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纵我》 第1页 [现代情感] 《肆意纵我》作者:木子三月【完结】 文案: 本文叛逆女x清冷男 1 十七岁的许星尘身在戏曲世家,却对那些咿咿呀呀的东西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唱旦角的男人弱柳扶风,都是娘炮。 直到某个穿着白色戏服的男人赫然印入她眼帘,许星尘咬着吸管轻声骂道,“该死,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优雅的男人。” 2 听闻旦角新秀裴祁川喜欢温柔挂的,她不动声色地遮起锁骨处的纹身,拆掉头上的脏辫。 然后满心欢喜地走到他面前,问道,“裴哥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他冷白指尖扶了下眼镜,眼角眉梢皆是温润笑意,“哥哥要赚钱啊,没工夫谈恋爱。” 3 就在她认为跟前这个男人一穷二白,准备用金钱收买的时候,他忽然宣布退出梨园,转身坐进了高级宾利。 从此,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4 多年后的某天,她一身重孝跪在墓园,头顶一把黑色雨伞斜斜遮了过来。 男人身姿挺拔,嗓音沉沉,“哥哥,钱赚够了。”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祁川,许星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是冬日的雪,也是温柔的刀。 立意:阳光之下,总有人会对你偏爱 第1章 娘炮 “多少钱?” 七月盛夏,雨后的枝头冒出枝丫,上头嫩绿的叶子打着卷儿。 阳光肆意地照进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却引得靠窗的少女烦躁皱眉,她腾出一只手拉上窗帘,将这正午光线给挡出去。 高二(三)班,只剩下许星尘一个人在座位上收拾东西,她敞着书包,抓起抽屉里一叠叠不及格的卷子就往里头塞。 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大摇大摆的从后门走了进来,语气熟络道,“狗哥,听说你这次又是倒数啊?” 这声音过于熟悉,让听的人都懒得回头。 许星尘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嘴里还叼着个棒棒糖,闻言轻“啧”了一声,似是对卷子上的数字满不在意,“还行,也就稳定发挥,不耽误我照常放假。” 他转了两下球,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放假又回老家,那岂不是一个暑假都见不到你了。” “对,回老家待着。”许星尘把没什么重量的书包单挎在肩上,嘴里咬着那一截小棍儿,“你狗哥我可不想在这聊城待,家里那两位天天看着就心烦。” 男生对她口中“家里那两位”多少也有些了解,许星尘一放假就回老家“避难”,过去的十几年都是如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无奈点了点头,“行吧,那要记得来找我玩啊。” 她咬着糖,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 校门口一辆白色的破旧商务车已经等候多时,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看向车外。 这会儿早就过了放学时间,校门外空空荡荡,半晌才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走了出来。 女生扎着马尾,嘴里叼着一截细白的小棍,身上穿着校服裤和一件纯白色的短袖,校服上衣被她拎在手里拿着。 书包挎在肩头,脖子上挂着耳机,浑身上下透露着懒散和吊儿郎当。 单凭那轻飘飘的书包,都不会让人觉得里面放了东西。 “……” 许星尘走到校门口看见那辆白车熟悉的车牌号,便挥手跟同伴告别,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车内的某人盯了半天。 她打开车门上车,把校服往车坐上一丢。 车内光线很暗,她也压根没注意到后排还有个人,大大咧咧地冲着驾驶座上的人说话,“张叔,我爷爷奶奶最近还好吗?” 张叔发动车子,平稳上路,说话声音沉稳又和蔼,“二老都好,每天听听戏,吃了饭再来戏院子里转转,就是天天盼着你回去呢。” “那就好。”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家里爸妈忙工作顾不上她,许星尘从小就是在爷爷奶奶那长大的。 与其在城内那个“炮火连天”的家里,她还是更愿意去乡下待着,躲个清净。 许星尘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张叔忽然扭头看了眼后排,说,“小裴,这是咱们老班主的孙女。” “……” 她反应来两秒,紧跟着回头,看见后排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好看到令人神魂颠倒的男人。 人对任何美丽的事物都是向往的,她也不例外。 车内不明朗的光线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深邃,他轻微直起身子,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带着特有的磁性,“你好,我叫裴祁川。” 她怔了怔,才应道,“许星尘。” 红灯转绿,张叔打起方向盘,“小裴刚刚大学毕业,才到咱们这儿不久,前天那一出《贵妃醉酒》真是精彩,男人唱旦,可把张叔是看的心服口服。” 许星尘轻轻“啊”了一声,这个漂亮男人,原来是个唱旦的娘炮。 真是可惜了。 这些话她当着张叔的面没说出口,只是心里刚刚对这个男人升腾起的兴致瞬间消散了。 -- 第2页 她不喜欢听戏,但也见过戏园子里唱旦的男角,她总觉得那些人弱柳扶风,毫无阳刚之气。 简而言之,就是不男不女。 这一路上她低头看着手机,也偶尔和张叔说几句话,但全程无视掉车后的那位裴姓的漂亮“娘炮”。 到了地方她拎上校服下车,跟张叔说了再见。 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旁边的小胡同,两边墙角缝儿里冒着青苔,家家户户的大门上贴着门神像,门口卧着两座石狮子。 奶奶家的大门敞开着,传出来阵阵饭菜香。 许星尘闻见这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进去的脚步都加快了些,冲着厨房喊了声,“奶奶,我闻到红烧排骨的香味了。” 隔着层玻璃,厨房里的人抬起头,头发里冒着白丝,看见她进来,不自觉的笑,“星尘,快洗手准备吃饭。” 许星尘先进屋把书包放下,然后把手洗干净,才去了厨房。 她抬脚跨进门槛,许久未见,难得肉麻,“奶奶,星尘想死你了。” “想奶奶,还是想奶奶做的红烧排骨?”老人往桌子上端着菜,无意看见她领口露出来的消瘦锁骨,忍不住唠叨,“你看你这胳膊腿瘦的,他们俩在家都不给你做饭吗,下次见了我得好好说说他。” 一提起她爸妈,许星尘整个人都很烦躁,但是美食当前,她决定选择性双耳失聪,伸手拿起筷子,顺势转移话题,“今天中午,我一定要吃两碗饭。” 老人笑了笑,点头道,“行,管够。” 她刚坐下夹了块红烧排骨,余光就瞥见外面又有两个人进来。 许星尘咬了口排骨肉,往那头定神一看,一个是她爷爷,一个是…… 那个娘炮? 在她的注视之下,二人前后进屋。 爷爷似乎跟那个男人关系不错,主动给他介绍说,“这是我孙女儿,许星尘,还在上高中。” 裴祁川点了点头,彬彬有礼,“班主,我今天见过了。” 许爷爷先是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啊对,我就忘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 奶奶又端了两盘菜出来,热情招呼他,“小裴,快坐下准备吃饭吧。” 他微微颔首,应了声,“嗯。” 许星尘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爷爷倒了杯茶,又把话题抛了过来,“星尘,你暑假有什么不会的作业都可以问他,小裴可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 “……” 她戳着碗里排骨默默摇头:不要,她实在是不愿意跟一个娘炮有任何交流。 但是面对爷爷的话,她也只是敷衍的“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对于男人唱旦有偏见,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刚好就坐在自己对面。 这一顿饭她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他身上,他似是不负众望,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优雅的清冷贵气。 坐标城乡结合部,朴素四方桌前吃红烧排骨,硬是被他吃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昂贵感。 许星尘就着奶奶的红烧排骨干了两碗大米饭,而那个男人却只吃了小半碗,筷子也是偶尔夹两下青菜。 许星尘吃完拿着蒲扇扇风,心想这个男人果然,比她还娘。 饱餐一顿后她回房间进行午睡,结果一觉醒过来就是下午五点钟了。 许星尘看了眼手机,然后又磨蹭了一小会儿才起身。 往日里这个点儿戏园那边应该已经热闹起来了,偏乡下的地方背靠大山,地处阴凉,除了晌午,夏天其余时间就算不用空调也不会觉得热。 这会儿接近傍晚,正是凉风习习,吹的人浑身舒爽。 许星尘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都没看见人,想着爷爷奶奶应该是去戏园了,闲着无聊也就跟了过去。 这个戏班的名字叫做四喜班,还配着一个古朴的戏楼叫做迎春楼,爷爷身为班主,可以说是十岁学戏,就在戏园子里待了一辈子。 听爷爷说,民国时期这儿可是唱/红了不少的名角儿,下面坐着的都是达官显贵,多数时间都是一票难求。 只可惜时过境迁,现如今比当年落魄了不少。 如今的戏园已经早就没了盈利的性质,单纯开锣图个热闹,成为街坊邻居饭后纳凉的好去处。 这些年也是靠她父亲出资,养着这整个戏班的人。 二三十口人的工资和伙食,这些钱对于她父亲来说也只能算是毛毛雨,权当是给家里老人找点喜欢的事情做。 许星尘遛着弯去了戏园,在门口凉亭下买了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子上戳了一根白色吸管。 配着这戏园,莫名有些复古的风味。 许星尘接过汽水,随口问,“多少钱?” “三块。” 她左右看了下都没有可以扫的二维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道,“那个,能微信吗?” 卖汽水的老伯看上去比爷爷年纪还大,朝她摆了摆手,“我的手机没有微信,得现金。” 许星尘顿时有种吃了霸王餐的感觉,窘迫地指了指戏园大门,“老伯,我去找我爷爷要钱行不行,我爷爷就是这个戏班的班主,我马上回来。” 老伯也不为难她,街里街坊的,不至于为了三块钱闹得难看,冲她笑了笑,“行,你去吧。” 她拿着汽水飞快的溜进戏园,生怕被人看见她江湖“狗哥”买水不给钱,误以为她欺负卖冷饮的大爷。 -- 第3页 戏园里的路线她很熟悉,很快在那些人中锁定到爷爷身上。 她快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道,“爷爷,门口卖汽水的什么时候换人了,只能现金,我没拿钱就出来了。” 许爷爷往口袋一摸,“哎呀,我也没带钱。” 接着,他又指了指后台的方向,“你去找小裴要吧,他零钱多,几块钱的事儿,你回头转给他就行了。” 第2章 汽水 “啧,他皱眉都这么好看”…… 许星尘有些犹豫,自己真的要去跟那个娘炮要钱啊。 这片刻的停顿,爷爷就已经被别人叫走,她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后台走去。 穿过长廊去到后台,那扇木门是开着的,门口站着两个人拿着本子像是在对戏。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戏服的男人赫然映入她眼帘,白底蓝花,披着薄薄水袖,未戴头面就那么虚倚着门框。 他手里拿着本子跟旁人对话,随着伸手的动作露出突出的腕骨。 清瘦,却不显女气。 傍晚的光线柔和,这周遭一切似乎都在无形之中沦为了他的背景板,让她看着有片刻的失神。 许久,她咬着吸管,忍不住轻声骂道,“该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优雅的男人。” 在她的注视之下,二人似乎是对戏完毕,只见那个“优雅”男人微微颔首,又跟对方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抬眼往长廊的方向看来。 许星尘的视线在半空中跟他猝不及防的撞上,吸着汽水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她也是这才清楚的看见那人的脸,他黑色的碎发随意的垂在额前,眼角微翘,整体长得英气硬朗。 让许星尘有几秒钟的迟疑,怀疑自己是怎么把他和“娘炮”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的。 中午放学在商务车里的时候他是坐着的,中午吃饭他也是坐着的。 这会儿看他靠着门框,怎么瞧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 这个个子唱旦,是不是有点出格了。 而某人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 许星尘不自觉“啧”了一声,“美人”皱眉都这么好看。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许星尘瞬间从他的美色中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走上前去。 她左手拿着玻璃瓶,瓶身上冒着点点小水珠。 许星尘伸出手,理不直气壮道,“给我三块钱,我没带钱。” 裴祁川看见她手里的橘子汽水,也大概明白了什么,他往门内走了一步,开口道,“进来吧,给你拿。” 许星尘跟着他进去,这里面是一排排的化妆台,旁边衣架上是各式各样的戏服。 他随手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抓了两张零钱出来,声音不轻不重,低沉好听,“这个桌子是我的,抽屉里的零钱,你随便拿。” 她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钱,一张二十,一张十块。 她本意是只想要三块钱的。 况且她只是没有现金,不是没有钱,家里也从来没少了她的零花钱用。 裴祁川看她不接,又补了句,“你爷爷,也就是班主,平日里对我很好,不用不好意思,几个零钱而已。” “好。”许星尘伸手接过,一双明媚的小鹿眼看着他,“那我还是会转给你的。”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下,“随你。” 她拿钱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啧,这男人,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许星尘拿着钱去给了门口的老伯,还顺势又买了一瓶,跟她手里一模一样的橘子汽水。 她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讲义气,最是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刚才裴祁川“慷慨解囊”,她也送他一瓶冷饮作为回报。 许星尘拿着汽水重新去了后台,这会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 许星尘把刚买来的汽水放在他桌上,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送你一瓶。” 裴祁川锁了屏幕,瞧了眼瓶身上冒出细密的水珠。 他今天上午本就是去聊城的医院看胃病的,中午吃饭也没胃口,只吃了一点,这一瓶喝下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但他抬头看着跟前这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一句“不了”也瞬间咽了下去,点了点头说,“行,放着吧。” 许星尘也没再跟他多说,酷酷地丢下一句,“好,那我先走了。” 然后甩给他一个潇洒离场的背影。 就像电影里古惑仔离场时的那样,配乐甚至能毫无违和的接上几句粤语歌。 六点钟吃饭的时候在戏班里一起开饭,大家围着一张长桌坐下。 许奶奶要回家给她开小灶,可许星尘破天荒的要凑这个热闹,执意要留在戏园子里吃。 她手里拿着一个菜饼,跟前还放着一碗小面,和几小蝶菜。 许星尘咬着菜饼,视线在左右流转。 裴祁川像是个做什么都慢半拍的,就连吃饭也姗姗来迟。 最后来了也只是跟爷爷说了几句话,都没在餐桌上坐下就又走了。 许星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听爷爷说过,唱旦的不能胖了身子,就是要纤细柔美的才能好看。 他该不会是真的对自己那么严苛,是在节食减肥吧? -- 第4页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快吃没的菜饼,跟他相比,自己是不是一点作为少女的觉悟都没有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她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还是把这顿饭吃了个精光。 戏园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戏楼那边已经有人陆续占座。 街坊邻居吃了晚饭都带着孩子出来凑热闹,也有那么个别重度戏迷,端上碗吃着来看的。 许星尘闲着无聊,脚步鬼使神差地走去了后台。 这会儿里面的人很多,化妆台前有很多个脑袋,有的戴了头面,有的还在化妆。 夸张的戏曲妆容往脸上一画,原本认识的人她也觉得不认识了。 张叔看见她站在门口,像是在找什么人,主动问了句,“星尘,找谁啊?” 这么一问,她忽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中午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 张叔指了指长廊,“他刚走,应该马上就上台了。” 许星尘望了眼空荡荡的长廊,然后回过头来道,“谢谢张叔,那我去戏楼了。” …… 许星尘抄近道去了迎春楼,挤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旁边桌子上放着一碟瓜子花生,里面的糖果已经被小孩子们给分完了。 她抓了把瓜子在手上,一边嗑一边等。 等到锣声响起,下面小孩子已经开始跟着起哄。 一阵乒乒乓乓的民族乐器在两边响起,这场戏的主角也随之登场。 裴祁川身着红色华裳,戴着精致头面,肩上流苏随着他的脚步轻微晃动。 他手上转着折扇,脸上抹了油彩的他仿佛真的成了戏中人,举止优雅,眉眼如画。 这一出《贵妃醉酒》让她觉着,就算是杨贵妃现在活过来,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出戏结束,她才愣愣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瓜子都忘了嗑。 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她也默默离场,直奔后台。 裴祁川步子迈的大些,比她到后台要快一点。 许星尘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正准备脱衣服。 裴祁川听见脚步声,放在盘扣上的手也慢了下来。 她没等他开口,主动道,“那,我先出去。” “……” 十几分钟后,那扇门才从里面打开。 这会儿他已经换回了上午穿的衣服,一件黑色的半袖,一条休闲款式的裤子。 脸上也已经卸了个干净,鼻梁上还多了一副金丝眼镜。 让硬朗的眉眼多了几分书卷气。 裴祁川看着她,声音很浅,“找我有事?” 屋内灯光明亮,光线倾泻而出,里头空无一人。 成排的化妆台都收拾的整洁干净,让她下午放在桌上那瓶橘子汽水显得格外突出。 吸管还插在里面,还是满的。 一口没动。 虽然她也没有霸道的要求她给出去的东西,别人就必须好好的对待。 但是这会儿看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这种橘子汽水,不冰了,就不好喝了。 良久,她才把视线收回来,面对他的问题,许星尘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没什么表情的说,“加个微信。” 他像是有些走神,迟迟未能给出回应。 她又点了下屏幕防止锁屏,补充道,“别误会,只是跟你换零钱方便。” 他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看她举了半天手机态度坚决,也就回去拿了手机过来,加了好友。 许星尘在看到那一行好友验证申请之后,就像个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漫不经心抛下一句“再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或许是出于之前在心中嘲讽他“娘炮”的歉意,又或许是对他解决“三块之急”的感恩。 刚才跟到后台来,本是好心的打算问一下他饿不饿,可以带他去镇上的小吃城。 按道理去镇上需要走半个多小时,可她知道一条近路,只需要十分钟。 但是看见那一瓶难逃“丢弃”命运的汽水,她难得的善意也突然消散了。 这个比她岁数还大的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多余的好心。 许星尘回到家里躺上床,捧着手机跟聊城的姐妹云聊天。 然后洗漱,睡觉。 第二天还是被奶奶从被窝里叫起来的。 许奶奶从七点钟做好饭等到现在,终于按捺不住,“星尘,都九点了,起来吃早饭,暑假作业带回来了没有,我可叫小裴来家里帮你补习了,你开学马上就高三,不会的东西,可以让他教教你。” 许星尘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了什么小裴,来家里了。 第3章 羞愧 “被生活所迫,揭不开锅”…… 许星尘翻了个身,整个人懒洋洋的。 心想那个人大她几岁,要真接触起来会不会有代沟。 “……” 许星尘吃完早饭,磨磨蹭蹭到了十点钟,极不情愿的回到房间拿出书包来。 如果不是奶奶催,这整个假期她根本不会把书包打开一下。 卷子上横七竖八的打着斜杠,上面的错题她都还没有改。 假期作业里有一项是把期末试卷的错题改正,而且放假前老师已经挑了一部分讲过,只是她压根没有听。 许星尘把各科卷子哗啦啦的摊在桌面上,公事公办道,“我们先做哪个?” -- 第5页 裴祁川往上大致扫了一眼。 语文:96 数学:32 英语:19 三门主课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五。 “……” 如果他没记错,昨天中午是看着她从聊城一中的校门里出来的,那里的学生就算是班级垫底,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裴祁川看着卷子上单薄的数字,似是感到诧异,“聊城一中的教学质量,下降这么多吗。” 许星尘也不跟他藏着掖着,直言道,“我考不上,走后门进去的。” “……” 裴某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试卷,“先讲数学吧。” 她把数学那一份抽出来,其余的随手推到一边。 裴祁川拿了几页草稿纸,正式开始给她讲错题,指着其中一个函数题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你们现在还是这么教的吗?” 她点了下头,“是,但我不会。” 身旁的小裴老师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有耐心,丝毫不嫌弃她基础差,直接从最简单的讲起。 最开始她还跟着步骤一步步来,到后面就不自觉开始走神。 老房子隔音不好,她关着门也能听见奶奶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 “谁说星尘不爱学习,孩子现在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学习了,你就让孩子在这儿住几天……” 许星尘只听了这么一段,就大概猜出奶奶是在跟她的父亲说话。 她老人家在电话里几乎都给她吹上天了。 裴祁川刚好讲到一个结点,把草稿纸上的答案给圈了一下,“所以选A,对不对?” 他抬眼,就对上她的一脸茫然,不难看出,她刚刚没有在听。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甚至能听清楚外面奶奶的讲话声。 大约过了五秒,许星尘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 “我跟奶奶说了,今天你给我讲试卷,但如果奶奶问起你我的成绩……”她看着试卷上的红色32分,直接平地起高楼,“你能不能就跟她说,132。” 裴祁川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微扬,唇边浸润着笑意,“你让我跟你合伙骗她老人家啊。” 许星尘皱着眉反驳,“怎么能说这么难听?我下次说不定真的能考132呢。” 裴某人没再说话,看样子是不信她下次能考到132。 她也不再求他这点事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今天上午就到这儿吧,我要去喝水,再吃块西瓜。” 上午讲题的全过程也就一个小时,现在是十一点刚过。 她喝杯水吃吃瓜,接着就该吃午饭了,可以说是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噔噔响。 许星尘推开门出去,去厨房拿了盘西瓜,然后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吃。 许奶奶已经不在屋里,不大的空间里又是她和裴祁川两个人。 她这个人藏不住事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昨天我送你的橘子汽水,是不是给扔了。” 裴祁川怔了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 昨天那瓶汽水放在桌上,听说张叔进去前后问了下是谁的,没人认领就给扔了。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那东西就已经在垃圾桶里了。 许星尘见他半天没回答,那就默认自己的猜想是真的了,“我给你的时候,你不要就说不要,虽然不是什么贵东西,但你收下了再扔进垃圾桶,我实在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们成年人的世界,真就这么难懂? 裴祁川看她这愤愤不平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无意中,重伤了这位小朋友递过来的友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 他动了动唇,“我昨天去聊城……” 这样的开头很容易被人误解为转移话题,下一秒,许星尘咬了口西瓜,没有闲心去听他的话。 口齿不清道,“得了得了,谁要跟你唠嗑,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跟你计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只是,她不会再对他抛出友谊的橄榄枝。 她狗哥朋友多的是,虽然没有这么帅的,但也都不差。 许奶奶端了一盘洗干净的水果从院子里进来,看见他还在屋里站着,热情道,“小裴,坐吧,我就准备做饭了,中午你留下吃。” 裴祁川无意间跟她对视上,在许星尘的视角里,这就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她慵懒靠着沙发,满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他回了句,“我还是回戏园吧。” 许奶奶本就热情,家里也难得会有小辈,留人的意图就更强了,“下午还得麻烦你给星尘补习功课呢,来回跑多麻烦,楼上也有房间,你安心住着就行了。” 他的视线好巧不巧,再次跟许星尘撞上。 许星尘脸上表情已经多了几分不耐,浑身上下透露出“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麻烦,让你留下就留下呗。” 最后裴祁川还是盛情难却,留下跟她们一起吃了午餐。 四方桌前,许奶奶吃着饭,闲聊说,“星尘,你今天跟小裴学了些什么啊?” 她嘴里嚼着米饭,“讲的卷子,函数题。” 许奶奶初中文凭,其实也听不懂她说的函数具体是什么,接着道,“卷子啊,那我们星尘这回考了多少分啊?” -- 第6页 闻言,许星尘吃饭的动作一顿,奶奶一口一个“我们星尘”,以及上午隔着门听见在电话里说的话,字里行间都拿她当宝贝,当骄傲。 如果说出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分数,是不是太让奶奶心寒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万一自己胡编,再被旁边这位当众拆台,她就不只是成绩不好那么简单,还落了个撒谎的罪名。 蓦地,一道沉稳亲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考的不错,一百三十二。”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奶奶就笑呵呵的接了话,“我们星尘就是厉害,隔壁老李那孙女儿,都考不及格。” “……” 这头,是彻底抬不起来了。 她低头扒着饭,既是心虚,也是羞愧。 好在话题很快的跳转,并没有在成绩这儿过多的停留。 吃完饭许星尘等着人都走了,想着帮奶奶收拾一下桌子。 只不过是饭桌上听了那么一句,许奶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向她城里的爸妈炫耀,说我们星尘这次数学考了一百三十多。 许星尘听见这话,脸颊都开始发烫。 她短暂思考了一小会儿,出去经过小院,上了二楼。 许奶奶为了省钱,二楼整层都没有装空调,平常也不会有人来住。 这会儿中午,正是热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因此没有关门,勉强借点天然凉风。 许星尘站在门口,冲着屋里的人问,“哎,你成绩怎么样?” 裴祁川简单回应,“还行。” 对于这个模糊的形容,许星尘不太放心,一本正经道,“你高考多少分。” “七百出头。” “……” 她怎么觉得这是在自取其辱。 许星尘犹豫了一小会儿,像是在进行什么复杂的头脑风暴,最终开口,“教教我,让我下次真的考到132。” 本该是求人的态度,但她语气仍旧是硬邦邦的。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妥,前面加了个称呼,又道,“川哥,能不能教教我,让我考到132。” 她平常可不会轻易叫人哥的,这会儿是真心希望他帮忙,总得拿出点像样的态度。 裴祁川似乎很好说话,点了下头,“行。” 于是,她和裴祁川之间官方的师生协议,就这么口头达成了。 裴祁川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许星尘问过之后,又简单算了一下时间,她中午睡一个小时午觉,然后两点钟准时开始补课。 下午,她认真的跟着他教的方法做题,有些变形公式记下来比书上的还要好用。 数学卷子上的错题全部解决,再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 在这四个小时里,裴祁川看到了她的认真,好像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为了132分而努力。 许星尘看了眼时间,忽然想起来他的工作,“你今晚,还要演出吗?” 他嗓音淡淡,没什么情绪,“不用。” 她“哦”了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戏园一周大概有两三场演出,而且那么□□流下来,每个人一个月也就唱那么一两场。 到了冬天天气冷,也没人愿意出来,场次就更少了。 平时他们就在戏园里练练戏,唱唱曲儿,也没有严苛的打卡制度,就像是单纯因爱好聚集的中老年俱乐部。 偶尔能见到几个年轻的面孔,也是因为家里情况实在不好,无奈过来学个一技之长,混口饭吃。 许星尘收拾书包的动作一滞,跟前这个男人的年龄显然要低于戏园里的平均年龄,而且还生的这么好看。 沦落到这个小破戏园,应该也是因为家里…… 被生活所迫,揭不开锅吧。 许星尘这个人是虎了点,但也知道有些话直接问会伤人自尊,于是委婉道,“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第4章 怜悯 “没那少爷命” 他如实说,“一千二。” 许星尘皱了皱眉,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每个月就这么点钱? 虽然这儿偏乡下,戏园里的工作轻松又惬意,平时除了镇上赶集,也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 但是一千二百块,也太少了吧。 她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的去维护他的自尊心,“你们大学生,在聊城找工作很难吗?” 裴祁川还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穷苦”形象,只觉得她这些问题莫名其妙,听着云里雾里,“不难,我还没想好去做什么,就先来这儿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的意思,“那你是不是,随时都会走。” “嗯。”他点了下头,又道,“这个假期不走。” …… 许星尘吃过饭,偶然得知张叔要进城一趟,就跟着一起去了。 她的教材和题都在家,如果想趁着这个假期把落下的功课恶补回来,得把教材重新过一遍才行。 路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了聊城的那个家。 许星尘站在单元门口,昂着头看着高高的楼叹气。 她真是看见他们就烦。 在门口犹豫了五分钟,还是拿钥匙开门上去,屋里的气氛冷冰冰的。 她爸妈两个人各坐在沙发左右两边,电视机里放着一个综艺节目,她们一个在敷面膜,一个在看手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恨不能隔出一道银河。 -- 第7页 许父抬头往这边瞧了一眼,先怔了一下,随后道,“回来了。” 语气平平,也不知道是问句还是什么。 许星尘权当这是句废话,敷衍嗯了两声。 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出几本教材,七七八八的都整理进一个大箱子里。 前后不过十分钟,她便抱着箱子要出门,许父再次抬头,问,“大晚上的又去哪儿?” 许星尘头也不回,把箱子放在地上,开始换鞋,“去奶奶家,有人给我补课。” 许父不知道她这是闹哪出,也并不认为那种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老师,声音也跟着大了几分,“我给你找的家教,不比那随便找的强?” “你找的家教长得太丑了,我不喜欢。”她换好鞋,把箱子重新抱起来,出门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总算是跟这个爹来了个正面对视,“还有,尽快给奶奶家二楼装上空调吧,再支付那人一笔补课费,咱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说完,她没等着他给出回应,就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张叔是来城里给亲戚送东西的,她也在小区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张叔的车子开过来。 张叔看见她站在路边,主动下车帮她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还拿了一个纸包给她,“星尘,上车吧,刚才在那边看见有卖糖炒栗子,想着你喜欢这个,就给你买了一包。” 她接过东西,笑的开心,“谢谢张叔。” 上了车,张叔瞥见她吃的正欢,忽然说,“前天我和小裴去医院的时候,他也买了这家栗子,你们年纪小的是不是都喜欢吃这个?” “就,挺好吃的。”她嚼了两下嘴里的东西,后知后觉道,“去医院?张叔,你生病了吗。” 张叔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她闲聊,“不是我,是小裴,他最近好像总是胃疼,就去了趟医院,最后好像是因为水土不服,也没啥事,应该吃点药就好了。” 她忽然联想到那一瓶冰镇汽水,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所以,不是他故意扔掉的吧。 白天说了他一大堆不好听的,现在去道歉会不会太迟了。 又或者,他大人大量根本没计较。 思来想去,还是等见了面再跟他说。 她狗哥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许星尘剥着栗子,随口一问,“他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吗?” “他是南川人,跟咱们这儿可离得很远,他也刚来没多久。” 南方人啊,怪不得,长得细皮嫩肉的。 许星尘回到奶奶家的时候,看见二楼的灯还亮着,她正好拿着这袋栗子,打算去“孝敬”一下自己的老师。 她上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很快打开。獨jxnsk 裴祁川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湿着的,换了件白T,灯光下脖子上的红痕很是明显。 她伸手指了一下,“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他像是还不知道,侧过头对着门口的镜子瞧了一眼,“不知道,可能是被蚊子咬了。” 她被蚊子咬的话,大概率只会是一个小红点儿,根本不会红那么大一片。 许星尘忽然想起张叔说他前天水土不服去医院的事情,忍不住吐槽他这金贵的身子,“我发现你这人没那少爷命,还一身少爷病。” 矫情的很。 她拿着包糖炒栗子,皱着眉,义正言辞的样子惹他发笑。 裴祁川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他没少爷命”这个结论的,但也没辩驳,只是说,“我也不想。” 许星尘想着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我不知道你去医院的事情,那瓶汽水……” 裴祁川看她被一句道歉憋的面红耳赤,浅浅笑了一下,“我没怪你,是我没说清楚。” “……” 许星尘再次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这包栗子都还在自己手里。 刚才有点紧张,忘了给他了。 第二天爷爷奶奶要去镇上赶集,一大早就走了。 二老似乎很放心把孙女儿交给裴祁川,做好了早饭就拖着买菜的小推车去了镇上。 许星尘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他在旁边坐着看手机,没有丝毫要动筷的意思。 她拿着饼子,侧着头看他,“你不吃饭吗?你这水土不服的少爷病,还没好啊?” 闻言,他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来,“我刚刚吃过了。” 近距离四目相对,许星尘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然后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昨天还对132分信心满满,那种努力的劲头在昨晚那一觉之后,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现在饱餐一顿后,一想到要投身于学习的海洋,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忽然心血来潮的问他,“你去过镇上吗?” 他摇了下头,“没有。” 许星尘瞬间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那跟我走吧,我知道近路,十分钟。” 裴祁川点了两下手机,打开昨天和她的微信记录,亮出“证据”,“昨天你还说,今天学高二数学。” 而她已经把自己的小包挎在了肩上,催促道,“劳逸结合,明天再学,半个月才有一次赶集,过了这趟儿可就没这机会了。” “……” 她口中只需要十分钟的近路,就是指戏园后面那条小道。 两边杂草茂盛,旁边偶尔有车经过,车轮碾压过后尘土飞扬,裴祁川看见这场面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在潜意识里,他很抗拒这种地方。 -- 第8页 但早上班主交代过,这会儿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许星尘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拉着他往前,“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在接下来漫长的十分钟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为什么要不远千里,跑来聊城乡下带孩子? 许星尘去镇上单纯凑热闹,那些东西的款式也都土到不行,根本没有能看上眼的。 少女的心思天马行空,想来的时候迫不及待马上就来,来了没过十几分钟就想回屋里吹空调。 然而半个小时候后,她和裴祁川就又坐在了奶奶家的沙发上。 他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笔一万元的转账,备注:假期补课费。 裴祁川刚想说的话也没了踪影,把手机屏幕推给她看,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什么意思。” 许星尘瞧了眼上面那个熟悉的转账人,并不意外,“应该是我爸转的,我是真的打算好好学习,你帮我补习功课,这也是你的劳动所得。” 一想到他一个人不远千里来到聊城,水土不服还要坚持上台演出,每个月却只赚一千二。 就算日子过的这样清贫,还大方的敞开抽屉,跟她说里面的零钱随便拿。 她整个人除了有点感动,还有点小小的心酸。 这个男人,太不容易了。 裴祁川从她明媚的眼神里,读到了两个字。 怜悯。 他淡淡地呼出一口气,平静道,“我不缺钱。” 许星尘点着头,脸上却是一副“我懂,你不要再说了,不需要逞强,勇敢做自己就好,现在没钱也什么大不了吧,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赚钱机会。” “……” 裴祁川知道自己解释不通,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把手机拿了回去。 许星尘却以为他那一声叹的是命运的不公。 无形之中对他的“怜悯”又加重了几分。 …… 许星尘她这个爸算不上什么好爸,但是还算一片孝心。 昨天提过一句奶奶家二楼没空调,今天上午就找人来给二楼每间屋子都装上了空调。 裴老师也得以住得舒服些。 许星尘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提高成绩,让爷爷奶奶炫耀出去的话不被人识破。 她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差,都是考班里前三名,中考前因为跟家里闹矛盾,甚至赌气故意把中考考砸。 结果因为他父亲的帮扶,还是进了聊城一中。 她为了体现自己的不满和反叛,旷课逃课成了家常便饭。 而在爷爷奶奶眼里,她还是从前那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旷课的事情,她也从没敢跟爷爷奶奶提起过。 至于现在十几二十分的试卷,也根本没有让他二老看见过。 许星尘坐在书桌前,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发呆。 身后传来些响动,她回头去看,看见裴祁川端了杯水走进来。 许星尘拿了本数学书出来,笔头在上面点了点,“从高一的数学讲起吧,还有英语,这个暑假讲的完吗?” 他将杯子放在桌面,淡然道,“认真听,讲的完。” 第5章 五年 “背着你偷偷学习” 许星尘看着他把杯子放下,一个很普通的玻璃杯。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腕骨上戴了块表,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挺瘦。 她翻着草稿本,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应该多吃点饭,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样儿,别听我爷爷说什么唱旦的不能胖,你就当他胡说八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别人告诉他说,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样儿。 暗示他不够男人。 “……” 裴祁川一时语塞,没跟她闲聊,言归正传,“想暑假学完的话,得抓点紧。” 她郑重点头,“好,抓点紧。” 书上的东西她隐约记得讲过,但是这会儿看着仍然是很陌生。 她自认为不是脑子笨的,但是上了高中开始破罐子破摔不学习,还真不行。 所以,她也没法理解那种不学习依然能考高分的人。 那可能真的属于天才类型吧。 下午的休息时间,裴祁川出去倒杯水喝,她拿出手机刷了两下,聊城的发小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秦燃:【狗哥,你什么进城啊?在村子里待着不闷得慌?】 她回复过去,【我学习呢,要把之前拉下的课补回来。】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撼的事情,短暂沉默后,老半天都是在“输入中”。 秦燃:【狗哥!!你变了!!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学习!!】 还配了一个震惊熊猫头。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懒得打字,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没错,你狗哥我就是背着你偷偷学习,恨不能晚上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学习,开学见。” 消息发送完毕,她就把手机关了放到一边。 学习就该有个学习的态度。 裴祁川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问了声,“在跟谁说话。” 语气很淡,淡到不像是个问句。 她转着根笔,应道,“我聊城的朋友,我的好大儿。” 可能是五岁真的有代沟,他不太能理解现在小孩之间的这种称呼。 -- 第9页 裴祁川也没再问,像个没有感情的教书机器,翻开下一页崭新的草稿纸,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上课。”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她们在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不知道是因为她那句“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样儿”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他的水土不服已经彻底好了。 吃饭时候他明显比最开始吃的多,起码是一个正常人的食量。 晌午正吃着饭,许奶奶看见院子外头黑压压的一群人,就出去看了看情况,问清楚后快速的回来 然后又进了厨房,摘了围裙,“小裴,门口来了不少人,还开着车,说是来找你的。” 许星尘下意识地往他那看,他拿筷子的手一僵,眉心微蹙,显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他便起身出去了。 许星尘是个爱凑热闹的,大事小事都要瞧上两眼。 她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上印着某电视台的标志,旁边还有人拿着简易的采访设备。 这阵仗,她还是头一次见。 裴祁川刚看见那车上的标志,跟前就有人上来问,“您是视频里那个反串唱旦角的男士吧?我们有一个戏曲节目,不知您愿不愿意……” 他没等那人说完,直言道,“不愿意。” 许星尘还探着个脑袋看热闹,下一秒就被他给拽了回去,然后看着他关上了两扇大门。 动作干净利落。 十分无情。 听着刚才那人的意思,应该是之前他演出,某个邻居拍了视频传到网上。 然后他就凭借颜值小火了一把。 被电视台的人看上,不说大富大贵,怎么也比在这儿一个月一千二百块钱要赚得多。 许星尘有些不理解,微昂着头看他,“为什么不愿意啊?” 他还是那句话,“我不缺钱。” 许星尘耸了下肩,彻底没话说了,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行,你嘴硬,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和裴祁川重新去到厨房,在四方桌前坐下吃饭。 许奶奶也是个话多的,看了眼门口,问他,“小裴,外面的人干什么的。” “电视台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许星尘在旁边一边吃饭一边听。 许奶奶吃完饭先去里屋收拾东西,让他们两个慢慢吃。 旁边电视里放着新闻,说今天晚上有双子座流星雨,这种新闻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但从没见过流星。 这会儿看见这样的报道,也只觉得是瞎说的。 许星尘夹了块黄瓜吃,冲着电视调侃道,“每年都说有流星雨,我可什么都没看着。” 她本是自言自语,他却应了句,“我见过。” 许星尘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纪录片片段,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在什么地方?” “前几年刚上大学的时候,在南川。” 她筷子戳着米饭点了点头,也对,他就是南川人。 许星尘盯着屏幕,小声嘀咕,“我没见过,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看到。”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能成真,她长大后也知道那都是骗人的。 但是如果现在能看见流星,她第一反应还是许愿。 就像是刻在记忆力的某种条件反射。 就图个新鲜,愿望究竟成不成真,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像是吃完了,把筷子搁在碗上,“等晚上试试。” …… 许星尘掐着时间,晚上八点半一到,她就兴致勃勃的搬了个凳子在院子里。 然后像个小孩似的抬头望天。 生怕错过了什么。 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反倒是脖子都酸了。 许星尘往楼上看了一眼,他的房间亮着灯,外面就是一个露天阳台。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突发奇想,从上面阳台看,会不会视野更宽阔一点。 许星尘搬着小凳子上去坐着,还煞有其事地叫他一起出来等流星雨。 裴祁川依旧没什么表情,伸手指了指天上,“你看不出来吗,快下雨了。” 她抬头看了看,还真的看不出。 许星尘没跟他废话,搬着凳子转身走去阳台,“你不看就算了,我自己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裴祁川在屋里听见了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玻璃上。 紧接着,就有人急促地敲他的门,“裴祁川,下雨了,开门。” 他上前开门,许星尘头发微湿,故作淡定的走了进来。 衣服上点点雨滴清楚说明了她的遭遇。 她这个人就是骨子里的别扭,他越说要下雨,她就越不信那个邪。 结果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他上去关门,语气轻轻,“看见了?” 许星尘就近原则进来躲雨,她感受到裴祁川投过来的目光,她双手背后,像个阅历很深的老干部,“啊,那几个流星啊,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没看到。 裴祁川又笑了一声,很浅,带着轻微的气息音。 这姑娘,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许星尘打量着他这间屋子,桌子上也都是光秃秃的,除了这里面本来就有的家具,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很少。 -- 第10页 灯光明亮,她看见卧室方向半掀的毯子。 再一转头,就看见他眼下的淡青色。 也许是时间不早了,也许是白天教她过于耗费精力,让他这会儿整个人看着都很疲惫。 她也不是那种没眼力见儿的,抬手往卧室的方向指了指,“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他坐在沙发上,惜字如金,“没有。” 许星尘撇了下嘴,也在旁边坐下。 裴祁川这个人话少的可怜,像个闷葫芦。 她还是比较喜欢跟秦燃那种话多的交流,不然只会显得自己喋喋不休,过于聒噪。 二楼的电视机是下面不用的放上来了,很老的款式,屏幕也不大。 很像是二十年前的那种老电视,虽然视觉体验不佳,但是放着也能凑合看。 电视机里播放的访谈节目结束,广告之后播起了偶像剧。 她和一个青年男性坐在沙发上看爱情剧,总觉得气氛有那么一丝诡异。 许星尘双手放在膝盖上,没话找话,“你今年多大,有女朋友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并未抬头,“今年22,没有。” 许星尘本能发出了一声惊叹,“你都这么大了啊,竟然还没有女朋友?” 许星尘今年十七,二十二也就比她大五岁,但是一个是已经上班的青年,一个还是开学高三的学生。 让人感觉两个人之间隔的这五年,是差了一道银河那么远。 裴祁川看手机的动作停下,锁了屏随手放在一边。 她这一句话,前半句暗示他年龄大,后半句嘲讽她没有女朋友。 但他也并不恼,只是勾了勾唇。 裴祁川忽然想起那天和张叔等她放学,跟她走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他抬了抬眉,“怎么,那天校门口跟你一起出来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许星尘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秦燃啊,他是我好哥们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喜欢他们班的班花,我们也根本没可能。” 对兄弟下手,总感觉有点,不太人道。 再说了,远香近臭,那种从小长大毫无距离感,太熟悉了反而提不起兴趣。 许星尘把目光落回在他的身上,裴祁川长得清冷,皮肤也白,灯光下的眉眼硬朗,轮廓分明。 他要是年轻个那么几岁,就完美的踩在了她的审美上。 许星尘反应过来,下意识轻“嘶”了一声,她刚才在想什么。 嫩草吃老牛啊。 第6章 毛毯 “我终究是要走的” 许星尘别过脸去,假装去看电视。 里面的桥段庸俗又老套,看着实在没意思。 屋子里刚刚掀起浪花的气氛就这样又降了下来。 在这个四下安静的时刻,她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落在二人之间格外明显。 许星尘,“……” 裴祁川,“……” 是的,她这没出息的肚子又饿了。 许星尘尴尬地扯出一抹笑,“你这儿,有吃的吗?” 裴祁川点了下头,“有。” 他起身去电视机旁的柜子里拿了一大包吃的出来,放在她跟前的茶几上。 许星尘从里面挑了几样喜欢的吃,吃完又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墙上的挂钟响了一下,她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外面的雨势渐大,丝毫不见减小的趋势,她当时进来也就是想赶快找个地方躲雨。 没想到这雨能下这么久。 许星尘没拿手机上来,就两手空空这么干坐着,这会儿已经觉得困了,她拿纸巾擦了擦手,看向身边的人,“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今晚可能停不了了。”他侧过头,就看见她一脸困倦,还像个小猫似的懒懒打了个哈欠。 裴祁川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起身,“我找找有没有伞。” 这屋子不大,里外抽屉都翻了一遍,空空如也。 都这个点儿了,爷爷奶奶睡觉早,再打电话让他二老上来送伞也说不过去。 那她今晚总不会是,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吧? 许星尘看了一眼他卧室的方向,里面的薄毯还是她进来时候看到的样子,可是这儿,只有一张床啊。 没等她说话,裴祁川就主动开了口,内容还是那样的少,“你去睡吧,关上门,我睡沙发。” “这样不好吧……”许星尘做作的跟他推脱两秒,在他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立即起身,改口道,“那行,我去睡了。” “……” 许星尘毫不客气的关上门,翻身上床,将那条毯子盖在身上。 毯子上还带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 以及很浅的,薄荷香。 外面电视机的声音也很快消失,在短暂的走动声过后,透过门下的缝隙,看见外面也关了灯。 许星尘捧着他的毛毯突发奇想,她这算不算是,跟他盖过一床被子了? 大脑放空几秒后,她连忙将毯子往下扯了扯。 生怕有什么“污秽”的思想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夜深,她听着雨声入眠,睡了沉沉的一觉。 第二天早晨,她难得睡了个自然醒,没人来打扰她的好梦。 许星尘左右摸了两下,没摸到手机。 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在裴祁川的房间里。 -- 第11页 意识到这一点,她动作麻利的下床,打开房门。 外面的一切还和昨天晚上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起早了的原因,裴祁川还躺在沙发上,看样子仍在睡着没醒。 他穿着衣服,身上什么也没有盖。 许星尘猛地意识到,他这儿好像就那一条毯子。 昨天还给她留下了。 许星尘扶着门框愣了愣,又蹑手蹑脚地折回屋里,将那毯子抱出来,绕过茶几,去给他盖上。 刚才离得远没发现,这会儿走近了才看见他的衣服好像是湿了。 左肩往下,连带着湿了大半。 他这是昨天晚上下着雨,还出去了? 许星尘盖毯子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在收手的那一刻,惊醒了他。 下面的人皱了下眉,像是被人吵醒的不悦。 裴祁川睁眼看见是她,短暂缓了几秒坐起身,身上的毯子也随之落在腿上。 他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慵懒,有些沙哑,“醒了。” 按照他一贯的语气,这应该算是个问句。 许星尘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醒了。” 乡下雨后,气温骤降,他的衣服这会儿贴在身上又湿又凉。 裴祁川将毯子放在一边,站了起来,“我去换个衣服。” “……” 几分钟后,他穿了身干净的出来,人也看着清爽了些。 许星尘忍不住好奇,终于开口问,“你衣服怎么湿了。” “昨天晚上风大,把窗户吹开了,螺丝碰掉了两个,怎么都关不上,雨水也都往里面落。”他顺手在饮水机那倒了杯水,转过身来,“没办法,我凑合修了修。” 衣服,也是那时候弄湿的。 许星尘这一晚躺在他的床上睡大觉,而他在沙发旁冒雨修窗户。 这么一对比,她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 许星尘抓了抓手边的毛毯,“那你怎么也不叫我啊?” 裴祁川看着她,语气说不上有几分认真,“你会修?” 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摇了摇头,“不会。” 就算叫醒她,两个人也是坐在一起看着半掉不掉的窗户干瞪眼。 许星尘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帮他吹了一段彩虹屁,小裴老师舍己为人,小裴老师深明大义! …… 两个月的假期说长不长,八月又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戏园也跟着停了半个月的演出。 许星尘之前落下的功课已经基本学完,但是对于132分这个数字还是没多大把握。 8月17号,天气放晴,迎春楼那边今晚也准备安排演出。 许星尘跟他坐在后台,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摆弄着一个武生道具,有些忧心忡忡,“我开学后会有一个月考,你说我能考132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做一加一那么简单,“那些重点你都学透,132不难,要是分数判的松,还可能有142。” 许星尘默默幻想了一下数学考142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今晚他唱的是阎惜娇,穿上那一身白底蓝花的戏服,垂下薄薄水袖,一举一动,便是风情万种。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她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惊叹。 这真是她在这个世上,见过最优雅的男人。 许星尘坐在台下看戏,手里拿着瓜子儿解闷,这场景就和一个多月前看他唱杨贵妃那次一样。 配着复古的戏楼,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说来也怪,书上四大名旦还偏偏都是男人,如果裴祁川生在那个年代,说不定也能算上其中一个。 等着这出戏唱完,她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她开学前最后一次看他演出了。 许星尘趁着他下场换衣服的功夫去门口买了两瓶橘子汽水,才慢慢悠悠的去了后台。 她把其中一瓶放在他手边,没来由的轻叹了声,“我后天就要开学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他或许是刚洗过脸,连着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湿,“还没想好,所以先不走。” “那你要走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许星尘咬了下吸管,像是有些犹豫,“如果你一直在这儿的话,我还是挺想跟你做朋友的。” 至少他这个人不错,性格没什么硬伤。 虽然她江湖狗哥遍地是朋友,但看见这种优质美男,第一反应依然是:交个朋友。 上次递出的友谊橄榄枝,阴差阳错的被拒绝了,但这也不能怪他。 所以,这是她第二次,有想跟他做朋友的想法。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我终究是要走的。” 许星尘喝了口汽水,没表情的“哦。”了一声。 随后,她又问了句,“以后,你是要回南川吗?” 他点了点头,“嗯。” …… 当晚,许星尘在睡觉前捧着手机搜索:南川。 上面跳出来不少的图片,包含各种景点和山水图。 她翻着看了几页,又重新换了关键词,搜了一下:南川有哪些大学。 南川大学,南川科技大学,南川理工大学,南川传媒大学…… 许星尘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也没有特别喜欢某一个城市。 但是上次听他说在南川见到过流星,她就不自觉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好感。 -- 第12页 这一天晚上,她好像做了一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考上了南川的大学。 ……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父亲开车接回了聊城,准备迎接高三的新学期。 高三开学第一天,许星尘换上了干净的校服,还难得起了个大早,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鸡蛋灌饼。 秦燃隔着老远就看见她,正愁不知道吃什么,也跟着凑过来,“老板,鸡蛋灌饼,火腿加两个。” 许星尘听见这声音,侧了侧头。 秦燃许久未见她,刚见了就开始疯狂输出,“狗哥,你好狠心,快两个月没看见你了,你真就不回来找我们玩,学习你在家不能学吗,那乡下有什么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裴祁川那种话少的在一起待久了,这会儿听见秦燃说话,都觉得脑仁儿疼。 许星尘分数尚未得到见证,那份好学生的架子已经提前端了起来,有样学样,“都高三了,不学习怎么行,我是要考大学的。” 这要是句玩笑话也就罢了,关键是秦燃还真的听出了几分认真,“狗哥,你这是被谁给洗脑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的那一份灌饼已经做好,小摊老板打包好递给她,许星尘拎起塑料袋,语重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人啊,是会变的。” 第7章 背影 “跟我装哪门子大情种” 秦燃半信半疑,“你没吃错药吧?” 秦初尧看了眼时间,不跟他继续啰嗦,“你才吃错药,我走了,早自习可不能迟到。” 随后,便留下秦燃一个人站在小摊前,侧头望着她的潇洒背影。 从前,她可是根本不来上早自习的。 …… 秦初尧去到教室,班里人还没来全,她三两下解决掉这个早餐,拿出手机划了两下,然后点进他的微信。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也不知道他起床了没有。 如果现在给他发条消息会不会打扰到他。 她想了一会儿,点进去他的头像,朋友圈是全开放着的,里面都是一些养生链接和乱七八糟的集赞广告。 “……” 许星尘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点错了,退出去又点进来,还是如此。 这确定,真的是他自己的微信号? 她思来想去,还是发了一条消息给他,【这是你的号吗?】 那边没有马上回复,应该是还在睡觉。 许星尘把手机放进抽屉,拿出语文书开始上早读。 等着早自习快结束,她才把手机重新拿出来,上面出现了他回复的消息,时间在两分钟前。 裴祁川:【是张叔的。】 许星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微信号这种东西,他为什么要用张叔的。 她再次发问,【那你自己的呢?】 他像是刚好拿着手机,这次回复很快,【刚到聊城,手机就丢了,紧接着见到了张叔,他给了我一个闲置的备用机,这个微信号也是他不用的。】 看见这段话,她也知道微信号一旦绑定,换了手机再登录流程繁琐,尤其是原设备还丢失的情况,更是麻烦。 想到他初来乍到手机还给丢了,心里对他的同情不禁又多了几分。 许星尘正想着该回复句什么,他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好好上课,别闲聊。】 她怔了怔,然后只回了一个单字,【哦。】 …… 许星尘经过假期的补课,这个学习效果还是挺显著的,起码高三的新课程能跟得上,不至于像是听天书。 一整个假期她和裴祁川几乎天天都在一起,这会儿突然分开,她还有些不适应。 她走之前跟他说好了,说周六日她会回乡下,他也会继续帮她补课。 那么每周五,仿佛就在无形之中又多了点盼头。 下了晚自习,许星尘往书包里放了两本作业回家,从前秦燃每天放学都会顺路过来叫她一声走不走,结果今天见了鬼,放学半天了连他人影儿都没看着。 许星尘也没管他,只想着赶快回家。 她还没走出校门,就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她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秦燃。 许星尘点了接听,那边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声音细细的,很是胆怯,“你,你是秦燃他朋友吧?他没上晚自习,喝多了。” 她往外走的脚步都跟着快了些,边走边问,“他在哪啊?” 闻言,那边好半天没说上话。 就在她以为通话结束了的时候,那个女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在学校附近这个人民广场。” 许星尘出了校门赶忙往人民广场的方向走,“行,你等我一下。” “……” 五分钟后。 许星尘从人民广场看到了烂醉如泥的秦燃,以及站在他旁边一个瘦小的女生。 那个女生长得属于小家碧玉型,是秦燃喜欢的他们班花。 班花看见她来,也是手足无措,“我好像经常听他提起狗哥,我还以为是个男生。” 刚刚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她也是一愣。 没想到“狗哥”竟然会是个女生。 秦燃个子高,这会儿像个不良少年似的醉倒在地上,她们两个女生,似乎也招架不住他。 许星尘看着跟前胆怯的小班花,问道,“你给他爸妈打电话了吗?” -- 第13页 班花认真点头,“打了,没人接。” 许星尘看了眼地上的人,又抬起头,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跟他一个小区,我打个车把他弄回去。” 女生像是不放心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许星尘点了下头,“能行,你先走吧。” 班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家里门禁时间管得严,不敢在外面待的太久。 晚上九点五十,这会儿的人民广场已经没有太多人。 路过的人偶尔会往这边看几眼,两个人偏偏还穿着校服,一男一女,他还喝醉了。 这场面很难让人说上句好话。 许星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站起来,忍不住喊了句,“秦燃,你闲着没事喝什么酒啊?” 他说的含糊不清,“狗哥,我失恋了。” 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惹她皱眉,“大老爷们儿你害不害臊,失个恋至于吗,在这儿喝成这样,给我装哪门子大情种。” “……” 秦燃像是喝多了难受,闭了闭眼睛,没再吭声。 许星尘说的话,无形之中句句往他心上戳,“值得吗你,你的班花可不管你晚上睡在哪,最后还是你狗哥我送你回家。” 他走的不稳,忽然被冒出来的红砖绊了一下,整个人连带着许星尘一起向前摔去。 她本能伸手撑了下地,手掌压在几粒碎石子上,摩擦出火辣辣的刺痛感。 浓浓的无力涌上心头,她这暴脾气忽然就上来了。 余光里好像有一抹黑影靠近,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没摔着吧。” 这声音,好熟悉。 许星尘下意识抬头,看见他膝盖一弯,蹲了下来。 裴祁川盯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没摔着吧。” 她忽然看见他,大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啊,没。” 听到她没事,他才侧了侧头,看着跟前摔在地上的男生,似乎并没有印象,“这个是……” 她拍了拍手,从地上爬起来,“我朋友,秦燃。” 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家住哪儿。” 许星尘微怔了两秒,才道,“跟我一个小区。” 裴祁川没有太多废话,起身往那边走了两步,上去拉他,“我背他,你带路。” “……” 裴祁川毕竟是个男人,背上他似乎不废什么力气。 八月尾声,气温已经下降。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行走在路灯之下,如此画面让她觉得裴祁川这个人不仅优雅,还很man,很男人。 许星尘在路边打车,等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裴祁川又帮忙把秦燃送回了家。 等这一切办妥,已经快十点半了。 裴祁川跟她一同乘电梯下楼,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依次递减,封闭的空间内,他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我要是不来,你一个女孩子打算怎么把他弄回家。” 他这话有些莫名的压迫,让她言辞闪烁,答非所问,“他爸妈不接电话,我也不好让他露宿街头。” 如果今晚裴祁川没有出现,她大概率只会是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地扶着他回家。 他似乎不赞同她这番行为,语气也稍显严肃,“以后这种事,能让别人来就让别人来,别逞英雄。” 许星尘垂下头,盯着地面,低低“哦”了一声。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先一步走出去,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走出电梯,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戏园想订一批戏服,苏绣的,让我来挑挑款式。” 她微昂着头,问他,“要待多久。” 他想了想,“大概一周。” …… 许星尘回到家,打开书包开始做作业,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作业完成已经到了十二点多。 她手里拿着笔,脑子里忽然出现今天晚上他背着乔燃,走在路灯下的那个场景。 他的背影高大,伟岸。 似乎,有个男人样儿了。 “……” 第二天早上,她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偶遇了乔燃。 他坐在小区门口左侧的台阶上,胳膊肘搭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看上去无精打采。 许星尘路过叫了他一声,“喂,起挺早啊。” 乔燃昨天喝的大醉,这会儿早起更是头痛欲裂,要不是因为不想在家被唠叨,他都要请假去睡觉了。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站起身来,“早啊,狗哥。” 许星尘看他这个状态,实在是糟糕,脑海中义务教育这么多年的词汇翻了个遍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半天憋出一句,“失恋了?” 乔燃感觉自己大早上就被人戳了一刀,“哎,你就别往我伤口上撒盐了成吗。” 她拍了拍他肩膀,“想开点,拜拜就拜拜,下一个……” 乔燃皱眉,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许星尘后半句也没继续说下去,“得了,我闭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也实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为了让她和乔燃之间的友谊维持的久一点,她现在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等到了学校,许星尘在门口小超市买早餐,班里一个跟她关系好的蘑菇头女生凑了过来,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小声问,“哎,乔燃他怎么了。” -- 第14页 隔着玻璃门,能看见乔燃走进校门,像霜打的茄子,毫无精气神儿。 许星尘惋惜地叹了口气,“应该是表白被拒了。” 蘑菇头女生也跟着叹了口气,哎,真是情难自控。 许星尘跟她一起进到教室,这个蘑菇头的女生叫做谢云,是她高二分班进来之后才认识的,也机缘巧合的坐成了同桌。 谢云是个学习勤勤恳恳的好学生,就算生病也绝不肯落下一节课,而自己神出鬼没,在班里见不着人。 许星尘跟她坐了一整年同桌,相处体验还算是融洽。 平时若是凑在一起,两个人就一起吃饭,一起放学,课下两个人再聊聊八卦。 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熟络起来了。 二人刚进班里没多久,班主任就走了进来,客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下周的月考,大家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希望你们各自给高三新学期一个漂亮的开头。” 底下毫无意外,是一片哀嚎的唏嘘声。 班主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头顶只剩下几大缕头发,从左侧拉到右侧,十分坚强的镇守着岗位。 他拍了下讲台,“考试还嫌多啊,多考考到了高考那一天就不紧张了。” 谢云往她跟前移了移,小声道,“星尘,你假期补课了吗?” 她实话实说,“补了。” 给她补课的还是个考七百分的大帅比。 谢云忍不住多问几句,“我也补了,但是那个补课班的老师似乎不太行,我爸妈打算给我换一个补习班,你在哪个补习班啊,我也想去。” 许星尘想了想,“我的应该算是……一对一,家教。” 甚至还一起吃饭,还盖过他的被子那种。 谢云听她说了一对一,想着价钱肯定不便宜,也就没往下问,点了点头,“这样啊。” 早上的英语自习还没结束,外面便传来稀稀拉拉的雨声。 紧接着就听见班里有人起来关窗,“怎么又下雨了,这天气烦不烦啊。” 旁人跟着埋怨几句过后,也就各自背起了单词。 许星尘放眼班里,毕竟是聊城一中的学生,整体学习氛围还是非常浓郁的。 之前她浑浑噩噩度过了两年,甚至都没发现,身边的同学们全在各自努力,慢慢进步。 这雨淅淅沥沥,到中午放学的时候还在下。 还好谢云带了伞,两个人躲在伞下出了校门。 她们两个家里离学校近,都不住校,早晚饭在学校,午饭在家吃。 但谢云跟她不顺路,只能送她到这儿了。 许星尘往左挪了一步,躲进了一个报刊亭的雨檐下,“谢云,我在这儿等等,应该能遇着乔燃。” 谢云知道她和乔燃关系好,也没多想,“行,那我先回去了。” 谢云刚走没多久,她手机响了一下。 裴祁川:【放学了吧,有伞吗。】 许星尘看着这行字愣了一下,这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没有,他该不会要专程过来给她送伞吧。 许星尘用袖子擦了一下屏幕上的雨水,回复过去,【有伞。】 她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裴祁川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了过来。 他这人站在哪都是焦点,在人群中让人一眼就看得到。 裴祁川右手握着伞,踩着地面浅浅的积水走近。 他瞧了一眼上头的雨檐,“你这伞,还挺大。” 第8章 奖励 “你还挺叛逆的” 许星尘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辩解说,“这不是,不想让你跑一趟了吗。” 他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结,视线看着眼前涌动的人群,语气淡到快要听不见,“回家吗。” “不了,今天家里也没人做饭,我吃了再回去。” 雨点打在伞面,几乎将他的声音掩盖,他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应了一声,“嗯。” “……” 许星尘对这附近什么馆子好吃摸的门儿清,领着他去了一家石锅拌饭的小店。 中午这个点儿,店里几乎都是学生,放眼望上去全都是蓝白相间的一中校服。 或许是她和一个非学生人士的青年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或许是他长得太过招摇,一举一动都很是瞩目。 许星尘尽量无视掉那些目光,跟他点了餐,坐下等着叫号。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才有功夫拿出手机来看,上面有几分钟前乔燃发来的消息。 乔燃:【有伞吗?】 这次她没犹豫的回复,【有伞。】 乔燃在那个报刊亭下躲雨,很快回复,【你走了没?我没伞。】 她抬头瞧了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然后打字,【已经走了。】 这次那边直接没回复了。 或许是在悄悄骂她无情。 乔燃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字,雨点斜斜落在手机上,弄花了屏幕。 他在衣服上随意蹭了两下,然后放进了口袋。 身旁一个瘦小的女生走了过来,她撑着把花伞,说话的感觉总是怯怯的,“乔燃,你家在哪啊,要不,我送你走一段。” …… 秦初尧放下手机,一抬头就发现裴祁川正盯着她看。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从坐下到现在一动没动。 好像跟人吃饭一直看手机,是有点不太礼貌。 -- 第15页 许星尘把手机放在一边,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你的手机,还没换?你不担心家里人联系不到你吗?” 就算最开始他是手机丢了没钱买,但是假期里起码也有一万块钱的补课费,不至于买不上一个新手机。 这话好像戳在了他的痛点上,让他过了好半天才开口,“我不想让他们联系到我。” 所以一直用着张叔的微信小号,也挺好的。 听见这话,许星尘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台大戏,对他的认知也再次刷新。 她不知道其中隐情具体是什么,下意识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理解,“你是离家出走啊,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的。” 裴祁川听见她这番解读只是笑了笑,也没做出任何的解释。 “……” 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无意听见旁边那一桌学生的讨论内容,忽然对她说了句话,话里话外都像个长辈姿态,“你下周月考,数学如果能考到132,想要什么奖励。” 她嚼着饭,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给我?” 裴祁川回想着刚刚从隔壁桌听到的话,点了点头,“你们这个阶段的学生,考好了家里不都是会有奖励的吗。” 只是,她家和别人不一样,她从小到大,从没有收到过任何的奖励。 她其实一直想拥有一辆机车,但是那种贵重的物品她肯定不能跟他提。 许星尘想了半天,无厘头抛出一句,“我想看见流星。” 裴祁川沉默了几秒钟,重申道,“我说的是奖励,没让你许愿。” “如果我真的能考到132,那你请我吃大餐吧。”许星尘又吃了几口饭,才回味过来,“可是,你为什么要奖励我。” 他刚刚就是单纯听见隔壁桌的学生说这次考到前几名,家里会给买两个新的滑板。 然后就顺口说了那么一句。 至于要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裴祁川在她的注视之下想了几秒,最终给出了一个像样的理由,“看着我教出来的学生考得好,我也高兴。” 