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神像怎么破(GL)》 —— 《穿成女神像怎么破》作者:长鱼即墨 文案: 洛荼斯是外人眼里完美的名门大小姐,一次博物馆之行,她穿越回到千年前的古王国世代,变成立在神庙里的河流女神雕像。 作为石像度过三个日夜之后,洛荼斯见到了被流放至神庙的先王之女艾琉伊尔,小姑娘抬起眼眸,沉默而倔强地望着神像。 这位王国史中最为传奇的女人、一生征战却在登上王位前被人毒杀的战场死神,此刻只是一个看似孤僻的软萌小王女。 洛荼斯:唔,有点可爱。 *** 艾琉伊尔被叔父流放到偏远神庙,以为将面对暗淡无光的未来,她仰望神像,心想: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就请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于是当晚神灵入梦,向她伸出手,从此决定了她一生的信仰。 年幼的王女单膝跪在神像之前,虔诚垂首:我将永远崇敬您、信仰您,绝不背叛,绝不亵渎,以艾琉伊尔之名向您誓诺! 十年后,也是她托着神像垂下的冰冷手腕亲吻,难以自抑地低声叹息:请原谅我的冒犯,我永远的神明与心上人啊,只有你,我不可能放手。 洛荼斯:说好的小可爱呢??? *** 这古国女王与神明结缘的传说,终将成为神话与历史交织中最为瑰丽的篇章,千年又千年,永世流传。 阅读提示: 1.杀伐果断的冷艳女王十项全能的优雅禁欲系女神 2.本文背景是参考古埃及、古巴比伦等文明的架空古国,不算正经西幻,名字尽量好记 3.内含前世今生设定 4.感情互动均在主角双方成年后 5.每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更新,比心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荼斯,艾琉伊尔 ┃ 配角:索兰契亚众神,王国人民,以及敌对势力们 ┃ 其它:HE,1v1,异能,神明,古国,西幻 一句话简介:女神决定开始养崽 立意:为未来而拼搏者终会得到命运的回馈 第001章 穿越成神像 阳光穿过神庙立柱落入祭神室,铺就灿金色的道路,大理石雕成的女神像立在光辉之路尽头,庄严而静穆。 这里空无一人。 但仅仅是没有人。 洛荼斯想叹气,然而她也只能想想,因为石像是不会叹息的。 没错,此时的洛荼斯就是这尊立在神庙里的石像。 石像所刻绘的神灵,是早已消逝的古文明索兰契亚神话体系中的河流女神,名为洛荼斯,她自己的名字就是依据这位古神起的。 洛荼斯在石质身躯中困了三天,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如今的淡定,她已经接受了从现代人变成一尊古代神像的事实。 说穿越成石像似乎也不太准确,洛荼斯心中有某种明悟,神像是自己意识的载体,目前尴尬的状态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只需要时间和契机。 这时,祭神室外忽然响起缓慢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者正是这座神庙的主祭司,一位总是板着脸的年长女性,她每天固定在这个时间前来进行日常祭祀仪式,从头到尾都虔诚至极,一丝不苟。 女祭司在神像前站定,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在祭品台上,洛荼斯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冒着热气的新鲜面包、蜂蜜烤肉、石榴和葡萄酒。 古索兰人认为神灵也需要一日三餐,因此各个神庙的主祭司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然后端着盘子给侍奉的神灵送早餐。 神像当然是吃不了东西的,于是这些丰盛的餐点在祭台摆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撤下来分给其他祭司当零食,美其名曰圣餐。 这一祭祀传统的受害者洛荼斯: 她没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女祭司自然不知道面前的神像在想些什么,她放好祭品,退后两步,闭上眼念诵神灵赞歌,这也是每日例行祈祷的内容。 直到面包和烤肉的热气完全散去,变得冷硬,女祭司才结束赞颂,深深行了一礼。 就在洛荼斯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转身离开时,女祭司却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宽容的伊禄河女神啊,就在今日,一位新的信徒来到了我们中间,您是否要给予她踏入此处的荣耀? 她停顿数息,就好像神像已经回答了似的,转头向门外道:你进来吧。 竟然还有人在?洛荼斯有点讶异,她之前明明只听到了女祭司的脚步声,什么时候 在洛荼斯探究的视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边走了进来,细碎脚步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轻灵得像只猫。 这是个年幼的女孩,看模样不会超过十岁,她身穿样式简单的白亚麻裙,细而直的黑发将将及肩,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紧张戒备。 女孩仰头看着神像,没有说话。 女祭司肃容道:这就是你今后侍奉的神灵,祂是一切清水的化身、是恩泽万物的伊禄河女神!艾琉伊尔,你当在此向女神宣誓忠诚。 艾琉伊尔。 