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莲花魔尊HE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与黑莲花魔尊HE了》作者:堇色蝉【完结】 文案: 花朝与她下凡历劫时养大的狼妖结为了道侣。 天界哀声怨道,妖界大呼痛快。 但花朝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选的道侣,就要使劲宠! 楚玄肩宽腿长,身高一米九三,谦谦君子,对她极尽温柔还愿意让她摸狼耳朵,更喜欢把她抱起来亲,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花朝:楚玄就是我的真爱! 突然有一天,她看到楚玄独身一人屠了妖界四大凶兽,周身被魔气包围,脸色阴沉。 她腿软,她想逃。 然后,她被楚玄抓了现行。 入魔的楚玄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温柔而霸道的吻她唇珠,嗓音低哑:“朝朝,不许离开我。” —— 楚玄爱上了身为凡人的花朝,她死后,他为她修庙筑像,守着她的骨灰寸步不离,为了再见到她,他食同类屠蛟龙,成为妖界之主。 历经百年孤独,再相见,已是仙妖两隔。 楚玄一生冷淡坚韧,没人见过他的眼泪。 他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花朝不顾天界禁忌,与他结为道侣。 一次是她替他吞下心魔,自毁仙身,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弱鸡小仙女×心机疯批魔尊 1.双c,身心属于对方,双向救赎,绝对HE 2.女主很菜,非常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朝,楚玄 ┃ 配角:专栏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养大的恶狼套牢了 立意:多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1章 1 赴约 优雅纤细的白鹤自长空掠过,微白中晕染着浅蓝的天色下,飘渺云雾被清风拂开,显露出漂浮在穹顶之上的空岛仙山,宫殿庙宇,围绕着白玉石搭就的凌霄殿,众星拱月。 莲叶托起的仙池旁,清澈的池水倒映着斑驳的光随着漂浮的莲叶躲闪,惹得路过的仙子转头去瞧。 许是久未见仙池中粉莲盛放的景象,仙子一身粉白色流仙裙,驻足观赏,俯身探花,光映玉面,人比花娇。 驾鹤回居处的小仙自上空瞧见了仙池旁那一抹纤瘦的倩影,只一撇便惊颤了心弦,道:“这是哪家尊上宫中的仙娥,竟生的如此花容月貌。” 同行的仙娥向下一瞅,拂袖打了他的肩膀,白了他一眼道:“紫徽天尊座下的关门弟子你都没见过?” 小仙只道自己福薄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天界第一美人,又疑惑:“那便是花朝仙子?她不是下凡历劫去了吗?” 仙娥抚着坐下仙鹤的羽翼叹道:“天界一日地上一年,花朝此去历劫三十五年,前几日方归,已升上仙尊位,也难怪你见了不认识。” 天魔上古之战后,三位天尊整合了神、仙两界,合力构建了如今天界的雏形,紫徽天尊便是其中一位,地位尊贵,受万神敬仰,其座下四位弟子亦是翘楚。 身为紫徽天尊座下关门弟子,花朝虽然天资愚笨、为人憨直,但胜在容貌绝美,又有仙花本体与天地共生,虽是几个弟子中最晚升上仙的,但勤奋刻苦,心地纯良,也不算丢了紫徽仙尊的颜面。 得了打理莲花池的仙娥的准许,花朝采了一朵粉莲带回百花宫,特意从库房里搬出了青瓷的水坛将莲花将养起来。 听说仙池里种的粉莲有助眠养神的效果,花朝前些日子历劫方归,今日又去回了天帝和几位师兄的话,如今终于闲下来,自然要睡个舒服觉。 长明的天空渐渐蒙上深蓝,主夜的神明各司其职,各星宫也亮起来。 花朝解了外衣挂在床头,按按柔软的绣花枕头,钻进薄被中,倒头熟睡过去。 粉莲的助眠效果显著,花朝睡得香甜,久违的做了一个长梦。 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真实的梦,花朝下意识的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睡醒了,当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的她身处魔界,躺在红色喜床之上,床头挂着大红的绸布,像是在办喜事。 花朝虽未亲眼见证过一双眷侣结下姻缘,但她知道两人成亲时需张贴大红双喜字以求平安喜乐,她从床上坐起,环视梦境中的这间屋子,没有找到一个双喜。 正诧异梦境古怪,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使得花朝闭上了眼睛。 双目短暂的处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清淡的松香气息缓解了眩晕感,花朝睁开眼睛却觉得身上发凉发酸,定睛一看,自己竟是赤、条条的被人压在了大红的喜被下。 身形健朗的男人沉着脸色捏住她的下巴,花朝偏过眼睛去,不敢正眼看他,强烈且步步紧逼的威压告诉她,此人不善。 “大喜的日子,爱妃为何不笑,孤可是委屈了你?”魔尊冷笑一声,冰冷的指尖从花朝脸颊滑下,描摹着她细长的颈项,将人按在床上,倾身覆上。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视野中放大,肌肤相亲的触感让花朝又惊又怕,本能的要开口求饶,却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梦里的她不知为何流下两行清泪,倔强的咬紧了牙齿,即便姻缘已成定局,就连自己的身子也都许给了他,花朝依旧没有低头。 魔尊一只手锢着她的脖颈,强迫她正视自己,湿热的指节强硬的按着下颌,仿佛要将她仅存的一点自尊都亲手碾碎。他餍足的叹了一声,冷漠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寒意:“哭什么,这是你许下的诺,你欠下的债,该由你一并偿还。” -- 第2页 男人灼热的体温让她模糊了触感,花朝无声的哭泣中满是绝望,指尖扣紧他的肩膀,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指痕,满是心痛与不甘。 她何曾受过如此折辱。 伴着梦境中男人冷漠的低笑,花朝惊慌醒来,从百花宫中的床上坐起,外头长夜未尽,满天星宿散发着微弱的光。 脱离噩梦后,花朝长舒了一口气,只是方才的梦境太荒唐,什么被困魔界,又怎的成了那魔物口中的爱妃,真是无稽之谈。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花朝抱头小声嘀咕,身为神仙本该无欲无求才是,刚升上仙便做了这般耻辱的梦,若是被人知道了,可真是丢人丢到天门山外头去了。 再次躺回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梦境中的男人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在脑袋里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是魔界之主,杀虐无数、冷血无情,踏着鲜血走完了自己成魔成帝的路。而自己,不知道何时跟这个魔头有了纠缠,竟沦落到自毁仙体、委身下嫁的地步。 花朝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而有关于他的认知却深刻的钻到了她脑子里。 那凉薄的唇,戏谑不甘的语气,还有那在她耳边彻夜未歇的低沉喘息。他咬着她的耳朵,捻着她的唇珠,一遍又一遍狠狠质问:“那时,你为何不来?” 她不知道自己与他有何恩怨,更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人怎么就突然闯进了她的梦里,还,还那般折辱她…… 羞愤交加,花朝蜷缩起了身子,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过是个梦而已,别想了。” 彻夜难眠。 第二日醒来,眼圈都黑了。 昨夜梦做的离谱,留给花朝数不清的疑惑。梦醒后,梦中的细节逐渐模糊,刻在脑海中的,只剩那个男人的名字——楚玄。 坐在梳妆台前,依旧没能将他忘个彻底,花朝赌气甩袖,描眉的心思都没了,“谁要记他的名字,那种登徒浪子,真让我遇见了,非得揍他一顿不成。” 气愤过后又觉得这实在不合常理,她不会梦到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难不成是预知未来?她不会真的要被迫嫁给那个魔头吧。 想到这儿,花朝坐不住了,踩着祥云飞去司命宫,踩上台阶直奔命录大殿。 宽广的大殿呈圆形,数百丈高的墙壁上内嵌着存放命录的存柜。大殿中,各位主管人间命运的仙官坐在案桌前书写人世百态。 大殿正中间被垂落的书卷隔出一个四方地,其中坐着司命宫中位高权重的文旭神君,一身秋叶黄的□□完美的与书卷融为一色,正是花朝此行要找的人。 “三师兄!” 花朝走近些才放开了声音喊他,周围人已然习惯了花朝常来寻师兄,依旧惊叹于花朝的美貌,偷偷抬头瞧上两眼便心满意足。 文旭从书卷中抬头,瞧着跪坐到自己书案前的小师妹,温柔道:“都已经升为上仙了,还如此没有规矩,也不怕被人笑话。” “成了上仙也远不如师兄们厉害,若不是师兄们托人把我历劫的时间减短,我怎能这么快就回来。” 被周遭的书卷气息包围,花朝瞬间就有些犯困,摸了文旭书案上的毛笔把玩起来。 文旭轻轻摇头,淡淡道:“历劫的时间长短、悲欢喜乐,都是由你自己在人世时的选择来书写的,我的职责不过是平衡人一生的福祸。” 世间万物都处在平衡之中。 “那……”花朝犹豫着试探道,“三师兄能不能帮我查查,我在凡间历劫时,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人。” “不行。”文旭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三师兄本就是司命宫中的主神,让他坚守自盗,是不太厚道,花朝又小声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恢复在凡间时的记忆?” 文旭疑惑:“这才刚回来没几天就眷恋人世繁华了?” “不是,我就是想找个人……” 花朝不好跟三师兄解释,自己做了一个古怪又难以启齿的噩梦。她并不认识那男人,但他却在梦里质问她“那时,为何不来”,执念如此深刻,花朝这才猜测,应当是自己历劫时留下的债。 若是尘事未了,如何安享清闲。花朝遮遮掩掩,半天没解释明白。 文旭晓得女儿家有自己的心事,也不追问,只道天门山的守卫还欠他几个人情,可以帮花朝下凡,若真有凡尘未了,到了人间后,自有天命指引。 “谢谢三师兄。”花朝喜出望外,立马起身准备下凡。 文旭嘱咐她行事小心,花朝摆手示意:她向来不招惹别人,此行不过是为了见那人一面,然后便将前尘事一笔勾销,什么噩梦、人情债,休想再纠缠她。 回百花宫收拾了些法器、衣物,花朝飞去天门山。 连系天界与人界的通天门在天门山巅,穿过通天门,再次回到人间,一切都很陌生。 花朝没有方向,自云彩之上漫无目的的找寻,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竟与她的神力有些许相似之处。 站在云上这么远的高空都能闻到香气,花朝心想这许是三师兄所说的天命指引,便循着香气找了过去。 不久后,花朝落在了一座阴森的山头上,香气便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这无名山毫无生气,花朝循着气味踩着杂乱的灌木草丛走到山腰。山林间有着浓浓的妖气,但目光所及之处少见活物。 -- 第3页 花朝倍感失望,还以为香气的尽头会有什么指引,结果是个妖气漫野的偏僻荒凉地。 “山是黑的,树是黑的,草是黑的,就连狗也是黑的。”花朝环视一圈,似是被视野中的黑色影响,脑海中闪过了一只撒娇的小狗崽,真巧,它也是黑色的。 难不成…… 花朝转过头去,看向树林中踩着警惕步伐路过的黑狗,虽然它跟自己梦里的魔尊并没有相似之处,但闪现的记忆总不会有假。 正在林中巡视的黑狗突然静止不动,一双无辜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然后整个身子都被人捞起来了。 花朝两手托着被她定住的黑狗,得意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是狗妖,好不容易修炼成妖,干什么不好,非要做魔头,真是……” 花朝还想继续训斥下去,没想到说话声太大,引来了上山砍柴的樵夫。 “有人偷狗!” 一个樵夫大喊一声,立马有两三个樵夫呼应他,“在哪儿?”花朝被这阵势吓到,赶忙撒手放狗,爬到树上躲了起来。 “人呢?刚刚还看到有人影。” “算了,大黑没丢就行,赶紧走吧,天快黑了。” 隐身的花朝躲过了樵夫们的视线,看着黑狗傻乎乎的跟着樵夫下山,花朝想着偷偷跟上去,灵活地从树上跳下来,单脚着地时,一下子失了重心,“哎呦”一声摔进了坑里。 刚才站在平地上,竟没发现这处被灌木丛掩盖住的大坑。花朝爬起来站稳,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踩在脚下的哪里是地,分明是一具肤色青白的尸体! 放眼望去,两人高的深坑里,竟然满满的堆了十几具尸体,每一具都被挖去了双眼,脸上贴着黄符,残存着黑色的血迹,散发着腐臭味,花朝顿时慌了。 虽说她升了仙位,但修炼这几百年,连一只妖精都没杀过,更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花朝修的是器械之道,只懂修补建造,对斗法并无经验,于是谨记师兄们的教诲“能逃便逃”,踉跄着爬出坑去,鞋子不小心踢到了一张死人面,贴在额头上的黄符歪了一角。 伴着夜色降临,原本寂静的尸堆中传出了一声声低吼,一声高过一声,重叠在一起,阴森骇人,腐肉下的骨头吱吱作响。 夜色笼罩漆黑的森林,头顶一轮泛着血红的月亮,在林间洒下猩红的光。 诡异的氛围让花朝心生不安,想施法逃离这尸堆,却受到血月的影响,神力变得微乎其微,飞都飞不起来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花朝小声嘀咕着,忙从乾坤袋里掏出法器保护自己。 在花朝准备法器的时候,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是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转过头,一张腐烂的脸猛然窜出,脸上的黄符掉了一半,花朝惊恐万分,尖叫一声。 利箭划破空气,从死尸的后脑贯穿到前额,泛着蓝光的箭头触碰到黄符后立马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瞬间燃烧至死尸全身,不过片刻便将其烧成灰烬,花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向箭来的方向。 巨大的树冠上立着一个清隽的身影,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神色看不分明。他收起法器,从树冠上纵身跃下,相隔百米,下一秒便出现在花朝面前。 高挑的身姿站在她面前,正巧遮住诡异的月光,少年明眸如月,剑眉星目,似曾相识的脸庞,让花朝呼吸一滞。 “多,多谢道友。”花朝作揖道谢,随即问道,“不知道友大名?” 黑衣少年凝视着她的双眼,透着暖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花朝,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又慢慢松开,半晌才冷冷回道:“在下,楚玄。” 第2章 2 楚玄 他是楚玄!? 花朝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攥紧手上的法器,谨慎道:“方才多谢你救我性命。” 楚玄不应,手掌化出弓箭,向着深坑的位置连射两箭,随即,坑中燃起明蓝大火,将那些贴着黄符的死尸燃烧殆尽。 “是我该谢谢你,死尸上有黄符掩盖气息,此处又下了法阵,我一直没找到。”连道谢都是冷冰冰的,楚玄转身,眼眸不经意的瞟过战战兢兢的花朝,不知道是被刚才的死尸还是被他吓怕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花朝是害怕,一半是因为死尸,一半是因为眼前的楚玄。 这么容易便遇见了? 他们之间不是有一个相见的约定吗?怎么这楚玄见了她,反应如此平淡……她是不是找错人了?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花朝不好冷落自己的救命恩人,追问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跌进坑里的时候闻到腐臭味,出来便闻不到了,那黄符不是用来封住他们行动的吗?为何要掩盖尸臭?” 在天界长起来的花朝本也不对人间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种恶心又恐怖的场面。不问清楚,今晚指定是睡不着了。 对当下所处环境的担忧明显盖过了对梦中“楚玄”的恐惧,花朝小心地凑过去。如今自己神力低微,万一再从哪里窜出一只死尸,她可不好应付,离楚玄近一些,总是好的。 少女突然凑近,楚玄理了理微皱的袖口,转身面向她,低声道:“其中缘由,还未查清。” 说罢,抬眼看向花朝,她受过惊吓的小脸有些发白,猩红的月光在她身后诡异妖冶,少女的眼睛却始终清明透亮,小心凝视着他。 -- 第4页 楚玄稍稍偏过头,声音放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会在这儿?” 面对楚玄的疑问,花朝突然心虚了,她是来见他的,但这跟她想象中的场面不同,楚玄好像也不认识她。为了一个梦跑到凡间来,真是愣过头了。 “我……迷路了。”花朝思虑半天,只想到这个借口。 她的神力被血月压制,此去天门山旅途遥远,驾云也要几天路程,她现在飞都飞不起来,万一摸黑走路再碰到会动的死尸,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眼前的楚玄没有梦中魔尊的戾气,虽然人冷冷的,但骨子里透着一股正气。方才的出手相救更让花朝得了一丝安全感。 出门还得靠朋友,花朝厚着脸皮问他,“我对这地方不太熟,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似是知道自己无端麻烦别人有些无礼,花朝又补充道:“只过了今晚便好,明天天亮我就回家了,届时一定重谢道友。” 听到花朝的请求,楚玄面无表情的脸上融化了一丝冰冷,可听到她说明日天亮便离开时,楚玄渐渐沉下脸来,眼中藏起淡漠,“我在山上住,若不嫌弃便跟我过来吧。” 在这荒山野岭能有个住处过夜,花朝很容易满足,跟上了楚玄的脚步。 路上太过寂静,茂密的树林连声虫鸣都听不见,花朝小声问他有关血月和死尸的事,楚玄只说这景象是近几个月才出现,山中妖气太盛,掩盖了血月力量的源头,线索太少,无从查起。 跟在他身后,花朝忍不住上下打量,楚玄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姿挺拔端正,束在脑后的长发蓬松微卷,黑色的发带,黑色的衣衫只在衣角处有些许泛旧的金色绣纹,倒同这黑不溜秋的无名山十分相配,唯有腰间一条暗金色缎带系在皮质的腰带正中,给这个过于沉闷的少年增添了些许亮色。 路见不平,拔箭相助。烧毁死尸,还肯给她借住,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花朝没办法将眼前的凡人少年与梦中无礼狂妄的魔尊放在一起,事有因果,想来,他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堕入魔道吧。 为仙渡人渡己,花朝萌发了一个想法。 她多迈两步跟上楚玄的步伐,同他并肩,探头过去问道:“不知楚道友师出何门,修的是什么道?这般精湛的箭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楚玄目不斜视,道:“无师无门亦不修道,灵力微薄,不过一介凡人罢了。” 单嗅他身上的气息,的确是凡人,这般无师自通,说不准是个奇才。 花朝天资愚钝,几位师兄都是仙中翘楚,唯有她,连基本的隐身术都学了好多年,只能修了对神力要求不高的器械道。因此,对能够无师自通的楚玄多了几分羡慕。 林中树木杂乱,楚玄走在前头开路,踩得平稳,差他半步的花朝走过他走的路,连一根直愣的草都不见,稳当的很。 夜色黯淡,天上高挂着的那红弯月,倾洒下来的淡淡月光,远不足以用来认路。花朝十分安心的跟着少年走,虽说是有拿人探路的心思在……但是看到楚玄那稳健的背影,心中真的踏实了几分。 “你就住在这山上?” 楚玄“嗯”了一声。 “楚道友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去仙门修道,以你的悟性,一定能成大事。”楚玄的冷漠回应并没有打消花朝的好心,不住地在他耳边劝导。 “在下并不打算修道成仙。”楚玄拒绝了她的好意。 花朝心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刚认识没一会儿就干涉别人的选择,着实不妥,但她对着楚玄,总有种倾诉的欲、望,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只要修了正道,再想堕入魔道可就难的多,既然楚玄出现在了她的梦里,花朝就没有理由将他置之不顾。 还是要找个机会,劝他去修正道才是。 实在劝不动……骗也要把他骗去。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爬到山顶。花朝徒步爬上来,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扶着双膝大口呼吸山顶的新鲜空气。 跟着楚玄向前走了一路,终于到了今晚的住处——一个神庙。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破庙。 花朝挑了挑眉,自知今夜没得选,有地方住就谢天谢地了,虽然破旧些,也不忘笑着对楚玄道谢:“多谢道友留我今夜住宿。” 楚玄道声“不必谢”,转头看她,愕然怔住了。 花朝肤色雪白,因为爬山而喘息不稳,脸上映着氤氲的红色,漆黑的眼眸微垂,眉尾一点痣精巧美丽。一身粉白色的流仙裙在淡红色的月光下略显妖艳,对他说话时,眉眼带笑,直叫他波澜不惊的心掀起了滔天风浪。 少年不自然的转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稍稍攥紧了手掌心。 “你可以叫我,楚玄。” 花朝看不到楚玄背对着自己时的小动作,听到他说让自己叫他的名字,才发觉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真是失礼。 花朝跟着楚玄跨过破旧的木门走进庙里,一边喘着不稳的粗气,一边自然道:“我叫花朝,字溪元,你叫我花朝就行。” “溪元……”楚玄低声默念,叹道,“是个好字。” 突然被夸奖,花朝有些不好意思,迈进庙门,谦虚道:“是我师尊帮我取的字,说我性子太欢脱憨直,让我学着温和待人。” -- 第5页 一阵阴风刮过,满山遍野的哀嚎低低响起,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乌云遮住红月,周围显得更加昏暗无光。 花朝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下的往庙里缩了一下,随后,楚玄关上了门。 山中种种怪象让花朝心有余悸,但身为上仙,她不能无端插手人间事,还是老实度过今晚,明日再想。 又小又旧的庙虽然很破,但好在四面墙稳固,头顶的瓦也大都完整。庙里一盏烛火都没有,关了门窗后,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你睡那儿吧。” 少年的声音清朗低沉,像个不苟言笑的小郎君。花朝在黑暗中只隐约瞧见他围在腰间的暗金色缎带泛着微弱的光,衬得他腰身精瘦,带着些许稚嫩。 按照他指的方向,花朝蹲下身去摸到了一团稻草铺成的地铺,连条旧毯子都没有。 他就一直睡这种地方吗? “有些寒酸,请你将就一晚吧。” 他的声音距离她有些远,花朝顺着缎带的微光隐约看见楚玄抱着双臂坐到了对面的墙角下,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像一块石头。 花朝倍感歉疚,如果不是自己来借宿霸占了人家的地铺,楚玄也不用睡在墙角。如今男女有别,也不好叫他过来一起躺…… 思虑再三,花朝从乾坤袋里摸出了自己备来防寒的披风,是她喜欢的嫩粉色,由珍贵的天蚕丝织就,平日里精心保养着,连雨都不敢淋。 背靠着坚硬的石壁,楚玄低头闭上眼睛,在对面不远处的花朝一时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却起身走向他。 楚玄一味地捕捉着她动作发出的声音,当她走到面前,楚玄睁开眼睛,只见花朝双手捧着粉色的披风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这个给你盖,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姑娘家身子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楚玄将披风推回去。 “我没关系的,其实……”花朝小心翼翼蹲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仙女,不会受凉的。” “仙?”语意中流露出一丝惊诧,楚玄偏过头去,“怪不得。” “怪什么?”花朝歪过头看他。 “没什么。”似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楚玄接了披风过来,“姑娘美貌倾城,原来是仙人下凡。”面上却没有半点惊讶。 屋里昏暗,花朝看不清楚玄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美貌倾城”,便有些受宠若惊,谦虚道:“过奖了。” 安静片刻,无话可说,花朝回到干草堆旁,困倦交加,不多时便睡熟过去。 后半夜,独坐在墙角的少年缓缓起身,垂在身侧的时候打一个响指,屋外血色的月光便如潮水褪去,素净纯白的光洒进庙中。 朦胧淡薄的冷月光芒清凉淡雅,少年迈步走向熟睡的少女。 少年高挑的身体四周散落许多细小的暗金色光点,背光投下的身影笼罩在花朝身上,影子被光点照亮。 待光点全部坠落消失,庙中不见了英气少年,花朝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又高大的黑衣男人,目光如炬,俯视着躺在干草上缩成一团的人儿若有所思。 月亮从乌云密布中洒下丝缕光芒,映照他冷白的侧脸,深邃的眼眶中一双暖金色眼眸低垂,他的目光描摹着少女脸庞的轮廓,从眉头到鼻尖再到她那粉嫩柔软的唇。 “你终于来见我了。”男人沉声自语,半跪到地上,用手中的披风将少女裹起来。 少女肤若凝脂,娇嫩如花,楚玄如同手捧珍宝,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目光落在那纤瘦的手腕上,捏在手中,点破食指,以血为祭,在雪白的手臂上画符下咒。 此后,无论她去哪儿,都在他掌控之中。 “朝朝,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楚玄吮去指尖渗出的血珠,冷漠的眼神中透着几分阴郁的偏执,“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 清晨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照进来,花朝从温暖中醒来,睁开惺忪睡眼,瞧见破了几个洞的屋顶。 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盖着自己的披风,下意识转头去看楚玄,墙角已经没人了。 花朝忙起身,她还想着把楚玄骗去仙门修道呢,这会儿见不到人,山中妖气又盛,万一是被山中的妖精掳去了可怎么办。 她倒是没有担心楚玄的安全,只是怕他跟妖精们混在一起,会学坏,走了邪路,入了魔道,那她不就躲不过厄运了。 稍稍整理了衣裙后,花朝推门出去,小跑着走到院门边,正碰见楚玄从院门外走来。 见她慌张跑出门来,楚玄冷道:“你要走?” 花朝连连摆手,“不是,我醒来没瞧见你,还以为你被妖精捉去了……” 楚玄暗暗松了一口气,抬手扔了两个果子给她,“山中活物少,你先将就吃吧。” 花朝捧着果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听罢,花朝才放下矜持咬了一口,果肉微涩,但果汁清甜。两个果子加起来也不过巴掌大小,可怜这荒山贫瘠,也不知道楚玄是怎么在这儿过活的。 侧目瞧他容貌俊美,阳光下的金缎带惊艳绝美。天地之大,他孤身一人,为何非要留在这儿呢。 花朝不解。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鸟鸣,下意识转过身去,原来是屋檐下有个燕子窝。 清风吹起她的长发,发髻上的软绫飘然而起,蒙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眼中的人——庙中的神像不染纤尘,柔和目光俯视众生,面容温润,雕刻栩栩如生,就连眉尾一点美人痣都清晰可见。 -- 第6页 明朗的阳光让神像的模样在她眼前一览无余——那是她的眉眼,她的面容,她的身子。 这,是供奉她的神庙。 第3章 3 神女 第一次瞧见供奉自己的神庙,花朝受宠若惊,她并不是什么有名号的大神,也比不得那逍遥自由的天外仙人,甚至职责范围没有一丁点儿触及到人间事。 如此种种,竟然会有人供奉她。 香案上落满灰尘,供奉的信香也屈指可数,但花朝并不在意,仅仅这一间为她而建的神庙,就足以让她开心好一阵子了。 花朝赶忙转过头将庙里的神像指给楚玄看,骄傲的昂起头来,“你看!是不是很像我!?” 楚玄抬头看看庙里三人高的神像,转过头顺带瞄了一眼花朝满是喜悦的小脸,不带情绪地“嗯”了一声。 花朝蹦跳着站到他面前,问:“你都不觉得惊讶吗?你在这里住着,日日都能瞧见神像,昨夜竟没有看出我跟这神像长得一样。” 楚玄没有被她的问题问倒,自然道:“昨夜天色太暗,没注意。” 回答的滴水不漏,花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转过身又瞧这神庙,破旧的庙宇在她眼中变得可爱了起来。 就在花朝专心凝视自己的神庙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位老妇人推开门,提着竹篮子走了进来。花朝害怕老妇人看到她跟神像长得一模一样会生疑,便站到楚玄身侧,转头带上了面纱。 空荡荡的院落里只站着个黑衣少年和身着粉裙的少女,老妇人一眼便看到了他们,却被花朝抢先先开了口。 “您来庙里做什么呀?” 小姑娘活泼可爱,蒙了面纱的脸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老妇人抬了抬挽在手上的篮子道:“来庙里进香,求个平安。” 闻言,花朝心生喜悦,然后便听老妇人反问她道:“二位是哪里人啊?怎么没在附近见过你们。” 突然被问来处,花朝有些无措的看向楚玄,她刚来到人间,对地名不熟,回答不了老妇人的问题。 楚玄淡淡道:“我们是平野川人士,途经此地,昨夜为躲妖物,在庙中借宿。” “附近是不太平,你们也要当心才好。”老妇人上下打量着他们,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小姑娘也才十六的模样,“你们这么小就独自远行?” 花朝随口胡诌:“我们是仙门中人,四处游历是常事。” “那你们两人是?” “他是我师兄!”说谎话总是格外让人心虚,花朝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老妇人往庙里走去,“今天太阳真好,您诚心求神,愿望一定会灵验的。” 老妇人被花朝哄得高兴了,在香案前点上信香,烟气悠悠飘满整个庙宇,花朝这才知晓她刚下凡时嗅到的香气是从何而来。 在供奉神明的庙宇中奉上的香火,会指引神明来见他的信徒。 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心中默念,近日村中妖物横行,夜半常有走尸撞门,村里人心惶惶,人都逃了大半,再这样下去村子就要空了。请神女保佑这诡异的祸事早日结束,还村子一个安宁。 花朝惊讶自己能听到老妇人的心声,老妇人烧香祈祷是为了让自己能平了村里的祸事,自己是被拜的神,既然听到了信徒的请求,应该尽力帮忙才对。 有了想要留下帮忙的心思,花朝也不好暴露自己神仙的身份,只道:“阿婆,我昨日路过山脚时碰见了会走路的死尸,您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吗?” 夜半便会出现的走尸早就成了村里人的噩梦,老妇人心有余悸,无奈道:“那些走尸是一个多月之前出现的,入夜才会出来活动,力气大的很,捉到人便吸干了精血,弄得人心惶惶。” 花朝扶老妇人站起来,帮她掸掉膝盖上的灰尘,又听她说村里也曾找过道士来捉,但那老道士呆了几天便推辞说有事,离开了村子。 凡人与妖同处尘世,难免会有交集。但像这般残害百姓的妖,必不能放任它胡作非为。 花朝难得下凡一次,还碰见了自己的信徒,便铁了心要将此事处理好。 “我也是修道之人,能否让我跟着您去村子里瞧瞧,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听到小姑娘说要帮忙,老妇人面露喜色,连声道谢,要带着她进村子里看看,趁着天还大亮,要把这喜事告诉全村的人才好。 花朝扶着老妇人出了门,走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跟阿婆了解情况,把楚玄给忘了。 回过头寻找他的身影,楚玄就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位置,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楚玄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脸去。 “你也一起去吗?”花朝心中微动:楚玄果然是个好人,稍加引导,一定能会上正道。 楚玄没有直面应她,反问:“你不回家了?” “我……晚些回去也没关系,好不容易出门游历这一趟,不除恶妖,岂不是白学了一身本事。”花朝还记得自己在老妇人面前撒的谎,不能说漏了嘴。 闻言,楚玄一同跟了上来,面上虽不显山露水,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三人同行下山,来到村里,周边的植被颜色终于正常了。 老妇人邀请两人先进她家里坐坐,又使唤自己的儿子王山去请村中族老,一起到村中祠堂协商此事。 -- 第7页 进了小院后,花朝又同老妇人聊了许久,互相道了名姓才知道她姓王,村里都喊她王阿婆,儿子儿媳十几年前死在了洪水里,家里只剩下刚成年的孙子和她两口人。 王阿婆问起花朝为何要带面纱,花朝道是门内有规矩,未出嫁的女弟子不得摘面纱,自己脸上这月柔纱也只有未来夫君才能碰。 花朝学习法术不精,连最简单的易容变身术都不会。她心思不在这上面,遇到这种情况,只需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叫别人不敢瞧她的真面目。 仙门里总有些奇怪的规矩,修道之人只为修身养性,王阿婆便不再追问。 靠在门边的楚玄,安静的仰望天色。王阿婆吆喝他过去一起喝杯茶,楚玄道声“不必”。 见王阿婆面露尴尬,花朝冲着门口软软的喊了声“师兄”,求他过去一起坐会聊聊正事。楚玄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轻咳一声,半晌才道:“别这么喊我。” 果然对付楚玄还是要来软的,花朝嬉笑着跟王阿婆道:“他这人就这样,寡言少语的,您别跟他计较。” 村里少见这般机灵的姑娘,王阿婆被她哄的高兴,忘却了方才的尴尬。 村里来了修士,师出仙门,本事了得。得知这个好消息,各位族老纷纷前往祠堂。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王山忙回家去将两人请到祠堂中,共同商量对策。 正值中午太阳高照,阳气颇盛,花朝喜爱阳光,精神气也足,信心满满,要将走尸一事查清源头,解决后患。 花朝问各位族老,在走尸出现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 “前年,阜城城主组建军队,召集修士抵御入侵城池的妖物。当官的过来征召士兵,我们村有十几个被征过去了,阜城击退妖物后半年多,才有几个人回来。紧接着,村里发生了几起失踪案,又半个多月后,走尸就出现了。” 一个小村庄,许多年也发生不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花朝心觉那几个从阜城回来的人很有嫌疑。村长却说,“早在第一个年轻人失踪的时候,我就挨家挨户去找过,阜城回来的那几个人家里也没搜查出什么。” “要想找到走尸的源头,就要弄清楚这件事是从何时起的。”花朝问村长要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和住处,准备暗地里观察一阵子。 为了防止走尸撞门闯入院中伤人,花朝拿了护门符分给众人,让他们代为分发给村民,贴在门内,可保门户平安。 屋中众人纷纷道谢,花朝只道不要声张她调查人的事,对外只说她是来除妖的便可。 新来的修士看起来比起贪生怕死的老道士可靠的多,村中口口相传,人人都分到了护门符,期待着两位修士能将走尸除净,还村子一个安宁。 “花朝姑娘,今晚要住在我们家吗?” 刚走出祠堂,等在门外的王山便凑上来问,目光落在花朝的发尾眼角,心中生出几丝悸动——虽然瞧不见面容,但那眼眸灵动、身段娇柔,一看便知道是个绝世美女。 有人愿意让她留宿,花朝很乐意前往,只是忍不住多问两句:“谢谢你的好意,请问你家有几间空房?” “有一间,姑娘若不嫌弃,我便回去收拾收拾。” “一间?是要让我睡院子吗?” 王山闻声看去,一身黑衣的楚玄也从祠堂里走了出来,看着面色不善,很不好相处的感觉。 楚玄对他们说自己年方十八,身形却比十九岁的王山还要大上一圈,比花朝更是高了一头。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冷傲无言的气质,瞬间将空气都冻成冰了。 “楚玄你别多想,我跟你一起回山上住庙里,行吗?” 这可是能一箭穿破走尸脑袋的楚玄,花朝揽下了处理走尸的活儿,少不了要楚玄帮忙。尤其是她心里还记挂着让楚玄去仙门修正道,所以要多顾及他的感受,跟他搞好关系。 花朝说着,往楚玄身边挪了两步,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偏向他的。 少女细微的动作落在楚玄眼底,楚玄知晓是她心善,顾及着他的感受,捏准了花朝性子软,道:“回山上不方便调查,今晚就在王家住吧。” “那你,睡院子?”花朝眨巴眨巴眼。 楚玄转过头看了一眼一根筋的花朝,冷声回:“我是你师兄,自然要守着你。”说罢,潇洒走到前头,留下云里雾里的花朝对着王山尴尬的笑。 “他是,要睡院子,对吧?” 王山觉得花朝傻的可爱,问道:“姑娘,你师兄话里的意思,你读不明白?” “我猜的不对吗?他不睡院子还能睡哪儿?难不成要他跟你挤一块儿?”花朝觉得没这个可能性,按照楚玄那个冷僻的性子怎么愿意跟别人挤在一起睡。 王山低头微笑,“花朝姑娘,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回王家的路上,花朝看到村庄正中穿过一条宽而浅的长河,白日里无法活动的走尸零星的躺在潮湿的河岸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王山解释说:“他们晚上活动,白天阳光一出来就会变回普通的死尸,也会照常腐烂,村长在白天带人将它们集中在一起火烧,烧了一整天也没烧着,只能由它们在河岸上躺着。” 花朝掩着鼻子还想查看情况,楚玄走到外侧,挡住了她看向河岸的目光。 从祠堂回王家的路并不远,花朝故意让王山带他们绕路,说是要认认村里的路,实则摸清从阜城回来的那几人的住处位置,从墙外抛了纸人进去。 -- 第8页 纸人是花朝自己研究的新鲜玩意儿,提前对它们下达命令,集放纸人的盒子只有巴掌大小,每个纸人身上都用神力牵了线,只要纸人探查到花朝之内命令的东西,就会牵动盒子闪动。 在村里绕了几圈,放出去五张纸人。 回到时王家已近黄昏,王阿婆准备了饭菜招待二人,楚玄道自己辟谷不食谷物,先出去打坐。 花朝吃完饭出来,王山已经把空房收拾干净了,花朝进去看两眼,床铺整洁,刚好够一个人睡。 “若是需要什么,姑娘便告诉我,我自去给姑娘寻来。” “不必麻烦了,能有个安稳过夜的地方便好。”突然想起什么,花朝随口问道:“这里的晚上经常会有血月吗?” “什么血月?”王山疑惑,“月亮不是白色的吗”。 “你没见过红色的月亮吗?”花朝也疑惑起来,她以为血月与走尸有某种关联,王山在村里住着,怎么会没见过血月呢。 花朝还想再追问几句,却听到屋顶上传来瓦片碰撞的声音,紧接着,身着黑衣金带的少年从房顶上落到窗外,冷着眼看向两人。异于常人的金瞳盯得王山浑身不自在,灰溜溜地逃开了。 楚玄看着年纪不大,气势却足,就连花朝也不敢大声跟他说话,敬佩道:“你在房顶上打坐啊。” 楚玄看了她一眼,迈进门里,顺手把门带上了,“快入夜了,早些休息,你不是答应了村民要去捉妖。”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花朝怕今晚血月再现,自己法力不够,斗不过众多走尸。也有些试探楚玄的心思在里面:虽然他们相识不过两天,但楚玄心地好,应该会帮她的吧,不然他干嘛跟着来村里。 心里这样猜测,真看到楚玄点头的时候,花朝却有点受宠若惊。 她还在意着,那个梦。 “楚玄,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 少女仰着小脸笑着问他,像打趣也像询问,一双浅若琉璃的眼眸水波灵动,荡漾着楚玄尘封已久的心。 第4章 4 寻妖 村庄的夜宁静似水,屋外明亮的月光照在窗台,夏季末的晚风清凉温柔,带着清新的植物香气。 花朝躺在床边,悄悄注视着远在房间另一角、靠在墙边打坐的楚玄,见他跟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心里莫名紧张。 他说之前并没有见过她。 花朝有些慌乱,她从不会做没来由的梦,既然让她梦到了那场景,必然是发生过,或者未来会发生。同居一室的谦谦君子不知道哪天就会变成嗜血的大魔头,想想都觉得害怕。 可是,楚玄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她总是怕这怕那,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入睡无梦,花朝安静的躺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如同夜间的花草收拢了花瓣嫩叶,睡颜甜美。 听到花朝的呼吸平稳下来,坐在角落打坐的楚玄睁开了眼睛,窗外洒进来的白月光照在他身侧,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暖金色的眼睛瞄了一眼床上鼓起来的棉被,顿了片刻,收回了目光。 跟一个“仅相识两天”的人同室而眠,还能毫无防备睡得这么香,果真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楚玄想再好好看看她的模样,却顾忌着现下是在青山村里,走尸横行,不比山顶神女庙里面安全。夜色渐深,外头已隐约有了异动。 两道呼吸声深浅错开,院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撞门声,微小而有规律。 院子里传来的声响惊动了熟睡中的花朝,迷糊中只觉得面前一阵幽香拂动,稍稍睁眼,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原本几步开外安静打坐的身影已走到面前。 他低声细语:“醒了?” 花朝迷蒙着点点头,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脸上的面纱。 “纸人可有发现异样?” 听到他问,花朝忙从怀中掏出巴掌大小的方木盒查看,“目前还没有。” 楚玄站在床前面对着半开的窗,盯着院门,门梁上贴了花朝亲手绘制的护门符,在门受到撞击的时候,符咒微微发亮,削弱了强力对门的冲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花朝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反问他:“你打架比我厉害多了,我先听听你的意思,你觉得应当如何?” 楚玄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们今日初到便在祠堂见了族老,村中人多口杂,其中更有可能隐藏着妖精的耳目,除妖的事不好再拖,今夜该杀走尸,寻妖藏身之处,然后斩草除根。” “你说的对,但我今日已经发了护门符给村民,走尸不能破门而入,也就伤不到人。我知道你箭法了得,但走尸数量太多,你一时也难除净。不如我们避开走尸,直接去寻妖,断了走尸的源头。”花朝跟着师尊紫徽天尊也有百年了,虽然愚笨,但也学到了东西,擒贼先擒王。 “依你。” 得了楚玄的同意,花朝从乾坤袋里摸索出了自己的宝贝法器,八方罗盘,对楚玄介绍说:“这是我用普通罗盘改的,我叫它八方,在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是异常的灵气波动都逃不过它的法眼。” 闻言,楚玄眉头微蹙。 花朝又道:“屋里太过狭窄,要到开阔些的地方用才灵敏。” 说罢,楚玄已经替她推开了门,走到院子里去了。花朝紧跟上去,手上抱着菜盘大的罗盘,一着急步伐都不稳当了,左歪□□,倒像是宴席上呈菜的侍女。 -- 第9页 两人刚到院子里,花朝还没摆稳罗盘,便感受到脚踩的土地有明显的震动。原本轻微而有规律的撞门声陡然变大,声声如雷,每撞一次,就连整座院子都跟着震动起来,石砖垒就的院墙岌岌可危。 被异常的震动惊醒的王山慌乱跑到院子里,还以为是家门被撞开了,黑着眼圈就抄起院里的锄头,回过神却只瞧见两位修士。 楚玄道:“想是已经打草惊蛇,特意派了人来对付我们。” 花朝点点头,抬手布下一道结界,透明的结界笼罩了王家院子,立马稳住了院墙,继续摆弄手上的罗盘,又抬头让王山赶紧回屋里去,“不要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被吓醒的王山惊魂未定,将信将疑地放下锄头,见奶奶的屋里亮起了烛火,便进屋去安抚她老人家。 清冷的月光洒在院落中,花朝手上的罗盘急速转动着,其上八卦方位清晰可见,楚玄悄悄凑近了些,专注着指针最后的方向。 指向了——花朝。 花朝:??? 自己改造的法器不该这么丢人吧。反应过来自己操作失误后,忙解释说:“刚刚太匆忙,应该是我调错了,我身上的仙气与凡间的气息不同,它肯定要先指我。再等等看。” 果然,指针指向花朝后稍顿了一下,紧接着绷紧了弦一样,缓缓转向了楚玄。 花朝:??? 刚刚指她还好解释,楚玄一个凡人,最多不过有点儿灵力,怎么会被罗盘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呢?不会真坏了吧?花朝突然有点心疼自己的罗盘,用了才没几次,坏了可不好修。 被指着的楚玄面不红心不跳,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指针,“要帮你修吗?” 花朝恨不得找个地缝爬进去,磕磕绊绊再次解释道:“我没用过几次,应该不会坏的那么快,想是你在那山上呆久了,身上染了厚重的妖气,才被八方认错了。” 花朝强撑着尴尬又试了一次,门外的撞击声未停,楚玄跳上墙头查看,立于高墙之上,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连续指错了两次方向,罗盘也变得谨慎起来,一点点挪动位置,最后停在了西北方位。 是妖气。 不同于山上厚重而浓的妖气,罗盘指向的妖气浅薄而妖,处处透着诡异。 “楚玄,我找到方向了!”花朝激动的将结果分享给楚玄,轻盈的飞上墙头,“应该在西北方,距离咱们大概两里地。” “嗯。”楚玄抬手示意她先别太激动,视线聚焦在墙下的走尸群中。 花朝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心下一惊,王家院外呜呜泱泱聚集了好多走尸,几乎要将整条街都堵满了。别人家的门外只零星能看到几个,仿佛整个村子的走尸都聚集到这里了。结界隔开了园外的声响和气味,但花朝只瞧着那些腐烂到一半的尸首,都忍不住犯恶心。 “看来对方是下了大功夫要阻止我们。”楚玄说着,看向花朝,“既然避无可避,可否一网打尽?” 分明他的声音入耳是镇静的毫无波澜,花朝却听得那如山间清泉一般的嗓音,成熟稳重间不失少年英气。 花朝仰头看向楚玄,发觉他正在看着她,他的身影挡住了清冷的月光,在浸满光亮的明月夜里,独她一人被裹在影子里。被那朗如皓月般的金眸映在眼底,花朝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面纱被吹歪了都未曾察觉。 低头道:“得抓紧时间,我来帮你吧。” 说罢,两人一同踏出结界,骇人的嘶吼声充满了整条大街,腐臭味儿逼的人睁不开眼睛,花朝御剑飞到半空,向尸群中洒下几百张火符。 她的神力不足以同时驱动所有的火符,留下最后一张抛到了楚玄面前。 少年从墙头跃下,掌心化出一柄金弓,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色,拉动弓弦便将灵力凝聚成泛着蓝色光芒的箭,击穿了花朝的火符,刺向尸群。 嘶吼的走尸甩着断臂残肢冲向近在咫尺的楚玄,最先接触到的却是迎面而来的冷箭,带着被刺穿的火符将冲在最前头的走尸钉在地上,顿时尸身燃起大火。蓝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尸群,火光漫天。 花朝御剑飞到楚玄身边,“快上来!” 楚玄犹豫片刻,架不住花朝的催促,踩在了宽长的剑身上。 飞行至半空,楚玄似乎是因为个头高,重心有些不稳,摇晃两下后,拘谨地握住了花朝的衣角。 察觉到身后人的异常,花朝反应过来楚玄是个凡人,不会也大概没见过御剑飞行,同他解释道:“你不要怕,我没法带凡人一起驾云,御剑虽然慢一些,但我御剑很稳,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抓紧我。” 近在身前的少女娇小可爱,楚玄虽是少年形态,也可以轻松将她揽入怀中。夜风吹着她的长发从他指尖拂过,温柔似水,楚玄咬紧了牙关,双手虚搂上花朝的纤腰。 行至罗盘指定的位置,花朝落到地上,收起佩剑。 目光所及处是一片坟地,杂草丛生。 身后不远是青山村,想来此处是村里人葬棺材的坟地,阴气太重,花朝天性喜阳与水,坟地里的阴气与她的神力相冲,有些头晕。 楚玄察觉花朝身形不稳,上前扶她,“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这里阴气太重,我有点晕,吃颗丹药就没事了。”花朝忙从袖中掏出丹药吃了一颗,片刻便缓解了不适。 -- 第10页 “神仙也会怕阴气?” 花朝微笑道:“神仙也不是万能的,我神力弱,自然忌讳的东西也多。” 两人小声交谈着,忽听得坟地里头有异响,明亮的月光照得平坦的坟地一览无余,围在坟墓周边的松树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妖气的源头就在坟地正中央,缓缓向他们靠近,花朝紧张的攥紧了手掌心。 忽然,楚玄大呵一声,“是谁在那里!” 突然的叫喊惊起树梢浅眠的鸟雀,坟地中有个阴影晃了一下,楚玄当即奔过去,拿下了那黑影。 高低不平的坟墓交错着落下深浅不一的影子,楚玄捉了一人过来,捏着那人的手腕,厉声道:“为何要装神弄鬼。” 被押过来的男人贼眉鼠目,被捉了现行后胆怯的盯着地面,支支吾吾,只道自己白日里喝多了酒,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便在坟地里了。 “说谎,你身上连酒味儿都没有,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扔到走尸堆里去。”花朝不悦地看向他。分明她找到的妖气源头就在此处,可楚玄抓到手的人却只是个普通凡人——像是那妖精故意放了个凡人当诱饵来戏耍她。 男人也很懵,晕晕乎乎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胆怯的目光慢慢变得僵硬,低声道:“村子受了诅咒,谁都别想活。” 坟地里的妖气并不完全集中在男人一人身上,花朝让楚玄先控制住他,自己走去坟地里查看。 迈出去三两步,察觉附近的妖气寡淡了许多,紧接着身后传来了清晰的骨头摩擦的嘎吱声,花朝警惕的转身,冲过去推开了男人,下意识将楚玄拦在身后,“当心!” 一直垂着头的男人,眼神变得浑浊,动作变得迟缓,抬起头来,整个脊椎骨节嘎嘣作响。楚玄已经拉开长弓对准了男人的眉心。 月光照在男人惨白的脸上,他整个头转了半圈过来,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晃动。花朝被这惊悚的场面吓得一动不敢动,像被定住了似的看着男人的眼球伴着血珠从眼眶中滚落,掉到地上,“啪”一声摔成了烂泥。 花朝捂住了自己的嘴,硬生生忍住了尖叫的冲动。男人直愣愣地扑过来,下一秒,利箭便从身后射出,刺破男人的头颅,整个身体也被震倒在地。 楚玄上前确认人已经死透,灵力凝聚成的利剑消散成淡蓝色的光点,看着地上破碎的头颅,楚玄蹲下身去。 “有东西。” “有什么?”花朝颤着嗓音,挪着步子想靠过去,眼睛却不敢直视破碎的头颅。 楚玄从地上捡了一枚褪色的纸钱,从碎裂的头骨中捏出一只缓慢蠕动的白色幼虫,只有米粒大小,在夜色中竟也被他一眼发现。 花朝看了一眼,顿时心生不安。他们刚发现这个男人,他就变成了走尸,这坟地里一定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正打算研究一下白色幼虫的来历,但它接触到空气后没一会,就融化成了乳白色的汁水。 幼虫死亡的瞬间,萦绕在男人身上的妖气彻底消散。 线索又断了。 花朝转头看向杂草丛生的坟地,目光落在坟地尽头的石墓前,不安道:“妖气就凝聚在那里,得挖开石墓才能找到源头。” 随后自言自语道:“这里埋着村中的逝者,他们的祖宗先辈都在这里,若是轻易动了,怕是要惹得村民不快。” “我来吧。”楚玄将袖子撸到手肘,走进坟地,“若有人责怪,便叫他怪我。” 他们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找到了妖精的位置,如果现在不动手除妖,时间拖得越久,妖精越有可能趁机逃走。 花朝也明白时不待人,跟上楚玄的脚步,“我跟你一起吧。” 来到石墓前,两人破开最外层的大理石,看到里头被乱石填满,便一块一块往外搬,天都快亮了,两人满头大汗,也没见玄机。 花朝只恨自己不是土地婆婆,没有移山动土的本事,苦了楚玄陪她做这些脏累的事。 长夜过去,暖阳从山外露出光辉。 半人高的石墓堆已经同平地差不多高度,花朝搬石头时不慎脚下踩空,方才踩过的地方露出一大块空洞。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 一人宽的空洞中散发着与那白色幼虫身上一样的妖气,花朝探了配剑进去戳弄,里面空间很大,如同一只蛀虫蛀空了这座石墓。 花朝站起身,看向一言不发的楚玄,他额头上沁满了汗,手被粗糙的石头磨红了,却连声累都没说。 花朝掏出丝帕递给他,“擦擦汗吧,辛苦你了。”她的微笑在细松林荫撒下的碎光中十分迷人。 天边的晚星在初阳的光芒中失去了星辉,楚玄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她递来的粉白色丝帕,没有擦汗,握在了手心。 明媚的阳光随着太阳东起,正在两人准备下洞去一探究竟的时候,洞中妖气陡然猛增,坐在石墓旁的花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楚玄一掌推开。 花朝摔到地上,余光瞥见一团白色的不明物将楚玄拦腰捆住,拽进了洞中。 额头摔的生痛,花朝踉跄着爬起身跑到洞边,却跌进满是石头的坑里——空洞已经坍塌了。 第5章 5 私欲 “楚玄!”花朝趴在石堆里向下大喊,得不到一点回应。 他是一个凡人,妖物捉人去有可能会被吃掉,也有可能被眼睛变成走尸!花朝告诉自己楚玄或许有能力自保,但她仍止不住的发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妖物是什么,如果楚玄死了,她良心如何能安。 -- 第11页 都怪她,本事不大还偏要帮人除妖,如今连妖精的真面目都没见到,还把楚玄葬送进去了。他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大好的年华还没过几年,就被她的意气用事给害了。 花朝自责的心痛,不管不顾的去扒碎石,指尖都磨破了都没察觉,脏污的石面上沾满了鲜血,眼眶都湿了。 初阳升起后,周遭仍留有片刻的宁静,花朝冷静下来后发觉这样挖根本挖不到头。 她还有几件压箱底的法器。花朝忍着伤心,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荔枝大小的圆球,里层是光滑的金属球,外层被两个交替的圆环包裹,金属球浮在圆环中心,泛着茶白色的微光。 混元珠,只这一个摔下去就能将这片坟地炸下三尺深,妖精的藏身之所必然暴露无遗。 可这是青山村的坟地,埋葬了许多尸骨,若是炸了,村民们那里该如何交代? 花朝想不到两全的法子。 人命关天,当下救人要紧,哪怕是要她将炸毁的棺木尸骨挨个捡回来拼好再埋回去,她也是做得的。 下定决心,花朝默念口诀解了混元珠的封,旋转在外圈的两道圆环嘣一声断开,碎成了光点。花朝抬起了手,却在即将摔下的瞬间听到了身后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太阳升起的时候,村中残存的几个走尸已经逃到了河岸上变回了普通的尸身。昨夜听得王家院外那惊悚骇人的叫喊声,人心惶惶,天亮后,村民们纷纷迈出家门查看——王家门外只剩下一大片烧毁后的灰烬。 半条街道都铺满了黑色的灰,路两旁的房屋院子却没有沾到半分脏污。 “果真是神人,我青山村终于得救了。”村长喜悦的赞叹,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山,忙唤他到眼前问询,“昨夜那两位修士不是住在你家吗,他们现在可是在休息?” 除净了走尸这么大一件喜事,得先向两位功臣道谢才是。村长满眼笑意,只等着两位修士将剩下几个零星的走尸也处理干净,青山村就彻底太平了。 被问到花朝和楚玄的事,王山左顾右盼也没看见他们,只能跟村长说二人昨夜出门后便一夜未归,他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在哪儿。 “这……”村长有些疑惑,与几个族老对视通了意思后,站到王家门前的台阶上大声道:“大家听我说!” 挤在街道上清扫灰烬的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向村长。 “昨天来到村子里的两位修士,不仅给了我们护门符还帮我们杀干净了走尸,如此恩情,不能不报!现在两位恩人不知去处,大家一起去找找,若是找到了便将恩人请回来,咱们好好报答他们!” 横行多日的走尸一夜之间便被清了□□成,安稳宁静的日子就在眼前,村民们心情高涨,纷纷去找两人的下落。 粉白色的身影立在荒凉的坟地中,四周是墨绿的松柏和暗沉的土黄色,芊芊妙人立在其中格外显眼。 “别往那边去了,在这儿呢!”发现花朝身影的村民开心的招呼了附近几人过来,高高兴兴的走上前去邀请她跟他们回去村里,越靠近却察觉了不对劲。 坟地尽头的石墓不见了,只剩下杂乱的碎石和凹下去的深坑。 最先看到这场景的人大惊失色,哭天喊地的叫起来:“老天爷啊,咱们老祖宗的坟被人刨了!” 听到这叫喊声,花朝惊慌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去看,有六七个村民来到了坟地里,再远些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走。 她慌张地张开双臂阻止村民们继续走过来,“不要再过来了,妖物就藏在地下,这里很危险!” 听到此地有妖,大多数村民冷静了下来,看着变成石坑的墓,还有人心疼的抹眼泪。 距离楚玄被抓进去不过一小会,地底下的妖精暂时没有动作,但花朝也不能保证藏身于此的妖精在白日不会活动,这么多人贸然闯入此地,一旦意外发生,她根本救不下来。 上了年纪的村长姗姗来迟,本是着笑着来迎恩人,没想到却看见恩人站在坟地里面,坟地四周的村民纷纷外撤。 “恩人,这是何意啊!?”村长隔着老远冲着花朝喊话。 花朝见村民们都撤出了坟地,才大声道:“请各位见谅,为了找到妖物藏身之处,我只能把这片地炸开,如有冒犯之处,我一人承担!” “恩人住手!”几位迟来的族老听见了花朝的豪言,拄着拐杖颤巍巍的抬手制止。 “这里埋着我们青山村几辈人的尸骨,你若是将这儿炸了,我们死后该如何面对先人啊?”说罢,悲怆的捶胸顿足,几乎要晕厥过去。 老人说话在理,逐渐聚集到坟地周围的村民们也渐渐私语起来,甚至有人小声道:“只要将走尸杀干净不就成了,何苦要折腾坟堆里的老祖宗。” 一声质疑起来,便有人定不住神,无端猜测道:“村里这些日子只见走尸,可没见什么妖精,姑娘您可别是杀走尸杀红了眼。” 越来越多的人对花朝要炸坟地的事心生不满,谁都没有真切的看到过妖精,让他们心生恐惧的走尸已经化成灰烬,此刻再为所谓的妖物毁坏祖坟,必然有人不愿。 “姑娘不要冲动,你已经把走尸除净,我们村子的诅咒也该破了,你先过来,我们再商议商议!” 花朝不解。 这些村民昨天还求着她除妖,如今妖物就在脚底下藏着,他们竟全然不信了。 -- 第12页 她攥紧了手上的混元珠,没有妥协,“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若是被妖物抓到,我也不一定能保住你们。”楚玄被抓走了,她就是得罪了所有的村民,也不能放弃他。 说罢,人群渐渐慌乱起来,有人试图闯过去拦下花朝,也有理智的人拦住了想要跑进坟地的人。 一片混乱中,王山捉住了方才那个在人群中附和的人,揪着他的衣领揍了他两拳,“花朝姑娘为了我们这群毫不相识的人忙活了一整宿,如今妖精就在此处,你们却顾这顾那,就是不想想若不将妖精斩草除根,走尸怎么能绝!” 话音刚落,铜黄色的混元珠坠到地上,花朝自原地腾空而起,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耳边尽是轰隆的雷鸣。 再睁开眼,整个坟地都凹陷下去,被炸起的土石崩向四周,也波及到了站在坟地旁的村民。 爆炸扬起的沙尘慢慢落下,有几个倒霉的不慎被碎石砸中,哎呦叫喊了两声后,便被坟地里面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村民们噤若寒蝉。 炸毁坟地后留下的圆坑中大大小小散布着数不清的空洞,最大的有一人那么宽,最小的只有手臂那么粗,几乎每对应着一道棺材的位置就有一个洞延伸向下。 整个青山村的坟地就像被蛀虫蛀空了的老树,表面看着平静、历经风霜,内里却已经被妖物掏空了。 “这,这……”方才极力阻止的族老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哆嗦两声,脖子向后一梗,晕过去了。 尘土落定后,花朝落到坑里,转头向坑上面的村民们喊:“你们快回去吧,今天就不要出门了,若是三天都等不见我出来,便给我和楚玄在神庙里上炷香吧。” 说罢,跳进了洞中。 黑暗的石洞垂直向下不知通向何处,一人宽的洞中潮湿又带着些许腥气,花朝只感受到无尽的下坠感,不知会在何处停下。 …… 深重的黑暗在眼前散开,楚玄身体变得轻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神庙院中。 供奉神女的神庙高大威严,四周白墙新漆,屋顶铺了崭新的灰瓦,院子里是修剪整齐的花草,飘满了供奉的信香。仰起头来,温暖的阳光透过院墙外的树荫洒在脸上,微风正好。 他迈进神庙中,仰头正视端庄肃穆的神像,眼神柔和,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花朝。” 对花朝,他能有多少私心? 愿如君心似我心,入梦解相思。不过是痴心妄想。 有些简单的事放在脑子里想的太久,明知道办不成也办不到,却总是拿捏着那一点可能性不肯放手,便成了放不下的执念,成了他日思夜想的痴心。 像是上天眷顾他的念想,信香燃烧出的丝缕白烟中渐渐画出人形,朝朝暮暮念着的人儿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娇小的个子,柔顺的长发,还有那双浅若琉璃的眼眸,浅浅的映着他仍是少年的模样。 “你想我了,是吗?”她落在香案前,桃红色的裙摆偏偏落下。踮着脚尖凑到楚玄面前,绵绵细语,吹在他耳侧,连心尖儿都被撩动了。 “你,别靠我这么近。”楚玄后退一步,对热切的花朝显然有些吃不住。 她回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应该早将他忘干净了,他不该越界。楚玄克制住想搂住她的冲动,看她缓缓抬起的小脸,张开比花色更粉嫩的唇,柔声道。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是你想我念我,我才来找你,你就不想抱抱我吗?”声声柔媚,软若无骨。 花朝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软绵的小手顺着衣袖滑下,划过他温热的手背,捉了手掌放在自己纤瘦的腰侧,“小郎君,我就在你面前,你不想要我吗?” 空旷宽广的神庙中,两人深情对望,在威严的神女像下,旖旎出异常的暧昧。 楚玄眼中的少女媚眼如丝,勾唇微笑,犹如一只妖媚的蝴蝶在他面前绽放了自己所有的美,要他来疼来爱。 “像这样吗?”楚玄抓了她的左手并到右手,一只大手锁了她两个手腕。 似是对这意外的举动没有预料,花朝漂亮的眉毛立刻蹙起来,发出两声小兽般的闷哼:“好郎君,疼……别!” 听到她喊痛,楚玄立刻捏紧了她的两只手腕,将人狠狠甩到地上,“别用她的脸做这些污糟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郎君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心里想的是我这般模样,便生了这般模样来陪你……”楚楚可怜的“花朝”跪坐在地上一副可怜模样。 楚玄懒得跟她废话,默念咒语,腰间的金色缎带便灵活的抽出,长长的缎带飞过去将“花朝”捆了个结实。 “这是……捆仙绳!”等“花朝”发现事情不对劲儿,自己已经逃不开了。 楚玄蹲下身看着她,绝美的金眸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闪着冷光,厌恶道:“你不配用她的脸。” 抬了抬手,捆仙绳骤然缩紧,“花朝”感受到刺痛,发出了沙哑的尖叫声,顿时,庄严神圣的神庙倾然崩塌,虚幻的假象骤然退去,露出假象遮掩背后黑暗潮湿的虫穴,处处是粘稠的黑色液体,墙壁上挂着厚重的白色丝物,一层又一层。 被捆仙绳折磨的死去活来,妖物终于现出本像,只是个模样平凡的农家女子,脸上还带着一块紫青色的胎记,在黑暗阴沉的虫穴中显得更加恐怖。 -- 第13页 女人的声音沙哑恐怖,夹杂着痛苦强笑着问他:“难道我做的不是你心中所想吗?” “你在山上守着那个神庙没有踏出雨青山半步,如今她来了,你不瞧神像也不守山,倒成个哑巴,连句想啊念啊都说不出口,真是窝囊啊。” “你懂什么。”楚玄低声呵斥,“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又知道几分,也敢在这儿教训起我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谁不曾爱过几个人呐?”女人疼痛着蜷缩在地上,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嘴上仍不肯求饶卖惨,娓娓道:“爱一个人就要留他在身边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你想的要比我想的要光明磊落不成?” 似是被戳中了痛处,楚玄没有接她的话,直言:“休说废话,我本无心插手凡间事,不过你既招惹了我,我杀你也不算是平添罪过。” 说罢,弓箭对准了女人的脑袋。 感受到死亡威胁,女人才慌乱起来,磕磕巴巴道:“等等,你就不想看看她会几时来救你?是要等安抚好了村民,还是害怕这里妖气阴森,根本不敢来?” “我相信她。” “你心里想着她,她可不一定想着你呢,你就不想看看她对你的心意有多少?” 人都有私心,又何况楚玄一个从未走出过尘世的人。原本他的心坚定不移,他知道以花朝的品性一定会来救他。但是…… 像这妖物口中说的,她对他的心意有多少呢? 原先守在神庙里的时候,只期盼着今生今世能再见她一面就好。如今见了她的面,又想着若是她晚些回去,能同她在一起久一些多好。等到能与她相伴并肩,日夜相守,却又痴求着她对待他能再多一些心意。 同她在一起,他变得越来越不知足。 第6章 6 地宫 下坠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后,花朝重重的跌到了地上,身子都撞麻了,好在她仙体康健受得住这一摔,若是普通凡人,一定没命了。 深藏在地底的洞穴四通八达,花朝只觉得空气稀薄,这里连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几层的空气中还飘着粘液的腥臭味儿,花朝仙花的本体不喜阴潮湿冷,掉下来后明显有些头晕。 吃了两颗药丸撑住,花朝从乾坤袋中掏出夜明珠放在前头照明引路。 眼前的洞口通向三个方向,花朝不知该往哪儿去,扯了嗓子大喊:“楚玄!楚玄你在哪儿?” 声音回荡在一人半高的洞穴中,无人回应。 花朝掏出罗盘定位,凭着夜明珠发出的淡紫色微光,确定了指针指向正前方。她里面着急的走进前方的洞中,一边收起罗盘掏出了佩剑。 她已经忘记上次用剑斗法是什么时候了,几个师兄都觉得她剑术笨拙,真遇到危险,还不如扔两个混元珠后抓紧逃命。花朝一贯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这次不同,她是来救人的。 一直以来,她生活在师尊和师兄们的庇护之下,从一朵花修炼成花灵,又修成小仙,一路都有师尊撑腰。虽然有些制造法器的小聪明,但没有强大的神力和见地,终究是不入流的花仙,即便下凡历劫后升了上仙,也依旧没什么大本事。 真有她解决不了的事,烧一封黄纸上天界,请师兄们下来也就帮她做了,但花朝没那么做。 来青山村除妖这件事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楚玄也是因为保护她才被妖怪抓走。因她一人犯下的错,就该由她一人承担。 “楚玄!你能听到吗!?” 花朝一边小跑着一边叫喊,要能得到他的回应。她受不了地底下的阴气,身子发虚,脚下深一步浅一步,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不知跑了多久,花朝几近虚脱,连药瓶里的丹药都吃得见底了。 终于,在一片淡紫色光辉的尽头出现了几个莹绿色的光点,花朝朝着那方向跑过去,出了狭窄的长洞,便见一个巨大的虫洞出现在眼前。 脚下踩着的地面湿湿黏黏,头顶上偶尔有小块碎石坠落,悬挂着类似蛛丝的白色丝物。宽广的洞穴比山顶的神庙要大上十倍,花朝的喊声在石壁上回荡着,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在这里。”是楚玄的声音,正是从那片散发绿色荧光的地区传过来的。 听到他的回应,花朝激动的跑过去,微弱的淡紫色荧光只能照亮她身前的一小片区域,跑的急了,脚下不小心被粘液滑到,整个人都向前栽下去,本想着要摔进脏污的泥地里,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楚玄向她跑过来了。 手底下摸着的双臂全须全尾,额头抵着的胸膛坚实温热,花朝扶着他让自己站稳,抬头瞧他,只能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到他因为被拖拽下来而划伤的脸,原本规规矩矩束在脑后的头发卷而长,如今也沾了些许白色丝物,杂乱无章。 “你受伤了。”花朝紧张的去掏丝帕却没找到,只能用指腹轻轻蹭去他脸上伤口旁的灰尘,“那妖怪有没有伤了你?可还有别处受伤?” 一时紧张着急,忘了男女有别。 花朝一手扶着楚玄的手臂,尽力抬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伤痕,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楚玄身上了。 楚玄扶住花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想到花朝对他完全不设防,甚至就着他扶住她的姿势离他更近了。 寂静的洞穴中,轻微的喘息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看见少女凑过来的粉嫩小脸,楚玄僵愣一下,悄摸别过脸去,又忍不住用余光看她,沉声道:“我没事,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 第14页 两人之间不过咫尺距离,激动劲儿过去后,花朝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不着声色地收回手去后退了半步。 “我看到你被抓了,一时着急就跟着下来了。还好你没事,那我们现在赶紧逃吧,万一一会儿再遇到妖,我们对这儿又不熟悉,岂不是要被人困着打。” 即便是为了一个偶遇浅交的陌生人,她也愿意倾身相救。楚玄从来知道她的性子,却在这一刻才认识到,即便是身为仙人,她也依旧未改初心。 在花朝看不见的地方,楚玄嘴角勾了一个浅浅的笑。 花朝害怕会在洞穴中被妖怪困住,拉了楚玄的袖子就要带他离开这里,却被楚玄反捉住衣袖道:“不用害怕,妖物已经被我擒住了。” “妖怪被你抓住了?” “嗯,被我绑在了那边。”说着,楚玄引她过去看。 走近些才发现,花朝方才看见的荧绿色光芒不是别的,竟是被楚玄捆住的妖物,一直与人差不多大小的虫子,微微能看到它带着些淡绿色。 花朝一向不喜欢虫子,但是现在有楚玄在身边,她甚至敢蹲下瞧一瞧妖物的真容。 一边看着还一边感叹,“我还以为你要被妖怪吃了,跳下来的时候摔了一个屁股墩儿,一路跑着过来的,现在屁股还疼呢。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一个人就把这妖怪抓住了。” 花朝说这话是笑自己慌张失措,又夸奖他的本事,抬头却对上少年一双水润清亮的双眼。 他眼中满是愧疚,垂眸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在地下呆久了,花朝又开始头晕,依旧笑着同他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赶紧走吧,我现在虚弱的很,再等一会儿我可能就走不动路了,反而拖你的后腿。” “没关系,我背你。”楚玄几乎是脱口而出,沉稳镇静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那样……也行,我就仰仗你了。”花朝知道是楚玄心善,领了他的好意。 站起身来时有些眼花,再看地上,原本胖乎乎的大虫子不见了,反倒多了一个脸上长着胎记的女人,面色苍白,身上绑着楚玄的缎带。 女人面容和善,衣着是农妇打扮,花朝一时间没将这女人与身形异常的虫子联系到一起,待嗅到女人身上的妖气,才慌张地躲到楚玄身后,“她竟然已经修成人形了!你就这么绑着她,也不怕她把缎带挣断了。” “这是法器,她挣不开。” “法器?你还有这等宝物,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担心这么久。”花朝心里安稳下来,傻愣愣的拿胳膊撞了他一下。 楚玄摸了一下被撞的手肘,“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了,要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来到青山村,也就不会被妖怪抓到这儿来了。”花朝对他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楚玄注意到花朝的目光,主动问:“要杀了她吗?” 花朝犹豫了。 得知自己的生死已经捏在别人手里,女人嘶吼道:“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也不是凭空变成这副模样的,难道我就不想好好的做一个人吗?藏在这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你们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花朝看着这个面容、嗓音都有残缺的女人,不明白妖化人形为什么会变化成这副模样。“可是你杀了人,即便我们放过你,村民们知道你藏身在这儿,也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冲着花朝喊道:“我没有杀人,我的确咬过几个人,但那是因为饿急了才吸他们些血吃,又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 楚玄冷道:“但昨夜那个男子从你这儿出去后变成了行尸走肉,你又作何解释呢?” 听到质疑,女人慌了神:“我……我不知道。” “杀人,就要偿命。” 闻言,女人激烈的挣扎起来,“我不能死,我还在等着我的郎君来见我。你们有情人得相见,那我又能到何处去见我的郎君?” 楚玄意志坚决,不想听她解释,刚想动手,袖子便被花朝抓住。她躲在他背后,探出头问女人:“你的郎君是谁?”显然是没注意女人口中的“有情人得相见”是指的谁。 女人稍稍冷静下来,“他叫曲胜。” “曲胜?好熟悉的名字。” “他前些年去阜城参军了,让我等他。”说起情郎,女人苍白的面孔才勉强有了些气色。 花朝思索片刻,想着在祠堂里见到的牌位,又记得村长同她说过前几年阜城征兵一事,小声疑惑:“这个人,早就已经在阜城战死了呀。” 本是说给楚玄听,但身为妖怪的女人耳朵尖,也一同听了去。 “死了?”女人有些激动,“不可能,他们跟我说胜哥立了战功,当了大官,述职后就能回来。他那个人最会逃跑,偷了我的鸳鸯手帕,我追他半条街都抓不住他,他怎么会死呢?” 面对一个伤心难过的女人,即便知道她是妖怪之身,花朝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道:“你先别伤心,村里姓曲的人那么多,许是我看错了呢。” 楚玄追问女人:“听你说这些,你之前是村里的人?”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整个人躺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死气沉沉,“是。” 花朝惊愕:“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第15页 经历了太多,女人面上不见情绪,沙哑着嗓子淡淡的叙述:“曲郎走后一年多,我的病来越重,大夫都说我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还想见他一面,撑到了阜城战争结束,但他没回来。” “我想着再撑几个月,哪怕几天也好。但是我家已经买不起一点药,我的身子也快要熬到头了。” “后来,有人来看望我,给了我一味神药,说是吃了能长生不老,只是会落下终身残疾。我不想跟曲郎天人永隔,便吃了那药,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是谁?谁给你的药?”花朝觉得胆寒,从人变成妖无非只有两种途径:吞化妖丹,饮凝练后的妖血。 妖丹是妖精休兴超过百年后才能凝聚的真元,妖血也要长期饮用大量才能达到妖化的程度,不论是哪种途径,能得到这两样东西,绝不是一般人。 人妖相化已经触及了六界的禁忌,小小的青山村里竟然藏了这样危险的人在,走尸之乱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听到那人的名字后,花朝莫名觉得耳熟——她昨晚还朝他家里抛了纸人。 “姑娘,你先留在这里吧。我要去找那人问些事。”说罢,花朝便急不可耐的要回村子里找人。 楚玄没有收回捆仙绳的意思,打算先将女人绑在此处,等到事情查清再做处置。 两人刚迈出去几步,便听到女人虚弱的挪动身子,在两人身后喊:“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要知道曲郎到底是生是死!” 花朝心软耐不住女人苦苦哀求,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为了不吓到村民,花朝施法将女人的身形缩小数倍,变成了一只手指大小的绿色小虫。身上依旧绑着无法挣脱的捆仙绳,伏在花朝的发簪上。 水绿的虫身、金色的缎带与白银簪子融为一体,竟十分相衬。 四通八达的地宫像迷宫一样,路又长又乱,即便有小虫的指引,少走了些弯路,也很难一下子走到出口。 长时间不见阳光,花朝虚弱到腿都软了,艰难地扶着墙前行。 楚玄上前一步在她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应该就快到了。”花朝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婉言谢绝。 伏在银簪上面的小虫出声道:“这才只走了一半的路,姑娘别硬撑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背。”花朝小声嘟囔着。算起来,她也有几百岁了,楚玄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她都是他祖奶奶辈的了,还要让人家背着,太丢了人。 说动了楚玄站起身来,花朝以为他放弃了要背她的心思,没想到下一秒便脚下失重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诶?楚玄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花朝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在楚玄怀里乱动,但终究是体力不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比起花朝的过激反应,楚玄要冷淡的多。“你舍命来救我,我带你回去是应当的。” 这么说来,好像也对。 花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当他此举是为了回报她相救的一番心意,渐渐停止了本就不激烈的反抗,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便叠在一起放在身前。楚玄抱着她走路稳当,花朝顺着他走路时的幅度,侧脸慢慢地贴在了那坚实的胸口上,炙热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 忽然好安静,洞穴中没有声响,花朝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楚玄抱她的时候理直气壮,自己耳中听到的属于他的心跳声,却急促失措。 花朝能想象到的属于他的表情都是冷淡而严肃的,但在这一刻,她紧靠着的胸腔之下的心脏是那样欢腾雀跃。 楚玄他,在想什么呢? 第7章 7 脱困 楚玄从没想过能如此近距离的再接触到她,就像做梦一样。 很多年以前,依旧身为凡人的花朝,距离他比现在更近,但也比现在更遥不可及。 面容姣好的少女靠在少年怀里,顺从而惬意的闭着眼睛,虽然一开始会抗拒这样不合理数的亲近举动,但敌不过身体的疲惫和身边人给予的安全感。 这感觉好熟悉。好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她也曾这样被别人抱在怀里。 花朝想不到答案,几位师兄待她最好,但他们很忙,常常见不到面,就算是亲近,也是将她当做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扛着背着,并不会这样抱着她。师尊就更不可能了,她拜入师门都快五百年了,总共也没见过师尊几眼。 是谁呢?会像这样温柔的拥她入怀。 果然她在凡间历劫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事。 与楚玄相处的时间越久,她愈发挂怀,愈觉得他隐瞒了自己什么事。 围绕在身边的淡淡的松香气渐渐消散了洞穴中的腥臭气,潮湿阴冷的洞穴中只有夜明珠的微弱灯光能勉强照亮前路,视线受阻的时候,心思便活跃起来。 花朝不像师尊那般修的无情道,她仍有七情六欲,只是迟钝、蠢笨了些。即便曾经做过与楚玄纠缠不清的梦,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也早就将那不好的第一印象忘了个一干二净。 花朝不明白为什么楚玄要隐瞒她,他都已经如约来见他了,楚玄却要装作不认识她。明明都“不认识”她,却还要对她这么好。 又或许是他有自己的苦衷? 难道自己历劫的时候亏待了他,伤了他的心?自己一定是做了对不起楚玄的事,才叫他一直记着她,就连成了魔尊也无法释怀。 -- 第16页 既然他有意瞒着她,花朝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从他口中得知当初发生的事,便让自己从今后对楚玄好一些,帮他走上正道,也好赎了她的罪过。 这样想着,花朝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瓶丹药,捏了一颗出来递到他嘴边。 花朝还没说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楚玄便将药含进口中吞了下去。 他这般信任的举动让花朝更加愧疚,楚玄人这么好,自己怎么就干了对不起他的事儿呢?花朝低声说那药是治疗身体提振精神的桃丸,楚玄不冷不热的,说了声谢谢。 她总是那么好心,也常常对外人没有防备。楚玄知道她对他好只是因为她本性如此,并非自己在她眼中是特别的。 在一起相处了十五年,他从没有走进她的心里。从前没有,现在也是。 他稍稍放慢了脚步,不想太快走到出口,不想让这片刻的温存太快从梦中醒来,却也不敢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私心,终究还是走到了头。 花朝从他怀里落下,双脚踩到地。