许星尘点了下头,忽然听清了隔壁桌正在讨论的话题,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一抹弧度。 原来她也可以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能拿到成绩进步的奖励了。 下午的课她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还听谢云说乔燃下午就没来,她本想课下在手机上问问他怎么回事儿,结果也给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整天都在惦记着月考这件事儿,晚上回家的时候,进门就看见许志诚躺在沙发上玩斗地主。 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爸,如果我这次月考考到班里前十名,能不能给我买辆机车。” 许志诚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视线瞬间从手机上移开,往她这边看过来。 许星尘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那么点儿,惊讶。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算了,跟家长要礼物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特权。 许志诚又把视线落回在手机上,就这么答应下,“你要是能考到,买。” 不知道是不是许志诚今天喝了点酒的缘故,心情出奇的不错,也意外的答应下她的需求。 许星尘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对这次月考的期待,还是在一点点的增加。 她从没有这么期待过一场考试,恨不得明天就能上考场。 期待归期待,她还是把今晚的作业认真完成,才得空拿出手机玩上一会儿。 许星尘看了一眼时间,给裴祁川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等了大概一分钟,那边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她又忽然从某个记忆角落,想起差点被自己遗忘的乔燃,然后也发了同样的消息过去,【睡没?】 几秒钟后,两边几乎是同时回复。 裴祁川:【刚刚在洗澡,准备睡。】 乔燃:【我刚醒。】 “……” 他们三个是在同一个经度上吗? 许星尘看着乔燃的聊天框,飞快的回复一句,【那你继续睡。】 然后快速切换到裴祁川那里去,【我写完作业了,我觉得我这次真的能考的好,你可要准备请我吃大餐了。】 裴祁川发梢上水滴在屏幕上,他伸手去蹭,却误点了一个表情包出去。 一个粉红小女孩的头像,上面还配着两个加粗的字体:好哒。 裴祁川,“……” 许星尘,“……”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若无其事的点了撤回,并且淡定发了一句,【想吃什么?】 许星尘知道他没什么钱,也不好狮子大开口。 但也不能选路边几块钱的小吃,显得她瞧不起人。 她忽然在这顿“大餐”的选择上犯了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个坑。 许星尘深思熟虑了半天,取了个折中值,【吃大餐,好几百的那种。】 裴祁川像是没犹豫,只回复了一个字,【行。】 许星尘放下手机去洗漱,最后关灯躺在床上,给他发了一个,【晚安。】 这一句她本没指望能得到回复,毕竟过去好大一会儿了,裴祁川应该也睡下了。 但是出乎意料,裴祁川也回了她一句,【晚安。】 …… 一周的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月考这一天。 -- 第16页 许星尘拿着几样文具走进考场,同样身为学渣的乔燃毫不意外,座位分在她的后排。 乔燃觉得她最近好像忙的不可开交,但又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就连放学都不跟他一起回家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见了面,他也攒了一脑袋的问题,“狗哥,最近忙什么呢?” “忙着学习。”许星尘侧着身跟他说话,语重心长,“你要是再不努力,下次咱俩可就不在一个考场了。” 乔燃咬着笔,叹了口气,“哎,我这也是倒数的命。” 许星尘是真心拿他当朋友,也想劝他好好学习,投其所好,“要不,你为了你的小班花,再努努力?” 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算了,别提了。” 那天下雨,他站在校门口报刊亭的雨檐下,他喜欢的那个小班花撑着花伞,问他要不要送他一程。 少年的那点自尊心早在前一天就被碾碎,所以当时的他头也没侧一下,只是冷淡地说,“不用了。” …… 聊城一中的判卷速度惊人的快,周四全部考完,周五卷子就已经判了出来。 等着班级名次下来的时候,她也难得往前凑了个热闹。 第八名,许星尘。 数学,136分,单科全班第二。 数学第一是个考150变态学霸。 她拿手机拍了一下成绩单,然后满意的回到了座位上。 这种感觉就好像苦尽甘来,自己整个假期的努力没有白费。 许星尘迫不及待的把成绩给裴祁川发过去,分享自己的喜悦,【看,小裴老师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隔了几分钟,手机叮咚一声,裴祁川回复了两个字,【不错。】 许星尘也顺手把这份成绩单给许志诚发了过去。 虽然没带有任何的文字,但是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考前约定好的那一辆机车,什么时候给她兑现? 许志诚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有,直到晚上放学前都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复。 但是许星尘丝毫不担心许至诚会在这种事情上不认账,任何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他向来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 许星尘背着书包回家,也许是她开门的声音太轻,也许是里面二人说话的氛围过于白热化,根本没注意到开门声。 客厅关着灯,他们卧室的方向有一道暖黄色的光从门缝溢出。 门虚掩着,里面的说话声清晰明了。 卧室里面,女人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用胳膊肘推了一下身边人,“许至诚,她真的能考进前十名?数学考136?该不会是为了跟你要一辆摩托车,跟她那些狐朋狗友学会作弊了吧?” 许至诚玩着斗地主,手机里叮叮当当的音乐响个不停。 半晌都没吭一句。 “你说话啊,一跟你提这些事你就这幅态度,你什么意思。”女人对他这态度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看看你爸妈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你也不管管。” 许至诚不想听她再说下去,插了句嘴,“当初不是你不想看孩子,把孩子送去乡下让老人带的吗?现在又怪起老人了。” 女人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送给他们二老,我送去的时候你说过一句反对的话吗?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许志诚,星尘她姓许,也是你亲女儿。” “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许至诚觉得要跟她掰扯这个问题,掰扯一个晚上都掰扯不清。 彻底闭了嘴,关了手机。 许星尘在门口听着,一股酸涩涌上来,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很。 小时候谁都不愿意管她,就把她扔在乡下,长大了回来发现她野惯了,没有长成他们眼中那个温柔乖巧的形象,就开始甩包袱,推卸责任。 这种“推搡”大戏,几乎时不时就要上演。 让她觉得这两个人哪天要是大吵一架要离婚,她就是个谁也不想带走的累赘,会被推来推去。 许星尘书包里各科高分的试卷,忽然也没了要拿出来的理由。 她默不作声的洗漱,然后回房间。 许星尘拿出手机,发现裴祁川给她发了消息。【正好明天周六,请你吃大餐。】 第9章 流浪 “他是不是生气了” 许星尘看着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有点酸。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今天有点不开心。】 打完这句话她又觉得有点矫情,不够酷。 于是删掉重新写,发送,【那明天见。】 …… 第二天清晨,许星尘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从柜子里找了件宽松的卫衣穿上。 牛仔裤,帆布鞋,标准的学生扮相。 她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母亲梁荣罕见的在厨房做早餐。 许星尘一眼都没有往那边看,拿了钥匙就往门的方向走。 梁荣拿着锅铲,开口叫住她,“大早上又去哪?” 她头也没回,把钥匙往包里塞,“和同学约了吃饭,吃完去我奶奶家,不回来。” 梁荣翻了两下锅里的煎鸡蛋,叨叨着,“吃完就回来,哪也别去,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少去你爷爷奶奶那待着。” 梁荣语气强硬,字字透露着命令,每一句都在她的逆反心理上反复碾压。 -- 第17页 许星尘把背包放在门口的台子上,似是打算跟她抬杠,“我偏要去。” “妈跟你说话不好使了是吧,看看你爷爷奶奶都把你惯成什么样了。在家里跟亲妈对着干。”梁荣关了火,把锅铲摔在案板上,气势汹汹地从厨房走了出来,“许星尘,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这架势许星尘已经见怪不怪,她两手环胸,虚倚着门,“那我还得谢谢你呗。” 梁荣看她这懒散的态度,火气再也按捺不住,“星尘,你现在无法无天了是吧?” 许星尘昨晚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让她这个时候无法跟梁荣好好谈。 她点了点头,一并承认,“是,我无法无天,我交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我的亲妈也不信我能考出好成绩,成绩好了就怀疑我是作弊。” 梁荣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哑然,她没想到许星尘会听见那些话。 许星尘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墙上挂的表,想着跟裴祁川还有约,没工夫跟她吵架。 她背上自己的斜挎包,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转身出了门。 还把门甩出“砰”的一声响。 …… 裴祁川跟她约了小区门口见,他一向守时,已经提前在外面等了。 许星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保安亭旁边站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穿了件深色的长款风衣,像韩剧里走出来的长腿欧巴。 果然,美色难挡,她出门前糟糕的心情也散掉了一半。 许星尘走过去,才看清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上面印着大大的字:徐记。 裴祁川把纸包递给她,难得一次性超过了三句话,“我记得你那天和张叔从聊城回去,就拿着这家的糖炒栗子,刚好路过,给你买了。” 她接过纸袋,手掌能感受到里面的余温,应该是刚刚现炒出来的。 这样一来,刚刚剩下的那点儿不开心,也彻底没了。 许星尘一边剥着栗子,一边跟着他走。 他走在她前面半步,问了声,“想好吃什么了吗?” 她想了想,说,“吃火锅吧,我喜欢。” “现在还早。”裴祁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放假都干什么?” 她手里熟练的重复着剥栗子的动作,认真道,“就吃饭,看电影,聊城也没什么娱乐项目,挺无聊的。” 他重新提起脚步,“那走吧,看电影。” “……” 许星尘身高169,算是发育早的那种,然后就卡在这个高度上死活不再长了。 她跟裴祁川走在一起,脑袋刚过他肩头。 两人挨着走进商场的电影院,看上去像是一对…… 兄妹。 许星尘把挑片子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像是随手一点,很快就取了票。 等到电影开始的时候,许星尘才知道是最近大热的片子,《战狼2》。 里面主角饰演铁血硬汉的角色深入人心,在电影散场走出影院的时候,她还有些心潮澎湃。 中午他们还一起吃了火锅,她前十多年吃火锅都只蘸麻酱,而裴祁川在调料区顺手帮她调了一份油碟。 他拿着小碗放在她跟前,轻声道,“尝尝。” 她撸起袖子,像个美食节目的鉴赏家,用两片毛肚分别蘸了自己的麻酱,以及他调制的油碟,最终给出一个评价,“嗯,还不错。” 其实比她的麻酱好吃多了。 但她不承认。 许星尘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情侣,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裴祁川今天做的事情,散步,聊天,吃饭,看电影。 怎么那么像是一对恋人。 她急忙摇了摇头,把这种错误的思想给甩出去。 她和裴祁川,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单纯穷小子和他班主的大孙女儿之间的关系。 仅此而已。 吃饭的时候梁荣又给她发了消息,【吃完回来,你爷爷奶奶在城里吃酒席,不在乡下,别乱跑。】 她回了一个“好”,然后关掉手机。 下午她和裴祁川分别,但没急着回家。 而是在小区门口磨磨蹭蹭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慢吞吞的走进小区。 想起早上出门前跟梁荣之间的摩擦,她整个人头都大了。 梁荣脾气爆,还爱记仇,这会儿回去肯定是要接着早上没吵完的架继续吵。 这个家里吵来吵去,无休无止。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像是个婚后在外面躲老婆的中年男人,在楼下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酒味。 不用猜,许至诚又去喝酒了。 味道这么浓,大概率还喝多了。 许星尘打算把自己当做透明人,吸着一口气就往自己房间走。 许至诚坐在沙发上,歪歪斜斜的,“见了爸爸也不知道叫一声,我真是白养你了。” 她不想跟他搭腔,打算装作没听见。 许至诚拍了下桌子,不依不饶,“许星尘,爸跟你说话呢。” 许星尘被迫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又硬又冷,“干什么?” “这次月考的成绩,你说实话,是不是抄的。”许至诚话说不清,带着醉意,“你经常跟那些不务正业的学生待在一起,近墨者黑,别跟乔燃那种孩子学坏。” -- 第18页 这话里话外,透露着对她的不信任。 许星尘懒得解释,但是忍不了他这样说自己的朋友,“我没有作弊,乔燃也不是你说的那种坏孩子。” 许至诚酒劲儿上头,声音很大,“我听小区里的人说,他前两天出去喝酒,很晚才回去,还是你去送的他,这是一个高中生该干的事?以后别跟他说话了,尽是些不三不四的混子。” 许星尘气极反笑,“高中生应该好好学习,那我进步了,你又怀疑我是抄的,你说我高中生该干什么?” 他和梁荣,还真是半斤八两,一致对外。 这个外,还是他们两个的亲女儿。 许至诚看着她这不服管教的态度,彻底动了怒,“我是你爸,还管不了你跟谁交朋友了?” 许星尘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跟他硬碰硬,“我要跟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不让,我就偏要跟他做朋友,就算我学坏了也与别人无关,你走后门让我进一中,我就作弊考高分,顶多算是上梁不正下梁……” 许至诚听她这话越说越歪,都要骂到他头上来了。 他一气之下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朝她砸过去,两眼猩红的冲她喊,“许星尘!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是不是。” 遥控器的后壳之前就被他摔呲了,这会儿冒出的部分擦过她颧骨处,迅速留下一小道鲜红的血痕。 尖锐的刺痛让她眼眶里一下子充盈起湿润。 她微昂了下头,咬牙将那眼泪给忍着,充满倔强的跟他对峙,不肯让泪水轻易掉下来。 梁荣听见这动静,总算是从卧室出来,她看着客厅剑拔弩张的父女俩,以及地上摔出来的遥控电池,缓缓滚落在脚边。 许星尘看了眼许至诚,又看了眼她,眼里含着泪,却是笑了一声,“让我回来干什么,让他撒气吗?” 梁荣没有说话,她转身就走,不是这个家容不下她。 是家里这两个人,容不下她。 许星尘直接开门出去,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她听见梁荣叫了她一声,“星尘。” 她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紧接着就听见许至诚冲外面喊,“让她滚。” “……” 停顿两秒后,许星尘故意把门关的很大声,许至诚在屋里骂骂咧咧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伸手蹭了下眼角的湿润,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场面,不是总能见吗。 许星尘坐电梯下楼,在小区里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四处乱转。 爷爷奶奶今天在别的地方,她也彻底,无处可去了。 心想着裴祁川应该也回了戏园,她漫无目的走出小区,打上车随便报了个地址,人民广场。 到了地方,许星尘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罐可乐。 在结账的时候她看见下面玻璃柜成排的香烟,伸手指了其中一个,“我要一盒,再要个打火机。” 老板看了她两眼,也没说什么,一起算了价钱给她。 许星尘拿着可乐,和一包烟坐在便利店旁边的台阶上。 既然许至诚觉得她不学好,那她彻底做出一个坏孩子的样子给他们看好了。 她学着乔燃的样子磕出跟烟,刚拿在手上,就被人从指尖抽走了。 裴祁川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根女士细烟,声音还是一贯的寡淡,“真是野的没边儿了,我还没开始抽烟,你就先学上了。” 许星尘心情糟糕透顶,连带着把怨气也撒到了他身上,“少管我。” “……” 是,他确实没什么立场来管她。 裴祁川没说话,也没把烟还给她。 他屈身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微妙又尴尬。 过了大约十分钟,裴祁川忽然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许星尘瞧了眼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尽管她有这个疑问,但也没跟上去,现在她心里乱糟糟的,自顾不暇,那顾得上他生不生气。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一道笔直的身影在自己跟前站定。 她怔怔地抬头,看见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药店的塑料袋。 裴祁川垂眸与她相视,像是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语气平静无波,“小姑娘漂漂亮亮的,脸上别留疤,这个药管用,一天三次,记得擦。” 许星尘愣了几秒,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裴祁川向她伸手,动作依旧是那样绅士,“起来吧,坐久了凉。” 她抬头看他,然后缓缓地伸出手,落入他的掌心。 第10章 纹身 “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 裴祁川稍一用力,将她拉起来。 许星尘看着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应该对他发脾气。 他还偏偏表现得这么冷静,倒显得是自己不识好人心了。 许星尘看着他,一句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才小声说,“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他抬了抬眼,波澜不起,“没有。” 她像是不信,追问道,“真没生气?” 要是别人无缘无故对她发火,她直接就炸毛了。 这次他没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点了下头,“有点。” 他倒是没真的怪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大度,怎么还跟一个小姑娘生上气了。 -- 第19页 许星尘微抬起头看他,“我刚才不是冲你发火,我是冲我自己。” 他语调淡淡的,似是顺口一问,“怎么了。” 家里的那些事,许星尘三两句也说不清楚,要是仔细说起来倒像是倾诉,或者苦兮兮的卖惨。 她才不肯说那些矫情的话。 许星尘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一点小事儿。” 裴祁川看她小小年纪,一口气硬是叹出中年人的沧桑感。 她不愿意说,他也没追着问,抬手把东西递给她,“这个拿好。” 许星尘接过药店的袋子,里面放着一盒药膏。 她晃了下袋子,塑料摩擦出哗哗的响声,“那,谢谢了。” 裴祁川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下午跟她分开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不早了,怎么还没回家。” 他这么一提,许星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消息。 是她摔门而出没错,但他们好歹给个面子,出来追一下啊。 现在她出门应该有半个小时了,家里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她今晚,难不成真的要露宿街头。 许星尘下意识望了一眼广场上的长椅,想着晚上睡在那,会不会很冷。 电视上的流浪汉都是从垃圾桶里捡两张报纸盖在身上,现在纸媒发展不景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捡到报纸。 晚风萧瑟,吹的人有些冷。 许星尘抱了抱胳膊,就是不肯回家。 裴祁川看她这反应,大概也猜的八九不离十,“跟家里吵架了?”獨jxksl 她生硬地点了点头,“嗯。” 下一秒,她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了下来. 是裴祁川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回家吧,她们会担心的。” 他的风衣又宽又大,在她身上一看就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想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她还有点赌气在里面,“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话音刚落,梁荣的消息发了过来,【星尘,去哪了,快回家。】 她拿出手机看,裴祁川也无意瞥见了屏幕。 他伸手将风衣整了整,帮她拢的更紧些,“走吧,送你回家。” …… 许星尘刚走到小区门口,意外的看见梁荣站在那,看样子像是在等她。 她脚步不自觉的停下,把裴祁川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那是我妈,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祁川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伸手接过衣服,“行,到家告诉我。” 她点点头,说“好。” “……” 许星尘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小区里走,梁荣朝她走近,开口就问,“那个男人是谁。” 她不想多说,只随便一答,“戏园的。” 一听是戏园的,梁荣也没多想,两个人沉默着上了楼。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梁荣开了口,“今天你爸是喝多了,明天我……” 许星尘没打算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下周开始,我申请住校,不回来了。” “……” 她到家给裴祁川发了消息,【我到家了。】 然后放下手机迅速的去洗漱,洗完脸后看着脸上那一道伤痕泛红,开始结痂,在灯光下突兀又明显。 她取出裴祁川买的药往上擦了点,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的刺痛感。 最终整理完毕,重新躺回这张柔软的大床上。 躺上去舒服是真的舒服,但她宁愿去睡学校的硬板床,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家里待着。 微信上,裴祁川还是保持着那份清冷,只回了一个,【嗯】。 …… 次日周末,许星尘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她本是想叛逆一把,染个黄色或者红色的头发。 赶着正式住校之前,在家顶着一头巴啦啦小魔仙式的头发,故意气气许至诚。 但是前脚踏进理发店,她就看见里面某个黄头发的托尼老师,这种浅色发系现实中看上去,确实是中二了点。 原本想要染发的心思也忽然动摇了。 毕竟她只是想气气许至诚,不是想真的想把自己变成中二小太妹。 黄头发的托尼走了过来,“您好,想要个什么造型。” 许星尘视线在店内扫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墙上某幅女明星的海报,“我要跟她一样的。” 托尼往上看了一眼,心领神会。 两个小时之后,许星尘走出了理发店。 她要的这造型是那张女明星同款,左右各三股,和红篮紫的彩绳编在一起,其余的头发保持原样。 她觉得,这样式还挺好看的。 理发店的玻璃门擦得很干净,她看着里头倒映出的自己,总觉的还欠点火候。 看上去不够叛逆,不够满足一个完完全全的“坏孩子”形象。 许星尘在理发店门口走了几圈,让里面那个黄发托尼看着心慌,还以为她是对这头发不满意,想要找理由进去退钱。 最终,她视线落在旁边一家纹身店。 社会大哥的身上总是盘龙画虎的,那她也去纹个身,看上去就够不良少女了吧? 这样想着,她就去店里随便挑了个黑色图腾,撸起袖子跟老板说,“我要纹胳膊上,看着猛一点。” 她年纪不大,长得稚嫩,这会儿扎着脏辫撸起袖,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画面看着分外的不和谐。 -- 第20页 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纹身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她年纪小,不太愿意接这活儿,“不好好上学,来纹身啊。” 许星尘听他这语气,小小的撒了个谎,“我已经十八岁了,真的。” 纹身师看她坚决,又提醒了一句,“这东西洗掉也会有痕迹,不后悔?” “不后悔。”许星尘看了一眼那个图腾纹样,暗戳戳把袖子放下来,指了指书上另一处短小的英文,“要不,换这句英文吧,纹到锁骨处,万一后悔了,穿件衣服也看不见。” 纹身师笑了笑,“你想好啊,锁骨附近,很疼。” 许星尘盯着书上那行花体英文,颇有一种慷慨赴义的英勇,“没事,我忍一下。” …… 许星尘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三四点钟,今天周末,许至诚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的卫衣。 锁骨下的纹身这会儿周围泛红,动一下都是细密的疼。 她这头发过于招摇,许至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发火。 但是想到昨晚的事,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这头发,去哪弄的。” 许星尘转过身看他,“街上理发店。” 这一转身,许至诚又看见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纹身。 怒气上涌,他声音不自觉的大了几分,“你真是越说越起劲,明天计划干什么,把房子掀了吗?” 许星尘目的达到,满意的从沙发上起身,“明天我计划住校。” “……” 许至诚看着她这冥顽不灵的样子,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梁荣适时的走出来,及时阻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吵。 梁荣拉着许至诚回房间,“过来,有话跟你说。” 许至诚被她拉着进屋,房间门关上,许星尘站在外面,里面的声音也彻底隔绝开来。 许星尘软硬不吃,梁荣也拿她没有办法,“昨天你跟她生气,她今天就能变成这样,我说的话她也不听,我说一句她杠十句,要不找个心理医生,开导开导她?” 许至诚还在气头上,“她小小年纪,旷课,纹身,还把自己打扮的不伦不类,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这是报复谁呢。” 梁荣无奈,“还不都是你爸妈把她惯的。” 许至诚最不喜欢听她说这句话,出了事总能把自己撇清,“你这个当妈的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 许星尘在客厅待着,不知道里面两个人在聊什么,反正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声音也逐渐增大,像是要把屋顶掀翻。 得,又开始了。 许星尘拿上耳机回房间,把门关上。 但是外面两个人似乎已经从卧室吵到了客厅,谁也不让着谁,一对年轻时恩爱的恋人,这会儿吵架相互骂着最伤人的字眼。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们的婚姻变成了现在这样。 …… 许星尘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上晚自习。 换校服的时候,衣服总是无意蹭到锁骨处的纹身,她想了想,自己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忽然觉得为了气许至诚专程跑去纹身,这个行为真的的很不值当。 而且这个花体英文她根本没去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好看。 许星尘打开衣柜门,把校服拉链往下拉,对着镜子看那行字。 My heart is sunny。 我心向阳。 第11章 九百 “疼不疼” 许星尘去到学校上晚自习,因为去的早,还远不到自习时间。 她趁着这个空闲去找班主任要了一张住校申请表,把里面各项填写完整。 最后还剩下令人发愁的一项,住宿费,900元。 今天在家故意气许至诚,就忘了住校还要收费,那这九百块的住宿费,许至诚会不会赌气不给她啊。 她和梁荣说的话,梁荣应该也不会同意让她住校。 家长签字什么的,她随手签一个就得了,但是这九百块钱,她去哪找? 许星尘拿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余额和支付宝余额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只凑出个三四百块。 最近和家里的关系比较僵,他们也很久没给她零花钱了。 就算她接下来不吃不喝,也凑不够这九百块钱。 许星尘趴在座位上叹了口气,最终点进了裴祁川的对话框,输入,【你能不能,借我几百块钱。】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发过去,结果一个手抖就给真的发送出去了。 裴祁川很快的回复,【多少钱。】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同意还是没同意,试探着说,【六百,现金。】 因为收住宿费的地方只收现金。 她给自己剩一百块钱吃饭,其余三百加上裴祁川的,勉强够交住宿费。 裴祁川很快的答应下,【我在戏园,钱什么时候要。】 许星尘:【就尽快吧。】 她表面云淡风轻的打字,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地,对他有着深深的感激。 这几百块钱,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了。 那头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想着这个点儿戏园应该正忙着,她也没继续打扰他。 “……” -- 第21页 周末的晚自习都是自己做题,晚间教室里也非常安静。 谢云捧着手机凑过来,指了指屏幕,小声的说,“哎,你猜这是男的女的。” 许星尘往上一瞧,怔了几秒。 屏幕上那个穿着红色戏服的,不正是裴祁川吗? 视频上弹幕一条条疯狂刷过: “啊啊啊啊啊啊!” “优雅,永不过时!” “这是唱的《昭君出塞》吧,我不管,他就是王昭君。” “这人叫什么?我想看他男装的样子。” “……” 看着谢云期待的眼神,她淡定地说了一句话,“男的,我认识。” 谢云忍不住跟她八卦,“真的?这竟然是咱们这儿的人啊?” 许星尘为了满足她的八卦欲,多说了几句,“我爷爷不是在乡下有个戏园吗,他就在那个戏园,刚来没多久。” 谢云盯着手机,赞叹不已,“他这旦角扮相也太美,太惊艳了吧,不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 “平时……”许星尘咬着笔,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他那天在路灯下的背影,最终给出一个客观的评价,“他平时挺男人的,一点都不娘。” 她和谢云聊的正起劲,坐在讲台上的班长忽然叫了她一声,“许星尘,你家长来了,在门口。” “……” 这一声落在安静的教室里,引的大家纷纷往门口看。 许星尘也半天没反应过来,难道是自己代签名填住校申请的事情许至诚知道了?来找她算账? 她可不想和许至诚在班门口丢脸。 大家都看着她,她也不好一直坐着不起身,短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的从座位上离开。 许星尘在快走到班门口的时候,才看见来的人是裴祁川。 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冲锋衣,领口和袖口都有着跳色的抽绳,黑色的休闲裤,白色篮球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急,眼镜也没戴。 看着像是个从校园走出来的大学生。 想着,她思维忽然慢了一拍,裴祁川,好像就是刚刚从大学里出来的。 他似乎也没她想的那么老。 裴祁川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一句废话也没有,直奔主题,“在哪交费。” 许星尘指了指教室里面,小声说,“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又跑进教室,去讲台上跟班长说了声,“班长,我去交个住宿费。” 班长点了点头,“好,去吧。” “……” 许星尘领着裴祁川往交费的地方走,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得明天呢。” 裴祁川走在她旁边,跟着她下楼,“你说的尽快。” 这个人,还真是一板一眼,认真的要命。 那她要是说十万火急,他岂不是要坐火箭来。 到了交费的地方,裴祁川往前走着,许星尘忽然想到自己那三百块钱还没有换成现金。 她急忙跟上前去,裴祁川动作快的离谱,已经交费完毕,转过身来。 指尖还勾着一串钥匙。 他走下台阶,侧头看向她,“住宿费九百,你怎么说六百。” “我自己还有三百块钱,加起来够九百。”许星尘抬头,碰巧跟他对视上,“那不是想着你也没钱,不好意思吗。” 他一个月只赚一千二,九百块钱快等于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裴祁川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没钱。 看她这一本正经为他着想,精打细算三百块钱的模样,忍不住嘴角轻扬,“不用不好意思,我还有钱。” 可在许星尘的视角里,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觉得,裴祁川是为了让她心安,故意这么说的。 他摊开手,掌心是那串银色的钥匙,“这是宿舍的钥匙,有东西需要搬吗。” 她今天出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教材几乎都带来了,因为很快要进入复习,前两年的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的到。 许星尘接过钥匙,点了点头,“有些书,我都放在楼上我座位旁边。” 裴祁川没犹豫的跟她进了教学楼,“正好来了,我帮你搬。” “……”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到教室,不知道裴祁川发没发现,反正许星尘是觉得,自从他踏进班里的那一瞬,底下不少脑袋都抬起头往这边看。 除了看热闹的,还有欣赏他盛世美颜的。 他搬起一大摞书,给她留了一小部分。 然后出门,下楼,跟她去到宿舍。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自习,宿舍区空空荡荡,走廊里的灯光都显得冷清。 按照钥匙上贴的数字,找到她所在的宿舍,108号。 她腾出一只手开门,进去和他把书放在里头的桌子上。 许星尘弯腰的那一瞬间,校服领口往下落了些,锁骨处的纹身在里面圆领卫衣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他似是丝毫不觉得累,气息平稳,“刚才忘了问,你这头发,还有纹身,怎么回事。” 语气平平,像极了家长口吻。 她直起身,对着桌上镜子看了一眼,“我去理发店换了个发型,女明星同款,这头发,不好看吗?” 他眼睛瞧了眼她领口处,那片肌肤上都泛着红,英文边上还带着轻微的血痂,“那纹身呢。” -- 第22页 “……” 是为了气许至诚专门去纹的。 这行为她自己也觉得幼稚,这会儿咬了下唇,说不出话。 她本以为接下来会听到责备,但是没有,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疼不疼。” 疼,快疼哭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锁骨附近的皮肤会那么敏感。 但是面对裴祁川,许星尘把拉链往上拉,直接拉到了顶头,“还好,能忍。” 她什么也没说,他却像是会洞察人心,已经什么都懂了。 裴祁川想起昨天她坐在便利店门口,想要学着吸烟,前后一结合,一点也不难猜。 他声音沉沉的,听上去依旧温和,“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非用这下下策,折腾自己。” 她似懂非懂,只是应了一声,“哦。” 裴祁川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他想到自己都活不明白,又怎么能教育她。 他的手机刚到聊城就丢了没错,只不过,是被他自己抛进了流川江。 …… 许星尘还要接着上晚自习,也没在楼下停留太久,裴祁川走后,她也很快回了教室。 第一节 自习课已经结束,她刚坐下,前排的女生就转过来问,“刚才帮你搬书的那是你哥吗?好帅,真的好帅。” 许星尘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和裴祁川的关系,“算是吧,不是亲哥。” 女生转着根笔,难免花痴,“那就是表哥了,但也太帅了吧?我都没有这么好看的亲戚。” 没说几句,前排女生就被人叫走。 谢云托着下巴,接了话,“星尘,你从哪认识的这些人啊,刚才那个哥,还有戏园唱戏的。” 许星尘想着裴祁川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心不在焉地补了一句,“他俩是同一个人,他就是那个唱旦的。” “同一个人?”谢云脸上写满了吃惊,“果然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 那种戏曲妆容颜色很浓,再加上头面戏服那么一穿,确实很难认出来。 许星尘忽然又想起他之前说,他不想让家里人联系到他。 如果网上的这些视频继续传播,旁人认不出,他的家人如果看到,就一定会认得出。 到时候,他家里人找到他,那裴祁川,是不是就不得不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要走,心里还有点舍不得。 第12章 关心 “还有一个人,裴祁川”…… 晚自习结束后,许星尘拿了两本题回宿舍。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住校生活。 因为她是临时插进来的,里面三个室友都是别的班的同学,她在这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晚上有几个一楼老教室是不关门的,专门提供给住校生做作业用。 许星尘跟几位新室友认识了一下,就抱着书去了教室。 这个时间已经明显超过了放学时间,梁荣在家等不及,给她发了消息,【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许星尘回了一句,【我住校,周六日再回家。】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哪来的钱?】 许星尘故意抬杠,【在银行抢的。】 梁荣不想再搭理她,直接给她转了一千块钱。 许星尘毫不客气的收钱,然后给裴祁川发了过去。 备注:谢谢今天小裴老师慷慨解囊。 说来也巧,裴祁川好像总能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帮上她忙。 ……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几天,许至诚也连着好几天没搭理她。 到了周五,许至诚忽然破天荒的给她发了微信,【你喜欢哪一款。】 底下是几张机车的图片。 许星尘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良心发现来讨好她了? 她只看了一眼手机,然后锁屏放进了抽屉里。 进来查卫生的学生会成员过来过去,总会盯着她的头发看上两眼。 各科老师见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已经到了高三,不想在仪容仪表这方面再费口舌。 只要她不影响别人学习,老师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见。 等到下了晚自习,许星尘才再次瞧了眼手机。 她没回复许至诚,许至诚就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句,【那买黑色的了。】 屏幕顶端,还有许至诚几分钟前打来的3个未接电话。 许星尘也只是扫了一眼,根本没有回电话的打算。 她收拾两下桌上的东西,计划一会儿回家,然后明天一早就去奶奶家待着。 才刚往书包里塞了两本书,手机屏幕就又亮了起来,是梁荣给她发了短信,【你带钥匙了吗?我和你爸去医院看你爷爷奶奶,不在家。】 她收拾东西的动作瞬间凝滞,直接给梁荣拨了电话过去。 等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已经背起书包往外走,急切道,“我爷爷奶奶怎么了?” 梁荣也不太清楚,跟着干着急,“好像是戏园的伙食出了问题,好多人都在医院,我正和你爸往医院去。” 许星尘匆匆往楼下跑着,“哪个医院?” “市人民医院。” “……” 许星尘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去了人民医院。 在刚刚电话里听到戏园出事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除了爷爷奶奶,还有一个人。 -- 第23页 裴祁川。 听梁荣电话里说好多人都在医院,那裴祁川,他怎么样了。 许星尘下了车匆匆往医院跑,进去后发现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是检验科,住院部,还是急诊? 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大厅乱转,拿出手机准备再给梁荣打个电话,问仔细些。 刚拿出手机,就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她本能后退了一小步,头也不抬,“对不起。” 跟前的人却也没走,而是站在了原地。 许星尘这才抬眼,先是看见那件熟悉的深色风衣,一种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 再往上,便对上他那双清冷的眸子。 他看着有些疲惫,脸色也不太好看。 许星尘看着他,愣愣地问了句,“你,没事吗?” 裴祁川摇了摇头,“没事。” 她接着问,“我爷爷奶奶呢?” 他指了指身后某个方向,“在住院部。”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许星尘赶到住院部的时候,梁荣和许至诚也都到了。 爷爷奶奶已经打完点滴,不适感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但是年事已高,还得再观察观察。 二老跟许至诚说了几句话后便早早睡下了。 因此,许星尘也没再打扰,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明亮,裴祁川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正撕掉手背上的输液贴,丢进旁边垃圾桶。 许星尘走过去,似是毫不意外,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和那一片小小的淤青。 她伸手指了指,“你这也叫没事?” 他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唇边勾起一抹安慰性的笑容,“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他这话说的好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裴祁川刚刚是准备走的,毕竟年纪轻恢复快,也不需要留下观察。 结果刚下楼就在大厅碰见了她。 许星尘看了眼医院显示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晚住哪?” 他语气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找个酒店。” 她像是不太放心,“真没事?” 裴祁川唇边的笑意渐浓,“学没白上,现在还知道关心人了。” 忽然被这样说,许星尘还有点不好意思,她视线看了看远处,又落回来,“我这个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你对我好,我就一定也会对你好。” 她可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许星尘忽然想到,如果他刚才在大厅没遇到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休息了。 她看了眼不远处从病房退出来的梁荣和许至诚,转过头来,“那你先找酒店休息吧,我没带钥匙,得等等我爸妈。” 裴祁川站起身,点了点头,“行,我先走了。” “……” 梁荣和许至诚走过来的时候,裴祁川已经到了走廊拐角,准备进电梯。 裴祁川这个人本身就很有辨识度,还和上次梁荣看见他的时候穿的同一件衣服。 梁荣问了句,“那个人戏园的?” 许星尘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声,“嗯,暑假给我补课的老师。” 梁荣开口,主动给她一个台阶下,“那你回家,继续让他给你补课怎么样,高三学习任务重,看的出来他还有点水平。” 这两个当家长的,自己之前冤枉她了也不肯承认。 这会儿一个给她买车,一个叫她回家,变着法想让这件事就此翻篇。 许星尘没继续杠下去的意思,应了声,“好。” 主要是住校生活她也很不习惯,原宿舍的三个人相互熟识,她突然插进来反倒是打破了平衡。 原本她们有说有笑的话题,她一进去,气氛忽然就降下来了。 她不自在,她们也不自在。 …… 第二天清晨,许星尘难得起个大早,在洗漱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许至诚在打电话。 许至诚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喂,您是裴老师吗?能不能继续帮我们家孩子补课。” “租房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楼下正好有房子出租,我给租下来,您住着。” “孩子不服管,之前找的家教她也不乐意听。” “……” 许星尘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回复的,但裴祁川这个人好说话,没几句就同意了。 许至诚帮他租下楼下的房子,提供免费的房子住,还有一个月一万块钱的补课费。 许星尘磨磨蹭蹭的洗漱完,回房间拿出手机问他,【我爸是不是跟你说,给我补课的事了。】 很快,裴祁川发了句语音过来,“嗯,说了,我答应了。” 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听着是还没起床的样子。 听见这声音,许星尘忽然就想问问许至诚为什么非要大早上给人打电话。 裴祁川八成也是被他这电话给吵醒的。 许星尘为此感到小小的愧疚,抱歉的发了句,【没睡醒的话继续睡吧。】 这次裴祁川没有回复,许星尘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这就,又睡着了? …… 许至诚给买的重型机车同城店里的人给送到了楼下,让他们下去再验验货。 许至诚不会骑摩托车,她也不会。 除了能看看外观好不好看,就是两个门外汉干瞪眼。 许至诚看她没吭声,就利索的签收,付了钱。 -- 第24页 她的朋友乔燃有两个爱好,一个抽烟,一个机车。 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骑上重机去转两圈,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乔燃大她一岁,有证在手,去年也带着她试过两次,日落在大桥两岸,风声在耳边回响,速度之下,好像真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她就想有一辆机车,只是从没跟许至诚提起过。 现在忽然就有了一辆,她发现自己还根本不会骑。 快到中午的时候,裴祁川才给她发了条消息,格外的尽职尽责,【我醒了,补习什么时候开始。】 他对待事情好像都很认真,答应的话也都很有分量,从不含糊,也从不食言。 许星尘还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着急,明天吧。】 这个当老师的,似乎比她这个高三学生还要上心。 许至诚今天也在家,上午去医院看过二老,回来就带着裴祁川去看了看楼下的房子。 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许至诚一次性付了十个月的房租,正好到她高考结束。 下午的时候,许星尘想着裴祁川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就下楼去找他。 她摁了两下门铃,大约只过了五秒,房门打开。 裴祁川穿着衣服,像是正准备出门。 许星尘抬头问了一句,“你会骑机车吗?” 第13章 慈悲 “你是,害怕吗?” 他点了点头,“会。” 许星尘本就是随口一问,听见他说会反倒是有些意外,觉得机车跟他的气质太不相符,“你还会骑机车啊?” 他笑了一下,“谁还没年轻过了。” “……” 许星尘回家抱了两个头盔走进电梯,忽然想起了他刚刚好像就是要出门的样子,“你原本是要打算去哪啊。” 他帮她拿着头盔,“去吃饭。” 她看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说了声,“我也还没吃,晚上一起吃吧。” 裴祁川又点点头,说“好。” 许星尘忽然觉得不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说好,嗯。 好像从来没反驳或者不答应她什么。 简直脾气好到没脾气。 “你这个人会生气吗?”许星尘抬头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回答这个问题,“或者从小到大,对别人发过火吗?” 他想了想,“也有,但是很少。” 许星尘像是个十万个为什么,有问不完的问题,“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这么平心静气,大学该不会学的绣花吧。 他声音很轻,落在电梯封闭的空间里,“学医的,临床医学。” 许星尘从口袋里拿了个棒棒糖拆开,往嘴里一塞,“拿手术刀的那种?那现在为什么不去医院上班啊?” 他靠着电梯里边上的扶手,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出了点问题,当不成医生了。” 许星尘也没再往下问,总觉得再问下去,就要戳到他不愿意提的伤心事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才问问题的原因,觉得他此刻整个人情绪都很低落。 许星尘看着他走出电梯,忽然后悔自己多那一句嘴。 她补偿性的又掏出一颗糖,递给他,“吃个糖吗。” 许星尘举着糖,才发现他拿着两个头盔腾不出手。 她又贴心的把那颗大白兔奶糖的纸皮撕掉,细嫩的手指捏着糖,递到他的唇边,“给,开心点。” 裴祁川脸上笑意浅浅,微低下脑袋,她指尖一动,将糖塞进他口中。 他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谢了。” 他们在小区里的兰州拉面吃了碗面,然后去往停车点的地下车库。 裴祁川戴着头盔,跨上车,侧过头跟她说了声,“上来吧。” 许星尘也快速的戴好头盔,坐了上去。 机车的声音很大,等他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外面天上出现了一片橘黄色调的晚霞。 暖黄色的金光洒向大地,让周围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之前乔燃的车是他自己改装过的,加了靠背。 现在新买的来不及改装,许星尘总觉得身后没个遮挡,就很容易摔下去。 她左右悄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一小点衣物。 好像这样就安全很多。 裴祁川带着她往那种人少的大道上走,轰隆的机车和风声掺杂在一起,仿佛在追逐天边晚霞的尽头。 直到看见天边逐渐演变为红色,再逐渐暗下去,被黑夜取代,再被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点缀。 风,果真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末了,裴祁川在一处喧闹的夜市旁停下,一条长腿撑在地上,伸手摘掉头盔,“吃点东西?” 许星尘也迅速的从车上跳下来,“好。” 她们把头盔挂在车上,一前一后的往夜市走。 夜市路口处好像有人在和摊主纠纷,周围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挤都挤不进去。 许星尘看这样子,指了指旁边,“那边有个菜市场,咱们绕一下进去也行。” 裴祁川是个外地人,能找到这地方已经实属不易,也压根不知道这周围四通八达的小路。 许星尘土生土长,适时的尽些地主之谊,领着他走进闹哄哄的菜市场。 晚上这个点儿一般都已经吃上了晚饭,这种菜市场面向周边百姓,平日就卖个新鲜。 -- 第25页 摊主为了剩下的蔬菜不隔夜,都赶着今天结束之前几块钱便宜卖掉。 在路过生鲜区的那一块,他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许星尘往那头一看,是一个卖鱼的摊主蹲在地上,正自顾自的拿着盆放血宰鱼。 空气中鱼腥味和血腥味说不清哪个更重一点,混合在一起,很是难闻。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看向别处,脸色比刚才明显白了一个度,比昨天在医院看见他的时候还要难看。 没等她问,他就几步跟上来,皱了皱眉,“走吧。” 许星尘觉得他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难道是裴祁川慈悲为怀,见不得杀生。 许星尘等出了菜市场,彻底与那些难闻的气味隔绝开来,才开口问,“你是,害怕吗?” 裴祁川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久到许星尘都要默认为他害怕杀生,但是碍于自己是个男人,不好意思承认。 他像是好受一些,才说道,“晕血。” “……” 许星尘忽然就想起下午出门时候他在电梯里说的话,说出了点问题,当不了医生了。 拿手术刀的医生晕血,确实是有点离谱。 许星尘一头雾水,实在纳闷儿,“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学还要学医啊?” 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裴祁川解释了下,语气轻飘飘的,“去年突然开始晕血,以前没有。” 她忍不住说了声,“那你这也太倒霉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像是落井下石,赶忙补了句,“没事,就算当不了医生,唱旦,或者当个老师也行。” 裴祁川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笑,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也是,当个老师也行。” …… 许星尘跟他在菜市场前面调头转弯去了夜市的另一个入口。 摆摊卖些小玩意儿的很多,再往前全都是小店。 许星尘跟他在一家烧烤摊坐下,点了些串。 她指着菜单末尾,“你要啤酒吗?” 他垂眸瞧了一眼,“不要。” 许星尘也没说什么,把单子给了店员。 裴祁川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甚至不买手机。 他这个人活的好像是她爷爷奶奶那一辈的老人。 毫无生趣。 晚上烧烤摊人多,上菜也很慢,许星尘等着无聊,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昨天戏园的伙食,出什么问题了?” 他指尖扣了扣桌子,缓缓道,“戏园做饭用的蔬菜都是张叔每天早晨去镇上买的,问过后好像是镇上那家卖莲藕的商贩,储存的地方不小心跟一些化学物挨到一起了。” 许星尘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他卖给别人的,怎么办?” 裴祁川看着她,回道,“摊主也很抱歉,在挨着召回,道歉和补偿。” 许星尘看着店员端了两个不锈钢盘子过来,轻叹一声,“唉,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 他们吃完从夜市回家,到家也不算太晚,九点刚过。 许星尘今天玩了一整天,书包都没有打开一下。 大部分书都还在学校宿舍,早知道还会回家补课,她就不把书全放学校了。 这么一来一回,还得多搬一趟。 许至诚和梁荣不在家,可能去医院看望二老了。 爷爷奶奶这把年纪,没想到还要受这个罪,但是镇上菜市场的摊主也不是故意的,许星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怪谁。 她想着今天在菜市场,裴祁川看见杀鱼时候那个表现,她在手机上搜了一下:晕血能治吗? 百度回答:能治。 百度上说,晕血属于心理问题,患者看到或者嗅到血液会产生恐惧,所以会有心悸,眩晕的症状发生。 但她翻了两下网页,觉得这病八成不好治。 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就放弃了当医生,干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而且他说,是一年前才突然出现晕血症状的,那这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许星尘不知道,也不想追着裴祁川刨根问底的去问这些事儿。 他不愿意说,她就当从没听见得了。 许至诚和梁荣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看着屋里亮灯,叫了她一声,“星尘,出来了。” 许星尘其实并不是很想出去,在第二声叫她的时候,还是放下手机,出去了。 梁荣把包放在沙发上,还有一大袋子的零食,“明天是我和你爸的结婚纪念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 许星尘怔了几秒,好像自从她四五岁之后,这两个人就再没提起过结婚纪念日这一说。 前两天还吵的面红耳赤,现在态度反转如此之快,她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许星尘想着他们应该是刚去看过爷爷奶奶,老人常说家以和为贵,应该是逮着机会说道了他们一通。 她看着客厅的二人,摇了摇头,“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和谐都是假象,说不定明天吃着饭哪句话说的不对就又当场吵了起来。 所以,为了避免那种场面,她还是选择在家。 梁荣也没再劝,从包里翻出手机,“那行,还有钱吃饭吧,明天我和你爸很晚才回来。” -- 第26页 许星尘平静的应了声,“嗯,还有钱。” 梁荣点了点头,“不早了,就准备睡觉吧。” 许星尘看了眼她和许至诚,然后再次回了房间。 说不上来,总感觉这两人怪怪的。 第14章 豆花 “丑,但又不完全丑” 第二天一早,梁荣就和许至诚出去过结婚纪念日了。 许星尘昨晚睡得早,这会儿起床才七点多。 她胡乱扑了把水洗脸,戴了个鸭舌帽下楼吃早餐。 梁荣工作轻松,也没有早起的习惯,初中三年她吃的早饭,大多也都是隔夜剩下,放在冰箱里的冷饭。 她也没时间去热,就那么凑合吃,日复一日,就这样还没吃出毛病,许星尘想了想,最后只能归功于自己的钢铁肠胃。 小区里的早餐店不多,但是人流量爆满,每天早上去的话都得等好一会儿。 许星尘要了碗咸豆花,和两根油条,付了钱去一边等位置。 她靠着门百无聊赖的抠了抠手,无意间抬头看见裴祁川正坐在里面,位置在靠墙的一个小桌,跟前也没别人。 许星尘想都没想就迈了进去,搬了个板凳坐过去。 他吃的似乎很单调,一碗甜豆花。 没了。 桌子上干干净净,也不知道他是吃完了,还是早上就只吃一碗豆花。 裴祁川看见她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店老板看见她有了位置,马上端了一碗咸豆花过来,油皮纸包里还卷着两根油条。 店老板什么话也没有,转身又立即拿着长筷去翻锅里的油糕。 许星尘没话找话的给他推荐,“你早上只吃一碗豆花吗?这家的油糕也挺好吃的,我经常吃。” 裴祁川看了一眼墙上贴的价格和食物名称,粗略看过去,但凡是吃的东西,全都以“油”字开头。 他没什么兴趣的转回了头,“我觉得太油,不喜欢。” 许星尘咬了口油条,吐槽说,“我爷爷奶奶都没你这么养生。” 裴祁川像是丝毫不在意她的吐槽,拿勺子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跟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确实挺不习惯。” 许星尘想到在电视上《舌尖上的美食》里面看到那些南方早点,一笼一笼的,都是小小的一个,体面的不像话。 有些精致到她看着都舍不得吃掉,倒不如这朴实油条吃着忍心。 家里没人,吃完饭裴祁川直接跟她一起上楼去了。 昨天玩了一天,今天该做作业了。 许星尘打开书包拿了两本题出来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作业也根本不往纸上记了,直接把书的页角叠一下,就当是做标记了。 裴祁川这个老师当的也很省心,她做作业,他坐在客厅玩手机。 她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叫他。 许星尘那天走的着急,有的作业都忘了带回来,只能去了再借别人的抄一下。 这两份题做完,在四下安静的情况下,她又忍不住开起了小差。 拿着手机又开始搜:南川大学需要多少分。 许星尘看着上面历年的分数线,算了算,大概六百一二这个分数差不多。 这个区间属于勉强能上,不见得能选到自己喜欢的专业。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的过于入迷,裴祁川从外面走进来了她都没听见。 直到他靠近说了声,“想考南川大学?” 她却没来由的感觉像是干坏事被抓包了,连忙关了手机,“不是,没有,我随便一搜。” 裴祁川也不揭穿她,换了个话题,“做完了,有不会的吗。” 她还沉浸在刚才被抓包的尴尬里,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还行,没有。” …… 周日的晚上要上自习,她换好校服拿起书包,裴祁川也跟着她一起出门。 裴祁川在进电梯前停下脚步,抬手看了眼腕表,“晚上我去接你吧,宿舍的书,你想一次搬回来也挺费劲的。” 她扯了扯书包带子,点点头,“好,放学给你打电话。” “……” 许星尘在校门口偶遇到了乔燃,看见他手里甩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乔燃手里拿的是块表。 是那种偏老的款式,像是…… 裴祁川手上戴的那块表。 许星尘瞧了眼,啧了一声,“你怎么买个这么丑的表。” “不是我买的,我们班主任不让拿手机,让都戴块表,说做题卡时间。”他继续甩着那块银色的手表,似乎是把它当做一个套在手指上的呼啦圈,“我忘了买了,出门前从我爸抽屉里翻了一块,这么丑,大几万块钱,还不便宜。” 听见这个数字,许星尘又瞧了两眼,可能是价格给它镀了层金,让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丑了,“大几万,你不怕待会儿甩飞了你爸揍你啊。” 乔燃满不在意地嚼着口香糖,“放在抽屉里很久了,我估计丢了他都不知道。” 许星尘第一眼觉得这和裴祁川戴的那块表很像,然后有了这个想法,就越看越像。 但又想想,裴祁川应该没钱买,也不会买大几万的表。 而且这种老款的表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她看错了也不一定。 这个晚自习她可没闲着,前后左右叫了好几声的爸爸,可算是借够了各科作业拿来抄。 -- 第27页 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她江湖“狗哥”的威名,徒有其表。 忙忙碌碌的补了两个晚自习的作业,闲着没玩上十分钟的手机,就放学了。 铃声和她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裴祁川发了一条微信给她,【放学了。】 许星尘想着学校这个时间点儿不让随便进来人,自己赶忙下楼对门卫大叔好一通解释,才和裴祁川逆着人流往里走。 她本能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的?” 他嗓音淡淡,“打车。” 许星尘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很想看看他的手表和乔燃他爸那块一不一样。 表在他的长袖下半遮半掩,又是夜晚,她看不太清。 从裴祁川的视角来看,她像是一直盯着地上在看。 他往地上瞧了一眼,什么也没看着,“看什么?” 许星尘连忙收回视线,正准备编理由,乔燃就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只是这会儿没再乱晃那块丑表,“呦,狗哥。” 乔燃上次喝的烂醉如泥,醒来也根本不记得背他回去的人长什么样。 他看着裴祁川,也不像是学生,“这是谁啊?” 许星尘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补课老师,上次帮忙把你送回家的那个。” 听完这句话,乔燃难得收起了那份敷衍,脸上认认真真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裴祁川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 在宿舍搬书的时候,他搬起书抬手的时候,袖子往上窜了一点,露出手腕,上面还戴着那块表。 这表她见过好几次了,在乡下戏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丑,但又不完全丑。 像是从爸妈结婚那个年代里的三大件儿中拿出来的,但是配上裴祁川这个人。 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许星尘抱着几本书,歪着头盯着他的表看。 她几乎是可以确定,和乔燃拿他爸的那块表,长得一模一样,是同一款。 许星尘有一点懵,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裴祁川朴素又节俭,突然知道他戴的表好几万,觉得这跟他的人设有点不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过于赤,裸,裴祁川清了清嗓子,问了句,“我手上有什么?” 她别开视线,情急之下张嘴瞎掰,“你这表还挺好看,多少钱啊,我也想买。” 这句话就像是看见同桌买了个好看的书包,单纯就是问两句,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但是放在这个语境里,突然就变得有点尴尬。 如果裴祁川说出那个价值不菲的数额,她又买不起。 如果他说一两百,那她怎么说。 说你戴的这是假表? 真的大几万? 许星尘忽然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但是还好,裴祁川给出了第三种回答,他声音在周围乱哄哄的背景音下,格外清晰,“不知道,别人送的。” 许星尘一阵庆幸,表面淡定地“哦”了一声。 走出校门后,许星尘在门口拦了辆车,到了小区裴祁川又帮忙把书送到了楼上。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忽然在想,如果裴祁川以后每天来家里帮她补习,那总能和家里那两位低头不见抬头见。 搞不好还能看上俩人骂架。 这种尴尬,她想想都觉得窒息。 等着电梯门打开,裴祁川跟她进门放下书。 家里梁荣和许至诚还没回家,也不知道真的在外面甜蜜还是在街上吵起来了。 许星尘书包都没放下,转过身来,“要不,以后我就去你那做作业,写完再回家。” 似乎毫不意外,听见他说,“好。” 许星尘背着书包去了他住的房子,昨天只在门口看了一眼,这会儿走进来,发现里面装修还怪讲究的。 随处可见的小摆件儿看得出这屋子的原主人很有品味。 不像许至诚,整个就是一暴发户装修风格。 不管三七二十一,每个屋都装上金碧辉煌奢华大吊灯。 就连卫生间这种地方都不肯放过。 晚上屋子里灯光全亮着的时候,都差点闪瞎她的狗眼。 许星尘拿出作业在书桌上写,不会的题她都会问裴祁川,就算同一类型的题错了再错,他也会不厌其烦的讲给她听。 不知道他是不是头发长了没剪,这会儿一低头都有点挡眼睛。 突出的喉结随着他说话有轻微的滚动,她看着灯光下他的侧脸,不自觉走神。 这男人,着实有点好看啊。 第15章 糟了 “她该不会是看上裴祁川了吧”…… 裴祁川往这边看了一眼,她赶忙装作无意的别过脸去,把视线落回在草稿纸上。 她盯着书,余光瞥见裴祁川好像是在看她。 看的她那半边脸都轻微的发烫。 他应该没发现自己刚才偷看他吧。 没有吧没有吧。 裴祁川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似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见他什么也没说,许星尘才逐渐的放心下来。 他应该什么也没发现。 许星尘做完作业在十一点五十,她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家,看着前面的卡通小闹钟,忽然想到,“给我补课的话,是不是占用你睡觉时间了。” 他像是很快进入了老师这个角色,一本正经道,“没有,高中生的一对一,不都是这样的吗。” -- 第28页 话是这样说没错,外面补课班给高中生一对一补习的老师,也都是跟着天天熬大夜。 可是这个人换成裴祁川,她忽然有点不乐意。 总觉得让他跟着自己晚睡不太好意思。 许星尘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想,想着应该还是许至诚一个月给一万块钱的补课费,给少了。 所以她才会不好意思。 等她回去一定要让许至诚再给加点钱。 她这个小棉袄八面漏风,胳膊肘往外拐,许至诚应该也早就习惯了。 许星尘跟他说了再见,然后坐电梯回家,其实也就是个上下楼的距离,到家也不过一分钟。 门口矮柜上有梁荣的外套和包,这俩人应该是回来睡下了。 许星尘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安安静静的,挺好。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跳出他今天给她讲题时候的侧脸。 这一个画面出现,就像是打开了某种神秘开关,他的背影,他的外套,那瓶橘子汽水,他身穿华裳站在迎春楼唱杨贵妃。 这两个多月里很多个关于他的瞬间都出现在自己脑海。 翻来覆去。 虽然她这个点儿已经很困了,但是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他拿走自己指间的烟,说她野的没边儿了。 又看见他拎着个袋子走回来,说没生气。 许星尘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小夜灯给房间笼罩上一层静谧的光。 朦胧之中,天花板上好像出现了裴祁川的脸,他眉眼带笑,温润如玉。 “……” 完了,她彻底魔怔了。 许星尘第二到学校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记了迟到。 门口学生会拿着本子让她登记名字,她淡定的在上面写了一个:乔燃。 结果往上一看,有一个像狗爬似的字体,写的她的名字,许星尘。 想都不用想那是乔燃干的。 她突然觉得许至诚说的一句话好像是有道理的,那就是物以类聚。 许星尘进校门没几步,就看见走在她前面的乔燃。 她叫了他一声,但也懒得追究乔燃迟到写她名字的事情,毕竟自己也经常那么干。 乔燃回过头来看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这黑眼圈要是再黑一点,我都以为你是被人打了。” 她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儿,“烦死了,昨天睡不着。” “昨天数学老师还在我们班夸你了,说看看隔壁许星尘,努力了两个多月,一下子就到班里前十名了。”乔燃不太能理解这种突然变成学霸的烦恼,“狗哥,就这你还焦虑啊。” 她也说不清,就是烦得很,“不是学习,是老想着个人。” 乔燃走着路,回头看她,“你看上谁了,我之前睡觉,上课,吃饭,满脑子都是我们班的小班花。” “……” 乔燃这么一问,她迈出去的步子都顿了两秒。 看上谁了? 她总该不会是看上裴祁川了吧。 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她一扫而空,应该不会,这太离谱了。 …… 许星尘踏进教室的那一秒,早自习刚好结束。 语文老师拿着保温杯从班里走出来,跟她打了个照面,看见她背着书包进门,说了声,“踩点踩的还挺准。” 许星尘尴尬的笑了笑,赶忙溜回了座位上。 她早上起的迟没顾上吃饭,趁着这个时间正好和谢云出去买早餐。 她三两下把书包塞进抽屉,突发奇想的问了句,“谢云,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云指了一下,“我喜欢他。” 许星尘往下一看,谢云手指在书上,一个黑白照片旁标注着,鲁迅,原名,周树人。 “……” 得了,谢云这种乖乖女一心只有学习,怎么可能会早恋呢。 许星尘和她就在学校的超市买了瓶酸奶和面包,然后快速的回到教室里。 她喝着酸奶,在手机上搜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弹出的页面上出现了几条信息。 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他无比帅气。 想天天跟他在一起,想和他聊天,想对他好。 知道他生病会很担心。 “……” 许星尘的手机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糟了,全中。 可是她怎么会喜欢裴祁川啊,一个比他大五岁的男人。 许星尘托着脑袋,看上去很是苦恼的样子。 谢云正好要进去里面的座位,她像是做贼心虚,连忙把手机给扣回了桌面。 等谢云坐下之后,她又悄悄翻过手机来看。 第一条,觉得他无比帅气。 许星尘给自己找着理由,觉得他帅也不见得就是喜欢吧,毕竟这个男人从客观上讲,每个人都会觉得他好看。 第二条,第三条…… 许星尘咬了咬笔,算了,解释不通。 无法解释。 自从今天早上乔燃提了这么一句,再结合她手机上这么一搜。 她的心态好像就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化。 盼着放学,盼着回家能早点见到他。 好验证一下是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是不是那种心动的感觉。 “……” 今天晚上下课,她已经提前两分钟收拾好东西,铃声一响,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走。 -- 第29页 在路过隔壁班的时候,乔燃正站在门口,他抬起手刚准备打招呼,就看见她背着书包冲下楼了。 “……” 乔燃在背后默默骂了她一句无情。 许星尘昨天跟梁荣和许至诚说过了,以后就在裴祁川那做作业,做完再回家。 他们俩也懒得管这些小事儿,两手一摊,说去吧。 她直接在电梯里摁了裴祁川所在的楼层,然后敲了敲门。 裴祁川还是和往常一样给她开门,他穿了件黑色的圆领卫衣,宽松款式的,看上去很是居家。 他站在门里往边上侧了侧,跟她闲聊,“今天放学挺早。” 许星尘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怀不轨”,只瞧了一眼就心虚的低下头。 屋子里的电视机放着无聊的访谈节目,茶几上还摆着敞开的外卖盒,看样子是刚吃完。 十点多还吃东西,她随口问了句,“你这吃的是晚饭还是宵夜?” 他拿着遥控器关了电视,收拾起桌上的残局,“宵夜。” 许星尘掂着书包,看着他在客厅里走动,“你这饭量还挺大。” “……” 这一晚上她安静做着题,遇到不会的裴祁川给她讲题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冒出些奇怪的问题,例如,“你真没女朋友?” 裴祁川扶了下眼镜,侧过头看着她,却没回答。 他视线落回在纸上,左右圈了两个答案,故意问她,“这个题结果是什么。” 她伸手指了其中一个。 他手里还拿着那根笔,目光探了过来,“刚才听了还是猜的。” 她认真点头,“我听了。” 他没表情的说了句,“没有。” 许星尘以为他不信,一脸认真的辩解,“我真的听了。” 裴祁川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重复道,“我说,我没有女朋友。” “……” 许星尘觉得他实在不像没女朋友,温柔帅气又体贴,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该不会因为在南川还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吧。 她下一句接着又想问,但是觉得,在他给自己讲题的时候扯些有的没的,显得自己很不专心。 也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 从接下来直到结束,她一句废话也没有。 在合上书的时候,她终于又问了句与学习无关的话题,“你这眼镜多少度?” 他也没嫌她废话多,回答道,“四百度。” 许星尘视力好,不太能理解这人怎么能近视了,想起梁荣跟她说的话,像个大人似的语重心长,“玩手机玩的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他没忍住笑了声,声音很浅,“可能是吧,玩儿手机玩儿的。” 许星尘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这么严肃的一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她憋了一晚上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那你有前女友吗?” 他从旁边的位置上站起来,瞬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没有。” 许星尘看了一眼他,又回过头收拾了两下东西,语气生硬有些不自在,“哦,我就问问。” 她也不敢多说,这个男人聪明的很,万一自己多说几句暴露了什么让他发现。 那自己在他眼里岂不是,太禽兽了。 居然对自己的“补课老师”存有不单纯的心思。 第16章 失控 “倒是心跳有点加快” 许星尘回到家,一开门又是一股子酒味。 许至诚最近这是疯了? 照这么喝下去迟早得喝死。 梁荣见她进门,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妈正想跟你发消息呢,去帮你爸买个醒酒药。” 许星尘其实很不想去,但是看许至诚这个颓废的样子,大晚上也懒得跟她争,放下书包,说了声好。 小区里的药店已经关了门,得去外面那种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 许星尘叹了口气,出了小区。 沿着路边大概走了两百多米,进了一家亮着灯的药店。 她迈进门,上头叮叮当当的风铃响了一阵儿,“老板,要一盒醒酒药。” 药店老板在柜台后面坐着直打瞌睡,看见有人进门才勉强清醒了些,“要哪种?便宜的还是贵的。” 许星尘看了一眼货架,说,“贵的吧。” 买药全程两分钟,许星尘拎着袋子走出来。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人上来揪着领子往旁边小巷子里拽。 她也是有脾气的,被这么一拽,整个人瞬间就火了。 许星尘用力的将他甩开,“你谁啊,你有病?” 那个男人个子不太高,脖子上戴了个大金链子,口音像是本地人,“你是许至诚他女儿吧。” 巷口昏暗,她这才看清周围还有两三个人,是他的同伙。 看这架势,不知道是许至诚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尽管她很想说不是,但是看着那帮人信誓旦旦,她说不是,他们八成也不会信。 其中一个拿着手机,给许至诚打电话,还不忘手欠地推她一下,“你在这儿等着,等你爸来,我跟他说。” 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打通,许至诚在家醉成那个鬼样子,能接电话就见鬼了。 那人又推了一下她的肩,没好气道,“你给你爸打。” 许星尘十分反感的往边上挪了挪,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许至诚。 -- 第30页 打了两次,没人接。 刚才揪着她领子的那个人,这会儿没素质的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你们小区人脸识别,我们进不去,今天你就在这儿打电话,把你爸叫下来为止。” 浓浓的烟味和小巷下水道的味道掺和在一起。 