还在打量小姑娘的洛荼斯忽然怔住,因为她对这个名字相当熟悉,又或者说,没有哪个了解过古索兰的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在古索兰有记载的历史上曾出现过数位女王,艾琉伊尔不是其中之一,但她的经历堪称传奇之最。 这位王女在幼年失去父母,被继位的叔父以流淌着罪人之血的罪名流放到偏远神庙,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可她偏偏活了下来。 不仅如此,艾琉伊尔还踏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带领效忠她的军队回归王城,与当时的王子罗穆尔竞争王位。 她差点就成功了,可惜那奇迹般的生平终结于一杯暗中掺毒的酒。 古索兰史诗这样赞美她: 啊,威严的艾琉伊尔! 你的弓箭镀满诸神辉光, 你的名字令敌人不敢张狂, 你的功绩永传于索兰的边疆, 艾琉伊尔,无冕的女王! 而此刻,无冕女王还只是个刚被流放的小姑娘,刚失去父母就被剥夺了王女的待遇,沦落到陌生的偏僻之地,这恐怕是她最为迷茫和艰难的时候。 神像对面,眼看着小王女行礼之后不言不语,更没有向女神宣誓忠诚,女祭司不由得加重语气提醒道: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学童,都必须信仰伊禄河女神。 艾琉伊尔不为所动,态度沉默而倔强。 这两人僵持了半天,女祭司眼里闪过无奈,表情依旧严厉:要知道,在你成为女神的信徒之前,是无法在神庙里学习的。你出去吧。 洛荼斯有心想多看看这位小王女,可艾琉伊尔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女祭司在她身后连连摇头,对着神像叨念,大致意思无非是祈求神明宽恕,原谅这孩子的不敬。 不,我不在意。 洛荼斯默默地想。 在残缺的历史记载中,艾琉伊尔似乎并没有信仰的神祇,她不像其他王族一样用神名作为中间名,出征前从不举行祭祀仪式,算是古索兰少有的无神论者。 洛荼斯曾经也是个无神论者直到她自己变成了一尊神像。 她回想艾琉伊尔方才的表现。 逆着光,那双清亮的灿金色眼眸直视神像的眼睛,毫不避让,好像试图传达什么,又好像有点强忍的委屈,如同被族群遗落、独自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狼崽。 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一尊石像,连动弹都是奢望,又能做些什么呢? 女祭司很快离开,走时顺手拉上帘子挡住阳光,将昏暗静谧的祭神室留给神像。 无法通过日光偏移推断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洛荼斯专心从脑海中扒拉和古索兰有关的记忆时,帘子忽然被拉开一角。 小王女去而复返,她在门后探出半张脸,谨慎地观察片刻,才悄悄溜了进来。 她来干什么? 洛荼斯起了好奇心。 艾琉伊尔站在神像对面,只比祭台高一点儿,在神像脚边显得十分渺小。 在没有旁人看着的祭神室里,她仰起脸认真观察着神像,目光一寸寸移动,从基座雕刻生动的水浪到长裙纤毫毕至的衣纹,从象征伊禄河的披帛到用蓝玉髓镶嵌的眼睛。 神像栩栩如生,蓝眸微垂,仿佛在用温和悲悯的眼神注视来者可她的嘴角却抿得很紧,看不出半点类似笑意的弧度,无喜无悲的冷淡。 是不是在神灵眼中,人类本就渺小而不值一提,即便是被诸神选定替祂们管理索兰契亚的王室,也无法在危难之际得到神明的垂青 还是说,就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听信了叔父给父王母后乱安的罪名,厌弃了他们? 艾琉伊尔深吸口气,模仿女祭司诵念赞歌的口吻:伟大的河流女神洛荼斯,我在此祈求您的降临。 她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势,说着请求的祷词也不卑不亢。 神像没有回应。 无论再怎么惟妙惟肖,雕像终究是石头做的东西。 小王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依然固执地望着蓝玉髓的眼睛:我是艾琉伊尔,索兰契亚唯一的王女,如果神灵真的存在,就请您出现在我面前 尾音消散在空荡荡的室内,除此之外只有长久沉默。 艾琉伊尔咬着嘴唇,眼里逐渐积聚起水蒙蒙的雾气,轻轻一眨,两颗泪珠便顺着眼角滚落。 她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懂事,明明之前还是被捧在掌心里宠着的王女、这代唯一的王室直系血脉,如今却独自流落到这座陌生的神庙。 父母在她面前死去,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换成其他孩子,这会儿早就惊慌失措地躲在角落里哭得天昏地暗。 可艾琉伊尔却清楚地意识到,危险如影随形,必须从此刻起就为自己筹划,才不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再也回不了家。 她没有放肆哭泣的资格。 小王女抬手擦掉脸上残余的水痕,试图抑制住泪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两滴泪水落在了哪里。 忽然,门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有人正在朝这边来。 艾琉伊尔的目光顿时凝住,她如同小兽般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一个助跑,轻盈地翻过祭神室狭窄的高窗,飞快逃远了。 如果洛荼斯此时能够说话,她一定会叫住小王女:别急着跑啊,那些在外面说笑的是神庙雇工,没有踏进祭神室的资格你待在这里比跑出去安全得多! 然而她此时发不出声音,就算能,也无暇他顾。 