 夏云梨嘴硬：“听人说我喝醉后很乖的。” “谁说？” 知道她究竟多不爱喝酒，醉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顾约淮瞥她，“你现编的吧？” 她顿时哽住。 老天爷。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夏云梨勉强维持着正常的呼吸频率, “反正我记不得了。这话我不认。” 顾约淮尾音拖长，拿腔拿调，“不、记、得、啊？” 夏云梨心里很心虚，但眼下只能赖掉。她挣扎不到一秒，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昨晚真的睡得很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伴随着一声轻笑，顾约淮再度逼近一分。 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 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思维瞬息被切断。 男人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弧线优美的锁骨，一颗红痣缀在凸起的地方，更显得妖冶。 心如撞鹿。 又像是雪里的火焰，烧得她的心脏又凉又烫。夏云梨条件反射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顾约淮低头看她，一字一顿：“……那我们回溯案发现场？” 这话一落，夏云梨差点把舌尖咬破，“什么？” 顾约淮看着她。 身子未动分毫，长手一伸，在床头柜摸索半天。他将手机拎了过来，放在她的眼前。 夏云梨愣了愣。 涧石蓝的手机壳。这是顾约淮的手机。难道说……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顾约淮低眼。将手机解锁，点出相册。从夏云梨这个角度能看到最新相册，有几个短视频。背景好像……就是卧室？ 夏云梨的心脏骤停。 她的身子无声无息向后撤，眼见顾约淮指尖就要点开视频。 就是现在！ 夏云梨霎时扭身，右脚还没触地，手腕被顾约淮攥住，轻轻一扯。 她的动作生生顿住。她愣是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身后是手机播放着两人的声音。 “你家能指纹解锁。我带你回去睡。” 她听出这是顾约淮无奈的声音。 “我不。哥哥陪我。” 这明显是自己的声音，听着醉醺醺的。 夏云梨的手捂住眼睛，已经没脸见人了。 顾约淮：“小孩长大了，要自己睡。” 夏云梨：“太安静了，我害怕。” 顾约淮忍不住笑了，“我在外面守着。” 她自己好像没吭声。 下一刻。 顾约淮闷哼一声，好像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衣料互相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 夏云梨听见昨天的自己欢呼一句：“把哥哥绑住就跑不了了。” 夏云梨：“……” 她的脸都绿了。 这一段她完全没记忆。 身后传来顾约淮似笑非笑的声音：“你挺会玩啊。” 呆立在原地半晌。 顿了一秒，是顾约淮慢悠悠的声音：“转过来。” 夏云梨的睫羽动了动，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来。 既然铁证如山，那也没什么可抵赖的了。 见她视死如归的样子，从喉咙溢出清浅的气息，顾约淮忍不住笑了起来，“昨晚那么横，今天乖给谁看？” 干脆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发现竟然不是视频，而是录音。 她觑他一眼，“这一段我真的没印象。” “哦？意思是……”顾约淮的眼中划过一丝荒唐，“别的你就记得了？” 夏云梨：“……” 又被套了话。 永远斗不过这个老狐狸。 似乎被她这个乖巧的样子取悦了，顾约淮揉了把她的头发，“昨晚清楚的，知道你是喝醉了。不清楚的，以为我是你妈。” 他在用这句话显示她耍横的程度。 夏云梨似有若无地冒出一句：“不……” 顾约淮没听清，倾身，“嗯”了一声。 那句话在她莫名其妙脑海转了一圈，终于从舌尖吐出。 夏云梨：“不要男妈妈。” 顾约淮：“？” * 夏云梨很没出息地逃了。 本来想和顾约淮说有空再解决这件事，结果嘴一瓢，不知道怎么吐出一句：“有空再一起睡觉。” 眼见顾约淮的眉头一跳，她没敢再听他会说什么。迅速抄上拖鞋，赤脚就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现在坐在办公位上，仍有些心有余悸。 -- 第127页 半晌回不过神来。 脑海反复播放昨晚和今早的画面，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只要一闲下来，顾约淮的眉眼就会闯进脑海。 完全侵占她的思维。 敲文稿敲了一堆的错字出来。就连组员们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她一天都不在状态。 左柔甜悄悄走到她身边，眉间微拧，问：“组长，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她回神，“昨天没太睡好。” “啊？你失眠啊？”左柔甜赶紧转过身去，开始翻包，“我平时失眠都吃褪黑素的。这个短期用，还挺有用的。” 夏云梨制止她的动作，“不用了。我今晚早点休息就行了。” “哦。你晚上可以泡下脚，可以助眠。” “好。”被她这么一打岔，夏云梨的心情稍微松了些。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心头一动，“小甜，你倒追那个男孩，进度怎么样了？” 左柔甜：“？” 见她的神色有异，夏云梨还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怎么了？” 左柔甜慢吞吞地道：“组长，不就才过了一天吗？” 夏云梨微愣，“是吗？” 她居然觉得像是过了很久的样子。她还以为今天都该有些进展了。 “对啊。没什么进度呢。” 见左柔甜有些烦恼的样子，夏云梨忍不住问：“你都是怎么和他聊些什么啊？” “我都尽量找他感兴趣的聊。” “你怎么确定话题他就感兴趣了？” 左柔甜瞅他一眼，理所当然地道：“我会翻他的朋友圈。会挑他的兴趣爱好，或者是最近的经历来聊。” “哦……” 夏云梨想了下，顾约淮这家伙好像几乎不怎么发朋友圈的。上次发的，还是张落地窗的景色。 见她陷入深思，左柔甜似有所察，“组长，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啊？” 夏云梨怔了一秒。 旋即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好奇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进展。” 左柔甜：“……” 但和左柔甜聊完这番话之后，整颗心都焦灼起来，夏云梨更没心工作了。 下了班，按照平时，她要立刻回家的。夏云梨心绪繁杂，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昨晚那件事。为了避免撞见顾约淮，她想在外面兜几圈在回去。 圣诞节快到了。 商家们提前预热，圣诞树在门口林立，玻璃橱窗贴上麋鹿贴纸，氛围营造得很热闹。 就连苹果，也相应涨起价来。 夏云梨挎着包，慢悠悠地走着。 细想起来，她和顾约淮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正式过过节日。他谈起恋爱，和普通的男生不太一样。 顾约淮会记住各种纪念日，也很擅长筹备。他似乎对于制造惊喜这一点，分外执着。也愿意为女生去学习任何东西。 想到这，夏云梨怔了怔。 顾约淮以后的对象，应该也会很幸福吧。就像她曾经拥有过的一样，他对自己做过，弥足珍贵的一切。也会毫不保留地奉献给对方。 小腿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夏云梨停下了脚步。 市区的街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人摩肩接踵。 她抬起头。 黄昏沮丧，倦鸟偷吻天空。 脑海突然闪过顾约淮温柔的眉尖。 夏云梨倏忽觉得自己心缺了一块。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她希望顾约淮永远属于她。 第59章 月亮 “我认识吗？” 自己一个人兜得太无聊了。她半路干脆拨通汪季棠的电话, 两人约在夏云梨小区最近的地铁口见。 挂断电话，夏云梨慢慢走去地铁站。 汪季棠的公司也在高新科技园。过来这边也不过十分钟而已。夏云梨等了两分钟，汪季棠就从地铁站出来了。 她今天穿上了长袖薄外套, 挎着一款黑色LV包包。看上去干练十足，忽略她脸上的黑眼圈的话。 夏云梨见状, 微挑下眉, “这两天很忙吗？这脸色再差点, 能去密室逃脱当NPC了。” 汪季棠苦笑：“加班。接了个危机公关，熬好几天了。” 两人并肩，边聊边往风情街走去。 “那今天呢？别陪完我, 你还得接着加班。” “甲方的舆情控制好了，能稍微喘口气了。” 夏云梨“啧”了声：“小脸煞白。我带你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汪季棠搭上她的肩膀，有气无力，“在下的小命全靠夏小姐搭救了。” “……” 小区旁边那条风情街总是人潮熙攘。大牌琳琅满目，逛街的人络绎不绝。饭店攒聚。食物的香气随着空气四散，诱人得像是要钻进人的心里去。 夏云梨自从搬过来后，还没来过风情街，也不太清楚这有哪些好吃的店铺。 她拿出手机, 挑了起来。 考虑到汪季棠熬夜得厉害，需要补补气血。她准备带汪季棠喝炖汤。 指尖一顿, 夏云梨抬眼，“你饿吗？” “还行。” 她晃了晃手机, “带你吃方雅酒楼, 这个点估计要等一会。” 汪季棠的眼睛一亮：“我等得起。” 北城有国内两大知名酒楼，南星月，北方雅。 星月以咸香色味出名, 方雅则以鲜香色味出名。 -- 第128页 听说这俩酒楼的菜系还分派别，汪季棠倒不是很了解。但她特别清楚的是，这俩酒楼的价格，死贵死贵的。 夏云梨在网上排好位。 两人逛了会街，差不多的时候，才往方雅酒楼去。方雅酒楼位于风情街的最里面。位置算不上太好，却每晚爆满。 现下时至晚上八点，终于腾出一个位置给她们。跟随着服务员的指引，两人落座。 汪季棠看向窗外绮丽的景色，挑眉，“运气不错，位置还靠窗。” 夏云梨家的落地窗常年都这副景色，她倒没多大感觉。她点了罐党参红枣桂圆鸡汤，将菜单递给汪季棠。 “剩下的，你点。” 她接着低头看手机。指尖不断地下滑，她的脸色愈渐沉了下来。 汪季棠点好单，将菜单摆在一边。见状，她随口一问，“刷什么呢？” 放下手机，夏云梨开始烫餐具。她语气不太痛快，“看捣碎草莓汁的微博。” “哦。那家伙还在更新啊？”汪季棠嘴角一撇，“倒是脸皮厚。” 夏云梨的眉梢微敛，没吭声。 汪季棠给她的茶杯里斟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补了句，“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夏云梨淡声：“冉思莹。” “什么？”汪季棠的手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出茶杯。“嘭——”的一声，她放下茶杯，“怎么会是她？” 注意到其他桌的客人往这看来，汪季棠放低音量，“确定了吗？这事要弄错了，影响你俩感情啊。” 汪季棠虽然不太喜欢冉思莹的性格，但她没想到这次的始作俑者会是她。 实在没理由啊。 夏云梨叹了口气，“IP地址实锤了。” 她将查IP地址的结果和汪季棠简略说了下，简直震撼汪季棠三年。她赶紧灌了一杯茶，愣愣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呢？锤她？” 夏云梨垂眼：“再等等。” “澄清这事不能拖的。”汪季棠聊起职业，脸色变得严肃，“现在热度降了，也暂时没扒出你来。但是任冉思莹这样吸血，以后也终究会反噬到你身上的。” 公关就是这样。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现在冉思莹故意顶替顾约淮前女友的身份，没扒出夏云梨。但顾约淮是众星捧月的总裁，又拥有一批游戏事业粉。 她被扒出是迟早的事。 冉思莹又是个不安分的，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万一夏云梨被扒出，这些事会张冠李戴在她头上。三人成虎，从来是一把利刃。届时其他公司见势投放黑公关，下场搅浑水，又是一场混战。 “……我知道。” 夏云梨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在喉咙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汪季棠看着她。 半晌。 像是突然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汪季棠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心软了？” “也……不是。”夏云梨垂眸，神色复杂，“她现在发微博还算收敛。我分辨不出她有没有发软广。我总……总是执拗地，还想再给她一个机会。” 总想再等等看。 再等等看她会不会悬崖勒马。 当看到她更博，对微博下错认她是顾约淮前女友的评论，她没有丝毫澄清的意思。夏云梨又恨不得立刻锤她。 每当这种时候，脑海又会闪过无数从小一起长大的片段。 在她的印象里，冉思莹是个乖巧柔弱的姑娘。即使是面对她，也仍旧会腼腆的笑了。 夏云梨太难相信了。认知里美好的姑娘，不知不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你再观察一下。我的建议是。”汪季棠的指尖敲敲桌子，语气笃定，“尽快澄清。” 她很少看见夏云梨茫然的模样。 在她的阐述中，她对待初恋，也可以快到斩乱麻。唯独对这个一起走过青春期的姑娘，多方忍让。她当然能理解夏云梨的感受，只是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我会的。”夏云梨呢喃，“再等等。等她真的露出马脚，到时候就不是我太绝情的问题了。” 汪季棠摇头，也不想拆穿她。还是心软罢了。 饭菜上了之后，她先给汪季棠舀了碗鸡汤。直勾勾地看她喝了口，忙问：“怎么样？” 汪季棠一脸幸福，咂摸舌尖，“好好喝。” “那就好。” 得到满意的反馈，夏云梨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她喝了一口，鸡汤鲜美的味道在舌尖兜转，弥散。 汪季棠喝完一碗，又盛了。见状，夏云梨忍不住笑了，“慢点。没人和你抢。” 汪季棠边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问：“我们公司有个男生想认识你，一直让我组局来着。我没答应。” 夏云梨疑惑地“嗯”了一声。 “害。就那个，年度发布会上负责媒体接待的。看上你了。比你小五岁呢。” “他上次就问我微信了。我说我没微信。” “……”汪季棠扶了扶额，“你就不能找个可信的理由吗？” “找不到。” “单身五年还真不是没理由的。” 夏云梨斜晲她，“是啊。那你说说呗。上周末朋友圈都晒了山顶和寺庙的景色，你和沈以冬什么情况啊？” 汪季棠顿时一呛，汤汁丝溅。她背过身去，疯狂地咳嗽起来。 -- 第129页 夏云梨掀起瞥她，递给她一张纸。 脸涨得通红，汪季棠转过身来。接过纸巾，拭嘴角，“没、没情况。” 见她那心虚的样，夏云梨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行啊。老棠，谈恋爱现在也不吱声了。” 汪季棠将纸揉成团，放到桌上。 她抚顺胸口的气，“没谈。八字没一撇的事，怕和你说了。到时候又黄了，我没面子不说。” “……那不是让你也白高兴一场啊。” 敏感地听出了点意味，夏云梨倾身，“你倒追他啊？” “不算吧。我也没搞明白呢。别生气宝贝。”汪季棠仔细瞅她脸色，“倒是你，这么多年都没个知冷热的，我挺担心你的。” 夏云梨的神色微顿，“棠棠，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像重磅炸弹，炸得汪季棠头晕眼花。手肘撑着桌子，她条件反射起身，音量放大，“啥？你铁树开花了？” 夏云梨：“……” 见其他桌的客人侧目过来，夏云梨侧背过身去，遮住脸，无奈道，“棠棠，你小声点。” 意识到自己的丢人，汪季棠赶紧坐下。 她小小声问：“我认识吗？” 想到汪季棠刚才的那句“到时候让你白高兴一场”，夏云梨下意识撒了谎，“不认识。” 汪季棠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能让你看上。那人什么样啊？？” 什么样…… 夏云梨的脑海顿时闪过顾约淮温柔的眉尖，微扬的眼梢，以及带笑的唇角。 像是陷入今日旖旎的氛围，她未回过神。 夏云梨的尾音旖旎，声音轻轻：“温柔、爱笑……” 又霎时想起他近日早晨蹭着自己的脖颈，轻轻呢喃的那句“早安”。 她微顿一秒，轻笑起来，“爱撒娇。” 汪季棠：“……” 完了。 这三个形容词和顾约淮没有丝毫关系。沈以冬这回大错特错了。 她艰难地道：“这听着像是只清纯小奶狗啊。” 回过神来，这个形容逗笑了夏云梨，她下了个结论，“本体算是吧。” “……” 汪季棠：“那你俩现在什么情况啊？” 夏云梨的目光一顿。 思索几秒，她苦恼地拧起细眉，“不知道。” 汪季棠：“……” 第60章 月亮 “那……一起去？” 吃完饭之后, 夏云梨看了下手机，发现已经到晚上十点了。 这个点，顾约淮就算加班, 也到家了吧。 于是，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酒楼的人渐渐少了, 空了大半的桌子出来。汪季棠想去趟厕所, 让夏云梨原位坐着等她。 汪季棠正准备起身, 目光一凝，愣愣地说：“顾约淮？他身旁的女人……是谁啊？” 夏云梨的手一颤，下意识转过头去。 她们的位置比较偏, 靠着窗。就算进门，被各种装饰挡着，第一时间也注意不到这里。但是从夏云梨这个角度看，却将门口的情形看得真切。 顾约淮和一个女人并肩走了进来。 女人一身黑色连衣裙，短发，垂着头，看不太清长相。前方有个男人正好垂头，眼见就要撞上女人。 顾约淮伸手，将她拉到一边。 女人猝不及防地抬头, 脸这一瞬间露了出来。 夏云梨的睫毛动了动，“……李欣悦？” 汪季棠看她, “你认识啊？” 夏云梨沉吟：“有过几面之缘。” 她对李欣悦的印象很深刻。尤其是沈以冬生日宴会上，她对顾约淮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 汪季棠：“他们关系好像不错啊。” 夏云梨抬眼望去。 差点撞到她的男人似乎是说了声对不起, 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顾约淮松开手。 李欣悦紧靠在他的旁边, 脸上除了惊慌未定，又带着隐约的羞赧。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从口型来看, 是道了一声谢。 李欣悦的眼里满是他。 心突然针扎一样，密密的疼。 夏云梨收回眼。 她忘了。 她对顾约淮心动，却也有更多人前仆后继地狂恋他。多正常不过的事。 年少时，顾约淮将一腔温柔捧在她的眼前。得来太轻易，便忘记了月色难摘这回事。 他本该是天上皎月，纵然春野莺飞草长，他自岿然不动。 捏了把掌心，夏云梨蓦地迷茫起来。 这一刻，她竟然生出无限的后悔来。 * 莉莉安游戏 沈以冬是来找顾约淮借车的。 他刚本来是路过，突然想起这茬，也没打招呼。直接进来了。前台说他不在。他一打电话，才知道那家伙在和人吃饭。 顾约淮让他在办公室等着。等他打完一局匹配，顾约淮还不见回来。 沈以冬看了看表，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没好气嘀咕：“吃这么久。指不定陪哪个妞呢。” 他拿起桌上的水瓶，灌了几口，强压下不耐烦。又拿起手机，微信找汪季棠聊起来，然后两人开了局游戏。 快打完的时候，顾约淮回来了。 听着“呵哒”的声音，沈以冬眼也没抬，“回来了？” 顾约淮开门就见没个正经的坐相。倒也没开口说她，只是淡淡“嗯”了声。 -- 第130页 “和谁吃饭这么久啊？”沈以冬手上没停，嘴巴也不停，“让我好等。” “和欣悦。” “你小青梅啊？你俩有情况？” 顾约淮瞥他，“谈《聊斋志异》上渠道的事。” 沈以冬撇嘴，“又是公事。这姑娘怎么净找这种借口找你出去。” 顾约淮懒得理他，不再接话。回到办公位上，他开始浏览办公软件上的未读信息。 沈以冬结束了游戏。调整下姿势，他探身，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喂。找你有事呢。” 顾约淮头也不抬，“有屁快放。” “我想和你借那辆玛莎拉蒂。” 顾约淮看他一眼，“哪辆？” 沈以冬朝落地窗扬了扬下巴，“就你平常开的那辆，红色的。” “在楼下。” 沈以冬伸手：“钥匙。” 顾约淮拉出抽屉，将钥匙扔给沈以冬，语气浅淡，“没油了。记得加满。” “……行。” 顾约淮回完所有消息，将键盘往前一推。靠在椅子上，“突然借车，你这是要干吗？” “想开开新车，换换手感。” 顾约淮：“说吧。这次看上谁了？” 沈以冬：“……” 沈以冬不想深聊这个话题。恰好来了一条信息，他解锁屏幕。看到信息内容后，他的手一顿，脸色不太好起来。 他迅速地回了过去。 沉默两秒。 沈以冬熄屏，他问：“我记得上回你说，你和夏云梨住对门？” 顾约淮“嗯”了声，“岔开话题？” 又进来一条消息。 沈以冬解锁，一眼扫到屏幕上的内容。他轻松的神色彻底收了起来。 他没接顾约淮的话：“你俩现在什么情况？一起吃过饭么？” 顾约淮失笑。 何止吃过饭，乌龙事件都发生不少。 不过他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普通邻居。” 沈以冬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顾约淮：“？” 沈以冬这个态度让人觉得奇怪，顾约淮眉头微颤，“什么？” 沈以冬不想说得太白，只是含糊地说：“你俩现在可能时机不对。” 他多少看得出顾约淮的心思，别后重逢也算天大缘分。沈以冬觉得那俩人要是复合，也乐见其成。 尤其他以前做了些错事，本就想补救。倒是没想到，夏云梨有看上别人的可能性。 听见这话，顾约淮心里不太痛快，“别黏黏糊糊。有屁就放。” “我听说……”沈以冬想了几秒措辞，“夏云梨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顾约淮“哦”了一声，神情依旧疏淡。 沈以冬瞧他脸色半天，有点糊涂了。 “你就哦？”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约淮的唇角微弯。 他看向沈以冬，语气是说不出话的欠揍，“你难道不认为，她喜欢的人可能是我？” 沈以冬：“……” 实在有点受不了顾约淮这个嚣张的模样。 他把手机扬在半空中，没好气地道，“不可能。线人已经将你排除了。” 顾约淮微挑眉梢，“你听谁说的？” 沈以冬：“你别管。总之对方是听夏云梨说的。” 顿了两秒。顾约淮的脑子闪过一些人选，最后下了肯定的结论，“汪季棠？” 沈以冬：“……” 沈以冬不吭声。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经让顾约淮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唇角的笑容微收，“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沈以冬没敢看顾约淮的神情，“就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我问是不是你。汪季棠否认了。” “……” * 隔日早上。 夏云梨是被渴醒的。 她摸出手机，看着时间还早。又闭眼，睡了十分钟，才爬起来。 靠在床头，意识混沌，她的眼皮止不住往下盖。 大约过了两分钟，稍微清醒了些。她起身，往浴室走去。 夏云梨边刷牙，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蓦地发现自己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她的动作一顿，自从搬了过来，睡眠质量直线上升。几乎都是一觉到天亮。 没想明白原因，她吐掉沫子，漱口。刷完牙后，夏云梨走去餐厅。 打开冰箱，她拿了瓶牛奶出来。当目光落在那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目光稍停。犹豫一秒，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撕开冰糖葫芦的包装，夏云梨轻轻咬一口。 下一秒，她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冷藏室保鲜过的糖葫芦，又冷又硬。很难咬得动。 她艰难地吃了一口。 甜中带酸，就像和顾约淮那段久远的恋爱。现在回忆起来，也仍让人记忆深刻。 拆下牛奶盒的吸管，夏云梨戳个口子，喝了起来。 她不由地想到顾约淮。 他这会醒了没？昨天晚上到家，他好像还没回来的样子。原来以前真的错怪他了。他真的，好忙。 喝完了一瓶牛奶，夏云梨才缓慢想到昨晚他和李欣悦吃饭的事。她将牛奶盒扔进篓子，哼一声：“忙个屁！” 收拾好一切。夏云梨拎起包，打开门。 正好撞上了出门的顾约淮，扶门把的动作微微一顿。 -- 第131页 这是她第一次早上撞上顾约淮。身为CEO，顾约淮应该通常不用这么早上班的。像和融财经的老板，通常都是十点过后才到办公室。 夏云梨始料不及，愣愣地说：“早安。” 顾约淮似乎也有些惊讶，“早。” 他今天一身墨蓝色休闲长袖衬衫，手肘上搁了件薄款夹克外套。长身鹤立，高洁傲岸，即使一身休闲，也无法掩盖他恣意轻狂的气息。 他每次上班都是西装革履。今天倒是休闲儒雅。夏云梨的目光稍移，发现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文件夹。 她奇怪问：“这么早上班吗？” “嗯。” “哦。那……”抓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她想和顾约淮待得再久一点，但一时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好。 沉默半晌。 顾约淮似乎也极有耐心，站在原地。像是等她把话说完，夏云梨偷偷抬眼，见他看向自己。 目光专注。 夏云梨的耳尖红了红，“吃早餐了吗？” “还没。” “我也没。”没有顾忌那瓶牛奶和糖葫芦，她睁眼说瞎话，“那……一起去？” “好。” 夏云梨关上门。见电梯大门的数字停留在“25”一直在往下移动。她小跑几步，赶紧按了“↓”键。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夏云梨现在只要一触及顾约淮的眼神，就很容易脸红。 她没敢回头。 下一秒。 她听见顾约淮清冷的嗓音缱绻地弥散。 “你准备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第61章 月亮 “你摊牌吧。” “……啊？” 夏云梨不明就里, 她不自觉回过头去。一见顾约淮那张俊脸，她又迅速回过头来。 她盯着脚尖，“没懂呢。” 顾约淮走到她的身旁, 与她并肩。他的余光注意她的反应，语气带了一丝玩味, “装傻？” 夏云梨缓慢地意识到他指的是她醉酒轻薄他的事。这事她压根没来得及考虑。 脑子像塞了棉花似的, 她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电梯内的人目光一致地看向他们, 脸上闪过一丝惊艳。 没注意到这一切，夏云梨如获大赦，赶紧走了进去。顾约淮看着她的背影, 眼中闪过一丝好笑。 他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靠着电梯内壁，他一刻也不忘注意着夏云梨。 清晨的电梯依旧拥挤。就像北城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永远不会停摆。 这栋小区住着不少的老板，富二代，当然也包含一些租房子的上班族。 以免通勤疲于奔命，小部分的上班族也会租得离公司近一些。 电梯每一层楼都会开门，也会进来一些人。于是电梯更挤了。大家都在找更舒适的位置。 人人摩肩擦踵。 肩膀被撞了好几下，夏云梨缩起肩膀，怕碰到顾约淮。 待在里面的时间有些长了。 这逼仄的空间, 让夏云梨回想起小时候的衣柜。她微拧眉间，忍耐, 没出声。顾约淮伸手，将她拉了过来。 一瞬间。 黑雪松的味道遮天蔽日地笼罩她。 夏云梨猝不及防地撞上顾约淮的胸膛。顾约淮眼也不低, 抬起右臂, 虚环着她的肩膀，挡住他人的碰撞。 夏云梨的睫毛颤了颤。 胸膛结实炙热，雪松混合着荷尔蒙的气息, 透过衣衫，丝丝缕缕渗进空气中。 人群混杂的异味顿时被驱散，夏云梨的眉宇不自觉松了些。 心脏在疯狂鼓噪。雀跃得几乎要跳出胸口。 “撞疼了？” 顾约淮浅淡的声音。 夏云梨磕巴着：“没、没事。” 她偷偷抬眼，仅能看见他线条凌厉的下巴。即使如此，也足以使人目眩神迷。 顾约淮没再接话。 夏云梨第一次觉得，在电梯里的时光，也会让人这样流连。 走出电梯。 夏云梨还没在附近吃过早餐，一时间有些犯难。 像是察觉了她的苦恼，顾约淮说：“附近有一间深夜豆浆，味道还可以。” “那去这家。” 跟着顾约淮的步伐，夏云梨这才反应过来，“这家是不是深夜才营业啊？我们过去它开门了吗？” 顾约淮瞥她一眼，像是有一丝无语，“这家店营业到深夜。” “……” 夏云梨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傻。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清晨豆浆在小区的斜对面，大约三百米左右。生意很红火。 两人走了进去。 装潢的基调是黄色，天花板挂着古朴的吊灯。桌子是方形的。座位分成两排，一字排开。这个点数剩余的桌子不多了。顾约淮挑了个人比较少的片区。 夏云梨小鹌鹑似的，紧跟在他身后。 顺手给她拉开凳子，“坐吧。” 夏云梨坐在他的身旁，顾约淮扫码，将手机递给她。夏云梨接过。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她的心颤了下。 余光看他，夏云梨心神不宁地翻着菜单，她挑了几个，加进购物车。不敢再递给他的手。夏云梨将手机放到桌上，慌乱地垂眼，“还你。” 顾约淮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在屏幕上浏览片刻，指尖一停。他看向夏云梨，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 -- 第132页 他问：“你确定只吃这些吗？” 夏云梨点头。 “葱和陈醋，你早餐只吃这俩调料？” 夏云梨一愣。脸“腾”地红了。她刚光记着看人，居然看出这种乌龙。 “……忘了。”她嗫嚅：“你帮我点吧。” 顾约淮点了两份豆浆，两份虾饺，两根油条，还有一份南瓜饼。 付款后，他将手机放到桌上。见夏云梨一直缩着。 她今天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淡紫色将她衬得愈发柔美。现在天气逐渐凉了。顾约淮以为她是冷，他将外套扔到她腿上。 瞥见夏云梨不明所以的眼神，他略带嫌弃，“不是冷？” “……” 夏云梨想反驳，又按捺下来。偶获他的关心，夏云梨克制住唇角的弧度，心底泛起一阵细微的甜。 她默默地将外套穿上，她思索：有借有还。这下又多一个借口敲他家大门了。 见她乖巧穿上，顾约淮弯了弯唇角。 她的身子太纤细。披在她的身上，多少有些像偷穿大人的衣服。察觉到这点，他矜持地敛起唇角的弧度。 夏云梨动作之间，没看见他的笑容。她说：“谢谢。” “天气变冷，你没感知的？” “我……”夏云梨顺势道：“出来才发现冷。多亏你的外套。” 顾约淮“哼”了一声：“没心眼。” 见他似乎有些自得，夏云梨偷笑一声。 服务员将餐食一一摆上桌子。夏云梨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油条，其他都是甜口的。 豆浆热腾腾的，香气四溢。升起的雾气袅袅，像是将一切都虚化。在雾气之后，就连顾约淮的眉眼，也染上丝丝缕缕的温柔。 夏云梨低眼，不敢再看。 她捧起豆浆，喝了一口。豆香浓郁，甜味细腻。豆浆滑入喉咙，瞬间让人精神一震。 她弯了弯眼角，“好喝。” 顾约淮瞧她一眼。将油条一分为二，用公筷戳成四块，夹到她的碟中。 “谢谢。” 面色有一丝不虞，顾约淮将公筷搁在桌上，“不要说废话。” 不知道他心情为什么突然不好起来，夏云梨不再吭声，低头吃了口南瓜饼。 两人安静地用完早餐。虽然再无言语，夏云梨仍然觉得愉悦。 与顾约淮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安心而宁静。就像在他身边睡着，噩梦也不觉得害怕。 见她在那不知道笑什么，应该也是吃饱的样子。顾约淮将碗放在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她一张，另一张拭净嘴角。 “吃饱了？” 夏云梨点头，“好吃。” 顾约淮微微倾身，慢条斯理，“那……我们来聊聊那天早上的事？” 合着在这等着她。 夏云梨的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啊？” 下意识想到沈以冬昨晚提的那件事。顾约淮的唇角抿直。 顾约淮逼近，轻声问：“给个交代？” 两个人的距离无限接近。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蚕食理智。 像是世界失语，万籁俱静。 夏云梨的大脑顿时断了线。 “喂？信号不好？” 顾约淮的声音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际，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霎时回过神。 她捂着额头，“好痛喔。” 顾约淮眼皮动了动，“你装傻？” 夏云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用这个话题逗她，她胡乱地敷衍一句，“你、你让我想想先。” 顾约淮不置可否地挑眉。接下来，再没说话，像是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夏云梨的思绪纷乱，压根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见她的掌心一直按着额头，顾约淮又探过身子，挪开她的手。 夏云梨抬眼。 两人的视线交汇，空气中似乎掺杂了千丝万缕的暧昧。 不过须臾。 额头蓦地一热，他的掌心覆上她的前额，轻柔地按着。 他的脸近在咫尺，极其清晰。 心神完全被他的气息攫取。 一切像是被按下慢放。眼都不敢眨，夏云梨的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动。他看上去，温柔得不可思议。眼帘微垂，鸦羽般的睫毛随着手心的动作动了动。 被触碰到的肌肤，瞬间被他的指尖点燃。火苗直窜进心底，烧得人目眩神驰。 耳边传来他喑哑的嗓音，“还疼吗？” 火，愈烧愈旺。一路窜到耳畔，耳尖烧成烟霞。他的掌心似乎也越来越烫，感官被无限侵蚀。 夏云梨的睫毛慌乱地扑，“不疼了。” 顾约淮的喉结滚了滚，指尖不舍地流连一秒，克制地收回。 身子未退，他的眸光一动，像是含了些期待，“想好了？” 脑子一片混沌。夏云梨在兜转的思绪中，勉强抓回一丝神智。 她试探性地问：“……五千够吗？” 顾约淮：“……” 像是没想过她会给出这个答案，顾约淮的眉头一跳，脸上有克制的意味。 他的音量放大，语气里带了一丝荒唐，“我是牛郎？” 见周围人异样的神色，夏云梨连忙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 指腹下的唇紧抿着。火苗又窜到了指尖，那滚烫的柔软让人心痒难耐。 夏云梨的呼吸一窒。 -- 第133页 “夏云梨，九年义务教育就教你这样处理问题的？” “不是。”夏云梨急了，“我就想着，我喝醉那天，你肯定很辛苦。这是报酬。” 喝醉？辛苦？报酬？ 周围的食客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那确实辛苦啊。 顾约淮的语气更不痛快了，“当我保姆？” “没啊！”夏云梨眼见越描越黑，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挣扎一秒，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摊牌吧。” 顾约淮：“？” 她的睫毛微动，“你想听什么。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顾约淮：“……” 他的太阳穴直突突地跳，直接气笑了，“夏云梨，你没脑子。” 第62章 月亮 手到擒来。 夏云梨今天来得比平时早, 只有伶仃的人。 都是不同组的同事，夏云梨也没打招呼，将包放到办公桌上, 打开了电脑。 有些热，她脱下衣服。 视线触及顾约淮的薄款夹克, 夏云梨心里嘀咕。 搞不清楚顾约淮的诉求, 除了付钱和请吃饭,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电脑登录微信，看着聊天框，夏云梨发起了呆, 她和顾约淮好像有几天没聊过微信了。 夏云梨拿起手机，下意识点开了顾约淮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唯独那个月亮的头像，一如既往。 夏云梨没劲地放下手机。 没几秒，微信突然来了信息。 Jack：【向日葵基金会的宣传文案发来了。工作室的ins、推特都发了。你要发吗？】 夏云梨思索几秒。手放在键盘上，来回敲击。 夏云梨：【推特可以发。微博算了。】 她的微博只是个人号，粉丝更是少。粉丝追她的资讯，更多的是在工作室的外网号。 Jack：【还是发吧。今天会落实工作室微博，也给你创一个。】 夏云梨：【也行。你安排。】 不必征用自己的私人号，夏云梨更是乐得轻松。 时间就这么过去两天。 夏云梨不知道顾约淮是真的生气了, 还是懒得理她。夏云梨上次借着外套敲了顾约淮的门。扭捏地说完谢谢，夏云梨将外套递给顾约淮。 顾约淮瞥她一眼, “说完了？” 夏云梨愣了一秒，点头。 “嘭——”的一声。 顾约淮无情地关上门。 门夹到夏云梨的鼻子, 只有一线之隔。 夏云梨对着门, 大眼瞪小眼，半晌回不过神来。 再后来，又撞到两次, 顾约淮敷衍得要死。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人又不见影了。 难道上次的答案真就那么离谱？ 夏云梨手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她对恋爱这件事很苦手。换句话来说，夏云梨很迟钝。高中时期，顾约淮喜欢她。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只有夏云梨不知道。 她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她完全不相信顾约淮会喜欢自己，认为周围人都是起哄罢了。 直到顾约淮言明，她也没有完全相信这点。也正是对恋爱毫无概念，她就觉得眼前的情况更棘手。 夏云梨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汪季棠比较有经验，于是晚上约了她吃饭。 这次约的离汪季棠家里很近。她今天没有加班。夏云梨回了趟家。把车开出来，去接她。 汪季棠家的附近有个购物广场。夏云梨按照汪季棠的指引，将车开到购物广场的停车库。 夏云梨一从停车场出来，触及到冷气。 骤然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寒战，她抱着肩膀，“这冷气开得真足。” 汪季棠笑她：“你明天记得多穿点。好像有冷空气降临。” “是吗？”夏云梨不以为意，“走吧。电梯开了。” 两人走进电梯。这回电梯没人，汪季棠右手撑着内壁，“前两天才见过，今天又急吼吼约我吃饭，怎么了？” 夏云梨左顾右盼，不自在地咳了声。 在汪季棠越来越诡异的目光，她支吾地道，“有件事和你请教下。” 汪季棠肯定地问：“撩汉吗？” “……” 夏云梨一噎。 没想到她一猜即中。她的脸一红，艰难地点点头。 电梯开了。 两人走出电梯。商场的店铺琳琅满目，四周人来人往。 汪季棠个高，一把搂住夏云梨的肩膀。她低头，凑过去问，“就你上次说的男孩？” 夏云梨小小地“嗯”了一声。 “那你说吧。现在什么状况了？” 夏云梨一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和汪季棠描述两人诡异的状况。她扬了扬手，让汪季棠别急，让她先在脑海组织着语言。 汪季棠自然不急，她领着夏云梨往定好的餐厅走去。 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夏云梨终于开口，隐没顾约淮的身份，她将前天早上的事大致描述了下。 一听完她说的话，汪季棠停下步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夏云梨疑惑看她。 汪季棠向她竖大拇指，“姐们儿，真是人才。” 她更纳闷了。 汪季棠笑：“人跟你调情，你跟人谈钱。俗不俗啊你。” “什么调情。