闻着让人犯恶心。 许星尘除了恼火,还有害怕,许至诚万一得罪了这伙人,这些人叫不来许至诚,拿她撒气怎么办。 这个时间点儿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她也不敢贸然跑路,以免激怒他们。 她正想着给梁荣打个电话,让她报警也行。 那个大金链子看着她翻通讯录,以为她想搬救兵,直接一把夺了她的手机,扔给了旁边人,说,“你打。” 许星尘手里掂着醒酒药,站在巷口忽然觉得很委屈,也很倒霉。 许至诚在外面干坏事,与她何干。独kolx 这电话不停的打了得有十几分钟,许至诚一个没接。 这么晚了一群人在这冷风里耗着,那大金链子也等不及了,又上手揪着她的衣领往旁边扯,“我跟你回小区,去找你爸。” “……” 这人是不是跟人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揪人衣领。 可能是这个动作挑衅意味太强,许星尘火气直往上蹿。 她刚要挣脱,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靠了过来,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上手拽着那大金链的领子往旁边一抡。 戴大金链子的男子毫无防备,身子猛地撞到墙上,踩着地上的碎石砖头叮呤咣啷的响。 许星尘微抬起头,看见裴祁川正盯着那人看,眼神和语气都是一样的寡淡,“干什么。” 平静到让人觉得,刚才动手的仿佛不是他。 大金链子拍了拍身上的墙灰,斜着眼看他,“欠债还钱,关你什么事?” 他像是例行公事,“欠多少。” 那人冲他喊了一声,“十万。” 裴祁川侧着头看了她一眼,她愣在原地,傻站着没动。 他什么也没说,视线落回在那几个人身上,把手上的表给摘下来,往前走了一步,“这表值点钱,收藏款,去卖给收表的,那些人比你识货,要是不够明天补给你。” 大金链子毫不客气的拿走了这块表,只要能拿到钱,他才不管是不是许至诚给的,“行,我等着。” “……” 这几个人也就是虚张声势,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走的时候甚至还非常大方的把手机还给她了。 等着那几个走远了,裴祁川皱了皱眉,向她问了声,“你还欠别人钱了。” 她也不太确定,“应该是我爸欠的。” 但她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十万块钱许至诚也需要去跟别人借了。 还是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借。 裴祁川看着她,“他们跟你动手了没。” “没有。”她低下头把皱皱巴巴的领子整了整,“就是拽了拽我的领子。” 裴祁川也没再说话,她整好衣服,勉强从刚才的混乱中缓过来,“你怎么出来了?怎么看到我的?” 他指了一下旁边的便利店,“来买东西,你这头发挺显眼的,一眼就认得出。” 确实,挺明显的。 毕竟是女明星同款脏辫。 许星尘拎着袋子同他去便利店,看他买了根数据线和几瓶水,结完账后又跟上他一起出去。 许星尘跟在他的后面,手里的药店袋子被风吹的哗哗响,“回去我问问许至诚,让他赶紧把钱还给人家,把你的表拿回来。” 裴祁川倒是觉得她挺淡定的,这么大的高中生,遇到这种事早就被吓到哭哭啼啼了。 许星尘这会儿还像没事人一样,想着赶紧把他的表要回来。 裴祁川微低下头,目光灼灼,“刚才那些人围着你,害怕吗。” “害怕,也恼火。”她提起手里的袋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爸又喝酒了,我这是给他买醒酒药的,结果还被催债的人给堵在巷口。” 那些人要是单纯把她堵在巷子里,她应该是害怕多一点的。 可那人一言不合就揪她领子,再闻着那股难闻的烟味儿,她的火气简直直冲天灵盖。 这样一来,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裴祁川话不多,两个人各自回家,在进电梯的时候,许星尘才小声地说了句,“刚才谢谢你啊。” 一向清冷高贵的裴祁川,没想到还会跟人动手。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拽着那人领子,多少是粗鲁了些。 他笑了一下,带着些不稳的气息音,“算是当老师的职业病吗,护短。” 许星尘忽然联想到她那个秃头的班主任,虽然嘴上天天把他们数落的一无是处,但要是谁欺负了她们班学生,他第一个跳出来给自家学生撑腰。 许星尘想着班主任的造型,也没良心的笑了起来,“可能是吧。” …… 许星尘到家,这一趟来回快用了半个小时。 许至诚早就醉的睡死过去,药也省的吃了。 梁荣还在客厅等她,看着她进门就问,“怎么买了这么久?” 许星尘把那盒“贵的”醒酒药放在茶几上,瞧了眼睡死过去的许至诚,“我爸在外面欠谁的钱了?打他电话打不通,有人我拦着,跟我要钱。” -- 第31页 梁荣像是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紧张的站了起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裴祁川把自己手上的表给他们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明天你问问他,让他还钱,把人家的表拿回来。” 梁荣上下打量她几眼,确认她没有被报复,点了点头说,“行,你快去睡吧,不早了。” …… 许星尘卷着被子躺在床上,可能是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脑子里一片混沌,很快就睡着了。 反倒是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去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昨天在巷口,他“护短”的那一幕。 昨天只顾得发懵,这会儿回想起来,倒是心跳有点加快。 优雅如他,没想到他也会揪着别人领子,把人抡在墙上。 裴祁川,他也有失控的时候啊。 “……” 许星尘在学校看见乔燃,他拿了瓶可乐,走路的姿势怎么说呢。 拽的像个二五八万似的。 仿佛喝的不是可乐,是红星二锅头。 许星尘忽然想起裴祁川昨天说,那表是什么收藏款。 她还是好心的过去提醒了一句,“乔燃,你还是把你爸那块表悄悄放回去吧,万一碰坏了,我怕你爸打你。” “晚了,昨天晚上我已经被我爸狠狠骂了一顿。”他往上翻了一下袖子,手腕上是一块黑色的表,朝她嘚瑟道,“在学校门口刚买的,七十五,不比他那破表好看?”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这七十五块钱的表,确实比那种老款表好看。 乔燃喝了口可乐,拧上盖子,“今年国庆去玩吗?” 许星尘想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不去。” “在家干嘛?” “学习。” “……” 乔燃彻底没音儿了。 以前常说狗哥会读书,猪都会上树了。 如果现在让他看见猪会爬树,他大概也不会觉得稀奇了。 …… 裴祁川拿着银行卡站在自动取款机前,这一取钱,家里那边估计马上就知道他在聊城了。 第17章 离婚 “注定是一场自己的单恋”…… 他从南川走的时候带了一部分现金, 带的不多,只是够用。 昨天许星尘的事情他不知道解决了没有,也不知道她那死犟的性子跟家里说了没。 裴祁川站在取款机前, 站了有一分钟都没把卡插进去。 想多管闲事的帮忙,又不想太早的回去南川。 身后有个大哥等的着急, 清了清嗓子,“哎, 前面儿那个,不取的话让我先来,急着用。” 裴祁川把银行卡顺势放回了兜里, 往旁边撤了两步, “好, 你先取, 不好意思。” “……” 裴祁川推开玻璃门出去, 正想找点别的办法,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许星尘发来的消息。 星尘:【昨天的事情解决了, 是我表哥用我爸的名义借的钱, 我爸说帮他还,结果昨天喝多了就给忘了。你的表帮你拿回来了,放在我家。】 裴祁川静静地看完这行字, 回了一句,【行, 好好上课。】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一个“补课老师”是不是管的太宽泛了。 以前从不爱管别人闲事的,在聊城待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乡下那种邻里街坊的烟火气氛过于浓郁, 让他也跟着想掺和别人的事儿了。 …… 许星尘本想再跟他多说几句,结果他直接上来就是一句,好好上课。 一点开小差的机会都不给她。 班主任老刘在讲台上叨叨着高三接下来的复习进度,听着听着连她这种闲散选手都跟着紧张了。 她这次月考考的还成,除了卷子简单,还有不少蒙对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久违的学习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后悔高中的前两年都用来混日子了。 老刘从讲台上抱起一摞厚厚的档案袋,“咱们现在啊,每人发下去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张信纸,你们在里面写上你想要考的大学,也可以写想对自己说的话,等高考过后回来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再发给你们看。” 前排同学往后传着档案袋,也有一份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先在档案袋上写了个名字,然后拿出里面的空白信纸,看着发呆。 许星尘拿着笔,迟迟未能落下,侧着头瞧了眼旁边的人,“谢云,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谢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北大。” 许星尘点了点头,谢云这种学霸,冲一冲北大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像她这种高三才醒悟的废柴选手,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去学,都不可能考得上北大。 她想了一小会儿,在纸上写下:南川大学,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我们2018年见。 …… 晚上下了自习,班门口有人叫她,“许星尘在不在?那个,学校宿管阿姨找你。” 许星尘正好收拾完东西,就随着那个外班的女生去了宿舍,还顺手带上了一直没还的宿舍钥匙。 宿管阿姨找她也没啥事儿,就是把钥匙收了,还告诉她可以去交费的地方退钱。 突发一笔横财,不要白不要。 许星尘去领了钱才出校门,并且“豪横”的买了两份生煎当做宵夜,也算是适当的犒劳一下小裴老师。 -- 第32页 因此耽搁了一会儿,回去的时间比往常稍微晚了一点。 她动作娴熟的敲开他的门,然后掂着两盒生煎进屋,径直走向餐桌的方向,“我刚买的,先吃吧,吃完做作业。” 餐厅和厨房都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想来他天天点外卖,应该也是不会做饭。 裴祁川跟着她去到餐桌前,看着这东西忽然也有了食欲,“这什么馅儿的。” 她动作麻利的拆了包装盒,里面生煎发出阵阵的香味,“芝士虾仁,我最喜欢这个口味的。” 许星尘余光看见他在位置上坐下,拿了双筷子给他,话题难得扯到了学习上,“你高中的时候都是怎么学习的啊?” 裴祁川想着当年读高中的那几年,轻轻笑了一下,“就上课听讲,课后做题,该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少做。” 许星尘咬了口生煎,有点不理解,“你高考那么高的分,就算不是状元也差不多了吧,为什么不上比南川大学更好的学校?” 当年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本来是想上更好的,后来又不想走了,就随便填了一个家门口的。” 之前她还以为裴祁川是那种随便学学就考了七百出头的人,事实证明,七百分的神话也是兢兢业业,努力才能得来的成绩。 果然,那种闭着眼睛都能得高分的天才选手,大概率是电视剧里才有的。 许星尘也没借着这宵夜浪费太多的时间,抓紧时间吃完做作业,听裴祁川帮她讲完难题才回了家。 晚上十二点刚过,她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前,打开上面的小台灯,扯了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南川大学,2018见。 写好之后贴在了面前一个最醒目的位置,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十年五三。 她要想考上南川大学,现在除了做作业,得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但是她又不想让裴祁川跟着自己熬大夜,就自己再多做两份题,对完答案,不会的明天再一起问他。 这样效率也更高一点。 她要证明给别人看,她“狗哥”认真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也要证明给爷爷奶奶看,她还是那个值得让她们骄傲的孙女儿。 尽管这种牺牲睡眠时间的努力跟她之前游手好闲的神仙日子没法比,但她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白费。 凭着那个想上南川大学的字条,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两个礼拜。 还真就适应了不少。 周五晚上,许星尘还和往常一样去找裴祁川,只不过在这之前她先回了一趟家,把裴祁川那块表给拿上了。 她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书包放下,算是今天晚上给自己放个假。 她坐电梯往下去裴祁川那,开门的时候他看见她没背书包,问了一声,“今天给自己放假?” “对,很久没早睡了。”她抬起手,把那块银色的表还给他,“这块表在我家放了两个礼拜,我都忘了给你拿。” 裴祁川接过那块表,顺手放在了电视机柜上,“你这段时间都是几点睡觉,多做一份题用不少时间吧。” “差不多,两点睡。”她拽拽地昂了下头,“我可是要考大学的。” 他顺口问道,“想考哪个大学?” 许星尘想说是南川大学,又怕自己最后考不上丢人,一切结果落定之前,她也不敢说那样的大话。 她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笑了下说,“保密。” 裴祁川坐在旁边沙发上翻了两下手机,忽然道,“明天我得出去一趟,你可以明天先做,我后天再讲。” 她也没问他去干什么,跟着点头,“嗯。”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坐着各自看手机,有些尴尬。 大概过了有两三分钟,许星尘就先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也早点睡,拜拜。” 他也随之站了起来,冲她点头,“好,回去早点睡。” “……” 许星尘回到家,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出来,又找了几包零食回了屋。 梁荣和许至诚还在外面沙发上看电视,虽然两个人坐的远,但表面看着还是挺和谐的。 许星尘吃着零食,这么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裴祁川了。 毕竟从前也没有早恋的经历。 但是裴祁川顶多就是把她当四喜班班主的孙女来看,是不可能对她动心的。 她和裴祁川,会不会注定是一场自己的单恋,然后以一个不好的结局潦草收尾。 他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喜欢他。 许星尘看着贴在前头的字条叹了口气,感情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东西。 …… 周六她用一天时间做完了作业,白天给裴祁川发了句消息,到晚上了他也没回。 不知道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了。 晚上九点钟,看见班群里催着让填表格的信息,她无奈起身去梁荣的房间里翻户口本,拿出来照着填。 梁荣和许至诚都不在家,她也找不上人问,只能自己好一阵翻箱倒柜的找。 最终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了户口本,她伸手拿起来的那一瞬间,看见下面露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上面写着:离婚证。 -- 第33页 许星尘手一松,户口本又重新掉进了抽屉里。 她像是不信,拿起那个离婚证来看,翻开看见里面许至诚的各种信息,她捏着这本离婚证僵在原地。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 从前他们天天吵架,她甚至想过什么时候离了就安心了。 结果现在猝不及防的看见这两本离婚证,心里反倒是咯噔一下,不是滋味。 外面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她脑子一片空白,愣了两秒赶忙把东西放回去,合上抽屉。 从旁边的药箱里翻了一瓶下火药,拿在手里给自己打个掩护。 梁荣和许至诚进门,就看见她刚从他们的房间里走出来。 那一瞬说不上来,许星尘看见他们两个人同时就变了脸色。 梁荣看着她,连包都忘了放,半天才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她适时的拿起手里的药瓶,晃了晃,“吃了,上火嗓子疼,找了瓶药。” 第18章 矫情 “你走啊” 许星尘拿着这药瓶装模作样的去倒了杯水, 但她是真的嗓子疼,干脆就把这两颗药给吃了。 梁荣和许至诚也没一直盯着她看,各干各的事情。 丝毫没有要跟她摊牌的意思。 许星尘和梁荣一同坐在沙发上, 心里想的却是那两张躺在抽屉里的离婚证。 他们不开口说,她更是不知道怎么问。 越想越堵得慌。 许星尘喝了两口水索性出门, 也没人问她去干什么。 她出了门在小区里乱走,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看着地上的人影都跟着来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梁荣和许至诚真的离婚了,她会被扔给谁。 也许和当年一样,直接扔到乡下奶奶家了吧。 离了婚若是想重组家庭, 身边带个快成年的孩子, 总是累赘。 许星尘望着路灯, 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俩还是背着自己悄悄离婚了。 怪不得,最近都没见他们吵架,消停不少。 裴祁川正好从外面回来, 刚进小区就看见她坐在路边发呆, 身后的路灯投下层层光晕,将她小小的身躯包裹其中。 他走上前,不轻不重的问了声, “怎么在这儿。” 许星尘跟前的光线一暗,她抬起头, 看着裴祁川在跟前两三米远的地方,他背光而来,穿着的深色外套仿佛都镶上了金色轮廓。 他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只是头发稍微短了点, 像是刚去剪过。 许星尘把脸别过去,不想让他看穿,“出来坐会儿。” 不就是爸妈离个婚吗,离了反倒是清净,有什么好惦记的。 她胳膊搭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上头。 要是跟前没人,她还想把脸也埋进去。 她晚上还没吃饭,本想着做完作业再吃,结果等做完作业差不多就九点了。 还没来得及点外卖,就阴差阳错看见了许至诚的离婚证。 现在倒是彻底没心思吃了。 旁边花丛里跑出一只流浪猫,是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白猫。 它试探着往外走了几步,叫了几声,然后又借着花丛跳上了旁边的绿皮垃圾桶。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容易让人变得脆弱和矫情,她觉得自己和那只脏兮兮的猫好像。 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 天上开始飘了点雨,夹杂的湿冷的空气袭来。 裴祁川就这么跟她待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走吧,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希望这句话说从梁荣或者许至诚他们两个人口中说出来的。 裴祁川一个外人都对她这么体贴,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站起身,却是头也没抬,感觉眼睛和鼻子都在发酸,“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裴祁川像是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他也默着声淋雨跟她耗着。 她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感觉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能真的是感冒了。 雨势渐大,打在树叶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许星尘对于梁荣和许至诚已经离婚的事情还消化不过来,她抬起头看着裴祁川,有些着急,“不关你事,你回去吧。” 裴祁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得出她这句话明显带着赌气。 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下雨了,一起走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情绪上头,她声音也跟着大了些,“我说你走啊裴祁川,我爸妈都不管我,你算什么啊非要管我。” 再加上她今天嗓子本身就有点哑,声音一大,让这句话更像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 裴祁川怔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 许星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忽然意识到自己浑身是刺,一不小心就伤了人,不自觉中把对她好的全都逼走。 乔燃至今还愿意跟她做朋友,大概率是因为没心没肺,什么也不往心里去。 从前自己像个刺儿头似的对付梁荣和许至诚,导致她们离婚的原因,想来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一份。 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自受。 她在路灯下站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这日子真是好没意思,不过幸好,上头的树无声的为她遮挡着,没让她被雨淋到太难堪。 -- 第34页 前面拐角处,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祁川,是他折回来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遮挡之下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他撑着一把伞走近,许星尘看见的时候眼眶一红,是感动,还是感冒了就比较容易有眼泪无从得知。 但是她更想让真相偏向后者。 裴祁川走了过来,拉起她手腕把伞交了过去,嗓音沉沉的,听不出喜怒,“你不乐意,没人非要管你,别作践自己。” 仅此一句,他说完往后退了两步,雨水落在他的肩头,他也全然不在意。 许星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雨幕。 在彻底看不到他的那一刻,她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好像,落下来了。 “……” 裴祁川刚刚明明都进了电梯,但那个按钮却迟迟没摁下去,然后又退出来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把伞。 他以前从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这样上赶着管闲事的情况,更是没有。 对于刚才进了电梯又退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 许星尘不知道自己到家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脸色,反正梁荣只瞧了一眼,就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许星尘把那把伞在门口放下,有些无精打采,“好像是感冒了,待会儿找个药吃。” 这伞她刚刚上楼本就能还给他的,但是她没有。 今晚闹的这么尴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能明天再找机会还给他。 虽然后半截一直打着伞,但是头发湿着,衣服上还有未干的雨点。 让她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 许星尘看了一眼梁荣和许至诚,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裴祁川把伞交给她的瞬间,说“你不乐意,没人非要管你,别作践自己。”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 她点开裴祁川的微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上午她发的那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到现在他也没任何的动静。 这一次,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吧。 毕竟爸妈都不愿意包容她的坏脾气,自己满身是刺,又怎么能让人一次又一次的无底线包容她。 她打开房间门出去的时候,外面客厅空空荡荡,也没见着个人。 许星尘去冰箱里找了片面包吃,食欲不佳,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裴祁川的伞还放在门口,这会儿过了一夜,上面的雨水已经全都干了。 她回去换好衣服,拿上这把伞下楼。 在裴祁川开门之前她幻想了一百种怎么开口不显得尴尬,结果门一打开,他还和往常一样,说,“进来吧。” 将她脑子里那一百种开头的方式都打了回去。 她把雨伞放在他门内的一个小柜子上,没忍住吸了一下鼻子。 裴祁川刚好在她跟前,听见了这一道细小的声音。 许星尘搁下伞抬起头,他什么也没说的伸手过来,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生病了都没感觉吗。” 忽然被问起,她有些尴尬道,“我昨天吃药了。” 裴祁川收回手,“你怎么不说你去年吃过药了。” “……” 她没吭声,他又问了一句,“家里有人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 裴祁川在旁边抽屉里翻了一个口含体温计出来,递给她,“量一下,三分钟。” 许星尘接过来,在嘴里放了三分钟。 然后取出,看着上面的数字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39度。 裴祁川从她手上拿走看了一眼,像是原本有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说了一句,“去医院。” …… 裴祁川跟她去了医院的发热门诊,挂号,检查,流程繁琐。 在最终挂上水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裴祁川坐在她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昨天在外面待了多久回家的。” 她想了想,说,“没多久,就半个小时。” 她除了人懵一点,其实没有太大的不适感,所以看见那个39度的数字,连她自己也是一惊。 裴祁川彻底没再说话了,拿着手机左右翻。 其实张叔这手机配置不高,里头东西也没几样。 他像是烦躁的皱了下眉,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 许星尘侧着头看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对不起。” 裴祁川像是没反应过来,眼神里有些茫然。 “昨天我不该冲你喊的。”她想笑一下缓解尴尬,但是嘴角一勾,却显得越发牵强,“毕竟谁也不欠我的,我爸妈,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 她看见裴祁川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惊讶,他看着她,但什么也没说。 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半晌,他站了起来,“我去买吃的,想吃什么。” 第19章 喂你 “我们可不可以长长久久啊”…… 她昂着头, 顿了几秒,“想吃学校门口那家生煎。” 这话她说完就后悔了,学校离这儿还有点远, 这个时候差使别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 第35页 她正想说个别的,他就点了点头, “行。” 裴祁川出去打车去了聊城一中,好在那家生煎铺子开的挺大, 门头也挂的显眼。 他走过去瞧了一眼挂在上面的木牌子,指了其中一个,“要两盒, 芝士虾仁的。” 他用手机付钱, 店老板也很快的打包好递给他。 来回都是打车, 路上耽搁的时间也少, 东西放到许星尘手边的时候, 碰着盒子还能感觉出来东西是热的。 她左手插着输液管,右手完全是空闲的,不影响吃东西。 她拿筷子戳了两下, 结果这盒子被她推的到处跑, 夹不起来。 “……” 这场面就像个残废似的,挺尴尬的。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东西就在眼前,但她吃不到。 许星尘无奈的叹了口气, 把筷子又放回了盒子里。 刚才这一幕裴祁川应该是看到了,他倒是没多大反应, 左手捧起那个塑料盒,右手拿起那双筷子,“张嘴,我喂你。” “……” 虽然这个点儿周围也没几个人, 但是她好像自从会用筷子开始,就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了。 多少有点…… 巨婴。 看她半天没反应,裴祁川夹着那一小个生煎,直接放进了自己嘴里,“那两盒我都吃了。” “别”她急忙出了声,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他吃光,“那个,下次买了,我也喂你。” 你来我往,这就很公平。 不能让裴祁川白白充当这个劳动力。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笑了一下,“也行。” 许星尘从昨晚到现在,实在是饿了,他还偏偏买的她最喜欢的芝士虾仁馅儿。 于是,就厚着脸皮让他给喂了几个。 …… 在挂水快结束可以回家的时候,梁荣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在哪? 许星陈也不想说自己发烧了在医院,随便发了一句过去:在外面玩。 梁荣似乎就仅仅是问一下她在哪,她说完之后那边也再没回复。 等护士过来拔了针,她才动了动身站起来,身上感觉比早上刚起床时都轻松了很多。 跟着裴祁川从医院走出去,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就是感觉挺抱歉的。 裴祁川跟她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一次两次的忍受她发脾气。 虽然她说了对不起,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总感觉太随意了。 她下着台阶,忽然问了一声,“你生日什么时候?” 他往下走着,头也没回,“十月七。” 国庆的最后一天。 许星尘算着日子,这个周末连着中秋,再上不到一周课就要放国庆小长假了,到时候她好好的备上一份厚礼,算是赔罪。 裴祁川也没问她问这个干什么,在医院门口打了车,回到小区。 在进小区的时候,他才又问了她一句,“今天休息还是,继续补课。” 许星尘没犹豫的点头,“补课。” 他像是有些意外,“你倒是挺拼的。” “还好吧。”她把手揣进口袋,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我是要上大学的。” 许星尘从小粗枝大叶,也不是娇弱的那一种,现在烧退了也觉得没啥大问题。 不至于什么都不干的坐在家休息。 许星尘跟他一同进了电梯,裴祁川先她一步出去,退出去的时候侧着身说了句,“不着急,我等你。” 她点了点头,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 许星尘回家拿了趟书包就去了裴祁川那。 进门的时候看见他倒是惬意,拿着个喷壶在照顾屋主留下来的那些花花草草。 裴祁川看见她进来,也正好浇的差不多了,侧着头问她,“做题觉得难吗?” 她坦诚说,“难。” 上次月考考的内容还是高二学的那些,恰好那部分裴祁川在暑假帮她补习过了。 但是她高一的基础不扎实,这会儿做起题来多少有些费劲。 他不紧不慢的拨了拨叶子,“慢慢来,不着急。” …… 晚上,许星尘忽然又想吃楼下便利店的三角饭团。 裴祁川也正好要下楼买东西,她就跟上一起去了。 走出单元楼后她无意间看见天上的月亮挺圆的,旁边还零零散散点缀着几个星星。 她伸手指了指,“你看,月亮圆了。” 他也顺着往上看了一眼,“明天就是中秋了。” 往年中秋,梁荣和许至诚都会去接爷爷奶奶来城里,然后在饭店订个包间,吃顿团圆饭。 她忽然想起他们两个已经离婚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聚在一起了。 每年中秋她都会许一个愿,那就是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可是现在看来那个愿望也没成真,想来可能是自己许这个愿的时候心不诚。 这个家,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岌岌可危,一碰就碎了。 她望了一眼月亮,又看了一眼裴祁川,大概是脑子不太清醒,问了一个非常傻缺的问题,“我们可不可以长长久久啊。” 他像是没听清,“嗯?” 她还非常配合的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不可以,长长久久啊。” 不知道这次他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他也没回头,却也没再吭声。 -- 第36页 等许星尘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的时候,忽然庆幸他没搭理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他要问,她就说可能发着烧,不太清醒。 只不过前半句是假的,不太清醒是真的。 她和裴祁川,怎么可能长长久久呢。 便利店的三角饭团全天供应,虽然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是还挺符合她的口味的。 不咸不淡,刚刚好。 她买了饭团,坐在店里的高凳子上开始吃,“明天,你一个人过中秋吗?” “……” 本来好像是没什么,但是被她这么一提,就觉得凄凉了些。 他拧开一瓶水,点了点头,“嗯。” 许星尘下意识的就想带上他一起过中秋,但是又想到这和在乡下不一样。 明天梁荣和许至诚都在,也不知道离婚的事情爷爷奶奶知道了没。 这件事情就像个□□,指不定掀起多大风浪。 她也不想让裴祁川看见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于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委屈她小裴老师一个人孤独寂寞的度过中秋了。 在走的时候,裴祁川已经出了便利店,她突然又跑回店里说要买东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月饼。 许星尘两手一摊,捧着五六个月饼,“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她想着裴祁川一个人过中秋已经够可怜了,而他大概率也懒得去买月饼这种东西。 虽然时间仓促,她来不及去买礼盒装的,但是这几个月饼,也算是她的一点小小心意。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仿佛藏着星星,裴祁川看着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中秋快乐,没想到你还会这一出。” 她听不得被人夸,就差把手叉在腰上了,“我会的可多了。” …… 入夜,裴祁川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左手拿了块毛巾擦着头发。 他看着桌上摆着那几枚月饼,忽然就想到她说,我们可不可以长长久久啊。 那句话他第二遍其实听见了。 只是没有回答。 如果能长长久久,得是个什么的样的长长久久。 裴祁川也没再往下想,随手拆了一个月饼,就当是提前过中秋了。 他还顺便看了一眼上面印的字,椰蓉。 裴祁川吃完一个月饼后拿了张湿纸巾擦手,心想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月饼还挺好吃的。 …… 第二天清晨,梁荣早起备了早饭,许至诚应该已经开车去接爷爷奶奶了。 许星尘坐在餐桌前,默默的喝着牛奶。 梁荣忽然从一边走过来,拿了两千块钱给她,“给,拿着吧。” 看见她手里还拿着玻璃杯,梁荣就直接给放在了桌子上,“放这儿了。” 许星尘看着她翻了两下包,然后把一张银行卡抽了出来,“这个你也留着吧,密码是妈手机号的后六位。” “……” 几乎是梁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脑子里就出现了户口本下的那两个离婚证。 瞧这意思,大概率还是梁荣把她丢给了许至诚。 这张卡算是某种程度上,对她的一点补偿。 天降横财,许星尘盯着桌子上那张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张卡,和两千块钱。 这就是她们这段母女关系,最后的结局了。 许星尘本想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说话,但是话一出口,就变得尖锐无比,“一张卡就把我打发了,离婚,我爸该给你多少钱。” “……” 梁荣动作一僵,缓了几秒才看向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直接道,“前天。” 梁荣半天没说话,最终叹了口气,“你爸有钱,跟着你爸,总比跟着我要过得好。” 许星尘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要我就不要我,说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梁荣看她还是这幅态度,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得,眼眶都红了,“我跟你爸过不下去,还不都是因为你。” 第20章 撒娇 “裴祁川,我好想哭” 许星尘愣了愣,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荣就站在她跟前,眼看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要不是你不听话, 爸妈至于总是因为你吵架吗?” “……”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在怨她。 不管什么时候, 梁荣都能为自己找到一番说辞开脱。 这会儿许星尘的眼前只飘过两个字。 无语。 …… 九点多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到了家里,虽然她都这么大了, 爷爷奶奶还是把她当小孩。 前两天奶奶在镇上赶集买了个玩偶,就想着赶着中秋这一趟给她捎来。 许奶奶掂着个袋子,进门就冲她笑, “星尘, 奶奶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这是镇上买的, 好不好看。” 袋子不大, 兔子玩偶的耳朵都耷拉出来了。 许星尘笑着接过来,说,“好看, 谢谢奶奶。” 她拿出来捧在手里, 上上下下的打量,是个灰色的兔子,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的装饰, 就是一只灰兔子。 朴实无华,还挺好看。 许星尘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许至诚也回来了。 -- 第37页 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梁荣和许至诚在厨房不知道嘀咕什么。 她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也看不出来离婚的事情他二老知道了没。 许星尘悄悄叹了口气, 哎,好烦。 中午他们一起在外面的餐厅吃了饭,每年都是那一大桌,凉菜热菜和主食。 最后还要上两大碗汤。 她吃的意兴阑珊,心想这顿饭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在饭局的最后,许至诚出去开车,梁荣也不知道去了哪。 许奶奶忽然拉过她的手,有些心疼道,“星尘,你爸妈的事,你知道了。” 她怔了怔,然后点头,“嗯,知道了。” 在爷爷奶奶这一辈人眼中,离婚是件天大的事,但是梁荣和许至诚非要离,他们也拦不住。 奶奶从口袋里也拿出一张卡,往她手里塞,“那这个,你拿着吧,悄悄地,别让你爸妈看见。” 字里行间的偏爱,淳朴而又真实。 许星尘没接下这些钱,“奶奶,这个您留着花吧,我妈她给过我了。” 许奶奶望了一眼门口,深怕被人看见似的,直接往她口袋里装,“装上,奶奶有钱。” 许星尘看奶奶态度坚决,只好收下。 等下次有机会,再还回去。 奶奶就属于典型的有钱也舍不得花,一件衣服一旦超过二百块,就忍不住想要去退了。 就这样省吃俭用的一个老人,许星尘实在是接不下这笔钱。 下午送走爷爷奶奶后,许至诚和他们一起回了家。 刚进门她还没有喘口气,梁荣在旁边又说了声,“你爷爷奶奶是不是给你钱了。” 许星尘一句话也不想继续听她说,直接掏出兜里那两张卡扔在了桌子上。 一张是奶奶的,一张是梁荣早上给的。 她径直往房间走,梁荣在她身后用她极其不愿意听到的口吻教训着,“你怎么能拿你爷爷奶奶的钱呢,妈早上不是给过你了吗。” 许星尘脚步一顿,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给她扣帽子。 他们这婚要是不离,她迟早也得被气死。 她转过身看着梁荣,一脸无奈,“不用你说,我也会还的。” 许星尘倚着门,半靠不靠,懒懒散散。 梁荣看她浑身上下跟没骨头似的,实在没个学生样儿,“许星尘,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妈正常问你句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许星尘没吭声,看着她拿了纸擦手,嘴上叨叨个没完,“你看着吧,以后你爸要是给你找个后妈,也还得被你搅和离,当初要不是怀了你,我也不会那么急急忙忙嫁给你爸。” 这些个字眼一字一句,都比那两张离婚证还要扎心。 生气,难过,还夹杂着一点感冒后遗症的无力。 这些天积压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许星尘抄起旁边一个杯子砸在了客厅墙上,“够了!因为我因为我,你嫁给我爸也是因为我,也没见你问问我愿不愿意,当初是我求你生我的吗?” 玻璃杯砸在墙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杯子落地,应声而碎,里面的小半杯水和玻璃渣四下飞溅。 许至诚刚好进门,就被这飞过来的杯子吓了一跳。 他仅仅反应了两秒,就皱着眉,满身怒气的冲过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反了你了。”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脸上,她整个人还有点懵。 缓了几秒后,那脸上就是火辣辣的疼。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爸爸的男人,不肯服软,“有种你就打死我。” 许至诚被她气得站在原地,半天只说了一个,“你。” 许星尘走到门口的地方,在退出去前忽然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屋里这两个人,“你们一个动嘴,一个动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打着灯笼都难找,为什么要离婚啊。” 简直滑稽。 许至诚还想说什么,她就把门给甩上了。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人的红线估计是被月老系死了的那种。 她烦躁的摁了几下电梯按键,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裴祁川就在里面。 许星尘跟他对视两秒,走进电梯,脑子一热的扑进他怀里,两手环在他的腰间,“裴祁川,我好想哭。” 他站着没动,这电梯门在跟前缓缓的合上。 裴祁川刚才在楼下听见动静不小,就顺势上来看看。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她一脸烦躁的站在这儿,脸上还有一个泛红的巴掌印。 此时许星尘不管不顾的扑进他怀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只觉得刚刚的心跳,好似是露了一拍。 “……” 裴祁川正从那匮乏的词汇量里组织安慰人的话,她就在他胸前蹭了一下,然后退了出去,“算了,不哭了,真没出息。” 离吧离吧,都离了才好。 她以后上了大学,放假就大摇大摆的去乡下奶奶家。 许至诚的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回来。 裴祁川瞧了眼她脸上的痕迹,“他们还打你了。” 许星尘低着头,没说话。 自己犯浑还被许至诚打了,听起来好没面子。 -- 第38页 他伸手摁了电梯开门键,抬腿就要迈出去。 “哎。”许星尘急忙拉住他,摇了摇头,“说不通的,他们俩但凡有一个讲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局面。” “走吧,我饿了。”她拉着他的手腕,又关了电梯门,“我要化悲愤为食欲。” 裴祁川一个外人,确实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 他看着电梯门再次关闭,什么也没再说。 …… 许星尘跟他去了一家烤肉店,店里面全是韩式风格,烧酒,冷面,也全部按照韩剧里那样还原。 她像个郁郁不得志的韩剧主人公,还点了一瓶烧酒。 结果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难喝的要命。 许星尘看着那张菜单,从头到尾,最后有些沮丧的撇了下嘴,“想喝奶茶。” “……” 这话怎么莫名有点撒娇的意思。 裴祁川拿起桌上的手机,想到来的路上刚好看见旁边有奶茶店,“我去买,想喝什么。” 她想了下,说,“抹茶奶绿,全糖。” 我要腻死我自己。 奶茶店就在这附近没几步,裴祁川总共走了没五分钟就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两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抹茶奶绿。 裴祁川重新坐下来,“一个冰的,一个不冰,你挑。” 刚才他出门忘了问,结果那个店员一句加冰不加冰,就把他给问住了。 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冰的。” 裴祁川像是做什么都很细心,把冰的那杯插上吸管才递给她。 这让她想到那天晚上回去,梁荣和许至诚都知道她感冒了,第二天起来人也不在家里,到现在也没人问一句她好了没,难受不难受。 倒是裴祁川,还不嫌麻烦的带她去医院,喂她吃生煎。 上面烤肉发出呲呲的声音,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最近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越来越多了。 许星尘拿了片生菜,卷着烤肉,动作无意识放慢,开口说,“裴祁川,你能不能别再对我好了。” 他抬起头,好像不明白。 “你也不能一直对我好啊,你要走的。”她只跟他对视一眼,就立即低下了头,“就像小区里的流浪猫,在你摸摸它又走掉之前,她也从没觉得自己可怜。” 她以前,除了觉得梁荣和许至诚那俩人烦,想躲。 她从来没去想过,也没意识到自己压根没被好好爱过。 自然也从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刚才这么一对比,还有点难受,再想到裴祁川只是短暂的待在这儿,这份温存的善意随时都会消失。 她就更难受了。 裴祁川听她说话,像是怔了怔,他不知道还有这一个层面,也不知道自己的善意会对她造成困扰。 可能时间上会迟一些,但他终究不是这儿的人。 半晌,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 听到他说这声,嗯。 她皱了下眉,这下胸口彻底被堵死了,更更更更更更难受了。 第21章 骗人 “像是砸了半个家” 他怎么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但凡他犹豫一下, 她估计就得后悔了。 许星尘往烤肉上沾了点酱,卷起来往嘴里塞。 裴祁川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一句话给噎住了,从那一个“嗯”结束之后, 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说的是能不能别再对她好,没说让他直接闭嘴啊。 还是说自己那几句话, 寒了“裴好人”的心了。 如果现在张嘴就是一句道歉,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奇怪。 许星尘又往自己嘴里把剩下那点儿生菜塞完, 现在她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早知道就不提那些事了。 在吃完这顿饭的时候,裴祁川站了起来, 依然是沉默着去结账。 等他回来的时候, 她借着这个时机开口, “多少钱啊。” 裴祁川整了整领子, 闻言往下看了一眼, “怎么,跟我aa。” 语气很淡,但是个问句。 “也不是。”她摇了摇头, 站起身来, “我就随便问问。” “……” 九月下旬,路边树上的叶子掉了满地。 鞋子踩在上面,枯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带着一点小脆。 许星尘盯着地面,突然发现她今天穿的运动鞋和裴祁川的是同款, 大差不差,男女同款。 她正想说,裴祁川就开了口,“今天中秋, 为什么还吵架。” 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这一句话直接把她这些闲散的小心思都给打没了。 正常人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忍都会忍一下,不会吵的太难堪。 就像俗话说,大过节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但是梁荣和许至诚不一样,去年过年两个人吵的差点动起手来,最后还是以隔壁上门来劝架,草草了事。 当时电视机里那个直奔热搜的压轴小品,她看着都没什么意思,索然无味。 所以这会儿,小小一个中秋,她,他,他们,一个比一个犟,谁都没有选择忍一下。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这印在骨子的犟,是不是因为身体里流着许至诚和梁荣的血。 梁荣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她以后长大了结了婚,会不会也是那个样子。 -- 第39页 像个泼妇,毫无素质。 那样的人生她现在一想都觉得汗毛直立,直打哆嗦。 如果注定是那样的婚姻,她宁愿不要。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裴祁川没等到她的话,他也没再问。 她踢了下脚边的树叶,叹了口气,“因为我和我妈吵架了,气不过,抄起杯子摔在了墙上,把我爸吓了一跳,冲回来给了我一巴掌。” 尽管事实就是这样,但这会儿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好笑。 要不是现在说话嘴角还有点疼,她估计直接都能笑出来。 裴祁川微低下头看了一眼,她这会儿脸上那个被打的印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月亮很圆,就挂在天上。 但透过婆娑树影照下来的却是红红绿绿的灯光。 裴祁川看着她,忽然又说了句,“叛逆期还没过?” 她寻思着差不多应该快过了,但如果这个遗传的话,看梁荣和许至诚那个样子,估计这辈子过不了叛逆期。 许星尘两手一摊,“还没。” 随着风声,他像是轻轻笑了一声,“过两年就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挺叛逆的。” 许星尘微抬起头看他,觉得他和叛逆这两个字扯不上一点关系,“你这种脾气好的,还会叛逆啊?” 他看着前头,想起来还有点想笑,“高三那会儿爸妈不让我骑机车,我跟家里大吵一架也执意要骑,结果堵着气,雨天骑车还快的跟不要命似的,也就是那天晚上骑车把腿摔断了,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 然后老实了,高考结束前都没再碰过它一下。 许星尘忽然想起上次问他会不会骑机车的时候,他说那句,“谁还没年轻过了。” 她低下头笑了笑,真没想到裴祁川以前也这么叛逆。 在回到小区进电梯后,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对他很抱歉。 道歉的话不能说,她绞尽脑汁的换了种说法,“中秋快乐。” 他也回应了一句,“中秋快乐。” …… 许星尘回到家,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 家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她走之前仅仅只摔了一个杯子,这场面看着像是把家给砸了。 镜子,钟表,梁荣的化妆品,散了一地。 许至诚像是看不见这些一样,坐在沙发上玩斗地主。 声音开着外放,叮叮当当,抢地主…… 许至诚见她进来,像是想解释一下满地的东西,结果差点耽误了加倍抢地主。 他低着头点了下手机,然后说,“你妈走了。” “……” 就四个字。 你妈走了。 这意思应该是,梁荣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一家人在中秋的夜晚不欢而散,离婚被发现索性一天也懒得装了,直接一拍两散。 她和梁荣的最后一面,以砸在墙上那一个杯子作为结束。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难过,但她好像也没有,只觉得本就堵着的胸口更加严丝合缝,快要喘不上气。 许星尘张了张嘴,“哦”了一声,然后用脚推开地上的东西,腾出一条道回了房间。 今天中秋,学校难得人性说不用去上晚自习,跟家里人过个团圆夜。 想想坐在沙发上玩斗地主的许至诚和砸了一半的家。 她也想不通这团的是个什么圆。 许星尘看着台灯旁的贴纸,南川大学。 她叹了口气,然后从书包里翻出那本十年五三,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学习。 离开这个家。 做到一半,她忽然想到在烤肉店的时候,她和裴祁川说的那句,让他不要再继续对她好了。 他说,嗯。 回来的一路上感觉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道那句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希望他听,又不太希望他听。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题做一半,写不下去,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个,嗯。 许星尘直接拿上这本题出去下楼,好当做一个合适去见他的借口。 “……” 她借着让裴祁川给她将两道题,讲完两道,她又指了两道。 这全程他都像是补课班老师那样,公事公办,连平常偶尔跟她开个玩笑也没再听到了。 裴祁川,还是把那句话听进去了。 她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在听见许至诚说你妈走了的时候,都没这么失落。 许星尘忽然看向他,小声道,“裴祁川,我是不是又发烧了。” 闻言,他停下笔,抬眼朝她看过来。 裴祁川伸手在她额头探了一下,拧起了眉,“应该是没有,怎么,你难受。” “那我怎么觉得自己不清醒了。”她一双眼睛望着他,“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你要走也没关系。” 这话突如其来,显得有些无厘头。 许星尘用她毕生的语文水平,说了一段长长的话,“我们可以算是半个朋友了吧,我和乔燃谢云也都是朋友,以后上大学各自去不同的地方,他们各自工作,恋爱,结婚,迟早都会分开的,但不能因为以后要分开,就从现在结束了。” 他们之间仅仅是不到半个小时的冷淡和疏离,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 第40页 尽管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裴祁川笑了笑,透露着点儿莫名的欣慰,“嗯。” 也许是梁荣就这么走了刺激到了她,她在楼上看见那个写着南川大学的字条的时候,好像忽然就想通了。 从现在到高考结束,也就不到一年时间。 就算裴祁川走了,她也可以考去南川的学校,也还会再见面的。 她到现在这一刻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裴祁川了,但是有一点她确定。 那就是一想到他会走,她心里会有些失落和难过,那种感觉或许就叫做,舍不得。 在她提出要求后裴祁川适当的公事公办,这一份冷淡让她觉得一秒都难熬,一秒都忍不了。 甚至忍不到明天早上再跟他说,就必须是今天,必须是现在,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说清楚。 裴祁川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她低了低头,“小区里的流浪猫,可能也挺想,偶尔被人摸一摸的。” 也许,虽然,大概,在那份温暖离开后心里会有点落差。 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裴祁川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气氛好像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题去缓和一下。 裴祁川也反应过来,戳了两下草稿纸,“所以你这题,是会的吧。” 她也不装了,点了点头,“嗯。” 裴祁川忽然被她兜这么大一圈说这件事,给弄迷糊了,“我刚才就在想,如果这还不会,我天天白讲了。” 被揭穿后,许星尘尴尬的笑了笑,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手腕上的那块表,也就顺势转移了话题,“这表,真是收藏款吗?” “不是。”他摇了下头,嗓音淡淡,“那天我骗他的,这是我妈结婚时候的嫁妆。” 这太平年代,他也从没在街上见过这种当街拦人的。 只是那天他要是不把这块表吹的神一点,担心那些人不肯轻易放她走。 不知道为什么,挺温暖的一个事儿,她忽然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还会骗人啊。” 第22章 苏绣 “霸王别姬,谁演霸王” 裴祁川看见她笑, 也跟着笑了,“长得斯文难道就不会骗人了?” 她笑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指了指他那块表, “那你母亲的嫁妆,这么重要的东西, 也肯为了我给别人。”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这是我高考前她送我的, 说保佑我考个好成绩。”他指腹摸了下表盘,“但如果她还在世,我那天的决定, 她应该也会支持的。” 许星尘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忽然这么一提起来, 她原本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有些手足无措了。 裴祁川抬起头的时候, 看见她皱着眉, 一脸的忧心忡忡,主动道,“没事, 现在也不那么难过, 总要有离别,也是没办法。” 这句话有点无奈,也有点心酸。 许星尘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子也一片空白, 忽然记不起来刚才说的什么话题,想接也接不上了。 最终还是裴祁川开口, 结束了这段话,“明天得上早自习吧,早点睡。” 她愣愣点了点头,“嗯, 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星尘把那本五三合上,转过头又跟他说了一句,“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安慰不像安慰,什么不像什么的。 但他好像是听懂了,点了点头,重复道,“会好起来的。” …… 周二的早自习,她没有迟到。 许星尘规规矩矩的坐在教室,拿着语文书背背《逍遥游》。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 化而为鸟,然后就忘了。 她打开书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觉得这古文好烦。 想不通自己初中的时候是怎么把那些东西背的滚瓜烂熟的。 自己还没成年该不会就老年痴呆了吧? 学理科她也学不会,当年觉得文科简单选了文,结果也一言难尽。 许星尘伸手托着下巴,在语文书第一页写了一个:南川。 这就是她全部的动力。 她写这俩字的时候,谢云刚好看见了,“你想去南川啊?我去那里旅游过,还挺好的。” 许星尘点了点头,“我没去过,有点想去。” 谢云也往她跟前凑了凑,“你可以高考完去南川玩几天,觉得好就直接报南川的学校,你保持住上次月考的水平,上南川的大学没问题的。” 上次月考她撞了大运,还真不敢说自己能保持。 许星尘支着书,“我,尽量,努努力。” 努力考上南川大学,去看一看他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去走一走他走过的校园。 也去看一看南川的天空。 …… 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不自觉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她也不例外。 可能这周少上了一天课,也可能是越努力,觉得时间越少,过得越快。 到了周五收拾书包的那天,许星尘忽然就想起来这个国庆假期,有裴祁川的生日。 她想准备一份礼物给他。 许星尘想到梁荣走之前留下的那张卡,她狠狠的刷也不心疼。 -- 第41页 她出了校门,看见裴祁川就站在那儿。 许星尘上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微低下头,“饿了,出来吃东西。” 好像男人饭量都比较大,她也不觉得奇怪,“想好吃什么了吗?”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还没。” 许星尘伸手,指向对面某个地方,“吃那家生煎吧。” 这家生煎在这儿开了很多年,但她去年才第一次买。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东西。 几天不吃就怪想念的。 他也不挑,点头说行。 店里有两三张桌子,可以让人坐下吃。 许星尘拿着两盒生煎往里只走了一步,就猛地想起上次她说,等下次买了,我也喂你。 “……” 不知道裴祁川还记不记得。 这会儿正放学,要是班里同学看见她喂一个男人吃东西,会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她假装忘了,裴祁川估计也压根不会提。 那岂不是,显得她扭扭捏捏,毫无大将之风。 许星尘找了个位置坐下,悄悄叹了口气。 在她打开盖子的那一秒,她用筷子夹了一个上来,“来,张嘴,我上次说过,下次买了要喂你的。” 她狗哥,就是这么说话算话。 裴祁川怔了怔,刚要说话,她筷子往前一伸,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筷子不小心戳到他了,看见他轻微地皱了下眉。 许星尘拿着筷子,就像是在看电视节目一样,托着下巴看着他把这个吃完。 她马不停蹄地夹起第二个,裴祁川却伸手撕开了另外一双筷子,不紧不慢道,“我自己来,差点被你烫死。” “……” 许星尘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紧张,就忘了这东西刚出锅。 许星尘惦记着接下来一周的国庆假,往旁边小碟子里倒了点醋,“国庆你准备干什么?” 他像是忘了,还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国庆七天,戏园连着七天有演出,我也回去,演一出。” 要不是裴祁川忽然这么一提,许星尘差点都忘了他还会唱戏。 她眨了下眼,“穿上次订的那批苏绣戏服吗?” 裴祁川点头,“应该是,那衣服做的还挺好看。” 像这种乡村民间戏园,能订那么好的衣服,也全靠她爸许至诚出钱。 许至诚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对爷爷奶奶挺好的。 他们二老喜欢在这个戏园忙活,许至诚就一直出资,从来没有断过。 许星尘不喜欢听戏,但如果是裴祁川演的话,她就喜欢。 她低下头扒拉盒子里的生煎,在默默盘算着给他买个什么样的礼物。 买的太贵,他八成不会收。 有什么价格中等,又能一直带在身边的,实用的。 他收下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直到她吃完这一盒生煎,也没能想的出来。 …… 第二天早晨,许星尘就回了乡下奶奶家,许至诚压根不管她,只随便问了一声,就说去吧。 她背着书包在裴祁川家门口等他,等着他出门一起走。 裴祁川开门的瞬间看见她打开着某东的购物页面。 许星尘立马就摁了锁屏,把手机往兜里一塞。 不知道她这一套动作是不是太过于明显,裴祁川关上门,问了一句,“看的什么宝贝。” 许星尘神神秘秘地说,“不告诉你。” 等到了乡下,隔着老远就听见戏园那边的乐器声,热热闹闹的。 裴祁川说国庆七天,戏园上午下午和晚上,一天三场。 戏班子里那么多,人,轮,着来,人手倒也够用。 许星尘压根听不出这戏唱的好还是坏,就和村里那些小孩一样,单纯凑个热闹。 她过去的时候还发现,迎春楼里桌子上放瓜子花生的篮子,里面全部都换成了糖果和巧克力。 算是分给村里小朋友的吧。 许星尘昂着头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上台?” 他抬腿跨进了门槛,“晚上。” 她也跟着跨了进去,在热闹的戏园里乱转。 农村这种老房子,门槛都修的很高,在快到小腿的地方,不抬脚绝对会被绊到。 在经过最后一张桌子时,她顺手从上面那小篮子里抓了两个包着金纸的巧克力,递了一个给他,“给,这个里面有干果,挺好吃的。” 他瞧了一眼,伸手接过,“这都是小孩吃的。” 下一秒,像是得到验证似的,一群小孩子跑过来,一人抓了一把糖,又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许星尘皱着眉看他,啧了一声,“你也不算太老,又不是咬不动。” 裴祁川笑了笑,没吭声,却拆了那张金皮纸,把里头半球状的巧克力放进了嘴里,然后看了看这张单薄的包装纸,上头什么也没有,“这叫什么名字,确实挺好吃的。” 临时一问,她也忽然想不起来,“我忘了,回头问问我奶奶。” 裴祁川像是真的喜欢这个巧克力,还应了一声,“行。” …… 白天她在奶奶家写了写作业,到了晚饭的点儿就跟着一起去戏园凑热闹了。 -- 第42页 连吃的饭都是很接地气的东西。 川汤。 裴祁川从前压根没见过,吃着还觉得怪稀奇。 一堆乱七八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煮在一起,竟然还能好吃。 但他也没吃多少,就去后台开始准备了。 许星尘就是来看他的,他前脚刚走,她便把自己碗里的饭三两下吃完,后脚跟着去了后台。 戏园里的化妆师傅是个男人,但是手艺精湛,一点不比大戏院的化妆师差。 化妆台后面的衣架都还是以前那批戏服,苏绣的没放在这儿,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多,容易碰脏了。 等到最后他换上衣服,戴好头面,手里无聊地耍着一个道具长剑。 许星尘这个门外人,还不到看见衣服就知道唱什么的境界,“今晚,唱哪出。” 他笑了笑,“霸王别姬。” 许星尘看他这一身打扮,再加上他手里这把剑,“你是虞姬啊。” 裴祁川应了声,“嗯。” 她点着头,又问了句,“那谁演霸王。” 裴祁川瞧了眼外头站在院子里的人,“张叔。” 许星尘也随着往外看了一眼,张叔也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院儿里等着了。 第23章 纯粹 “你这是要被偷了心的” 张叔朝着这里面招呼了一声, “走了。” 裴祁川从屋里走出去,许星尘也跟着往前凑热闹。 迎春楼上还挂了红灯笼,看着格外有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眼看到的就比较惊艳, 她觉得裴祁川穿这一套戏服没有杨贵妃的那一套好看。 他这行头在耳边还坠了朵白花,就挺…… 挺好看的还。 “……” 项羽和虞姬的悲情故事她看的懵懵懂懂, 等着结束之后跟屁虫似的去了后台。 这次裴祁川没走那么快,像是故意在等她。 许星尘小跑了一段路, 走上去说,“哎,这么多戏, 词儿又那么多, 你怎么记下来的啊?” 她背古文要是能有这本事, 能够她吹上好几天的。 “没那么多, 我也只会唱四出。”他顿了顿, 又说,“《昭君出塞》《贵妃醉酒》《霸王别姬》,再加一个《阎惜娇》。” 许星尘又想了想, 好像也是, 他从前也不是吃这碗饭的,会的不多也正常。 她跟着他穿过长廊,微抬起头, “那你跟谁学的唱戏?” 他嗓音淡淡,“我妈。” “……” 许星尘刚才想说什么来着都给忘了。 怎么绕来绕去绕不过这个坎儿了。 她明明不想提他的伤心事, 可偏偏又被自己给不小心问到了。 许星尘清了清嗓子,企图用吹彩虹屁的方式转移话题,“那个,唱的真好。” 她一本正经的朝着裴祁川比了个大拇指, 但实际上她刚才根本没听懂这戏唱的什么。 全程只顾得盯着他这张脸看了。 许星尘手机响了一下,是弹出来的收件提醒,显示今天在某东下单的东西已经签收。 果然,紧接着许志成就发来了消息:给我买的? “……” 许星尘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把东西拆了似的,连忙回:不是。 那边半天没回复,给许星尘等的那叫一个着急。 许至诚该不会已经在家里动手拆了吧? 快递盒上应该写着商品信息,是一支钢笔。 她要在乡下一待好几天,也找不到时间去店里买,最后就在网店订了,同城快递一天就到。 在那只钢笔的盖子上,她还备注了让印上一行字。 My heart is sunny。 是她锁骨上那串纹身。 这句话当时她就是随便一指,结果知道了它的意思之后,还挺喜欢的。 她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下自己的锁骨处,或许是存有私心,她让这行字永远都留在了那一支钢笔上。 My heart is sunny。 我心向阳。 …… 等她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等到十月七号的这一天,一大早就和裴祁川站在村口等,等着趁上一辆出租车来。 结果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看见一个人影儿。 她今天计划周密,可不能让这点儿破事给耽误了。 许星尘指了指前头准备出发的大巴车,“我们坐大巴吧,就是慢一点。” 他瞧了一眼,点点头道,“行。” 这辆大巴在他俩上车之后,还陆陆续续上去不少人。 车子启动起来,也是开的慢悠悠的。 开车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换成大巴可能就需要三个小时。 许星尘看着手机上时间一点点过去,着急皱着眉望向窗外略过的景色。 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她忽然感到肩上一沉。 许星尘转过头来一看,是裴祁川无意把头靠过来了,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但是没过五秒钟,他就缓缓的睁开眼,把头抬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差点睡着了。” 这车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他昨晚明明睡得很早,而且一点也不累,结果大早上一上车,一种无名的困倦就兜头罩过来。 她脸颊有些发烫,笑了一下,“没,没事。” 许星尘之前都在网上查了一遍攻略,打算把本地优势给他发挥到极致,让裴祁川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 -- 第43页 结果这一早就误了趟儿,把她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怎料祸不单行,她望着外头,忽然就有细细的雨丝打在了车窗上。 “……” 还下雨了。 她刷了两下手机,看见前天预约的那家小店老板也发了朋友圈:今天下雨,暂停营业。 好像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她提前买好的那个礼物了。 终于等大巴到了聊城,下车后还得走一段路,雨势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搅没了所有的好心情。 许星尘回到家,家里依然是见不着人。 但是那个礼物完完整整地放在茶几上,还好,许至诚没给暴力拆了。 她从里面把东西拿出来,一只黑色的钢笔躺在一个黑金配色的盒子里,上面印的那句英文烫金,跟笔身完美结合在一起。 许星尘拿着东西去了楼下,敲了敲门,双手背后。 裴祁川开了门,她才把东西从身后拿出来,“生日快乐。” 她双手捧着礼物盒,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这样子跟中秋前一天,送他月饼的时候是一样的。 这样纯粹不掺杂任何污浊的眼神,让他再一次看着晃神。 裴祁川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句,“谢谢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许星尘顺势就进了门。 裴祁川修长的手指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一支钢笔。 这种不算是特别小众的礼物,从前也有很多人送过他。 而且那些钢笔像是在攀比似的,价格一个比一个奢侈。 他其实也不明白,一支笔而已,买那么贵的做什么。 但是许星尘送的这个不一样,笔身上还有一道小小的金色英文。 My heart is sunny。 好像,是她锁骨上纹的那一句。 裴祁川盯着那支笔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许星尘跟他对视一秒,瞬间就把视线移开。 他该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把锁骨上的纹身印在送给他的钢笔上,她这会儿后知后觉,才觉得这其中藏着千般暧昧。 裴祁川,不会误会她什么吧。 怎么说,好像也不算是误会。 她确实“心怀不轨”。 许星尘随手关上门,顺势把话题转移,“那个,中午吃什么啊。” 他将钢笔放回在盒子里,然后稳稳地搁在了桌子上,“点外卖吧,出去吃也行。” 许星尘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瞬间就懒洋洋的,“吃小龙虾吗?” “可以。”他点了点头,却没坐下,“我去换件衣服。” 许星尘应了一声,他便往卧室的方向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最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是突出的好看。 裴祁川虽然深色的衣服比较多,但她还是觉得,他穿白色的最好看。 白色好像很符合他身上那种斯斯文文的气质,像个书生。 许星尘突然想到聊斋里面一心考状元的书生总是会被美艳的妖精给缠上,书案上烛火跳动,小妖精把手搭在书生肩上,“你确定不看看我?” 然后裴祁川抬眼往这边看过来,面无表情,还有点茫然。 许星尘忽然就笑了一声,聊斋里面的书生,当时应该就是这个表情。 裴祁川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她也没给他提问的机会,拍了拍手站起来,“我知道哪家小龙虾好吃,我带你去。” 他也没多问,跟上就出了门。 许星尘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没脾气的老好人心态,不管说什么他都点点头说行。 在电梯里她忽然又想起刚才他抬头的那一幕,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说什么你都听,这要是在聊斋里面,你这书生是要被妖精偷了心的。” 裴祁川也跟着勾了下唇角,“你是妖精,还是我是书生。” “……” 这怎么,话题忽然不对劲了起来。 许星尘把脸别向另一边,假装在看电梯里挂的广告,“我怎么会是妖精呢,倒是你,像个会被偷心的书生。” 她这话也就是随口一说,谁也没想到后来,竟成了真。 …… 许星尘带他去了本地最热门的一家老店,徐老二小龙虾。 她第一次吃小龙虾就是在这儿,也不自觉把口味养刁了,那以后再吃别处的小龙虾,根本就没办法入她的口。 店里算不上高大上的装修,甚至还透露着些土气。 好在地方大,上下两层,二楼还有几个包间。 但是今天只有她和裴祁川两个人,坐一楼就行。 许星尘拿了张菜单,递给他看,“裴寿星,想吃哪个口味?” “我没来过,也不知道什么好吃。”裴祁川从旁边抽了几张纸沿着边儿开始擦桌子,“你挑就行,我不忌口。” 许星尘都是这儿的熟客了,拿着笔在纸上打了几个勾,然后交给了这里的店小二。 这几分钟的功夫,裴祁川已经擦了桌子,并且帮她倒了一杯水。 刚从壶里到出来的,还冒着热气。 许星尘瞧了眼这桌子,就算是擦了也擦不太干净,感觉都是沉在上面的老油。 她托着下巴,看着裴祁川,“这种地方,你是不是以前很少来啊。” -- 第44页 她突然有些后悔提议来吃小龙虾,他的生日,应该挑个更加体面的地方才行。 原本预定的那家私人小厨店面就修的很有品味,但是餐食每日限量,老板也比较任性,想不来就不来。 “也不是。”他忽然想起她之前说的某句话,唇边勾起一抹笑,“没那少爷命。” 第24章 真话 “哥哥要赚钱啊,没工夫谈恋爱”…… 她跟裴祁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着小龙虾上桌。 中午饭点儿,进来出去的人也很多。 许星尘看着店老板自己动手给门口加了个厚重的棉门帘。 聊城进入十月,气温就明显下降, 这种店面没有专门的门迎,进进出出的为了方便也不关门。 为了让里头吃饭的客人舒坦些, 这棉门帘儿就更好的把那些冷气隔绝开来。 等着小龙虾上了桌,她要的一半香辣, 一半蒜蓉,许星尘套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 吃着吃着,她就忍不住往裴祁川那看, 他慢条斯理的剥着虾, 她忽然想到裴祁川的那双手, 本该是拿手术刀的。 她想了想, 什么也没想明白。 总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但是他对那些也从来闭口不提。 或许是裴祁川把她当个小孩儿看,觉得没必要跟她讲那些。 一想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点小小的不爽。 “……” 许星尘吃的差不多, 就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手机上弹出来的微博热搜出现一条:来自民间戏园的旦角新秀,裴祁川。 她原本没注意到上面那行字,但是裴祁川这个名字, 一下子就进入她的眼帘。 她顺势点了进去,照片就是他国庆那天演的虞姬。 这些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角度很随意,一点构图也不讲究,全靠个人的气场撑住了各个死亡角度。 裴祁川其实总共也没唱过几场,但是“持美行凶”,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戏曲届火了。 许星尘把手机递给他看,“哎,你好像,出名了。” 这次国庆的《霸王别姬》直接走出聊城,连名带姓的登上热搜了。 其实这也不算太奇怪,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他要是去卖奶茶,没准这条微博就变成了: #聊城奶茶小哥 #网友买奶茶偶遇帅哥 #流落民间的晋江男主 这样的新闻她没少见,但是新闻正主就坐在自己对面吃小龙虾的,这还是有生之年头一回。 裴祁川瞧了一眼屏幕,平静的眼底还是起了波澜。 他微不可寻的皱了下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许星尘想到假期电视台来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想见。 现在他可能也是,怕麻烦吧。 店里服务员过来添了壶水,但她和裴祁川也没再待着,起身付钱出了店。 外面冷风吹过来的一瞬,许星尘忽然就明白了店老板为什么要加那个棉门帘儿。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气温,14度。 许星尘里外穿了两件,这会儿还觉得冷,一扭头看见裴祁川身上只有一件卫衣。 他早上还穿着是两件,可能是出门一换衣服,就给忘了。 她伸手指了指,“你只穿一件,冷不冷。” 裴祁川只是笑了笑,“还行,我抗冻。” 许星尘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真的还是假的,毕竟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不好意思承认也可以理解。 裴祁川之前在南川,基本一年到头都能只穿一件单衣,等进了十二月,才需要穿两件衣服。 所以,他也根本没有出门要拿外套的习惯。 许星尘把手缩在袖子里,侧着头看他,“等到十月底,应该就要来暖气了,咱们住的那条街每年供暖都是最早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冷,走的步子也有点快,“来了暖气,是不是就快要下雪了。” 她想了想,说,“下雪在十二月吧,每年差不多那个时候,都会下雪。” 他在路边一个广告牌前停下,这个路口似乎是一个打车的好位置。 裴祁川顿了顿,才道,“我还挺想看一看下雪的。” 许星尘没去了解过这些,傻傻问了句,“南川不下雪的吗?” “南川几乎不下雪,几年前下过一次,但也很小,雪落在衣服上,都是一些白色的小点。”他转头看向她,“我看电视上说,北方的雪,落在衣服上都是有形状的,那个好像叫,雪花。” 她表示赞同的点头,“对啊,真的有形状,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裴祁川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那个时候其实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聊城待不久了。 