那两滴来自小王女的泪水,不偏不倚落在神像探出裙角的足尖,渐渐渗入晶莹光润的大理石。 可它们带给洛荼斯的并非水珠的凉意,而是一种奇怪的温热感,从脚尖迅速蔓延到全身,令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等等,闭上了眼? 穿越后的第三天,洛荼斯终于从神像束缚中脱离,做出了她在古索兰契亚的第一个举动闭眼。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文啦,是一直想写的脑洞。 河流女神洛荼斯,名字来源于莲花Lotus,读音不完全相同。 小王女艾琉伊尔,谐音2612,非常好记(?)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本章评论前五十发红包啦。 第002章 她是灵体 洛荼斯终于能摆脱石头外壳的束缚,下意识活动手脚,舒展身体,然后轻飘飘落在神像面前的空地上。 不过,未免也太轻了。 她试探着伸出手,半透明的指尖穿过祭台,如同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看来自己目前大概不是个人。 洛荼斯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确认自己此时是幽灵一般的灵体,可以随意穿过实物,水面也映不出她的形影。 回望神像,大理石质地洁白细腻,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即便她早就知道古索兰雕刻艺术的高度发达,眼前这尊神像的精美程度也还是超乎想象。 尤其是面部五官,细看之下还有些熟悉。 洛荼斯若有所思,下意识抬起右手搭上另一边手腕,中途想起什么似的微顿了顿,最后将双手松松地交握在一起。 从雕像到灵体,变化的原因就在于小王女那两滴眼泪,不论其中有何关联,小王女都是她摆脱现状的唯一线索。 那么,摆在面前的选项已经很清楚了。 洛荼斯轻轻一笑,穿过帘子离开祭神室,沐浴在外界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下,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很快她回过神来,四处看了看。 祭神室周围有几条嵌着鹅卵石的小路,正前方则是一条平整而宽阔的大道,它穿过院子里开满水生花的圆形水池,直通往神庙大门,巨大的立柱排列在道路两侧,上面刻有描绘各种幻想场景的浮雕。 洛荼斯向神庙外遥望一眼,才转身向小王女逃跑的方向飘去。 顺着两旁栽满矮棕榈的小路,远远地能看到几座白石砖垒起的院落,几个看模样和艾琉伊尔差不多大的女孩正有说有笑地走向庭院那边。 你听说了吗,从阿赫特过来的那位 谁不知道,唉,先王刚去见诸神,王女就被赶来我们卡迭拉城,真可怜。 有什么可怜?走在正中间的栗发女孩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傲慢,别忘了那家伙身上流淌着罪人之血,伟大的新王将她遣送到这里,是要让洛荼斯女神洗净她血液里的污垢,不是来让人同情的! 这个女孩似乎地位很高,她一开口,其他人就面面相觑,不敢再接话。 那,塔尔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壮着胆问,指不定王女正躲在哪里哭呢。 名叫塔尔莎的高傲女孩斜了她一眼: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 几个女孩很快换了个话题,聊起今天的午餐。 这些孩子都是卡迭拉城中的贵族子女,童年时在神庙接受祭司和书吏的教导,学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毕业,只有成绩优秀的学童才能留下来,作为实习祭司进行深造。 而艾琉伊尔之后也会和她们一起学习。 洛荼斯蹙眉看着她们的背影。 恋耽美 ——(2) 小王女未来同学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啊。 她不再耽搁,没过多久便在位置最远的那座院子里找到了艾琉伊尔。 每座小院中都有一栋白石砖垒成的房屋,里面分成左中右三个房间,每间住一人,小王女并没有因为王室身份得到特殊待遇,她被分到了左边那间。 洛荼斯找来时,艾琉伊尔正独自整理随身物品。 索兰契亚人有着佩戴黄金饰品的传统,尤其在正式场合,不把自己挂满金饰甚至会被人嘲笑。 之前看小王女身上没什么首饰,洛荼斯还以为是被王城的人收缴了,没想到它们都好端端待在她的包裹里。 艾琉伊尔显然懂得什么叫财不外露,颇有危机意识。她将那些贵重的金饰珍宝分成几份,分别藏在房间很难被发现的角落,其中最大的一份更是被埋在墙根下,用脚踩踏之后看不出任何被挖开过的痕迹。 接着,她取出一柄小巧的锋利匕首,妥帖地压在枕头下。 做完这些,小王女抱膝坐在床边,眼圈还泛着一点红,表情却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荼斯飘到她面前,不见她作出反应,再用手触碰她搭在膝上的手,也依然像穿过其他东西一样穿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荼斯好像感受到转瞬即逝的暖意,但再尝试时又没有了。 艾琉伊尔忽然站起身,洛荼斯以为她能看到自己,微微一惊。 不过马上她就知道这只是个巧合,因为小王女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将挂在腰间的青金石护身符摘下,她盯着这象征天空与风之神庇佑的护身符看了半晌,猛地扬手,将它狠狠摔在墙上。 伴随着一声脆响,护身符碎了一地。 小王女瞧着那堆碎块,反而不出声地笑了下,她仔细收拾好护身符碎片,没有留下半点不敬神灵的证据。 