他只是要个说法。” -- 第134页 话是这么说，夏云梨的耳尖却是一烫。但是细想起来，当时来的场景确实，有些暧昧的样子。 汪季棠“啧”了一声，拉过她的手往前走。她弹了弹夏云梨的脑壳，“虽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你表态吧。” “表态？” 汪季棠摸下巴，“嗯。对他什么想法啊。他想确定些东西吧。” 夏云梨歪头。 前天早上，顾约淮的眼神，难以言说。好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东西。 汪季棠摇头：“不过这男孩问要用这种逗弄的方式。好像很爱面子啊。” 夏云梨嘟囔：“说不定就是逗弄。” 按照顾约淮的性格，他从来都是以逗弄她取乐的。 “多少是对你有兴趣的。”汪季棠像是想到什么，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俩，真的睡了一个晚上啊？” 夏云梨低头，难以启齿，“……嗯。我喝醉了。扒着他不放。” 汪季棠又是一个拇指，“牛啊。无心钓系，最为致命。” 夏云梨：“？？？” 见她不懂，汪季棠也没解释，“你俩当天啥都没发生？” “……没、没。”夏云梨抚住脸，“就我抓着他亲了半天。” 停下脚步，汪季棠将夏云梨的身子掰正。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姐妹，你要小心了。” “啥？” “在绝世天仙的袭击下，他还岿然不动。不是绅士，就是……” 夏云梨疑惑地“嗯”了一声。 汪季棠认真看着她，一字一顿：“不行。” 夏云梨：“……” 应该不至于吧。 顾约淮以前挺好的。现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夏云梨将黄色废料晃出脑袋。见她这个反应，汪季棠又笑了起来。 她抬头，没好气地拍了下汪季棠的手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宝，别怕。”汪季棠揉她脑袋，“女追男，隔层纱。不要怕，就是莽。” “倒追？” 夏云梨的心一动，又想到左柔甜倒追的事，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对啊。你一出手，那不是手到擒来。” 夏云梨犯难，“我……我没追过人啊。” 汪季棠瞥她，见她满面愁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看来她和顾约淮还真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汪季棠拍她肩膀，“不少人追过你吧？” 夏云梨愣愣的，“……还行。” “看看别人怎么追你，取其精华。” 夏云梨怀疑地看着她，“你……你确定吗？” 照这么说，岂不是顾约淮当年怎么追自己，自己就怎么追回去？ “当然……”汪季棠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 两人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前方的行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着。圈子的中心传出争执的声音，听着像是一个女人在叫骂。 夏云梨和汪季棠对望一眼，向前走了七八步。她们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顺着缝隙看了过去。 烫着羊毛头的女人拉扯着另一个女孩。女孩一身杏色长袖连衣裙，黑长直披肩，很是清纯。她低着头，发丝间隐约露出白色的口罩。 夏云梨的目光稍移。 女人看着约四十岁，一身名牌，右手无名指的钻戒鸽子蛋那么大。她想甩女孩巴掌，却被她躲了过去。气急之下，她直接拧上女孩的手臂，一边骂着：“贱人。算你倒霉，老娘逛街也能偶遇到你。你年纪轻轻，什么不做，偏偏当小三。” 女孩“嘶”了一声，没有抬头，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汪季棠“啧”了一声：“大庭广众下闹，那女孩简直社死。” “也是自作自受。”夏云梨说：“就是不知道那位太太有没有先收拾自己丈夫？” 汪季棠耸肩，“谁知道呢。” 女人一直推搡着女孩，时不时还用脚踢。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夏云梨的鞋尖还没来得及动，余光见有人似乎去叫保安了，她收回步子。 像是被打踹疼，女孩霎时抬起头来，大声说了句：“有本事去找你老公讨公道啊！” 一瞬间，夏云梨的瞳孔骤缩。 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额间，纵使如此，那熟悉的眉眼依旧让夏云梨一眼认出。 ——是冉思莹。 刹那间，天旋地转。 夏云梨手撑在汪季棠的手臂。眼也不眨，她死死地盯着人群中央的冉思莹。 汪季棠察觉她情绪的异样，忙低头问：“怎么了吗？不舒服？” 夏云梨指着前方，“是冉思莹。” 汪季棠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这么一提示，汪季棠也吃了一惊，“怎么是她？” 圈内的两个女人仍然打得不可开交。 冉思莹将女人推得后退几步。撩了把头发，完整的眉眼暴露，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就算如此，也能从她盈盈的眉眼看出，这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孩。 人群一群骚动。 “长得不错，做什么小三啊？” “对啊。正经谈个恋爱不好吗。” “唉。真是造孽。” “……” 保安很快来了。将两人扯开。女人还在那骂骂咧咧，冉思莹充耳不闻。她低头，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来回移动。 -- 第135页 “看样子是在发信息。”汪季棠奇道：“难不成她找金主告状？” 下一秒。 夏云梨包里的手机一颤。 “——不。”她的眼皮动了动，“她发给我的。” 第63章 月亮 “你起床了吗?” 汪季棠的眼梢压了压, 语气有点冷，“她还有脸找你啊？” “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找你准没好事。你看看她说什么了。” 夏云梨拿出手机，解锁。果然是冉思莹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 冉思莹：【小梨。在吗？有个急忙需要你帮下。】 夏云梨的唇线下拉, 面色不虞。 见她不悦，汪季棠问：“她难不成还想让你帮她找场子？” “不是。”夏云梨手紧了紧, 手机的棱角磕进指腹, “她找我借钱。” 汪季棠惊叫：“又借？” 两人想起冉思莹还没走。怕被她发现, 两人转头看了一眼。冉思莹站在原地，侧对着她们。她低头，像是等着夏云梨的回复。 富太太已经被保安劝走。人群还在指指点点。 “哎。真是不要脸。” “被骂成这样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也不怕以后遭报应。建议发到1919黄金眼。” “……”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 冉思莹的眼眶一红，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她冲得太快，应该是没发现她和汪季棠的。 夏云梨垂头，给她回了条消息。 夏云梨：【有什么用吗？】 冉思莹秒回：【有个项目，要付尾款。我忘记和公司提前借款，现在急着付。】 夏云梨：【多少？】 冉思莹：【五万。】 夏云梨简直想笑。 冉思莹一直以来就是把她当成傻逼吗？区区五万，公司的项目不和陈伊涵开口，和她开口？夏云梨又不是象牙塔的学生。哪会被诓骗过去。 她点开“捣碎草莓汁”的微博, 发现冉思莹刚才竟然还有心思发微博。 而这条微博，是很明显的软广广告。 掐了掐掌心, 夏云梨神色漠然。 她转过身，朝汪季棠自嘲一笑, “她刚和我借五万。” 汪季棠咋舌, “真是敢开口。以前零零总总那些钱，还回来了吗。” 没再往这个话题发散，夏云梨的唇角微弯, “她可是个鬼才。” 汪季棠：“？” “她应该是用来付公关公司的尾款的。”夏云梨的眉眼冷然，“她想用我的钱，来搞我。” 汪季棠：“……” 这他妈还有这种操作？ 手机又颤了颤，夏云梨低头一看。 许是见到她一直没有回复，冉思莹回复了个“？”过来。 心底一阵烦躁涌起。夏云梨对冉思莹的耐性和容忍，彻底告罄。再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牵扯，夏云梨转过身。抬眼，眉宇间风雪夹杂。 她掷地有声：“棠棠。走流程吧。” 汪季棠眼梢微扬，“哦？” “让你的公司准备合同。尽快搜集相关证据。” 汪季棠再度确认：“想好了？” “嗯。锤她。” “不后悔？” 夏云梨一字一顿：“绝不。” 汪季棠眼梢一弯，“得令。金主爸爸。” “……” 汪季棠的行动速度很快。为了尽量提高夏云梨的项目效率，她当晚回家就发了一份计划表和合同过来。夏云梨大致浏览了下。没什么问题后，便回传给汪季棠。 次日。 蓝木公关公司的速度很高，已经开始准备相关的证据。并经过夏云梨的征求，取得部分的聊天记录截图。 夏云梨没再操心这事。她对汪季棠的办事能力向来很放心。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解决顾约淮这件事。 顾约淮本就很忙，见到他的机会就更少了。夏云梨的双臂交叠，下巴搁在手背，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昨天早上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调情吗？对汪季棠说的话她始终半信半疑。可能是太过在意，反而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对，便是自己自作多情。 听说要追一个人，不能光说，要做。要使劲对那个人好。 夏云梨想破脑袋，在回忆顾约淮当年是怎么对她好的。想半天都迷糊，她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开始一条条写了下来。 * 隔天一大早。 夏云梨迅速收拾好，去了躺深夜豆浆。她记得顾约淮每次都点甜口的早餐，她打包好一袋早餐。凌晨七点半，顾约淮刚起床不久吧。 走到顾约淮的大门，她想敲门，指尖微蜷，又缩了回来。 紧张。 等会该怎么打招呼呢？ 心脏跳得很快。夏云梨在门口来回踟蹰。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各种情绪。 她弯起指节，轻扣大门。 没有动静。 她再度敲了下门。 安静几秒。 隔着门板，传来顾约淮的声音：“有事？” 夏云梨一噎。他的语气笃定，应该是透过猫眼，看到她的。 捏了捏手提袋，她扯出笑容，“你起床了吗?” 隔了一秒，顾约淮打开门。他穿着银丝烫边的灰色睡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看起来像被吵醒。 -- 第136页 夏云梨心底懊恼。他只是前两天起得早，并不代表他今天也起得早。 他靠着门框，不吭声。只是看着她，像是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夏云梨举起袋子，强笑：“买多了，吃不完。一起？” 顾约淮打量她几秒。脸上像闪过一丝不耐，“谢谢，不饿。” “……哦。” 被拒绝的感觉不好受。 夏云梨的左手无力地垂下，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顾约淮现在有起床气。昨晚加班到凌晨三年，被吵醒后，眼皮酸涩不已。耐心阈值直线下降，更何况他没搞懂夏云梨这一出是在搞什么。 眼皮酸涩，他揉了一把眼皮。见她一直默不作声，他站直身子，扶着门板，“说完了？” 夏云梨不自觉将早餐藏到背后，她笑，“没了。” “那我去睡了。” 夏云梨垂眼，点头。 “呵哒——”一声。 门被关上。 彻底隔绝出两个世界。 万籁俱静。 像是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夏云梨抿唇。晨光碎过窗框，落在地板上。 地面一片阴影，就像夏云梨此时的心情。 她的睫羽动了动。 这一刻，她才能体会到。原来，原来以前顾约淮走过这么长艰难的路。 夏云梨并未丧气，接下来的两天。她借着上次打赌的事，约顾约淮失败。再度被他以“忙”的借口拒绝。 他忙。 是很忙但夏云梨又觉得像被敷衍了 她开始感到有些焦躁。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之后，她几乎茶饭不思。 就连汪季棠递交过来的证据，她尝试了好几次，才能勉强仔细看完。 夏云梨甚至会去莉莉安游戏的大厦一楼转悠，想试试有没有机会遇到顾约淮。这个愚蠢的办法，在汪季棠的嘲笑声中，彻底告终。 * 这头的冉思莹，也很焦躁。 金主许多维那边她没再奢想，项目尾款的前是肯定不会给的。只要不被找麻烦，她靠自己经营人设，做个网红。日子也至少比以前过得好些。 冉思莹完全不认为自己这些是黑历史。多少网红有不干净的发家史，不也赚得盆满钵满。 比较棘手的是。 MCN公司一直催着付尾款。她当时因为太急着抓住直播的机会，直接走的是私账。 没想到现在MCN公司现在蹬鼻子赏脸。她已经投入了一大半，这时候放弃就傻得很了。 夏云梨一晚上再没回复她。按照她以往的态度，知道自己有困难，早就帮忙解决了。 可能是忙吧。冉思莹没往深处想。 她自从被莉莉安游戏解雇后，又找了份工作。无论哪个方面，待遇都比不上莉莉安游戏。但也别无他法。没有时间考虑别的，冉思莹得起床了。 她洗漱好，正准备出门。她的母亲肖红萍推门走了进来。肖红萍平时有和邻里们晨练的习惯，结束后再去上班。 冉思莹边拎包，边道：“妈，我去上班了。” 她刚抬头的瞬间，一个巴掌呼啸而来。 “啪——”的一声。 冉思莹的左脸肿起一片。发丝挡住眉宇，冉思莹舌尖顶了顶腮，她冷冷抬眼，“你疯了？” 肖红萍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指着她，指尖一直颤，“你说。你上的什么班？” 冉思莹的脸上闪过一丝荒唐。她揉了一把脸颊，不想多言。绕过肖红萍，正准备开门时，肖红萍拽住她。 冉思莹的脚步微顿，把衣角从她手上抽出，“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耳畔传来肖红萍声嘶力竭的声音：“外面贴满了你做小三的宣传单，你还敢出门？” 冉思莹的身体一震。她转头，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肖红萍并未回答她，抄起旁边的扫把，雨点似的落在她的身上。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丢人的玩意儿！” “……” 冉思莹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撑在地上，才勉强不让身子晃悠。低着头，任由肖红萍出气。心越来越慌，指尖蜷起。 迟钝的痛感回笼，身上一片火辣。耳畔是肖红萍的大声谩骂。 一股戾气从心底涌起，烧得她的心疼痛难耐。 她一把抓住肖红萍施暴的手，“肖红萍！” 肖红萍看她，满面泪光。 冉思莹喊道：“难道我赚的钱，你没用吗？最没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就是你。” “你从来要拿我和别人比。” “是你从小和我说，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样样比不过夏云梨。” “比不过，就骂我。我没办法，我只有多赚钱，才能换来你高看我一眼。” 冉思莹的眼眶一红，“肖红萍，你又凭什么骂我？” 第64章 月亮 “也许不是世界小。” 在蓝木公关公司的指导下, 夏云梨和顾约淮打过招呼后，她在新创立的微博发布了一条澄清说明。 大致意思如下： ①“捣碎草莓汁”不是顾约淮的前女友。 ②指出冉思莹故意借着前女友的身份，塑人设、吸粉以及营销的事实。 ③若后续再有他人冒名顶替身份, 请大家不要上当受骗。她不会以这种方式去吸粉并赚钱。如果有人假借他人之名索要钱财，请大家小心。 -- 第137页 同时贴出了一系列打码的验证身份的资料, 如清北大学入学通知书等, 同时提供了和冉思莹相应的聊天截图。 网络一瞬间, 爆了炸。 “不能播”的前女友主动现身，澄清网络上的谣言，并精准打击关于微博“捣碎草莓汁”, 揭穿她冒名顶替身份的事情。 顿时八卦论坛都讨论起这件事。观点不一而足，相信与质疑的几乎一半一半。 最后一眼：【妈耶。原主出来亲自锤了。锤人的条理好清晰啊。】 不出来：【还放了那么多证据。居然在背刺对方的同时，还和小姐姐借钱。也太……】 目标用户：【看着很真诶。不过小姐姐人挺好的。只是锤她假冒，靠这个赚钱。其他信息倒是没暴露。一码归一码的感觉。】 久久：【救命啊。我本来还是捣碎草莓汁的粉丝来着。谁知道她利用小姐姐疯狂吸粉，还搞钱。也太恶了吧。】 小老虎鸭：【不是。你们不觉得这个时机很妙吗？捣碎草莓汁涨了这么多粉的时候，偏偏有人锤她。很像红眼病的样子。】 醒醒呢：【+1。感觉完全在蹭热度。】 流月流月：【让子弹飞一会。我不敢站队。毕竟反转的事太多了。】 “……” 虽然网友的观念截然不同，但是在蓝木公关的操作下，舆论基本比较坐好夏云梨。在锤了冉思莹的当天下午，夏云梨接来了她的电话。 在此之前, 她早已把冉思莹的微信删除。 虽然手上抓着冉思莹当小三的证据，但夏云梨并没有锤她这个黑历史, 是她最后的仁慈。毕竟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对夏云梨的影响不大。 自此，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如果冉思莹识相, 那么此后, 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再没关注网上的舆论，夏云梨坐在办公位, 写着新闻稿。 桌上的手机疯狂地震颤。 手正要拿起，一看到手机号码，夏云梨垂下手。 她大概能猜到对方究竟要说什么。止不住的厌烦和疲倦。这一刻，她甚至想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 对方像是不死便不休，不断地拨通她的电话。 思索两秒，夏云梨拿起手机，往小花园走去。 天空阴沉，晨光消隐。 天气愈发地凉，就像夏云梨此刻的心情。小花园的许多花落了，便化作春泥。来年花再开，也不是从前那朵花了。 夏云梨接通电话，默不作声。 透过电流，手机那头传来冉思莹含混不清的声音，“对、对不起。小梨，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有些大舌头，听着像是喝了酒，神智不太清醒。 夏云梨蓦地说：“别装了。” 那头的冉思莹沉默起来，像是连呼吸都断了线。 半晌。 她的声音模糊：“我、我是真的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的。” “不必了。当我发现之后，我给了你无数机会。现在，也不需要了。” 冉思莹一噎。 夏云梨此刻的态度让她彻底没了底。她刚走投无路，给许多维打电话，除了听到他一声不耐的“滚”，便是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邻里最近对她做小三的事都议论纷纷，肖红萍更是不敢出门。手头虽然很近，但冉思莹决定最近搬家。 早上的澄清事件一出来，冉思莹就知道自己要完了。她是背底做了许多许多不好的事，但当她知道夏云梨已知晓这一切后，她慌得不不成样子。 然后她给夏云梨发微信，没想到竟然已经被删了。 她很自私。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夏云梨决裂。 甚至是以这种方式。 于是她软了，“小梨，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想现在知道错了。我愿意全网公开道歉。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夏云梨的眼皮动了动。她没想到冉思莹竟然还觉得两人有重归于好的机会。 她的嗓音微冷，“我已经澄清了。全网道歉这事随你。以前借的钱，记得每月定时还款。清账之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冉思莹喝了不少的酒。神经系统兴奋。听到还钱这句话，她很激动，“为什么这么绝？我们明明这么好，都十几年朋友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云梨眼底差点一热，“你也知道我们十几年了。冉思莹，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冉思莹像是失语。那边传来瓶瓶罐罐互相撞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她起身，脚踢到了酒瓶。 静默须臾。 她哑声道：“我、嫉妒你。” 夏云梨觉得可笑：“什么？” “我嫉妒你。”冉思莹说到这个，像是十分委屈，她竟然哭了起来，“你什么都有。你为什么要和抢？高中我和他告白，他拒绝了我。这次我刚入职，庆功宴当晚，他就把我炒了。” 她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让人听得很吃力。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她握紧手机，追问：“你高中和顾约淮告过白？” “是、 是啊。小梨，我没骗你。我当年真的喜欢他。”冉思莹哭得一抽一抽的，“但他不给我机会。甚至这么久遇到他，他连我告白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夏云梨思索几秒，“他为什么炒你？” “为什么？”冉思莹的嗓音里满是嫉恨，“怪你大小姐。他说我直播当天挑的弹幕都针对你，就让我滚回家了。” -- 第138页 “我真想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好的。”冉思莹也破罐子破摔的，秘密倒豆子一样往外冒：“没想到，当年好不容易让你们分手，结果现在又好上了。” 她叹息：“造化弄人。” 夏云梨的脑子空白一片。 像是连呼吸也不能，她急忙逼问：“你说什么？” 那头传来酒瓶砸到地上的声音，冉思莹像是彻底醉了，她几近耳语道：“夏云梨。你就得意吧。人生这么长，你又能得意多久呢？” “嘟嘟嘟——” 冉思莹率先挂了电话。 夏云梨的手无力地垂下，消化刚冉思莹所说的种种。 半晌都回不了神。 她说，高中和顾约淮告过白。还说什么好不容易让他们分手？她和顾约淮的分手是因为现实的原因，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明天就是向日葵基金会的慈善拍卖会，夏云梨都没来得及思考明天穿什么。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有些伶仃的头绪。 就在这时候，沈以冬晚上将她约了出来。 两人约在海岸风情街。沈以冬依旧是一副轻狂不羁的样子。一身白衬衫也能被他穿出几分妖孽的味道。 夏云梨已经吃过饭了，并不饿。沈以冬便干脆挑了家安静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厅名叫“海底两万里”。装潢是很典型的英式复古风格，棕色的色调，暖黄的灯光。 推门而入，冷气袭来。 缱绻的钢琴曲弥散，像是女人在耳畔轻声低语。圆桌依次排开，绿色的软式沙发，给咖啡厅添了别样的色彩。 夏云梨挑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她大约能猜到沈以冬今天的来意。 两个老朋友许久未见，突然安静地坐在一起。一时之间，沈以冬有些感慨。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天。” 夏云梨：“什么？” 沈以冬倚靠着沙发，面对夏云梨，“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你。” 夏云梨一默，笑了，“世界很小的样子。” 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和他们还有重逢的一天。甚至，还有机会和顾约淮共事，和他住对门。 种种巧合，细想起来，概率之低，简直像是一场奇迹。 “也许不是世界小。”沈以冬的目光意味深长，低声呢喃，“只是有人拼命努力的结果。” 夏云梨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见她懵懂的样子，沈以冬轻轻一晒。他岔开话题，“没事。云梨，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你些事情的。” “哦？”夏云梨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见他目光来回游离，转瞬之间更加确定他的来意。 她的眸中划过一丝兴味，“为了棠棠？” 没想到竟然被她察觉到了。沈以冬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上，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夏云梨从来没见过。她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放下茶杯，笑了起来。 “哎呀。是不是呀？你不说我不敢肯定呀。” 沈以冬像是无由被空气呛到，他疯狂地咳嗽起来。在夏云梨诡异的目光中，他别开眼，耳垂迅速烧红。 夏云梨嘴角噙笑看他，也不说话。 半晌。 沈以冬低低“嗯”了一声。 他的的表现太出人意料了。轻狂不羁的大少爷，现在看上去跟只兔子似的。夏云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问什么？” “我、我就想问问你，她……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夏云梨：“？” 她本以为会问棠棠喜欢吃什么，恋爱经历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别人夏云梨还能理解。 但这是沈以冬啊。向来自信到自恋，眼高于顶的大少爷啊。 像是读懂了她脸上的无言，沈以冬挠了挠脖颈，“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子。” 夏云梨忍不住笑，“沈以冬，你也有今天。” 第65章 月亮 “我想问你一件事。” 夏云梨很尽职尽责。但凡沈以冬提出的问题, 她认为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两个人以后的结果究竟如何，就全交给棠棠了。前两次聊起来, 见棠棠那副样子，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意思的样子。就是…… 夏云梨想起来, 当时汪季棠似乎对他, 也完全没想好的样子。 视线落在沈以冬的脸上, 夏云梨若有所思。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显眼，沈以冬被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将咖啡杯放回桌上，他问, “你这什么眼神？难不成你还怕我欺负她？” “这我倒不担心。”夏云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怕你最后会被她甩了。” 沈以冬：“？” “何出此言。” 夏云梨：“棠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也喜欢自由，受不了管束。从小你身边的人就迁就着你，棠棠怕是受不了你的。” 沈以冬：“……” 这一刻，沈以冬有一种角色调换的感觉。 当年，顾约淮和她在一起。他也是为了两个人这样考虑。担心家庭背景的差异，两个人最终没有好的结果。谁能想到，五年后, 夏云梨竟然以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出这番话。 “云梨, 暂且不表我和她是否有可能。”他忍不住笑：“你看阿月，出身比我还好。但他以前哪次是不尊重你的。” -- 第139页 夏云梨的手一震。 两人的视线交汇。 知道她现在有喜欢的人, 但沈以冬总归是替他们惋惜。 他别开眼, “过去是我脑子不清醒，固执地认为感情那一套，就是我想得那样。” 他微微一顿, 才继续道，“对不起。” 夏云梨的身子微微一震，心里五味杂陈，“和你没关系。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 沈以冬当年的行为，对她和顾约淮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当时和顾约淮已经分手。夏云梨很清楚，就算没有沈以冬的搅和，她和顾约淮也未必会复合。 沈以冬却全然不这样认为。他苦笑道：“该说的。毕竟拿他微信屏蔽你这种幼稚的事，确实是我做的。” 他摸摸裤兜，条件反射地想抽烟。又意识到这是咖啡厅，他抽出手来。 “我现在知道，感情是不好说的事。谁和谁都有可能。也不是我说想要，我就能得到的。”沈以冬看向窗外，“但总归是要努力下的。” “努力”这个字眼，让夏云梨的心一颤。 她以前认为，感情是经不得努力的。但现在竟然有点想认同他。 “棠棠，其实心很软。”夏云梨想起汪季棠那天略带羞赧的眉眼，她弯了弯唇角，“以冬，烈女怕缠郎，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懂。” 沈以冬蓦地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 霎时听懂了她的某些暗示，他的眼睛逐渐被点亮。夏云梨拿着咖啡杯，忍俊不禁。 像是意识到自己愚蠢的模样，掌心磋磨一下。他恢复到原来高傲不羁的样子，略带浮夸哂笑，“我不懂。” “这个道理，阿月可比我懂多了。” 知道他这是想要找回场子，故意这样调侃她。夏云梨摇头，“以冬。遇上棠棠，你可有苦吃了。” 沈以冬低眼，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上。 “汪季棠的性子可比你软。云梨，其实你才是我们之间最理智的人。”他抬起头来看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当年，你说分手就分手。阿月第二天约你去学校外的糖果书屋见面，等了你一晚上，你也没来。” “叮啷——” 咖啡杯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沈以冬惊愕地看向她。 抽气声四起。 这刺耳的声响，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周围像是一切都被虚化，视觉一片空茫，任何事物再无法映入她的眼底。 夏云梨颤着嗓子，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个回答，沈以冬正想追问，服务员快步走来。沈以冬只得抽身，和服务员说声抱歉，“东西我们会照价赔偿。麻烦再上两份拿铁。” 夏云梨像是有些平静下来，转头看向窗外。眉宇间带了点魂不守舍。 以免夏云梨受伤，沈以冬让服务员尽快收拾干净瓷片。 不过须臾。 这块片区再度恢复安静，只有舒缓的钢琴曲在室内流荡。 沈以冬坐下，这才追问，“你刚说你不知道？” 夏云梨点头。 沈以冬愕然地道：“不可能啊。阿月给你发的微信。看你没回，还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你回了，好的。” 夏云梨垂眼，不吭声。 她开始艰难地回忆。 她记得。 那时候，李清茉让自己和她走。别无办法之下，她不想再让顾约淮等自己，便自顾自说了分手。 第二天一早，没有理会老师们的挽留，她立刻申办退学手续。 当时已经拖不得了。夏玉成每天都疯狂给她打电话，甚至威胁当晚就去找她。 办完退学手续后，她趁着同学们上课，立刻去宿舍收拾行李，低调地离开。 当时。 不想被人侧目，她一直忍着泪，拉着行李，在站台等车。 当公车到达后，上了车。 她看向车窗外，“清北大学”四个大字愈来愈远。视线一片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见学校。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 夏云梨回到李清茉住的酒店，两人准备明天就离开北城。按照沈以冬说的，顾约淮就是那天晚上，约她的吗？ 她捋好思绪，抬起头，“不是我发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沈以冬一头雾水，“那、难不成是别人帮你回的，忘记和你说了？” 夏云梨的心下隐隐有了猜测。 心底驻足的僵虫蠢蠢欲动，仿佛迎来破茧，壮烈而孤勇。 她嘲讽一笑，没吭声。 夏云梨嚯地起身，沈以冬在舌尖打转的话，又咽了回去。夏云梨郑重地瞧他一眼，“谢谢。” 话音未落，她往外头跑去。徒留下尾部的音节，弥散在空气中。 * 夏云梨一直跑。 身旁的行人来来往往，均侧目向她。周围像是被空茫彻底笼罩，她视而不见。 十二月的北城，风越来越冷。刮在脸颊上，像刀子般疼。发丝飘荡如一尾鱼，夏云梨将发丝别到耳后。 胸膛像是燃着雪中火焰，又热又冷。它肆意向上蔓延，烧伤喉咙。 夏云梨停在路口，身躯微微侧着，招手示意。 已经是晚上九点。 路灯绽放，霓虹闪烁。是晦暗中唯一的斑斓。影子伶仃纤细，和她同样沉默不语。 -- 第140页 夏云梨拦了一辆车。 车尾一摆，车子掉转头，向无限的黑暗狂奔去。 大约半小时，车子终于开到别墅正门前。夏云梨僵坐许久，刚才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片段。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直奔黎家而来。打开车门时，她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 松了松手指的关节，她吐出一口气，打气两秒。 她毅然地下了车。 “司机先生，谢谢。” 留下这一句话，夏云梨一路疾走，甚至忘记和庭院的刘伯打招呼。 她打开门，身子停在玄关之外。 客厅传出李清茉的声音，她听着像在和继父打电话。这个点，黎渡应该也还没回来。 只有她们两个。 心脏痛到震颤。 夏云梨连鞋都没脱，穿过玄关，直奔李清茉而去。 她在李清茉的面前站定，细喘着气。 李清茉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搭在扶手上。听见她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李清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意动，不到一秒，便恢复以往的神色。她不急不忙，还在和丈夫聊着。 夏云梨不着急，渐渐平了呼吸。 李清茉聊了几句之后，才不慌不忙，挂了电话。 她仔细打量夏云梨的脸色，发现竟然比之前还红润，心口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那股不满的情绪涌上来。 她略带嘲讽：“前阵子给你打多少电话，你都不接。现在遇上困难就想到我了？” 夏云梨没有接她这茬。她磋磨一秒，开门见山，“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连一声“妈”都没先叫，李清茉的眉尖微拧，“什么事这么来势汹汹？” 夏云梨碾了碾指尖，呼吸烧得五脏俱焚。 她本以为自己能忍住，还没先开口，却率先红了眼眶。 “在酒店那天，我们要离开北城的前一天。” 夏云梨停了一秒。瞥见李清茉已然变了点脸色，她的嗓音飘忽起来，“他发来的信息，是不是被你删了？” 指尖紧扣沙发扶手，李清茉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她思索不过一秒，李清茉惊声道，“你又和那个小子见面了？” 便不需再问，李清茉的反应说明一切。当然，她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然过去那么久。就算是翻旧账，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夏云梨的脚步不稳，她勉强站立，“真的是你。为什么？” 她的质问像是挑战了李清茉身为家长的威严，她蓦地起身，“你这什么态度？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你知道那个男孩的品性吗？” 两人的视线相撞。 夏云梨的心中烈焰沸腾，五脏俱焚。 “难道你比我清楚吗？”她第一次朝李清茉喊了起来，“你从来都是这样。你宁愿相信冉思莹，也从不相信我。” 第66章 月亮 【微博你看看。】 李清茉被她的怒火中烧惊住了。她的嘴唇动了动, 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夏云梨潸然泪下，她也不管不顾。，“你告诉我,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清茉的呼吸像断了线。她觉得夏云梨的这副模样很陌生。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她闭了闭眼，道：“你让我想想。这事太久了, 我也想不太起来了。” 夏云梨的唇线下拉, “你必须说。” 李清茉也觉得疲倦。夏云梨和她长时间的冷战, 也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从来不想和夏云梨这样的。 李清茉缓缓坐下，瞥见夏云梨不停掉泪。心疼在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她语气温软下来, “别哭了。” 夏云梨不吭声，也没有坐下来的准备。 李清茉说：“你高中一毕业谈恋爱，就被我知道了。但我觉得刚开始，还没那么严重。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和富家子弟谈恋爱。你受不了的。我便想着，没半个月可能就分了。” 夏云梨的睫羽动了动。 李清茉继续道：“你……你爸当时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一下子又没了和你聊的精力。但我一直在观察你。没想到你谈了三个月，有越陷越深的趋势。从学校回来，就经常傻笑。我越来越担心。” “然后, 冉思莹有一次又来找我了。”李清茉的话语一顿，她瞥见夏云梨凝固的神情, “你猜得没错。一切都是冉思莹告诉我的。她和我说你谈的对象，家里有钱有势, 人又桀骜不驯, 还花心。” 夏云梨的脑海一片空白。 竟然真的是这么可笑的经过。冉思莹这么说，所以李清茉就信了。 李清茉垂眼。事到如今，她也看懂自己是被冉思莹耍了一顿。顿时开始懊悔起来。 她说：“我信了。冉思莹信誓旦旦, 还让我去学校见见他。我没去。再后来就是离婚，在酒店，那男孩发来几条信息，说有东西要给你，约你见面。” “你当时在洗澡。然后又打了好多通电话。我收着行李，觉得太烦了。就回复了他。然后把这些聊天记录和通讯记录都删了。” 夏云梨抿唇，“全删了？” 李清茉点头，“是。” 夏云梨的眼泪像珍珠砸在地上。 空气凝滞。 像是从天梯跌落，被炮火炙烤，又像钢丝勒颈，如鲠在喉。 -- 第141页 她颤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想象。 那个少年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赴约。他如约而至。他是怎么样忐忑地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他是不是，不时转头看向窗外。旋即越来越失望，直到安静得像块石头。 糖果书屋彻夜未眠，他便等了一夜。 期待而来，又绝望而归。 然后，迎来她退学的消息。 李清茉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梢艳如雪火灼烧。夏云梨的眼睫一落，山色空蒙，雾霭渐浓。 李清茉心里的悔意更重，那句“对不起”在舌尖转啊转，又不由自主滑入喉咙。 沉默半晌。 夏云梨抚了把眼角，才又重新开口，“冉思莹和你说了什么。你一直为她缄口不言。” “冉思莹她不希望被你知道，影响你们的感情。从我的角度出发，你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好。” 夏云梨嗤笑一声：“感情？” 李清茉自然还不知道她和冉思莹现在的问题。她被心里的悔意炙烤，不愿再深入这个话题。 她匆促地做结语，“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妈妈用的手段虽是激烈了点，但好在这一路，你也健健康康长大，平平安安工作。” 夏云梨毫无所动。 她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李清茉急了，“妈妈这是为了你好。你太脆弱了，妈妈也不想伤害你。” 