旁边一个送了乘客的出租车摁了下喇叭,裴祁川抬手示意了下,她也没再废话,催着他过去,“上车吧,外面冷。” …… 国庆过后,聊城又接连下了几场雨,让这气温稳定在十几度,彻底没了回暖的趋势。 许星尘还和往常一样的上课下课,只是时不时会在网上搜一下关于裴祁川的消息。 他这种“草根”帅哥的热度,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一个星期,就根本没什么人知道他了。 但是今天她在搜裴祁川的时候,出来了一条不一样的。 视频画面不太清晰,像是拍摄的人不停的在晃。 -- 第45页 画面里,除了裴祁川还有几个男生,他低头玩着手机,一副事不关己,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的样子。 看着后面露出南川大学的宣传条幅,她才反应过来,这条视频里的裴祁川,可能还在上大学。 有个画外音在提问,“裴同学,请问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画面里的裴祁川塞着耳机,像是没听见。 为了不让场子冷下来,他旁边有个男生说,“他喜欢温柔的。” 周围紧接着一阵唏嘘声,画面中的裴祁川缓缓抬头。 卡。 视频结束。 虽然看不太清,但她能确定那就是裴祁川。 许星尘又把这个视频的进度条拉到最前面,反复看了几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像知道他喜欢温柔挂之后,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她距离温柔这俩字相差十万八千里,从小她就不属于温柔那一堆里的。 许星尘撑起下巴,有些犯愁。 难不成,为爱变紫薇? 仅仅是早自习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中午放学后她直接就没回家,而是去了理发店。 许星尘进去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就让那个黄发托尼把她这左右几股脏辫给拆掉,顺便再给弄弄直。 当初弄这头发也是为了气许至诚,结果现在也不需要了,许至诚和梁荣直接婚都离了。 她这点儿小小威力,也彻底无处施展了。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她看着玻璃门上倒影出的自己,头发简单扎了个高马尾,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看上去确实乖了不少。 旁边的那家纹身店还在营业,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那个小哥。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也是直接去了裴祁川那,敲门前还特意把校服拉链儿拉到了最上头。 开了门,他看见她穿着校服,头发也弄回了原来的样子,忽然还有些不习惯,“这头发,又改回来了。” 许星尘进了门,单手拎着书包,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温柔吗?” “……”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好像下一句就会是,温柔吗,拿命换的。 有点非,非主流。 许星尘脑子转的飞快,努力的信口胡编,为自己找补几句,“就是,老师不让留那种发型,说女生那样不好看,不温柔。” 她说的颠三倒四,裴祁川听着不明不白。 电视机还开着,里面播放着某一部大热的古装偶像剧。 男主正在亭子里抚琴,女主拿着一篮子糕点上前,“宋哥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女主嗓音软软的,听着比篮子里的糕点还要糯。 闻言,男主抬起头,那“如刀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 下一秒,裴祁川拿起遥控关了电视。 “……” 许星尘拎着书包,正想说自己看的正起劲儿呢,也不知道那个男主答应了没有。 但是想想这一书包的卷子,罢了,等高考完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往桌子的方向走着,忽然来了兴致,转过身,半开玩笑的学那个古偶女主说话,做作的使出最甜美的嗓音,问道,“裴哥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这声音听的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裴祁川也压根没当真,指尖扶了下眼镜,眼角眉梢皆是温润笑意,“哥哥要赚钱啊,没工夫谈恋爱。” 这人最糊涂的事情,就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说了真话。 听的人或许没当真,但问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到难过。 却偏偏,还没有任何的资格可以表现出来。 她脸上保持着那份轻松的笑意,“刚才那个男主要是你这样,就全剧终了。” 裴祁川也只是笑,没吭声。 这一天的晚上,似乎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她做完卷子,裴祁川再帮她讲。 但是不知怎么的,裴祁川在讲的时候,她就总是走神。 老是不自觉的盯着他看,仿佛今晚不再多看两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戴着那个细金边儿的眼镜,拿着笔在纸上写步骤,还时不时用手往上扶一下。 这个画面宁静而又美好,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忽然拥有一种强烈的愿望。 那就是,她想永远保持这样的关系。 不远不近,每天都能看到他。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强,这一晚莫名奇妙的不舍,就是一种离别前的预感。 眼下这稀松平常的夜晚,竟是她和裴祁川见的最后一面。 第25章 消失 “他一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裴祁川往这边一侧头, 就发现她直愣愣盯着他看。 他问了声,“怎么了。” “我天天叫你裴祁川,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她托着下巴, 若有所思,“要不, 叫你川哥?裴哥?还是哥?”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都行。” 就算直接叫他裴祁川,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酝酿了一下,哥这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 川哥, 这个唯一可以叫出口的, 还显得非常社会。 许星尘叹了口气, 想着电视里温柔女主都是嗲嗲的, 怎么到她这儿连一句哥都叫不出来了。 还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今天朋友明明妹,后天我的小宝贝。 -- 第46页 她一咬牙,下了狠心似的冲他道, “哥, 以后就叫你哥吧。” 从裴祁川的视角看,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算得上是视死如归。 他低低笑了一声,带着轻微的气息音, “行,都行。” 他亲戚家也有几个表妹, 但是这会儿突然听许星尘叫的这句哥,感觉上…… 非常奇妙。 …… 许星尘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忽然想到他今天说要赚钱啊,没工夫谈恋爱。 多好的一个年轻人, 怎么就被生活给蹉跎成这样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等她有了钱,一定第一个就给他花。 大方的像他当时打开抽屉一样,说里面的钱随便花。 就是不知道裴祁川这样的人,会不会被她的金钱“收买。” “……” 这一晚,许星尘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聊城入了冬,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上散下来,像是无数飞舞的白色碎片。 她和裴祁川并肩走在路灯下,指了指落在他袖口上的雪花,说,“你看,雪花是有形状的。” 裴祁川往袖子上瞧了一眼,然后侧过身,把她身上的格子大衣盘扣都给一个个系好。 他声音淡淡的从耳边传来,“穿好,别着凉了。” …… 第二天清晨,许星尘背上书包出门,这会儿是早上六点三十,天还不太亮。 小区里的路灯都还开着,道路上冷冷清清,偶尔能看见几个早起的学生。 小区门口的灯光洒下一片昏黄,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的两个人都穿着西服,一板一眼,站得笔直。 其中一个上前打开车门,她能看到的画面里出又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他两步上前,屈身钻进了车。 这场面,就像是偶像剧里恭迎少爷回家时的架势。 就差在地上铺上两卷红地毯了。 没等她走近,那两个保镖似的人物就上了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许星尘只是隔着那么老远看了几眼,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碰到了乔燃。 他像是刚从旁边便利店里走出来,从烟盒里磕出根烟咬在嘴里,朝前头那条路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人什么来头啊,咱们聊城这小地方,还有人买得起这么贵的车?” 许星尘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那条道上早就连个车尾灯都看不到了,“什么车?法拉利?” 乔燃从口袋里摸了个打火机,用手挡着风才给点上,半晌,才说了句,“是宾利。” “哦。”许星尘问了也是白问,跟她说了她也听不懂,她脑子里的贵车只有奔驰宝马和法拉利,多一样都记不过来。 隔了几秒钟后,她又冒出一句,“那和法拉利比哪个更贵?” “狗哥,车不是这么比的。”乔燃把烟拿下来,夹在手上,弹了两下烟灰,“但是刚才那辆车,得有一千万。” 一千万这个她做梦才能见到的数字,忽然跟那辆车画上了等号,让她一时间换算不过来,“真的假的,聊城什么时候有富豪了。” 聊城属于五线小城市,和发达这俩字实在是挨不着边,生活在这儿的人也都很普通,正真的商业大鳄也不会来这穷地方发展。 许至诚也只能算是比小康再稍微富裕一点,距离那种大富大贵,纸醉金迷的水平还差的很远很远。 所以一千万的车,她压根不知道是个什么概念。 乔燃跟着笑了笑,把烟重新叼上,“不知道,可能富的人都闷声发大财。” “……” 许星尘到了学校,闲得无聊给裴祁川发了条消息,这会儿还早,她也没期待着能收到回复。 结果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 她像往常一样敲门,这次却迟迟没有人来开。 许星尘又给裴祁川弹了几个“开门”的表情包,结果毫无回应。 在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去许至诚那拿了备用钥匙下来开门。 这次房门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卧室的灯还是开着的,她顺着光往里走,“裴祁川,你在家吗。” “……” 许星尘走过去,看见床上的被子翻起一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跟前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 一切都是使用过的痕迹,甚至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 但是没有人。 许星尘还想着他可能下楼买东西了,就自己打开书包做了作业。 结果一直到凌晨两点,他也没有再回来。 许星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裴祁川,他该不会是回南川了吧。 她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早晨看到“少爷回家”的那一幕。 那人身上穿的风衣,裴祁川似乎也有件差不多的。 许星尘缓缓的站起来,走去他的卧室打开衣柜门。 里面的衣服整齐的挂着,没有一件风衣。 “……” 现在想想,早上远远看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裴祁川。 桌上还放着她送的生日礼物,许星尘顺手拿起来一看,里面空了。 他真的走了是吗。 他什么也没有拿,唯独,带走了她送的那根钢笔。 手机原本就是张叔的,他也干脆没有带走,就连里头那一个微信号,也是张叔的。 一句道别也没有,裴祁川就这么忽然不见了。 -- 第47页 消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人间蒸发,任何一个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都没能留下。 许星尘捧着那个空了的钢笔盒,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手背上。 她本以为人与人的分离至少都能有一个体面的告别,可是这样的体面好像从来都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中秋的夜晚梁荣走了,她和梁荣的最后一面是不欢而散。 而现在裴祁川也走了,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坐在这个桌子前给她讲题。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猝不及防,让她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裴祁川刚离开的这几天,许星尘每天晚上放学回家都会先去他那摁个门铃。 还期盼着里头有人把门打开,能看见暖色灯光下裴祁川倚着门框,温和地说,“进来吧。” 可是日复一日,那样的场景再也没能出现。 每日摁一下门铃这样的操作她重复了两个月,直到进了十二月,聊城都下了雪。 厚厚的白雪铺了满地,她还记着十月七号那天裴祁川跟她站在路边等车,他说挺想看一看下雪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心愿,今年聊城的冬天大雪不断,地上的雪是积了再化,差不多化完了就又接上一场新的大雪。 车轮上挂着防滑链碾过雪地,一圈又一圈。 转眼就到了新年。 许星尘也逐渐接受了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不再去楼下每天重复毫无意义的摁门铃动作。 新年那天,她靠在窗边给谢云打电话说新年快乐,无意瞥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隔着十几层楼高,也隐隐能感觉出那车很高档。 旁边的车顶都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但那辆车应该是刚过来没多久,顶上只落了零星几点,很是明显。 车主站在雪地上,半靠着车门正在抽烟,他穿的也很体面,像是专程来某家拜年的。 跟谢云结束了这通电话,她猛地想起裴祁川走的那天,坐进的就是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 许星尘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冲去了楼下,可是这会儿,外头已经没有人了。 刚才那辆车所在的地方多了几道车轮滚过的痕迹,地上还有两三点弹落的烟灰。 裴祁川是不抽烟的,所以,应该不是他吧。 “……” 这个寒假她除了拜年,其余时间一天也没有浪费,书店里能买到的习题她全都买回来了,靠着大量刷题来充实自己。 从前裴祁川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自己多离不开他。 可是他这一走,心底的某处一下子就空了。 如果现在问她是不是喜欢裴祁川,她可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 …… 年后开学,聊城一中按照惯例举办誓师大会,冲刺白天。 紧接着便是红色的横幅拉满校园。 在那些口号宣言的烘托之下,高三的氛围好像忽然就变得紧张起来,就连乔燃也知道读书了。 许星尘在这样紧张的节奏中按部就班的跟着复习,模考。 直到六月高考一结束,忽然闲下来的日子反倒是让人不安。 她在家待了几天就去了乡下,爷爷的四喜班和迎春楼,她是一次都不敢再去。 生怕勾起一些关于裴祁川的回忆,自己会忍不住想哭。 许星尘宅在奶奶家吹空调,偶尔起身去接杯水或者去冰箱里拿块西瓜。 许奶奶看她闷在家里,在窗外忍不住叨叨,“星尘,考个试把人考傻了?你这次回来怎么都不去戏园那边转了。” 许星尘咬了口西瓜,笑呵呵地跟她打马虎眼,“没有,奶奶,我就是刚回来,想多看看你。” 许奶奶在院儿里喂了只小野猫,伸手点了点窗户,“你比你爸嘴甜,中午给你做红烧排骨。” 她笑的没心没肺,伸了个懒腰,“谢谢奶奶。” 中午许星尘坐在那张四方桌前等着吃饭的时候,许爷爷从外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身材高瘦,让她有一瞬间的走神。 就好像是回到了去年暑假,爷爷领着裴祁川走进来,说小裴,快坐下吃。 她只走神了几秒钟,那个年轻人就进了屋。 许爷爷热情的招呼着,“小刘,你送货也到这饭点儿了,留下吃饭吧。” 那个叫“小刘”的青年摆了摆手,又出去了,“不了不了,我赶着送下一家,然后回戏园吃。” 许爷爷还想留,结果那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许星尘瞧了眼桌上的红烧排骨,刚动了下筷子,爷爷便拿了瓶汽水过来,“星尘,爷爷刚回来顺路买的,你去年不是总喝这个吗,今年也没见你去买。” 下一秒,爷爷就把这瓶汽水放在了桌子上。 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上头插着一根吸管。 瓶身上冒着水珠。 第26章 南川 “以这种方式相遇” 去年她和裴祁川的开始, 就是使于一瓶橘子汽水。 她看着这瓶饮料,不知道怎么眼眶就红了。 许星尘忙低下头,扒拉几下碗里的饭, “去年喝太多了,今年不喜欢了。” …… 六月二十五, 高考出成绩的后一天,一中学生返校拍摄毕业照。 拍完大家都去了班里, 拿着校门口发的广告纸扇风。 -- 第48页 那个发型“拉风”的班主任老刘来到班里,拿着去年收上去的那一摞厚厚的档案袋放上讲台。 他举起几个给同学们看,像高考开始之前监考老师展示未拆封的卷子那样。 老刘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 这里面就是你们去年写下想对自己说的话, 现在找几个同学发下去, 你们可以看一眼, 自己当时的愿望,都完成了没有。” 档案袋下发到许星尘手里,她里面那张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南川大学, 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我们2018年见。 这一年她确实用尽了全力,每天晚上做题到两点甚至更晚。 谢云看了看自己去年写下的“北大”,脸上的表情既是欣慰也是长时间紧张过后的放松。 昨天已经出了成绩, 谢云应该是稳入北大的。 许星尘的成绩怎么说呢,比起一模二模三模算是超常发挥了。 高考607分。 但是这个分数能不能上南川大学, 还是悬的很。 许星尘看着信纸上的字,时隔一年,当初写这行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裴祁川。 现在又看见这行字,反倒不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了。 一场高考, 她的高中生活也就此结束了。 …… 七月出录取结果,许星尘再一次撞了大运,踩线进了南川大学。 聊城一中二批A类及以上的录取率高达95%。 谢云录取北大,乔燃以一分之差没摸到本科线,成了那剩余的5%,决定再复读一年。 等到了再开学的时候,许星尘掂着行李独自离家,去了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地方,南川。 她这点儿分挑不到好专业,被调剂去了兽医专业。 也算是因祸得福,许星尘还挺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以后回聊城攒点钱开一家宠物医院,好像也还不错。 她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开始了。 许星尘刚到南川的时候也幻想过,会不会某一天走在大街上,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和裴祁川相遇。 甚至连见了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都想好了。 那样的场景她不断的幻想了很多遍,但是都没能实现。 这人要是没缘分,就算是住在家门口都不见得能见到。 时间一长,许星尘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直到大三那年,冬。 南川进了十二月,天气才算是真的冷下来,不同于北方的冷,在宿舍里待着都觉得是湿冷湿冷的。 而且这地方,还没有暖气。 恰逢周末,许星尘去外面的超市大润发买点东西,结果到了超市发现什么都缺,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 她掂着袋子,看着这儿的街道大脑有些放空。 甚至连前头绿灯转红了她都没注意到。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像是刹不住车了,忙推着铃,急急忙忙的喊,“让一下,让一下,让让。” 许星尘避让不及,少年的车把勾到了她的袖口,连带着她一同往前摔去。 东西叮呤咣啷摔了一地,随即还有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许星尘正想叹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余光就看见那辆汽车的车主从车上下来,她只能看清那人大衣的下摆,几步走到了自己跟前。 那人声音温和,但听着有些着急,“没事吧。” 许星尘正想拍拍手说没事,这辆汽车也是被这突发情况给硬生生逼停的,本身没有任何的错,她也不会讹他。 她刚抬了下头,没想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印入了眼帘。 她怔了下,他也怔了下。 裴祁川愣了几秒,“星尘。” 许星尘用手撑了下地,利索的站起来,以这样的形象在街头见面,这个是她没想到过的。 “老友”见面,总是有些尴尬,她胡乱嗯嗯了几声,表示他没认错人。 裴祁川帮她把东西重新放进大润发的袋子,后面拥堵起来的车已经不耐烦地开始狂摁喇叭。 他往边上走了一步,“上车吧,去哪,我送你。” 后面司机已经摇下窗,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头探出来骂人。 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中许星尘来不及思考,连忙点头,稀里糊涂的跟他坐进了车。 裴祁川迅速的把车开离这个十字路口,去了一条人少的路上。 车开了有三五分钟,他才侧着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来这儿上大学吗。” 许星尘看着窗外,应了一声,“嗯。” 当年他不辞而别,在她心里总是个疙瘩,倒不至于是埋怨他为什么走,就是这样又毫无征兆的见了面,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裴祁川没吭声,却把车开往大学城的方向。 许星尘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走,走的时候连灯都没关,想来也是十分匆忙。 但是现在问了,她下一句又该说些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索性也不再问了。 在快要进入大学城的时候,他才又说了一句,“哪个大学。” 她看着前头,声音淡淡,“川大。” 等到了地方,许星尘连忙拎起自己的袋子准备下车,裴祁川从旁边抽了一张名片出来,递上前道,“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就住在这附近,万一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许星尘接过这张卡片,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才抽身退出去。 -- 第49页 这一天的经历过于简单,也过于魔幻,以至于她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回了宿舍,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多了一张名片。 这张卡片风格现代简约,上面写着:裴祁川,博艺公司总裁。 “……” 她视线落在后两个字上,总裁。 裴祁川在离开的这三年里当上了总裁,还是说,本来就是。 从前的裴祁川就是个迷,现在更是了。 他好像有很多的秘密她都不知道。 他好像,跟她以为的那个裴祁川有些出入。 裴祁川的联系方式拿在手里,但她也并没有动手去加,而是把这张卡片放进收纳盒里吃灰。 从迎接少爷回家的那辆宾利车开始,她和裴祁川好像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摇身一变,变得高不可攀。 这些年裴祁川也没去找过她,当年的喜欢也都是她一厢情愿。 现在长大了,也成熟了,她和裴祁川,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许星尘前一秒合上抽屉,下一秒宿舍门被人打开,舍友陈楠拿了一把串,叽叽喳喳的走进来,“我上午陪我男朋友去博艺公司面试了,我在电梯里还遇到了博艺的老总,我之前都听我对象说,那老总是个四五十岁的,姓裴。” 陈楠这个贴心小天使还帮她带了杯奶茶,放在她桌前,像个说书先生似的,拍了下桌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根本不是四五十岁,我看也就二十多,比咱们大不了几岁,长得超帅。” 许星尘下意识在脑子里搜索博艺这两个字,总觉得好像刚刚见到过。 陈楠喝了口水,缓了下,“他们总裁,叫裴祁川。” “……” 许星尘的脑子瞬间打结。 今天是怎么了,捅了裴祁川的老巢了? 怎么忽然谁都要提一嘴。 许星尘听她滔滔不绝的讲着从她男朋友那里听来的关于裴祁川的传说。 许星尘默默喝着奶茶,压根不敢提自己刚刚就是从那位总裁车上下来的。 或是许星尘的表现过于淡定,陈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哎,你怎么就不激动呢,我是没有照片,我要是有,你就知道我一定没说谎。” 说着,陈楠就打开了男朋友的对话框,点着屏幕开始发语音,“你们老总照片,有没有,发一张给我。” 没过五秒,陈楠就举着手机凑在她眼前,“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混不下去就回家继承家产吧。” 照片上的裴祁川看着比三年前更成熟一些,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一件白衬衫,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 照片里他正是一个抬手摁电梯键的动态,很随意,明显是旁人拍的。 许星尘今天在路上只顾得上发呆,觉得尴尬也没仔细去看裴祁川。 这会儿看了这张照片,她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又敷衍的评价,“嗯,好看。” 许星尘转了两下吸管,去搅匀里头的奶盖,她也是这会儿才意识过来,什么叫真正的少爷命。 估计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也难怪,让人觉得那么金贵。 陈楠还在她耳边说着话,“我听我男朋友说,他还是咱们学校毕业的,比咱们大好几届,学医的……” 后面她好像就走了神,陈楠说的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刚才丢进收纳箱的名片,这会儿,她更是不敢拿出来看了。 …… 博艺公司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裴祁川坐在电脑跟前办公,他一向认真,但是从外面回来一趟,仅仅不到两个小时时间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走神了。 秘书小齐赶着这个空挡往里走,报备说,“裴总,您下周行程挺忙的,您母校南川大学校庆发来的邀请,我给推了还是……” 第27章 温柔 “他纹了和她一样的纹身” 闻言, 裴祁川抬了下头,“下周忙吗,有多忙。” 齐秘书把下周的安排递给他看, 上头每一天都写的满满当当,比高中生的课表还满。 “……” 裴祁川拿着翻了几页, 随手搁在桌上,顿感疲惫地往后靠了一下, “川大的不推,要是跟其他时间撞了,问一下能错开就把时间错开, 错不开, 就下次合作。” 齐秘书也不太懂, 这川大邀请单纯就是让他以青年企业家的名号去走个过场, 为这个把其他的合作推了, 怎么都觉得不值当。 裴祁川看他没走,又问了声,“还有事?” 齐秘书回归神, 忙点了下头, “没有,那我先出去了。” 齐秘书转身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正事,“裴总, 我再来提醒一下,晚上您和陈总有约,在白夜清吧。” 他点了下头,看着齐秘书动作麻利的退了出去。 裴祁川盯着电脑旁边的木质笔筒发呆, 里面放着一根黑色的钢笔,这支笔是和他同一天来到这个办公室的。 想想,也有三年了。 他伸手把那根笔拿出来,金属质感摸着冰凉,上面那行金色英文还完好无损,一点没掉。 裴祁川瞧这这跟笔,脑子里都是今天见到许星尘的样子。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胸口处别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胸针。 头发长而卷,随意地散在肩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温柔这两个字。 -- 第50页 可能,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吧。 裴祁川放下这支笔,疲惫地捏了下眉心,估计是最近没日没夜连轴转的工作太累了,这会儿看着电脑屏幕都觉得眼晕。 他拉开了手边的抽屉,从里面烟盒摸出根烟咬在嘴里。 又拿着打火机点燃。 裴祁川起身走了几步,站在窗户边上抽烟。 他垂眸俯瞰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但很快被大团的白色烟雾模糊。 外面的风吹进来,没站一会儿就觉得冷。獨jkops 裴祁川动手把窗户关上,将烟在烟灰缸里摁灭。 他重新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视线又不自觉落回在那支钢笔上,上面那行金色英文正对着自己。 裴祁川没来由地轻轻笑了一下,伸手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自己锁骨的地方。 他在锁骨下纹了一句跟她一样的纹身:My heart is sunny。 要问他为什么,他好像自己也不知道。 …… 晚上八点钟,裴祁川换了身不那么正式的衣服去了白夜清吧。 说是谈工作,但工作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和陈望山有段时间没见了,所以地点就约在陈望山开的白夜清吧。 等到了地方,裴祁川在路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停车。 白夜清吧的牌子在这一条路上倒是独出一枝,旁边各式灯牌争相夺目,只有白夜清吧的牌子黑白色调,不争不抢,好像真能超凡脱俗似的。 裴祁川进去没几步,陈望山就抬手跟他打招呼,“川,这儿。” 裴祁川对于这一个字的称呼也习惯了,只有陈望山喜欢这么叫他。 他过去坐下,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陈王望山的新发型,“渣男锡纸烫?” 陈望山倒酒的手一顿,脸上写满了吃惊,“呦,你还知道什么是锡纸烫呢,我还以为你天天在家都不看手机,吃斋念佛呢。” 裴祁川笑了下,“不至于。” 陈望川倒完给他递过去一杯,这会儿借着灯光才看清他的脸色,愣了两秒才问,“你感冒了?” 裴祁川也是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有。” 陈望山反应了一下,想到应该是他工作忙的,“那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吧,光靠你爸赚的钱都够你老裴家坐吃山空吃好几代了,你又何必这么拼。” “我学了四五年医,最后干脆都不能进手术室了,总不能干什么什么不行。”裴祁川拿起装着酒的玻璃杯,轻轻荡了两下,“三年前替了我爸的位置,公司很多人看我都不爽,我干什么都有人盯着。” 所以,他得谨慎再谨慎,不能有一点儿错。 提起这事儿,陈望山也觉得挺可惜的,叹了口气道,“哎,你晕血那毛病,还没好啊。” 忽然被陈望山这么一问,他还真没注意过,“不知道,可能好了,也可能没有,这和平年代,也不那么容易见血。” 陈望山想起当年的事儿,依然是很惋惜,当年大学的时候,他,裴祁川,还有另外一个,他们三个都是学医的,关系也最好。 结果临近毕业,裴祁川忽然得了晕血症,一点血都见不得,那会儿见了血,走不了几步就能直接晕过去。 有这毛病,手术室他是根本就进不去了。 毕业后裴祁川出去走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接手了家里的企业。 而陈望山在南川医院急诊部门干了一段时间,干了一年实在熬不住,高强度的工作任务和作息不规律,让他选择了回家,安逸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至于三个人里面的另一个,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而裴祁川当年突然出现晕血的毛病,跟这件事也多少有些关系。 想到这些,陈望山沉沉地叹了口气。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裴祁川像是没注意他在这儿深夜网抑云,喝了口杯里的酒,皱了皱眉,“你不如给我倒一杯汽水得了,这也太甜了。” 一句话把陈望山从网抑云里拉回来,立马切换到不要脸模式,“甜甜的酒配甜甜的我,怎么,不好喝?” 裴祁川看着他,顿了几秒,感叹几个月没见,陈望山没皮没脸的本事涨势惊人,“要不是晚上没吃饭,我估计直接能吐出来。” “不吃饭你来喝什么酒。”陈望山愣了愣,然后掂起靠背上的外套,催着他,“别喝了别喝了,走走走,吃点儿再回来。” 裴祁川也没说什么,跟着起身。 这附近开着一排排饭馆儿,有些生意好的都得排队。 裴祁川走到清吧门口,远远朝着对面看了一眼,就立即打消了吃饭的念头,“你吃了没,你吃了的话就算了吧,我也不饿。” “谁跟你说在这儿吃了。”陈望山瞧了他一眼,“开车了没。” 他点了下头,“开了,但是我刚才喝了一口,不能开。” 陈望山笑的跟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我没喝,那走吧。” 裴祁川不知道他要开去哪,也懒得问,直接从口袋里把车钥匙摸出来给他。 没问的后果就是跟着陈望山去了一家农家乐。 陈望山一路开着往郊区走,连路边的灯都暗了不少。 跑这么远,就为了吃一个农家乐。 终于到了地方,裴祁川刚下车,陈望山就读懂了他脸上写满的质疑。 -- 第51页 陈望山锁了车,拍了下他的肩,“虽然偏了点,但这家好吃,你信我。” 好不好吃也都来了,裴祁川没跟他站在门口废话。 结果等菜上桌的时候,不知道他的真的饿了,还是这菜本身就不错。 这一顿吃的还挺满足。 等吃的差不多,裴祁川喝水的时候突然瞧了一眼手腕,上面光秃秃的,那块表没在。 他立即放下杯子,往周围的地上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陈望山擦着嘴,含糊道,“找什么呢?” 裴祁川直言说,“表丢了。” 这么多年,陈望山只见他戴过一块表,而且跟他认识这么久,也知道那块表是他母亲生前送他的东西,意义不一般。 陈望山拿出手机,在里面划拉着找联系人,“是不是掉我那了,也没见你摘啊。” 裴祁川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是块旧表了,锁扣有点松,可能是我没注意,掉了。” “我问一下。”陈望山拨了个号码,给清吧的人打过去,“那个,我那座位上,你们去看看有没有一块表,前后仔细找找,找到了告诉我。” 清吧那边连连说好,陈望山挂了电话,虽然裴祁川没表现出来,但陈望山知道他很在乎那块表。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离身的戴着。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专座,如果掉在那了,应该丢不了。”陈望山先站了起来,“也说不准,清吧出来进去的人多,万一有人捡了不说,咱们就往回走着吧。” 裴祁川点了点头,“嗯。” 从这农家乐再开车回市区清吧,路上就将近一个小时。 半路的时候陈望山手机又响了,他瞧了一眼是清吧的人打来的,因为开着车,就直接让裴祁川点了外放。 那边的音乐舒缓,人说话的声音能听的很清晰,“陈哥,找到了,我给放前台了,您过来拿上就行。” 陈望山跟着嗯嗯啊啊的一阵,草草结束了这通电话。 陈望山算着时间,在清吧附近停了车,一分钟都不想耽误,“现在十点刚过,进去还能再喝点。” 裴祁川解下安全带,开门迈了出去,“我不要甜的。” 陈望山锁了车把钥匙抛给他,“行,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进去先去前台那拿了东西,裴祁川看了一下,上面没有磕坏也没有多出来的裂痕,走之前应该是掉在沙发上了。 他顺手戴在了手腕上,前头几米远的地方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唱着忧伤的民谣。 在音乐声里忽然听到一个女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满是醉意,“裴祁川,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总裁,总个头啊。” 第28章 作证 “总不能睡你这儿” 裴祁川侧过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看见服务生扶着一个喝醉的女生跌跌撞撞往这边走。 那女生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一眼就认得出,是他白天刚见过的许星尘。 裴祁川仅仅看了两秒, 就转过头对陈望山说,“今天先不喝了, 合同你明天送我那去,或者我叫人去你那拿。” 陈望山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事?”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裴祁川已经往那个服务生的方向去了。 这服务生在这儿干了挺久的,裴祁川和陈望山也总来这儿, 时间长了, 清吧的人也都认识他。 服务生没叫他“川”, 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叫他裴总, “那个, 裴总。” 裴祁川没吭声,只是盯着他架着的那人看。 服务生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个顾客, 喝多了, 手机也找不着了,我先把她扶到那边坐一坐。” 裴祁川点了下头,“行, 你去忙吧,我来。” 服务生顿时结巴了, “不是,我……” 这是他服务生的分内工作,怎么能让老板的朋友代劳呢。 裴祁川看穿了他的顾虑,说了句, “我认识她。” 服务生看着后面跟过来的陈望山,似懂非懂地点头,“哦,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去那边找找她的手机,可能掉桌子下面了。” “好。”裴祁川点了下头,伸手去扶着她。 许星尘脑子晕得很,看人都带着重影,她皱了皱眉,睁眼看见是他。 裴祁川。 但又觉得可能是喝了酒,看错了。 许星尘伸手揉了下眼睛,“完了,我好像喝大了,我都看见真人了。” 裴祁川也没管她说什么,扶她去旁边那一排位置坐着。 等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店里服务生都没人找到她的手机。 陈望山看着他帮这姑娘倒水,感觉两人像是认识,“川,这是……” 裴祁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说,“我在聊城认识的。” 陈望山之前听他说过他毕了业在聊城待了几个月,但是不知道在那一段里还有个姑娘。 裴祁川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带她去酒店,给她开一间房,她手机也没有,总不能睡你这儿。” “哎。”陈望山拿出钱包,在里面翻出一大堆卡,“这是个学生吧,你带一个醉酒女大学生去开房,最近扫黄扫的严,别没上楼就被抓了。” 虽然陈望山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是酒店那些人可不知道。 保不准他前脚去办入住,后脚警察就追上来了。 -- 第52页 裴祁川皱着眉,想着怎么解决这些麻烦事儿。 直接把她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好像,更不妥。 陈望山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卡里拿了一张给他,“这是我的,就在附近那盛佳酒店,我办的包月,还剩几天。” 裴祁川问了句,“那你呢?” 陈望山把剩下的卡都重新再插回去,“我最近都回家。” 裴祁川接过那张卡,说了声,“谢了。” 他也是今天才体会到什么叫吃饱了饭脑子容易短路,当时居然认为陈望山说的是个不错的办法。 裴祁川带着许星尘去了那家酒店,刚进了大厅旋转玻璃门,就被人给拦下了。 保安大叔看着他,指了指醉的不省人事的许星尘,声音很大地喊了声,“这,什么情况?” 保安大叔拎着棍子,仿佛他要是说来干些不正当的事,那边马上就会抡起棍子把他打出去。 裴祁川正在想怎么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把话说明白,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保安大叔喊得那一声声音太大,还是在外头走那一两百米,吹了冷风。 许星尘瞬间清醒了不少,睁开眼就看见周围环境像是在酒店,而自己正被某个人扶着。 这场面…… 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手比脑子反应快,连人都没看清,就狠狠推了身边人一把,“你谁啊。” 她手上用了不少力,不知道拽到一个什么金属质感的东西,也被她一下给扯掉了。 许星尘踉跄两步,也算是从某人的臂弯里出来了。 地上“咣啷”一声,让她回过神来。 掉在地上的是一块款式很老的手表,仔细看看还有点眼熟。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跟前这男人,愣了好一会儿。 裴祁川? 刚才一句“你谁啊?”让保安大叔彻底变了脸色。 连带着看向裴祁川的眼神都从怀疑变成了鄙夷,许星尘那一句话,无疑是把保安对他“色胆包天不法狂徒”的猜想给实锤了。 许星尘足足跟他对视了能有十几秒,才后知后觉的蹲下身,把那块表捡起来。 表面上那块玻璃裂了两条明显的缝,仿佛伸手一摁,就能掉下来似的。 她依稀记得,这块表是他母亲的嫁妆。 许星尘一下子也慌了,酒醒了大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找修表的修好再给你吧。” 裴祁川也没吭声,余光能看见周围有人正往这边瞟。 许星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摸了两下口袋,发现手机没在,出门还背了一个斜挎包的,也没在。 她是和室友陈楠一起来的,室友呢? 她一脑袋问题,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回去那家清吧,这会儿室友找她估计都找疯了。 许星尘没遇到过这种事儿,这会儿拿着这块被自己摔坏的表,整个人手足无措。 “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许星尘一连对他说了一大串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会尽快把表修好,然后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她也顾不上裴祁川什么反应了,等修好了表,她再来郑重的赔罪。 许星尘不知道室友现在在哪,会不会正在找她,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脑子这会儿更是一团乱麻。 她急急忙忙就往外走,在推了旋转玻璃门出去的时候,裴祁川才回过神,想要跟上。 保安大叔显然没有把她那句“给你打电话”听进去,这会儿看裴祁川还想追,端着棍子就拦了过来,“哎,你老实点,我已经报警了,看你人模人样真没想到这么下流,别想祸害人家小姑娘。” 那道身影在旋转门外快速消失,裴祁川也没跟围过来的保安硬碰硬。 但又放心不下,只得拿出手机给陈望山发了条语音,“她可能回去了,你看着点她。” 那个满脸正义的保安大叔一下就听出“端倪”,“怎么?还有同伙?” “……” 这下,裴祁川彻底沉默了。 …… 白夜清吧。 陈楠气势汹汹地坐在陈望山对面,又气又急,“哥,我室友可是在你这儿丢了,今晚要是找不着,这个责任你跑不了。” 陈望山坐在电脑跟前,被逼得焦头烂额去查监控,“我都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什么室友,长什么样?你们几点进门的?” 陈楠从手机里翻着聊天记录,推算那个最准确的时间,“应该八点半左右进的门。” 陈望山往回倒着监控,画面在电脑屏幕上飞快闪过。 他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瞧了一眼,是裴祁川发的消息。 他正想点,陈楠一把就夺了过去,“哥,现在找人要紧,能有什么事比这个重要。” 陈望山叹了口气,继续盯着屏幕内容。 在显示到晚八点三十七分的时候,陈楠忽然伸手指了下屏幕,“就是这个,我旁边这个,就是我室友。” 陈望山点了暂停,瞧着里面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啊。 “……” 半分钟后,他忽然挑了下眉,伸手道,“手机给我,我见过她。” 陈楠连忙把手机给了他,陈望山点开裴祁川的聊天框正准备说,就看见裴祁川刚才发的那条消息。 陈望山一边回,一边指了指外头,“去外面吧,你室友可能回来了。” -- 第53页 陈楠没再废话,忙往外走,果真就在外面前台处见到了许星尘。 陈楠看见她完好无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星尘,你说去个厕所,怎么就没回来了,吓死我了。” 许星尘尴尬地扯了下嘴角,“那个,酒劲儿上头,走错路了。” 紧接着,陈望山也从里头走出来,还穿上了外套,伸手指了指她俩人,“你俩,跟我走。” 陈楠有点没明白,“去哪啊?” 陈望山视线在二人之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去东街派出所,作证。” “……” 许星尘还以为是自己不在的这半个小时,陈楠出了什么事,一句话也没敢问就跟着上了车。 陈望山载着她俩去了南川东街派出所。 刚一进去,许星尘还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屋里几个保安穿的黑压压的围在一起。 中间椅子上坐着个人。 听见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前头那些人都转头往后看。 她和裴祁川在这样的场景下,又一次的见面了。 保安看见她,忙道,“是她,就是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姑娘。” 接下来五分钟里,许星尘听清了来龙去脉,并且好一通真诚的解释,才算是解开了这个乌龙。 最终四个人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夜里风大,吹的人头脑发麻,裴祁川扶了下眼镜,许星尘看见他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甚至还有轻微的破皮。 那个位置,应该是自己把他那块表硬拽下来的时候蹭出来的。 结果他还被当做涉黄不良分子给带到这儿。 虽然许星尘因为当年的事情对他还有着抵触情绪,但是一码归一码,她顿了顿,最终又说了声,“对不起。” 第29章 受伤 “他满手是血” 裴祁川看着她, 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表给我。” 许星尘把他的表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着上面两道裂痕于心不忍, “我送去修好了再给你吧。” 裴祁川没吭声,这眼神看的她有点小慌。 他伸出手, 许星尘只好把那块表放在他手心上。 裴祁川拿着那块表,良久, 才开口说,“这种老款的表,已经找不到修表师傅了, 就算有, 也得换件儿, 换的再好, 也不是原来的了。” 许星尘刚想说话, 他便又开了口,“别再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这仨字,她今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 那天的最后, 许星尘和陈楠是陈望山开车送回学校的。 两人赶在宿管阿姨关门的前一刻进了门。 陈楠上着楼梯, 若有所思道,“那个博艺总裁,竟然是我哥的朋友, 我之前知道我哥大学时候有个朋友叫裴什么的,但我没见过。” 这个时候, 许星尘喝那点儿酒已经彻底醒了。 但是陈楠的话,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被自己摔坏的那块表。 陈楠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跟我哥说了, 让他帮忙找找你的手机,如果找到了,就给你放前台。” 她总算是回过神,笑了一下,“谢谢。” 隔天,陈楠就跟她说手机找到了,于是许星尘又打上车去白夜清吧拿手机。 她刚拿上手机准备出去,就听见旁边有人在打电话,还有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 陈望山举着手机,一只手掂着衣服从吧台后面出来,拧着眉问,“你说川怎么了?你们先往医院走着,我现在就过去。” 在许星尘耳朵里也仅仅只听见这么一句。 就看见陈望山穿好衣服拿着车钥匙从她跟前出去了。 可能是她站的位置比较偏,也可能是陈望山脸盲,根本没记得她长什么样,就那么肩挨着肩走出去,他也完全没往她身上多看一眼。 但是陈望山这张脸,她记得。 尤其是知道他和裴祁川是朋友之后,他刚才电话里那一句“你说川怎么了?”难免会让她和裴祁川联系起来。 许星尘抓着手机愣了几秒,是裴祁川吗,他怎么了。 她下意识跟出去,脚步却在白夜清吧门口立住。 如今裴祁川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 五分钟后,许星尘打车回学校,在司机开出去三四百米的时候,她突然道,“师傅掉头吧,去市医院。” 南川有很多家医院,但是距离这一片最近的就是市医院,所以她盲猜,如果裴祁川真有什么事,应该会在市医院。 南川医院这是她第一次来,建筑规格比聊城的要大上很多,进了大厅根本不知道往哪走,整个人晕头转向的。 她按着导向来来回回走了个上下,愣是没看见他们。 许星尘茫然的回到医院大厅,看着跟前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是急急忙忙,忽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裴祁川他在这儿有朋友,并且都还是土生土长的南川人,论有人关心,好像轮不到她。 跟前人群散过,她无意跟前头座椅上一人对视上。 裴祁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那,正盯着她看。 他跟前没有别人,就他一个人坐在那。 纱布从右手手掌手背一直缠到手腕,脸上瞧着都快没了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有伤。 -- 第54页 跟前偶尔有人走过,她和裴祁川隔着几米距离相视。 她走,还是不走。 许星尘短暂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身,就当做没看见吧。 她转身的那一刻,余光隐约看见他好像站起来了,然后没走几步,他就跟了上来。 裴祁川几步走上前,语气里透着不自知的关切,“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下,许星尘没法再装作没听见,只好信口胡编,“我,学医的,来实地考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虚地拽了下衣角,兽医也是医。 既然被发现了,她索性大方的转过去面对着他,看见他衣服上的血迹时愣了愣,然后向下指了指他的手,“你这……” 裴祁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色,但是看她这反应,估计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努力扯了一下嘴角,“陈望山刚才看见我也是这反应,玻璃划了一下,没事,就是晕血。”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陈望山的身影恰如其分的出现,她松了口气,往后指了指,“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祁川点了点头,“嗯。” 她在陈望山走过来之前就快速的跑出了医院。 陈望山瞧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也没在意,侧头看了眼裴祁川,“站着不晕吗。” 他望着门口,有些走神,“坐着也晕。” 上午他进了电梯,紧跟着进来两个搬着玻璃的工人,结果没算好尺寸,玻璃大了,电梯关门的时候卡了一下,那块玻璃直接就在电梯里炸开。 裴祁川就是那个唯一被误伤的倒霉群众。 满手是血也就算了,出了电梯还直接倒了下去。 身旁齐秘书不知道他晕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拿着手机把他能联系到的通通叫了一遍,鼻涕眼泪一起流,那架势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念遗嘱了。 兜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刚才没顾得上接,裴祁川这会儿拿出来,点了接听。 裴父说的有些急,听声音像是正往这边赶,“你那秘书说你怎么了?受伤了?” 裴祁川不知道齐秘书添油加醋给说成什么了,只得解释说,“没事,爸,玻璃把手划了一下。” 裴父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隐约像是舒了口气,“那晚上回来吧,很久没回家了。” 他点了下头,“嗯。” 挂了电话,裴祁川才想起问一句,“齐秘书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 陈望山一脸凝重,一字不差的重复道,“他说你浑身是血,快不行了。” 那会儿陈望山在电话里听了前半句就抓上车钥匙往外走,一分钟都没敢耽误。 “……” 有这么咒自家老板的吗。 半晌,裴祁川才叹了一声,“他真是谍战片看多了,什么话都敢说。” 跟前有人往这儿看,陈望山指了指他的衣服,表情一言难尽,“他说的也不太夸张。” 裴祁川顺着他瞧了一眼衣服,应该是他晕过去的时候手上的血蹭的哪都是,脖子上,领子上,还有衣服上。 偏偏还是件白衬衫,看上去颇为壮烈。 只是一眼,那熟悉的眩晕感又席卷而来。 裴祁川匆忙别开视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有点晕,一会儿你开车吧,送我回去换件衣服。” 陈望山陪他坐下,递了瓶水给他。 几分钟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陈望山问了声,“你妹妹,学的什么医。” 陈望山像是不记得了,还想了一下,“兽医。” 裴祁川拧盖子的动作扯到手上的伤,皱了下眉,“这医院有兽医科吗。” 陈望山摇了摇头,“没有。” 那她来考的什么察。 …… 裴祁川回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再去公司的时候发现员工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仿佛是在看什么英雄伟人,满脸写着,“我们总裁身负重伤竟然还要上班,太不容易了。” “……” 裴祁川有点受不了这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急忙进了电梯。 还好,这次没再遇上搬玻璃的。 齐秘书这个人什么都好,学历高,业务能力强,办事也踏实。 就是每天在公司像个活喇叭。 他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现在估计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满身是血快不行了。” 裴祁川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把在电脑后面打表格的齐秘书吓了一跳。 齐秘书蹭一下站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裴总,您怎么来了?” 这表情活像是看见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站起来了。 裴祁川有点无语,“你跟我一起去的医院,才多大点儿事你不知道吗。” 齐秘书像是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夸张,挠了下头,笑着说,“那我也很佩服你,要是我,手伤了怎么也得请两天假。” 他现在上来了才后知后觉,忽然觉得饿了,侧身看着齐秘书,“点外卖了吗。” 往日早中晚都是齐秘书负责买,花的钱直接从裴祁川卡上扣。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就只点了我的。”齐秘书把桌上一份未拆封的外卖拎起来,“正好小张叫我下去吃,这个就给你吧。” 裴祁川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行,谢了。” -- 第55页 齐秘书走了以后,他在里面的沙发上坐下,前头还有一个大理石面的茶几。 他把外卖放在上面,平时也没有用左手的习惯,这会儿都不知道筷子放左手上该怎么拿。 最后,他还是用右手拿了筷子,有点不稳,凑合着吃完这一顿。 齐秘书给他发了条消息:裴总,上午搬玻璃那两个工人被留下了,该怎么办。 裴祁川点了点屏幕,回复道:让他们走吧,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第30章 那年 “他想见的是人,不是雪”…… 晚上, 裴祁川开车回了趟家。 他老爸裴江住的地方离这儿不算近,他开车也开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片儿都是独栋的别墅,前后带着院儿, 虽然到了十二月,但是南川看着依旧是绿意盎然, 充满生机。 他从前没太在意家门前的这些绿叶子的树,17年国庆后从聊城回到这儿, 那一次他才直观的感受到南北的不同。 他离开聊城的那天是一个极其平凡的早晨,天还没亮就有人上来敲门。 当时进门的是两个黑衣服的保镖,他们说裴江出事了, 突发脑溢血, 家里和公司上下已经乱作一团。 那两个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跟他说的有板有眼, 言语中带着急切, 仿佛再耽误两分钟裴江就要咽了气撒手人寰。 早晨六点刚过被人敲门叫起来, 听着云里雾里脑子也不太清醒,他也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急急忙忙就跟着去了机场, 买了最快的机票回南川。 从南川机场出去有司机来接他, 车子在去医院的岔路口分开一路往家走。 他那时候就猜出这可能仅仅是个幌子,果然进家门的那一刻看见老爸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就那么天真的, 回来了。 然后紧接着裴江就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全权交给他做。 裴祁川最初只以为老爸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对这些什么也不懂,要怎么去当一个实权总裁。 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的混日子,不管什么文件,只要是秘书递上来的, 他看也不看就签。 直到公司股票断崖式下跌,裴江依然一句不问,每天悠闲的跟他的老朋友打打高尔夫球,也不管他一个学医的能把公司祸害成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裴江是认真的。 公司股东已经对他不满,都说用不了多久,这个总裁的位置就得姓不了裴。 他不忍心让裴江一辈子的心血短短数日就砸在自己手上,也想拿出点实力堵上那些人的嘴,毕竟虎父无犬子,要让人知道他也不赖。 裴祁川从零开始,被那些从未接触过,完全陌生的事物搞得手忙脚乱,整天忙的像个陀螺。 但也忙里偷闲,多了吸烟和喝酒这两种消遣方式。 这样高压的状态持续到年底,临近除夕,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在家也是昏昏沉沉的,裴江终于舍得心疼这唯一的儿子,说年后找两个公司的老人,教教他。 到了新年,这场感冒似是不知道辞旧迎新,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 也就在前一天,聊城暴雪上了新闻,他忽然突发奇想看一看北方的雪,于是,他谁也没告诉就买票去了一趟聊城,落地开上那辆年前保镖留在聊城的车,漫无目的的在城里乱转。 最后,停在了他住了两个月的那个小区里。 他下了车,靠着车门,静静地看着天上飘然而下的白雪,落在袖子上的雪花也果真是有形状的。 那日北风呼啸,旁边树上已经掉的一片叶子都看不到了。 裴祁川记得当时似乎还点了根烟,结果呛的直咳嗽,没等它燃完就给灭了。 没多久,手机里收到老爸的消息:【大过年的你去哪了?】 他当时回了一句,【我在聊城。】 后半句其实是,我想看雪。 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实在矫情,也就省了。 裴江催他回家,说晚上家里亲戚聚餐,他说好,然后便匆匆回了家。 那场雪他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但又好像没看到。 也可能,他想看的压根不是聊城的雪,而是想见聊城的什么人。 到了年后,在公司里有人带他,很多些事情做起来就顺手了很多,但毕竟是个“空降”总裁,想做到让人满意也是十分的难。 他一边学一边做,日子就这么紧凑的过了三年。 …… 裴祁川开了半天车,手上的痛觉像是这会儿才苏醒了,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右手差点就被那玻璃扎穿。 他下车回了家,家里做饭的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裴江正坐在那后面看报纸,看见他进来,才抬起眼上上下下的看他,确定他真的只是手受伤了。 裴江放下报纸,忍不住问,“你那秘书从哪招的,说话咋咋呼呼。” 裴祁川换鞋进了门,“他除了说话有点咋呼,实力方面还是很强,是我三倍工资从别人那请来的。” 裴江像是还在想白天的事,“他在电话里鬼哭狼嚎,说的话能差点把你爸我吓死。” 尤其是裴江最开始打裴祁川的电话打了十来个都没打通,那种心情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 裴祁川重复道,“没事,爸。” 吃饭的时候他也为了让这句话显得更真实些,拿筷子也轻拿轻放,生怕一个没拿稳,掉了。 -- 第56页 裴江吃着饭,忽然问了一句,“今年多大了。” 裴祁川拿勺子在汤碗里转着,说,“二十六。” 裴江吃着饭,似是随口一问,“有女朋友吗。” 他怔了下,“没有。” 裴江今晚似乎很热衷这个话题,打破砂锅问到底,“太忙了还是,遇不到合适的。” 忽然这么一问,裴祁川想了想,回答说,“还没想过。” 除了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那一年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后来在公司元老级人物的帮助下逐渐适应,倒也没有忙到腾不出空。 裴江又问,“最近忙吗。” 他如实道,“最近挺忙。” 裴江像是听到什么契机似的,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那等你不忙了告诉我,你秦叔叔的女儿在新加坡,等她回来,见见?” 裴祁川摇了摇头,“算了吧,爸,还不着急。” 裴江叹了口气,也不再管,“随你。” “……” 好像每个家里都是这样,跟父亲的对话都很简短,没有很多有的没的闲聊。 说完这句话,饭桌上除了筷子和瓷碗碰在一起轻微的声响,再没任何多余的声音。 等吃完了,裴江又说了声,“明天再走吧,今晚就睡这儿。” 他应道,“嗯。”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齐秘书给他发过来一个文档:南川大学优秀毕业生演讲稿。 “……” 他顺手点开看了一眼,是齐秘书的保姆级服务已经帮他写好了一篇现成的。 看着怎么像高中生在国旗下讲话,还要提前备稿子。 裴祁川翻着看了看,忽然感叹齐秘书是从哪找出他短短三年里如此丰富的“功绩”。 虽然他没打算把这东西背下来,但还是感谢齐秘书的一番苦心,回复说,【谢了。】 小齐:【这个正式校庆在周五,周三和周四的彩排可以不去。】 裴祁川又回了一个,【好。】 好像这一周忙完,就可以清闲一段时间。 他也好久没休过一整天的假了。 裴祁川放下手机,看见桌子上那张照片,是她母亲年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杨贵妃的那一套戏服。 母亲的样子他还记得,可是她的声音,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 …… “星尘,我听我哥说,校庆的时候他那朋友裴祁川也会来。”陈楠躺在床上,支着手机探了个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许星尘有点抗拒去谈她和裴祁川的关系,但是陈楠问了,她总不能装聋,“就是以前,他在我爷爷的戏园里待过一段时间,恰好就认识了。” 陈楠那天在派出所就看出俩人应该认识,满脑子八卦忍不住往外倒,“他还会唱戏?” 她点点头,“对。” 陈楠大概觉得稀奇,“唱的什么角。” “唱旦的。” 这仨字一出,她脑子里关于裴祁川的回忆一窝蜂地涌出来。 她看裴祁川最后的一场戏,就是17年国庆,唱的《霸王别姬》。 陈楠似乎是惊住了,半天才接上话,“我觉得,这个男人好神奇,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会唱戏呢,还是男旦。” 许星尘没吭声,陈楠忽然又大惊小怪,“哎,你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帅不帅?” 她只想赶紧跳转这个话题,“帅吧。” 当年裴祁川毕竟是刚从大学里出来,身上还是有几分少年感的,但是现在,那种感觉似乎已经见不到。 算一算,他这会儿应该有26了。 当年在聊城那一场阴差阳错的邂逅,应该也仅仅是裴祁川浓墨重彩的一生里,最不起眼的一笔吧。 …… 周五,南川大学100年校庆。 南川大学十年办一次校庆,这次刚好被她赶上了第一百年的。 学校似乎很重视这次的校庆,搭起的舞台也非常排场,灯光各方面都很高端。 用陈楠的话说就是,“你看,咱们的学费搭起来了。” 许星尘平时也不爱凑这个热闹,但是想着十年办一次被自己碰上,这次不看下次就更看不到了。 好像不去看看就吃了大亏。 校庆晚上七点正式开始,手机上和校官网会有同步直播,但她还是选择了去现场看,凑个热闹。 等着陈楠去买了两杯奶茶,到的时候前头已经坐满了人,只能去到后排。 南川大学的校庆也很古板,开场就是一个根红苗正爱国爱党的歌舞表演。 然后就到了优秀毕业生讲话环节。 第31章 不爽 “你是在躲我吗,嗯?” 身后, 有人叫了她一声,“狗哥。” 听见这声音,那份熟悉感扑面而来, 自从上了大学也再没人这么叫她了。 许星尘回过头,看见乔燃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走过来, “乔燃,你怎么在这儿。” 乔燃当初复读一年, 第二年成绩一直靠前,也很稳定,但是高考当天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发挥失常勉强上了旁边的南川科技大学。 他旁边的男生看上去模样很冷, 穿着一件带串标的运动服, 个子比乔燃还要再高一点。 乔燃给她介绍了一下, “狗哥, 这是我复读那一年认识的朋友,他现在也在川大,体院的。” 许星尘看着那男生, 官方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 -- 第57页 那个男生也应了句,“你好。” 然后,就再无话可说。 乔燃没让场面冷下来, 紧接着道,“我今天就是来凑热闹的, 大学城这么点儿地方,听说你们办校庆我就进来了。” 乔燃也仅仅是过来看看,没和她说上几句就跟他那朋友去另一边了。 许星尘转过头再看台上时,表情一下就怔住了。 现在站在上面说话的, 正是裴祁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他好像也在看她。 裴祁川没有长篇大论的发言,说了不够三十句话就结束了。 她能看见他拿话筒的手上还缠着纱布,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就是觉得有点莫名的心虚。 前后不到十分钟,裴祁川已经下场去了后台,他刚才看见许星尘和两个同年龄段的男生说话,虽然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但是看得出两个人很熟。 寥寥几眼,他觉得有些不爽。 这种不爽还很莫名其妙,丝毫找不到源头在哪。 裴祁川在后台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去,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好巧不巧,又看见了许星尘和那两个男生。 可能是他年纪比他们稍微大一点,感觉自己现在出现在校园里和他们这些学生已经格格不入。 他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看着许星尘跟那两个人相谈甚欢,然后挥手告别。 这一幕,像极了他初到聊城,坐在张叔的车上,在聊城一中门口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许星尘那边说说笑笑,最后目送他们离开。 一转头,就看见裴祁川已经走到了距离自己只有两米远的地方。 “……” 许星尘脑子里又陷入纠结,说话还是不说话? 不说话低头走好像有点太刻意了,说话的话,又该说些什么。 裴祁川倒是不嫌尴尬,开口说,“那两个,你朋友。” 按照他一贯的说话风格,这应该是个问句。 许星尘点着头回应,“是乔燃,旁边那个是他的朋友。” 接下来停了应该能有五秒,他都没有再吭声。 许星尘手机响了一下,她急忙给自己找了一个溜之大吉的借口,“陈楠叫我吃饭,先走了。” 没等他点头,许星尘就埋着脑袋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在经过他身旁的那一刻,她隐约闻到了淡淡的烟草香。 之前裴祁川是不抽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裴祁川转过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明明几分钟前看着她和朋友有说有笑,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她就跟被人上了刑具似的,浑身透露着不自在。 他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自己当年匆匆忙忙,不辞而别吧。 兜里的手机振动两秒,裴祁川拿出来瞧了一眼,是陈望山给他发了条语音。 山:“完事儿了没,来吃火锅。” 底下还怕他找不到路,甩了一个火锅店的定位。 裴祁川今天的工作任务正好做完,于是回复道,【来了。】 十几分钟后,裴祁川到了那家火锅店,大红色的门面也很是明显。 陈望山不知道是冷还是不冷,穿了一件衣服哆哆嗦嗦的站在外面等。 裴祁川走过去才问了句,“怎么不进去。” 陈望山笑了一声,跟他往里走着,“不是怕你找不着吗。” 门一打开,里面店员拨了下搭在下巴处的麦,“你好几位?” 陈望山应着,“两个。” “个”字话音未落,那边就扯着嗓子往里喊,像是说相声一样扯了一大段,语速快到裴祁川只听清最后四个字,“贵宾两位——” 陈望山和裴祁川被领到一个位置坐下,拿着服务生递过来的平板刚准备点餐,陈望山忽然问了句,“你这手伤了能不能吃辣。” 后面川剧变脸的表演者已经朝这边走过来,旁边还有店员正杂耍般地舞着一条烩面。 裴祁川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打快板儿的人又来了,看上去和川剧表演者是一个组合。 他开口道,“没那么讲究,能吃。” 陈望山低头点着屏幕,先前那个服务生弯下腰说了声,“您好,请问需要本店免费的特色表演吗。” 裴祁川刚想说不用,陈望山就已经点了头,“嗯,谢谢了。” “……” 然后就听了一段快板儿和川剧结合的“热闹”表演。 旁边来吃饭的也都爱看热闹,这样的表演去到哪一桌,他们的眼睛就看到哪。 这会儿齐刷刷往这儿看,陈望山沉浸式地点菜,明明是他要的表演,这会儿却头也不抬。 “……” 等着一阵热闹过去,陈望山也点好了菜。 门口处还是时不时传来“几位贵宾里边请。” 明明说话都能听得见,却偏偏还要带着麦,整个店里除了火锅上升腾的热气,满脑子都是吉祥话快板儿表演和店员的呼喊声。 裴祁川怕他听不见自己说话,身子往前靠了靠,“吃个火锅,非要选这么吵的地方吗。” 陈望山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指了指那边的快板儿表演,“现在火锅店就流行这个,卖的就是服务,那两片羊肉卷在哪吃不着。” 裴祁川不可置否,陈望山喜欢热闹,他喜欢清净,当初他是怎么和陈望山成为朋友的,自己也记不清了。 -- 第58页 陈望山也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听说这家店老板准备离开南川了,想把这个店转手,我看生意还挺好的,打算盘下来。” 这么一说,裴祁川也懂了,“陈老板,今天叫我是来试菜的?” 陈望山一本正经的点了点桌子,“干餐饮的,好吃才是第一位。” 裴祁川视线无意落在前头,那张空掉的桌子上很快就坐上了人。 是许星尘和那两个男生。 裴祁川还特意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再没人跟着进来。 今天她不是说室友陈楠叫她吃饭吗,就算他老眼昏花,也认得出这是两个男生。 一时间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 有点复杂,前所未有。 陈望山看见他表情有点不爽,很轻微,但让人能感觉的到。 裴祁川这种老好人心态荡平一切,从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也是非常少见。 上次见到这种“不爽”的表情,还是裴祁川三年前被他爸骗回来那次。 陈望山生怕这种不爽的矛头误伤到自己,连忙起身,“我去拿料。” 裴祁川也没吭声,眼睛盯着左前方那一桌,静静地看。 直到许星尘起身,他也跟着起来,去了蘸料区。 裴祁川这边距离蘸料区近,所以他过去拿起小碗的时候,许星尘才刚刚过来。 他站着没动,余光看见她在跟前忽然停下脚步,愣了几秒。 然后,她碗也不拿就准备转身。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太明显了些。 “你是在躲我吗。”裴祁川侧身叫住她,尾音轻微上扬,“嗯?” 许星尘想跑没跑掉,又转过来道,“也没有,就是不知道碰上面该说什么。” 如今的裴祁川摇身一变成总裁了,三年没见,二人之间这无形的距离感将她推的很远很远。 裴祁川看着她,如果他猜想正确的话,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当年我答应过你,我说要走的话提前告诉你,结果也是急急忙忙,没顾得上说。” 许星尘对他这话没太明白,但大概知道不辞而别不是他的本意。 她笑了笑,保持着那份疏离,“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没怪你。” 三年说长也长,裴祁川刚走的时候她确实埋怨过,想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但是想想,一开始他就说过,他迟早要走的。 日子一长,她也释怀了。 毕竟,她也不是裴祁川“苦守寒窑”的糟糠妻,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许星尘这回没再躲,上前两步拿了瓷碗,往里头舀了两勺麻酱,再撒上半勺葱花。 然后端着碗从他跟前离开。 裴祁川拿着碗坐回到陈望山对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过去半天,又端着个空碗回来了。 “……” 陈望山盯着他这空碗瞧了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问了一句,“莫非这就是皇帝的蘸料,凡人看不见?” 裴祁川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这碗,像是走神。 陈望山发现他这状态明显不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咋了?” 裴祁川眼眸动了一下,像是刚听见他说话,放下碗说,“你妹妹应该有她室友的微信吧,帮我个忙。” 第32章 造孽 “喉结吻” 当晚, 陈楠打着游戏看见屏幕顶端跳出来的一行字,退出去给许星尘转发了一张图片,“星尘, 我哥说你校园卡有人捡到了,让你加一下这个人。” 校园卡这东西, 她平时还真不咋用。 丢了没丢她也压根不知道。 许星尘也没多想,想着上次手机都丢了, 校园卡应该也是丢在清吧某个角落了,于是扫了那张图片上的二维码,申请添加联系人“无”。 这人ID也真是敷衍, 就直接写一个“无。” 许星尘加上之后, 那边也很快通过, 她顺手点进那人的朋友圈。 结果下一秒就愣住了。 最新一条的朋友圈是在18年新年那天, 没有任何的文字, 只发了一张图。 那张图是聊城那个家单元楼下,拍的满天的雪和枯树。 许星尘盯着那张图愣了好一会儿,再下面一条就是16年的了。 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 分别是裴祁川, 陈望山, 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 许星尘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本以为捡到她校园卡的是清吧的人,结果是裴祁川? 她再退回到对话框里, 看见上面那句,“您已添加了好友无,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那边毫无反应,她对着屏幕疯狂一顿敲,但却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去。 估计是那边看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老半天,没忍住发了张图过来。 是她那张丢了的校园卡。 上面还有她照的惨不忍睹的照片。 “……” 许星尘看着那张图, 隔着屏幕都感到窒息。 许星尘赶忙敲了一句:【谢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取。】 发完她又觉得有些疑惑,校园卡,怎么会在裴祁川手里。 那个“无”又回复了一句,【那天你坐我的车,掉车上了,十天内来我公司,我全天都在。】 裴祁川今天才发现车上多了一张校园卡,他那“聪明”的脑子也忽然想借题发挥一下。 -- 第59页 想着自己出面,估计许星尘宁愿去补办也不想加这个微信。 但是从陈望山那绕一下,似乎就好办的多。 真是从商三年,人都变得狡猾了。 许星尘回复了一个,【好。】 那边再没回应,她傻傻盯着这个账号发呆,然后鬼使神差的再次点进他朋友圈。 18新年当天的那张图,怎么看都是她家楼下不会错。 难道说,他在离开后还回过聊城。 她当年靠在窗户边和谢云打电话拜年时候看到楼下的那个人,也许就是他吧。 他还是如愿以偿,看到那场北方的雪了。 …… 许星尘这周忙着考试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一天推一天差点都忘了还有校园卡在他那没拿。 裴祁川拿着那张校园卡,在办公室等了一天又一天。 心想这人怎么还没来。 还是说,许星尘单纯不想跟他碰面,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也没见来拿。 齐秘书在外面敲了两下门进来,拿了份合同递上来,“这个是陈总送过来的文件。” 他认识姓陈的也就陈望山一个,点了点头道,“行,我看看。” 等许星尘真的想起来去拿那张校园卡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以后了。 她拿着手机,站在校门口有点忐忑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在公司吗?】 等了足足有十分钟那边都没有回复。 今天平安夜,许星尘还等着晚上和陈楠约饭,这会儿想起来了,就想趁着下午去把校园卡拿上。 结果人都出来了,才想起来裴祁川现在是个大忙人,早就超过了那十天的期限,他现在也不见得在公司。 许星尘穿的毛衣和外套,站在外头仍然觉得有点冷,直接给他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这一次,那边倒是接起来了。 裴祁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喂?”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着有点虚,还伴随着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声音,听不太清。 紧接着,他那边安静的环境像是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忽然多了男男女女好多人的声音,都说着南川的方言,她也听不懂。 许星尘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不在公司吗?” 他半天没回复,接着就听见一阵衣服摩擦和走动关门的声音,“在医院,有点吵,你等一下。” 