洛荼斯默默看着艾琉伊尔整理好一切,才从桌上拿起冷面包,三口两口地啃完,就当解决了午餐和晚餐。 然后她从包裹里找出一本用质地偏厚暗褐色纸张订在一起的书册,认真看了起来。 洛荼斯飘在一旁陪读,原本以为自己只能看个寂寞,毕竟谁也不能指望三千年后的人能读懂这时候的古老文字不是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写在褐纸上的文字显得既陌生又熟悉,映在她眼中仿佛经过了自动翻译,轻轻松松就能看懂。 算是穿越的金手指? 洛荼斯想了想,发觉这是个很实用的技能,也就不得不感叹她的运气还没差到底,至少以后不会在古索兰当个文盲。 窗外,太阳逐渐西斜,室内的光线也随之转为昏暗。 当光线实在不足以看清书上的字迹时,艾琉伊尔将视线投向桌上的油灯,似乎很想点燃,但她歪着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小王女藏好书,再三检查房门是否锁好,垂在窗边的帘子是否固定,这才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她的眼睛形似猫眼,瞳仁圆滚滚的,莹润透亮,但眼尾上挑且拖得很长,略显凌厉,这点又不大像了。 当然,艾琉伊尔不会想到,灵体版本的伊禄河女神就飘在她身旁,为怎样改变目前的幽灵状态而绞尽脑汁。 难道还要等到小王女再哭一次? 渐渐的,窗外天幕黑沉,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夜间娱乐,人们早早地上床休息,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小王女轻缓的呼吸,而这呼吸声也慢慢变得悠长。 艾琉伊尔睡着了,可即便是在熟睡,她精巧的小脸上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之色,眼皮轻轻颤动,一对长而浓丽的眉微蹙,好像在梦里也很不开心。 洛荼斯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理智告诉她应该暂时离开这里,去神庙其他地方转转,或许小王女并不是特殊的,或许其他人的眼泪也有用不管怎么样,总比守在一个睡梦中的小女孩身边靠谱。 可洛荼斯就是没办法轻易离开,她自认是个情感并不丰富的人,然而小王女那种隐藏得极深的悲伤、身处绝境中也咬牙坚持的执拗仿佛能感染她似的,让她觉得,至少不能放着小王女不管。 洛荼斯抬手,将指尖放在艾琉伊尔眉心,好像这样就能抚平微皱的眉,尽管知道只是徒劳。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眼前场景忽然变换。 方才还漆黑一片,转眼就落入洒满阳光的气派花园,洛荼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腰。 你是什么人?细脆清亮却又气势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擅自闯进王殿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洛荼斯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小王女身上。 这里的艾琉伊尔身穿质地细腻、做工精致的绸缎衣裙,蜜色肌肤在日光下显现出均匀的玉质光泽,她头戴璀璨金饰,一头黑发也细致地编成发辫,比在神庙时装扮华丽得多。 又或者说,这才是索兰契亚王女该有的打扮。 小王女用镶着宝石的匕首抵在洛荼斯腰后,微微扬起脸:如果你不回答,我就叫侍卫来了。 洛荼斯略一停顿,温和道:初次见面,艾琉伊尔殿下,我是被人邀请过来的。 骗人,父王母后请了谁,都会让我知道。小王女说,狐疑地盯着她,但拿着匕首的力道确实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洛荼斯眸光中隐约闪过笑意。 这里应该是艾琉伊尔的梦境,面对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想要脱身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正当洛荼斯想开口继续骗小孩时,不远处传来了急切的呼喊: 殿下艾琉伊尔殿下!您跑到哪儿去了,王后正在寝殿找您呢! 发出呼唤的是一名侍卫,他急匆匆跑到这边来,看到艾琉伊尔才松了口气。 原来您在这里,我们快走吧,去晚了王后殿下要着急了。 艾琉伊尔瞧着似乎压根看不见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侍卫,再抬头打量满脸若无其事的洛荼斯,慢慢眯起漂亮的眼睛。 洛荼斯保持无辜的微笑: 啊,失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猫猫疑惑.JPG 算是正式见面了(?) 感谢投雷支持的小可爱! 叶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10 13:36:08 xdddd33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102 16:47:37 长笛一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119 19:47:19 老谢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228 21:26:52 玄笺抄袭之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7 21:46:47 老谢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17 22:06:26 老谢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17 22:08:37 天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7 22:21:42 兰亭无序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18 07:42:52 第003章 复仇与野心 小花园中,气氛一度僵持。 