夏云梨的眼皮动了动，眼神却没有丝毫的焦距。 “可你，一直在伤害我。” 她的尾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散了。 “……” * 和李清茉不欢而散后，红着眼睛，夏云梨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开门的时候，她回过头，看着顾约淮的大门，久久顿足。 当晚。 夏云梨做梦了。 她以旁人的目光，梦见了他。 除去上课的时间，顾约淮几乎都躲在莉莉安游戏工作室里。偶尔在写产品文档，偶尔在写代码。 更多的时候，是在写日记。 然而，始终都是一个人。 他的身旁，从来不曾有其他人的存在。永远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或是寂寞的月光陪着他。 梦境里。 一切的背景虚化起来，雾蒙蒙一片。紧接着画面一闪。 在她离开清北的第二个晚上。 夏云梨看见顾约淮穿着长袖的白色衬衫，露出一张年少而青涩的脸庞。 雨点绵延，他没撑伞。 雨丝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他像是毫无所觉。收拢双臂，小心地护着怀里的玻璃罐。 玻璃罐分两层隔开。左边放着圆滚滚的可乐软糖，右边放着透明的冰糖草莓。盖上绑了个粉色的蝴蝶结，讨喜得佷。 雨里，脚印泥泞，一路蔓延。 他步伐轻慢，路过第一教学楼、雪花岛、情人坡，他走出学校后门，走进那条后街。 他在糖果屋的门前站定，先是扫了一圈室内，眉间的失望一闪而过。 顾约淮推开了糖果书屋的门，里面有伶仃的人在看书。 夜色深沉，光线昏黄。 光斑像以往任何一次，碎落在他精致的眉宇。他小心地拂去玻璃盖上的雨滴。顾约淮的发梢和肩膀已然微湿润，他毫无所觉。 他还是照常来到这里，却只剩下自己。 老板娘笑问：“帅哥，今晚这么早来？” 他沉默地点头。 看到玻璃罐，老板娘惊讶地问，“你哪买的？真好看？” “自己做的。” 顾约淮依旧挑了两人常坐的位置。靠着店里的墙角，头靠在窗户，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每当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路过，他都会立刻坐直身子，紧张地等待对方进来。 然而。 每次都是路人经过。 夜色无垠，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天亮了。 他又等了会，直到眸里的光彻底浇熄。 顾约淮走到门口，推开门。 雨下了一夜，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抱着玻璃罐，迈入天光之中。 身影越来越远，却又像要决绝地走入深浓的黑暗。 * 就在夏云梨还在梦里的时候，网上的舆论在半夜，悄悄地调了个转。 原因是冉思莹也发了澄清微博。 捣碎草莓汁：占用公共资源，我很抱歉。关于近日的纠纷，思虑很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我从未认过是莉莉安总裁顾约淮的前女友。我以为大家本是娱乐，过几日便也忘了。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有提前解释这一切。让大家误会了。 关于对方提供的聊天记录，是真实的。因为我们十来年的交情，我拮据之时，偶尔会和对方借钱。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始料未及，也备感惊愕。 @梨月，希望一切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也免得愚弄大众。 冉思莹的这一番回应很高明。很明显，就是身后有专业的公关团队把关。字里行间一股浓郁的白莲味，全是她单纯，没考虑到这么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夏云梨和大众娱乐的锅。 甚至以退为进，先行道歉，抚平大众的情绪。 然后，半夜投放阴间水军，扒出夏云梨的资料。大家才发现竟然是采访顾约淮的记者。 -- 第142页 前女友采访前男友？？？这什么情况？？复合？是男方有意，还是女方刻意接近？ 就在这个时机，冉思莹方伪造大量的聊天截图，诬陷她拜金，见异思迁，小三等情况。 她和顾约淮的正常项目合作，也被故意解读为蓄意接近。 一时之间，群众被水军带了节奏。个人微博被冉思莹艾特，水军先行，网友后至。 夏云梨的微博彻底沦陷。 一大早起来，看到下属们发来的截图，汪季棠气得够呛，差点把手机都砸了。 这冉思莹明显是破罐子破摔，汪季棠冷笑，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真以为小梨不知道她是小三，拿不出更多证据，就敢为所欲为是吧？ 汪季棠给夏云梨拨了电话。 没人接。情急之下，汪季棠率先组织反黑。 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夏云梨才悠悠转醒。 做了梦之后，她缓了好久，才勉强唤回神智。她第一件事，就是想给顾约淮发信息。 像是想到什么，她摸索手机动作顿了顿。 棠棠之前说过，要少说多做。顾约淮做了那么多，现在的她也应该这样。 当年顾约淮怎么追她的，她就怎么追回去。 冲动终于被勉强按捺下去。 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亮。 窗帘遮住阳光，室内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散发着唯一的光线。 安静非常。 夏云梨爬起来，探长手，拿过手机。 是顾约淮给她发了条信息。还有三条汪季棠的未读信息。 夏云梨率先点开顾约淮的聊天框。 顾约淮：【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给自己发信息。 夏云梨第一反应是心虚。顾约淮这话问的，特别像是知道她昨晚做梦的内容。但肯定不是，于是在所有的表情包里，细挑了个可爱的问号表情包过去。 手机立刻震动了两下。 顾约淮：【微博你看看。】 顾约淮：【其他，交给我。】 第67章 月亮 “幼稚。” 夏云梨没看明白。她带着疑惑, 顺带点开汪季棠的聊天框。这么一看，她才知道顾约淮指的是什么事。 浏览了汪季棠发来的截图，夏云梨嘴角一晒, 满是嘲讽。 倒是演得一出好戏码。 她迅速点开“捣碎草莓汁”的微博。主要把她那条微博的热门评论看了下。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是两个人蓄谋已久的炒作, 为了的就是吸粉。 有的站夏云梨, 更多的已经被冉思莹带偏, 完全相信她甩出的截图。 莉莉安游戏的事业粉也大肆谩骂她，让她滚出顾约淮的圈子。 即使网友有反对的观点，也被打成“小三教”、“三娘”的派别, 他们容不得一点“别的声音”。 发现自己微博的消息模块有许多未读消息，她点进去一看。 艾特、评论、私信，数不胜数。 很多人甚至去她最新那条微博上评论，嘲讽她果然是故意的，说是参展，其实是为了吸粉提前立人设。 也有嘲讽白日做梦，装什么上流社会的人。 更甚的，就辱骂整个户口本。 夏云梨微微挑眉，我这是被网暴了？冉思莹好一招借刀杀人。她做的事, 倒是全扣在自己头上了。 但她太慌了，以至于走了这么一条愚蠢的路。看来是不知道自己清楚她当小三的事, 才敢肆无忌惮这样抹黑自己。 想起顾约淮最后的那句话，夏云梨心一暖。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好。即使她过去那样过分, 他仍旧是包容的姿态。 只要他力所能及, 他都会一一包揽。 夏云梨捋了把头发，有微妙的喜悦冒出心尖。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没完全对自己失望？ 夏云梨嘴角微勾, 先是给顾约淮回复了信息。 夏云梨：【我自己可以。】 细想起来，以前，好多事都是顾约淮默默做的。她似乎总是毫无所觉地享受着甜头。 但是这次，她想靠自己解决麻烦，于是她给汪季棠挂了个语音通话。 “喂，棠棠。我有个证据，能彻底锤死冉思莹。” 忙得焦头烂额的汪季棠顿时一喜：“什么？” “录音。”夏云梨慢条斯理，“我和她最后的一通电话录音。” 汪季棠当即松了口气。有了录音，冉思莹几乎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你发过来，我立刻发网上。” “不急。” 汪季棠急了：“姐们，你现在被全网黑。以这个速度发酵，今晚你甚至可能会被官媒批评。” “没关系。继续让舆论发酵。”夏云梨下了床，往浴室里走，“我下午就要参加向日葵基金拍卖会了。你准备下我的通稿。” “你今天就参展？” 汪季棠知道这件事。但看她的微博，还以为没那么快。真是谢天谢地，这真是一场及时雨。 “麻烦你的员工今天加下班了。我之后请大家吃饭。” 夏云梨在岛台前站定，盯着镜子里的女人。 她弯了弯嘴角，有些狡黠，“棠棠。我们来一场触底反弹，打冉思莹的脸吧。” “……” 结束了和汪季棠的地通话，夏云梨开始洗漱。 -- 第143页 她一边刷牙，一边左手拿着手机，刷网友的评论，看得乐不可支。 有些网友太搞笑了。金句频出，条条致命。 比如：你俩菜鸡互啄，年纪加起来有我鞋码大吗？ 比如：猫不喜欢狗是有原因的。 夏云梨差点喷出沫，她赶紧放下手机，漱口。 洗漱完毕后，黎渡给夏云梨打了电话。 夏云梨一看是他，头皮都开始发麻。她都能想到黎渡势必会破口大骂，说她交朋友不动脑子云云。 出乎意料的，黎渡先是一脸懵逼地问，“上次展会那男人，是你前任？” “……” 没想到他竟然先问这个，夏云梨愣了下，点头，“对。” “操。那我上次整那出够丢人的。”黎渡扶额，“你不还和我说不熟吗？” 夏云梨缩头，“五年没见，确实不熟啊……” 黎渡：“……” 他妈的。 好像也没法反驳。 没继续上个话题，他的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好笑，“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千金小姐里独一份的。被那个小丑耍的团团转。” 夏云梨干笑：“那不是，遇人不淑么？” 黎渡习惯性地通知她：“我已经通知公关部了。会进行删评压评处理。” 夏云梨急了，“哥。你别坏我事。光靠删评，只会引起舆论的反弹的。” “我这有证据，我自己能处理。” 黎渡微顿，“行。兜不住了，随时找我。” 夏云梨想了想，她道，“哥。我怕会闹到爸妈都知道。你和他们通下气，务必让他们别插手这次的事。” “……” 为了下午的展会，夏云梨先是打电话给The moon工作室的电话，预约妆造设计师上门。Neko从前台那，听到她的需求，正好下午没空挡，他立刻接了这单。 紧接着，夏云梨就开始在衣帽间挑礼服了。 Athena又送了一批礼服过来。打脸要打得漂亮，这次还是穿Athena去好了。 说起这个，黎渡和他爸是真的很贴心。他们各大品牌打过招呼。只要一出高定，分别给李清茉和夏云梨送过来。省了夏云梨操这些心。 挑来挑去，挑不到满意的。 夏云梨走回卧室。 她忍不住想到对门的顾约淮，想问问他的意见。不过他一直没回复，不知道是忙还是又再在睡回笼觉。 发信息又怕打扰他睡觉，又不敢和上次那样，贸贸然敲门，最后吃闭门羹。 夏云梨在浏览器搜索“如何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在众多的回答里，一个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和男神聊天的开始：朋友圈打造。 帖子很长，大致内容是。 楼主仔细浏览了男神的朋友圈，定位了对方的兴趣爱好。然后会不经意地发相关的动态，同时在朋友圈营造出有趣的生活，偶尔发好看的他拍照片。 夏云梨总结出帖子的三条注意事项。 1、不要总是转链接。 2、不要太多自拍，可以适当放他拍。 3、多展现自己的特长和生活。 不到两天，男神就找楼主聊天。两人开启了互撩的开始。 夏云梨看得蠢蠢欲动。她拿起手机，突然想到，顾约淮的朋友圈几乎没动态啊。 但是事情一通百通。 顾约淮刚看起来，好像对自己被网暴的事挺关心的。之前听棠棠说，表现脆弱，也能获得男人的关注？ 于是她思前想后，在网上找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包。点开朋友圈，在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下，她发布：好想哭。 夏云梨第一次干这种事。她将手机扔到床上，羞耻地将娃娃抱进怀里。 她在床上翻来故去地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看到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啊！ * 顾约淮从沈以冬那得知夏云梨有喜欢的人，本以为是自己。结果，上次在早餐店，夏云梨那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情绪不佳。 这让顾约淮的心情极差。连带着只要看到夏云梨的脸，就会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场景。于是这几天，想见面的心思也就淡了。 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夏云梨的微博被人冲了。了解了来龙去脉，顾约淮迅速联系了夏云梨，结果又得到一句冷漠的回复。 我可以。 顾约淮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真是泾渭分明。 顾约淮不再回复。放下手机，打开笔电，登录办公软件，开始处理昨晚的未读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灌了几口，顾约淮拾起手机，解锁。 微信半天再没动静。他的嘴一撇，开始刷朋友圈。 刷着刷着，他的指尖一顿，停留在夏云梨的头像上。 她十五分钟前发了动态。一只粉唧唧的猫，可怜兮兮地蹲在墙角，在嚎啕大哭。 哦。果然被我猜中了。 顾约淮的眉间闪过一丝意动，他嗤笑，“幼稚。” 他俯身，将杯子放回桌上。坐在沙发角落，靠着椅背，盯了屏幕半晌。直到干饭嗷了好几声，他才回神。 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他闭了闭眼，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眼不见为净。 心越来越焦躁。他调整好几个姿势，都无法纾解这种感觉。他干脆起身，去浴室刷牙洗脸。 -- 第144页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才想到他早已洗漱过，顿时又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兜着茶几绕了三圈，顾约淮蓦地磨牙道，“犯贱就犯贱吧。” 至少，犯贱比较舒服。 像是彻底说服自己，顾约淮弯腰拿起手机。解开锁屏，他点开了夏云梨的聊天框。 顾约淮：【小哭包，还好吗？】 夏云梨几乎是秒回。 顾约淮眉梢微挑，略微惊讶。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样子状态倒是没有自己想象得差。 夏云梨：【还没哭。】 他敲了一句话发过去。 顾约淮：【那就是要哭了？】 夏云梨发了一条语音过来。顾约淮点开。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有七零八落的哭声，听上去像很伤心的样子。隔着两扇门，他似乎也听见了她遥远的哭声。 顾约淮：“……” 他真的只是说说。 第68章 月亮 “顾总，真巧啊。” 挠了挠眼睑下的皮肤, 顾约淮犹豫是否要过去敲她的门。 想到她现在可能未必想开门，他还是给她发了微信。 顾约淮：【别哭了。你下午不是还要参展？】 夏云梨：【那你帮我个忙。】 顾约淮：【？】 夏云梨迅速发了十张图片。等全部加载完，顾约淮向下滑动。 夏云梨：【哪条礼服最好看？】 莫名的, 刚才胸中的涩意彻底消散。顾约淮弯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回复。 顾约淮：【男人在这种时候, 只会选择说, 你穿什么都好看。】 夏云梨：【……】 夏云梨：【当代糊弄大师！】 在顾约淮的挑选下, 夏云梨最终挑了一条红色的露背开叉礼服。Neko刚给她挂了电话，说大概十分钟就到楼下。 夏云梨有些急了。 她很久没和顾约淮好好说话了，她想明天就和他约会。于是她敲了条消息过去。 夏云梨：【我好伤心。】 顾约淮：【不是挑好裙子了。】 夏云梨：【明天本来和朋友看电影, 但是被放鸽子了。】 顾约淮：【。】 顾约淮：【谁？】 夏云梨：【不重要。要不……你明天陪我看？】 顾约淮：【我不当替补。】 假哭都做了，却败在这。 夏云梨大悟，拍了拍下床垫。 妈耶。 失策！！！ 怎么忘记这一点了！！！ * 慈善拍卖会的会场选在了市中心的国际剧院，毗邻文化广场，氛围浓厚，交通发达。 很符合拍卖会的逼格。 媒体记者一般几天前就约好采访对象的空挡，当天提前到场，进行现场采访。小媒体的记者则会蹲现场，为了曝光量更早地获取素材。 这次拍卖人群涉及很广。 汇聚了商界名流、明星艺人和各界艺术家。 时间渐渐流逝, 每当有名人在正门下车，便会引起一阵骚动。 两辆豪车先后停在正门。闪光四起, 记者们都骚动起来，猜测这回下来的人会是谁。 司机打开门, 蓝色的裙锯映衬着一双白皙的长腿, 女人优雅地下车，朝记者们挥了挥手。 脸上的笑容甜美而专业。 惊叫声四起，紧接着是粉丝排山倒海喊口号的声音。 “英晓英晓, 天必破晓。” “来了来了。当红小花吴英晓。。” “我靠。真美啊。” “听说她这次拍卖的是电影《风月无边》里的戏服。” 女人被众星捧月，享受着这大众惊叹的目光。她仍站在原地，摆着pose。 蓦地，骚动的记者们安静一瞬。就连粉丝们喊口号的声量逐渐变小，直到消失。 下一秒。 记者们的镜头迅速调转了角度，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吴英晓嘴角的笑容微僵。 她倒是要看看哪个同行抢了她的风头。 顺着记者们的目光望去。 女人微微低头，微卷的发丝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饱满的红唇。 仅仅如此，便足以摄魂夺魄。 红裙如火，裙摆微动，一双长腿欲迎还拒地露着。她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扶着车门，优雅地从劳斯莱斯下来。 恰恰站定，她轻轻抬头，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在纤细的肩上。 一张瑰姿艳逸，谋杀无数菲林的脸。 女人的神色微滞，似乎是被眼前的场面给惊住了。 吴英晓唇边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了。 眼前的女人实在太漂亮了。 皓齿明眸，眉宇间秋水潋滟。锁骨分明，一袭露肩的火红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锁骨分明，杨柳小腰，一派风姿天然。 女人似乎是回过神来。见记者的镜头一直对着自己，她朝大家挥了挥手。 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司机关上车门，将车开往泊车点。 女人往签到展台走。 恰好撞上吴英晓探寻的目光。她的步伐不停，朝吴英晓微微颔首，唇角带笑：“你好。” 吴侬软语，若黄莺出谷。饶是吴英晓，也听得一阵恍惚。 看着不像娱乐圈的熟面孔，也不知打哪来的妙人儿。 她回以礼性微笑。 -- 第145页 女人走到展台前，出示了邀请函。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拿了马克笔，漂亮地签名。蝴蝶骨似天使翼，碧玉无瑕，引起众人的热望。 “好好看啊。这是哪个不知名的女明星吗？” “不是啊。”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她是今天上热搜的夏云梨啊！莉莉安总裁的前女友。” “不是吧……就是被说小三，还爆料好友借钱的人啊？”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不一定吧。话说她微博说来拍卖会，原来竟然是真的。” “……” 这些话夏云梨自然没有听见，她拎着裙摆，直接走进大门。 国家剧院是圆形的，装修大气。舞台在正中央，座位横线排布，阶级层层叠高，类似于电影院的设计。 国家剧院也经常被用于开音乐会，小型演唱会、歌剧和舞台剧。所以外面的广场，才会被称为文化广场。 时至下午三点。 开会在即，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第一次正式参加拍卖会，夏云梨也有些紧张。她在工作人员的指引，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夏云梨是国内艺术界的小辈，自然坐的是委托人席位的最后一排。在这排之后，就是竞买人的席位了。 Jack刚才一直叮嘱自己不要迟到，操心得要死。将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她告诉Jack自己到会场了。 置身会场，夏云梨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原位。 Neko给她做的妆造一如既往地出色，而刘伯知道她要参展，也一早就安排司机，准点过来接她。 好在会场离小区很近，开车一会也就到了。 Jack回复了个“好。” 眼见人越来越多，另一个一直深埋的担心又浮出心头。 夏云梨：【我有点担心我的画，拍不出去。】 严格来说，在C端市场，夏云梨是个无名画家。 Jack秒回。 Jack：【不用担心。向日葵基金会也不傻。你知名度只是在大众视野不响亮，业内对你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Jack：【不过考虑到这是第一次，我也安排了叫价的人。】 也就是说，最差的情况，工作室会兜底，明面上画怎么也能卖得出去。 得知Jack全程的安排，夏云梨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毕竟，稍后可是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手机屏幕亮了亮。 夏云梨解锁。 汪季棠：【你到了？】 夏云梨：【到了。】 汪季棠：【我已经安排摄像师，去抓你的现场照了。微博上已经有你的讨论了，声量比较小。】 夏云梨：【好。】 汪季棠：【一下台，立刻通知我。我立刻安排各大媒体，发布通稿。】 通稿她已经审阅过，夏云梨回复了“OK”的手势。 “小梨，你也在啊？” 耳畔传来一阵清朗的嗓音。 夏云梨下意识抬眼。 与刘胥言的目光相撞。 他离她不过几米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夏云梨起身，朝他笑了，“胥言哥，好巧。”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唇角时时带笑，看上去很是儒雅。 自从那次搬家后，她和刘胥言便只是偶尔聊聊了。多是他和她分享生活的状态。 刘胥言走了过来，“你这是看上什么了？” “我今天不是竞买人，是委托人。” 刘胥言惊愕一秒。目光落在桌前上的立牌，上面写着：委托人席位。 他没忍住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云梨偶尔看看手机，心思早飞到顾约淮身上了。 她后来又给他发了个表情包，顾约淮一直没回。她做好妆造后，还想发张照片给他看。 但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 这才打消了念头。 夏云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今天这么漂亮，真想让他看一眼。 突然感觉发丝翕动，她敏感地侧过头去，看见刘胥言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发梢。 她的眉尖微蹙，“胥言哥？” 察觉到她有些不悦，刘胥言抬眼。他举起手中的雪白的东西，笑了笑，“你发间有粒泡沫。” “抱歉。”刘胥言垂下手，声音很温柔，“忘记提前和你说了。” 夏云梨眉宇微松，不好意思起来，“谢谢。” 刘胥言摇头，微微倾身，“拍卖会结束，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夏云梨一愣，没来得及拒绝。 一声凉凉的嗤笑传入耳朵，“刘总，拍卖会这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束之后的事了。” 夏云梨一怔。 转过头去，恰好与顾约淮四目相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黑色的内衬，米色的西装，眉间雪纷纷，眼角眉梢均是风流。 清癯鹤立，雅致矜贵。 夏云梨的心跳蓦地加快。她磕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顾约淮瞥了刘胥言一眼，“我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 刘胥言暗自磨了磨牙，“顾总，真巧啊。” 阴魂不散。 哪哪都有他。 顾约淮走到刘胥言的身旁，慢条斯理地坐下。正好斜对着夏云梨。他的嗓音像是极近，听得夏云梨一阵目眩神迷。 -- 第146页 她捏了捏手心，没敢回头。 “是啊。”顾约淮的语气慢悠悠的，“怎么听上去，刘总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第69章 月亮 “想管我钱？” 刘胥言的眉头抽了下。 他暗自吸了口气, 状似开玩笑地道：“哪能呢。顾总这次是看上什么拍品了吗？” “没兴趣。” 顾约淮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夏云梨。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像是丝毫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女人今天赫然是全场的焦点。总是有许多若隐若现的目光驻足过来。愣是压得现场所有的女艺人，毫无星光。 而始作俑者, 对此事毫无所觉，仍是一派懵懂的样子。 顾约淮微微挑眉, 转过头来。 对上了刘胥言意味深长的视线。 他长手一探, 右手臂搭在夏云梨的椅背, 掌心几欲落在她光裸的背部，指尖微触肌肤。 夏云梨似乎仅仅是背脊一僵，再无其他拒绝的动作。这一幕, 看得刘胥言心惊肉跳。危机感比之前更甚。 顾约淮似乎对她的肢体语言很满意。 下一秒。 夏云梨拎着裙摆，往厕所走去，背影看上去竟然像是落荒而逃了。 又是惯用的尿遁招数。 顾约淮收回眼。 他双腿优雅地交叠，唇角微勾。见刘胥言变色，他就是特别开心。 顾约淮微微倾身。他的身量比刘胥言高些，居高不下地盯着他。 凛冽的压迫感袭面而来。 “刘总。我对拍品毫无兴趣。”顾约淮语气疏淡，“我今天是冲着我的女人来的。” 刘胥言的神色一变，“你这话未免太过自信了！” 他当然知道顾约淮指的是夏云梨。他这副表现，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最让他挫败的是, 夏云梨的肢体反应说明一切。她仅仅对自己触碰发梢就极度排斥，却对他这样亲密的距离, 也毫无反应。 “刘总，你刚才的伎俩太拙劣了。”顾约淮笑得有几分痞气, “建议你多修炼几年。” 刘胥言咬牙, “你有什么可嚣张的？也不过是一个破落的旧爱罢了。” 顾约淮闻言，神色不改，“既然是旧爱, 你何必失态。刘总，你嫩了点。” 灯光一暗，引起一阵骚动。 会场陷入一片漆黑。 拍卖主持人慢步走上台。 顾约淮转过身去，目光落在舞台上。唇角的笑容愈发地张狂。 就在灯光亮的前一秒。 他微冷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刘胥言的耳朵。 “和我抢。你也配？” * 夏云梨看着镜子眼中的自己，脸色酡红。她哀叹一声，懊恼地捂住脸颊。 “好丢脸。” 颜狗是真的没定力。被顾约淮今天的模样迷得七荤八素。她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肯定糗爆了。 顾约淮的指尖，太烫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人。 当时，心间烛火不停息，烧得她失了理智。飘飘然之间，就尿遁了。 甚至，没和两位绅士提前说一声。 为了保持完整的妆面，夏云梨强压住想洗脸降温的冲动。她拎起裙摆，走回会场。 进去才发现，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夏云梨的画作被安排在第十五位，现在正在拍卖吴英晓《风月无边》的戏服。 竞买人拍卖得如火如荼。 “500万。” “550万。” “……” 吴英晓的戏服最终以800万的价格成交。 除了明星们提供的用品，瓷器古玩，精细构造的手工艺品，还有价值不菲的画作。 拍卖持续进行。 中间刘胥言拿下了一个高瓷唐三彩。看着刘胥言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夏云梨感叹，“胥言哥还是挺帅的。” 她没发现，身后顾约淮的唇角迅速下降，面色不虞。 自夏云梨回来后，她再没和顾约淮对过话，然后迟钝地发现，顾约淮也未叫过价。她甚至怀疑，他只是给主办方面子，来走个过场。 时间渐渐流逝。 第八轮拍卖。 第九轮拍卖。 第十轮拍卖。 …… 终于轮到夏云梨的画作《月遇》。她不由地坐直身子，紧张地盯着大屏幕。 只见大屏幕一闪，开始播放VCR。 Jack提交的视频很精心，将《月遇》的魅力从各个角度精准地展现出来。 夏云梨在创作这副作品的时候，运用了夸张、完全脱离现实的画法。 《月遇》描绘的是变化多端的夜空与月亮。在蓝灰、昏黄、银白等色系中，景色与一股澎湃、激烈的色彩洪流交错渗透。从画面可以窥见她当时焦虑、不安及思念之情。 场内渐渐起了些议论，赞叹声此起彼伏。 视频播放结束，拍卖师朗声介绍：“这副作品名叫《月遇》，是新锐画家夏云梨的精心之作。我们欢迎夏小姐说几句话。” 听见画作的名称，顾约淮的心神一滞。 掌声响起。 礼仪小姐将话筒递给她。夏云梨双手接过。她起身的瞬间，场内的议论声更是大了。 听着那些溢美之词，顾约淮的眉梢一压，心里不痛快起来。 挑错礼服了。稍微露了些。 -- 第147页 夏云梨稳住呼吸，轻声开口，“这是我国外念大学的作品。灵感来源于一个我生命中很重要的朋友。当时画的时候，只希望他此生有趣有盼，无病无灾。” 刘胥言握着扶手，手微微收紧。 “同时。”她微微一顿，唇角漾起一抹笑，“无限感谢相遇。” 顾约淮的眼睫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向夏云梨的侧脸。 她的笑容像是点亮场内的热度。有位不知名的男士好奇地发问，“请问你和那位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夏云梨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和顾约淮的现状。创作《月遇》的时候，她是抱着画完，便将所有记忆焚烧的打算。 那么对她来说，一切也就跨过去了。 于是，她笑答，“都过去了。” “那真是莫大的遗憾。” 她未再回答。将话筒还给礼仪小姐，便翩翩然坐下。余光瞥到顾约淮一直往这看，她转过头去。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些意味深长。夏云梨脸一红，紧张地转过头去。 她心底有些不确定，顾约淮不至于自恋到，猜这幅画是为他画的吧？ 拍卖师宣布竞拍：“《月遇》拍品的起拍价为800万，单次加价单位是100万元。拍卖规则如前几轮一致，现在开始竞拍。” “900万。” “1000万。” “……” 有人依次举牌叫价。 刘胥言举牌，“1500万。” “刘总，小气了。”顾约淮哂笑，举牌，“5000万。” 夏云梨倒抽一口冷气。 顾约淮这是来撒钱的？她的画作在国内并不值这么高的价。 这巨大的价格起伏，让场内一片哗然。 “这不是莉莉安总裁顾约淮吗？” “卧槽。我反应过来了。夏小姐好像是他初恋前女友啊？” “前段时间，他俩好像还合作了一个专访直播。” “……这副画是不是画给顾总的啊……” “……” 这些讨论一一落在刘胥言的耳朵里。 又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被下了面子，他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他余光瞥了眼夏云梨，正要举牌加价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嗓音在场内慢悠悠地响起：“5100万。” 顾约淮神色不改，“6000万。” “6100万。” 像是要和顾约淮叫板似的，那个男人每次都举牌，但每次只高出顾约淮100万。 这该不会就是Jack叫来的托吧？ 夏云梨循声望去。 角落里，一个男人双腿交叠，灰色的西装更显得气度非凡。恰好他的脸转过来，撞上夏云梨的目光。 他稍稍挑眉，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不是黎明科技的黎渡吗？” “好家伙，莉莉安游戏、序言游戏、黎明科技。三方混战。” 夏云梨惊愕：“哥？” 怎么他来也不说一声的。她又转念一想，也是，自己没和他说要参展来着。 顾约淮的眉宇轻皱，对上黎渡的视线。 黎渡扬手，朝他示意，唇角露出一抹嚣张又挑衅的笑容。 顾约淮的快意一扫而空。他再度举牌， “8000万。” 刘胥言跟：“9000万。” 黎渡淡定：“1亿。” 场内霎时静了下。 这是目前为止场内叫得最高价。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只关注《月遇》最终花落谁家。 夏云梨：“……” 这三个男人完全疯了。 她怕顾约淮会继续跟，转身制止，“顾约淮，你别再跟了。你们这种玩法只是在互相抬杠。” 顾约淮看向她。 像是在观察着她的神色，两秒后，他眼梢微扬，带了分多情，“1亿。你想清楚了。你舍得黎家出？” 夏云梨：“……” 她完全没考虑到这茬。来不及考虑更多，她急道：“你的公司都还没上市！” 顾约淮扬眉，这是嫌他穷的意思？ 刘胥言悠悠地说：“小梨，我的钱就是天上掉的？” 夏云梨有些懵了：“胥言哥，你也别跟了。” 顾约淮的眼皮动了动：“夏云梨，你不觉得管太宽了。想管我钱？” 夏云梨讷讷：“没。” 他俩现在啥关系，她哪有资格管他的钱。只是现在的叫价已经超出市场价，夏云梨觉得说不过去了。 顾约淮抿唇，叹了声气，几近耳语：“要是真想管，也不是不行。” 夏云梨没听清，“什么？” 第70章 月亮 窝里横 顾约淮瞥她一眼, 不吭声了。 夏云梨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补了句：“你俩真别跟了。这钱我自己会出。” 刘胥言闻言，颓唐地收回了手。 顾约淮淡声：“夏云梨, 这可是你说的。” 夏云梨抚了抚胸口，以为他终于答应不跟了。 结果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顾约淮淡笑, 缓缓举牌。他一字一顿：“1亿1千万。” 夏云梨愕然：“顾约淮, 你疯了？” 没有在乎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他将叫价牌扔在一旁的座位上，转过身，看她。 他微微倾身。 距离瞬间逼近。 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夏云梨的呼吸一窒。背稍稍往后仰, 手不自觉攀附上座位的椅背。 -- 第148页 光线碎落在他英挺的鼻梁，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夏云梨。他唇角弯了弯，略有些志得意满的模样。 “夏云梨，以后。”他微顿，唇角的笑容无限扩大，“我就是你的债主了。” 夏云梨：“……” 这人花了这么多钱，感觉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逗弄她的快意。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黎渡这个角度，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既测了那男人对妹妹的心意, 又抬了夏云梨在艺术界的地位。 他捋了把额前的发丝，将叫价牌放回原位。 “1亿1千万, 1次。” “1亿1千万，2次。” 台上的拍卖师追问：“还有人跟吗？” 场内议论声四起, 却再未有人举牌。 “1亿1千万, 3次。” 他落锤，宣布达成成交意向，“恭喜现场莉莉安游戏总裁顾约淮, 顾总竞拍成功。” 夏云梨恍惚。周遭人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深海，她的视线里，全都是顾约淮的倒影。 稀里糊涂的，夏云梨又不自觉尿遁了。 思绪纷乱，她拎着裙摆，漫无目的地走着。 包里的手机震颤，她掏出，接通了电话。 “哥。” 黎渡的声音随着电流声从那头传了过来。 “那小子出的价格我还算满意，又帮你在业内抬了下地位，你开不开心？” 夏云梨敷衍地“嗯”了声。 黎渡疑惑：“怎么蔫蔫的？” “哥。”夏云梨的嘴角向下，“那谢谢你。” “你这声听着怎么不像道谢啊？小没良心的，你就不能认真地哄哄我？”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逼近。夏云梨垂下的眼皮动了动，一双长腿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夏云梨下意识抬眼。 目光一路划过男人的窄腰，胸膛、锁骨、下颚，最后停留在他俊逸的脸上。 顾约淮正站在面前。脱下的外套挂在手肘，领口松开两粒扣子，露出微凸的锁骨。 不自觉垂下手，她的睫羽慌乱地扑了扑，“你……” “喂？” “夏云梨？” 从话筒不断传出男人唤人的声音。顾约淮扬眉，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称，他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按下挂断。 “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慢悠悠，“来找一只逃跑的兔子。” 夏云梨的脸“腾”地红了。 这一句话，她莫名听出一点宠溺的感觉。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阳台，靠近栏杆。风送来一股无尾风，吹得她裙摆飘扬。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望她，“夏云梨，《月遇》我拍下了。” 夏云梨一愣，“……哦。” 结果她刚知道了。现在重提，他这是专门来找她炫耀的？ 顾约淮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月遇》，为我画的？”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你……” 缓了缓，夏云梨很坦荡，她点头，“是。” 顾约淮像是松了口气。他的下巴一扬，唇角微弯，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自信，“我想也是。除了我，你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夏云梨：“……” 这个人，能不能收收那条快要甩出来的狗尾巴。 像是想到什么，他唇角的笑容微收，“你今天是怎么回答拍卖师来着？” 夏云梨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俯身，尾音微扬，“嗯？” 英挺的五官骤然放大，泪痣在他眼角熠熠生辉。像是被她的呼吸烫到，那颗美人痣仿佛染了尾红。 蛊惑人心。 夏云梨放慢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忘、忘了。” 顾约淮嗤笑一声：“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他直起身子，拉开距离。 他尾音拉长，拿腔拿调，“朋友？” 夏云梨：“……” 他侧身，踱步，走到她的身旁。 指尖蹭了蹭袖口，侧脸，语气意味深长，“过去了？” 夏云梨有点心虚。她当时有点紧张，没想太多。这话听起来也确实不好听。她干脆装死。 顾约淮盯她半晌，不吭声。他顷刻俯下身，一点点像她靠近。 夏云梨的心脏疯狂鼓噪。 随着他的逼近，她发憷地后退一步。顾约淮再进一步。 像是无声的逗弄。夏云梨心下有点恼。 最后，她退无可退 。脚踝撞上身后的栏杆，腰惯性地后仰。 像是怕撞伤她的腰肢，又像是以免弄坏高定礼服。 下一秒。 顾约淮手一伸，轻轻揽她入怀。温软的掌心顿时贴上她的腰。 “呲——”的一声，栏杆抖了抖。 脸颊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雪松的气息漫天掩地笼罩她，灼人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瞬间捏紧身畔的裙摆。