唤出佩剑,带楚玄一同御剑上去。 重见天日,楚玄平静的脸上泛起波澜。 “你把坟地给炸了……” 被他看到自己一时鲁莽造成的后果,花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我担心你的生死,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就炸了。” 花朝抬头看他,轻笑出声,那声音就像摇晃的纯银铃铛,被一阵风载着吹进了楚玄的耳朵里。 在洞穴里的时候,楚玄因为她说的一句担心而有过一瞬的欣喜,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不管花朝的心里有没有他,至少在他被虫妖抓进洞中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在为他考虑。 “谢谢你。”楚玄站在她身后,表情看不真切。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也没帮上你多少忙,还麻烦你把我抱出来,真是惭愧……” 花朝刚谦虚几句,感受到楚玄情绪有些低落,自然的侧过身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是出来了吗,多亏了你,连妖怪也抓到了,我们回去吧。” 她的笑靥在初升的暖光里烂漫,楚玄仅能看到她的侧脸,依旧被那温暖的笑触动了心弦,“嗯。” 两人一同回到村子里,因为听了花朝的劝告,村民们没有上街。花朝晒了一会儿太阳,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舒服多了。 回到王家后,花朝告诉王阿婆藏在坟地里的妖怪已经被除掉了,以后村里的人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王阿婆激动的与王山抱头大哭,感叹着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也不枉他们青山村人在这儿祖祖辈辈这么多年。 王山问花朝:“这个好消息,我能告诉村里的人吗?” 花朝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她放出去的纸人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当初只顾着一心抓妖,没过多注意那几个从阜城回来的,现在妖怪已死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她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等待消息散播开来的时间里,王阿婆招待花朝和楚玄吃了顿便饭。 用过饭后,花朝拉着楚玄进客房,问他解决了青山村里的事后有什么打算,楚玄说没什么打算,花朝便极力推荐他去仙门修道。 “普通人想去修仙修道可不容易,不过有我为你做举荐,你一定能进去。入仙门后,有师父庇护,还有同门照应你,就不用再孤身一人了。” 花朝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江湖骗子一样千方百计忽悠楚玄去修道。 不论她将仙门说的如何好,如何吹嘘做修士的好处,楚玄依旧不为所动。 花朝不明白楚玄为什么不要这样大好的前程,关心道:“你是有什么难处吗?” 楚玄犹豫了一会儿,说:“听闻修仙之人不能娶妻生子。” “谁说的?只要不修无情道,求个成双成对也是没人会管的,但三妻四妾就……” “我只要一人。”楚玄每说一个字声音就更轻一点,怕她听不清,又怕她听出其中的意思。 迟钝的花朝却没察觉到楚玄的小心思,感叹:“那挺好啊。” “我若去仙门修仙,或许就不会再遇到她了。” 楚玄话音刚落,花朝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竟然没察觉楚玄已经有心上人了。凡人的生命那么短暂,他当然不愿意耗尽一生去修仙悟道,辜负了放在心里的那个人。 她岂不是做了棒打鸳鸯的事?虽然没做成……好在没做成。 “那……”花朝开动脑筋想了想,退而求其次,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掏出两本书来递给他,“我送你两本清心诀,可以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一本你自己留着,另一本就当是送给你心上人的了。” 多读读清心诀,就不会动邪念。 没有邪念,自然也就做不成魔尊了。还顺带着给他的心上人送了件见面礼,她可真聪明。 花朝沾沾自喜。 “我没有心上人。”楚玄看着她的眼睛,暖金色的眸子仿佛有满腔的话要同她讲,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给自己听。 朝朝,你并不是凡人。 你不能越过你上仙的身份来嫁给我,也不会接受这个凡人躯壳之下的真正的我。 花朝拿着书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犹豫片刻,挑了一本塞给他,另一本收了回来,“那你先看着,这本我替你先收着,当你有了心上人,我再给她。” -- 第17页 看她有些失落,楚玄问:“你希望我修仙吗?” “当然,你天赋异禀,不修仙可惜了。而且……万一被妖魔鬼怪骗了,走上邪魔歪道怎么办……”花朝小声嘟囔着,楚玄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 她果然还是在意的,在意妖魔不正当的身份,楚玄低声道:“你若担心我走上邪道,抽空来看看我便好。” 听到楚玄提出的建议,花朝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但心底却并不很排斥。偶尔下来人间监督着楚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重要的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笼罩在青山村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开,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清风吹走了阴霾。 村中最后几只走尸也被清理干净,村民们在路上相遇,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没有了妖怪侵扰,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被花朝炸成大坑的坟地依旧残留着妖气,村长为了村民们的安全着想,让人将那块地围了起来,种了一圈桃树辟邪,没有再追究花朝的过错。 黄昏时分,村子里大摆宴席招待二人。 村子里多半的村民都来了,宴席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花朝天性喜欢热闹又好玩,混在人群中就像个调皮的凡人小姑娘。 楚玄静坐在位子上,有几个好奇的小姑娘凑到一旁小心翼翼的偷看他,懵懂的少女心被楚玄冷冰冰的表情劝退,只当是修士不近女色,悻悻而归。 “楚玄,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跑了,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花朝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坐下,虽然滴酒未沾,却被宴席上热闹的氛围感染,脸上笑开了花。 楚玄手上捏紧茶杯,没好气道:“怎么不再多玩会儿。” 花朝刚跟村中青年们玩投壶,输了两把珍珠,实在没有能输给他们的东西了,才逃到这儿来。被楚玄戳破窘状,花朝不好意思地端起茶壶给他斟茶,“我就是跟他们玩耍一会,玩够了,不就回来了吗?” 他们在村子里没有别的相识,楚玄又不是个会主动接触别人的性子,花朝自然要顺着他的脾气。 “你的纸人有动作吗?” “有了有了,我刚想跟你说呢。”花朝掏出木盒指给他看,“就是小虫跟咱们说的那个人,刚刚出了家门,纸人一直在跟着他。” 虫妖一事的原委还没有查清,今夜的宴席也是为了让那人放松警惕才办的。 两人借机从宴席上离开,跟上纸人的行迹。 纸人的行踪停在了坟地前,拨开幼小的桃树苗走进去,空荡的废墟中有一人跪在空洞前,身前冒着三股白烟儿,像是在上香祷告。 “大晚上的你不在家里睡觉,跑来这儿干什么?” 花朝的大声质问吓得那人身形一抖,转过身来看见是他们两个收妖的修士,更加慌乱了,“我,我们家祖坟被你炸了,我来这上香祭奠先祖不行吗?” 两人走近些,楚玄环顾四周没有异样,花朝蹲下身审视着男人和他身前的东西。 花朝的嗓音细而软,但有楚玄在身边站着,她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威慑力,“没说不行啊,不过你祭奠先祖用药?这是什么药啊?一股子怪味儿,你给先祖喝这些东西,也不怕他们从坟里爬出来骂你不孝。” 男人摆在面前的除了三股线香,还有一碗药,楚玄能闻到药碗里面浓重的妖气,带着一点似曾相识的熟悉气味。 他跟着蹲下身去嗅那药的味道,被花朝伸胳膊挡住,“楚玄你别碰,这是脏东西。” 妖血凝成的血丹,即便用水化开也冲不散其中的腥气。 男人见两人对“药丸”很上心,磕磕巴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妖怪除掉还不赶紧离开,留在村里蹭吃蹭喝,哪有一点修士的做派?” 花朝的神力对付妖怪还要斟酌一下,对凡人却绰绰有余,严肃道:“做坏事可是要下鬼城受万年折磨的,秦林,我问你,这水里泡的血丹,是哪儿来的?” “什么血丹,你别血口喷人!” 花朝步步紧逼,“这血丹看着有些时日了,是从阜城带回来的吗?一个当兵的,有什么门路能得到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林抵死了不认账,好像真不知道碗里的东西是什么。 楚玄起身俯视他,“说实话。” 秦林听到声音,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地抬头去看,看到那双异于常人的金瞳时神情一愣,紧接着面露惧色,上牙抵着下牙不住的哆嗦。如同被狩猎的野兽凝视,下一秒就会小命不保。 “在阜城当兵的时候,有人给了我这个丹药。说是吃了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我真不知道这是血丹……” “既有那么多好处,那你怎么不吃?” “我年轻力壮吃它做什么,我当时看翠翠快不行了,就她吃了一颗,谁知道她就变成那幅模样了。我也是怕极了,知道你们把她送走了,我才来给她上香……” 按照秦林的描述,他在阜城时被军中的副将叫过去,得了两颗血丹。秦林没多想,放着没有理会。回村后得知翠翠久病难愈,又没有等到曲胜,于心不忍才给她喂血丹续命,结果,翠翠成了虫妖,村里紧接着爆发了走尸之乱。 秦林只是军中一个普通的士兵,副将没说缘由便给了他血丹,之后也给了其他人。这么多血丹在人手中,若是被人误食,会有更多人遭殃。 -- 第18页 阜城当初抵御妖怪,一场大战葬送了近万人的性命,才从群妖的攻击中保下阜城。战后不过几个月,军中竟出现了血丹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调查散落在外的血丹是大海捞针,花朝决定前去阜城一探究竟。 青山村的事到这儿算是查清,剩下的终究是要他们自己来做决断,花朝一个外人终究不能凭借自己的判断来决定秦林的生死。 将秦林的事告知村长后,便辞行,继续以修士的身份,前往阜城。 第8章 8 同行 离开青山村后,花朝与楚玄回了神庙。 山路崎岖难走,回到神庙的时候已接近正午,山顶风光无限好,远远望去,附近山川河流尽收眼底。 来到院子里,楚玄收回捆仙绳系回腰上,花朝将小虫变回原貌。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花朝才看清翠翠的样貌,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了等待情郎,落得人不人,妖不妖。 花朝扶着虚弱的翠翠坐到树荫下,“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曲胜如果还活着,他应该在阜城。” 翠翠很虚弱,现在连站一会儿都很勉强。她摇摇头,“我可能去不了了。” 服用血丹虽能成妖,却无法治愈她身体原本的病痛。身体里的血丹没有活人的鲜血喂养,也会慢慢枯竭,她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她没想过杀人,但村中的人却因她而死。如今做不了妖也变不回人,是罪有应得。 “生死有命,我不该痴恋人间,走上邪路,害了那么多性命,我死后去鬼城受折磨,也换不回那么多人命。” 她静静的说着自己的心事,“花朝姑娘,我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会给你造成负担,但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翠翠虚弱地握着她的手,“我不怕死,可我走了,他能不能好好生活,他那么笨还很胆小,但是却对我那么温柔。可是,就连再见一面都不能了。” 明知道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却还是守着那些美好的回忆,想再见他一面。 只是见一面,却是她这一生都放不下的执念。 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荫照在她苍白脸上,洒落一片光斑,将人照的朦胧。翠翠眯着眼睛,透过树叶与树叶间的缝隙看得到太阳凝成一个光点,慢慢侵占整个视野。 “太阳真好啊。” 翠翠缓缓闭上眼睛,花朝握着的手上消失了最后一次心跳。 人生死有命,亲眼看到一个生命的消逝,花朝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想哭的感觉,只是觉得悲伤,这个女人为了一个执念撑到现在,却依旧是徒劳。 花朝起身,将翠翠变回了普通凡人的模样,整齐的衣衫,健康的肤色,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凡人下葬要有寿衣和棺材,但花朝没地方去弄来这些东西,而且翠翠如今是半人半妖,只能烧毁□□。 一道火符贴上,半炷香后,只剩下一捧灰烬,埋在树下土中,来年长出新叶,朝着山下青山村的方向,年年岁岁,朝朝暮暮。 翠翠有了归处,花朝也要准备启程了。 如今世道混乱,人与妖相争相斗,魔界蠢蠢欲动,天界管控得了大局却管不到这些枝末节的小事。一件小事也会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血丹的事她不能不管。 不顾人间疾苦,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神仙。而且她就这么回去天界的话,想再下来一趟可就难了。 还有…… 花朝转过头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楚玄,凝视着他的脸,“这几天都亏你帮我,不然我一个人还真搞不定这些事。” 楚玄看着她的眼睛,“你要走了?” “嗯,我得去阜城,去调查血丹的事,还有一些别的小事……”她忘却了在人间历劫时的记忆,总感觉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得去找回来,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她想着自己该跟楚玄好好说声再见,话到嘴边却咬住了下唇,说不出口。 楚玄比她更像一个修道之人,也比她更成熟,虽然差了几百岁的年纪,花朝依旧想要跟他交朋友,但她要走了,她不知道楚玄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人家。那就在这里分别了。 “你是个很好的人,平日里记得多念念清心诀,对身心都有好处的……”想要多说几句,也都是废话,“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花朝转过身来走向院门,她走得很慢,希望楚玄能叫住她跟她说几句话,可是楚玄一直沉默着。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吧。 他们认识才几天而已,能有什么感情。分别这么别扭,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院中的红豆杉亭亭如盖,夏末的风和煦温柔,远处群山苍苍茫茫,郁葱连成一片,看不到边际。山上已经嗅不到妖气,就连天上的云彩也散成飘渺的轻烟形状。 这座神庙是供奉她的神庙,花朝不知道是谁为她建造了这座庙,也不知道谁会供奉她这个闲散上仙。只是,能在这里遇见楚玄,认识他,也不往她下凡来走这一遭。 雾白色的云在她脚下凝聚,随风而舞的长袖被人抓在了手里。花朝疑惑着转头,看见楚玄低头垂眸,欲言又止。 她总是这样干脆。 毫不犹豫的抛弃他,离开他。 楚玄已经经历过一次,没想到即便自己与失去记忆的花朝再一次相识,她还是没有在意他的感受,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 第19页 “为什么不问我。”她都问了一个翠翠要不要跟你一起走,为什么不问问他呢。难道他们之间相处这几日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翠翠吗? “问……什么?”花朝有些慌乱,她看不清楚玄的表情,但听他说话的语气,他好像有点生气。 眼看他表情更加凝重,花朝像是惹了什么祸事一样,赶紧自我反省,想起刚刚自己同翠翠说话的时候,楚玄就在旁边一言不发,难道是怪她对待身为妖怪的翠翠过分亲近了吗? 聚在脚下的云不知为何散开了,花朝没有在意,试探着问楚玄:“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话刚问出口便后悔了,这几天已经够麻烦他了,是她自作主张要去查血丹的事,怎么好意思再让楚玄陪着。 “不愿意也没关系,原本你也没理由要帮我的……”花朝捏着袖子,十分拘谨。 “我跟你走。”声音低沉坚定。 “啊?”她没想到楚玄会答应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去阜城查血丹可能会很久,不会耽误你吧?” “不会。” 闻言,花朝渐渐扬起了笑脸,将脸贴近楚玄,开心道:“楚玄,你真是个好人。” 楚玄将脸偏过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原本紧握在手上的长袖,也渐渐松了力气,任她从指尖滑走。 “我还想着只靠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查多久,既然你愿意跟我去阜城,那我一定好好对你,金银珠宝,仙药法器,你想要什么尽管对我说,只要是我能给的,一定都给你。”花朝拍着胸脯保证。 明晃晃的示好像是在楚玄心上挠痒痒,他愣了许久,“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给我?” 花朝点点头,颇为骄傲:“当然啊,你可别忘了我是神仙,你就是要海里的龙,我也能给你骗一只过来。” 龙,他不稀罕。 两人走出了院门,走向山下,楚玄没说自己想要什么,却被花朝开心活泼的模样吸引,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想要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去得到,到现在,只剩下一样,求之不得。 只是与她同行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以为结识了可靠的朋友,花朝开心的走路都忍不住垫步,迟钝的神经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看向她时的目光掺杂着难以言表的情感。平淡如水的金色眼眸中隐藏着内心的欣喜、爱慕、怨恨,只想将眼前人独自占有。 —— 走出山林后,从路人那里问到了阜城的方向,行至无人处,花朝带楚玄御剑飞行,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阜城外。 进城后,人间的繁华与烟火气息如潮水一般将花朝淹没,入眼尽是行人摊贩,在黄昏的金色光芒中,人们交谈微笑,安乐祥和。 黄昏时分,店铺闭门,人们回家吃饭。花朝不熟悉道路,害怕跟楚玄走散,便悄悄拉着他腰间的金色缎带,好在自己还带着面纱,不用顾及他人异样的眼光。 “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嗯。” 两人靠得很近,花朝稍稍走在他前面,楚玄的目光从她牵着自己腰带的手落到她短褂襟口中露出的后颈,随少女步伐飘动的长发晃动着将后颈遮住若隐若现,他便再看她的侧脸,看一眼便露出淡淡的笑来。 楚玄一路看她,从眼睛到鼻尖到发丝,怎么也看不够。 来到客栈,花朝要了两间房又点了许多吃的送到房里,算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 她随身带了一些珍珠,可惜都在青山村里输掉了,现在身无分文。正当她窘迫之时,楚玄掏出钱袋,付了银子。 沉甸甸的钱袋里是货真价实的银子,花朝两眼发光:楚玄他好有钱啊,这下可不愁吃喝了。 用过晚饭,花朝关好门窗洗澡,虽然神仙没必要做这些事,但她很享受这种身为人的感觉,比严肃冷清的天界好多了。 热气袅袅,花朝靠在浴桶边上眯着眼睛,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 身子浸在热水里面,她却觉得背后发寒,转头向窗外看去,赫然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飘在窗外死死的盯着她。 这是二楼…… “啊——!”花朝顿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佩剑窜出来刺向窗外。同时,听到尖叫声的楚玄闯了进来。 入目一片白花花,楚玄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发生什么事了?” 第9章 9 守护 突如其来的惊悚画面深深的印在脑海里,花朝被吓得浑身发毛,抱着膝盖坐在浴桶里不敢动,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窗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我。” 楚玄绕过浴桶去查看,窗户上被花朝的佩剑刺穿了一个洞,打开窗子,外头空空荡荡,只残存着些许气息,难以辨别。 “已经跑了。”楚玄关上窗子,闭着眼睛走到门边,背对着她,“你先穿好衣服吧,我就在门口,一会儿再进来。”说着就要走出门去。 刚才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背后发毛的感觉也还没有消失,花朝很不安,喊住楚玄:“你别走。” 听到她的声音,楚玄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停在门口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水花坠落在浴桶里的哗啦声,紧接着是脚掌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慌乱的将衣服揽做一团,收拾了些东西便跟了上来。 “我害怕,我……能不能跟你住一晚。”带着哭腔的声音近在耳边,楚玄犹疑着回过头去看她。 -- 第20页 少女面色红润,粉若桃花,被热水熏蒸后的身子粉粉嫩嫩,脸颊带着还未散去的红晕,娇小的身子被流仙裙裹成一团,肩膀胳膊,连带着雪白的小腿都暴露在空气中。 她周身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在他面前站着,犹如浸了蜜糖的小兔子一样诱人可口,弱小可怜地要一只恶狼来护,还不自知。 楚玄的喉结上下滚动,默念清心诀。关上门缝,解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紧紧的裹住,连脚踝都遮起来,只露着一双白嫩的小脚,紧张的蜷缩着脚趾。 应该拒绝她。 楚玄见识过花朝的傻愣和不设防,知道她是刚刚被吓到了,一时心慌才想要跟他住一晚。只要提醒她在床的四周设下结界就好了,他应该这样做。 他已经尽力不让自己过早的冒犯花朝,害怕过于亲近反而让她不自在。她欣赏他是个君子,楚玄却知道自己只是个伪君子。 他攥紧了手掌心,视线尽力躲开花朝,眸中热潮汹涌快要漫出来了。 “跟我过来吧。” 楚玄推开门走出去,花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再窜出来。 来到楚玄的房间,花朝才松了一口气,离他近些才更有安全感。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整理,衣裳也好好穿上了。 楚玄关上门,面对着门,背对着她,“你是神仙,也会怕那种东西吗?” 花朝一边系衣带一边说,“师兄说色鬼难缠,让我见了就打死,打不过就躲着走,而且,那双眼睛长得也太吓人了。” 等她穿好衣服,楚玄才转过头来,坐到桌边给她倒了一碗茶,问:“你师兄就没说过,不要随便跟男人同住一室?” “说过啊。”花朝将茶水一饮而尽,加了甘草的茶带着些许回甜,她心里也暖了许多,小声道,“你又不是随便的人,我们可是朋友,过命的交情呢。而且我们住一间房,再有妖怪过来挑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啊。” 从前做过的有关魔尊的梦都记不得细节了,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楚玄同住一处,一是相信他的为人,二是她虽然有可能斗不过妖怪,但制服一个小有灵力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楚玄想欺负她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楚玄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呢? 尽力过这几天的相处,她早就认清楚玄的为人了,谦谦君子,高洁的修士,日后位列仙班,也不是不可能。 花朝相信,只要她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好好引导,楚玄一定不会走上歪路。 “看来城里也没那么安定,要是那个妖怪再来,我一定把那两只眼都戳瞎!”花朝愤愤起身,在床边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坐在硬邦邦的地铺上,花朝顿时觉得屁股发凉。软乎乎的床榻就在边上,可惜不是她的。 不过,楚玄不是经常在晚上打坐吗,如果他不睡床的话,那让她睡床应该没关系吧。 花朝刚厚着脸皮想要开口问,便见楚玄解了外褂坐到床边开始脱鞋。啊……不能睡床了。花朝心底失落,看向楚玄的眼神都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似是被她盯的身子都僵了,楚玄叹了一口气,双脚踩在地铺上,俯下身将她扶起来,“我要打坐,今夜你就睡床吧。” “真的吗?”惊喜来的太突然,花朝喜出望外又觉得自己开心太过,推脱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过来就已经很麻烦你了,还占你的床。” “无碍。” 楚玄话音刚落,花朝就窜到床上去了,是吃准了楚玄脾气好,不会跟自己计较。钻到被窝里,仰视他,“那麻烦你把蜡烛吹一下,我先睡啦,你也早点睡哈。” 真是拿她没办法。楚玄看她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转身去将灯火吹灭,坐在床边打坐。 半夜时分,花朝已经睡熟了。楚玄悠悠睁开双眼,上半身伏在床边,听她平稳的呼吸,自己的心也慢慢沉淀下来。 他本没想着来阜城,但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样,或许花朝也在找寻她失去的记忆。楚玄希望她想起,又害怕她想起,他们从没有过相爱,如今的同行相伴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美好。 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女睡得香甜,在信任的人身边,她总是这样毫无防备。 楚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触碰她的细密的睫毛,圆润的鼻尖,顺滑的发丝,坐在距离她只有一尺的地方,露出淡淡的笑。 朝朝她就在这里,就在他身边。 即便与她同住一个屋檐,楚玄依旧思念不绝,早知道能与她重逢,能与她朝夕相对,即便让他再等上一百年,他也愿意。 楚玄恢复端坐的姿势闭目养神,忽然,空气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楚玄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起身召来佩剑,冷道:“是谁!” 房间中多了一个人影,在月光中闪烁着绿色的光芒,男人从绿光中显形,一双绿色的兽瞳,彰显着此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来人踩着轻巧的步伐,手上折扇有节奏地敲打着手心,悠闲肆意,探着头望向楚玄身后熟睡的花朝,笑意盈盈。 “你管我是谁?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要瞧瞧我的老朋友,都多少年了,她还是这般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真是让人难忘。” 楚玄警示他:“离她远点!” 闻言,来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既非拜了天地的道侣又不是心意相通,还把着人不放。溪元她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吧,看她睡得多香,这小傻瓜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般人会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睡得那么香吗?” -- 第21页 被戳中了心事也厌烦来人如此亲昵的称呼花朝,楚玄以灵力御剑,狠狠劈过去,“找死!” 男人身形灵活,轻易就躲开了楚玄的剑,却大意轻敌被剑气所伤,稍稍顿了一下,半个肩膀皮开肉绽,“痛!” 在如此小的房间里能轻松操纵这般强大的灵力,竟然没弄出一点声响惊动熟睡的花朝,来人惊讶于楚玄的实力深不可测,一手捂住伤口,嬉皮笑脸道:“敢问阁下何方神圣?我来见见旧友而已,何必要大动干戈。”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楚玄收起佩剑,一双金眸不善地看向男人,“如果有,我反而要替她杀了你。” 来人看不透楚玄的身份,一个灵力充沛的少年,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只有这双金色眼睛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男人觉得好笑,少年守在花朝床边寸步不离,倒像条护主的忠犬。 想到这里,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会觉得这少年的眼睛很熟悉,一百多年以前,他们可是见过面的。 那时候,昭阳国神女花溪元的身边,的确有一条忠犬,一条忠心护主的黑狼。 男人微微笑,走近楚玄向他伸出手,“你是楚玄对吧?我记得那时候溪元收养了你,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眼前的男人陌生而诡异,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的男人,竟然熟知他与花朝百年之前的事,楚玄拍开他的手,冷道:“你到底是谁?” “你应该记得我以前的身份,昭阳国师,现在,你可以叫我柳玉。” 第10章 10 美色 昭阳国,一个已经尘封在历史中的国家,已经消失了近百年,在楚玄的记忆中依旧鲜活。 他以为那个罪恶的国家已经没有人存活于世,没想到眼前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柳玉并没有在意楚玄表露出的杀心,似是早已习惯了黑狼难以根除的兽性,调笑他说:“护的那么紧,让我看一眼都不成,你这么在意他,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过了这么多年,沧海桑田,昭阳国都已经没了,楚玄竟然还能找到花朝跟在她身边,这种执着早就已经超脱了普通的主仆之情。柳玉心明眼亮,一眼就看穿了楚玄对花朝不可言说的感情。 狼族重实力、繁衍后代,狼王可以拥有数不清的情人。但楚玄仿佛是个例外,死心眼又偏执,认定了一个人,到死都放不下。 “这么喜欢她怎么不跟她说?是怕她知道了,毫不犹豫就拒绝你?不过也对,溪元她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呢。”柳玉本不是那种爱揭别人伤疤的人,谁让楚玄不分轻重打伤了他,便怪不得他戳戳楚玄的痛处。 “住口!”楚玄很厌烦,两手攥紧,“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柳玉还想多说几句,却感到肩上的伤口又加深了几分,是楚玄使力暗中伤他。柳玉咬紧了牙关,面上微笑着告辞,“算你厉害,咱们后会有期。” 房中人影闪动几下后便消失了,楚玄立马跑到窗前,打开窗子要追出去。 微凉的夜风吹进屋里,床上的花朝轻嘤几声翻了个身,细小的声响在房中并不明显,站在窗前的楚玄却顿住了。他关上窗户,回到了床边。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能再离开她身边,更不能让花朝离开他的视线。 想要吻她的唇,想要捏她的脸颊,想要她一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的就只有自己。心爱的人就睡在身边,他却什么都不敢做。 会吓到她的。 夜露深重,楚玄轻轻叹息。 漫漫长夜过去,东升的阳光照进房间,屋子里暖洋洋的明亮起来,花朝被阳光照的舒服了,揉揉眼睛醒过来。感觉身旁靠着的东西坚实又柔软……楚玄怎么睡在这儿? 少年跪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花朝的脑袋刚好靠在了他的肩窝上。 花朝本想叫醒他,但又忽然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楚玄的睡颜,就着初升的阳光看他睡着的样子,俊美的面容,淡粉色的嘴唇抿着,端的是像神邸般高贵凛然。 天界最不缺的就是美男子,花朝少说也领略过几百个风姿绰约的神君仙官,她最常接触的师兄们也是各有风采,但在这一刻,脑子里却想不到任何别的男子,就连她最最仰慕的师尊也暂时被抛到脑后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楚玄是个俊朗的少年,若是再长几年,一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正当花朝沉迷在美色中无法自拔时,强有力的心跳透过手腕传到了她的手心中,花朝这才发现自己半条胳膊被楚玄压在了手臂下,她起不来了。 花朝小声在他耳边说:“楚玄……你松松手,我动不了了。” 听到她的声音,楚玄却一动不动,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语:“别乱动,再睡一会儿。” 感受着楚玄喷洒在她颈间的炙热呼吸,还有那哄小孩一样亲昵柔和的话,花朝却从那特意压低的嗓音中读出了某种说不出的旖旎,恍若她面对的是与自己耳鬓厮磨的仙侣,不争气的红了脸。 楚玄一向正经又严肃,怎么今天却没有了分寸。花朝心中有些埋怨,但想到是自己厚脸皮抢了人家的床,让他只能在冰冷的地上打坐,那点怨气也跟着消散了。 看他睡得这样香甜,花朝也不忍心打扰,自己也随他闭上眼睛又眯了一会。 -- 第22页 花朝的回笼觉睡醒的时候,楚玄刚从门外走进来,是为隔壁房间被捅坏的窗子去掌柜那儿赔了些银两。 得知自己一时鲁莽又给楚玄添了麻烦,花朝不好意思的从床上坐起,“楚玄,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吧。”跑跑腿,她应该能做得来。 闻言,楚玄从怀里拿出自己下楼时在街上买的点心,“我已经吃过了,你尝尝吧。” 油酥的香气馋的花朝口水都要下来了,凑上去接过点心,还是热的,咬一口,又酥又香还带着桂花的甜,好吃! 花朝坐到桌子边上吃点心,楚玄坐下倒了一杯茶推给她,“慢点吃,小心噎着。” “嗯嗯。”花朝连连点头。 等花朝吃的差不多了,楚玄才道:“昨夜,有人闯了进来。” “啊?”花朝抬头想要擦嘴,却找不到自己的丝帕去哪儿了,下一秒楚玄就将丝帕递了过来,花朝自然地接过去,一边擦嘴一边道:“有人闯进来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我把他打伤了,他逃了。” 不愧是楚玄,未逢敌手。花朝又问:“是那个在窗外偷窥我的绿眼睛吗?” “嗯。” 花朝登时攥紧了拳头,“他竟然还敢来,下次再碰见他,我跟你一起揍他。”娇气的说着凶巴巴的话,倒显得蛮横可爱。 楚玄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微笑,道一声“好。” 太阳高升,外头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两人便趁着天气好出门去阜城军营,按照秦林所说,血丹是从一位副将手中得到的,那军营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两人来到军营外,高高的木栅栏竖在面前,几处大门都有守军盯着,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好在花朝会法术,楚玄身手也好,两人悄悄进了军营,神不知鬼不觉。 将军与副将的营帐与普通士兵的营帐不同,两人躲开人,挨个找进去搜查,并没有发现血丹的踪迹,整个军营里也并没有发现异样的气息。 难道是查找的方向错了? 秦林他们回村还不到一个月,没理由军中一点血丹的痕迹都没留下。花朝正觉得奇怪,抬头时见一旁山沟中隐约闪着不详的黑气,像妖气里夹杂着污秽的诅咒。 “楚玄,你能看到那里的东西吗?”花朝指给楚玄看。 楚玄点点头。 两人出了军营过去查看,发现那山沟距离军营很近,黑气弥散的地方是一处不小的湖。湖中心建了一个祭坛,与湖边并无桥梁相连。祭坛周边围着一圈高高的围墙,看不清里面的事物,只能从外面看到黑气从中散出。 轻踩在湖水面上,花朝有些呼吸不畅,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踏后,便胸闷气短,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楚玄踏进水中扶住她,“你还好吗?”祭坛中的黑气也让他感到不安。 花朝揉揉太阳穴,看自己脚下的湖水泛起波澜,楚玄的脚踝都没进水里了。 “咱们先离它远些吧,我有点不舒服。”花朝靠着楚玄的身子退下来,只觉得自己身子虚弱没力气,软绵绵的都快站不稳了,只能抓紧楚玄的胳膊维持平衡。 私人建造的祭坛偶尔会供奉些妖魔伪装的“邪神”,对闯入的人有诅咒反噬也是常事,只是花朝不明白,怎么这诅咒只应在她一个人身上,楚玄身为一个凡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两相对比,她还真是个又菜又弱的神仙。 此地诡异,稍微通些道法的人都能看出这祭坛里供奉的东西不一般,阜城当初为了抵抗群妖入侵召集了大量的修士聚集在此,应该不会放任邪物留在此处。 除非,这是集结当时所有修士之力都无法毁灭的东西。 这么邪性的东西,天界竟也没派人过来管过吗?也不知道这东西在这儿有多长时间了,若事态严重,她还得向师兄们求教一下。 两人对此处不甚了解,打算去周边问一问有关祭坛的事,再做打算。 楚玄背起花朝正准备下山,见路上走来了一支巡查的队伍,两人还没来得及躲便被发现了,楚玄本想避开人,但花朝看到军营是离着祭坛最近的人群聚集处,想趁机向他们打听打听。 巡查的士兵并不像花朝想的那样友善,看见湖泊周围有生人出没,立马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楚玄低声问:“要逃吗?” 花朝伏在他背上难受的不想动弹,两只胳膊扶在他肩膀上,“反正咱们也要再进军营去问问消息,不如就跟他们走吧。” 两人轻松被俘,跟着巡查队进了军营。刚进大门没多久,便听到人群中有人向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兴奋的打招呼,“溪元!好久不见啊。” 听到那人的声音,巡查队停了下来,恭敬道:“参见少主!” 花朝不在乎谁是少主,只是诧异这里竟然有人知道她的字,转过头去看,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你是?” 男人长了一张贵气的脸,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还跟十几岁一样白嫩软滑,一看就是被娇养的公子哥,把玩着手上的金折扇,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我是柳玉啊,花溪元,你这才离开多久就把我忘记了。” 难道是她历劫时结识的朋友?花朝刚想问几句,便被楚玄背着同柳玉拉远了距离。 -- 第23页 见楚玄如此反应,柳玉也不厚脸皮凑上去,只在两人身后喊:“许久未见,若是得空,我请二位喝杯茶如何?” 二人没有理会他,转头离开。巡查队赶紧跟上,不能在军中弄丢了可疑人员。 花朝觉得柳玉过于热情,但对他并不反感,疑惑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楚玄提醒:“他不是好人,少跟他说话。” “嗯,那我不跟他说话了。”花朝读不到楚玄话中浓浓的醋意,只知道他一路背着她很辛苦,他俩才是患难见真情,至于那什么柳玉,还是不要轻信的好。 第11章 11 牵手 两人被关在一间破旧的营帐中,用一根麻绳将两人捆在固定营帐的立柱上,看守站在营帐外晒太阳,两人在营帐中反而更清凉。 楚玄三两下就解开了麻绳,扶着花朝坐在干草堆上,关心道:“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离开那诅咒之地,花朝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又想起刚刚碰见的柳玉,悄声道:“那个柳玉好像在这里身份挺高的,我们对阜城也不熟悉,要不然就去会会他?趁机套些话?” “不行。”楚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看到楚玄态度那么坚决,花朝弱弱的不敢说话。想起自己平时面对师兄们时恃宠而骄、撒泼打滚的本事,如今却一个都使不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提议:“我不跟柳玉说话,你跟他聊,我在一边听着行吗?” “不行,你不能再见他了。”楚玄隐忍着怒意,一百年之前的事他还清楚的记得,花朝就是因为善良和心软被人利用,他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花朝很不会察言观色,但见到楚玄态度这么坚决,她也不再开口,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手指插进那蓬松而顺的卷发中顺下来,觉得手感不错,偷偷抓了两把。 因为柳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花朝主动转移话题:“楚玄,你有家吗?” 第一次遇到楚玄就是在山上,他说他一直住在山顶的神庙里,花朝下意识觉得他是游历四方的修士,暂时住在神庙中。她还不知道楚玄有没有亲人朋友,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太少了。 “我还有一个住处,离这很远。” 花朝顿时来了兴趣,“那等我们把血丹和祭坛的事解决了,我跟你回趟家吧,以后我想见你,就知道去哪儿找你了。” 回家……楚玄有些惊愕,除了她还真没有人会跟他说这两个字,也没有人敢跟他同归。 原本他也有东西存放在家里,一直等着她回来的时候拿给她看,就算她今天不提这事,楚玄以后也是要跟她谈的。 “好。” 听到他答应自己的提议,花朝更开心了,拨弄他头发的手就没停下来过。楚玄好像很享受这样被她摸头顺发,微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她,像个被调戏了的清冷美人,也有点像——毛茸茸的小狗,真可爱。 楚玄越是纵容她亲近的胡闹,花朝就越发的没有分寸,好奇的把玩着他腰间的金色缎带,缎带也友好的回应着她的触碰,慢悠悠的缠上了她的手腕。 竟然还是个有灵性的法器,花朝十分惊喜,求楚玄把缎带解下来给她仔细瞧瞧。架不住她眼巴巴的求,楚玄侧过身解开缎带。 刚解开第一个扣,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副将撩开门帘径直闯了进来,撞见两人不但松了绑还坐在干草上旁若无人的玩闹。 被人当面看见,楚玄也不在意,悠悠解了缎带放到花朝手里给她消遣。抬头看向副将,“何事?” 副将本是奉命来提两人出去,见了楚玄却被他的一瞥钉住了动作,后背竖起汗毛,也是曾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一个少年居然畏惧的说不出一个字。 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是普通人,这姑娘竟也敢跟他嬉戏玩闹。副将收回眼神,“奉少主之命,请二位移步去帐中喝茶。” “不必了。”楚玄稍稍侧过身遮住坐在他身边的花朝的视线。 花朝对柳玉挺好奇的,但是想到楚玄不喜欢她接近柳玉,便不多嘴去问。一边同缎带玩耍,一边竖着耳朵听楚玄跟副将说话。 承受着来自少年的威压,副将也不敢忘了少主的吩咐,说道:“少主对二位有事相求,您二位到阜城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家少主一定尽力办到。” 闻言,花朝眼睛亮了。 他们在阜城人生地不熟,许多信息要托人去问,这个柳玉在阜城地位不低,如果能得到他的助力,许多事情会好办的多。 花朝偷偷拉楚玄的衣角,在他耳边悄声道:“要不就去一趟吧,咱们查的事儿还没有头绪呢,早些把事情弄清楚,我也好早些跟你去你家玩几天。” 少女的请求近在耳畔,楚玄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家里还有东西要给她看,才勉强同意了见面。 楚玄起身将花朝扶起来,让副将走在前面带路。自己在叮嘱花朝,“不许跟柳玉说话,也不许拿他当好人。” 花朝觉得楚玄的叮嘱十分小孩子气,但她又不得不遵守这些要求,下凡来这段日子还好有楚玄照顾她保护她,不然只靠她一个人,哪能那么快将事情处理好。 两人来到主将的军帐中,柳玉就坐在主位上,看到两人前来,立马起身相迎。 楚玄不领他的情,一手牵了花朝的袖子,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 第24页 服侍在两侧的士兵上来给他们斟茶,楚玄直视柳玉:“若有事相求,尽可直说,若我们能办得到,你也要满足我们的要求。” 柳玉微笑:“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要求,我也得看看我能不能办得到,不能让你们白白替我办事。” 楚玄看了花朝一眼,花朝点点头,楚玄才道:“那闲杂人等就先出去吧。” 士兵们看了看柳玉的颜色,得了准许后陆续退下。花朝左顾右盼,也想要跟着他们出去,却被楚玄按住了手背,“ 你要去哪?” 花朝戳戳他的手背,小声道:“你不是不让我跟他说话吗?我想出去逛逛。” “待在这儿。” “哦……”花朝愣愣地坐了回去。 楚玄对柳玉说:“阜城军中是否有个叫刘武的副将?你能找到这个人吧。“ 听罢,柳玉笑出声来,“巧了,我前几天刚将他抓起来,现在正在牢里审着呢。他之前遣散了一批士兵,交出去些来历不明的丹药,害死了不少人,我作为一城少主,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柳玉竟然也在查这件事,看来发现异样的并不只有他们。 楚玄:“我们正在调查丹药的来源,既然你也在调查,那就请你将目前得知的所有信息都与我们共享。” “这个简单。”柳玉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暂时不需要其他,说说你的事吧。” 柳玉看向楚玄,眼神忍不住往他身边的花朝身上瞟过去,看她一眼,心里便觉得欢喜。道:“那在下就直言了,你们之前见到的那个湖,湖里镇压着一团邪气,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忙净化那团邪气。” “那邪气什么来历?” 柳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阜城之前遭受妖群攻击,修士们与妖王大战三天三夜才将他的肉身根除,只是妖王形灭神存,魂魄聚合成了那团邪气。怨念邪念太深,修士们合力都无法将他度化,只能镇压在湖底。” 听到柳玉口中说出“妖王”这两个字的时候,楚玄严肃的脸上表露出了些许兴趣。他知道柳玉并没有说谎,便答应下来。 两方交流信息,花朝才知道阜城的战争刚打胜不久从中就发生了多起失踪案,就像青山村曾经发生过的那样,是有人遭了妖物的毒手,或者已经有人变成了妖怪。 时逢乱年,阜城的繁华背后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黑暗。柳玉作为少主,迟早要接任城主一职,保护他城中的子民。 被关在牢中的刘武咬死了不松口,柳玉已经在军中呆了小半个月,也没有找到刘武的同伙。 刘武是为谁卖命? 柳玉继续在军中调查,花朝和楚玄喝了茶后,前往了山中的镜湖。 楚玄并不想花朝随他一起去,虽希望能时时护她在身边,但见过她受湖水诅咒时的模样,不忍心再让她跟着去受罪。 花朝不以为然,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次她写了避咒的符,烧成灰吞下肚,短时间内不会有诅咒能伤她。 两人一起下水,花朝用避水诀轻松的游到湖下,楚玄也跟上来。 湖□□,越往下光线越暗,花朝掏出夜明珠放在前头才勉强看得清与湖底的距离,两人游到湖底的时候,夜明珠触地,就像触动了开关,整个湖底都亮堂起来。 幽蓝色的亮光从中心蔓延到四面八方,赫然照亮湖底的一座宫殿。 平静狭小的湖面下隐藏着宽广幽深的宫殿,这是一座完整的宫殿,从宫门到最高处的大殿,处处飘满了幽蓝色的水妖,飘动的衣袂照亮了宫殿。 花朝定定地站在落满了泥沙的宫门外,心中忐忑不安,她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看清湖底全景后,楚玄心下一惊,忙转头看向花朝,妖娆的水妖绕在她身侧,花朝仿佛失了神,聆听着水妖的耳语,走向宫门的方向。 水下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楚玄心中慌乱,伸手去抓住她的手,隔着冰凉的湖水,淡淡的体温传到手心,花朝缓缓转过头来看他,又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顿时感觉手心发烫。 花朝对着他摆手,示意他不用牵手。 作为回答,楚玄握住她手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从他手心传来的热度一直传到她的手臂,能带着他半边身子都被捂热了。花朝收回目光,另一只手不知所措的捏紧了袖口,她心跳很乱,连妩媚动人的水妖都没法再让她分神了。 第12章 12 狼崽 花朝觉得不妙,并不是因为讨厌楚玄碰她,而是因为她第一反应并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看向了他。 她认为楚玄是个严谨的人,做事有条理也很尊重她,守在她身边睡觉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在虫穴里抱她是为了带她离开,白日里背她是因为她受了诅咒身体虚弱。此时此刻,他牵她的手,应该也有理由吧。 脑袋里为楚玄的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花朝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善如流的就跟他牵手了——楚玄会不会觉得她很呆啊……虽然她的确有点呆。 身体周围流动着冰凉的湖水,弥散着水妖身上阴寒的妖气,花朝身上的热度很快就消散了。 身体轻盈如水的水妖在两人身边萦绕,温柔似水,呢喃细语,犹如迎接久违的故人,为他们指引方向。 除了宫殿正中心的黑气仍在往外扩散,湖底并没有其他异常的灵力波动,柔弱的水妖更不足为惧,两人随水妖们的指引前行。 -- 第25页 追随着水妖穿过高大的宫门,入目所及是沉淀多年的泥沙,零散的石头沉在湖底砸碎了宫殿中平整的地面,有棵枯树孤零零的伫立在偏僻的院落中,一群游鱼从树梢经过,腹部闪动的绿色荧光仿佛将枯树带回了枝叶盛放的时光。 花朝觉得这一切很熟悉,她甚至能在脑海中描绘出那棵树在夏日里繁华茂盛的模样。 这里的宫墙院落、红砖绿石,即便覆了一层厚厚的泥沙,花朝依然能构想出它们照耀着明媚日光时的华丽端庄。 她曾经来过这里吗? 花朝好奇的四处张望,无意间瞥见楚玄的表情,他也在看向水下的宫殿,眼中流露着与她完全不同的情绪,惋惜、怀念,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花朝猜不到楚玄在想什么,只是感觉被他握在手心的自己的手被抓的紧紧的,好像怕她跑丢了似的。 越向前游越接近邪气的位置,花朝吞了符暂时不怕诅咒,但仍担心身为凡人的楚玄是否能扛得住邪气侵蚀。怕他有危险,便掏出法器来递给他。 那是一块白玉佩,是花朝压箱底的宝贝,可以替主人将致命伤转移到自己身上,直到玉佩承受不住,碎裂为止。 花朝的仙体不老不死,但凡人的身体很脆弱,即便楚玄灵力很强也难以改变他□□凡胎的事实。这玉佩赠他保命,才算物尽其用。 是花朝递过来的东西,楚玄没有多问,接过玉佩放在贴身衣物中保管。 跟随水妖游了一段距离后,停在一座大殿前,水妖们在殿门前徘徊不前,邪气就在殿门里面,花朝推开门,两人走了进去。 大殿内的景象让人吃惊,内部充满空气,不但没有一滴水,还燃着烛火。柱子、木板,所有的东西都保留着鲜亮的色彩,殿内飘着雾蒙蒙的轻纱,一切都仍是它最初的模样,仿佛有独特的结界将殿内的时空与外部相隔绝。 与邪气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花朝踩在地上,身上沾的水慢慢聚合到一起凝聚成水珠,流到了殿门外。 想来是这团邪气不喜水,所以修士们才将它镇压在湖底。 花朝拨开挡在面前的白纱,感叹:“多亏了水妖指路,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楚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已经消失的昭阳国,国主死守的宫城连带着妖王的魂魄一起被镇压在此处。楚玄并不畏惧那团不安分的邪气,他只是害怕花朝不会再记起他。 再回到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却只有他一个人还保留着那些记忆。 “花朝。”楚玄拉住她。 花朝转过身来,少年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还未等他开口,一层一层白纱被风吹起,一团虚无缥缈的黑雾将花朝整个包住,像一团黑洞将她吞了进去。楚玄眼睁睁看着紧握在自己手中的手慢慢消失,眼疾手快,一箭刺向黑雾的核心,却因它没有实体,箭身直直的穿过去戳在了地板上。 “朝朝!” 楚玄攥紧了弓箭,正要发力,却见那团黑雾砰一下散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包裹在其中的花朝也不见了踪影。 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抢人,楚玄生了气,愠怒着施咒,自他脚下生起一片蓝色的火焰螺旋状向外扩散,瞬间铺满到整间大殿,接触到的物体全被烧成灰烬,只剩下四面墙堪堪支撑。 不多时就连门窗屋顶也被烧毁,灰烬溶进湖水之中,唯有身处的四方空间仍旧与湖水隔绝。楚玄扩大了火焰的范围,火焰探进水中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蓝琉璃花照亮了整个湖底。 某一处的火焰受到阻挡,便燃烧起来将某物包裹着带到楚玄面前,火焰褪去,一个楚楚可怜的长发女子跪坐在地上,身子半透明,周身散发蓝光,是只水妖。 看见女子的面容,楚玄顿了一下,“素心?你怎么成了水妖?” 闻言,女子稍稍抬起头来看他,细小的声音颤巍巍问着,“您回来了,神女大人她还好吗,我,我们……一直在等她……” 结界外是幽深的湖底,楚玄已经收起火焰,湖中的幽蓝色却愈发明亮,环视四周,大殿之外飘满了水妖,他们目光呆滞的看向大殿,半透明的脸上满是忧伤。 刚才为他们带路的水妖已经将消息传遍了整个静湖——神女回来了。 楚玄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五味杂陈,他问:“当初昭阳国都陷落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变成妖。” 女子低头垂泪,将事情悉数讲给楚玄。 …… 花朝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只听到楚玄喊她那一声“朝朝”,紧接着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再次睁眼,满目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花朝茫然的看着眼前繁花似锦、水面如镜的静湖,鲜艳的花朵长满了湖岸,看不见尽头。 花朝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一声“溪元小姐”,转头寻着那声音望去,身处在庄严肃穆的宫墙之中,宫女打扮的女子追在小女孩后面跑,两人穿过了花朝透明的虚体,跑向大门另一边。 那小女孩,竟是她小时候的模样……花朝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便跟了上去,看看她们要去什么地方。 女孩停在了驯兽苑外,好奇的向里张望,“听说又有一批进贡来的珍奇野兽,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 第26页 宫女气喘吁吁追上来:“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要是再乱跑被抓到了,国师大人会不高兴的。” “素心,你就别担心了,国师他不会跟我计较的。走,我带你一起去看大老虎。”年方十岁的孩子满心童趣,虽然住在宫墙中,却没有受过宫中规矩的束缚,天真烂漫。 花朝站在一边看着“自己”与那素心走进驯兽苑,渐渐察觉,难道这是她忘却的那段在凡间历劫时的记忆? 原来她正处在自己的记忆中。 三师兄说的果然没错,有天命指引,竟然能让她在这里找回自己的记忆。花朝兴致勃勃,跟着女孩走进苑中。 “你们干什么呢?”女孩冲着几个宦官大声呵斥,奶声奶气。 宦官捏着手上半死不活的小狼崽,小心回道:“溪元姑娘,这小崽子命不好染了病,已经治不好了,要是留下恐怕会把这一窝都感染,只能烧了。” 病殃殃的狼崽不过巴掌大小,是北楚之地进贡的雪狼生下的孩子,毛色乌黑杂乱,同他一窝雪白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半分相像。 因为年纪太小,狼崽还没有睁开眼睛。女孩不忍见它被活生生烧死,便从宦官手里要了过来,“既然你们不要,那我就带它走了。到时候治好治不好,都不关你们的事。” 女孩带走了小狼崽,喂它羊乳,给它抓药,细心照顾一个月后,小狼崽的精神气好多了,毛色油亮,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女孩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颜色,一双暖金色的眼睛,像朝阳的光芒透过金灿灿的宝石映照在它眼中。 狼崽耸着鼻子去够她的手指,靠在她温暖的掌心嘤嘤求摸。 十岁的小女孩逗弄着刚满月的小狼崽,一边旁观的花朝心都被萌化了,看的久了,便愈发有种熟悉感。 这小狼崽,怎么越看越像楚玄? 第13章 13 忆君 记忆只是被尘封,得到点拨,零星的熟悉感汇成完整的片段,一瞬间,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涌现出来。 国师向国主求了那只黑狼送给花朝,她名正言顺的拥有了一只玩伴。 他们相伴相随,五年过去,花朝接任了监星宫的神女一职,也将一只孱弱的小狼崽养成了威风凛凛的大黑狼,就连皇帝圈养在驯兽苑里的老虎都比不上它。 “小姐您管管它吧。夜里老去外头晃,好几个小宫女都被它吓哭了。”素心一直贴身照顾花朝,始终没瞧得上黑狼。 花朝摸着黑狼微卷又顺滑的毛发,笑说:“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白天人多不敢让它独自出去,也就晚上才敢让它去跑两圈,不然再凶的野兽也要憋闷成小懒猫了。” 素心耸耸鼻子,“您就惯着它吧。” 五岁,正是狼最活泼的年岁,花朝常带它出宫去郊外肆意奔跑,有时忘记时间,城门下落,一人一狼便在山上找处破庙安置一晚。黑狼身上毛厚,花朝抱着它入眠,即便是寒冬也不觉得冷。 某一年入春,黑狼恹恹的没精神,花朝靠近些给它看病,黑狼突然暴起将她扑倒在地。 锋利的爪子划破了花朝的肩膀,衣衫下白嫩的肌肤渗出血来,花朝吃痛偏过头去,身子被强壮的黑狼压制,她没有害怕,伸出胳膊抱住它的后背,希望能疏解它的烦躁。 被主人抱在怀里,黑狼恢复了些神智,疼惜地舔、舐被它抓伤的肩膀,鲜血入口,黑狼眼中多了几分理性。 那之后,黑狼就像开了智一样,晚上不再出去夜跑,花朝一躺下,它便躺在她床边缩成一团。 几个月过去,花朝再去驯兽苑才知道自己养的黑狼早已经到了成年求偶的年纪,便打算替它找一个清秀的对象,给它找个伴。 花朝知道黑狼有灵性,同它说:“狼,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给你找一个伴,到时候再生一窝小狼崽,我也可以帮你们养几只,好不好?” 闻言,黑狼很不高兴的扭过头去转身就走,花朝使了大力气都没能抓住它。 “你生气了吗?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你别跑啊。” 想来是狼一直跟人生活,长久没有接触同类,天生的习性都给磨没了。花朝想明白后亲自去给黑狼道歉,获得它的谅解,这事才作罢。 安稳日子过去几年,这一年,花朝二十三岁,黑狼也已经十三岁了,野狼的迟暮之年,与他同岁的雪狼在驯兽苑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黑狼却依旧健壮灵活。 花朝为人和善,宫里的人多少受过她的恩惠,跟在她身边的黑狼虽然吓人,却没伤过人,整日跟在花朝身边寸步不离,怨不得人人都叫它一声忠犬。 监星宫的神女一生不得婚嫁,花朝被国师领养,身在监星宫,日夜观测天象。 东方星起,西南星落。 象征着国家衰亡的天象出现在了昭阳国上空,花朝惴惴不安,将此事报给国师,心中难安。 入夜,她的手臂垂在床边摸着床下的黑狼,倾诉道:“我生来就是孤儿,我该将一切都奉献给昭阳,但是我能做的太少了。” 天象的事没有人提起,再朝堂上引发震动的,是来自东霂的盟约书。 东霂国力日益强盛,东霂国主欲统一人界,与妖界成分庭抗礼之势。北楚和南越相继臣服后,东霂便向昭阳国发来了盟约书:合作或臣服,昭阳只能二选其一。 -- 第27页 昭阳国主平庸易怒,与妖界秋毫无犯,不愿举国牵扯进东霂与妖界的斗争中,宁愿尽力一博,也不会臣服。 撕毁空白的盟约书,战争开始了。 国主为稳定民心,下令让身为神女的花朝当众宣布天佑昭阳,此战昭阳必胜。 可昭阳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东霂与南北两国合力攻打,东霂之胜是天命所归,昭阳举国之力抵抗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杯水车薪。花朝很矛盾,她的一切都要奉献给昭阳,但理智却告诉她,昭阳气数将近、注定覆灭。 花朝不愿纵容国主的一意孤行,不愿百姓深陷泥潭,本想以理相驳,却被抓进宫中私牢严刑拷打。瘦弱的身子受尽折磨,她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只能听见冰冷的锁链撞击声,花朝满身伤痕被关在牢中。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微弱的阳光照进来,花朝拖着虚弱的身体抬头去看,被宦官抓进来的女子,竟是素心! “神女大人,国主知道您性子倔,特意找人来劝劝您,您再这样执迷不悟,素心姑娘还有您养的那条狼,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小姐,素心没用,黑狼它被国主关起来了。您别管我了,素心甘愿赴死。”素心头发凌乱,衣服上粘了尘土,是被硬生生拖过来的。 “不是你的错。”花朝残破的双手紧扣着地面,声音沙哑。 他们是她唯一牵挂的,早在她入狱之前就已经将他们托付给国师了,素心怎么会被抓到?狼呢,它在国主手下还能活命吗? 背后是国主的威胁和国师的无能为力,花朝没有选择,厚厚的脂粉掩盖伤疤,站在高耸的宫墙之上,当着万千民众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此战昭阳定胜,昭阳是天命所向。 振奋的呼声在城墙下掀起巨浪,花朝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她守护的子民,被她的谎言欺骗,俨然成了战争的牺牲品。那天之后,所有人都在为战争倾尽所有,一场不该开始的战争燃烧了这个国家的生命,巨大的热情过后,是冷酷的现实。 昭阳节节败退,东霂的军队即将兵临城下。国主震怒,百姓哀怨。神女分明说了此战能胜,说昭阳是天命所向,他们如此相信神女,却被他们的神女欺骗。 “花溪元她就是个骗子!” “空口无凭的贱人,有什么脸面做监星宫的神女!?昭阳战败就是她害的!” “如果不是因为相信她,我们也不会家破人亡,杀了她!” 愤怒的火焰烧在每一个人心里,原本和蔼亲和的百姓变得愈发凶残,就连宫中的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在监星宫养伤的花朝听到了外头传的风言风语,心凉了半截。 她对百姓们撒了谎,已经没有资格再做神女。如果要为这个谎言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没有异议。 素心和黑狼仍旧被国主攥在手上,花朝只能待在寂静的监星宫,守着日夜变换的天象,等待宿命降临。 国主下令,于国都正中心,万民百官面前,处神女花溪元火刑。 赴刑场之前,花朝见了国师一面,知道他为难,却也只能求他给素心和黑狼带句话,告诉他们不要为她而悲伤,要活下去。 堆在脚下的木柴浇了黑油,一点火星燃起熊熊大火,被绑在正中间的花朝冷静的面对死亡,耳边是声声欢呼,如妖魔低语,要将她拉进地狱。 渐渐的,欢呼声小了下去,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花朝注意到滚烫的火焰没有伤她半分,就连破旧的囚服都没有受到一丝损伤。 天命如此,她命不该绝。 花朝抬头看,方才一片晴好的天突然乌云密布,淅淅沥沥落下小雨,浇灭了刑台上的火焰。 她观测天象二十余年,这是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神明的存在。上天是眷顾她的。 一个满口谎话、身居高位的女人怎么会得到神仙庇佑,正当人们为这异象倍感震惊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她是妖女!”瞬间解释了人们所有的疑惑。 “她是妖,这些都是她的妖术!” “花溪元蛊惑昭阳国,一定是妖界派来的奸细!” 从未在生活中与妖有过任何交集的人们对妖物恐惧又厌恶。如果不是因为妖界扩张势力,东霂也不会要吞并昭阳,这些灾难与痛苦都不该发生,一切都是妖的错!一切都是花溪元的错! 辱骂与责难如潮水一般涌向她,怨恨与愤怒充斥刑场,花朝被打上了“妖女”的烙印,即便长了几百张嘴都说不清。 上天不让她死,换死刑也无济于事。国师上奏给国主后,得到旨意:流放三千里。 三千里外漠川是人妖皆难存活的苦寒之地,国主请了昭阳最年长的修士来,即便修士确定花朝并非妖物,国主也不能违抗民意,让人给花朝带上抑制行动的锁链,送去漠川。 对花朝的境遇无力挽救,国师心存愧疚,帮她救下了素心和黑狼。在送他们出宫的路上,黑狼跑丢了。 修士的传送阵将花朝独身一人送到漠川,寒风刺骨的雪地上,花朝伤痕累累的身体虚弱的趴在地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再动弹。 就这样死去也好。 昭阳陨落、东霂强盛、妖界崛起,一切已有定数,她区区一个凡人也不会再妄想去改变什么。 她已经没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她的身后空无一物,身前只有茫茫白雪。 -- 第28页 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寂静无人的雪原上,一个黑影飞快地奔向她。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踏着积雪跑到她身边,黑狼急促的喘息着,钻到她身下用力将她驮在身上,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不让她在这儿睡过去。 是狼啊。 它身上好温暖。 狼什么时候长得那么大了,驮着她走,不会累吗…… 记忆里的狼好像始终是那个巴掌大小的小狼崽,眼睛都没睁开就会躺在她的手心嘤嘤求摸。那时候它身染重病只有她能依靠,现在,会陪在一无所有的她身边的也就只有它了,花朝伏在黑狼背上,不知觉已经热泪盈眶。 她抬手覆在它头上,轻声耳语:“你的母亲来自北楚之地,你陪伴我多年又救了我的命,我叫溪元,那你就叫楚玄吧。”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第14章 14 狼少年 黑狼生的威猛强壮,直起身子足有两米高,背着瘦小的花朝在雪地上缓慢行走,害怕步子迈得太大颠到身上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雪原,方圆十几公里内连一只活物都看不见,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冰冷易碎,踩错一步就可能掉进深渊。 冷风吹着花朝的身子,白雪落在她身上,饥寒交迫之下,花朝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记忆出现了断层,花朝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醒过来的时候,身处在山洞之中,洞外风雪依旧,洞口堆了半人高的石头阻挡了大半的风雪,花朝慢慢撑起身体,发现身下是一层干草堆,再下面铺着细小的碎石。 环顾简陋的山洞,花朝找不见人影,心生慌乱。 她才刚下定决心要跟楚玄相依为命,努力活下去,可是楚玄呢?它去哪儿了,他不会遇到危险吧? 如果没了楚玄,只剩她一个人…… 花朝想着,心底泛起悲伤。枯坐在原地抹眼泪,因为四周太过寒冷,脸已经被冻的通红,眼泪流出来没一会儿就被冻成了霜花。 暗自神伤了好久,隐约听到洞外传来声音,花朝扶着石壁站起身,看到石墙外的白色背景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墨点,正在飞速的向她的方向跑来。 “楚玄!”花朝惊喜的叫出声,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石墙边,她身上有伤抬不起腿来,便待在石墙边等它回来。 黑狼的移动速度很快,衔着刚捕来的猎物,不多时就到了山洞外,看见花朝已经醒了过来还在洞口等它,顿时喜上心头,尾巴止不住的晃。 轻松跃过半人高的石墙,黑狼跑进山洞里将猎物放在石头上,又赶紧跑回来背着花朝往山洞里面去,不要在洞口吹风。 花朝被它放在了干草堆上,旁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一只已经死透的兔子,雪白的皮毛仿佛与雪原融为一色。黑狼凑上去,用鼻子将兔子拱向花朝的方向。 “你要我吃了它?” 黑狼点点头,凑到她身边,温热的舌头舔去了她脸上的霜花。 花朝的精神不太好,身体也伤痕累累,不多吃点食物,在这天寒地冻的漠川只怕撑不了多久。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楚玄对她用心。伸手去捉了黑狼的前爪握到手里。原本被她养的软乎乎的肉垫被碎石和冰雪磨的粗糙又冰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握紧,也没有办法暖它的爪子。 如果她死了,楚玄一只狼在这冰天雪地里要如何存活。花朝剥了兔子皮,生咬那腥气又冰凉的兔肉,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一个多月过去,花朝每天吃兔肉都快吐了,但多亏了黑狼每天捕猎给她吃,她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 有一天,黑狼照常出去捕猎,天快黑了都没回来。花朝在山洞里等得心焦,怕它在外头迷失方向,便抱上许多碎石出去寻它。 每走几步就扔下一块碎石做标记,在离山洞几百米的地方,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黑色身影。怀里的碎石散落了一地,花朝扑到它身边,感觉天都要塌了。 黑狼身上遍布被撕咬的伤口,身后拖着一条带血的路,微弱的呼吸被风吹乱,陷入昏迷。花朝鼻头发酸,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俯下身子将黑狼背在背上,比她大了一倍的身体压在后背,登时腿都站不直了。 “楚玄,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去。”她努力呼喊它的名字,背着它艰难前行。 沿着碎石标记往回走,花朝腿脚都冻到没有知觉了,一下子跪倒下去,手指扣在地上,爬也要爬回去。 手被冻得通红,脸上也结了一层冰霜,花朝将黑狼拖回山洞,昏迷中的黑狼侧躺在地上,花朝将它身上的积雪扫干净,去外头捧了一捧雪攥在手上,用手掌的温度将雪化成水喂给它。 “楚玄,你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的体温太低了,雪都攥成块了也化几滴水。黑狼的呼吸越来越弱,花朝着急地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一块比较锋利的石头。 石头划破手腕,温热的血液缓缓流进黑狼口中,花朝疲惫的趴在它身上,维持着手腕放在它口边的姿势。 又冷又累,花朝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呼啸在山洞外的风雪渐渐变小了,夜晚升起明月,寒风终于停了下来。 平日里黑夜比白天还冷上三分,花朝只能与黑狼前胸贴后背窝在一起才能安全度过。今日风雪停歇,入夜也不像平时那么冷,花朝躺在黑狼肚子上,渐渐觉得有些热。 -- 第29页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兔肉吃多了虚火太旺,便调整姿势,抱着黑狼入睡。后半夜时才发觉那异常的热度是黑狼身上的,它身上烫的跟火炉一样。 花朝被吓得立马清醒了,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黑狼身上的伤口消失不见,却仍旧昏迷着,花朝坐起身来推搡它。 “楚玄,你快醒醒!” 怎么会那么热,难道是受了风寒,发热生病了吗?雪原上连株新鲜的草都找不到,她要怎么救它。 花朝晃了它半天,黑狼迷迷糊糊的喘着粗气,对她的动作没有反应。正当花朝心急如焚的时候,黑狼身上发出了淡淡的光。 乌黑的皮毛变成白嫩的皮肤,头顶微卷的毛发变成了一头蓬松的卷发,竖起一对尖尖的狼耳朵。山洞外的雪地映照月光进来,花朝睁大了眼睛,看着黑狼在她身边变成了一个蜷缩着身体的狼耳少年。 他光着膀子,微闭双眼,清秀的脸上是淡淡的绯、红,胳膊上的肌肉精瘦有力,身板是少年人的清瘦,后背的蝴蝶骨稍稍凸起,优美的脊线落进黑色的裤腰中,引人遐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狼变成人,花朝愣住了。楚玄他是妖……吗? 花朝有点震惊,但并不害怕。 被燥热折磨的楚玄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更没有注意到花朝的惊讶。手边摸不到熟悉的人,爬起身来摸索,摸到她花朝乎乎的身子,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双手搭在她肩上,白皙的脸在她颈窝乱蹭,以此来消解身上的热度。 狼耳少年的身子软绵绵的贴上来,花朝手足无措,但想到他是楚玄,就没办法放着不管,回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不过,楚玄真的是妖吗? 为什么变成人后只有一条破破的裤子,明明是狼的时候,身上的毛发那么漂亮。 两人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夜,天亮时分,楚玄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透过自己修长的手指看见躺在身边熟睡的花朝,指节托住她白皙的脸,细腻温柔的模样宛如一汪圆月。 好美。 以人身的视角去看她,触碰她,楚玄觉得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 他坐起身来,没一会儿花朝也醒了,好奇的凑上来,“楚玄,你昨天做什么了,受那么重的伤,还变成了人的模样?” “我……咬死了几只雪狼,喝了它们的血。”楚玄待在她身边听了十几年的人话,初次说话就很顺畅。 有典记载,饮用大量妖血会引发妖变,在兽身上,更为容易。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变一身衣服,这样会冻着的。”花朝倒也想把自己的衣服分给他,可她身上只有那件破旧的囚服,冰天雪地里,没多少能用来御寒的东西。 楚玄羞愧的低下头,“我灵力不够,只能变出这些。”一条裤子刚盖过膝盖,他在花朝面前曲腿坐着,很不好意思。 花朝看着水灵又可人儿的楚玄,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还那么有精神,满心欢喜,“你已经尽力了,这样就好。” 她摸摸楚玄的头,顺手捏捏他毛绒绒的狼耳朵,“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是妖还是狼,都没关系。” 闻言,楚玄抬头,抿唇笑了。 短暂的晴天很快过去,风雪卷土重来,愈发猛烈,连洞口的石墙都被吹塌了一半。在漠川两个月,花朝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开始盘算如何逃离。 漠川有风雪为屏障与外界隔绝,即便是楚玄也会在风雪中迷失方向。唯一的生机,是传送阵,也就是当初送他们过来的阵法。 花朝是凡人,即便知道阵法咒语也没法打开它。幸运的是楚玄是妖,他只要有足够的灵力,就可以打开传送阵。 能够离开这里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是花朝唯一的心愿。 “等我们从这出去,就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盖个木屋住下,用木头围上篱笆院子种菜养花,你还可以去山上打猎。咱们两个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多好。” 被流放到漠川后,花朝就不再是昭阳的神女了。之前二十三年看天望星,余下不多的年月,她只求安稳。 她的心愿,楚玄默默听进耳朵里,提议:“我有办法可以增长灵力。” “什么办法?” 楚玄犹豫一会,“让我,喝你的血。” 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他仍然清楚的记得自己开智的那一天,是因为舔到了花朝的血才开智有了思想。 如果能喝她的血,开阵法绰绰有余。 为了自由,花朝大方的解开领口,露出雪白的颈子,示意楚玄过来。楚玄凑上去,扶着她的肩膀,对着脖颈咬了下去。温热的灵力涌进身体,楚玄眼睛微垂,打开了传送阵。 一道白光闪过,两人便身处青山密林中。 花朝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的楚玄,都已经到地方了,他还咬着她的脖子不松口。这里气候宜人,四周不见人烟,一旁潺潺的流水声悦耳动听,花朝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催促他:“楚玄,你快变回狼,我给你洗澡。” 楚玄不情不愿的变回原形,松了口,依旧趴在她肩膀上,沉重的兽型一下子就把花朝压倒了。 突如其来的重压让花朝难以承受,手臂乱挥,拧住了他两只耳朵,“哎呦,你快起来,我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受不住她捏耳朵,楚玄翻了个身将她驮在背上,冲着一旁的河流飞奔,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 -- 第30页 一人一狼在水中嬉戏打闹,将一身的寒气和数月的苦难全都洗净。 六个月后,山间空地上建起了木屋,围了一块篱笆院子,一亩三分地,种了新鲜时蔬,篱笆围栏上已经爬满了牵牛花,外头草地上开着一片一片的野花。 密林间升起一道炊烟,山下海岸边,黑衣少年背着竹篓踏过沙滩向山上走去。 晚归的渔民提着渔获互相打趣,冲着少年喊:“小郎君,跟你住一块儿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楚玄低头思索,不答。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笑着起哄,“长得那么漂亮还懂医术,是你姐姐吗?” 闻言,楚玄停下脚步,转头正声道:“她不是,我跟她……我们……”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了楚玄的反应,男人们长吁一声,“哦——原来是你的心上人啊,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心上人?成亲? 楚玄脸色微红,不予置否。 第15章 15 变故 夕阳西下,篱笆上缠绕的牵牛花开的格外红艳。 木屋与篱笆的狭小空隙中,花朝扶在墙边,额头直冒冷汗,止不住的咳嗽,血像流不干一样从胃里呕出,刚翻新过的地被血水浸染,手指扣在墙上,许久才松开。 用清水冲干脸上的血迹,耳鸣目眩,花朝缓了好一会,视线才清晰。熟练地用黄土覆盖血迹,栽上香气浓郁的花草来掩盖血腥气,回到厨房接着忙活。 太阳刚落下去,楚玄回来了。花朝听到他的脚步声,开心地出门迎接,下台阶的时候小腿抽了一下,一脚踩空。 楚玄眼疾手快,上去扶住她,“小心!” 花朝靠着他的身体保持平衡,傻笑着摸摸他的头:“我看见你回来太高兴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热乎的手掌在他头上来回抚摸,手指穿插在发间,玩耍一般拨弄他束发的发带。楚玄神色微恙,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忍不住冒了出来,乖顺的伏在脑袋上引她来摸。 一双耳朵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看着黑漆漆的挺吓人,但摸上去又软又弹,手感极佳。花朝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捏捏他的耳朵,微笑道:“都多大了还跟我撒娇,你快去把东西放下,我去盛饭。” “嗯。”楚玄松开她的手臂,走进屋里放下竹篓。 吃饭的时候,楚玄想起回来路上渔民们问他的事,颇为在意,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朝朝,咱们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如果别人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怎么说?” 花朝随意道:“就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我不嫁你不娶,咱俩搭伙过日子。” 在这山上生活安逸,与世隔绝,山下的村民淳朴善良,他们也偶尔下山与人易物。只是此处在人界与妖界的交界边缘,虽少见妖物来扰,村民们仍旧很恐惧妖物,盛大的节日上还会有斩妖仪式,与妖界泾渭分明划清界限。 花朝并不限制楚玄与外人的接触,只是妖的寿命很长,且不被世人接受,所以,她并不让楚玄在人前显露真身,更不会赞成楚玄与凡人女子结亲。而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打算拖累其他人。 