两人对视片刻,艾琉伊尔忽然收起匕首,挑眉问道:他看不见你,为什么?你是天空之神的使者,还是留恋人世不肯转生的幽魂? 洛荼斯轻轻摇头,端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浅笑不语。 一旁的侍卫则压根不觉得小王女跟空气说话有哪里不对,他仿佛被设定了复读程序一般,焦急重复之前的话语:艾琉伊尔殿下,请您快随我来,王后在等您。 啧,这就来。艾琉伊尔随口应道,竟也不再管旁人看不到的洛荼斯,掉头向王后的寝殿走去。 洛荼斯悠悠跟在两人身后。 小王女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看来应该是个无处可去的幽魂,出现在王殿,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吗? 而且这幽魂的模样貌似有点眼熟,看她的容貌和气质分明就是贵族出身,说不定还是神庙的人倒是可以拜托父王查一查。 洛荼斯不知道小王女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她环顾四周,小花园里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可越往远处就越变得模糊,如同褪色后的苍白。 而除了那个前来叫人的侍卫,从旁经过的女侍和仆从全都没有脸,无声无息,行礼的动作也千篇一律。 这里是小王女的梦没错,可梦境也会分美梦和噩梦。 联想到即便是在她入睡后也轻拢着的眉心,显然可能性更大的是后者,洛荼斯垂下眼,敛起顾虑之色。 两人一灵走过花园,迈入属于索兰契亚王后的寝殿,王后靠在乌木睡椅上,闭着眼,表情隐隐有些烦躁,一名女侍正轻柔地为她按摩额角。 母后,我来了。艾琉伊尔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迈着刻意稳重的步伐走到母亲身边,您又头疼了吗? 王后睁开眼,叹气:现在是学习舞蹈的时间,艾琉,你又撇下女官跑出去。 小王女理所当然道:我不喜欢跳舞,还不如用这时间多练会儿箭。 你是索兰王女,总是学男孩们舞刀弄枪算什么样子? 因为我是王女才更要学。艾琉伊尔不以为意。 唉,你啊 王后和艾琉伊尔模样有几分相似,只在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却无损她的美艳,反而增加了一丝岁月赋予的风韵。 在洛荼斯看来,这对母女的聊天亲近但不亲昵,多多少少带了些拘束感。不过,或许王室血亲之间感情的表现就是这样吧。 没过多久,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成了宽阔的练武场,洛荼斯轻易地在所有人中找到了那个发光体一般的小姑娘。 艾琉伊尔站在场地中央,和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对打,她轻松低头躲过冲着面部打来的凌厉拳风,然后使出一个巧劲儿,将对手掼倒在地。 练武场旁走过两个没有五官的男人。 又在演。那位每天都找人演这出被自己撂倒的戏剧,她不累,我们看得都累了。 是啊,难不成是以为我们会信她的伎俩?王国的少年战士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尤其还是个女孩。 也不知道王后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男性继承人,可惜,王的年纪也大了 艾琉伊尔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紧接着场景再换,头戴神鹰冠冕的索兰王微笑着看小王女演练武技,甚至还亲自下场和她过了两招。 艾琉伊尔双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她的父亲却在身后摇头感叹:艾琉的天赋很不错,不过到底是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打打杀杀什么,让我的女儿随军去战场?开玩笑也不行,王妹那里我都不舍得送她去呢,只要我还在一天,艾琉就不可能面对危险。 场景再换。 她习箭,小小的身体力气尚且不足,只能拉动最轻的弓,却牢牢将箭头钉入靶心。 她走棋,对面的孩子冥思苦想抓耳挠腮,而那枚决定胜负的方形棋子早已握在她手中。 她赴宴,女官为王女佩戴一件件金饰与纱帛,青铜镜中倒映的女孩年纪尚幼,眉眼间却隐现与父亲相像的威严。 画面跳转的频率逐渐加快,最终在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定格 鲜红血迹斑斑点点落于大理石地面,索兰王的身体仰面倒在王座旁,胸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金制剪刀,与小王女同色的金瞳空茫地望着天花板,脸上还凝固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向优雅的王后则形象全无地跪倒在不远处,一会儿哈哈大笑,很快又嚎啕大哭,状若疯癫,裙摆沾满暗红的血。 