呼吸急促，隔着礼服，被他触碰，腰间只觉得一阵酥麻。 又感受头上方顾约淮直勾勾的目光，她慌乱地垂眼。才发现他的手背撞上了栏杆，夏云梨一愣，“你、你手没事吧？” 顾约淮从鼻腔逸出一声哼笑，“傻问题。” 那就是没事了。夏云梨略微松了口气。 -- 第149页 “转移话题？” 松开裙摆，她微抬眼，目光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巴。 夏云梨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只是不太想大家扒我们的过往。” 顾约淮嗤笑：“网上不都把你扒得裤子都不剩了。” “……”脸愈发红，她羞恼道，“你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话。” “有吗？”顾约淮冷哼：“说起来，你怎么总爱自说自话？问过我意见了吗？” “……” 又是一口大锅甩在头上。 感觉他分明在强词夺理。 夏云梨忍了忍，“大总裁，那我该怎么说呢？” “你那画作的名称，网友很容易就猜出是我。你说朋友，过去？” 顾约淮微顿，“我怎么说你的，你好好想想？” 夏云梨的神色一滞。她抿唇，开始回忆。 直播专访那天，他当着全国所有观众的面前提起她。 他说：“暗恋。” “初恋女友。” “很好的女孩。” “……” 极尽溢美之词。 而她，“朋友”，“过去”，便形容了过往。 轻描淡写。 一瞬间，夏云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没察觉自己完全被强词夺理的人带了节奏，她舔了舔唇角，“那、那我微博上解释一下？” 顾约淮：“……” 像是察觉到他的无语，她忐忑地补了句：“今天的通稿带上你，把你疯狂吹一波？” 想听她说点好听的话，就这么难。是不是非得喝醉，她才能有那天的状态。 像是从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顾约淮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凝滞。见他脸色不好，夏云梨顿时紧张。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弥补现在的情况吗？ 顾约淮忍了忍，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另起炉灶，“你刚是不是夸刘胥言帅？” 夏云梨回忆：“……有吧？” 顾约淮：“你的眼光什么时候滑落到这个地步了？” 夏云梨：“……啊这。” 这略带不痛快的语气让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吃醋吧？” 神色一滞，顾约淮瞥她，“什么醋？我不爱吃醋。” 见他似乎略微不自在的模样，夏云梨觉得怪有趣，“但是，这空气里，打哪来的一股酸味？” 顾约淮状似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他微弯腰，注视她，“夏云梨，你不能找一个比我差的男人。” 世界乍然失语。 夏云梨的心脏骤停。 温热的气息抚过面颊，灼起一阵热。暧昧无孔不入地弥漫。 手指遽然抓紧栏杆。她像是隐约能窥见他的内心，她莫名对接下来的话有些期待。 她忍不住追问：“然、然后呢？” 像是觉得掰回了场子，顾约淮的喉咙滑出一声低笑。 “那会显得我很丢脸。” 夏云梨：“……” 暧昧的气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幼稚！ 心底失落，她气恼得推了他的手臂一把，“你就这么爱耍人吗？” 顾约淮稳住身形。他的眸色转沉，右手搭在栏杆上，凑到她的耳边，“你瞎横什么？” 金属颗粒般的嗓音弥散，夏云梨的耳尖染上云霞。这熟悉的语气让她恍惚，仿佛耳畔响起少年羞恼的一句话。 “夏云梨，你、你窝里横！” 见她半晌不吭声，顾约淮玩味道：“想什么呢？” 夏云梨回神。 风好热。 吹得她焦躁不安。 “我没横。是你自己总……”差点脱口而出，夏云梨霎时将“撩拨”两个字吞回喉咙。 如临大敌，她仓促低下头，连脖颈都染上一层淡粉。 见状，顾约淮挑眉，“总什么？” 第71章 月亮 “好一招一石三鸟啊。”…… 夏云梨闭口不言。顾约淮有再逼近的趋势, 她抵住他的手臂，简直像岸上的鱼，垂死挣扎。 就在这时, 他手里的手机颤了颤。 瞬间打破了沉静。 顾约淮垂下眼帘，来了电话。 汪季棠打的。 像是被坏了好事, 顾约淮闭了闭眼。他站直身子, 稍稍拉开距离, 将手机递给她。 夏云梨松了口气，没注意他挫败的神色。 她按下接听。 “棠棠。嗯，结束了。” “是吗？” 也不知道汪季棠说了什么好事, 像是活过来一般，夏云梨笑，“那太好了。” 顾约淮晲她一眼。他从鼻腔溢出一声轻哼，见她笑得更甜。他眉宇间的郁气一散，转过头去。 背对她的间隙，他小小地，弯起了嘴角。 “过去找你？”夏云梨瞥他的背影一眼，“很急？” “好。” 挂断电话，夏云梨晃了晃手机, “棠棠那有急事，让我过去。” 顾约淮侧头, 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须臾。 夏云梨抿唇，“那……” 她顿了顿, 竟然有点舍不得这一瞬间。她才发现, 她对他身旁的位置竟然这样眷恋。 知道她找汪季棠估计是为了网暴的公关，顾约淮说，“还不赶紧去处理？” 夏云梨迟疑地点头, “那你……” -- 第150页 “我等会去处理成交流程。”顾约淮催促，“快走。” 夏云梨嘀咕：“凶死了。” 以前温柔得不得了，现在像只狂躁的狮子。 顾约淮眼梢微扬，“你说什么呢？” “……没、没。”夏云举手投降，“我就走。不碍你的眼。” 见顾约淮的眉心一抽，伸手像是抓住她，夏云梨大感不妙，绕过他，就往外走。 顾约淮捉紧她的手腕。 她僵了僵身子，“怎、怎么了？” 肩膀上一暖，夏云梨惊讶回头。垂眼看见顾约淮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丝滑的面料在光线下质感更显高级。 她半天忘了动作。 额头顿时一疼，她吃痛，“你又弹我脑壳。” “笨。”顾约淮淡笑，将她往外推，“外头冷。” “谢谢。我回去还你。” 夏云梨拢了拢外套，走了不过几步，又被顾约淮叫住。 她回头：“什么？” 顾约淮靠着栏杆，一只手插进兜里。风吹得领口微晃。在月色之下，他眸中的光既缱绻又暧昧。 夏云梨看得失神了。 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砸在空气里。 “债务人，看电影的事。” “你说的，别忘了。” “……” * 和顾约淮分开，夏云梨换上常服，让司机往汪季棠公司开。 同在一个科技园，其实也很近，也不过一公里。 在车上，夏云梨大概浏览下舆情。 如他们预料的一半，网上的舆论霎时大改。 夏云梨出席向日葵基金慈善拍卖会一事，由记者和场内人的路透，及汪季棠的操作之下，迅速占领了热搜。 这件事算是打破了夏云梨立人设的谣言。 而最最惹人注目的是，拍卖会上，莉莉安游戏、黎明科技、序言游戏三方大佬的竞价厮杀。 其中以顾约淮的动作最为惹人。 因为他是当事人夏云梨的。 ——初恋前男友。 八卦论坛上，讨论两人前尘旧事的帖子甚嚣尘上。很多人甚至对《月遇》进行了艺术鉴赏。 “顾约淮干吗非要拍下那幅画？旧情难忘？” “楼上想什么呢？按照他的财力，真旧情难忘，八百年前都去国外把夏云梨抓回来了吧？” “是啊。我觉得他拍下这幅画，反而像是坦然地过去画下一个句号。上次直播专访的合作也是这个意思吧。纵使分开，仍然能和朋友一样相处。” “我觉得顾总有炫耀财力的既视感（小小声）。” “今天三方混战的戏码太搞笑了。黎渡像是故意恶心顾约淮，每次只抬一百万，多的不叫。” “序言游戏的老板，在拍品成交那一刻，脸都绿了。” “操。万人迷人设啊。夏小姐，但凡你没有小三绯闻。哪怕你是个海王，我也粉你啊。” 关于这个问题，底下很快吵了起来。 一时之间。 站夏云梨和冉思莹的网友都有，更多的网友冷静下来，等子弹继续飞一会。 她松了口气。 指尖网上滑，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句话。 “坦然地对过去画下一个句号。” “朋友一样相处。” 夏云梨的心情顿时不好起来。点开说话人的账号，将他拉进黑名单。 明明是才开始。明天他俩还要看电影呢。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夏云梨很快到了蓝木公关。汪季棠亲自下来接她。 蓝木公关在科技园的北区。就和麦当劳肯德基必定毗邻的道理一样，这个片区公关公司扎堆。 汪季棠和竞争对手每天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需要的时候，大家还会置换资源。 汪季棠接到她，两人乘电梯。 今天是周六，仍有不少员工上班。只是现在还没下班，电梯没有其他人。 电梯缓缓关上，逐步上升。 夏云梨问：“你这么急让我过来，什么事？” “反正你也没事。”汪季棠大大咧咧，“等会就发通稿，甩证据。你和我在一起，咱俩沟通方便。” ……行吧。 夏云梨心里有点遗憾，再和顾约淮待久一点就好了。 见她还有些失落的神色，汪季棠问：“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夏云梨摇头。 走进蓝木公关。 很典型的简约办公室风格。可能是为了省钱，室内的装饰也不算多。大多数的办公室都是这种风格。 而莉莉安游戏完全不一样。 办公位的间隔大，用的是人工力学工程椅，装修也更加舒适。 办公室内的人不多。来加班都是汪季棠的下属。汪季棠带她简单地和员工认识了下。 她的下属明显也是全程follow她的行程，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朝他们微微一笑，她俩进了办公室。 在汪季棠的办公室，夏云梨没那么多顾及。她在沙发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棠棠很威风啊。” 汪季棠没搭理她。从冰箱取出一瓶乌龙茶，递在她的面前。 “我刚看到录播，你上次说心动的人，是不是指序言游戏的总裁。” 胥言哥？ 夏云梨噎了下，“不是啊。” -- 第151页 “那他一开始像是死活要拍下《月遇》的样子。” 夏云梨知道刘胥言心里是为了什么，但她没打算告诉汪季棠。只是找了个理由，“他和我哥关系好，可能是为了我撑场面吧。” “啧。有钱人的世界。”汪季棠把话题转到了黎渡的身上，“你哥今天来了。你也不告诉我。其实你只要公告你是黎明科技的大小姐，关于拜金等谣言都会不攻自破的。” 夏云梨摇摇头，“我不想牵扯家里人。” 否则一开始，她就会直接采取这个方式。 汪季棠：“……” 知道她犟，汪季棠没继续劝说。她低头，刷了刷手机。 指尖一顿，汪季棠愣愣地开口，“小梨，The Moon认领了你的妆造。” 夏云梨平淡地“嗯”了声。 她本来就是The Moon的VIP会员，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我想说的是下一句。”汪季棠举起手机，“Athena官博认领了你的高定礼服。” 夏云梨：“？？？” 她拿起手机，迅速点进Athena的官博。 Athena：@梨月精彩演绎童话世界冬季高级订制系列，亮相向日葵慈善拍卖会。源于“鱼尾”系列的经典Athena套装，流线型的设计，蓝色渐变点缀碎钻，鬼斧神工的剪裁工艺高歌人鱼公主不朽的传奇，展现极具女性风姿的高贵造型。 底下的评论已破一万，且还在增加。 实时统计：这真的不是个高仿号吗？ 手机转移：Athena被绑架你就眨眨眼！！救命啊！谁能告诉我夏云梨什么来头？ 保温水杯：爽文系统：今日已达成万人迷人设（1/1）、打脸人设（1/1）。 吴英晓是我的：Athena，她给得实在太多了？ 是可口可乐呀：捣碎草莓汁要完了……对方的人设越来越喜人了。 …… 夏云梨熄屏，思索。 上次直播专访，Athena都没认领。这次怎么可能突然认领？ 一旁的汪季棠几乎秒懂，感叹道，“真是一群老狐狸。” 夏云梨不解。 “Athena应该是看出你在反杀。既然你这次愿意露面，他们干脆趁你这波公关，蹭一波热度。同时和你们黎家表个态。” “你哥和刘胥言这么熟，你又和顾约淮关系匪浅。这一表态，这俩掌舵人，也会记一笔Athena的人情。” “好一招一石三鸟啊。” 夏云梨惊愕，“但他们没提前和我打招呼啊？” “没必要和你打招呼。”汪季棠看她一眼，“和你哥提前说就够了。” 夏云梨 ：“……” 她就知道，这次的事件有她哥的手笔。难不成他真是托？Jack还有这本事请他到场？ 疑惑不解，夏云梨干脆给Jack发了消息。 夏云梨：【我哥你请来当托的？】 jack密切关注她今天的消息。 Jack：【……】 Jack：【公主殿下，你想什么呢？最初开始叫价的，才是我们的人。】 夏云梨：“……” 放下手机，夏云梨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不想了。只要是结果最后是好的就行。 夏云梨问汪季棠：“接下来呢？” “我们现在等摄影师传照片过来，就可以下一步了。” “先发通稿？” “不。”汪季棠在空中摇了摇食指，“先锤冉思莹小三。” “……” 第72章 月亮 谁都喊了，就没喊我？…… 全网冲浪人奔赴在吃瓜第一线。 蓝木公关先是甩出冉思莹当小三的各项证据, 通稿后行。以第三方媒体的角度，仔细叙述了夏云梨的履历。 从她考上清北，半途退学。一年后, 远飞米国。又成为米国新锐先锋工作室：“The Box”的专属画家；回国后，又成为, 拿到了北城“十大年度记者”的称号。 配合各大媒体的声量, 为夏云梨的背书。 在这两件事的冲击下, 网友们瓜吃得不亦说乎。 像是过了疯狂被封口的时期，没有了被黑的风险，夏云梨和顾约淮的同学们开始在各大帖子出现, 且爆料。 夏云梨、顾约淮和冉思莹冲上各大平台的热度榜。 脱贫致富鸭：奥斯卡今年没有冉思莹我不看。倒打一耙这一套玩得太溜了。 兔兔不能吃：我跪了。城市好复杂，我想回农村。 包养金主：天啊。夏姐也太赶了。顾总说甩就甩了。甩完俩人现在还一副山河寂静的样子。 南北街道：这些都不重要。夏姐靠这俩身份就让Athena折腰？ 华国人最强：对啊！这可是Athena啊！夏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金主啊？ 桂花香飘：麻烦楼上的不要乱说。夏云梨的人很正直的。利益相关：高中同班同学。 AAAAA：楼上不觉得太晚了吗？前两天她被黑落谷底，你们不吭声。现在出来蹭什么热度？ …… 总之夏云梨爆了，顺带着顾约淮和莉莉安游戏的热度都直线攀升。 关于两人的旧事，部分人认为余情未了，更多的人是认为两人已云淡风轻。 过去就过去了。 蓝木公关这次的反黑很成功。夏云梨的个人微博涨粉无数，许多人来到评论底下道歉。冉思莹的微博评论彻底沦陷，骂声无数。当然, 也有仍然头铁硬黑的网友。 -- 第152页 他们是。 ——莉莉安游戏的事业粉。 完全的唯粉性质。她们认为顾约淮只是出以道义买下画作，撑了下夏云梨。在她们的眼里, 夏云梨是一个处心积虑，玩弄舆情的女人。 她们叫嚣着, 让夏云梨滚出顾约淮的圈子。 就在这个时候, 三个大V更新了微博。 黎渡V：@梨月妹妹，爸喊你回家吃饭。 黎氏科技：@梨月大小姐，黎董喊您回家吃饭。 莉莉安游戏连废话都懒得说, 直接发了封律师函。 网友：？？？ 就他妈傻眼。 这戏码一波比一波离谱。 黎明科技的大小姐？ 就那个国内科技龙头，出海无数的黎明科技？那还玩毛啊？人家拜金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合着网友吃了半天的瓜，都是臭瓜。 一瞬间，对冉思莹的骂声更是喧嚣尘上。 网友们还没缓过来之际，莉莉安总裁顾约淮更新了微博动态。 他发了一张图片。是《月遇》的全画，已经挂在他的客厅。 白月：我很喜欢。 很喜欢什么？ 究竟是画作，还是夏云梨？您倒是说清楚啊。 网友们在顾约淮的微博底下上蹿下跳，像一只只瓜田里的猹。 夏云梨还不知道他们微博的事。她刚送汪季棠回家，又开会小区停车库。钥匙还没拔出来，电话就疯狂地震动。 她干脆先接通了电话，“喂。哥，什么事？” 黎渡：“你没看微博啊？” 夏云梨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黎渡叹气，懒得和她解释这件事，“你现在在哪？” “刚到停车库，准备回家。” “行了。那你干脆别下车了。开回家。” “？” “爸让你回家吃饭。” 黎彦修今年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他和李清茉倒是很常见面，就是两个孩子见得少。黎渡倒还好些，常去米国出差。 夏云梨是个懒得动弹的人。也就今年劳动节放假的时候，飞了趟米国。 她迟疑了一会，换了身衣服，又开车回家了。 将车开到家里的车库，夏云梨拔下车钥匙。停好车，走出电梯，就是庭院。 自从前两天吵架，不知道李清茉有没有拉黑她的电话和微信。总之，她和李清茉再没有过对话。 她站着犹豫了下。 刘伯抱着喷洒壶，抬头看见她，愣了下。他赶紧招呼夏云梨，“小姐，天冷。别站外头。快进去吧。” “知道了，刘伯。” 夏云梨调整下呼吸，往大门进去。 门开了条缝，应该是刘伯留的门。她轻轻推开，走进玄关。 从客厅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听得出是李清茉、黎彦修和黎渡都在。 夏云梨看了眼。 黎彦修和李清茉并排坐着，两个人正在吃水果。黎渡靠在另一套沙发，低头，懒洋洋地玩着手机。 她垂眼，换上室内拖。 听见了这些微的动静，客厅的黎彦修眼尖，“哎呀。是我们乖梨回来了呀。” 黎彦修看起来像是要亲自出来接她。夏云梨赶紧关上鞋柜，往客厅里走。一见到他，夏云梨郁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爸爸。” 她瞥了眼身旁的李清茉，笑容微收，“妈。” “不情不愿的，干脆别喊了。” 李清茉看样子还在气头上，见她勉强叫人，不由有些冷嘲热讽。 像是当李清茉的话是空气，黎彦修的笑容不变，上下打量着夏云梨。 他喜道：“哟。气色好像比之前好了？” 夏云梨笑着点头。 她搬出去之后，什么都自由。心情好，自然也更有食欲。 李清茉：“那可不。搬出去之后，可不就飞了。” 夏云梨唇角的笑容变淡。 黎彦修：“……” 他侧头，无奈地道：“我难得有空回来，一家人团聚一下，你今天就非得使性子是吧？” 李清茉的脸色一变，想辩驳一句。但又认同他的话，硬生生把那口气咽下。 接下来她不再说话了。 眼角的余光却是盯着夏云梨不放，见她自那次争吵后，没有丝毫消瘦。心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黎渡打完一局游戏，才慢悠悠地道，“怎么呢？谁都喊了，就没喊我？” 夏云梨坐在他那边的沙发，温吞地说，“行吧。那……哥，晚上好。” 黎渡：“……” 乖妹妹。 真的可以再敷衍一点。 夏云梨面对李清茉，说话的欲望也不大。除了黎彦修问她问题，她会答几句。其余时间，她都在刷手机。 刷着刷着，她就看到了那几条引起热议的微博。 神色一滞，她撞了下黎渡的腰，示意他看手机。黎渡慵懒地瞥她一眼，露出个笑，一副懒得做解释的样子。 夏云梨：…… 刚好饭做得也差不多了。一群人移到餐厅开始吃饭。因为黎彦修回来的缘故，今天的菜色比往常还丰富。 清蒸鱼、龙虾、螃蟹、红烧猪蹄、高汤等菜色应有应有。桌上红绿相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引得馋虫食欲大动。 刘姨做饭的时间都比往常长。 一家人坐下吃饭。刘伯刘姨和其他人在偏厅用饭。 -- 第153页 氛围有些安静，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筷的“叮当”声。 夏云梨坐立不安。她本来不想扯上家里的人。她只是个继女，因为这事影响了公司的品牌形象，毕竟不好。 于公于私，微博这事她还是得和黎彦修说一下。 她迟疑两秒，“……爸。” “怎么了？”黎彦修见她神色有异，放下碗筷，“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夏云梨摇了摇头，“黎明科技的微博……” 像是明白她心里的不安，黎彦修放下碗筷，打断了她，“我让做的。” 夏云梨的神色一滞，“啊？” 黎彦修的语气疏淡，“我今天刚下飞机，就看到网上关于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就问了问你妈和你哥。” 夏云梨低下头，嗫嚅：“对不起。” “瞎道歉。”黎彦修笑：“我就是不想你让人欺负。你又不让人插手，我就只能插手公司了。你可别怪爸多管闲事啊。” 夏云梨的眼一红，摇了摇头。 自从李清茉嫁过来后，她习惯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虽然以前在黎家寄养过一阵子，黎家父子也一直对她很好。 总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但是，爸真的对她很好啊。 心里像是慢慢放下了一块石头，夏云梨的胸口顿觉清明。 吃过饭后，没有听从黎彦修的挽留，也没管李清茉黑着的脸，夏云梨坚持要回到自己现住的地方。 出大门之前，还听见李清茉似乎说了句，“翅膀真就硬了。” “……” 隔日早晨。 夏云梨是被渴醒的。 混沌地坐起身，靠在床头。星眸惺忪，她又眯了五分钟，才感觉到清醒了些。 打了个哈欠，她睁开眼。 室内黑漆漆的，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伸长左手，摸索床头柜的手机。 点亮屏幕。 凌晨六点，这么早。 她昨晚太高兴，睡得竟然也比平时更沉。 不知道顾约淮现在起了没，还是今天又要去加班。想到今天两人要去看电影，夏云梨夹着抱枕，忍不住偷笑。 虽然知道可能没有任何动态，她还是点开顾约淮的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顾约淮更新了。 没有任何文案，他发了一张《月遇》的照片。 夏云梨的心一动，忍不住点了个赞。 意识完全清醒，夏云梨爬起来，穿上室内拖，去浴室洗漱。 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 洗漱完毕后，夏云梨摊在沙发上，开始挑电影。后天就是圣诞节，很多电影争相占领这个档期。 有点挑花了眼，夏云梨坐起身，给顾约淮发了条信息。 夏云梨：【今天你想看什么电影？】 第73章 月亮 “光打空气，好枪。”…… 顾约淮回复得很快。 顾约淮：【都可以。】 夏云梨：【你今天起这么早？】 顾约淮：【有事。】 夏云梨：【那你今天还去公司吗？】 顾约淮没再回了。他的回答有点愁人, 相当于没说。 夏云梨干脆去查攻略。 跳转出很多攻略，往下翻了翻，划到一个推荐的词条：和喜欢的人看电影, 该如何操作。 心下一动，她点进去浏览。越读越觉得有道理。最后, 她挑了一场破镜重圆的爱情电影。定好电影票, 夏云梨挑选好衣服。 无事可做, 她选择回去睡个回笼觉。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起床的时候发现顾约淮十点回复了信息。 顾约淮：【要。】 好忙啊。他这样身体真的吃得消吗？夏云梨熄屏，将手机扔到床上。电影票定的是晚上九点。 按照攻略, 最好的观影时机是零点过后。影院安静少人，很适合约会。 但考虑到顾约淮最近太累了，夏云梨便作罢。 现在还早。夏云梨干脆把画家搬出画架，开始做练习。 夏云梨的阳台空旷一片。她和顾约淮不一样。顾约淮的阳台养了很多绿植，花苗月月开花，风景很美。 要不是不敢，她还真想搬到他的阳台去画画。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夏云梨坐下，画了起来。 阳光愈沉, 从沉默的云隙碎了下来，天空金光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响起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夏云梨的动作一滞, 下意识看看手表。 居然下午六点了。 她放下画笔，朝大门走去, 打开灯, “谁啊？” 灯亮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看猫眼。隔着门，就听见顾约淮疏淡的声音传进来。 “是我。” 夏云梨开门, 只见他半倚靠在墙边，姿态慵懒；精致的眉宇带了点疲倦。 她迅速问：“你回来啦？” 顾约淮抬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神色稍顿。目光落在夏云梨的脸上，淡声道，“今天公司的事情结束了。” 夏云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辛苦啦。” 像是发现这一番对话很老夫老妻，他的唇角小幅度地弯了弯，“电影在九点，要先去吃饭吗？” 走廊的灯明晃晃的。顾约淮的笑，特别好看。 夏云梨的心脏漏了一拍。 她愣愣点头，“……喔喔，好。” -- 第154页 见她站在原地半天不动。顾约淮的视线向下滑，停留在她的衣角。这个提示夏云梨仍然没有看懂，顾约淮挑眉，像是无奈，又像是好笑。 “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夏云梨回过神，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 她今天忘记穿围裙，粉色的睡裙上溅射了不少颜料泥点子。花花绿绿，惹人发笑。 夏云梨的脸“腾”地一热，“我都不知道。” 手指下意识蹭了蹭，未干的泥点子染色的范围扩散，更显脏污。 夏云梨：“……” 她干脆放下手。抬头，就看见顾约淮玩味地道，“好玩吗？”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玩泥巴的稚子。 “我现在就去换！” 话的尾巴还没落在空气中，夏云梨迅速跑进卧室。 没两秒，她突然探出个脑袋，看他。顾约淮的眼神划过一丝笑意。 没搞懂她的表情为什么有些扭捏，他走进门，“怎么了？” “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以为她突然有公事要忙，顾约淮“嗯”了声，“你慢慢来。” 夏云梨羞赧地抿唇，将门关上。 顾约淮轻车熟路地路过玄关，靠在沙发的角落，坐下。 室内太安静了。 顾约淮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最近忙着《聊斋志异》上线的事，顾约淮和团队忙得不可开交。 倦意阵阵袭，他渐渐阖上双眸。 等夏云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情况。 她的脚步下意识放轻。走到他身旁，蹲下身，目光顺势落在他的脸上。 顾约淮不自觉蜷缩在沙发上，长腿无处伸放，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的外围。像是觉得光线太亮，他的右手遮着额头眼帘，呼吸清浅。 睡颜天真。 和醒着时候的样子真是截然不同。 夏云梨盯了他半晌。有点舍不得叫醒他。 要不，让他多休息一会？ 夏云梨起身，准备去卧室拿床薄被，刚转身就被人捉住手腕。 掌心灼热，夏云梨的脚步一顿，回头，“醒了？” 顾约淮维持着姿势没动，嗓音沙哑地问，“几点了？” “六点半了。” 居然睡了半个小时。 似乎是意识清醒了些，他撑起身子，拿开手，睁开眼来。一时无法适应灯光，视野刺眼。他又伸手臂，遮住额头。 “怎么不叫醒我。你好了？” 夏云梨“嗯”了一声。 顾约淮放下手，看向她。脸色一顿，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 夏云梨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花瓣裙，上身披了件短款的米色日系开衫，仿佛高中生般清纯可爱。顾约淮的目光向上移，略过蓬松的裙角，晶莹的锁骨，尖巧的下巴，落在她的脸上。 除了商务场合，她平日上班都是素净着一张脸，今天化了个剔透的妆面。粉色的眼影，桃花色的腮红，干枯玫瑰般的唇色，唇锋饱满。 脑袋还扎了个花苞般的丸子头，更添天真。 夏云梨微微一碰他的眼神，迅速别开眼。她没吭声，但不由地紧张起来。 攻略上说，男生很吃女生清纯的扮相。也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 顾约淮的眼神划过一丝笑意，“在线一键换装？” 听出他调侃的意思，夏云梨尴尬地咳嗽一声。顾约淮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 夏云梨的脑子稍歇。 他抬起手，用指尖捋起她额角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夏云梨耳尖一热，赶紧垂眼。 他又打量了会，才微微勾起嘴角。尾音似勾，拿腔拿调，“好看。” “……” 他们去了风情街。顾约淮询问她的意见之后，挑了一家新开的烤肉店。 日式的装潢，略带昏黄的灯光，显得缱绻又温馨。这家连锁店的日式和牛很出名。 夏云梨扫了眼立式黑板。 上面写着：新店开业，打枪游戏赢免单。 两人先后进门。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玻璃窗上贴着许多剪纸，前台旁摆了个圣诞树，挂上可爱的袜子。夏云梨还注意到，店里靠门的墙壁上粘上了一排排粉色的气球。 这应该就是打枪游戏了。 “欢迎光临，两位请往这边请。” 夏云梨收回眼。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正是饭点，店内的客人也不少。聊天声伴随着烤肉的“滋滋”声，香气四溢，勾得夏云梨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顾约淮将菜单递给夏云梨。点好菜后，两人沉默了会。 夏云梨正准备找个话题的时候，店长拿着一把枪，走上前来。 “两位客人，我们店现在有打枪游戏赢免单的游戏，请问要参加吗？” 顾约淮侧头，看了眼前台。他看着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婉拒了店长。店长遗憾地走开了。 夏云梨跃跃欲试，“我们试试嘛。很好玩的样子。” “幼稚。” 听见顾约淮的嗤笑声，夏云梨拉长尾音，“我们试一试嘛~第一名会送皮卡丘娃娃。” “你自己去。” 被无情地拒绝，夏云梨摸了摸鼻子。没有顾约淮的陪伴，这件事又显得没那么有趣了。 夏云梨握着杯子，有些丧气。 -- 第155页 下一秒。 对面的顾约淮起身，她不明所以地抬眼。 顾约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是想玩吗？” 话音刚落，他拉开凳子，往前台走去。身材颀长，深邃立体的五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夏云梨唇角一扬，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 顾约淮走到前台，夏云梨在他身后冒出个脑袋，“店长哥哥，请问怎么参加？” 顾约淮瞥她一眼。像是要说些什么，见周围这么多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店长笑眯眯的，他将枪递给夏云梨，“打中三十个，今天这顿就全免了，还附送一个皮卡丘娃娃。二十个五折，十个八折。” “哇。有些难诶。” 夏云梨抱着枪，数了下墙上的气球，足足三十个。 那岂不是要全部打爆？ “试试。”顾约淮玩味道，“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像是感受他明里暗里的嘲笑，夏云梨斜晲他一眼，“先生，麻烦不要小看我。” 顾约淮挑眉，以此作为回复。 将枪抬起，对准墙面。发现手有些抖，她稳了好几回。听见顾约淮喉头滑出的低笑，她有点糗。 眯起眼睛，她打量好高度，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 空枪。 顾约淮：“光打空气，好枪。” 夏云梨：“……” 她挠了挠眼睑下的皮肤，不敢吭声。接下来屏气凝神，连发数枪。 统统空枪，一分没拿。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对啊。重在参与。” 店长和服务员连忙安慰夏云梨。 握着枪，夏云梨转过身，无视他脸上玩味的意味。她清了清嗓子，很坦荡，“我考了个鸭蛋，免单靠你了。” *她将枪一递。 顾约淮接过抢，掂量了下枪的重量。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他抬起枪，转头。 “夏云梨，教你玩枪。” 夏云梨从鼻腔“哼”了一声。 顾约淮抬枪，伸长手。衡量了下气球之间的距离，扣动扳机。 “啪啪啪——”，响声此起彼伏。 短短几秒内，墙上的气球相应炸开，店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墙上的气球炸成狼藉的碎片。 店内瞬间响起掌声。 “哥们这也行，太厉害了。” “你看人家都行，怎么你就不行。” “宝贝你别乱说。不能说男人不行。” “……” 顾约淮看她，眉梢微挑，“我交卷了。” 夏云梨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先生，满分喔。” 顾约淮瞥她，察觉到唇角有上扬的趋势。他微微侧过身去，将枪放到桌上。 他问店长：“娃娃呢？” 店长：“稍等，我让人去拿给你。” 说罢，他让另外一个服务员去仓库拿皮卡丘娃娃。他转过头道，“小伙子很厉害啊。我本来以为今天没人能拿到娃娃的，也就没把它拿出来。” 顾约淮：“运气。” 店长将枪拿了过来，注意到枪的重量不对。他又掂量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没用完所有的子弹？” 顾约淮摇头，“二十五发。” 店长：“……” 也就是说，他一定是借用了墙面或其他物体，做反弹，一弹击打更多的气球。 一旁的服务员感叹道：“先生，你好厉害啊。平时应该没少练习吧？” 夏云梨忍不住道：“不仅如此。他还会很多拳术，从小就练的。” 服务员看了眼顾约淮。他正在前台靠边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等着人拿娃娃过来。即使是一个背影，也透露出全然矜贵的气质，看得人目眩神迷。 她艳羡地道：“小姐，你男朋友的武力值这么强，又这么帅。好优秀啊。” 夏云梨的脸一红。下意识看了眼顾约淮。他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没有反驳，亦没有别的反应。 她摸了摸脸颊，热意更甚。 “谢谢。”接过娃娃，顾约淮转过身来。似乎拿了个全场第一，他的心情很好，眉眼都比往日来得更加柔和。 他将娃娃递到她眼前，“给。” 夏云梨将娃娃抱在怀里，磕巴着，“谢、谢谢。” 勉强克制住嘴角的弧度，顾约淮转过身，往座位走去。夏云梨偷偷和服务员低声道，“谢谢。借你吉言喔。” 服务员一愣。 她本以为两人是情侣，现在看来还是恋人未满的状态。 没在意她的反应，夏云梨见在场的女生都时不时偷看顾约淮的侧脸，赶紧跟了上去。 刚回到座位不久，服务员就一一上齐了菜。 雪花牛肉被切成方块状，肌理分明，颜色煞是好看。 夏云梨想拿夹子，听见顾约淮的拖长的声音，“你干吗？” “烤肉啊。” “你会吗？” 夏云梨反驳，“我当然……” 手背被他用手指抽了下，夏云梨迅速收回手。摸了把手背，她嘀咕，“凶。” 没在意她的咕哝，顾约淮将牛肉块放上烤架。顶上的吸烟机不太给力，顺着冷气，有些会吹到她的脸上。夏云梨总是挪动身子躲油烟。 顾约淮将牛肉翻了个面，起身，“过来。” -- 第156页 夏云梨抬眸，疑惑地“嗯”了一声。 “换个位置。” “为什么？” 顾约淮自顾自地走到她身边，催促，“别废话。” “……好吧。” 虽然没搞懂为什么，但是夏云梨还是乖乖和他换了位置。这边不受油烟的侵扰，夏云梨稍微好受些。 和牛烤到七分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夏云梨咽了咽口水。顾约淮瞥她一眼，将牛肉夹了两块到她的碟子里。 夏云梨吃了一口，“好吃诶。” 她抬起头，催促顾约淮，“快快，你也试下。” 顾约淮眼也不抬，也夹了两块到碟子。他吃了一口，见他的表情水波不兴，夏云梨怀疑，“不好吃？” “可以。” 夏云又吃了块。想到明天就是平安夜，她佯装苦恼，“明天好无聊。” “不是上班吗？” 夏云梨：“……” 我恨你是根木头！ 像是想到些什么，顾约淮语气不太痛快，“什么人你都叫哥哥。” 夏云梨愣了下，“什么？” 顾约淮侧头，下巴微扬，指了指前台。夏云梨转头去，前台店长盯着电脑。她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称呼。 她说：“我随口叫的。” 顾约淮瞥她，“多难看。” 夏云梨纳闷，“至于吗？” 他意味深长，像是一语双关，“你就不怕你哥哥会生气？” 夏云梨歪头，想了一会，黎渡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但是眼见顾约淮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只能点了点头。 顾约淮突然补了句：“我要出差了。” “啊？”夏云梨的笑容淡下来，“怎么突然要出差啊？” “米国知名游戏制作人西蒙有个项目，想找我一起合作。” 西蒙。 夏云梨这才记起来。也是之前做《聊斋志异》reaction的知名视频博主。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和谐游戏的制作人。 “去多久啊？” “一周内。” 那就是大概元旦前后才能回来了。一下子，错失两个节日。 夏云梨有些失落。 顾约淮烤着金针菇，眼也不抬，“会尽快结束回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无缘无故补了这么一句。夏云梨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 “明天就走吗？” “嗯。所以债务人我有个要求。”像是想到什么，顾约淮放下夹子，“我想把干饭寄养到你家。” “好啊。” 能撸猫，夏云梨自然很愿意。 顾约淮的唇角微弯，他拿起夹子继续烤，继续补充。 “一天200。” 夏云梨连忙摆手，“不用钱啊。你把用具都放过来就可以了。” “有要求的。”顾约淮神色疏淡，“每天要给我发两个视频，早晚一次。” 夏云梨：“好。” “一天三顿，定时喂，时间你定。猫砂盆一天清理两次，水换一次。”顾约淮一一交代，“我回来不能看见干饭瘦了。” 夏云梨僵硬点头，“……行。” 看来寄养这活也没那么简单。 像是给干饭找了个好去处，顾约淮唇角的笑容更愉悦几分。 夏云梨咬了一口白菜。早饭各发一个视频，那岂不是一天就能以正当理由找他两回？ 想到这个，她又高兴起来。 …… 两人结束用餐，刚好到八点半。 两人慢慢走到电影院，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趁夏云梨上厕所的时候，顾约淮结完账。他又坐回座位上，等她回来。不过五分钟，夏云梨回来了，还顺带整理了下头发。 顾约淮起身，“走吧。” 夏云梨吃得餍足，笑得很开心：“谢谢老板请吃饭。” “……” 两人出了店门。盯着两人相衬的背影，服务员感叹了句郎才女貌，问前台看营业情况的店长，“店长，明天平安夜，你说这俩人可能成为恋人吗？” “谁知道呢？”店长抬头，“不过迟早会的。” 服务员：“就这么肯定？” 店长笑：“你没看清楚吗？两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 夏云梨挑的电影院在文化广场上，名叫华影5G影院。这是附近最大的电影院，由于视听效果很好，周末的观众就更多了。 他们今天看的电影叫《I would never leave》，是一部纯爱片。 据说，男女生约会最好看喜剧或是爱情片。两人不是很熟的时候，不太适合看恐怖片。对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也说不清熟不熟。保险起见，她选了这部片。 进了商场，找到电影院。顾约淮去厕所洗手，夏云梨趁机去取票。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买好吃食，坐着等他了。 顾约淮的视线一停，落在那桶热腾腾的炸薯条。今天自己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处。 还有五分钟，电影即将开播。有观众在排队检票了。 夏云梨赶紧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开始排队。顾约淮从她手里接过炸薯条和可乐，低眼，若有所思。 夏云梨拿出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撕掉副票，给回票根。 看着票根，夏云梨道，“3号电影厅。” 沿着路走，她开始找3号电影厅的位置。 -- 第157页 顾约淮不经意地问：“没买爆米花，你不是喜欢吃甜口吗？” 夏云梨下意识地道：“但你不是喜欢炸薯条吗？” 以前两人看电影，顾约淮每次买爆米花，但是他从来不吃的。只有买炸薯条的时候，他才会一起吃。 终究是克制不住唇角的弧度，顾约淮笑了出来。夏云梨没注意这一点，她指着前方3号电影厅，“啊，终于找到啦。” 顾约淮没接话。 他眉梢微扬，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违和感，但是又没想明白。 进场后，夏云梨在前面。瞥了眼她手上的票根，座位是最后一排的最右角。 顾约淮的脚步一顿，“你选的最后排？” 第74章 月亮 “……怕你冷。” 