一个长命千岁,一个时日无多,眼下这样安稳的岁月能过几年算几年。 楚玄不知她心底多番考量,只知她愿与自己朝夕相处,没想过接纳别人,心中窃喜,同时也生出些不满足来:既然都同寝同食了,为什么朝朝不同他成亲呢。 没多久,他便知晓了答案。 夫妻成双,生死与共,姻缘天定。可人与妖生不同时,死不同穴,何来生生世世,何来情深义重。 身为妖的他连真身都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又如何配得上她。 —— 赏过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四季轮转,一年半转瞬即逝。 花朝下山替人看诊时,从渔民们口中得知东霂国主一统人界,正准备与妖界协谈。而昭阳在战争中被夺去了大半领土,最后成了东霂的附属小国。 是是非非,她也说不清楚。 秋意绵绵,今天的看诊结束后,花朝去海边散步。 山间吹来的风从她身边奔向海面。她的身体消瘦了许多,这几日恹恹的饭都吃不进去,前几年在地牢、漠川受的伤,在身体上愈发明显,骨寒肉痛,她时常在半夜被痛醒。 解读天象窥探天意会折寿,上一任神女三十岁就香消玉殒了。外表依旧如常,内里却已经病重难愈了,即便她不受这些伤,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花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放不下楚玄。 她死了,楚玄该怎么办呢。 他不会察言观色,对外人还那么冷淡,如果她走了,楚玄孤零零一个人在人界要怎么活下去。 忧思忧虑时瞥见狭长的海滩上有一个人影,花朝慢慢靠近,又惊又喜,“国师!?”久逢故友,欣喜万分。 身着素衣的男人转过身来,微笑:“溪元,好久不见,我已经不是国师了,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柳玉,你怎么会在这儿?素心还好吗?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在忙什么?”花朝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太阳快落山了,花朝请他去家里坐坐,一边吃饭一边聊。 柳玉看向山上密林,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明天再来这里,我有事要跟你说。”说罢,又特意叮嘱她,“我在这儿的事,只能你自己知道,好吗?” -- 第31页 不能跟楚玄说……不过,也不能让柳玉知道楚玄是妖的事。 “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柳玉总是神神秘秘,身为国师也是半个修道之人,对于他的事,花朝从不多问。他千里迢迢到这里来见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第二天,花朝亲眼看见楚玄上了山去打猎,才下去海滩见柳玉。 柳玉求她回一趟昭阳。 如今昭阳已经安稳下来,神女之位一直空缺,民心不定,需要花朝回去履行她身为神女最后的职责:为监星宫寻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当然,你也可以不回去,我就当没见过你。”柳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麻布的手感略微粗糙,“我并不想让你为难。” 与柳玉分开后,花朝心事重重的往山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头晕眼花,扶着路边的大树吐出血来,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又继续往回走。 最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剩下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硬撑着回到家,走进门就看见楚玄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等她。不到两年时间,记忆里光着膀子略瘦的小少年就长成了二十岁青年的模样,个子也窜了一节,比她高出好多,花朝跟他说话都得抬着头。 “你不是上山了吗?” 楚玄很不高兴,昨天他就闻到花朝身上有股妖气,今天悄悄跟她过去,还真就看到花朝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我看见你跟那个男人抱在一起了。” 还是被楚玄发现了……花朝忍着胸中的闷痛解释:“那是我的朋友,我只是跟他告别。” “他身上有妖气,你什么时候与其他的妖交了朋友?” “他怎么会是妖,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不可能看错。”楚玄垂下手臂向她逼近,俊朗的脸廓在她视线中不断放大,直到将她纤瘦的身子按在门框上,低沉的嗓音醋道,“为什么让他抱你?我都没有那样抱过你。” 无理取闹的样子像极了撒娇的狗狗,花朝对自己养大的狼的脾性摸的透彻,安抚他:“这么小气?我们晚上不还睡在一起吗,我也没让别人陪我睡觉啊。” 虽然是这样,但楚玄还是不满意。他变人形的时候,花朝可从不让他进屋,只有狼形时候才能睡在她屋里。 他想要更多,又怕自己贪得无厌抓她太紧只会惹她厌烦。 “朝朝,你不要跟别人好。”楚玄俯下身,额头靠在她肩膀上。当初说好了相互依靠度过余生,她怎么能看别的男人。 虽然长得高了,青年身上仍旧带着稚气,让花朝忍不住去怜爱他,回应他。 难道是天性吗?花朝想起楚玄还是狼的时候,就很不喜欢她跟驯兽苑的野兽接触,现在他变成人形,就不喜欢她跟别人走太近。虽然成了妖,但野兽的本性是一点儿都没变。 从善如流的哄着他,“我不跟他好,我跟你最好。” 楚玄得寸进尺,“你也不能离开我。” 闻言,花朝心底一片柔软,可胸口的闷痛愈发强烈,她缓了一会才说:“我不走……” 花朝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依靠着身后的门板才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楚玄,我想吃石榴,你给我摘几个好不好?” 她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送到她手上,“那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青年的身影远去,花朝的身子像卸了力的纸片一样坐到地上,猛烈的咳嗽,吐了好多血。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的院子,他们两个人的家,有些不舍。 去年刚刚种下的菊花开的很美,可惜再也看不见了。楚玄,他会怪她不辞而别吗? 随后,有个人影打开院门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她身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但这是我欠你的。” 柳玉看着花朝闭上眼睛,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声叹息,将人抱起,打开传送阵离开了这个地方。 身后事,花朝一概不知。 后来,柳玉带着刚死去没多久的尸首回到昭阳都城,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献给国主。 坐在大殿上的国主已不是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形容枯槁,身体干枯的像风烛残年的朽木,颤颤巍巍的双手掏出匕首剖开了花朝的胸膛。 干枯的手指捧起鲜红的心脏,狼吞虎咽的啃食,崩落的血液溅到她苍白的脸上,流下一滴血泪。 都城中爆发了一场瘟疫,触及到的人全部异化成妖,昭阳国主成为群妖之王,靠着从神女心脏中夺来的灵力,壮大妖都,联合妖界攻打东霂。 而海岸边一个不知名的半岛上,一只黑狼疯狂的奔跑着,哪怕爪子磨出了血,也不会再有人替他心疼。 后来,妖界大败,昭阳都城也陷落,被整个封入静湖。柳玉失踪,国主逃跑,幸存的百姓被静湖水同化为水妖,待在水底静静度过百年时光。 许多年后,楚玄终于找到花朝,她的尸首被埋在一座山上,他在这里建了一座庙,将她的骨灰融进神像之中,日夜供奉。 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第16章 16 重逢 回忆的画面落幕,泪水模糊了视线。 花朝处在虚空中,正面对着的便是那团将她卷入记忆中的邪气,掺杂着怨念与愤恨。 都是她的错,一死了之,腾云升仙,将它丢在人间百年。它无法放下,为了自保,用国主邪恶的魂魄织成厚厚的枷锁当做保护的壳,深藏其中。 -- 第32页 它的悲伤与不满都传到了花朝的耳边,轻叹一口气,为自己不负责任的忘却而内疚。 花朝走过去伸手探进邪气中,“对不起,让你独自在人间孤独等待了那么久。”黑色的魂魄碰到手上,手上一片灼痛,但花朝没有停下,轻柔地捧起邪气中那团跳动的心。 那是她身为凡人时的心脏,本该随着她一起回到天界,却被人夺去,利用它的力量做尽了坏事,现在仍被国主的魂魄裹挟,不得解脱。 它的内里仍是柔软的,被她触碰到时微颤一下,像只受惊的猫儿。 花朝小心翼翼的询问:“国主已经死了,你还愿意回到我的身体里吗?我会保护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感受到她的心意,被捧在手心的心跳逐渐放缓,逐渐从暴躁冷静下来。花朝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它忍不住想要靠近,它本就属于她,本就该是她的一部分。 心跳变得柔和,萦绕在它四周的黑气尽数消散,只剩一团水蓝色的光。 将那团光拥在怀中,从中迸发出纷飞的蓝色花瓣将花朝笼罩,周遭幻境瞬间崩塌,唯怀中暖暖的一团心跳融进胸膛,那光那热,烧进了她的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心脏浴火重生,强有力的振动起来。花朝觉得身体轻盈舒适,下一秒便被冰冷的湖水包围。 漆黑寒凉的水中亮起一片幽蓝色的水妖,指引她去往他的方向。 楚玄…… 在水中,花朝张大了嘴巴也传不出声音,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心就止不住的疼。 当年自己不辞而别,他该多难过。他寻她奔赴千万里,为她建神庙,为她上香祈祷,守着她的骨灰一百多年,只为了等她回来,只为了再见她一面。 她却把他忘记了。 邪气消散后,因为结界而形成的水下空间紧跟着崩塌了,楚玄被冲入水中,然后,睁开眼看见花朝带着一湖水的蓝荧光游向他的方向,粉色的飘带随着水流波动轻摇。 她好像在哭,是受了委屈吗? 楚玄攥紧了拳头气自己没能护住她,却看见她微笑着向着自己伸出了了手。 他伸出两手抓住她两只纤手,不必多言语,轻轻一拉,花朝便像一团棉花轻柔地扑进他怀中,楚玄顺势环住她的腰,将他心爱的仙女扣在了怀中。 在水妖的簇拥下,两人游出水面,头顶漆黑的夜空,湖水如比夜空还要深邃,其间星星点点散布着或耀眼或微弱的星光。 湖水稍浅处,深色的水草在砾石上铺满,受到水妖的影响,散发着微弱的光。 两人就近游到湖中心的祭坛边,楚玄将她托上去,自己刚爬上台阶,就被花朝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抛下你了。” 被湖水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一片冰凉,楚玄怔了一下,按住了她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才确信这不是梦。 楚玄哑声道:“你记起我了?”声音有一丝颤抖,更多的是惊喜和不敢相信。 “嗯,我全都记起来了。”花朝靠在他后背上将人搂得更紧,自责道,“我应该早一点来见你,要你等了我那么久。” 一边道歉一边抽泣,花朝的小脸在他后背磨蹭,隔着湿透的衣服,柔软的脸颊就像直接贴在他身上,楚玄攥紧了垂在自己手边的她的裙边,“你方才被带到哪里去了?” 花朝将自己与心脏的事讲给他听,得知她被挖的心脏竟被国主吃掉,楚玄满心愤恨,气自己没能亲自给她报仇。 “事情都过去了,国主也已经死了,我这不是也回来了吗?” 还好她回来了,还好她记起了他,楚玄松了一口气。 “你生我的气了吗?”没听到他应声,花朝哼哼唧唧,松开他的脖子,擦干脸上的眼泪。 闻言,楚玄转过身来面向她坐着,“生气。”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只要你原谅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当初没能好好告别,花朝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不知多少次舍身救她的性命,陪伴她度过了那些孤苦的岁月。在漠川在山林,如果不是有他在身边,自己早就没命了。她欠了楚玄太多,根本偿还不完。 她想了很多,上天入地,只要楚玄愿意,无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可楚玄只是淡淡一笑,牵起她的手,向下捏住她的手腕,轻声说:“朝朝,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少年微笑的脸如月如风,在星空之下如沐朝晖,重逢后,这还是花朝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笑容。 他从前是很爱笑的,却一直对失忆时候的她板着脸,将来也是曾对她有所不满的。不然也不会故意对她隐瞒身份,只等她自己记起所有的事。 他一定怨过她,现在却依旧选择退让,轻易原谅了她。 楚玄对她越好,花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心疼他好好一个少年郎总在自己这里受委屈,对于他提的根本不算要求的要求,更是千百个愿意。 承诺说:“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等到阜城的事都弄清楚,我就带你一起回天界。师尊他那么疼我,一定会同意我留下你的。” 听到花朝说要带他回天界,楚玄不免惊讶,正邪不两立,天界不是妖魔想进就能进的。但花朝对他有这份心意,楚玄已经很知足了。 -- 第33页 “嗯,我相信你。” 见他依然对自己信赖有佳,花朝心中欣喜,御火烘干了两人身上的水,刚要起身,手腕却依旧被他抓在手中,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花朝疑惑地看向他,只见楚玄单手解了发带,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黑金色的发带交到她手上,轻声说:“替我束发。” “哦,好。”区区束发,能有多难,花朝应承下来,绕到他身后坐下来。 指尖穿插着的卷发又软又滑,像他的原身黑狼的毛发一样很好摸。花朝自己梳发髻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就为他梳好了头发。 看着那乌黑的头发,花朝歪头感叹:“还是有耳朵的时候更好看。” “是吗?”楚玄没回头,侧着脸问了她一句,“你喜欢我的耳朵?” “当然了,毛绒绒的还很软乎,特别可爱。”花朝说着,两只手放在他头顶上比划了两下。紧接着,楚玄头顶就变出两只狼耳朵,花朝惊喜地摸上去,耳朵便乖顺的伏了下来,方便她摸。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花朝满心欢喜,坐在祭坛前的台阶上同他玩耍,平静的湖水中渐渐冒出幽蓝色的光。 那身影太过熟悉,花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她来,松了狼耳朵,冲着她喊:“素心,是你吗?” 花朝脱了外衣搭在楚玄肩上,露着白嫩的后背踏着台阶踩进水中,伸出手邀她过来。 “素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身无形的水妖向她游过来,伸手想要触碰,露出水面的透明身体像水一样从她的指缝滑走。素心呆呆地看着花朝,这一面相隔了百年时光,她照顾了许久的神女大人,竟是越变越年轻了。 花朝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的模样也定格在了二十八岁。素心微笑起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小姐,我好想你。” 自从花朝死后,他们过得都很不好,她很想抱抱花朝,却如流水一样流动不止,什么都抓不住。 素心看看站在祭坛上的楚玄,又看看花朝,“小姐,我听黑狼说你上天成了神仙,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个了结?” “什么?” “我被困在这里做了百年的妖,没有留恋也没有希望,我活得太久了,求小姐给我一个解脱吧。”素心低头请求,她少有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时候,更多是与水融为一体漫无目的流动,因为花朝的到来,她才短暂的恢复了身为人时的意识,这样的清醒并不能维持多久。 花朝不能接受,她们才刚刚重逢,她怎能亲手送走素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劝素心说:“你想开一些,我都已经是神仙了,我也长生不老,会活很久。以后我把你和楚玄都带在身边,咱们三个依旧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素心摇摇头,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告诉花朝:“小姐,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并不是自愿做妖,我的魂魄已经老去,现在的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不能跟你同行,也没办法再照顾你了。就请你帮我们这最后一次吧。” 平静的湖面上浮起了一个又一个闪着幽蓝色光芒的水妖,那是昭阳都城在战争后幸存的百姓,被国主的阴谋波及,变成妖怪后连同宫殿一起被镇压在此。 花朝哽咽着说不出话,在她眼中短短的几十天,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生。 蓝色的湖水处处散着光点,花朝眼中满是星光,看到那一张张木讷又期盼着解脱的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人生并不总能向后看,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为她等待。她不得不学会分离,甚至亲自送他们离开。 飘摇的火符从天空落下,一丁点的火星就在湖面上燃起淡蓝色的大火,被火焰包裹其中的水妖们没有痛苦之色,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将身体烧毁,只剩下最后的告别。 “小姐,咱们来生再见。” 擦干眼泪,花朝走上台阶,额头抵在楚玄胸膛上,悲伤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楚玄轻拍她的后背,“别难过了,这对素来说也算解脱。” 生离死别对凡人而言很普通,花朝无法改变,只能让自己学着接受。 楚玄为她披上外衣,问:“要不要去问问柳玉血丹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花朝点点头,“除了血丹,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他。” 当初将她的心脏献给国主酿成昭阳灭国的惨剧,也才有国主率领群妖卷土重来攻打阜城一事。百年过去,柳玉模样不改半分,还成了阜城少主调查血丹之事。 这桩桩件件联系到他一人身上,似黑似白,时好时坏,重重谜团不解,柳玉到底是什么人? 第17章 17 妖兽 夜深人静,两人摸黑来到军营中,躲开守卫进了柳玉的军帐,里面空无一人。 楚玄顺手捉了一个小兵,问他柳玉的下落,才得知被审的刘武下午突然暴毙,柳玉烧掉了刘武的尸首,着急赶回了城主府。放了小兵,两人追去城主府。 后半夜的城都没了灯火通明的繁华,花朝御剑飞行,夜风吹在脸上,有些犯困。 楚玄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顺势扶住她的身子,轻声问:“困了?” 花朝揉揉微肿的眼,困倦道:“也还好,只是我原身是花,到了晚上就没什么精神,不过我还清醒,先去找到柳玉为重。” -- 第34页 她就这么急着去见他?楚玄不知道柳玉与花朝之间的事,只记得那天晚上柳玉偷偷摸摸进她的房间被他逮到,嬉皮笑脸,花言巧语,便对那人很没有好感。 他说他是花朝的故友,楚玄却不记得花朝有什么朋友,要说有,就只有那个藏在沙滩上的身上有妖气的男人。 即便与柳玉正面交过手,楚玄也不能肯定柳玉身上的气息究竟是神仙还是妖魔,灵力够强的人完全有办法完全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楚玄只有进一步接触才有可能看出他的身份。 不过,朝朝这么着急赶去见柳玉,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心底有些吃味,楚玄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若是困了便先去客栈睡一会儿,我自去将柳玉带来见你。” 花朝摇摇头,“不必了,我要亲自去见他,一刻也等不了。” 一刻也等不了?楚玄轻哼一声,“你就这么想见他?刚恢复记忆就等不及要见面,你们两人情谊不浅啊……” 她跟柳玉之间能有什么情谊?花朝觉得楚玄话里有话,细细品味,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花朝赶忙解释,手忙脚乱的,“不是这样的,我跟他没感情,也不算朋友,反而是有一些恩怨在里头。从前我的尸首就是被他给带走的,要不是他,我的心也不会被国主吃掉,反正我跟他关系一点都不好,这次去见他是要跟他算账。” 零零碎碎说了一堆,好不容易才找回记忆与楚玄相认,可不能因为一个柳玉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原来是因为他。”楚玄眼神暗了下去,手上搂的更紧了。 “对,我得找他问明白,然后揍他一顿!”身后靠着他坚实的胸膛,花朝安全感十足,感受到他搂着自己的腰收紧了手臂,与之前的疏离相比亲近了她许多,心里乐开了花。 被她养大的狼,终于又回到了她身边。 这一次,她可不能再把他弄丢了。 收起佩剑落在城主府的花园中,周边很安静,只有值夜的丫鬟偶尔路过,并没有发现进入府中的两人。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两人循着声音赶过去,看到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惊恐地喊着:“来人呐,少爷,少爷没了!” 两人走进去,屋里十分安静,拨开帷帐,看见床上平躺着一个贵公子,已经断了气,竟是他们在找的柳玉。 花朝细想,“柳玉与这少爷长得是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是夺舍。”楚玄站在一边稍稍查看,便瞧出这具身体已经死去数月了,那之前与他们喝茶的柳玉只是借用了这少爷的身体,内里的魂魄才是真正的柳玉。如今柳玉走了,这人也就成了死尸。 “他能干出这种事儿?” 花朝的记忆里,是国师将她领进宫中,告诉她要继承神女的使命。 二十几年间,他对她并无养育之恩也没有过多的交集。他常常独来独往,除了国主没有人能请的动他。在她记忆中,柳玉也算是个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不多时,城主府里的人相继赶来,两人隐了身站在屋外,看着老城主与城主夫人哭成泪人,花朝心里也不是滋味。 正准备走出院子,花朝刚转身就撞在了楚玄后背上,抬头一看,他握着长剑指向前方。 隐了身形的柳玉就站在院门外,背着双手看向院里,是在看他们两个,也是在看屋里那一双为儿子哭泣的父母。 看到楚玄已经发现了他,柳玉也不着急躲,反而伸出手比着口型让他们跟他走,不好在此处打起来引得凡人注意。 失去了凡人躯壳的柳玉浑身散发着妖气,花朝更加疑惑他的身份,紧追上去,踩上了城主府的屋顶,一时间风云遮蔽星空,四下变得昏暗无光。 “楚玄你先去,不能让他跑了!”花朝在无光的情况下活动,身体根本跟不上,着急喊楚玄先去抓人,话音刚落,楚玄便出现在柳玉身边,速度如同闪电一般。 轻盈的身躯在空中翻转,寒铁打造的长剑重而修长,自柳玉的颈边划过,被一把金折扇挡在身前,锋芒毕露。楚玄杀意腾腾,柳玉也察觉到来者不善,嘲讽道:“怎么?还想杀了我为她报仇?” 楚玄不应他的话,招招狠厉,逼得柳玉步步后退,金灿灿的折扇都被刺破了扇面。 虽然柳玉被逼的没法反击,但还勉强能应对楚玄的招数。心底感叹妖界人才辈出,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眼看着花朝从对面的屋顶上吃力的追了过来,楚玄登时收了佩剑,展露长弓,灵力化箭,直直向柳玉射过去,瞬间穿过他的胸膛,散成了一朵蓝色琉璃花,如同火焰一样短暂的燃烧过后,散成荧蓝色的光点消失不见。 被穿透的胸膛承受着如火焰烧灼一般的痛楚,心脏跳动一分,疼痛便加重一分,柳玉捂着胸口疼痛又惊讶。 “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焰琉璃,柳玉只在传闻中听过有人用这招数,中了此箭的人不但要承受火焰灼痛之苦,还会被诅咒纠缠一生,只要他想,重剑的人随时都会旧伤复发,痛不欲生。 楚玄不答,冷着脸看他一眼,转头去寻找花朝,发现她笨拙的从旁边的屋檐上跳过来,赶紧过去将人扶住,顺道将柳玉用捆仙绳绑了带到她面前。 见不到光的花朝又困又累,看见楚玄已将柳玉拿下,鼓足了精神问他:“搞乱了昭阳又要调查血丹,你到底是什么人?” -- 第35页 面对花朝,柳玉解下防备,捂着受伤的胸口坐下,笑说:“原来你已经想起来了,果然那邪气还是要你去收服最妥当。” “你是故意设计我去?” “当然,这也是我欠你的,我与你算是两清了。”柳玉轻笑,“溪元,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样的心善,一样的……迟钝。” 柳玉的眼神飘过她身边的楚玄,笑意中都带了几分嘲讽。 法力高强又如何?面对迟钝的花溪元,还不是要装弱者。 花朝走近审视他,她记忆中的国师笑起来可没这么轻浮,“你是妖界的人,当初昭阳与妖界合作,是你在后面捣鬼?” 柳玉微笑,“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你已经不是神女,我也不是国师,昭阳只剩一个宫殿沉在静湖水下,物是人非,还有谁会在乎。” “我在乎!”花朝气愤的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说道,“柳玉,那是我曾经守护过的百姓,他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身体的动作扯到了胸口的烧伤,柳玉倒吸一口凉气,却觉得花朝这副认真的模样意外的让人无法拒绝。 “我奉妖王之命去得到昭阳一块富庶之地,正巧国主不满东霂,我便顺从他的野心,推波助澜。”柳玉说起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愧疚,反而像在炫耀自己的功绩。 他抬头看向花朝,“我没想到你的心脏有那么强大的灵力,直接催化了国主异变。” “前年,国主在这一带出现,为了收拾烂摊子,我才来到阜城。没想到国主死后又出现了血丹一事,为了方便调查,我只能借用阜城少主的身体。” 花朝松开他的领子,单手撑地让自己站起来,“你为何调查血丹?” “血丹催化的妖血脉不纯,神智缺失,心智难自控,我妖界子民也深受其害。”柳玉叹气,“血丹波及到我的城池,我自然要处理。” 今天刘武被杀,柳玉与幕后凶手有过接触,才得知血丹竟是从妖界流出。追随凶手的气息要回妖界,便将少主的身体留了下来。 柳玉是为他的妖王为他的子民尽力,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季节更替,屡变星霜。前人已逝,往事无可追。 “楚玄,让他走吧,我们回去了。”血丹牵扯到妖界,已不是她能插手的了,花朝抬头看看灰暗的天空,转身离开。 从胸口穿过去的那一箭虽然让人痛楚,但不致命,柳玉忍着疼痛站起来,对她说:“溪元,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如果有机会,可以来楼月城找我,我们再聊聊别的。” 闻言,楚玄狠厉的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警告声轻描淡写的掠过柳玉的耳中。 “再敢接近她,我就烧了你的城。” 已经走出几步了,楚玄阴寒的声音依然清晰有力,他身上的妖气沉闷寒冷,如同亮着嗜血的獠牙逼退了所有试图抢夺自己领地与猎物的敌人。 柳玉不寒而栗,“等等!你难道是……” 第18章 18 撒娇 楚玄没有搭理柳玉,追上花朝的脚步,在他之前先行跳下屋檐,伸出手接她。花朝站在上面摆弄着自己的流仙裙,纵身跃下,朝着他扑了个满怀。 黑金色的襟口因为这突然的力被扯开了,来不及整理襟口,楚玄站稳后抱住了身上的仙女,“先回客栈?” “嗯,要回去睡觉。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说完就抱着楚玄软了身子,“哎呀,我没力气了,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回去嘛。” “好。”楚玄将她放到地上,蹲下身,花朝便软软的趴在他背上,不一会就没了声音,呼呼大睡。 远隔几里地的城楼上,柳玉回望两人离去的方向,心底打怵。 虽然感受不到楚玄身上的气息,但也见识了他的蓝焰琉璃和捆仙绳,如果没猜错的话,楚玄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妖兽。那么危险又残忍的妖兽在身边,花溪元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顾不上考虑他们两个人的事,柳玉开启传送阵回到了妖界,楼月城。 自己的身体好端端的躺在房中,魂魄归位,终于回到了他久违的身体中。 感受到柳玉的妖力波动,大门打开,近侍纷纷跪下迎接:“恭迎城主大人。” —— 清晨,乌云漫天,天刚亮的时候阜城落下蒙蒙小雨,城主府挂了白布为少主送行。悲戚的哭声与淅沥的雨声此起彼伏,整个阜城都笼罩在淡淡的忧伤中。 楚玄一早醒了就出门去买早点,街口的桂花酥卖的特别好,他特意排队去买了给花朝解馋。 原本繁华的闹市在阴雨天也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几个小摊开张,其中有一半还是卖油纸伞的。楚玄买了一把油纸伞,打着伞回客栈,路上却瞥见一个卖首饰的婆婆。 路上零星的摊位并不多引人注目,只是她的摊位上挂着牌子“千里姻缘一线牵”,刻字入木三分,楚玄很感兴趣,靠过去瞧瞧。 簪子手环耳坠,摊位上多的是首饰,楚玄一眼看中了一个镶着水蓝色宝石的银簪子,拇指节那么大的宝石镶嵌在尾部,下头坠着三只细小的碎宝石,如同散落的星辉,轻轻摇晃又像流动的水波粼粼闪动。 朝朝一定会喜欢这个簪子。 花朝原本就倾城容貌,这簪子再好看,于她也只是锦上添花。但楚玄想着自己还没有送过她一件东西,便花了重金买下它。 -- 第36页 手里两锭沉甸甸的金子,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这簪子不值那么多钱,小郎君花那么多钱也不怕家里娘子说嘴。 “娘子?”楚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一听老婆婆说娘子,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是她粉若桃花的小脸…… 住在他脑海里的姑娘正在睡觉,楚玄不敢再想,解释说:“在下并未成亲,这簪子是买来送给朋友的,我觉得它值这个价,您就收着吧。” 听了他的解释,老婆婆收下了银子,笑说:“送朋友?我看是送给心上人吧。” 被触了心事的楚玄忍不住轻咳两声,“您不要跟我开玩笑,她要是听见了,会怕我的。” “哈哈哈哈,小姑娘嘛,这个年纪情窦初开,会害羞很正常。”老婆婆一边笑着,取了簪子交到他手上,“姻缘自有天定,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的。” 楚玄握住簪子,脑海里想的全都是花朝冲自己撒娇的模样。 同老婆婆告辞后,楚玄将簪子收在怀中,离了小摊。走出不远,雨势突然大了,打在伞面上滴答作响。楚玄回头去看,原先首饰摊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不见。 初秋雾雨朦胧,丝丝凉意自手背滑落,楚玄若有所思往客栈走,去店老板那里付了银子退房,上楼去收拾东西。 回到房间,花朝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外头雨声淅沥,湿润的空气让她格外舒坦。 楚玄放下早饭,脱了沾了湿气的外衣挂起,坐到床头,低声道:“我买了桂花酥和肉包,起来吃早饭吧。”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楚玄的声音,花朝迷糊地睁开眼睛,想起昨天已经恢复记忆还得到了楚玄的原谅,便将礼义抛到脑后,窝在被子里懒懒地不想动弹。 之前失忆的时候以为他是高冷,现在才明白,那是楚玄因为她的忘记在跟她赌气。一百多年没见,再深的感情都要生分了。 可是楚玄竟然不计前嫌,那么轻易就原谅了她,果然是她的好崽崽。 花朝从来没把楚玄当做宠物对待,虽然养育了他一段时间,但楚玄成妖化成人形后,她就再没提过。两人互相迁就,互相照顾,像朋友更像亲人。 好怀念那段时光。 花朝庆幸自己因为一个梦来到凡间,找回了楚玄。 现在回想,那个梦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要将楚玄引入正道。 楚玄探手去拨开她脸侧的长发,被子下钻出一只白嫩的手臂搂上他的腰。花朝想把他拖进被窝一起睡回笼觉,奈何人坐得端正不为所动,慵懒的声音求他:“楚玄,你变成狼给我抱一会好不好。” 好久没抱他,甚是想念。 扶在腰上的手不老实的扭着缎带玩,捆仙绳活跃的磨蹭她的指腹,回应她的逗弄,与它沉稳的主人大相径庭。楚玄点了它一下,它才不情不愿的松开花朝。 听到花朝的要求,楚玄犹豫一会,委婉道:“我已经退房了,中午之前要离开。” “那有什么关系,到中午还有一两个时辰呢,求求你了,就陪我躺一会儿吧,我都很久没见过你的狼身了。” 直白又娇软的请求,楚玄有些受不住,虚握住手边的床单,又说:“我的原身太大,变化出来,会把床压塌。” “那你变小一些,我抱着你。”说罢,花朝向他张开双臂,眼神中满是期待。 受不住她迫切的期待,楚玄化为狼身,为了不使床上太过拥挤,只变化成与她的身子一般大小,钻进她怀中,顺势就躺在了她张开的胳膊上,张开狼嘴,“就一会。” “嗯嗯。”花朝满口答应,手臂陷进他蓬松的毛发中,手指在他头顶上摩挲,好舒服。 外头是阴雨天,黑狼身上却带着好闻的松香气,花朝抱着楚玄,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就像跌进了被阳光晒过的棉花里,又软又暖,花朝摸上了瘾,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最柔软的绒毛中磨蹭,顿时感觉人生圆满。 被她肆无忌惮的撸毛埋胸口,楚玄只安静的躺着,像哄孩子一样纵容她的小任性。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亲近,花朝抱着黑狼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楚玄却觉得心脏发紧,视线偶然触到她的眼睛,他竟然心慌的收回视线。 从前只是想着,如果能再见到她便不会让她离开,现在人就在自己手边,楚玄心里却多了种别样的情感。 那种心脏酸涨的感觉,是什么…… 到了时辰,楚玄直起身来催她起床,花朝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吃早饭。 饭后,花朝打开窗子,看外头烟雨蒙蒙,整个阜城都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之中。凉雨凄美,但她心里只有一片蔚蓝的天空,等到雨后,阜城也会迎来一个丰收的秋。 花朝记得自己许诺过楚玄要陪他回家一趟,也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小木屋。她不能在人间逗留太久,只去待个一两天。 “楚玄,咱们回家吧。”花朝关上窗户,满心期待:“不知道院子里种的花草还在不在。” 楚玄没有答她,走到她身边,传送阵开,眼前闪过一阵白光,再睁开眼便身在山林中。旁边是潺潺流动的小河,百年过去,河流稍稍拓宽,被茂密的水草掩映着,清澈见底。 初秋的微凉在此处不见分毫,灿阳下摇曳的树荫,横疏斜影,茂密林动,摇晃着散下的光线在碎花点缀的草地上来回波动。 -- 第37页 令人怀念的气息,花朝拉起楚玄的手向着木屋的方向走去,拨开茂密的灌木,进入眼帘的是一座被繁花绿草包围着的小屋。 两人推开院门大步走进去,刚走到院子中间,屋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男孩举着木棍警惕的看向院子里,目光从花朝身上扫过的时候,一双水灵的眼睛当时就蓄满了泪水,扔下木棍跑过来,扑到了花朝身上。 “溪元,你终于回来了!” 第19章 19 花灵 多年未归,木屋上爬了一层厚厚的绿藤,开着红艳的花朵,一片又一片纯粹的红,红的热烈,红的张扬,仔细看去又恍惚闪着点银屑似的光,将木屋和篱笆墙覆盖其中。 因为山间多雨,房子年久失修,山风一吹,绿藤下的木屋摇摇欲坠。 叶绿色的墙面上点缀着艳、色的花朵,男孩推门而出的那一刻,木门晃晃悠悠,险些断掉。 该修修房子了。 花朝心里是这么想的,视线扫过院子里荒废的菜地,长满了杂草,都快跟她的腿齐平了,便想着院子里的地也要翻新一下。 不过……她好像没法在这儿长住。 但这是楚玄的家,他要住这儿,还是有必要翻新的。等等……这真的是他的家吗?再怎么看,这房子也至少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吧?连路上都长草了! 不住在这儿,那他这些年都是去哪儿睡,在哪儿生活?难道楚玄就一直在雨青山上守着那座神庙等她……吗…… 他一直在等她…… 花朝看向身边的楚玄,心中愧疚,稍稍抓紧了他的手。刚想安慰他两句,不知名的小男孩就飞扑到她面前,一双沾了泥土的手直接抱在了她腿上。 刚刚听他吆喝那一句,这孩子像是跟她认识,花朝心想自己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吧,怎么对这孩子完全没有印象呢? 男孩看着不过十岁,一身鲜亮的红色,衣服有些破旧,头发也乱糟糟的,却遮不住他白净的小脸,仰着头看向她,就像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在求她投喂。 花朝觉得他衣服的颜色很眼熟,又隐约嗅到他身上轻微的灵气,并非妖气,也不是凡人,抬头看见盛开在绿藤上的木香花,认出这孩子原来是一只花灵。 神仙与妖魔向来不两立,处在中间地带的除了凡人还有精灵。花朝也是从花灵修成仙的,因此对同为花灵的男孩很有好感。 松了楚玄的手去扶住男孩,花朝刚要蹲下身跟他说几句话,男孩就被拎住脖颈提了起来,放到一边。 楚玄抱着手臂面色不善,“谁让你往这儿长的,不知道这房子有主人吗?” 被凶巴巴的质问,男孩支支吾吾道:“我原本就是长在这儿的,我又不能往地上爬,只能往墙上爬了……溪元又不回来,我总是被人欺负。” 说着,男孩就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泪珠就跟金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脸上哭的泪花花一片,直看得花朝心疼坏了。 上前催楚玄去一边站着,她蹲下身问男孩:“你是这株木香花的花灵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男孩说着,眼泪落得更凶了。 “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花朝也不太会哄孩子,刚准备给他想个名字,就被楚玄拉了起来。 楚玄将花朝拉到身后,“别随便给人起名字,会被赖上的。”紧接着俯下身看着一身红的小哭包,“她已经有主了,我给你个名字,就叫元辰吧。” 男孩还以为这个陌生男人会给他一个很潦草的名字,想到还挺好听。果然跟在溪元身边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巧如元,晨曦朝露。花朝也很喜欢这个名字,走过来摸着元辰的头问他:“你几岁了?是什么时候成了精灵的?” “我修成花灵十年了。” “十岁了啊。”花朝轻声问他,“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元辰激动起来,眼巴巴凑过来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还是一株花苗的时候,你用你的血滋养了我,也多亏有你的灵气,我才能开智,修成精灵。” 是因为她的血…… 听到这番话,花朝顿时感觉后背发毛,仿佛感受到了楚玄在她背后沉重的凝视,他上来捏着她的后领将人提起来,严肃道:“他说的血是什么意思,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哪里算得上欺瞒那么严重,只是那时候花朝自觉时日无多,身上病症无药可医,自己都觉得苦恼无解,又何苦拉着楚玄一起惆怅。于是便将身体不适的症状隐瞒了下来,偶尔吐血,都用黄土和花苗给覆盖了,只为了不让楚玄发现。 被他当场捉住,花朝也挺心虚,重病难治的事被她一笑而过,打哈哈道:“都是小事,你别太在意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楚玄将她转过来,双手按在她肩膀上使力,又不敢将人捏痛了,只能抠自己的手心。 眼见楚玄对花朝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元辰以为他要欺负花朝,挥舞着软绵绵的小拳头冲上去要打楚玄,结果被他随手拨开,摔到地上翻了个跟头。 “不许你欺负溪元!”元辰晃悠悠的爬起来又朝着楚玄跑过来,楚玄看都不看他一眼,使了个定身术将他定在原地。 他冷冰冰的表情让花朝连玩笑都不敢开了,看着元辰被定住,生怕下一个被“罚站”的就是自己,赶紧服软。 -- 第38页 “楚玄,你不会生气了吧?” “气。” “可我那时候也没办法呀,身为凡人,生死由命……”刚说完这一句,就看见楚玄微皱起了眉头,花朝赶紧又说,“那我以后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成吗?我要是再欺瞒你,我就是小狗。” 她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玩笑话。楚玄松了手,沉声道:“我信你这一次。” 最好不要有下一次。 听懂楚玄的话外音,花朝赶忙上去献殷勤,“我们去海边逛逛?” 闻言,楚玄让她稍等一会,说自己有东西要拿,进了屋里去。 楚玄进屋后,花朝将元辰身上的定身术解开,小花灵法力微弱,初次被人用灵力控制,又害怕又委屈,抱着花朝哭唧唧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别哭了,他没有恶意,他只是因为担心我才那样做的。” 被花朝的血滋养出的花灵,对她格外的依恋,花朝喜欢可爱的小孩,但她养大的崽崽就只有楚玄一只狼,虽然喜爱元辰,也没法不顾及楚玄的感受。 安抚好元辰后,花朝跟进屋里去,破败的房顶上遍布绿色的藤叶,抬头就能看到被阳光照成黄绿色的叶子。 地板上生了一层厚厚的苔藓,桌子也断了两条腿,被苔藓和绿草包裹。 花朝看见楚玄从墙那边出来,手上拿着两个银闪闪的东西,反射透过屋顶绿叶照下来的阳光,色彩斑斓。 正好奇那是什么宝物,还没瞧清楚,就被楚玄藏到身后收了起来。 花朝眯起眼睛:好你个楚玄,还学会藏东西了。 眼见他不想给自己看那宝物,花朝也不稀罕,抬手施法,将整个木屋都翻新了一遍,屋顶的瓦补好了,断开的木门和桌椅也恢复了崭新的模样,就连窗户纸都洁白无瑕。 在楚玄开口问他之前,花朝就说:“元辰要专心修炼,首先得学会生活,我把房子翻新,就让他在这儿住。” “他可以去山下住。” “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又是我的血养出来的孩子,贸然赶他离开太没人情味儿了。”花朝绕过他进两个房间各瞅了一眼。 床板还是完好的,只是被褥枕头已经变成了植物生长的养分,没有办法复原。 “咱们下山去买被褥吧,以后就让元辰住我原先的房间。” “不行。” “?”花朝走到他身边,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他把宝物藏在了哪里,追问,“怎么不行了?你又不住这儿,难道你不想跟我去天界?” 楚玄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说让元辰住他原先的房间。 花朝一门心思想知道楚玄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便没同他争论元辰的住处问题。出门交代元辰把院子里的杂草碎石整理一下,随后下山去买东西。 山下的渔村的主路上有几家小店,做家具的、做衣服的、打铁的、卖布的。渔村虽小,普通小镇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在店里挑了四床被褥,冬被夏被各两床,等待老板整理被面的时候,花朝看到门外路过的汉子口袋里装着一只亮闪闪的鳞片,深蓝中透着五彩斑斓的光,隐约有几分妖气,追上去问。 “大叔,请问你兜里装的是什么呀?” 汉子将肩膀上的扁担放到路边的石阶上,从口袋里掏出鳞片,得意道:“好看吧?这东西可难得了,我那次出海被风浪吹翻了船,跟它一起被浪卷上了岸。” “哦——那这是……”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龙鳞!” “龙鳞!?这东西也能捡到啊?”花朝震惊,龙身上坚硬如盔甲的鳞片怎么会落入凡人手中?不过鳞片上散着妖气,应该是一条妖龙。 汉子大笑:“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之前在这儿住过,只不过挺久没回来了。” “我们这儿叫和光岛,是妖界与人界交界之处,几年前,在旁边的海域上,有只身长八尺的妖兽独挑海中蛟龙,斗了一天一夜,抽筋剥骨,生吞了蛟龙真元,那叫一个威风!” 看不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半岛竟然发生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花朝听得起劲,求大叔再多跟她讲两句。 楚玄靠在门边看少女跟一个陌生人聊得起劲,听到他们口中谈论的内容,倚门微笑,系在腰间的金色缎带随风飘动,自在轻盈。 第20章 20 喜欢 和光岛的渔民们口口相传着一个故事,人界与妖界在海上的边界处有一只恶龙兴风作浪,不仅吞吃渔船,还奴役鲨鱼替他作恶,人妖两界都深受其害。 后来,有人曾亲眼目睹过海上狂风暴雨,骤然掀起滔天波浪,飓风卷起高高的水墙,蛟龙的尾巴从高空落下,在海面上掀起巨浪。 风暴中传出蛟龙的吼声,隐约可见几十米长的龙身上有只漆黑的妖兽纵身而上,断其脊背,折断龙骨,挑出龙筋,待蛟龙死后,妖兽紧接着消失在风雨中,海面上久久不能平静。 蛟龙的尸身沉入海底,经年累月,偶尔有掉落的鳞片被海水冲到岸边,也是稀罕物。 上头有师尊和三位师兄护着,花朝很少接触到危险的妖魔,更没见识过那么宏大的场面,听得入了迷,直觉得那妖兽以小博大,能斩杀蛟龙,当真有本事。 听完了故事,被褥也已经捆好了。花朝跟大叔告别,抱了一床被褥兴冲冲的跟楚玄分享她刚刚听到的故事。 -- 第39页 “真的好厉害啊,我要是能修炼到那个程度,在天界就能横着走了!”做白日梦一样高兴了好一会儿,花朝又觉得自己在修炼上资质平庸,感叹,“只怕我修炼一千年都不一定能徒手杀恶龙呢。” 楚玄回她:“灵力低也没关系。” “哎呀你不懂,我刚升了上仙,那上仙之位可不是白做的,要去斩妖除魔、匡扶正道,要是遇到危险打不过,那我不就把天界的脸面都丢光了吗?” 还是小仙的时候当然可以打不过就跑,现在有了上仙的位分,总得顾及面子。 楚玄说:“我会保护你。” 听了这话,花朝转过头去看他一眼,自己抱了一床被褥走起路来都挺别扭的,他左右各抱一个,身后还背了一个,整整三床被褥架在身上,身姿依然挺拔。 真不愧是楚玄,看着自己养出来的狼长得这么眉清目秀、高大英俊,花朝满满的成就感。顺势靠过去,手臂贴到他的手臂,开心道:“那我可就仰仗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木屋,楚玄去房间里整理床铺,花朝就在院子里跟元辰一起除草整地。 有着之前在人间的记忆,花朝将自己学会的种菜的方法交给元辰,又将自己修炼的诀窍也交给他,期盼他能够快些长大,便不用被圈在此处。 元辰一开始听得很认真,渐渐就察觉花朝是要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委屈巴巴的问她:“你要去哪里?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总是一个人,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却要走了吗?” 小哭包流起眼泪就跟掉珍珠一样哗啦啦,花朝放下手上的杂草过去哄他,安慰道:“我也想带你走,但是你年纪太小了,你看。” 花朝指向墙根处的花茎,是匍匐在房顶上的木香花的根,墨绿中泛着些许灰白。 “你修为还不够,只能在自己的根附近活动,等到你能离开这里了,我就带你去天界好不好?” 她在天界的住所是百花宫,花域岛上同住着许多花仙花灵,到时将元辰带到花域,于他的成长和修炼都十分有益。 元辰的身体中流着她的血脉,得到她的安慰,眼泪终于止住了。 “那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当然啦。”花朝伸出小拇指勾起他短小的手指,“咱们约定好了。” 院子里两人哭了又笑,弄出的声响惹得楚玄从屋子里隔着窗观望,见花朝对元辰温柔又有耐心,还跟他约定要来接他去天界,楚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一只小小的花灵她都要带到天界去,轻易许下承诺,对待他与对待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或许在她心里,他与那个花灵没有什么不同。 杂草清理到下午才完成,整个院子都宽敞了,花朝与元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休息,傍晚和煦的微风夹杂着绿草的芬芳轻抚过脸颊,抬头碧蓝无尽,房顶上探出的几簇花儿婀娜生姿。 时辰不早,他们该走了。 花朝犹豫着要怎么跟元辰说再见,转过头看孩子一脸纯真的学她抬头看天,告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元辰跟楚玄长得一点都不像,脾气秉性也不像,但花朝却在他身上看到了楚玄小时候的影子。那么可爱,软乎乎的,小小一只,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好像一个手掌就能握过来。 她见证了楚玄的成长,却没能陪他长大。 遗憾又愧疚。 花朝正不知该怎么跟元辰说再见,楚玄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她身后,突然问:“去海边走走吗?” “呃……好啊。” 花朝督促元辰去修炼,自己起身跟着楚玄出了院子。 海边的风带着咸腥的气味,踩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落潮的海水从脚边退去,夕阳从海平面落下。 在海边散步,聊着山高水长,过往未来,仿佛回到百年前,他们逃出漠川定居在岛上的那段日子,是花朝难以忘怀的安宁时光。 不多时夜风冷了,海水退下去大半。花朝开始犯困,趴在楚玄背上要他背自己回去睡觉。 山路有坡度,楚玄背着她走的很稳,花朝都快睡着了。 回到家里,楚玄将人放在床上,回了自己的屋一趟,然后出门去洗了一把脸,进了正屋来,正碰上花朝从她房间里探头出来,迷糊地问:“元辰呢?让他过来跟我睡吧。” “他已经睡下了。”楚玄擦掉脸上的冷水,走到她门前。 花朝抬头看他,楚玄正低着头凝视她的脸,一手将额前被水湿了的黑发往上抚,眉目如远山一般线调明朗,没有额发的遮挡,更加清晰,暖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直视她的双眼,有些迷蒙,眼底的碎光还带着一些……撩人的美感。 似是被他盯得久了,花朝眯着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朦胧的睡意也渐渐清醒。 他长得真好看,相处久了,花朝总是无意间忽略楚玄是个俊美少年,花朝的视线能看到他侧脸硬朗的下颚线,向下看到他凸出的喉结,白皙的脖颈还有没擦干净的水滴。她眨巴眨巴眼,总觉得心跳有点儿乱,刚刚差点忘记呼吸了。 “我……我去把元辰抱过来。”花朝觉得脸上有点热,想来是屋里闷了。收回视线,说着话就要绕过他出门。 “不许去。”楚玄伸手拦在了门框上,将花朝堵在门里,不悦道:“才刚认识就如此亲近他,你就这么喜欢元辰?” -- 第40页 “他是我的血滋养出的花灵,我亲近他不是应该的吗?”花朝不比他力气大,被他拦着门都出不去,只能解释,“我是怕你们两个睡一起太挤了,让他跟我睡,你不是也能睡的宽敞一点嘛。” “我为何要与他睡?”语毕,楚玄迈进门里,逼的花朝步步后退,眼睁睁看着他把门带上,她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花朝疑惑的看着他,楚玄俯下身直视她的双眼,“朝朝,你答应过我不会跟别人要好。”声音低沉磁性,听得人耳朵发麻。 “我没有……”花朝嘟起嘴,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楚玄拉住她的手,拇指摩梭着她的手背,“既然这样,那今夜我可否睡在这里。” 花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楚玄都已经是一百多岁的妖了,竟然还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不过他这样亲近自己,花朝很受用,她喜欢抱着他的狼身睡觉,又暖又软,他身上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那你变小一些,我怕床撑不住你。”花朝比划着他的身形。 “嗯。”楚玄低声应着走到床边解下外衣,腰间的缎带散了开来,飘过来勾住花朝的手腕拉她过去。 房中烛火熄灭,照进房中的月光下,睡熟的少女搂着与她身形相当的黑狼,一条腿曲着搭在狼身上,压倒了一片毛发。 夜空寂静,窗外响起几声鸟鸣,黑狼悠然转醒,坐起身来变回人形,褪去伪装后的身形比少年形态健壮许多,额发遮挡月光在脸上落下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躺在身边的少女娇软可人,楚玄心生喜欢,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膛,微微松开的领口里透着白皙的肌肤,心口一道红焰印记格外惹眼。 躺回床上,宽阔的肩膀拥她入怀,薄被下的热度将两人拢在一起,楚玄阖目静思,心底的欲、望暗暗烧起来。 十五岁那年,他已经对朝朝动了别样的情愫,再也无法将她当做亲人看待。 喜欢她,忠于她。 心里只有她,希望她的眼中也只有他。 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伴随着长久的思念变得压抑。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抱着她,一旦尝过个中滋味,便上瘾了。 第21章 21 心动 原本抱着狼睡的花朝在睡梦中被人抱在了怀中, 手上摸不到柔软的毛发,花朝转了身去换个姿势接着睡。 楚玄没有抱她很紧,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乱动, 睁开眼见她枕在自己胳膊上睡的香甜,头发都乱了, 指尖捻着她鬓边的长发替她别到耳后,无意间擦过那小巧玲珑的耳朵, 被月光映照,白嫩中透着粉色。 视线在她耳垂上顿了一会,喉结上下滚动, 稍稍低头躲开那让他心底翻涌的美色, 又看见她暴露在自己视线中的一片后颈, 雪白柔嫩。 温热的鼻息撒在她后颈上, 花朝觉得有些痒, 颈脖向前弯曲躲开那异样的热度,后颈弯成优美的弧度,亦如天鹅低头点水, 勾勒出富有美感的线条。 明月洒下的光亮将他眼前的美景照得清晰透亮, 楚玄呼吸一滞。 好想咬一口。 这么美的身体,如果落下属于他的印记,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朝朝是他的人。 可她不会同意的。 楚玄知道她会纵容自己的亲近, 答应他任性的要求,甚至愿意带身为妖的他去天界, 都只是因为她顾念着他们从前的情分,她养他长大,在身为凡人短暂的二十五年中,有十五年都是与他一起度过, 无论喜悲,他们都一起分享。 即便现在已经重逢相认,她也从没有在意过他到底多大年纪,或许朝朝现在看他,看得见的只是从前那个没长大的小狼崽而已。 “你什么时候才会认真看待我?” 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已经成年,已经有了足以保护她的力量,早不是当年那个没开窍的小狼崽了。 他希望,朝朝能将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至少,不要再做她眼里的孩子。 “我喜欢你……”楚玄低头,前额抵在她的发顶,轻声细语,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心意,又怕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后,会害怕他。那样,他连现在这一刻短暂的温存都握不住。 孤独的岁月让人期盼永不分离的相爱,所以他忍不住去亲近她,对她好,希望她能如诺言所说,永远不会离开他。 但是他短暂的拥有过,也经历过绝望的失去,再次相伴,对待她更加小心翼翼。 楚玄的心并不知足,此刻能拥她入怀,便想得到更多:他想要的究竟是呆在朝朝身边,还是想要……她这个人呢? 静夜里风声都变得温柔,盘踞在木屋顶上的藤蔓随着风声轻轻的摇,花朝睡在暖暖的被窝里,连梦都变得简单快乐。 她带着楚玄一起回天界,住在百花宫,与他一起修炼,一起生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楚玄不会误入歧途,她也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上仙。 许是这一阵子与楚玄待的时间长了,梦里是他,耳边也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声音。 在半梦半醒之间,花朝朦胧的察觉到她的手腕被他略微粗糙的指腹寸寸摩挲,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比她印象中的要大一些,她听见他的声音微哑,仿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感。 他说:喜欢你…… 花朝云里雾里,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没头没尾,更没有一点章法。 第二天醒来,感觉身后有点重,花朝转过头去看,原来是楚玄的狼身压在了她后背上,硕大的狼头抵在她头顶上,脖子都给她压酸了,难怪她昨晚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 第41页 清晨的薄雾在密林中还未消散,花朝坐起身来推醒楚玄,自己爬下床整理衣衫。 一边打理头发一边叮嘱楚玄这一路一定要跟紧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楚玄看向她背影时的眼神,温柔而痴迷。 两人收拾整齐后准备离开,花朝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元辰,收拾了身上,关好门窗出来。 环视青葱的小院子,花朝有几分不舍,不过她记住了这是和光岛,日后想来也很容易,她还记得自己给元辰许下的承诺,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 腾云驾雾,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花朝与楚玄一起去往天门山。 行在云雾之上,初升的太阳在云海的尽头,将云海染成迷离的淡黄色,云层之下是宽阔的海面,其间点缀着几颗绿色的岛屿,还有飞鸟掠过。 路上有些无聊,花朝畅想两人的未来,夸夸其谈,“你跟我在一起修炼,用不了几百年,就能脱胎换骨,成为仙兽。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降妖除魔、惩恶扬善,一定很威风!” 见楚玄兴致不高,花朝问他,“跟我回天界,你不高兴吗?” “不是。” “那你在忧心什么?”花朝也看不透楚玄的心思,细细想来,又问,“你是不是担心自己跟其他的神仙相处不来?”毕竟楚玄是妖,有这样的忧虑也是正常。 楚玄点点头,“别人也就算了,我看你整日将师尊和师兄挂在嘴边,想来是同他们亲近的很。如果你的师尊和师兄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就听他们的,不与我来往了。” “他们不会的。”花朝拍着胸脯保证,“师尊他身为天尊,博爱众生,怎么会不喜欢你。而且师兄们最疼我了,又怎么会为难你呢?你就放一百个心,跟在我身边就对了。专心修炼,其他什么都别想。” “可我始终是个妖。”即便能完美的隐藏身上的妖气,在神力强大的神明面前也有随时暴露的危机。 “天界又不是绝对排斥妖物,只要你一心向道,心境清澈,终有一天能修成正果,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花朝苦口婆心的劝导,生怕他临时反悔就不跟自己去了。 苦心劝人的模样像极了劝学的先生,楚玄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她耳后。 手指触碰到耳尖,肌肤相碰的一瞬间,花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眨巴眨巴眼,记不得是哪里来的即视感。 楚玄轻声说:“好,我不多想。我相信朝朝不会骗我的。” 看见他神情恢复自然,花朝才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会骗人,也一定会将楚玄培养成一品仙兽!正道之光! 跨过无边海域,浓雾遮掩着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仙山,惟有仙人归来,天门山才会显现迎接,海上的迷雾逐渐散开,花朝腾云落在天门山脚下。 仰头看上去,整整一万阶石阶通向天门,云海之上,天门那边便是人人向往的天界。 楚玄不是神仙,需要一步一步走上去才能跨入天门,花朝陪他一起走。 一边爬着台阶,花朝怕他无聊,不停的问东问西跟他聊天,问他现今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平日里用来消遣的喜好……在这一百年中,他都在做什么? 楚玄一板一眼的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说到自己百年之间做了什么,他停顿思考了一下,只回了一句,“没做什么。” 那是没有她在的岁月,是花朝将他忘却、缺席了的时间。 花朝觉得他应该有做一些事的,但出于种种原因,他并不愿意跟她说。花朝也不强求,是她有错在先,也没有底气要求他事事都跟自己坦白。 独自经历了那些孤独,楚玄依旧愿意原谅她,愿意回到她身边。花朝很庆幸,楚玄依旧是她的好崽崽。 走到快看的到山顶的高度,花朝走的腿都要麻了,而楚玄依旧步履轻稳,稍稍慢下来照顾她的速度。 行到一半时,两人停下来休息。 花朝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楚玄抬手替她遮住强烈的阳光,腰间的缎带也拧成小扇子状飘到她身边扇啊扇。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花朝才缓过劲来,看着山下两人走过的台阶那么高,已经多到数不清楚了。山下的海面也重新被迷雾覆盖,灿烂的阳光一丝一毫都照不进去。 楚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恬静的脸,心痒痒的,犹豫了一会儿,说:“朝朝,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花朝收回视线转头看他,手上还真是拿着东西,这不就是他之前藏着不让她见的宝物吗……原来是要送给她,怪不得那个时候不让看,看了就没有惊喜感了。 花朝惊讶,“你要把它送给我?”宝物看着很贵重,一双清透的冰蓝色手镯,晶莹剔透,上头各镶着一颗海蓝色宝石,深邃迷人,仿佛星辰的光辉掉进了大海中,迷离梦幻。 一双手镯交叉着叠在一起,仿佛一对相互依偎的恋人。 楚玄原本打算再等等,但马上就要进入天界了,他也不知道花朝的师尊和师兄们是什么模样秉性,更不觉得以后的路能有多么顺畅,还是提前将东西送给她为好。 楚玄低下头,擎起她的右手,为她戴上手镯,余下一只戴在自己的左手上。 “这样,你想找到我的时候,它就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哦……!”能够互通对方的位置,原来这还是个法器,花朝摩挲着手镯上的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颇为惊奇,窥见海蓝色的宝石中星光点点,如群星坠入深海,心生喜爱,“这法器有没有名字啊,要不要我帮你取一个?” -- 第42页 花朝平日里的闲暇都会自己做法器,也爱给它们起名字,一时来了兴致也想给这对镯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却听见楚玄回她:“有名字。” “那叫什么呀?” “挽卿、挽君。” 果真是一对儿,连名字都是成双成对。楚玄身上宝贝这么多,该不会个个都有名字吧?花朝好奇心勃勃,指着他腰间的缎带问,“那它也有名字吗?” “长情。” “那你的弓呢?” “蓝璃。” “你的佩剑?” “暮归。” 听罢,花朝羡慕不已,他的法器的名字真好听,不像她,只会起一些潦草随性的名字,最常用的佩剑春桃,还是师兄们为了提醒她打不过就逃,才做主给它取的名字。 花朝冲着他笑,欣羡道:“看来这百年里你不仅变厉害了,就连法器也都是上品,真让人羡慕。” “你想要的话,给你。”楚玄伸出手,将长情递到她面前,还没等她伸手来接,长情便弯弯绕绕的缠上了她的手腕。 “千万别,这可是你常用的法器,你给我我也不会用啊。”花朝连连摆手,将调皮地缠到她手腕上的长情解下来塞回给他,叮嘱说,“你还要保护我呢,以后可不准随便把法器送人。” “因为你喜欢,我才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没有起伏,花朝听了心里暖暖的,握住他的手,笑说:“因为是你的法器,我才喜欢。” 爱屋及乌,便是如此。 休息好了,花朝重作精神,“楚玄,我们走吧。” 继续向上爬过最后一段距离,两人携手跨入天门,牵在一起的手上手镯相互吸引,宝石闪闪发光。一双人影被天门中的光芒吞没,脚步不停,等到光芒散去,人已在天界仙山。 —— 悠悠长河自浮岛中流过,向下坠成瀑布,水珠凝成云雾在半空飘动,天界上空一片安宁祥和。 司命宫中忙碌而安静,主管司命宫的文旭神君为人和静,待人温柔,最喜安静,常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撰写命书,唯有翻阅书卷聊以打发时间。 “文旭!” 厉声的呵斥吓得埋头写字的命官们身形一抖,纷纷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蓝黑色的高大身影大摇大摆地从殿门口冲了进来,直奔着文旭神君而去。 来人走到文旭的面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一把按住了文旭仍在写字的手,问询说:“是你让师妹去凡间的?你还说通了天门山的守卫放她离开,你哪来这么大胆子?” 这男子身高马大,相貌端正,一身蓝黑色劲装,肩上配着护甲,威风凛凛,进入司命公连声招呼都不打,外面守卫的天兵也不出声阻拦,上来就直呼神君的名字还敢大声质问文旭神君。 除了卫战神君,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着众命官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文旭留,可是文旭只是轻笑了一声,不但没有发怒,牌端端正正地将毛笔放好,合上书卷,才正视怒气凶凶的卫战。可见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师妹不过才去一会儿,我原还想着她能在二师兄你发现之前就赶回来,没想到二师兄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凡间回来,在人间遭那些罪,你还让她回去?”卫战本就脾气暴躁,生起气来说话的音量更控制不住。 当初花朝历劫归来,由于在人界不得善终,心脏被挖,尸骨暴尸荒野,怨气未散,导致她元神不宁,久久无法归位。还是他们师兄弟几个合力替她护法才让她平安归位。 文旭让人给卫战神君落座,两人对坐,他才缓缓道:“就是因为师妹在人间的劫难未了,我才帮她下去这一趟。” 花朝在人间历劫时的经历,三个师兄全部知晓,得知文旭的用意,有了几分理解,缺依旧怒意难消,没好气道:“你惯会自己定主意,要不是有我兜着,早就让大师兄发现了,到时候拉你们去关禁闭,我可不陪着。” 大师兄是师尊的首席弟子,也是最有资历和能力承接师尊衣钵的人,紫徽天尊一闭关就是几百年,大师兄便代替师尊来管教他们,自然也成了几人心里敬畏的人。 文旭淡淡笑着,“我知道二师兄刀子嘴豆腐心,这才敢做主让师妹下去。” “她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现在凡间可不比从前太平,妖界换了天,魔界蠢蠢欲动,师妹连剑都使不好,要是被妖魔盯上,那还能跑得了?” 在卫战的记忆里,花朝永远是那个提不动剑的小花灵,即便现在勉勉强强升了上仙,也依旧没什么自保能力。 “二师兄不要太操心了,师妹她总要一个人把劫难受完,仅靠着我们护她,终究不能长久。” 文旭声声劝解如细风入耳,卫战稍稍听进去一些,又攥起拳头晃晃脑袋,“不成,我得去把她带回来,都已经是上仙了还要受什么劫难,你就是太死板了。” 说罢,卫战起身就要赶往天门山。 文旭起身劝阻:“你不要去了,说不定师妹她已经要回来了呢。” 卫战不理,不悦道:“她那爱管闲事、磨磨唧唧的性子,能记得回来就谢天谢地了,还是我把她抓回来最快。” 两人意见不统一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一旁的命官们闭紧了耳朵,话都不敢多听,生怕自己被暴躁易怒的卫战神君单拎出来骂一顿。 -- 第43页 文旭跟着卫战一直走到大殿外,卫战的坐骑神兽天虎就趴在外面,见主人出来,天虎站起身甩着尾巴踱步过去,一身白灰相间的毛色洁白雪亮。 “天虎你退下。”文旭拦住了俯下身要将卫战驮在身上的天虎,阻止卫战离开。 胖乎乎的天虎疑惑地看着主人和文旭神君像在吵架又不是吵架,言语之间还谈及了花朝,那可是它除了主人之外最喜欢的神仙,天虎不敢打扰二人争辩,悠悠的趴下身子听他们说花朝如何如何。 没见争论出结果,卫战手下的天兵提前赶来禀报:“神君,天门山的守卫来报,溪元上仙回来了,现在正奔着百花宫去。” “回来了?”卫战与文旭异口同声,立马停止了争论。 “她还知道回来!”卫战一边生着气跳到天虎身上,身手拉了文旭到天虎身上坐着,两人骑着神兽奔向百花宫。 两位神君火急火燎地赶去见师妹,都没给天兵时间让他说完后半句话。天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说:“溪元上仙身边跟着一只来历不明的妖兽。” 眼下追上去同神君说已经来不及了,想来二位神君到了百花宫后自会见分晓。 —— 在天界腾云驾雾,入目所及尽是美景,落叶纷飞、银装素裹、花晨月夕,每个空岛仙山都有它独特的风景。 高大威严的凌霄殿在苍穹之顶,围绕在它周边的都是神君仙官的宫殿住所,花朝主管的事务不多,所住的仙岛名为花域,位置比较偏,岛上除了她还有许多花仙居住,而她的百花宫就在岛上正中的位置。 花朝与楚玄落在岛上,可以看到岛上最大的建筑是百花宫,围绕着百花宫有许多竹屋木屋,则是花仙们的居所。 两人刚在百花宫前的石子路上站稳,就有花仙们过来对花朝行礼,为首的花仙藤月恭敬问道:“上仙,许久未见,您去哪儿了?”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藤月注意到了花朝身边的陌生少年,觉得这少年冷漠,神情中隐隐散发着邪性,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问:“这位是?” 楚玄看了藤月一眼,回她:“我是她的……” “他……他是我在凡间收的妖,见他诚心修道,所以收了他做我的仙使。”花朝抢在他说完之前先向众人介绍了他的身份,生怕他说错话被人误会,也不好将他是妖的事张扬出去。 藤月微笑,“原来如此。” “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我今日方归有些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花域宁静无事,只是我等见上仙回来特意来向您问安,上仙若是乏了,我等便不打扰您了。”藤月说罢,带着众花仙退下。 待宫门前的人都散去,花朝长舒一口气,打开宫门,带楚玄进去。 百花宫只是建的高大一些,内里也只是个四方院子,比雨青山上的神庙大不了多少。 议事见客的正殿坐北朝南,面向凌霄殿的方向,正殿之上是观星望月的阁楼,正殿后是主卧房,正殿东面是客房。院子西面是存放仙药法器的储放间,东面是厨房,因为常年不开火,已经改成了炼火房,里头摆了一个巨大的青鼎,专门用来烧融法器。 百花宫的构造,花朝都挨个指给楚玄看,告诉他各个房间的用处,安排他住进客房。 刚进客房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声喊:“花溪元!” 一听见那浑厚的声音,花朝吓得直打哆嗦,她才刚回来,二师兄怎么就过来了?难道是知道她私自偷跑去凡间,生气了? 花朝猜的不错,刚走出门就看到天虎落在百花宫的院子里,从虎背上下来两个人,卫战和文旭,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淡然微笑,花朝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犹豫半天,心虚道:“二师兄,三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卫战气势汹汹跑上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身上完好无损,才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要跑去凡间,也不怕下界那些不长眼的妖魔鬼怪把你给吃了!” 花朝站在原地低着头听训,偷偷看向文旭,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句好话。 文旭看懂她的眼神走过来,还未开口,发现花朝手腕上多了一只手镯,擎起她的手来细细观摩,问:“师妹,你这只镯子是哪里来的?” 两位师兄齐齐的盯着她手上的镯子,他们一开口问,花朝就想到了楚玄,支支吾吾道:“朋友送的。” 文旭转移了话题,卫战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镯子上,盯着那镯子上的宝石细细观摩,冷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头?竟然能送一只龙晶给你。” 龙晶?至少要千年以上的龙眼才能成晶石,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花朝摆弄了几百年的法器,都没有遇到过龙晶石。 花朝不可置信的看向那颗海蓝色宝石,惊讶道:“这是龙晶?” “货真价实的龙晶,少说有一千年道行,用龙血润过,质地纯净,上等珍宝……”文旭说着,看到花朝身后的客房中走出一个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微笑说,“是这位小友送给你的吗?” “嗯?”花朝转头去看,面无表情的楚玄就这么暴露在了自己两位师兄面前。 楚玄主动向两位神君问安:“在下楚玄,见过二位神君。” -- 第44页 卫战一看见楚玄,脸色变得更黑了,“妖?” 卫战神君主管征战,乃天界当仁不让的战神,只看楚玄一眼便感受到他绝非常人。即便他施法掩盖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但这样的障眼法在卫战与文旭眼中薄的像雾一样,轻而易举就能看透他的真身。 卫战与楚玄对视,双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后退,文旭在一边观望。 花朝觉得气氛不对,赶紧挡到楚玄面前,“师兄你别这样,会吓到他的,他是我朋友,我已经收了他做仙使,他不是外人。”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妖吗就收他。”卫战气不打一处来,妖兽可不比神兽乖顺,野性难驯,“这样难以控制的妖兽绝不能留在身边,赶紧把他给我送走。” “不行……”花朝声音虽小,态度却坚决,挪着步子凑上去求二师兄放楚玄一马,“他不会伤人的,求求师兄让我留下他吧。” 卫战依旧不同意,手上隐现法器,要亲自将楚玄捉了扔出天界。 一旁的文旭不作声看了楚玄好久,见他站在花朝身边时原身乖顺,身为恶狼竟也有几分像忠犬。 “二师兄,别吓唬他们了,你我还有公务要忙,我们先走吧。”卫战还没来得及出手,文旭就上去拉着卫战往回走。 “文旭你做什么?师妹都被妖兽给蛊惑了,你不帮我还拉我?” 文旭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卫战便不作声了,视线在花朝与楚玄之间游走了好几次,终于放弃了挣扎,骑上天虎离开,临走之前还恶狠狠的盯着楚玄,警告他:“你在天界最好给我老实安分,要是被我抓到你有不轨之举,有你好看。” 二师兄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花朝都看呆了。 也不知道三师兄悄悄说了什么,能这么快改变二师兄的心意。花朝在心底深深感谢三师兄替她解围,又害怕二师兄突然反悔杀回来,赶紧把楚玄推回客房里,躲进去关好门。 背靠着门,花朝按住胸口深呼吸,“吓死我了,还好二师兄没真动手。” “他很厉害?”楚玄不甚在意。 “我二师兄可是天界战神,手底下十万天兵呢,怎么可能不厉害。” “原来如此。”楚玄嘴上感叹卫战的职权大,心中却并无波澜。眼中只有花朝,似乎是因为方才与卫战的据理力争,她脸颊有些红。 刚才在那两位神君面前,花朝极力保他,楚玄心底动容,问她:“为何要为了我与人吵架,我可是一只妖兽。” 他一边问着,向她迈进两步,不声不响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花朝后背靠着门,一双手背在身后还按在门栓上,眼眸微垂着,有些内疚又坚定道:“是我将你带到天界来的,也是我答应不会跟你分开,从前我亏欠你太多,所以我不会再让你因为我而受委屈了。” 除了师尊和师兄们,没有人像楚玄一样对她那么好,事事照料她的感受,保护她的安危,还送她这么珍贵的镯子。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错,让楚玄独自一人在凡间等了她百年之久。 她离开的时候,楚玄还是一个少年,现在,他的身形样貌依旧年轻,可他很少笑了,她也再没从那一双金色的眼眸中看到独属于少年人的灵动。 心理这么想着,花朝缓缓抬头看向楚玄的双眼,那黄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无意间与他对视,花朝自然的偏过头去,心想只是巧合而已。可等她再一次转回头去看他,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脸上,直视她的双眼。 花朝眨巴眨巴眼睛,心脏仿佛窜过一阵电流,酥酥麻麻的感觉。被他这样近距离认真的注视着,花朝莫名觉得紧张。 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稍稍抬头能够看清楚玄眼睛上的睫毛,细细密密的,在他脸上落下一道淡淡的影子。高挺的鼻梁,淡红色的唇,瘦削的下巴线条明朗,就连脖子也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颈后的碎发带着微微的卷,让花朝想起他的狼身上的绒毛,柔软而温暖。 花朝之前从没觉得与楚玄之间有什么距离可言。她失忆的时候,楚玄没有主动与她相认,反而隐瞒身份,保持距离。 后来恢复记忆与他相认,她又是牵他的手,又是缠着他让他变成狼陪自己睡觉。那个时候,她可没觉得与楚玄的距离那么近,也没觉得,楚玄原来是一个这么迷人的俊美男子。只是多看了两眼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这是怎么了…… 花朝觉得自己变得有点不对劲,咬着下唇要从他身边走开,不想让他发觉自己跟个傻瓜一样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脸。 刚向旁边挪了一步,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仍然被楚玄注意到。 他单手撑在她身后的门上,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与门之间的狭小空间中。看她在自己面前从泰然自若慢慢变得紧张,然后现在这样局促不安,脸颊慢慢浮上红色,从淡粉变成桃红,像夏末刚熟的水蜜桃一般粉嫩可爱。 突然被“困”住,花朝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心脏怦怦跳动,呼吸都停了一拍,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感觉…… “别闹……我去给你搬点心经过来,你可以先读着,对修炼有好处。”花朝借口要离开,楚玄却没有松手。 他对心经并不感兴趣。 见楚玄不为所动,花朝慌忙转过身,拉起门栓,打开门就要出去,说:“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再过去找我吧。” -- 第45页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花朝却又慌又怕,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迈出门去,手腕却被楚玄抓在了手里,紧紧的握住,花朝刚要挣脱,却听到楚玄低着声音问她:“朝朝,你在害怕我吗?”质疑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委屈。 “我没有……”花朝脱口而出,却怎么也不敢转过身来面对他。 她不回头,楚玄就不放手,追问说:“像你二师兄说的,你也害怕我哪天发起狂来会伤害你?” 听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失落,花朝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赶忙转过头解释:“我不是怕你……是,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你刚刚盯着我,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暂且这么解释。 话刚出口,花朝就觉得“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她的三个师兄都是天界各顶各的美人,但是跟他们在一起,被他们围着圈教导,她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听完她的解释,楚玄信了一半。虽然她说的磕磕绊绊,至少她脸上的红晕不会骗人——她害羞了。 她竟然会因为他而害羞。 楚玄眼中有了光,压抑在心底的喜欢看到了一点可能性的缝隙便忍不住流露出来,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脸颊靠过去贴在她的手掌心,淡笑着:“那你喜欢我长得好看吗?” 少年的眼中闪着光彩,因为一个淡若云中皎月的微笑,他眉目间都添了几分灵动,更显迷人,乱人心魄。 突然有那么一瞬,花朝明白了二师兄所说的“妖物蛊惑人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手掌心感受到楚玄脸上的温热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拇指在他脸上抚摸,温和的微风从花域中穿过,带着淡淡的花香从他的发间穿过,几缕长发落在她手上,花朝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她是被楚玄给蛊惑了吗? 