艾琉伊尔躲在象牙雕屏风后,睁大眼看着这一切,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她溢满泪水的剔透眼睛里,映出了一个男人溅了几滴血、表情麻木的脸,这正是索兰王的同母弟弟,艾琉伊尔的王叔。 他盯着兄长的尸体看了许久,才拔出金剪,然后转身就用它刺入王后的咽喉。 当初王兄一意孤行要迎娶罪恶的塞里娜,而如今塞里娜毫不顾念情谊,出卖王室秘辛,刺杀王兄,畏罪自尽!从今天起,我将接过王兄的重担,指引索兰契亚走向更繁荣的未来 在此宣布王的意旨:先王之女艾琉伊尔身上流淌着罪人之血,身心皆有污垢,应当将她送去最初的伊禄河女神庙,潜心侍奉神灵,让仁慈的洛荼斯清洗、净化她,留下纯洁的王室血统。 如此,才能准许王女回归阿赫特! 新王亲信官吏宣读王旨的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情境忽然凝滞,随即破碎,只剩下艾琉伊尔和洛荼斯站在一片空白之中。 沉默的小王女缓缓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洛荼斯。 如同河流波浪般起伏的银白色长发,清冷的霜蓝眼眸,记录在雕像上就显出淡漠的浅色嘴唇,此处同样没有体现情绪,甚至冷淡得更胜一筹。 方才沉浸在过往梦中的她,并没有来到卡迭拉城神庙之后的印象,因此也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漂亮幽魂,竟然有一张和伊禄河女神雕像相似的面孔。 索兰契亚诸神在人们心中并没有固定的容貌,毕竟各地神庙中的雕像、壁画都不可能描绘得一模一样。 重点只在于神灵的象征物,至于女神长什么样,谁知道呢?只要雕得够好看,谁管女神的脸是不是照着第一版形象刻出来的。 但卡迭拉城的这座神庙不同。 在王史记载中,它是索兰契亚立国之后第一座神庙,是信仰起源之地。 所以 如果河流女神真的存在,那就一定会是面前这人的模样。 艾琉伊尔说不出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仿佛对某件事物遍寻不见之后心灰意冷,可不经意地一回头,才发现它其实就在身旁。 小王女闭了闭眼,面朝河流女神单膝跪地,而那位默默旁观了自己喜乐悲凉的女神并没有为此动容。 她就如同亘古流淌的伊禄河本身,温和,美丽,圣洁,但不因任何人起波澜。 神灵啊。 这才是神。 艾琉伊尔垂首:请宽恕我此前的不敬,我知道,神灵不会无缘无故降临我的梦境,您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用全部的生命和灵魂达成,只要您肯聆听我的请求。 请您送我父母的灵魂返回诸神之国。 洛荼斯轻声说:返回诸神之国? 恋耽美 ——(3) 她并不是很想当复读机,然而这题超纲了,什么叫送灵魂返回神国,莫非河流女神还兼管客运? 是的,只有在伊禄河边举行葬礼,才能让逝者的灵魂逆流而上,重返万物诞生的神国,在死神的乐声里转生。艾琉伊尔咬牙道,可我的叔父不允许为父王母后举行葬礼,他要把他们的灵魂困在王殿的地下,永远不能回归。 索兰人好像是有这个传统。 在河畔举行葬礼,灵魂便会被引入河水,原地只剩下死者的躯壳,留给亲人朋友缅怀。 艾琉伊尔抬起略带湿润的眼睛:若能帮助我的父母脱困,我会为您做到任何事。 洛荼斯: 几秒钟的沉默,却显得十分漫长。 终于,她开口了。 抱歉,我不能。洛荼斯声音缥缈地说,我的权能仅在河流与湖泊,它们行于索兰契亚的土地,便是执行我的令。但很遗憾,王殿并不在伊禄河畔,而我也无法将先王与先后的灵魂从大地手中夺回。 哦,是这样啊。 小王女眼中的光微弱地跳了一下,慢慢暗淡,眼看就要熄灭。 她深深低下了头。 也没什么,早就想到了不是吗?神明不会垂怜,终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洛荼斯看着艾琉伊尔头顶小小的发旋,陷入深思。 眼前的这个女孩有天赋,也有能力,即便在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中,她也能凭借自己回归阿赫特王城,与王子分庭抗礼。 如果加上一点运气艾琉伊尔,无冕的女王,会成为索兰契亚真正的王吗? 洛荼斯抓住了心中闪过的想法。 诸神无法过多干涉人世间的命运,虽然如此,索兰的王女啊,我们一直注视着你。 告诉我,你想回到阿赫特吗? 艾琉伊尔道:我当然想回去。 以什么方式?洛荼斯不紧不慢地继续询问。 在洗净血脉污浊后被大发慈悲的新王接回去,或者逃离神庙躲躲藏藏地溜回去,无非就是这两种可能。 隐忍,还是逃? 不对,都不对。 这两种可能,没有一种能让她拥有为父母重办葬礼的资格,前者忍气吞声,后者隐姓埋名,全都不是她想要的道路。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更为凶险和希望渺茫的路,因为过于不可能,它甚至都不会被列为一种可能 我想堂堂正正地回去,小王女说,脑海中模糊的念头从未有一刻如此明晰,不需要那个人的恩准,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回到阿赫特,为父王母后平反,打败他,然后 然后夺回王位。 她一字一顿道。 洛荼斯颔首,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么,如你所愿。 神明向王女伸出了手。 纤细修长,如同雕刻神像的大理石那样白得晃眼。 艾琉伊尔眸中掠过挣扎,她不怕踏上这么一条艰难的路,又或者说,灵魂里的某些东西一直在鼓动她做出选择。 可父王母后被杀时,神灵没有出现。 叔父继位前祭拜诸神时,神灵也没有出现。 尽管是这样,即便是这样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心跳加快,震撼,考量,犹疑,决意,一切潜藏的野心和复仇的渴望在这一刻猛然上浮,露出海面,让她的眼眸在瞬间明亮得可怕。 