捏着票根的手一紧, 夏云梨胡乱找了个理由，“买的时候，前排都没有了。” 顾约淮侧脸, 还有两分钟就开播，观众基本就位。他看了眼前几近空挡的座位, 反问, “没了？” 夏云梨也发现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撞入他深邃的眼眸, 她迅速地垂下眼。 夏云梨强自镇定，她面不改色地点头，“是。可能买的时候软件有bug。” 沉默须臾。 顾约淮拖长尾音, 别有深意地“哦”了声。夏云梨有些尴尬，坐在最侧边，不说话了。 将吃食放下，顾约淮坐在里面那个位置。 灯光一暗，屏幕上的广告结束，电影开始播放。 夏云梨故意定的情侣座。 后排靠角落的位置，果然比较私密，不容易受到别人的打扰。 两人边看，偶尔聊一下剧情。 说话时, 顾约淮会下意识靠过来，气息拂过耳畔。撩起一阵火星, 夏云梨脑子一片混沌，都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只能含糊地“嗯嗯”点头。 他终于稍微后退了些。夏云梨稍松了口气, 她摸到一旁的可乐，喝了起来。 刺激的液体顺过味蕾，滑入喉咙。她终于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身旁突然传来了他玩味的声音, “你没发现自己拿错了？” 夏云梨疑惑地侧头，“嗯？” 说完，她又连喝几口可乐。 顾约淮肩膀稍移，倾身，指了指她手中的可乐，“这瓶是我的。” 如雷轰顶。 夏云梨的脑海顿时断了线。她“啊”了一声，借着影片的光线，看了眼手里的可乐，又看了眼置物架。 顾约淮旁边的那瓶可乐确实不翼而飞了。 夏云梨的脸一烫，慌乱地将杯子放回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 像是被她这副样子逗笑，顾约淮又笑了起来。他捂着唇，肩膀稍颤，仿佛是觉得她出糗才是常态。在影厅他也无法克制，从喉咙溢出几句笑声。 借着光线，夏云梨的余光甚至能看见他唇角嚣张的弧度。 夏云梨发窘：“……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是你会做出的事。” 见她窘得有些恼了，顾约淮敛住笑意。他伸手，拿起她的那杯。 夏云梨的睫羽颤了颤，“……那是……”我的 顾约淮自顾自喝了一口。夏云梨的尾音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耳尖一路烫到脸颊。 他将可乐杯放回原位，极度自然地道，“现在，扯平了。” 在晦暗的黑暗中，夏云梨的脸越来越红。她佯装自然地用指尖蹭了下脸颊。 好烫！ 像只惊慌的兔子，她瞬间捂住脸颊。 该死。 顾约淮这个男人竟然该死地撩人！ 接下来，夏云梨便再看进去电影。她只记住了前半段电影发生了什么，后半截她一直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满脑子都是顾约淮刚才唇碰到吸管的画面。像是一场电影，不断地重复播放。 看完电影，两人从影厅出来。 12月的北城，天气已然变冷。 再过一个月份，北城便会下起雪来。 顾约淮只穿了一件薄款的涧石蓝长袖衬衫。夏云梨隐约记得，攻略上好像有提起，有机会的话，要对男生嘘寒问暖。 她犹豫一秒，问，“你冷吗？” 顾约淮瞥她的薄外套，又发现自己出门没带外套，反问，“你冷？” 夏云梨说：“不啊。” 顾约淮神色微愣，“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云梨：“……怕你冷。” 顾约淮的神色微顿。看着她的眼神，里面带了点若有所思。 半晌，像是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要卖些什么药，他戏谑地问，“那我冷。” 夏云梨迟疑了下，“那我的外套，给你？” “……”顾约淮指外套，“你认真的？” 夏云梨低眼，看了下外套的大小，又打量一眼顾约淮的肩宽。她才反应过来，“哦。我的你好像穿不上下。” 顾约淮：“……” 她微微一顿，“那去给你买。” 顾约淮不吭声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夏云梨。仿佛隐约发现了什么，却还需要再确认。 见夏云梨真有打算往商场的入口走，顾约淮捉紧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他，表情懵懂。 顾约淮淡声：“不用了。” 两人一个晚上吃了不少东西，便压着马路，往家里走。夏云梨走在外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偶尔还有自行车横冲直撞地掠过。 -- 第158页 顾约淮拉她，“过来。” 夏云梨被他一扯，身子晃悠两下。眼见她就要站不稳了，顾约淮掌心撑了下她的背。 他的语气带点责备：“注意点。” “……喔喔。” 其实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夏云梨垂眼，趁他不注意，偷偷扯了下嘴角。 今天晚上的约会情况，比预料中要顺利。顾约淮的态度，也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 那是不是代表，她朝他，多少走进了一步。 害怕是自作多情，她捂了捂唇角。又接着安慰自己：或许……应该真的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好像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 仿佛要确认着他还在，夏云梨偷偷觑了眼顾约淮好看的眉宇。 她突然开始期待，顾约淮出差回来之后的日子。 * 当晚。 顾约淮将猫砂盆、食盆等用具搬到夏云梨的家里。干饭被抱过来的时候，还没睡醒。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和夏云梨交代了养猫的注意事项，顾约淮回去，收拾出差的行李。 干饭是个自来熟的橘猫。 第一次在夏云梨家就如鱼得水。这次在屋内疯狂蹭了一圈，留下标记，施施然地跑到沙发上，盘起来睡觉。 毫不认生。 这操作看得夏云梨目瞪口呆，也就不担心它可能会应激的问题。 次日早上。 冉思莹在微博发了长文进行道歉，言辞很恳切。 这一道歉，相当于承认这些都是事实。就连最后支持她的网民，在她的评论底下破口大骂，然后又涌到夏云梨的微博下道歉。 夏云梨自然不再关注这件事。她直接给顾约淮发了个干饭吃饭的视频。 他一直没回复，可能还在倒时差。 她放下手机，目光触及到公司送的苹果，叹了口气。 过节的氛围很浓郁，她却觉得寂寥。 顾约淮不在的平安夜，和普通的日子也没什么两样。如果他在，晚上就能敲门，给他也送份平安了。 下班后。 公司组织团建。大家准备吃晚饭后，去按摩唱K。夏云梨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下，她面不改色地说有约了。 回到家后，干饭绕着腿喵喵叫。 夏云梨蹲下身，撸了它一把。它像是需求没有被满足，仍然嗷嗷叫着。 夏云梨下意识看向食盆，发现空空如也。 夏云梨 ：“……” 真就挺能吃的。 顾约淮居然还担心它会瘦，简直是杞人忧天。给干饭加了一杯猫粮，夏云梨走去厨房，开始切苹果。 虽然没人陪，但好歹也要有点仪式感。 她将苹果切成小兔子的形状，用牙签插着，吃了几口。干饭吃完猫粮，敏锐地发现她在吃苹果。 它立刻跑到腿边，抬头叫唤，疯狂催促她。夏云梨干脆坐在地上，果肉放它嘴边，逗弄它。 “你主人不在，这苹果就只能便宜你啦。” 干饭跳到它的怀里，猫爪扒着她的手，吃了起来。 桌上的手机颤了颤。 夏云梨左手抱猫，右手去拿。她解锁，是顾约淮的信息进来了。 顾约淮：【让它少吃点。】 夏云梨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他那边刚好是凌晨八点吧？是刚醒吗？如果是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刚醒，率先回的就是自己的信息？ 想到这，夏云梨笑了起来。干饭吃痛地嚎了一声。 原来是她太高兴，撸尾巴的力度稍微重了些。她安抚性地摸了把尾巴，右手敲击屏幕。 夏云梨：【又不能瘦，又要少吃点。你是不是在为难我。】 顾约淮：【一天三顿，多的不能给。】 夏云梨撇嘴。这根木头，聊天也这么严肃。但她还是回复一句“好”过去。 大约隔了五分钟，顾约淮又发来一条信息。 顾约淮：【平安快乐。】 夏云梨握着手机，唇角弯了弯。 夏云梨：【同乐。吃苹果了吗？】 顾约淮回复了一句“嗯”，这句话让夏云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犹豫了一下，干脆拍了干饭睡觉的视频过去。 顾约淮一直没回，可能是忙去了。 直到次日圣诞节，夏云梨早上八点醒来，才发现半夜三点，顾约淮发了回复过来。 这回复真是够轮回的。夏云梨现在是由衷佩服那些异国恋的情侣。这种寂寞哪是正常人受得了的。 夏云梨照旧拍了个干饭的视频过去。 晚上九点的时候，顾约淮突然发消息过来。 顾约淮：【债务人，有个事情要你帮忙。】 像是真把自己当成债主，顾约淮的语气毫无请求的意味。 夏云梨：【？】 顾约淮：【祝子白要取一个文件，等会你给他开下我的门。】 夏云梨糊涂了，【啊？我的门吗？】 像是对她这句话感到无言，顾约淮发来一个省略号的表情包。旋即补了句。 顾约淮：【……我的门。】 夏云梨第一反应是我怎么开你的门啊？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顾约淮上次给过开门密码。 夏云梨：【好。】 祝子白来得很快。 -- 第159页 大约到九点半，他就敲响夏云梨的门。 隔着大门，他听见夏云梨喊了句，“祝特助，请稍等。” 大门很快就打开了。夏云梨像是刚洗完澡，发梢还有些湿，穿着一件蓝色睡裙，肩上披一件杏色开衫。 这个女人，自然是极美的。 他稍愣，“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夏记者。” 第75章 月亮 “可能……是为了看电影吧？”…… 似乎是感受到祝子白眼神的流连, 夏云梨拢了拢肩膀上的开衫，随口问，“祝特助, 要拿什么文件？” “一份和外包的合同。顾总出差前，忘记带到公司了。明天要快递给乙方, 时间有点紧。他就让我来取了。” “祝特助, 圣诞节也这么辛苦啊。” “项目最近很紧, 过了这段就好了。” 夏云梨点头。关上自己的门，走到对门。她低下头，正准备输入密码。 一旁的祝子白蓦地笑出声, 很高兴的样子。夏云梨边输密码，边问，“祝特助，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 今天圣诞节，该不会有好事了吧？ 祝子白：“老板开心，我就开心啊。” 夏云梨扬唇，“游戏研发进展很顺利？” 祝子白：“不仅仅这个。最近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化雨似的。尤其是上周日，笑了好多回。” 夏云梨回忆一下, 上周日正是她和顾约淮的日子。 她抿唇笑，“是吗？” 祝子白瞥了眼夏云梨的侧脸。似乎是有些意有所指, “也不知道老板那天遇到什么这么开心。一副赶着结束工作的样子。” 输入密码的动作一顿，夏云梨挠了挠眼角, 不甚确定地道, “可能……是为了看电影吧？” 像是确定了什么，祝子白问，“和夏记者是吗？” “是啊。” 夏云梨输完密码, 按下井号键。 “叮——”的一声，解锁完毕。 机械式的女音响起，“主人，欢迎回家。” 夏云梨打开门，祝子白走了进去。 环视室内一周，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变化。以往他上门，室内总是寂静。房子很大，家具虽然齐全，却总是显得空荡荡的。 现在，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变了。他来回打量一圈，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感叹：“总裁的密码果然只有你知道。” 夏云梨扬眉， “你就这么确定只有我。” 祝子白：“以前我来取，他都是给一次性密码的。” 那，他这次直接让自己来开门，那是不是能说明……自己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特殊的。 夏云梨忍不住笑了。 祝子白看她一眼，面上划过一丝了然。夏云梨没注意他，自顾自地打开鞋柜，换上那双粉色的室内拖。又将一双客拖拿了出来。 “祝特助，你要换上吗？” 祝子白的目光微顿，盯着那双粉色拖鞋，又陷入了沉思。 夏云梨奇怪，重复一句，“祝特助？” 祝子白回神，“谢谢。” 他换上室内拖。夏云梨走进客厅，打开饮水的柜子，拿出一次性杯子。她弯下腰，边接水，边道，“祝特助，赶过来很辛苦。你先喝杯水。” 见她像是女主人的样子，难怪总裁近日来心情这么好。 祝子白笑了笑。他走过客厅，坐在沙发上。眼睛扫到墙上那副《月遇》，祝子白忍不住冒出一句，“夏记者，希望你能跟总裁好好的。” 动作一顿，夏云梨迟疑地问，“祝特助，怎么突然说这话？” 祝子白看了眼她的背影：“顾总挺不容易的。你们俩能现在这样，全靠他努力促成的。” 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夏云梨的手一颤，水溅在地板上。 当初汪季棠和她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却觉得按照顾约淮的性格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这样骄傲。 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寻回将她弃之敝履的人呢？ 夏云梨意识到祝子白以为她和顾约淮重新在一起了。从祝子白这，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内情。 她勉强稳住呼吸，自然地道，“是吗？你是指直播专访这个项目吗？” “对啊。顾总是都和你说了吗？”祝子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了起来， “这个项目一开始就定下你，再没考虑过别人。” 夏云梨继续下套，“对。他和我说过。没想到他会做这么多事。” “有些事是真的蛮难以想象的。其实Athena的礼服不是赞助的，是他特地去挑的。就为了能送你一条礼服。”祝子白摇头，“我有些时候都很难以想象，总裁是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差不多是两年前吧。他突然坚持要在这买套房子，还指定是二十层。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刚好碰巧知道，你当月刚好在对门买了房子。” “他后来就直接搬到这来住，足足蹲了你两年。没想到你今年还真搬过来了。” “啪——”的一声。 水杯砸在地板上，水花四溅。 祝子白顿时望了过去。 脑海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压上滚滚巨石，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她缓缓转过头去，轻声地问，“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是吗？” 话语刚落，夏云梨的眼睫一落，水色弥蒙。 -- 第160页 望着她蜿蜒的泪痕，祝子白的表情有一瞬的惊愕。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夏云梨捏紧手。 她以前多相信这句话，感情是不允许努力的。人来聚，人走散。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 所以，重逢的机会是他策划的。 直播专访的合作，是他精心安排的。 住在对门，也是他死等两年，等来的。 让她怎么想象，顾约淮在这个空荡荡的大屋，抱着无望，日复一日地等着她。 天亮，天黑。 都是他一个人。他就这么守着。 足足两年。 夏云梨回过神，揩去眼角的泪，她起身，平静地问，“文件放在哪？” 祝子白赶紧说：“喔喔。总裁说是在卧室。” 夏云梨点头，没再接话。她起身，神思不定地走进顾约淮的卧室。 轻轻推开门。 卧室开着床。风吹得窗帘飘荡，就像夏云梨仿佛心情飘忽不定。 顾约淮可能走得急，床铺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的目光稍移，注意到床头柜还摆着一本《仲夏夜之梦》。 顾约淮似乎特别喜欢莎士比亚这本书。夏云梨在他的床头，办公室，都能见过它的身影。 《仲夏夜之梦》的旁边，是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应该就是祝子白要取的文件。 没往深处想，夏云梨拿起。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一顿。 她发现，始终紧锁的衣帽间。今天打开了一条缝隙。 对于这个衣帽间，顾约淮说，“谁也不能看。” 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是否……也和自己有关。 像是鬼使神差，又或是欲望使然，夏云梨往前走了几步。 她抬起手，迟疑一秒，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衣帽间是U字形的，面积不大，却一件衣服都见不到。 她有限的视野，充斥着各种包装的礼物盒。 花红柳绿，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夏云梨的目光向右移，墙角摆了台书桌，旁边的墙角摞着一叠一叠的蓝皮笔记本。 这看着不像衣帽间，反而像一间小书房。 凳子被拉开一半，像是……顾约淮走之前，仍然在这坐了会。 夏云梨上前。发现抽屉半开着，里面摆了三四本相册，一把雨伞。 那把伞被封在真空袋中。 她将袋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是一把蕾丝花伞，被很小心地折叠好。边缘卷了起来，看得出有了些年头。 在伞头的地方，甚至沾了些污渍。 她不认识这把伞。夏云梨将它放下，翻出相册。 她的眼一红。 是她和顾约淮高中大学的各种合照，更多的是她的单人照。侧着脸的，背对着他的，仰头的…… 各种角度都有。 “夏记者，请问找到了吗？” 突然传来祝子白的询问，夏云梨迅速回了一句，“很快。稍等。” 再没时间翻看那些相册，夏云梨蹲下身，拿起一本笔记本。 她翻开封皮，第一页上什么字也没有。像是有些疑惑，她迅速翻到下一页。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句话。 别去看她。 不要成为她的困扰。 别去看她。 不要成为她的困扰。 周围的一切像是迅速虚化，视线空晃，连眼前字都看不清。 夏云梨拼了命，将泪憋了回去。 这个小房间全是他珍藏的回忆，一点一滴，只关于她。 裙兜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 夏云梨垂眼。 “啪嗒——” 眼泪砸在屏幕的声音。看到来电人的名称。她仓促抹了下眼角。 夏云梨接通电话。 顾约淮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流，传递到她的耳朵。 “喂。” 眼眶一热，夏云梨暗自吐了口气。感觉情绪松弛了些，她问，“怎么了吗？” 顾约淮顿了下，“不用麻烦了。我直接拿密码给祝子白吧。” 他听起来像是有些不安的样子，声音很飘忽。 夏云梨下意识扫了眼室内，猜到他可能想起没关衣帽间的事了。 夏云梨很自然地道：“不用了。我拿给祝特助了。” 对面的呼吸都像是一轻。 沉默须臾。 顾约淮声音迟疑，“我昨天出门比较急，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啊。”夏云梨抿唇，“门窗都关好了。除了床铺比较乱。” “是吗？”像是松了一口气，顾约淮不再怀疑，“那你今晚别忘记给干饭换猫砂。” 夏云梨点头，“好。” 顾约淮迟钝地发现她的鼻音，“你感冒了？” 第76章 月亮 是不是要追我？ 夏云梨的心里一紧, 怕被顾约淮发现她哭了。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夏云梨拿着文件。她轻轻拉上衣帽间，才出了客厅。 祝子白一见她出来, 迅速站起身。 夏云梨走到他面前，将文件递过去。祝子白接过, “谢谢。” 他盯着夏云梨微肿的眼睛, 整个人都不安起来。自责和愧疚炙烤着他的内心, 嘴唇动了动，“夏记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都不知道。” -- 第161页 夏云梨的睫羽颤了颤, “没事。谢谢你告诉我。” 严格说起来，祝子白被她套路，才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的。不想让对方陷入负面情绪之中，夏云梨说，“祝特助，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和顾约淮说的。” 祝子白挠了挠头，“谢谢。” 夏云梨这话一出，他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夏云梨笑：“祝特助，该我谢谢你。” 谢谢你, 告诉我这一切。 顾约淮一个人努力了这么多年。他想尽一切办法，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现在该换自己, 把剩下的路走完。 她要给顾约淮最足的安全感。 * 这几日，夏云梨和顾约淮保持着平淡的联系。 夏云梨突然发现, 网上的攻略不太管用。 她和顾约淮的关系进展一直不大。但她又不敢冲动表白。 尽管知道了一切的秘密, 但她仍然摸不清顾约淮究竟想要些什么。 夏云梨很怕和顾约淮这样处下去，最终真的会处成单纯的对门。 于是，她想等顾约淮回来搞一波大动作。为此, 她下意识收敛了回复顾约淮的速度。 时间渐渐流逝。 到了顾约淮出差回来的日子。 顾约淮当天先回的公司，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的袖扣。 前台的祝可可见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总裁在公司从来是一丝不苟的样子。今天的衣衫竟然有褶皱。看来心情不妙。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接过他的行李箱。 没管周围员工惊异的眼神，顾约淮大步流星，进了办公室。 他关上门，把自己抛进沙发里。 办公室极度安静。 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这让顾约淮的心情愈发焦躁。 夏云梨这两天不太对劲。 除了早晚会发干饭的视频，其余时候回复的速度越来越慢。 像是一下子热情消退，对他整个人都变得懒惰起来。 他本以为，夏云梨似乎对他起了些心思。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的。那天约电影，只是单纯为了完成赌约。 她一向是这样坚持的人。 顾约淮的指尖轻敲扶手。 想了一会，仍是没什么头绪。 他拿出手机，想打给沈以冬。想起沈以冬在这方面不太靠谱。 指尖顿了顿，转而打给了贺元青。 贺元青可能在工作，电话拨通好一会才接的。 “阿月，你打电话什么事？” 迟疑了下，顾约淮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哟。咱们清北之光还有问题要请教我啊？”贺元青笑了起来，“你说吧。”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有个女生呢……”顾约淮斟酌用词，“好像在追他。前阵子几乎天天联系的，但最近突然变得很冷淡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他就托我问问，这种情况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下来。 顾约淮“喂”了好几声。 半晌后。 电话那头传来贺元青幸灾乐祸的笑声：“这个朋友是不是你？” 顾约淮：“……” 他闷声不吭。 贺元青疯狂地笑了好一会，清了清嗓子，“行吧。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就和你分析分析。按照我之前恋爱的经验来看，这姑娘可能是遇到了更喜欢的对象，可能半途没兴趣了。” 顾约淮下意识想到了刘胥言。 心脏一紧。 顾约淮抿唇，“她……偶尔还是会回的。” 贺元青见他话说得分外迟疑，玩味地说，“那可能就是她在欲擒故纵了。” 顾约淮：“……” 夏云梨居然还玩这些花里胡哨的把戏。 顾约淮蓦地想到看电影那天，她特地化妆，又故意挑的电影后排的座位。 她还真挺会的。 贺元青突然冒出一句：“是夏云梨吧？” 顾约淮回神，“胡说什么。” “阿月，你该不会以为我没看新闻吧？”贺元青直笑，“你从来只有面对她，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蠢爆了。” 顾约淮蹙眉，“贺元青，你追沈一甜，可比我惨多了。” 贺元青颇为得意：“但我结婚了。” 顾约淮：“……” 操。 好气。 贺元青突然正色：“阿月，咱们这回要争气点。你也冷她几天。如果三天还没动静，你再找个好听的理由联系她也不迟。” 顾约淮抿唇，没吭声。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同时传来祝子白的声音，“总裁，是我。” 他扬声：“进。” “有事，挂了。” 没等贺元青回复，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祝子白推门，顾约淮抬眼，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礼物盒。将他的怀里塞得满满的，顾约淮没搞懂什么情况。 他蹙眉，“这是什么？” 祝子白吞吞吐吐：“夏……嗯……有人送了礼物给您。” 他弯腰，将礼盒放在地上。 在顾约淮疑惑的眼神中，他起身，“总裁，您等会拆看慢慢看。等会要收拾垃圾，你直接叫我。” “我先出去了。” -- 第162页 像是背后被恶狗追一样，他抛下这句话，迅速出门。 顾约淮走上前，低眼。 礼盒是黑色的，上面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表面并没有落款人。 顾约淮的眉宇微拢，娘兮兮的装饰。究竟是送过来的。 他半蹲下身，解开蝴蝶结。 打开盒子，他先是看到一束红玫瑰，娇艳欲滴，还沾着水珠。 顾约淮：“……” 是不是有人寄错了？ 他的目光微移，花束中夹着一张贺卡。他拆开看。 贺卡上写着：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顾约淮嗤笑：“……土爆了。” 他这回更确定是寄错了。这年头，居然还有男人用这么土的泡妞手段。 他准备合上贺卡，余光不经意划过落款人。 顾约淮的动作一顿。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贺卡左下角。 落款人：爱你的梨。 顾约淮：“？？？”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贺卡的内容来回扫了好几遍，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顾约淮将贺卡放到一边，拿起玫瑰花。清淡的花香袭入鼻尖。 “啪——”。 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顾约淮垂眼，发现是一个巨大的红包。 他放下花，捡起红包。 他捏了一把，厚厚的一沓。 顾约淮的眉心一抽，带着不妙的心情，打开了红包。 里面全是华国币。红彤彤的一片，顾约淮看了下厚度，足足一万元。 顾约淮：“……” 这究竟是在搞哪出。 顾约淮几乎猜到明天这事就会在公司闹得满城风雨。 他一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好笑。 他拿起手机，找出夏云梨的微信，发了条信息。 但夏云梨像故意作对似的，半晌没回。 顾约淮简直坐立难安，一下午都没心思工作。拿起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好多回。 * 夏云梨没回，是因为睡着了。 她昨天很晚才睡，干脆请了个假。定好一切东西，她等着等着，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卧室里黑漆漆的一片。偶尔能从窗外听见风呼啸的声音。 她睡眼惺忪，呆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突然想到下午自己做了冰糖草莓，在冰箱冷藏。 她爬下床，仓促穿鞋，跑到餐厅。 冰箱里的草莓完好无损，糖衣很漂亮地裹着一颗颗草莓。 她才松了口气。打开手机，发现顾约淮给自己发了信息。 她打了个激灵，迅速打开。 顾约淮：【你有病？】 夏云梨心里欢呼。 好耶！ 帅哥回我了！ 这句话该怎么回才好啊？ 嘴里说着不再依靠网上攻略的夏云梨，立刻开始搜索情话大全。 挑挑选选好半天，夏云梨敲击屏幕，小心地回复。 夏云梨：【是病。】 夏云梨：【想你是一种会呼吸的痛。】 顾约淮：【……】 顾约淮本以为夏云梨送花已经够离谱了。 结果当天晚上，他又收到了冰糖草莓，红包，还有一张贺卡。 顶着祝子白诡异的目光，顾约淮面不改色地关上门。 他这次直奔主题，把卡打开。 冰糖草莓都没你甜。 落款：爱你的梨。 顾约淮：“……” 他终于知道周日看电影，那股违和感打哪来的了。 夏云梨完全在用追男生的手段，在和自己相处。不过……到底是谁教的这些奇形怪状的方法？ 顾约淮打开手机。 顾约淮：【夏云梨，你是不是要追我？】 第77章 月亮 反正你迟早也是我的人。 像是在屏幕面前, 特地等他的回复。夏云梨几乎秒回。 夏云梨：【不。】 顾约淮蹙眉，发了个问号。 下一秒。 夏云梨的信息进来了。 夏云梨：【你应该属于我。】 顾约淮挑眉，【我没那么好追的。】 夏云梨：【反正你迟早也是我的人。】 要不是他知道这是夏云梨的微信, 他会怀疑和自己聊天的人根本不是她。 顾约淮又发了个问号。 夏云梨：【毕竟。】 夏云梨：【你不能找比我更差的女人。】 顾约淮：【……】 直到现在，他算是完全看懂了。夏云梨完全在仿照他高中的路子, 倒追自己。顾约淮坐下来, 他喃喃地说：“原来……我以前这么土。” 后来。 在顾约淮的明令禁止下, 夏云梨再没有往他的公司送任何礼物。 元旦很快就要到了。 夏云梨准备约顾约淮去玩密室逃脱。听汪季棠说，当两人进入暧昧的阶段时，就可以考虑一起看恐怖电影, 或是玩密室逃脱。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很轻易地产生身体接触。本来以为顾约淮又要忙工作。出乎意料的，顾约淮答应得很爽快。 夏云梨迅速在网上订了门票。 看着夏云梨发来的密室逃脱的门票，顾约淮稍稍挑了下眉。 -- 第163页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顾约淮接通，“冬瓜，有屁快放。” “阿月，你这什么态度啊？” “我很忙。” 沈以冬有气无力的声音：“你能有什么忙的？” 顾约淮言简意赅：“约会。” “？”本来要找顾约淮取经的沈以冬顿时来了精神，“和谁啊？快教教我啊！汪季棠最近好容易生气啊，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 顾约淮挑眉, “我记得。你上次说，汪季棠告诉你, 夏云梨有喜欢的对象了？” “嗯。你不会还对这个过不去吧？” 沈以冬叹了口气：“多大点事。释怀吧。兄弟。” 顾约淮从鼻腔嗤了一声：“想通知你一件事。” 沈以冬开玩笑：“你难不成想说你勘破红尘，要遁入空门了？” “夏云梨……”顾约淮扬唇, 语气嚣张又欠揍, “夏云梨追的是我。” 沈以冬：“？”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嚣张的一句话，沈以冬笑得非常夸张，“傻逼, 你做梦吧。” 笑着笑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笑，“真的？” 顾约淮在他面前一番扬眉吐气之后，也懒得和他辩驳。 他说：“约会。挂了。” “……” 挂断电话的顾约淮心情很好。 想起上次看电影，夏云梨特地化妆赴约。他低眼，打量自己一身沉色的衣服。 心头一动，他走向卧室。 从衣柜挑了一套霁风蓝的卫衣，黑色的长裤。他望了眼立式镜，今天的头发似乎有些乱。 他皱了皱眉，在衣柜里翻了一会，挑出一顶沉色的渔夫帽。 戴到头顶，他满意地挑眉。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像是想到什么，他又从衣柜拿出一件驼色外套，挂在肘间。 那个笨蛋。 以前就经常忘记带外套出门。 哪怕是冬天。 * 两人到达密室逃脱的场地。 市区很方便。在海岸风情街里就有个很出名的密室逃脱店铺。 十点，风情街依然人潮拥挤。即使是下雪也没有阻挡人们的热情。 夏云梨和顾约淮走进店面，稍落后他一些。 她瞄了眼顾约淮的侧脸。 顾约淮今天，特别帅。 和往常迥然不同的帅。除了在家，他在外的穿着都会偏商务，显得沉稳凛冽。今天，显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夏云梨环视四周。 这家店铺面积很大，有四五个题材的密室。两边有序地陈列座位，有人围在一起喝奶茶。中间有桌游的器材，两对情侣在玩着。墙上挂着密室题材介绍。密室里，时不时传出不甚清晰的尖叫声。 夏云梨的肩膀瑟缩，有点害怕。 顾约淮瞥见她这个动作，意味深长：“你原来喜欢密室逃脱？” “不……”夏云梨迅速改口：“是、是啊。” 她本身怕黑，更是不喜欢逼仄的空间。 顾约淮似乎随口一说：“还挺会。” 夏云梨：“朋友刚好送票而已啦。” 顾约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夏云梨尴尬地别开眼。似乎听见了快门声，夏云梨余光扫了一圈，有人正拍着墙上的海报。 她瞧了眼顾约淮，他毫无反应。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顾约淮收起手机，“走吧。” 两人走到前台。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他的推荐和介绍下，两人选择了《丧尸列车》这个密室。 服务员又说了下注意事项，等夏云梨和顾约淮都确认后。他指了指桌上篮子的令牌，“这是八卦保护令。游戏过程中使用的话，可以保证两个人中途不分开。” 夏云梨：“……” 这是指，还有单人任务？ 夏云梨头皮发麻。 顾约淮瞥她：“要一个。” “承惠200元。” 顾约淮低眼，开始付款。 夏云梨好奇：“你怕啊？” 顾约淮抓起令牌，弯腰，夏云梨不明所以地抬眼。 他将令牌挂在她的脖子上，嗤笑：“是你怕。” 夏云梨：“我……” 话刚出口，顾约淮眉梢微挑，像是将她的一切都看穿。她默默把剩下的咽回去。 这家密室逃脱店是真人NPC的玩法。 《丧尸列车》讲的是一群好友一起旅行。上了列车后，某位乘客携带的丧尸病毒爆发且不断扩散，感染群众，导致列车中的人互相啃咬。而玩家需要解密，找到正确的逃生口，方能结束游戏。 列车、丧尸、病毒。 这三个字眼，夏云梨一听，腿都软了。配合其他密室传出的尖叫声，代入感更是绝佳。 服务员领着他们往入口去。顾约淮先进去，夏云梨握着令牌，左右看。 顾约淮弯唇，“怕？” 看出他眸底的戏谑，夏云梨挣扎一秒。她暗自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隔间一片漆黑。 只有门外的光线，碎了进来。夏云梨不安地环视一圈，发现挂着个“登陆口”的牌子。再无其他。 见他们准备好了，服务员关上门。 小隔间彻底陷入昏黑。 不过须臾。 幽幽的红光亮起，一阵冷风吹来。像是有嚎叫从远处隐隐传来。 -- 第164页 夏云梨脖颈上的汗毛立起。 一双冰凉的手，蓦地戳到她的手臂。 夏云梨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 有多只手不断袭来，夏云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顾约淮对此，毫无反应。 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夏云梨颤声：“你、你不怕？”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想往他的身后藏。 顾约淮借着红光，扫了底下一眼。这应该就是服务员刚说的预热场。 手是从前面隔板伸出的，对面应该站着好几个人。这个密室逃脱店似乎……男性工作人员更多。 他的眉间微蹙，“过来。” 夏云梨：“啊？” 不等她反应，顾约淮后退一步，将她拉进最里面。两人的位置调换。 顾约淮又将她护在身后，承受了所有的攻击。 他对腰间的碰触毫不在意，“就这么点把戏？” 夏云梨：“……” 他、他居然还挑衅。 “叮——” 列车的门打开，传来女性清晰的播音腔。 “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乘坐阳光列车，本次旅途全程80分钟，目的是思源市。祝您旅途愉快。”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蓝白条纹的座位有序地排列着。 两人找了个位置，并排地坐着。 灯光突然一暗，视野变得昏沉。只有窗户幽幽的白光在闪动。 夏云梨怯怯：“灯暗了。” 身子微微一震，列车发动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密室的沉浸感做得非常好，夏云梨仿佛感觉真的在乘坐列车。还没等她缓过来，列车“嗤”地一停。 夏云梨的身子惯性向后倒。 “啪——” 像是灯泡碎掉的声响，室内陷入阴晦。 这个幽闭的环境就像小时候的衣柜。漆黑，又混杂着刺耳的声音。 夏云梨抿住唇，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下一秒。 列车的车厢门自动弹开，吓得夏云梨手一缩。耳畔传来一声低笑，“这么怕还非要玩？” 很奇异的，顾约淮的声音让她感到安格外心。车窗时不时亮起的光，照到了对面车厢的入口处。 里面，黑黝黝的一片。 他起身：“走。” 夏云梨：“去哪？” “过去看看。”顾约淮说：“你不动玩什么？” “……哦。” 夏云梨跟着起身，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感觉到他的脚步似乎微顿，夏云梨挣扎一秒，没有选择收回手。 两人走到车厢门口，手电筒的光打了进去。 昏沉的视野中，墙上的血滴四溅，像是刚经历一场大混战。场景营造得过于真实。虽然知道那些是假的，夏云梨仍是止不住的心惊。 耳膜充斥着刺耳的撞击声。 夏云梨的喉咙发紧。 “哐当——” 下一节车厢口蓦地被撞破，一个丧尸姿态扭曲地逼近他们。 捏紧他的衣角，夏云梨强自咽下惊叫声。顾约淮瞟她一眼，又看了眼四周。 窗户光线像一尾鱼，一瞬而逝。几秒后，又幽幽亮起。 如此往返。 列车彻底陷入死寂。 有限的视野范围中，只能看见监控器闪烁的红光，以及窗户发出的，伶仃的白光。 设定中，丧尸对光源和声音有反应。 两人不约而同噤声。 夏云梨放慢了呼吸。 丧尸还在不停往前走。 夏云梨咽了咽口水，身体发冷，下意识想找温暖的源头。指尖划过一片温软，她的手本能地追了上去，忍不住捉紧对方的手指。 顾约淮的身体一僵。 余光紧盯着丧尸，他还在慢吞吞地前进着。身旁的女孩像是没有发现异样，也听不到她丁点的呼吸声， 她似乎很惊惧。 顾约淮微微弯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夏云梨怯怯抬眼，不明所以。 光线晦暗，四围静默。 他的脸隐没在半明半暗之间，下颚凌厉，看不太清表情。眸底却像是染了火光，暗潮涌动。 夏云梨扯了扯他的衣角。 趁现在冲到下一截车厢，关上门，应该能暂时脱困。 顾约淮直勾勾地盯着她，嘴唇微动。 暧昧的气声砸在空气中。 “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78章 月亮 “麻烦鬼。” 夏云梨一时没反应过来, 表情茫然。 顾约淮挑眉，刻意用指尖划过她的掌心，“装挺像？” 掌心酥麻, 夏云梨的手一缩。滚烫蔓延到耳朵，她一噎：“我、我……” 害怕被丧尸NPC听见, 她也用气声说话。 她还转头看了眼, 丧尸NPC嘴里嚎叫着, 路过两人，往另一个车厢口去。她稍松一口气。借着窗户的灯光，她瞟见顾约淮扯了下唇角, 明显不信的样子。反正她花、贺卡都送了。直球都打了多少波，还怕他这套装腔作势？ 于是她微微踮脚，凑到顾约淮的耳边，“被你发现了。” 夏云梨一字一顿：“哥、哥。” 顾约淮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的呼吸拂过耳尖。他的耳尖一烫，未反应过来时，英国梨与小苍兰的甜香扑鼻而来，铺天盖地席卷他的周身。 -- 第165页 动作之间，她的发丝扫过脸颊，像是一把小刷, 挠得他心头发痒。 指尖一僵，顾约淮捏紧裤腿。 她的气息无孔不入地蚕食空气。恍惚之间, 顾约淮仿佛能听见撕裂空气和理智的声音。 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夏云梨稍退一步。 顾约淮神色不明, “真装的？” 这人真是的, 说不是他又不信。