又等了半分钟,他像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问道,“什么事。” 许星尘顿了顿,说,“没什么,就是我那张校园卡。” 裴祁川像是忽然才想起这件事,“在我这儿,你来吧。” 许星尘举着手机点了下头,“哦。” 通话结束,他给她发了医院的楼层和房号。 许星尘瞧着医院这俩字就皱起了眉,也不知道他这是生病了还是又受伤了。 许星尘在校门口打车到了目的地,很快找到了那间病房。 房门虚掩着,里面两张床和一张靠窗的桌子,另外还配着一把风格很不搭的椅子。 刚才通话里听到的那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会儿也没有了,里面只有裴祁川一个人坐在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一通敲。 这人为了赚钱,要不要这么拼。 许星尘敲了敲门,就推门进去了。 裴祁川侧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此时此刻,许星尘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该问一句,“你怎么了。” 但是她憋了半天还是没问。 裴祁川停下手中的事,站起来去一旁拿了那张校园卡给她,只说了一个字,“给。” 他去拿那张卡的时候,许星尘看见他手背上那块淤青,像是扎了好几次才成功一样。 许星尘接过这张卡,有些发愣,“你生病了吗。” 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一笑,“没事。” 裴祁川又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手放在键盘上,但是她站在跟前他又不好无视掉她。 许星尘本来是想走的,但是看见他脖子上那一道小口,还是没忍住说,“你脖子上怎么也破了。” 他浑然不知,“什么?” 她伸手隔空对着他脖子指了一下,“这儿。” 裴祁川伸手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摸到,“哪儿?” 许星尘就不知道这人怎么能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真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弯下腰,凑近了把手伸过去,看着他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脸充满茫然又疑惑。 许星尘从旁边纸抽盒里随便抓了张纸,皱着眉冲他说,“抬头,都出血了。” 裴祁川总算是配合地昂了下头,男人比女人多个明显的喉结,这么稍稍一仰头。 啧,美色难挡。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惊的许星尘往前一颤,一头栽到了他身上。 “……” 她的唇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贴,不,是磕在了他的喉结处。 牙齿磕在上面,隐约听见他轻微地闷哼一声。 病房门甩在墙上发出巨响,进来的人操着一口南川/普通话,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这老太太不管死了还是活着,那三居室的房子都得是我的!” 全程不到两秒,许星尘撑着桌子抽身推开。 身后那个骂骂咧咧的大哥看见要骂的人不在屋里,进门时看到他二人的动作也极为亲密。 -- 第60页 一瞬间那大哥也没了声。 毕竟撞破这种瞬间,是谁都会觉得尴尬。 许星尘没敢回头跟那大哥对视,就听见那人骂了一声,“操。” 紧接着便听见病房的门再次被甩上。 裴祁川弯着腰咳嗽了好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脸都白了。 许星尘愧疚占了一大半,站在一旁语无伦次,“对不起,那个,我不是,你还好吧?” 他点了下头,“还好。” 经过刚才她那一扑,他脖子上本就渗血的小口这会儿直接有血珠顺着脖子往下落。 他喉结处也有一个小小的…… 牙印痕迹。 看得许星尘一阵抓心挠肝的羞耻和面红耳赤。 “就是,对不起,真对不起。”许星尘别开视线,手忙脚乱的把那两张纸巾塞进他手里,“出血了,你自己擦一下吧。” 说完她就逃跑似的冲出了病房,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四条腿能跑的更快些。 裴祁川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看了半晌,脖子上好像才忽然有了痛觉。 他皱了下眉,伸手往上摸了一下,落在手上有两三点猩红。 想起刚才那“暧昧”一瞬,裴祁川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此刻他脖子上和手上都沾着点血,脸上却偏偏带着笑。 要是这会儿进来个人,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过了有三五分钟,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看着这血,好像,也不觉得晕了。獨jxko …… 许星尘埋头冲出医院,又突然想起裴祁川有晕血这个毛病,他该不会见了红,自己又直接晕过去了吧? 许星尘掏出手机百度:晕血的人如果只是见一点儿血会不会晕过去? 结果这个破网转了有半分钟都没加载出来。 许星尘又想着刚刚那间病房里没别人在,裴祁川如果因为这点小事怎么样的话,她才是真的“罪过”。 许星尘把手机塞回兜里,叹了一声,“造孽。” 她扭头再次进了医院,担心他出什么事上楼都更快了些。 果然,她到的时候还是只有裴祁川一个人,他目前到是还没晕倒,但是脖子上痕迹看着像是胡乱擦了两下。 裴祁川刚才一直就没关门,这会儿看着她又进来。 没等他问,许星尘指了指他的手,“那个,我就忘了你晕血,你现在晕不晕。” 裴祁川看着她,默了几秒。 许星尘不知道这几秒钟里他都想了些什么。 她正准备再问,他忽然像是被点醒了似的,尾音拉长轻轻“啊”了一声,说,“挺晕的。” 第33章 混球 “莫非是真的喜欢她” 他胡说八道, 但是许星尘听着是真的着急,“那怎么办,要我去叫医生吗。” 裴祁川看着她说, “不用,你扶我一下, 我去把手洗了,坐会儿就行。” 许星尘忙过去扶他起来, 好在这病房里有独立的洗手间,总共也没有多远。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但还是从她这儿借了点力, 让自己那份“虚弱”装的真实些。 可能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 以至于没有看路, 进洗手间的时候还被地上抬高的过门石绊了一下。 裴祁川踉跄两步, 顺手撑住了门框。 许星尘被他这一晃给吓到了,带他到洗脸池旁说,“你脖子上这个, 又出血了, 你就别对着镜子看了,我帮你擦掉吧。” 她不知道晕血的人是怎么个晕法,但是对血能少见就少见, 这总是没错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皱着眉,满脸写着“我怕你洗的太慢然后又一头栽进洗脸池里。” 裴祁川也没否认, 点了下头说,“好。” 他今天要是真的晕,其实根本走不到这儿就一头栽过去了。 许星尘没那么多花花心思,也压根没考虑过这一点。 她开了水龙头, 把自己的手浸湿,微抬着头道,“低点。” 裴祁川微弓下身子,把头低了低。 她手上沾着水,扯了块一次性洗脸巾打湿,轻轻把他脖子上那几道干的不干的血迹擦掉,她指尖几次无意触摸到他脖颈,不知道是水凉还是她的手更凉,让他瞬间就僵住了。 许星尘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是不是血小板低啊,就这么一道小口还止不住血。” 他回了句,“应该不低。” 许星尘三两下帮他擦干净,然后对着水龙头洗了下手,等她结束,他也动作麻利的把手洗了。 许星尘擦着手,裴祁川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脖子上其实就是一道小口,他之前都没注意到。 从刚才到现在,他还真的没感觉到晕,那晕血症,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 许星尘把手擦干,依然非常尽职尽责的扶他出去坐下。 “……”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也没仔细去看裴祁川,也不知道他这脸色是本来生病了就这样,还是晕血才这样的。 旁边那床地上堆得满满的补品,看着都赶上小卖部仓库了。 而裴祁川这边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电脑什么也没有。让许星尘“我去帮你倒杯水吧”这句话都无从下口。 裴祁川刚刚那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留下。 但是把人留下了,他现在又应该说些什么呢。 -- 第61页 他和许星尘面面相觑半分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半推半就演了这么一出。 又过了会儿,许星尘看他确实也没啥事,他脖子上那道小口也凝住了,于是就从椅子上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约了陈楠。” 裴祁川点了点头,“好,路上慢点。” 他不知道许星尘是真约了陈楠还是假约了陈楠,上次说陈楠叫她吃饭,结果就和两个男生出现在火锅店里。 一想起那个画面,他就满心的烦闷无处发泄。 许星尘走了没多久,他就接到陈望山的电话。 陈望山像是在外面,还能听见汽车喇叭声,“川,今天平安夜,就别在医院了吧,一个人也太惨了,出来吧,晚上一起吃个饭。” 裴祁川本来也没多大问题,挂个水甚至不需要住院,只是正好这一排病房都空着,那护士就让他进来了。 他瞧了眼笔记本电脑屏幕,又看了下时间,“行,等我半个小时。” “……” 半个小时后,他拎上电脑包从医院出去,电脑包上还有一个夹层,许星尘的校园卡是他之前随手插进来的。 结果就给带到了医院。 刚走出医院的大门,裴祁川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陈望山,还和上次站在火锅店门口一样,穿着一件衣服哆哆嗦嗦。 裴祁川走过去,清了清嗓子,“陈望山,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门不是开着的吗。” 陈望山摇了摇那串车钥匙,“我刚从车上下来,看着半个小时差不多,就懒得进去了,站门口也显眼。” 裴祁川问了一声,“去哪儿。” 在陈望山的印象里,在医院门口接人的,不管是大病初愈还是老婆生子,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而他脑子里庆祝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我那喝点儿?” 裴祁川一边怀疑自己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损友,一边竟然在庆幸没吃头孢,但最终还是选择理智一点,“消停点儿吧,我这针才拔了没一个小时。” 陈望山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这是急性胃炎去的医院,“我忘了,那去我那坐着吧,新请了一个驻唱歌手,听听歌。” 上了车,裴祁川把东西往旁边一放,陈望山才瞧见那是个电脑包,“川,要不要这么拼,我要是有你一半认真,我爸得感动哭了。” 裴祁川到是已经习以为常,“就一点小事,我不想拖到晚上。” 裴祁川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这一点上学的时候陈望山就发现了,可能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 到了白夜清吧,裴祁川和他往里面走着,陈望山冲吧台那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听见了吉他声。 吉他和民谣,还真是个完美的组合。 陈望山拿了两杯饮料过来,“想想,晚上吃什么。” 陈望山毫不犹豫的把这个世纪难题抛给了他。 裴祁川也顺口给了一句万能的回答,“随便。” “……” 在那位民谣歌手低沉的嗓音下,配着潦倒凄清的歌词在清吧里渲染出一片浓浓的伤感。 裴祁川知道陈望山这么多年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在大学的时候。 毕业后就一直单着,也没说再找一个。 虽然陈望山恋爱经验如此单薄,但裴祁川还是忍不住想问,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和另外一个女生相差五岁,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吗。” 是的,裴祁川有朝一日也用上了“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虚假开头。 “五岁差的也不多啊,我跟我妹差六岁。”陈望山是个脑子迟钝的,压根没意识到这虚假的开头,再加上陈楠是他亲妹,把这个年龄差这么一衡量,停顿了几秒才说,“差五岁好像是有点小,你那朋友多大年纪?” 裴祁川比陈望山小一岁,但是上学早,所以在学校跟他成了同级。 裴祁川接着道,“跟我一样大。” “那姑娘应该还在上学吧,差五岁这个,我也不知道,按道理应该是不算离谱,但是我从小看着陈楠长大,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可能是我有妹妹,才会有这种感觉。”陈望山说了一大堆,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朋友?” 裴祁川这个人不喜欢社交,却很重情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称得上“朋友”这俩字。 陈望山跟他从小学就认识了,凭借这么铁的关系才进入了裴祁川的“朋友”列表。 当初大学里认识那个也算,不过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么些年,他就没听过裴祁川还把谁称之为“朋友”的。 裴祁川没吭声,陈望山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了,“川,你看上谁了?” “……” 他“这个朋友”有这么明显吗。 裴祁川不知道怎么开口,坚持咬定,“没谁,一个朋友。” 陈望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恍然大悟,“啊,我妹那个室友?” “……” 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然后就接连被猜中,裴祁川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 他当初在聊城的时候,许星尘还是个上高中的学生,未成年。 他也压根没往那乱七八糟的方面想过。 可是最近自从在大润发外面那条路遇到她开始,一切感官好像都苏醒了过来。 -- 第62页 他当年离开聊城,只拿走了她送的那一支钢笔,18新年那天发着烧,还不远千里去往聊城,如愿看到了北方的雪,回来却还是有“白跑一趟”的失落感。 锁骨上的纹身,看见她和别的同龄男生在一起时心中的不爽。 以及今天那一个,算不上是吻的亲密接触。 她的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整个身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没有任何一点“厌恶”。 裴祁川不知道该怎么去给这些反常的行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思来想去。 自己莫非是真的,喜欢她。 但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 如果时间要再往前,是橘子汽水,是冒雨修窗,还是忍着脾气走了又回去说“没生气”,明明进了电梯又放心不下出去买伞给她。 他没再细想,生怕想明白了发现自己老大不小,却偏偏是个要对未成年动心的“畜生”。 不如糊涂一点,现在她也长大了,成年了。 这相差五岁的局面,似乎一点也不难堪。 陈望山见他没说话,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嗓门儿也跟着大起来,“不会吧,你真的好这口啊?女大学生?” 这一嗓门把他喊回了神,裴祁川对上他满脸的震惊,索性摊牌,“怎么了,她成年了。” “……” 不知道是不是“女大学生”这个经常出现在法制栏目里面的词汇让人产生了什么误会。 陈望山这一句声音不小,四周有不少人往这儿看。 那些人脸上写满了“让我看看这糟蹋女大学生的混球在哪?” 裴祁川没跟那些人去对视,只感觉自己已经被人用眼神砍了一万刀。 每把刀上都写着俩字:人渣。 虽然陈望山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是组合到一起,就成了这种惊为天人的效果。 周围连锁反应让裴祁川都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是个混球。 想了几秒,应该不算。 裴祁川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一下,“不是喜欢女大学生,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读高中。” 他本意是想说明,他喜欢许星尘,她又恰好还上着大学,而不是他对“女大学生”这整个庞大群体都有兴趣。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哪不对劲,越描越黑。 “高?”陈望山眼色一下也变了,那个“中”字还没出,作为兄弟的本能让他潜意识里降下声音,给对方留点颜面,“川,高中?” 裴祁川感觉自己满脸黑线,现在要是不给他解释清楚,陈望山会追着他问一个晚上睡不着觉。 他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不是我一把年纪了要去泡高中生,我当年大学毕业,22岁,恰好认识了在上高中的许星尘,我仅仅算是她的补课老师,也没有做任何越线的事情,然后我不辞而别回到南川,这三年没有任何联系,前段时间才又见面了,现在懂了?” 说这么一大段,裴祁川觉得自己都口干舌燥。 他拿起那杯饮料喝了口,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像汽水,又不太像,还有薄荷叶的味道。 陈望山独自消化了一下这段话的内容,然后又抛出了一个灵魂拷问,“川,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34. [最新] 不冷 “去追姑娘” 裴祁川盯着那杯饮料, 半晌才给出一个答案,“可能是以前,也可能是现在, 我不知道。” 陈望山搓了下脸,觉得这比盘一个火锅店要棘手的多, “那,接下来怎么办?” 他摇了下头, “不知道。” 接下来怎么办,追姑娘吗? 他要怎么开这个头,太突然了会不会把她吓到。 许星尘会不会根本没把他纳入对另一半的可接纳范围内。 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想, 又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面对一个全部茫然又陌生的领域。 要他背书做题学新的技能这些都简单, 但是追姑娘这个, 他还真没实操过。 “哎呀, 算了算了,太复杂了。”陈望山也不再问,或者问了也是一问三不知, “有我妹这一层关系, 我可以多叫她出来,然后给你创造一些机会。” 裴祁川也只是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 他发现今天街上都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卖盒装苹果和那种闪着光的气球的。 街上一对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 裴祁川瞧了一眼跟前的陈望山,忽然问了句,“你爸妈怎么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他俩名字最后一个字合起来,山川。 大学那会儿就有人说过, 说这俩名字挺配的。 “我爸给我起名陈望,寓意希望,希望我发扬光大,让我陈家更上一层成为名门望族,但是我妈没想那么多,当年迷小品演员赵本山,给我起名陈本山,最后结合了一下,就叫陈望山。”他笑着说,“有了我妹以后,本来还打算兄妹俩名字里连一个字,给她起名陈楠山,又想着女孩儿名字带个山,太硬了,就没加。” 裴祁川笑了一下,看着灯光璀璨的街道,也没再说话。 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附近这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又赶上过节,算不上多大的节日,但是大家都有凑热闹的心态,到处都是人挤人的走,车停在外面路口根本开不进来。 -- 第63页 陈望山手揣在口袋里,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哎,进商场吧,你可别再冻着了。” 裴祁川停下脚步,瞧了眼旁边三米远的商场大门,淡淡说,“我是林黛玉吗,风吹两下就能冻着。” 陈望山伸手出来拉他,“行吧,不装了,我冷,走吧走吧走吧,走走走……” 进了商场的门,热气扑面而来,确实比外头暖和不少。 陈望山跟他坐电梯直奔八楼餐饮区,看着到处都是满座,这个点儿算是来迟了,有些店已经在门口椅子上排起了队。 最终找到一家人少的肉蟹煲店坐了进去。 这一排抬眼看过去,就这家肉蟹煲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对比之下有些诡异。 进去之后,等陈望山点完看着服务员走远了,裴祁川才问了一句,“这家人这么少,你不觉得奇怪吗。” 倒不至于是味道好不好吃,尤其是过节的时候,只要不是十分难吃的饭馆,都会人满为患。 陈望山淡定地拆着筷子,“不奇怪,前两天这家店被举报了,说做的不干净,吃出问题了。” “……” 裴祁川刚拿起杯子,不知道是该继续拿着,还是放下。 今天一出医院门陈望山就叫他去喝酒,现在又来吃这种“有问题”的店。 仿佛他这手上不再扎上两针,陈望山今天就不能如愿。 陈望山抬头看见他这表情,又宽慰似的接了句,“没事,既然都爆出它不干净了,这家店最近肯定谨慎再谨慎,食材方面肯定比给自己家吃的都新鲜,万一再被人揪住毛病就要直接关门了。” 如此反推,他居然无可反驳。 等着那一锅上了桌,做熟了的东西新鲜不新鲜他看不出来,但味道确实不错。 值得陈望山这样富贵险中求。 吃到一半,陈望山拿着手机刷了两下朋友圈,忽然拧起了眉,点着屏幕发了句语音,“这跟哪个小男生在外面呢,搞对象我不管你,晚上要是太迟了回不去宿舍,就老老实实回家,敢让我知道你跟那男生去酒店,别怪我告诉咱爸妈。” 陈望山放下手机,跟他说,“我妹,最近谈的男朋友,天天腻歪的要命,他那男朋友好像是在你公司正实习着。” 裴祁川好像发现什么地方不太对,“你妹妹,正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吗?” 陈望山点开那张图给他,“这三分钟前刚发的朋友圈,俩人不知道上哪玩了,后面这颗圣诞树看着还挺浪漫,小年轻,会玩儿。” 裴祁川盯着他手机看了一眼,那确实是陈楠,旁边是一个男生,没再有其他人。 那许星尘呢。 她说和陈楠约了。 裴祁川脑子里想起上次在火锅店遇见她的那一次,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自己又被骗了? 裴祁川瞬间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许星尘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许星尘坐在商场门口,她今天本来和陈楠约吃饭的。 昨天陈楠和她男朋友大吵一架,说再也不可能和好了,结果今天跟她出来后,陈楠刚喝了杯奶茶就说不行,还是要再原谅他一次。 于是,陈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就弃她而去了,临走前说晚上一起回学校。 许星尘好不容易出来活动一次,正过节的街上也热闹,她也不想那么早回学校,就答应了。 这会儿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商场门口,还没想好去吃什么。 此刻,看见“无”发来的消息,她回了句,【和陈楠在一起。】 对话框上面短暂的输入中,发来一行话。 无:【我跟她哥在外面,我们刚才碰上面了,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可没看见你。】 “……” 这,这么无情吗。 许星尘的谎言被一下子揭穿,只得硬着头皮说实话,【我在无悦广场这边,准备吃饭。】 下一秒手机震动。 无:【等着,我马上来。】 “……” 裴祁川放下筷子,伸手把外套拿上了,陈望山看他这架势是要走,“还没吃完就要走啊?去哪?” 裴祁川穿好衣服,站起身道,“去追姑娘。” “……” 莫非这就是学霸的行动力? 陈望山看着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默默把他的备注从“川”改成“见色忘友”。 …… 裴祁川估计她在这附近也找不到吃饭的店,每个店都人满为患,唯独这家味道不错的肉蟹煲一股清流。 原本是可以叫她上来,再点份新跟他们的一起吃。 可这家店还顶着“有问题”仨字。 他倒是不在乎,可以陪陈望山“美味险中求”,大不了回去再被那扎针手抖的实习护士当做免费练手的工具人,再戳上个四五针。 但他不愿意让许星尘也跟着冒这个险。 裴祁川就在无悦广场A栋,出去还没再问她的具体位置,就看见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跟前坐下,也没说话。 许星尘余光看见跟前坐下个人,本能就往旁边挪,但是一看见那人的脸,裴祁川? 距离他发那条消息前后不够一分钟,这也太快了吧。 -- 第64页 裴祁川倒是没她这么意外,“我刚才就在楼上,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许星尘指了下对面的某家店,“我想吃火锅,但是人太多。” 他顺着往那边一看,是一家火锅店,生意红火,里头排着长队。 裴祁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你等我一下,我东西忘了拿。” 他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冷的话就进来吧。” 许星尘摇了摇头,“不冷。” 其实她就是懒得动。 裴祁川重新回到那家肉蟹煲店,在如此人山人海的商场里,陈望山坐在一家冷冷清清店里,孤单寂寞地守着一口锅吃饭。 这画面看着虽然有点伤感,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接下来说的话只会让陈望山更伤感。 陈望山看着裴祁川又返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想问,裴祁川就把手伸了出去,“把车借我。” 裴祁川想着带许星尘去别的地方吃火锅,但是在这样一个节日里,打车的话总感觉少了几分氛围感。 陈望山把车钥匙掏出来给他,递出去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回去?” “你打车回,或者走着回,锻炼身体。”裴祁川笑了一下,接着说,“你前两天新盘下来的那个火锅店,跟你的员工说一声,给我留个位置。” 上次他和陈望山去那家店吃过,除了快板儿营销有点烦,东西的味道算是在南川火锅店数一数二的,要不然陈望山也不会想着给收下来。 陈望山夹着个螃蟹,“哦。”了一声。 然后看着他再次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地骂了句,“没良心”。 然后再次改了他的备注: 乌拉那拉氏·见色忘义·没有良心·川。 …… 裴祁川拿了车钥匙出来,许星尘再一次坐上了他的车。 虽然发现了这辆车和上次的不是同一辆,但是她也没问。 毕竟裴祁川如今成了总裁,有两辆车也不稀奇。 她和裴祁川从始至终就没什么深仇大恨,那种久别重逢后的不自在,也被几个小时之前那一个“喉结吻”的亲密接触给彻底撞没了。 裴祁川好像自从再见到她就没觉得尴尬,这段时间又频繁见面,她也逐渐的适应了。 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让人觉着熟悉。 第35章 掩饰 “那你,就没找个男朋友”…… 车外热热闹闹, 车内却很安静。 裴祁川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手指在前面点了两下,播放车上的音乐。 他不知道陈望山这里面都是些什么歌, 随手一点,是一首非常躁动的DJ舞曲, 再一点,还是。 “……” 然后没过半分钟, 裴祁川就把音乐给关掉了。 许星尘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有些没话找话,“你也没吃饭啊。” 他看着前方路况, 淡然道, “还没。” 陈望山盘下来的那家火锅店离无悦广场不算太远, 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许星尘下了车看见那门口乌泱泱的人, 心想这顿火锅, 今天是吃不上了。 但裴祁川像是看不见那些人一样,迈开腿往前走着。 她以为他是要去排队,结果他上去跟门口的服务人员说了两句话, 就准他进去了。 许星尘跟在后面, 小声地问,“这里还能提前留位置吗。” 他侧过头看她,“这家店现在是陈望山的。” 许星尘点了点头, 这么说的话她就懂了。 上次和乔燃来这吃饭,还正好碰见了裴祁川。 等开始吃火锅的时候, 裴祁川就坐在她的对面,她因为不知道如何去打开这个话匣,为了避免尴尬,就只顾着埋头吃。 无意间一个抬眼, 发现裴祁川正看着她。 他看的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许星尘下意识以为自己衣服上溅上油点了,赶忙低头去看,结果也没发现哪有油点。 裴祁川出了声,“找什么?” 她直女思维丝毫不绕弯,疑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他笑了一下,低垂下眼用筷子翻了两下小碗里的东西,答非所问,“上次你和那两个男生,也坐在这一桌吧。” 虽然觉得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让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许星尘又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服,确定上面真的没有油点或者别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头,火锅店里比较暖和,这口锅上热气熏着也让人发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给脱了,里面是一件米白的卫衣。 款式简单也休闲,他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充满吉祥话快板儿声的火锅电里唯一一抹岁月静好。 他忽然又说了声,“陈楠的男朋友,挺年轻啊。” 他语气是一贯的轻描淡写,让人抓不住他这句话的重点在于“男朋友”还是“挺年轻”。 许星尘顺口接了句,“跟陈楠同一年的。” 裴祁川顿了两秒,他问这句话无疑是把自己放在了“非同龄人”这一圈。 可能他自己也感觉到问的话有些奇怪,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那你,就没找个男朋友。” 许星尘抬头看过去,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却把头别开了。 -- 第65页 她过了好半天才说,“没有。” 许星尘不太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应该有个男朋友,还是希望她找个男朋友。 她吃这些牛肉羊肉卷的,都裹着麻酱吃,现在差不多吃完,感觉脑子也被麻酱糊住了。 她盯着碗,怎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啊。 她曾经也小心翼翼地问裴祁川,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当时她藏着些杂七杂八的小心思,那裴祁川该不会也和她一样…… 不会吧不会吧。 许星尘又卷了一片羊肉吃,他应该就是随口一问吧。 因为来的时间比较迟,等吃完已经九点多了。 许星尘一看手机,接着就给陈楠发了条微信,【宿舍十点就要关门了,你那儿结束了吗。】 学校的关门制度默认晚上十点,但是周六日以及一些法定节假日都会推迟到晚上十二点。 像平安夜这种近几年忽然流行的“洋节”,当然不被划分为十二点关门的范围。 陈楠连发三个跪着赔罪的表情,【就忘了和你说了,我今天不回学校了,我和他还在外面逛,晚上回家住。】 “……” 许星尘发给她一个包青天大人的表情包,上面大写加粗的两个字:叛徒! 她其实也没有真的生气,接着回了一句,【好吧,那我就回学校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坐车回学校完全来得及。 但是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今天大家都出来凑热闹般的聚在一起,尤其市中心这一块堵的像是春运火车站。 一百米的路硬是十分钟还走不完。 许星尘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回学校绝对是来不及了。 但是住酒店的话,她也没有出门就带身份证的习惯。 “……” 她侧过头望了眼裴祁川,犹豫半天还是开口,“要不,你送我到前面那个路口拐一下吧,堵成这样,等到了学校我也进不去了。” 他大概猜的出她想住店,但是这附近他好像不记得有酒店,“前面路口有地方住吗。” “有。”她认真点头。 而且,还不需要身份证。 许星尘虽然没去住过,但是听说,那一排旅馆都不需要身份证就能住。 只要给钱就行。 十分钟后,裴祁川按照她的指引开进了一个巷口。 巷口极窄,窄到车都开不进去。 如果这是一个像样的酒店,裴祁川大概送到这儿就会走了。 但是这地方,看着实在是不像能住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跟着她下车。 许星尘没想到他会跟着下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你就回去吧。” 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看你住哪。” 人好心好意把她送到这儿,她也不好撵着他走。 两人穿过这条小巷,甚至还得一前一后,若是并排走都可能被卡住。 侧面墙上挂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灯,上面都是些黑色黏腻的油污,像是谁家厨房不要的贡献出来了。 这地方…… 许星尘有点后悔进来了。 穿过这十几米的小巷,前头倒是一片光亮。 四五家旅店的招牌挨在一起,甚至说不上是招牌,类似于乡镇“建兵烟酒副食超市”那种塑料布往上面一贴,红底白字。 透露着浓浓不靠谱的气息。 好像进去再出来,自己就算是没少点什么器官也得丢点什么东西。 许星尘抬了下头,正对自己这家旅店叫“缘来是你旅店”,店里甚至还放着音乐,是那种十多年前的老歌。 里面老板坐在柜台后,托着下巴看手机,旁边招财进宝大蟾蜍前搭着一张从牛奶箱上裁下来的硬纸板儿,上面黑笔写了几个字:营业中。 “……” 裴祁川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这个环境,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他想了一下,正准备问她是不是没拿身份证。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星尘也跟着回头,后面冲过来十几个人,穿着黑压压的衣服,有的手里还拿着手电筒。 他们目标明确直奔这家店里,伴随着里面破门声传出此起彼伏的“扫黄!”“蹲下!”“双手抱头!”。 许星尘和他站在门口看着里头惊慌失措的老板,连那个写着“营业中”的硬纸板儿都被碰掉了。 南川还真是个,扫黄模范市。 许星尘带他来这种地方,怎么着都觉得尴尬,她努力地拉起一抹笑,“那个,我不知道。” 裴祁川瞧着里面大呼小叫,乱作一团,转回了视线,“走吧,去我那儿。” 他说完还没等许星尘反应,又补充了一句,“三个卧室,分开的。” 许星尘本能想拒绝,但是她没有身份证去住酒店,这种不要身份证的地方又这么…… 让人害怕。 她站在原地头脑风暴了有三分钟,最终点了下头,“好,麻烦了。” 裴祁川至少,为人还是正直的,在这种不正当的小旅店,她一个人住还真挺心慌的。 尤其是亲眼看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她更是不敢进去了。 在重新坐上车之后,从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脸颊发烫。 这怎么,阴差阳错,要去裴祁川那住一晚了。 -- 第66页 但她中途下车,今晚估计也是找个地下通道和流浪汉挤位置。 骑虎难下,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本以为还要开很长一段路,结果只开了十分钟,裴祁川就拐进了一个小区里。 许星尘看着车窗外,她印象里的霸总,不都是住那种比摩尔庄园还大的庄园吗,再差也得是二层小洋楼吧。 怎么还有这么接地气的。 到了地方,裴祁川把车在路边找了个位置一停,然后扭回头冲她说了声,“到了。” 许星尘点着头,连忙下了车。 她跟着裴祁川一起进了电梯,看着他摁下十一楼,然后又跟他一起进了门。 里面看着也不太大,一百多平的样子,装修很低调简单,角落里那一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钢琴一下子把整个屋子都升华了,瞬间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裴祁川看见她往屋里看,“怎么?”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没看见那种“四百平米”的大床和霸总专属成群结队的佣人。 许星尘站在门口,指了指那架钢琴,“你平时就住这儿啊,那钢琴是你的吗。”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挨着把灯打开,“平时都在公司,只有晚上回来,三年前买的现成的房子,这钢琴是原来屋主的,他是个钢琴家,出国了,这个他不要了就留下了,我也一直没管。” 第36章 光线 “她想当他的太阳” 许星尘站在门口, 不知道这鞋换还是不换。 裴祁川像是看出她的顾虑,说了声,“进来吧。” 他这儿确实也没有多余的拖鞋给她换。 裴祁川从茶几下面把遥控器拿上来, 放在桌上,“你先坐着, 我洗个澡。” 许星尘怔怔点了点头。 等裴祁川在跟前走来走去两趟,她也没去拿起那个遥控器, 而是打量着这个屋子。 直到浴室哗哗的水声响起,她忽然就不自觉紧张起来。 尽管隔着半堵墙再加一扇门,她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这水声在告诉她, 裴祁川在里面, 洗澡。 “……” 一旦接纳了这个思想, 每一秒的水声都变得旖旎。 直到二十分钟后裴祁川从里面出来, 他拿了块毛巾擦着头发,看见许星尘端坐在沙发上,两手轻搭着膝盖, 气定神闲地看着电视。 但他没听到任何电视机传出的声音。 裴祁川往这边走了几步, 才看见那电视根本就是黑着屏的,遥控器也放在原来的地方,位置都没有动一下。 他像是不理解, “没开啊。” 许星尘余光锁定在他那边,确定他从上到下都穿的整整齐齐, 才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嗯,我发会儿呆。” 他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 裴祁川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硬逼着自己接了一句,“发完了吗?” 这话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五三,说发完呆了就过来做题。 许星尘反应两秒,点头说,“发完了。” 裴祁川擦着头发,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就又去了另一个房间。 许星尘在外面听着声音像是在找东西。 她也没问,站起来走了两圈,去到那架看着就很昂贵的钢琴前。 上面落了一层灰,想来裴祁川平时也不碰这东西。 许星尘拿旁边的抹布把这琴擦了擦,忽然来了兴趣,弹了几个音。 是那两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从前梁荣让她去学钢琴,说修身养性,但她也没好好学,只学会了这么两句就没再去学过了。 她努力回想着这两句应该是什么调,想的太认真都没注意那边找东西的声音已经停了。 钢琴音落,她抬起头。 裴祁川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倚着门框,像是在欣赏鸠占鹊巢的业余选手弹钢琴。 一想到这个琴的原主人是个钢琴家,许星尘瞬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从凳子上起身,“我瞎弹的。” 他像是没在意她弹的怎么样,只问了句,“你冷不冷。” 许星尘这才注意到他那件长袖T恤已经换成了羊毛衫。 南川没有暖气,而且这会儿空调也没有开,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 但是她这外套都还穿着,没多大感觉,摇了摇头,“不冷。” 他指了指墙上中央空调的控温器,“我这儿空调开关坏了,热风开了吹出来也是冷风。” 裴祁川不太讲究这些,也就一直拖着没叫人修。 他头发已经不往下滴水了,就把毛巾随手放在一边,“还会弹琴啊。” 刚才他在里面听见钢琴声,短短两句,还错了两个音。 许星尘实话实说,“只会这一句,好像还不太对,小时候学的,不记得了。” “我以前也学过。”说着,他朝着这边走过来。 许是很久很久没听见过钢琴声,他忽然也来了兴致,往那凳子上一坐。 他把手搭在琴上,修长的手指和黑白琴键相间,就算他只会弹一句“一闪一闪亮晶晶”,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裴祁川像是不太熟悉,点了几个键试试音,然后快速地适应起来。 他指尖在琴键上跳跃,一段长长的曲子从他指缝间溢出,调子激昂又悲壮,大气,也绵长。 -- 第67页 许星尘站在旁边听着,虽然不知道弹得是什么,但是比“一闪一闪亮晶晶”要高级得多。 他头发末梢还湿着,被他之前那两下擦得有些乱。 裴祁川认真弹琴的模样散发着独特魅力,让她忍不住去想,他当年在校园里的时候,应该也是个高不可攀的神级人物吧。 从前她在聊城跟他相处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他,是在张叔那辆开了好多年网约车,又淘汰下来的破旧商务车里。 结合着五线小城和乡下的背景,又稀里糊涂给他贴上了“穷小子”的标签。 他又是个脾气好的,让人觉得很好相处。 但如果,她第一眼见到他,裴祁川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全能总裁。 她估计不会自不量力地跟他说话,也根本不会和他这样站在顶端的人有任何交集。 他弹了两段后结束,说了句,“这琴是好琴。” 许星尘视线落在那架琴上,“钢琴家的琴,当然是好琴。” 裴祁川侧过头看她,发现她两眼无神,像是又在发呆,问了声,“想什么呢。” 许星尘回过神,缓缓道,“想着你这琴弹得挺好,唱戏也挺好,读书也厉害,就是忽然觉得你,挺强的,这琴是专门去学过吗?” 可能他弹这两下琴在钢琴家面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但是在她这种不懂行的听起来,已经是很厉害了。 裴祁川望了一眼这琴,像是叹了一声,“弹琴和唱戏,都是我母亲教的,她去世以后,琴,我也没再弹过。” 许星尘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你母亲,应该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吧。” 至少不会像梁荣一样,吵起架来口无遮拦,那些骂人的话粗陋低俗,不堪入耳。 “嗯。她很优雅。”裴祁川点了下头,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事,“从我记事起,我妈就没有上过一天班,是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 许星尘忽然也明白他身上那份优雅是从哪来的了,但是很难得,他这份优雅拿捏的十分到位,丝毫不显得娘气。 是一种属于男人的,低沉的,掺杂着荷尔蒙的清冷和优雅。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起了从前的某些事,感觉周边氛围都淡了不少。 他转过头,看了眼客厅的表,说,“不早了,去睡吧,左边那间卧室是我的,剩下两间你随便挑。” 许星尘点了点头,“哦。” 她随便找了一间屋子,这三个卧室里面装修大同小异,不知道是不是他懒得挑,三个屋里床单被罩都是一样的,统一的灰色系。 可能在外面转悠一天真的累了,许星尘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仍然很暗,她摸了手机来看。 凌晨三点多。 这世上最美的事情就是醒了发现时间还没到,闭上眼还能再睡一觉。 但她余光扫到房门下,那一道缝隙透着外面的光。 这都几点了,他还没睡。 许星尘仔细听了一下,外面还有轻微的声响,隐约像是冰块磕在杯壁上的声音。 她埋头想再睡却睡不着了,来回翻了几下身,索性开门出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 门,悄然打开,外面大片的光线涌进来。 裴祁川坐在沙发上,跟前放着一个酒杯,里面倒了半杯酒,还有冰块。 他最近总是失眠,今天也不例外。 裴祁川不敢说自己出生就在罗马,但起码也是在伸伸手就够得着罗马的地方。 他家境富裕,父母疼爱,从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拥有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遗传了爸妈外貌上的全部优点,脑子聪明还知道努力,好像他这种人天生就应该站在顶端。 前十七年里,全都是顺风顺水,像是温室里的花朵,没经历过任何挫折。 但是太美好的东西,如果能一直在就好了。 美好的东西一旦被打碎,比从来就没有过还要让人难过。 许星尘看见他坐在亮处,微弯着脊背,发梢被顶上的灯染上金光,凌晨三点,他手边放着一杯酒和烟灰缸。 这画面,总让人看着伤感。 裴祁川像是没注意到这边,她清了清嗓子,出了声,“你,睡不着吗。” 裴祁川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应道,“嗯。” 许星尘往前走着,在他跟前坐下。 她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想着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可能是半夜醒了睡不着无聊吧,她忽然问了声,“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他侧着头看她,浅浅扯了下嘴角,“没想什么,这个点不睡觉,起来听我讲故事?” 许星尘从前就觉得他是个迷,这会儿在深夜的作用下,忽然就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他的从前。 他没正面回答,许星尘放在腿上的手握了握,“你是不是,想起你母亲了。” 他犹豫了一下用词,想让自己尽量不显得矫情,但一时词穷想不出,索性放弃了,点了点头,“嗯。” 裴祁川瞧了眼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去睡觉吧,你要是想知道,明天告诉你。” 许星尘摇了摇头,“醒了就睡不着了。” 裴祁川看她一脸的认真,“真想听?” -- 第68页 许星尘坐在旁边,认真点头。 他往后靠了靠,姿态是少见的懒散。 可能在这之前喝了点酒,他这会儿也难得多说了几句,“我母亲是个优雅贤良的女人,只要见过她的,都会觉的她很温柔漂亮,她最后生病被疾病折磨到浑身水肿,手上连原先的戒指都戴不上去了,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最后却不能漂漂亮亮的。” “我高考完,她的情况更糟了,医生说也就半年光景,所以报考的时候,我报了本地的川大,她知道了却在自责,一个劲儿说可惜了,可惜我儿子考那么高的分了。” “……” 一句可惜了,可惜我儿子考那么高的分了。 她到最后还惦记着他的大学,惦记着他没成家,惦记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担心他没人照顾。 裴祁川拿着那杯装了冰块的酒荡了荡,却也没喝。 他倒是没表现出太伤感的样子,说这些话时的语气也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些事实。 往事被撕开一角,借着酒精的作用,他把剩下的话也全说了,“我还有一个朋友,秦争,大学才认识的,他总是和一群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被人追着要债就是跟人打架,莫名其妙一身伤。” 裴祁川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画面,顿了几秒,才说,“最后快毕业的时候,我比警方更先找到他,他躺在一个巷口的地上,还流了好多血,他说祁川啊,我这次,活不了了,死在这太阳底下,值了。” 阳光下满地的血看着让人心惊,虽然裴祁川学医对这些血腥的场面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但那是第一次,他看着一个跟自己熟悉的,鲜活的,有感情的生命在血泊中离去。 秦争说他学医,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周围浓浓的血腥味和旁边饭店泔水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他永远也忘不了。 也是从那天以后,他毫无征兆就开始晕血,最开始还以为是低血糖,后来发现是不能见血。 “……” 许星尘坐在旁边听着,攒了满满一脑袋的震惊。 他说这几段话,潦草的带过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天灾,一个人祸,真是躲都躲不掉。 许星尘没办法跟他感同身受,安慰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这一刻,她想当他的太阳,虽然自己也没多大能量,却想把仅有的,都分给他。 第37章 补票 “嗯,你也睡吧” 裴祁川稍微抬了下头, 跟她的眼神对上。 许星尘眼神里流露出类似于关怀和同情一类的东西,他其实很怕看到。 他别开视线,低了下头又抬起来看向她, “不是,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挺可惜的。” 她没说话,像是不信。 裴祁川又补充了两句,“也不是专门在想这个而睡不着觉, 是我本来也睡不着。” 许星尘点了点头, 因为明显感觉的到他现在不想听任何安慰性质的话, 所以她也闭了嘴没吭声。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安静到能听见客厅墙上挂钟的指针转动。 一秒又一秒。 过去大约有三五分钟, 许星尘忽然开了口,“我饿了,你这儿有吃的吗。” “没有, 我平常很少吃零食, 没有囤货的习惯。”说着,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正好闲着, 我给你做。” 许星尘本能的想说算了算了,不用麻烦了。 但是他已经迈开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 她连忙起身跟上去, 看见他动作娴熟的拽了个围裙往身上一系,像是要在厨房大干一场的架势。 接着,他就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两碗…… 泡面。 “……” 许星尘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他和他手上的两盒泡面,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祁川真是再一次刷新了她对“霸总”这两个字的认知。 总裁不都是吃西冷牛排和法国鹅肝的吗。 这泡面是什么? 许星尘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撕开包装,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平时就吃这个?” 他又找了口锅盛上水,往燃气灶上一放,头也不抬,“倒也没有,平时吃外卖,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外卖也得有厨子醒了才给你做。” “……” 好像也是,现在凌晨三点半,除了那些快餐店好像没有开门的。 裴祁川转过头,看见她一脸复杂的表情,问道,“不想吃这个?” “没有。”她手扶着门框,一脸认真,“就是觉得,你跟我想象的总裁挺不一样的。” 裴祁川在等水开,虚倚着流理台看她,“你想的应该是什么样。” 许星尘想了想,描述道,“应该是住在那种壕无人性的大房子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裴祁川像是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太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只会显得我是一个有钱的空巢老人,而且,我也不喜欢雇保姆。” 他对这方面的物质要求倒是不高,能住就行。 裴祁川瞧了眼锅里的水差不多开了,他拿起那两块面饼,在丢进去之前问了句,“鸡蛋要加吗,我不太会,磕进去估计就散了。” 她摇了摇头,“算了,不用。” -- 第69页 最后这两碗面煮好捞进碗里,他端着放在了餐桌上。 十分朴素的两碗方便面,除了自带的调料包,别的任何东西都没有。 裴祁川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今天上课吗,吃完可以再睡一会儿,早上送你回学校。” 她吃了口面,咽下说,“不上课。” 裴祁川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弹出来的几条新闻。 他点开那个链接,把手机递给她看,“聊城,已经下雪了。” 照片里是那个她熟悉的小城,雪天在任何时候都很浪漫,但是南川是个几乎见不到雪的地方。 从她来南川到现在,连一个雪点都没看见过。 再过一个星期,她就放假回聊城了。 回到那个冬天有暖气的小城。 许星尘瞧了眼他的手机,吃面的动作也随之停下,“我下周,就回家了。” 裴祁川也怔了几秒,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回家了。 半晌,他才开口说,“什么时候开学。” 她低头拨着面,“二月底。” “……” 这句话好像摁到了静音键,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各自吃着碗里的面。 吃完后裴祁川又拿着这两个碗去洗,许星尘不太好意思让他这么伺候自己,想说自己来。 她跟着迈进厨房,水龙头开着发出哗哗的流水声,他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你就别动碗了,给我系上。” 系上什么。 许星尘原地愣了几秒,才看见他围裙系在腰后的那个结开了。 这款式还没有套在脖子上的那部分,所以这结一松,瞧着马上就要从他身上掉下来。 裴祁川手上已经都是洗洁精的泡沫,腾不出手。 许星尘低低“哦”了一声,然后伸手,左右拿起那两条细带子,贴着他的腰身往后,里外一绕,打结。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却让人不自觉联想到生活在一起的小情侣或者夫妻。 简单又温馨。 许星尘接着就往后退了一步,一定是她吃饱了又困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一定是。 两个碗他很快的洗净,裴祁川擦着手转身,“去睡吧,还能再睡会儿。” 她木讷地点头,“嗯,你也睡吧。” …… 许星尘可能是前半夜睡的足,这再睡下去没过太久,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就又醒了。 但她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他人。 而左边的卧室是关着的。 她心想他昨晚都没睡,这会儿大概是在补觉吧。 许星尘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想着回学校的话,等他睡醒了,跟他说一声再走。 结果这一等,又直接等到了中午。 他卧室里的手机铃声一阵阵的响,再第三遍响起的时候,才听见里面有了动静。 裴祁川像是醒了,听着是在接电话,但具体内容她听不清。 “……” 裴祁川这一觉睡得很沉,可能是最近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被电话吵醒,他看了一眼屏幕点下接听,声音还有些哑,“喂。” 陈望山似乎是没想到能打通,还愣了愣,“川,你那秘书又满世界找你呢,都找我这儿来了。” 这一觉睡得他差点都忘了还有上班这回事。 他没起身,手机拿在耳边,“我在睡觉,才醒。” 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哪个字出了问题,让陈望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久到裴祁川都以为那边挂了。 他耐心地等了半天,终于耐心耗尽,又“喂”了一声。 陈望山清了清嗓子,言语之间透露着他的挣扎和犹豫,“许,许星尘,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裴祁川翻了下身,顺口就答了,“嗯,在。” 被子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透过听筒,没来由地让人浮想联翩。 昨天他抛下陈望山说去“追姑娘”。 紧接着就十分罕见地睡到大中午,要不是因为这通电话,没准儿还能睡得更久。 刚才陈望山问他是不是和许星尘在一起,他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和淡淡地疲惫,低声说嗯,在。 还伴随着一阵被子细碎的摩擦声。 这场面。 那叫一个暧昧和旖旎。 陈望山拿着手机,犹豫再三,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的纠结,“你们,你们真的,进展这么快的吗?” 裴祁川刚睡醒脑子都是混沌的,猛地听陈望山说了这么一句,沉默了几秒钟后,他忽然听懂了。 他不客气地说了声,“你有病吗。” 陈望山再一次曲解了他的意思,在那头连忙保证,“我懂我懂,我不说,我嘴严得很。” “……” 裴祁川还是很疲惫,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轻轻叹了口气,也懒得争辩。 半晌,他的睡意也消了大半,趁电话还通着,打算问点有用的,“你当年,怎么追到你前女友的。” 这话好像是戳到了陈望山能向他炫耀一把的领域,那头的声音紧接着就过来了,“那句至理名言啊,今天朋友明天妹,后天我的小宝贝。按步骤走,要循序渐进。” 裴祁川听着这话就感觉不像什么好话,但是也没理由反驳,“你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现在这名言还灵不灵。” -- 第70页 陈望山拍着胸脯保证,“经典永流传,听我的没错。” 裴祁川觉得发明什么妹什么宝贝这句话的人应该是个渣男,但是目前又找不到证据。 他陷入了沉默,陈望山也陷入了沉默。 但陈望山沉默的理由和他大不相同。 陈望山只在家跟他老妈偶尔看过两眼那种八点档先婚后爱的狗血剧,这会儿裴祁川的沉默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某个猜想。 陈望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神神叨叨地,“哎,川,你这是先上车,后补票?” 反正他这脑子想不通,先睡完再讨论怎么追女人,这是个什么“时髦”的流程。 “……” 裴祁川不知道陈望山大白天的都在想什么,只觉得再多说一句,他脑袋就要炸了。 他直接点了挂断,把手机扔在一边。 一通电话结束,睡意全无。 裴祁川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出去。 往外走了几步就看见许星尘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可能是自己没醒,她等的太久又饿了,茶几上是几个拆开的外卖盒。 许星尘听见声音往那边看,他这一觉睡这么久,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自己也经常睡到大中午才起,早饭午饭一顿解决。 她看着裴祁川,不知道是不是看的太久了,他忽然笑了一下。 但是他笑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看,是因为满脑子都是陈望山那句“先上车,后补票。” 后补票。 补票。 票。 第38章 顺路 “他跟着她一起犯傻,说新年快乐…… 许星尘被他看的发毛, “你笑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收敛情绪,“没, 没什么。” “先上车后补票”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许星尘吃着东西, 跟他说了声,“等会儿吃完, 我就要回学校了。” 他点了点头,“行,我送你回去。” 许星尘看着跟前的外卖盒, 还有几个未拆封的, 她往旁边一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点了点桌子, “一起吃吧, 我点了很多。” 裴祁川不知道今天是着了什么魔,就连吃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也都是“先上车后补票”“先上车后补票”“先上车……”。 …… 一个小时之后,许星尘坐在他的车里往学校去着。 不管怎么说, 裴祁川收留她一晚, 她应该表示感谢的。 她设想了一下这句感谢该怎么说,想了半天连个开头都没想出来。 大概一开始她就是以“大龄青年”的形象去记住他的,之后裴祁川又当了她的补课老师, 所以她总觉得直呼他大名,怪不礼貌的。 但如果直接叫“祁川”的话, 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唐突了。 许星尘犹豫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个……怎么称呼啊。” 这话又感觉像第一天才认识。 她很快又改了口,“就是, 我该怎么叫你。” 裴祁川马上就要接上一句“都行”,但是脑子里又非常不合时宜的跳出陈望山的话。 今天朋友明天妹,后天我的小宝贝,明天妹,明天妹…… 现在已经步入2020年的尾声,马上就2021年了,男女之间真的还有以这种“哥妹”相称的说法吗。 那一句“叫哥”,他说不出口。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叫我祁川吧,或者川,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他这话毫无疑问的,已经把她划分到朋友那一堆里。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祁川。” 他没应,她又接着把话说完,“谢谢你收留我一晚还送我回学校。” 裴祁川侧头往这边看过来,一掠而过,“不用这么客气。” 那天许星尘回了学校,跟他简单告别。 裴祁川也偶尔会给她发消息,但是每次都不超过三句话,大多都是“起了吗?”“吃饭没?”还有偶尔的“晚安。” 一周的时间很短,她收拾收拾宿舍的东西,把桌子上那盆小小绿植放到阳台下面,勉强借点阳光。 默默祈祷它能撑过这个寒假。 许星尘掂着行李箱离开学校的时候,忽然想着,要不要给裴祁川发个消息。 告诉他,她要回聊城了。 她在那个微信页面打了一行字:我要回家了。 思考了有半分钟,她才点了发送键。 裴祁川可能在忙,没有马上回复,她站在校门口打车去机场,等坐上车的时候手机才又响了一下。 无:【在机场了吗。】 她回复说,【还没,坐上车了,在去机场的路上。】 然后又过了半分钟,才又收到他回复的一个单字,【好。】 “……” 好什么? 可能就是一个单纯的结束语,没任何别的意思吧。 等她下了车掂着行李箱进机场,还没往里面走几步,就看见了裴祁川。 他到的比她还要早。 许星尘走上前去,跟他面面相觑的问了句,“你出差吗?” 他摇了下头,“没有,我顺路,就想着送送你。” “……” 不出差,竟然来机场顺路。 也不知道这顺的得是什么路,自由之路吗。 不知道在来之前他正在做什么,这会儿穿着一身正装,站在机场里尤为惹眼。 -- 第71页 许星尘这趟飞机还赶的挺急,所以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得赶紧过安检。 她手里拿着机票和身份证,拖着行李箱跟着排队。 队伍走的很慢,也很长。 她无意一个转头,看见他站在刚才那个地方,竟然还没走。 许星尘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忽然用那张拿着机票和身份证的手朝他挥了挥,说,“新年快乐。” 元旦还没过就说新年快乐,引得前后左右都往她这边看。 裴祁川像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尴尬,也跟着她犯傻,朝着她挥了下手,说,“新年快乐。” …… 晚上八点多,许星尘到了聊城的那个家。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除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还有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那个女人听见开门声,步子很慢地朝门口走过来,“星尘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说,阿姨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好吃的。” 许星尘关了门,站在门里,目光落在那个年轻女人身上,以及,她隆起的肚子。 “……” 这个女人她之前见过一次,没想到这会儿许至诚直接领回家了,看这架势,应该证也扯了。 孩子也有了。 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也仅仅是在街上偶遇过许至诚一次,而这个女人当时恰好在他的身边,所以捎带着看了两眼。 这个女人年纪顶多三十出头,比许至诚起码小上十岁。 许星尘并不想管许至诚娶谁当老婆,但是真就一个字都没告诉过她,一进门忽然多了个后妈。 还挺不适应的。 她要是今年过年不回来,明年暑假一进门,屋里又直接多一个孩子。 许星尘半天没说话,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许至诚从后面走过来,给她介绍说,“这是你徐阿姨。” 许星尘把自己那些在路上吃的小零食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才说了声,“阿姨好。” 徐阿姨脸上重新挂上笑,看上去很是热情,“阿姨刚炒了两个菜,给你盛碗饭,坐下吃。” 许星尘朝她点了下头,“阿姨,我不吃了,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她就掂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她饿,怎么不饿。 本来想着回来点个外卖吃,结果没想到家里多了个徐阿姨。 要是放在三年前,她绝不会跟这女人客客气气的说话。 但是在这三年里,可能是长大了吧,她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维持表面平静,其实很简单,也很省事。 等再过几个月,这家里又要多一个孩子。 许星尘算了算时间,觉得也还好,她顶多在这家里再待上一个寒暑假,一旦毕业她就立即搬出去住。 她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见裴祁川几分钟前发来的,【到家了吗?】 她回复,【到了。】 说完,她好像能猜到裴祁川下一句会问什么似的,紧接着又发了条,【已经吃完饭了。】 许星尘放下手机,那种被洗澡冲淡的饥饿感又卷土重来。 在自己家里,饿着肚子是个什么道理。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开心,也不管那徐阿姨会不会问她“要不过来吃点?”类似的话,径直走出了房门,经过餐厅,打算去冰箱里翻点吃的。 从前她在的时候,冰箱里的食物她总是添的满满当当,从来没有空着的时候。 这会儿打开,里面除了一些蔬菜,看不到一点儿食物的影子。 好像是她在这个家最后一点生活的痕迹也被抹没了。 许至诚看她开着冰箱,盯着里面那两卷菜发呆,他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不闻不问。 徐阿姨倒是放下碗,起身道,“洗完澡饿了吧,想吃什么,现在还早,阿姨给你做。” 许星尘关上冰箱,努力扯出一抹笑,“不用麻烦了阿姨,我顺便下楼去超市买点东西,把冰箱填一填。” 徐阿姨还想再说,许至诚就把人拦下了,说,“让她去吧。” 他知道许星尘是个什么倔驴脾气,这能客客气气已经是求之不得,他不想让大晚上的再起事端。 许星尘回房间换衣服,衣柜里的衣服像是重新摆放过,该叠的叠,该挂的挂。 所有的一切都整整齐齐。 整齐的仿佛,这不是她的衣柜。 她只是一个来做客的外人。 那种胸口被堵着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但是此刻,她很清晰的,再次感受到了。 许星尘换好衣服,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出门。 这衣服厚到一看就是出去好半天都不打算回来的。 许星尘出门去了超市,把她喜欢吃的零食零零散散买了一大袋子,最后还往里丢了几盒雪糕。 在大冬天的暖气屋里吃雪糕,别有一番乐趣。 刚结账完,超市已经开始拖地赶人了。 她拎着一大袋零食走出超市,在小区里找了个长椅坐着。 冬天冷,很少有人乐意出来。 这个时间往上一看,高楼上每一扇格子窗里都亮着灯,像一个个亮起的小方块。 每一个方块,都代表着一个家。 她低下头看着那大袋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吃饭的,现在掂着这一大袋去找饭馆,来来回回也挺沉的。 -- 第72页 但是她又不想太早的回家,觉得在那个家里,喘气都不是那么舒服。 许星尘拿出手机,想看看裴祁川给他回消息了没有。 点开那个红点,他回复的是条语音,“聊城很冷吧,出门记得穿厚点,别感冒。” 很简单的一句话,大概率也只是一句客套的说辞,但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不爽了。 她也摁着语音回复,“你也是。”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她抬头一看。 是下雪了。 这雪不大,零星几点,落在手机上立马就变成了水珠,让人分不清是雪还是雨夹雪。 看着估计飘上两三个小时就不会再下了,等明天早上醒来就会化的不剩一点痕迹。 她想对着路灯拍一张给裴祁川看,但是试了几次根本拍不出来。 又想了想还是选了一张差不多的给他发了过去,说,“你看,聊城又下雪了。” 第39章 不老 “那我,可以追你吗” 这照片上透着路灯的光, 能看见斜斜飞下的细丝。 裴祁川可能现在正好闲着,回复的很快,【我忽然也想看雪了。】 这句话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 那就是我忽然, 想你了。 白夜清吧,陈望山看着他拿着手机, 不知道在跟谁回消息,盯着屏幕,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陈望山看这样子,大概也猜得出来,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冲他说了声, “川, 我上次教你的办法你用了没啊。” 听见声音, 他总算抬了下头, “太土,我不用。” “……” 陈望山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土的。 陈望山怔了半天,有个问题还是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会儿见了面, 还是忍不住想问,“真睡了?” “没有。”裴祁川放下手机,淡淡扫过他一样, “纯洁点儿吧,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 裴祁川这句忽然也想看雪了, 许星尘当时也并没有太在意,又闲聊了两句之后就回了家。 她把需要冷藏的东西都放进冰箱,然后拿了瓶酸奶和一盒小蛋糕,想了想, 又拿了一盒雪糕。 许星尘正准备回房间,徐阿姨在旁边洗了碗,看见她拿着雪糕,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过来说,“那个,星尘,大冬天吃雪糕,这么凉的东西,对胃不好。” 许星尘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哦,我也不经常吃。” 从前梁荣从来不会管她吃什么,也不会管她吃的凉不凉。 现在忽然被“后妈”关心了,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东隅jiojio 徐阿姨也没有再说不让她吃,只是说,“那行,还是少吃点这东西。” 许星尘点了点头,然后回到房间,习惯性地用电脑点开一个剧看,好像吃东西不看点儿剧,这东西就变得不香了。 从学校回来后,每天吃饭,睡觉,偶尔还被徐阿姨逮着一通嘘寒问暖的关怀。 突然发现这日子也挺无聊的,乔燃和谢云都还没放假,从前的很多朋友上了大学也逐渐不联系了,她想找个人出去逛逛都不知道叫谁。 许星尘一个人打上车在外面闲逛,猛地发现这几年里,聊城这小地方变化还挺大的。 甚至有了一家星巴克。 许星尘隔着车窗看那家店,忽然说,“就在这儿停吧,谢谢师傅。” 她付了钱,很快的下车,去了那家看上去跟聊城格格不入的星巴克。 这些年聊城陆续入驻了一些网红品牌的奶茶店和一些潮牌,似乎越来越朝着“发达”这两个字靠拢。 好像一切都在变,又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变。 比如在奶茶店累死累活的打工一个月才两千整的工资,就没有变。 许星尘上大学之前从来没见过星巴克,第一次去也是跟着陈楠一起进去的。 她点了一杯香草拿铁,然后坐到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等。 视线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有个小孩子欲求不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然后被他的父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那孩子的哭声就,挺大的还。 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走出来一个人,隔着几米距离,许星尘看着他关上车门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愣住了。 裴祁川,怎么会出现在聊城。 他像是在找人,站在路口左右看。 等着正好绿灯就走过人行道往这边来。 再然后,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他忽然往星巴克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大面的玻璃和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外面那小孩哭天喊地的声音里,他和她隔空相望。 浪漫,也滑稽。 裴祁川像是找到了要找的人,嘴角轻扬起一抹弧度,径直就朝着这边走。 他穿了一件黑白格的毛呢外套,右肩和胸前都带着大片窜出来的长线头作为装饰,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有设计感。 裴祁川从星巴克的门进来,直接就来到了她的对面。 许星尘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手里还有一串车钥匙,“回老家办点事,要待几天。” 许星尘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你老家不是南川吗。” 他眸色很黑,明明是一双充满侵略性质的眼睛,在他这儿却偏偏柔和了不少。 -- 第73页 每当他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就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不算,我爷爷是江州人,我的大部分亲戚也都在江州,爸妈结婚后才去了南川。” 所以他算是个,在南方长大的北方人。 裴祁川出生就是在南川,两三年会回来一次江州,但是碰巧,他每次都错过了江州的下雪天。 所以18新年在聊城看到的那场雪,是他第一次见到北方的雪。 许星尘低低“哦”了一声,她知道江州这个地方,距离聊城还挺近的,开车大概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她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她还是开口说,“那你怎么会来聊城。” 他几乎没有一秒的停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我想你了。” 只有四个字,我想你了。 裴祁川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低哑的磁性,这会儿从他嘴里说出这四个字。 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沦陷了。 许星尘怔了半天,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裴祁川这话可能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但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仿佛再说“别猜了,我就是那个意思”。 对视不过五秒,许星尘就败下阵来,她连忙站起身道,“我点的拿铁可能做好了,我去看一下。” 但裴祁川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在她拿上那杯拿铁转身的时候,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许星尘拿着咖啡,想着接下来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好像不太好,“你是从江州开车过来的吗,应该还没吃饭吧,要不要点个什么。” 他点了点头,“嗯,出去吃吧,我早上不喜欢喝咖啡。” 现在也不过才早上八点刚过,往前推算一下,他应该早上不到六点就开车往聊城来了。 再加上他刚才那句毫不扭捏的“我想你了”,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星尘忙点着头,“好,出去吃。” 许星尘跟他站在星巴克门口,太阳刚刚探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想着尽一下地主之谊,为他推荐一下聊城美食,“你想吃什么。” 他却朝着对面一指,随意的过分,“对面那个就行,也近。” 许星尘顺着看过去,对面是一家正在营业的早餐铺子。 就是卖豆浆油条豆腐脑的那种小店,里头坐满了人,老板还在外面撑了两张桌子。 许星尘跟着他过去,在穿过马路后不经意看到了他来时停在路边的那辆车。 看着像是当年“恭迎少爷回家”时的那辆黑色宾利。 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车牌号为首的是“江A”,后面也没有四个八或者四个六这种嚣张的连号,感觉这号码普通到配不上这辆车。 许星尘点了豆浆和油条,他也点了一样的。 趁着东西还没上,许星尘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事,担忧道,“你现在来聊城,还会水土不服吗。” 他笑了下,“不会,除了第一次来反应大,后来就没感觉了。” 这老板动作很快,端了两碗豆浆和油条过来。 裴祁川倒是全程吃的挺淡定的,但是许星尘看着这个画面,怎么瞧都觉得违和。 他穿的像个明星似的,两三米外还停着他千万级别的豪车。 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大少爷的架子,就坐在这路边小馆跟她一起吃总价值不超过二十块钱的早餐。 裴祁川无意发现她盯着这边看,停下手道,“怎么了。” 她低垂下眼,胡扯了一句,“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他也低了下头,仿佛是第一次认真看这件衣服,“昨天走的急,看陈望山身上这件挺厚的,就被我拿走了。” 许星尘忽然就乐出了声,感觉隔着两千公里都能想象出陈望山当时那个表情。 裴祁川看见她笑,还认真的为此解释了一番,“当时在白夜清吧,他家就在清吧附近,就算走路也顶多十分钟,冻不着他。” 许星尘顺口说了两句,“没事,我当年经常迟到,被学生会的拦住我也直接写乔燃的名字。” 她不知道“乔燃”这个名字又一下子戳到了他。 仿佛是把和他之间这五岁的年龄差再一次赤,裸,裸,的摆在了桌面上。 她和乔燃是同龄人,可以无话不说,也可以相互开这种玩笑。 但是和他,连名带姓叫一句裴祁川都会觉得不礼貌。 这顿早餐直到吃完他也没再说话,在最后他去付过钱走过来时,许星尘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犹豫。 像是在揣摩着什么重要的话该不该说。 他步子走的很慢,好似鼓足了勇气,走到她跟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我老吗。” 许星尘还被他这问题给问的愣了几秒,摇了摇头,“不老。” 她这句话是真心的,虽然裴祁川是比她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年轻,实际年龄也实在算不上“老”这个字。 他眸光锁定在她身上,执着又坚定,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那我,可以追你吗。” 第40章 爱意 “我喜欢你” 许星尘有大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 追她? 那也就算说,裴祁川喜欢她是吗。 她大脑有些转不过来,虽然裴祁川这些天反常的行为让她有过这个猜想, 但是当他这么直白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却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 第74页 见她半天没说话, 他才又接了一句,“不着急给我答复, 你可以考虑考虑。” 他问这一句也仅仅是,想提前问问她自己这种行为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他的追求会不会在她眼中本就是一种“骚扰”。 “……” 许星尘愣愣点了点头,没立即给出答复, 而是指了下旁边的车, 欲盖弥彰, “你什么时候回江州啊。” “晚上七八点回。”