本能般的驱使让小王女抬起手,搭上洛荼斯的指尖,接着便被轻柔地握住。 明明看上去和神像一样冰冷,可只有触碰到才会发觉,神灵的掌心也是温润而柔软的。 她抓紧了洛荼斯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神棍模式get 就是小王女的力气确实不小,手有点疼。 感谢小可爱们投雷支持,比心! 老谢扔了10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18 21:31:33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8 22:33:42 嬴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8 23:25:01 想想远离憨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9 01:04:57 想想远离憨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9 01:05:27 第004章 宣誓忠诚 透过莎草编织的帘子,清晨的曦光轻柔落在熟睡中小王女的脸上,她的眉头早已不自觉松开,睡容恬然。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艾琉伊尔眼睫动了动,蓦地睁开了眸子。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成长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闪现,快乐的,哀恸的,最后以父母死时的情景作结。 这不是小王女第一次做类似的梦。在被遣送来卡迭拉城的途中,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曾经好几次被这样的噩梦惊醒,睁着眼直到天亮。 然而这次,梦境出现了改变。 那位银发的河流女神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会帮助她重归阿赫特,登上被叔父夺去的王位 小王女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信奉所谓的神明,却还是被这个荒唐的梦挑动了心绪,莫非她的潜意识里,还在盲目地期盼被神灵所拯救吗? 何等软弱而自欺欺人。 这样继续下去,别说返回王城为父母平反,就连平安长大都困难重重吧。 艾琉伊尔赶走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准备起身。 别多想了,就算诸神真实存在,也不会对一个被赶出阿赫特的罪人之女慈悲。 从今天起,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该被舍弃,即便不再相信神灵,也要在女祭司面前装出信奉河流女神的样子,否则她将在这座神庙寸步难行 艾琉伊尔思考着对未来的安排,冷静而有条不紊,忽然,她的目光凝住了。 雪白的床单上,一枚圆润的珠子安静地陷在枕边,那纯净的浅蓝色非常熟悉,如同神像眼窝处镶嵌的两颗蓝玉髓,更仿佛是梦里银发女神平淡无波的眼睛。 蓝玉髓,伊禄河女神的象征石。 小王女将它拿了起来,听到自己心跳陡然剧烈的声音。 不是梦? . 希望小王女不会只把这当成一场梦。 洛荼斯漂浮在祭台上空,轻叹了口气。 昨晚,她与艾琉伊尔对话之后,便感觉周围的场景有些不稳定,空气里泛起透明的波纹,地面也开始晃动。 洛荼斯猜测梦境快要结束了,考虑到小王女苏醒后很可能依然无法看到自己,为了避免对方将这场对话当作虚假幻想,她需要留下一点提示。 于是洛荼斯取下挂在锁骨上的蓝珠,放在小王女手心。 她有种直觉,这枚珠子可以被带出去,因为它不是单纯的饰品,更类似于某种力量的凝结,它的诞生就是为了交给信徒。 结果东西刚送出去,洛荼斯眼前就一阵晕眩,她表面毫无异样,甚至还维持着高雅清冷的形象说了句:伊禄河永远护佑你。 话音刚落,就干脆利落地被弹出了梦境。 再恢复意识时,洛荼斯已经回到了神像所在的祭神室。 她没有被困在雕像里动弹不得,但也不能离开太远,自由活动范围大概是个以神像为圆心、半径一米的圆。 至少没有重新变回石头洛荼斯这样安慰自己。 或许这就是消耗力量的后果? 正当洛荼斯沉吟不语时,祭神室正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女祭司推开了。 这一次,艾琉伊尔娇小的身影跟在女祭司身侧,稍微落后半步。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小王女的目光就紧紧锁住神像,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神迹。 一枚蓝玉髓珠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中,被体温温暖了一段时间,依然沁凉。 眼前那尊高贵端庄的神像,逐渐和梦中神明的身影重合。 一个是石料刻绘,一个是缥缈的灵体,近在眼前,却同样给人相距遥远的错觉。 可就算高高在上,也确实是她向自己伸出了手。 艾琉伊尔抿了抿唇。 女祭司上前一步,例行唱诵赞歌,然后她看向小王女,平缓道:我不知道您昨天想通了什么,才会今天清晨过来找我,主动要求向女神宣誓忠诚 但请记住,一旦宣誓结束,您就是女神的信徒。卡迭拉神庙不会欢迎任何一个背弃女神的信徒即便是贵为王女的您。明白了吗? 小王女眨了眨眼,认真道:请放心,祭司大人。 您是王女,以后不必对我使用尊称。女祭司皱眉道,可看着艾琉伊尔的模样,又心里一软。 这位年幼的王女还是很听话的,昨天那副沉默的样子,可能是初来乍到还没做好准备吧。 