说是，他又爱追问。 夏云梨瞅他一眼，乖乖摇头, “我有点……怕黑。” 她故意轻描淡写。 其实她是幽闭恐惧症。 顾约淮的神色微顿。 他知道她怕黑。 以前他们从来没玩过密室逃脱或是鬼屋之类的游戏，她对此避之不及。他感知到她害怕的程度远不止如此。 丧尸越来越远。 游戏刚开局，他们应该不会一下放出全部丧尸NPC。现在正是逃的机会。 顾约淮晃了下夏云梨的手，示意她做好准备。 余光瞥到丧尸NPC走入另一截车厢，顾约淮轻声：“跑！”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人往对面的车厢口移动。 身后传来NPC的咆哮，和逼近的脚步声。 蹿进车厢，把着门，顾约淮转身，正好看到NPC妆造完整的脸。他眉梢微挑，迅疾关上了门。 夏云梨刚看到NPC狰狞的脸。惊魂未定。她靠在门上，身子向下滑。感觉到手往下坠，顾约淮低头看她一眼，“还好？” 夏云梨胡乱地点头。 视野一片漆黑。 夏云梨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截车厢，连窗户也不亮了。 她的胸口一滞，慌乱地唤：“顾约淮？” 摩擦衣料的声响传到耳畔，夏云梨的心脏一紧。像是身旁的人蹲了下来，熟悉的雪松气息萦绕鼻尖。 紧接着，她听见顾约淮磁性的低声。 “我在。” 夏云梨抓住他的手不放，“我……” 她有点迟疑。 怕接下来说出的话，会让他觉得矫情。 顾约淮：“你说。”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他的语气疏淡。 黑暗拥挤。 这截车厢，就像小时候的衣柜。 缩了缩手指，她闭着眼，“我、我有点怕……” 顾约淮没吭声。 夏云梨不敢睁眼。但是她能感觉到顾约淮就在她的右边，呼吸渐渐平复。 不过须臾。 她又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有风晃过她的耳朵。听着像是他脱下了外套，还没琢磨清楚他要干什么，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靠近。 他的手绕过肩膀，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颊边。夏云梨的思绪微顿。 下一秒。 丝滑的衣料落下，搁在她的头顶。他似乎稍稍抬手，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触即离。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他用外套拢着两人。 发丝摩擦发丝，呼吸纠缠呼吸。暧昧的气息悄悄地蔓延。被他的气息包裹，夏云梨感觉头晕目眩，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顾约淮蓦地从喉咙滑出一声轻笑：“还怕吗？” 车厢的座位仿佛迅速被拉远，周身的黑暗像是瞬间被击退。她几乎能想象顾约淮脸上玩味，又带着几丝温柔的表情。 外套上还残留他炙热的温度，烫得她的思维一阵发颤。 好久好久。 她听见自己冒出一句：“不怕了。” “人菜瘾又大。”顾约淮勾起的尾音藏着一丝调笑：“麻烦鬼。” 似乎隐约听出一丝宠溺的味道。 夏云梨弯起嘴角：“不是有你？” 似乎没预想到她会现在打直球，他的手一抖，外套都拿不稳了。他顿了一秒，突然凶巴巴地问：“你好了没？” 夏云梨抿唇偷笑：“嗯。” 顾约淮语气不自然：“你坐着别动。我找下道具。” “……好。” 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他起身的声音。他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但是，他将外套留给了自己。 夏云梨拢了拢外套，深吸一口气。鼻腔尽是他身上沐浴露混合银色泉月的味道，让人沉迷。 顾约淮摸黑，到处打转。他摸到另一个车厢的门口，被锁住了。很明显就是需要他们解密，才能进入下一关。 顾约淮摸黑，找到了个手电筒。他转过身，打开手电筒。光线射到墙上，幽幽地点亮这截车厢。 夏云梨的眼睛霎时适应不了光亮。她无措地遮住眼。 顾约淮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面对着她。 夏云梨肩披外套，半蹲身子缩在车厢门。她这时稍稍适应，抬眼看他。 顾约淮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小鸵鸟。” 夏云梨反应了几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姿势。脸一红，她抓稳外套，顿时起身。 顾约淮笑：“不埋沙了？” “别吵。”夏云梨转身，走到密码处。她背着他，装模作样地看密码锁，故作自然道：“我们快解码！” 顾约淮手背捂唇，肩膀微颤，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考虑到还在密室，不想招来丧尸NPC，他只是隐约从喉咙溢出几丝清浅的气息。 笑声迷人，轻轻弥散在空气中。 夏云梨捏着密码锁，不吭声。 脸却越来越红。 -- 第166页 两人琢磨了好一番，才破解了密码。 接下来夏云梨和顾约淮，在丧尸NPC的夹击，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夏云梨除了怕黑，还怕NPC的突然袭击。在这种沉浸感极强的环境下，即使你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仍然会被吓到叫出声。 这一叫，会引来更多的丧尸NPC。 简直就是，丧尸围城。 现在是倒数第二个关卡了。 他们到达了列车中控室，离逃生口很近了。现在需要输入列车长的证件号，识别密码后，以打开大门。 顾约淮和夏云梨蹲在桌旁。他晃着手电筒，扫了眼桌角。 这里哪都没有。没找到证件，就出不了中控室。 夏云梨现在丝毫不怕。 她偷偷侧脸，看向顾约淮。他正盯着地面，神情若有所思。 暖黄的光从墙壁折射，斑驳地落在他的眉宇。眼皮是上扬的凌厉，褐色的瞳仁晶莹剔透，竟然显出一分多情。 泪痣像是流星闪烁，蛊惑人心。视线稍移，她的目光无意识落在顾约淮的唇角。 他微弯着唇。唇锋饱满，像玫瑰，染了红。顾约淮这人，不笑时清隽矜贵。笑起来却像春风化雨，满眼风流。 夏云梨感到神驰目眩。 看她一直没动静，顾约淮戏谑道：“偷懒？” 他说话的时候，眼皮稍敛，眼梢微微弯起，显得温柔旖旎。 夏云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 她没吭声。 心腔炙热，像野火疯狂燎原。一路窜，烧得喉咙干渴。 在她近乎诡异的目光中，顾约淮感觉莫名，他将手电筒打了个转，眉间疑惑地拧了起来。 视线不动，夏云梨焦躁地舔了舔嘴唇。 顾约淮低头，凑近她，朝她轻吹一口气，尾音似勾：“你怎么……” 两人的视线一瞬交汇，空气焦灼。 像要被烫化一般。 夏云梨的脑子“啪——”地宕机。理智疯狂地沦丧。 她迅速倾身，攀住顾约淮的肩膀。顾约淮惊愕地睁开眼，一时没稳住身形，撞向桌子。 “嘭——” 微尘飞扬。 手电筒无措地滚出他的掌心。他来不及反应，夏云梨堵住了他的后半截话语。 唇瓣滚烫，气息灼人。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夏云梨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唯有感受唇瓣下那鸦羽般温软的触感，使人溺惑。 ——咚。 ——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愈加紊乱。 整个世界，乱了节奏。 此时。 “哇哦——” “辣啊！” 像是炸了锅一般，惊叹声从中控室传出。 工作人员们围着监控，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画面中，宛如女萝抱松，女孩扑在男孩的怀里。 即使是黑白的画面，也能感受到缱绻的氛围。 “诶？这不是前两天被全网黑的夏云梨吗？” 有人认出：“是啊！我靠。那个男的是顾约淮啊！” “……这段影像可太珍贵了。” 第79章 月亮 “本来不想那么快的。”…… 世界失语, 满屋寂静。 顾约淮甚至失去呼吸。 其他感官完全消匿，只能感受到夏云梨微凉的唇瓣。她无意识的摩挲，让顾约淮整个人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 顾约淮掐紧掌心, 疼痛弥散。 他睁开眼。 夏云梨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阖着双眸。像终于破茧，蝴蝶振翅, 睫羽颤巍巍。视线下滑, 她的脸颊烟霞弥漫, 微凉的发丝落在手臂，又纠缠于指尖。 极致的黑，衬着她莹白的瓷肌, 惹眼至极。 顾约淮面红耳赤，不敢吭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又或者，不过须臾。 夏云梨感受到他僵硬的身体，顿时回神。她慌张地拉起身子。 视线霎时胶着。 顾约淮的眸底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暴烈地汹涌着。 心一跳，她别开眼。 下巴搁在顾约淮的肩膀上，低低地喘息。躲在他的怀里，即使在昏暗里，夏云梨也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刚才虽然没反抗, 但也没回应。 迷路的理智开始回笼。夏云梨后知后觉，害怕起来。余光瞥到顾约淮的嘴巴动了动, 像是要说话。 她退开身子，立刻打断他, “你别凶我。” 顾约淮的神色一滞,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 夏云梨不敢抬眼，“是我刚才见色起意。” 顾约淮：“……” 他的喉头轻滑，“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夏云梨揪着手指, “……不。你、你等我会。” 她很慌乱的样子。 顾约淮没敢猜，吐出一个“好”字。 他下意识觉得她会和以前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缕发丝散落在她的前额，顾约淮克制住触碰的冲动，安静地等待着。 夏云梨余光偷瞄他。 他面无表情，似乎对刚才没有任何触动的样子。夏云梨心里一下没了底。 她这是情动之下的反应。虽然之前打了直球，但也不该这个时候摊牌的。 夏云梨本想等一切水到渠成，再找个好的节日，正式地和顾约淮表达心意。 -- 第167页 而不是，在这样随意的场合中。 但…… 夏云梨的脑海闪过许多片段。 他的追逐，错过的挽回，安排的重逢。 每一步都是，只有他在努力。 夏云梨抿唇，心里没有任何底气。 不知道他对她是否还抱着期望。 不知道短暂复合后，是不是又因为不合适分手，变成彻底的陌生人。 但她始终想告诉他。 这么多年，她也偷偷想着他。 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用“不合适”、“不能努力”这样可笑的理由自欺欺人，将一切的想念和喜欢埋葬起来。 归根结底，因为父母的婚姻，她不相信感情，不相信他。 夏云梨的指尖僵得发凉。 感情和考试毕竟不同。努力未必有用，但现在，她愿意冒险一试。 “我……”夏云梨的眼睛红了，“本来不想那么快的。” 这句话像某种预兆，顾约淮的眼皮动了动。 他的嗓音喑哑，“没了？” 夏云梨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 光线晦暗，灰尘乱舞。 周围的一切像是虚化。她有限的视野里，只能容下他的影子。画面一闪，她想起那个梦境。 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捧着玻璃罐，靠窗等待着。 他的心情，是不是也和自己现在一样。 忐忑不安。 理性明明叫嚣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感性的版图却在疯狂地沦丧。 心头血灼热地滚着。 它像一抹刺眼的红，不顾一切地汹涌，奔向脑海。 夏云梨蓦地开口：“这个环境本来不太适合的。但我总觉得时候到了。我……最近的行为可能在你看来很奇怪。行为反反复复，就像神经病一样。” 明明之前打了很久的腹稿，但是一对上他的眼，要说的全都忘了。 理智又开始逃跑。 她紧张得几乎语不成句，“今天……我……我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包涵下。如果我等会说的东西没有逻辑，你就当我年纪还小吧。” 顾约淮的呼吸一乱。 静得针落可闻。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逻辑不通。 顾约淮却听懂了。 他的声音像掺了沙，“可不就是小孩。” 像是叹息，带了点宠溺，尾音惑人。 在这一瞬，仿佛看见了希望。夏云梨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我、我最近倒追的方式其实有点蠢。我想问问你……” 夏云梨闭上眼睛，唐突而笨拙地发问。 “——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吗？” 顾约淮紧盯着她，有些恍然。 重新在一起。 不是“复合”的字眼。 他一直没说话。 紧张得手心出汗，夏云梨蹭了蹭裙角。 她不自然地补了一句：“不急。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 她的心上像压着滚滚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沉默愈久，她越来越没底。 半晌。 顾约淮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捡起手电筒，淡声：“先出去吧。” 夏云梨的心一空，“……好。” 接下来的两个关卡，两人几乎没有对话。 夏云梨毫无心思。 害怕是自作多情。 害怕被拒绝。 害怕两人变成陌路。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一涌上心头。 夏云梨慌张地偷瞄顾约淮的神色。 他的神色疏淡，毫无任何的情绪。他仍然认真地寻找解密，只是速度比原先快许多。 就像是，想快点结束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 想到这，夏云梨的呼吸一滞。 大约过了十分钟，终于结束了密室。 在夏云梨的眼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在工作人员们暧昧的眼神中，顾约淮和夏云梨前后走出店铺。 风情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灯柱挂在树上，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夏云梨慢他一步，跟在身后。她拢了拢手，发现顾约淮的外套还披在肩上。 夏云梨脚步微顿，“顾约淮。” 顾约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夏云梨脱下外套，她唇角逼出一抹笑，“给你。我不冷。” 顾约淮上下打量她一眼，接过外套。 他的唇动了动，“关于刚才的问题……” 他的语气听着似乎有些勉强，夏云梨的心中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她截住他的话语：“不急的！你可以……考虑很长很长的时间。” 顾约淮的神色微愣。 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卑微的话语。 眼眶一红，夏云梨迅速低眼，“我、我可以等。” 不过须臾。 熙攘的街道像是不断在后退，隔绝出一个完全寂静的世界。像是回到那个晚星消隐的夜晚。 她和他在情人坡对峙。 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或许她还能为这份感情再努努力。 夏云梨捏着裙角，一遍一遍地祈求着。 空气凝滞。 下一秒。 顾约淮微哑的声音砸得她头晕眼花。 “夏云梨，你太自信了。” -- 第168页 “……” * 顾约淮将她送回了家。 她完全分不清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夏云梨木着脸，推动门把。 顾约淮的脸在门缝中变得越来越窄。他紧盯着她，眸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浮浮沉沉。 夏云梨看不懂，她的眼皮动了动。 “呵哒——” 门关上的瞬间，她的眼泪砸在地上。头抵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手机滚落在脚边。 心脏像缺了一块，痛到震颤。 在这个死寂的须臾，她反复地生来死去。 不想让顾约淮听见，夏云梨捂着嘴，不让哽咽泄露分毫。 地板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夏云梨本来不想接，瞥到屏幕上的名字。 她伸长手摸过手机，接通。 “喂，棠棠。” 电话那头听见她带鼻音的声音，头皮都炸了，“你哭了？发生什么了？” 夏云梨喉咙中溢出一丝哽咽，“我失恋了。” “你怎么突然就失恋了？”汪季棠不停发问：“谁？你上次说的那个小奶狗吗？” 她哭得抽抽噎噎，“顾约淮。” 汪季棠惊叫：“什么？！” 通话时间并没有很长。夏云梨实在没心思解释来龙去脉，她挂断电话。 哭了好一会，眼睛很酸涩。夏云梨揉了揉眼皮。 她抬头，望向窗外。 窗户蓄满寒气，像罩上一层雾蒙蒙的滤镜，只能隐约地窥见外面的世界。 夜幕低垂，火树银花。 风情街旁的落日公园，摩天轮的霓虹闪烁，彻夜不眠。隔绝着朦胧的玻璃，它像一颗浩大的星星，闪耀着斑斓的光芒。 夏云梨的心里一动。 她记得，她大一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关于摩天轮的传说。 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便能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她还和顾约淮约定，等他从米国回来后，两人一起游乐园玩。顾约淮还捏着她的脸颊，笑她幼稚。 结果，一切还没实现，两人便各分两地。 或许是真的吧。 也许当年去了摩天轮，两人的结局都会不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夏云梨啼笑皆非。果然是失恋受刺激了，竟然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她记得，落日公园一直有工作人员守着，摩天轮是整日开放的。 也正是如此，很多情侣深夜也会特地过去坐摩天轮。听说生意是很好的。 夏云梨失落地起身。既然都是睡不着，那就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吧。 一月的北城。 雪飘如絮，白霜铺地。世界像被洗濯一清，粉妆玉砌，天穹之间皓然一色。 这几天冷空气登陆，寒流滚滚，冷意袭人。 夏云梨体凉，向来怕冷。鼻子被冻得通红，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夏云梨吸了口气，冷气袭入鼻腔，又漫入五脏六腑。 这天是比她现在的心还冷。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后悔出门没添件厚外套了。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今晚落日公园一个人影也没。 四周虫鸣断绝，万籁俱静。只有伶仃的路灯如烛火，幽幽绽放着。 夏云梨其实有点怕黑。 她抬头，看着那座摩天轮。它像一艘巨轮，横亘在她的头顶。 它就这样，永远待在这个疆域，一夜一夜沉默地看着这个城市。 寂寞而安静。 或许，就和自己现在的心情一般。 摩天轮的脚下，有一个小屋，外头摆着几张纯白长椅，几乎融入雪景。 小屋的窗户紧闭，点着暖灯。看上去，像是一只晦暗海潮中悠悠亮光的斑斓水母。 夏云梨走上前，敲了敲窗户，“……你好。” 窗户被拉开，一位年轻的女孩探出头来，“来坐摩天轮吗？” 女孩圆脸圆眼睛，扎着双马尾，套着一件米白色的外套，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 夏云梨点头。 女孩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艳。旋即左右打量下周围，见她只有一个人，有些吃惊，“就你自己？” “不行吗？” “当然可以。” 夏云梨勉强一笑，“很少人一个人坐吗？” “倒不是。很多人会一个人来坐的。大多都是来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隔了很久时间后，又突然自己一个人来坐。” 夏云梨：“分手了？” “应该是吧。” 夏云梨的心一紧，“倒也正常。” 能一直走下去，或是复合，都是概率极低的事情。更何况是她和顾约淮久别重逢这种情况。 说好听点，叫旧情人。说难听点，也不过是陌路人。 她叹了口气，好像更丧了。 女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夏云梨微红的眼尾，“不过呢，再隔一段时间，那些分过手的人，又会带来新对象来坐摩天轮呢。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夏云梨一愣。 女孩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夏云梨心一暖，明白她这是在安慰自己，“谢谢。” 这个寒意袭人的夜晚，似乎也没想象中难过了。 夏云梨买了门票。 正准备去入口时，兜里的手机颤动起来。 都半夜了，谁还会打电话来？ -- 第169页 夏云梨掏出手机，垂眼一看。 ——是顾约淮。 第80章 月亮 就连欺负你，我都狠不下心。…… 手顿时收紧, 手机壳磕进指腹。 夏云梨又想哭了。 把人一通拒绝之后，又打电话过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操作。 难不成他是后悔了？ 夏云梨甩了甩头。 怎么可能？那可是骄傲得不可一世, 永远不可能吃回头草的顾约淮。 夏云梨刚被拒绝，当然不可能又巴巴地凑上去。她干脆没理, 也没挂断。就等他自己主动放弃。 很快地。 手机停止了震动。 夏云梨往摩天轮的上升入口走。 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顾约淮一而再再而三地打, 连打了八个。 夏云梨实在烦了, 按下接通。 她的声音还犹带鼻音，“顾约淮！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 虽然料到她会哭，但顾约淮还说安静了一瞬。 他的声线是金属般的沉冷, 透过电话传了过来，“哭什么？不就失恋？” 冰冷的语气让夏云梨眼底一热，她没忍住，“你是特地……呜呜……是特地来嘲笑我的吗？” 她抽噎得很可怜。 顾约淮：“……” 没想到她会哭起来，顾约淮喉咙发紧，哑声问：“你在哪？” 夏云梨：“你管我？” 顾约淮加重语气：“在哪？” 夏云梨继续抽抽噎噎：“男朋友才有资格管我。” 顾约淮：“……” 电话那端的顾约淮无端地陷入了沉默，拒绝她的意思很明显。 一天之内拒绝了她两次，简直是惨无人道。 夏云梨哽咽：“我要挂了。” 顾约淮：“事不过三。” 他的意思明确，不要再让他问第三遍。 顾约淮的语气虽然平淡, 却夹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即使隔着手机，也让人忍不住胆颤。 这人好凶喔。 夏云梨哭得更大声了, “落……落日公园，摩天轮旁。” 说完, 她立刻挂了电话。 夏云梨哭得梨花带雨, 低头，从包里掏出纸巾，慢吞吞地擦拭下眼角。 小屋里的姑娘探出头来, “你没事吧?” 夏云梨勉强止住泪意，“没事。谢谢。” 她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迅速擦干整张脸的泪痕。脑子还在思索顾约淮刚才那通电话的意思。 难不成真的是是要过来找自己吗？不可能吧……他那种冰块，事情说清楚就算两清。他从来不拖泥带水的。 夏云梨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或许是对他还抱着一丝期望，夏云梨在小屋外的纯白长椅坐着。她看了看表，决定等十分钟。 如果十分钟顾约淮还没来，她就去坐摩天轮。 月色如水，轻巧地浇在地板上。落日公园匍匐在这清冷月光之下。 四围悄寂。 长椅前种了一圈花圃，各色的月季正凌寒开放。远远望去，像是一圈彩色玉带缓缓流动。 花圃前有一条林间小道，逐渐隐没于黑暗中。它直通公园正门。 月季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夏云梨吸了吸鼻子，感觉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她又觉得尴尬起来。 在顾约淮面前哭，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是故意卖惨，好博取同情吧？ 夏云梨叹了口气。 顾约淮还没来。 困意逐渐袭上眼皮。夏云梨等着等着，头歪向右边，忍不住闭上眼睛。 时间渐渐流逝。 夏云梨做了个梦。 她梦到顾约淮从米国回来，开车带她去看海。下了车，她靠在顾约淮的怀里，等待黎明。 夜空蓝幽幽的，像是水母在海洋晃动的光亮，伶仃的晨星闪闪。黑暗慢慢塌陷，群青的天空变成鱼肚白，水天一色。 群鸥展翅沧海，鸥鸣不歇。鱼肚白渐渐染成粉色，堆云积海，恰似雾霭，变幻多端。 梦里的夏云梨很紧张，憋出一句：“要天亮了。” 顾约淮没吭声，只是揽了揽她的肩膀。 群鸥兜了一圈，遽然撞向天空。鸟鸣划破天空，仿佛在迎接破晓。 蓦地。 东边的海面跃出一轮红日，晴曛四射，将云层重重地染成玫瑰色。 日光滂沱，水光潋滟。 多适合接吻的时机。 夏云梨悄悄踮脚，顾约淮心照不宣，搂紧她的腰，吻向她。 瀚海波涛汹涌，浪潮堆着花，前仆后继，涌向他们的脚边。 声息喑哑间，日升的金光来回兜转在他们的舌尖。 在夏云梨的记忆中，顾约淮永远吻得温柔。 画面蓦然一闪，陷入无边的黑暗。 夏云梨不适地蹙起眉，她渐渐醒来。她惺忪地睁开眼睛，本能地左右扫了下周围的环境。 视线一片混沌。 有点困倦。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思索。 好危险，怎么能在外面睡着？可能是太晚了，实在有点熬不住了。顾约淮这个混蛋，该不会是故意耍自己吧？ 夏云梨心里不满地咕哝。 耳畔突然隐约地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帅哥，来接女朋友吗？” 夏云梨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低头，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薄外套。 -- 第170页 然而。 小屋售票处似乎，以及一些对话的声音。 夏云梨一愣，偏头看过去。 她空茫的视线中，只能容纳着那一抹秀拔天骨的身影。 男人侧对着她。 他的里衬是雪白的高领毛衣，乌青的发梢落在领子上，修长的脖颈隐没其中。他披着黑色的柴斯特外套，清癯玉立，像胎仙般优雅。 他似乎刚买好一张门票。 ……顾约淮居然真的来了。 这个瞬间。 夏云梨的心怦然一动。 她听见自己似乎冒出一句：“你……” 男人望向她。 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空气开始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像是一层朦胧的滤镜升腾，猛地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顾约淮朝她走来。 画面一闪，脑海莫名浮现旧日的场景。 顾约淮刚下飞机。无名的花开了一路，沿着情人坡，他步伐慵懒地走向情人亭。 就如今天一般的情形。 ——走向她。 夏云梨屏住呼吸。 顾约淮的眉宇间清韵有度，下颚似刀裁，眸光如海底乌黑无垠，眼角妖痣却熠熠生辉。 他的五官是极致的耀眼。即使是莹白的月光，也要匍匐在他的光辉之下。 小屋的年轻姑娘挥手，喊了声：“帅哥，别再让她伤心啦。” 顾约淮的步伐一滞，却没吭声。 见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夏云梨紧张地舔了舔唇，“你……真来了啊。” 顾约淮垂眸：“来找你说件正事。” 这过于正经的语句让夏云梨更紧张了。 她没敢往好的地方想，“和我还能有什么正事可说。难不成还要再发来一张好人卡？” 顾约淮没回答她，扬了扬下巴，“上去吗？” 夏云梨顺着望去，摩天轮彻夜不眠，闪耀着比月光更瑰丽的色彩。 她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即使就算迎来结束，也在最美的场景下落幕吧。就当……最后一次的约会了。 她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 两人沉默走进一截车厢。 摩天轮慢慢地升空，他们并肩站着。 空间不算太大，夏云梨还谈不上害怕。她意识到顾约淮有话要说，但她的心里没底。脑子在胡思乱想。 顾约淮蓦地出声：“很伤心？” “是。我认输。顾约淮，我又一次栽你身上了。”夏云梨无奈地颔首，“想笑就笑吧。” “笑？”顾约淮瞥她，下颚微微收紧，“你和我分手的那天，我挽回你那一次，你没有来，我的心情和你现在如出一辙。” 没想到他居然会直白地提起过往，夏云梨的眼底一热，“……我知道。” 她微顿，“你有什么想说的，今天一次性说出来吧。” 她的态度很坦然。 顾约淮转头看她一眼，眸光浮沉，“你走之后，我有一段时间，走不出来。经常会做噩梦，也会梦见你的离开。” 场面僵滞。 夏云梨的神色僵住。 顾约淮似乎不想聊天，只是自顾自把一直憋着的话全部说完。 “我有一段时间，很憎恶自己。”他的声音喑哑：“你临时退学，肯定有其他理由。毕竟，你曾经那样希望考上清北。但我总在想，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才让你这样不信任我。” 夏云梨垂眸，“……对不起。” 顾约淮：“你连让我改进的机会，都不曾给我。” 夏云梨掐住手掌，“对不起。” 她现在好像除了这句话，什么都说不出。 顾约淮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像在画一个句号。 或许，直到今日的局面，他终于甘心了吧。 夏云梨觉得。 今天这一面后，不管是爱，恨，抑或是怨言，两人之间所横亘的一切真的就是。 ——烟消云散。 她拼命忍泪的样子真是可怜兮兮。 顾约淮看她，眸光渐渐温柔下来。夏云梨却根本不敢看他的神色。 她努力地控制情绪，再度开口：“以前……以前是我的问题。你很好，是我……” 顾约淮抚了抚眼睑下的皮肤。夏云梨还在磕磕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 看着有些可爱。 只是那通红的鼻子和眼眶，着实是可怜些。 像是从没见过这般笨拙的人，顾约淮蓦地轻声叹息：“你看，就连欺负你，我都狠不下心。” 夏云梨没有听懂，一看思绪就是飘远了。 顾约淮转身，掰正她的身子。夏云梨回神，迟钝地抬眼看他。 就像一个慢镜头。 在他有限的视野中，夏云梨眉宇微敛，眼尾晕红。鸦黑的睫羽盛着霓光，抖落的每个频次，都让人神驰目眩。 他轻唤：“夏云梨。” 夏云梨无助地“嗯”了一声。 “你这人脾气不好，对我也差。现在这话由我来说，吃亏得很。”顾约淮目光灼灼，眼尾的泪痣也像是染了光，“但……只要是为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像是看破某种预兆，她紧张地抿唇。 夏云梨捉紧裙摆，“听……听不懂。” -- 第171页 “夏云梨。”顾约淮的声线是极致的喑哑：“……你昨天告白的话，还算数吗？” 夏云梨倏地抬眸，“你昨天不是……” 摩天轮不断地上升，夏云梨的视线一动不动。她的视野只能看见，眼前的男人，眸似星辰，唇角含笑。 “笨得很。”顾约淮摸了下她的头，精致的眉宇是丝丝缕缕的温柔，“我是说，你愿不愿意——” 摩天轮仿佛在极速地上升。 一瞬间。 周遭的风景像是虚化。这世界，除了他，再无人能入眼。 夏云梨仿若失重，只听见他含沙的声线敲落在空气。 “再给我一次改进的机会。” 第81章 月亮 “家里的小饕餮嗷嗷待哺。”…… 夏云梨完全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一天。 即使刚才有某种预感, 她也不敢往好的地方想。 脑海的走马灯疯狂地跑。往事幕幕轮转。 像是一场梦境。 一切都不可思议。但是怎么会呢？天之骄子的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愿意再次折腰。 夏云梨愣了。 半晌。 她鸦青的睫羽颤了颤, 突然冒出一句：“你……” 顾约淮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见她一直低头, 他特地俯身, 微微凑近, “你说。” 夏云梨紧张地揪手指，“……你吃回头草啊？” 顾约淮：“？” 这种场景，明明应该说些浪漫的话, 这鬼丫头居然冒出这么煞风景的一句话。 有时候，顾约淮真想打开她的大脑，看看构造是不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见顾约淮的微蹙眉尖，夏云梨的求生欲很强，“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顾约淮啼笑皆非：“你是不是在瞎忽悠？” 他对这段真的没有任何印象。怎么听都像她在浑水摸鱼。 “明明是你自己忘了！”夏云梨不满地拍他的手：“高一开学的时候，篮球比赛结束后，你和以冬说的。” 顾约淮思索了一会。 他确实记得打篮球这事，老师还特地让夏云梨带自己熟悉校园环境。他记得每一句夏云梨说过的话，其他的全忘光了。 刚脑子停摆, 便不觉得冷。现在回过神来，感官像是逐渐回复, 夏云梨觉得指尖被冻得有些僵。 她搓了搓掌心，轻轻呵气, “别想了。忘记就算了。” 顾约淮见状, “冷？” 夏云梨出门只披了件不太厚的外套，里面是薄款内衬，看上去身形娇小伶仃。 不过在摩天轮里, 身子倒谈不上冷。 她不在意地摇头，“手而已。” 顾约淮蓦地捉紧她的手腕。夏云梨不明所以地抬眼，下一秒却被轻轻一拉，扯在跟前。 距离遽然拉近。 他的五官一下极其清晰，这距离近到，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到一起。 好近。 他该不会是要…… 夏云梨“腾”地红了脸，“别，注……注意影响。” 这话逗笑了顾约淮。 他颇感兴味地凝视夏云梨通红的脸颊，挑眉，“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被戳中心思，夏云梨更无地自容了。 “没有没有。”她疯狂摇头，开始胡乱地找理由，“我是说这样，有人看着呢。” 故意扫视周围一圈，顾约淮玩味地问：“谁？” 夏云梨一噎，本来以为她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随手一指。 顾约淮垂眼，盯着摩天轮下，那极小的一个黑点。 他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小屋那姑娘眼神可没这么好。” 夏云梨的神色一僵，半晌沉浸在丢脸的情绪里。 于是，她没注意到。顾约淮握住她的两只手，往外套上的口袋一塞。直到手逐渐恢复知觉，夏云梨才察觉到这一点。 他口袋里的温度很高。夏云梨记得，他的体温向来很高，就像炙热的火炉。 夏云梨的脸更红了，她无措地垂眸。瞥见顾约淮垂在衣摆下的手，她飞快地伸出手，连同他的手，也一起塞进口袋。 顾约淮无奈：“我不冷。” 这口袋不算大，容纳夏云梨倒是绰绰有余。可顾约淮身量高，手自然也宽大，塞进去便显得逼仄起来。 这样反而不利于保暖。 他正想把手拿出来。夏云梨蓦地与他十指紧扣，捉紧他不让他走。 她颇为娇蛮地道：“可我喜欢。” 说罢，指腹还刻意摩挲他的掌心。 顾约淮眸色一沉，没吭声。夏云梨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动作却一直没停下来。 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气息。 理智的版图开始疯狂地沦丧。像是病入膏肓，任何药都唤不醒神智。 顾约淮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你往上看。” 夏云梨应声抬头。 摩天轮还在片刻不停地升空。 隔着玻璃，夜空低垂，晚星闪烁。映衬着高楼大厦的逆光，在夏云梨的视野中，她甚至有些看花了眼。 下一秒。 摩天轮到达了最高点。 顾约淮蓦地搂紧她的腰，俯身，低头，唇轻触上她的。 他的动作一呵而就，如同在梦里演练无数遍的熟稔。 夏云梨的脑子一炸，神情是明晰的猝不及防。 -- 第172页 唇瓣传来羽毛般的触感，滚烫温润，让人觉得眼前一片暮色潋滟。 夏云梨的睫毛不断地抖动。她不知所措地揪紧裙摆，气息变得紊乱。 心头血滚着，烫得心窝塌陷，绵软成一团。 夏云梨不自觉抚上顾约淮的胸膛，指尖被灼烧地一僵，她揉了一把衣衫，徒留下凌乱。 摩天轮开始下降。 两人的气息纠缠，完全混乱成一团。欲念在扩大，空气热得像是要烧尽一切。 其实不过一个光景。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顾约淮深吸一口气，克制地微挪脑袋。 他灼热的指腹抚上了夏云梨的唇角，眸光沉沉。含沙的声线敲在夏云梨的耳畔，砸得她几乎目眩神迷。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 一路上，夏云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她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毫无真实感。 直到回到顾约淮的家，夏云梨才稍稍心安了些。 嗯？ 怎么到他家了？ 夏云梨止住往客厅走的脚步，“……你这……怎么带我来你家啊？” 她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刚才接吻的场景本来就不断复现在脑海，现在一到他家，又忍不住想到那天摔倒，无意的吻。 这下。 夏云梨整个人像是泡在热水般，从头红到脚。 顾约淮瞥她，“你又不是没睡过。” 夏云梨的呼吸稍稍一窒。 她磕磕巴巴：“你不要说奇怪的话喔。” 虽然她知道顾约淮的意思是自己留宿过他这，但他这暧昧不清的话总是让人害羞。更何况，她那天误喝酒，还真的和他同床共枕过。 顾约淮勾起唇角，“傻。有东西要给你。” 夏云梨：“什么东西？” 顾约淮没吭声，将夏云梨牵到客厅，让她坐着。 自己回到主卧，像是要找东西。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拎着一个方形礼盒，走了出来。 盒子是粉色的，蝴蝶结也很精致。盒子不小，看着也不像饰品之类的。 夏云梨猜不出，她有些好奇，又问了遍：“这是什么？” “不能说。” 顾约淮将盒子放到她的腿上，他微微倾身，弯腰，滚烫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夏云梨不明所以，“你搞什么神秘？” 顾约淮掐住她尖巧的下巴，指腹反复摩挲着，“这个东西，你回去再拆。” 夏云梨更迷茫了，“为什么？” 顾约淮的呼吸一窒，耳尖一热，夕晕渐渐蔓延到脸颊。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夏云梨指着他的鼻尖，“……你……你脸红了？！” 顾约淮鸦黑的睫毛乱扑，见夏云梨唇边玩味的笑，他搂过夏云梨的腰，霎时张嘴咬上她的指尖。 夏云梨只觉得指尖一酥，竟然是身子都有些软了。她慌乱地抽回手，骂他：“顾约淮，你属狗的啊？” 顾约淮的舌尖蹭了下她的指腹，一触即离。他逼近她，说话的语气凶巴巴的，“听到没？回家才能拆。” “行行行。” 反正两人住对门，在这拆，和在自己拆，也没什么区别。明明不是什么大事，真不知道这人在横什么。 或许是压抑的思念太久，重逢后也从来没有名正言顺地共处一室，两人又不自觉腻歪了一阵。 等夏云梨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破晓了。其实人很困倦，但她想把顾约淮给的礼盒拆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反而紧张起来。她暗吐一口气，解开蝴蝶结，打开盖子。 正中间还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塑封袋，底下铺着装饰的拉菲草，右上角摆着一个黄色的梨形状的娃娃。 夏云梨拿起娃娃，摆弄了一会，也没想出顾约淮在搞什么名堂。 她干脆撕开包装。 是一件雪白的高领毛衣。 夏云梨的动作一顿，和顾约淮今天穿的高领毛衣一模一样。 ——情侣装。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顾约淮今天是穿着情侣装，来找自己的。所以这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给了答案了。 