楞头愣脑的想了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回答却顺从了本心。 “喜欢。” 第22章 22 燥热 入夜时, 楚玄去敲了花朝的门。 他说自己刚入天界还不习惯天界的昼夜变化,希望能跟她一起睡。 花朝没有应他也没有开门。 等他敲第二次门,才听到花朝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朝着门口喊:“储物房里有丹药,你吃药再睡会好一些。” 听她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楚玄才勉强离开,去储物房中看了一圈, 什么东西都没动,回了自己房间。 花朝窝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在床上来回打滚。 她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会对楚玄说“喜欢”,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修为低, 人品还浅薄的废物上仙啊…… 虽然楚玄明明白白的问她喜不喜欢他长得好看, 但是她的回答过于直白, 还间接暴露了自己的肤浅。 难怪她修炼总是差那么一点, 要是一开始跟师尊和大师兄一样修无情道就好了, 断绝七情六欲一心向道求知,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其实她也不只是喜欢楚玄的俊美,他的沉着冷静、细心周到、还有他坚定又专注的心, 都足以让花朝为之欣赏。虽然有的时候他也会小心眼爱吃醋, 不过在她眼里,倒是身为狼妖的楚玄独特的可爱之处。 想着想着,被窝里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啊——我在想什么啊?” 楚玄可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花朝一直都将他当做自己人声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宠物到“姐弟”, 再到朋友,就应该这样心无旁骛的相处下去。 可是她却发觉,自己看待楚玄的目光渐渐的改变了。 就在白日里,二师兄与三师兄走后, 她与楚玄在他房间独处的时候。她直视着他的脸,那时仿佛忘记了他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将他看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龌龊!” 花朝忍不住唾骂自己。 这都是什么诡异的想法?她怎么可能会对楚玄有别的心思,他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忠诚的伙伴。 “对,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我爬天门山爬累了,都累出错觉了。”骂了自己两句,又赶紧自我迎合,给自己奇怪的感觉找个合理的台阶下。 房间中安静下来,被滚得凌乱的被子皱成一团,床边挂着的青纱帐慢悠悠地垂下来,遮住了少女混乱又难以看清的心情。 床边散落着木屑金属屑,长长的木桌上摆着几件没有完成的木头傀儡,几块不明的晶石泛着微弱的光。八方罗盘悬在桌角,装着纸人的盒子没有关紧,有三张纸人悄摸摸的从盒子缝隙中爬出来,见主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便从窗子飘出去,四处去耍耍。 花域依托于浮岛,上面住着的都是花仙,大多数都保持着夜晚入眠的习惯。当然也有一些花仙习性独特,白日入睡,晚上才醒。 几张纸人漫无目的的在花域飘荡,感受到天界轻盈的灵气,纸人们行动也更活跃。 暖暖的风吹过来,如同凡间温暖的春风,人们在风中打滚旋转,互相玩闹着,等飘够了、飞累了才打道回府。 接近夜半,司夜的星君们将星宿的位置挪到穹顶正中。漫天的星光将百花宫照的亮堂,纸人原路返回,快到窗边时,却听到客房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被花朝制造出来的纸人拥有着部分自主意识,但也仅限于三岁孩童的智力,爱玩爱睡,花朝命令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它们看到了什么就复述什么,意识非常单纯。 -- 第46页 听到闷响,纸人们好奇的飞过去想要一探究竟,透过客房的窗户缝隙却看见少年紧咬牙关趴跪在地上,身形慢慢变化,隐约显现狼形,最明显的狼耳朵和狼尾巴都冒了出来。 他表情痛苦,一头黑发散落下来,额头布满了汗珠,仿佛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倔强的不叫出声但是身上的青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纸人们只知道看热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就这样窥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慢慢的,少年脸上的痛苦神情收敛起来,眼神凌厉如刀,看向窗边。 被眼神警告的纸人们顿时瑟瑟发抖,它们虽然智力低,但能分清好意和恶意,更知道再看下去就没命了。危机感促使它们纷纷逃离,飘回花朝的房间,躺在盒子里,才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 快到中午,花朝才头发凌乱着从床上坐起来,梳妆打扮,眯着眼睛拍拍自己略微水肿的脸。昨夜乱七八糟做了一些梦,光怪陆离,扰得她一夜都没睡安稳。 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杂乱的房间在镜中仿佛更加混乱,身后桌子上的盒子里爬出来两只纸人,花朝昏昏沉沉的迷糊着,没去在意,两只纸人就从桌子上飘过来,贴在她手臂上引她注意。 轻薄的纸人天在手臂上挥舞着两只小小尖尖的手,花朝感觉胳膊上痒痒的,低头去看,原来是纸人贴在上面,它们仿佛有话要跟她说。 “刚回来就这么活跃,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又跑出去玩儿了?” 纸人摇摇头,它们想说的不是这个。 然后两只纸人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咕噜的跟花朝说了一大堆,将自己昨夜在那只妖房间里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描绘清楚。 纸人的描述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带有主观情绪,但它们所说已经足以让花朝吃惊。 按照它们看到的景象来说,楚玄那样痛苦,是身染恶疾的征兆啊。是诅咒、病痛,还是受了伤? 为什么楚玄都不跟她说呢? 难道是因为她太没用了?楚玄是不是觉得就算让她知道,她也帮不上忙。 换好衣服,花朝走出卧房去找楚玄,得把这事问清楚。 穿过正殿的时候,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楚玄正一身黑衣背对着正殿大门站在院子里,花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未走到门边,看清了楚玄并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藤月。 花朝缓缓停住了脚步。 藤月是帮她掌管花域的帮手,花域的大小事宜都是藤月在处理,只有涉及到一些难题或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来请教花朝。花朝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她只想专心研究器械,有藤月帮她便更省心。 但是为什么,藤月会对楚玄笑的那么温柔呢? 在花域同住,花朝了解藤月的秉性。藤月并不像其他的花仙一样爱玩爱笑,她气质清冷,人也谨慎,绝不会跟陌生人这样亲近。他们两个不过昨日见了一面,今天怎么就熟络起来了。 若只是藤月笑的温柔也就罢了,可就连楚玄也言谈自若,耳朵尖都红了。 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美的就像一幅画一样,而她站在正殿里,像个没人理会的孤家寡人,就隔着一道门,看他们言笑晏晏。 藤月轻笑:“楚郎君过奖了,我不过是在上仙身边待的久一些,略微了解她的喜好罢了,楚郎君是上仙亲自许了带进百花宫的,您若还有什么想问我的,我定知无不言。” “多谢仙子,只是方才我们说的话,就请仙子不要对花朝提起了……”楚玄难得在外人面前局促。 “我懂,溪元上仙她对待感情比较单纯,只要你是真心待她,她也一定能察觉到你的心意。”藤月说罢,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做完,便同楚玄告辞,先行离开。 目送藤月离开,楚玄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一早起来就打坐修炼,等着花朝起床。刚巧藤月送天亮前收集的露水过来,楚玄给她开门,帮忙将露水存放起来,期间不过客气的说了两三句话,竟然被她察觉了自己对朝朝的心思。 “楚郎君可是心许溪元上仙?” 自己隐藏着的心思被外人察觉到,还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楚玄脸色未变,耳朵却红了。 就连一个刚刚相识的花仙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为何朝朝却不懂呢。 楚玄思索不出结果,突然嗅到了花朝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他转过身去,正对上了打开大门鼓着小脸气势汹汹朝他走过来的花朝。 花朝上来就揪住楚玄的衣服,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攥住他的开衿,生气的说:“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你们才认识多久啊,看人家的背影看的眼都直了!” 她原本是想好声好气的问问楚玄究竟是怎么跟藤月拉近了关系,结果藤月都已经推门出去了,楚玄还站在原地,连头都不回一下。 当初还说修炼会耽误他找心上人,原来是早就有了凡心。 他想跟别人在一起。 那她呢。 花朝暗暗攥紧了拳头,当初说好的在一起,她也反省过自己的错误,承诺过不会再跟他分离。结果楚玄却已经想着要与别人花前月下,然后……离开她吗? 拳头软绵绵的捶在他身上,花朝因为情绪激动使不上力气,稍稍用力反而被他的胸膛把手给硌疼了,只能停下来。 -- 第47页 花朝虽然是上仙,却从来没端过上仙的架子,闲散自由,不受拘束。 当下这场面,真是失态。 他一定觉得她很无理取闹吧,她不端庄还没规矩,比不上藤月那样冷若冰霜的美人让人喜欢。花朝并不因此厌恶藤月,而是生气楚玄,他跟她说话,在她面前红了耳尖,还看她的背影看呆了。 “你要是觉得她好,那你就跟她去吧,反正我一个人住惯了,多一个人在这里我反而不自在。”花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虽然自己说了违心话,但,总比强留他在这里要好。 说罢,花朝收回手要走。 还没等迈出步子去,花朝就感觉腰上环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等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楚玄抱起来了,像小孩子一样被他托在手臂上,脚下没有重心,身子只能靠向他。 “你,你干什么?”突然被抱起来,花朝吓了一跳。上次有人用这个姿势抱她,还是师兄们在她小的时候。 她生着气不想靠在他身上,但挂在楚玄腰间的长情就像是通了人性一样弯弯绕绕的缠了上来,围在她腰间,将她和楚玄绑在了一块。 听了她的控诉,又得了她的放手,楚玄并没有失落,反而心生雀跃。 “朝朝,你在为我吃醋吗?” “吃醋?!谁吃醋了?”花朝不认账,见他仰着头看着自己,眸若星辰,带着笑意,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今早藤月过来送露水,我帮她一起存放露水,顺道问她你的喜好,朝朝这样生气,是以为我在做什么?” 只是在聊她的喜好? 花朝的态度有所松动,但还故作严肃,问:“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关于我的事,你问别人算什么。” 楚玄也有自己的理由,直言:“昨日我不过问了一句喜不喜欢,你便一整晚都没有搭理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的确是她的不对。 花朝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楚玄眼中是有点捉摸不透,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来。虽然她并不排斥与楚玄亲近,但这样的姿势抱着,被人看到误会就不好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不该不问清原由就打你。” 花朝从楚玄身上下来,诚心诚意的道歉,心底却因为楚玄对她的心意而窃喜:原来他不是跟藤月要好,而是在意她。 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在楚玄心中所占的分量,花朝安稳了许多,也更加的想要对他好,才能对得起他这份看重。 带着金色光泽的长情在两人之间藕断丝连,花朝稍稍向后退一步,长情便拉着楚玄向她的方向走一步,像是在故意逗弄两人。 楚玄并没有训斥调皮的长情,只是静静的看着花朝,她被天光照亮的脸庞若姣姣银盘,身姿绰约,在他面前羞怯的低着头,抬起头来道歉的时候,目光对视,楚玄发觉她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撇一抬眸就有万千情意。 “朝朝,你在我心中无人能比。”他并不介意花朝的“胡闹”,反而有满腔的心意想要同她诉说。 听了他的真情流露,花朝一时感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在我心中也很重要啊。” 话音刚落,就见楚玄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原本缠绕在两人腰上的长情晃晃悠悠的爬上了花朝的胳膊,顺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腕和楚玄的手腕绑在了一起,还花哨的打了一个蝴蝶结挂在她的手镯上。 花朝见楚玄对她的话不领情,探头过去追问:“你怎么不看我了?难道是不信我说的话吗?” 感受着从她身上投来的视线,楚玄微垂眼眸,低声道:“你看重我与我看待你,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花朝盯着他,一脸不解。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楚玄对她时而亲近时而疏离,为什么自己一会儿怕与他亲昵,一会又怕他不跟自己最要好。 她是一枝花,没有爹娘,师尊没有教过她这些,师兄们也没有同她说过这种事。她只能期待着楚玄会告诉她缘由。 楚玄顿了许久都没有回答,花朝从他的侧脸看到他的耳朵,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她这才发觉,楚玄的体温好像有些高,被她握在手心里的他的手也热得发烫。 不知道为什么,花朝觉得楚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之前清冷的松香,更像是浓厚桃花酒,浅浅的吸入,竟然有种迷醉的错觉。 似乎是被他身上的香气影响,花朝的脸也有些热,慌忙松开他的手。又扯弄了半天才将长情解开。 “楚玄,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不用担心我。”楚玄压着声音,一手拽住漂浮在空中的长情转身回了房,留下花朝在原地。 花朝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呆呆的看向他的背影,直到楚玄将门关上,她都迟迟没收回视线。 看他这副模样很不对劲,花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跟过去看看,如果楚玄真的生病了,她便差人去药神君过来一趟。 拿定了主意,花朝一步一步向楚玄的房间靠近。还没走到房门口,花朝再一次闻到了那醇厚的酒香,视线都变朦胧了,慌忙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她可从来没见过。不清楚病症,可请不动百药神君。 花朝定在了院子里,连正殿都不敢靠近,没听见楚玄房里传出一点声音,她不清楚状况,也不敢私自去打扰他。 -- 第48页 时间过去了很久,花朝靠在储物间门外看着日光渐渐落下,她都快要睡着了。本想着今天带楚玄去花域逛逛,让众花仙也认识认识他,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连他不舒服,自己也帮不上忙。 好孤单…… 明明他就在那里,花朝却感觉自己心很空,渐渐有些失落。 天界不比凡间人多热闹,每一位仙官神君都有自己要掌管的事,互相之间更多的是事务上的往来。花朝在天界没有什么朋友,与师兄们是同门情义,与花仙们是同族同住,找不出一个知心知底的朋友。 从前没有遇见楚玄的时候,她在天界便专著造法器,常常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那时候她没有朋友没有伙伴,一个人也能消磨孤独的时光。可是,她遇见了楚玄,知道了有一个全心全意只为她着想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便再忍不得这一时寂寥。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 白光快要消失在苍穹尽头,一位仙子落在百花宫门外。听到敲门声,花朝去应门。 来人是百药神君身边的仙子,替神君来传话,“叨扰上仙了,神君有件事希望能请上仙替他走一趟。” “仙子请说。” “神君在海岛上种了一片灵芝,至今已经九百九十九年了。方才得到岛上地仙的禀报,说是有海怪撞破了结界,趁着夜色上岛偷食灵芝,损失大半。” “竟然有这种事。”花朝愤愤不平,早听说妖魔不甘臣服,蠢蠢欲动,竟然撞破结界闯入天界,连百药神君的灵芝都敢偷。 “若只是偷食灵芝就罢了,神君是怕海怪背后有人操控,会将灵芝用做它物,危害生灵。” 花朝接话道:“那神君是希望我去海岛上替他守着灵芝?” 仙子:“若能一同将海怪肃清,再好不过。” 花朝点点头,“还请仙子回禀神君,我当尽力去办。” 送走仙子,花朝准备绕回自己屋里收拾法器,看见楚玄房间的门被打开,楚玄撑着门框问:“你要出去吗?” 他耳朵灵敏的很,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依旧清晰的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花朝点点头,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楚玄稳步向她走过来,“已经没事了,我陪你去。” 那股桃花酒的味道的确闻不到了,花朝看他神情正常,便与他同行,虽说帮百药神君做事为重,但在前去的路上,也能让楚玄看看天界的风景。 —— 无妄海是天界之底,海上有许多小岛,生活着一些无品小仙。无妄海的尽头向下坠落是万丈飞瀑,与凡间的海市蜃楼相连,偶尔会有海妖海怪逆流而上,但都会被无妄海边的结界打回凡间。 飞过蓝色的无妄海,花朝寻找到结界破裂处,将它们一一补好,随后前往仙芝岛。 岛上树木葱郁,花朝刚落地,便有地仙婆婆前来迎接。 “恭迎上仙。”地仙婆婆微微躬身,弯曲的脊背有些变形。她本是下界百年老树成仙,修成仙身时已经五百岁高龄,进入天界后便一直维持着苍老的体态。 地仙婆婆简单说了岛上的情况,海怪会在入夜后上岛,还会伴着浓雾遮掩耳目,有时还会听到不明的吼声,和巨大的黑影,但那妖兽并不会靠近岛屿,像是在海怪背后指挥。 无妄海很大,海中住着鲛人族、海龙族等仙兽神兽,却并没听他们发现有海怪入侵。想来妖物就是冲着仙芝岛来的。 花朝安抚了地仙婆婆,与楚玄一同去海边查看。 一路走来都是绿树,偶尔可见零散在树林中的灵芝仙草,花朝一边走一边同他说这无妄海的情况,又担心她自己对付不了能操控海怪的巨型妖兽,还得要楚玄多帮她些。 帮她做事是容易,但楚玄还是要问清楚:“这既然是百药神君的岛,为何要让你过来守着。” “因为百药神君跟我三师兄关系很好啊,有种好事当然会想到我了。” “好事?” “死亡的妖怪、仙兽会掉一些宝物,就像之前和光岛上大叔捡到的龙鳞,还有这个……”花朝抬起手来给他看他送给自己的手镯,“这可是龙晶石,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但这种珍贵的宝物,只有像这样替神君们办事的时候才有可能碰到。” 花朝一心研究法器,对奇珍异宝的需求更大,便常常替神君们办事。穹顶的神君们肩负重任,忙碌奔波,常有顾及不到的小事,便会将事情委托给下面的人去处理。 利用闲暇时间来打一打妖怪,攒一些宝物,何乐而不为呢? 说起宝物,花朝转头问楚玄,“不过我还真挺好奇,这对镯子你究竟从哪儿得到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呀?” “在深海中发现的……”楚玄淡淡的回答,仿佛对这对珍贵的法器并不十分在意。 花朝看他平淡的态度,仿佛自己像个多嘴多舌的老妈子,便不好意思再问。 在密林中走了一段路,林荫深浅明暗不一,花朝眼中光影花花绿绿,又想起楚玄方才在百花宫里“发病”似的样子,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总觉得十分古怪,不像是病,更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一般。 小声说:“楚玄,你没事吗?刚刚在百花宫里,你……好像很不舒服,这趟回去,我去请百药神君来给你看看吧。” -- 第49页 她话的声音很小,但楚玄听得清楚,压低了嗓子回她,“不必,此事不要再提了。” 见他对病症这样不在意,花朝隐隐想起,很久之前,楚玄化成人形的那一晚,好想也有过类似的症状,身体发热,意识模糊,还很想同她亲近…… 从小便这样,难道这是狼妖的习性? 花朝很想为他操心,奈何楚玄长大了不要她多管闲事,只能就此作罢。 头顶的树冠葱郁茂盛,踏在青草灌木中走了许久,直到远方的树林渐渐透出光亮,耳边也隐隐听到清晰的海浪声,才算是走到了海边。 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脚下踩上细软的沙滩。隔着白色沙滩,不远处是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透着宝石般透亮的色彩。 白色的海浪打上来撞击礁石,在阳光下澎出浪花闪闪发光。从海湾处向外望,远处的无妄海与青白的天际连成一线。 花朝深呼吸一口,嗅到了淡淡的妖气。 这条路是上岛的捷径,必然有海怪出没。不过多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斗转星移,天色开始变暗。 仙芝岛周围的海面上泛起浓雾,青蓝色的海水失去了阳光照射变得冰冷暗沉,海浪起伏之间都带着消不去的寒意。 海水从脚下退去又被海浪打上海滩,花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周遭变冷了,好像不只是因为入夜。 涌动的海水席卷上来细细的冰碴,打到花朝脚下,触碰到的瞬间便将她的鞋子与水面冻在了一起。花朝惊讶地破开冰,退回沙滩,再看楚玄,他站到她身前,海水不得近身,看着起伏诡异的海面,蹙起眉头,渐渐露出杀意。 远处的海面响起了诡异的吼叫声,声声震耳,海浪的起伏与那吼叫声重叠。四周昏暗难以视物,花朝祭出了百盏长明灯,齐齐飞向海面,明黄色的灯光张方圆几里的海面都照的清晰。 海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海浪每一次打过来都会将冰层击碎堆到沙滩,如此往复,海边便形成了一道能阻人行动的冰层。 花朝用火符将延绵数里的寒冰融化,随后便看到海水中长相怪异的妖怪陆续冒出头来。 只是些普通的海怪,体型最大的只有四五米高,长着奇形怪状的触手,眼睛也有好多只,呆愣愣的游上海岸来,看到有人挡在路上,便凶猛地冲上前来。 手上化出春桃,又唤出木傀儡同她一起冲锋陷阵,花朝一直在做木傀儡,身边这个木疙瘩是目前最成功的一个。海怪的数量很多,但花朝与楚玄合力,不过半炷香时间便除净了这一片海怪。 海水中漂浮着几十颗蓝水珠,都是海怪的妖丹所化,修为虽浅,但用来做避水的法器再合适不过。 将蓝水珠收集起来后,响在远处的吼声依旧没停,海上迷雾太重,即便有数百盏长明灯也无法照亮浓雾的尽头。 花朝指向吼声传来的方向,对楚玄说:“楚玄,我想去那里看看,说不定那就是操纵这些海怪的人。” “好。”楚玄走到她身边,将人打横抱起来。 “?”花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愣了,还没等她开口问,楚玄便抱着她贴着海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随后花朝才明白楚玄的用意,因为浓雾遮蔽了大片的海面,上空看不清方向,只有贴着海面,跟随浮冰飘来的方向才能找到巨兽。 楚玄的速度很快,花朝被寒冷的风吹着脸有些受不住,侧过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越靠近巨兽空气便越发寒冷,紧贴着的海面也越发不安宁。 被寒冷的空气影响,花朝身子开始变冷、僵硬,双臂搂紧了楚玄的脖子,生怕自己掉进冰冷的海水中。而楚玄的身子依旧温热,甚至,与她身体相触的地方有些发烫。 声音的尽头,是一座比海岛还要高的黑色身影,来到巨兽身前,花朝感到浑身发麻,她分明从眼前的黑色巨兽身上感受到了掺杂了魔气的妖气。 这是一只被魔性吞噬了心智的妖兽。 就这么隐藏在无妄海上,竟然没有人发现,又或是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只妖兽。再强大的妖兽来到天界也不过瓮中之鳖,如果不是因为灵芝被偷吃,百药神君也不会请她走这一趟。 魔界一直以来都不甘臣服,如今是联合了妖界要对天界动手了吗? “楚玄,这只妖被魔气吞噬了,放我下来吧,你离它远一些,小心魔气缠上你。” 楚玄犹豫了一会儿将人放下,花朝站定念咒,春桃化成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到巨兽头顶,瞬间分化出成千上万的□□刺向巨兽,只听一声悲鸣,巨大的黑色身影分崩离析,一块一块堕入海中。 施法过后,花朝整个人都虚脱了,坠落到海面上,触碰到水面的膝盖和小腿被冻住,楚玄赶忙上前替她打碎冰块。 他想要拉她起来,却看到她身后还未消散的浓雾中飞来一条骨尾,速度快到看不清它的行动轨迹,来不及躲开,下意识转身,将花朝抱在怀中。 黑暗,寒冷,花朝眼皮沉重、身体虚弱,快要睡过去,突然,楚玄从背后抱住了她。等她转过头去看,一条白骨状也尾巴刺穿了楚玄的胸膛,从他胸口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后背,而他忍着疼痛抬手施法,骨尾便碎成了粉末。 海面一片宁静,浓雾散去,气温也渐渐回升。花朝攒足了力气去掏丹药,但是手僵硬发抖,药瓶掉到海里去了。她只能用手按着他的伤口,用残存的一点法力为他治疗。 -- 第50页 又是这样,楚玄为了她遍体鳞伤。 花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楚玄,你撑住,我给你治伤……” 他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起身将人抱起来,“我没事,我带你回去。” 耳边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让人感觉安全可靠,最后一点法力消耗尽,花朝无法维持清醒,昏睡过去。 —— 不知睡了多久,她睡的很安稳,就想这么睡到天荒地老,但意识慢慢恢复,她想起自己昏睡之前,楚玄身上还有伤…… 他现在怎么样了? 花朝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四下环视,身处一间建在山崖底下的小木屋,没有找见楚玄。 “上仙,您醒了啊。”在一边照顾的地仙婆婆递了杯水给她。 花朝说了声谢谢,又问:“婆婆,您有没有看见跟我同来的那个少年?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呀。”地仙婆婆回忆着,说,“昨晚他带您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气息也不稳,将您交给我之后,便往森林里去了,也不让人跟着,说让您不用担心,他养好伤便回来。” 地仙婆婆刚说完,花朝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起身下床。 “上仙这是要去哪儿啊?您身体还没恢复好呢。” “我不放心他,您就不用跟来了,照看岛上的灵芝为重。”花朝推门出去,天光大亮,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身体发虚,直冒冷汗。 走近森林中,跟随着一股妖气,花朝看到了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大小的黑色结界。 她从来没有闻到过楚玄身上的妖气,但是她能确定,藏在结界里的一定是他。 向着结界走去,似乎是楚玄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就连结界都有了波动。花朝不确定他现在是否想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他的忙,可她不想让楚玄再独自一人。 至少她在这里,不会让他独自面对。 进入结界,花朝掉进了狼窝,空间很小,好在她个子不高能站起来,身下是柔软的干草,头顶的石壁还有鲜花和珍珠点缀,像是被主人精心布置过。 他的法器静静的待在角落里,四周一片昏暗,只有珍珠散发出的微光能帮她视物。 花朝感觉腰上缠上了一条滑溜溜的丝带,摸上去,是长情。 它拉着她往里走,只迈出两步,却打破了楚玄设下的壁垒,花朝清晰的听到了黑狼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醇香的桃花酒味,有些醉人。 稍稍挪动一步,便听得躲藏在黑暗中的楚玄沉声呵止她:“别过来,我会伤了你。” “我不怕,我是神仙,死不了。”花朝继续向他走近。 “我现在很丑,会吓到你。” 他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花朝十分心疼,因为她说过“喜欢你长得好看”,所以他宁愿独自忍痛也不想让她近身。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她没有停下脚步,坚定的向他走去。 身处黑暗,没再听到楚玄的拒绝,花朝伸手摸到黑狼的毛发,他身上滚烫,身形也比之前大了不少,几乎占满了大半个狼窝。 坐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她昏睡一整晚凝聚起来的法力全部用到他身上,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黑狼环着她的身子趴下来,将她圈在中间,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想抱你。” 她现在已经被他圈住,想逃也来不及了。花朝也并不想逃,就这么跟他待在一起,很心安。舒展身体,趴在他后背上,“可以。” 得到允许,黑狼抬起前腿将趴在背上的少女勾到怀中,稍稍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侧。 身上的重量并不很重,这个视角反而让花朝能看清楚玄的脸,是一张历经风霜的黑狼的脸,有伤疤,有烫痕,那是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楚玄经历过的苦难。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在自己脖颈上,楚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拼了命压制自己的天性,不想让发、情期的情、潮扰乱自己的心智。他忍得那么努力,花朝却轻而易举的闯进他的结界,将他一池心湖搅乱。 她说了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紧绷的心弦被她三言两语撩动,楚玄仅存的理智逐渐分崩离析。 喘息声愈发粗重,空气都变热,他身上的热度灼烧着心脏,仿佛要将她融化。 沉醉在他的温暖和燥热中,花朝抬眼看他,他眼里带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声音变的低哑,像被粗糙的沙粒磨过一般:“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嘴上这样说,前爪却压着她分毫不动。 被他魅惑的金眸注视,花朝感觉自己是一只猎物,但她没有力气也不想逃跑,致命的危机感令人沉沦。 软绵绵的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我不走。” 话音落定,黑狼化身成人,她靠在他颈窝上,被他按着肩膀看不见他的脸,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身量高大了许多。肢体的接触让花朝下意识抗拒,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桃花酒香勾着她向他靠近,默许他所有的亲昵。 楚玄俯身亲吻她细白的侧颈,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染红了花朝的耳垂,他说:“朝朝,我想亲你。” -- 第51页 第23章 23 心悦你 酒香清冽, 鼻息间全是桃花酒的味道,花朝虚弱的身子软软的,脑袋还算清醒, 却蒙着一层挥不散的朦胧。 反应了好一会,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花朝头皮发麻,被他手掌触碰的地方也不由自主的燥热起来, 理智想拒绝,但潜意识里却想抱紧他,就在这淡淡的酒香中与他一道沉沦。 楚玄想亲她? 难道是将她当成了他的心上人才这般控制不住自己, 可他口中喊的名字却实实在在的是她。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病, 怎么脑子比她还要糊涂? 不过让他亲两下而已, 也少不了一块肉, 如果能缓解他的难受, 也不是不行…… 花朝被自己毫无挣扎的妥协给弄了个大红脸,手脚僵硬的被他压在干草堆上不知所措,她偏头避开楚玄灼热的吐息。他身上散发的带着男性如野兽一般的侵略气息, 在她颈子上轻吻, 动作并不粗鲁,仿佛在等她的回应。 狼窝中燥热的温度让花朝有些呼吸不畅,她的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含着些茫然,面对楚玄的冒犯,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她好像并不讨厌…… 如果是别人对她动手动脚,花朝早就逃的老远了,可偏偏这个人是楚玄,虽然他也是个男人, 但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同别人是不一样的。 花朝不想明晃晃的告诉他自己的感受,免得他有理由得寸进尺,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应他,“嗯。” 恍然间,花朝想起了自己在静湖与楚玄坐在石阶上,他们重逢后终于相认,她天真烂漫,又开心又内疚,答应他无论他想要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应允。 那时候她可没想过,楚玄会这样对待她。等到他安全度过这一阵子,她是不是也该问清楚,这个样子的楚玄究竟是怎么了。 被困在男人身下的人儿娇小又乖顺,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他的请求,随后便卸了力气一样躺在草堆上懒得动弹,任他亲吻或是抱紧,花朝都软绵绵的,不会推拒。 金色眼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样,楚玄贪恋的嗅着她身上的花香。 多少次,他曾在梦中幻想过与花朝的亲密无间,如今切切实实的发生,却比梦还要让人心动不已。 她是他心上供奉的仙人。 也是他想亲自拉下神坛,按在身下占有的朝朝。 他的眼神中满是偏执的占有欲,视力极好,即便环境昏暗,也能将她可爱又羞怯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一瞬间,楚玄甚至想就这样直接将她掳回妖界,在那里,花朝只能依靠他,就像这样,被他掌握在手中。 看不透身边人的灰暗心思,花朝只觉得四肢软弱无力,脑袋也开始模糊,她的衣衫被解开,顺着肩头滑落到一边,但身前依旧热乎乎的。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脸,花朝清晰的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侧腰,让两人的身子贴的更近。楚玄的衣衫也松垮了大半,花朝无处安放的手一会儿搂着他的脖子,一会按在他肩膀上,这会儿便滑到他胸膛上去了。 脖颈间被他亲得痒痒的,花朝百无聊赖,戳起了楚玄的胸膛。放松下来的肌肉摸上去软软的,花朝下意识捏了两下,随后便感觉到身上的人颤了一下。 楚玄单手撑起身,垂眼看到她眯着水润的眼睛,脸颊一片热红,小手却不老实的在他身上乱碰,被她捏一下,楚玄登时就乱了呼吸,他滚了滚喉结,难以克制的冲动驱使他一口咬在花朝肩膀上。 肩上突然袭来的疼痛让花朝发出一声闷哼,头脑清醒了几分,不悦地敲打他的肩膀。 给他亲两下不疼不痒也就算了,他竟然还不打一声招呼就咬人,真是恶劣。 “疼!”花朝说了疼,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反应,果然骨子里还是只野兽,被热度冲昏了头脑,现在都不知道心疼她了。 花朝抬头要看他的表情,楚玄却俯下身舔、舐被他咬破了皮的香肩,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垂落的额发中。 这样刻意的动作叫花朝心生不满,她都已经这样包容他的放肆了,楚玄却还对她藏着掖着,就连脸都不让她看。 “楚玄,让我看看你的脸。” 听到她轻柔的声音说出要求,楚玄顿了一下,“不行,会吓到你。” 没想到会被拒绝,花朝嘟起嘴来,轻轻吐气,小声嘟囔,“真是好没道理,你亲我我都没有说不行,我要看你的脸你却不让我看。” 仿佛是刚才的一咬暂时缓解了身上的渴望,楚玄恢复了一些理智,感受到她的哀怨,缓缓道:“我脸上有疤痕,不好看。”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花朝也没停下探索,回复了一些力气的手慢慢向上摸去,碰在他脸上,轻轻的揉,“我刚刚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那么好,我当然喜欢你。”花朝点点头,自认为一颗诚挚的心比金子都真。 楚玄垂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粗重,明知她心思单纯,口中所说的“喜欢”只是纯粹的喜爱,却忍不住要欺骗自己:她也是喜欢他的。 花朝觉得很困,就着楚玄靠在她身上的姿势,搂着他的后背半眯着眼睛打盹儿。过了一会儿,身上的人总算有了动作。 花朝睁开眼睛,看见楚玄撑起身子,在她面前低下头。 -- 第52页 她终于看见了楚玄的真身。 二十七八岁的身体,强壮高大,压在她身上是十足的重量,虽然没有压的实在,但花朝依然很难有动作。 他的脸与少年形态并无太大差别,只是轮廓更加瘦削俊逸,侧脸上有条同她手指一般长的疤,疤痕淡淡的。花朝不自觉的就伸出手去捧住他的侧脸,指腹在疤痕上轻轻摩挲,“疼吗?” 曾经痛过,现在已经忘记了。 楚玄想要答她,视线却定在她的双眸中无法移动。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如果朝朝真的爱他,愿意接受他,该多好。 他并不满足于如果,也并不觉得他继续装乖下去,花朝会主动来爱他。 既然她不听劝告非要留在他的巢穴中…… 狼窝中的香气突然浓郁了起来,花朝稍稍呼吸就仿佛被灌醉一样,没一会儿就视线迷离,连身子都提不起力气了。贴在他脸上的手缓缓落下来,手腕上按来一只宽大的手掌。 不明白这异样的变化,花朝有气无力的问:“楚玄,你没事吧?”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奇怪,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又热又酥,还有些痒痒的,他的呼吸缓缓喷在耳侧,吹得她心尖儿都在发颤。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近到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鼻尖,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花朝的心嘭嘭直跳,同时她也能感受到贴在她身上的楚玄的心跳,比她沉稳,但也明显的有躁动起来。 随后,两片柔软的唇吻了上来,温柔的亲吻她的唇瓣,热度在唇上弥散开,花朝呆呆的愣在原地,思绪乱成一团。 她这是在做梦吗? 被酒香气紧紧包裹,花朝紧张的眨巴眨巴眼睛,呼吸都乱了,因他身上散发的香气而迷糊的神经也紧绷起来,慌张的看着他,眼水盈满了眼眶。 她哭了。 楚玄亲眼看到她眼眶中满是水光,心中一阵刺痛。 一颗眼泪还没有落下脸颊,花朝眼前突然一阵白光,整个人就躺在了地仙婆婆的木屋里,新鲜的空气灌进肺中,脑袋终于清醒。 楚玄把她送回来了。 花朝看着自己衣衫不整,身上盖着他的外衣勉强遮蔽,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原本没想哭的,但是楚玄吻她的时候,她脑海中竟然清晰的回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做的那个梦,楚玄就像梦里那个不讲理的魔尊一样欺负她。 他怎么会吻她呢? 花朝自打有思想以来,都以为家人朋友之间可以亲亲,但吻是只有与伴侣才可以。 楚玄是怎么看她的? 木屋里面空无一人,花朝勾勾手指关上门。她现在身子还是滚烫的,腿也软的直不起来,一个人缩在床上,调整呼吸。 咸腥的海风吹上岛,空中飞过几只小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仙芝岛上。昨夜翻腾的海面上没有留下痕迹,就连被踩过的沙滩也被海水抚平了痕迹。 花朝躺了一个上午,天光升到西边的时候,她已经调息的差不多,在地仙婆婆的陪同下在岛上转了一圈,修补了岛上被破坏的土地,又独自去海面上寻找那只被杀死的巨兽,却一无所获。 楚玄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黄昏时分,花朝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静静地看向海面,闪着波光的水面下隐藏着未知的梦幻与危险。 太阳快要触及海面,寂静的岛上人迹罕至,花朝闭着眼睛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白色的阳光慢慢变成暖黄,一点一点从海平面上落下去。 四下无人,地仙婆婆突然现身来见她:“上仙,您的仙使从结界中出来了,看样子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被楚玄送出结界后,便没有勇气再回去他那里,担心他的情况,便托地仙婆婆在楚玄藏身的地方留神。 如今他出来了,伤也好了。 得知他没事,花朝顿时放下了心,突然又紧张起来。在狼窝中的时候,她是有点迷醉,就像是被他身上的香气给蛊惑了一样。想陪他度过痛苦是真的,但允许他亲自己,确实是昏了头了。 既然他没事了,应该会自己找回百花宫吧……因为那个突然的吻,花朝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不知如何面对,所以就逃了。 离开之前托地仙婆婆给楚玄带句话,要他回百花宫好好休息,她还有事,先走一步。 这可不是骗他,花朝心想自己来这儿是给百药神君办事,事儿办妥了理所应当去回百药神君的话,也不枉她忙活这一趟。 来到司药宫,处处明亮宽敞,随处可见的仙药晶石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百药神君掌管药石之学,是天界的大忙人,花朝等了好一会才见到他,同他说了自己昨晚所杀海怪与巨兽,疑惑那巨兽竟然没有惊动无妄海中的仙兽族。 百药淡淡道:“只是身形巨大,被魔气操控的傀儡妖兽而已,算不得多么强悍。” 原来只是个傀儡,花朝想起自己一直在改进的木头傀儡,只得人形不得心智,即便自己赋予他们力量,傀儡也很难发挥完全。而且操控傀儡也有距离限制,与主人距离越远,傀儡的能力也会大大缩减。怪不得百药明知道她修为不高,也愿意让她去处理。 “如果只是妖兽就罢了,可那傀儡身上有一丝魔气,我几乎用尽全部的神力才将它消除干净。”花朝知道自己修为不高,神力不大,却还是惊讶于魔气的顽固,难以去除。 -- 第53页 百药手上调制丹药,平静地同花朝说:“魔界在等魔尊降世,若是有魔气溜进来,也许是在寻找即将降世的魔尊。” “来天界找魔尊?”花朝哑然失笑,“天界可是绝对禁止魔族入内的。” 百药低着头专注手上的药粉剂量,回她:“令师紫徽天尊已经闭关百年之久,玉华帝君忙于平衡天地,对压制魔界也是有心无力。自从天魔大战之后,天界压制魔界已经千年了,等到新的魔尊降世,天地之间的力量悬殊又要重新洗牌了。” 冷淡的语气说出话来却叫人忧心,天界恐怕也只有百药一人能将这种大事淡然的讲述出来。 他只救人不杀人,真要战起来,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调配好丹药,拿给仙子去青铜炉里炼制,才抬起头来看花朝,眼神在她脖颈上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前一秒还在想天界与魔界的恩怨,突然听到百药主动问她,花朝便想,她还真有事要问:自然是关于楚玄身上的怪病。 只发生这一回便让她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要是他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的发病,别说修炼了,就连普通的见面都做不到。 “是有一件事。”花朝回想了一下楚玄发病时表现出的症状,“我有一个朋友,他平时人很好,但是偶尔有几天会发热、呼吸急促,身上还会散发香味,然后就一个人躲着。这是病吗?” 百药答:“你的这位朋友是只妖兽?”花朝坐的那么近,他一早就闻见了她身上缠着的淡淡的妖气。 虽然说带妖兽入天界并不是大罪,但也没那么光彩,花朝勉强点点头,同时求百药不要跟别人宣扬这件事。 百药对别人的仙使并不感兴趣,同她解释妖兽身上的症状:“野兽化妖,天性难除。你的朋友应是年纪到了,便会有发、情期。” “发……情……!?”花朝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控制不了天性,楚玄才会亲她,才会对她那样,还好还好,“那等这个时期过去,他就会恢复正常吧。” “常理来说,兽族发、情期只有入春和入秋。不过……”百药瞧了两眼她脖子上淡淡的红痕,又嗅到她身上还未散去的桃花酒香,补充说,“若是他靠近自己的心上人,情、热难解,发、情期便断断续续无绝期。” “您的意思是?” 百药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便说什么,“天界的四季并不分明,你的朋友被情、热所困,应当是与心上人距离太近,却又不得芳心。” 听罢,花朝第一反应是楚玄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又疑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楚玄,渐渐的才想起,这几天跟楚玄在一起的人,好像是——她。 不是吧…… 应该不会吧…… 花朝咬紧了下唇,思绪突然混乱起来。百药神君从不说谎,现在想起来,楚玄与她独处时的反应,的确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难道他真的对她……有那种心思? 可是,不应该啊。她养他长大,他们在一起相伴了十五年,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亲人关系,楚玄怎么可能会将她看作是……心上人…… 不可能。 混乱的思绪一时难以理清,花朝又问百药,这个症状有没有办法可以缓解,或者修成仙后能够根除天性? 百药:“没办法,即便修成仙,也只是稍稍可控,想要根除天性,除非断情绝爱,无欲无心。” 三界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人,屈指可数。 得到回答,花朝彻底没了办法,同百药神君道谢后,离了司药宫。 粉色身影刚出宫门,仙子便捧着炼制好的丹药呈给百药神君,支吾道:“溪元上仙与她那位朋友的事,您是什么打算?真的不管吗?” 从花朝刚进来,仙子就瞧见她脖子上的印记,虽然颜色浅,但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百药细细查看丹药的成色,平淡道:“我与文旭是朋友,溪元又是文旭的师妹,就是她真有不光彩的事,也轮不到我打算。况且,卫战那么暴躁的性子都许了那妖兽留在百花宫,想来他们也有考量。” 仙子小心道:“只怕这事儿要让帝君知道,溪元上仙会受罚。” 收妖兽作仙使是一回事,做了恋人,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自己会有打算,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分不清利弊。”百药忙碌一天已经累了,让仙子将丹药收起来,他起身去休息。 “是。”仙子捧着托盘走去储药房。 并非仙子爱多管闲事非要操心花朝的事,而是花朝为人很好,长得又美。虽然与人来往不多,但常常有求必应,下到地仙上到神君,天界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只可惜这种事儿外人帮不了忙,还得要她自己来作决断。 穹顶一片深蓝,清澈透亮,抬头隐约可见星君们在星宫中忙碌,一抬手一翻袖,便是一道绝美的夜景。 花朝在没有光的地方会犯困,这也是她无法完全克制的天性,即便成了上仙,也没有长进。 她该如何面对楚玄。 要不就干脆装聋作哑,躲在房中不见他,时间一久,他应该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但那样对楚玄来说太不公平,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在凡界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朝夕相对,自己却想着对他闭门不见,真是无情无义。 -- 第54页 那怎么办?楚玄都已经光明正大的亲过她了,她不可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而且,她那时候还傻乎乎的跟他说“喜欢你”,楚玄会不会误解她的意思?她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啊,只是把他当成亲人朋友而已,不是那个意思。 一个人憋闷着,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结果来。 很快就看到了花域,浮岛上灯火点点,是还未睡去的花仙在秉烛夜谈。 停在云上,花朝思索着要不要去找藤月家借宿一晚,不然去白昙家也行,反正她晚上也不睡。选择有很多,当花朝看到百花宫中明灭不定的烛火时,心也跟着摇摆起来。 出去借宿不是更怪了吗,如果被人问起来,她这脑瓜还不一定能圆谎,一说谎,指定漏洞百出。 犹豫了一会儿,落在了宫门前。 猜想到可能会跟楚玄碰面,却没想到他就站在门外。楚玄恢复了原先的体型,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靠着门框,闭着双眼休憩。听到她的声音,便睁开眼睛。 “回来了。”他垂下手臂想上前来迎接她,却像顾忌什么似的,定在了原地。 花朝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也不敢多问,故作自然道:“你还好吗?” 她关切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里,花朝的目光往下移,看向自己脚下踩的石板地面,路两边有长明灯照亮,石板之间的缝隙中透着些鲜嫩的绿色。 楚玄垂眼,并没有说什么。 问出口的话没有得到楚玄的回应,花朝的语气更加慌张,“我不是故意躲你,是要与百药神君把事交代清楚,还有你发、情期的问题,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楚玄什么都没说,花朝就一股脑的全都交代出来了。楚玄听了,眼神一沉:“你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稍微重一点,花朝就害怕起来,怕他生气自己自作主张将他的私密事同外人说,赶忙解释说:“我问你你又不跟我说,看你那样受煎熬,我心里也不好受,便顺道请教了百药神君,我,我不会再跟别人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楚玄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抬眼凝视她,希望能看到她的态度。 身体因她而起情、热无药可解,但他不相信花朝对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如果你现在没有办法接受我,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接受。”楚玄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不介意再等下去。 只要花朝还在他的视线中,他就不会让花朝喜欢上别的男人。 她没有别的选择。 气氛很不对劲,花朝感觉再这么僵持下去,楚玄可能就要对她说出那句无法挽回的话了,她尴尬的笑两声,说:“我们不是亲人吗?现在这样的关系也挺好啊。” “不好。”楚玄攥紧了手掌,手心捏的通红,“一点都不好。” 他想要她,想的都快要发疯了。她却察觉不到他的感情,甚至安于现状,连更进一步的机会都不给他。 落在她身上灼热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好像要将她生吞了一样。花朝眼神乱瞟,看天看地,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心慌意乱,紧张到手指都紧绷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该怎么拒绝楚玄,他才不会生气? 花朝根本想不到办法,灵光一闪,不如逃避。 “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睡了。”她自顾自从楚玄身边走过,推开门走进去,鼓劲向前走,头都不敢回。 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步步紧逼,花朝后脑发麻,腿都快软了。 刚进正殿,就被人从身后扣住了手腕,走不了了。他的声音在身后低低的响起,隐忍而决绝,“朝朝,我心悦你,想要与你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他说的那么明显,花朝连搅浑水都没法儿下手。 楚玄抿了抿唇,拧着眉说:“你是怎样看待我的,难道就没有一瞬间为我动心过?”平静的语气下,是起了波澜难以平复的心。 被他问话,花朝就想起自己被他美色所迷时也会心跳加速,被他细心照顾温柔对待的时候也想过,能跟他在一起,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有过,不止一次为他而心动。 花朝从来没有深思过自己的感情,她没想过那些,她的生活只有修炼和造法器,来往最多的也就是几位师兄,儿女私情的事对她来说陌生而遥远。 侧过身来,半边身子偏向他,眼睛看着鞋面避开楚玄的目光,“可是,我们是朋友是亲人啊,我们之间变成那样的关系不是很奇怪吗?如果你再这么执着下去,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 “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楚玄捏紧她的手腕。 回不去了。 花朝突然意识到,楚玄已经彻彻底底的长大了,只有她,还在怀念那段时光,怀念那个还没长大的依偎在她手掌心的小狼崽。 在凡间历劫的岁月,有笑有泪,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无论是欢笑还是痛苦,她身边始终有楚玄陪着,不管他是狼还是妖,他都是花朝心底无法割舍的重要的人。 阜城静湖之后,她以为两个人相认重逢,关系就回到了从前那样好,而那只是因为楚玄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在委屈自己,迁就她。 她不能失去楚玄。 而楚玄在等她一个答复。 -- 第55页 握在手腕上的手掌迟迟不肯松开,花朝缓缓吐气,声如蚊呐:“能不能让我再想想,明天,明天给你答复。”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她需要考虑,她愿意考虑。楚玄松了一口气,放开她的手,“我等你。” 入夜寂静,摇晃的烛火熄灭在蜡油中,正殿的门窗被一一关好,百花宫昏暗下来。 两人皆怀心事,一墙之隔,各自欢喜忧愁,能与谁人说。 —— 从天界之顶洒下的星光透过云海照在凡间的夜空,在凡间生存的人与妖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广袤的土地之下,星光都无法触及的地方,是极致的黑暗。 分崩离析的土地上翻涌着滚烫的岩浆,坚硬的石头都被烧成了红色,悬崖上崩落的石块坠入熔岩,激起数米高的红色火柱。整个魔界都笼罩在令人绝望的贫瘠、高温之中,千年以来,从无宁日。 千年之期将过,魔界十二领主陆续从长眠中苏醒。 受尽封印打压的魔物们在苏醒的领主的庇护下终于得到一丝喘息,自从天魔大战之后停滞不前的魔界终于有了新的希望。 开裂的土地,沸腾的岩浆,崩坏的铸铁锁链——魔界细微处的变化无一不显示着:天界封印开始松动。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新任魔尊的降世,为了魔界再次鼎盛! 最先苏醒的领主站在他的领地之巅,唤醒他的臣民,“一千年了,我们的帝王终于要重返魔界!他将带领我们,一雪前辱!” 使命感催促着十二领主陆续赶往魔界中心,魔都殷城,那是赤渊魔尊曾坐镇魔界的都城,领主们等待着新的帝王降临。 天界封印虽然有所减弱,但仍然能限制魔族无法离开魔界,十二领主便施法将魔气散播到三界各地,找寻与新魔尊有关的踪迹。 天魔大战之后,赤渊魔尊陨落,尸身化作黑石坠落凡间北楚寒地。前些时日,魔气寻到黑石,发现它已被风雨侵蚀,与尘土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新任魔尊或许已经出世,又或许还在胎中未显。 那是所有魔族的信仰,是能够拯救魔族于水火的新帝王。为洗刷魔族千年所受的屈辱,尽快迎回魔尊,魔界不放过任何地方,就连天界,也要跨过大海、击破结界,进去探寻一番。 天界一行,损失诸多魔气,被操控的巨兽傀儡也葬身海底,尸骨无存,但还是有残留的魔气逃出天界,将信息带回魔界—— 有个粉衣少女凭一己之力,将傀儡斩杀。她身边有个黑发金瞳的少年,非同常人,他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在贴近心脏的位置,似乎能感应到,与赤渊魔尊相似的气息。 只是情况危急,忙着从那少年手中逃脱,没有细细查看。只有一点能肯定,那少年绝非善类。 第24章 24 同心 躲进房间后, 花朝心虚的把门窗都加上锁符,不是怕楚玄会跟进来,而是她第一次碰见这么棘手的事, 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逃跑。 为什么楚玄会喜欢她啊? 天地间的女子多得数不胜数,花朝还是凡人那一阵子就想过, 不论楚玄今后跟谁在一起,她都会祝福他们, 只是没想到,将要被她祝福的人,就是她自己。 楚玄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她竟然分毫没有察觉。 躺在床上, 花朝开始反思是否是她跟楚玄的相处方式出了问题, 还是她表现的太亲近, 没有了分寸才让楚玄对她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么一想, 好像的确没什么距离感, 她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竟然就敢与他睡在同一屋檐下。后来恢复记忆,不但牵了他的手, 还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虽然说楚玄在床上的时候是狼身,但他还是他呀,又不会因为变成狼而改变思维。 果然是她的错吗?总是那样依赖他, 亲近他,然后酿成了现在的大错。 这种知道了错处却无力弥补的感觉, 让花朝倍感折磨。 但她也清楚,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终有过去的时候,没有她要做一个选择:是放弃楚玄这个人, 还是接受他的感情。 花朝没想过放弃他,她已经让楚玄等了她一百年,她答应过不会再和他分离。没有楚玄的未来,她不敢去想。 除了师尊和师兄们,不会再有人像楚玄那样对她好了,即便是师兄们也整天忙碌,唯一愿意陪在她身边的,就只有楚玄一个人。 他,真的很好很好。 总归她没想过自己会对别人动情,如果那个人是楚玄的话,反而是件好事…… 已经有了抉择,但她还是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儿,从亲人、朋友成为恋人,是对的吗?花朝委屈地趴在床上,抬眼看着窗外一支淡粉色的花,缓缓闭上眼睛,意识逐渐飘远。 入梦的感觉很熟悉,她上次用莲花助眠的时候,也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 等到意识由朦胧变得清晰,花朝才发现,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站在不属于自己的“溪元上仙”的身体中。脚下虚空御风,衣袂翻飞,她通过冷静的眼神看向对面千万魔军之首,那位杀孽无数、引起人神共愤的魔尊楚玄。 站在身边的人都是记忆中熟悉的长相,却并不是她所认识的他们,就连对面的楚玄,也陌生的让她恐惧。 在这里,她下凡历劫归位之后便将尘世的一切抛之脑后,专心做她的上仙。 -- 第56页 她没有做那个荒唐的梦,没有想起楚玄,更没有去见他,留他一人在凡界苦苦等待三百年,风霜雪雨,一日又一日,熬到了身为妖的生命尽头。 花朝透过梦境看到他靠在她的神像边,咬紧了牙,没有流一滴眼泪。他不甘心,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她抛弃,为何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影。 他懊悔自己的无能,看不到她快要油尽灯枯,没能救她性命,只能守着她的尸骨苍凉一生。他已经等了一辈子,不想就这么放弃,总还想着再见她一面,再见一面就好。 “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哪怕是死也瞑目了。” 手中长剑刺破胸膛,鲜血染红了花朝的双眼,她就站在他身边,轻飘飘的一缕元神,楚玄却看不见她。 他们在不同的世界中,花朝意识到这一点,更加心痛。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无力更改。 楚玄倒在血泊中,气息变得微弱。 鲜血滋养着压抑在心脏中的魔气,心魔趁着他濒死虚弱,占领了他的身体,激发了他血脉中的魔性。一天一夜后,他醒了过来,成了魔,震动天地。 魔界迎来了新的帝王,楚玄也在无尽的等待中找到了聊以打发时间的新乐趣。 统领魔界于他而言易如反掌,魔族强大之后,他也掌握了更多生杀的权利。杀人杀仙,就连稍不顺他心意的手下也会被他扔进焚寂炉炼化,吸取他们的修为,换得自己长生不衰。 痛苦的悲鸣在殷城中回荡,生杀予夺对他而言不过是消遣,楚玄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他一定要见到花朝。 一日见不到她,杀戮便一日不止。 男人眼中满是阴郁,花朝旁观着这一切,对他的嗜血与凶残心生恐惧,仿佛预感到楚玄再这般疯魔下去,天地都要乱套。 大战一触即发,回过神来,花朝已经回到了“溪元上仙”身上,是一开始所见的场景。 她看向楚玄,楚玄也在一众圣光笼罩的神与仙中看到了她。 她还是那副模样,爱穿粉衣,不爱提剑,与他们分别时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将他忘了。 原来她并没有转世轮回,并不在茫茫人海,她历过劫难便回去做了她的上仙,高高在上,俯视凡间,却不肯在这三百年的时光流转中为他有哪怕一次的垂眸。 这就是让他执着了三百年的女人。 那双金眸中的绝望与怨恨仿佛柔韧的白绫一般将她层层捆绑,花朝感到深深的恐惧,心底的悲伤与愧疚让她喘不过气来。 是她种下的因,她该承受这果。 “对不起。” 花朝自觉待人善良,博爱宽容,从不亏欠别人,也不喜给人添麻烦。唯独对楚玄,犯下了偿还不了的错。 楚玄追随她,忠于她,喜欢她。她却不尊重他的感情,不在意他的心情,甚至将他忘却。 情债未偿,如何心安。 …… 第二天醒来,温暖的阳光洒在床上,怀里抱着软软的枕头,花朝忍不住蹭蹭柔软的枕面,可惜布料滑溜溜的,像是被水湿了一片,蹭一会便没意思了。 如果被她抱着的是楚玄,那她不但可以蹭他的绒毛,还可以捏他的耳朵,给他的尾巴梳毛,一定很软乎。 花朝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昨日外出回来太晚,法器都扔在桌子上没来得及整理。她起身去将法器放回原处,才发现纸人们好像格外听话,盒子关的严严实实,看来昨天没有到处瞎跑。 今天该做什么呢? 花朝想了想,再过一阵子就是祭圣节了,那可是天界的大节日,花域要为节日准备鲜花和花露,今年要的鲜花数量,也该下来了。 同住在花域的花仙们都十分好相处,大家齐心协力准备,一定不会出差错。 梳妆洗漱后,脑袋还有些迷糊,花朝埋怨自己昨天不该熬夜,又零零碎碎的想起自己熬夜的原因,顿时清醒过来。 自己昨晚答应了楚玄今天给他答复。 而且昨夜,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事一股脑的涌现出来,泪水不自觉就模糊了双眼。 不管那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还是一个虚无的梦境,她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花朝擦干脸上的泪,起身走向门边,解了锁符,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便见门边有个黑影动了一下,花朝下意识看过去,竟然是盘腿打坐的楚玄,衣衫未解,不知道在她门外坐了多久。 花朝忙蹲下身拉他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坐着?难道昨晚没去休息吗?” 楚玄只道:“我说过等你……你昨夜睡的好吗?”他在这坐了一晚上,听见她前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入睡,梦里却不太安稳,说着听不清的梦话,隐约还带着哭腔。 “挺好的。”花朝有点紧张,屏风外面就是她待客的正殿,在这儿说私密事,感觉有些奇怪。 花朝主动邀请他:“你来这儿有几天了,我都没带你逛一逛花域,岛上风景挺不错的,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看她兴致盎然,楚玄点头同意。 走出屏风,花朝只身走在前面,楚玄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不苟言笑的脸,像个贴身护卫似的。花朝咬咬牙,伸手将他的手捞过来握在手里,牵着他的手,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 第57页 手掌突然被抓过去,楚玄有些惊愕。她没有回头看他,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少女脸颊渐渐浮上红晕,根根分明的长睫毛扑闪扑闪,在正殿柔和的光线中,侧脸的线条清秀柔和,撩动人心。 察觉到少女细微的小心思,楚玄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轮。 从身后传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专注地看着她,从脸移动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花朝抿了抿唇,脸上有些热,感觉他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她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牵他的手了,现在才知道他的手那么大,跟狼身时软乎乎的肉垫有异曲同工之妙。 私心泛滥,捏了捏他的手掌心。 太阳出来的时候,花仙们也从梦中睡醒,在花田中浇水施肥,整理花苗,采集花露,收集种子,每一天都在辛勤的忙碌。 花域处处可见盛开的鲜花,五颜六色、绮丽绚烂,随便站在一处远望都是一副不错的风景。 色彩缤纷的花田中有水车慢悠悠的旋转,将水渠中的水倒灌进田地中。花仙们提着篮子进花田中取花露,刚忙活没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走来两个人。 “是溪元上仙啊!”桂花看见花朝,开心的要跳起来了,“上次她帮我修了储物袋,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她呢。” 青荷忙捂住桂花的嘴,小声说:“嘘,小点声,没看见上仙身边有人嘛,小心别惊扰了他们。” 话音刚落,田埂上重叠在一处的人影渐渐分开,不远处的花仙们瞪大了眼睛,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看得清清楚楚,七八个人一起看着,鸦雀无声。 桂花直性子,愣了一会儿直接问:“那是藤月姐姐说的,溪元上仙收的仙使吗?” 其余的人没有敢回答她的,说是仙使,但是这光天化日下手都牵到一处去了,平日里两人还住在一处,朝夕相对,岂不是……更加亲近? 几百年不开窍的溪元上仙,终于情窦初开了! 领悟到这一点,花仙们纷纷捂嘴偷笑,向两人投去祝福的眼神。 路过一片又一片花田,走上小山丘,站在苍老的红豆杉树下,能够将整片花田的风景尽收眼底。正是花开的时间,清风吹过,相连的花田像波浪一样翻动起来,吹落的花瓣飘摇无依被卷席到天空之中,又驾着清风悠然落下。 花朝伸出手,一片花瓣落在她掌心,目光注视在粉嫩的花瓣上,眼神柔和,“之前就想着,站在这里看到的风景那么美,一定也要让你看一看。” 她有很多东西想跟他分享,属于花域的美景,还有她看到花雨时,舒畅而幸福的心情。 楚玄站在她身边,看过美景,又看向她,轻声道:“很美。” 听到他的声音,花朝抬头对上他的脸,少年的脸庞细腻又俊朗,像冷玉雕琢的弯月,浑身都散发着冷峻的气质,偏偏一双金瞳中带着暖色的光,而她就在光芒中央。 只这一眼,便无法再移开目光。 “我,我已经想好了……”花朝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但是他看向她的眼神那样坚定,花朝也沉了一口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勉为其难。 她已经做好了选择,“楚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对他昨日告白的回应。楚玄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眼中的光都流转起来,若此刻现形,身后的尾巴必然摇得欢快。 楚玄激动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慢慢皱起眉头,随后恢复了冷静。花朝看他反应变得平淡,心中又开始打鼓:她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个决定,楚玄不会变卦了吧?那今后相处岂不是更尴尬了!? “你,你怎么不说话……”花朝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他的手臂。 楚玄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回她:“我还有几个要求,若你能做到,我们就在一起。” “那如果……不能呢?”花朝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信心,如果能求得楚玄放宽要求,或许能少办几件难事。 “我希望你能答应,这对你而言应该不算难事。”楚玄直接了当的打消了她的侥幸心理。 “哦……”花朝依旧没底,鼓足了气做好心理准备,“那你说吧。” “第一件,你既然选择了跟我在一起,就要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狼妖对待感情向来忠贞不二,既然认定一人,便只有这一人,楚玄天性如此,便希望她也能做到。 花朝觉得这要求有点宽,小声问:“那跟师兄他们可不可以……” “不可以。” 花朝惊讶,直呼:“你这是霸王条款,哪有师兄妹不能亲近的道理。” 从不轻易做出承诺的花朝想要抵赖,楚玄反而随意起来,“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就算了吧,朝朝不必勉强。”仿佛昨天那个追着她要答复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确定她的心意前,他万分小心,生怕过早表露感情会吓到她,如今知道了她愿意接受自己,楚玄便有了底气,耍些小心机,欲擒故纵。 眼看着楚玄面色冷静地将脸转过去,花朝顿时慌乱起来,她怕的就是楚玄与她离心,赶忙拉住他腰间的缎带,“别,我答应,答应还不行嘛。” 娇气的上仙终究还是对他妥协了,楚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回过身来继续说道:“第二件,日后我要与你同寝。” 听罢,花朝窃喜,这算什么要求?他们之前不也经常睡在一起,没想到楚玄都长那么大了,还想黏着她,真是可爱。 -- 第58页 “这个简单。”花朝拍拍胸脯,紧接着问他,“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件。” 在花朝的期待中,楚玄转过身来,擎起了她白嫩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摩挲:“仙妖相恋并非易事,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你若是怕……” “我不怕!”花朝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与他直视的瞬间心里像触电一样,害羞的低下了头。温热的指腹在手背摩擦,若即若离的热度让花朝忍不住心底发麻,在他高热的手掌之上,手背就像要融化一样。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就算别人再看不下去,也只能背后嚼嚼舌根,总没有神仙会把别人的私密事整天挂在嘴边。 “他们要说要笑便让他们笑去吧,我不在乎。”她既然选择了楚玄,就做好了与他面对一切的准备。 花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觉悟,心里只想着这是天界,在这里,楚玄可是她罩着的,她怎么能让楚玄因为她在天界受欺负呢。 约法三章后,花朝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眼神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恋人了? 恋人之间该是怎样的?分享情绪,互相扶持,相依相伴?可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相处的啊。 不懂得如何对待恋人,花朝窘迫地攥着自己的短褂,余光看向旁边青葱的红豆杉。一只手摸上来,抚在她脸上,花朝下意识倒退两步,却被长情勾住了腰。 楚玄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眼神相对的瞬间,花朝眨巴眨巴眼,难掩紧张神色。他低下头来蹭蹭她的脸,“别怕。”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花朝咬住了下唇,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上仙?”山丘下响起一声呼喊,“卫战神君找您,正在百花宫里等您。” 听到是二师兄找过来,花朝立马回过神,推了楚玄一下,清咳了两声回藤月:“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第25章 25 诱哄 为了招待二师兄, 花朝亲自去取了花露和金银花煮茶,端茶的二师兄面前的时候,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 “二师兄, 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卫战看着花朝,又看向她身后的楚玄, 眼神中满是警惕,“下凡一趟捡了个狼崽子回来, 这眼里就放不下我这个师兄了?” 被卫战用不善的目光盯着,楚玄也不甘示弱,冷冷的看向他, 挑衅似的往花朝身边凑了两步, 心中感叹卫战不愧是神君, 能一眼看破他的真身, 淡淡道:“神君说笑了, 溪元上仙与神君是同一个师门的师兄妹,自然与神君更亲近些,与小妖不过是一时怜惜而已。” 坐在两人中间的花朝觉得楚玄应对的不错, 很好的避开了二师兄会生气的点。只是细细想来总有些好笑, 与他再相遇后,自己被他保护了一路,哪里轮得着她来怜惜楚玄呢。 “怜惜?”卫战倒不觉得楚玄是在说谎, 神仙向来看不上凡界,无论是人还是妖, 都是些被七情六欲困住的蠢货。 “能得了我师妹的怜惜,想来你是有些长处在身上的,不如露两手给我看看。”卫战上下打量着楚玄,心想这小子不知道用什么腌臜手段将花朝骗的团团转, 不然几百年都没有过仙使的花朝,怎么会突然收了个妖在身边。 虽然文旭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说过“他是师妹未还的债”,卫战仍然不肯轻易放过他。 楚玄站在花朝身侧,镇静从容,俯身为卫战添茶,恭敬道:“神君说笑了,小妖怎敢在神君面前班门弄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风起云涌,花朝即便未能完全参透他们话中的意思,也大概能听得出二师兄是要为难楚玄。二师兄可是天界战神,整个天界都难逢敌手,楚玄虽有些本事,但真要在他面前显露手脚,不被二师兄的流月戟扎出个血窟窿才怪呢。 “师兄,他是我当初在凡间历劫的时候养大的孩子,因为我元神归位才被迫分离,如今好不容易才相聚,你就别难为他了。”花朝在两人中间打圆场,不敢惹二师兄生气,也不想让楚玄因为她受委屈。 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起花朝历劫的事,卫战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让你下凡是去锻炼你的心性,你倒好,心让人挖去了,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元神也差点散了。要不是文旭反应的快,你小命都不保了。” 花朝在人间的经历被尘封在了司命宫的书阁中,天界无人知晓。卫战不知她在人间受的苦难,只看过过她回位的元神,残缺破碎,便知道她去历的劫并不好受。 “哎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心脏也找回来了。” 二师兄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但他也是一心为了她着想,花朝不敢逆着他的脾气,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袖口晃啊晃,“师兄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不敢忘,日后一定乖乖的,不惹师兄生气。” 花朝在卫战面前撒娇卖乖,跟个被宠坏的小姑娘似的,旁人看了也就是嬉笑两声,楚玄见了这场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一整张脸都冷着,原本就没什么表情,一冷下来就显得更不亲近人了。 -- 第59页 好在两人坐着,只要不故意抬头就发现不了楚玄表情上的端倪。卫战最受不住小师妹在他身边撒娇,哪里还顾得上挑楚玄的毛病,拍拍花朝的手,舒了一口气,“我哪敢生你的气,你老实一些,不要整天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我都求之不得了。” 花朝猛地点点头,“我知道,真正危险的事儿我不会接,要是碰上厉害的,我打不过就跑,而且现在有楚玄保护我,二师兄你就放心吧。” “他保护你?”卫战瞥了楚玄一眼,一声冷哼,“狼族性子孤傲,向来不近人,若不是因为你养他有恩,他能保护你?” 养他有恩……说着跟养宠物似的。 虽然他们之间的确有那么一层关系,但花朝一直顾及着楚玄的心情没有刻意强调这层关系,如今被二师兄当着楚玄的面指出来,花朝微微有些不自在。 楚玄会介意吗?要是惹他生气了,还得她费心去哄。 “师兄你今天过来真的就只是看看我?”不给二师兄继续借题发挥的机会,花朝赶忙转了个话题。 被这么一提醒,卫战也稍稍收了心,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告诉花朝,“玉华帝君有意挑选一位上仙去同妖王谈判,此去是为人界与妖界求和,有人在凌霄殿中举荐你去……” “我?”花朝连连摆手,“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我去呢。” 卫战继续道:“举荐人说你修为不高,为人和善,身边还带着一个妖兽做仙使,于妖界而言更亲近些。大师兄的意思是希望你借这个机会去下界见见世面,有助于你突破瓶颈,提高修为。” “连大师兄也……我怕我办不成这事儿,给天界蒙羞。”花朝有些慌乱,看向楚玄,寻求帮助。 楚玄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别担心。” 两个人的小互动被卫战捕捉到眼里,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看了他们一眼,又说:“你的顾虑也是别人的顾虑,所以,帝君打算让青云上仙做使者,你做副使,一同前去妖界,互相也好有个照料。” “青云上仙……”花朝想了想,她与青云上仙虽然不熟,但知道她为人亲和,也是个好相处的。虽然同为上仙,但青云比她可厉害多了。 有能人相伴,花朝终于放下心。 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为何帝君要替人界向妖界求和?虽说天界统管三界,但人与妖之间的事是他们两方的纷争,怎么会严重到惊动帝君呢?” 卫战答她:“距离天魔大战已经有一千年了,当初金阙天尊耗尽元神将魔族封印在魔界不得出入,才换得三界千年太平,如今封印之力逐年减弱,魔族蠢蠢欲动,终有一日会突破封印。” 天界有三位天尊,他们三位将神与仙统领在一起,奠定了天界的雏形。为首的金阙天尊在天魔大战中击杀魔尊赤渊,不久后便以仙身为祭,元神化为封印,将魔族困在魔界。 紫徽天尊与金阙天尊乃挚友,自金阙天尊身死神灭后,便不理凡尘事,闭关不出。但三界纷争不休,他不得不担起身为天尊的责任,便收了几个弟子替他分担忧愁,花朝便是他的关门弟子。 玉华天尊,也就是坐镇凌霄殿的玉华帝君,如今的天界之主,统领三界。自从有人发现魔界异动后,玉华帝君便寻求维持三界平衡之法。 “如今难有能比肩金阙天尊之人,即便陨身加施封印也无法完全困住魔族,天界与魔界之战不可避免。” 卫战统领天兵,常年武神打交道,对战况预感透彻,“迟早要打这一仗,人与妖在凡界同生,本也是中立态度,只是妖界前些年生了不少事端,这一阵子越发不老实,妖界内部有人想投去魔界,也有人想倚靠天界,寻求机会升仙,若我们能得妖界的助力,与魔族大战时胜算更大,也能减少些伤亡。” 