他拿起那串车钥匙, 准备开门, “走吧,转转。” 她急忙道,“那个, 咱们步行吧。” 裴祁川转过头, 像是疑惑。 许星尘往左右两排车一看,点明了说,“你这车确实, 太高调了。” 在聊城这种小城,这样的车在大街上乱转, 总是过于显眼的。 而且聊城认识的熟人也多,万一被谁碰上,还以为她攀高枝飞上枝头了。 裴祁川也往旁边一看,随口道, “这是我爸在江州的车,那下次来,我换个低调点的。” 这句话许星尘只听见了“下次来”这三个字,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还有下次。 “……” 今天天气也不太冷,甚至还出了太阳。 许星尘和他沿着路边走,虽然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但是路两边已经总能看见那种临时搭起来的红色帐篷,里面卖着一些对联福字,和一些放在家里,印着“年年有余”“吉星高照”类似字样的喜庆挂件。 从前这些东西都是梁荣买一些,或者干脆用银行发的对联凑合一贴,没那么讲究。 但是许星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每次路过都要多看两眼。 裴祁川看见她往摊上看的眼神,步伐也慢了下来,“想买福字?” 许星尘摇了摇头,直言道,“我就看看,今年我家也不能贴这些。” 他几乎是本能地问了声,“为什么。” “我们这儿的传统,说家里有人去世,三年不能贴对联。”许星尘盯着地面,简单解释了一下,“我爷爷去世了,这是第三年。”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会这里病那里痛的,但是她爷爷走之前并没有受到多大磨难,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吧。 乡下的戏园也还开着,只不过许至诚没再继续往里花钱,里面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张叔和几个村里人。 比起当年裴祁川在的时候,现在更像是老年戏曲俱乐部了。 裴祁川还记得当年在四喜班的那个老班主,为人和善也热心,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瞧了眼那头的小店,趁此转移话题,“吃糖炒栗子吗,我记得那家徐记挺好吃的。” 许星尘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红色招牌上写着,徐记糖炒栗。 她点点头,“吃。” 裴祁川步子大,却像是刻意放慢了在等她,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走过去。 里头的老板是个老大爷,正往包装里称着货,掀起眼皮望这边看了一眼,“要点什么?” 裴祁川扫了一眼压在台面的广告单,“要两份,糖炒栗子。” 她无意识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一份吧,吃多了上火。” 这动作在他看来,怎么那么像是撒娇。 老板撑了两个纸袋,操着聊城方言又问了声,“几份?” 他回答说,“那就一份。” 老板把那炒好的栗子装进纸袋,打包动作粗鲁又迅速,听着一阵哗啦啦的响。 裴祁川低下头冲她笑了一下,“你还挺养生。” 她下意识嘟哝道,“还不是跟你学的吗。” 简单一句,却让人听着暧昧丛生。 许星尘别开视线,匆忙找话,“那我去买糖葫芦,好久没吃了。” 她余光看着裴祁川像是点了点头,但也没确认,就径直朝着旁边卖糖葫芦的地方走了。 几分钟后,她和裴祁川走在街头,每人手上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这样并肩走在冬季的街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祁川说了那句要追她的话,让她觉得在那句话之后,一举一动都变的暗藏爱意。 就连现在在街上吃个糖葫芦,都让人觉得平凡又美好。 在聊城这个不起眼的小城里,有她,有他,还有糖炒栗。 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她月考考了高分,裴祁川请她吃饭那次,见了面,他也是买了这家的糖炒栗子。 “……” 晚上分别时刻,裴祁川开车把她送到楼下,许星尘解开安全带,动作却异常的缓慢。 她从没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觉得一天的时间怎么这么快。 但又不想磨蹭到太晚,让他大晚上开两三个小时车回江州也过意不去。 犹豫再三,她终究是自私了一把,想把这个时间再留的久一些。 她侧过头道,“能陪我走走吗。” 他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但许星尘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让他陪再自己走一段,又能证明些什么。 沿着这条路来回走了几分钟,小区里的路灯也都亮了,她和他走在昏黄灯光下,如此情景,让她想到了曾经的某个梦境。 许星尘微抬起头,逐渐去适应叫他的名字,“祁川,我以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下雪天,你和我走在路灯下,我说你看,雪花是有形状的。” -- 第75页 裴祁川也应了句,“后来我看到雪了,在18新年那天,我来过这里。” 许星尘忽然想起他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正是她家楼下。 那个酝酿了三年的问题在这一刻,忽然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想了半天,想要把那句“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的委婉些。 她微垂下头,一次性用了两个万能词汇作为缓冲,“大过年的,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裴祁川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说,“当时没反应过来,我喜欢你。” 他想见的也不是雪,是她。 “……” 许星尘下一秒就愣住,连脚步都顿在了原地。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如此直白的把话撂在她眼前。 语句简单又直接,没有任何的模棱两可和弯弯绕绕。 他今天说我想你了,我喜欢你。 那么,我可以追你吗。 许星尘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热,再多待半分钟那道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她像是为了打破眼下的僵持,缓解尴尬般地看了眼手机,然后轻轻“啊”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太晚了开车不安全。” 他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也一点不觉得尴尬,“好,送你到楼下,我就走了。” 她点点头,两个人又默不作声的走了一小段路,最终在楼下分别。 许星尘只觉得心跳如打鼓,慌的连句再见都忘了说。 她匆匆进了电梯上楼,在进了家门后才想起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他似乎没走,很快就回了一句,【好。】 许星尘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去到窗户旁边,探着脑袋往下看。 底下裴祁川靠着车门站着,盯着手机又看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这么高的距离她其实辨认不出那人是谁,但毕竟刚刚见过面,他身上那件衣服,她还记得。 等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开走,许星尘才重新把窗户关上。 许星尘去到客厅转悠了几圈,徐阿姨怀着孩子还在厨房准备晚饭,许至诚依然是那个德行,躺在沙发上玩斗地主。 真不知道这徐阿姨看上他什么了。 茶几上放着几个牛皮纸包,上面印着大大的两个字:徐记。 徐记糖炒栗子,她今天刚吃过,所有这会儿看着很是熟悉。 徐记,徐…… 徐阿姨。 下一秒,像是验证这个联想似的,许至诚抬了下头,依然不肯放下自己的手机,冲她说,“吃吧,是你徐阿姨家的铺子拿来的。” 她实话道,“我今天在外面买了,吃过了。” 许至诚看着她,漫不经心“昂”了一句就又低头玩起斗地主。 晚上,徐阿姨做好晚餐,十分体贴的帮她盛上饭,还特意给她推荐说,“这个是阿姨的拿手菜,你尝尝。” 许星尘配合地夹了一筷子,看着徐阿姨脸上的表情充满期待,她也给出了一个诚恳的评价,“好吃,谢谢阿姨。”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徐阿姨忽然噤了声,改口说,“好吃那下次徐阿姨还做这道菜。” 许星尘感受的到,徐阿姨极力的想对她好,但又怕她不接纳,迟迟没敢把自己放在“一家人”这一堆里。 这样的小心翼翼,反倒让许星尘无所适从。 如果徐阿姨和梁荣一个性子,恐怕早就对她言语奚落,明嘲暗讽,她估计会大逆不道的把筷子一摔走人了。 但对于如此温柔又小心的徐阿姨,她也不自觉收起了自己的“忤逆”,甚至还觉得,这个婚,是许至诚捡了大便宜。 说起来,聊城不大,那年中秋和梁荣不欢而散后,还真就一次都没见过。 梁荣也一次都没来找过她,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可能是重组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新的孩子吧。 目前这样宁静的日子一日又一日,接着就到了除夕,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晚会,但大概也就是充当了一个背景音。 许星尘刷着手机,忽然收到一条裴祁川发来的消息,短短一句,【除夕快乐。】 不知道是群发的还是什么,她也跟着回复,【除夕快乐。】 几乎是刚发出去,下面就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无:【我在你家楼下。】 第41章 蜜罐 “像是在哄孩子” 许星尘盯着屏幕愣了两秒, 急忙起身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许至诚在沙发上瞧见她这动静,语气不好的问了声,“大过年的去哪?” “小区里转转。”她径直往门口走着, 也不打算听许至诚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不知道徐阿姨是不是在背后跟许至诚使眼色,直到许星尘出门的那一瞬, 都没再听见许至诚开口说话。 她下了楼,打开单元门那一瞬间, 一阵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扑过来,像是刚出门就被风无情的拍了两巴掌。 她触摸了一下脸上的冰凉,抬头一看, 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 许星尘下意识的裹紧外套, 看着前头停着的某辆车。 男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他像是专程跑来跟她说这句话的一样, 又重复了一遍, “除夕快乐。” 许星尘忍不住弯起嘴角,往前走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万一我已经睡了, 那你岂不是扑空了。” -- 第76页 裴祁川靠着车身,也没戴眼镜,让这张脸看着都张扬了不少, 他朝她晃了下手机,“这不是刚在手机上发了一句, 探探你睡了没。”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怎么也算不上早,许星尘微昂着头看他,“那我要是没回复, 真睡了呢。” 他像是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唇边笑意渐浓,“那我就等明天早上,再跟你说新年快乐。” 裴祁川应该在这儿站了没多久,但是头发上也零星落了雪花,他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衣服帽子上一圈白色长毛让人觉得很厚实,也很温暖。 他身后是一辆黑色的汽车,但看得出来很新,说是刚从4S店开出来的她都信。 是一辆上着“江A”的牌照,又不那么高调的路虎。 旁边的路灯投射下淡淡的光,肆无忌惮地笼罩在他的身上。 裴祁川眸光微动,上下扫了一眼,“你就穿这个冷不冷,要不你再上去换一件,我带你去看烟花。” 她表情有些愣,让他以为是自己唐突了,解释说,“我听大伯说这附近有一片儿特许烟花表演,现在看个烟花很难得,就想着……” 就想着把这个美好的景象留着,带上她一起去看。 他顿了下,像是斟酌了一下语句,才继续说,“想着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事实证明,他先前问也没问,而是一个冲动就直接从江州开车来了这儿,直到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想着,要不要先问一句。 等他说完,她点了点头,“好,咱们走吧,去看烟花。” 雪花一片一片,无声落在他的肩头。 他大老远的从江州来,像是在哄孩子一样,问她要不要去看烟花。 她这三年里深藏的爱意忽然毫无征兆地翻涌而出,打破了所有的防线和考量。 她也是此刻才清晰的感觉到,她对裴祁川的喜欢,这些年其实一天都没有落下。 只不过在此刻,快要藏不住了而已。 “……” 许星尘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没等她动手,裴祁川就俯身过来帮她把安全带系上了。 二人忽然拉进的距离让她闻见裴祁川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木质香,带着轻微的凛冽。 像是冬日的雪,也像是温柔的刀。 他动作迅速的扣好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这个好闻的味道也随之消失。 许星尘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忽然想问,“这除夕夜,你不跟家里人在一起,没关系吗。” 他低头系着安全带,语气淡淡,“今年在江州过年,我爸忙着跟我爷爷,大伯三叔他们打麻将,哪顾得上我,屋里还有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吵的我头疼。” 他说的很简短,许星尘在旁边已经忍不住脑补那种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场面。 她从没体验过,但是想想就觉得很温馨。 车子启动,碾过地上一层薄雪向前,许星尘看着车内的商标,指了下,“你这车……” 他瞧了一眼,打起方向盘,“上次回去后随便买的,也不是高配置的。” 许星尘想起上次说那辆宾利太高调了,他这次果真就换了一辆别的。 这种自己的话被人好好的听进去并且一声不吭的做到,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其实就随口一说。” 车窗外那点儿雪又悄无声息的停了,他腾出手点了下车里的音乐,“以后我可能在江州待着也说不准,迟早要买的。” “……” 二十多分钟后,裴祁川在一个街道旁停下。 许星尘虽然还没出去,就已经听见烟花砰砰炸开的声音。 他们下车往前又走了几步,跟那喧闹的人堆站在一起。 其实往后几步或者往前几步看到的视野都是一样的,但在这样的节日氛围里,就是想一头扎进人堆儿里来凑这个热闹。 金黄色的烟花窜上天空,炸开后像无数的流星散落,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人们脸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许星尘昂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她忙扭着头左右看,直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手上还拿着一团柔软的东西。 没等她细看拿的是什么,裴祁川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她脖子上一围,低低的嗓音在嘈杂声中传入她的耳朵,“一会儿可能还会下雪,戴着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好闻的檀木香。 他围这条围巾的动作实在算不上细心,她伸手往下扯了扯才露出下半张脸。 许星尘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上面没有任何残存的温度,但是她已经觉得脸颊发烫。 她不自觉往他跟前挪了一步,等着下一个烟花炸开的时候,她伸手指了指,“你见过流星,那你看这个烟花,像不像流星。” 他抬头看了眼,说,“挺像的。” 她昂着头,目光极为虔诚,“那我能不能许个愿。” 从他这个视角里,她这个模样有点憨,也有点可爱,他笑着道,“能许。”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句话说的含蓄点,但是又怕说的太含蓄了他听不懂。 许星尘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认真而坚定,“从现在开始,追我吧。” 这愿望对着流星许灵不灵她不知道,但是能实现她这个愿望的,只有裴祁川。 -- 第77页 她望着他,能看见他眼眸里倒影出烟花的影子。 裴祁川是个聪明的,明白她这句话的另一种含义是:我也喜欢你,祁川。 可能姑娘脸皮儿薄,还不太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来。 裴祁川的眉眼被笑意浸润,他郑重地点了下头,“好,那今天算是追你的第一天。” 似乎很应景的,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这次比出门时候的雪稍大一点,落在人肩上好一会儿才能化。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祁川。 我们可不可以像诗里那样。 就这样简简单单,到白头啊。 …… 那天晚上,许星尘回去的时候,脖子上还戴着他的围巾。 许至诚看见了想问,但是冲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进屋去了。 出去总共不到两个小时,但是这一趟回来,许星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泡进了蜜罐里。 这一晚上她起初难以入睡,最后入眠,竟还做了个前所未有的美梦。 …… 第二天一早,许星尘一打开手机就看见裴祁川发来的消息:新年快乐。 时间是早上六点多。 而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也就是两个小时之前。 许星尘没有立马回消息,而是鬼使神差的,下床趴到窗户上去看。 意料之外,也好像意料之中,下面雪地上停着一辆车,他站在旁边看不出在干什么。 许星尘没犹豫的穿上衣服下楼,在推开单元门出去的那一刻,他也闻声抬头。 裴祁川看见她的那一瞬忽然就被呛了口,跟着侧过头用手低着咳嗽了几声。 然后把指尖的烟在垃圾桶上戳了下,又丢了进去。 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烟,莫名有点干坏事被抓包的窘迫。 裴祁川绕过车身上前来,脸上依然带着笑,“我就回江州了,走之前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许星尘也应了句,“新年快乐。” 她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屏幕,“那条消息显示你六点多发的,你该不会在这儿站了两个小时吧。” 裴祁川只是看着她,也没说话。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这八成就是猜对了。 许星尘又换了种问法,指了指他身后,“你为什么不在车里待着。” 他低下头笑了笑,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个稍显幼稚的初衷,“想试试你能不能看见我。” 这好像就和上学时候男生嘴上挂着的那句“你猜我能不能摸到黑板上面”性质一样。 简单又无聊。 裴祁川在她眼里一直是个成熟稳重的形象,但是这会儿,也被他这难得的幼稚打动。 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那句话。 男人至死是少年。 …… 这一整个假期里因为裴祁川的出现,她还过得挺有意思的,裴祁川说了追她,果真就时不时的出现在聊城。 有时候从江州来回开五六个小时的车,也仅仅是为了在楼下见她一面。 在没来的那些时间里,也会在空闲时刻跟她闲聊几句。 比如他们家的年夜饭,比如,他爷爷家养的猫。 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她在手机上给裴祁川发消息,【我明天就去南川了。】 无:【几点下飞机,我去接你。】 许星尘刚想输入,那边又发了一条。 无:【我不忙。】 第42章 酒瓶 “动手的时候没见你犹豫一下”…… 许星尘回复了一个“谢谢老板”的小表情。 刚放下手机, 就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星尘,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阿姨进来帮你收拾吧。” 许星尘上前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徐阿姨, 她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像是专程过来给她送的。 她其实还没开始收拾, 但她也没有假手于人的习惯,况且,徐阿姨还怀着孕。 许星尘随口说, “我收拾的差不多了阿姨。” 徐阿姨把杯子递上来,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这杯奶喝了吧, 明天阿姨和你爸去送送你。” 她伸手接过来, 点头“嗯嗯”了几声。 ……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到南川,陈楠给她发消息说下了飞机先别回学校,直接去白夜清吧, 正好再一起聚一聚。 她行李只有一个小箱子, 来回拖着也不沉,便答应下。 在上飞机之前,许星尘又给裴祁川发了条, 【陈楠约我去白夜清吧,我到的时候估计七八点, 你要是下班了咱们就清吧见,不用专程来接我了。】 那头依然是很淡定地回复了一个,【好。】 飞机准时降落南川,她掂着行李出去打车, 上车后顺口来了句,“师傅,去白夜清吧。” 司机打着方向盘,先往前开着,“哪儿?”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把位置描述的更准确些,“就四号大桥附近,祥瑞街那边,叫白夜清吧。” 司机点了点头,从导航上搜了一下,照着导航走。 这路上也就半个多小时,但许星尘却是看着南川的天就在半个小时里逐渐暗下去了。 天色一沉,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显得非常醒目。 手机一响,她瞧了眼屏幕。 无:【到哪儿了。】 她紧接着回,【马上就到了,大概还有十分钟。】 -- 第78页 那头,裴祁川点着手机发了一句,【下车告诉我。】 许星尘:【好,下车告诉你。】 清吧里驻唱歌手唱着首经典粤语歌,配着这灯光还真有那么点儿上个世纪的港风氛围感。 那粤语听得出来挺正宗,不像是专门为了这首歌现学了几句。 南川这地方主要语言就是粤语,但裴祁川身为一个在南川长大的江州人,结果是既不会说这儿的粤语,也不会讲江州话。 有些时候在些犄角旮旯的小店买东西,跟老板沟通起来都十分困难。 陈望山坐在他对面,刷着手机,跟着音乐用粤语唱了两句,“若没有厮守一生的决心,请不要爱上我这么一个人。” 裴祁川丝毫没捧场的笑了一声,“别唱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望山丝毫没被他打击到,放下手机说,“待会儿我妹也要来,好像还有她那个室友。” 裴祁川点了下头,“我是知道才来的。” 陈望山怔了两秒,然后瞬间明白过来。 他一脸恍然大悟,正想问问裴祁川到什么进度了,旁边一个醉鬼跌跌撞撞的过来被绊了一下,半个身子载在了他身上,嘴边不知道是口水还是什么的东西蹭到了他衣服上,手里还晃荡着半瓶酒。 那人身上酒气熏天,作势要吐。 陈望山连忙把那人往旁边推,“哎哎哎,出去吐。” 店里的员工很快的过来,把那人架出去了。 陈望山脸上还是充满嫌弃,拍了拍衣服,“我这是清吧,怎么还总有喝多的,酒量就不能自己掂量掂量吗。” 裴祁川知道他有洁癖,要是不叨叨个五分钟指定没完。 他瞧着时间十分钟也差不多到了,又担心许星尘一个人来找不着这地方,于是拿着手机起身,“我出去等。” 陈望山直接把外面那件衣服给脱了,里面只剩一件半袖,头也没抬地应了两声。 裴祁川出去站在门口,风吹着还是有点冷,往年南川这个时候气温已经三十度穿半袖了,但是今年似乎很奇怪,抓着冬天的尾巴迟迟不肯走。 “……” 司机绕来绕去还是绕错了路,绕到了这条街隔壁的那条街上,但是中间正好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过去。 许星尘望着车窗外,司机在半路上倒车是不太可能,只能把她放在这儿多走两步。 她也没多说什么,动作麻利的下了车,拖上行李箱往那条小路走。 周围偶尔有三两个人走过,地上崎岖不平坑坑洼洼,好像前后修了那么两条宽敞的路,就差这点儿没钱修了。 行李箱的轮子突然被一块砖给卡住,她往前用力拽了一下,结果用力过猛还带的自己一个踉跄。 她肩膀不小心撞到一个过路人,那人手里的东西没拿稳“当啷”一下掉在地上,瞬间砸的四分五裂酒气弥漫。 许星尘低头瞧了一眼,那是个酒瓶。 那句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十分不耐烦地皱起眉,说话露出两个大门牙,吐沫星子喷在她脸上,“赔钱!” 她看这架势,这人应该是喝多了。 许星尘拿出手机问,“多少钱。” 他有点站不稳,但要钱可是一点都不大舌头,“五万。” 许星尘瞬间没了赔钱的打算,把手机收了起来,“你讹我?你看我像有钱人吗。” 那人瞧了她一眼,蹲下身,把那半个酒瓶拿起来,他往下倒了倒,里面零星落下几滴,“我的五万块钱,还没喝就这么没了。” 玻璃酒瓶被砸没了一半,剩下那一半边缘尖锐而锋利。 醉酒男舞着这半个酒瓶,又重复了一遍,“赔钱!” 许星尘想着裴祁川还在那边等她,而且也怕这人喝多了拿着这么危险个东西伤到她。 她重新在包里一通翻,拿了五张一百出来,“五百,我没有更多。” 这五百块钱还是出门前徐阿姨给塞的,她平时也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那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在这人烟稀少的小路显得很是瘆人。 他拿了钱,拽着她往前走,“有钱了,爷请你喝酒,走。” 许星尘还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挣不开他,索性行李也不拿了,去掰开他的手。 她有些着急,“钱不是给你了吗,还想干什么。” 那人回过头来,“礼尚往来,你赔我酒钱,我请你……” 许星尘用力把他挣开,下一秒那醉酒男就被人扯的往前踉跄一步。 她看着裴祁川的身影在跟前一晃,醉酒男被拽这一下,彻底恼了,挥着手里的东西往他身上去,裴祁川左手拧上那人手腕摁在墙上,同时曲起右胳膊肘猛地冲他脖颈间砸下去。 那人吃痛叫唤了一声,左手上那半个酒瓶也随之掉在地上。 那五百块钱倒是誓死不肯松。 裴祁川把那半个酒瓶踢到一边,才把人给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把那人给打醒了,摁着脖子哼哼着啥也没说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裴祁川上下扫过她一眼,有些紧张地问了句,“你怎么走这边过来。” 她愣了几秒才开口,“司机走错了,走这边了。”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有些恼火,“到了也不跟我说。” 许星尘低垂下眼,但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就想着几步就过去了。” -- 第79页 虽然看着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他还是问了句,“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碰坏了他的酒,他要了我五百块钱。”许星尘叹了口气,接着道,“算了,就五百,给他留着看脑子吧。” 裴祁川也没再问,沉默了几秒钟后看了眼她身后的箱子,“你的吗。” 她往回看了一眼,点头,“嗯。” 裴祁川往前两步帮她拎上行李箱,再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淡淡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走的不快不慢,表情也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他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许星尘也想不通他这是生什么气,是微信上说了下车告诉他,结果忘了说吗。 她跟在他身边,小声地问,“你还会打架啊。” 行李箱轮子滚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望着前头,淡声说,“我没跟人打过架,那两下还是秦争教我的。” 不过秦争当初教他的时候,抬起胳膊肘直接往人太阳穴上砸。 裴祁川这种斯文人,看着那场面怎么着都觉得太狠了。 许星尘对他上次说秦争这个人还有点印象,这会儿也不好再说下去。 出了这条小路再走不到二十米就去了白夜清吧。 一进门就听见驻唱歌手唱的粤语歌,仿佛一下子就穿越到了某部港片里。 许星尘还在往里看陈楠在哪,结果第一眼看见的是陈望山。 他只穿了一件短袖,站在里面看着还挺明显的。 几乎是同时,陈楠也看见了她,抬手跟她打招呼,“星尘。” 下一秒,陈望山就拽住陈楠的胳膊往一边拉,“你们一个宿舍还怕见不着这一面,走走走,跟哥说说话,哥好久没见你了。” 陈楠挣脱不了,完全是被拽着走,“哥,咱不是天天在一个家吗。” “……” 然后,四个人就只剩下她和裴祁川。 许星尘跟着他去到一个位置坐下,复古的粤语歌在耳边环绕。 他目光静静地盯着她看,许星尘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他这个样子,像极了早恋被叫家长时候班主任那个表情。 有点火,有点无奈,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许星尘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事,两手攥在一起,郑重道,“下次我说下车告诉你,等一下车,就马上告诉你。” 他像是叹了口气,语气沉沉,“刚才幸好那只是个喝多的,要是遇上个狠的,我也没辙,只能咱们两个一起被打。” 这话虽然是真的,但听着有些滑稽,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接了一句,“那你不会打架,动手的时候也没见你犹豫一下。” “……” 裴祁川眸子看向她,觉得她好像一点都没把这个当回事,还有心思跟他抬杠。 他再说话时声音都更冷了些,“我现在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秦争打起架那么不要命的一个人,最后的结局是死在一场斗殴里。 他刚才看见那条路的时候就觉得像极了秦争死时的巷口。 结果往前一看,看见许星尘被一个酒鬼拽着,那人手上还拿着半个边缘锋利的酒瓶。 第43章 晚安 “告白的话应该我来说”…… 那一刻,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想上去马上把那人给拉开。 许星尘意识到他是真的有点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我这不是也没怎么样吗, 下次不会了。” 裴祁川看着她,因为秦争的事情在先, 他今天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 沉默半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这会儿后面音乐又换了一首, 但依然是一首粤语歌。 许星尘往后靠了靠,主动揭过这个话题,“这歌, 挺浪漫的。” 裴祁川往前面瞧了眼, 非常配合的把刚才那一点儿小插曲翻篇, “还没吃饭吧, 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 不客气道,“想吃烤肉。” “陈楠估计被她哥叫走不会来了。”裴祁川站起身来,“那走吧, 咱们去吃饭。” 许星尘跟着起身, 她伸手想去拉行李箱,但是被人先她一秒给拿上了。 她看着裴祁川一声不吭地拖着她的箱子走,这模样看上去, 应该还是有点生气。 他就算是生气或者不爽,大概率也不会表现出来, 让人觉得,他这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许星尘紧跟着他出去,却被外面的景象给惊住了。 多年不下雪的南川,这会儿天上竟然飘起一些雪粒子。 裴祁川看着这雪也愣住了, 上次南川下雪还是在16年,在秦争死的那天晚上,也飘着类似这样的小雪。 许星尘伸手去接,落在手上很快就化成了水。 随着身后有人进进出出,清吧里的粤语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前面行人裹着衣服埋头走路,形色匆匆,裴祁川掂着她的行李箱站在身旁,信号灯红绿闪烁,在这样平凡的街头,她忽然脑子一热来了勇气,抬起头道,“裴祁川,我们在一起吧。” 他像是在走神,没太听清,微低下头问了句,“什么。” 她也昂着头,凑近他耳边,“我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裴祁川垂眼看向她,让人看不出情绪,“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 第80页 “……” 许星尘怔了怔,他这是已经反悔了? 他视线在前面雪景中一扫而过,随即把视线落回在她身上,“告白的话,应该我来说。” 许星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开了口,语气认真又凝重,“虽然我在这方面反应迟钝了点,但爱你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星尘。” 他睫毛偏长,眼眸漆黑,就算面无表情的盯着垃圾桶看,都会让人觉得他在和里面某个包装袋眉目传情。 说完,他便低下头,偏过脸去,他本以为这种话,会在再三思量之后才会说出口。 但结果就这么没过脑子,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肉麻的话。 许星尘回想着这几句话,不确定地小声问,“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 他微垂下眼望着她,还有些小心翼翼,“还得看你,答不答应。” 她主动伸手,挽上他的胳膊,笑着点头,“答应。” 飘飘扬的雪粒子钻进衣领,让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冲前面摁了一下,不远处有辆车跟着响了声。 他看着许星尘抱着他胳膊,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一抹笑,“走吧,去约会。” 我的,女朋友。 “……” 这一天南川的雪也并没有下的太久,晚上裴祁川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外面那点儿雪已经停了。 车子稳当地停在川大门口,许星尘解了安全带,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以后如果再遇到今天这种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她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那酒鬼缠住的事。 许星尘认真点头,“好。” 下了车,裴祁川还陪她走了一段路,走到她宿舍楼下不能再往前走了,他才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往上瞧了一眼,“你住几楼。” 她伸手一指,“五楼,左边亮灯那个。” 他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行,回去吧。” 许星尘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拖上拉杆儿,冲他挥了挥手,“那,再见。” 他也笑着说,“再见。” “……” 许星尘上了楼,刚进门就被三个室友的目光扫射。 她们眼睛里写满了八卦的意味,仿佛三个吃瓜群众并排坐在那。 陈楠坐在最中间,手里还拿着牙刷,“说,你和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瞧这反应,她刚才和裴祁川在楼下,宿舍这三位应该是都看到了。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认,“我,男朋友。” 陈楠把牙刷往牙刷杯里一放,表情那叫一个感动,“星尘,你出息了,大学三年没见你对男人感兴趣,居然一下子就泡到了那么帅的!” 许星尘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自以为淡定地说,“还行吧,是挺帅的。” 旁边有人跟着起哄,“哎呀,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许星尘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这没出息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是怎么回事? 室友们又围着她八卦了好一通才算完,好像比起微博吃瓜,这种身边人的八卦才更好吃。 许星尘打开手机,看着他那个微信名“无”,顺手点进去给他改了备注,改为:祁川。 她想了想,改为:川川。 她看着这俩字自己都被肉麻的打了个哆嗦,于是又改回:祁川。 这俩字写出来还挺好看的。 许星尘想着他应该在开车,就没发消息打扰他,看着安静的对话框,不自觉就点进了他朋友圈。 他朋友圈就那么七八条,一刷就见了低。 那张16年三个人的合照,除了他和陈望山,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他那个朋友秦争了吧。 这人留着板寸,笑的却很温和,看不出来会跟人打架斗殴。 也预料不到,他的结局是那样的遗憾。 …… 裴祁川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书店,本来都开过去了,又在前面路口绕了一圈又回来。 他停了车,去书店里钢琴曲谱区转了转,拿了两本翻了翻,然后选了其中一本去结账。 选择的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这里面有那首《梦中的婚礼》。 裴祁川回到家,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点着手机给她发了句,“宿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许星尘正好洗漱完捧着手机,听到后回复说,【收拾好了。】 手机叮咚一声。 祁川:【不早了,准备睡吗。】 许星尘往输入框输入了一大段废话,但想了想,还是删掉了,只留下一句,【准备睡了,晚安。】 祁川:【晚安。】 “……” 这一句她没再回复,裴祁川等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去翻那本书上的谱子。 《梦中的婚礼》这一首曲子,他高中的时候是练过的,但是这么多年不练,功夫也生疏了。 年前平安夜弹的那一段克罗地亚狂想曲,好几个音都是错的,正确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翻了翻这本书,把《梦中的婚礼》那两页给单独扯下来,拿着它重新坐到那架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悠扬的琴声随即而起。 …… 南川的天气在半个月内逐渐升高,许星尘已经把秋冬的衣服洗干净收起来,重新换上了夏装。 -- 第81页 南川多雨,有时候甚至顶着太阳下着雨,这天气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烦躁。 不过这空气是一等一的好,这里的蓝天白云在聊城几乎是看不到的。 聊城属于一个重工业的地方,那里的天也总是灰蒙蒙的,不像南川天晴的时候,云朵低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她是第一次谈恋爱,和裴祁川像寻常情侣一样,每天早安晚安的问好,他每天的作息和起床的时间都很规律,仿佛年前那次一觉睡到大中午只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许星尘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刚完事手机就响了下。 祁川:【陈望山有个朋友开了家台球厅,今天开业,陈望山叫我过去捧场,你想来吗。】 她今天正好闲着,没犹豫地回复,【来。】 裴祁川的回复依然很简短,只有一句,【我去接你。】 …… 一个小时后,许星尘跟他进到那家台球厅,里面人倒是看着不少,热热闹闹的,但也很可能都是老板叫来撑场子的。 裴祁川下着台阶,似是随口问了句,“会打吗。” “不会。”她摇摇头,“我这是第一次来。” 之前连台球杆儿都没摸过。 迎面走来个熟人朝他招手,裴祁川也勾起嘴角,冲他点了下头。 等往里又走了几步,他才开口说,“陈望山台球打的好,我倒是一般,中不中的看运气。” 裴祁川上去跟前台那人闲聊了几句,就带着她去了边上某个空着的台球桌。 他把台球杆拿给她,“要不要试试。” 她看着这长杆,犹豫着要不要接,“我真不会,拿都不知道怎么拿。” “我教你。”他俯下身子做了个动作,然后又直起身,侧过头道,“来试试。” 许星尘走过去,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俯下身,下一秒,裴祁川就靠了过来,从背后一边握上她的手,一边把杆子轻搭在上面。 这动作,看着像是她整个人都被他给包裹住。 距离一下子缩短,裴祁川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在她周围弥散开来,他的头发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边。 这轻微的触感让许星尘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粉红泡泡转了一脑袋的旖旎。 他倒像是个坐怀不乱的唐僧,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教她打台球,眼睛盯着桌上的某个球,蓄势待发。 旁边陈望山开口就是一句国粹,“卧槽。” 他出手这一杆子毫无疑问,打歪了。 裴祁川直起身看他,想看看他能接着那句国粹说出什么话。 陈望山视线在俩人之间流转,“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裴祁川靠着台球桌,毫不掩饰,“还需要我表现得更明显吗。” 第44章 偶然 “什么时候可以第一次接吻” 陈望山拿着个台球杆, 啧了一声,“你这哪是来打球的,分明就是来屠狗的, 还顺带诛心。” 裴祁川有点无语,“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 陈望山彻底没话说了。 许星尘对这台球也不感兴趣, 就想着出去买杯饮料,她往裴祁川跟前靠了靠, 小声说,“那个,我出去买杯喝的。” 他把杆子往旁边一放, 站直身子, “我和你一起去。” 陈望山明知道自己是个电灯泡, 但偏偏还看得挺起劲儿。 许星尘有点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腻歪, 连忙说, “不用了,我很快回来。” 裴祁川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陈望山看着她走远, 才回过头跟他八卦,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回答说,“半个月。” “那到什么地步了?”陈望山像是生怕他听不懂,又压低声音道, “那什么了没?” 裴祁川反问了一句,“什么那什么。” 陈望山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反正周围也没别人,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睡了吗?” 裴祁川抬眼瞧他,语气说不出什么情绪, “祛祛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行吗,连手都还没牵过。” 陈望山先是惊了一下,然后被疑惑取代,“你们这是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没那种世俗的欲望?” “不敢有啊。”他低着头笑了一下,“我本来年纪就大,这种事太快了显得我不像好人,我怕吓到她,她还小,慢慢来吧,不急。” “好像也是。”陈望山想了想,郑重点头,“要是我在大学的时候,有个大我五岁的老男人上来牵我手,我一定觉得他是个老色鬼。”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裴祁川没吭声,陈望山又接着说,“确实,你这年纪就挺尴尬的。” 谁都可以说他年纪大,但是这话从陈望山口中说出来,裴祁川就觉得不那么好听,“你跟我半斤八两在这儿笑话谁呢,你还比我大一岁。” 陈某无所谓地一耸肩,“我又不去大学里找女朋友。” “……” 陈望山这人有个特长,就是总能让人轻松的失去跟他说话的欲望。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陈望山也没继续说他年纪大这个问题,而是想起了正事,“你打算在江州开分公司,定了吗?” 这话题跳转的太快,裴祁川还怔了两秒,“差不多,去年就在准备了。” 陈望山手指拨着台球杆,随口说,“那天我爸也跟我说,江州这几年发展不错,据说马上就有新的扶持政策下来,也想让我去江州开个分公司之类的。” -- 第82页 商人无利不起早,又赶上这好政策,当然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裴祁川视线落向前面几米处,忽然笑了一下,“那挺好,一起。” 他这一笑看的陈望山一身鸡皮疙瘩。 陈望山顺着往那边看,看见许星尘掂了几杯奶茶进来。 许星尘往这边走着,过来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们两个,每人一份。 陈望山拿着这杯奶茶,表情惊讶的像是这辈子没喝过似的,“还有我的啊,太感谢了。” 要不是许星尘和他还不太熟,都忍不住想吐槽他一句,这演技要不要这么浮夸。 许星尘指了下自己这杯,“我要的全糖,但我想着你们男生不喜欢太甜的,给你们点的都是三分糖。” 她这话也就是随口就说出来了,没想到陈望山脸上的表情更感动了。 陈望山一脸欣慰地抽出吸管,“川,我好像突然领悟到大学生的青春了,我已经很久没被人称为男生了,都是叫我喂,那男的。” 许星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陈望山一扭头,就看见裴祁川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 浓浓爱意中,自己像个电灯泡的感觉就更强了。 陈望山扭回头,洋装失落地叹了口气,“哎,我这男的要走了,去一边儿喝去。” …… 许星尘班群里临时通知开年级大会,裴祁川便拿上车钥匙跟那群人告别,说过会儿再来。 从台球厅出去的时候,许星尘跟在他身边走,侧着头悄悄看他。 裴祁川今天穿了一件杏色条纹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挺日常的穿搭。 现在正是傍晚,偶尔有风吹过,卷走了中午那份烈日当头的燥热,还挺惬意的。 旁边来来去去的小情侣要么是男生搂着女生的腰,要么是两人手牵着手。 许星尘低下头瞧了眼,她和裴祁川之间这个距离隔了起码得有半米那么远。 这个距离让她的心情开始有点复杂,想着裴祁川这种人,一定觉得自己年纪大,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越线的举动冒犯到她。 但她觉得,牵牵手抱一抱什么的,这些都是可以的。 所以,她可以迈出这牵手的第一步。 以此告诉他,这不冒犯。 但是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以后牵手就顺理成章的多。 她不着痕迹地往他那边凑了凑,想“偶然”的牵上他的手。 她目视着前方,又时不时低下头瞟一眼。 最后找准时机,抬手。 如果这一下没有失误,她的手会准确的和裴祁川的碰到一起,然后故作淡定地牵上就好了。 结果千算万算,她这一下抬手,什么也没有碰到。 许星尘低下头瞧了眼,裴祁川已经把手塞衣服侧面的口袋里了…… “……”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剩下。 刚才一路他也没把手插兜里,这下该不会是看出她的小心思,但又不想跟她有肢体上的接触,所以才把手收回去的吧。 许星尘想了半天,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总裁”有点什么小洁癖好像也挺正常的。 比如,古早霸总文里经典的那一条,他不喜欢让人碰。 三年前她好像在电梯里抱过他一次,前段时间在清吧门口,她一激动还抱了他的胳膊。 但那些时刻她都是忽然伸手的,他也没有任何的防备。 可能前两次,是他来不及躲,也没好意思把她推开吧。 裴祁川好似不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在跟她视线对上之前又故作淡定地别开。 他是把手插进兜里那一刻才注意到她抬手的。 他这手早不收晚不收,偏偏这个时候塞进兜里干什么。 这好好的衬衣为什么非要在侧面设计一个口袋?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有点郁闷。 “……” 裴祁川开着车从前面路口绕过来,许星尘上车后脑子里依然是刚才的那个问题。 他究竟是不是有什么“不喜欢让人碰”的洁癖。 还是说,他从小家教传统,把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刻进了脑子里。 许星尘想着这些问题,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垂涎他美色的色女。 没走多远就赶上一个红灯,看着时间还挺长。 许星尘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翻出来一支护手霜。 她故意往手上搞多了点,然后侧过头看向他,开始自己的表演,“那个,我这护手霜弄多了,要不,你也来点儿?” 不知道她这演技和陈望山的演技,谁的更真实一点。 他瞧了眼漫长的红灯,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把右手递了过来,“行。” 显然,还是她的演技更真实。 许星尘把护手霜往他手背上一抹,然后快速地帮他涂开。 多余的甚至都抹到了他的手腕上。 裴祁川看着她埋头抹护手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这手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许星尘这一下试探圆满结束,他并没有“不让人碰”这种洁癖,刚才牵手没牵上,应该也仅仅是个巧合。 她完事儿又在他手背上抹了一道护手霜,然后像个渣男似的快速抽身,“另一只手,你也自己擦一下吧。” 裴祁川往前瞧了眼,看着红灯差不多结束了,没耽误时间的往左手上随便抹了几下,赶着红灯转绿那一刻,把手重新放上了方向盘。 -- 第83页 …… 许星尘回到学校,直接去了开年级大会的报告厅,可能是来得早,里面还没多少人。 陈楠让她先给占个后排的座儿,她便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她忽然心血来潮,打开百度搜索:开始交往后多久可以第一次牵手? 没点下“搜索”键,她就重新修改了其中关键词。 问,交往后多久可以第一次接吻? …… 裴祁川送她到学校,回去的时候直接去了陈望山报的地址,是个酒吧。 今天陈望山那个朋友新店开业,为了感谢捧场晚上请大家喝酒。 裴祁川通常不参加这些莫名其妙的聚会,但是来的人里不少都是熟面孔,以前没见面找理由推掉也就算了,但今天刚刚都打了照面,他也不好再一次推脱。 到了地方,他一进去就遇上了陈望山。 陈望山看见他进来,也不再往前走了,“我正想出去等你,以为你找不着。” 裴祁川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找不着地方,但也没应他这一句,“我来是来了,但我不喝,晚上要回我爸那儿。”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陈望山跟他往里走着,到前面点了两杯饮料。 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心跳和节拍快成了一个频率。 斑驳的灯光流转,这氛围看着就引人堕落。 裴祁川从台面上拿起那杯饮料,抬手的动作带起一下轻微的风,陈望山皱了下眉,忽然问了句,“你喷香水了?这女士香水吧?味道这么娘。” 被他这么一提,裴祁川似乎也闻到了一股区别于酒水的香气。 像是水蜜桃和奶香的混合,带着浓浓的甜意。 他放下杯子抬手,往鼻尖凑了凑,闻到后忍不住拉开一抹笑,“哦,我们星尘给抹的护手霜。” 第45章 距离 “本质是一场异地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脑子里全都是许星尘低着头给他抹护手霜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抹这东西,他一直感觉挺娘的。 尤其还是水蜜桃和奶香混合的这个味儿。 但是这一刻,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 让他觉得这个味道挺好闻的。 陈望山满脸黑线,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前面, 又来了三两个熟人,手里拿着酒, 说话那个就是今天做东的主角,“来酒吧喝什么饮料,不整点儿酒?等人来齐了过来喝。” 裴祁川也礼貌地笑了下, 回应说, “身体不行, 真不能喝。” 旁边陈望山听见差点没忍住笑, 裴祁川这句万能的逃酒理由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先把这句“身体不行”撂出来, 再加上一句“真不能喝”来表示不是自己不给面子,是真的情况不允许。 这样两句,谁也不好意思再上来劝酒。 这可比什么“晚上要去我爸那儿”这种真实理由要好用的多。 对面也没再劝, 再说好像就是逼着人把病例报告给拿出来。 这万一要是真拿出来了, 显得他们这一群人都很不人道。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行吧,那注意身体。” 这句话说完就跟着身后那三两个去了别处。 吧台这边又只剩下他和陈望山。 等人走了, 陈望山也忽然忘了刚才想问什么,想了半天才说, “你爸知道你搞对象吗?” 裴祁川望着前头,有些放空,“还不知道,知道了应该也不不会管, 我这把岁数谈恋爱还犯法吗。” 这已经距离“早恋”这两个字过去很多很多年了,他也已经成了晚婚晚育里的一员。 上次裴江催过他一次,让去见什么秦叔叔的女儿,也就提了那么一嘴,后来也没再提起过。 陈望山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顺口提醒道,“有结婚打算的话,还是趁早跟家里人说吧,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趁早解决。” 裴祁川点了点头,说,“应该没问题。” 手机震动声响,裴祁川拿出手机,还没往里点就看见裴江发来的消息。 老爸:几点回来,吃不吃饭。 他想着陈望山刚刚的话,忽然就想知道老爸裴江对此的态度,于是点进去回复:吃饭,在回去的路上了。 裴祁川拿着手机看了几秒,然后就拿起了车钥匙。 陈望山看他这动作行云流水,“这就走了?不再等会儿?” “不等了,他们要是问,你就说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他又想着前后对应一下,把瞎话编的像样一点,“说我去看病了也行。” 陈望山朝他摆手,“走吧走吧,你这种瞎话说多了别人还真以为你身体不好。” 他本来都走出去一步,又转回身来说,“无所谓,我们星尘知道我身体好就行。” …… 裴祁川的车开进这一片别墅区,他停车进门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他的心思完全被陈望山那句话给吊起来了。 虽然不论裴江是支持还是不支持,都不会对他和许星尘的感情造成任何影响。 他也不会因为裴江反对就放弃和她在一起。 不论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他还是想知道。 裴江毕竟是他除了母亲最亲近的人。 裴祁川进了屋,和之前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家里的阿姨在做菜切水果,裴江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 第84页 不知道裴江这次叫他回来干什么,也可能仅仅是十天半个月的没见他回来,单纯叫他吃个饭。 刚才迫切想知道的问题,这会儿又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半天只说了一句,“爸。” 裴江往这儿看了一眼,下巴朝旁边点了点,“坐吧,最近忙什么呢。” 听的出来这话问的是工作上的。 但是他接了一句闲话,“忙着搞对象。” 裴江端水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惊讶,这还是二十多年第一次听见他说搞对象这种事。 裴江缓了缓,脸上就带了笑,“姑娘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说,“许星尘。” 裴江笑的更开心了,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是个好名字,一听就是有文化的家庭,这姑娘也很温柔吧。” 裴祁川想起她对聊城那个家的描述,除了吵架时粗陋低俗的字眼,就是暴发户风格的金碧辉煌奢华大吊灯。 好像和有文化这仨字不沾边。 她和温柔也…… 裴祁川点了点头,“嗯,挺温柔的。” 裴江和所有的父母一样,对这些事情都挺八卦的,“姑娘多大了,属什么的,工作是干什么的,家里父母是干什么的。” 裴祁川只是稍微停顿了几秒钟,老爸以为是自己的话问的有什么问题,补充道,“不管她家里做什么都行,只要三代以内没有案底就行,有没有钱爸不在乎。” 裴江也不是个管得多的,只要人姑娘家事清白,为人正直,有没有钱,胖瘦美丑都不重要。 裴祁川知道老爸不是电视剧里“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那种家长。 但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点难以说出口,“她周岁20,过俩月就21了,属龙的,川大学生。” 说出“20”这个数字的时候,他自己都犹豫了一下。 到底有没有说错。 裴江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太小了吧。” “……”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直接戳在了要点上。 裴祁川没吭声,裴江又接着问,“学生的话,那不见得是本地人。” 他顺着接了一句,“聊城人。” “……” 再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老爸裴江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沉默了。 这样安静又略带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好几分钟,裴江才又出了声,带着些试探,“认真的?” 他点点头,“嗯。” 裴江想了想,又说,“她那边家里知道吗,姑娘家里一般都不想让女儿远嫁。” 裴祁川怔了下,他和许星尘正式在一起才半个月,谈这些好像有点太早了。 但也是此时此刻,才发现还有距离这个问题。 许星尘家里人知不知道这回事,又到底会不会接受他。 这些他都不知道。 裴祁川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老爸的话就又落了下来,“还是说,你又要像三年前一样就那么走了,我这个爸你也不要了。” 裴江一生没输给过谁,这会儿跟他说出这句话时,却是透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希望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结果。 这样试探的语气让人心软,裴祁川叫了一声,“爸。” 裴江重新抖了下那张报纸,“我想想吧。” “……” 裴祁川没太在意这句话,从老爸拿起报纸那一刻,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然后直到吃完饭,谁也没再提起。 晚上,裴祁川依然是留在这儿过夜。 这会儿闲下来想起裴江的话,他才反应过来,他和许星尘本质上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异地恋。 如果许星尘某一天也意识到了这地图上的距离,如果她家里人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压力之下,她会不会想说,就算了吧。 一想到这儿,他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异地结婚定居问题最后都是怎么解决的。 某乎底下的回答,十个有九个异地是在最后去哪一方的城市定居这个问题上吵架,然后掰了。 那些异地成功结婚的案例里面,大多数是靠女方做出牺牲,孤身远嫁。 评论里还有一句:异地若想修成正果,就必须有一方做出更大的努力和妥协。 裴祁川只翻了两页就没再往下看。 他很清楚,他不想让许星尘当妥协的那一个。 如果异地必须有一方退让,那么这个努力和妥协,让他来做。 裴祁川摸了根烟和打火机走到窗户边上,点上烟才把窗户推开。 南川的温度只升不降,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有点凉风。 他咬着烟,望着外面一片灯火相连,寂静总能让人头脑清醒,可以沉下心来思考。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空有一种有劲儿不知道往哪使的失重感。 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努力,他不知道。 让人有点茫然又无措。 打倒一份感情的理由有很多。 但,绝不能是这半个中国的距离。 有风往里面吹过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水蜜桃的香甜。 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但他洗过手了,肯定不是来自于他的手上。 手机震动一声,那支点燃的烟他一下都没抽就给灭了,然后关上窗,拿起手机。 -- 第85页 是许星尘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 许星尘躺在床上,盖了个薄被,捧着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下次牵不牵手这种问题。 但又想着问这么直白是不是不太好。 她想了半天,又发过去一句,:下周陈楠她哥过生日,你会去的吧。 手机连响两声,是他的回复。 祁川:还没睡。 祁川:会去。 许星尘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下次见面就牵手。 她看着裴祁川“输入中”输入了得有两分钟,想等着看他第三句会发来什么话。 结果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反倒是那条“输入中”停止了。 第46章 初吻 “一吻落在她唇上” 又过了好半天, 才终于看见第三条消息。 祁川: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许星尘生日还有两个月,要不是他提起来,她差点都给忘了, 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才回复说:不知道,再说吧。 …… 几天的时间过去很快, 陈望山晚上过生日,中午裴祁川就到学校门口来接她。 他来之前也没提前打招呼, 许星尘是在去食堂的路上收到消息的。 祁川:我在学校里了,吃饭了吗。 许星尘看见这条消息,想着大中午的出去吃也麻烦, 不如就让他来食堂。 正准备发消息, 陈楠就拍了一下她肩膀, “那谁来了。” 许星尘抬头一看, 裴祁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食堂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半袖, 同色运动裤旁边还有两道白杠,再加上双白色的运动鞋。 正赶着中午的饭点儿,他站在男男女女的学生堆里毫无违和感。 看着他往这边走过来, 陈楠啧了一声, “得了,我走了,不当电灯泡。” 陈楠转身的动作很利索, 在裴祁川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儿了。 许星尘刚想问一句他怎么找到食堂的,又忽然想起他也是在这儿上的大学。 自然各个地方摸的门儿清。 她指了指身后的食堂, “中午吃食堂的饭吗?” 他点点头,“行。” “……” 他走进食堂的时候就发现和当年他上大学的时候不太一样,大部分店家都换了新的,以前没有的奶茶店现在又开了好几家。 许星尘想问一下他吃什么, 话还没出口仿佛就听见了他那句“都行”。 最终点了两份石锅拌饭,端上找了个位置坐着。 她拌着饭,随口问道,“祁川,陈楠他哥晚上准备在哪过生日。” “酒吧或者ktv。”他说完又笑了一下,“我们这个年纪的过生日都绕不过这两个地方。” 要是再往上翻一代,那一批人过生日估计是在酒店吃饭,凉菜热菜和主食,再加个蛋糕就算是齐活了。 “那下午……” 她话说了一半,无意间抬头瞧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往这边看,视线跟她对上的那一刻又赶忙把头扭了回去。 裴祁川完全在状态之外,只知道她话说了一半,“下午怎么?” 许星尘没接着刚才话说,突然有些犯愁地托着下巴,“你原来上大学的时候,也经常会有小姑娘看你吗?” “没有吧,我平常都和陈望山或者……”他明显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或者和秦争一起出来吃饭,也没注意过别人看没看。” 许星尘想着想着,语气里透露着一丝酸,“那情书呢,高中那会儿情书收了得有一抽屉吧。” 裴祁川察觉到她语气里的醋意,忽然很想笑,“陈年老黄历的不知名醋你也吃。” 她筷子杵在石锅里,一本正经地看他,“你就说你收没收过吧。” 他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同学都忙着学习,偶尔有两三个递情书的,我也没收。” 这个回答她还算满意,把目光重新放回在食物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哦,姑且信你。” …… 许星尘吃完饭还回了一趟宿舍,换了件衣服补了补妆。 现在她可是裴祁川的女朋友了,出去好歹不能给他丢人。 她对着镜子看的时候,看到了锁骨下的纹身,夏天/衣服就一件单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能看见那行花体英文。 许星尘倒是不讨厌这行字,只是觉得今天,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她翻着衣柜又换了一件领口更小的,才心满意足的下楼去。 因为裴祁川来了这儿,走的时候陈楠也顺便蹭个车,一起去她哥那儿。 陈楠上了车,主动的把视线往窗外一放,“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当我不存在。” 这一点,她和她那个电灯泡哥哥有点不一样。 陈楠是知道回避,陈望山是“我就要看着”。 距离上次见面其实也才隔了三四天,许星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还记得上次自己给他抹护手霜的样子。 那试探的方法现在想想,那叫一个拙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楠坐在后面,这一路上她总共和裴祁川也没说几句话。 裴祁川按照地址到了一家酒吧,他们三个人到的其实不算迟,但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有不少人。 对于她来说,里面除了陈望山,其余都是生面孔。 裴祁川对那些人大概都有些印象,偶尔有进来的打个招呼。 -- 第86页 许星尘坐在他旁边小声问,“你都认识吗?” 他也侧过头,微低下来,“差不多,大部分都是大学里的,同个专业。” 许星尘愣愣地看着这里面的人,那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屋子都是学霸医生。 “……” 忽然有种去了什么不得了的医学研讨会现场的感觉。 外面的门又开了一下,进来一个人。 许星尘也跟着往那边看,外面光线明亮,他逆着光推门而入,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轮廓清晰又硬朗,身形也高,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挺帅的,还有那么点儿…… 说不上来的拽。 许星尘看着那人跟陈望山说了几句话,而且陈望山叫他,陈诀。 陈字辈儿的,她下意识就联想到会不会是陈望山的亲戚。 她再抬头时,发现裴祁川也盯着他看,看的都有点走神。 她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哎。” 裴祁川随着她这动作扭回了头。 许星尘视线在屋子里扫过,男男女女,碰着酒杯,“陈望山的朋友还都挺好看,他交朋友的要求是不是看脸啊?” 他往后靠了靠,视线无目的地落在前面某处,“不知道,他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从前在大学里,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待着。 他算是性格好的,秦争是个脾气爆的,而陈望山是个不管什么事儿都要跟着和稀泥的。 非常奇妙的一个三人组。 许星尘发现好像从那个“陈诀”进来之后,裴祁川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也时不时往那人身上看。 裴祁川原本不打算喝酒的,但后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架不住那些人的热情,还是喝了一些。 在快散场的时候,许星尘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看见裴祁川和陈望山站在走廊说话。 包厢的门是开着的,看上去应该差不多走完了。 裴祁川站在包厢门口,跟陈望山说,“今天你叫来那个人是谁,和秦争挺像的。” 陈望山知道他指的不是长相,是那种身上带给人的感觉,“陈诀吧,他和秦争认识,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裴祁川停顿了有半分钟才开口,“那家民办孤儿院?” 陈望山点头,“嗯。” “……” “人现在发展挺好的,射击运动员,国家队的,得了好几个冠军。”陈望山顿了顿,又说,“就是秦争,可惜了。” 裴祁川怔了几秒,像是才缓过神来,“他进门的时候我看了半天。” 他几乎一眼就辨认出陈诀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金钱或是资本堆砌出来的背景。 但那个人没有。 那个叫陈诀的,给人的感觉和秦争一样,像丛生的荒草,无人问津,却野蛮生长。 就算是坐在一个屋子里,也让人觉得是最特别的那个存在。 许星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但是不走过去一直站这儿听人讲话好像也不太好。 最终她走路发出点声音,前面两个人的对话也就此停止。 陈望山清了清嗓子,“你们先下去吧,我再跟剩下的人说两句话,穿过外面那条路出去就是我清吧,我车停在那边,我没喝,一会儿送你们回去。” 裴祁川点了点头,陈望山就往里面去了。 许星尘跟他下楼,不知道要不要坦白一下自己刚才听到了一些。 但是想想,听到的那些好像也不是什么机密类的东西,自己提出来反倒是很突兀很奇怪。 出了酒吧,许星尘对这边还挺熟悉的,只需要穿过上次被讹五百块钱的那条小路,再走二十米就能到陈望山的白夜清吧。 夜里有点微风,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裴祁川没喝多少,在里面也一直都很清醒,反倒是现在忽然觉得有点晕。 许星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但知道他喝的不多。 这么重的味道可能仅仅是因为在那里面坐了几个小时沾上的。 在转弯进那条小路的时候,许星尘注意到他用手撑了一下墙。 她伸手扶上他的胳膊,“晕吗?” 他摇了摇头,垂眸看向她,前面红红绿绿的灯印在她的眼睛里,让这里面好像藏着万千世界。 她化了妆,显得唇红齿白,微卷的长发滑落进衣领,他沉默了几秒钟,伸手用指尖把那缕头发挑了出来。 往前一步是满地泥泞的昏暗小路,往后一步是敞亮繁华的都市大道。 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道路上飞驰而去,树叶摇晃,风声回响。 这一瞬间他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很想和她,一辈子。 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使人也变得矫情了,他声音不大,却恰如其分地进入她的耳朵,“如果我们未来遇到阻碍,给我点时间,我来解决,不要随便就放弃了。” 明明他们没有分开,但是想想就已经觉得不舍。 许星尘点着头,“好。” 裴祁川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真不晕?” 下一秒,他突然抬了下胳膊,她扶在上面的手也被他顺势挣脱。 裴祁川往前走了一步,她往后一退,不足半步就已经挨到了墙根。 -- 第87页 他把手撑在墙上,位置就落在她的耳边。 如此猝不及防的拉近距离,她甚至还来不及脸红,他就毫无征兆地低下头,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第47章 反撩 “我永远都不会再把你推开”…… 他的吻很浅, 像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都像是漏了一拍。 拐角外隐约传来脚步声,这声音像是踩在许星尘的神经上, 她从没跟人在大街上接过吻,逼近的紧张感让她几乎本能的将他推开。 不知道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他根本毫无防备, 裴祁川被她推的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 她跟他眼神对视上那一瞬,她从他眼底看到了慌乱。 裴祁川就算是跟人动手的时候, 那模样都是极为冷静的。 却偏偏在被她推开之后,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领口有些歪,许星尘瞥见了他锁骨下方有露出部分深色的痕迹。 他站的角度背光, 这条小路也没有灯, 全借着外面路上那点儿光让人看不清这是什么。 她第一眼觉得是伤疤, 但很快又想着疤不会有那么深的颜色。 刚才那脚步声转眼就到了跟前, 陈望山转了两下车钥匙, 看见他二人还愣了一下,“你们怎么才走到这儿。” 裴祁川整了下衣领,才回过头说, “等你。” 他这动作很随意, 也很轻微,他锁骨下那点痕迹也再次被领子完美的遮住了。 回去的路上陈望山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话,两人根本没机会插嘴, 或者是碍于这车上还有个人,那话, 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望山先送了裴祁川到小区楼下,他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模样像是欲言又止,最终垂下眸子, 什么也没有再说。 在接下来去学校的这段路上,陈望山像是在跟她没话找话,扯闲篇儿似的说了一大堆废话。 她“嗯嗯嗯”地回应着,但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满脑子都是裴祁川的那个吻,以及自己推开他后,他眼睛里的慌乱。 回学校后她草草洗漱完毕就躺在了床上,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响动。 微信上一条消息还是中午他说,他在学校里了,问她吃饭了吗。 她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一紧张,就把他推开了。 那明明不是她的本意。 裴祁川现在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冒犯到了她。 许星尘犹豫着要不要跟他发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但又怕突然发这一句会让他误以为成别的意思,成了火上浇油。 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发个“晚安”,好像也不太对。 许星尘盯着和他的对话框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都发酸才把手机放在一边,懊恼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明天正好没课,明天,去跟他道个歉。 这种话一定要见面说。 …… 第二天清晨,裴祁川是被闹钟叫醒的。 从听见闹钟的那一刻就觉得有些头疼。 他昨天很晚才睡,也是被那一个吻搞得心神不宁。 他是不是唐突了。 是不是有点,吓到她了。 想到这些他就有些自责,怎么喝点酒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或者说,就是没喝那酒也控制不住自己,只是现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怪酒。 他简单洗漱完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早,和她的对话框里空空如也。 她昨天回去后也没再说话。 裴祁川坐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思前想后,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下课。】 有些道歉的话,一定要当面说。 …… 许星尘坐在出租车上,手机叮咚一声,看见祁川这俩字的时候她的心像是猛地被触碰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说不清的心安。 祁川:什么时候下课。 她瞧着路况,这马上就到他公司了,于是回了一句,【今天不上课,我马上就到你公司了,待会儿见。】 上头又是一阵“输入中”,然后戛然而止,没有然后了。 “……” 许星尘拿着那张从收纳箱里翻出来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地址打车去他的公司。 司机把她送到的时候她看着外面还惊了一下。 之前这一片她也来过不少次,但都是来去匆匆,也没注意这具体都是些什么公司。 现在下车一抬头,才发现前面整栋大楼都是博艺的。 上面有几个端正气派的大字:博艺集团。 可能正赶着上班时间,不少员工都掂着早餐匆匆忙忙的往里走。 她就只拿着这张裴祁川给的名片,跟着一起进去了。 许星尘在前台处找了个人,拿着名片上前,“请问一下,裴祁川在哪。” 前台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声音温和,脸上挂着笑,“您有预约吗?” 她想了想,“算有吧,这是他给的名片。” 前台小姐礼貌地点头,“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给齐秘书打个电话,让他代为转达。” “……” 许星尘站在旁边有点愣,她只是懒得掏手机,就近想问一下他在几楼,打电话的话她自己就能打,何必转十八个弯联系什么齐秘书。 -- 第88页 她正想说算了,自己给他打电话吧。 前台的漂亮女人就冲着她身后一点头,“裴总。” 许星尘怔了怔,然后转身,看见裴祁川已经在她身后了。 她视线看过去的时候,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她推开他的那一下。 但是很快,裴祁川就冲她说了声,“跟我上来吧。” 许星尘点点头,跟着他走。 终于走到电梯前的时候,左边的电梯门打开,旁边还站着两个搬玻璃的工人。 又是搬玻璃的。 裴祁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说,“等右边这个。” 她也没问为什么,跟着他往右边走了一步,看着左边那两个工人搬着玻璃进了电梯,电梯门在她眼前缓缓的合上。 右边的电梯好像很慢,慢到气氛都有点尴尬。 许星尘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是大早上翻出那张名片就朝这边来了。 她是该说“我不该推开你”,还是“你吻我吧,我没意见,我昨天就是有点紧张了。” 这话怎么想都非常的…… 难以开口。 终于等到电梯门打开,里面有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员工,他们看见裴祁川和她站在一起,眼神开始有点微妙。 许星尘在这样的目光下跟他进去,然后一直到了顶层才停下。 她跟着他一起进到某间办公室,进去之前她瞧了一眼门口的牌子。 总裁办公室。 进去后没走几步就看见有个人,那个人看上去和裴祁川年纪差不多大,也是叫他,“裴总。” 裴祁川看向他,说了声,“早餐买了吗,去买吧,多买一份。” 齐秘书其实已经买了,但是听他这意思,就是买了也再去买一份。 齐秘书视线在二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然后点点头,“哦,我这就去。” 齐秘书的眼神他一眼就看的明白,估计今天许星尘还没走出这栋楼,全公司上下就都知道他们总裁谈恋爱了。 “……” 等着齐秘书走了,这偌大的办公室忽然就冷清下来。 许星尘往里面走着,想着怎么开头比较不那么生硬,半分钟后,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个话题,“你公司,是卖什么的啊。” 他也跟着往里走,不紧不慢道,“主要是房地产开发。” “……” 她原来以为是做什么高科技或者软件新能源一类的,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 盖房的。 许星尘走到落地窗前,没路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转过身,想把话说的尽可能清楚,“我昨天……” “对不起。”