她抱着毛衣，兴奋地在床上来回滚，“啊啊啊。我们真的在一起啦！！” …… 过了两天后。 夏云梨兴奋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开始有点进入到热恋的状态。就连周围不熟的同事，都嗅到了她的不一样。 在同事们暧昧的眼神中，夏云梨飞快地下班。 她今天很想吃火锅，顾约淮就让她今天去他家，看样子是想要满足她的口腹之欲。不过，这大少爷真的可以吗？感觉还是出去吃更方便。 大概十分钟，夏云梨就回到了小区。她按下指纹，大门打开。 刚进玄关，就闻到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 是火锅啊！ 夏云梨深吸一口气，看到顾约淮人已经在餐厅坐着，桌上都是配菜。 牛肉、虾滑、鹅掌、鸭血和青菜等应有尽有，桌上的配色极好看，最边边上的炉子里热油滚着，烟火纷缊，像是给室内罩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他微垂眼睑，低头发着信息，神色很温柔。 夏云梨的手机一颤，知道他在催促自己快回来。 顾约淮发完，才注意到密码锁的机械女音。他将手机放到桌面，唤她，“快过来。” -- 第173页 夏云梨将包卸下，“你今天居然下班这么早？” “家里的小饕餮嗷嗷待哺。”顾约淮似笑非笑，“那我可不得早点回来。” 夏云梨的脸一烫。 可能是因为太过熟悉，她一进入状态，就忍不住和顾约淮撒娇卖痴。她这两天有点肆无忌惮地闹他。 夏云梨在他旁边落座，卖乖地说：“好嘛。那我以后收敛点。” 顾约淮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卖乖也卖不了两天。 夏云梨挠了挠眼睑下的皮肤，突然反应过来一个的问题。 这个问题本来那天晚上她就想问的，被他一亲，就什么都忘了。 “我问你，密室我和你告白那天，你为什么拒绝我？” 第82章 月亮 “确实也有点想教训你。”…… 顾约淮下了部分的配菜到火锅。他知道夏云梨的口味清淡, 着手给她调着酱油碟。 他瞥她一眼，“傻的。告白当然要男生来。” 夏云梨：“……” 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你好无聊。”她咕哝：“我又不在意这个。” 毕竟她都豁出去了。什么土味情话，送花, 做冰糖葫芦的土方法都尝试过，哪还在意所谓的形式问题。 顾约淮用勺子将蒜蓉、香菜和酱油搅拌均匀, 递给夏云梨。 他微垂眼睑：“确实也有点想教训你。” 夏云梨佯装生气, 指他, “渣男，你在戏耍一个无辜少女的心。” 顾约淮无语瞥她，“我都没舍得。不到半小时, 我就投降了。” 夏云梨放下手指，顿时不好意思指他了。 “我知道你哭了。”顾约淮又开始调自己的底料，“敲你门，你也不听，打电话也完全不接。” 一说起来，夏云梨就觉得自己那天哭得很丢脸。 她开始转移话题，“好饿，我们快吃吧。” 锅里的食物翻腾起来，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这么一说, 夏云梨真的饥肠辘辘起来，她将锅里的菜都夹了点给顾约淮, 自己才吃起来。 百无聊赖，夏云梨开始问起《聊斋志异》项目的事情。 顾约淮的神色疏淡, “快收尾了, 准备春节上线。” 夏云梨：“那还挺快的。” 夏云梨很期待《聊斋志异》的上线。等上线之后，她肯定要拖着顾约淮，一起打爆关。 吃饱喝足之后, 夏云梨有点困了，就靠在沙发上休息。顾约淮见她赤脚蜷缩，低头玩着手机。 这几天流感很严重，稍不注意就会生病。 顾约淮摁了摁眉心，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夏云梨始料不及，拍他胸膛，“你干吗？你干吗往卧室走？” “现在不是时候啊！” 顾约淮差点没被她这一通话给逗笑。他骄矜地抿唇，克制住笑意，声音清冷：“你别反抗了。” 夏云梨：“？？？” 来真的？ 夏云梨的脚拼命地挣扎，开始像只游鱼，在他怀里扑腾个不停。“顾约淮，你干什么！现在天都还没完全黑！” 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劲，好像天黑就可以的意思。 夏云梨“哎呀”一声：“不是。你快放我下来！” 顾约淮充耳不闻，箍紧她的细腰，走进主卧。他将她扔到床上，夏云梨被扔得一懵，“你不会来真的吧？” 顾约淮捏住她轻巧的下巴，凑近，“怎么？怕了？” 夏云梨羞赧起来，她的眼神乱飘，“……倒、倒也不是。” 她的样子可爱得紧。 这下，顾约淮是真的没忍住笑出声了。他晃了晃她的下巴，轻声：“下次不许这样了。” 夏云梨：“……” 什么东西？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顾约淮低头，轻啄她的唇。 不过一触即离，夏云梨却连耳根子都热辣辣地滚烫起来。 这人好赖皮啊。总是这样没事就撩人。 顾约淮没察觉她的心思，放开她。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兔子棉拖鞋，放到床边。 他的神色很认真，“赤脚生寒。下次还敢，你就下不了床了。” 夏云梨的睫毛乱扑，脸越来越红：“你这是耍流氓！我要上诉！” 顾约淮勾唇，“上诉无效。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夏云梨：“……” 她和顾约淮的嘴炮，好像几乎没有赢过。只有被压着打的份。算了，不要再和这个流氓掰扯下去。 夏云梨动作灵活，立刻下床穿上那双棉鞋。 她在原地兜了一圈。柔软的触感，倒是比现在那双室内拖舒服。呜……她的男朋友怎么能这么体贴。 夏云梨勾起唇，目光不经意落在衣帽间的小门。她才想起衣帽间里的东西，顿时站直身子。 顾约淮曾经说过，这个小房间的东西谁都不能看。但是这里面藏着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在这失散的五年中，她太好奇，想要知道有关于他所有的一起。 见夏云梨的视线一动不动，顾约淮顺着转过头去。他的神色一僵，顿时不自在起来。 夏云梨蓦地开口：“你这些年，是不是给我准备了很多礼物？” 顾约淮的呼吸一停。 “你知道了？” 夏云梨抬眼看他，“那天门开着。我就……” -- 第174页 剩下的话她没说，其实当时顾约淮虽然人在国外，但也多少察觉点异样。 他记得，他出门太匆忙，是忘记关门的。只是他没想到，夏云梨会刻意隐瞒他，他也就以为门真的关上了。 顾约淮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你……都看到了？” 夏云梨犹疑：“看到了。不过日记倒是没怎么……” 顾约淮打断她，“……好了。你别说了。” 说完，他还别开眼，像是不太愿意对上夏云梨的眼神。 不知所措了。 真可爱呢 夏云梨的唇角一弯，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顾约淮的睫毛颤了颤，再度看向她。 夏云梨凑近他，颇为戏谑，“怎么？敢写不敢认啊？” 顾约淮嗤笑：“怎么可能？” 瞧瞧。 永远只会死鸭子嘴硬。屋子里的东西明明都快堆满了。 夏云梨的手一路攀越，抚上他眼梢的泪痣：“你这些年，都在关注我？” 顾约淮神色恢复了往日的疏淡。他捉紧夏云梨的手腕，将她一拉。夏云梨猝不及防，顿时压在他的身上。 顺着惯性，顾约淮顺势坐在床上。他微微托住夏云梨的腰，以防她滑落在地上。 等夏云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他的大腿上了。 太暧昧了。 夏云梨耳尖一烫，瞬间方寸大乱。 见她慌张的神色，顾约淮才勉强觉得扳回了一场。 他散漫地笑话她：“你真自信。” 夏云梨觉得顾约淮只是在犟。她才不相信他这种鬼话，“我才买这里的房子，你就立刻买了。你还说你不是在调查我？” 顾约淮神色微顿，很认真地道：“我对你，永远不会用这种手段。” 夏云梨的心一动，感觉自己又被撩了一把。 她问：“那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顾约淮看她，眸光灼灼，“我本来也挑中了这个楼盘。有一天我听见中介他们在讨论……” 顾约淮后半截的话语顿时掩于唇齿，像是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的脸色不好起来。 两年前，顾约淮为了方便通勤，便想在公司附近买一套房子。在花经蔚，也就是高中好友的推荐下，选中了这个楼盘。 本来挑中的是另一栋楼的房子，结果签合同的当天，中介们都在讨论一个业主长得十分漂亮，可惜就是本人过不来。 中介的桌上放着一份资料，顾约淮当时也是无意一瞥，居然发现上面赫然是夏云梨的资料。顾约淮问了几句后，便决定干脆买在她的对门。 想着总有一天，她会住过来的。 结果，这一等，就是等了两年。 夏云梨追问：“讨论什么？” 顾约淮不吭声了。 这么丢脸的事，他肯定不会细说的。 知道他不愿意说的话，就算是用满清十大酷刑去撬他嘴巴，也得不到任何信息的。 夏云梨放弃，却又想起了衣帽间的那把蕾丝伞。这把伞根本不是顾约淮的风格，似乎也与自己毫无关系。 “里面那把蕾丝伞……”夏云梨指了指衣帽间，“难不成是你的啊？” 顾约淮望向她，像是在思考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记忆这么差。 他弹了下夏云梨的前额，“我就知道，只有我记得这件事。” 夏云梨：“？” 后来，任夏云梨再怎么逼问，顾约淮也不再谈及此事。 他将她抱在怀里。 夏云梨不会知道，她和自己的初遇，远比她想象得早。是她亲手将这把伞，递给了自己。 夏云梨也不会知道，她以为的初遇，也是他努力的结果。 和她同桌的机会，是他以参加国际奥数的条件，和老师争取来的。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给了老师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我文科偏科，需要一个文科极好的同桌。”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月，即将要迎接春节。 这段时间，夏云梨和黎渡、黎彦修保持频繁的联系。和李清茉几乎没有交流。 她发来的短信，打来的电话，夏云梨都置之不理。 其实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再怎么追究也于事无补。只是，她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消气。 临近春节，夏云梨今年不太想回家过节，她反倒想尝试一下自己一个人过节的滋味。不过，这事她没和顾约淮说，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想着想着，有点烦了。夏云梨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下周，她还要和顾约淮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夏云梨之前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再加上又是和顾约淮同去，她顿时有些忐忑。这些年，可能已经很多人都结婚了。人与人之间，难免会攀比。 夏云梨实在不想给顾约淮丢脸。 于是，开始疯狂地在衣帽间挑衣服了。好半天拿不定主意，她拍了三套搭配，发给顾约淮看。 夏云梨：【帮我看看穿什么去比较好？】 顾约淮的回复让夏云梨一愣，紧接着一坨绯红飞上脸颊。 顾约淮：【和我穿情侣装去。】 好呀。 这个家伙，原来是在这等这她呢。 第83章 月亮 “别这样，撞疼你怎么办？”…… 时间渐渐流逝。 转眼间就到了聚会当天。 -- 第175页 夏云梨起得很早。 才凌晨五点。 室内很黑, 悄寂无声，只能隐约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声音。她近来的睡眠都很好，昨晚却难得失眠了。 她很紧张。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 她和大部分的同学们都断了联系。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发过动态，有些同学以为她成了僵尸号, 也就顺手把她删了。 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居然还能和顾约淮去同学聚会。 ——还是以情侣的身份。 夏云梨是有点起床气的人, 惯爱赖床。她本来还想再睡会，但实在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摸出手机。 临近《聊斋志异》上线，男朋友最近越来越忙。有时候, 周末他也要过去处理事务。昨天顾约淮好像加班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起床没？ 她没忍住给顾约淮发了条语音。 夏云梨：【我睡不着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半梦半醒的鼻音，听起来像是暧昧的呢喃。 等了一会，顾约淮也没回复。 应该是还没醒。夏云梨实在是睡不着，就起床洗漱。 突然灵感爆棚，她等会准备把上次的作品画完。自从夏云梨参与了慈善拍卖会之后，再配合澄清黑料的事件，一时之间，她的名气大涨。 Jack顿时安排了一系列的形成给她。她年底还要在国内出一册画集, 要忙签售会和画展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个站竟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夏云梨算是看出流量的威力了。 她洗漱完后, 泡了杯牛奶麦片吃。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夜幕蔚蓝，晨星闪烁, 整个北城匍匐在沉默的天空之下。 夏云梨看着阳台上颜色各异的花, 心情很好。这些花是她趁顾约淮不注意，悄悄搬过来的。 她将画架、颜料等工具搬到阳台，便开始画画。夏云梨画得入神了, 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蓦地 一股滚烫的气息袭上脖颈，羽毛般的触感掠过耳垂，紧接着传来男人喑哑的嗓音：“画我啊？” 男人似乎还没完全睡醒，说的话像是呓语，拨云撩雨， 脖颈一软，夏云梨感觉心上仿佛有把小刷子略过。 她惊了下，迅速回头，“……你醒了？” 顾约淮的下巴还磕在她的肩膀上。 他鸦青的睫羽半敛，遮住了摄人心魂的眼眸，眼梢的泪痣也像没睡醒，透着困倦散漫。 顾约淮轻轻“嗯”了一声。他隔着椅背，从身后揽紧夏云梨的柳腰。稍稍用力，夏云梨连同椅子都撞进他的怀里。 夏云梨“啊”了一声：“别这样，撞疼你怎么办？” 顾约淮充耳不闻，垂眼就开始寻找她的唇。正准备亲下去的时候，却被她白皙的指尖挡住。 她颇为嫌弃：“你刷牙没？” 顾约淮神色带了点委屈，他咕哝一声：“刷了。” 他本身就是爱干净的人。再加上，他还不了解夏云梨，肯定是洗漱干净才过来了。 夏云梨满意地点头，仰头看他。 整个利落精致的轮廓映入眼帘，她稍稍抬头，飞快地啄了下他的下巴。 旋即趁他愣神的时候，将椅子恢复原位。 动作灵活得活像只小兔子，顾约淮啼笑皆非。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雨露麻布上。 “宝贝。”他又问：“你画我啊？” 亲昵的称呼让夏云梨脸一红。 这副画快要完成了。 画布上的男人倚在沙发上小憩。他低头，微微敛眉，双眸紧闭，乌黑的睫毛微垂，颀长似修竹的手搭在膝盖上。 男人睡着的神情也仍旧疏淡，脸颊却有烟霞漫开，眼尾的泪痣似有浮光。 这让瞎子来看，也认得出是谁。 夏云梨清了清嗓子，才颔首，“不过是练习作品罢了。” 顾约淮又不是听不出她在傲娇，他弯了下唇角，目光又落到阳台那一排花盆。 花开得冶丽，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茎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顾约淮揉她的耳垂：“哪来的小老鼠乱偷东西。” 居然说是老鼠，可真难听。夏云梨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她反倒不高兴起来。 夏云梨一把拍开他的手，口气凶巴巴的，“怎么？不让搬？” 顾约淮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俯身，侧头看她，眼神很温柔，“当然给。只不过……” 他微顿，引来夏云梨疑惑的注目。 顾约淮低声一笑。 “麻烦这位小姐。”他的嗓音是性感的喑哑，撩拨得人心绪混乱，“也把男主人一起搬走。” “……” 夏云梨这次出门，很磨叽。 因为时间还早的原因，她化妆慢条斯理，甚至还一边看着电视剧。顾约淮也没催她，安静地等着。等着等着，因为太困倦，他又忍不住在夏云梨的次卧补了一觉。 等夏云梨一切准备好，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聚会就开始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上了车。 顾约淮开车，夏云梨则坐在副驾驶。她低头，又是系安全带，系了半天。 顾约淮笑她：“拧不开瓶盖女孩？” “你放屁！”夏云梨反驳：“安全套我可以！” 顾约淮：“？” 救命啊。 -- 第176页 自己老嘴瓢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夏云梨的呼吸一窒，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嘴瓢，我指的是安全带。” “你的诉求。”顾约淮意味深长地看她，“我已经收到了。” 夏云梨：“？？？” 不。 真不是！ 唉。算了。反正顾约淮这个混蛋一看也是故意在逗自己。 夏云梨红着脸，就懒得和他掰扯了。 她低头，继续和安全都做斗争。顾约淮实在看不过去了，他俯身，抓过安全带，利索地给她系上。 身上好闻的雪松味席卷而来。 夏云梨的耳垂染上了红晕。她别开眼，不敢与他太对视。顾约淮掰正她的脸。 倏地撞入他深邃的视线中。 “系不紧安全带女孩。”顾约淮慢条斯理补了句：“我也爱。别自卑。” 夏云梨：“？” 车轰然发动，空气中突然响起男人清越的笑声。 * 这次的聚会是花经蔚组织的。 他是顾约淮的高中同学。大学也一起考上了清北大学，和顾约淮选了一个专业。大学时，顾约淮去参加国际游戏制作大赛，他则是负责美术素材的设计。 花经蔚的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不过他这两年多在国外，所以和顾约淮见面次数反而比较少。这次回国，便想组织下同学聚会， 和大家联络下感情。他向来是长袖善舞的，和有些同学多年未见，有他在的场子气氛都会很好。再加上一个气氛组的沈以冬，今天的聚会可以想象，是不可能冷场的。 花经蔚、沈以冬和贺元青早上就见面了，去吃了早茶。四人也来得最早。其他人还没到场，他们就先聊上了。 大中午自然不适合去酒吧，花经蔚这次挑的是星月楼的包厢。 点好部分的单，花经蔚才问：“阿月怎么还没来？” 他回国就先联系上了顾约淮。约了好几次，都没单独约出人来。花经蔚也知道顾约淮的项目快要上线这事，也就没多想。 但昨晚他就提前打招呼，说要约早茶，顾约淮仍是没空。 沈以冬哼笑：“工作狂，还能干吗呢？” 他最近也和顾约淮见得少。除了顾约淮忙，他还忙着陪汪季棠加班。 沈以冬前阵子让汪季棠辞职，他说他养她。结果汪季棠发了好一通的脾气，冷战一周，沈以冬才回过味。 这下沈以冬不敢胡言乱语了。汪季棠加完班，他就鞍前马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去吃饭。不好好补身体，那小身板怕是很快就抗不下去了。 贺元青是典型的二十四孝老公。因为老婆临产的原因，这阵子也很少和兄弟们一起聚。 四人聊着聊着，老同学们基本都到了。多年未见，大家都有很多话聊，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花经蔚看了下表，皱眉，“阿月怎么还没到？” 沈以冬：“管他呢。他会来的。” 贺元青仿佛洞悉一切，笑了笑，“可能在等人吧。” 花经蔚：“？” 就在花经蔚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包厢里的交谈声，霎时一静。他下意识抬眼，发现顾约淮推门而入。 他今天只穿了雪白的高领毛衣，长身鹤立，惹眼得要命。 “雅城之光来啦？” “好久不见！” “呜呜呜，我高中的偶像终于来了。” “……” 包厢里的老同学左一句，右一句，包厢重新热闹起来。花经蔚吃了口花生，笑得很儒雅，“清北之光，架子倒是大啊？” 顾约淮的神色疏淡，“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 沈以冬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顾约淮微微侧头，朝门外轻声说了句：“进来吧。” 沈以冬：“？” 难不成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包厢里其他同学也俱是一愣，众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门口。 一双细瘦的长腿跨进门口，大家的目光稍移，只见女孩走到了顾约淮的身边，身上穿着和顾约淮同款的高领毛衣，下身是红色的A字裙。 包厢顿时诡异地静下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女孩的柳眉微弯，双眸点漆如墨，蓬松的卷发披散在脖颈，还别着个小发卡。 最重要的是，大家一眼就认得出来她是夏云梨！！ 沈以冬嘴里的花生米，差点喷出来。他狼狈地抽出一张纸，缓了一会，才大受震惊地问：“你俩什么情况啊？真成了？” 顾约淮点头。 包厢的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当年高中毕业后，顾约淮和夏云梨在一起这事，大家都有所耳闻。本来大家还感叹“金童玉女”四个字，谁知道没三个月，又听说两人分手了。 或许是，兜兜转转一圈后，还是发生原来的人更合适吧。 贺元青丝毫不惊讶，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会才知道吧？” “？？？”沈以冬气笑了，“顾约淮，你小子瞒我？” 顾约淮眼皮都不抬，挑了两个空位，带夏云梨坐下。他才随口敷衍，“比较忙。” 这个理由反而说服了沈以冬。再加上，他自己也是围着预备对象团团转。 沈以冬回过味来，顿时想起前段时间顾约淮打的那通电话，口口声声说夏云梨在倒追他。 -- 第177页 他难以置信地问：“云梨，你真倒追这小子啊？” 第84章 月亮 我追的。 夏云梨见这么多人都望向自己, 登时尴尬起来。 她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景，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的脑子打结两秒，正准备点头时。 身边的顾约淮突然开口：“我追的。” 夏云梨的心里一动。 虽然自己不在意, 但是她知道顾约淮这是在维护她的面子。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捏了捏顾约淮的掌心。 “？”沈以冬笑骂：“那你他妈在前阵子我面前吹什么牛逼？” 贺元青知道一切内情, 神情波澜不惊。 这人, 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出息。 花经蔚也对这个结果毫不惊讶, “也就云梨能治你了。” “只能说，她身边的男人远没有我优秀。”顾约淮挑眉，“包括你们仨。” 夏云梨脸一红, “你瞎说什么？”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听着让她实在是无地自容。越想越不对劲，她忍不住在桌底踹了下顾约淮的脚。 突然有人说话：“夏云梨，你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啊。” 谈不上语气差，顶多就是有些阴阳怪气。 夏云梨看了过去。 是一个圆脸的姑娘，长卷发，身材很瘦，长得挺讨喜。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同班同学, 夏云梨都认识。唯独这个女孩，看着像是其他班的。 夏云梨想了几秒, 才艰难地记起这人的身份。她是冉思莹在雅称高中很好的朋友，叫袁秋芸。一想到这, 夏云梨都觉得有些扫兴。 她压根没接茬。 袁秋芸顿时尴尬起来。 顾约淮烫好碗筷, 递到她的眼前。众人见状，又是一阵起哄。 他当年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别说这包厢里的有些姑娘以前就暗恋过, 就连有些男生，关系也和他极好。今天这一顿饭下来，被各种调侃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夏云梨脸红了红，朝他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顾约淮眼皮也没抬，“话多。”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颤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 是李清茉打来的电话。 自从上次没接，她消停了两天，今天又打了过来。夏云梨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便也不接了。 顾约淮问：“怎么了？” 夏云梨摇头。 顾约淮见她眉宇带有郁色，视线不经意划过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妈妈”两个字。他的神色微顿，将这事暗记下。 菜都上齐了，大家开始动筷。 包厢显得很热闹。花经蔚作为组织人，时不时让服务员再添菜。有些菜色隔得远，夏云梨又爱吃，顾约淮偶尔会给她夹到碗里。 夏云梨因为李清茉的事，吃得不是很多。其他人倒是吃得很嗨，推杯换盏，还准备玩游戏。 很快就有男生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夏云梨兴趣不是很大。但见大家都兴致勃勃，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应了下来。 她参加，顾约淮自然也参加。 这次玩的是摇骰子的玩法。一人选一个数字，然后摇骰子，摇到谁选的数字，那个人就要选择大冒险或是真心话。 这个玩法简单。 顾约淮第一轮就中招了。他选的是数字6，花经蔚一开盖，就显示的是6。 花经蔚脸上的笑容既文雅又无辜，“输者认罚。” 顾约淮也懒得拆穿他，“真心话。” 众人商议要提什么问题。夏云梨听着他们一人冒出一句，脸越来越红。 为什么全是和感情相关的问题？大家就不能有点要求，有点深度吗？ 最后还是贺元青看出了她的心思，出来圆场，随口提了个问题，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恰好轮到夏云梨。 哪有这么巧的事？ 夏云梨一下就懵了，看向花经蔚，“你是不是作弊了？” 花经蔚笑：“云梨，愿赌服输，这就是你不对了。” 顾约淮在旁边“嗤”了一声：“别欺负我家姑娘。” 他扬了扬下巴，朝夏云梨道：“他能控制骰子出现的数字。” 夏云梨：“？？？” 这事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原来还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花经蔚笑得很谦虚，“云梨，你选什么？” “……大冒险。” 大家还没开始讨论要问什么，袁秋芸突然提议，“夏云梨，不如你给冉思莹打个电话，和她和好？” 包厢霎时一静。 众人都觉得袁秋芸疯了。 夏云梨和冉思莹的事，大家透过网上的新闻，很清楚来龙去脉。就算是游戏，她竟然提出这个要求，这不是在打夏云梨的脸吗？ 果然。 夏云梨唇边的笑容一收，冷冷地看着她。 夏云梨是不爱喝酒的，这点熟悉她的朋友都知道。她很清楚，袁秋芸为了冉思莹在向自己撒气。只是这手段，着实幼稚了些。 “你做不到吗？”袁秋芸目不斜视，往她前面推了一杯酒，“那你就认输吧。” 场面僵滞。 顾约淮伸手，挡住了她推过来的酒杯，安静地看向她。 他的脸上半点表情不带，“我替她喝。” -- 第178页 袁秋芸的手一颤，耳垂竟然红了起来。 夏云梨看在眼里，极其不舒服。原来不单单是为了冉思莹出气，还别有私心。 袁秋芸稳了下思绪，强硬地道：“让别人替你喝，这不符合游戏规则吧？” 夏云梨唇角一弯，一字一顿，“他不是别人。” 袁秋芸的脸色一变。 顾约淮的神色一顿，眉宇立刻温柔起来。他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边给自己续了一杯，边说：“抱歉，我家姑娘酒精过敏，我就代劳了。” 他晃了晃酒杯里昏黄的液体，朝袁秋芸挑眉，“我自罚三杯。” 这个理由一出，袁秋芸再无理取闹，也不可能再纠缠下去。她不甘心地坐回原位。 夏云梨抿唇，心里像是打翻了醋桶。 酸意和涩意混杂在一起，难受得很，她蓦地踩了顾约淮一脚。 顾约淮的脸色一变，用唇语问：“瞎折腾什么？” 夏云梨凑到顾约淮的耳边，一字一顿，“招蜂引蝶。” 顾约淮一愣，捏她脸颊，笑她：“小醋精。” 饭局还在继续。 经过刚才那件事，袁秋芸再说什么话，也没什么人接茬。一时之间，她也无法兴风作浪起来。 到了最后，夏云梨就不玩游戏了。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聊得天花乱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终于吃完了。花经蔚还要组织下半场的节目，除了贺元青要回家陪老婆，其他人都应声要去。 夏云梨倦了，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太多人的场合。顾约淮也很清楚这点，便婉拒了。 包厢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夏云梨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突然被袁秋芸被叫住了。 夏云梨的脚步一顿，心里啼笑皆非。怎么冉思莹身边的朋友，也喜欢玩这套啊？ 自从上次锤爆冉思莹之后，她就和冉思莹没有任何的联系。与此同时，冉思莹也没道歉，直接在网络上销声匿迹。 她懒得搭理，眼皮都未动一下，抬脚就要走。 袁秋芸突然冒出一句：“冉思莹在门口等你。” 夏云梨：“？” 她回过头，脸上面无表情，“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知道。”袁秋芸死死地拧着眉，似乎对她多有责怪，“思莹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她虽然有错，但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不至于这样对她。她联系你，你一直不理，未必太过绝情了点。” 夏云梨：“不关我的事。” 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袁秋芸心头火起，“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连这点容人的态度都没有吗？” 打哪来的圣母？ 夏云梨简直要笑出声了。 她淡声：“你这情况，去医院看过吗？” “？”袁秋芸：“你怎么突然骂人？” 真是有病。 想着顾约淮还在等她，懒得再和袁秋芸浪费时间。夏云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包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见她神色有异，顾约淮拎起她的包，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没事。走吧。” 两人走出星月楼的大门。 夏云梨的余光瞥见一抹瘦弱的身影站在门的右侧边，很熟悉的轮廓。 她权当没看见，直接从她身边经过。却未料到，对方真的还敢叫住自己，“小梨，我有话和你说。” 注意到旁边的动静，顾约淮转头看了过去。 下一秒。 他的眉头微蹙，“是你？” 冉思莹戴着口罩，发丝披散在肩上，眉宇间显得很憔悴。冉思莹对上顾约淮的视线，还不自觉理了下耳边的碎发。 夏云梨侧头，就看到这一幕。 心里真是呕得要死。 顾约淮这个妖孽，真的随时随地都能勾引到人。情敌就像蟑螂，简直没完没了。 夏云梨气死了！要不是顾着冉思莹在，她恨不得再给顾约淮一脚。 “小、小梨。”冉思莹踌躇一秒，“你……你最近怎么样？” 夏云梨不耐：“如果你是来求原谅的，大可不必。” 冉思莹的呼吸一停。 胸口酸涩十足。 终究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了。 前两天，她从袁秋芸那听说，花经蔚组织了同学聚会，喊大家一起好好聚聚。她没收到任何通知。 冉思莹很清楚。花经蔚肯定不会叫她的。他是顾约淮的好朋友，也肯定清楚她和夏云梨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她没机会进入这个饭局的。但她联系不上夏云梨。 夏云梨将她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去她家等她，刘伯将她赶了出去，说夏云梨已经搬出去了。 竟然躲她，躲到别处去了。 于是，她在星月楼门口蹲了近三个小时，才蹲到夏云梨。 冉思莹近来很悔恨。 她玩的好的朋友不多。而对她最好的，只有夏云梨。 这段时间她被网暴，被追债，又找不到好的工作，母亲对自己也是非常冷淡。 冉思莹难受得要死。 从前即使她被裁员，她也丝毫不慌。因为她知道，再怎么样，还有夏云梨替她兜底。 现在不行了。她们俩闹得这样难看。冉思莹不死心，还想挽回这一段友情。 她暗自吐了一口气，突然另起炉灶，“欠你的钱，我前阵子汇到你的账号。还剩下一笔，得晚点了。” -- 第179页 “你应该做的。”夏云梨的神情水波不兴，“难不成我还要谢谢你？” 冉思莹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再让袁秋芸来恶心我了。不管你找多少说客来，都无济于事。我们回不去了。”夏云梨微顿，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冉思莹，希望你就像袁秋芸说的那样，知错就改。” 第85章 月亮 “那你不哄哄我？” 《聊斋志异》上档在即, 银狐工作室内部进行了好几拨测试。 顾约淮除了让贺元青三个好友来体验，自己也会进行测试，给产品组和研发组提一些Bug。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除了他的小女友。 夏云梨最近很奇怪。 他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夏云梨给他的口径是：最近接了个项目, 也很忙。 顾约淮昨晚刚好早下班，给夏云梨带回宵夜。结果敲了半天的门, 都没人开门。他本来还以为夏云梨是在加班, 结果转头就看见夏云梨晒了晚餐, 喝的是白粥。 那个桌子的材质，一看就是她家的餐桌。夏云梨明明在里头，却不吱声。 除此之外, 两人每天都在联系。他和夏云梨的相处，倒是一如既往。 甚至，她撒娇的次数比往常还要多。但顾约淮总觉得不对劲。 过了一天，夏云梨还是有意无意地阻止他过来找她。 夏云梨一定有事瞒着他。顾约淮有点坐不住了，下班后他去星月楼打包了两份饭菜，直奔她的家门口。 敲了半天，她装得和鸵鸟一样，死活不开门。 顾约淮语气很淡：“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 等了十几秒，里头还是没动静。 “夏云梨。”他放大了音量：“你想和我分手直接说, 用不着这样冷战我。” 话音刚落，眼前的门顿时开了。 夏云梨冒出一个小脑袋, 语气很惊惶，“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顾约淮没搭理她。 他怕夏云梨会突然关上门, 先挤了进去。顾约淮将袋子先放到餐桌上, 才回头看她，“你这几天怎么回……” 他的半截尾音顿时卡在喉咙里。 夏云梨穿着皮卡丘的连体睡衣，戴着帽子和口罩, 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顾约淮的眼皮一动：“你很冷？” 夏云梨摇头，动作卡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她又疯狂点头。 绝对有问题。 顾约淮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夏云梨竟然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 夏云梨干笑：“这室内也很冷嘛。哈哈。” 顾约淮仔细地打量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夏云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就怕会被他发现破绽。 夏云梨的眉宇并不憔悴，说话的感觉也精神。 顾约淮的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注意到口罩上露出的皮肤上，有一两粒极其显眼的红点。 顾约淮的神色一顿，以为自己是自己看错了。他将夏云梨扯了过来，又抬起她的下巴。 夏云梨心下一惊，迅速别开头。 顾约淮的手顿时落空。 知道她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顾约淮的情绪又差了一个等级。 他按捺下心口的火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转过来。” 夏云梨有点怵了。 还在犹疑的时候，顾约淮蓦地摘下了她脸上的口罩。 夏云梨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捂着脸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顾约淮的目光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她满脸都是小红点，完好的皮肤上也有些发红，看上去颇为狼狈。 夏云梨遽然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顾约淮心口的火气顿消，他轻声问：“……过敏了？” 他边问，边握住她的手。夏云梨甩开他的手，力气太小，一时没挣脱开来。 顾约淮垂眸，撸起她的袖子。 果然，她的手臂也布满密密麻麻的疹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微蹙，“为什么要瞒着我？” 夏云梨沉默半晌。 她有些委屈地憋出一句话：“不想给你看到。” 顾约淮不能理解，“为什么？” 夏云梨鸦青的睫羽动了动，闷声吐出一个字：“丑。” 顾约淮哭笑不得。 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个理由。 他揉她的脑袋，“傻。你多可爱。” 夏云梨心里毫无涟漪，只当他现在谎话连篇。她知道，顾约淮从这个角度也能看见她的样子，于是夏云梨又戴上口罩。 顾约淮想将小姑娘拉起来，“吃药了吗？” 夏云梨“嗯”了一声，身子却不肯动。看样子是准备坐一只埋沙的鸵鸟。 顾约淮淡声，颇有威胁的味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抱你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立刻就起身。 顾约淮将人领到餐桌旁，又问：“那这几天有没有好一点？” 夏云梨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可能是冬天的原因，她的免疫力降低，一下就过敏了。刚开始只是觉得膝盖有点痒，她没忍住，挠了几下，就开始起疹子。 一开始她还没在意，结果当天到了下午，疹子的范围从大腿，扩散到手臂，又蔓延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整个人又热又难受，一个不注意，夏云梨就会挠上去。 -- 第180页 这下她连班都没得上了。 夏云梨对于过敏这事，倒是驾轻就熟。她知道自己没半个月，是好不全的，于是一口气就请了一周的假。不想顾约淮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才找借口，一拖再拖的。 夏云梨真的很想他。 无聊的时候，总是翻回以前的聊天记录，听他的语音条。现下，人真过来了，她却悲喜交加，情绪来回炙烤。 顾约淮问：“去过医院了吗？” 夏云梨无精打采，“没去。” 顾约淮蹙眉：“为什么不去？” “不想。” 她的口气有点不耐。知道她有些时候犟得很，顾约淮心里暗叹，只能晚点再做思想工作了。 顾约淮于是又问：“现在还痒吗？” 夏云梨摇头。 “吃饭了吗？” 夏云梨再度摇头。 