卫战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楚玄,一来这并不是特别要紧的机密,二来是相信花朝的为人,信她不会将一个品性不端的人留在身边。第三嘛……是有些心思在的,若是楚玄不开眼,私自将事情泄露出去,他便有了理由将楚玄从花朝身边赶走。 花朝领悟不到二师兄弯弯绕绕的心思,只品味他话中的意思,疑惑道:“如二师兄所说,那我与青云此去,岂不是还要拉拢妖界,谈清他们的立场?” “是要费些心思。”卫战喝了一口茶,觉得茶香清冽,放松道,“不过不必强求,若是能确保妖界倾向于我们的立场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保全人界,若是妖界过于压制人界,反而成了大问题。” 听罢,花朝又慌乱了起来,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为何让我去,应该请个有头有脸的神君前去才好啊!” 关系着人界妖界、天界魔界之间的大事,花朝觉得自己难以承担重任。 卫战起身要把她按回椅子上,却见楚玄抢在他前头就拉了花朝的手腕安抚了人坐下,看着花朝稍稍靠后的动作,仿佛是靠在了少年肩膀上似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仙使照顾主子起居,通传命令,距离近些也是常事,只是楚玄看花朝的眼神,不似他看待常人那般冷淡,反而透着些细腻的温柔。 究竟是身为妖的狡黠,还是真的知恩图报,忠心耿耿? 卫战轻笑一声,语气不善:“师妹你挺会调、教人,这狼妖在你身边比狗还听话。” -- 第60页 “师兄你说什么呢!?”花朝赶忙看向楚玄,见他未显怒色,才转头继续说,“我都要去妖界了,你还在这儿打趣楚玄,二师兄若是不帮我,我就去找三师兄,他一定有办法。” “你这一趟是非去不可,文旭近来也忙,你都不一定能见到他。”卫战见花朝有些生气,才收了调侃,解释说,“只是去妖界一趟而已,你不要太紧张。” “我要是把事儿办砸,就没脸回天界了。” “让你去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妖界有几位城主诚心归顺天界,你去牵线搭桥,也好给他们个归顺的名头,签下盟约,日后好做事。至于那些不想归顺的,也无需你操劳,帝君自有旨意派别人去处理。” 闻言,花朝稍稍松了口气,“真的?” “难道我会骗你?”卫战起身拍拍她的脑袋,看见楚玄的目光落在他摸她头的手上,卫战又挑衅似的揉揉花朝的头发,偏是看不惯楚玄这副护主排外表情。 “那……那好吧。”花朝理清其中利害,勉强答应下来,低下头,攥着衣裙,依旧有些紧张。 卫战不屑的瞅了楚玄一眼,俯下身同花朝说:“你不必担心,等待帝君的旨意下来,我会派两个得力的人保护你,此行你跟着青云帮她办事就好,其他的不必费心。” 苦口婆心,声声叮嘱,像个送女儿远行的老母亲。平日里暴躁如雷,对待小师妹却细心妥帖,事事安排妥当才放心。 卫战还有军务要处理,嘱咐了花朝注意安全后,出了百花宫去。 正巧时辰到了,白胖胖的天虎已经等在门外来接卫战,大门一开,天虎冲着花朝吼了一嗓子,威风凛凛地打招呼,花朝也朝着它挥挥手,送卫战离开。 虽然有二师兄替她筹谋,花朝心里依旧没底,但想着这也是大师兄的意思,她便是再不愿,也不得不去。 现今师尊闭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尊了,只有从侍奉在师尊身边的大师兄那里才能得到师尊的消息。大师兄也是他们师兄妹几个中修为最高的,他做的决定总不会有错。 她应该能把事儿办好……吧? 闭紧大门,花朝站在庭院中忧愁,身后脚步声慢慢靠近,一双手臂从身后圈上她的后腰,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别担心,我会帮你。” “我知道你有本事,可这事关系着三界马虎不得。”花朝自然而然地抚上他的手背,心想楚玄只是只妖兽还想着能帮她办成此事,她身为上仙却对此没有信心,真是丢人。 左右二师兄是过来提前通知她一声,玉华帝君的旨意会不会下,什么时候下,最后指派何人,还未有定数,她也不必杞人忧天。 花朝缓缓吐了一口气,“旨意都没下来,我也是白担心。” 感受到怀中抱着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楚玄抽了一只手来揉揉她的头发,又抱在她的肩上,想着方才卫战那副故意挑衅的模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得意。 这些修无情道的,怎么能看透他与花朝之间的情意。 他染指了自己的神,能够像现在这样将她抱在怀里,是得了她的垂怜。若有谁要来阻碍,他必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花朝渐渐冷静了下来,身子却动弹不得……她被楚玄抱住了,若放在从前,她拨开他的手臂便走掉了,现在却手足无措。 恋人之间要这样搂搂抱抱的?可是都抱了好一会儿了,楚玄怎么还不放开她? 与他身体相接触的地方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热气来,他的手按在她的侧腰上,花朝觉得被他手掌覆盖的地方热乎乎的,还有些麻麻的。分明他身上没有散发桃花酒香气,花朝却觉得自己像是喝了酒似的,腰上软软的,走也走不掉,也不好向后靠过去。 花朝沉默了好一会儿,楚玄以为她在深思什么要紧事,侧过头去看,只见少女面色绯红,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双亮亮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看向地面。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不确定似的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却像是被抓了现行,慌张地收回视线,活像个被恶狼按住的小兔子。 真可爱。 楚玄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朝朝,你怎么不说话?” 环在身上的手臂逐渐缩紧,花朝紧张地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不动?” 花朝小心翼翼地反问:“你没有松开我,我能动吗?” 从未与人相恋过,甚至没有对人动过情的上仙不知道该怎样与自己的恋人相处,娇憨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楚玄有意逗弄她,答:“我不松手,便不能动。” 花朝真就乖乖的待在原地,任他抱紧。她不知道跟人恋爱该是什么样子,便由着楚玄来,他懂得应该比她多,听他的,不会有错。 花朝这样想着,突然“哎呀”一声叫出来,突然间整个人都被横抱了起来,慌张地抓紧了楚玄的衣襟。 虽然在百花宫里闭着门没人看见,但这青天白日的,楚玄要带她去做什么? 正疑惑着,便被抱进了门。 进了卧房,被放在床上躺下的时候,花朝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楚玄的结界里发生的事,心头一惊,又羞又怕,咬住了下唇。在楚玄上床之前,花朝灵活地在床上滚了两圈,跑到床尾去,下床。 -- 第61页 “我突然想起,藤月说有事要找我,你先休息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这会儿倒是会动弹了。 楚玄静静地看她羞怯逃跑,不动声色的封了门窗,跟了上去。 打不开门,花朝想要施法解咒,还没开口,便被身后靠近的少年笼罩在了黑影中,她不敢回头。落荒而逃还被拦住,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记得你只今天见过藤月一面,她有什么要紧事,要你即便舍下了我也要去办?”平淡中带着一丝怨念,没有直接戳破她的谎言,却也有不满。 “我没有要舍下你……”花朝怕的紧,她才刚答应与楚玄做一对恋人,楚玄就想着亲她,进展也太快了些。 “那你怎么不敢回过头来看我?”楚玄没有碰她,柔声哄她转过身来。 花朝自认为定力不够,若是看了他的脸,就一定走不动路了,推辞说:“我现在不困,趁着外头亮堂,我还是出去逛逛吧。” “是吗?你可不要哄我。” 突然变细变软的声线,让花朝心下一颤,这声音,她好久没听过了。转过身来,楚玄已不是方才十八岁少年的模样,整个人连带着衣裳都小了一圈,个头也只到她的下巴那么高,正是他十五岁刚刚化人形时的模样,头上还顶着一双狼耳朵。 又奶又可爱的狼耳少年站在她面前,一双耳朵摸上去软乎乎的手感极佳。抚着头发下来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脸,小楚玄还迎合着抬起头来,让她摸的更舒心。花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心底生出一股满足。 “原来朝朝喜欢这样的?”小少年睁着一双水灵的金眸看着她,虽然声音无辜又单纯,眼中却是计谋得逞的喜悦。 花朝赶忙收了手回来,抵赖道:“谁喜欢了,你长得这么可爱,我还摸不得了。” 嘴硬。 楚玄勾起嘴角,伸手揽了她的脖子拉下来,稍稍抬头,亲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花朝像被偷咬了一口似的,捂住被亲的地方躲到一边,“你,你不学好!” “你若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狼耳少年一步一步逼近,花朝知道他依旧是成年的楚玄,可见了他的脸便总想起初化人形时十五岁的懵懂无知的少年,心里便多些疼爱。 楚玄站定,对她张开双臂,“朝朝,你好久没有抱我了。” 说话都奶声奶气,小小一只好可爱! 花朝顿时失去了理智,两步上去,稍稍俯下身,双手环住他清瘦还软的腰,紧紧抱住了楚玄。 第26章 26 偷香 她好久没抱过楚玄了。 他刚化成人形的时候, 腰身清瘦,因为长时间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与雪狼争食,再怎么健壮的身子也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消瘦。那时候发烧黏在她身上, 像只弱小的幼崽一般依靠着她,惹人怜爱。 一双狼耳朵乖顺的伏在脑袋上, 花朝轻轻的摸上去,觉得耳朵的触感比他微卷的头发还要软乎, 顺着他的后背往下看,疑惑道:“耳朵都变出来了,怎么不见你的尾巴?” 楚玄靠在她怀里, 抬起头来问:“你想看?” “嗯嗯。”花朝点点头。 卧房里没有旁人, 就连平常爱玩爱闹的纸人都因为嗅到楚玄的气息, 怕得躲在盒子里面不敢出来。楚玄不喜给人看自己的半兽人身, 但花朝想看, 他没有犹豫就放出了尾巴。 十五岁的少年耳朵小小的,连尾巴都有些短,不过依旧是毛茸茸的, 摸上去很舒服。 花朝热乎乎的手掌在他身上游走, 在尾巴和耳朵上流连忘返,楚玄渐渐觉得发痒,顺势就趴在她身上, “朝朝若是喜欢我这副模样,我便维持此身, 可好?” 化形伪装容易,难的是掩盖身上气息,花朝知道楚玄真实的样貌并非如此,而且除了那次在仙芝岛上撞进楚玄的结界时嗅到他的妖气之外, 她再没嗅到过。楚玄将自己的妖气隐藏的很好,因此来到天界这些时日都没有引得众人关注,避免了许多麻烦。 他处事有方,花朝已经很感激了,没理由再要求他费力维持这副清瘦的模样。 “你这般天真可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喜欢。没必要因为我维持这副皮囊,你就算是变回真身,我也依旧喜欢。” 花朝说这话,是有些私心在里头。她只草草地见过楚玄的真身一面,那时候还因为头热脑胀,看的不太真切,只记得他脸上有个疤痕,长相也应该更成熟些。 只要是他,不管什么样子她都喜欢。若是楚玄能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用真身来看她,会不会自在一些? 听了她的话,楚玄这次没有抬头,变回了十八岁的模样,陡然变高变大的身量让花朝环抱着他的手一时松了,再搂上去,竟然觉得自己两只手臂才勉强能将他的胸膛圈起来。 这次轮到她要抬头看楚玄,“怎么变回来了?” “有点困。”昨日守在她门外一夜未眠,此刻放松下来是有些犯困。楚玄揽着人一起躺倒在床上,“陪我躺一会吧。” 花朝暂时没有要紧事,又被他揽着不好动弹,只得依了他。 面对着他躺下,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只要楚玄稍微低下头,就会亲在她的脸上,太危险了。花朝看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后才放心小憩。 -- 第62页 就这么躺到午后,期间藤月与桂花来了一趟,禀报了祭圣节所用鲜花的准备事宜,花朝查看过后没有问题,便上报给祭礼的仙官。 出去一趟回来,楚玄依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天色不早了,花朝也没把他叫醒,解了外衣钻进被子里,与楚玄一人一个被窝,躺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 后半夜觉得身上有些热,迷迷糊糊的醒了,半梦半醒中感觉背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盯在她后颈上。 花朝觉得背后发麻,便立刻要转头,却被身后的人按住。这个时候才发现,楚玄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隔着被子将她揽在怀里,怪不得自己梦里总觉得被压着了,原来真是被他压住了。 灼热的吐息喷酒在她的耳廓,脸皮薄的少女瞬间脸红的要滴血似的,花朝难耐的缩了缩脖子,想躲进被子里避开他的呼吸。后背隔着一层薄被贴着始作俑者的前胸,隐隐感受到他心跳平稳,仿佛还在熟睡。花朝稳了稳心神,唤了他一声:“楚玄,你醒了?” 他从鼻腔里低低的发出一声嗯,含糊朦胧。 这声音,更像是睡迷糊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气,花朝还以为他这举止又是到了发、情、期,索性说起来,发、情也没什么,不过是给他搂搂抱抱,再越界不过就是亲一下,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自己吃点亏也不计较。 可现在他又不难受,一味的靠过来,真没有一点君子风范。莫不是她太纵容楚玄了? 野兽要慢慢驯才能变成乖顺的宠物,恋人也要好生调、教,才不会变成放荡的登途浪子。 花朝清了清嗓子,说:“你压着我了,能不能把我松开?” 身后的少年“嗯”了一声,稍稍翻动了下身子。紧接着,花朝感觉到一只手从被子下面钻了进来,原本只是一只胳膊搭在她身上,现在却成了两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的腰身搂的越发紧了。 花朝有些奇怪,本是叫他不要太黏人,没想到楚玄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感觉自己输了这一遭,花朝翻过身去面对他,刚要把人摇醒,楚玄便低头埋在她的肩窝里,面对面将她搂住,压着她的肩膀呼出暧昧的气息。 少年俊美清秀的脸贴在她身上,花朝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没来由的问他:“喜欢抱着我睡?” “喜欢。”这回吐字倒是不含糊了。 “那怎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跟我相认,还装成凡人来骗我。”花朝看着床边垂落的青纱帐,外头清冷的星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如同淡淡的流水从青纱帐上倾落而下。 “是你失了记忆不记得我。”楚玄语气轻轻,不似平日里的低沉。 绕过头来还是她的不对,花朝觉得自己理亏,又没话找话,转移话题:“那仙芝岛那次,你分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 楚玄依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轻声说:“我会忍不住。” 几个字,花朝的脸瞬间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发烫,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心头悸动,故作镇定的点点头,不敢再问了。 原来他就算是控制不了发、情期的冲动,也不忍心伤害她,反倒是她自己不知死活的偏要凑过去,才掉进了狼窝,被他扣住跑不掉了。 花朝自觉对楚玄的了解太少,心想有机会也该多翻阅些书籍,查一查狼妖有什么天性。 想了许多,花朝逐渐睡去。 三天后,帝君的圣旨下来,命花朝与青云同去妖界,青云为使者,花朝为副使。 此去妖界执行公务,青云身边带着她的仙使离生。花朝也让楚玄以仙使的身份跟随她同去。还有两位人高马大的武神寻风、成雨被卫战安排过来保护两位上仙的安危。 一行人前去天门山,通过天门后,青云托花朝去会见几位妖界城主定下盟约,她自去妖都酆城面见妖王。 两人分开后,成雨跟上了青云上仙,寻风则跟在花朝身边寸步不离,几乎与楚玄并排而行,花朝总觉得气氛怪异,劝道:“寻风,你不必离我那么近。” “神君说了,要小神时刻保护您的安全,务必不让可疑人接近您。”寻风说着这话,瞅了旁边的楚玄一眼。 “二师兄真爱操心……”花朝很抱歉地侧身看了楚玄一眼,见他向她的眼神中并无责怪之意,花朝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路有寻风在边上盯着,花朝连楚玄的手都没敢碰。 路过人界与妖界的交界的土壤时,花朝想起自己承诺了元辰要去接他,天上过去了五六天,凡界也该过去五六年,不知道他修炼的如何了。 正巧进入妖界前会路过和光岛,花朝便自作主张去岛上一趟。 之前走过的小路两侧上长满了青草,林中的木屋上覆盖着满满的木香花,红衣少年在院中打理覆盖了篱笆的牵牛花,听到院外有声响走来,转过身来看,见到是朝思暮想的人来了,眼神便定住了。 “溪元!”少年奔跑着过来,下一秒就要扑进花朝怀里。 花朝看见原本是花灵的小元辰长大了,心底满是惊喜,见一边的寻风对陌生的元辰竖起警惕心,转头说:“你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朋友。” 一个灵力微弱的花灵而已,寻风并没有将元辰放在眼里,只是惊讶,溪元上仙还真是爱交朋友,同这些精灵妖物打的火热,怨不得卫战神君要派他来保护上仙的安全,这样四海皆友,迟早要碰上坏人的。 -- 第63页 “许久没见,你都长大了。”见元辰已经脱离根系,成为了一只独立的花灵,花朝由衷的为他高兴,张了怀抱来迎接元辰。 就在他快来到自己身前的时候,身旁的人抢在元辰之前站在了她身前,高大的后背挡在他面前,竟然比寻风的警惕性还重。 黑衣少年挡住了元辰的路,环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许无礼。” 元辰觉得好没道理,楚玄自己整日跟在花朝身边,他小的时候还看见过他们两人睡在一间屋里,也没见楚玄对花朝存多少礼数,这也好意思拿礼数来束缚他。 两个少年郎对立,元辰今年刚刚脱力根系,样貌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与楚玄还差了两个头的高度,比花朝矮了半个头。他仰起头来看楚玄,“溪元都已经如约来接我了,你还想拦着,不让我们见面吗?” “见面可以,其他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楚玄说这话,身后的花朝也听在了耳朵里,心底莫名打怵。 当初答应跟他交往的时候约法三章,只是她没想到,楚玄连元辰都看不上眼,醋劲儿大了些。 元辰到底是孩子脾气,被楚玄针对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求花朝主持公道:“溪元你看他,我只是许久没见你,想你了,他都不肯让我抱你一下。” 听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退让,一边的寻风不愿意掺和,转头看向一边。花朝忙出来打圆场,“我此行凡间是为了正事,你们各退一步,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吵了。” 看在花朝的面子上,两人各退一步。 花朝本想先来看看元辰过得好不好,等到出使的事结束再带他回天界,没想到元辰见了她后怎么也不愿意再等了。 天界一天凡间一年,自从上次走后,元辰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五年了。 不舍得元辰独自守在这里,花朝只得求楚玄同意她带着元辰一起同行。楚玄虽不喜欢花朝与别人亲近,但也不想让她难过,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四人一同前去妖界。 一行果然如二师兄说的那样,只要与几个城的城主签下同盟契约便好,不过三五日便完成了大半,最后只剩下一个城,楼月。 看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城的名字时,花朝忽然想起好像在什么时候有人提过,这个名字很熟悉。 细细想来,才记起是那个柳玉同她说过的地方,楼月城。 “要去楼月城啊……”花朝小声嘟囔着,倒不是怕任务难办,而是她不太想再接触柳玉,一想到他,就想起自己在人间历劫时受过的苦难,不堪回首。 腾云而行,呼啸的风从云端吹过,楚玄站在她的身侧,自然垂下的手不经意的从她手背蹭过。 后面有两双眼睛盯着,楚玄想要安慰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将人抱住,心里烦躁被人干涉了两人世界,又理性的想要在人前帮花朝维护她身为上仙的名誉,更不好放肆。 猜到她心里的忧愁,既不能抱,又不能牵手,只能轻轻在耳边说:“别担心。” 听到他的声音,花朝也稍稍放松了些,只要有楚玄在身边,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当天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楼月城。 同在凡间,人界与妖界时间流速相同,每天月落日升,连空气中的风都是同样的温度。走在城中,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街边商铺中有卖仙草灵药的,也有在店内摆炼丹炉的,还有些形状怪异的小吃,五颜六色,不知是什么味道。 城里的居民全都是妖,有人幻化成人形,也有人顶着兽耳、尾巴,更有甚者直接以原形示人。 接连看到身边跑过去两只老虎,花朝惊奇的捂住了嘴巴。 遮蔽了身上仙气,即使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被人认出来真实身份,也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妖界城池的风情。 办正事要紧,花朝急忙来到城主府,待人通传了后,将一行人请进去。 坐在正厅上,看见约定签下盟约的城主就坐在自己的对面,花朝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柳玉。 竟然是他。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他早说过去阜城处理血丹一事是为了自己的城池与子民。花朝努力不动怒,不让自己想起之前与柳玉之间不愉快的事。 二人私下会面,门外又有近侍把守,绝对私密。 “天界与魔界之间的事,想必城主已经知道一二了,战争无可避免,既然城主已经向天界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此行来便是代表天界与你签下这份盟约,双方有个合作的凭证。”花朝将盟约放在他面前。 这可不只是白纸黑字,与天界签下的约定,若是违反,必然会遭其反噬,轻则修为尽失,重则丧生陨命。若非真心合作,怎敢以命相搏。 柳玉笑了笑,“溪元,没想到会是你过来,原来你真的是仙人。” 已经死去的神女时隔百年重新出现在凡间,当初在阜城再遇见她的时候,柳玉就已经对花朝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想,神仙下凡历劫经受苦难,也是常事。更何况花朝身为凡人的时候体内蕴含的灵力就非同一般,柳玉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十之一二。 如今在楼月城中再见,切切实实地知晓了她仙人的身份,柳玉在惊讶之中也有几分惊喜,“能在这儿再见,也算是缘分。” “你我仙妖有别,何来缘分?”花朝对柳玉并无好感,甚至有些厌烦。他们之间的相识不过是各为利益,她想要历劫升仙,柳玉则是为了他的妖王办事,于她不曾有任何的真情。 -- 第64页 “哦?”柳玉提笔缓缓的在盟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也在花朝的话中品出了另一份意思,“仙妖有别?” 说着,柳玉掩嘴偷笑起来,“你既然知道这道理,怎么还与那狼妖纠缠不清?” “什么纠缠不清?你不要胡说。”花朝惊讶,她只是跟楚玄交往而已,又没做出格的事。而且,她跟楚玄之间的事,柳玉怎么会知道? 柳玉笑她天真,“他将自己身上的妖气隐藏的很好,甚至连我都不知道他真正的修为如何,但是,你身上藏着一股妖气,我虽分辨不清,但据我所知,狼妖只有与心上人呆在一处才会控制不住发、情期,会将气味染在伴侣身上,同你在一起,他应该忍的很难受吧。” 只是闻到一点气味,怎么会连楚玄会发、情的事都知道。 花朝仔细检查盟约上的咒印,确保不会有人再签字的时候动手脚。 柳玉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当初自己为了妖界的利益卧底在昭阳,挑拨昭阳国与东霂国的关系,怂恿国主进入战争,让花朝成为了牺牲品。如今时过境迁,他为了保全楼月城中的百姓,不得不在天界与魔界之中站队,希望能得到天界的庇护。 风雨飘摇的境况,所有人都身处其中,不得不作出选择。 花朝一边收起盟约,说:“恕我多嘴,妖界有妖王统领,为什么你们这几位城主要避开妖王,亲自跟我们签下盟约?” 她神色严肃,想来是见的城主多了,疑惑的地方也多。柳玉只看着她,即使被问了“或许不该问”的问题,脸上的笑意依旧半分不减,“告诉你也无妨。” 老妖王死后,新妖王年纪尚小,难以主持大局,身陷权力斗争的漩涡,妖都酆城内部斗争混乱,与东霂国的战争劳民伤财,无暇顾及天界与魔界之间的局势。分封在各地的城主们得不到妖王明确的指示,又常常被当做权力斗争的棋子,久而久之,便上下离心,城主们只能自寻出路。 听了柳玉的解释后,花朝心生悲悯,来之前她只觉得天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争是大事,没想到妖界内部已经混乱不堪,怪不得天界要出手干涉。 盟约已经全部收在手中,花朝起身准备去与青云会合,“既然签完了,那我先走了,城主不用远送。” “等等!”柳玉跟着站起身,说,“你还不知道吗?楚玄的真实身份……” 花朝回过头,“我不在乎他的身份,他已经决定了跟在我身边,我们一起修炼,迟早有一天,他会脱胎换骨。” 成仙,这是许多凡间生灵毕生的追求。 “不,如果是别人还有可能。”柳玉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语气沉重,“他不可能成仙,你们就算在一起,也不会被天界接受。” “你知道什么?”花朝反问他,“我与他相伴相知,就算他是妖,天界律法中也没有一条说仙与妖不能相恋。” “你真的爱他吗?” 话说到这儿,花朝噤了声。 爱……她并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可以说她喜欢楚玄,不能离开楚玄,但是她……爱他吗?要如何深沉而真挚的情感才能称得上是爱呢? 柳玉又说:“他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你见到他真面目,你就明白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之间的事,也与你无关。”不想再听他说话,花朝赶忙出了房间。 她已经被柳玉骗过一次了,不能再上第二次当。 花朝走出院子,看见楚玄和寻风等在墙外,微风轻轻拂过面颊,隐隐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花朝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直奔着楚玄走去。 仰头看少年面色如常,一身黑衣周正,姿态一丝不苟,只是身上散发的味道出卖了他此刻的境况。 少年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花朝要走的特别近才能闻得到,一旁的寻风却没有察觉到异样。花朝赶紧将人带出城主府,回到四人下榻的客栈。 房门一关,寻风被挡在了外面。 花朝将楚玄送进房中,叮嘱道:“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你有事的话敲门找我,敲墙也行,没有事的话……就暂时不要出去了,好吗?” 花朝知道自己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但妖界不像天界那样人烟稀少,走出门去处处都能碰见人,这个时期的楚玄冲动易感,若是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跑出去伤了人,就不好了。 “怎么突然关心我?”楚玄摸摸她的头,“是最后一份差事办完了,舒心了?” “不是……”花朝有些羞愧,这几天忙着赶路,不是在腾云赶路,就是在签盟约,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楚玄的身体状况。 她将人拉到桌边坐下,小声道:“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天色也晚了,我去跟寻风和元辰说,不让他们来打扰你,咱们晚点再去跟青云他们汇合。” 说罢,她起身要走。 楚玄拉住她,发、情初期并不难熬,即便真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他也完全可以选择远离花朝,远到感受不到她的距离,情、潮也会消退。 可他没想到花朝比他还上心,或者说,她很在意这件事。 楚玄起身从身后虚搂住她,来妖界近半个月了,她总在忙着跟城主们谈正事,而他身边总有寻风监视,不好动作,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一会儿,还会跑出来个元辰坏他的好事。 -- 第65页 时隔半个月,才抱了这么一回,不过杯水车薪。 楚玄俯下身,额头靠在她肩膀上轻轻的蹭,“今晚,可以陪我吗?” !花朝眨了眨眼睛,听到他的请求,突然就想起了那回被他压着又亲又咬的画面,即使背对着他也控制不住涨红了脸,咬紧了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不,不行,寻风代替二师兄盯着我们呢,要是被寻风看见我们两个在一块,一定会告诉我二师兄,二师兄脾气不好,我怕他会找你麻烦。” 搂在腰间的手稍稍缩紧了一些,耳边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可是,我身子不舒服,只有你能解。” “不行!我们不能……”花朝脸色涨红,无师自通的想到了某些不可明说的事,师尊和师兄们虽然没有教导过她这些事,但同花仙们口中也浅浅的知道一些,忙劝楚玄,“破了元身,你日后修炼会难上加难,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行!” 破元身? 楚玄轻笑一声,手指勾着她的手腕落在腰间,“原来朝朝并非一窍不通啊,不过我说的可不是这件事。” “啊?”花朝窘迫的低下了头,暗暗羞自己想歪了,“那我能帮你解什么?” “今晚陪我,我到时自然会告诉你。” 连续半个月一直在赶路,到了城中也没有时间久留,好不容易今天把所有的盟约都签好了,能在楼月城稍稍停留几天。住在客栈里,要来见他,也不难……花朝实在好奇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终于松了口,“晚些时候吧。” 只这一句,楚玄当是她已经答应了,才放手让她出去。 一直盯在外头的寻风并没有贴着门窗偷听,他倒也想过,只是被里面的人施下的结界挡住。寻风刚怀疑楚玄留花朝在房中停留是不是居心叵测,还没来得及打破结界,就见花朝走了出来,并没说什么,急匆匆的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寻风不解。 虽然领了卫战神君的令要防着这位仙使对溪元上仙图谋不轨,但这些日子看下来,两人之间相处正常,左不过就是亲密些的朋友,并没有逾矩的举动。 想来是神君防备心太重,因着宠爱师妹,才这样敌对楚玄。 夜色深了,各人房间都安静下来,寻风也回了房去。 夜里花朝有些犯困,刚准备解衣躺下,就听到房门外有人敲门,过去开门一看,是元辰跑了来,抱着枕头委屈,“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小孩子进入陌生的环境难免不适应,哼哼唧唧,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怜惜元辰小小年纪就跟着她跑遍了他半个妖界,花朝让他进来躺在自己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给元辰讲故事,哄着他慢慢睡下。 元辰长得可爱又水灵,与楚玄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她从来没有把楚玄当做孩子来养,但跟他恋爱也还是有点怪怪的,她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是不希望因为她,耽误了楚玄的修行。 空气中隐约能嗅到甜甜的香气,但元辰却对此没有反应,好像只有她能够闻得到楚玄身上的味道。真是神奇。 半夜时分,外头听不见声响,连寻风的房间也变得安静。确认元辰已经睡熟了,花朝才起身,施法穿墙而过。 只是她没有记准位置,刚穿过墙就被床挡了一下,整个人都扑在了床上。 奇怪的是,床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花朝捋捋自己的头发,略微狼狈的从床上爬起来,环视房间,寻找楚玄的身影。 随后,她在墙上发现了一个结界,墙那面是客栈后院外的后街。结界中隐隐传出香气,熟悉了那甜甜的酒香气之后,仿佛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桃花酒香。 花朝忙走进结界中,站着走进去,却从上面落到了软软的地面上,摔了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抬头看,结界的入口在上面。 这里是楚玄的窝,她之前来过一次。有些修为的人会制作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就像她用来储存法器的乾坤袋,内里的空间如何,全凭主人说了算。 花朝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脚下踩的“地”太软,根本站不稳,只能手脚并用爬起来。 等她向前挪动看到了那双锐利的兽瞳慢慢睁开,暖金色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花朝才发现,自己一直都趴在楚玄身上。 黑狼体型太大,是花朝身形的三倍,他稍稍翻动一下,花朝就失去平衡,从他背上滚了一圈落下来,再睁开眼睛,整个人都被黑狼的半边身子压住了。 “你又想欺负我……?”花朝紧张的腿有些发抖,看着慢慢靠近的狼头,怕他失去理智控制不住冲动,下意识就侧过脸去躲开。然而,楚玄好像并不是要亲她。 花朝正疑惑的时候,温热柔软的狼舌趁机轻轻的舔了舔她的脸颊。 贴在脸上的触感湿、漉漉的,身体也酥酥麻麻的发软,花朝一怔,缓缓地转回头来看他,黑狼的眼眸清澈干净,兽瞳带了几分野性美,微微挑起的眼角又增添了几分温柔。 “我都过来了,你还不说……”花朝不知道他要让自己如何帮他解身上的情、热? 黑狼与她对视一眼,四肢撑起身子,前肢跪趴下去,耳朵往后耷,像只老实的忠犬一样对着花朝卖乖。见花朝对自己没反应,他又抖了抖身上厚厚的毛,密集厚实的绒毛像一层波浪,从脖子向后荡开去,看起来柔软又温暖,摸上去一定很舒服。 -- 第66页 花朝忍住想要给他顺毛的冲动,双手抵着他胸前的绒毛拍了两下,娇嗔道:“你说话呀,不然我就走了……” 见花朝反悔想要跑,楚玄这才张口:“让我标记你,这样,你的气息能安抚我的情绪,即使在发、情期,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失去理智。” “标记?那是什么?”狼妖族的习性独特,花朝并没有听说过“标记”一事。 “就是这样……”黑狼一口衔住花朝的衣服向前扯,花朝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被翻了过来,衣服领子也被扯松了,白嫩的后颈暴露在黑狼的视线中,紧接着,灼热的呼吸渐渐靠近,花朝觉得自己的后颈烫了起来,热度散到全身,整个人都热乎乎,像发烧了似的。 “朝朝,让我咬一口,让我成为你的人,你也成为我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诱哄着,花朝被热度熏蒸的整个人都迷糊起来。 紧张的手随手一抓,摸到楚玄前肢上的毛发,毛绒绒软乎乎,擦着手腕痒痒的。 他不会骗她。 她应该替他分忧解难。 都已经成为了他的恋人,这个时候也不该拒绝吧。 花朝迷迷糊糊想着,觉得被后背上的黑狼压着太有压迫感,捏了捏他的前肢,“那你变成人形吧……”要是被兽形的黑狼照着后颈咬上一口,她就是不死也要血流如注。 背后闪了一片微光,巨型的黑狼变成了十八岁的少年,因为发、情期,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收不回去。原本翩翩君子的面孔,也因为脸上的潮红多了几分妩媚。 他俯下身轻轻舔、舐着少女的肌肤,她的身子轻颤了两下,因为害怕,因为敏、感。 花朝小声求他,“轻一些……” 楚玄“嗯”了一声,尖锐的犬齿对着漂亮白净的后颈咬了下去。 第27章 27 道侣 好痛。 后颈上的痛感过于明显, 被香气迷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她就这样被楚玄标记了,就这样交付了彼此。 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楚玄, 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难分清对错, 即使痛,也要咬紧了牙不发出声音, 承受着他带来的痛楚,明确的感受着他就在她身边,这一刻, 仿佛灵魂相融一般, 花朝蜷缩紧了身子。 后颈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甚至沿着咬痕渗出一圈血来。少女在少年身下蜷缩着身子忍耐痛楚, 颤抖的身子娇小可怜, 楚玄垂眸轻缓吐息,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又热又湿的触感突然贴上来,花朝一惊, 想要躲开, 身子却被压住动弹不得。 “疼吗?” 楚玄轻声问,方才的情、动冲昏了头,即便给花朝做了标记, 欲、望也没有完全消退,声音哑的不像话。 半晌没听到花朝的回应, 楚玄小心翼翼的将身下的人儿翻过来。花朝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身子软塌塌的任他摆弄,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被翻过身来, 平躺在他胸膛之下,见了他同样潮、红的脸,才知道羞,抬手堪堪挡住自己的表情。 “你好些了吗……”半晌,花朝才平缓下气息问他一句,却只字不提自己疼不疼。 “好些了。”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身上沾满了他的气息,咬在后颈上的标记让楚玄尤为满足,她是他一个人的,从今以后,无论她走在哪里,见到什么人,她的后颈上永远留着属于他的痕迹。 他敬爱着的神明,终于被他亲自拉下了神坛,被他压在身下,成为了只属于他的伴侣。 少年嘶哑的声音撩拨着花朝的心弦,她挡住自己半张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羞涩的表情,也不想让自己看见他那张俊美的脸,本就不坚定的心智,若是再看他一眼,恐怕就要给他欲取欲求了。 该修无情道的……虽然自己的胸围向来没什么长进,但这一颗心总是为了楚玄而慌乱,每日砰砰直跳,快要心动而死了。 只是在脑海中描摹出方才一闪而过的满面潮、红的俊脸,花朝就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了。 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仙人,怎么跟楚玄单独相处了这一会儿就跟中了魅、妖的蛊惑似的,身子也软,头脑发热烧的脸都红了。难不成要走火入魔了? 还好,自己还有点定力。 只要不看他就行了,不看他。 花朝悄悄调整着呼吸,藏在手臂下的双目缓缓闭上,眼前一片黑暗,触感与听觉便强烈了起来。感觉到楚玄从腋下将她抱住抵在床上,在耳边低声轻语:“朝朝,你怎么不看我?” “这里那么昏暗,我就是看你也看不真切,你就让我睡一会吧。”花朝来的时候并不困,陪他在狼窝里躺了好一会儿,便顺口用困做借口。 白日里跑了那么多地方,晚上还要过来安抚他,楚玄体恤她累,便不央求太多,只说:“那好,你先睡一会儿,天亮前我会将你送回去的。”说罢,在她手臂下露出的唇珠上偷亲了一下。 “你干嘛?”唇上突来的触感让花朝不由得放大了声音,拿开手臂,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一样看着他,一点也不像睡意沉沉的模样。 “这会儿肯看我了。”楚玄微笑着注视她,仿佛从刚才就看破了她拙劣的演技。 发觉上了当,花朝羞愤地又要捂住自己的脸,手腕却被一条软软的绸带缠了上去,反扣在了自己头顶上。 斜眼一看才发现,楚玄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松开了来,挂在腰带上的长情此刻正绑着自己的手腕,帮着它的主人一起欺负她。花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自己就没有这么有灵性的法器。 -- 第67页 “长情你放开我,不然我要生气了!”花朝挣脱不开,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他们一狼一法器。 长情不为所动,从她头顶上探出一小段长度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像是顺从了它主人的心意,温柔缠人又不容拒绝。 使唤不动长情,花朝冲着楚玄佯装怒意:“你快让它放开我,我只说让你标记缓解你的不适,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朝朝,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闻言,花朝稍稍平缓了呼吸,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是有点过激。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温柔之中暗藏着深深的占有欲,花朝偏过头去,嘟起嘴道:“让长情放开我,我又不是不让你亲……我也想抱着你……”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就像蜜一样香甜,楚玄又惊又喜,长情也识时务的松开她的手,楚玄抱着人反转一圈,让花朝趴在自己身上。 目光对视的时候,花朝害羞的躲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默许了他的放肆。 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花朝渐渐感受不到桃花酒香带来的眩晕感,并非是楚玄身上的香气变弱,而是她被咬了之后,与他气息相通,渐渐习惯了他的气息。 封存在积雪之下的酒,浸泡过三月里的桃花香,如同山间清泉一样清冽,被厚厚的冰雪隐藏了炙热的内心,而她的体温捂化了他身上的雪,然后,整个人都跌进了他的温柔之中,迷醉忘归。 双唇相碰时,花朝紧张的向后缩了一下,她的手臂蜷缩在身前,搁在他胸膛上,她只退了一下,楚玄那在她后颈上摩梭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许她逃。 花朝紧张的张不开嘴,楚玄也不强求,细细亲吻她的唇瓣,待她紧绷的身子舒缓下来,柔软的舌才撬开她的牙齿,吸、吮着她的舌头,让她再也无法抗拒他的侵略。 激烈而热情的亲吻下,花朝不禁软了双腿,手臂圈在他脖子上,紧紧的抱着他,像风云中的小舟被风暴卷袭而去,只有抱着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吻到深情处,花朝觉得自己的身子也热了起来,双腿分坐在他胯上,贴着他的身子,楚玄稍微抬腿,她便感到一阵酥麻,又怕又好奇,初尝情爱的上仙痴迷这种感觉,又不知如何自处,便将人抱得更紧。 不同于第一次亲吻时的的霸道强硬,这次的亲吻温柔缱绻,像是伴侣之间互许深情般的吻。 亲得这样入神,楚玄真的不想跟她双修吗? 阴阳调和,精进修为。 花朝了解过有仙与妖结为道侣,两人双修也可互为调和。她是花仙,喜爱阳气,不喜阴气,楚玄是狼妖,尤其是在发、情期的时候阳气最盛。若是双修,采阳补阴,反而是有益于她的修炼。 她修器械道很难在修为上有提升,另辟蹊径未尝不可。 心底有所动摇,只是她不得不顾及楚玄,他以妖身修道不易,得道成仙更是长路漫漫,不能轻易就破了他的元身。因此即便自己动了这般心思,也要忍着不能说。 扶在腰间的手又热又重,轻轻的揉慢慢的按,“嗯……”花朝难耐地溢出一声轻吟,脑子逐渐糊成一团,思考能力慢慢抽离。 看着趴在身上的人解了力气,如同一池春水融化在他怀中,楚玄浅笑着结束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深吻,温热的薄唇转向她敏感的耳朵,轻咬了下那小巧可爱的耳垂。 好想要她,快要发疯了。 但自己一身妖气,只怕会玷污她圣洁的仙身,损她修为。 再忍忍,不急在这一时。 她已经接受他了,迟早有一天会愿意与他肌肤相亲…… 压抑着内心的渴求,按在少女腰间的手抚着那柔弱无骨的腰身向上,顺着奶白色的手臂摸到了手腕上,手指勾着她手腕上的镯子来回抚弄。 不着急,朝朝迟早是他的人。 —— 尚未睁眼,花朝便先用身体感受了下自己身处何方,底下是一片柔软,感觉应该是躺在床上,身上穿着衣服,薄薄一层,像是没穿外衣。 昨天她没有解衣裳啊,难道是被楚玄……花朝疑惑地皱了皱眉,徐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微弱的光照进房中,隐约能听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妖界的天气并不很好,因为上空被浓厚的妖气覆盖,阳光很难照进妖界,一年中有半年都是阴雨天,余下半年三个月寒冬,三个月烈日,属实难熬。 花朝从床上坐起来,转头查看四方,发现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里,清醒了一会儿才想来,这里是元辰的房间。 昨夜…… 花朝想起昨夜将元辰哄睡了之后,自己又去找楚玄,然后……花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一圈明显的齿痕,都已经结了痂,轻微的有些发肿,摸上去还有点疼。 还真跟普通的咬伤不一样,这就是狼族的标记吗,长见识了。 被标记过之后,楚玄吻了她,她也抱着楚玄与他亲吻了好一会,再然后,像是舒服过了头,她脑袋一昏沉就睡过去了。怎么醒过来是在元辰的房间里? 来不及想太多,花朝赶忙拿起在床头的外衣穿上,去隔壁查看楚玄的情况,一出门就碰见了寻风。 他好像也很疑惑,“上仙,你是什么时候跟元辰换了房间?” “这……”花朝还没想好怎么糊弄过去了,正巧元辰从她的房间推门出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循着花朝的气息走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奶声奶气道:“溪元,我饿了。” -- 第68页 花朝将元辰抱起来,往楼下走去,“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身后的寻风没有追上来,她才算脱困。 早饭吃到一半,楚玄才下楼来,与刻意守在门外的寻风打了一个照面,没有过多言语。 公务完成,一行人前去妖都酆城与青云汇合,短暂的与小妖王碰了一面。 花朝远远的看着那个比楚玄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这才体会到柳玉身为城主自谋出路的不易,青云与妖王并没有谈妥多少事,只为人界争取到了短暂的和平。 妖界内斗严重,有能耐的大妖都接了城池离开了都城,自去封地庇佑臣民,剩下几个凶兽没有封赏也不愿离开,依旧留在都城中,多是野心勃勃,瞧着小妖王年纪轻轻,自封王爷,合力将其掌控。 由于妖界内部权力争斗混乱,花朝与青云不打算在此久留,短暂休整后便要回天界去复命。 驿站中,趁着寻风去找成雨的空档,花朝端了茶去找楚玄,还没进院子就感觉院墙周围有眼睛在盯着这边,像是有人刻意在监视楚玄。花朝不动声色,进了房中。 楚玄正在打坐调息,听到花朝进来,睁开眼睛,从床上站起来。 花朝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指指外头,“那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刚来不到半天,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就连见妖王也只是匆匆一面,没理由惹上麻烦才对。 楚玄从她手上接过茶杯,“之前同他们有过节,许是来向我寻仇。” “过节?跟谁?你什么时候跟妖界的人接触上了?”花朝一百个疑惑,七分担心三分不悦,这种大事,要不是被她碰上,楚玄是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吗? 听她的语气有些不高兴,楚玄忙将人拉进怀里,坦白道:“那时我年轻不懂事,杀了一只兴风作浪的蛟龙,是他们的兄弟,没想到时过境迁,他们凶兽也登堂入室成了王爷。” “杀了……蛟龙?”花朝缓缓坐在他大腿上,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突然想起什么,又问,“是和光岛海里那只?” 之前在和光岛看到打渔的大叔捡了一片龙鳞,从大叔口中听了妖兽击杀蛟龙的故事,当时听来满心振奋,却不见身边的楚玄对这故事有何反应,原来,他就是那故事的主角! 楚玄点点头。 花朝惊讶又好奇,虽然知道楚玄的修为高,但他是一只狼,竟然能进到海里独自一人就将生在海中的蛟龙给杀死,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啊? 所以……花朝看看自己手上的镯子,与他手上带的是一对,挽君挽卿,桌子上镶嵌的深蓝色龙晶熠熠生辉,“所以这龙晶不是你在海里捡的,是你从蛟龙身上……”挖下来的。 看着美妙绝伦的龙晶石,她脑中逐渐描绘出黑狼杀死蛟龙后,踩在逐渐下沉的龙身上,暴力的从眼眶中将龙眼取出,血液染湿了它的乌黑毛发,连那暖金色的眼眸中都带了几丝血腥气。 威风凛凛,却与他这般沉着冷静的君子相并不相符。 花朝隐约有些担心,她还记得自己做过的梦,梦里的楚玄入魔后成为了魔界之主,杀人不眨眼,用别人的鲜血为自己延续生命。 可梦境里的他之所以那样做,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忘记了承诺,将他独自一人留下。 现在他们已经心意相通,在一起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将他抛弃,梦中的悲剧,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花朝还是忧心忡忡。不希望楚玄走上那条不归路,也害怕他这样高的修为入了魔界,会让之后天界与魔界之间本就僵持不下的局势更加紧张。 “想什么呢?”楚玄捏捏她的脸,想让她回神,担心道,“因为我杀过人,所以你害怕了?” “不是……”花朝支支吾吾,虽然那也是原因之一,但她最怕的,是楚玄会入魔。 “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伤害无辜……”花朝本想说希望她不要跟天界作对,但天界也不全然是正确的,只要楚玄一身修为不伤害无辜,她也就放心了。 没来由的说这么一个要求,楚玄轻轻叹息:“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我答应你。”他凑到她的脸颊边,侧脸轻轻地蹭她的脸,亲昵了好一会。 在妖界修整了半天后,一行人向妖王告辞,回到天界,青云与花朝将公务呈报上去,此次出使才算作罢。 几天后,祭圣节如约而至。 花域里的花仙们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卫战身边的天虎也来了百花宫两三趟催促花朝赶紧去琉璃池与三位师兄见面。 花朝一边在卧房打扮,一边笑着:“祭圣节可是天界最热闹的一个节日了,平常住在海岛仙境里的仙人神君都会聚集到凌霄殿之下的琉璃池边,一齐祭祀仙逝的金阙天尊,祈祷他的福泽永庇四海八方。” 坐在床边的楚玄衣衫不整,宽松的衣领滑落了大半,遮不住身前春光,顺着好看的肌肉向上,还能看见他脖子上留着一圈淡淡的牙印。 花朝收拾好了自己,转头看见楚玄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服,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哎呀,咱们得快点儿了,二师兄都让天虎过来催了好几趟了,再来一趟,天虎那个胖家伙就要把百花宫的门槛给踩平了。”说着,花朝走过去亲手帮他穿衣服。 刚系紧领子上的衣带,花朝忍不住“嗯……”了一声,察觉到了不对劲。 -- 第69页 脖子上的齿痕,遮不住。 要是出去给人看见,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就……藏不住了。 “我换一身衣服就是了。”楚玄看出她的顾虑,转身去换衣服,一边解衣带一边说,“朝朝下一次可不要戏弄我了,若是给人看见,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哪里戏弄你了?还不是你先……”花朝小声嘟囔着,羞得捂住了后颈,回来两天,连着两天晚上被他蹭上床来压着咬,她身上红一块青一块,后颈上被咬了两三口,现在还肿着,稍微按重了还疼呢。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狼妖这么爱咬人。 好在自己散着长发能遮住后颈上的红肿,若是给人看见……会损害她的名声? 她之前有在意过自己的名声吗?多是考虑着师尊,不想给他丢脸。可她修的也不是无情道,就算是与人结了情缘,也不会损害修为。况且,仙与妖相恋又不是没有过,只要相爱,任旁人怎么说都不会动摇他们的心。 楚玄里头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衣,刚好遮住脖子,外头搭一件宽松的绣金黑袍,腰间系着将自己编成绳结的长情,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花朝看了他一眼,呆呆愣住。 额发遮住了他的额头,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神锐利而温柔,瘦削的下巴不失少年的清秀,鬓边垂落两缕长发,轻微卷着弧度,发尾弧度更大,让他本就长而厚的头发显得更加蓬松,束在脑后的长发卷得肆意,花朝抬手揉了揉他松软的卷发。 “朝朝,快到时辰了。” 被他小声提醒才发现自己的眼神定在他身上太久,花朝忙推门出去,正撞上又一次前来叫人的天虎,看到两人从屋里出来,天虎甩了甩长长的尾巴,嗷嗷叫两声,催他们快行。 骑在天虎背上,不多时就到了琉璃池,池水深而清澈,池上修着蜿蜒曲折的栈道,连接着五处亭子,水中养着仙花游鱼,几朵淡紫色的风铃草在亭子旁的石堆里散发清香。 天虎作为神兽只能在外围等待,花朝带着楚玄走上栈道,不多远就看见文旭与百药正凭栏对诗。 看见花朝来了,文旭与百药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大师兄正找你呢。” “距离祭祀典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大师兄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对了,怎么不见二师兄?” “大师兄和二师兄正在一起,就等你了。”文旭说着,带花朝穿过栈道,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师尊也会参加这一次祭圣节。” “师尊也会来!?”花朝情绪兴奋起来,自从师尊闭关后,她有几十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那我们不应该去归原墟外迎接他老人家吗?怎么催我往琉璃池这边来?” “大师兄说这是师尊的意思,他老人家会在祭圣典礼开始的时候到场,我们要坐在最前排,恭候他老人家。” “好!”花朝开心的不得了,要见到师尊了,她有好多事想跟师尊说,还有……跟楚玄的事,虽然不知道师尊会是什么态度,但这件事,她想第一个告诉师尊。 余光瞥见跟在她身边的楚玄,又小心翼翼地问文旭,“大师兄知道我跟楚玄的事了吗?” 文旭回过头看看她,又看看楚玄,“原本是不知道的,可你去妖界办事都带着他,回来复命,他也在殿外候着,别说大师兄了,就连凌霄殿里的仙童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花朝慌张起来,别人也就罢了,大师兄可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若是知道她带了一只妖在身边,说不定真会把楚玄给打下界去。 “你不要担心,大师兄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的仙使安分守己又办事得力,大师兄不会不接受他的。” 听罢,花朝稍稍松了一口气,跟在一旁的楚玄也微微躬身,“多谢神君。” 来到亭中,卫战与公衍正坐在圆桌边欣赏池上袅袅雾气,见花朝与文旭过来,卫战起身看向花朝,关心道:“怎么现在才来?从妖界回来还没休息好?” 花朝与文旭坐下,回道:“休息好了,只是昨夜修木傀儡,睡得晚了,今天才起的晚了些。” 说罢,看向公衍,神君金冠束发,一身白银色的长袍静坐,静静的看向琉璃池中央的祭台,察觉到花朝看过来的视线,才转过头来,对上她慌张的目光。花朝恭敬道:“许久未见,大师兄近来还好吗?” “都好。”公衍看过花朝后,视线偏向了她身后,站在亭子外的黑衣少年。 花朝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她不怕二师兄、三师兄,平常师尊又很少管教她,最怕的就是惜字如金、说一不二的大师兄。 “我收了一个仙使,带来给师兄们认一认。”花朝说着,起身去亭子外将楚玄带进来,对着三位师兄介绍,“这是我的仙使,他叫楚玄,是只狼妖,但他心地善良又天资聪颖,我相信他一定升仙。” 楚玄俯身行礼,脸上表情端正,丝毫没有妖物面见神君时的敬畏感,“见过各位神君。” 三人看了一眼楚玄,亭子外有许多仙人结伴同游,不免多关注几眼齐聚在此的紫徽天尊的四位徒弟,同时也看到了身为妖的楚玄。 可惜并没有好戏看,公衍并没有说什么,说了声知道便轻易接纳了楚玄。 倒是卫战眼尖,看见两人手上戴着款式相同的手镯,示意花朝拿袖子遮一下,不满道:“你看哪位上仙会跟自己的仙使配戴这样的法器,也不怕别人看了误会。” -- 第70页 花朝忙解释:“因为我修为低,常常要楚玄来保护我,有了这法器就能互通位置,省了许多力气。” 文旭帮话说:“只要派得上用场,法器带着也无妨。” “小事,何必苛责。”公衍一句话,师弟师妹们便都不说话了。 四人说话间,祭圣仪式就开始了。师兄妹四个来到琉璃池中央的祭坛边,坐到被安排好的位置上,仪式正式开始时,期待已久的紫徽天尊飘然而至。 一身紫衣飘飘,度过近千年的岁月,及时仍保留着刚升仙时的容颜,也掩盖不了满目沧桑,紫徽天尊亲自为逝去的好友金阙诵读了悼念金文,四位弟子在下面恭敬的跪着,亦不敢抬头仰望师尊。 仪式结束后,紫徽天尊消失在祭坛上,祭坛外围的坐席上众人齐刷刷的跪着,就连掌管天界的玉华天尊也要站起身来,低头送他离开。 下面齐声声喊着“恭送天尊”,花朝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溜出了琉璃池。 身为仙使的楚玄坐在最外面一席,通过符咒和挽卿感应到花朝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抬头去看才发现,花朝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他起身去寻,在玉清墟外见到了她的身影,她正在跟紫徽天尊说话,楚玄便没有继续靠近。 “师尊,徒儿有件事想问您。” “是那个少年?” 花朝惊讶,“我都还没说呢,师尊您是怎么知道的?” 紫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掌抚过她散在身后的长发,不经意的点在了后颈上。花朝慌忙抬手捂住那里,“师尊,您……” “你们之间的事,可凭心而不论理,不用问我。” 只这一句,花朝便知道了师尊的态度。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师尊是天界三圣之一,博爱包容,当然能接受她与楚玄相恋,花朝开心道:“多谢师尊,徒儿谨记在心。” 紫徽天尊重新回到玉清墟,花朝转身往琉璃池赶,忽然感觉到后颈一阵清凉,再摸上去,方才还红肿的一片竟然已经好了。 快看到琉璃池,楚玄才跟上来,“跟你师尊说了什么?” “说了我们两个的事。”花朝冲他甜甜的笑着,“师尊他同意了,我一会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兄们。” 楚玄拉住她的手,“朝朝,这件事不跟他们说也可以,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做这些。” “怎么没必要,并没有天规律法说仙与妖不得相恋,你我何必要在人前躲藏。”花朝按住他拉着自己的手,“就算不告诉所有人,我也想让师兄们真正的接纳你呀。” 眼前人的明眸弯得像月亮,笑容天真纯净,小酒窝如掺了糖,粉嫩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声明朗清脆,甜甜的。 感受到她浓烈的爱意,楚玄的喉咙开始发干,按耐不住自己,凑上前去轻捏住花朝的下颚,轻轻的亲吻她的唇。 “嗯!?”虽然一触即分,但花朝仍然控制不住推了他一下,紧张的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看见他们,才羞道,“在外面呢,你别太任性了。” “好。”楚玄微笑,两人一同回到琉璃池。 祭圣仪式结束后,众神仙依旧同乐,三位师兄也还没走,此刻正在琉璃池外围的竹林里下棋,一旁趴着体型巨大的白色天虎,十分引人注目。 花朝带着楚玄来到他们面前。 这件事本不一定要今天就说,但三位师兄都太忙了,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在三人面前牵起了楚玄的手,“师兄,我想告诉你们,我跟楚玄是……恋人。” 闻言,正在下棋的文旭与公衍不约而同的顿了一下,捏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坐在天虎身上的卫战轻笑一声:“你也知道开玩笑拿师兄们寻开心了。” “我说的是真的。”花朝坚定道,“我刚问过师尊,他也已经接受了,所以我才敢告诉师兄……” “恋人?”卫战起身从天虎身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楚玄的衣襟,怒道,“我就知道留一个妖物在身边不是好事,你赶紧滚下界去,不要再蛊惑我师妹!” “二师兄!”花朝忙推开卫战,挡在楚玄身前,“他没有蛊惑我,我是真心要跟他在一起的。” “真心,你一个上仙怎么能跟这种低劣的妖物在一起!”卫战暴躁如雷。 眼见着卫战杀意腾腾,仿佛下一秒就要祭出流月戟将楚玄打死,文旭也起身要去拉架,还未迈出步子,就听到身边传来公衍那空灵的声音:“别闹了。” “大师兄!师妹她是昏了头了!”卫战不肯让步,“你让我把这只妖打死,不能让他再留在师妹身边!” “卫战。”公衍视线转回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稍稍加重了语气,“师妹她自有考量,你我不必多加干涉。” “可是!” 文旭忙上来将卫战拉开,劝道:“这是师妹自己的事,她告诉我们是拿我们当自己人,二师兄不要动怒了,师妹她又不是小孩子,况且师尊也没说什么,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吧。” 将师兄弟三人各不相同的态度尽收眼底,楚玄才道:“我知道自己高攀了溪元上仙,余生定静心修道,待到位列仙班,再议婚事。” 婚事?花朝瞪大了眼睛,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平日里不见他说起此事,偏要在师兄们面前提。 -- 第71页 “你还想议婚事?”卫战直想上来打他一拳,却被文旭拉着无法靠近。 “你有这个心就好。”公衍抬头看了看天,周遭热闹的氛围与平常静谧清冷的天界很不相同,“我乏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是,那我们先走了。”花朝知道是大师兄在给自己台阶下,赶紧拉着楚玄离开了。 回到百花宫,花朝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玄疑惑:“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了,勉强也算是有四个人认同你了。”花朝掰掰手指算,“虽然二师兄挺生气,但有三师兄劝他,他应该会想通的。” “对了!”花朝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卧房去拿了一件东西出来,手在楚玄面前打开,原来是一枚雕成树叶样子的木片,上头系着红绳,下头挂着流苏。 “手伸过来。” 楚玄伸过手去,花朝在他指尖一点,手指头上渗出一滴血珠,滴在木片上。花朝自己也取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木片上渗透成了一朵红色的花。 花朝刚带楚玄走出百花宫就看到了百药神君身边的仙子上门,说是替百药来请楚玄过去帮忙看一下刚从妖界购来的晶石。 滴了血的木片不能久放,花朝便让楚玄先去帮百药神君的忙,她自己去挂木片就好。 楚玄不知木片有何含义,在仙子面前也不好细问,便先跟仙子去了。 一路腾云,来到司药宫的偏殿,坐在屋里的人却不是百药。 公衍坐在椅子上,并不抬头看他。 仙子将人送到后便出去将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对峙。 公衍直言道:“离开她。” 楚玄正面回应:“不行。” 公衍侧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即使你修为再高,脱去妖身也要百年,这百年之间别人会怎么看她,目无纲常,受妖蛊惑,天界耻辱,你会害了她。” 花朝本就修为不高,几百年来迟迟没能突破瓶颈,就连如今这个上仙位也是有了三位师兄帮忙才勉强得到。如果不是有紫徽天尊的庇护,以她的能力,在天界根本没有一席之地。 天规律法没有禁止仙妖相恋,但天界人又怎么能瞧得上一个籍籍无名的妖。 楚玄想过这些,但他依旧坚定的说:“我不能离开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她身边。” “有趣。”公衍抬头看他,“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将妖骨剃去,退化成灵。” 天界对生灵比对妖的接纳程度高的多,花朝当初就是以花灵的形态被紫徽天尊带到天界,同样,被花朝带来的元辰,此刻也好好的生活在花域中。 好处显而易见,坏处……公衍也不避讳,同他摊开了讲:“失去了妖骨,你的妖丹也会破碎,你所有的修为都会消散。”想要被天界接纳,总要付出些代价。 楚玄犹豫了一会。 “我愿意。” —— 相思树,天界最大的树,世间姻缘全部汇集在此,有情人滴血为证,将木片悬挂于树上,以求巨树保佑有情人天长地久。 绕过树旁的月老宫,花朝来到树下,仰望繁盛的树枝,盛开着粉白色的花,微风一吹,花瓣如同雪一样飘落,将眼睛的染成了粉色。 花朝满怀期待将木片挂上去,看着它与更粗壮的枝干融为一体,变成一颗嫩芽,希望它能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嫩芽就褪去了青绿色,变得枯黄,之后落到地上,又变回了木片的样子。 花朝捡起沾了两人血液的木片,呆呆的站在原地。 木叶抽枝开花,情缘和美。 木叶枯萎,情缘无果。 无果…… 原本幸福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第28章 28 剃骨 相思树结天下姻缘, 扶正缘去孽缘,上千年皆是如此。对于他们之间的情缘,相思树也已经将结局摆在她面前。 怎么会这样? 她与楚玄真心相爱, 为什么会没有结果?难道就因为他是妖?是不是等他修炼成仙,他们再来相思树下, 会得到与这不一样的结果。 不会的,, 不会…… 花朝明明白白的知道,相思树是天地之间所有姻缘红线交汇的地方,它没有自己的意志, 只透过前世今生就能看到一对伴侣命定的结局。无关乎身份地位, 是既定的命运罢了。 花朝愣在树下, 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楚玄, 她本想带他来看一看相思树开出的花, 想让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赞同他们在一起,至少还有公允的相思树能为他们证明这份爱是真的。 而现在,楚玄并不在这儿, 她所期待的能够被相思树承认的真爱也注定没有结果。 失魂落魄地迈出步子去, 还没走出多远,脚下一软,突然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花朝整个人向后仰去,只隐约察觉侧脸擦过几片柔软的花瓣, 随后躺倒在地上。 身下是柔软的青草地,铺了薄薄一层粉白色的花瓣,比她身上流仙裙的颜色还要淡些,微风一吹, 卷起一地白雪。 花朝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天魔相斗的战场。 这是那个梦,上次在这里结束如今又从这里开始。 为什么总是做这个梦? 花朝细细想来,自己好像很少做梦,每次最清醒的梦境就是这里,被强迫拉进来,断断续续,仿佛是她曾经经历过一般。 -- 第72页 凡人讲前世今生,因缘际会,难道……这是她跟楚玄的前世不成? 正疑惑着,就看到战场上斗法斗武,刀光剑影,混乱又血腥,花朝如今是个虚幻的灵体,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眼看着魔尊手握暮归在人海中冲出一条血路,直奔玉华帝君而去! 玉华帝君也不畏惧魔尊,两人斗法数百个回合,魔尊渐渐落了下风,但他没有半分失败颓废的模样,反而越战越勇,更加癫狂。 未等到两人分出胜负,花朝一阵头晕,稍稍眯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上了自己的身体,准确的来说,是她与梦境中的自己重合了。 只片刻的失神,魔兵就冲到了自己面前,花朝忙提剑挡下攻击,却发觉身后又围上来三人,其中一人看穿着还是魔界的领主之一。 “这么俊俏的美人儿,还不活捉了回去给兄弟们取乐!”领主奸笑着靠近,距离身前一尺的时候,从花朝身后飞来一支箭,箭尾上蓝色的火焰灼热耀眼,瞬间穿透了领主的身体,连带着他身边的两个魔兵也一同被火焰点燃,烧成灰烬。 花朝惊讶的转过身去,隔着老远的距离,楚玄缓缓放下手上的弓,恶狠狠的盯着她。 是他救了她? 他不是恨她吗,为什么要救她?竟然不惜杀死自己人。 花朝不明白,但她眼睁睁的看着楚玄向她奔来,一时间心慌意乱。 她该害怕,该逃。但是看着这张跟楚玄一模一样的脸,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气息,仿佛他不是那个叫人恐惧的魔尊,而是正在与她相恋的楚玄。花朝留在原地,似乎做了与原身体同样的选择。 与此同时,花朝脑袋里响起了原主的声音,她在思考:为什么看着魔尊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个思想在她脑袋里,突然耳边一声呼喊唤回了她的神智。 “师妹,快逃!” 花朝下意识躲闪,躲过了冲着自己飞来的长情。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血腥的红色充满了她的视野,花朝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仿佛失声一样,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二师兄!!!!” 花朝冲过去,抱住卫战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胸口被长剑穿透施加了魔咒的暮归伤人无法治愈,伤口血流不止。 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披荆斩棘的天界战神,永远挡在她身前,替她扫清阻碍,守护她长大的卫战,倒在了她怀中。她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师兄,你坚持住!”花朝刚要凝聚法力为他疗伤,四面八方又涌过来许多魔兵,她将全部的木傀儡都放出去也无法一力阻挡。 不远处的文旭看到了这一幕,赶过来要救他们,却未发觉自己已经被站在两人上方的楚玄拉起弓箭瞄准。 蓝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直线,刺在文旭身上,猛然爆裂开来,带着书卷气息的男人如同陈年的纸张一般被点燃,燃烧殆尽,魂飞魄散。 完整的见了这一幕,花朝的心仿佛被撕裂一样,“三师兄!”她想要去救他,却只能看着他被火焰吞噬。 她谁都救不了,卫战没了气息,尸身在她怀中散成光点,消失不见。 木傀儡在她四周抵挡魔兵,有大半已经身体残缺,仍在顽强抵抗。金色的丝带如同游蛇一般灵活的穿过人群钻到她身边,猛然窜起,从脚踝缠到身上,将她绑了起来。 花朝还未来得及挣扎,下一秒,楚玄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花朝坐在地上满心悲痛,亲眼看着两位师兄在自己面前殒命,她却束手无策,如今还要面对这个杀人凶手。她被迫仰着头看他,眼中满是愤恨。 他不是楚玄,他只是发了狂的魔尊。 花朝清楚明白的将两人分开,张开口却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你这魔头,害我师兄性命,你杀孽无数,必遭天谴!” 听罢,楚玄有一瞬间的失神,阴郁道:“你果然不记得了。” 随即,他凑过来脸,对着花朝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脸上的血如同红梅一样在他玉白色的肌肤上点点绽放,“既然你心疼你两个师兄,那我就送你去见他们!” 甩开她的下巴,抬手御剑,暮归高高的悬在她头顶,下一秒就要落下来。花朝视死如归,楚玄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一会儿笑一会儿哭,金色的眼中闪动着红色的光,整个人疯魔起来,阴晴不定,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行,你不能死,我等了你那么久,我都快死了你还是不来,你把我丢了,回到这儿做你逍遥的神仙,如今我终于找到你,你怎么能死呢?”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丢了?”原主说着话,花朝在她身体中同样感受着这一切。 楚玄是有多恨她,连杀死她都不足以泄愤吗? 听到她问出这样的话,楚玄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你从来都没有想起过我,那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早知如此,我为什么要等你……” 他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鲜血淋淋,呢喃道,“我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楚玄,花朝看着他喃喃自语又突然高喊,提起剑来乱杀一通,不管是魔兵还是天兵都没能从他的剑下逃脱。 -- 第73页 战争没有赢家,经此一战,天界与魔界元气大伤。 退回魔界后,楚玄将自己关在寝殿中三天三夜,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打开大门,召了一个领主进来,传了一道旨意下去,意在与天界议和。 不久后,玉华帝君召集神君前去凌霄殿,花朝也在邀请之列。站在大殿上,明显看到人数少了一大半,在战争中死伤过多,魔族血咒对神仙的伤害是致命的,连百药神君都无法自医。 这个梦很长,花朝醒不过来。 她听不清楚帝君同神君们商量什么,只听到最后,自己被召到大殿中央。 “魔界愿意议和,只要满足他们的条件,天魔两界约定百年和平,各自休养生息。” 玉华帝君说出这话,花朝顿时就不满起来,冷道:“是他们先挑起战争,如今天界死伤无数,怎一句议和就能算了?” “魔尊向朕要了一个人。” 即使帝君不说明,花朝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条件。 “朕派人搜遍了司命宫的命录,找到了你当初下凡历劫时的命数。”玉华帝君抬手一指,几张命录轻飘飘的飞到她面前,花朝双手接下。 “溪元,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来结束。” 花朝捧着命录回到百花宫,一路上失魂落魄。走的稍微急了些,花朝的灵体便被甩了出来,看着溪元上仙走远。 她该醒了,再梦下去,又要见到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尊,说不定还会受他欺凌。 但梦境并没结束,花朝只能跟着梦中的自己回到百花宫。看着她一行一行读完命录,渐渐哭出声来,“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的恶都是我种下的……” 因为她失信于人,冷漠无情,害楚玄为执念所困堕入魔道,害了两位师兄性命,还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 帝君说的对,该由她结束这一切。 梦境虚幻飘渺,转瞬间,到了送嫁那一天,仅剩的亲人只有大师兄,显然他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花朝的离去并无过多伤感。 卫战和文旭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公衍一时间难以接受。 站在花车边,一旁的仙子上来要给花朝盖上红盖头,花朝抬手挡下,走到公衍面前跪下,任谁来扶都不起身,“大师兄,这一切是因我而起,二师兄和三师兄的死,我……是我对不起他们。” 说罢,手掌探到心脏的位置,一手穿进了胸膛,拔出了自己的元丹,那是她修炼数百年的修为。在众人的惊诧声中,花朝捏碎了元丹,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她虚弱的磕了一个头,“溪元拜别师尊,拜别大师兄,今生今世,永不再回天界。” 内丹已毁,仙身无存,她现在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花灵。为了偿还自己的罪过,前去魔界赴一场婚约,结束这段孽缘。 远去的花车在天空洒下一片落花雨,花朝目送着梦中的自己远去,渐渐明白,即便这注定是一场孽缘,自己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是楚玄放不下的执念,是他一切恶念的开端。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天魔两界,还是为了师兄们性命无忧,她都不能放弃楚玄。 情缘不讲对错,即便没有结果,也想陪他走下去。 缓缓睁开眼睛,头昏眼花,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一些。微风吹着头顶的树冠,哗啦啦飘落一地的花瓣,花朝轻轻捻起一片放在唇边,轻轻吹落。 做了这个梦后,她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前世还是平行世界,但好在她知道了事情的因果,便有机会不再让那样的悲剧发生在她和楚玄身上。 腾云飞回花域,回到百花宫里,却不见楚玄来接她。 奇怪,按理说他在相思树下躺了有一会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楚玄就是去看一眼晶石,用得了那么长时间吗? —— 诛仙台,惩罚犯错的神仙的地方。此刻,诛仙台上被铁链捆绑着的,却是一只妖。他始终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气息,但仍有修为高深的神君能够看出他是一只黑狼。 掌管刑罚的公衍神君亲自打下天雷,整整三十二道,打在肉身上至少的后背皮开肉绽,留下猩红的伤口。 楚玄咬紧牙关,忍住剧痛承受天雷,额头冒出冷汗,脸色惨白也一声不吭。只要将妖骨剔除,他就能变成最纯粹的生灵,能够跟花朝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或许也能摆脱纠缠他的诅咒。 他眼睛透着血丝的红,唇边透出一丝殷红的血,因为疼痛和不适眼光迷离,低低地喘,依旧不肯喊痛。 仿佛过了很久,妖骨被粉碎干净,直到最后一瞬,妖丹在他胸膛炸开,天雷才停下来。 碎裂的妖丹与妖骨化成金色的光点从他身上浮出来,楚玄面色虚脱,唯有捆在身上的铁链堪堪支撑着他的身体。 此刻诛仙台上只有公衍和他手下的两位仙官监管此次刑罚。 青云低声道:“神君,刑罚已经结束,是不是要把他送回花域去?”她与花朝好歹也有一起出使妖界的情分在,看到花朝身边的线始受到如此酷刑,于心不忍。 公衍渐渐皱起眉头,抬手制止,顿时诛仙台上鸦雀无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公衍向诛仙台中央走了几步,顿时被楚玄身上散发的气息给惊到了。 —— -- 第74页 黄昏的金色阳光洒在花域上,平坦的原野上各处盛开的花田收拢了芬芳,花朝在田垄上走着,心脏却突然一痛,脚下一软跪到了地上。 她找不到楚玄,她去问了百药,问了藤月,都没有人看见他。 他们一直在一起,楚玄对她寸步不离,只是短暂的分开一会,花朝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悲从心起。 “溪元!”奶声奶气的呼喊从背后跑过来。 花朝转过身去,看到了小跑过来的元辰,一身红衣活泼可爱,他上来扶起花朝,又悄咪咪的拉她低下身来,在她耳边小声道:“青云上仙身边的仙女姐姐让我告诉你,赶紧去一趟诛仙台。” “诛仙台?”花朝疑惑,青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元辰点点头,补充说:“仙女姐姐说要你悄悄的过去,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青云身边的人特地来花域给她传信,还挑了最没有心机的元辰传话,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好,我现在就过去。”花朝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忘摸摸元辰的头,嘱咐他,“这件事元辰不能告诉其他人哦。” 元辰乖巧的嗯了一声,花朝起身赶往诛仙台。 诛仙台位置比较偏僻,在无妄海的正上方,与其他的仙岛相比高度更低,花朝飞了一会儿才看得到它。随着距离的拉近,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浓厚起来。 这个味道她只闻到过两次,都是在楚玄的狼窝里,是他平日里隐藏起来的妖气。楚玄在诛仙台!他怎么会到那里去?他素日隐藏气味,又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释放妖气? 快到诛仙台上方,花朝又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股浓厚的妖气分明是从诛仙台中央散发出来的,此刻却渐渐消散了。并非是气味被风吹走,而是妖气本身在消失。 落在诛仙台上,花朝看见大师兄和他的两个手下在处理什么,铁链上隐约散发的血腥味让花朝生理性不适,急慌慌走上去,看见台上的景象,整个人都愣住了。 猩红的血液覆盖了整个台面,用来锁人的铁链粘了一些焦黑,是被天雷打过后烧毁的皮肤,楚玄的气息在台上萦绕不去,血渍中还粘连着几根弯曲的头发。他曾经被捆在这里受刑,承受着痛苦,却没有用挽卿告诉她让她来救他。 诛仙台上空空荡荡,受过刑罚的楚玄不知所踪,花朝抓着公衍的衣袖求问:“师兄,楚玄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受罚?