他的话先落了下来,“是我唐突了。” 许星尘微怔了下,听到他语气里的小心和自责,她忽然也顾不得弯弯绕绕了,“不唐突,主要是在路边,而且我听见脚步声,也太紧张了。” 他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突然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那以后……” 她望着他,说的话简单又坚定,“下次就算是光天化日在马路上接吻,我也不会再把你推开。” 说完后她看着裴祁川有些怔住的表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光天化日,马路上。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的脸瞬间变得一阵燥热,现在反应过来,开始,害臊了。 裴祁川看她耳朵尖儿都红了,浅浅笑了一声,“坐吧,待会儿吃早餐。” 他的本意其实指的是她身后的沙发,转过身两步就能坐下。 但她的思维就比较跳脱,她看到的是不远处办公桌后那张…… 总裁专座。 许星尘往那边走了几步,然后坐上去,还非常肆意地转了一圈。 前面是黑色大理石的桌面,触感冰凉,让她那红到耳根的脸也降了降温。 她视线落在桌子上某个笔筒里,那里头空空荡荡,只放了一支笔。 仿佛是专门为了这支笔去买了个笔筒。 这支钢笔上有烫金的英文。 My heart is sunny。 是她锁骨处的纹身。 这笔他竟然还留着。 许星尘盯着那支笔看了半天,然后左右看看,桌上没有任何类似于笔的形状,“你这儿,就这一支笔吗。” 他随口道,“其他的笔在抽屉里。” 许星尘顺手拉开手边的抽屉,里面有些笔,和印废的文件,数据线和耳机,甚至还有糖皮纸什么的。 这抽屉里的几支笔,上面印着醒目大logo彰显着这笔的奢侈程度,但显然他的主人没把它好好保存,有的盖子都找不见了。 这场面清晰地表达了一件事,那就是只有她送的这只钢笔,配拥有一个单独的笔筒。 其他的都像是随手扔进了杂物堆。 而且笔筒摆放的位置,是个明显的,是个坐在这儿怎么都能看得见的位置。 这种强烈对比之下,她忽然心头一阵柔软,涌进来浓浓暖意。 最不经意,也最致命。 她忽然叫了他一声,“祁川。” 他站在前头,往这边看,“嗯?” 她伸手拿起这只钢笔,叫他过来,“你看这支笔。” 裴祁川从侧面绕过来,微弯下腰,“这笔怎么了?”獨jxksl -- 第89页 她故意把手放低,“你看。” 他想要看清就不得不把身子再低下来一点。 许星尘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一把搂上他的脖子,微微昂起头,一吻贴在了他的唇边。 这个吻很短,很轻,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她笑着抽身,“你看,我永远,都不会再把你推开。” 第48章 答案 “我就是心疼你” 外面的门开了一下, 接着有人走进来。 齐秘书掂着一大堆的早餐过来,“裴总,我……” 当他看见里面的两个人, 大概只顿了一秒钟就转身,“我先出去。” “……” 裴祁川直起身, 冲那边说了声,“进来吧。” 齐秘书连忙过来把手里的大包小包的给放下, 各式各样的都有,摆了满满一桌子。 有广式早茶,油条豆浆, 还有老北京鸡肉卷儿和咖啡牛奶三明治。 中的西的都有, 这像是把周边早餐店给打劫了。 齐秘书放下这些, 就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退出去了。 裴祁川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点了点桌子, “你挑着吃吧。” 许星尘看着这些有点震惊,“你们平时,早上也吃这么多吗?” 他随手拆着包装袋, “平时没有这么多, 可能是今天多一个人,他就买多了。” 她点着头,拿了个鸡肉卷吃。 许星尘一边吃还一边打量他的办公室, 确实和想象中的霸总办公室一样,看着现代又高端。 吃完饭她也没急着走, 想着来都来了,看看“男朋友”工作也挺好的。 她坐在沙发上,找了个和他正对着的位置。 本以为这一上午会和他有意无意的对视,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 男朋友在工作中无意抬起头,看见对面等他下班的女朋友。 啧,多么绝美的偶像剧情景。 但是他从开启工作模式,眼睛盯在电脑上就没离开过,偶尔翻两下文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她吃饱了犯困,坐着坐着就躺下了,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 什么偶像剧情景,都是假的。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再四下张望,没见人。 裴祁川该不会已经下班吃饭去了吧。 她赶忙摸出手机来看,发现已经十一点多,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她站起来叫了一声,“裴祁川。” 外面紧接着就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裴祁川从外面进来,看她一脸茫然地站在中间,不轻不重地说了声,“睡醒了?” 许星尘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睡醒了。” 裴祁川走近了说,“晚上,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趟,我爸说他想见你。” 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吗。 许星尘一听见这句话顿时那点儿残存的睡意也没有了。 她连忙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件白色的短袖,牛仔裤,帆布鞋,看着就很不适合见家长。 她不确定地说了声,“那我下午换身衣服再去吧。” 他倒是并不介意,“不用换,我爸不讲究这些。” 许星尘从听见这句话就开始紧张,一直紧张到他晚上下班。 跟着他从办公室走出去,一路下楼往外走,发现那些人的眼神齐刷刷地往她身上看。 但是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八卦。 许星尘有点尴尬地往他跟前凑了凑,“他们怎么都看我啊。” 裴祁川微低下头,这动作看着极为亲密,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咬耳朵,“我那秘书像个移动广播,现在他们都在看,看看我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不光公司这些人看,连他老爸也想看看,他这女朋友长什么样。 许星尘再次坐上他的车,这一路开往某处别墅区,最终在一户门前停下。 许星尘下车看着这大门,这房子是按照徽派建筑那样的风格修起来的,看着黑白分明,古色古香。 相比他之前住的那一百多平的小区房,眼前这看着就很有霸总那意思了。 裴祁川走到她身边把门打开,她才忽然意识到少了点东西,那种被路上冲淡的紧张感一下子又起来了,“我是不是该买点什么礼物,两手空空来蹭饭,是不是不太好啊。” “没关系,下次吧,我也没提前跟你说这件事。”他替她把着门,“我爸也是今天才跟我说的。” 许星尘愣愣点头,紧张的话都快不会说了。 但是进屋之后,里面的氛围让人感觉很融洽,厨房有个阿姨在煮饭,裴祁川冲着里面某个男人叫了声,“爸。” 许星尘顺着那个方向去看,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他脸上带着笑,写着满满的和蔼。 仿佛让人一下子就能放松下所有紧绷的情绪。 裴江朝他二人招手,“快进来坐。” 许星尘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面,怎么着都觉得拘谨。 裴江似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祁川,你去把厨房的水果洗了,切好端出来。” 裴祁川有点摸不透这话的意思,厨房有阿姨在,这种事情通常也不需要自己动手。 裴江看他没动,作势要起,“那你坐着,我去洗?” 裴祁川没再耽误地起了身,“爸,我去。” -- 第90页 这明显就是想支开他,硬要给他找点事做。 裴祁川去了厨房,里面做饭的阿姨看他过来,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 他开着水龙头洗水果,阿姨在旁边炒菜,呲呲的热油和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混合,他也根本听不清外面客厅在说什么。 “……” 客厅里,裴江看见她浑身充斥着不自在,语气和蔼,“别紧张,我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就是想见见你。” 裴江顿了顿,又说,“你们三年前就认识了吧。” 她点了点头,“嗯。” 裴江似乎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笑了笑说,“那就不奇怪了。” 许星尘没太听懂,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裴江自从上次听见他这女朋友是聊城的,就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巧合。 三年前那会儿裴祁川离家出走也是去了聊城。 这么前后一想,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裴江倒了杯茶,语气很淡,像是单纯地唠家常,“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在聊城吗。” 她想了想,这一点,裴祁川没说过,她也一直没问。 许星尘摇了下头,“不知道。” 裴江把杯子递给她,“喝杯茶吧,我慢慢跟你说。” 她双手接过,点头道,“谢谢叔叔。” 裴江还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听不见才开始说,“当初他有个好朋友去世了,那件事属于恶性斗殴,伤势挺严重的,当时还上了新闻,群众拍到的照片放在网上,血腥程度严重到都得打码。” “祁川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自己跟前没了生命体征,他这么多年也就两个朋友,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姓陈的。” “当时他在市医院急诊部门实习,莫名奇妙一天能晕倒三次,急诊头破血流的伤患还没怎么样倒是他先晕过去了,把人伤者都给吓一跳,后来查了一下是晕血症,突然出现这个毛病,他基本就告别当医生了。” “那段时间这孩子可能是郁闷吧,珍惜的朋友留不住,想干的事情做不成,但他也不跟人说,每天照常吃饭睡觉,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但人看着却是肉见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本来就几乎没脾气的一个人,当时更是连情绪都没有了。” “终于又过了三五个月把那张毕业证混到手,回来往桌子上一扔就走了,我以为他只是出去,没想到走了就没再回来了。” “他走的很干脆,电话也打不通,后来直接成了停机,甚至生怕我找着他,都不花卡上的钱,用的现金。” “……” 许星尘握着那盏茶杯,秦争的死和他晕血的事情她都知道,但是前后连起来就让人有点难以消化。 原来,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从前的一切也都是有迹可循。 最开始见到他觉得他太瘦,甚至还跟他说让他多吃点饭,让他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儿。 他当初近乎病态的瘦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初到聊城水土不服,现在才知道,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在。 他用着张叔的旧手机也不去买,因为大部分时候用现金买东西,所以才会有一抽屉的零钱。 裴江看着她,仿佛是看到了答案,“后来国庆那段时间有个视频在网上传,我才知道他在聊城,使了点心思让他回来。” “那年几个月不见,他回来的时候明显也没之前那么瘦了,还有情绪,起码像个人了,不是我说什么他都嗯嗯啊啊答应的麻木状态,刚回来那几天甚至脾气大的很,看谁都是满脸不爽,饭桌上两句话说不到一起他撂下筷子就走了。” 裴江看着她,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想,你就是那个答案。” 她就是那个,让他重新有了情绪的答案。 厨房那边传来脚步声,裴祁川端着洗净切好的水果往这边来,他把瓷盘放在桌子上,“爸,你们在说什么。” 裴江对她展开一抹笑,随后又看着他,起身道,“说完了,爸去看看今天晚上什么菜。” 显然是不想跟他说这些。 裴江拍拍手就离开了客厅,裴祁川看她拿着个茶杯,但也一口没喝。 他担心她还是拘谨,想着法儿让她缓和一下,“我带你上去转转。” 许星尘放下那盏茶杯,点点头说,“好。” 她跟着裴祁川往二楼去,楼下厨房的声音也被隔绝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许星尘脑子里还都旋转回荡着裴江的话。 他珍惜的朋友留不住,想做的事情做不成。 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照常吃饭睡觉,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当年裴祁川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撇下了南川的一切,什么都不要的去了聊城。 可能是她当时神经大条,也没发现他有任何的异常。 当年梁荣和许至诚吵架,离婚,她家里那些破事和裴祁川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她在家生完气出门一次两次的把火撒在他身上,裴祁川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 明明他自己也没有过得很好,明明他的生活也是一团糟,没理由,也没义务去对她好。 可是他,也从来没为他自己说句话。 裴祁川看她这失神的样子明显不对劲,又想起上次跟裴江提过交了女朋友后,裴江最后那一句“我想想吧”。 -- 第91页 不知道裴江想出来这个结果,总该不会是…… 之前他知道裴江不是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那种人。 但是此刻看她这样子,他忽然也不那么确定了。 他皱了下眉,“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许星尘转过身,没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一头扑进他怀里,她双手环在他腰后,把脸埋进他胸前。 这模样看在裴祁川眼里,越发不是滋味,“我爸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她将他抱的更紧些,“没有,我就是心疼你。” 第49章 逼近 “哄我” 裴祁川问了声, “怎么了。” 许星尘抱着他,埋在他身前的脑袋动了动,过了半晌才说, “当初你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离开南川的,我还总是蛮不讲理的对你乱发脾气。” 他听这话, 也大概猜得出裴江刚才趁他洗水果都说了些什么。 他撩了下她脸侧的碎发挽至耳后,指尖微凉的触感若有似无地碰在她耳朵上,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当时也没真的怪你。” 她却倔强地重复,“你怪我吧。” 他顿了顿, 道, “那我现在生气了。” “……” 她倏地把头抬起来, 一双眼睛望着他, 似是等他下一句话。 裴祁川像是盘算好了, 淡定地开口,“哄我,还需要我教吗。” 她几乎没犹豫地, 凑上去就是一个吻。 他愣了几秒, 后知后觉地摸了下唇,“这哄人的方式都是谁教你的。” 他本意只是想听她说几句好听的,没想到她倒是挺直接。 许星尘给他比了个剪刀手, 认真道,“我跟电视上学的,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 俗话说,就没有一个吻哄不好的霸总。 更何况裴祁川这个霸总配置的人设还一点都不霸。 裴祁川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电视都在播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从某种意义上讲, 没有任何的不妥。 他勾了下唇,声音里都藏着笑,“可不能这么哄别人,知道吗。”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故作无奈的两手一摊,“别人我还懒得哄,他们爱咋咋地吧。” 尤其是许至诚那种人,她恨不能气死他。 “行,这独一份的哄人方式,我就收下了。”他指了指旁边的门,“这个是我房间,带你看看。” 许星尘跟着他进去,这里面收拾的很整齐,也可能是他现在不常回来的原因,整齐到看不到一点生活过的痕迹。 他房间里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一眼扫过去,大部分都是医学类的专业书籍。 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照片是一个女人扮着杨贵妃的样子,虽然画着浓妆穿着戏服,但美人就是美人,不管穿什么都会好看。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那是他的母亲。 然后,又紧接着想到被自己不小心摔坏的那块表。 许星尘还是过意不去,“祁川,当时被我弄坏的那块表真的没办法修了吗。”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也不算是你弄坏的,表扣本来就松了,原本就打算回去放家里,那天表是掉在陈望山的清吧,吃完饭才发现丢了又回去拿,然后遇上你的。” 那块表早不丢晚不丢,偏偏下午在大润发外面遇到她,晚上那块表就丢了。 要不是专程返回去拿那块表,也根本遇不到她,也不会知道她是陈望山亲妹的室友。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祁川视线落在她身上,莫名有些感慨,“要不是表丢的正是时候,我给了你名片,你大概也不会来找我。” 他们差一点,就要那么散了。 许星尘听他这么一说,才想到确实是这样,她那天要是没去清吧,没丢手机,自然也没有后来的那些事。 她当初把他给的名片放进收纳箱吃灰,也根本没有再拿出来的打算。 但缘分就是这样,没缘分的时候见不着,缘分来了躲不掉。 他随手拉开手边一个抽屉,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唉,小没良心的,给我挑一块表,戴表戴久了手上空空的还挺不习惯。” 许星尘往前两步看着那抽屉,里面摆着四五排的表,看着都很新也很好看。 她瞧着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么多,你有多少只手啊。” 他半靠着旁边的柜子,给了个严肃认真的答复,“两只手。” “……” 许星尘有点语塞,那是一句吐槽的话他听不出来吗。 她视线在里面看了看,指了一处,“这个吧,这个好看,也很有霸总气质。” 他倒是不挑,伸手把它拿出来戴在了手腕上,“那就这个。” 把表戴上他才看了几眼,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是霸总气质。” 许星尘组织了半天语言,索性放弃,“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他想了想,问,“又是跟电视里学的?” 她点了下头,“算是吧,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看不就行了。” 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祁川,吃饭了。” 裴祁川朝那边点点头,“好,马上下去。” 等那个阿姨走了,许星尘才想起来问,“那是……” 裴祁川往门口走着,侧着头说,“做饭的阿姨。” -- 第92页 ……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江问她家里有几口人,家里人是做什么的,问她在这儿上学多久回一次家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裴祁川见她回答的倒是很乐意,也就没拦着。 等吃完饭,许星尘第二天还有课,裴祁川就拿上车钥匙去送她回学校。 在车上的时候许星尘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裴祁川的母亲去世,他父亲这么多年也没说再娶一个。 按道理讲,裴江若是想再找个伴,似乎不是难事。 但是裴江没有。 而许至诚和梁荣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吵的过不下去,离了两年多便跟徐阿姨在一起了,现在徐阿姨的孩子都快生了。 一对夫妻的爱与不爱,在这种时候就很明显了。 裴祁川看她盯着车窗外,有些走神,“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缓了缓说,“你爸妈,他们当年应该很相爱吧。” 他应了声,“嗯。” “真好。”许星尘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知的羡慕在里面,“我爸又娶了一个,那后妈倒是对我挺好的,感觉比亲妈还亲。” 过年在家的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是徐阿姨的女儿,小时候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 这样起码父母两个人有一个人爱她。 但也只能是想想,毕竟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没得到的,现在,也不想要了。 裴祁川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后妈?” 许星尘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事还没告诉过他,“嗯,寒假只顾得盘算你什么时候来聊城找我,都忘了你跟你说,我后妈怀孕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应该就生了。” 裴祁川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在想着该怎么开口。 她往那边瞧了眼,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我其实也没在意,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暑假我也不打算回去,后半年就大四了,陈楠想提前找个地方实习,我还不知道呢,等过年回去再见吧。” 他也没硬要说那些让人伤感的话,而是顺着换了个话题,“你这专业,读四年还是五年。” “四年,有些学校是五年,我开始以为川大的兽医也是五年。” “……” 好像学医这类的专业大部分都是五年制,话题这样一转,许星尘又有的没的说了些闲话,氛围还算是轻松又愉快。 最终和他在宿舍楼下分别,和裴祁川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又快又让人想把每一分钟都留住。 …… 南川的天气很热,一秒入夏并且长的像永远也结束不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晒被子挺好的,都不用挑天气。 许星尘每天都在上演花式秀恩爱虐狗日常,这会儿一手抱着被子一手给裴祁川回消息:你出发了吗。 之前裴祁川提过一句她的生日怎么过,她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再悄悄计划了。 这毕竟,是有裴祁川在的第一个生日。 许星尘的计划堪称完美,生日当天先去网红店打卡一番,然后去游乐园,晚上再来个烛光晚餐。 选个像电视剧里吃西冷牛排和法国鹅肝那样的高档地方。 也算是和裴祁川的一个正式约会。 但是好像有一个逃脱不掉的魔咒,她越是尽心尽力的去为一件事做计划,就偏偏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不成。 比如终于等到了此时此刻,早上刚和裴祁川说今天过生日的事情,发完这句“你出发了吗?”就有一条群消息弹出。 是之前报名参加的一个活动推迟到了现在,去某家孤儿院做义工。 “……” 许星尘看着消息群,不免感叹,这真是一个…… 十分伟大而有意义的生日。 她看着群消息,心情有些难以描述,用一只手在对话里打字:要不算了吧今天……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裴祁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慌忙接起,“喂?” 那边叮的一声,听声音像是刚出电梯,“我出门了,今天也不去公司,去接你。” 许星尘迟疑了好半天,才十分艰难地憋出一句,“那个,要不算了吧今天,我得去孤儿院做义工,主要是之前很久就答应别人的。” 他紧接着问,“去多久。” 她点开群消息仔细看了看,“没多久,上午统一坐学校大巴出发到那边,先吃个午饭,下午做两个小时义工就结束了。” 裴祁川几乎没犹豫地开口,“把地址发我,我直接过去。” 她没太明白,他才又出了声,“做义工这种事,还嫌去的人多?” 许星尘后知后觉地笑着点头,“哦,我待会儿发你微信上。” “……” 裴祁川都出来了就不那么想再返回去,想着他们学校大巴晃晃悠悠到地方大概也就中午了。 现在还早,他不急着往那边走。 裴祁川拿出手机给陈望山发了条消息:在哪。 几秒钟后,陈望山的回复也很简短:清吧。 “……” 裴祁川开车过去的,清吧这边路两旁停满了车,他绕去隔壁街才把车给停了。 他往前走着,在穿过那条小路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这大白天的有人走这条路也不奇怪。 但是他停,身后那人也停。 -- 第93页 他动,身后那脚步声就跟着动。 裴祁川正准备转身去看,身后的脚步突然逼近,又急又快。 第50章 幸运 “我们祁川可不能白白让人看了”…… 他侧身的时候那人已经贴近他的身后, 裴祁川来不及躲,左肩还是重重地挨了一下。 那股力道很冲,像是棍子之类的东西, 要不是他顺手撑住了墙,大概要直接跪地上去。 裴祁川拧了下眉, 回过头时只看见那人仓皇逃跑的背影。 看身形和穿着,顶多也就十七八岁。 肩上的痛感蔓延开来, 他手扶在上面轻微活动了一下,感觉还好,没伤到骨头。 裴祁川顺着这路往前走了几步, 地上有根木质的棒球棍, 应该是刚才的人觉得拿着这东西跑路目标太大, 随手给扔了。 “……” 陈望山在清吧看见裴祁川进来的时候, 同时也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根棒球棍。 陈望山颇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这什么造型?” 裴祁川把那根棒球棍放在桌上,紧接着坐下,“你选这地方开清吧, 是不是没有看风水。” 外面那个连接两条街的小路, 感觉碰上就没好事。 先是许星尘在那被酒鬼讹了五百块钱,然后在路口接吻又被推开。 今天更离谱,大白天的还能莫名其妙挨了一棍子。 陈望山还不太明白, “这片儿风水挺好啊,我这生意不也挺旺吗。” 他话说一半, 就看见他领口边缘蹭着点儿灰。 陈望山的视线又落回这根棒球棍上,忽然站了起来,“不会吧?你被打了?大白天的不至于吧,南川治安也还行啊。” 陈望山两步走到裴祁川那, 上手直接扯他的领子。 下一秒,就看见他肩上大片淤紫的痕迹,还有明显的红肿。 裴祁川本能地把他的手拍来,“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陈望山站在跟前,想了想说,“外面没监控,八成找不着人。” “我看见那人了,一个背影,应该是个高中生,或者辍学不念了,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裴祁川拿起桌上那杯薄荷饮料,像是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没想找他,估计就是中二少年打架,报复错人了,我也懒得计较。” 陈望山听见他这息事宁人的做法丝毫也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说,“那你这一下就白挨了。” 他看着玻璃杯上那片薄荷叶,轻轻晃荡两下,“没伤到骨头,那还是个孩子,算了吧,就当是今天倒霉出门磕了一下。” 陈望山还想再说,总觉得平白无故被人打一棍子很憋屈。 但裴祁川这个“老好人”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看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要找到他还得大费周章,这样一想,就更不会去追究了。 陈望山知道他说什么也没用,裴祁川根本不会把人找出来扯皮。 他叹了口气,去前台取了两瓶东西过来。 裴祁川正想问,就被他再次扯过衣领,拿着那东西往肩上一通乱喷。 陈望山像喷农药似的喷完,往桌上一丢,“云南白药。” 裴祁川闻着周围散不掉的气味,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烦躁地抬头,“我待会儿还要去和星尘见面,这味儿这么大,你干脆把我被打了这几个字写我脸上得了。” 陈望山默了几秒,然后非常不给面子地说了声,“你本来就是被打了。” 裴祁川看着他,良久,他掏出手机给齐秘书发了几条消息,“最迟下午就有人往那条路装监控。” 陈望山啧了一声,“南川热心市民奖,今年不给你发就是有黑幕。” …… 许星尘坐着学校大巴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隔着好远就看见路边停着的那辆车。 是裴祁川的车。 某个学姐在车上喊了一句,“不早了,你们先到这附近吃饭,两点多三点咱们集合,注意看群消息。” 随后大巴车门打开,她也紧跟着下车。 许星尘朝着那辆车跑过去,弯下腰往里看了看,里面没人。 她又直起身向四处看,在路口一家小卖部外面看见了他。 这地方很偏,几乎等于乡下。 小卖部的门牌也是一块木板歪歪扭扭写了几个红字,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广告伞撑在地上,上面印着某啤酒的宣传语。 裴祁川像是去那儿买打火机的,结果刚拿到打火机一转身,烟都没摸出来就看见她站在几米外。 许星尘朝他走过去,脸上挂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顺手把打火机放进了口袋,“刚到没十分钟。” 这会儿离得近,恰好一阵风吹过,许星尘闻到了他身上有股浓浓的药味,“你喷了什么,云南白药?” 这味道掩盖不了,他只得点头,“嗯。” 她上下盯着他看,也看不出有哪受伤,“你怎么了。” 他被这样看着还有些不习惯,把视线别开看向旁边,“没事。” 许星尘忽然想到上次他父亲的话,裴祁川之前也是什么都不说,最后可能实在是压抑,就一声不响的离开南川,去了聊城。 她忽然又有点心疼也有点无奈,“你这句没事是不是说顺口了,有事不说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裴祁川眸子看向她,语气认真,“真没事,就是出门磕了一下。” -- 第94页 她坚持说,“我看看,磕哪儿了?” 他老实说,“肩上。”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同学可都在这儿。” 许星尘往后瞧了眼,从大巴上下来的同学这会儿都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周围,还有在小卖部进进出出买冷饮的,良久,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抬头,“算了,我就先等等,我们祁川可不能白白让人看了。” 裴祁川没忍住笑,笑到一半就被她瞪了回来,许星尘语重心长地看着他,“真是让人操心。” …… 中午时间不多,他们也没有站在路上耽搁太久,就近找了个小饭馆进去吃饭。 里面的装修也很朴实,菜单直接打印了张大的贴在墙上,硕大的一张塑料布,几乎占了一面墙。 上面的种类齐全,带汤的不带汤的,早中晚三餐全包。 店老板看见有人进来,忙往外走,脸上的笑意不是那种营业式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每年这会儿都会有不少大学生来,你们读过书的都是将来给社会做贡献的人才,我们给学生都打五折,坐下看看想吃什么。” 许星尘点着头,挨着旁边的座位坐下,老板指着墙上某处,热心道,“第一次来吧,给你们推荐这个小面,你们这么大的学生都爱吃。” 她也回应了一个笑容,“那就这个,要两份,谢谢老板。” 店老板点头,“行,你们稍等会儿。” “……” 等着这边没了人,许星尘托着下巴端详他,“刚才那老板也把你当做大学生了。” 裴祁川反问了句,“怎么,我很老吗。” 她摇了摇头,“不老。” 在这等饭的时间里她忽然觉得,她错过了裴祁川的很多年。 如果她和裴祁川岁数一样大,说不定还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就像青春小说里写的那样。 美好又青涩。 她没有过电视里那样的学霸同桌,不,准确来说,是没有过学霸男同桌。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和裴祁川来一场“同桌的你”。 但想想,这机会得下辈子吧。 小面很快的上桌,可能是地方特色,她刚开始觉得不太好吃,但是味道奇特,一吃还停不下来。 等吃完饭没一会儿她就收到群消息,说要在门口集合了。 许星尘抽了两张纸擦嘴,把志愿者的牌子从包里翻出来挂在脖子上,“祁川,我得走了。” 他紧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她动作一顿,“你也要去做义工吗。” 裴祁川点头应了声,“嗯。” “志愿者的蓝马甲应该有多的,我可以给你拿一件。”她说完才想起来,指了指他肩膀,“要搬东西的,你肩上有伤。” 他拿手机扫墙上的二维码付钱,头也不抬地道,“没那么娇气。” …… 她们这次来就是把一些捐款买来的东西发下去给孩子们,再陪里面的孩子玩一玩,说说话。 现在扔孩子的少了,孤儿院里面大部分也都是有障碍,不太健康的孩子。 他们每天都生活在这个小院儿里,外面一有人来就扒着铁门往外看。 似乎外面的形形色色,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这群孩子好像是被遗落的天使,没有爸妈疼爱,也很难和其他正常孩子过一样的生活。 她没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同情或者过分关心的模样,那样的表情无异于在告诉他们:你,和外面的孩子不一样。 她派发着文具包,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领到东西,没等她去拿下一样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声音尖锐又响亮。 许星尘惊了一下,以为她不喜欢这个粉色的文具盒,连忙蹲下身,“不喜欢这个吗,那姐姐给你换一个。” 她从箱子里拿了一个蓝色和一个黄色的摆在她面前,看着她说,“你可以自己选颜色的。” 小女孩一眼都没看,依然尖叫不止。 旁边有个工作人员过来把女孩拉到一边,许星尘也随着站起来。 工作人员脸上带着歉意,跟女孩打了手语,才将这声音制止下来,回过头道,“不好意思,这孩子听不到,说话也跟着有障碍,她这是高兴呢。” 许星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孩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她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 许星尘怔怔地点头,“没事,这应该有多余的,她要是喜欢,可以再拿一个。” 工作人员笑了笑,说,“你们先发吧,要是有多的再给她。” “……” 许星尘看着那个女孩被工作人员带回去,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她从前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像地里的野草。 觉得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可怜。 但是更多时候又觉得没所谓,家里没缺她吃没缺她穿,甚至走后门让她进重点高中,她的小日子好像过得也凑合。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在这些孩子面前,自己有那样的生活是何其幸运。 虽然比不上裴祁川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命,但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已经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 可能一时间多愁善感的情绪上来,想的有点多,直到几个小时义工结束走出孤儿院的时候,裴祁川在身边问了她一句,“怎么了,好像很低落。” -- 第95页 说着,她往回看了一眼。 那些孩子都扒在铁门上看着他们这群离开的志愿者,好像一场热闹的欢送会。 许星尘一时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他们本应该和普通孩子一样,有父母疼爱,快快乐乐长大的。” 她顿了顿,又道,“也觉得,我其实挺幸运的。” 裴祁川站在门口,影子被夕阳拉的好长,“我们能站在这儿,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的多。”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孤儿院,也没办法想象,秦争那样没有疾病的正常人在孤儿院里长大,每天都要面对些什么。 许星尘停下脚步,主动去牵手他的手。 是啊,我们能站在这儿,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的多。 第51章 愿望 “他锁骨上的纹身” 今天的夕阳很美, 金光落在男人发梢上,让人看着他整个轮廓都在发光。 他反握上她的手,十指相扣。 …… 当晚, 许星尘选了一家看着就很高档的西餐厅,这种地方她很少来。 又想着今天是和裴祁川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得注重些仪式感。 地方虽然是她挑的,但她吃饭的时候总是觉得下一口会吃到惊喜。 比如蛋糕里吃出一个戒指什么的。 可是, 她没有提前订蛋糕,裴祁川也压根没提这一句,更没瞧见任何礼物的影子。 许星尘也没在意, 可能他单纯是忘了吧。 她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脑子里, 裴祁川就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盒子, 低沉的嗓音带有磁性, “21岁生日快乐。” 许星尘盯着那盒子愣了几秒, 才伸手接过,“我还以为你没准备礼物呢。” 她打开来看,里面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条银色手链, 挺简约的款式, 垂下来的小坠子是一个星星的形状。 似乎对应着她的名字,许星尘。 许星尘拿起来往手上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你这眼光还不赖。” 裴祁川勾起唇角,“喜欢就好, 我也没提前问你晚上在哪吃,蛋糕我订好了,估计待会儿就送到我那儿了。” 许星尘正想说话,手机忽然一阵响, 她点开看了看,蹭地站了起来,“陈楠说今天有流星雨,咱们快走,说不定能看上。” 虽然流星雨这种东西每次新闻都说有,她每次也都没看到。 但还总是觉得自己不去看看就亏了。 裴祁川也跟着起身,从餐厅出去后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这稍不注意,一顿饭竟然吃到了晚上九点多。 许星尘站在门口台阶上抬头看,天上倒是能看见星星,但是没有会动的。 她往边上挪了挪,想找个地方坐下看。 这位置还没找着,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瞧了眼屏幕,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许星尘赶忙向上一滑,接起来道,“奶奶,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许奶奶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星尘,生日快乐。” 这话一说完,许星尘就听见那边一阵咳嗽声。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奶奶,您是不是病了。” “没事,在院子里灰呛的。”许奶奶笑了笑,让她放下心,“奶奶前两天去镇上,又让人家给你寄了两罐巧克力,要是太多怕放化了,就跟同学分着吃。” 听着这些话,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当年的某个画面。 裴祁川站在戏园,低头拆着金色的包装纸,问这个巧克力什么牌子,挺好吃的。 她那天记下后就问了奶奶,结果说没有牌子,是镇上一家蛋糕店自家做的。 当时她不太好意思说是裴祁川喜欢,就说是自己想吃。 然后许奶奶就经常买那家蛋糕店的巧克力,在她上大学后也总是往这儿寄。 许奶奶用个老人机,也不知道怎么寄快递,每次都是把地址写在纸上拿着,去拜托蛋糕店的老板帮她寄。 那巧克力好吃是好吃,但她早就吃腻了,又不好意思说让她别寄了。 所以后几次寄来的时候,她几乎全都分给了室友和隔壁室友。 此刻,她捧着手机,答应道,“哦,等到了我马上就去拿上,最近南川天气热,可不能在快递站放化了。” “天气热可要注意……” 许奶奶话说一半,就又咳嗽起来。 许星尘忽然就不相信她那句是被灰呛的鬼话,“奶奶,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嫌麻烦。” 许奶奶缓了缓,才说,“没事,星尘,奶奶身体好着呢。” 许星尘放下手机翻了翻日历,又拿起来,“再过一个月就放暑假了,我就不回我爸那儿了,只去看看您,您但凡要是瘦了一点,我可跟您没完。” “好,奶奶等着你回来。” “……” 许星尘又跟奶奶闲聊了一通,在电话挂断的瞬间,她下意识抬头想去看看裴祁川在干什么,结果这一抬眼,看见天上一道道光亮划破星空。 她大概怔了两秒,就激动地喊,“流星,祁川,你快看是流星。” 许星尘从地上起身,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也不管他看了没看,双手合十就开始许愿。 如此场面,她这辈子能见上一次,也值了。 等许完愿,她再睁眼的时候,正巧看见最后一颗流星划过。 这流星雨,也太短暂了吧。 -- 第96页 许星尘侧过头看他,而裴祁川望着前头,前面纷纷扰扰车水马龙,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轻轻扯了下他的衣服,“你怎么都不许愿。” 裴祁川视线偏过来,低了低头,“许了。” 她有点好奇,“许的什么愿。” 裴祁川反问,“你先说。” 许星尘忽然就来了幼稚的胜负欲,“我先问的。” 他眸色很深,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含情,低沉的嗓音透过风声传进她的耳朵里,“我刚才许的是,希望我们星尘的所以愿望都成真。” “……” 美梦成真。 真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四个字。 许星尘主动挽上他胳膊,告诉他说,“我的愿望是,祝我喜欢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越是这样烂大街的愿望,就越是藏着最真挚,最美好的祝福。 裴祁川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蛋糕到了,人在楼下等着,咱们得抓紧回去。” 她点点头,抱着他胳膊的动作却丝毫未动,“好。” 裴祁川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哪哪都不太协调,停下来说,“这样怎么走。” 她反而抱的更紧不肯松,“就这么走。” …… 许星尘和他去到小区已经在十分钟后了。 裴祁川从店员手里接过蛋糕,连说了好几声的抱歉。 那个店员笑着摆摆手,还说祝她生日快乐。 等人走了,她跟着裴祁川一起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人怎么就知道是我过生日不是你?” 他指了指手里的蛋糕盒,“我订的粉色的。” 她稍显尴尬地别过头,“哦。” “……” 许星尘晚上倒是吃的挺饱的,这会儿吃蛋糕感觉也吃不下。 等进了屋,看着裴祁川挨着去开灯,她瞧着他的背影,连带着想起了什么,“现在没人了,给我看看。” 他随手放下东西,问了声,“什么。” 许星尘朝他走过去,颇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我看看你磕哪儿了。” 裴祁川突然就后悔白天说了那么一句话,当时也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真没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没再跟他废话,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领。 力度不大,却让她手上的动作一滞。 从她这个角度,第一眼看不到他的肩膀,反倒是他锁骨下的纹身映入眼帘。 是一行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花体英文。 My heart is sunny。 这一瞬间她表情就僵住了,上次在路口无意看见他锁骨下有一道深色,灯光昏暗看不清,当时觉得是疤,但又觉得不像。 现在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是一行纹身。 她愣了有半分钟才开口,“你什么时候纹的。” 他把衣领从她手里扯出来,整了两下,顿了顿,说,“之前过年去了一趟聊城又回来那次,回来没多久就去纹了。” 和她纹一样的纹身,还选在同样的位置。 这其中暧昧,如丝丝缕缕的细线将她包围。 如果裴祁川当年只把她当一个自己兼职要面对的学生,这一出又要怎么解释? 许星尘想了半天,抬起眼跟他对视,语气又有些不确定,“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 他点头,眸光坚定,“对,我应该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只是当时还不知道,是我太后知后觉。” 裴祁川锁骨上的一个纹身,在这一刻仿佛是揭晓了深藏多年的秘密。 他也不声不响地喜欢她,一年又一年。 在没见面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爱意也从不比她少。 “祁川。”她看着他,语速有些慢,“我之前,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还以为我们根本没可能。” 尤其是当年千万宾利旁“少爷回家”的场面过后,南川再相遇他摇身一变成总裁,那种云泥之别的距离感一下子就在两人之间划开。 但是紧接着,她发现他会住一百多平的小区房,也会凑合吃泡面,还会跟她坐在一起吃人均十块钱的早餐。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的身份变了,变得有层层叠叠的耀眼光环。 但是他没变。 他还是那个会给她买徐记糖炒栗子的裴祁川。 百元的钢笔他当宝贝留着。 锁骨上的纹身就是以爱为名的证据。 裴祁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我也以为没可能,毕竟当时和一个未成年,谁会往那方面想。” 她半靠着后面的桌子,瞧了一眼手边的蛋糕,又看向他,“今年的生日愿望我想好了。” 就是和眼前这个男人,长长久久。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拆起蛋糕盒上的丝带,“今天又是流星又是生日,愿望那么多,许的过来吗。” “许不过来我明年再许。”她转过身看着他拆蛋糕,“当年我爸怎么不给我起名叫许愿算了。” 他三两下把外面的包装拆掉放在一旁,说话时是那样的自然又随意,“如果愿望太多不够许,我的生日愿望也借你。” 第52章 不哭 “我装的” 许星尘笑了笑没接话, 突然觉得这“老”男人说话还挺浪漫的。 尤其是不经意地说出来,那种感觉就更不一样了。 -- 第97页 许星尘坐在沙发上吃了块蛋糕,又得赶着门禁时间匆匆回学校。 在走之前她还是坚持给他喷了喷药, 那肩上看上去一片淤紫,还真像是不小心撞到哪磕出来的, 她也就没怀疑。 裴祁川看着时间拿上钥匙,“我送你吧。” 许星尘翻出手机起身, 接着给陈楠回完消息,“不用了,陈楠今天在她哥那儿, 刚才给我发消息了, 让我跟她一起回去。” 他点了下头, “那我跟你一起下去。” 陈楠从白夜清吧到这边大概十分钟的时间, 她和裴祁川在楼下也没等多久就看见了陈楠。 许星尘侧着身跟他挥手, “那我走了,再见。” 他也挥了挥手,“再见。” 她走出去好几步远, 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转过身道,“祁川,我奶奶给我寄巧克力了, 估计有很多,等东西到了我给你带过去一些。” 隔着几米距离, 裴祁川好像是应了一声,她也没听清就被陈楠拉着走了。 裴祁川在原地站着,直到看不见她二人的身影才动了动脚步。 他顺着这条路往回走,余光瞥见路灯下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跟着他。 裴祁川试探着停了一下, 那影子也跟着停下。 顶多两秒,那影子就察觉到自己暴露了,快速的隐入旁边的某个通道,消失不见。 …… 接下来几天裴祁川都没再见到过那道影子,也没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做生意一向都是和气生财,而且他也很少做难为人的事。 可能那天莫名奇妙的一棍子和路灯下的人影,也仅仅是个巧合。 工作一忙,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某天趁他快下班的时间,许星尘拿着一罐巧克力去了他公司。 这回进来和上次不一样,没人拦她也不需要通报,好像大家都默认了她是他们老板女朋友的事实。 她拿着巧克力进到他办公室,他的秘书也不在里面。 许星尘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站在窗户边抽烟的一个动态。 裴祁川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她清了清嗓子,发出点声音,“你这烟瘾还挺大。” 他顺手把烟灭了转身,笑了笑说,“不大,你怎么来了。” 她把手里那一罐巧克力放在他办公桌上,“这个就是你当初说好吃的巧克力,是我们镇上一家蛋糕店做的,没牌子,外面也买不到。” 裴祁川盯着那玻璃罐子看了两眼,才想起前几天许星尘说她奶奶给她寄了巧克力,里面的巧克力球都是用金色的锡纸包起来的,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字。 许星尘在跟前的沙发上坐下,伸了个懒腰,“我听我奶奶说,这家蛋糕店之前做了一款巧克力蛋糕,结果卖的挺好的,老板就想着也单独卖巧克力,这种的保质期应该不太长,好像也就二十天,你得快点吃。” 裴祁川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拆开放进了嘴里,“那,谢谢你奶奶了。” 他手机响了两声,许星尘看见他拿着手机给人回消息,随口问,“你下班还有事吗?” “我昨天说今天下班去陈望山那儿,不知道你要来。”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也可以一起去,如果不想,就不管他了,咱们去吃饭。” 她思考了一下,抬起头道,“一起去吧,上次在清吧喝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里面有薄荷叶,还有点像汽水,挺好喝的。” 裴祁川把那张巧克力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顺手关了电脑,“那走吧,偶尔任性一下,提前下班。” …… 这个时间段路上的人很多,下班的,来接人下班的,吃饭的,和正准备去吃饭的。 似乎毫不意外,裴祁川在白夜清吧门口没看见停车位,如果去对面街大概率又得走那条小路,他想着前几天莫名其妙挨那一棍子,就近在路边停了一下,“你先进去吧,我去对面停车。” 许星尘知道这路边不让停车,再过两分钟估计就要被贴罚单,她动作麻利解开安全带,“哦,那你快点,我进去等你。” 他应了声,“嗯。” 她下车后走了两步发现他还没动,“你怎么还没走?” 裴祁川坚持道,“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 等许星尘进去之后,裴祁川去对面街停了车,下车后在“绕远路”和“走小路”之间犹豫了一下。 他不想让她等太久,这条小路就是最近的路。 裴祁川肩上的伤喷了喷药也就不疼了,这两天也欣然接受了那只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人就是明摆着冲他来的。 躲也躲不过。 他进到那条小路走到一半,身后突然加速的脚步声让他敏锐起来。 裴祁川侧身的动作比上次要快,他余光看见那人手里还拿着把水果刀。 显然,这不能再用巧合来概括。 持刀的人扑了空,挥着刀又朝他刺过来。 这一刀挥的很猛也很冲动,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单纯是想要他的命。 他往后退了一步也没能躲开,被一刀划在了小臂上。 裴祁川来不及思考,反拧上那人的胳膊,用力按住他的后颈把人往墙上砸。 要不是这人一副“我俩今天非得死一个”的架势,这么狠的招他还真不想用。 -- 第98页 在那人的脑袋即将要撞击到墙面的时候,裴祁川忽然听到他喊了一声,“哥!我错了哥,我妈还在家等我。” 他手上的动作也倏地一顿。 底下的少年好像认怂很快,主动把手松了,水果刀随之掉落在地上,“我错了哥,我错了。” 裴祁川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松了手,“前后都有监控,你跑不了。” 那人听了这话往前后一看,骂了句,“操,什么时候有监控的。” 裴祁川点开手机,是想和许星尘说一下他这儿有点事。 跟前的人一看他掏手机的动作就急了,声音也大了不少,“哥,别报警。” 裴祁川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上次挨你那一棍子我没报警,你收敛了吗,这次又换成了刀,下次是不是要直接开车来撞我了。” 站在他跟前的人和他之前想的一样,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下手倒是挺狠。 少年低下头,语气诚恳,“哥,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你有钱,大不了多吃点补品补一补,报警我妈就知道了,我……” 话说一半,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太强词夺理了,干脆往后撤了两步,转身想跑。 裴祁川站在原地,声音很淡,“敢跑你试试,我算你这是杀人未遂。” “杀人未遂”这几个字眼,让他瞬间停下脚步。 “你也知道我有钱,这前后的监控就是我装上的。”裴祁川往前走了两步,静静地看着这人的背影,“你伤我这一刀,性质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你是年少无知一时糊涂,往大了说,我就一口咬定你持刀行凶,杀人未遂,再请个精英律师,跟我打官司,你毫无胜算。”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几句话里的威慑力,少年缓缓转过了身。 裴祁川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跟着我。”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愤怒和不满,“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裴祁川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我干什么了。” “……” 裴祁川等了半分钟那人也没吭声,他不想在这儿耗着,拨了报警电话,“行,去跟警察说。” …… 十几分钟后。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少年知道这回跑不了了,也干脆放弃,全程都挺配合。 车上下来一警察,皱着眉指了指他的手,“打120了吗,要不稍你一段儿,先去医院处理一下。” 裴祁川往下一看,这一刀划在小臂上,因为穿了件黑色的衬衣看着不明显,他刚才也没太在意,这会儿血流下来,顺着往下一道道落在手上,看着怪吓人的。 他想了想,点头道,“谢谢。” 裴祁川用另一只手拿手机给她发消息,消息还没发出去,就听见有人叫他。 “祁川。” 许星尘在清吧听见外面有警车的声音,又半天联系不上他,担心出事就跟着出来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眼就看见他手上的血,视线往上一移,发现袖子也破了,小臂上一道很深的口子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 警车鸣笛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她看着他手上的血,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祁川……” 大颗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坠在下巴上,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看着也有点不知所措了,用干净的手抚掉她的泪痕,“不哭,没事没事,我不疼。” 后面有个警察绕过来,催促道,“赶紧走吧,先去处理一下,完事再来警局。” “……” 许星尘也跟着去了医院,裴祁川的伤口缝了七针,一边袖子挽起,能看见小臂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 她在走廊站着等到他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祁川,你觉得晕吗?” 他随口说,“不晕。” 她看他这样子看不出异常,但也不确定他是真的不晕还是强撑着说不晕,于是又问了句,“你不是晕血吗。” “……” 裴祁川脚步一顿,空气中好像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气氛。 半晌,他出了声,“晕血那毛病已经好了。” 许星尘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这一段儿,“什么时候好的。” 他喉结轻滚,有种谎话被拆穿的窘迫,“去年平安夜那天,你来拿校园卡,就是那天发现,已经不晕血了。” 许星尘记起那天的事,眼睛微微睁大,“那你还……” 他直言道,“我装的。” 第53章 狠厉 “别惹我” 没等她再开口, 裴祁川缓解尴尬般地清了清嗓子,瞧了眼前头,“走吧, 先去局里。” …… 裴祁川到警局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坐在那儿很久了。 他刚一坐下,对面的警察就叫了一声, “秦争。” “……” 裴祁川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跟前少年不耐烦地声音, “干嘛?” 那名男警察目光盯着他,深沉又犀利,“最后问你一遍, 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那个叫秦争的少年抬了抬下巴, 指向裴祁川, “真的, 不信你问他。” 那名警察把刚才“秦争”所说的事情经过给他复述了一遍。 许星尘在旁边听着, 大概意思是那孩子说自己纯属无意伤了他,完全不是故意的。 -- 第99页 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她不清楚。 裴祁川的目光落在那个少年身上, 又很快地别开, “对,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拿刀威胁一下我, 是我不小心撞上去受伤的。” 那个叫秦争的少年回过头,眼神里多少有点惊讶。 许星尘看到了这个眼神, 以及她对裴祁川的了解,马上就猜到真实的经过肯定不会是这样。 裴祁川这是在为了眼前的少年开脱。 接着许星尘又被叫去外面等,等裴祁川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他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走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看着都觉得不忍,“等你这麻药劲儿过了,会不会很疼。” 裴祁川声音淡淡地,像是在想着别的事,“不知道,反正现在不疼。” 迎面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妇人,许星尘顺势往边上挪了挪,接着就听见她在向里面的人问,“秦争在哪,我是他母亲。” “……” 秦争这个名字听的她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祁川,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良久,他才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他叫“秦争”,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他说不清楚。 当那孩子说“哥,我错了,我妈还在家等我”这句话时,眼神里藏着惶恐和不安。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像个圣母似的,对那个孩子心软了。 裴祁川顿了顿,又说,“他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具体是什么,他也没说实话,我想私下再找他谈。” 许星尘知道他不想找那个孩子麻烦,但是这刀伤缝了七针,她想想都一阵后怕,“你这样纵容他,他下次岂不是更过分。” “应该不会了,他好像很怕他母亲知道他做这些事,而且今天这么一闹,她母亲应该也全知道了,他应该会收敛一段时间。”他弯了弯唇,看着她道,“放心,我会注意点的。” 许星尘之前知道他人好,但是“好人”这个物种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 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说些有的没的让他心烦,等他伤好了,她一定要把他这种“自己排在世界最后一位”的错误思想给改正回来。 许星尘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皱着眉看他,“你自己注意点儿,要不雇个保镖吧,你也不差钱,多雇几个,伤口也别碰水,明天就别上班了,在家休息几天。” 裴祁川这回倒是一句多余的都没说,点了下头,“行,都听你的。” “……” 许星尘和他往外面走着,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都是陈望山打来的。 前后这么一折腾,都忘了还有在清吧苦苦等待的陈望山。 裴祁川正想回个电话过去,陈望山第九个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顺手接起。 他没吭声,电话突然接通,让那头的人还怔了几秒,发牢骚的声音就紧接着传来,“喂?您可算是接电话了,人呢?你女朋友说去找你,怎么也没见回来?” 裴祁川走下台阶,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出了点儿事,刚从局里出来。” 陈望山抱着电话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事儿?怎么还去局里了,又被扫黄的抓了?” “……” 什么叫“又”,他和扫黄这俩字挨到一起,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裴祁川一时想不出该说句什么话,陈望山就又接上说,“不会是上次那人又来找你麻烦了吧?之前不明不白挨那一棍子我都替你憋屈,我就说……” “挂了。”他急忙开口打断,仓促地结束了这通电话。 裴祁川的电话没有点外放,但毕竟许星尘就站在他身边,电话里的内容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电话结束,许星尘侧过头看他,莫名有点生气,“还有上次,就是什么都不乐意跟我说是吧。” 他眼睛里再次出现了那种类似于慌乱的神情,说的有些急,“不是。” 她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上次是什么时候?” 知道瞒不下去,他才终于说了实话,“你生日那天。” “……” 所以他肩上的伤就是被人打的对吧。 听陈望山那话,上次用的是棍子。 今天成了刀。 要不是她今天看见了,还不知道他又要编什么瞎话来圆这个谎。 上次是肩膀上一片淤紫,这次是胳膊上一道口子缝了七针,就这样裴祁川也还是要包庇那个孩子。 许星尘忽然觉得恼火,这种火气上涌的情绪在爸妈离婚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她微抬起头,再开口时的语气也有些冲,“裴祁川,你是人不是神仙,你也会疼会流血,你怎么就不能想想你自己。” “我不是……” 裴祁川望着她,顿时哑口无言,说不上话。 他好像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就没有什么他不能容忍的。 他不争不抢,也懒得去掺和一些麻烦事,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 重要的是,在这之前他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许星尘知道他说不出理由,一个人性格就是这样,若非要问为什么,那得从娘胎里去找答案。 -- 第100页 她像是一拳挥在了棉花上,让人觉得很无力,也很无奈。 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他刚受了伤,她也不想赶在今天跟他吵架,许星尘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不早了,我先回学校了。” 她没等他回话转身就走,下一秒,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 许星尘几乎是本能地甩开,就听见身后的男人轻哼了声,“轻点,疼。” 仅此一句,她火气没消,但脚步还是停下了,“正好,长长记性。” 后面传来一阵散漫的走动声,她也跟着转过身,看见那个叫秦争的少年从台阶上下来,似笑非笑地道,“呦,大老板还没走呢,这女朋友啊,川大学生吧,大学生,真好。” 裴祁川僵了一下,“川大学生”这四个字听的他一阵后背发凉。 他还是太小瞧这个孩子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许星尘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在川大读书的。 太多未知的猜想和这孩子出手时的狠劲儿,一下一下拨动着他身体里某根碰不得的弦。 裴祁川侧了侧身,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声音却不自觉染上几分无形的压迫,“我劝你最好收敛一点,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手段。” 他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语气沉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别惹我。” 如果今天这一刀是伤在许星尘身上,他绝不会对这个孩子心软。 这一瞬间,许星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狠厉,类似的表情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他有这样的表现,竟也是因为她。 倏地,不远处一个妇人急忙小跑着过来,“秦争,咱们走吧。” 妇人拉着那个少年,目光在裴祁川身上打量,跟他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又不自在地移开,着急忙慌地扯着那孩子走了。 许星尘的心情因为他那样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裴祁川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包庇那个非亲非故的孩子,但在听见他说出关于她的信息过后,再说话时的语气瞬间变得阴沉可怕。 仿佛那人敢动她一下,裴祁川便真的不会放过他。 往清吧那边走的一路她都是低着头,也没说话。 到了清吧对面那条街,她在一个车流量大的路口停下,“我打车回学校,就到这儿吧。” 裴祁川在她跟前停下,说,“我开车,送你。” 许星尘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火气被他这句话又勾了起来,“别逞强了行吗,能少动就少动,伤才能快点好。” 她生气,但更多是因为心疼。 他沉默了几秒钟,不肯松口,“那让陈望山送你。” 许星尘知道他是因为那人的话产生了顾虑,也没再多言,跟着他又走了一段路去白夜清吧。 在穿过那条小路的时候,借着点儿灯光,她瞥见了地上点点猩红的血。 那应该都是裴祁川的血。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眼泪又要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匆忙别开视线,不想让裴祁川这个时候还反过来安慰她。 好在这条小路没有太长,出去再走二十多米就去了白夜清吧。 陈望山看见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一个袖子挽在手肘,白色的纱布暴露在外面。 一个眼眶微红的低着头。 这场面看着就没发生什么好事。 陈望山张嘴刚想说话,裴祁川就给打断了,“先什么都别问,送她回学校。” 陈望山怔怔地应了声,“哦。” 陈望山送她回学校的路上,他倒是难得很安静,什么也没问,什么废话也没说。 在半路的时候陈望山手机响了一下,他开着车,顺手就点了外放。 “车停校门口,你下车送她到宿舍楼下,一定要看着她进去再走。” 裴祁川的声音清晰的在车内响起,她趁着眼泪在掉下来之前,侧过头看向了窗外。 第54章 泥水 “祁川,以后没人再惯着我了”…… 许星尘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也真的很少哭。 当年跟家里吵架,被许至诚一巴掌打在脸上的时候,那样的委屈她都没有哭。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眼泪好像不听话。 她伸手在眼角蹭了两下,只是盯着车窗外, 也没敢回过头去看。 本以为她伪装的已经非常自然了,但还是被人轻易揭穿。 陈望山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右手从中控台上抽了几张纸给她,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那个……就, 拿着吧。” 许星尘接过这几张纸, 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谢谢。” 陈望山带她到学校, 在门口停了车, 又步行送她到宿舍楼下,看着她进去才走的。 …… 陈望山返回到清吧的时候,就看见裴祁川坐在一个位置上喝酒。 裴祁川心里有点烦闷, 自己今天圣母心泛滥包庇了那个孩子, 但在听他说了那些话后,又觉得自己这是在放虎归山。 那人要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要是真的对许星尘做点什么。 他一定会后悔自己今天饶了他这个决定。 “别喝了, 你这还有伤。”陈望山把他跟前的酒杯拿远了些,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怎么弄得这是。” 他盯着桌上某处,思绪有些放空,“还是上次那个,今天又来了, 我报警了。” -- 第101页 陈望山追问道,“然后呢。” 裴祁川抬眼,说的简洁明了,“我说是我不小心伤的,误伤,没追究他的责任。” 陈望山靠着沙发,下意识“操”了一声,“你傻……” 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傻逼”硬是被他给忍了回去,忍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他知道裴祁川能忍,但是没想到能退让到这个地步。 裴祁川猜到那俩字后面接的是什么,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完吧,你说的也没错。” 陈望山当然没接着那句说,重新起了个头,“他是什么人,叫什么,我打听打听什么人就敢这么狂,这两条街都是你的地盘,你还能在这儿一次两次地受伤。” 半晌,才听见他说,“他叫秦争。” 陈望山听到这个名字,也跟着愣了一下,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祁川能退到这一步,多少跟这名字有关系。 陈望山觉得这事也是一团乱麻,想不明白,本能的想去拿烟,摸了摸口袋又想起刚才扔车里忘了拿出来。 他干脆放弃了,“那就这么算了?” 裴祁川的思绪也很乱,“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本以为那个孩子只是个问题少年,教育教育也就好了。 但是他今天说出许星尘是南川大学的学生,这就让人忍不住多想。 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裴祁川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现在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他摆明了冲自己来的。 他生怕那个孩子会把她也扯进来。 毕竟这一刀他知道不好受,也不忍心让她跟着吃这个皮肉苦。 陈望山无奈地低了低头,“川,你这个泛滥的好心什么时候能收一收。” …… 许星尘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是被一个电话给叫醒的。 她摸着手机来看,是许至诚打来的。 看见这个来电显示她还半天没缓过神。 许至诚居然会给她打电话。 她赶忙接起,为了不打扰室友睡懒觉,轻手轻脚地去了外面。 许星尘还有些起床气,没好态度的“喂”了一声。 许至诚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有简单一句话。 “请假回来吧,昨天你奶奶不在了。” …… 许星尘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脑子一片混沌,连思想都是麻木的。 没有太大的悲痛,又或者是悲伤过头已经没感觉了。 最快的一班飞机是在四个小时之后,她就是再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回去之前,她想告诉裴祁川一声。 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回聊城,办丧事。 此刻,在出租车快到他小区的时候,许星尘给他拨了个电话,那头接电话倒是挺快的。 许星尘声音淡淡的,把那份疲惫小心藏好,“喂,起了吗,我快到你小区了。” 电话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要说的话难以开口,“我没在家,我在去公司的路上。” 无奈,心疼,生气。 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更多一点了。 但是在今天这个状态下,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意外的平稳,“不是说休息几天吗。” 他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着急,“公司有点急事。” 她语气淡淡的,“好,那公司见吧。” 电话结束,许星尘又跟司机说掉头去博艺集团。 这总共也没有太远的距离,等司机把她送到地方的时候,她看着外面的场景都愣住了。 博艺大楼前围着不少人,门口两排黄白花圈左右排开,花圈上有从上拉到下的白色布条,上面写着触目惊心的文字: 还我丈夫,还我父亲。 亡父,秦向东。 旁边闹事的人还举着牌子,白色的纸板上写着硕大的红字:控诉无良开发商。 其中最靠前的是个背对着她的妇人,裴祁川也站在那,身后跟着两个安保部门的人。 妇人情绪激动,扑上前去跟公司保安推搡起来,保安人高马大,一个甩手就把人推倒在地。 裴祁川伸手去拦着身边保安,防止他们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獨jxjsk 他弯下身想去扶起那个妇人,妇人撑着地起身,又哭又喊地去拉扯他。 裴祁川今天穿的是件长袖衬衫,把胳膊上的纱布完美的遮盖。 但许星尘知道他那地方有伤,被妇人歇斯底里地拽那两下,看着都让人心惊。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她仿佛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无奈和焦头烂额。 许星尘再一次拨通了他的电话,只是单纯想让他暂且离开这个地方,“祁川,司机没找对地方,送我到你公司后面这个星巴克了,绕了半天我都没找到公司入口,怎么进去啊。” 她隔着车窗,看见他拿着手机往后退了退,听筒里属于他的声音传来,“等我,我这就过去。” “……” 许星尘又让司机绕去他公司后面的星巴克,才付了钱下车。 她站在星巴克门口,看见裴祁川从人群中走过来,周围的人目光都往他身上看。 因为碰见了刚才公司门口那一出,许星尘也大概猜得出这些人为什么看他。 裴祁川走过来,把那些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甩在身后,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不愿意让许星尘跟他一起被人这样盯着看。 -- 第102页 他指了指路边某辆车,“我的车,先进去说吧。” 许星尘点了点头,跟着他上车。 裴祁川关上车门,才舒了口气,“怎么忽然来找我了。” 许星尘没回答这句话,而是问自己的,“你刚才说公司有事,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他说的随意又轻松,“就一点小事,好解决。” 要不是许星尘刚刚看见了那两排花圈和闹事的人,差点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她靠着座椅靠背,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一点小事,没事。 上次电话里听到奶奶的咳嗽声,她也是说这两个字,没事。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呢。 善意的谎言是要这样用的吗。 她垂了下眸子,看见裴祁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轻微地抖。 是他受伤的那一边。 这仿佛在表明一件事,刚才那个妇人扯到他伤口了,就算疼到发抖他也一声不吭地忍着。 如果她现在开口问,他百分百就是一句没事,不疼。 许星尘目光看向车窗外,忽然什么也不想再问,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她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他在车内问了声,“星尘,你去哪儿。” 她半侧着身,语气和往常一样,“突然才想起学校有事,我得赶紧回去,刚好同学在这边,我和她一起。” 她走的很快,没给他任何追上来的余地。 走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就一遍遍响,她知道那是裴祁川打来的,但她也没有接。 因为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讨厌裴祁川,也没有要跟他分手的意思,就是觉得浑身被一种绵软无力的失重感包围,让她只想短暂的逃避一下。 逃去聊城。 …… 四个小时后的飞机准时起飞,许星尘在起飞前把手机关机后就没再开过。 五月下旬,聊城淅淅沥沥下着点雨。 打伞的话又没必要,不打伞走一段路衣服又会半湿不干的贴在身上。 行人在打伞还是不打伞当中纠结,只觉得这雨下的让人心里都堵得慌。 许星尘下了飞机,按照许至诚之前电话里说的,直接去了乡下。 在那属于聊城乡下的丧事帐篷下,她看见了许至诚披麻戴孝的站在那儿。 她很快也被叫着过去换了身孝服,伴随着那些吹吹打打的声音朝着前头奶奶的遗照跪下磕头。 乡间土路,跪久了地上碎石子硌得生疼。 几天前奶奶还给她打电话说生日快乐,现在怎么就去那一个小小的相框里了呢。 总感觉奶奶拿着银行卡往她兜里塞,神神秘秘地说“拿着花,别让你爸妈看见”还是昨天的事。 结果忽然之间就一切都没有了。 她分明对着流星许愿,说希望她喜欢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什么流星,都是假的。 “……” 当天晚上四喜班的人又唱了几出,咿咿呀呀的,许星尘也才忽然想起来村子里的戏班还有唱白事这个功能。 直到隔天下午,所有的仪式才算是彻底结束。 最后许至诚从墓园走的时候叫了她一声,她听见了也没应,最后许至诚又跟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被人叫走了。 她一身重孝跪在墓园,毛毛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浸的她头发都有些湿。 许星尘看着墓碑上的文字,不悲不喜,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周边雨声渐大,但头上的雨点却已经没了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男人沉默着站在她的身侧,执着一把黑色雨伞斜斜遮了过来。 许星尘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雨下大了,她也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跪了太久起身那一瞬没站稳又差点栽下去。 裴祁川伸手架住了她,碰撞之间那把雨伞也应声掉在了地上。 等确定她站稳了,他才又弯腰把伞拿起来帮她遮雨。 全程都是沉默的,一句话也没说。 许星尘就这么无声的跟他回到奶奶家的老房子换回自己的衣服,这里的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所有的家具都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没有人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和裴祁川坐在屋子里,气氛安静到让人尴尬。 