顾约淮庆幸打包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夏云梨吃还是没问题的。将袋子解开，他将点的菜都拿了出来，“那你先吃饭。等会再吃点药。” 夏云梨摇头。 顾约淮的动作一顿，终于发现她的情绪不是很好。 他将饭盒放到餐桌上，俯身看她，“……生气了？” 夏云梨的眼皮动了动，“你没错。是我的问题。” 这话听着像是在认错，但语气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完美地印证了顾约淮的猜测。没想到这小姑娘任性就算了，还这么牙尖嘴利。 他气笑了，“你在阴阳怪气？” 夏云梨低声：“没。” 她没有多少对话的欲望，像是还沉浸在“我很丑”的状态里，懊丧又可怜。 顾约淮知道夏云梨吃软不吃硬，看来只能拿出杀手锏了。顾约淮心里叹气。 他拉开椅子，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她。夏云梨没吭声，睫毛却慌张地扑了扑。 顾约淮眸光黯淡下来：“我这两天很担心。” 夏云梨：“我真的没什么大事。” 听见她这么说，顾约淮反而有点恼火。他克制地压住情绪，继续佯装低落：“我这两天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觉得……总觉得你对我很冷淡。” 夏云梨一噎，“……哪、哪有这么夸张。” 她仔细瞧顾约淮。他轻抖乌黑的鸦羽，眉宇略带郁色，就连泪痣都可怜兮兮。 她开始有点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就是现在这种感觉，怎么莫名熟悉…… 顾约淮：“我以为，以为你又想和我分手了。” 夏云梨的心头窜起一簇火苗，她现在一听到“分手”这个字眼就头疼。 她恼火地警告他，“你以后不准再提这两个字！” “可你这样。”顾约淮垂眼，说得犹疑，“我没安全感。” 天啊！ 这是打哪来的蠢兮兮的小奶狗。这不就是他高中大学老使的招数吗？！ 夏云梨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立刻道歉，“我错了。你别这样。” 顾约淮的眼皮动了动，“那你不哄哄我？” 夏云梨投降道：“你想要什么？现在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摘给你。” 咦。 好土喔。 夏云梨在心里吐槽自己。 顾约淮看她，“那你等会吃完和我去医院？” 夏云梨：“……” 话题是怎么做到这样急转直下的。 夏云梨有点敷衍：“我真不用去医院。” 顾约淮又低落下来，“小骗子。” “……”夏云梨彻底认输：“行行行。我去，我去。” 顾约淮的唇角登时弯起。 可真是好骗啊。 两人用完餐后，两人要去医院。夏云梨去卧室换衣服，顾约淮收拾桌上的狼藉。 口袋里的手机抖动起来。顾约淮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来电。 他接通，“您好。” 电话的那头是女性优雅的声音，“请问是顾约淮吗？” 顾约淮微顿，“是。请问哪位。” “我是李清茉，夏云梨的妈妈。” 顾约淮一愣。 夏云梨的妈妈怎么会突然联系自己。难不成……顾约淮的视线移到卧室门，她是已经和父母打过招呼了？ 不对。顾约淮记得夏云梨挂了不少她的电话，近期两人之间肯定有龃龉的。 顾约淮对李清茉的印象，只来自于高中时期，夏云梨的口述。她的家教比较严，很多事李清茉都是不让她去做的。 但李清茉很疼她。这就是顾约淮所掌握的所有信息。 面对未来丈母娘，即使是顾约淮也有点心里没底，“李阿姨，请问是有什么事啊？” “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李清茉直奔主题：“我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顾约淮的神色一收，觉得分外奇怪。 她找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但她并未通过夏云梨的传达，而是私下联系自己。怎么看都有些来者不善。 夏云梨现在的身份是千金大小姐。李清茉这语气，总觉得自己赴约后，她会开出几千万的支票，让自己离开夏云梨。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胡思乱想，顾约淮啼笑皆非。 他回复：“我都可以，看您时间。” 第86章 月亮 在天际烧红的夜晚，勇敢地和你私…… -- 第181页 李清茉和顾约淮见面的地点, 定在了一个咖啡厅。为了这次的会面，她特地推了一个会议。 满脑子想着夏云梨的事，在家待着怪心烦意乱的, 她干脆提前到了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名叫“弄堂隐舍”，装修是很古朴的中式风格。 方桌横竖排开, 红色的软式沙发。棕色的基调, 昏黄的灯, 不经意间就仿佛置身于苏州园林。在这种环境下喝咖啡，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李清茉低头看了好几回的腕表，都没到约定的时间点。 她抬头, 看了眼周围。 店内已经有不少人了，都在小声交谈。汇聚在一起，就织成了一张人声鼎沸的密网。 李清茉有些后悔挑这家店了。 她需要更安静的环境。 下一瞬。 整个咖啡厅一静，顿时针落可闻。 李清茉下意识抬眸。 只见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寒风也灌进室内。 男人一袭黑色风衣，宽肩窄腰，褐色的眸在流光下显得更为深沉。发间夹着细雪，却远不如他眉宇的清冷，像是与世隔绝, 遥不可及的天神之子。 端的是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店内隐约传来细微的讨论声, 男人充耳不闻。 他关上门，恰好抬眼。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顾约淮的脚步微顿, 已然将她认出了。 夏云梨和李清茉长得很像, 都是精致娇艳而天真的长相。 李清茉放下咖啡杯，心中叹道，看上去倒是个有能耐的。 她扬了扬下巴, 示意顾约淮坐过来。顾约淮优雅地将身上的风雪拂去，才走到她的面前，“李阿姨，抱歉还让你等我了。” “是我提前到的。”李清茉丝毫不在意，顾约淮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已然是很绅士了。 她颔首，“你坐。” 顾约淮依言，坐在对面。 他看向眼前的女人。 李清茉看上去很年轻，风姿绰约。 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皱纹。李清茉的皱纹很懂事，甚至为她添了分生动的艳色。 在服务员的询问下，顾约淮点了杯蓝山咖啡，便再没说话。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下来。 气氛登时有些诡异起来。 李清茉见他神情闲适，沉稳如常，倒也有些好奇。 她问：“你倒坐得住。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找你？” 顾约淮不卑不亢，“心照不宣，自然是为了梨儿的事来。” 梨儿。 倒是叫得亲热。 一提到她的宝贝女儿，李清茉心里顿时复杂起来，“她最近怎么样？” 见状，顾约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倒是真没想到，两母女的情况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糟。 他说：“过敏了。” “什么？”李清茉心下一惊，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又过敏了？” 夏云梨是过敏体质。 除了部分食物会导致她的过敏，一到换季，免疫力低下，也很容易过敏。尤其是玫瑰疹，一爆发就不得了。不但遍布全身，红肿，有水泡，也会发烧。 李清茉问：“她现在好点了吗？” “前几天带去医院看了。”顾约淮也有些忧心，“一直不见好。” 夏云梨的过敏已经有一周多了，完全不见好的迹象。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顾约淮却很担心受怕。只要她一抬手，顾约淮就忍不住回按住她的手，免得她又挠。 李清茉：“带去医院不行。吃西药对她不管用的，这个需要中医治。” 顾约淮暗叹，难怪前几天夏云梨死活不想去医院。 顾约淮：“那我今天带她再去看看中医。” “不必了。”李清茉摇头，“我过两天给你快递一批草药过去，你按照说明书煮好，给她药浴。” 顾约淮第一次听说这种土房子，愣了会，才点头说“好”。 李清茉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火树银花。街上川流不息，人来人往。 李清茉蓦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的女儿一直很懂事。我对她诸多管教，也经常忘记顾及她的感受。我真的觉得……很亏欠她。” 顾约淮安静地听着，没吭声。 李清茉说完这番话，突然又没继续了。 话题一离开夏云梨，两人顿时又没话题可聊。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顾约淮倒是毫不尴尬，他还慢悠悠地啜了口咖啡。 不过须臾。 反倒是李清茉先打破了沉默，“你可能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叫你过来。” 顾约淮笑：“阿姨，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他看李清茉的神色，就知道今天非但不是简单的照面，她甚至可能会说出自己一直很疑惑的问题。比如，当年夏云梨为什么会突然退学。 “其实……”李清末犹豫一秒，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其实我是来和你说对不起的。” 喝咖啡的动作一顿，顾约淮怪讶。他倒是没想到，李清茉竟然会如此语出惊人。 李清茉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是一个太过骄傲的人。 对女儿的管教一直是军事化教育，从来不说对不起。即使是知道错了，她也认为母亲的身份，是不需要道歉的。因为她为女儿付出了太多，却不知这是大错特错的。 -- 第182页 终于她幡然醒悟，现在也要学会说对不起的。 李清茉：“当年你们分手，我是主因。” 顾约淮将咖啡杯搁在桌上，微微蹙眉，“愿闻其详。” 他的情绪已然不佳。他其实大抵，已经猜出李清茉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伴随着室内缱绻的钢琴声，李清茉将五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她说得深入一分，顾约淮的神色便难看一分。 知道李清茉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拖出，顾约淮已然陷入了沉思。 他这些年，做过许多猜测。 也大抵知道肯定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会突然退学。但顾约淮从来没有想到，她离开的原因竟然会是这样的曲折。 他总是在想，她会做出分手的决定，那么对她来说一定是更好的选择。 尽管在当时那个情境，他几度煎熬得生来死去。可他仍旧希望，他爱的姑娘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得无忧无虑。 哪怕。 最终会有一个男人，心地善良，性格开朗，牵着她的手，走过教堂。 即使他深处地狱，也甘之如饴。 顾约淮自嘲地一笑：“我一直以为，她过得不错的。” 毕竟一转身，便成为了黎家的千金。 凭借自己的努力，既是十佳记者，又是知名画家，实在能称得上是传奇。 李清茉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神色黯淡下来，“她离开你之后，几乎脱了层皮。”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得了厌食症。” “她辍学之后，还打了一段时间的工。进过厂，刷过碗，做过家教，参加过比赛，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晚上回家，经常缩在被子里哭。”李清茉的眼角开始泛起泪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对当时的她来说，是这么重要的。” 李清茉总以为，年少的感情，就如花火，一触即灭。离开久了，便也就慢慢忘了。但她从没预料到，夏云梨竟然会得了厌食症。 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吐。短短的时间内，就瘦到了七十多斤。 这几乎将李清茉吓得半死。如果不是李清茉说出萌生死意的话，夏云梨也不可能逼着自己从往事抽身出来。 顾约淮听得几乎呼吸都要停了。 心脏绞痛难耐。 他的眼底一热忍不住抚上了眼皮，眼尾的妖痣都黯淡下来。 他们在不对的时间相爱，又让他们在对的时间重逢。 顾约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庆幸。 抽泣声响起，顾约淮回神。 他该恨这个女人的。 毕竟是她的诸多阻挠，才让自己和夏云梨这样痛苦。可他又很清楚，就算没有她的阻挠，按照当时的情景，按照夏云梨的性格来说，走向分手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母亲和自己之间，她势必会选择母亲。即使他愿意供她念书，夏云梨也不会同意的。 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如何追究都无济于事。倒不如以退为进，和未来丈母娘打好关系好了。 顾约淮抬眸，看了眼眼前的女人。 她眼下的黑眼圈这么重，明显是心有郁积。 不想让对面的女人过于陷入伤心的氛围中，他火速切入新话题，“道歉并不是您找我的主要目的吧？” 说完，顾约淮还递了张纸巾给她。 李清茉接过，揩了揩眼角的泪痕，迅速整理好情绪。 眼前的年轻人很可靠，李清茉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阿姨有件事，想求求你。” 顾约淮：“您尽管说。” 李清茉又叹了口气：“前阵子我和她闹矛盾了。她搬了出去，也不愿意再理我。” “因为什么？” “除了她刚知道我说的那些事，应该就是因为我逼她去相亲这事。她觉得我各方面控制欲太强了。” 顾约淮：“……”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茬，实在是无法忍耐了。 顾约淮忍不住怼李清茉，“阿姨。以后倒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他的语气不算好，李清茉一愣，竟然笑了，“自然。她有你了。” 顾约淮微顿，不吭声了。 “阿姨希望你……。”李清茉终于提出请求，“帮我吹吹枕边风。” 顾约淮：“？” * 没有什么拿支票，让你离开我女儿的狗血情节，也没有什么丈母娘下马威的伦理桥段。 ——他的未来丈母娘，竟然希望他能给自己女儿吹枕边风。 顾约淮哭笑不得。 不愧是亲生母女，这奇特的脑回路真的是和夏云梨如出一辙。 但最后，在李清茉包含希冀的目光中，顾约淮拒绝了。 是否原谅母亲这件事，应该由夏云梨从心选择。 他爱她，可她仍旧是自由的。他会全心地，由衷地给予她支持。 顾约淮对夏云梨的爱，从来是无条件的。 顾约淮只接受了李清茉要寄来沐浴药草的要求。 毕竟，再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懂得照顾夏云梨。但很快的，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慢慢变成这个人。他会学会照顾她，并给她所有的，想要的东西。 李清茉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早上九叫了同城闪送，寄来两大袋草药。 当看见顾约淮扛着两个蛇皮袋和一个大锅的时候，夏云梨打开门后，呆滞了。她从来没见过顾约淮这样狼狈，接地气的样子。 -- 第183页 夏云梨懵了，“这什么东西啊？” “给你治病的东西。” 顾约淮将袋子放到门边。为了以防被夏云梨发现，他将李清茉手写的煲药流程的便签取了出来。 夏云梨身上的疙瘩还是很显眼，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的。顾约淮每回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恨不得过敏的人是自己。 夏云梨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 这股味道她经常闻到。很像她一过敏就要用的药浴草药。 夏云梨犹疑，“这味道好熟悉啊。” 顾约淮毫无心虚的感觉，“草药都一个味吧。” 夏云梨完全被说服了。 除了炖汤的基本中药，其他什么凉茶、药浴的药材她是一个都认不出。 她将袋子打开，将药材拿出来仔细打量，“……你这是要给我药浴。” 顾约淮点头，“嗯。” “你还懂这个啊？”夏云梨微睁双眸，像是发现新大陆，“顾约淮，你也太厉害了。” 听见她居然还叫全名，顾约淮皱了皱眉。但他现在不准备教训她，他得快点煲汤水。 “问了人，给了这个土方子。” 夏云梨直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问题。 她看了眼那一大袋的药草，“这个很有效的。我每次过敏，我妈都会给我煮这个。” 她说完，像是才意识到什么，她的神色淡了下来。 顾约淮看她一眼。 煲药浴的汤汁其实是很麻烦。 需要先将所有带泥的草药一一洗净，然后再将放入大锅里，进行几个小时的炖煮，同时还要防止水喷出来。洗净草药，就是一个大工程。 夏云梨看着大少爷蹲在地上笨拙地清洗，高大的身影显得可怜兮兮的，看着很像浣纱娘。 她有点过意不去。 走进浴室，想要帮忙。人还没蹲下，小腿就被顾约淮带着湿意的掌心拍了下，“滚出去。” 夏云梨不肯，“我帮你，快一点！” 顾约淮看了眼满是污泥的浴室，深深地皱起眉来，“这里很脏，快点出去。” 夏云梨叹了口气，“你不让我帮忙也行。要不叫个阿姨上门帮忙才行。” 她觉得顾约淮没必要做这些事。 他是天之骄子，时间可以花在更值得的事上。这种小事，真的用不着他做。 “事不过三。”顾约淮充耳不闻，冷冷地道：“我数三个数。一。” 夏云梨简直头皮发麻，最怕他来这套。 “行行行。我出去还不行。”她迅速跳出浴室，不满地咕哝，“你不就嫌我笨才这样！” 顾约淮：“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夏云梨：“？” …… 大概煮了四个小时后，大锅里的汤汁浓郁，黑沉沉的，看着就渗人。室内萦绕着一股草药特有的味道。 夏云梨是很喜欢这股味道，她觉得很有安全感。顾约淮提起大锅的耳朵，颇为吃力地走进浴室。 看他脖子微凸的青筋，夏云梨也知道这个锅是极沉的。她看得有些担心受怕，赶紧跟了上去，“你小心点啊。别烫到自己。” 顾约淮没吭声。他将汤汁倒进浴缸。 室内烟火纷藴，雾气袅袅升起，像是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 药浴是不能添加多余的凉水的，只能等它稍凉后，再进行泡浴。 顾约淮拖着夏云梨出了浴室。他隔一段时间，就来回往返浴室，等水温恰好，就赶夏云梨进去洗澡了。 听见浴室传出了细微的声响，顾约淮才稍松了口气。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手上的水珠，坐到了沙发上。 知道夏云梨洗澡的时间向来比较长的，他拿起手机，刷了下手机。刷着刷着，他突然想起李清茉昨天提起了冉思莹。。 指尖一顿，他找人事总监的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 顾约淮：【将冉思莹的履历给业内的HR都发一份。】 虽然冉思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总还是有漏网之鱼的。顾约淮只是想堵住，她在圈内的最后一条路罢了。 既然做了错事，那也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浴室里传来夏云梨的叫唤声。 “顾约淮！” 顾约淮回神。 这这么久了，他居然现在都还没改嘴的自觉。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走到门外，问：“怎么了？” “都怪你刚一直推我，我忘记带衣服进来了！” 顾约淮挑眉，“你怎么老甩锅？” “我……”夏云梨也知道理亏，她软下声音：“那拜托你，帮我拿一下好好。” 嗓音软甜得像是草莓，尾音听着着实勾人。 顾约淮的心下一动，“那你得答应我个要求。” “你有没搞错啊？”室内传来她手砸水花的声音，“这你也要提条件？” 夏云梨靠在浴缸的内壁，简直无语。 这人真是逮到时机，就要谈条件。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丧权辱国，割地没赔款了。 “那算了。我在客厅等你。” 靠！ 这个人！ 夏云梨的脸一红。他要一直在客厅不走，她就不可能从这出去的。 夏云梨没了办法，闭了闭眼，“你说。” 反正他也提不出什么太过过分的要求，便由着他了。 -- 第184页 于是，她听见他说。 “——叫声哥哥来听听。” 顾约淮的声音是极致的喑哑，隔着门板飘进来，有点隐隐绰绰的。 却勾人得很。 浴缸里的水越来越凉，夏云梨的耳尖却越来越烫。 为了能快点从这出去，她咬了咬唇，轻声叫了声，“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再叫一声。” 夏云梨：“……” “嘭。” 是沐浴露瓶砸向门板的声音。 “顾约淮你得寸进尺，快放我出去！” “……”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春节将至，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的氛围。 在顾约淮的照顾下，夏云梨的过敏已经全好了。他这段时间又要照顾夏云梨，又要顾及公司的项目，很是繁忙。 尤其，春节的一周前，《聊斋志异》提档。 莉莉安游戏的计划是，现在国内渠道上线，再在国外各个地区上线。这个行为很得华国玩家的欢心。 华国玩家苦“差别待遇”已久。 以前海外的厂商的游戏总在其他国家上映后，才对华国开放渠道。并且同一款游戏，华国玩家要付的价格更高，得到的游戏体验却远不如海外玩家。 这不是当华国玩家人傻钱多吗？ 在这种情况下，华国玩家便会将厂商骂得狗血淋头。可即使如此，玩起来也觉得心里不痛快。 然而，玩家们又会开始骂华国厂商。 你们一个个的，华国市场这么大，能不能支棱支棱？ 《聊斋志异》以前所未有的热度爆了。 极其还原的世界观，惊艳的美术素材，出色的核心玩法和战斗系统，得到了华国玩家的一致追捧。 《聊斋志异》的名气一路扶摇直上，以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冲出海外。 海外的销售金额暴涨。 莉莉安游戏一时赚得盆满钵满，顾约淮更是被评定为互联网圈最受欢迎的CEO。 “不能播”几乎霸榜了所有的八卦论坛，一到午夜场就不忍直视。 譬如现在。 夏云梨了乐不可支地刷着帖子。 “不能播一看就很行。” “哥哥的床大不大，一个人睡怕不怕？” “男菩萨可以睡我吗？” “……” 夏云梨蜷在沙发上，笑得满眼泪花。 学到了。这群小姐妹简直太逗了。 夏云梨换了个姿势，点开微信。 晚上九点了，顾约淮还没回复。 他这阵子的行程很忙，夏云梨都怕他的身体会撑不住。前天还飞去米国，和制作人西蒙商谈另一款游戏合作的事项。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了一档财经访谈节目。 这家财经媒体名叫猫嗅财经，是资本界的龙头媒体。他们关注到《聊斋志异》蓬勃的热度，第一时间就向莉莉安公关部发出了采访邀约。 好像也采访了一段时间了。 夏云梨百无聊赖，现学现卖，给顾约淮发了条信息。 夏云梨：【哥哥的床大不大，一个人睡怕不怕。】 顾约淮一直没回复，看来是还在忙。 夏云梨退出微信，不经意看见屏幕上的日期。今天好像是顾约淮采访节目放出的时间？ 夏云梨打开电视，节目刚好才开始。 她看了起来。 屏幕中的顾约淮，一袭白色的衬衫，极其简单的装扮，也依然丰神俊秀，愣是映衬得周围的灯光黯淡无光。 采访他的是另一位“十佳记者”，名叫孙乐游。 他的风格和夏云梨南辕北辙。他是温和派的，采访过程中温文尔雅，却字字珠玑。在他的攻势下，顾约淮波澜不惊，回答得如鱼得水。 夏云梨弯唇。 妈耶。男朋友还真帅诶。 他们之间的对话，多是专业术语。夏云梨刚吃完饭，有些犯困。看着看着，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云梨才悠悠转醒。 她有些迷茫地环视四周。 室内晦暗，悄寂无声，只有电视还在放着。顾约淮怎么还没回来，夏云梨看了下手表。 九点半了。她睡了足足半小时。 夏云梨打开手机，发现顾约淮十分钟前回了条信息。 顾约淮：【今晚你试试。】 夏云梨的脸一红。 耍流氓倒是比她擅长多了。 睡了一会，口有点渴。 夏云梨准备去接一杯水喝，却突然听见电视机传来孙乐游的问话：“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是大众比较感兴趣的。顾总，玩家们都觉得莉莉安游戏这个品牌名很特别，请问它的背后，是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吗？” 夏云梨一愣。 她才发现顾约淮的采访节目还没播完，刚至尾声。于是她又坐回原位，干脆边看，边等顾约淮回来。 屏幕中的顾约淮，也是一愣。 他是业界出了名的清冷煞神。无数公司的团队都怕与他谈判，他带领整个莉莉丝品牌，能擎天架海，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他本是天上高悬的曙月，也是高山上冰冷的玉沙。 在这个时刻下，他竟然温柔地笑了，“这和我的爱人有关。”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 第185页 心里像是某种预兆，她拿起遥控器，将画面放大，然后将声音加到最大。 屏幕中的孙乐游也很惊讶。 顾约淮在这一正常节目下来，几乎没效果。他只是保持着骄矜，优雅的姿态，就像在喝下午茶般自在闲适。 却没笑过。 他持续发问：“请问是我们想的那位小姐吗？” 前阵子，夏云梨和顾约淮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他又是和夏云梨合作直播项目，又是高价拍卖下她的油画作品。 这两位的身份又不是一般的特殊。一时之间，众人对他们之间的发展都很好奇。 握着遥控器的手一紧，夏云梨直勾勾地盯着顾约淮，几乎屏住了呼吸。 “是。是她。”顾约淮的眸光柔和，似乎连眼梢的泪痣都温柔缱绻，“她叫夏云梨，是我爱了八年的女孩。其实当年我是没勇气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我的家族为我铺好了路线，是她给了我鼓励。我才去参加了国际游戏制作比赛。” “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你是因为夏小姐才走上游戏这条征途的？” “是的。”顾约淮继续说：“我们年少气盛，曾经因为误会而分开。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机会走到一起。莉莉安游戏这个名字来源于我日记里的一句话。” “哦？请问是什么呢？” 屏幕中的顾约淮蓦地抬眼，定定地看向正中的机位。 夏云梨恍惚，就好像顾约淮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几乎不敢眨眼，顾约淮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夏云梨。”他对着镜头，翕动薄唇，一字一顿：“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透过屏幕，他这句话狠狠撞进夏云梨的心里。 她的眼底一热，眼泪无措地落了下来。 即使曾经被那样伤害。 即使曾经深处泥沼。 即使重逢她百般冷淡。 也不要紧。 他爱她。 唯一心愿，也不过是希望她此生。 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 顾约淮的采访视频一经播出，所有的八卦论坛都震住了。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直接的示爱。他的名字，和夏云梨的故事又冲上热搜，让广大群众津津乐道。 顾约淮全然不在意网上的风波。他忙到十二点，才勉强处理完所有的事务。 一边想着夏云梨有没有睡，顾约淮驱车回到小区。将车停在车库，裤兜里的手机恰好颤动一下。 顾约淮拿出手机，解锁。 是李清茉发来的短信。 李清茉：【真的不考虑帮我吹吹枕边风吗？】 顾约淮颇觉得好笑。 李清茉倒也算锲而不舍。自从那次在咖啡厅见了一面后，她时不时会问些夏云梨的情况。同时，会有意无意地做顾约淮的思想工作，想让他帮忙修补母女关系。 不过两秒。 李清茉的短信又进来了。 李清茉：【还是其实你的话，她根本不听。】 居然用激将法。 顾约淮挑眉，简单地回了一句。 将手机放回兜里。他拔出车钥匙，打开手套盒，将裤兜里的杂物都放了进去。 不经意瞥见红色的钻戒礼盒，他的目光一顿。 这是顾约淮前阵子带到车上的，本想当天就和夏云梨求婚的。他还准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乐团，该准备的都准备的。 他瞒了夏云梨半天，好不容易把人骗出来了。 结果，她当天吃错东西，竟然拉肚子。顾约淮别无他法，只能取消计划，回家带夏云梨去医院。 也就是那时，怕戒指会被夏云梨发现。他仓促之下，就放进驾驶座的手套盒里。 这一搁置，便拖到现在。 顾约淮将戒指盒放进外套兜里，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近来加班很厉害。今晚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洗完澡，赶紧好好睡一觉。 银狐工作室的员工们这一个月也是时不时熬打夜，除了让行政部提高下午茶的预算，顾约淮还通知人事总监，给银狐工作室所有员工全线涨薪。 他从来不亏待手下的人。该得的，一分也不会少。 顾约淮上到二十楼。他看了眼夏云梨紧锁的大门，若有所思。 小姑娘现在应该睡着了吗？按照她平日的作息，确实应该进入梦乡了。 顾约淮收回眼。他走到自己的门前，指纹解锁后，打开门。 机械的女音响起：“主人，欢迎回家。” 顾约淮走入玄关，手在墙壁摸索一番，按下灯的开关。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顾约淮一愣，才发现刚刚室内是亮着灯的。意识到这个，顾约淮微蹙眉宇，又打开了灯。 当看见沙发上的纤细身影时，顾约淮的脸色一滞。他迅速打开鞋柜，换上室内拖，走到茶几的旁边。 夏云梨双手抱膝，像是贝壳生物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她穿着厚款的杏色睡衣，微阖双唇，呼吸清浅绵长。逆着霓光，她的睫羽卷曲浓密，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阴影，睡相安静而天真。 睡觉的时候，倒是乖巧得很。 顾约淮忍不住想。怎么会突然自己跑过来这边，还睡在沙发上。 -- 第186页 他微微俯身，本想叫醒她，问问情况。手刚抬起，看见她安详的侧脸，手又睡了下去。 算了。 小孩儿不懂事，到处乱睡也是正常的事。 于是，顾约淮弯腰，伸出手想抱起夏云梨。手刚触及她的手臂，她的眼皮蓦地动了动，然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似乎是还沉浸在梦境，夏云梨左右环视了下周围，神情茫然。当视线对上顾约淮的眼眸，她唇角一弯，若有似无地唤了声：“哥哥。” 顾约淮顺势坐在她的身边，揉了揉她蓬松的长发。 他的语气带了点责备，“怎么睡在这？” 夏云梨揉着眼皮，用着小奶音回复：“想给加班的哥哥留一盏灯。” 顾约淮微怔，然后不甚赞同地道：“客厅留灯，你人可以去卧室睡。” 没等夏云梨回复，他又强调了一遍，“下次不要这样，容易着凉。” 夏云梨当年是不足月出生的，长大后，很容易就有小病小痛。因此顾约淮对她的身体情况很关注。 夏云梨不知道是还没睡醒，还是没听进去。她没接顾约淮的话茬，头靠在顾约淮的肩膀，然后蓦地冒出一句：“今天的视频我看到了喔。” 顾约淮愣了一秒，旋即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采访视频。他的眼眸不经意闪过一丝羞赧，“不过是些场面话。” “？” 夏云梨稍微支起身子。 她不满地抬眸，神情还残留睡意，“也就是说，那些只是用来敷衍我的？” “咳。” 在她愈渐不满的目视下，顾约淮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眼神。 夏云梨见状，垂下头，神色看上去像是有些沮丧，“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意识其实还没完全清醒。脑子混沌，眼皮止不住地往下盖，自然没有心思和顾约淮计较这个细节。 睡意正酣，夏云梨在顾约淮的怀里随意找了个位置，窝了进去。 “梨儿。”顾约淮低声：“困了去床上睡。嗯？” 夏云梨挥手，示意他别吵。顾约淮顺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在她的瓷肌上轻轻摩挲。 窗外华灯初上，火树银花不夜天。月光悄然浇下，与霓光交相辉映。 夏云梨的指尖显得莹白如雪，温润粉嫩。顾约淮看着有些着迷，他的手微挪，右手中指和拇指握成圈，套在夏云梨的左手的中指。 指节纤细，仍旧很合适当年的尺寸。 顾约淮心里一动，不经意地问：“给你个小玩意，要不要？” 夏云梨埋着头，含混地应了声：“什么？” “小孩儿别问太多，就说要不要？” 似乎是觉得他神秘兮兮，夏云梨懒得猜，她斩钉截铁地扔出一句：“那不要。” 顾约淮：“……” 他捏了捏夏云梨的软颊，“不行。” 夏云梨：“……” 这回换夏云梨无语了。 这人好幼稚。她都快困死了，他还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夏云梨不搭理他。 顾约淮干脆垂下头，咬她耳朵，“快说要。” 男人滚烫的气息毫无掩饰地袭上耳尖，惹得她的身体忍不住轻颤一下。 睡意登时散了不少。 夏云梨连忙溢出一叠声的“好好好。” 她现在只希望这只粘人的大狗不要再打扰她约会周公了。 顾约淮安静下来。 夏云梨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很是困倦的样子。 想起等会要发生的事，他的心脏雀跃地，情难自抑地狂跳起来。 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 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终于也在这一如往常的今天，到来了。 与他想象的画面丝毫不同，这只是平淡的一天，却让顾约淮觉得，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天。 顾约淮很难描述自己的现在的感受。像是迎来终结，又像是走向开始。 他的喉结滚了滚，将口袋里的小礼盒掏了出来。他的余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夏云梨，她毫无所觉，像繁茂枝叶间的小鸟，天真地小憩。 双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夏云梨的身体，顾约淮下意识屏住呼吸，打开小礼盒。 在无声的月华下，钻戒闪着月亮的光芒，静谧而美好。 顾约淮凝视它久久。 这枚曾经锁在那个小房间五年，就如同埋藏在他心里的记忆盒子，差一点，就无法重见天日。 谁也没想到。 直到五年的某一天。 她会在展会无意间撞入他的胸怀，轻而易举地打乱他的计划，如阳沃雪地击溃他的心房。 而他一次一次，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顾约淮庆幸。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精心的安排，只是因为他们本该再度相逢。 顾约淮笑了起来，他取出那枚莹白流光，缓缓套入她的中指。 就像老电影里的慢镜头。 戒指圈住女人莹白纤细的指节，每推进一分，顾约淮的心脏就塌陷一分。她手指每一次的晃动，落在顾约淮的眼里，都像是慢放那样清晰。 心动得无以复加。 戒指推动到手指末端。 就像是到达世界的尽头，月亮也终于套住了她。 夏云梨仍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埋头阖着眼。 -- 第187页 顾约淮弯了弯唇角，觉得她可爱极了。 他凑到她的耳畔，嗓音是极致的喑哑，“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男人的呼吸灼热，夏云梨的耳尖被撩得发热。她含糊懵懂地“嗯”了一声。 顾约淮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指腹摩挲她指间的那枚戒指。 他的动作引得夏云梨微恼，她顿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伸手拍上顾约淮的侧脸。 她抱怨，“狗子，你别烦我了。快让我睡会。” 下一秒。 夏云梨的眸光一凝，视线落在了指间的光芒。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情况。 顾约淮问：“开心？” 夏云梨没接茬。 顾约淮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回答：“我开心。” 夏云梨此刻再无其他思绪，脑子彻底停摆。 良久。 她无措地冒出一句：“……你耍诈。” 他趁自己脑子不清醒，就定了终身契约。 顾约淮笑了，“只要你是我的，耍诈算什么？” 夏云梨收回在他脸上的手，垂眼，看向戒指。她伸出手，反复抚摸着。 她的沉默让顾约淮蓦地心慌起来。揽着她细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夏云梨鸦青的睫羽颤了颤，下意识看向他，也读懂了他脸上强烈的不安。 “或许因为过往，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这段时间，我也很小心翼翼，怕你会胡思乱想。”夏云梨倏地开口，“我一直没跟你提过我的家庭。我的父亲让我不相信爱，更不相信爱能持续。在我眼里，“永远”永远遥远。” 在这一刻，夏云梨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她自以为自己永远冷静，却在与他分开后的日日夜夜。 会歇斯底里地大哭。 会自欺欺人地说孤独也没关系。 会用竭尽全力地尝试忘记光。 身处深渊也没关系，只要光依然是光，不照亮这方寸须臾也没关系。 夏云梨的右手蓦地收紧，与他十指紧扣，“即使我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可总有个傻子满腔孤勇地站在原地，一直一直等。直到很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爱你。” “——从未停止。” 他总是安静地守着自己。 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着，不靠近自己。用傻得可怜的方式，告诉她。 ——你是值得被爱的。 “也许我对未来仍然懵懂，也不敢奢求遥远的永远。”夏云梨的眼眶渐渐红了，“但是我想求求你，至少也能给我一个明天。” 一个值得我欢欣雀跃的明天。 不在乎在哪天戛然而止。 只要你在，我在。 顾约淮闭了闭眼。 他抚摸着她的脸，语气轻轻：“这枚戒指是我大学买的。” 仿佛五雷轰顶。 夏云梨的呼吸一停。 顾约淮继续说：“我当时和父母争取过。他们同意，只要你愿意，我们大学也能结婚。” “在后来的五年，我反复地在想，如果我当年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了。” 夏云梨的眼泪落了下来，像是砸进了顾约淮的心里。 “虽然迟来了五年。但是我答应你……”他哑着嗓子：“我未来的每一个明天，都是你的。” 夏云梨定定地凝视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五年前的夏云梨，一定无法想象。 五年后的今天，在她锈蚀的梦里所希冀的一切，竟然会如期而来。 沉默须臾。 迎着月光，夏云梨抹了把眼角的泪痕，义无反顾地撞上顾约淮的唇齿。 心脏滚血，呼吸紊乱。 火一直烧，烧得空气都焦灼难耐。 在这瞬间。 两人心甘情愿地陷在这个须臾，生来死去。 ——如果我早知有这一天。 我便会在那个黑云压城，天际烧红的夜晚，勇敢地和你私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