他现在在哪儿?” 公衍低头看她,眼中半分疼惜半分余怒,“不要再提他了,从今天开始,把他忘了吧。” “为什么,白天在琉璃池边我说了那些,你们不是没有反对吗?为什么要背着我处罚他?”花朝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担心楚玄现在的处境,心揪似的疼,眼泪像珍珠一样掉下来,哀求公衍,“大师兄,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是妖,受过天雷可能只剩半条命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公衍严肃的脸却不见一丝心软,暂时禀退了手下,对花朝说:“如果他只是一个妖,剃去妖骨后毫无威胁,给你留在身边做个奴宠也不是不行。” “剃骨?”花朝止住了啜泣,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身份,他为什么要剔除妖骨,那他的修为岂不是……” 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他的妖气慢慢的在消散,此刻已经稀薄到连她都闻不到了。 “你心思单纯,怎能驾驭一个修为高深的妖兽。”公衍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妖魔心思歹毒又狡黠,剃去妖骨后,他果然露出了真面目。” 他是魔族。 是借着妖兽的身体生出来的魔种,即便修的妖道,凝聚妖丹,但他的身体里依旧流淌着魔族的血液。当妖骨碎裂,妖丹消失,他身为魔的本体才露出来。 公衍字句清晰的向她说出了真相,“师尊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要为了一个魔物让他老人家失望。” 他是天生的魔族,并非是因为一念之差堕入魔道。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 花朝颤抖着跪在地上,双手垂落下来,嘴唇哆嗦着,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是这样的……” “师妹,你应该知道,妖如果潜心修炼还有可能成仙,但是魔族,即便再心善也无法成人成仙,况且魔族生性残忍,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呢。” “不……”花朝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努力撑着身子站起来,“师兄,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了。”公衍施法将诛仙台上的血迹扫清,空气中的妖气消散殆尽,“仙与妖相恋已经是不光彩,仙与魔生出情意更是辱没天界之名,若被其他人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觉得以你的身板,能受得了几道天雷。你先冷静冷静吧。” 说罢,丢下花朝独自离去。 望着公衍远去的身影,花朝心底生出深深的绝望,大师兄唯一的准则就是天界律法和师尊,除此之外一概不认。他不会告诉她楚玄在哪里,也永远不会承认她跟楚玄的爱情。 是她太天真,还以为是将自己的幸福分享给师兄们,没想到为楚玄惹来杀身之祸。天条律规之下,她与楚玄,永远不可能被人承认。 他在哪儿?身边的血腥气还未散干,花朝环视四周,毫无头绪。 -- 第75页 公衍已经离开,却有一个身影悄悄折返回来,是青云。她喂溪元吃了一颗丹药平复下心情,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仙使究竟是什么人,但公衍神君因为他很生气,你还是不要再提起此事了。” “青云,你知道大师兄把他带到哪里去了吗?”花朝抓住青云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这……”青云于心不忍,“我受命于公衍神君,本不应该告诉你,但是……” 青云同她说了自己在下界为信徒积善时卖出去一只簪子,买簪子的人正是楚玄,当时还以为成就了一段姻缘,没想到后来会在花朝身边看到他,青云隐隐约约发现,这位仙使看花朝的眼神不太一样。 天界人烟稀少,神仙们之间的交往并不频繁,尤其崇尚修无情道,断情绝爱。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两人仙妖相别也能生出如此情意,着实让人羡慕。 青云轻轻叹了一口气,“缘分易解不易结,我只帮你这一次。” “多谢,你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得。”花朝擦干眼泪,往青云给她指的方向赶去。 跨过天门山,来到下界。 寒冬腊月冷风呼啸,深山里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冰层之下的湖水暗流涌动,花朝被湖上的封印挡在了湖边。 青云提示她来凡界寻找,进入凡界后,靠着挽君与挽卿之间的感应,她找到了隐藏在深山里的这个湖泊。大雪封山,目光所及之处连个活物都看不到,深夜的黑暗让四周更显阴森恐怖。 湖面上的封印明显是大师兄留下的,魔界此刻还处在金阙天尊留下的封印中,魔物无法轻易进出,楚玄也没有办法被送进去,于是就被单独封在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中。 花朝衣着单薄,站在冷风中很快就被吹得浑身冰凉。 她稍作思索后凝气施法,用法力强硬地破开了大师兄的封印,但自己也被反伤,胸口闷痛,差点吐出血来。 纵身跃进湖水中,耳边的风声瞬间停止下来,世界变得安静且黑暗。湖中的黑不见一丝光,花朝掏出夜明珠来为她引路。 淡紫色的光芒照亮了湖底,光亮洒在满身伤痕的少年身上,他躺在湖底,静阖双目,仿佛只是睡着了。 花朝游过去将他捞起来,才发现他四肢上捆着锁符,无法动弹。施法将锁符破开后,花朝才抱着他的身子,将他带到岸上。 他体温很低,无论她怎么摇怎么喊,楚玄都没有反应。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再呆下去,只怕楚玄就要被冻死了。花朝捏开他的口,俯身吻了上去,将法力化成生灵能够受用的灵气渡给他。 体内的法力锐减,终于在快要耗尽的时候,楚玄动了动眼皮。 手底下摸着的皮肤渐渐暖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也渐渐痊愈,花朝起身推推他,“楚玄,你还好吗?你快醒过来,不能在这里睡。” 被包裹在寒冷中许久,楚玄昏昏沉沉,在黑暗中一直走,却看不到尽头。 他想起自己生来就带有的奇怪的印记,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还会在梦中听到有个声音呼唤他,要他抛弃这里的一切,尽情放纵,跳进血海之中。 这是魔族对他的诅咒,他一直这样以为。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去掉外在的妖骨,他内里,连骨髓之中都是魔族的血。 他的母亲,一只普通的雪狼,竟然生下了他一个魔种。他以为剔除妖骨就能将魔族的诅咒也剔除,没想到,根本没有诅咒,他就是魔族人。 之前他还幻想着与花朝一起修仙,迟早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和她结为夫妻,这个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了。 她在哪儿? 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会害怕吧?毕竟他是魔,是天界人最憎恨最无法接受的魔族。 即使花朝有可能会接受他,但有她的三个师兄在,她又怎么能由得了自己做主呢? 如果醒来要面对与她的分离,那自己不如就这样睡下去,在最相爱的时候分开,或许她还能记得他的好。 “楚玄你不要死啊!你不是说要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个永远不分开吗?你还说要跟我议婚,你不能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 她的声音穿透了层层黑暗,传达到了他的耳朵。她哭了,她很害怕,并不是害怕他魔族的身份,而是怕他们会分开。 楚玄循着声音的来处,渐渐寻回了意识,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对自己的声音做出了反应,花朝喜不自胜。 他虚弱地触碰她的手背,身体透着无力感,被湖水浸湿的脸上还带着血,头发凌乱而不失美,破损的衣服露着肌肤,看上去迷离又脆弱啊,有一种被撕碎的感觉 ,让花朝更生心痛,下定决心要保护好他。 花朝跪坐在他身边,凑在他耳边说:“我一会儿把你变得小一些好不好?不然我背不动你。” 没有了妖丹,楚玄修为尽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魔族,与凡人之间的区别就是他还能感受到灵力,还能用花朝渡给他的灵力保住心脉。 楚玄嗯了一声,花朝便施法将他变成了十五岁时的大小,因为花朝也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来改变他的模样,她没见过楚玄更小年纪时人形的样子,若是变成小狼崽,仿佛更容易受伤。 花朝将人背起来,没有足够的法力去弄干衣物,湿透的身体贴在一起,反而留存了一些温度,不至于把身体冻麻。 -- 第76页 她想带着楚玄下山去找人家借住,楚玄却不同意,“我现在太虚弱,控制不住天性,可能会吃人。” 不能去有人烟的地方,也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露宿,花朝便掏出随身带的法器,让纸人们去帮她找一个栖身之处。 在风雪中走了一会,终于有一只纸人飘了回来,指引着二人来到一个山洞中。 这山洞隐藏在石壁之下,洞口有三棵大树遮挡,风雪吹不进来,洞口仅有一人高,里头的空间却有两人高,足以容得下三五人活动,最里面还有一个干草铺成的窝,想来是山中野兽的住处。 只是看干草几近腐烂,这山洞的主人也该多年未归了。 花朝将楚玄先放在石头上坐着,打扫干净干草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套蒲草席铺在石头上,一人大小蒲草席铺在上面刚刚好,又铺上一层棉花被,看着松软又暖和。 这些都是花域里的花仙们送她的,之前在百花宫里没处放也没处用,便被她放在了乾坤袋的角落里,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收拾好床铺,又在稍高处凸起的石头上放了两盏长明灯照亮,花朝起身去将楚玄扶过来。 过了一段时间,法力也恢复了一些,将楚玄的衣服修补好又把他的全身烘干,让他躺下休息。花朝身上干了,衣服还是湿漉漉的,来不及弄干,又掏了许多药来给他吃。 他现在没有修为,消解不了一些大补的药。花朝只能喂他吃一些简单的伤药。 等楚玄情况稳定下来后,花朝在乾坤袋里翻找了一会儿,又找到了自己制作的可以自燃的炉子,挂在门外放风的小木傀儡,还有三师兄送她的,踩上去像云朵一样的地毯。这地毯是织女用天边的云彩织成的,无比珍贵,花朝平日里都不舍得用,此刻没有别的可以用,只能将它铺在石头上,保持山洞里的温度。 炉子上烧上了热水,手臂大小的木傀儡垂在山洞口,任寒风吹打亦岿然不动。 花朝里里外外收拾好了一切,楚玄也从小憩中醒了过来。 看到床上的人有了动作,花朝忙踩着地毯跑过去,坐在床边关心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还有哪里疼吗?”一边问着,上下打量他,恨不能现在就扒开被子亲自将他的身体彻底检查一遍。 “不疼了。多亏了你的药,我现在好多了。”楚玄说着,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花朝赶忙去倒了一杯水来喂给他。 楚玄喝过水后,身体舒坦了一些。稍微瞥了一眼,注意到她倒水用的杯子好像是青玉夜光杯,烧水的壶好像是妖王鼎,石壁挂着的是长明灯,地上铺着的是云绒……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你这是把珍藏的宝贝都摆出了吗?”楚玄忍不住嗤笑一声。 花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次下来的着急,没带什么东西,只有这些放在乾坤袋里的存货。我又不敢回去,怕被师兄抓住就下不来了,就只能先用它们了。” 闻言,楚玄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道:“为什么要下来,你师兄们知道了会生气的。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份,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我了。” “我为什么下来你不知道吗?”花朝嘟着嘴,生气似的说,“谁让你把我的心偷走了,现在变成魔族就想跟我保持距离,晚了。” 少女气呼呼地挤上床来,外衣都脱了扔在地毯上,只穿着内衬的裙子钻进了被窝里。 看她赌气似的可爱,楚玄心动又感动,她没有放弃他。 “朝朝……”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劝她离开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不忍说出口。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花朝拉着他被子下的手轻轻的按,好看的眼睛突然盯着楚玄,非常认真地问道:“楚玄,你愿意跟我结成道侣吗?” 楚玄愣了一会,许久没有作出反应。 花朝还以为他不明白自己说的,忙解释说:“我们天界说的道侣,也就是凡间说的夫妻,一起生活,一起修炼,然后……”生育子嗣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嗯了一会,“反正做什么都在一起,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确保楚玄能听得明白,她又问一遍:“我是认真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三个字字用着最平淡的语气最迅速地脱口而出。他有很多顾虑,但所有理性的思考都比不上身体的反应来得直接。 得到他的回答,花朝满意的笑了,被子下的手臂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你愿意就好,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结契,这样,即便是天条律法,也没办法将我们分开。” 楚玄激动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半晌才问:“为什么会跟我结为道侣?” “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人结成道侣,却不敢想象身边没有你。”花朝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放松下来的肌肉软软的,脸颊蹭上去十分舒服。 楚玄从不吝啬向她表达爱意,她却是第一次如此放松的向他敞开心扉。 “我爱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不想失去你。”经历过这些开心的悲伤的事,此刻还能跟他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朝朝,我也爱你,我会为了你活下去,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外面寒风呼啸,卷起积雪枯叶在山坡上旋转。不起眼的山壁下,山洞中透出点点微光,床上的少年和少女被绵软的被子包裹,在温暖的山洞中,相拥而眠。 -- 第77页 第29章 29 入魔 睡过长夜, 第二日天气转晴,山洞外雪停了下来,呼啸的风却仍旧在山林中穿行。 一夜无梦, 花朝醒过来,身边还是暖烘烘的, 揉揉眼睛却看不见昨夜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少年,压在胳膊上的重量还在, 花朝掀开被子一角,发现了正熟睡的黑狼。 被扔到湖水中又被她捞出来浑身烘干了一遍,现在黑狼身上的毛发蓬松又软乎, 花朝忍不住向他身边靠过去, 小脸埋在他的脖子上, 贴着那片细软的绒毛深吸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被他标记了的原因, 花朝闻到他的气息就很心安, 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私自下界虽不是重罪,但要是被师兄们逮到,也不是撒个娇就能算了的。仙与魔结成道侣, 从上古开天地以来还是头一桩, 她要是回去天界,估计会被人戳脊梁骨戳死,更有可能会因为与魔族私通被抓到诛仙台受刑, 上仙之位也不保。 “嗯~没什么大不了。”花朝轻笑一声,对于有可能受到的惩罚完全不在意。 别人不赞同又怎样, 相思树说没结果又怎样,她又不是为了要让别人觉得他做的对,又不是为了要跟楚玄有结果,才来到这里。 从前数百年, 她被人保护着懵懵懂懂走到现在,唯一喜爱的想做的就是制作法器,便除了这件事之外再不去想其他。现在,楚玄教会了她如何去爱一个人,她也爱上了楚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他分开。 一颗心愈发坚定,花朝满心欢喜,搂着黑狼的身子,稍稍抬起头,亲在了他下巴上。 楚玄的身体正在恢复,昨夜吃了许多药,药性发挥到现在,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沉不清醒,只能朦胧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搂住,她还很不老实的在他脖子上乱蹭。 突然,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下巴上,楚玄猛然睁开了眼睛,变回十八岁的少年,身子后退了些。 “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花朝并没有察觉到亲吻他的下巴对狼族来说有什么特殊意味,感受到他身子往石壁那边退了一下,还特意追上去,再一次抱紧他,对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突然从昏睡中惊醒,楚玄觉得被子里有些热,坐起身来,浑身都不舒坦。 “朝朝,你不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 “我怕你师兄们会来找你,我现在修为尽失,没有办法保护你。”楚玄说着,扶住了昏沉的额头,微皱眉头。 闻言,花朝也从被窝里爬起来,柔软的身子钻进他的臂膀中,贴在那坚实的胸膛上,调皮的戳戳领口中露出的他的锁骨,“来找我也没用,等他们找到我,我跟你早就结契了,就算是回天界进天牢,咱们也要住在一间。” 说着,花朝嬉笑起来,她才不会让楚玄跟她回天界坐牢,“大不了剥了我上仙的位子,将我贬下凡间做个散仙,那样你不用去魔界,我也不回天界,就在这里做一对普通夫妻。” 她构想的未来太过美好,连楚玄也忍不住心生向往,受宠若惊。但他仍旧理性地劝她:“朝朝,你不用为我放弃那些。” “怎么不用?”花朝拍拍他的胸膛,笑道,“你呀,没有我在身边可不行。” 听到这样俏皮地回答,楚玄也忍不住笑了。 花朝却不是在说笑。 比起让楚玄孤苦伶仃的,没有人照看,还是她在他身边最好。虽然他是魔族,但看他眼下的情况并没有任何丧失理智的迹象,那么只要跟她在一起,楚玄就能好好的掌控自己的情绪,不会冲动易怒,也不会变成梦里那个可怕的大魔头。 虽然她不想让师尊和师兄们以她为耻,但她跟楚玄结契,总比楚玄成为魔尊去杀人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爱楚玄,不希望他变成那个失控可怕的样子。 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花朝趁着外头风小了一些,起床去外头抓了一只山鸡回来,扔进炉子里,炖了一锅汤给楚玄补身体。 显然她身上带着的丹药更能补气血,但楚玄现在的身体消受不起,还是用凡间最普通的法子稳妥些。 吃肉的时候,楚玄的牙齿露了一些,花朝坐在他身边仔细观察,小声感叹:“楚玄,你的牙好像比之前尖利了。” 她清楚的记得楚玄咬在她后颈上时的钝痛感。若是他现在咬她,两排尖牙下去,肯定会留下两排血窟窿。光是想一想,花朝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楚玄微微垂眸,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我现在支撑不了人身太久,可能会变成野兽。” “不怕,有我在呢。”花朝自信的拍拍胸脯,“我可以渡灵气给你,我最近有好好修炼,帮你维持人身还不简单。” 说罢,起身去山洞口调整了一下木傀儡的位置,顺便施加了一道掩盖气息的符咒,这样山中的猛兽就不会过来侵扰,可以让楚玄好好休息。 眼下的处境不比在百花宫那样逍遥肆意,楚玄在花朝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迷茫与害怕,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前途如何,都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他是心疼她的。 她本该在天界做她的上仙,如今却因为他缩在这小小的山洞里。 但同时,他也很高兴,甚至窃喜,公衍极力的想要阻碍他们却没有得逞,而他也从这件事中看出了花朝待他的真心。在此之前,他都没有足够的底气向她求婚,因为身份的差距,打算将婚事推到几百年后,如今,却是她亲口向他提了出来。 -- 第78页 结契成为道侣,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却真的实现了。 结为道侣,成为夫妻。 花朝一边照顾养伤的楚玄,脑子里偶尔还会想起这件事,不需要准备其他的东西,只要心意相通。 她已经认定了,无论是对是错,都要跟楚玄一起走下去。但心底还是有一丝期盼,希望教养她的师尊能祝福他们这段姻缘。 估计见不到。 她不能回天界,就算偷偷回去了,师尊也在闭关,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出来见她。 想的多了,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从水面上坐起,身下是清凉的水面,四周云雾飘渺,不远处有瀑布从云端倾泻而下,而平地中心顶着一轮白日,零零散散飘着花瓣。 扑落身上的花瓣,花朝定神看到面前化出一张茶桌,紫徽天尊端坐在自己前方,隔着一扇山水屏风为她斟了一碗茶。 花朝看到是师尊,忙跪在她面前,“师尊,弟子动了凡心。” 盛了茶水的白玉杯悠悠飘来,紫徽天尊温和的声音带着空灵,“溪元,有件事我现在要告诉你。” “师尊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上古天魔之战,魔尊赤渊与金阙天尊争斗数年一直难分胜负,赤渊生性冷僻自傲,不愿与人交往,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认识了金阙,他很尊重自己的对手。金阙也慢慢了解了赤渊的秉性,虽不喜欢他恶贯满盈,但也欣赏他行事的作风。” “两人互为对手,也是知己。”紫徽的面容隐藏在屏风后,斟茶的声音细微,被他的声音遮盖,“后来,金阙与我和玉华结为同好,我们三人的力量和在一起后将赤渊击败,天魔大战以天界的胜利结束。但金阙并不高兴,他知道天族与魔族毫无相近之处,也没有互相融合、包容对方的可能。想要长久的和平,就只能将魔族封印在魔界,天魔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金阙对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他要怎么做,也已经准备好替他筹备后事。他对我和玉华交代了一些事,然后就以身殉法,将自身化作封印,镇压魔族。” “数百年过去,金阙的气息完全消失。某一天,我在房间游历的时候却无意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紫徽说到此处,抬头透过屏风看着对面端正跪坐着的花朝,微微一笑。 “那是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蓝璃花,生在了一块黑石缝中。夏季闷热多风,它却将跟缠绕在黑石之上,靠着黑石稳固身体,坚强的开出了花。” “蓝璃花?” 花朝忍不住疑惑,她隐约记得,楚玄有次用弓箭点燃的火焰中开出了蓝色的花,如同琉璃一般澄澈透明。 紫徽轻声道:“那就是你的真身,而那块黑色的石头是赤渊死后的身躯风化成的。金阙打败了赤渊后,去凡界寻找他的尸体,无欲无情的他为赤渊流了一滴眼泪,泪珠变成种子落进泥土中,开出了一朵蓝璃花。” 我是一颗眼泪长成的花? 花朝初次听到这话有些震惊,“那楚玄是谁,既然魔族都已经被封印在了魔界,他怎么会被留在凡界,而且,我亲眼见过他的母亲,只是一只普通的雪狼。” “北境冬日难捱,雪狼会南下到温暖的地方寻找食物。那只雪狼在图中困顿,依靠在黑石上睡了一觉,黑石中留存的赤渊的魔气便进入到她的身体里,成为了她的孩子。” 花朝惊讶的茶杯都端不稳了,她是金阙天尊的眼泪,而楚玄是赤渊魔尊的残息。水火不容的身份,竟然走到了一起。 花朝犹疑道:“我没想到我跟楚玄竟然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我还跟他说要结契,是不是不太好。但您也说了,金阙天尊与赤渊魔尊都能既是对手又是知己,我跟楚玄结成道侣,应该也没关系吧……” 紫徽天尊笑笑,没有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杯茶饮尽,花朝睁开双眼,耳边是师尊未讲完的话——“你心中自有答案。” 被窝温热,花朝眨眨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趴在了楚玄胸膛上,他被自己压的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花朝忙从他身上挪开,躺在一边看他的睡颜。 楚玄要养伤,再加上外头风雪不停,他这两天睡得格外多,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花朝也不喜欢干冷的天气,收拾好了山洞里,就钻进被窝里陪着他,能感受到他在身边,嗅到他的气息,她就十分心安。 神仙不会无缘无故做梦,花朝知道刚刚一定是师尊托梦给她,对她说那些,明摆着就是要她自己做决定。 花朝只知道自己本体是朵花,却从不知道自己原本的模样。如今知道了自己是依偎在楚玄身边生长的一株花,反而更坚定了她要与他结为道侣的心。 这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金阙天尊与赤渊魔尊本可以做朋友,但是两人身后有天界和魔界的纷争,谁都没办法从中抽身。但她和楚玄不一样,楚玄回不去魔界,魔界甚至没有人知道有一个魔族流落凡间。而她也不是天界重要的人物,有足够的勇气选择自己的命运。 棉被下钻出一只手摸在他脸上,软嫩的皮肤惹人喜欢,花朝忍不住捏了两下。 这样就好,能够每天看着他,跟他说说话。即便是平凡的生活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充满意义。 —— -- 第79页 连吃了三天的山珍,加上花朝随身携带的上好丹药,楚玄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某天,天气稍好一些,花朝拨开了悬挂在山洞口的木傀儡,走出山洞,在淹没膝盖深的雪地里与楚玄互相搀扶着爬到山顶。 站在高处向下看到一片白茫茫,如墨绘成的松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湛蓝的天空,没有温度的太阳。站在山顶上,呼吸都顺畅了。 花朝引导着楚玄与她对着跪下,在他的左手掌心与自己的右手掌心上各划出一道伤口,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渗出,花朝拉住他的手掌与自己的合在一处,血液相碰,互相渗透。 “天地为媒,日月星辰为证,我花溪元与楚玄在此结下血契,余生同甘苦,共白头。” 苍凉的深山中没有人见证这场仪式,寒冬腊月,天上连路过的飞鸟都没有一只。 楚玄看着手中渐渐复原的伤疤,还带着她血液中流淌的仙气,血肉相融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幸福。这是比标记更深层次的占有,不止是气息,就连骨血也明明白白的交给对方。 他终于拥有了这个女人。 站在高山顶上,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白色雪地,而她站在他面前,鬓边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小脸都被吹红了。 楚玄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掌心的温度暖她的脸,便见她冲着自己盈盈一笑,说,“等你再恢复一些,我们就回和光岛去吧,那里气候和暖,依山靠海,对你重新修炼有好处。”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楚玄柔声回答,俯下身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吻,虔诚而深情。 温热的呼吸扑在冰凉的脸上痒痒的,花朝畅想着两人的未来,心里格外开心。但当她看向楚玄,却发现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情的望着她,渐渐蒙上湿润的水雾,一颗泪珠从眼眶滑落,从眼角流到下颌。 花朝收起了笑容,紧张兮兮地替他擦掉眼泪,“怎么哭了?”第一次见楚玄流眼泪,花朝无所适从。 “没事,是太开心了。”楚玄握住她的手,“山上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牵着手走下山去,脚下的雪踩下去有半米深,表层的雪被风吹起很容易迷了眼睛,花朝躲在楚玄怀中,他虽然没了修为,但本体是狼,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在冬日里抱着他就像被柔软而温暖的被子包裹着,花朝格外满足。 走到山腰,干燥的冷风中掺杂了几分妖气,花朝眉头一皱,说:“好像附近有妖,我去看一看,别是来捕猎的。”说罢,催促了楚玄先回去休息,她去去就回。 花朝离开后,楚玄站在原地,片刻后,他没有往山洞的方向走去,而是走向了花朝的反方向。 虽然没有修为,但狼灵敏的鼻子让他认出了几位“熟人”的味道。 距离拉近,他渐渐听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几只妖在低声密谋。 “大哥,楚玄果然没修为了,他现在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狼崽子,咱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大哥,三哥说的对啊,咱们得给二哥报仇。楚玄那么看重那个女人,不如我们抓了她,然后逼他自残,然后在他面前将那女人杀了,也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不要轻举妄动,那个女人身份不简单,小心得罪了天界,得不偿失。” 话音刚落,三人就察觉到逐渐接近的气息。楚玄循着声音正面走向墨绿色的松树林,看不破他们的伪装,直言道:“有什么仇什么怨直接冲着我来,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三人褪去伪装在雪地中现身,肆意的笑出声来:“你不放过我们?笑话,楚玄你还以为你现在是不可一世的黑狼妖呢,你连妖骨都没了,拿什么跟我们斗?” 看清三人的面目,楚玄隐约想起自己曾在妖界被人监视,虽然看不透他们的真身,但他也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为祸妖界的四大凶兽。 卜虎,蛟龙,厉蟒,灰熊。他们四兄弟之二的蛟龙,确实是死在他的手上。 楚玄咬紧牙关,“要寻仇就找我,不许动她。” “他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个小丫头,你还真是个情种。”卜虎冷笑一声。 灰熊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大哥,别跟他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他,为二哥报仇!”说罢,挥舞着拳头向楚玄打去。 两□□脚上斗的不分胜负,灰熊竟然还有些落于下风,一时气急败坏,动了妖法,一击就将楚玄打出了三米远去,整个人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曾经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黑狼,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三只凶兽看在眼中,心中得意又快活。三人一起对付楚玄,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没过一会儿,楚玄就趴在地上,口中吐出的血染红了雪地,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厉蟒吐出红色的信子,看着山上花朝走去的方向,□□着说:“大哥,一会儿咱们把楚玄弄死后,能不能把那个女人抓起来玩一玩,兄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碰过上仙呢,这次也有机会尝尝鲜。” 灰熊也应和着点头,“就是,让楚玄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咱们就把那小丫头绑起来,当着他的面玩,让他死了下鬼城也不得安宁。” 被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卜虎也有些心动,“之前见过这女人作为天界使者去妖界,想来地位不低……不过她竟然能跟楚玄搅和到一块儿,估计也不是个干净的。” -- 第80页 厉蟒嬉笑起来,“说不定她就喜欢跟妖怪搞呢,咱们不得满足满足她?”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被打到失血晕厥的楚玄,听了他们说的淫词,心脏气血翻涌起来,只是想象到花朝会被这几个蠢货欺负,他死都不瞑目。 花朝是他的妻,是他深爱的人。 他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脑海被这个念头填满,楚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召出暮归,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一剑。隐藏在黑衣之下的胸口上的暗红色的血纹,是他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他没得选择。 他已经是魔族了,堕落下去又有何惧。 —— 踩着厚厚的雪地,花朝找到了妖气的源头,是一只小小的雪兔子,提起它的耳朵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结果就只是一只雪兔子,并不是妖物。 荒山野岭的,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妖气,何况这里是人界的土地,应该不会出现妖才对。 花朝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中,速度有些缓慢。御剑倒是能加快速度,但也会损耗法力。她还想着多聚存一些法力,到时帮助楚玄重建根基。 走回原点,花朝注意到了楚玄离开时留下的脚印。好奇他不回去休息,是去了哪里,便沿着脚印跟了上去。 走了没一会儿,浓浓的血腥味儿被风吹着直冲她的鼻腔。花朝走进树林中,站在一棵大松树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走不动路。 墨绿色的松树林像被泼了暗红色的油漆,连雪地上都被红色浸透,到处都是鲜血。 慌乱的视线在树林中央聚焦,花朝看到了满手鲜血的黑衣男子站在林中,阴沉的黑衣上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血。原本束在脑后的卷发完全散了下来,冷风吹起他的长发,花朝看到了他猩红的眼睛,心底一颤。 男人脚下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像是被野兽撕烂,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分不清是几个人的尸块。 他杀了他们…… 花朝吓得打哆嗦。是那种陌生的感觉,那个黑衣男子分明是楚玄真身的模样,但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另外一个人。 她曾经接触过的气息,在梦里。那个恨她,要杀她,让她惧怕的魔尊! 来不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花朝脑海里满是一个念头:楚玄发狂了,她得逃。努力挪动因为害怕而僵硬的腿脚,转身要逃,刚跑出去两步,身后近在咫尺传来的声音让她毛骨悚然。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你要去哪?” 因为过于恐惧,花朝啰啰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入魔的楚玄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温柔而霸道的吻她唇珠,嗓音低哑:“朝朝,不许离开我。” 他还保留着意识? 正当花朝为这个猜想而高兴,要回抱住他的时候,楚玄仿佛疯了一样双手扣在自己头上撕心裂肺的痛喊。肉眼可见的,心脏处蔓延开的黑色魔气侵蚀着他的身体,将他团团包围,花朝想上去抑制住魔气的扩散,却被发狂的楚玄推倒在了雪地上,身体闷痛。 睁开眼,一只威风凛凛的狼睁着血红色的双眸盯着她,仿佛在凝视他的猎物。 “楚玄,你还认识我吗?”花朝喊着他的名字,努力想唤回他的记忆,可楚玄眼中只剩混沌。 下一秒,花朝的衣襟被黑狼叼起来,整个人被他咬在口中叼着,身下是厚厚的雪地,黑狼极速的奔跑起来。 不知跑了有多久,黑狼终于停下,花朝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在湖水中扑腾着,花朝担心他不会再恢复清醒,很害怕自己一会儿就会被失去心智的楚玄咬死。 她极力想要阻止楚玄入魔,哪怕真是个魔族,好歹还有意识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如今彻底完了。 身体被冰凉的湖水包裹,花朝不想挣扎,慢慢沉了下去。 突然听到水面上扑通一声,花朝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巨大的黑狼朝她游了过来。 他是来救她的吗?难道他没有失去心智? 所有的猜想都在黑狼咬上她胳膊的那一刻破碎,尖利的牙齿刺进皮肤,强烈的刺痛感让花朝忍不住流出泪来。她被黑狼拖着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带回了山洞。 浑身湿透的少女趴在地毯上,湿哒哒的粉白色衣裙紧紧贴着她的腰,浸水透明的布料衬得皮肤更是白皙透亮,带着点薄薄的肉色,小衣随着腹腔大口的呼吸上下拉扯,锁骨处的皮肤露了出来,骨节微微突出,显得人削瘦柔软,脆弱可欺。 黑狼灼热的目光落在此处,难以移开,身体也热得厉害。 藕白色的手腕上戴着银色的手镯,跟随着少女呼吸不稳的身子一颤一颤地闪烁。当她迷离惝恍的眼神望向黑狼时,被冻得苍白的身子带着支离破碎的凌乱美,更激发了黑狼天性中的占有欲。 他迈出前肢勾住她的衣角,在少女的惊呼声中暴力的扯掉她的外衣,一口咬在了她光洁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疼痛让花朝无心思考,方才入水受凉,她有些发烧,身体也烫起来,无力挣扎,趴在地上默默承受楚玄给的伤痛。心想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身子一下绷紧成拉满的弦想要躲避。但黑狼的前爪严严实实地按住她的手腕,花朝左摇右晃都躲不过,急了,开了口:“楚玄!你不要碰我!” -- 第81页 让她跟失去心智的楚玄双、修,还不如杀了她。 他们相爱相知,本该有更合时宜的洞房花烛。但眼下这算什么! 黑狼在她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挣扎,一脸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眼眶子都红了,衬的他像个魔头。 但发疯的楚玄没想这么多,他不讲道理也不心疼她,不但没有放开花朝,还变成人形,捏住花朝的下巴强迫她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将人吻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后,命令她:“乖乖呆着,别动。” 花朝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她明明为了楚玄什么都能做出来,但还是不能接受与这样的他做那种亲密的事。 第30章 30 强占 林间的血腥味被猛烈刮起的冷风吹散, 山林间看不见活物。 雪地下隐藏的洞穴中,小型动物躲在窝中互相依偎,缩成一团不敢露头, 藏在洞中的猛兽也嗅到了山中无处不在的危险的气息,不敢发出声音, 极力隐藏自己。 挂着木傀儡的山洞隐藏在三棵树后,暗绿色的松树即使在冬日依旧枝繁叶茂, 隐藏在山洞中的一方小天地温暖而明亮,柔软的地毯呈现着如云一般五彩绚烂的白色,晃动的炉火长鸣不熄, 蒲草席在石头上铺成的床榻上, 黑衣男人欺压少女柔弱的身子, 吻她眉眼。 心底粗鲁的施暴欲叫嚣, 楚玄想狠狠地欺负她, 让她痛让她哭,让她知道在他面前别无选择,只能在他面前服软, 用眼泪和那张被他吻到嫣红的小嘴来乞求他的怜惜。 但他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 并非是可怜花仙细嫩的身体太过柔弱经受不住折磨,而是她身上带着让他感到很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安, 就像是…… 楚玄在她脖颈轻嗅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这才发现这花仙已经被他标记, 身上早就沾满了他的味道。 捉了一只花仙做伴侣,楚玄头脑发热,狂喜又有些厌弃。喜欢的是这高高在上的花仙早就已经标记成为了他的人,生气的是既然已经标记过, 那必然是将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通透。又不是第一次了,少女还这般推拒他,让他心底烦躁,又忍不住咬了她一口,后颈鲜血横流。 稍微拒绝一会儿做做样子,也算是情趣。可像她这样拼死挣扎,扰了他的兴致,着实不听话。 楚玄生气,但并不讨厌。他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喜欢听她求饶的叫喊,愤怒的声音。 如同野兽捕猎时一口咬住猎物的脖颈,感受它在口中濒死时的挣扎,鲜血潺潺涌出,灼热到丁点的体温慢慢冷却下来,那种玩、弄猎物的施虐感和支配感让楚玄无比兴奋,将少女胡乱扑腾的双手抓到一起,一手将她的双手按过头顶。 压在身上的重量仿佛千斤,花朝急促的呼吸着两人身体之间的缝隙中愈发灼热的呼吸。身上被咬伤的伤口不断的流血,因为她挣扎的动作,流血速度更快,整个人都因为失血有些迷糊。 咬伤她是楚玄,花朝的视线有些朦胧,她只见过他的真面目几次,侧脸上的伤疤有些淡了,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戾气。但那与他少年模样一样极为相似的长相又让她无法清晰的将楚玄与梦中的魔尊区分开来。 她怎能委身于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花朝偏过头去拒绝他的亲吻,抗拒感不断加深,她攒足了法力一下子发散在身上,形成遍布全身的金针,让他知难而退。 可她用尽了全身的法力,却没有对楚玄造成一点的影响,她明明亲眼看到金针扎进了他的皮肤里,但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对她的仙法完全没有反应。 少女身上突然被手指长的金针包裹,楚玄初次看到也吃了一惊,但那金针对他根本没什么用,扎在身上不痛不痒,楚玄施了个小咒语按在她身上,顿时金针就消失了。 这时花朝才反应过来,楚玄的修为回来了,竟然比以前更强了。 因为妖丹与妖骨的破碎,楚玄的修为被迫散去,而当他唤醒了自己身体中的魔气后,体内便凝聚起了魔丹,不但帮他重新聚起了修为,还将魔尊赤渊,也就是楚玄某种意义上的父亲,残存魔气中的力量全部凝结在楚玄身上。 魔气让他修为大增,也让他心智失去控制,失去了很多记忆,无法理智的思考,只会遵循身体中来自狼族的天性,释放内心最深处的恶。 “这么不乖,可是要受惩罚的。”楚玄没有想到,小小的花仙都已经无处可逃还这么不听话,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对她很有耐心,或许是因为标记让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息愈发接近,才让他对她多了几分忍耐,但那也不是无限度的。 他用长情捆住花朝的手腕,将她两只手绑在一起,不算粗鲁,但也不温柔。 两人的衣物被随手扔在柔软的地毯上,不染灰尘的云锦上丢着黑衣与被暴力撕毁的粉白色衣裙。花朝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消失在床下,拼了命想要挣扎,双手却被她一直很喜欢的长情捆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身上的男人悠然自得地俯视她,肌理分明的腹肌被挂在墙上的长明灯照的一清二楚,完完全全的呈现在花朝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非礼勿视。 “你无耻!” 骂完一句,偏过头躲开长明灯洒下的过于明亮的光芒,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这让她感到格外屈辱。 真希望楚玄不会记得这一幕,最好他不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花朝突然愣了一下,不由得悲从心来:她都不确定楚玄还能不能变回从前的模样,他是不是就这样变成魔尊,然后就……回不来了。 -- 第82页 她好不容易才确定了自己对楚玄的心。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要跟他结为道侣,因为她爱他,只要是能和他在一起,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值得。 他们才刚刚结契,花朝怎么也没想到结契当天的洞房花烛夜竟然会是这个境况。 这个楚玄一点也不温柔不君子,妥妥一个不讲理的魔头。 花朝忍不住难过,眼泪从眼眶流出,划过鼻梁落了下来。她不妄想失去心智的楚玄会安慰自己,眼泪如同珍珠一般滚落,她咬紧了下唇,连哭声都不愿意发出。 身上的人缓缓俯下身来,结实的胸肌与她柔软的身子渐渐贴合,花朝绝望的闭上眼睛,耳边却响起他的声音:“朝朝,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已经标记了你,那么你就是我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楚玄叫她的名字了? 他是不是还记得她?难道楚玄的意识回来了? 花朝惊讶的睁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你记得我叫什么?” 楚玄单手撑着身子,一手摸着她粉嫩的脸颊,描摹着那优美的轮廓,轻笑一声,眉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红色的眸子格外深邃,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他笑着,满足于花仙天真中带着期待的反应,“原来你叫朝朝?倒不是记得,只是想这么叫你,就说出来了。” “原来我从前是这样叫你的?”男人说着温柔的话,撩开一池春水浮萍,醉人心脾。 “啊!”花朝突然尖叫了一声,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流,疼痛让双唇褪去一层血色,她颤抖着双唇,“你滚!我讨厌你……” 楚玄显然不会在意她的感受,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冷声命令道:“朝朝,我的要求,你不能拒绝。” 说出这样冷漠而绝情的话的人,原本是她的恋人,这样的认知让花朝难以接受。他可以变老可以不强大,甚至她愿意包容他所有的不完美,但眼前的人完全不像他,简直就是与他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魔族的血液会唤醒人身体中最恶的部分,楚玄天性中的暴虐对花朝而言是致命的,她只是一株无欲无求的仙花,一心向道,却栽到了楚玄手中。 如同一只猎物,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花朝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花仙渐渐没了声音,楚玄好一会后才发现不对劲,一手将人翻过身去,视线偶然瞟见那扎眼的颜色,他顿了一下,不免惊讶。 她竟然……? 不是都已经被他标记了吗?怎么还…… 疑惑只片刻就消失无踪,楚玄嘴角弯起一个阴森的笑来。这样反倒更好,这下,朝朝就彻彻底底是他一个人的了。 捡到宝了。他很满意这个伴侣,他要带她回魔界,让她当着所有魔族人的面承诺与他同生共死,让身为仙人的她为他低下高傲的头,为他怀孕,为他生子,要把她关在在满是珍宝装饰的宫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窥见她的美。 真美。 他要把她捧在手心,把控她的一切。 从心底涌上来的成就感让楚玄十分得意,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轻吻,看着她晕过去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可怜样,在某一瞬间仿佛这画面似曾相识一般,眼中突然浮现出她躺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的模样。 满是泪水的脸与幸福的脸重叠,楚玄感觉头脑一阵眩晕,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全都是她。 头脑疼痛到快要炸裂,楚玄睁开眼时有一瞬间的清醒,看到着被自己欺负到昏迷的花朝,她后背身上新伤旧伤,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没有意识的眯着,眼泪都要哭干了。 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楚玄震惊又疑惑,还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心底的声音在他脑袋中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诱惑他回到深渊中。 她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对她都可以。 只要你不高兴,让那些挡路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的人,都得去死。 你是魔界之主,你生来就为了征服众生,杀戮、鲜血,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可以跟朝朝做所有你想做的事,让她哭让她笑,甚至可以让她怀上你的孩子,生下一个带有魔族血液的孩子,她就永远都无法离开了。 这不是你毕生追求的吗?得到她,拥有她,让她除了你,什么都不能想。 聆听着心底的声音,只得到片刻清醒的楚玄再一次被魔气占领了心智,失去了清醒,肆意摆弄无法拒绝的花朝,不停的索取。 洞外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日,不知过去了多少天,期间花朝醒过来几次,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接了他口中渡过来的水才好一些。 她是神仙,无论被怎样对待都不会死,身上的伤也会慢慢复原,但心里的伤却很难治愈。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太天真了,还以为只要能够陪在楚玄身边,他就不会走火入魔。于是就这样成了楚玄手中的玩物,自作自受。 初时,花朝还愤怒的无法接受自己与楚玄同、房这件事,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依旧没有恢复清醒的迹象,花朝的愤怒逐渐变成担心,她害怕她认识的楚玄就这样消失了,害怕以后面对着这样一张脸,看见的人却不再是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她想着要找办法帮楚玄恢复心智,但身上的男人好像不知疲倦一样,折腾了她好几天,没日没夜的欺负她。 -- 第83页 痛苦与欢愉交织,花朝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游走,渐渐的连时间都忘记了。 过去几天了? 三天,五天还是七天? 花朝没有下过床,将身体藏在被子里,像一只被丢弃的娃娃一样无助又迷茫。期间,楚玄也并不总是会折磨她,偶尔也会化成狼形出去猎一些猛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好痛,就连简单翻个身也觉得浑身酸痛,花朝微微皱眉,身子蜷缩起来不想见人。 刚咬死一只狐狸的黑狼叼着自己的猎物走进洞中,敏锐的耳朵听到被子下的少女发出难受的低吟,立刻松了口将狐狸扔在炉子边,走过去看她。 “你们神仙不是不老不死吗?这才几天就受不了了?你这么弱不禁风,怎么修炼成仙的?” 黑狼出口就是阴阳怪气的讽刺,花朝听在耳朵里,十分心痛,那明明就是楚玄的声音,但楚玄根本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花朝忍着疼痛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听他说话,也不想看他的脸。 说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无视了,黑狼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留你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敢无视我?” 花朝依旧没有回答,闭上眼睛装睡。 若是平时,黑狼也没有计较过她不爱跟自己说话,但是几天同吃同住下来,他脑海中总时不时浮现出一些画面,被他疼爱着的花仙露出明媚的笑容,站在繁盛的花树之下牵起了某个人的手,那样幸福又羞涩的少女是他没有见过的。 狼族专一深情,标记之前还可能有不同的女人,但标记了之后,就只能有她一个人。即便是入魔的楚玄,也没有办法抵抗种族的天性。 都已经被他标记,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为什么还对别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容?为什么要冷落他?无视他? 黑狼越想越气,满心的烦躁无处发泄,幻化成人形,坐在床边,要问花朝要个答案。 “你爱不爱我?” 没来由的被问了这样一句话,花朝满心的震惊,心想难道他回复意识了?但只片刻,花朝就认清了现实。他粗暴的把被子扯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即使屋里有炉子取暖,她依旧觉得冷。 真正的楚玄不会这样对待她。 她不说话,楚玄强迫他转过身来看他,脸色凶狠的质问她:“好啊,你果然不爱我,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那个男人是谁!?” 被厉声质问着,花朝也怕了,她的身子已经承受不了了,无法再平心静气的接受男人的怒火。 侧过脸去,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我要睡了。”伸手要把棉被拉回来,只想赶紧躲起来,不想见他。 伸到半空的手被楚玄抓住,狠狠的攥在手中,狠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能让我看,只能想着我只能怀上我的孩子,不管你爱不爱我,你心里你只能有我一个,如果还有别人,我迟早会抓住他,杀了他!” 他竟然在生气,堂堂的魔尊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生气。花朝觉得可笑,他追问她这些并不是因为爱她,只是出于他偏执到极致的占有欲。 从他入魔那天到现在已有六七天,他不允许她踏出山洞一步,就连门口被她挂着遮蔽气息的木傀儡也被楚玄注入了魔气,变成了阻止她出门的屏障。 他把她囚、禁在这儿,哪里也不让她去,什么都不让她看,就这样留在山洞里,成为他私人的玩、物。 “我爱的人不是你,就算你这样对待我,我也不可能会把你放在心里。”花朝冷冷的回应了他所有的问题,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你不爱我,那你爱谁?你告诉我,我一定把他带来见你。”楚玄怜爱的抚摸她的脸颊,阴郁道,“我要让他看看你是如何在我身下承、欢,然后抠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再把他的手砍下来,让他知道碰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别碰我。”花朝拂开他的手,脸厌恶地偏向一边。 楚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目憎欲裂,“不让我碰,你想让谁碰?让那个狗男人吗,让我猜猜,他是你的师兄?还是你养的那只小花灵?”问到最后,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用利牙将这些人咬碎。 花朝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师兄和花灵?” “怎么,担心他们了?”楚玄冷笑一声,“你在我怀中熟睡的时候,我稍微翻了一下你的乾坤袋,里面有他们送给你东西,署了名字我自然就知道了。” “你不许伤害他们!”花朝突然激动起来,想起了梦中所谓的前世,楚玄杀了卫战与文旭,就连公衍也被他所伤。 无意中抓住了她的软肋,看着她无助又恐惧的样子,楚玄得意得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给我生个孩子,不要让我生气,我自然不会动他们。” “你疯了吗?仙与魔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花朝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直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才与楚玄拉开一臂的距离。 “又没有人试过,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楚玄上床来,显然是将花朝的躲避当成了无言的邀请。他轻笑着凑近,“难道上仙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身后就是坚硬的石壁,花朝躲无可躲,被楚玄伸手抓住手腕轻轻一拉就扑到了他怀里,听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诱哄:“你不得不承认,我们两个的身体很契合。” -- 第84页 对啊,她与楚玄都已经数不清共度多少良宵,已经与夫妻无异了。 恶魔的低语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力,那双唇吻上来后,花朝就彻底失去了抵抗力。 总归楚玄要的只是她一个人,如果她能满足他的要求,楚玄是不是就不会再与天界开战?至少不要再让其他无辜的人受伤了。 —— 魔都殷城,十二领主齐聚都城。 失去了魔尊的魔界,就像没有了心脏的身体,到处都死气沉沉。十二领主来到都城修善宫殿,管理人民,为迎接新魔尊的到来,做足了准备。 终于有一天,偷溜到凡界的魔气带回了好消息:魔尊苏醒了,此刻正在凡界的淞山。 楚玄将暮归最近心脏的那一刻,魔族的血液流遍全身,上古赤渊魔尊残留的魔气苏醒过来,将新一任的魔尊的身份在他身上延续下去。 拥有了新一任魔尊的力量,镇压在魔界中的封印摇摇欲坠,天族与魔族力量的失衡让封印不足以在镇压住所有的魔族,力量高深的魔族可以自由出入魔界。 得到了新魔尊的消息后,魔界上下震动,十二领主留下六人镇守魔都,其余六人即刻出发,前往淞山寻找魔尊归位。 几天后,妖界都城酆城也有大震动。 站在小妖王身后把持朝政的三大凶兽失踪数日,无人可靠的小妖王下了一道旨到各个城中,派各位城主前去凡界各地寻找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玉在楼月城接到了圣旨,好奇三人的去向,也派人前去搜寻。三只凶兽加起来的力量足以撼动妖界,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在凡界寻找几日,柳玉路过一座山林上空时,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血腥气夹杂着一些魔气,像是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山林间。事态反常,柳玉决定亲自下去看一看。 落在松树林中,柳玉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那是分崩离析的尸块,已经被风雪埋了一半,低温将尸块冰冻起来,维持着他们死亡时的样子,连他这只大妖见了都觉得骇人。 在雪中挖到了三人的头颅后,柳玉才确定,这就是那三只失踪的凶兽。 是谁杀了他们?手段如此残忍。 反方向的魔气更加浓重,柳玉深知其中可能隐藏着极度危险的魔物,但好奇心和不解催促着他前去寻找答案。 魔气的来源在三棵松树掩映的山洞后,柳玉忍着魔气无形之中的威压拨开树枝走到山洞口,看到一只形状怪异的木傀儡。像是被注入了不同于它原本力量的魔气而被挤压扭曲,形成了古怪的模样。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木傀儡形成的屏障打开,柳玉走进洞中,被洞中的景象吓了一跳。 洞中一眼看不到人,各处的东西都是天界独有,但洞中却弥漫着一股狼身上的味道,柳玉隐约记得,那是他偶尔闻到过一次的楚玄身上的气味。 这是楚玄的窝! 他不是跟着花溪元去天界了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筑窝,气味中还满是魔气。 被用来做领地标记的魔气十分排斥这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萦绕在柳玉身边挥之不去,柳玉逐渐感到呼吸不畅,连身体中的妖丹都紊乱起来,被压迫着要碎裂开来。 得赶紧离开。 柳玉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平坦的被子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人! 柳玉不知进退,停在原地。 被子下的人顿了一会,也发现了闯入的陌生者,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看他,疲惫的眼中逐渐有了神彩。 “柳玉?你怎么会在这?”声音沙哑无力。 “溪元!?”柳玉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个高贵的花仙会出现在这样一个被魔气笼罩的洞穴中,“是谁把你抓来的?楚玄呢,他没有保护你吗?” 久违的见到熟人,花朝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又掉了下来。还记得上次他们分别时,柳玉跟她说楚玄的真面目不是她能接受的,但自己却没有往心里去,只以为她能接受属于楚玄的一切。如今是自食其果。 被囚、禁在这里已经不知多久,她没能走出山洞一步,连时间感都失去了。 将自己与楚玄结为道侣,楚玄被剃妖骨、入魔一时跟柳玉讲了一遍。花朝只疑惑,“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入魔,明明分开的时候还是正常的,等我再找到他,他就已经失去理智,在松树林里杀了好几个人。” “松树林?”柳玉突然想起自己在林中看到的景象,猜测,“他们三个好像与楚玄有仇,许是前来复仇的时候激怒了楚玄,他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你,才入了魔。” 听到这儿,花朝默默的低下了头,坐在床上用棉被遮住自己疼痛的身子。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入魔,这样对待你简直令人发指!”柳玉见棉被下露出几处雪白的肌肤,她脖子上遍布咬痕红痕,有几处已经淡了,但更多的是新覆盖上去的,只看一眼就能猜到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简直是个疯子!”柳玉低骂一声,脱下外衣给花朝,“你先穿上,我带你离开这。” 花朝颤巍巍的伸出手接下衣服,她原本的衣服都被楚玄撕烂了,连乾坤袋里备着的衣服也没能幸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跟他走,“我不能跟你走,被楚玄知道,会杀了你的。” -- 第85页 因为受到魔气的压迫,柳玉身体也不好受,催促她:“从这儿逃出去后你的师兄们知道你在哪里,一定会来保护你,即使我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楚玄这样糟蹋。” 只要走出屏障,花朝就能向师兄们求救,回到天界。 但那也是她最怕的。 楚玄会杀了她的师兄们。 “不,不行。”花朝把衣服推还给他,“我不能走,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不会伤害我在乎你人,你快离开吧,如果被楚玄知道你来过这儿,你跟你的子民都会遭殃。” 柳玉执意要带她离开,花朝却宁愿留在这儿受罪也不想牵连别人。 “所以你是选择了我,对吗?” 一道声音在洞口响起,花朝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柳玉也因为楚玄身上释放的威压忍不住跪下身去。 花朝紧张道:“你别杀他,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待在这儿。求你别杀他!” 楚玄悠闲地踱步进来,看两人一个跪坐在床上,一个跪在地上。他一脚踹开柳玉,坐在床边,将花朝揽在臂弯中,摩挲她的耳垂,轻笑:“朝朝,我很高兴你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 关乎人命,花朝放下了自尊求他,“这件事跟他不相关,你让他走吧。” “怎么不相关?”楚玄低眸瞅了柳玉一眼,“你这么护着他,难道他就是你日思夜想那个的恋人?那么弱,皮相也一般,还是一只蛇妖。你身为上仙,竟然会喜欢这种低等的妖物?” “楚玄,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柳玉忍着身体的疼痛呵斥他。 当初楚玄只是一只妖,花朝却不在意他的身份,愿意与他结契,如今他入了魔,却将自己原本的记忆都忘了,还用这种事羞辱她。 “你算什么东西?”楚玄甩了一下手,长剑暮归直直的插进柳玉的胸膛中,与他的妖丹擦身而过。 只半分的距离,柳玉就会修为尽失,神形俱灭。 柳玉倒在地上疼痛不止,花朝被满眼的鲜血吓怕了,哭着扑在楚玄怀里求他,“不是他,我喜欢的人不是他。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杀他,求你了……” “什么都听我的?”这个条件很难不让人心动。 楚玄抿了抿唇,勾勾手指将暮归收回来,长剑消失在手掌心。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那,说你爱我。” 花朝心底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猩红色的双眸,记忆中的俊朗少年与面前暴戾恣睢的男人逐渐重合,心脏缓慢的跳动着,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都在此刻凝聚在一起。 “我爱你。” 扇动的睫毛,颤抖的声音,她张开手臂,不知道自己抱着的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道侣还能不能回来。 她的声音,能否传达到他心里。 楚玄微笑着,看她眼泪又滴落下来,温柔地替她将泪水抹去,“怎么又哭了?” 自从他“初次”见她,强要了她之后,花朝就跟个泪人似的,天天都哭,一双眼睛都哭肿了,被他治好后依旧哭到眼红。 花朝将头埋在他胸膛上,啜泣着:“你让他走,求你了。” 听罢,楚玄抬手将柳玉扔出了山洞,警告他:“不要再踏进我的领地,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重伤的柳玉滚下了雪坡,摇摇晃晃的起身,抬头看山上松林茂密,心中恐惧久久难以平息。 入魔后的楚玄力量过于强大,脾气暴戾又阴晴不定,三界之中恐难有人与他匹敌,他却没有走出淞山与人争权夺利,反而守在山洞中,维持着与花朝的二人世界。这对三界众生而言是好事,但对花朝而言,却是一生的枷锁。 柳玉忍着疼痛回到楼月城,回到城主府闭关修养,想不出解救溪元的方法,羞愧不已,许久没再露面。 又半个多月过去。 冬日漫长,花朝精神萎靡,日渐消沉,身子懒懒地不想动弹。 “你怎么了,这几日不吃不喝。”楚玄扶她坐起来,关心的话语没有语气,心脏却像是被挤压一样发疼,感觉很奇怪。原本只是因为标记不得不接受她做自己唯一的伴侣,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却是愈来愈在意她了。 花朝晕晕地靠在他身上,神智不清醒,“太久没出去,难受。”她没指望楚玄会发善心放她出去,照实说了。 少骗我。他一定会这么说吧。 花朝闭上眼睛,却没等到意想之中的回答,他说:“那我带你出去走走。” “你愿意让我出去?”花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玄脱了外衣将她裹起来,打横抱起,“今天太阳不错,出去逛逛也好。”说着话时,他异常温柔,又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样柔中有细的温润君子,只是他失去心智后,自己再没见过他的温情。 男人抱着少女走出山洞,外头天色大亮,升到半空的太阳暖暖的照在雪地上,干燥的冷风吹在身边,花朝却感受不到寒冷,是他在替她挡风。 “你带我出来,不怕我逃跑吗?”花朝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寒风中化成了白雾。 楚玄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依靠在他身上的少女十分惹人怜爱,他心情很好,说:“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就算逃回天界,我也会找到你,把你抓回来。” 他做得出这样的事,花朝已在梦境中见识过。 -- 第86页 两人来到湖边,湖面上是半透明的冰,上面有几只麻雀在啄食松子,感应到魔物的靠近,立马展翅飞起,消失在蓝色天空中。 一路连只松鼠都看不到,狼族有领地意识,而其他的猛兽面对强悍的魔物也望而却步。 被他抱在怀里慢慢的走,花朝能感受他行走的幅度与他胸膛之下跳动的心脏,他不说话时,与从前的楚玄一般无二,如果细看,还能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柔情。 表象容易迷惑人,花朝知道这一点,却无法克制自己去想他。楚玄他还会回来吗?又或者,现在抱着她的人,就是楚玄原本的真面目…… 恬静的时光没维持太久,楚玄脸色突变,单手施法,隐藏在雪地中的人纷纷被逼迫现形。 他们身着红黑色的衣服,是魔界的传统服饰,六人被迫现形后立马稳住身体恭敬的跪在地上,齐刷刷喊道:“参见魔尊!” 这阵势把花朝吓了一跳,紧接着听到楚玄问:“你们是何人?” 一人道:“我等是魔界领主,前来恭迎魔尊回到魔都殷城,掌管魔界大任。” 第31章 31 囚仙 梦境虚幻飘渺, 难辨真伪,因果报应,福祸难料。 自从做过那个梦, 花朝平静的生活渐渐多了起伏波澜,到现在是惊心动魄。因为害怕会发生梦境中她自毁仙身、下嫁魔界的事, 所以她去找了楚玄,希望能够将他引上正道, 就能避免她的悲惨结局。 但一切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顺利,甚至逐渐偏离正轨。梦境越来越完整,她知道了前因, 却始终不知道梦中的她与楚玄走向了什么样的结局。 她只知道, 即使她尽力避免楚玄成为魔尊, 为祸三界。也依旧是徒劳。 如果楚玄成为魔尊的命运无法更改, 或许她也无法避免元丹被毁, 修为尽失的命运。 顺利冲出了魔界的封印后,六位领主终于在凡界找到魔尊。时隔千年再次来到凡界,一切都与千年之前的荒芜不一样了, 唯一停滞不前的, 只有被困在封印中的魔界。 领主慷慨激昂,说道魔界的状况,“因为天界封印, 领主被迫沉睡,我们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天界的封印如同枷锁将魔界捆住,虽然封印力量式微,但难保天界会派人来加固封印,魔界不能永远处在被动中, 我等想要魔界人扬眉吐气,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恭请魔尊归位,保我魔族子民!” 其余五人应和:“恭请魔尊归位!保我魔族子民!” “请我去魔界?”楚玄显然很感兴趣,他原本就想带花朝回魔界,住在淞山中无人打扰是好,但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凶猛的狼是天生的领袖,他可以独来独往,但也有着领导狼群的欲、望,渴望着碰见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同时,楚玄也在有意无意中考虑着凡界的寒冬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花朝这样柔弱的身子若是被寒风吹伤了,就是他做为伴侣的失职。 “近日闲来无事,随你们走一趟也罢。”楚玄不在乎他们所说的族群大义,只是单纯想找个更安稳的窝,气候和暖,衣食无忧,安全又无人打扰,方便他与朝朝诞育子嗣。 对于身体强健的狼族而言,繁衍是无忽视的大事之一。 楚玄说着就要随他们前去,被他抱在怀里花朝却激动的抓紧了他的衣服,“你不能去!” “哦?”楚玄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着,“前不久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好不容易听话了几天,又不乖了。”说这话时的语气并没有怒意,反而多了几分调笑,仿佛是故意在人前逗弄一只宠物。 花朝听不进去他说的话,满脑袋想的都是楚玄成为真正的魔尊后手上沾满无辜的鲜血的残忍模样。如果他呆在凡界,至少不会大动干戈,魔族人残暴好战,楚玄如果跟他们在一起,花朝没有信心能劝他不去做恶。她太弱小了,在魔界更加人微言轻。 “你不能去,求求你,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她对他撒娇卖软,只希望能改变他的心意。 “我终于找到了同类,你不替我开心?”楚玄刚刚还微笑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抱着她的双手加大了力道,花朝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捏碎了。 她忍着疼痛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去那里……” 这个借口巧妙,她是受凡间香火供奉的上仙,是天界的神仙,她在凡界天界都能过得很好很舒服,但到了魔界,一切就变了。千年封印的大仇让魔界人痛恨天界,花朝去了,就是兔子进狼窝,不可能活着出来。 “你怕了?”楚玄又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是在笑她的胆小柔弱,笑够了,系在腰间的长情爬到她身上,替楚玄拍拍她的头。 楚玄轻声安抚她说:“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 两人“郎情妾意”你一句我一句,把等候在侧的六位领主给说迷糊了,跪在地上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窥见被魔尊抱在怀中的少女的模样。 那少女长相绝美,长发飘飘,雪白的肌肤,粉嫩的唇,仿佛是天仙下凡,身上带着一股飘然的仙气。让领主们心头一惊。 偷听了一会儿后,有个胆大的领主替其他的领主问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敢问陛下,这位姑娘是?她也要随您同去魔界?” 楚玄从与花朝的私语中抬眼,对他们六人说,“她叫花溪元,是我的妻子,自然要陪我同去。” -- 第87页 那人接着问:“恕臣多嘴,溪元姑娘好像是仙人。魔界可从来没有允许仙人进入的先例,溪元姑娘进入魔界,恐怕是……”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楚玄的手边就。闪现出弓箭蓝璃,他一手托起花朝的腿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花朝顺势就搂上了他的脖子。楚玄单手拉弓,一箭射中了刚刚还在说话领主。 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箭身刺进他的身体,顿时火焰从他在身上蔓延开来,瞬间就将全身点燃。被灼痛与箭伤折磨的领主连声求饶,仿佛连魂魄都要被烧化了。 “楚玄你不要这样,别再杀人了。”花朝紧张的搂住他,一手要去够他手上的弓箭,被楚玄轻松躲开。 “朝朝,不是你每一次求情,我都会答应。”楚玄冷漠的看着被火焰包裹的男人,内心平静如水,收起蓝璃,“这种多嘴多舌的人,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他没有同情心也没有罪恶感,唯一能做的就是放纵自己的欲、望,无论是对她的占有还是清除掉碍眼的东西,他都喜欢。 忽然,一双软软的唇贴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楚玄愣住了,杀人并不能让他心底掀起任何波澜,但这个清淡如水的亲吻却像龙卷风在他心里掀起巨浪。 她亲他了! 她是喜欢他的。 花仙一直嘴硬不肯说,楚玄却从这个淡淡的吻中知道了她的心意。 侧过头想看她的眼睛,但少女却羞涩的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只小巧的染上绯红的耳朵。她灵动的声音小声说:“放了他吧,毕竟是一方领主,以后总有替你分忧的时候。” 替他分忧倒不必,但这个亲吻的确是个惊喜,他们好了近一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楚玄难得高兴一回,摆摆手打散了火焰,留了领主半条命在。 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和魔尊的脾气,其他的领主也不敢再造次,纷纷匍匐下身体磕头,“参见王后,是臣等眼拙失了礼数,请王后恕罪。” 王后? 花朝吓了一跳,赶忙摆手,“我不是什么王后,你们不要拜我。”她可不想跟魔族牵扯上关系,被楚玄欺负已经够惨了,怎么还要跟魔族人打交道。 领主道:“您是魔尊陛下的妻,自然是臣的王后。” 花朝还是不能接受,连声拒绝,“我不是,你们不要乱说。”如果被天界的人知道自己成了什么魔界王后,那她在天界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说不定还要被大师兄抓起来去诛仙台受罚处刑。 “你不是我的妻?”楚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冷的响起,“难道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他好像生气了,花朝想解释,可楚玄却没有想听她解释的意思,一手扣在她腰上,敏、感的腰窝被捏了一下,花朝的半边身子都酥了,不得不抱他更紧,才能不让自己掉下去,在人前出丑。 楚玄总有办法让她服软,花朝只能乖乖顺他的心,“我是,我是。” 领主们请楚玄移步,六人当即就施法打开法阵,花朝突然想起什么,对楚玄说:“山洞里的东西,能不能回去拿一下,那些东西是我珍藏的,我不舍得扔下。” 楚玄看了她一眼,看她可怜兮兮的舍不得旧物,心里突然有点堵。随手指派了一人替他们去取东西。 法阵大开,一行人来到魔界。 魔都殷城,一座浮在岩浆上的山城,魔尊的宫殿建在山顶,一道红光从宫殿顶端直通云霄,天空被阴沉的乌云遮蔽,在都城外围降下落雷,形成雷区,普通魔族无法靠近。 踏进宫殿中,美丽的侍女与身强体健的侍卫看到期盼已久的魔尊重回魔界,纷纷下跪迎接,“恭迎魔尊!” 楚玄没有理会他们,任众人跪着,指了一人带他去寝宫。路上,花朝没有说一句话,她身上只有一件楚玄的外衣裹着,缩在他怀里不敢动,来到陌生的环境,外头阴沉的不见天日,让她很不舒服。 宫灯将宫殿照的明亮,花朝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样貌,发现她是不同于魔族的神仙,偷偷将脸埋在楚玄颈窝中。 一路遮掩到了寝宫,关了房门,楚玄又向里走了几步,才将花朝放下。 屁股坐到软软的床垫上,花朝刚察觉到不对劲,就被推、倒在了床上,头顶是深色的床帐,手边的床单也是暗色。记忆中的画面与此处重叠,花朝突然想哭,任楚玄覆上来吻她,她也没有反应。 这里是楚玄的寝宫,是梦境中的婚房。 而此刻,楚玄吻她,扯掉她身上唯一能遮蔽的衣物,就是梦中的洞房花烛夜。 她努力想要改变的一切,还是发生了。 花朝感到绝望,她曾经坚信自己能够改变楚玄,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进了命运的泥潭中,无法逃离。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是金阙天尊的眼泪。 他是赤渊魔尊的残息。 相遇,相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少女的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来,楚玄看在眼中,心生不满,起身不悦道:“一路上对我投怀送抱,小意温柔,如今却不愿意了?” 花朝啜泣着,不答。 “你哭什么?刚才还好好的,难道就因为我亲你,你就委屈了?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我们是夫妻,同、房天经地义,你就这么不情愿?”看到她的眼泪,楚玄就很烦躁,一拳捶在床柱上,整个床晃动一下,差点散了架。 -- 第88页 “疼……”少女低低啜泣了好一会才吐出这个字。 听罢,楚玄拉高了声音,“昨晚只三次,怎么会疼到现在,若是真受不住,当时怎么不喊。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睡,找这种蹩脚的借口!” “我没有骗你。”花朝忍着身体的酸痛坐起身来,她想解释,但看到楚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后,整颗心都凉了,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完全是一个情绪化的野兽,行事只遵循自己的感觉和天性,理性思考,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 楚玄这样阴晴不定时好时坏的脾气,像悬在头顶的剑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下来,花朝的心不得不时刻紧绷着,害怕自己会死在他手下,更怕他会牵连到她的师兄们。 “等你结束了,能不能给我几件衣裳?”花朝偏过头去,不再坚持。退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好歹换几件衣服来,不至于衣不蔽体,颜面扫地。 花仙的要求太低了,低到楚玄都觉得好笑,刚才被拒绝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几件衣服而已,还想要什么尽管对我说,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他说的那么温柔,花朝有一瞬间的侥幸,试探道:“那,我想偶尔出去走走。” “这个不行,你是个仙人,长得又这么美,我可不想让那些凡夫俗子看见你的模样。”楚玄躺下将她抱在怀中,抚弄她的头发,“不如我给你抓几只花灵养着解闷?” “不,不用了。”花朝赶忙拒绝,魔界这种环境,普通的花灵根本存活不下去。 她的手腕很漂亮,又白又细嫩,楚玄捏着那漂亮的手腕轻柔摩挲着,逼迫她张开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不想要花灵,那就乖乖呆在这儿,我会陪着你。” 楚玄说着让人心动的花,花朝却不再相信他了。心情好的时候会对她温柔,脾气一上来就油盐不进,凶巴巴的威胁人,果然魔族都是不讲理的怪物。 也不管外头领主们等着向楚玄汇报魔界的近况,寝宫中被翻红浪,满房春、色,少女被按在床沿上,泣不成声,直到哭声沙哑不成语调,房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三天三夜,魔尊的寝宫无人进出。 寝宫被魔尊释放的气息包围,从外头路过的侍女只能低着头走,却偶尔会在魔尊的气息中嗅到清新的花香味,是魔界从未有过的花种,清淡中带着丝丝甜气,也只是浅浅的,并不腻人。 嗅到香气的人多了,渐渐的有人讨论起来,“你们知道吗?咱们的王后是个花仙,陛下可真宠爱她,到现在宫里都没人见过她的脸。” “原来花仙身上是香的啊?陛下的魔气也太让人压抑了,但王后的气味好好闻哦。” 有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姑姑,打断了侍女们的窃窃私语,“你们懂什么,花仙身上不带香气,她们只有在……”姑姑稍微放低了声音,“只有在准备受孕时才会开花,开了花,便香气四溢。” 听罢,几个小侍女回想起自己干活时在寝宫外听到的细微声响,顿时红了脸,“天呐,咱们魔界有一个仙人做王后已经是千古未闻了,不会真的要有一个仙人生的王子吧。” 姑姑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就像是陛下与王后两情相悦,这般你侬我侬,也不可能会有子嗣的。” 几人围在一圈叽叽喳喳的闲聊了半天,争论起王后若是无法孕育魔界的子嗣,魔尊陛下会不会娶新妃,若是真有新妃子要住进来,那宫殿里可就热闹了。 躲在墙角偷闲的几人说的正起兴,不远外的走廊上,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经过,并没有呵斥侍女们忙中偷闲,反而偷听了几句她们的谈话,听到魔尊有可能娶新妃时,女子笑了笑。 与此同时,寝宫中的香气渐渐飘散,花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终于从“开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身上肉眼可见的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痕迹,花朝赶忙去看自己的胸口,终于,因为“开花”而盛开的蓝璃花花纹终于淡到快看不清了。这也说明她的开花期要结束了。 花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开花期的到来会是这么突兀,她都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头脑发热身子也热,然后就跟楚玄…… 哎呀,她怎么能做出那档子事儿。 原本在床上都是楚玄逼迫她,结果因为开花,她反而主动起来了,真是丢脸丢到魔界了。她的香气一定被别人闻到了,她没脸见人了。 不同于花朝的窘迫,楚玄对她意外到来的开花很满意,锦被下的手揽住她往自己身边靠,脸颊轻蹭她的额头,眼中的笑意藏不住,“我很高兴,你为我开花了。” “我没有!”花朝很不开心,花仙的初次开花要留给最爱的人,她都没想过会跟楚玄双修,却跟眼前这个坏蛋稀里糊涂的…… 楚玄心里更多的是占有欲得到满足后的愉悦。开花对于花仙而言的重要性与咬后颈标记对狼族的重要性不相上下,楚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标记了她,但他得到了她的第一次花开,这下,她就是再不承认对他的爱和忠心,也抵赖不了。 他轻挑眉头,“就算你嘴硬不承认,这股蓝璃花独有的香气可是骗不了人的。”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花朝小声反驳着,说了两句又委屈起来。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楚玄,他对她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发自心底的爱,而是因为标记,因为性本恶。 -- 第89页 “又哭?”楚玄微微皱眉,一见到她的眼泪心情又烦躁起来,但想到她第一次开花,或许会有情绪激动、不知所措的反应,便大度一次,容忍了她的小脾气。 大手扣在她后腰上,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这是好事,有了这次开花的经验,下一次会更顺利,正巧我感觉我的发、情期也快到了,到时候,我一定整日整夜陪着你,让你早点怀上孩子。”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仙与魔在一起根本不可能繁育后代,她以仙身呆在魔界已经很吃力了,这魔头还想着折腾她的身体,要让她活活累死吗? 花朝愤愤的擦干眼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到她转过身去,楚玄也没生气,从背后抱住她,像安抚孩童一样轻拍她的脑袋,仿佛花朝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而他则是宽宏大量,原谅了她的任性。 —— 来到魔界后,日子安宁了许多。 楚玄刚来的时候并不在意魔界如何,但无法忍受底下的臣子蠢笨如猪的管理,便自己上手,雷厉风行。一个月的时间下达新令整顿殷城,不但掌控了阴沉上空的雷云,还推翻了宫殿最顶端上一任魔尊赤渊的雕像,换成了自己的。 都城之外的魔界是由领主们管理,而领主们天生臣服于魔尊,楚玄训起他们来毫不留情面,甚至为了一条错误的法令,将那位办错事的领主打掉了半条命去。 他天生就应该做魔界的王,高高在上,手握权力的感觉让楚玄无比满足,看着混乱而荒芜的魔界在他的管理下逐渐有了变化,楚玄心情愉悦,晚上同花朝亲、热时都多了几分温柔。 三个月过去,花朝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一直在寝宫中研究她的木傀儡。 因为之前那个小木傀儡被楚玄注入了新的力量后,它就改变了之前的性能,花朝觉得很有意思,一有时间就坐在桌边雕琢设计。 楚玄怕她在屋里呆着太过憋闷,知道她喜欢捣鼓木傀儡这种小玩意儿后,派人去为她砍了几百棵有灵性的千年古木来,让她研究个够。不想让她走出寝宫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没人照顾她,为了做个合格的伴侣,于是在都城中千挑万选,找了一个眼盲的少年来侍奉花朝。 “星昀,你进来坐一会儿吧。”花朝走到门边,对站在门外的少年说话。 不知魔界最近出了什么大事,楚玄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回寝宫了,花朝不在意他在忙什么,也不去猜想他会有桃花运,只是心疼一直守在门外的少年。 楚玄回来之前,星昀不能去休息。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体有些瘦弱,是楚玄从平民中挑选出来的。他已经守在门外整整两天一夜,一口水都没喝,一顿饭也没吃。 花朝不忍心看他这样受苦,邀请他进来坐一会儿。反正屋里也没别人,只有她和一堆做坏了的木傀儡。 星昀出身并不好,还因为生病落了眼盲的残疾,能被魔尊选来服侍王后,是他一生最幸运的事。他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但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魔尊的恐怖,虽然魔尊是一位很好的帝王,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人。他将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但常常因为一点小事杀人,致人残疾。 星昀并不惧怕死亡,他已经过了很苦的日子,现在只想好好的服侍王后。王后是个很温柔的人,星昀一生都没受过别人的善待,唯一给过他温柔关爱的人是他已经去世的母亲。 在门口站的实在太累,花朝已经来劝过他两次,这是第三次,星昀终于抵挡不住疲惫,进门来坐了一会儿。 他喜欢跟王后说话,王后读过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她会制作无风自转的风车、找东西的罗盘、长明不息的长明灯,还有各种各样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星昀虽然看不到,但能通过手掌摸到那些他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像是在心底打开了一扇大门。 “王后殿下,您可以赐我一点木头边角料吗?”星昀小心翼翼的询问,虽然王后很平易近人,但他也知道自己对王候要东西的行为不合规矩。 “可以呀,你要拿去做什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多送一些好的木头料子,反正我也用不完。”花朝看着眼前乖巧的少年,就像元辰一样可爱。她在魔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能跟星昀说上话,是她在孤独中偶尔的慰藉。 “您跟我说了这么多做法器的方法,我也想试一试……”星昀说着,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我今年十六了,没有上过学堂也不懂修炼,能听您跟我讲器道是我的荣幸,所以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一个简单的法器。” 花朝没想到竟然会在魔界碰上对制作法器感兴趣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更容易修炼的剑道、气道,精进器道的人屈指可数。 她从前以为魔族天性本恶,但遇见星昀,跟他相处之后,她才觉得,魔族也是有好人在的。 “既然你有这个心,那我以后多讲点给你听。”花朝选了几块好的木头,压缩成拳头大小塞进他口袋里,“你就把这些带回家吧,我施加了法术在上面,不会被人发现的。” 星昀欣喜万分,“谢谢殿下!” 第二天傍晚,楚玄回来了,在寝宫外守了两天两夜的星昀终于可以回侍从所休息。没了爱听她说话的少年在,花朝坐在桌边调整精细度,楚玄在床边脱衣服,她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 第90页 坐在床沿上,楚玄静静凝视着专注于法器的花朝,不满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你不关心我去哪儿了?” “你想让我关心你就让我出去,难道要让我在这里凭空想象,替你担心?”花朝将两个零件合在一起,啪的一声,零件完全契合。 楚玄起身走过来,将她拉起,单手搂着她的腰。突然被拉起来,花朝手没拿稳,零件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废料堆边。 她想去把零件捡起来,楚玄却箍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那只是让你用来解闷的玩意儿,现在我在这儿,你就没必要再搞那些没用的东西,专心看着我就好。” 霸道又不讲理,把她修炼的器道说的一文不值。花朝愤愤不平地垂下手,“你还有别的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去睡了。” “天界派使者过来了,他问我要人,说我把你藏起来了。你说,我明天该怎么应付他?” 天界的使者?是谁?花朝内心激动无比,仿佛在泥潭中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她失踪了这么久,师兄们应该也察觉到了,但他们不知道她在哪里。花朝不妄想能回到天界,至少能见一见故人,让他把自己安全活着的事告诉师兄们,不要让他们担心。 她很激动,但又不想被楚玄看出来。楚玄本来就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如果自己再表现出想要走出去的意思,只会让他对自己更加防范。 “怎么应付他是你的事,我困了。” 楚玄低声道:“你不想见一见使者?说不定这是你逃走的唯一机会。” “你说什么呢?”花朝突然生气,“当初你要带我来这儿,我说过不愿意吗?如今我都做你的王后三个月了,你竟然觉得我想逃回天界?这么不信任我,干脆杀了我,省得你疑神疑鬼。” 听完她的话,楚玄稍稍垂眸,轻笑着将人抱起来,“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既然你不想见他,那我们就歇了吧。” 愿意让她歇,楚玄总算有点良心。 花朝乖乖躺在他怀里,跟他一起躺进被窝。她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身上压上来了重量,睁眼一看,是楚玄。 “不是说歇息吗,你又要干什么?” “你歇息就好,许久没见你,我想的紧。”楚玄说着,手从她的后背滑到后腰。 花朝有千百句话想骂,但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只“哼!”了一声,转过头闭上眼睛,督促自己赶紧入睡,落个清静。 —— 按照楚玄的说法,和她从侍女那里听来的消息,天界的使者今天正午就会离开。 黎明时分,花朝从熟睡的楚玄怀中坐起来,起身穿好衣服,推开窗户,隔着楚玄设下的屏障看下面重重叠叠的屋檐,或许天界的使者就住在其中一间。 究竟是谁来了?青云?大师兄?还是三师兄?他们都是能说会道的谈判高手,出使魔界这种大事,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人。 好想见他们,也许她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困在魔界一生一世。但她再也见不到从前的故人,今天是唯一的机会。 楚玄设在寝宫四周的屏障,她用尽全力也能打开一个缺口,但如果被抓住,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如果她要见使者,必须一次成功。 只要能把信息传递给师兄们,就算最后会被楚玄抓到处罚,她也认了。 但是……她不知道使者住在哪里,跑出去了也找不到路。满心的期待被无情的现实泼了冷水,花朝关上窗子,唯一的希望也渐渐熄灭。 “王后殿下。”门外传来星昀的声音,他特意放低了声调。 花朝疑惑着向门边走去,与星昀隔着门对话,“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星昀小声说:“殿下,你想不想见天界来的那位使者?” “嘘!”花朝赶忙看了一眼床上的楚玄,看他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才说,“你提这件事干什么,魔尊他还在屋里睡着呢。” 星昀:“就是因为魔尊还睡着,所以我来问你,如果你想去见使者,我可以为你带路,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你可以带我去?”花朝十分惊喜,却忍不住担心,“不行,如果你给我带路,被魔尊知道了,可能会杀了你。” “从这里到使者的住处,来回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陛下劳累了几天,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们快去快回,一定来得及。”星昀又说,“我知道王后一定想念家乡,这可能是你见故人为数不多的机会了,如果错过,可能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再见。” 少年的话说到了花朝心坎里,花朝抛下了犹豫,打破屏障,久违的走出了寝宫。 赶去使者住处的路上,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会牵扯到星昀。一路上施法维持两人的隐身状态,来到使者门前,花朝激动的敲敲门。 “谁?” 那是大师兄的声音!花朝欣喜若狂,低声答:“大师兄,是我,花溪元。” 里面的人停顿了片刻,“进来吧。” 第32章 32 吞心魔 要见到师兄了, 花朝有满心的话想跟他说,虽然大师兄很严厉,但他也是她可以依靠的师兄, 哪怕不能跟他说自己跟楚玄结契的事,至少也要让师兄们知道她的近况, 不让他们担心。 思念已久的人就在门后,花朝推开门走进去, 脸上的微笑突然凝固了——门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天界使者,只有坐在正对房门的座椅上的楚玄。 -- 第91页 刚才她听到的话, 也是楚玄故意用了大师兄的声音说出来的。 他阴沉的眼神凝视着她, 看到她脸上的微笑时, 楚玄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冷言道:“你不是说愿意留在这, 不是说不想见他,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还在睡吗?”花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出门前明明确认过楚玄还在熟睡, 怎么会…… 心底忽然生出一个猜想, 她震惊的转头看向星昀,她出来的事只有星昀一个人知道,而楚玄又在这里, “星昀,难道你……跟他一起骗我?” 听罢, 星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说:“奴才对不起王后,陛下亲下的命令,奴不敢不从。” “你, 你们……”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曾经爱着的人算计,花朝气血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摔了下去。星昀眼疾手快上来扶住她,花朝甩手推开他,自己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她对星昀说:“你既然是替魔尊办事的人,以后就少在我面前晃悠了。” 星昀流了两滴眼泪想解释,却被花朝一声“滚”,赶出了屋子。 她心灰意冷,还以为在魔界认识到了一个能懂她爱好的人,没想到在楚玄的权势面前,他们短暂的友谊如此脆弱。她不该奢求能够在魔界交到朋友,星昀也不能再留在她身边。 楚玄让星昀帮他做这件事,是想破坏她跟星昀之间的关系,他一定对星昀起了不满。如果她再把星昀留在身边,那孩子凶多吉少。 屋中只剩下两人,花朝面对着陌生的楚玄,相对无言。 花朝装作生气将星昀赶走,小小的把戏早就被楚玄一眼看透,这时候还不忘护着那个小屁孩,他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 楚玄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手上使力,花朝不得不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看他居高临下的对自己露出微笑,笑里藏刀:“看来你很喜欢我送给你的侍从啊?你还对着他笑,请他进屋喝茶,送他这些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将一包木头料扔到地上,在地上砸碎,指给她看:“这千年古树是我送给你解闷儿的,你却用它来勾引男人,怎么,是我满足不了你?” 纯粹是污蔑。 花朝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能顺着楚玄给她的罪名解释自己的清白,那样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可能还会给星昀带来杀身之祸。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回他:“不过是几块木头,你也当成宝贝藏着。你不相信我,设局试探我,难道是光明磊落?” 楚玄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梭着她的下唇,“你嘴上说着不想回天界,可还不是过来了。我不过试试你的真心,没想到,你这张小嘴还真会骗人。”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界使者,都是你骗我的谎话……”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迫熄灭,花朝的精神一下子垮了。 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楚玄烦躁又愤怒。都已经被他抓了现行,竟然还不认错道歉,反而念叨起了那个使者。 “你想见使者?那我带你去见他!”楚玄拉起她往外走。 踏上宫墙,站在宫墙之上的门楼前,楚玄指着那个踏云飞上界门的身影,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正视:“看到了吗?那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大师兄,他可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要回天界了,而你只能留在这里,只能在我身边呆着,哪里都不能去!” 逐渐远去的身影模糊成了一个白点,踏进界门中,被红色的光芒笼罩,随后彻底消失在了魔界。 “不……”花朝绝望的摇头。 师兄怎么会不管她呢?大师兄明明都已经见到楚玄了,他应该能猜到她也在这里才对。为什么就这么离开了,都不想见她一面吗? 长时间在陌生而压抑的魔界,在喜怒无常的楚玄身边呆着,花朝的精神越来越低落。前几天还能跟星昀说上两句话,如今,连他也不能留在身边了。 她成了孤身一人。 脆弱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花朝仿佛忘记了呼吸,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绝望的眼泪,在楚玄眼中变了味道。他觉得她是在为离开的公衍哭泣,是见不到思念的人而悲伤落泪。 他心里很吃味。 花朝在他面前哭了不知多少次,却没有一次是为他而哭。 “我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对你的旧情人念念不忘,若不是我强迫你,你连句爱我都说不出口。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情种啊。”求而不得的心情让他很不好受,恶劣地贬低她的感情,打压她,要让她知道自己的错处,“又要关心奴才,又想见师兄,怎么,想要他们一起伺候你!” 楚玄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都已经本本分分地呆在魔界,固步自封,不妄想能恢复自由,楚玄却还是不相信他,就因为她跟星昀说了几句话,他就怀疑他们的关系,甚至还逼迫星昀跟他一起来编造这个骗局来试探她。 这根本不是爱,是偏执,是控制欲,他已经完全的疯了。 花朝闭上眼睛平复呼吸,再睁开眼时,对眼前的人只剩冷漠:“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爱你,你怎么污蔑我,我都不在乎。” 听罢,楚玄突然暴躁起来,“你不能不在乎!我是你的伴侣,你的夫君,我才是你的天!你怎么可以说不爱我。” -- 第92页 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样,花朝只觉得好笑,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但他却没法改变她的思想,只要她不在乎他的想法,他有再多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都已经无所谓了,孤独绝望,就连一直让她感到恐惧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害怕。她心中多了一丝宁静。 花朝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执念和填不满的欲、望,猩红色的眸子像是夏末熟透了,落在地上的红石榴籽,虽然美丽迷人,但迟早会腐烂。 眼角还留着泪痕,花朝经过了大喜大悲,此刻对楚玄说话只剩平心静气:“我爱的人比你好千百倍,我跟他同吃同住,同床而眠,他为我等待百年,为我修庙筑像,为我剃去妖骨,他是我唯一的爱人,你就是夺去我的身体,也无法改变对他的真心。” “好啊,你终于说实话了,你果然忘不了他,他到底是谁!” “你找不到他,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他的名字。” 气急败坏的楚玄将人扛起来,“有你求饶的时候!” 身体突然悬空,以这种丢人的姿势趴在他身上,花朝使劲拍打他的后背,“楚玄你放我下来!” 楚玄显然不在意她的感受,在侍女和侍卫们最多的地方,径直走过去,将花朝带回寝宫,扔在床上,“既然我得不了你的真心,那就让你的身体永远记住我,记住你是谁的女人!” “不可能,你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花朝冷冷的说着,却为自己即将要遭受的痛楚,忍不住声音颤抖。 楚玄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冷声命令:“朝朝,我的要求,你不能拒绝。” 野兽天性的暴虐对花朝而言是致命的,她只是一株无欲无求的仙花,一心向道,多年的清心寡欲却在楚玄不断的折磨下,变得残破不堪。 而楚玄一边看着自己的妻一双好看的眼睛微闭,可怜兮兮地边流泪边隐忍,却还不肯说出一句求饶的话,倔强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天生的征服感和占有欲得到了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由亮变暗,半夜时分,楚玄撑着手臂躺在她身边,餍足地看着乖巧温顺的花朝。 花朝哭肿的眼睛又渗出两滴眼泪,她轻声说着,声音沙哑,“为什么一定要我事事都顺你意,如果没有标记,如果我怀不上孩子,你还会把我留在这里吗。说到底,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伴侣,一个生下你血脉的工具……”像是在问楚玄,也是彻底看清了两人之间空洞而脆弱的关系。 刚泄了怒火的楚玄听她说这一番话,心底顿时又不悦起来,捏住她的手腕在手心把玩。即使她不爱他,也摆脱不了与他的关系,就像他们手上成双成对的手镯,天生就要纠缠在一起。 “做我的王后是你的荣幸,魔界女子数不胜数,只要我想要,哪个不上赶着来伺候我,反倒是你不知好歹。” “既然如此,那你去娶魔界的女子吧,何必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楚玄不搭话,屋中重回寂静。两人肌肤相亲,心却从未走到一处。他抚着她肌肤的纹路,察觉到有人曾在她手上留下追踪的咒印,突生不满。 他不喜欢她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尤其是那个她念念不忘的恋人。拇指按下去,生生替她去掉咒印。 手腕上传来烙铁一样灼热的疼痛,花朝却没有力气抽回手,她不在乎楚玄在做什么,只当他是想让她痛,来发泄不满。她缓缓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 —— 花朝连续三天没有让楚玄进门,她研制的木傀儡两两相扣将整个寝宫完全锁死,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任楚玄在外面撞门,傀儡亦岿然不动。 楚玄没有时间陪她拉扯,带了领主们去西山狩猎魔物,许久未归。 模模糊糊听到窗外淅淅沥沥,清清爽爽的雨声渐起,屋里的温度也跟着凉起来。 宫殿建在山上,山间夜半逢雨。 雨声阵阵,睡意沉沉,夜深的时候,花朝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开始做梦。 她梦到了自己自毁仙身,坐上花轿嫁来魔界,穿过紫色闪电落下的雷区,进到了魔都殷城。为了庆祝魔尊大喜,殷城各处挂满了灯火,在漆黑的背景中,犹如一片灯海。 正殿之上一个大红双喜,殿中数不清的喜烛欢快的跳跃。花朝与楚玄在众人见证之下开始拜天地,唱祝词的人吆喝着:一拜焰火山雷,二拜长生万疆,三拜夫妻和美—— 新人携手,在高亢的喜悦中,眼前的梦境逐渐模糊变幻起来,有些眼痛。 红衣飘摇,好一对璧人。 那是她恋慕的人。 梦里的楚玄恨透了她,因为他记得所有的记忆,为她的忘却,因爱生恨。他恨她,却在这喜悦的气氛中麻痹了自我,仿佛没有过去的痛苦等待,终于能与恋人喜结连理。 此刻隔着人影幢幢看他对着新娘微笑,花朝的心仿佛空了,站在原地踌躇不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爱她,即使痛苦,即使怨恨,也无法将深沉的爱意从心底彻底抹去。 洞房花烛夜,新人缠绵。梦境中的花朝从床上坐起,摸了一下自己被咬痛的后颈,一手血。她恨自己酿成大错,也恨楚玄将她拉下深渊,他们之间恩怨难解,唯有一法可得解脱。 花朝飘在半空中,看自己梦中的自己召出春桃,划破了手掌,浸满了血液的剑刺进了熟睡着的楚玄的心脏中,将那一颗魔心斩成两半。 -- 第93页 被痛醒的楚玄狰狞着看向他的新娘,滚滚的魔气从他的胸口中迸发出来,花朝想要打破魔气,没有了元丹的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魔气重回楚玄的身体中,伤口逐渐复原。 她痛恨自己的弱小,托着疼痛的身体远离这个魔头,双目无神,也不再有任何期待。 一身红衣的新娘,在新婚当夜挥剑自刎,死在了夫君面前。 魔尊抱着逐渐冷去的尸体才发现,她早已经没了元丹,身同凡人。她的魂魄离去,尸身变回最初的原身,一株蓝璃花,在他手中枯萎,幻灭。 花朝从梦中醒来,环顾漆黑的房间,这就是梦中她死去的地方。 是她的结局。 许久都没有消遣的宫中突然举行选妃,适龄的官眷女子在大殿之上一一走过,等待被魔尊选中,进入宫中成为第一位妃子。 楚玄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都是些庸脂俗粉,空洞的皮囊,没有一点趣味。他本无心纳妃,但这几天跟花朝冷战,为了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非她不可,才允了领主的建议选妃,只是真坐在这里才发现,他还不如去把寝宫外的木傀儡烧了,在这儿纯粹是浪费时间。 人群中有个紫衣姑娘,生得好像与花朝有几分相似,楚玄觉得有意思,让她上前来给他仔细看看。 女子娇羞着走上来,半跪在地上抬头仰视魔尊,“臣女见过陛下。” 近距离看过后,楚玄微微皱眉,“你是哪家的女子?” 成为第一个被魔尊看上的女人,女子心里的喜悦掩盖不住,迫不及待抱了自己母家的名姓,“回陛下,臣女是领主玉尘家的长女,玉烟。” 玉尘,从凡界引他回魔界时,这位领主的确在场,楚玄突然变了脸色,冷道:“是你爹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变这张脸来勾引我。” “臣女天生如此容颜,陛下何出此言?”玉烟有些慌张,微微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从不许宫中的人看她的脸,将来是你那不知好歹的父亲,将她的容貌描述给你,东施效颦,不知好歹的东西!”楚玄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魔尊震怒,大殿上的人齐齐跪下去,“陛下饶命,臣女只是想让陛下高兴,王后她不能……”正说着,玉烟被魔尊凶狠的眼神一瞪,立马把没说完的话说在了口中。 “王后怎么了?继续说。”楚玄起身向她迈了一步,猩红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王后……王后……是臣女失言,不该妄议王后,臣女知错,求陛下开恩!”玉烟花容失色,赶忙磕头认错,但为时已晚。 楚玄提高了声音,说给大殿中所有人听:“王后是我的女人,无论她能否生养,脾气如何,什么身份,她都是我的人,谁再敢在背后嚼她的舌根,学这个贱人变幻她的模样来勾引我,一律处死!” “谨遵陛下旨意。” 楚玄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底下人遣散了这场无聊的选妃仪式。又命令侍卫:“去把这女人的眼挖了,连学她都学不出半分好来,没用的东西。” 身着紫衣的美人尖叫着被拖走,手指狠扣在地板上,留下几道血痕。 楚玄头疼又心堵,疯狂的想要去见花朝,却还为她闭门不见的高傲态度而生气,不想做首先低头的人。 宫里最大的红豆杉树开花了。 炎热而沉闷的魔界迎来了较为温暖的春天,冷战了十四天后,楚玄终于扛不住发、情期的冲动,从书房走去了寝宫。 自从星昀被赶走后,寝宫四周便没有人再看守。偶尔经过的侍女们不敢私自偷窥王后的近况,隔着厚厚的木傀儡,谁都不知道将自己关在寝宫里的小半个月的王后到底在做什么。 楚玄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寝宫那边传来了尖叫声,飞奔过去,围在寝宫四周的木傀儡渐渐断了连接像石子一样滚落下来。路过寝宫外的侍女,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花朝,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扎眼的红色在她身下蔓延,楚玄瞬移到她身边,将人扶起来,紧张万分,“朝朝,是谁伤了你?是谁!” 失血过多的花朝意识不清醒,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头歪向一边,昏死过去。 抱着她毫无反应的身体,楚玄竟然有一瞬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双手颤抖着去探她鼻间的气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身边没有她在会是什么样子。明明她那么不乖巧不听话,甚至还喜欢出言顶撞他,但他不能没有她,就算她心里有别人,就算她怀不上魔族的孩子,他也不在乎了。 楚玄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如此深的执念。 仙与魔之间的气息互冲,他没有办法亲自医治她,只能派人将所有的灵丹妙药都取来给她服下,帮她恢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花朝醒了过来,看着坐在身边焦急的握着她的手不放的男人,心中生出几丝宁静。 看到花朝醒来,楚玄紧张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要喝点水吗?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花朝摇摇头。 “你记得是谁伤了你吗?我一定抓到他替你报仇。” 花朝犹豫了一会儿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做法器的时候核心源爆炸,刀片从我身上穿了过去。”看着眼前这个为她万分紧张的男人,花朝突然明白,他就是楚玄。 -- 第94页 无论是温柔有礼还是心狠手辣,都是楚玄的一面。正常心智时,他完全能够克制心中的恶念,而他身上的赤焰魔尊残留下来的魔气,让他迷失了自我,放大了心中的恶念,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再给你找个侍从,免得你自己在这摆弄那些玩意儿,又弄伤自己。”楚玄很不情愿,上次的星昀已经让他很吃味,这次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女子来。 “不必了。”花朝轻声说着,抬手覆在了他握着自己手的手上,“你多来看看我就好。” “你愿意让我过来了?”楚玄有些惊喜,没想到花朝会主动示好。 听到他语气中掩盖不住的喜悦,花朝羞涩的偏过脸去,“你不要误会,最近花开了,我想着你应该到发、情期了,不想你神志不清醒出去伤人,所以才……” “好,既然你就这么说了,那我从今天开始就不住书房了,回来陪你。”楚玄柔声说着,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和善。 郎情妾意,柔情蜜意,仿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受伤后,花朝好像变的没脾气了一样,她柔和了许多,不再跟楚玄吵架,即使楚玄说了伤她心的话,她也只是安静听着,从不还嘴。等楚玄冷静下来,她会主动示好求爱,不再要求他为她而改变。 她再也没提过,自己心里藏着的恋人。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魔尊,还是会怀念当初在天界时那段天真浪漫的日子。 而楚玄并未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只是单纯觉得妻子温顺了许多,应该是看清了现实,终于选择了接纳他。 两人的感情渐渐变好,楚玄对花朝的限制也慢慢放松,甚至给她安排了几个端茶倒水的侍女,还能替她打扫木屑。 某一天,楚玄去处理政务,花朝闲来无聊,与几个小侍女在一起交谈。 她笑着问她们:“我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魔界有什么值得去逛的地方。” 侍女们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后来熟悉了王后的为人,也就活络了起来。“魔界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西边的冰原,东边的长海瀑布,北边的万灵谷,还有南边的千岛火焰湖,都是值得一看的好地方。” “我想有机会了解一下魔界的风土人情,你们能不能给我买一些书回来?” “这……您要是想了解风土人情可以告诉魔尊陛下,说不定他会亲自带您去那些地方游览,不比看书有趣的多?” 花朝微笑:“他太忙了,我也不想让他为了我这点小事费心,就劳烦你们替我走一趟吧。” 得了命令,侍女们第二天就将书带了过来。 —— 楚玄的发、情期来的凶猛,像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在她身上肆意妄为,花朝忍耐着被他咬的疼痛的伤口,承受着他的重量,双手将他抱在怀中。 这天下起了雨,从白天下到夜里,终日未停。 花朝陪楚玄疯狂了两天两夜,等他终于心满意足,失掉所有力气躺下熟睡后,花朝从床上坐起来,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回忆那个她再也见不到的少年。 她爱他。 但是,到此为止了。 召唤出春桃,花朝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将摸了自己鲜血的剑刺进了暂时反应迟钝的楚玄胸膛中,一颗心劈成两半,鲜活地跳动着的心脏在她眼前喷薄出乌黑的魔气。 不能让它们再回到楚玄的身体中,花朝一手伸进自己的胸膛,抓住自己的元丹向外扯,承受着身体快要被撕裂的痛楚,将元丹剥离出来。 圣洁雪白的元丹不染一丝欲念,花朝将它放在黑雾的中心,用自己的修为将楚玄的心魔全部灌注到自己的元丹中。 来自上古赤渊魔尊的魔气并不容易被清除,花朝的元丹吸收了承受不了的力量,几近裂开。 如果魔气打碎了她的元丹逃脱,那她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花朝张口将掺杂了魔气的元丹吞下,以自己的身体做容器,阻止魔气逃跑。元丹回到身体中归位的一瞬间,花朝猛吐一口鲜血,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为上仙的身体逐渐崩塌,邪恶的魔纹爬上了她的胸口,在那里,刻下了血红的咒印。 诱、惑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不用死,你可以回到天界,安安稳稳的长生不老。 那是她的欲、望,她的恐惧。 但她却全然不受心魔所惑,一颗心清明向道,硬撑着意识不睡过去,绝对不会让心魔控制自己的身体。 半魔半仙之身坚持不了太久,花朝捂着疼痛到快要炸裂的胸口,爬下床来,推开门将要迈出去的一瞬间,她回了头。 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楚玄,胸口的伤正在慢慢愈合,他身上没有了戾气,干净好看,就像记忆中的小狼崽一样乖巧,睡得那么沉,连她要出去了都不知道。 她迈出门,走进了雨中。 或许是因为落雨沉沉,楚玄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的他娶了花朝,盛大的婚礼仪式在宫中的大殿上举行,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同饮合、欢酒,许诺余生携手共白头。 可是娇美的新娘却在洞房花烛夜趁他熟睡时给了她一剑,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花朝就在他面前绝望的拔剑自刎,只留给他一个凉透的尸身。 -- 第95页 失去了花朝的他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只能用杀戮和酒精麻痹自己,数十年的孤单和思念也无法让他接受她已经身死魂灭,再也回不来了的现实。于是他断绝了所有的欲念,竭尽自己所有去寻找能够再次见到她的办法。 倾尽一生,千年追寻,终于,在紫徽天尊陨落后,他得到了一颗紫徽的心头血化成的宝石,施法以自己的千年修为为代价,让时光倒转。 日月星辰翻转,沙漏河水倒流。 他在倒转的时光中,再一次走过自己的一生,从千岁的魔物,到发疯的战争领袖,从她的新郎,到恨她忘却的魔尊。为了长生杀死蛟龙,为了寻找她,跑遍了凡界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后退,他等待着上一次与她见面再次重演。 他恨过她,却怀念那段与她相互依偎的艰苦岁月,他在木屋前被她抱在怀中。情窦初开时,就想娶她做自己的妻。 发生过的事不会再回来,未来的孤寂也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思想变得简单,修为也在时光倒转中散去。他变回了那只黑狼,陪在她身边,与她同床共枕,用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 直到他变得越来越年轻,从蹒跚学步的小狼,变成了只能躺在她手掌心睡觉的狼崽。 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话,楚玄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躺在她掌心好温暖,感受着她的气息,就好像,自己与朝朝从未分离。 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再次从雪狼肚子里降生的小黑狼孱弱多病,好在遇到了善心的神女收养了他,替他治病疗伤,养他长大…… 楚玄从梦中醒来,外头天一片漆黑,与淅淅沥沥的下着,一切都那么陌生。 他不记得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下意识的摸向身边,没有人。 头脑一阵剧烈的疼痛,胸口也发闷,这几个月来做的荒唐事一股脑的涌上来,楚玄痛苦的抱紧了脑袋,再次清醒过来时,紧张地环顾房间。 花朝不见了。 第33章 33 殒命 逐渐恢复的记忆在脑子里不断上演, 楚玄被迫回忆着那些让她心痛的画面,那样的自己,仿佛失去了理智, 完全没有自控力,就像一头野蛮的猛兽, 将她碾压揉碎,鲜血淋漓。 他暴怒、嫉妒, 算计她、欺凌她。她口口声声说着不爱他,却句句都是爱他,爱着现在这个他。 楚玄也曾有过某一瞬的恶念, 但在她面前,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妖邪的本性, 希望能同她一起修道, 才能配得上她, 如今却是功亏一篑。 没有了妖丹,堕落成魔物,即使他用尽一生都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体, 改变自己的身份, 或许他无法再站在她身边了。 他还对她做了那种事,他怎么会?楚玄羞愧万分,焦急的起身派人去寻找花朝的下落。 事情应当还有转机, 他们如今是夫妻,虽然天界并不认同, 但他有办法让他们同意这门婚事,只要,只要能够找到花朝,跟她说清自己是被心魔蛊惑才失去心智, 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来不及等下人来回禀,楚玄想起自己曾经在她手腕上下过追踪符,立马寻符追踪,去发现符咒不见了,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因为嫉妒,抹去了她手腕上的符。 她一个人在魔界人生地不熟,到底去了哪?她又能去哪儿呢? 楚玄突然慌张起来,忙施法用挽卿定挽君之位,却发现挽卿没有反应。他又急忙出宫,循着她身上的气味找去,虽然一路上被雨冲刷了七七八八,但她身上带着他的气味,即使只有一丁点,他也能辨认出来。 一路追到郊外,走过她走过的泥泞的路,楚玄突然停下脚步,定在了原地。 那股气味消失了。 因为标记而在两人中间产生的联系,连同着她身上所沾染的他的味道一起,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了。楚玄失去了方向,心也突然空了一块。 —— 天顶之上的雷云轰隆隆落下几道闪电,砸在殷城外围的草地上,将青草的烧得焦黑。落雨的季节,视野中雾茫茫的一片,花朝辨不清方向,疲惫的跪坐在地上。 身子好沉重,魔气渐渐撑碎了元丹,渗透进她的身体里,给她造成了严重的负担。刚出宫门的时候,她还能御剑飞行一会儿,如今出了城,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熬不了多久,魔气就会流遍她全身。她不像楚玄那样有足够强大的身体来吸收这些魔气,就只能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死亡的结局,只是担心,自己死后,魔气又逃回楚玄身体中,再一次唤醒那个魔头。那样,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阴燃崖,她此行的终点。 花朝翻遍了侍女们带给她的有关魔界的书,知晓有这么一处地方,那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即使已经熄灭冷却的岩浆,扔到那里也会重新流动起来。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悬崖底残留着许多妖魔的尸骨,甚至还有被天界打落下来的堕仙,也是在那里终结了长生的生命。 她要走到那里去,将身上的魔气连同她这一副残破的堕仙之躯一起烧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离开。 修道之人追求成仙成神,却有人因为一时的恶念和放不下的执念毁了一辈子的修为。花朝自从掏出元丹吸收了魔气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底堕下了仙道,成为了半魔半仙,非魔非仙的堕仙。 -- 第96页 这样的她,没有办法再回到天界,也无法留在魔界陪在楚玄身边。 她要走得远一些,远到楚玄都没有办法找到她。 花朝抚摸着手腕上带的镯子,深蓝色的龙晶石深邃美丽,她只看了一眼,便将它捏在手中,用力按成了粉末,随风吹散。 挽卿和挽君能够互通位置,楚玄这个时候应该醒了,如果他恢复记忆,自然会用手镯来找她。还有…… 花朝一手摸向自己的后颈,犹豫了一会儿。对于狼族来说,标记就是给予伴侣的最高信任,即使是发了疯的楚玄,也没有办法舍弃被标记过的她。他也说过,因为标记,她身上会散发着属于他的味道。 不能被他找到,或者能再拖延一下时间,不要那么快被找到。 手中化出春桃,花朝无力的手颤巍巍的举起剑落在自己后颈上,对着那处自己都看不见的,已经数不清被楚玄咬过多少次的地方,一剑下去,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花朝满头冷汗,因为疼痛顿时脸色煞白。雨水划过脖颈流进伤口中,冲刷着鲜血流进衣服里。身上湿哒哒一片,混着鲜血的雨水染红了她大半的衣物,花朝却没时间打理自己,收起剑,简单扯下发带裹住脖子止血,继续往阴燃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并非坦荡顺利,刚走两步就碰见拦路的魔物,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叫嚣着要上来吃了她。花朝虽然被魔气缠身,浑身难受,但力量却比从前增强了一倍不止,那是魔气激发出了她元丹中的力量,如同火焰灼烧着软木,熊熊燃烧时有无穷的力量,但火焰褪去,软木耗尽,她也就垮了。 暂时凭借魔气的力量脱险,走出不远又遇见了领地上的巡逻队,正巧是领了都城下来的命令,在各处寻找她的下落。 花朝尽量躲着他们走,不希望自己失控的力量打在无辜的百姓身上,但总不能完全如愿。逃过两支巡逻队后,还是被发现了。 冷雨中,巡逻的士兵跪倒了一片:“王后殿下!陛下一直在找您,请您跟我们回都城复命吧!” “恭请殿下回宫!” “我不回去,你们不要拦着我。”花朝用仅剩的力气定住了士兵们,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向山崖上。 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崖顶微冷清风吹在脸上拂去了睡意,低头看崖底燃烧着的紫色火焰,仿佛哀怨的美人撩动着唱不完的惆怅心弦。让人刺痛的灼热从崖底时不时的被风吹上来,花朝站在悬崖顶上,心中一片宁静。 “朝朝!” 听到那个声音,花朝的身体顿时僵硬了,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扑到他怀中,就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没有回头。 身后的声音慢慢靠近,带着颤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唤她:“朝朝你过来,我带你回去。” 不能回去。胸口被膨胀的魔气挤压的生痛,花朝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踉跄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不要!”楚玄慌乱不已,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一个冲动走上绝路。 悬崖上的女子身形单薄,摇摇欲坠,仿佛被一株鲜花被抽干了生命,变得萎靡,失去颜色。楚玄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又紧张,“我对不起你,我对你做了那些混账事,全都是我的错。就算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没有半句怨言。朝朝,只要你下来,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在一起。” 听到他说出这话,花朝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恢复记忆了,他终于摆脱了魔气,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轻声说:“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就算不是本意,也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一个机会,跟我回去,我们两个离开魔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不是想去和光岛吗?我陪你去,我知道你喜欢吃那里的石榴,我去给你摘。你别走……” 和光岛,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木屋边的树林里有一棵石榴树,是花朝最爱的解馋小水果。 他还记得。 回想自己历劫时,身为凡人,被神女天生的诅咒掏空身体,被迫与他天人两隔。如今,也逃脱分离的宿命。 “楚玄,我不能留下……”花朝哽咽难言,“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在我身上的标记没了,我的仙体毁了,因为上仙时做下的结契也不作数了。你忘了我罢。” 一字一句,否定了他们的姻缘,楚玄无法接受,眉头紧皱,“怎么能不做数?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难道就因为这该死的心魔,你就要离开我吗?” “楚玄,你做过梦吗?”花朝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 楚玄这才看到她的面容,憔悴疲惫,身上被雨水打湿,狼狈又可怜。同时,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睛,那双原本是琥珀色的好看的眼睛,染上了零零星星的石榴红,就像是死亡的诅咒笼罩在她身上,逐渐侵蚀着她脆弱不堪的身体。 他想到自己做的梦,短暂的语塞后,明白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来到这里。楚玄震惊又无奈,后退半步,颤抖着说:“所以那时候你才跟我和好,刺我一剑,不惜自毁仙身也要替我拔出心魔。” 为了一剑刺中楚玄的心脏,她把自己关在寝宫那几天,每天都要在自己身上练习几次。时机成熟之时,与他同眠,下手果断。 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花朝不想让他再对自己抱有执念,说:“你是赤渊魔尊的残息,我是金阙天尊的眼泪,我们两个本就水火不容,天地相隔。我们相爱是宿命,但我们的爱情也注定没有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 第97页 楚玄摇头,坚定道:“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也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劝我,我只求你下来,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花朝无言,转身。 楚玄看着她的背影被崖底冲上来的火光映得虚幻,仿佛一道残影,逐渐被风吹散,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为什么要走,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爱你。”花朝低声回他,语气中夹杂着哭腔,“但是我们两个就到这儿了。” 说罢,她纵身跳了下去。楚玄冲上去,但已经抓不住她,腰间的长情飞过去,只碰到她的衣脚,就被阴燃崖下崩上来的火星碰到,瞬间断成了两段。 细碎的光芒伴着元丹碎裂的丁玲的声音萦绕在被火光扭曲的空间中,眼前的一切都破碎掉,花朝不断下坠,却在逐渐变黑的视线中看到了追随着她跳下来的男人,他受虐的轮廓在被扭曲的空气中不断变化,从瘦弱的男孩到清朗的少年,又成为健壮的青年。她陪伴了那个男人的一生,那也是她活过几百年的岁月中,最记忆深刻的时间。 火焰的热度刺痛了她的双眼,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是死前五感全无,她闭上眼睛,身体被黑暗包围,眼角滴落的泪水化成水珠随她一起下坠。 在灼烧的火焰中,花朝残缺的仙体被分解燃烧,连带着她的衣衫,四分五裂的元丹,与快要撑破身体的魔气一起,融进了紫色的火焰中,烧成灰烬。 远山之外迎来曙光,风雨骤停,阴燃崖之上回归平静。 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熊熊烈火之中,茫然的四下寻找。火焰无法灼伤他的身体,连他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赤渊魔尊是魔界的始祖,就连他仅剩的残息,也是魔界众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楚玄并不疑惑自己在火焰中分毫未损,只是不住的在崖底奔跑,想要找寻她的踪迹。 找不到,满地的尸骨和黑色的灰烬,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东西。 “朝朝……”楚玄急促的呼吸,心想她一定是逃走了,她怎么可能死,怎么会灰飞烟灭。她可是金阙天尊的眼泪,难道会敌不过这团火?…… 她是一颗眼泪,是一株花。 她最恐惧的火焰,却选择葬身其中。 “不……不要这样对我,朝朝,你在哪儿?”无助的眼泪沿着侧脸留下,余光感受到火光深处折射了一道深蓝色的光。楚玄顺着光源寻找过去,看到了——一个手镯。 镯子上镶嵌的龙晶石已经被碾碎,只留下一小块碎石还稀松的挂在上面。因为崖底的高热,连镯子也渐渐被烤化,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和色彩,变得漆黑。 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楚玄发了疯似的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流动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流走,最后在火焰中烧成灰烬。 留不住。 像是被迫接受了这惨痛的结局,楚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眼睛大哭,痛苦的哭嚎淹没在火海中。寂静的崖底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就连他为她而流的眼泪,也被高温蒸发,荡然无存。 楚玄啜泣着摘下手上的镯子,放在她的镯子被烧毁的位置。这对手镯本该成双成对,如今朝朝已经去了,他却无法为她殉情,这世间竟找不出一种方法让他死去。楚玄只能将镯子送去陪她,一生一世,只此一人。 “朝朝,你等我,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再一次找到你。”楚玄捂着止不住泪水的双眼,看着手镯渐渐被烧成灰烬,心也痛到被撕裂一般。 人世的相逢与别离总是没有定数。 在人海茫茫相互分别又重逢,相爱又不得不离开,只是心中牵着一丝挂念,不希望最终是情深缘浅。 年少初见,看她衣裙飘飘向他奔跑而来,她那双灵动的琉璃一般的眼睛,疼爱着世间一切生灵,将他捧在手中,抱在怀里,不掺杂一丝恶念的纯粹的感情,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互相铭记。 那时春日繁花似锦,她不经意的一瞥,在刚刚开智的黑狼眼中,却带着醉人的情意,顾盼之间,就被她蛊惑,在心中埋下种子。 —— 阳光照进屋来的时候,花朝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知道是日上三竿,该去找花仙们收花露了。 转过头便看到身旁的人呼吸绵长,头顶一双耳朵毛绒绒的窝在枕头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双眼闭阖,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时而颤动,一副安然的样子,显然睡的正香。都怪他,昨夜抓着她乱亲,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花朝嘟起嘴来,大着胆子要捏他头顶的耳朵,但视线落在他脸上,看到他还在熟睡的样子,她的心柔软起来,控制不住的想要微笑。 “嗯……”楚玄小声呜咽一声,在被子里翻了一个身,从仰面向上变成了面向她的动作。花朝本想用手撑起上身去挨近他,或许还能蹭个早安吻,没想到竟然扯到了他们昨夜缠绵时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惹得楚玄轻呼。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别动别动,我来解。”轻笑一声,花朝开始解那纠缠的发丝,解不开。 毫不意外,楚玄睁开双眼,看见花朝半是心虚半是无奈的握着他们缠绕在一起的头发,一副头痛的样子。 “你别动,我来吧。”楚玄撑起了身体,满头的卷发散在肩上,将头顶的耳朵凸显得更明显,坐起身来,屁股后面的尾巴也露了出来,不老实的缠绕在花朝的腰上,将她拉得更近。 -- 第98页 “我要起床了。”花朝推着他缠在自己腰间的尾巴,“少粘着我。” “不把头发解开,你除了待在我身边,还能去哪?”楚玄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那束缠绕在一起的头发。 走也走不掉,花朝干脆向前一步靠在了他怀里,出神的看着他纤长的手指灵巧的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一点点解开,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似乎随着逐渐开解的发丝,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在慢慢淡化,消失。 心好痛,眼泪浸湿了眼睛,花朝从泪水中醒来。 她死了。 从梦中醒来的失落感,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惧与孤独。就像天上地下,一颗真心被系在她身上,而现在,那根线突然断了,感受不到他的所在,她害怕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她以为自己会彻底消失,魂飞烟灭,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醒来。 四周是惨痛的哭叫声,头顶偶有巨兽飞过,尸山血海,阴森的悲鸣,恐怖的嚎叫,不绝于耳。花朝从“死人”堆里站起来,踏着那些仿佛死掉了却瞪大了双眼均匀的呼吸着的人,站到地上。 她只在传说中听过这里,没想到会亲眼见证它的存在。 无终鬼城,无论是神仙妖魔还是普通的凡人,所有做过恶的生灵,在死后都要来到这里,为自己生前所做的错事受到相应的惩罚。 鬼城与三界不通,从来只有人从三界死去后来到这里,不可能会从此地逃离。就像是一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的世界,除去生前种种,只按善恶论是非,对身负恶怨魂魄进行审判。 花朝迷茫的四处寻找,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渐渐的她看到远处排起长队,便跟着往人多的地方去。 可排队的魂魄们面无神情,一个接一个飘向前方。花朝一路上什么都没问到,只能跟着他们往前走,看一看队伍的尽头是什么。 鬼城没有黑天白夜,只有一条流在地上的灵河散发着淡黄色的光,照亮了河畔两岸的平原。花朝就站在一侧的河岸边,跟随着队伍准备走上桥跨过河去。 站在她面前的人呆滞的一动不动,等初判的梦君看过罪恶录,知晓他生前所犯罪孽后,才点化还回他的神智,宣判他的去处。 “纵火烧伤五人,致死两人,穷凶极恶,砍去双手,发去雪山,受七十年极寒之刑。” 恢复了神智的魂魄听到自己的下场,顿时慌乱起来,他想要逃跑,四周却仿佛有透明的墙壁阻止他的行动,只能被迫压去雪山。 前面的人离开后,花朝不得不上前一步,看着白发苍苍的梦君,好奇:“您就是传说中的梦君吗?可以通过罪恶录来定人死后的刑罚?” 梦君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看他手上的罪恶录,“发动战争,致死伤三十二万余三千四百五十九人……” 梦君觉得奇怪,又往前翻了两页,翻回来小声道:“这个记录,不对啊……”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花朝,这才察觉不对劲,“你是上仙,因为吞下魔气,不得不与他同归于尽?” 花朝点点头。 梦君恍然大悟,“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找个地方躺着去吧。” “我不能回去吗?” “回去?你听说过有人来到鬼城后还能回到三界去吗?笑话。” 花朝紧张起来,小声道:“但是你们搞错了罪恶录,才把我拉到了这里,就不能送我回去吗?” 看着她身后长到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梦君十分头疼,摆了摆手,“你自己进去吧,去鬼王殿找鬼王,看他会不会替你主持公道。” 花朝连声道谢,转身进了城去。 待她走后,梦君身边的侍卫小声道:“这位姑娘并无杀生,怎么会被罪恶录错记,还跟咱们鬼王的录词一模一样……” 梦君白了他一眼,“闭嘴!” 第34章 34 轮回 花朝跨过桥后自己也觉得奇怪, 罪恶录中写她发动战争害死了三十多万人,人数那么具体,不像是写错了, 倒像是把别人的录词跟她的搞混了。 谁会做下那么大的罪孽? 鬼城漂浮在虚空之中,不见日月, 只有漂浮在鬼城上空的一片幽冥花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城中分为几大区域, 多是用来惩处的刑场,分散在四面八方,只有中间一片小小的城中区, 生活着鬼城的大小管理者。鬼王殿坐镇其中。 花朝小心翼翼从刑场之间的小路上穿过, 来到中心区。没有了魔气的累赘, 也没有了仙身庇护, 轻盈的灵魂体走两步就忍不住飘起来, 在鬼王殿下仰望高高的门槛,门外面无血色的守卫不让她进去。 鬼城中都是犯过罪孽的魂魄,中心城区的人也不例外。他们有的因为刑罚失去了手臂双腿, 有的终身不能开口, 也有一些身形怪异,长相狰狞的,也是在为生前所犯的罪孽受罚。 被守卫挡在门外, 花朝不知何去何从,她已经如愿让楚玄的心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她自己,又该去往什么地方。 “你就是被写错了罪恶录的那只鬼?” 循着声音抬头看去,是个年迈的老人从鬼王殿中走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她, 在向她确认信息。 “是,请问我可以回去吗?” 老人缓缓道:“小姑娘,来到我们这儿的没有一只鬼可以回去,你要是想离开,尽可以从转生之门离开,那里可以送你去投胎,但要回去,是不可能的。” -- 第99页 “转生之门?”花朝也曾经听说过,那是帮助灵魂转向下一世的媒介,“那只要走进去,我不就重新回到三界了吗?” 老人摇摇头,解释道:“你可以从那里离开鬼城,但是回到三界的魂魄会失去现在所有的记忆,也不再拥有你现在的样貌和能力,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在转生之门中被清洗,灵魂变成一张白纸,才会进入下一世的轮回。” 看着花朝逐渐陷入思考,老人意味深长道:“也就是说,转世之后的魂魄已经不是你了,现在的你会彻彻底底的消失。” 花朝语塞,片刻后才问:“我能不能进去见鬼王大人一面?” “孩子,我是鬼王殿的管事,就是鬼王大人让我过来传话的,你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留在这里,或许能在鬼王殿中谋份差事;从这里离开,投胎去凡间。” 二者择其一,花朝难以作出选择。 是记住如今她所拥有的记忆,呆在鬼城孤独的度过千年万年,是抹去这些记忆,回到三界,等待一个再次见到他的机会。 可是,失去了这些记忆的她,即使能够再见到楚玄,她也不会再认识他。 “求求您了,就让我去鬼王一面吧。”花朝卑微的求着。 老管事叹了口气,说:“鬼王大人说了,你若执迷不悟,就让我在此为你上刑。”说罢,花朝的身体突然一动不能动,管事从怀中掏出一纸命书,“让我看看,你是识人不清,盲从轻信,按照处罚,要剥夺你的双目,你的魂魄和来世,都要在黑暗中度过。” 一双粗糙长满了老茧的手掌捂在她的眼睛上,花朝只感觉眼睛热热的,一片黑暗,直到那手掌的热度从她眼前离开,那个黑暗也依旧没有散去。 在本就昏暗不明的鬼城中,花朝怎么眨眼都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耳边响起老人的话,“等你做好决定,我会替鬼王大人来接你。” “不,您不要走,我不知道要怎么做选择,我不想离开他,也不想忘记他。他还在那里等我,求求您了,让我见鬼王大人一面吧!” 灵动的双目变成灰白色,花朝无神的眼睛不知该看向何方,语气中满是无助。即使她如此恳求,也再没听见老人的回答。 在鬼王殿的墙外站了整整三天,花朝第一次体会到饥寒交迫的感觉。 没有了仙身和元丹,她的魂魄轻盈到没有重量,就像所有的魂魄一样,会受到欲、望的侵蚀。会饿会感到冷,会无助迷茫,也会害怕疼痛。她会体验这些负面的感觉,却不会消失。 阴冷的雨落下来,墙上短小的屋檐遮不住她的身体,身子暴露在雨中,花朝甚至能感受到雨丝穿过灵魂时将她身体中仅存的热量也带走,只留下瑟瑟发抖的阴冷。 她蹲下身体,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想起在北原的雪地中趴在黑狼身上取暖,在百花宫的房中与楚玄一起从温暖中醒来,甚至还回想起了在淞山的山洞中,外面刮着冷风,她就蜷缩在他怀里,偷得一席温暖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下来,无尽的黑暗是对她的处罚,花朝迷蒙的看向前方,呆愣了一会后,稍稍侧过身子,依靠在了墙上。 她是不是不该再见楚玄了,他现在可是魔界之主,而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魂魄,再怎么也配不上他的。 虽然心魔已除,但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别依旧是一道不可消除的鸿沟,她留在这里,转世去凡界,好像都一样,无非是选择一种失去他的方式:是再也不见他,还是彻底忘记他。 理性告诉她,无论选哪一个都好,只要做出选择,她就不用再困在这迷茫无助的情绪中,但是她就是无法下定决心。她已经抛弃过他两次了,再来一次,不仅她受不了,楚玄如果知道了,或许就不会再原谅她了。 美好的回忆总是醉人的,花朝即使被困在黑暗中,也能靠怀念过去的那些美好撑过眼前的艰难。 再等等,她不能那样绝情地下了决断,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鬼城日夜不分,她眼前的黑暗也一成不变,不知过去了多久,花朝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虚弱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湿漉漉的地面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干透。 远处的街上偶尔也传来行人交流的声音,但总离她远远的,她也听不懂鬼城的人互相交流的日常。今天却有几道声音逐渐向她走近,“哪来的小姑娘?咱们鬼城可好久没有来这么标致的美人了。” “什么美人?你没看见她是个瞎子吗?这你都下得去手。” “瞎子怎么了,把眼睛一捂,在床上,还不照样享受。我看你就是饿的轻了,还在这儿挑三捡四,有本事我吃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着,我看你要不要她。” 眼前的黑暗让花朝不清楚一旁走来的到底有几个人,她努力挪着步子想离他们远一些,但也只能依靠着墙慢慢移动。 与此同时,又一个陌生人小声说:“这女人好像待在鬼王殿外有几天了,她不会是鬼王大人身边的人吧?” “开什么玩笑,鬼王大人他从来不近女色,真遇上了罪恶深重的女人,还不是发落给我们弟兄快活。你们别在这儿瞎猜了,我亲自去把她抓来问问,一切就都清楚了。” 最后的声音落下,脚步声渐渐逼近,花朝心生恐惧,向后退去,却因为双目失明而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倒,整个人向后仰去,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 第100页 “你们别过来!” 花朝下意识的想化出春桃防身,但它和自己身上所有的法器都在阴燃崖下的大火中被烧化了。她如今孑然一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姑娘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儿?可是初到鬼城没有容身之所?”来人的声音近在面前,关切的话语中隐藏着上下打量的眼神,笑道歉“若是无处可去,我们可以好心替你找个住处。” “不用,我就待在这,哪儿也不去。”花朝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往一边逃走,却被男人伸手挡住去处。 “姑娘怕什么?咱们哥几个又不是罪恶滔天,再说了,鬼城里有几个好人,想来你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吧。想要在鬼城活下去就要赎罪,要不要我教教你?”男人的手摸在她脸上,陌生的触感让花朝浑身发抖,忙逃向一边。 看不到脚下的路,只迈出两步就撞在了一人胸膛上。花朝被这群登徒浪子围住了无处可逃,紧张道:“你们别动我,我可是鬼王殿里的人。” 刚才听到他们小声讨论过鬼王,作为鬼城的王,搬出他的名字总能吓吓他们。 此言一出,好像真的震住了他们似的,一群人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被她撞上的那个人才开口说:“是吗?我记得鬼王身边并无侍女,你是他什么人?”声音低沉阴森,比方才的几个声音都要有震慑力。 “我……反正是他让我等在这儿,他让人传话说等我做了决定就会出来接我,你们不信,我只要一开口,鬼王就会来见我。”花朝也不知道自己说谎像不像真的,但至少能稍微吓吓他们。 身着黑衣的男人摆摆手,被吓得瑟瑟发抖、一言不发的小混混们立马屁滚尿流的逃开,只剩下不明状况的花朝还战战兢兢的站在他面前。 “既然如此,那你随我进去吧。” “?”花朝还没搞明白,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身体失去重心,两只手臂慌乱中抓在了男人衣服上,“你要带我去哪?放我下来!” “你不是要见鬼王吗?若是不愿意,就回墙根那儿继续呆着吧,街上游荡的色、鬼可不止他们几个。”男人一边迈着坚实的步子走进门去,一边出言吓唬她。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路。”被陌生人抱着,花朝只怕自己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听她说这话,男人稍稍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娇小的女子,长相纯净无暇,像一朵绽放的桃花,美丽而脆弱。只是个陌生人,却让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想要把她握在手掌中揉碎,也想把她捧在手心保护。 冷静地收回目光,男人低声道:“乖乖呆着,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不露情绪,也不容她任性。 为了见到鬼王,花朝只能暂时忍耐。但走过一段路后,她渐渐发觉,这个人身上有股气息让她感到很熟悉。 松香味,楚玄尽力掩盖身上的妖气。这股香味是他身上掩盖不掉的味道。 而此刻正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他身上也有着一丝与楚玄身上相似的松香味。而且仔细听来,声音也有一些相像,难道是…… 花朝隐约想起自己临死前看到的画面,楚玄的确是随着她一起跳了下来,难道他也死了,为她殉情? “明明只要做出决定就好,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不想忘记他,他是不是也想见我呢,我们好像总没有好结果……”花朝说着,抓在他衣服上的手掌不自觉的缩紧。好像真有那么一刻,她多希望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就是楚玄。 走到鬼王殿中,男人将她放下,看她无助的四下观望又一无所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得意,喜欢看美好的事物跌进尘埃,困于泥沼,最后失去自我。 他低头看她的侧脸,忍不住抬手抚了上去,沿着优美的轮廓向下滑落,捏住她的下巴,“既然无法抉择,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等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离开。” “留在你身边?”花朝疑惑,难道他真的是楚玄吗? 她不能确定,按理来说她受的处罚已经是最轻的了,楚玄来到这里又受了怎样的惩处呢?花朝小心翼翼问道:“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但是,请问你,你是楚玄吗?” 楚玄?原来那孩子叫楚玄。 男人看她怯怯的样子,像观察小宠物一样,很可爱也很惹人怜。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她慢慢变得紧张,开口要道歉的时候,才回她。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是你的楚玄,我来陪你了,你高兴吗?” “你真的是楚玄?”花朝有些不敢相信,但他的确有很多地方像楚玄,而且刚刚还从那群人中把她救了出来,带她来了鬼王殿。 男人轻笑:“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人的魂魄和本体总有区别,表里不一,你如今眼盲瞧不见我的样子,要我如何向你证明呢?”说着,他俯下身侧脸在她脸颊上蹭蹭。 瞬间,花朝像触了电似的把他推开,语气激动起来:“你怎么也死了,那你魔界的子民怎么办?他们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一位新的魔尊,你就这么抛下了他们。” 说到魔界子民,男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不是神仙吗?也会替魔族说话?” “师尊说了万物有灵,虽然三界中妖魔凡人神仙的行为准则、道德标准都不一样,但大家都需要活着。你是魔族的信仰,你怎么能抛弃他们呢?”花朝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应该也不会被冲昏头脑,就不会跳下来。” -- 第101页 男人按着她的肩膀慢慢施压,“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已经死了,既然你承认是你的错,那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听我的话,不要让我生气。” 花朝无言,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 门外走过几个侍卫,看到殿中房门大开,正觉得好奇,看清房中两人后,顿时震惊。 听到了侍卫们的谈论,老管事闻讯赶来,正碰见刚刚将花朝安置在雨花殿后,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老管事忙走上去关心:“大人,您怎么会亲自去见她?竟然还把她安置下来了?” 鬼王轻甩衣袖,一边走一边不悦道:“还不是因为我那该死的残息,自从他成了魔尊归位后,力量明显增强,甚至有要压过我的苗头,他的情绪都能传到这儿来影响到我了,若放着不管,只怕我会被那混小子的魂魄同化,到时候,连鬼城都是他的了。” 老管事跟上来担忧道:“那您打算怎么办?那毕竟是您留在三界唯一的残息,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您的儿子。” “我一辈子连个妻妾都没有,哪来的儿子?”鬼王缓慢停住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被他关在雨花殿的花朝,“不过,自从那个女子来到鬼城的那一天,楚玄对我的影响也稍微小了些,想来是沉湎于对她的思念,无心修炼。” “那我们何不把那姑娘留在鬼城,把控在手中,也好擎制魔尊。” “靠一个女人能擎制他多久,要紧的是斩断我跟楚玄之间的联系,至于这处联系到底在哪儿,说不定她能帮的上忙。” 两人渐渐远离,花朝躺在房中昏睡过去。雨花殿外种了一片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花,叫不上名字也很难分清颜色,小巧的开在草地上,是这黑夜中极少数的点缀。 —— 飘渺的云雾笼罩在山峰顶端,看不清真面目的山峰如同半掩遮面的女子,透着清冷的韵味。 公衍神君出使魔界后穿过天门山回到天界,看到自己的神殿外趴着一只巨型白虎摇着尾巴,知道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遣了寻风守在殿外,暂时不见人。 刚走进神殿就听到卫战中气十足的声音:“魔族向来阴险狡诈,他们一定是把师妹给藏起来了,果然那小子就不是好东西,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一点,怎么会让他把师妹拐跑?” 卫战的暴脾气一上来,文旭:“二师兄莫要自责,青云那边我也去问过了,的确是师妹主动随楚玄下凡去的,其中定有内情。” 卫战:“能有什么内情?溪元她单纯好骗,被那个魔物甜言蜜语的哄骗去了,如今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在魔界被……被坏了身子,她以后的修炼要怎么办?为了一个妖魔,她后半辈子都要毁了。” 文旭:“大师兄,你此去魔界,有没有见到师妹的踪迹?” “楚玄不承认他把溪元藏起来了,而且我前去是为了天魔两界商谈,楚玄好战,天魔之间的战争或许无法避免了。师妹她……”公衍顿了顿,语言克制着情绪,镇静道,“她一意孤行要与魔物纠缠,既然选择了下凡去追随他,就要学会自己求生。” 卫战震惊:“大师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当时若不是你将楚玄捉去剃了妖骨,他也不会入魔,让他做个妖乖乖修炼也比如今这境况好的多,说到底,你也有责任在里头。” 眼看着卫战爆脾气上来连大师兄都敢顶撞,文旭碰碰他,“别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公衍当初只是想杀杀楚玄的威风,至少毁去他的修为,让他对花朝没有威胁,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走上了魔道。 “即便不是我,以后有别人促使他走上魔道。楚玄宿命如此,并非一人一力就能改变。”公衍叹了口气,“不过卫战说的对,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 文旭一直很沉得住气,见他们二人心神慌乱,从中调和道:“二位师兄,我们在这里争辩也辩不出个结果,如何保住师妹的性命才是要紧事。” 公衍道:“恐怕我们做不了什么,楚玄入魔后性情大变,我只见他一面,都觉得他与之前的性情大不相同,油盐不进,暴戾歹毒,只怕是……” 卫战打断二人:“我不管,师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绝对不能看着她葬送在魔界,我现在就去杀了楚玄,把她救回来。”说着就往殿门边走,守在殿外的天虎也应声站了起来等待主人。 公衍拉住冲动的卫战,“卫战,你冷静一点,这已经不是楚玄跟溪元之间的事了,这是天界和魔界之间的斗争,你一个人前去不是救溪元,而是代表天界跟魔界宣战,你想让三界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到底,你就是要放弃师妹,对不对!” 卫战甩开公衍的手,骑上向他跑来的天虎,奔向天门山。 