许星尘坐了会儿起身又往外走,外面下着雨,裴祁川拉住了她,“星尘。” 她没去挣脱,既不想碰疼他,也没那个力气去挣脱。 许星尘转过身,看见的是他满脸的疲惫和湿了大半的衣服。 往下的裤角还有溅上的泥水,他身上的憔悴和狼狈一点都不比她少。 她不清楚裴祁川是怎么处理公司那些麻烦事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一刻,忍了很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从开口的第一个字就落了下来,“祁川,以后没人再惯着我了。” 第55章 滚烫 “我惯着你” 裴祁川往前走了一步, 将她拥入怀中。 他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灼灼地拂过她耳边,“我惯着你。” 许星尘把头埋在他胸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祁川,我担心有一天, 你也不要我了。” 他语气沉稳又坚定,“不会, 我不会走的。” -- 第103页 她声音哽咽,说的断断续续,“可是, 可是你也是人, 你会累的。” “你之前也是什么都不说, 秦争的死你压在心里, 晕血症是属于心理疾病的你知道吗, 那半年你觉得累觉得难受觉得受不了了,然后抛下南川的一切去聊城,关于南川的一切你不想听也不想看, 以前我惹你生气你也说没生气, 大事小事你都说没事,这样时间长了你会累的。”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累到受不了了, 是不是也要头也不回地抛下我,走去别人身边了呀……” “不会, 我不会走,更不会去别人身边。”他垂下眼睫,将她抱的更紧些,“以后什么事我都和你说, 我都说。”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祁川,我不想让你觉得累,我想让你,让你轻松一点,那样我们就能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这世上为数不多爱我的人又少了一个,我想让你好好的,你明白吗。” 滚烫的泪滴穿透他胸前的衣襟,让他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我明白。” …… 她奢望的从来都不太多,只要爱她的人能够好好的。 如果这些人里,有人忽然不想爱她了。 也没关系。 这天底下的人本来就是来来去去,她能留住的真的很少很少。 雨水滑过屋檐落下,在门前溅起一朵朵白花。 “……” 许星尘哭的时断时续,持续了很久,他就这样抱着她,似是无声的安抚。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哭累了,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深深的倦意好像把她穿透,话也不想说,手也懒得抬了。 她埋在他胸前的脑袋动了动,从他怀里出来,“祁川,我困了,我想睡觉。” 他依着她,声音带着轻哄,“好,那就去睡觉。” 这屋子往里走不到五米就有床睡,还好也只有五米,不然再远一点,她都觉得快要走不动了。 她似乎真的很累,躺下就睡着了。 裴祁川坐在床边,伸手用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湿润。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只但愿他的姑娘,能有个好梦吧。 “……” 等许星尘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外面也完全黑了。 她手机不在身边,屋里也没有开灯。 睡觉之前的事情放电影般的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定格在裴祁川说“好,那就去睡觉”为最后一个画面。 她半坐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祁川。” “……” 无人回应。 许星尘摸黑去开床头的灯,是一盏光线很暗的小夜灯。 借着这抹光,她看见坐在前头的人,裴祁川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在他公司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以及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脸的疲惫。 要去处理那些事本来就是劳心伤神,精疲力尽。 他大概率是在那些事周转过后一刻不停的来了聊城,估计昨晚也是彻夜未眠。 刚才叫他的名字他也没听到,从他弯下的背脊和埋在臂弯里的侧脸上,看得出他其实也很累。 可他还是来了,还是再一次的。 迁就她。 许星尘这两天好像是突然打开了泪腺的神秘开关,这会儿鼻子一酸,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前面的人忽然动了一下,脑袋从臂弯里抬起。 裴祁川朝着这边看过来,她只说了一句,“雨停了。” 裴祁川刚醒,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来这一句雨停了是什么意思。 她从床上下来,一觉睡完情绪稳定了不少,眼角被刚刚那一瞬间又弄得湿润了,说话声音还是很轻,“换件衣服吧,被雨淋了,衣服潮湿着穿着也别扭。” 裴祁川点了点头,看着她去一到旁边的屋子里翻了件衬衣出来。 许星尘把衣服递给他,“这是我爸的衣服,他这两年吃的比较胖,所以衣服都买的挺大的,你试试,总比湿着好。” 他接过衣服,应了声,“好。” 几分钟后,裴祁川换上那件干净的衬衫出来。 她也趁着这时间开了屋子里的灯。 中老年条纹衬衫,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得老气。 许星尘看着他,想到他在南川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也不知道处理完了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手边放了杯热水,“祁川,公司的事都解决了吗,门口那两排花圈是怎么回事。” 裴祁川曲起手臂系着袖扣,听见这话才明显抬了下头。 许星尘也实话说,“我昨天看见了,是我想让你离开那个地方,才故意说找不到的。” 裴祁川系好扣子,在她旁边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那个孩子,秦争,他爸去世了,因为安全措施不到位,高处坠落死在建筑工地上。那个工程是我公司外包出去的一个项目,既然外包出去的,监管各方面也都是对方在负责,结果出了事,那边的人害怕承担这个责任也不想赔钱,觉得秦争和他妈孤儿寡母好欺负,赔了点丧葬费敷衍了事。” “这件事他们一直没有透露,我根本也不知道,秦争的母亲斗不过他们,也不想再折腾,办完丧事后就想着说算了,不想再因为这些影响孩子高考。” -- 第104页 “结果家里少了个人赚钱,秦争的母亲就不得不打两份工,秦争成绩好,一定是考得上好大学的,秦争的母亲就想提前为孩子赚够学费和一些花销。秦争看见母亲那么辛苦,直接学校也不去了,咽不下这口气去找那儿的人,那些人生怕担责任,明示暗示往我身上甩锅。” “接着秦争顺藤摸瓜打听出我是老板,跟了我好一段时间了,一次两次对我下手,直到那天在警局外面,我最后跟他说让他别惹我那些话,他母亲听见了,也看见我确实受了伤,害怕我找她儿子秋后算账,就干脆豁出去了,打算用她丈夫的死这条人命来压我,要把事情闹大,让我不敢对他儿子怎么样。” “那天不仅在我公司门口闹,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同时在法院和政/府门口都摆了那么一出,又哭又闹地告我无良开发商。” “他们也不懂法,只是听工地负责的人甩锅就以为责任在我身上。” 这些只在新闻上听过的事,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棘手,“那,都解决了吗。” 他点了下头,“我的事解决了,公司各方面的手续齐全,流程合法,我被留下做了一些调查,没有问题就让我走了,所以这会儿才来。” 她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问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他这次没再编瞎话,而是应了声,“嗯。” 许星尘指了下他身后,“去床上睡吧,这儿可不缺床,里屋外屋,还有楼上。” 都没人了。 “先不睡了。”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是,我饿了。” 从昨天早上短暂的跟她见过一面之后,他很快就被叫去做调查,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他几乎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一直到现在快两天了也没顾得上吃饭,下午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更是被这种最基本的生理欲望占据了。 是不分人和动物的,食欲。 被他这么一说,许星尘忽然也感觉到饿,她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好吃的,我爸昨天在这儿留的有一箱泡面。” 裴祁川跟着她出去,在厨房看见了那一箱泡面。 厨房里从前能看见的那些锅碗瓢盆也都不见了。 许星尘拿了两碗泡面和旁边的电热水壶,站起来时看见他望着这空旷的厨房,走点走神。 她开口,简单解释了两句,“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人走了,原有的东西该烧的烧该扔的扔,电水壶都是我爸来的时候现买的。” 裴祁川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等吃完的时候,她闲下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南川。” 他倒了杯水,语气平稳,“也不急着回去,借着有伤休息几天。” 许星尘情绪很淡地望着他,“那走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答应说,“好。” …… 这些年许星尘已经学会了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毕竟人总要往前。 许星尘走之前还去医院看了一眼徐阿姨,已经到了待产期,估计这两天就要生了。 她和徐阿姨只能说是和和气气,实在谈不上感情这两个字,看过之后就离开医院,和裴祁川一起回了南川。 关于那个少年秦争的事情最后结局是什么她也没问,但看他每天也不上班,挺轻松的。 想来不会跟他有太大关系。 裴祁川直接休了半个月假,胳膊上的伤去医院拆完线,恢复还算不错。 许星尘也没有在奶奶去世的悲伤里沉浸太久。 人老了总要走的,而且听许至诚说,奶奶只是一个小感冒,然后在一个平凡的下午睡了一觉,人就没了。 走前没受苦或者磨难,而且奶奶已经有八十岁了,算是喜丧。 徐阿姨顺利生子,是个男孩子,名字取的挺拗口的,她没记住。 两周的时间过去,好像一切的风浪都被平息,过去的过不去的,也都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许星尘在考试周里忙里偷闲,来了一趟白夜清吧和裴祁川见面。 路上有点堵车,她到的时候裴祁川还没到。 陈望山在吧台帮她点了一杯饮料,带过来说,“加个微信吧,嫂子。 “嫂子”这俩字还叫的她一阵懵。 陈望山放下杯子,看她这表情连忙解释一通,“我没想干别的,就是加个微信好联系,如果类似那天的事情再发生,我找不到他可以联系你,你也是,如果联系不到他可以找我,我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许星尘回过神,拿手机点出二维码,“那,你扫我吧。” 第56章 撑腰 “有人给我撑腰” 陈望山扫了二维码加完好友, 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她。 许星尘看着那杯饮料,拿起来喝了一口。 是有薄荷叶的那个饮料, 但她不知道叫什么,姑且就先叫它薄荷水吧。 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陈望山正盯着她看, 给人一种她错喝了别人水的错觉。 许星尘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杯子放下,“怎么了?” 陈望山在对面坐着, 一脸吃了狗粮还很幸福的样子,“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我从去年开始就发现,川真的变了。” “之前秦争的死, 他一直觉得是他的责任, 因为那场斗殴的前一个小时秦争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没接到, 之后就总想着如果自己接到了那个电话, 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 第105页 “以前一提起秦争这俩字,他就是一种自责的状态,但现在因为那个工地事故, 秦争这个名字也总是会提起, 而且我发现,他对从前那些事的态度,好像已经释然了。” 许星尘之前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接到的电话”这一说, 如此一来,也难怪他会陷入那个怪圈, 怎么也想不开。 她正想说话,陈望山就朝着后面招手,“川,怎么才来。” 裴祁川朝这边走过来, 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路上堵车,在外面还遇上那孩子了,秦争。” 陈望山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上下打量他,“没怎么样吧。” 他赶忙接了句,“他是来道歉的。” 陈望山打消了那份紧张,没好气地接了句,“还算他小子有点良心。” 裴祁川看了下表,坐下还没一分钟就又站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望山有点无语,“合着您就是来接女朋友的。” 裴祁川站在边上看他,“不然呢,我们星尘最近忙着考试都顾不上见我,你就算了,哪天都看得着。” “……” 陈望山彻底无话可说。 毕竟乌拉那拉氏·见色忘义·没有良心·川不是白叫的。 许星尘背上包,不好意思地笑着起身,“那先走了。” 刚加了好友,以后应该也还会经常见面。 似乎得有个叫法。 于是她想了想快速在“陈哥”“望哥”“山哥”中间挑了个比较顺眼的,补了句称呼,“先走了,山哥。” “……” 这三个字好像最不顺眼的就是这个“山”哥。 让陈望山觉得要是不去找座山喊两句“大山的子孙呦”都对不起这句称呼。 裴祁川在边上没忍住笑,“你叫的还挺新潮。” “……” 从清吧出去后,裴祁川开车带她去了超市。 因为这些天都在家待着,冰箱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完了。 得再买些放进去补一补。 裴祁川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那一块停下,忽然问了句,“你想吃排骨吗。” 许星尘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啊?你还会做排骨?” 他表情变得有些犹豫,生怕说错了什么似的,“就是……当年我在聊城,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在戏园待了十天半个月,你奶奶看我不怎么吃饭以为我不喜欢戏园的伙食,就叫我去家吃,所以我也一直是在你奶奶家吃饭,还跟你奶奶学过红烧排骨。” 他有点怕提起这些事会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忆,但说完看见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应,才算是微松了口气。 许星尘点了点头,“吃。” 于是在这满满一车的东西上,又多了些排骨。 最后结账完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东西太多,跟她一起拿了两趟才算完。 把这些东西归置好他就去厨房开始做饭,许星尘没见过他下厨的样子,不知道他一个荷包蛋都能打散的水平能把菜做成什么样。 裴祁川让她去客厅等着,她却担心他把厨房点着了,也觉得大少爷干这些活很稀奇,围着在厨房左右看。 终于等着他一顿不那么顺利的操作过后,端了一盘红烧排骨上桌。 然后发现,忘了往电饭锅里放米。 “……” 裴祁川又回到厨房,发现太久不用这些东西,电饭锅的线已经找不着了。 他索性放弃,拿出手机点了一家川菜馆的外卖,有米有菜。 然后从厨房走出来说,“我点了外卖,你先吃吃看。” 这东西好吃不好吃她不知道,但是看着卖相还不错。 许星尘夹了一筷子吃,裴祁川在她对面坐下,连那句“好吃吗”都还没问,就看见她眼眶瞬间红了。 他急忙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怎么了。” “有点感动。”她笑了一下,在他把纸递过来之前就用手随便擦了两下,“跟我奶奶做的简直一模一样。” 裴祁川看见她笑,也跟着勾起抹笑,“看来我还有点天赋。” 许星尘一边吃,一边觉得奇怪,“你连荷包蛋都包不住,这个你怎么学会的。” 他只是做了一顿红烧排骨,但是看她吃的满意,就莫名很有成就感,“荷包蛋我都是自己随便弄的,要是学一学应该也能包个完整的出来。” 许星尘没去质疑他这句话,好像有学霸属性的人,不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她吃了两块停下手,等着外卖来了再一起吃,忽然想起来问,“今天那个人跟你道歉,然后呢。” “我想帮他,他人不坏,也可能是因为他叫秦争。”他点开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明后天就要高考了,因为这些事,那孩子也没好好复习,考的应该不会好。他家里还欠着债,工地赔偿的费用还完钱估计也不剩下什么,我想他复习一年和大学的费用都我来出。” 许星尘摸着手边的杯子,觉得这样对他不太好,“既然你没责任,你帮他,会不会让人觉得你做贼心虚。” 他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帮他,是我想做的事。” 她顿了顿,小心地问了句,“你还是觉得,你那个朋友秦争的死是你的责任,然后想通过这种办法来变相弥补吗。” “没有,我也想通了。”他抬起眼,语气也很平淡,“当初就算是我阻止了秦争那一次斗殴,他隔天就又能去打架,他深陷泥潭出不来,我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 -- 第106页 “他的性格也很矛盾,他既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又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牵绊着也不去挣脱,他觉得人不同命,说我和陈望山天生少爷命,而贫民窟,孤儿院,那就是他的命,他认了。” “以前我问他明明说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为什么非要用武力,他说有些人是听不懂人话的,武力是最好的办法。” “我没经历过他的那些遭遇,可能换成是我还不如他,他的背景很复杂,很多事情盘根错节,理不清楚,比如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学医本来是想救人的,结果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反倒是学医知道哪最致命,打人更方便了。” “很多时候他的想法和做法都背道而驰,他不往正道上走,可能挣扎过,挣脱不掉就放弃了,认命了。” 许星尘听得出他这是直接把往事撕开,一字一句,毫无保留,他说的越是清楚,她反倒是不忍听他再说下去了。 “我们是大学里才认识的,如果早一点认识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他,在他认命之前,帮他一把。”他轻轻叹了一声,“人一旦认命,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裴祁川语速不快,让人句句都听的清楚,“现在十七八岁那个秦争不一样,至少现在他还不认命,面对黑暗和不公平他知道反抗,虽然办法有点极端,但他也认识到自己错了,趁现在,我觉得还能帮到他,就想着尽力帮一把。” “好,我支持你。”她握了握杯子,立场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但如果这最后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我也让他知道知道,你女朋友也不是好惹的。” 裴祁川看她这故作凶狠的样子也只是笑,“我信他,我看人的眼光还没错过。” 她拿着杯子喝水,“但愿你这次也没错。” 门铃响了一声,裴祁川过去开门。 她刷着手机忽然好奇点进了陈望山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内容也不太多,16年裴祁川发的那张三个人的合照在陈望山朋友圈里也有。 再往下,看着里面某张照片她一下就愣住了。 应该是高中时期的裴祁川。 他穿着件黑色的半袖,跨坐在机车上,一条长腿撑地,手里还抱着个头盔。 微侧着头看向别处,表情漫不经心,应该是陈望山抓拍下来的。 照片里的他没戴眼镜,头发还十分叛逆的整了几缕深蓝色挑染。 这画面给人的感觉就是,挺狂野的。 跟裴祁川一点都不像。 等裴祁川拿着外卖过来的时候,她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 对比之下,忽然觉得他的这份斯文儒雅,起码有一半是这副眼镜的功劳。 她举着手机给他看,“你当年这造型,还挺嚣张。” 裴祁川侧过头瞧了眼,有点不愿面对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造型,“陈望山发的吧,这都多少年前的照片了,早让他删了结果还留着。” 这头发其实客观讲一点都不杀马特,现在好多爱豆明星也都有这种挑染造型。 也可能是因为这些人都有张好脸加持。 许星尘收回手机,默默点了保存,“你以前说你也有叛逆期,就是这会儿吧。” 他把桌子腾出一块地方放外卖,一边拆着包装袋一边跟她聊闲话,“那头发也就保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学校老师轮番教育我,好像染个头发就是学坏了,听着太烦我就去染回来了,那会儿像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让干什么非要干,让我往东我往西。” 她忽然想见见那个叛逆时期的裴祁川,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发了会儿呆,“有点叛逆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受委屈了。” “我怎么可能受委屈。”他笑了声,还借了她两句话,“毕竟我女朋友也不是好惹的,有人给我撑腰。” 第57章 阳光 “我是个男人” 自己的豪言壮志忽然被他提出来, 许星尘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上手帮忙拆着包装盒,瞧了眼他做的那份排骨,“这排骨挺好吃的, 你也尝尝。” …… 等吃完饭的时候,外面天也黑了, 她去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是今天在超市买的桃子汽水。 这个牌子的她没喝过, 单纯觉得瓶子好看就拿上了。 在合上冰箱门的时候她才想起问了句,“你喝什么吗。” 他靠着椅背,看着很懒的样子, “不喝。” 许星尘“哦”了一声, 把冰箱门合上了。 “明天你有空吗, 我想去看看秦争。”说完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有争议, 又补了两个字, “墓园。” 她怔了两秒然后点头,“有空,我陪你一起去。” 裴祁川把桌上那些外卖盒收拾到一起,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那今晚就住这儿吧,还和上次一样。” 她拧着盖子点头,“嗯。” 上次是冬天在这儿睡一晚上也没洗澡, 而六月的南川,就算到了晚上也有三十度。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 但她总觉得不洗澡就睡不好觉。 在裴祁川家里洗澡,洗澡…… 她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开始在“洗澡”还是“不洗澡”之间纠结。 虽然她和裴祁川今晚不会发生什么。 但是总觉得有点暧昧。 纠结了起码得有十多分钟,她终于一咬牙, “外面超市还没关门吧,我出去一下。” -- 第107页 裴祁川跟着就要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她连忙摆手,“不用,只能我自己去。” 她是要去买贴身衣物的,那些东西她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买。 想想都要尴尬到窒息。 许星尘连忙拿着手机往外走,“我很快回来,也别问我去买什么。” 话没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后半句估计她是在门外说的。 等她买上东西回来的时候,裴祁川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那些外卖盒都扔进了垃圾桶,厨房做红烧排骨的“灾难现场”也已经清理完了。 这会儿正泡了壶茶往杯子里倒着。 茶怎么样她看不出来,但是那个壶看着挺贵挺精致的。 工具一旦齐全了,就让人觉得这里面泡什么茶都会好喝。 裴祁川侧着头往门口瞧了一眼,“喝茶吗。” 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然后换鞋走了过去,“喝。” 许星尘看着他那套精美的泡茶工具,感叹了一声,“你还挺老派,现在年轻人喜欢喝茶的很少了吧。” 他低头帮她也倒了一杯,“我爸喜欢喝茶,我也喜欢。” 她想着上次去他爸那里,他爸也给了她这样一杯茶,“你家是不是挺热闹的,去年过年我听你说挺多人的。” “人确实挺多,叔叔婶婶一大堆,他们孩子的孩子都满屋跑了,也都在江州。”他说着笑了一声,“我和我爸就是那些小孩眼里只有过年才见得着的神秘亲戚。” 许星尘还记得过年那天他对那些孩子的描述,说那些孩子吵的他头疼。 她托着下巴看他,“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裴祁川弯腰摆弄着桌上的东西,嗓音淡淡,“不是不喜欢小孩,是不喜欢一下子满屋子小孩,我爷爷三叔和大伯三家住在一起,上下四层,一到过年所有亲戚都去那儿,六七岁的小孩得有十多个,不是这个在哭就是那个在喊,或者还有争玩具打起来的。” “去年我拉架,眼镜腿都被那熊孩子一拳挥过来打折了。” 这也就是当时他从江州开车去聊城,许星尘在楼下看见他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戴眼镜的原因。 虽然这个时候笑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她还是没忍住,“我还挺喜欢那种人多的大家庭的。” 他端了杯茶给她,在旁边坐下,“那今年过年,我带你回江州的家。” 他说的简单又随意,却感觉比什么海誓山盟的承诺都要好听。 今年过年,带她回家。 “……” 许星尘把手里这杯茶喝完就去洗澡了,她洗完换上超市买的那条白色睡裙走出去。 裴祁川瞧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接着换他进去洗澡。 许星尘是把头发吹干了才出来的,这会儿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刷手机。 大约十几分钟后,裴祁川从里面出来。 他好像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拿着块干毛巾擦两下就算万事大吉了。 裴祁川拿着毛巾朝这边走过来,视线无意瞥见她露在外面的两条长腿,灯光下更是白的晃眼。 刚才他没注意她穿的那睡裙什么长度,反正现在是快短到了大腿根。 他喉结轻滚,匆忙把视线别开。 停顿了几秒钟后又去自己房间里拿了条毯子出来。 裴祁川伸出手把东西递给她,“盖上。” 许星尘抬起头,看着这毯子有点懵,“这外面三十度。”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说出一句,“我是个男人。” 一个马上就27岁的,成年,男人。 许星尘还是没懂,一脸茫然。 裴祁川瞧她这表情,忽然想不通她这脑子是怎么考上川大的。 他拿着条灰色的毯子,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许星尘低头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这本来到膝盖的裙子不知道一坐下来怎么看着就快到了大腿根。 她反应两秒,“啊”了一声,然后快速地接过他手里的毯子往腿上一盖,“懂了懂了懂了,我盖上。” 许星尘看他站在那,活像个误入女儿国的唐僧。 她觉得裴祁川在这方面还是小心翼翼的,为了打消他对自己“冒犯不冒犯”的顾虑,狠了狠心壮着胆子开口,“其实吧,咱们成年人谈恋爱,就算真的发生点什么也挺正常的。” 他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坚决,“我怕万一有什么超出预想的后果,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孩子,我也不愿意你被人说闲话,就算发生点什么,也得在我娶你之后,现在没有戏本子里的八抬大轿,但该有的流程和礼数,我一样都不能少。” 裴祁川想着她刚才的一脸茫然,干脆往明白了说,“根本没有万无一失的措施,我不想发生一些意外怀孕之类的事情,然后你迫于无奈急急忙忙地嫁给我。我得保护你。” 许星尘忽然想起当初梁荣气急败坏地跟她说,“要不是当初怀了你,我也不会那么急急忙忙的嫁给你爸。” 原来除了“冒犯不冒犯”这些问题,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看着桌上整套的茶壶和茶盏,放在一个年轻人家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我这人想法还挺老一套的,我爷爷是个读书人,穷书生,思想传统也保守,我爸不爱读书,只喜欢赚钱,但是想法上跟我爷爷还是很重合的,所以我也跟着像个古董似的,在这方面不开窍,也反应慢。” -- 第108页 反应慢到差点就错过了她。 许星尘直勾勾盯着他看,“祁川,我感觉喜欢你又多了一分。” 没等他开口她就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又抽身退开,“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 他摸了下嘴角,后知后觉地笑,“亲我一下就要睡了?” 许星尘从沙发上起身,裙子下摆重新落回膝盖处,她掂着这条毯子倒退着往后走,“这就是聊斋里让人欲罢不能的妖精做法,你说是吧,裴书生。” …… 第二天上午,许星尘和他去了一个远郊的墓园。 在走到秦争墓碑前的时候,看见还有个人站在那儿。 那人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身姿挺拔,站在秦争的墓碑前,看样子也是专程来看他的。 但是那个人瞧见他二人前去,就迈开步子,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离开了。 某一瞬许星尘觉得他眼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墓碑上大部分以“慈父”“慈母”开头,但是秦争的墓碑上什么称谓也没有,仅仅有一个名字,秦争。 下面还有三个字:阳光下。 旁边摆着一束白色的花,应该是刚刚那人留下的。 裴祁川的神情也很平静,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有情绪和没情绪大概率也看不出来。 许星尘看了半天,轻声问了句,“上面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裴祁川弯下身,把来时买的花束放下,“他没有亲人,这是我让人刻上去的,我希望他下辈子,能活在阳光下。” …… 从墓园离开以后,她又看见了刚才遇见的那个人,他戴着鸭舌帽,靠在外面墙边抽烟,神情散漫,姿态慵懒。 她拉了拉身边人的胳膊,“祁川,那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裴祁川也往那边瞧了眼,“陈望山生日上见过,他叫陈诀,和秦争很像。” 许星尘没见过秦争,不太明白他说的意思。 “我当时第一眼就觉得像,秦争身上那股劲儿在他身上也能看见,他们都是一个乡镇孤儿院里出来的。” 裴祁川觉得一直盯着他看不太礼貌,收回视线侧过了身,“我听陈望山说了些关于他的事情,他是个射击运动员,上一届奥运会拿了射击金牌,为国争光,满身荣耀。秦争认命,但他不认,所以两个人虽然经历很像,但是结局完全不同。” 作为朋友,他只希望下辈子秦争能有一个好的开局,能毫不费力地活在阳光之下。 第58章 状元 “给你一个家” 那天过后, 许星尘又回到学校忙忙碌碌的过完考试周,暑假不想回聊城就直接去裴祁川那住着了。 他胳膊上的伤好利索了也没了继续不去上班的理由,但裴祁川这疤痕挺长, 要想很好的去掉估计不太可能。 有时候许星尘跟着他去上班,经常是困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裴祁川办公室的冷气开的很足, 她醒来时身上也总会多一条毯子。 某天周末的时候裴祁川要回一趟他爸那儿,担心她一个人在这儿无聊就带她一起去了。 虽然这不是许星尘第一次去他家, 甚至这回还买了礼物,但紧张的心情愣是一点儿没减。 这些隆重的礼物让她显得更像是丑媳妇见公婆。 但所有的紧张情绪在进去之后就很快的消失了,裴江还和之前一样和蔼, 看见她也都是笑眯眯的。 这一刻许星尘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 和气生财。 裴江和他们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跟别人打电话去了, 裴祁川带她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许星尘看着架子上的书, 忽然想到他是个高考七百多分的顶级选手, 有些好奇地问, “祁川,你以前上学时候的奖状还在吗。” 他像是也不确定,打开了两个抽屉。 抽屉里是一些摞在一起的奖状和证书, 还有竞赛奖杯之类的东西。 看的许星尘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么多,你是去进货的吗?这奖杯怎么都不放出来。” 他靠在旁边,视线往下扫了一眼, “原来放在外面,但是除了落灰好像也没有别的用, 而且我也不是学生了,放着挺奇怪的。就收起来了。” 许星尘看着这些东西,还发现角落有一枚精致的奖章,她伸手拿起来看。 上面印着校徽和一排小字:市状元奖章。 这校徽是川大附中的校徽。 看样子是他高中给发的奖章。 她想象不出裴祁川当年以市状元的身份戴着这枚奖章走上川大附中主席台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 让人忽然就很感叹, 她真的错过了裴祁川好多好多年。 虽然聊城一中隔几年也有类似于这样的风云人物,但那些人都距离她很远很远。 她拿着这枚奖章,握在手里触感冰凉,“祁川,带我回一趟你的高中吧。” 他想都没想地点头,“行。” 许星尘晃了两下手里的东西,“那这个奖章我就先拿着了,有用。” 裴祁川也没问她拿去干什么,“喜欢就拿着吧。” 她满意地把奖章塞到自己包里,再抬头时看见桌上他母亲的那张照片。 是杨贵妃的扮相,最下面写了几个数字,1126。 是用笔写上去的字迹,时间久了颜色也变得很淡,上次都根本没注意下面还有字。 -- 第109页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数字好像在哪见过。” 而且她上次见的时候,也是盯着看的。 裴祁川视线在照片上掠过一眼,“这是我妈的生日1126,她姓林,我爸在江州那辆宾利车的车牌号,江A·L1126,那是我爸富裕了买的第一辆车,在那之前,我们家没有轿车。” “……” 她之前看见那辆宾利时,还觉得那车牌号普普通通,不是连号“8”也不是连号“6”,一点都没有豪车该有的样子。 裴江的车牌号,是她夫人的姓氏和生日。 许星尘感觉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口狗粮。 在这样夫妻恩□□里,裴祁川大概从小吃“爱的狗粮”已经习惯了。 也难怪,在这样家庭中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是裴祁川这样出众的,优秀的,扔在人堆儿里都是最耀眼的。 许星尘看着这照片,想起戏园里的事,“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唱旦的,爷爷唱武生,那时候也没有照片,听村子里人说,奶奶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看,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 她视线在这张照片和裴祁川之间流转几个来回,得出一个结论,“但是我爸没你会挑,他避开了我爷爷奶奶所有好的基因,所以长得挺随意的。” 她长相遗传梁荣更多一点,所以才没那么,不堪入目。 但是提起梁荣,这么多年还真没再见过。 许星尘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裴江还是喜欢跟她闲聊,问来问去也就那么几个问题。 差不多是把上次问的又问了一遍。 许星尘感觉的到他不太会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沉默显得他人冷冰冰的,所以在硬着头皮找话题。 这一点倒是和裴祁川挺像的,可能裴家男人都这个样子? 她吃着饭,裴江又抛了一个问题出来,这次终于换了个新的,“你们将来定居的问题,考虑过吗。” “……” 许星尘怔了一下,抬起头。 这个她还真没考虑过。 裴祁川吃饭的动作也停下了,他没想到裴江会问的这么直接。 他不想让许星尘在饭桌上尴尬,正想开口,就听见她说,“叔叔,在哪都行的,我也不太想在聊城。” 那个小城,已经没有她可以惦记的人了。 裴江又开了口,“你看,江州怎么样,离聊城近,一两年后在江州的分公司应该也可以进入正轨了,你们可以在那儿定居。” 许星尘笑着点头,“我觉得很好。” 她知道裴祁川的家在江州,他的一大堆的亲戚也都在那儿。 她也很想见见那样热热闹闹的大家族。 裴祁川借着这个空挡想插句话,裴江捏着筷子隔空指了下他胳膊上那道疤,把他的话都给怼了回去,“你注意点儿吧,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不是被玻璃划了就是被个十七八的学生给伤了,你要是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去见你妈。” 这一通说把他要说的话都给绕忘了,张了张嘴半天只说了句,“爸。” 裴江没搭理他,吃了两口饭,“吃饭吧,上次梦见你妈,她怪把你养瘦了。” “……” 许星尘埋头吃着饭,裴江这几句话听着是责备,但里面夹杂的爱意和关心藏都藏不住。 有对裴祁川的爱,也有对自家夫人的爱。 虽然她目前还算是个“外人”,但她光是听着也觉得很温暖,很开心。 …… 下午,裴祁川开着车,在带她往回走的路上,揣摩了很久的话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如果不想去江州的话你就……” 许星尘没等他说完便点头,“我想去,我想去江州。” 她侧过脸看他,三两句解释一番,“我和我家的关系也不怎么样,除了鸡飞狗跳没一点儿好念想,倒是对你家这种人多的大家族挺向往的。” 裴祁川目光看过来,“真的?” 她再次点了点头,“真的,要是我爷爷奶奶还在,我可能会犹豫一下,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裴祁川沉默了半晌,可能是想说的话有点肉麻,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一个热热闹闹,小孩子满屋跑的,大家庭。 许星尘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当然信。” 前面红灯,裴祁川的车稳稳停下。 她在包里摸手机的时候摸到了那枚奖章,拿在手里顿了顿,道,“今天周末,正好你有空,带我去你高中吧。” 裴祁川只当她突发奇想的想去看看,也没再问,“好,正好在这附近,拐个弯就到了。” 几分钟后,裴祁川在路边停车。 川大附中门口热热闹闹,还不断有出来进去的学生。 有的穿了校服,有的没穿。 来来回回的很多人,门大开着,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活动。 裴祁川和她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也没人拦,到了里面才知道,今天川大附中毕业班返校拍毕业照。 因为有摄影师还有家长,老师,或者有的学生不穿校服就来了,来来去去人很杂,门口保安也干脆放弃这方面的管理了。 许星尘往他跟前凑了凑,“祁川,我们也整两件校服穿吧。” 他忽然有种不那么好的预感,“干什么。” -- 第110页 她看着前面三五成群的学生,那些学生也偶尔抬眼看看他们两个,“我错过了你的学生时代,感觉挺可惜的,我想和你穿着校服照张相。” 裴祁川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你没听我爸说我都快三十了,穿高中的校服像话吗。” “这才六月底,到国庆你也才27周岁,现在还是26。”她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我不管,你得穿。” 裴祁川站在原地默不作声有半分钟,最终点头,“行,穿。” 他现在想想,她应该在看见这枚奖章的时候就在盘算这件事了,今天要是不圆了她这个愿,怕是晚上都睡不着觉。 川大附中毕业照要求穿校服,但总有那么几个奇葩高考完就万事大吉,书本和校服都给一起扔了。 所以负责这个的老师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备着一些新校服,发给那些“不穿校服就来拍照的”学生。 裴祁川去跟那名老师说借两套校服的时候,老师正低着头整理,语气平平问了声,“要校服干什么?” 他不得不说出那两个字,“拍照。” 老师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状元?” 第59章 上瘾 “暧昧,也缱绻” “……” 裴祁川其实很少遇到尴尬的事情, 但现在就遇到了。 他对学校后勤的这个老师都不太有印象,没想到老师还记得他。 他有点尴尬地应了几声,老师爽快的给他拿了两套校服, “后面那个是你女朋友吧,现在就流行这个, 同桌的你。” 他接过校服,唇边的尴尬被笑意取代, “是,谢谢老师。” …… 许星尘和他换上附中校服,他本以为自己穿上会很奇怪, 但真穿到身上看着也还行。 她上下打量着裴祁川, 那种校园小说里白衣学长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而且再戴上这枚精致的奖章。 还是学霸型学长。 他和高中的时候几乎没变样, 现在穿上校服还真能以假乱真一下高中生。 许星尘想了想,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眼镜要不摘了吧。” 裴祁川听她说完,伸手就给摘了。 果然, 他的斯文有一半是靠这副金丝边的眼镜得来的。 他大概是看不清, 看人的时候无形带着一种随意,让那种类似于散漫的神情挂在脸上。 看着整张脸都张扬了不少。 有他高中时候“叛逆少年”那意思了。 因为高三走了一批人,不少教室都是空着的。 她拉着裴祁川进到一间空教室, 找了个位置按照同桌那么坐。 她掏出手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祁川。” 他扭过头, 手机“咔嚓”一声。 抓拍。 许星尘觉得这个角度正好,不想随便动了,“你再近一点。” 裴祁川看着镜头,又近了点。 但她从来都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转头一吻贴在他唇边。 成功,二次抓拍。 许星尘得逞地笑了下,低下头去看手机里的照片。 这男人很上相,随便照照都好看。 那种单纯因为近视看不清而出现的有点茫然的眼神,瞧着慵懒而又漫不经心。 就…… 挺帅的。 许星尘暗自想着,这照片她一定要设置成屏保。 裴祁川问了声,“拍完了?” 她赶忙再点开拍照模式,找到刚才那个角度,“没有,再多拍几张。” 他语气有点不着调,“那你手机可端稳了,别忘了抓拍。” “端稳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头,“让我想想再摆个什么姿势。” 画面里,裴祁川的脸忽然凑近,一吻覆了上来。 一触及离,他声音低哑,带着磁性,“聊斋里妖精的做法,上瘾?” 许星尘反应过来,他这是指她一次两次撩完就跑的事情。 她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他强势地吻住她的唇,没有任何的克制,也不知道什么叫浅尝辄止。 带着轻微的啃咬,青涩又莽撞。 许星尘只感觉下唇都有点酥麻,她身子往后动了一下,他直接抬手抵住了她的后颈。 让这个吻变得暧昧,也缱绻。 “……” 深吻结束,他呼吸声都有些乱。 许星尘看见他下唇上有一处轻微的破口。 明明刚刚还没有的。 莫不是自己…… 她脑海中只有两个字,禽兽。 从此以后自己的名字“许星尘”三个字直接和禽兽挂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下,“那个,擦一下?” 裴祁川伸手蹭了一下,看见蹭在手上那一点红,笑着说了句,“妖精。” 许星尘本想拿纸给他擦的,谁知道他动手那么快。 她掏出纸给他,裴祁川拿去擦手了,“还拍吗?” “再拍几……” 许星尘视线落回在手机屏幕上,后半句话都没了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点成了录视频。 刚刚的一切都录进去了? 这视频要是流传出去,标题就叫做:震惊!市高考状元竟然做出这种事! 到底什么时候她不小心点到了录视频的,裴祁川第一个吻还是第二个。 “……” -- 第111页 裴祁川像是擦完了,又问了声,“拍吗。” 许星尘慌忙点着结束录制,再切换到照相功能,“拍,再拍。” 然后在教室里换了几个地方,窗台,黑板,讲台,都进行了一通做作的摆拍才算结束。 在她拍完最后一张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裴祁川靠着讲台,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你知道现实和聊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她有点疑惑,“什么地方?” “聊斋里面书生不被勾引,是因为那书生一心只想考状元。”他指了下自己别在胸前的奖章,“我这种考了状元的,一心就只想娶老婆,懂了么。” 言外之意就是,别勾引我,我忍不住。 她这次没再迟钝,点头说,“懂了懂了。” 懂是懂了。 道理她都懂,但她不听。 许星尘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又踮起脚尖,不客气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下,然后惯例像个渣男似的潇洒走人。 “走了,状元。” “……” 许星尘跟他并排走着,把换下来的校服还给学校的老师。 这会儿毕业照拍摄已经结束,还剩下几个老师在整理学生换下来的校服。 裴祁川上前的时候,那个老师抬头瞧了他一眼。 一个小时之前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下唇就破了一点。 和女朋友照相,照的挺狠的还。 老师笑了笑,也没戳破,接过校服的时候注意到上面还有一枚奖章。 川大附中给发的状元奖章。 他这会儿看见才发现忘了摘下来,正想说自己来取,老师就动手帮他拿下来了。 “你和我儿子一个班,所以我对你有印象,我儿子当年说你能考省状元的,是高考前几天状态不好,影响发挥了。”老师把东西还给他,笑着说,“市状元也很棒,这个好好留着,当个纪念。” 他微微颔首,把东西接过来,“谢谢老师。” 虽然他这把年纪叫人老师挺奇怪的,但他还是这么叫了。 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别的称呼。 他转身的时候许星尘就站在她身后。 刚才那名老师的话她也都听到了。 不禁再次被这位裴同学的能力所折服,状态不好考呲了也能得个市状元,这得是什么天才。 她和裴祁川往校门口走着,忍不住问了句,“哎,当年发生什么了。” “我妈生病的事,查出来基本就没得治了。”他把那枚奖章拿在手里,语气轻描淡写,“没事,都过去了。” 许星尘看着他,感觉的到他对从前是真的释然了,也真的过去了。 她才接着问,“那你高考和平时成绩差很多吗。” 他看着前头,语气随意道,“差不太多,比平时少十几分,那年的省状元,比我多十几分。” 所以当年很多人都感到惋惜,他分明是有拿省状元的实力的。 让人感到更惋惜的是他直接选了家门口的川大,明明也有更好的学校可以上的。 但是他不后悔。 许星尘突然有种自家孩子很出息的自豪感,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我们祁川就是强,失误了也能当状元。” “学习的时候我比别人都努力,状元我不当谁当。”他掌心摊开,里面是那枚奖章,“这个奖章送你了,我学生时代的荣耀。” 她从他手心里接过来,小心地放回包里,“那我就好好收藏了。” “……” 前头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在他二人跟前站定,叫了声,“哥。” 是那个少年秦争。 他身上穿的川大附中的校服,想来也是这儿的学生。 裴祁川看着他,见面就问了句长辈都会问的话,“考的怎么样。” 秦争垂了垂眸子,“五百多,估计勉强过了一本线。” 裴祁川知道这不是他的水准,“复读一年,考个好学校。” 秦争的语气有些为难,“别了吧,一本也还行。” 家里没钱让他多读一年书。 他现在只想赶紧上大学,课余兼职也能赚点钱。 裴祁川开口,直接打消了他的顾虑,“钱我出,你再考一年,不论考多了还是考少了,大学的钱我也出。” 秦争的表情有些复杂,抬眼看他,“哥,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现在知道你没错。” 他重申一遍,“不是我错了才要帮你,就是很简单的,我想帮你。” 秦争半天没吭声,目光落在他小臂那道疤上,“疼吧。” 停顿几秒后又说了声,“对不起。” 裴祁川今天穿的半袖,想遮也遮不住,“都好了,我身上疤不容易消,再过一个月也还是这样。” 秦争低着头想了想,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复习一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等我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你。” 他答应下,“行。” “……” 他们三个并排往外面走着,川大附中里已经看不见太多的学生,太阳西下,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秦争一口一个哥叫的倒也挺顺口,“哥,学校有个状元榜,我以前没仔细看过,前几天我发现上面有你。” 裴祁川应了声,“希望明年那上面能多你一个。” …… 时间过的很快,暑假这种快活日子更是一眨眼就没了。 -- 第112页 许星尘本想着国庆给他过个生日,结果自己实习的地方忙的不可开交,甚至都挪不出半天完整的时间。 只能在下午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匆匆忙忙的换掉那沾着猫毛的工作服跑出门。 她出去没走几步就看见裴祁川的车停在路边,他拿着瓶水站在树底下。 许星尘小跑着过去,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他把手里的水递给她,“我过生日还得我等人,我不来只会等的更久。” 第60章 区别 “以后要结婚的,男朋友” 许星尘接过来, 是上次她随手拿的那瓶桃子汽水,他竟然记下了牌子,买了一样的。 裴祁川看着那家宠物医院, 里面不断有人出来进去,偶尔还能听见狗叫, “你是去实习当老板的吗,国庆都不放假, 比我还忙。” 许星尘举着手机,给他瞧了一眼工资的到账记录,满意地笑了下, “这不是领到钱了吗, 请你吃饭, 想吃什么, 这可是我的第一桶金。” 没多少钱, 两千八百块。 但请他吃顿饭应该是够的。 许星尘稍显嘚瑟地晃了两下手机,“我现在可是有钱人,走, 你今天都可以白吃白喝。” 裴祁川看她这“大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赚了两千八百万。 他随手开了车门, 想了想说,“吃火锅。” 最后绕来绕去,还是去了陈望山盘下来的火锅店, 那种铺天盖地的快板儿营销虽然吵,但是在这儿吃过几次后。 听不着那热闹的声音都觉得这火锅没味道了。 等着上菜的时候, 许星尘忽然想起来说,“祁川,今年过年的时候,你来一趟我家吧。” 她和裴祁川谈恋爱的事情, 家里还都不知道。 不是她故意瞒着没说,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和裴祁川在一起,回去通知一声许至诚就好了,裴祁川这人根本从里到外挑不出毛病,许至诚应该不会不同意。 就算许至诚不同意,也没关系。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听话的。 许至诚以前没管过她,现在也别想管。 如果许至诚说一句不同意,她只会点点头,以后她的一切都和许至诚再无关系。 裴祁川应了声,“好。” 许星尘就是顺口说一声,也没把这太当回事儿,低着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给,生日礼物。” 是个长方形的盒子,他接过来打开看。 里面是一支钢笔,黑色的笔身上有一句烫金的英文。 My heart is sunny。 这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她主动说,“不一样的,之前的那支笔是用我妈的钱买的,这个是我自己赚的钱,不一样。” 裴祁川看了看就放回了盒子里,“那我收下了,回去和那支笔放一起。” 只有她送的笔是宝贝,抽屉里那些连盖子都不见的奢侈钢笔都仅仅是笔。 这种毫不掩饰的区别对待,藏着悄无声息,又明目张胆的爱意。 …… 闲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快,忙的时候因为顾不上看时间,也觉得过得很快。 国庆结束后忙忙碌碌又两三个月,许星尘一天拖一天到了年根儿底下才舍得回家。 因为回聊城的话,就见不到他了。 裴祁川送她去机场,走之前跟她说,年初六去她家。 因为六这个数字好,吉利。 从机场分别的那一刻到年初六,其实总共不到十天。 但许星尘还就真挺舍不得的,恨不得永远和他腻腻歪歪的在一起。 最终飞机起飞又落地,她还是掂着行李回了聊城的家。 许星尘进门的时候徐阿姨正抱着孩子,手里还拿着个奶瓶,“星尘回来了,吃饭了没。” 她客气地点点头,“吃了。” 徐阿姨抱着的孩子,某种意义上讲是她的弟弟。 现在应该差不多八个月了,但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徐阿姨笑着哄怀里的孩子,“叫姐姐。”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根本不会说话,也叫不清,但大人逗孩子的方式好像就这么两句。 屋里许至诚招呼了一声,朝这边走来,那一声应该是叫这个孩子的,但是她没听清叫的什么。 取的名字文艺又拗口,再说的随意一点,她更是不知道叫什么了。 许至诚就不是文化人,她的名字当年是请算命先生给起的,这么想的话,这孩子名可能也是算命的给起的。 当晚,她在房间里和裴祁川聊天,他忽然话题一转:【去你家需要注意些什么,或者你家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准备准备。】 这个许星尘还真没想过,但是许至诚爱钱,她随手就打了句,【喜欢有钱的,土豪】 这么说的话,裴祁川就是一个完美的金龟婿。 但一码归一码,裴祁川的钱她绝不会让许至诚惦记。 这条消息发出,那边好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星尘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随手一句让他觉得自己家里人太物质了,赶忙想解释两句,下面就又接上了一条。 祁川:我应该怎么穿显得比较有钱。 许星尘看见这消息忽然笑了一下,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裴祁川百思不得其解,然后皱着眉去翻衣柜的样子。 她点着语音回了句说,“随便穿吧,你就是穿一身奢侈大牌,我爸也不见得识货。” -- 第113页 发完这句消息又闲聊了两句,许星尘觉得有必要去和许至诚提前说一声,让他收敛点儿,别到时候裴祁川进来了他又黑着一张脸给人脸色看。 她从房间出去倒了杯水,这么多年许至诚一下班就像是长在沙发上了一样,永远是摊在同样一个位置,永远玩的都是同一款游戏。 欢乐斗地主。 手机叮叮当当抢地主的声音外放开的很大声。 她走上前,言简意赅,“爸,年初六,我男朋友来一趟。” 许至诚不知道听清了没,头也不抬,“哦”了一声。 许星尘看他这心不在焉的态度,又补了句,“以后要结婚的,男朋友。” 空气中大约凝滞了几秒,他总算是放下了手机,抬起头问,“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快一年了。”她说完,觉得不太具体,“就是我高三那个补课老师,戏园的。” “……” 气氛变得更沉默了。 半晌,许至诚像是才回忆起有那么一号人,“他家里干什么的,年纪有点大了吧。” 她回答说,“房地产开发商,当老板的,跟我差五岁。” 许星尘说着又指了下里屋,语气夹枪带棒,“你和徐阿姨,差多少岁。” 十岁不止了吧。 年龄这一点,最没资格说的就是许至诚。 这句话明显是把许至诚想说的给堵回去了,他又换了句问,“他哪儿的人。” 她仅仅回答问题,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南川,老家在江州。” 许至诚顿了顿,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真要嫁给他?嫁远了别人欺负你可没人管。” 许星尘从桌上拿了颗糖吃,“你女儿不是软柿子好捏的。” 她这话许至诚最是知道,她要是性子软,好拿捏,当年也不至于吵的天翻地覆。 许至诚重新拿起手机,点了新的一局,“随便,初六我看看人怎么样。” 她吃着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没问你同不同意,初六你见了人不同意也忍着,你要是给他脸色看,我结婚也不会通知你。” 如果在一个正常的家里,她估计是不会和所谓的“爸”这样说话。 但没办法,她从小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 也不想跟这个“爸”好好说话。 徐阿姨抱着孩子在客厅来回走,一停下来那孩子就开始吵,只能这样不停地走。 她谈男朋友的事情,徐阿姨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许星尘刚绕过茶几,就看见那孩子扒拉着饮水机上的某个东西,紧接着那个黑色的物件儿“噗通”一声掉进了地上的水盆里。 水花四溅,撒了一地。 “……” 掉进去的是她手机,刚才接水顺手就放在那儿了。 她刚刚和裴祁川说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他又发消息了没有。 徐阿姨抱着孩子不好弯身,她从那盆水里把手机拎起来的时候,还往下沥沥拉拉的滴着水。 摁了两下黑着屏没反应。 可能是坏了。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瞧了眼那个孩子。 他才八个月大,只知道听见了一声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阿姨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冲着孩子训了声,“你怎么能把姐姐的手机弄掉呢,掉水里就不能用了。” 可能是徐阿姨一时声音有点大,话没说完那孩子就开始哭。 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响亮也刺耳。 徐阿姨脸上写满了歉意,“对不起,星尘,都怪我,这孩子不好带,非得看着电视才能不哭,我接了盆水摆在这儿打算给他擦脸,毛巾还没拿,他就动来动去不让擦,我也忘了把水端回去。” 许星尘还没说话,那孩子哭声就更大了,像是奔着把嗓子喊哑去的。 徐阿姨看着孩子,也有些手忙脚乱,“别哭了,你弄掉的你还好意思哭。” 许至诚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撂了一句,“你能不能哄哄他,哭的烦死了。” 徐阿姨站在客厅,不得不低头哄他,“好了好了,不怪你,是妈的错。” 哭声不止,许至诚可能是这把输了,又两腿一搭,啧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压断了徐阿姨紧绷的神经,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一下子红了。 许星尘看着她走到沙发跟前,把孩子往许至诚跟前一放,直接转身回屋了。 这哭声瞬间在许至诚耳朵边放大,他也来了火气,冲徐阿姨的背影喊,“你干什么!孩子扔我这儿干嘛?” 璀璨灯光下孩子哭声嘹亮,和电视机,斗地主,以及许至诚的骂声掺杂在一起。 许星尘看着这场面,忽然觉得很压抑,也很无语。 徐阿姨一边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这屋里前妻留下的女儿,一边又初为人母哄不好自己的孩子。 好像不论她怎么努力,两边都讨不到好。 许星尘不知道徐阿姨平时都是怎么带孩子的,那孩子看着电视才能不哭,得把水端到客厅,结果孩子还是闹,又不得不站起来哄。 就这样听着都觉得无奈的事情,许至诚就能那样不闻不问的像个大爷似的躺在那儿玩斗地主。 还要颐指气使地说烦死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从前梁荣和许至诚吵架,说的那句,“星尘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她也是你亲女儿。” -- 第114页 她不知道当年梁荣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跑前跑后,结果摊上这么个不管事的丈夫。 最后精疲力尽也不想管了,把她送去乡下奶奶家让老人带。 那现在这个八个月大的孩子呢,许至诚这种态度是要把徐阿姨逼成下一个梁荣,还是要让这个男孩成为下一个许星尘。 这个家里好像除了只会斗地主的许至诚,其他人没有一个过的是舒心的。 这些事她不想管,也很无力,只想赶快从这个家里逃出去。 许星尘轻叹了一声,走过去向他伸手,“给我用一下手机,打个电话。” 许至诚皱着眉叼起烟,也不管跟前那孩子哭成什么样,眼睛只盯着手机屏幕,“等我玩完这把。” 这孩子不知道遗传谁,哭声实在是大。 听这么一会儿她感觉就快忍不了了。 想着从前她的童年以及徐阿姨红着眼眶的转身,翻涌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上手一把夺了他的手机,语气很冲地对他喊,“许至诚,你儿子哭这么大声你听不见吗?这是徐阿姨一个人的孩子吗?” 她直接叫许至诚的名字,这样的没大没小让他抬起了头。 但许星尘的声音并未停止,“你觉得他烦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还要孩子,如果徐阿姨有一天也不想管了,现在又要把他送到哪去,送去徐阿姨家里人那边吗?这样甩来甩去的包袱有我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 许至诚难得没有吹胡子瞪眼,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那孩子的哭声都小了不少。 她稳下来情绪,顿了顿,又说,“很快我也要走了,既然你没给过我一个完整的家,那就拜托你剩下那点儿良知,给他一个玩整的家吧。” 第61章 初雪 “以后就是我老婆” 该说的话说完, 她也不想在这儿和许至诚大眼瞪小眼。 许星尘拿着他手机回房间,先给裴祁川打了个电话。 裴祁川的号码挺好记的,她第一次看就记住了。 他那边看见的是个陌生号码, 所以接起来的时候,还客气地带了个, “喂,你好。” 她靠着窗户边, 看着下面,“祁川,是我。” 他怔了下, “怎么换了个号。” 她解释说, “我手机掉水里了, 开不了, 这是我爸的手机, 我就先告诉你一声,我等下找找看有没有备用机。” 许星尘听着他那边声音不小,“你那儿挺吵的, 在哪儿啊。” 他走着路, 路边车喇叭声此起披伏,“在外面,陈望山叫我吃饭。” 客厅里那孩子哭声又大了起来, 她开口道,“那先不说了, 我去找找有没有手机可以换。” “……” 电话结束,她把手机还给了许至诚。 她正翻抽屉的时候徐阿姨拿了一部手机过来,“星尘,你先用这个吧。” 许星尘看着这手机还很新, 不像是扔家里的备用机。 徐阿姨拿着往她手里塞,“这个我只用了没几天,我还有原来旧的手机能用,你拿着用就行了,等你的手机修好了再给我。” 她正想说话,徐阿姨态度坚决,“拿着拿着。” 她只得点头,“那,谢谢阿姨。” …… 今年聊城一直都没下雪,挺奇怪的。 她除夕前一天在小区里碰见了乔燃,他和当年那个小班花走在一起。 许星尘记得那个女生高中时候个子不高,说话也是怯怯的,不敢大声。 但现在气质上完全变了一个人,个子高了不少,说话也落落大方。 乔燃跟她没说几句就跟他的小班花离开了,“走了,狗哥,改天再叫你吃饭。” 她忙说让他快去,可别耽误了两个人约会。 高中的那些朋友除了乔燃住的近,又在南川上学,偶尔能见上两面。 谢云上了大学很忙,在那样数一数二的大学里依然是个很努力很拼命的女生,因此跟她的联系也渐渐少了。 她走在聊城的街头,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熟悉,因为聊城总共也没多大。 想想以后要离开这里,竟然没有什么舍不得。 聊城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地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留恋一个地方只会是因为那里的故事,那里的人,因为那些记忆都是深刻而又美好的。 但聊城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已经随着那一场雨消失了。 她去聊城一中门口那家生煎铺子买了盒虾仁生煎,坐在店里吃。 结果刚坐下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两盒招牌生煎。” “……” 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仿佛能穿透几年的光阴。 她抬起头,看见梁荣站在两米开外,也正面带惊讶的看着这边。 许星尘忽然有点愣住,她记忆里的分别从来都没有一个像样的仪式,重逢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她没有叫那一声“妈”,因为她叫不出口。 梁荣朝这边走过来,开口的语气也有点没话找话,“听你爸说,找男朋友了?” 她应了声,“嗯。” 梁荣看着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初六……让妈见见?” 许星尘默了半晌,只抛下俩字,“随便。” 母女重逢,算不上相谈甚欢。 也丝毫没有影响她吃完这盒生煎的食欲。 -- 第115页 许星尘吃完就从店里离开了,走之前甚至还客气地说了声再见。 她看见梁荣的时候,没有激动,也没有生气。 就是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那年中秋一别,她再也没见过梁荣。 还以为梁荣不在聊城生活了呢。 结果梁荣还在这儿,只是。 一次都没再去找过她。 “……” 当天晚上她回到小区的时候,聊城,下雪了。 这是今年聊城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一直断断续续到年初三这第一场雪才算是停了。 许星尘没事就盯着初六那个日子看,一天又一天。 …… 终于,到了年初六。 她起床的时间都比平时更早一些。 许星尘打开房间门出去的时候,看见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许至诚,徐阿姨,还有梁荣。 “……” 这是什么奇妙的组合。 许星尘只瞧了一眼,没心思去管这些,只惦记着她的祁川什么时候来。 等在微信上确定裴祁川到聊城了,她就穿好衣服去楼下等。 这一次,也让他体验一下被人等着的感觉。 要不然总是他在等。 许星尘看着有辆车开过来,是一辆她之前没见过的,奔驰大G。 车子缓缓在单元楼前停下,车门打开,里面的男人在走出来的一瞬她就笑了出来。 因为裴祁川今天穿了身。 貂。 灰色的貂穿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俗。 让她脑子里只闪过几个字。 人间富贵花。 裴祁川绕去车后,开了后备箱拿礼物,“笑什么,我本来挺紧张的,你一笑我都不知道该紧张还是不紧张。” “别紧张。”她笑着伸手摸了摸他厚实的毛领,“还没见过你穿这么浮夸的款。” 他把礼物都提出来,关上后备箱,“好像穿貂的,一看就很有钱,我专门去买的。” 年前她随口说的那句话,他还是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许星尘忽然觉得他认真这劲儿有点可爱。 裴祁川看见车窗玻璃上的自己,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 然后把眼镜摘了放进了车里。 他把车门关好,笑了笑说,“我觉得这个眼镜抑制我有钱人的气质。” 许星尘在旁边跟着笑,看着一个大款拼命装大款,这场面莫名有点好笑。 眼镜一去,再加上这身貂的衬托,那种“财主”的感觉瞬间就有了。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问了声,“现在不是有那种手术,可以做近视矫正的吗。” 他掂着东西,还是有些紧张,“陈望山做了,但是没多久视力又掉回去一些,而且术后一段时间要避光和很多需要注意的,很麻烦。” 许星尘感觉的到他浑身写着不自在,又说了声,“别紧张。” “……” 裴祁川进门的时候,沙发上四个人齐刷刷的往门口,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也算一个。 进了屋,顶多没两分钟他这身貂就没了用武之地。 因为暖气屋里实在是热。 脱掉那件貂的裴祁川看上去瞬间就正常了不少,面对许至诚的问题他也是彬彬有礼地回答。 裴祁川这样的人确实是优秀,放眼整个聊城都挑不出能和他比肩的。 许至诚跟他说了几句话就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了。 裴祁川也不是很会应付这些场面,几个人坐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的尬聊。 在梁荣走的时候,还单独叫她去屋里说了句话。 梁荣关上门,轻声说,“星尘,小裴人不错,能感觉出他很温和脾气也好,你挑男人的眼光,比你妈好。” 许星尘真的很想回一句那是当然,裴祁川怎么能和许至诚比。 简直是天上和地上的差别。 但她还是忍住了。 这一天结束过后,或许是裴祁川各方面能力过硬,她从梁荣和许至诚口中没听到一个不字。 初八那天裴祁川带她去了江州,带她去到那个,小孩子满屋跑的大家庭。 一开始许星尘还以为他说的多少有点夸张,但是进门的那一刻。 就知道他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甚至一年过去,那些熊孩子只多不少。 裴祁川刚进门,有个孩子也不认生,扑过来就张开双臂,昂起头,“叔叔抱。” 裴祁川弯下身将他抱起来,那孩子又十分好奇的打量他身后的人。 半晌,那孩子奶声奶气地说了声,“叔叔,这是你老婆吗?” 这一句,引来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以及所有的孩子。 那些小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口令,一下子从屋内各个地方探出头来。 睁着大眼往门口看。 裴祁川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面对这些人的目光,他也毫不避讳,“以后就是了,我老婆。” “……” 他这一句话过后,因为楼上楼下亲戚分散,她时不时就能听到句 “小裴的女朋友?”“已经结婚了?” 或者再年长一辈的,对裴祁川这一轮本身就分不太清,描述起来就是,“裴江他儿子的对象。” 大家也都是八卦一下,没有任何调侃也没有任何恶意。 -- 第116页 如此热闹的一大家子,大多数是像裴祁川的家庭那样,是由一个个有爱的小家组合起来的。 这里面每个人都很温和,都带有温暖和善意。 到了晚上不少亲戚都回了家,这里的人一下子也少了很多。 裴祁川的爸爸爷爷和三叔又凑在一起打麻将,他和她在楼上避开那些孩子躲清静。 裴祁川关上房间门,外面的声音又隔绝不少,他问了句,“吵不吵。” 她摇摇头,“挺热闹的,不吵。” 他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可能那些熊孩子觉得你面生,你要是在这儿住几天,他们就一点都不会收敛了。” 许星尘笑了笑,刷着手机心血来潮,“祁川,等我毕了业,我们去旅行吧。” 他应道,“好,去哪儿。” 许星尘:“川藏一带。” 第62章 全文完 “他是我的,少年郎” 半年又半年, 大学四年就这么过去了。 毕业典礼那天裴祁川也来了,还和穿着学士服的她照了张相。 许星尘在这张照片和之前在川大附中穿校服抓拍的那张当中纠结选择哪个当屏保,最后还是决定。 换着来。 在领到毕业证的那一刻她看着上面南川大学这几个字, 忽然感觉到很欣慰。 不管怎么说,她读了和裴祁川一样的大学。 虽然裴祁川是状元高分她是勉强踩线, 但她还是努力的,追上了他的脚步。 毕业旅行, 裴祁川直接休了半年的假。 半年后他要去江州的博艺分公司上班,就没有这样大量空余的时间了。 谈起旅行又觉得两个人不太热闹,于是叫了陈望山和陈楠。 他们从江州出发, 沿着川藏线走, 开两辆车自驾游。 进藏第一天决定先休息, 免得高原反应加重太难受。 他们就近找了旅店, 店老板也是个很和善的人, 还送了他们自制的书签。 因为房间只剩下三间,陈家兄妹一口咬定不乐意跟别人睡一间房,她和裴祁川自然而然就到了同一间。 拿着房卡进去的时候, 看着里面那一张大床她有点小小的紧张。 她还从来没和裴祁川睡在同一张床上过。 说是紧张, 但也不全是,甚至还有那么点…… 不该有的兴奋? 许星尘真的很想拍拍自己的脸。 许星尘,你是清纯女大学生, 清醒点儿行吗? 裴祁川进去喝了两口水,就坐在了床边, 说,“我先躺一下,吃饭叫我。” 许星尘应了声,“好。” 不知道他是开了太久的车累了, 还是高原反应,说是躺一下结果一觉睡到了晚上。 许星尘看他睡得沉也没忍心叫他,陈楠叫她吃饭的时候她也没去,说等一下再吃。 她不想自己去吃饭然后裴祁川醒来发现没人,她想要裴祁川一醒来就能够看到她。 裴祁川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她不困,坐在旁边玩手机。 屋子里灯光明亮,他说话时声音还有点哑,“几点了。” 她瞧了眼手机上的显示,“快九点了。” 他从床上下来,随手抓了两下睡乱的头发,“吃饭了吗,怎么也不叫我。” 但他那头发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显得更乱了。 许星尘把手机放下,也站起来,“我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叫你。” 他勾唇笑了声,“我也没有很累,就是最近都不上班,忽然放松下来就不论睡多久都睡不够,睡醒了就想吃饭,像是返祖了。” 裴祁川四下瞧了瞧也没看见自己眼镜,干脆不找了,“我从前也是这样,今天少做一科作业,明天直接就想旷课了,惰性很大。” 所以他得一直向前,不能停下。 许星尘知道他一直兢兢业业,很少给自己放松的时间,“没关系,这半年你不需要努力,就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当个堕落又无忧无虑的裴祁川。” 他目光落在某处,然后过去把那瓶水拿上了,“这样过半年,我得胖一圈。” 许星尘耸了下肩,“您别卷了成吗,你这样的还外貌焦虑呢?” 裴祁川也没应,笑着把门打开,“走吧。” “去哪儿?” “吃饭,我饿了。” “……” 这外面有几家卖餐食的小店,味道做的还算可以。 裴祁川也丝毫都不挑食,这一点她在聊城的时候就发现了。 除了他真的不想吃饭的时候,通常的饭菜他都不会挑。 吃完饭他闲得无聊点开朋友圈刷了两下,许星尘看见里面陈楠发的风景照。 她捧着杯子问了句,“你还加陈楠了?” 裴祁川视线从手机上抬起,“不然呢,你不接我电话也找不见人,我去问谁。” 许星尘怔了怔,才想起上次回聊城,没接他的电话。 她放下杯子,抱上他胳膊,“以后我不会再不接电话,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以后,她会一直一直在。 她不会走的。 …… 晚上,许星尘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裴祁川站在床边,目光从床上,逐渐移到了地上。 “……” 这一个眼神没有声音,但是她看懂了。 许星尘拍了拍旁边的大半张床,“可别睡地上,像是我欺负你,这床这么大,一起睡。” -- 第117页 裴祁川站在原地,像是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然后关灯,上床。 这床很大,真的很大。 大到两个人可以各躺各的不挨着。 如果许星尘不动,他真的能守着那一边睡一晚上。 但是她不。 许星尘往他那边一翻,他就往边上侧,几个来回后,他再动一下就要摔地上了。 她一把搂住他的腰,“躲什么躲,我吃人吗。” 她这个举动无异于是在刺激他。 就像他所说,考上状元的书生是经不起撩拨的。 裴祁川反过身,属于他的气息贴了过来,吻,在黑暗中落在她锁骨上,带着轻微的喘息声,“你不吃人,我吃。” …… 第二天早上,许星尘比他醒的稍微早些,裴祁川像是真的惰性很大,醒了也不想起。 她在洗手间挤洗面奶,抬头时看见镜子里多了个人,没留神就又摁了一泵。 裴祁川刚睡醒的时候看着就是满脸的茫然。 他倒是没有起床气,就是瞧着有点…… 傻傻惹人爱。 她抬了下手,“正好,我洗面奶挤多了,你也顺便把脸洗了吧。” 看他还站在那,没说话也没动。 她又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大牌子的,不便宜呢。” 听她说完这句话,裴祁川才动了动身。 就在她想吐槽“不是大牌还配不上你洗脸了?”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凑近到了跟前。 没等她开口,他就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 大早上的。 真是的。 你这个男人! …… 裴祁川和她出去跟陈家兄妹碰面的时候,陈望山的目光盯在他脸上起码看了有半分钟。 因为裴祁川的下唇上,又破了。 好巧不巧和上次是同一个地方。 按照陈望山的一脑袋黄色废料,看着这事情绝不简单。 但碍于许星尘和陈楠还在这儿,姑娘脸皮薄,他也什么都没说,装作没看见的往前走了。 等陈望山走远了,许星尘才小声说,“你这也太脆弱了吧。” 裴祁川侧着头看她,“你问问你的虎牙,是谁的问题。” “……” 某不可描述的画面又回忆起来了。 …… 他们开车又稍走了一段儿,去了折多山。 陈望山像个管事儿的导游,下车去那边找人拿了几条经幡过来,挨个发着,“系一条吧,也算没白来。” 经幡很长,前面一条条堆叠在一起,那样五彩的颜色很好看,也很有属于这个地方的神圣感。 她踩着石阶上去系好,祈愿她爱的人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这地方风大,吹的人有点冷,侧头一看,裴祁川站在边上,他抬起手,掌心那一摞隆达纸被风卷起,漫天飞扬。 在这儿了。 她祈愿的所爱之人,就在这儿了。 “……” 川藏一带风景很好,视野辽阔,是个净化心灵的好地方。 他们沿途一路走一路玩,走走停停,好像把这世间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在准备返程的时候,裴祁川坐上车,正拉着安全带,随口说,“把刚才的合照也给我发一份。” 许星尘翻着手机,打开相册一通乱点,“把这些天的合照都给你发一份。” 照片太多,甚至还有好多重复的。 她发完也没去看就把手机扔一边儿了。 许星尘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从包里翻了个棒棒糖拆了叼着,“祁川,你这休假还没结束,回去打算干什么。” 他目光往外面看了一眼,在等着陈望山的车动了他跟着走,“打算去考察一下。” 她皱起眉,“不是不上班吗?”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好看,“不上班,但我想去聊城乡下,你们村子转转。” 许星尘显然没懂,他接着道,“如果可以,我想开发一下,那里的房子修的都很有特色,尤其是戏楼,等张叔老了,戏园就没人了,听说没人的话,那种老房子很容易塌,就这么没了挺可惜的,如果能开发成特色小镇,也算是一种保护。” 毕竟,那儿也藏着一段关于她的宝贵回忆。 许星尘咬着糖,“你不是在江州吗,这手伸的够长的。” 他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主要看你,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她笑了下,“愿意。” 那个小村子是她爷爷奶奶,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前头陈望山不知道在干什么,迟迟没动,裴祁川想着照片应该都收到了,拿起手机翻了两下。 在一堆照片里夹杂着一个视频,他顺手点开。 紧接着,许星尘听到视频里的声音传来。 聊斋里妖精的做法,上瘾? “……” 她瞬间怔住,缓缓转过头去看,他手机上播放着那天在川大附中的教室,她不小心录下来的…… 视频。 裴祁川看着那不太稳定的画面浅浅笑了一声,“小瞧你了,还有视频。” 许星尘瞬间羞耻到无以复加,扑上去抢,“别看,我忘了删,怎么发你这儿了。” 裴祁川看着前头的车动了,把手机关掉放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坐好,上路了。” -- 第118页 …… 聊城乡下,接连几天小雨后气温骤降。 迎春楼里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人,裴祁川从后台扮上出来,许星尘站在长廊拿了瓶橘子汽水,时隔多年,她看着裴祁川还是忍不住叹一声,“该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优雅的男人。” 裴祁川转了两下手里的折扇,抬眸看她,“走吧,听我最后再唱一次杨贵妃。” 她还和之前一样,坐在下面当一个忠实观众,看着裴祁川走上戏台,他一身华裳凤冠霞帔,垂落在肩上的流苏和珠串随之摆动。 戏词里唱道: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 他目光落向台下,影影绰绰与她相望。 空气中散发着雨后青草香。 他像冬日的雪,也好似温柔的刀。 他温温柔柔地走进她的世界,替她照亮所有坦荡前方。 在那些过去的没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像戏本里的故事,曾经浪漫,也仿徨。 一曲毕,当他从戏台上走下拥吻她的那一刻,她知道那不是杨贵妃。 而是她的,少年郎。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