为了不让卫战一时冲动办错事,公衍与文旭赶忙追了上去,到达天门山后,却一起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卫战看着天门山上站着的身影,警惕道:“我师妹呢,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楚玄循着记忆中花朝带他来过的天门山,穿过山门便进入了天界,他极力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却依然被守门的天兵发现了,不得已暂时将他们捆了起来,刚收拾好,就碰见了身骑白虎而来的卫战。身后紧接着而来的,是公衍和文旭。 -- 第102页 刚好是他要找的人,如今一个不少,都齐了。 面对花朝的三位师兄,楚玄满心愧疚:“朝朝她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闻言,卫战气不过,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你怎么能让她去跳崖,我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玄的青年体此卫战矮不了多少,远远看过去甚至两人一般高,楚玄用手轻轻一掰就拿开了卫战揪在他衣服上的手,举止淡然,不卑不亢,“诸位神君,我翻遍了魔界秘法,有道招魂术,可联通三界与鬼城,我比你们更希望她能回来,求诸位神君帮我。” 卫战偷偷按着被楚玄抓疼的手,“你做梦,我们怎么会相信一个魔物说的话。” 公衍很是抵触,“这里是天界,不许魔族进入,魔尊还是请回吧。” 文旭也有些为难:“魔尊陛下,并非我们不相信你,而是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这秘法有用,又如何证明我师妹死后是去了鬼城而不是转世投胎了呢。开启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法力,甚至要献上祭品,我们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铤而走险。” “我有证据。”楚玄抬起手掌,“这是我与她结契留下的痕迹,我们已经是夫妻,是道侣,我若对她不忠,愿遭天打雷劈。” 他手掌心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当初结契时与她互相交换血液后留下的痕迹。 “怎么可能?”公衍不敢相信,“仙与魔从来没有结契的先例,溪元竟然跟你……?” 魔尊的到来让整个天界都为之一震,即便他努力掩盖身上的气息,只过了片刻,周边便围过来许多天兵和仙人。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的将楚玄和三位神君包围在中间,静观其变。 人越来越多,楚玄莫名觉得烦躁。他此行只是为了找到见她的一线希望,并不是来跟其他无关的人对峙。 楚玄冷言道:“你们是她的至亲,我本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我想太多。要么你们现在就施法替我打开通往鬼城的路,要么魔族与天族开战,我会把你们捉到手里,操控你们的力量,对我而言都一样。” 原本能好好说的话,非要说的剑拔弩张,这些高傲的天界神仙们才能听得进去。 —— 昏睡无梦,睁开眼睛时,花朝只觉得外头是不是没有天亮,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刚从床上坐起,就听到有个声音向她走近,“醒了?” 那声音与楚玄的声音很像,倒不如说,更像是年纪稍大些时候的楚玄会有的声音。花朝想着自己见过的他所谓的“真面目”,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如今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却像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难道这才是楚玄真正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花朝疑惑,“我还没问过你,明明我死的比你早,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了鬼王殿的。” 来人听到她的问题并不紧张,游刃有余道:“许是因为我作恶多端,擅长以恶制恶,所以才得了这份差事,留在鬼王殿。”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向花朝靠近,花朝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压在床上的重量缓缓增加,男人的身子凑过来,仿佛在仔细端详她的脸。 分明他身上是她所熟悉的味道,但花朝还是不自觉的向后仰去,下意识不想被他碰到,推拒说:“你不要离我那么近,我们两个还是划清界限的好,不然你又要因为我而受伤了。” 真像是宿命一般,楚玄总会因为她而受伤,无论是剃妖骨还是跳下阴燃崖,如果没有她的话,楚玄也不会这么早死。 花朝满心自责,鬼王看着她微微晗首,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免好奇,远在三界的楚玄看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便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他在鬼城呆的久了,百无聊赖,偶尔会感受到他留在三界的残息的强烈的情感波动,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楚玄的情绪阴晴不定,弄得他也辗转难眠,一同感受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爱与占有欲,原本没有七情六欲的鬼王都对她感兴趣了起来。 “我怎么记得,我让你的受伤更多。”鬼王读着楚玄无意识中与他共享的部分记忆,摸上她的后颈,“还疼吗?” “不疼了……”花朝稍稍往旁边侧过去,男人摸她后颈这个举动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个人就是楚玄,心底的情绪复杂起来,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她跳崖的时候以为两个人死生再不复相见,才说了那些决绝的话,希望能断干净楚玄对她的执念,也不想再沉湎于两人这种没有结果的关系中。关于他们的未来,相思树早早给出了答案,她却一意孤行,直到被现实当头一棒,才知道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注定悲剧的未来。 可为什么,都已经跳脱了三界来到了鬼城,她还是跟楚玄在一起。 天意到底是什么? 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房中摇曳的灯火堪堪照亮房间,花朝眼前的黑暗一成不变,却下意识的感觉哪里不对劲,眼前的男人是楚玄没错,但他又跟之前的秉性有所不同,言语之间多了些玩味,不似从前那样镇定,会不会是因为有心事…… 花朝蜷缩起双腿,双手撑在床上,小声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鬼王顺势坐在床边,仔细端详她无神的双眼,嘴角带笑说:“为什么这么问?” -- 第103页 “我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感受到从男人的方向投来的直白的视线,花朝不自在的低下头去。 闻言,鬼王脸上笑意更深,果然,即便声音长相都相似,她还是能感觉出他跟楚玄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如你说说,我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你好像变得平和了许多,说话间也爱笑了,就好像经历了很多,一切都看淡了似的。可是你才一百多岁啊,难道是因为人死了,三魂七魄乱了套了?” “那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花朝仔细回想,楚玄常常压抑自己的情绪,掩盖身上的气息,在入魔的那段时间疯狂的发泄自己的本性,反倒有种释放天性的感觉。她缓缓道:“你从前应当是隐约察觉到自己魔族的身份,所以不愿在人前显露真正的气息,常常压抑情绪避免过于激动,走火入魔。现在看你心情这么好,看来是已经接受自己是魔族的一员了。” 隐藏自己的魔族身份…… 鬼王细细回想,怪不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过楚玄的存在,后来才渐渐的与他情绪相通,想来那是他入魔的开端。 楚玄是他的残息,鬼王这才想起来,自己刻在心口的魔纹缺了一部分,想来那就是与楚玄连接的地方。 找到不同之处,只要剪断他与楚玄的联系,以后的日子也能舒心许多。至于这个女子…… 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不行,但自己毕竟断绝了七情六欲,虽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败坏修为,虽然肉身已无,只剩下飘渺的魂魄停留在鬼城,但他依旧很享受如今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 鬼王轻笑一声:“记得吗,你还有一个选择要做,是带着记忆留下还是孑然一身离开,希望你早做决定。” 男人突然转变的语气让花朝心头一震,这话明明是鬼王让老管事传给她的,楚玄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是鬼王身边的人? 他说这话时轻松淡然,仿佛无论花朝选择哪一个,都与他无关。 她想留下的是她与楚玄之间的记忆,她想回到三界,也是想再见他。为什么在面前这个人的口中,仿佛无关紧要。 “你不是楚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他来骗我?”花朝害怕的想要往身后躲去,隐藏在楚玄的声音和面容背后的未知,让她倍感恐惧,原本因为信赖他而放松下来的心顿时变得紧绷。 鬼王看见她的反应,觉得好笑,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若说是有人冒充,应该是你的楚玄冒充我才对,是他长得与我相似,声音也随了我,只是脾气秉性却没遗传到我的半分相似。”仿佛一位父亲在人前调侃自己的孩子。 “不,楚玄的爹娘是雪狼,不是……”花朝忽然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你是魔尊赤渊……?” 鬼王从床上站起来,“那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我如今做了鬼城的王,便与魔界无关了。” 罪行累累的魔尊死后竟然成了鬼城的王,博爱众生的金阙天尊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花朝道人世无常,“所以我来到鬼城是因为当时身上带了属于你的魔气,才被误认为是你的魂魄。” 身上带着与赤渊相似的气息,在梦君那里才会被搞错罪恶录。 “如果当时你身上没有我的气息,就会被直接送去轮回,连在鬼城停留的机会都没有。”鬼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鬼城不留好人,我劝你还是尽早放下执念,早早去投胎吧。”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转,花朝已经记不清自己来到鬼城多久,也计算不出三界里的她已经死去了多久。 鬼王的话无意中点醒了她。她总觉得楚玄太过执着于她会导致恶果,却没发现,自己也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想要与楚玄相伴一生的执念中。 明明知道不可能,知道他们没有结果。但还是会去想,有没有一丝可能性。 或许她真的该放下了。 还好,楚玄没有追随她而来,他还好好的活在三界中,这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了。 花朝摸索着下床,恭敬地跪在地上,“多谢鬼王大人指点,我决定去投胎,我这一世,该了结了。” —— 踏着淡蓝色的幽冥花走到鬼城上空,轮回之门打开,炫目的光影在她眼前,仿佛要刺破了那层黑暗,照进她的魂魄之中。 鬼王亲自来送她最后一程,眼见着她半只脚都踏进门中了,鬼城上空虚无的黑暗中突然露出一丝光亮。 从未见过阳光的鬼魂们刚开始还未察觉异样,但渐渐的,虚空上撕裂的缝隙越来越大,白金色的阳光随着缝隙照进来,本不相通的三界与鬼城之间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通道。 两个世界的气息开始交互,鬼城上空缝隙周边的空间开始扭曲。见不得光的鬼魂们四散奔逃,躲避阳光,正在刑场中受罚的鬼魂无处可逃,触碰到阳光后,尖叫着化成了灰烬。 “谁这么大胆,竟敢擅闯鬼城!”鬼王低骂一声,起身飞去缝隙周围查看。 却见一个长相与他相似,却比他年轻许多的青年从缝隙透出的阳光中走出,直冲轮回之门而来,与他擦肩而过。 “朝朝!” ——是谁?花朝在迈入轮回之门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她已经走进了门中,与身后的一切断开了联系,失明的双目看不清前路,耳中也听不到声音。 -- 第104页 按照鬼王嘱咐她的,她要继续向前走到出口,才能顺利转世。而在轮回之门中这一小段路,她会渐渐忘记此生的记忆,直到意识变成一张白纸。 她终究要忘记他了。 她让楚玄亲眼见证了两次她的死亡,又不得不让自己第二次遗忘他。这一次,她还会不会被他找到呢……即使找到了,没有记忆、转世之后的她,也已经不再是她了。 迈着很小的步子往前走,花朝渐渐感受到记忆的流失,面前不远处,有一道门吸引着她走过去。 “朝朝,别过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气喘吁吁,仿佛经历了千难万险才来到这里。 花朝回过头,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只听到他的声音,眼眶便不自觉的湿润,只有他会叫她“朝朝”,也只有他会为她不顾后果的闯入鬼城,踏进轮回之门。 “你怎么来这儿了?难道你也死了吗?”花朝想要走到他身边,却发现自己只能向前走,无法后退了。 “我没有死,我是来接你的。”楚玄擦去嘴角的血,穿过被撕裂开的通道时,他差点被通道中强大的阻力撕碎,但还好他坚持到了这里,见到了她,“跟我回去吧,我带你回家。” 花朝摇摇头,转回头去背对着他,“楚玄,逆天而行终非正道。” 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淡淡的魂魄没有实体,像一缕飘渺的雾,下一秒就会在他面前消失。楚玄咬紧牙关,心痛不已:“你已经抛下我两次了,这一次就不能为我回头吗?” 听他话中满是悲痛,花朝忍不住掉下眼泪,“你强行来到鬼城,会遭天谴,魔界的子民们还需要你,你快走吧。” 楚玄眉头颦蹙,一身黑衣尽是悲凉,“我需要你,你不能跟我回去吗?” 花朝垂下头去,“我回不去了。” 她没有回头,楚玄心痛到快要窒息。他走到她身边,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轻轻吻在侧脸,乞求她,“不要忘记我。” 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脖颈间,花朝顿了一刻,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坚定道。 “无论你在世间的哪一个角落,我一定会找到你,到那时,我一定十里红妆,娶你做我的妻。” 第35章 35 寻找 魔尊陨落了。 向十二位领主交出权力后, 魔尊下落不明,后有消息魔界,魔尊为了找回王妃的魂魄, 不顾禁忌使用了魔族秘法,以身为祭, 借助三位神君的力量打开了三界通往鬼城的路。魔尊进入鬼城后,再无音讯。 见证了整个仪式的神仙们都说魔尊强行去往鬼城遭了天谴, 已被通道的力量压碎,尸骨无存。魔界为此事混乱了许久,过了三五年, 才渐渐安定下来。 十二领主治理下的魔界少了几分狂躁, 没有了魔尊绝对力量的庇护, 即使天界封印已经形同虚设, 魔族也不敢轻举妄动。 失去了魔尊的魔界群龙无首, 本准备着与魔界一战的天界也重新考虑了战争的必要性,紫徽天尊彻底隐退,玉华帝君带领天界众神群仙, 琐碎事太多, 不宜再有大的争斗,最终,天魔两界达成和平协议, 千年不争。 在和平中,凡界也得到了喘息, 人与妖互相妥协,休养生息。 紧张了许久的三界,伴随着魔尊的死,迎来了一段平和而宁静的日子。 天界花域。 藤月仙子踩着田埂来到花树下, 替溪元上仙打扫墓碑,无人知她是为何而死,也无人知她生前所愿、死后轮回之所。衣冠冢,无字碑。没有尸骨,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在这世间留下。 天上轻飘飘落下一位神君,刚在碑前站稳,紧接着落下来一只胖乎乎的白虎,震得地花域抖三抖。 藤月稳住身形,对二人行礼:“参见卫战神君,文旭神君。” 文旭温柔道:“你先退下吧,我跟卫战想单独跟溪元待一会。” “遵命。”藤月退下。 吹着微风的小坡上,盛开的花树落下纷纷花瓣,轻柔美丽,花瓣从墓碑上滑落,落在土地上,与草地融为一体。 周围没有外人,卫战伸手拂去墓碑上的花瓣,心中依旧堵得慌,“师妹走了三个月,若托生了个好人家,如今也该是个百岁老人了,何时她能悟了道,或许,还有机会回来……” 天界一天,凡界一年,她又会在何地开始新的人生。 “楚玄与她同去了,想来师妹也会欣慰,她没看错人。”文旭不禁感叹,从赤渊与金阙开始的天魔之争,最后竟是在花朝和楚玄死后落下帷幕。 楚玄的死也让天界人看到了魔族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他们师兄弟三人,在亲眼见证楚玄拼着身死的危险走进鬼城后,终于在心底接纳了楚玄。 他们为花朝立碑时并无刻字,衣冠冢之中,是她与楚玄的衣物,生同衾死同穴,许他们在棺椁中做了一对夫妻。 —— 清晨,屋外渐亮,林雾弥漫,阳光照射下来,一片暖红。 一百年过去,雨青山下的青山村已然成了一个人口颇多的小镇,虽不如大城镇那般繁荣昌盛,也算的上是热闹的。今日又恰逢集市,附近村里人家都来赶集,各种小摊小贩也出摊做生意,叫卖声连绵不绝。 客栈中走出一个身着黑金色劲装的男子,样貌看上去像是十七八,气质却沉稳淡定,冷冷的不近人。 男子俊美的面容惹得了不少人注目,但他腰间的佩剑却让人望而却步,再加上此人在青山镇停留时出手阔绰,举止带着些出尘的飘逸冷淡,见过他的人纷纷猜测这是位高深莫测的修士。 -- 第105页 如今太平盛世,天界魔界无战不争,人与妖也和平共处,修士们多无妖可除,专心修仙,少见有修士会无故来到这山镇中。 客栈老板送走了客人,见黑衣男子走远,大堂中有人议论起来,担忧道:“咱们这儿不会是有妖魔要来作祟吧,不然修士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儿。” “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记得我小时候见过这位修士?得有……十年了吧。” 客栈老板摸摸自己脸上的皱纹,感叹岁月不饶人,走到讨论着的客人桌前,解释说:“那位客人的确是修士,他是来这儿祭奠亡妻的,每十年来一回,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替他指了路,得了他道谢的钱财才开了这家客栈。” 闻言,众人纷纷称奇:“你爷爷那一辈就见过他啊,那得是多少年了。” 老板笑道:“我爷爷五十岁开这家客栈,传到我是第三代,今年正好是一百年了。” “一百年!”客人们小声议论起来,有人惊叹说:“那位修士岂不是也一百多岁了,看上去竟然才十七八似的,真是神了。” “你要觉得容颜常驻好,你也去修道,只怕你好吃懒做受不了苦,人家道门不稀罕要你吧!哈哈哈!” “我才不去修道,清心寡欲有什么好,我还想着娶媳妇儿生孩子呢。”说着看向门外远去的孤独背影,感叹,“你们说,那修士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都一百多年了,还不忘给他媳妇儿祭奠,真是长情啊。” “有那功夫,我宁愿再娶一个。” 众人哄堂大笑,“你也就在我们面前吹嘘几句,让你媳妇儿听见了,看你还有没有命在这儿吹!”客栈大堂里满是笑声。 山路不好走,楚玄迈着稳健的步伐爬上山顶,走到神庙前,推开了被翻修过的大门。 上次来这儿已经是十年前了,他陆陆续续的修缮了几次,山下镇子里的百姓也出钱翻新神庙,到如今,供奉着花仙的神庙高大敞亮了许多,院子里的红豆杉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枝叶遮蔽了整个院子,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院子里洒下点点暖光。 走过庭院,来到神庙中,轻轻的信香味萦绕在鼻唇间,悲悯的神像下,香炉中的信香密密麻麻。太平盛世,百姓们也有心思来求神拜仙。 楚玄走到神像下,仰头看着他亲手铸造的神像,那是记忆中她的模样。花朝转世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他一直在凡间寻找,却始终没能如愿。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花仙,仿佛在踏入轮回之门后就消失了,甚至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每隔十年,他都要来到这里给她上一炷香,告诉她自己没有忘记她,也是为了能够一睹她的芳容。许久不见,关于她面容的细节,自己竟也渐渐忘却了。 楚玄不知道自己要寻找多久,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找到她,但是在寻找她的旅途中,他看到了沿途的美景,见证了人与人的悲欢离合,也渐渐明白,自己所谓的一生,是因为她才存在的。 那一天在鬼城中,他终究是没有挽留住她,并非魂魄的他没有被轮回之门接纳,他无法陪花朝一起穿过门去进入轮回,只能向后退去,回到鬼城。 失去了唯一的执着,楚玄失魂落魄,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直面鬼王。 鬼王看见来人的真面目,心中又惊又喜,惊讶的是真有人不顾生死,打破禁忌从三界来到鬼城,喜的是,这人是他的“儿子”。 “你可知闯入鬼城会有什么下场?你这一身修为可能要散尽了。” “我不在乎。”楚玄自出生便孑然一身,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楚玄看着面前这个与他长相有八分相似的男人,心有猜想,“你是赤渊?”花朝曾跟他讲过,他是魔尊赤渊陨落时留在三界的残息,看这鬼王能够镇压数万厉鬼,身份必定不一般,便猜到他生前的身份就是赤渊。 “能一眼认出我,看来你也不傻。” 赤渊对楚玄并没有太多感情,在他感受到楚玄的情绪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儿子”的存在,后来被他起伏不定的情绪搞得心烦意乱,几次想要杀了他换个安静。如今真见了面,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怨不得会有人喜欢生养孩子,原来看着自己培养起来的孩子长得那么健康,力量那么高强,是这么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尽管他从没有培养过楚玄,也没有在意过他的生死。 楚玄没空与赤渊寒暄,见面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赤渊做了鬼王,生生世世都会被禁锢在此,而他可不想留在这里,他要回凡界去找花朝。 “让开,我要走了。”楚玄对挡在他面前的赤渊不悦道,“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最好也不要再有联系。” 这副冷淡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赤渊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鬼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语毕,鬼城上空被撕开的裂缝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缝合,楚玄想要冲过去,却被赤渊拦住,强大的力量相互拉扯,楚玄挣脱赤渊的束缚后,通道便彻底封死了。 没想到如今的楚玄有不逊于他的力量,赤渊觉得后继有人,好心提醒:“你要是想走,也不是不行。” “你会帮我?”楚玄冷笑一声。 鬼王道:“我会帮你,但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他指指楚玄的心口,“你心口处的血红色魔纹,是从我身上继承去的,我要你把魔纹划去,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 第106页 听罢,楚玄拔出手中剑,刺在了胸口上,浅浅的将魔纹划花,虽然只是伤在了皮肉之上,却感觉胸口涌动的魔血十分躁动不安。 鬼王似乎是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了,疑惑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楚玄一指擦拭肩上的血痕,不屑于抬眼看他,“有什么好问的,我这一辈子孤苦无依,不都是拜你的血脉所赐,你想让我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求之不得。” 楚玄不是傻子,早在他刺穿胸口入魔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是一个魔物的灵魂住进了属于妖的身体,留给他魔纹的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的父亲,也就是眼前这个作恶多端,最后却在鬼城偏安一隅的赤渊。 千年前天魔之间恩怨与他无关,楚玄与赤渊做了交易,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退化成半魔半妖,虽然力量不比从前,但也不会再有失去理智的情况出现了。 从鬼城回到三界后,他一直在三界寻找花朝的转世,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指引,大海捞针一般漫无目的的寻找。每隔十年,他都会回到雨青山的神庙中,给她上一炷香,祈祷她在人世的生活能幸福美满,平安和顺。 回想当年自己守在神庙里等她回来,利用血月留她在人间……如今竟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楚玄仰头看向神像,目光描摹她经历岁月沧桑却依旧明媚的脸庞。 朝朝,你究竟在哪里? 细看之时,楚玄微微皱眉,发现神像上有处变化,那神像的眼角处生出了一根嫩芽,许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曾经鲜嫩的芽儿,如今变得干枯暗淡,紧贴在石像的眼角,不仔细端详,还以为那是堆积在那儿的尘土。 外头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信香在无风的神庙中飘摇直上,从外头走进来老婆婆步履蹒跚,上香后虔诚的跪在铺蒲团上祈祷。 待老婆婆起身后,楚玄从一边走过去,试探着问:“阿婆,请问您常来这里供奉吗?” 有修士来搭话,老婆婆心生欢喜,那可是在乱世里保人平安,在太平盛世里精修道法的人,老婆婆热情道:“我还小的时候就来这儿供奉花仙了,年年都来,现在八十多了,腿脚还松快,我就趁着天气好,来跟花仙求求身体康健。” 楚玄问:“那您知不知道,最近这几年,神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来这儿的都是些求平安求姻缘的,能有什么大事儿。”老婆婆想了想,“若非要说,还真有那么一件事儿,我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真呢。” “阿婆您尽管说。” 老婆婆回忆着,对楚玄讲述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八年前,镇上来了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好像是丈夫在修河坝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她来到金山镇投奔娘家,结果娘家兄弟生了大病早就没了,她一个人居无定所,便在这神庙里暂时安身。住了有三四个月,眼看着要临盆了,那女人没钱请接生婆,只能自己生,结果大出血,被人发现后已经是一尸两命。” “然后呢?” “然后啊,发生的事儿就真奇了怪了,我现在想起别人跟我说的那些,我都觉得不可能。他们有人亲眼看见,产妇生下的明明是个死胎,但花仙的神像突然显灵了,那眼角长出一支芽,开了一朵蓝色的小花,就跟泪珠似的挂在神像的眼睛下。然后那死胎突然就哭出来了,死而复生啊,真是神了。” “死而复生……”楚玄语气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那孩子呢?” 老婆婆叹说:“她呀生下来就无依无靠,原本也有人想领她回家养着,结果发现那孩子是个天生的眼盲,这养大了不能下地干活,不能织布绣花,也就没人想养她了。” 眼盲!楚玄曾经听赤渊向他透露过,花朝在鬼城受的惩罚便是被剥夺双目,生生世世只能活在黑暗中。 想到她孤苦一人,楚玄心疼不已,追问:“那您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她还活着吗?” 老婆婆看这修士如此着急,心中满是疑惑:“瞧您说的,这事儿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那孩子现在如何我也不清楚,最后听见有关她的消息好像是三四年前了,说是被阜城里一家姓陆大户买去做童养媳了。之后,就再没听说过她的事儿了。” 陆家……楚玄得到了信息,对老婆婆道谢后,起身离开,前往阜城。 她是八年前出生的,他在凡界四处寻找,走遍了三山四海,却没想到她会依托着自己的神像出生。时隔百年再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楚玄迫不及待要去见她。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到了老婆婆口中提到陆家,走到陆家门外时却见大门闭锁,门前的台阶上都积灰了。楚玄急忙向邻里打听。 “陆家啊,他家败落了,半年前跟人家合伙做生意,结果钱财都被骗光了。之前跟他家交好的柳家也不愿意跟他们来往了。” “他家的人呢?” “陆老爷跟陆夫人急火攻心,几个月前就没了。倒是他家那个病弱的小少爷还在,还有那个瞎子童养媳跟在他身边照顾她。” “少爷?”楚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花朝是被买去做了童养媳,却没料想到陆家败落,而她还跟那个少爷在一起。 邻居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吃味,只悲悯的叹道:“可不是吗,陆家还剩下一个儿子陆行,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二,也不知道他们能怎么活下去,人世无常啊。” -- 第107页 —— 阜城北的破房子里,身着粗布的小女孩站着手心里的宝贝迈着欢快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走进房子里,推开门笑道:“少爷,我今天赚了两个铜板,咱们有馒头吃了。” 靠在干草堆上休息的病弱少年看到女孩回来脸上并无喜悦之色,看她用长长的木棍在地上探路向他走过来,严肃的问:“小花,这钱你怎么得来的?” “我……”花朝一时语塞,紧张道:“街口那家很热闹的楼里,有个漂亮的姐姐,她让我进去帮她看火煮粥,然后给了我两文钱。” 街口热闹的楼,陆行一听到她提起这地方就忍不住生气,训斥道:“你怎么能跟他们混在一起?” “我没有跟他们混在一起……”花朝委屈地低下头。 陆行看她一副受了欺负似的模样,稍稍放平了语气,“以后不许再跟他们来往了,他们的钱也不许要。” “可是,没有钱的话,少爷就没有药吃了……” “不吃就不吃,反正我爹娘已经去了,大不了我也死了,一家人在一块也比现在也好。”陆行说罢,因为怒气上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少爷。” 花朝想要过去给他拍拍胸口,摸索到干草堆旁,却被陆行一把推开,“谁要你照顾?你自己都眼瞎看不见,管好你自己吧。” 花朝弱弱的低下头,摸索到木棍,硬撑着爬起身来,“那少爷你先休息吧,我去买馒头。” 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陆行悄悄回身注视着女孩走出门去的背影,破旧漏风的院子连大门都没有,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下迈出两条瘦弱的腿,一个不小心被门口的石头绊到,女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陆行看了她几眼,目光中流露出担心,却始终没能从干草堆边起身去扶她一下。 从两人暂住的破屋到阜城最热闹的街,这段路,花朝已经一个人走过好多次了。她手上的木棍还是被陆家人买回去的时候陆夫人给她的。 陆家人没有嫌弃她眼盲,愿意给她一个住所,给她一个家,花朝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是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长起来的,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即便陆家没落了,她也不会离开少爷。 但是她太没用了,没有力气也没读过书,什么都不会,只能给别人做点杂活,更多的时候会因为眼盲被人嫌弃,好不容易求到手的活计也没了。 今天还有两个铜板能买两个馒头,明天怎么办?少爷的药怎么办?他已经断药好几天了,咳嗽一直都没见好,如果连少爷都离她而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心翼翼的在小巷子里走,花朝想到未知而迷茫的未来,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忍不住在墙角蹲了下来,小声啜泣。 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哭声,害怕被人听到,自己会被坏人抓去。哭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来,花朝擦擦眼泪,起身准备继续走,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她用来探路的木棍打到了面前的人的衣服,花朝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青年答:“无碍。” 听到那陌生的嗓音,花朝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萌芽,小声问:“请问您是?” 楚玄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像一只小老鼠不敢走大道,只能躲在小巷子里面哭,她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初春的季节,她身上只简单穿了一层旧衣服,不知道是如何撑过了上一个寒冬。 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却不忍心见她如此狼狈,便道:“我是路过这儿的修士,听见你在哭,所以过来问问你是不是有难处。” “修士?”花朝惊喜,老爷和夫人说修士是会法术的高人,会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之中,“那您能不能帮帮我,少爷的病越来越重了,没有钱给他买药,连一顿饱饭都没能给他吃,能不能帮我治好他?” “这……”楚玄本以为他会想要金钱、食物,再不济也需要一身保暖的衣物,没想到她放在心里的头等大事竟然是那个少爷。 听她说到了那个病弱的少爷,楚玄也就确定,眼前的女孩就是他要找的花朝。 看不到面前人的神情,又听不到他的回答,花朝顿时慌了神,“我知道不该这样麻烦您,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您能帮我治好少爷的话,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你就这么喜欢他?” 楚玄落寞着问了这么一句,问完就后悔了,她跟那个少爷相处了三四年,再怎么也是有些情分的,而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陌生的修士而已。 转世之后的花朝,不记得他,也不记得过去所有的记忆。楚玄心感悲凉。 “喜欢?喜欢是什么……”花朝懵懂的看向楚玄的方向,自卑道,“我没有读过书,有很多东西都不懂,请您见谅。” 楚玄别扭的转过头去,他真是疯了,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曾经想过找到朝朝之后会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如今真的见到了,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她不是他的花朝,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孩。 楚玄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没什么,我替你治好他就是了。” “谢谢您,谢谢!”少爷的病终于有救了,花朝开心地跪在地上,要给修士磕几个响头表达自己的感谢。 -- 第108页 楚玄拉住了她的胳膊,“起来,不要跪着。”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花朝有一瞬间的迷蒙,仿佛在眼前的黑暗者摸索到了自己一生未见的光明,而那细微的光影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花朝的眼中就慢慢勾勒出来他的身影,一种奇妙的感觉。 可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人的长相。 也没有见过眼前的修士。 但她眼中好像出现了他的轮廓似的。真神奇呀,这难道就是修士的法力吗? 花朝只能在眼中的黑暗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当楚玄不再说话的时候,她努力描摹的轮廓便模糊了起来,花朝也不好意思去求他跟自己这个瞎子说什么话,只能满心期待着能听到他的声音。 一路上,花朝感觉自己走的格外顺畅,虽然这条路她自己走过好多次,但都是慢慢的格外小心的走,可是今天就好像脚下生风一样,没,一会儿就到了院子外。 是因为有修士同行的原因吗? 冲着没有门的破落院子,花朝开心道:“少爷!我遇见了一位修士,他说他可以治好你的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去。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陆行不耐烦的从干草堆上爬起来,看到跟着花朝一起进来的陌生人,顿时警惕起来,“你是谁?” 楚玄:“一位云游四方的修士。” “她是不是跟你说只要能治好我,就愿意给你当牛做马?”陆行仿佛看惯了这样的戏码,颓废的笑着,苍白的脸上满是对陌生人的排斥,“小花她心思单纯,我可没那么好骗,你趁早离开这里,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听他这么说,仿佛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楚玄顺势问:“有人要带她走?” “你装什么糊涂?街口万花楼的人来了好几次想要从我手里买下她,她才多大,我哪怕是留她在我身边过这种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也不会让她进那种风尘之地。”陆行生起气来,脸都憋红了,咳嗽个不停,吓得花朝赶紧过去给他顺气。 她年纪还小,听不懂少爷跟修士在聊什么,只是隐隐从他们对话中听出,少爷不想让她走。 花朝扶着陆行的身子,做错了事一般不敢抬头,她把修士请回来给少爷治病,但少爷好像不太愿意,这要如何收场。 “我从没说过要带她走,只是答应了会给你治病。”楚玄半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戳在陆行的额头上,替他将病根拔出,随即起身,“既然你要留她在身边,那就好好待她,花朝……是个好孩子。” 说罢,楚玄转身离开。花朝在身后连声向他道谢,踉跄着起身要来送他,却被楚玄委婉拒绝。 她有她的因果要去解去还,他不该横加干涉。 楚玄走后,陆行摸了摸自己逐渐温热起来的身体,呼吸顺畅,连身体也变得有力气了。惊喜之余,又有忧虑,问花朝:“小花,你把名字告诉他了?” 花朝摇摇头,“没有啊。”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来,刚刚修士走的时候,的确是说出了她的名字,惊讶道,“少爷,你说这个修士会不会是神仙啊?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神仙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陆行站起身来,感觉一身轻快,忍不住蹦了两下。 花朝惊喜:“少爷,你的病好了!?” 陆行放松身体,笑道:“咱们两个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 一个月后,花朝在酒楼里给人洗碗盘,因为洗碗的速度太慢,工钱只有别人的十分之一,但好在老板心善,看在她洗的干净的份上,让她在这儿干。 干完一天的活,天黑了才出酒楼,花朝拄着木棍扶着墙回家,路上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她这几天走这段路的时候总是会听到这段声音,很像之前见过的修士大人,但脚步比较轻,而且,他应该已经离开阜城了吧。修士并不会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他们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永远都走在路上。 走过巷子后,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小花,你今儿个赚了多少银子?” 这声音,她记得的,“青云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平常这个时候,青云姐姐应该在忙才对。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自己赚的银子要藏在自己身上,不要全都交给陆行。”青云蹲下身,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你呀,满心只想着那个落魄的少爷,什么时候能替自己打算打算。” “我不知道……”花朝稍稍低下头。 她无依无靠,只有少爷愿意跟她在一块儿,虽然少爷也不喜欢她眼盲,但至少没有打骂她,比起之前在路边讨饭被人打已经很好了。 与青云分开后,花朝回到落脚的房子,摸索着进到屋里,却听见陆行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柳伯父来找我了……说要认我做义子,带我去柳府。” 花朝笑:“这是好事啊,咱们终于能有个安稳的住处了。” 陆行又道:“不是咱们,只有我。柳伯父说了,他家养不起多余的人,所以只让我搬过去,你……就自寻去处吧。” “什么……?”花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磕磕巴巴道,“可是我是陆家的人啊,如果少爷你不要我了,我能去哪儿?”说着就无助地哭了起来。 陆行心情沉重,他也没得选,要么就两个人一起过苦日子,要么就让他脱离苦海。但花朝原本就命不好,她活得这么累是因为她眼瞎她生来就没爹没娘,跟他可没关系。让她在陆家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已经是陆家积德行善了,如今陆家没落,他也没必要再做这种善事了。 -- 第109页 “你也没有卖身契攥在我手里,你已经自由了,想去哪儿都随你。”说着,外头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陆行看向外面,说道,“柳家派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少年的脚步声从她身边走过,花朝急忙追上去,迈开步子去追,木棍都跑丢了也没碰到陆行,反而是自己摔在了院子里,膝盖一片火辣辣的疼。 被丢弃的花朝哭喊着“少爷”,却始终没有唤回少年,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直到被台阶挡住,才精疲力尽地趴倒在地上。 她又被丢了。 相依为命半年多,敌不过一瞬间的荣华富贵来的重要。 曾经少爷在修士面前极力要留住她,她那时还心底窃喜,觉得少爷终于发自真心的接纳她,如今却被血淋淋的现实击垮——少爷根本没有拿她当回事。 天黑后四周冷了下来,花朝从没感觉到这么冷,她找不到屋子的方向,在院子里冻了半天,才摸到木棍,撑起身子来。 咔嚓一声,木棍从中间断成两截,花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并没有意想中那么疼,反而还有点暖。有一双胳膊把她不稳的身子捞了起来,嗅到那人身上的气息,花朝忍不住哭了起来,“修士大人……” “别怕。”他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将她颤抖的身体抱起包在自己的外袍中。 “少爷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不乖,所以没有人要我。”小女孩哭得满脸是泪,泣不成声,她真的不知道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楚玄沉默了一会,等她哭声渐小,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花朝止住哭泣,不敢相信,怯怯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会给您拖后腿的。” “没关系,你想学什么,我都会教你。”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怀抱又那样温暖,花朝觉得自己好像是靠着一个大火炉,又暖又坚实——从来没有人这样抱着她,就好像——很珍视她一般。 孩子的情绪变化总是很快,花朝暂时止住了悲伤,却也怕修士大人对她的好只是一时的怜悯,大着胆子问:“您是想收我做徒弟吗?” “不是。”楚玄忙否认,若是收她做徒弟,那就乱了辈分了,解释说,“是同行的伙伴,我要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找人?”修士大人让她帮忙,花朝立马来了精神,“我愿意!” 看她这么好骗,楚玄微微笑,“那陆行呢,我治好他是因为想帮你,你如果反悔的话,我可以随时收回法术,让他变回病秧子。” “不要!”花朝着急道,“少爷离开不是他的错,人总是想过好日子,陆家帮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你都成现在这样了,还想着报陆行的恩?”楚玄忍不住吃味。 花朝憨憨傻笑,“我也不知道,但是少爷能过得好,您又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闻言,楚玄轻轻叹气,放过陆行这一次,就当是给花朝行善积德了。 两人从阜城出发,向着人界与妖界的交界前进,期间楚玄没有御剑飞行也没腾云驾雾,陪着小花朝一起在人界走,给她买衣服,教她读书写字,带她去看世间繁华,看山看水,体味人世百态。 八年过去,瘦小的女孩长成了娇俏的二八少女,一身粉白色衣裙穿在身上,与她还是花仙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春日里,群花盛开,花朝从睡梦中醒来,嗅到外头花香四溢,不自觉就起身出门,沿着碎花小路,跑到盛开的花丛中。 楚玄跟在花朝的后头,看着她站在花丛边摘花,脸上带着明艳的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天真可爱。楚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嘴角止不住笑意。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花朝转过头去看他,又赶紧回过头去。 少女异样的举动引得了楚玄注意,他走近两步,看到花朝红红的耳朵,微红的脸颊,忽闪的睫毛,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诱人去采。 她从没在他面前脸红过,今天的她,的确是跟之前不太一样。 楚玄走到她面前,主动问:“这些花,是要送给我吗?” 一听到他主动搭话,花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紧张的把花束藏到身后,牵强道:“谁要给你了,我,我是要自己留着。” 乖巧的小花可从不会跟他这样说话。 楚玄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试探道:“朝朝,你记起我来了吗?” 第36章 36 常伴吾身(完) 暖春到来的时候, 花朝夜晚入眠睡得格外安稳,目不能视的她竟然罕见的做了几个梦,在梦中, 她看见了自己一生未见过的人与物,色彩光影在她眼中描绘着一幅一幅画卷。 几个时辰的睡眠, 她在梦境中经历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紧接着, 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她是天上的花仙,生死魂灭后进入轮回。 第一世,她出生在贫苦之家, 跟着爷爷学医, 因为天生眼盲, 只能用鼻子闻药, 替人把脉治病, 孑然一身过了五十年,因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而死。 第二世,她成为了一个富贵家中妾生的庶女, 作为礼物的工具被送给垂垂老矣的高官冲喜, 结果成亲当晚,高官病发而亡,她被人骂做丧门星, 就这样守了三十多年的寡,四十七岁时在荒凉的小别院里孤独的死去。 -- 第110页 如今是第三世, 她托生在一个苦命的女人肚子里,结果自己刚降生,母亲便去世了。原本她也该早夭,但巧合的是, 她生在了花仙的神像之下—— 神像中有她下凡历劫为人时的骨灰,从骨灰中开出来的蓝璃花救了她一命,然后在她满十六岁的时候,将所有的记忆都还给了她。 花朝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梦,将所有的事都记起,她有些不知所措。并非是因为这些突然涌现的记忆,而是因为,楚玄在她身边。 身为凡人,她一无所知的跟着他整整八年,不知道他的面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一度认为他是自己的亲人长辈,死心塌地的要陪着他去找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对他很重要的人”,现在轮回至此,回忆像海浪一般向她涌来,花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玄。 他是怎么想的呢?明明知道她没有记忆,只是一个转世而已,竟然还不远万里的找到她,将她带在身边养着。 花朝不知道楚玄如今是什么修为,是妖是魔?可他身为魔尊,怎么会耗费那么多时间陪她在凡界游历,难不成他连魔界都不要了? 自她进入轮回之门到如今已经有一百余年,她做了三世的凡人,受尽人世八苦,对天界、魔界与楚玄之间的事全无了解。 两人一起在各地游历,一个月前才在此地定居下来,是一个靠海的半岛,海的那一边就是人界与妖界的交界处。花朝恢复记忆后才发现,这里是她跟楚玄最初定居的地方,和光岛。她还依稀记得耳边听到的海浪声。 他在想什么,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太阳升起,远处的山风吹拂着山间的花香推开窗户,正是四月暖春,盛开的花儿让花朝嗅到了生气勃勃的暖。她从床上坐起,摸索着站起身来,穿上外衣。 她想去外面走走,花仙都喜欢春天,温暖又舒适的季节。即使现在是个凡人,她也无法忘怀自己在春日里蓬勃生长时的感觉。 在床边摸到盲杖,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走出去,她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生活,有了盲杖的帮助,行动方便了许多。 “要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在面前不远处响起,花朝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前是怎么跟楚玄说话的,她好像一直叫他修士大人,而楚玄这个坏蛋一直都没有否定过她的称呼,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听得下去,难道真的把她当小孩子养? 花朝犹豫了一会,小声说:“我闻到外头的花香了,想出去走走,就在附近,不会走太远。” “嗯,去吧。”楚玄说着,放开了手上缠着的长情。 得了准许,花朝走出门去,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飘来了一条长长的金色缎带,无声无息地挂在了她的腰带上,小宠物似的粘在她身上,寸步不离。 花香气让花朝感到十分惬意,她沿着小路走到树林边的花丛中,再往深处走去就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溪,林子里树多草也深,花朝不敢走的太远,在花丛里抚摸着盛开的花瓣,想象着它们的颜色。 要不要告诉楚玄,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 如果告诉他,楚玄一定会很开心吧。 脑袋里考虑着要不要与他相认,不知不觉间手上已经握了一束花,是她出神的时候采到手上的,不知道是什么颜色,送给楚玄的话,他会喜欢吗? 忽然,花朝感觉身后有一道温柔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因为担心她眼盲生活不便,楚玄总是在她身边照看着,时间久了,花朝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 就在花朝以为他会像平常那样远远的看着的时候,她听到了他踏着草地走过来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花朝不知为什么紧张起来,忙把刚刚采的花束藏到身后。 他问:“这些花,是要送给我吗?” 被戳中了心事,花朝顿时不知该如何掩饰,在楚玄眼中她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她却想着要给楚玄送花,就像是把“喜欢他”这样的心思摆到明面上了似的。 心里有鬼,说话都结巴起来,“谁要给你了,我,我是要自己留着的。” 花朝不善与人斗心计,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原本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送花只是一件表达喜爱的稀松平常的事,但从她极力掩饰来看,明显是有别的心思。这般举动措辞,可不像一个孩子。 楚玄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与她相处的朝朝暮暮犹在眼前,如今再见,她仍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朝朝,你记起我来了,是吗?”见花朝愣住不知如何回答,他又问了一遍,语气中按耐不住的激动。 花朝最不会撒谎,每次说谎话都很容易被揭穿,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玄,她记起来了,她回来了,然后呢?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她可是不止一次的抛弃了他,楚玄独自受过的那些孤独,她不知道如何弥补。 他的声音靠得那么近,花朝似乎能想象出他期待的看着她的眼神,好像一只祈求奖励的大狗狗——在她面前板了那么多年的修士真人模样,瞬间就没个正形了。 抬手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花朝身形不稳后退两步,堪堪用盲杖撑住身子,“我不知道修士您在说什么……” 推在他身上的手掌被按住,花朝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拉着撞进他怀里,花朝一惊,看不见他的表情又听不见他的声音,怕他跟自己算旧账——她还不起的那些情债。 -- 第111页 好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花朝以为他在思考,或许自己还有装傻的机会?在她苦思冥想要如何装回以前那副孩子模样时,腰间滑溜溜的滑上来一条长长的缎带,像一条游蛇在她身上旋转缠绕,最后缠在她肩膀上,一端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这个触感,是长情! 花朝很惊喜,她记得长情在阴燃崖被烧成了两段,如今摸到它完好如初,总算没有造成另一桩遗憾。 高等的法器最通人性,花朝轻抚着它,任它在自己脸颊滑弄。紧接着,花朝感到面前的胸膛突然膨胀变得毛茸茸的,正在她惊讶的时候,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变重,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压倒在草地上,唇鼻被淡淡的青草味包裹,还有一丝……桃花酒的味道。 桃花酒! 他怎么突然就来了情、潮!? 花朝一直不明白,像楚玄那样清冷不近人的性子,情期散发的香气为什么会是桃花酒的味道,又甜又醉人。还是平日里那种淡淡的松香最适合他。 来不及弄明白这原因,花朝赶紧装傻,“修士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山中茂密的树林围绕着一处空旷的草地,木屋的篱笆外是宽阔的花丛,远远的铺满了整片草地,花丛中有只三人高的黑色巨狼伏卧在草地上,仔细看去,那黑狼身下压着一个面若桃花的少女,少女面上绯红难掩,强装镇定掩饰自己的慌乱。 黑狼金色的双眸将少女的反应尽收眼底,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激动的心不知如何纾解。一百多年了,还以为再也不会等到她回来,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花朝仰面朝着天,感觉有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一滴两滴水滴落在她脸上。下雨了吗? 湿热的狼舌头贴在她脸上,几乎要把她整张脸都吃进去了,花朝努力伸开手想把这颗巨大的狼头推开,握在手上的盲杖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你这是干什么?我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太放肆了,他怎么能随意现形,都不怕被人看见。 花朝紧张兮兮,却听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笑:“装不下去了?” “谁装了,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花朝嘟嘟嘴,“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脾气的,修士大人养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什么叫女大十八变吗?” “我可没有在孩子面前显露过真身,而且我告诉过你……”说到此处,男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狼族只有在心上人身边才会……发、情。一百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黑狼努力伏低身子,巨大的狼头在她颈窝间轻蹭,放心地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腰腹处袒露在她面前。这是极放松的姿态。 楚玄越放松,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便越重,花朝渐渐的喘不过气来,尽管身后靠着草地,但这种被压到发闷的感觉依旧让她不舒服。 装不下去了! 花朝破罐子破摔,舒展了身体躺平任压,“我承认,我都想起来了,说吧,你要我怎么补偿。不过提前说好,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无论你想要什么,估计都要等到几百年之后才能拿到手。” 她现在的境况可不比从前,没钱没权没法力,连她引以为傲的法器也都在崖底被尽数烧毁了。她可没脸让师兄们替她还债。 “补偿我?”楚玄觉得有趣,她在人间做了一百年的人才找回原先的记忆,两人重逢,她不想着抱他亲他,却觉得他要补偿。真是个傻朝朝。 脑袋往她身上一搁,在花朝看不到的地方,毛茸茸的大长尾巴欢快的乱甩。楚玄努力克制格外愉快的心情,冷静道:“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花朝认真思考,“又让你等了我这么久,这次我可真没有东西能补偿给你了。” 听罢,黑狼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抓着她的身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肚皮上,“不如以身相许?” “不行!”花朝惊起,要不是黑狼巨大的爪子按在她后腰上,她一定逃跑。 “怎么了,你不愿意?”黑狼的声音委屈中带着点可怜,就像是被钟情的恋人抛弃了一般。听得花朝顿时充满负罪感。 仔细想一想“以身相许”,还不是那档子事,前前前世差点因为那个被他折腾死,那时候她好歹还有仙身,受点伤也没什么,如今可不比从前了,真要许了他,自己哪还能有命活到第二天? “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个凡人,你,那个,我,我怎么可能承受住你……” 楚玄看着她一边解释,脸色红的像熟透的石榴籽一样,轻笑着,“这么说起来,我们早就是夫妻了,问这种事实在有些多余。” “谁跟你是夫妻了!?”花朝想跑又跑不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得懂他话语中的调笑,想起被他囚、禁着欺压的那些日子,羞愤地捶他毛茸茸的胸膛泄愤,“那是你入了魔后逼迫我的,又没有拜天地,也没有合欢酒,我才不承认呢。” 过去好一会都没有听见楚玄的声音,花朝赌气趴下去,一手揪着他胸膛上的绒毛愤愤的薅,可恶,太结实了,连毛都薅不动!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抱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花朝刚想捶他,却听见他轻声说:“可以原谅我吗?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只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朝朝,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 第112页 花朝认真听着他说的话:原谅他,也不是不行,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多的不满也被岁月磨干净了。喜欢……她也喜欢他啊,只是分别太久了,她一时分辨不清,对楚玄来说,究竟是折磨人的岁月记忆深刻,还是这份爱更难以割舍。 显然,楚玄早就作出选择了。 等等,嫁给他? “你——想娶我?”花朝满是不可置信,“可是我眼睛看不见,我还是个凡人,你要是娶了我,魔界的领主们会怎么看你。” “我在乎过他们的看法吗?”软乎乎的肉垫轻拍她的头,“我已经不是魔尊,等待你的时间里,我修道后褪去了半妖半魔的身躯,现在是个散仙。” “你成仙了!”花朝惊喜,“果然我没看错,你真的成仙了。可是,你不做魔尊真的可以吗?” 楚玄心虚的笑笑,“当然可以,魔界是魔族的魔界,跟我一个散仙没关系。”虽然现在还偶尔会替领主们做做决策、调和矛盾,但那只是念着旧情才出手相助,自然不算是作为魔尊的“治理”。 楚玄不是魔尊,也没有记恨她抛弃他的事。这对花朝来说简直就是事事顺心。 身下毛绒绒的狼身暖烘烘的,鼻子难耐得拱拱她的脖子,黑狼发出低低的闷哼,压低了声音问:“所以呢,可以嫁给我吗?” “嗯……?”花朝抿起双唇,嘴角按耐不住盈盈笑意,下巴搁在他脖子上,小腿忍不住上下摆动,羞涩道:“会不会太快了?我才刚回忆起来,你就不把我当孩子看了?” 楚玄深情的望着她,看到她无神的双眼,满心疼惜,“现在的你,才是我爱的人。” 没有记忆的转世只是一个躯壳,只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罢了。楚玄爱着她的灵魂,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无关乎她的身份,只是纯粹地爱着那个与他相爱的女子。 花朝双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来,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故意拉长了语调逗弄他,“我——饿了,回去吃饭吧。”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楚玄急切地问,看她似笑非笑,他竟也紧张起来。 花朝本来想再逗逗他,却实在不忍心再让他等下去了,“愿意,我愿意。那你要给我挑一件最漂亮的喜服,虽然我看不见,但我也要在大喜之日穿最好看的衣服!” “好,都依你。”说着,黑狼变回了人形,将少女横抱在怀中,捡起她混乱中掉在地上的花束,踏着小路,走向篱笆小院。 —— 太阳刚升起,和光岛的早市便热闹起来,凌晨出去打鱼的渔民们将海货摆在码头上,早起的妇人们趁着刚打上来的鱼最新鲜的时候,前去码头买鱼。 渔民与农妇们来往交谈、讨价还价,鱼腥味和海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码头。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充满海水气息的鱼市上格外显眼。 镇民们都知道山坡上住了一户修士,谁都不敢去打扰修士清修,平日里在镇子集市里见到也只是远远的望上几眼,都不敢上去跟那高大清冷的修士打招呼。没想到,今日会在早市上看到他。 修士正在认真挑选鱼,买了最贵的两条龙鱼,还有整整一包鲜虾。看着不大的钱袋里仿佛藏了数不尽的银子,谁都不知道修士到底有多少银子傍身,只知道他出门买东西从不还价,看中了的东西只管买下,不过他眼光也很毒,看不上那些残次品就是了。 替丈夫卖鱼的渔妇帮楚玄处理鱼,顺口道:“修士大人,您那个小徒弟今年有十六了吧?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正好我家侄子也十七了。” 杀鱼习惯了的渔妇没那么讲究,心里有什么话,就是见了修士大人也敢说出口。 渔妇一刀下去利落的铺开于肚子,将刀扎在木板上,一手扯出内脏,嘴上还不忘跟楚玄搭话,“再怎么说那小姑娘也有点残疾,我侄子是个温和的,一定能将她照顾得很好,您要是愿意让他们见一面,就再好不过了。” 在一旁等着处理鱼的农妇也凑热闹,趁着这机会跟修士说句话,“别听她瞎说,还是我儿子最好,如果是修士大人的徒弟嫁过来,那我们全家都会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 处理干净的鱼打包好递到楚玄手上,楚玄才开口,“她不是我的徒弟。” “啊?”渔妇和农妇异口同声,连周边挺热闹的人也跟着惊讶起来。 修士大人和那小姑娘搬来不过一个月,虽然他们两个看着年岁差不了多少,但沉稳严肃的修士有着成年人的稳重,见过他的人都惊叹于他的博学。而见过花朝的人,都觉得她就是个心智十二三的孩子。 这两个人不像兄妹,不像搭伙的陌生人,怎么看都是一对师徒。 “那她是?您妹妹?”渔妇小心翼翼的猜测,人中龙凤一般的修士,不可能会有这样傻乎乎的妹妹吧。 楚玄摇头,端正姿态说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啊!哦——”众人一片震惊。 看着身形高大的修士提着鱼虾离开,众人久久不能平静——看来修士也会喜欢普通人啊。 黄昏时分,楚玄做好饭菜,房间已被大红的绸布装点地喜庆漂亮,山间的篱笆小院上开满了用法力催促着盛开的花,院子里摆着香案,供奉着天地神位。 一对新人携手跪在香案前,一拜天地生恩,二拜师尊养恩,夫妻对拜,余生共度。 -- 第113页 楚玄扶花朝起来,花朝调皮地撩开盖头一角,问他,“我好看吗?” “好看。”楚玄宠溺的笑着,缓缓把盖头盖回去,“等一会儿进屋了,娘子可一定要让我看个仔细。” “改口这么快?”花朝嘻嘻笑起来,“既然都成亲了,你的法器还有钱袋都拿出来交给我管吧!”说着,在他面前摊开两只手。 紧接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被放到了她手上,然后长情挽住了她的手腕,一个沉重的弓放上来,花朝差点没稳住身子,还好楚玄及时把蓝璃收了回去。 楚玄抱歉道:“我忘了你拿不动,这个都拿不动,那暮归应该也拿不动。” 好丢脸。 藏在盖头下的脸羞的红扑扑的,花朝轻咳两声,把手上的东西收回来,“拿不动我就不要了,有这两个就够了,长情那么乖,以后就是我的啦。” 楚玄看着她俏皮的模样,心中欢喜,接话道:“连我也是你的。” 只是听他说了几句话,花朝脸都热了,伸出两只手要他来抱,被他抱进洞房,挑起盖头,饮下合欢酒,合着暖意吻在一起。 春日温暖,情意绵绵。 花朝抚着他的脸庞,在脑海中描绘他的模样,眉目微垂。与他相逢的幸福,失而复得的满足感让她感到很梦幻,心底紧跟着生出些内疚来,如果她能早点记起他来就好了。 轻柔的亲吻他的面颊,花朝遗憾道:“楚玄,我是不是来晚了?” 楚玄微红脸颊,嘴角勾起微笑。 不晚,你能回来,就不晚。 窗外春风拂过林原野,温婉恬静。她的肌肤白皙柔软,带着清甜的味道萦绕在男人唇角,独特的花香,他不会忘记的味道。 一如当年,与君相恋。 …… 第二日中午,花朝懒懒地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听楚玄在外面忙碌的脚步声,心里被幸福感填得满满的。听到他走向卧房的声音,花朝忙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楚玄推开门,看花朝还没有要起的意思,坐到床边,拍拍被子,“要吃饭吗?我煮了虾仁豆腐汤。” 凡人的身躯难以抵抗美食的诱惑,花朝缓缓从被子里面露头,小声说“吃”。 楚玄微笑,“好,我给你端过来。” 听他走出去,花朝隐隐有些自责,她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楚玄总是格外照顾她,体贴她的感受。昨晚也是,她一说疼,楚玄就忍耐下去,极尽温柔,到最后即便是有些承受不住,她都不好意思让他停下了。 她得修仙才行,那样才能把眼睛治好,才能跟楚玄长久的在一起,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她也要好好打算。 简单吃过饭,楚玄替她穿好衣服,扶她出门去晒太阳,坐在院子里的木头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花朝没忍住“嘶”一声叫出声,楚玄紧张地看她的屁股,紧张地问:“怎么了?还疼吗?我就知道不该做太多,我去镇子上给你买药。” “别去。”花朝忙抓住他的衣服,低下去的脸红彤彤的,“不疼,只是有一点难受,过个一两天就好了,哪有人会因为这种事去买药的,别小题大做。” 楚玄不好意思地揉揉眉头,“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这些……” 听罢,花朝脸更红了。 除却他入魔时对她为所欲为的那些事,昨晚的确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她能明显感觉到楚玄的青涩和温柔,他灼热有力的手掌,隐忍压抑的喘息,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双深情的凝视着她的双眼是多么美。 一对新人坐在院子里摘槐花,偶尔说笑两句,然后一起笑一起脸红,兴起的时候,楚玄就突然变成黑狼把花朝扑到地上打滚,打翻了一篮子的槐花,被花朝两巴掌拍在脑袋上。 三个月后,夏末时节,花朝最爱的石榴成熟了,楚玄每天都出去摘几篮子石榴回来,两个人一起剥石榴籽泡酒、榨汁。 成亲后几个月,两人形影不离,蜜里调油。 翠绿色的小院里,男人坐在椅子上,少女坐在一边,上半身躺在男人腿上,两条腿垂在椅子下悠闲的晃悠。 花朝指尖缠弄着长情,打个蝴蝶结拴在楚玄的发尾,咯咯笑了两声,随后坚定道:“楚玄,我决定要修仙!之前我送你的那本清心诀你还留着吗?” 楚玄看她躺在自己腿上舒适惬意,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她,“给。” 花朝接过清心诀,下定决心,“很好,我以后每天都要念它,争取在五年之间辟谷,十年间练出内丹。” 楚玄抚弄她的头发,“有我与你双修,这些应该都不难。” “想得美,同房是同房,双修是双修,不许占我便宜。” 花朝伸出手想要戳他,没戳中,楚玄就自己把胸膛靠过来让她戳,自然道,“若娘子想要,为夫无不从命。” 打情骂俏,好生快活。 两人正玩闹着,花朝知道附近没人,肆无忌惮的摸索着坐到他腿上,捏住他的脸颊揉揉,反被楚玄扣住腰,捏她本就没什么肉的腰身,趁她不注意,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哎呀!”花朝一手捂住被咬了一口的地方,娇嗔:“你又咬我!” 楚玄知错,鼻尖蹭蹭她的鼻子,小声道歉:“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花朝正要咬回来,紧接着就听到天上传来一声闷雷。抬起头来,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万里无云,哪里来的雷? -- 第114页 楚玄注意到有三人正从天上向木屋的方向落下来,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声音格外熟悉。 一听到这声音,花朝打了个寒战,像是干了坏事被抓住似的,赶忙站起身来,“什么都没干。”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试探着说,“二师兄?是你吗?” “师妹!”文旭温柔的声音渐渐靠近,待那书卷气息近在面前时,花朝才确信,是师兄们过来了。 卫战气冲冲的走过来,对楚玄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对我师妹做什么呢?” 楚玄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三位神君恭敬行礼,“见过三位神君。我对朝朝并非无礼,天地为证,我们已经成亲了,夫妻间耳鬓厮磨是常事,还请三位神君理解。” “成亲了!”卫战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看向花朝,文旭正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师妹,没想到他真的能找到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我记得你最喜欢你的木傀儡,此行我给你带了两个过来,还有……你的眼睛,我这就回去问百药拿些灵药,很快就能治好。”文旭平日里温和少言,如今师兄妹相逢,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卫战也过来问她,苦口婆心的劝着:“师妹,你真的跟他成亲了?我看这小子现在也不过是个散仙,你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我们回天界。” 师兄们太过热情,花朝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只能捡重要的作答,“多谢师兄们关心,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跟楚玄一起修炼,而且我的眼睛本就是我身为凡人该受的罪,所以楚玄想给我治的时候我也没有同意。”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许久不见光明,竟也习惯了,有楚玄在她身边处处照顾,也忙也没有造成更多的不便。 “我们两个在一块什么都不缺,楚玄他对我很好,所以,师兄们也不要担心了。” 听了她的回答,文旭放下心来,卫战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楚玄走向最为冷静的公衍,问他们是如何得知花朝的所在,因为他并没有刻意泄露花朝和自己的住处。 公衍走向花朝,看她面色红润,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淡淡道:“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那我们也就不干涉了。” 天界的相思树上多了一对有情人的名字,刻着两人名字的枝叶繁荣的生长着,只一夜间就开出了花,花瓣纷纷扬扬的飘遍了天界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个凡人和一个散仙的名字,看到他们爱情之花的神仙无一不震惊。 相思树开出了蓝色的花,那是蓝璃花的颜色。 固守着三界条例的相思树,第一次承认了一对跨越仙魔的爱恋,它见证了身在凡界的两人跨越仙凡缔结姻缘,也就是承认了他们的前世乃至最初的爱。 盛开的相思树开出了异色的花,此事在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师兄弟三人得知两人已在凡界相逢,便沿着相思树上的信息,找到了司命宫中凡人花朝的命录,这才找到这里。 看到两人已经结为夫妻,三人接受了他们的姻缘,甚至为他们终于走到一起而欣慰。 临走时,文旭留下了那两个木傀儡,卫战半威胁半叮嘱地告诉楚玄,“你要是敢对我师妹有一丁点不好,我立马带人把她接回去。” 楚玄点头称是,不争不闹。 公衍没有多看楚玄一眼,摸摸花朝的头,轻声道:“溪元,师尊从未将你从门中除名,他也在等你回去。专心修炼,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天界再见。” 花朝乖顺的点点头,“也请师兄替我向师尊问好,恕我不能亲自去面见师尊。” 公衍点点头,轻拍她的肩膀:“你永远是我们的师妹,记住,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唤我们的名字。”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花朝抽泣一声,靠在楚玄怀里,对三位师兄说再见。 有种出嫁了的感觉。 三人渐渐远去,花朝抓着楚玄的手不愿松开。接下来的岁月,只有他会陪伴在她身边,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 在和光岛定居十年后,花朝修炼出了内丹。某天,她拉着楚玄的手走在沙滩上,看着广阔的海面延伸到遥远的天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天地之大,她还没有好好去看过。 随后,两人开始在凡间游历,从人间走到妖界,降妖除魔,惩奸除恶,偶尔还能得到一些优质的晶石和仙草帮助修炼。 除了楚玄控制不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袭来的发、情期,这样的生活还算美满。 三十年转瞬即逝,妖界的桃花林中传出声声狼嚎,吓得方圆三里活物不敢靠近。 床榻上的少女长发散落满枕,软被下露出的肩头留着清晰的咬痕,身子向被子里缩了一下,不耐烦地推了一下身上毛茸茸的狼身,愤怒地拍了狼头一下,狼嚎声骤然而止。 “困死了,再叫滚下去。” 黑狼委屈地住口,“唔——” 睡醒后,就看见光溜溜的男人坐在床下看着她,花朝慵懒的舒展着身子,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摸摸他蓬松而卷曲的头发,掀开被子一角,“上来吧,我一个人睡有点冷。” 楚玄钻进被窝里,抱住她暖暖的身子,亲吻她不知道被咬过多少次的后颈,“朝朝,这几天辛苦你了。” -- 第115页 花朝低哼两声,对他这几日的放纵表示不满,但也只是小声抗议一下,并不会真的拒绝,她也不舍得楚玄受情潮煎熬,他正当壮年,这种事避无可避,习惯了也就不抵触了。 掰开他搭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花朝缓缓翻过身来,苦心叮嘱:“再过不久就要渡天雷劫了,你最好克制一下,小心乱了心神,被劈坏了内丹。” 两人第一迎接脱胎换骨的天雷劫,花朝格外小心,在桃林中设了结界,不愿让天雷伤及无辜。 楚玄搂着她纤瘦的身子,轻声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感觉脖子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了,花朝无奈的抓着他的手臂,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个都会没事的。” 天雷劫到来的日子,两人牵着手,在桃花林中信步闲庭,太阳升到了半空中,透过桃木的枝桠,能隐约望见湛蓝的天空愈发明亮。 突然天边卷起乌云,四周狂风大作,天空顿时昏暗下来,狂风卷着盛开的桃花花瓣在结界外咆哮肆虐,渐渐将花朝的结界撞个粉碎,向两人席卷而来。 满眼纷飞的花雨中,二人站在树下握紧对方的手,黑衣粉裙被风吹乱,二人亦岿然不动,端的是一派坚定同心之态。 桃花的红海,清淡芬芳,沁人心脾。 咔嚓一声巨响,雷声轰隆,黑云中劈下一道闪电只冲二人而来,顿时将两人包围。 身躯似乎被烈火灼烧被寒冰撕裂,花朝痛苦的喊着,脱去凡胎的过程极为痛苦,她闭紧眼睛承受雷劫,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小了下去,花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了地上,下意识看向了自己一直握紧不松的他的手,因为替她分担了大部分痛苦,楚玄差点被天雷打到现回原形,手背上隐约有绒毛显现。 天空渐渐恢复明亮的蓝,纷飞的花雨落下,一切重归平静。 花朝坐起身来,沿着手看向他的脸,直觉得太阳的光芒明亮的有些刺眼,逆着光看清他沉静的侧脸,心中悸动,低声叫了一句:“楚玄。” 楚玄刚从雷劫的痛楚中回过神来,坐在地上侧耳道:“嗯?” 花朝收紧了手指,握住他的手,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说着,泪珠从脸颊滚落。 他依旧是那副十七岁少年的模样,跨越了几百年的时光,她的小狼崽,她的楚玄,她的夫君,依旧初心未改。凝视那双暖金色的眸,花朝抬手抚在他脸颊上。 明明日夜相处,却仿佛好久不见。 明明好久不见,但却在脑海中描绘了无数遍他的模样,直到看到他的脸,更加确信,他就是她深爱着的少年。 听到她话中哭腔,楚玄转过头来看到那双被泪水浸润的明亮的眼睛,心脏顿时柔软下来,回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指缝相接,十指相扣,行云流水般仿佛做了千百遍。 楚玄替她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唇角轻弯,柔声道:“我在,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 几百年后,花仙之首花溪元归位,身边永远跟着与她同甘苦共患难的楚玄神君。 夫妻二人形影不离,琴瑟和鸣。命定三生三世的缘分,成为一段佳话。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