唉,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孩子,以后要是能护,就尽量护着一些。 如果是在阿赫特王城,王女的宣誓仪式必然会是不逊于节日的盛典,但卡迭拉毕竟是个偏远小城,而艾琉伊尔自己的身份目前也有些尴尬,只好一切从简。 神像前的祭台上,点燃了三支表面刻着金纹的祭祀用蜡烛,神明的日常早餐被撤下,代之以花瓣还沾着露水的大朵水生花,摆放在银制盘中,是献给伊禄河女神的祭礼。 女祭司立在一旁,作为仪式的见证人,她的双手庄严地交叠在身前,高声道:王女艾琉伊尔,今日伟大的伊禄河女神将降临于此,倾听你的誓言祂是一切清水的化身,一切谎言在祂面前都无所遁形,那么,你所说出口的誓言是否遵从你的内心? 艾琉伊尔单膝跪地,仰望神像,有片刻的恍惚,但她很快回过神,没有让女祭司发现自己的异样。 我所说的话,全部出自真心。她表情虔诚地说。 女祭司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自觉满意,便低下头接着念诵这类仪式上必读的套话,丝毫没有察觉小王女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念完了一长串祷词,女祭司终于道:现在,向女神说出你的誓言。 艾琉伊尔深深垂下头。 神圣的洛荼斯,不朽的洛荼斯,请您倾听我的承诺 我将永远崇敬您,信仰您,绝不背叛,绝不亵渎,直到灵魂回归遥远的诸神之国,若未来我没有遵从诺言,就请您让伊禄河的洪流施下惩戒,惩罚不可饶恕的背弃者。 她轻声说完最后一句誓词:以艾琉伊尔之名向您誓诺。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一朵祭台上摆放的水生花。 这种花名叫雪荼,通常只有白色和浅蓝色,生长在伊禄河水流较为平缓处,被索兰契亚人视为洛荼斯的花。 按照惯例,宣誓仪式的最后一环便是亲吻雪荼的花瓣,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艾琉伊尔将手中的花朵在神像裙角轻轻掠了一下,才垂首在花瓣上印了一吻。 她抬眸,眼里光芒涌动。 那眸光是对着神像的,但小王女不知道,她正和神像前的灵体对视,她的眼睛里没有映出洛荼斯的形影,洛荼斯眼中却映出了艾琉伊尔仰起的小脸。 温驯乖巧,可爱可怜。 可表现再乖的狼崽也还是狼。 洛荼斯安静地闭上眼,感受灵体内部涌动的奇特浪潮,如同伊禄河流淌时温和而有规律的哗声,于无人处奏响盛大乐章的开篇。 她知道,来自神像的束缚在这一刻彻底解开了。 . 宣誓完毕,女祭司带领艾琉伊尔离开,而洛荼斯也轻快地跟了上去。 王女,从今天起,您会和其他孩子一起在神庙学堂上课,不知您是否有其他意愿? 艾琉伊尔微笑道:我相信你的安排。 女祭司刻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好,我送您到学堂门前,如果您还有疑问,神庙里任何一位书吏和下级祭司都随时可以提供解答。 嗯,谢谢。 学堂位于一座三层小楼的底层,离祭神室不远,女祭司送小王女来到这里,随即鞠躬离开。作为神庙负责人,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艾琉伊尔理了理衣装,昂首挺胸迈进学堂。 洛荼斯仗着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堂而皇之地飘在前面。 所谓的学堂其实只能算一间教室,面积不大,学生人数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座位安排很有特色,数十组小桌椅排列出三个同心圆,在同一侧留下可供进出的宽阔缺口,一位作为教师的老书吏坐在同心圆中间,摇头晃脑地念着一张莎草纸上的内容。 艾琉伊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学习的进程,一张张小脸转了过来,好奇、兴奋、轻蔑和敌意,神色各不相同。 老书吏咳嗽一声:咳咳,您就是从阿赫特来的艾琉伊尔王女吧? 小王女礼貌道:是的,老师。 说着,还行了个礼。 这可把老书吏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这我当不得,请您千万别这么称呼 虽然心里清楚这位王女恐怕没什么未来可言,但她依然是王女啊!这要是放在先王离世之前,偏远神庙的书吏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被称作老师了。 艾琉伊尔摇头:传授知识的就是老师,这点我还是知道的,请老师不要推辞。 这,这唉,那随您吧。这里的空座位您可以随意挑选,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让我们继续学习这篇赞美初代索兰王的诗歌 艾琉伊尔淡定地走到同心圆最外围,找了个旁边没人的位置坐好。 洛荼斯的目光在学生们之间来回转动。 之前她见过的塔尔莎也在这里,这个高傲的女孩专注地看着老书吏,没向艾琉伊尔那边投来任何视线,但更多的孩子低着头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躁动的气氛在这个小房间里扩散开来。 小王女适应得很快,事实上,以她的天赋和在王城接受的教育,这里孩子的水平着实不够看。 但艾琉伊尔很安静,除非老书吏点名向她提问,绝不表现自己的能力,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收获了来自书吏的赞叹,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学生越发不服气的目光。 恋耽美 ——(4) 课程要到正午才会结束。 眼瞧着小王女这边没什么需要注意,洛荼斯看向了头顶,她控制自己陡然上升,穿过天花板来到了小楼的第二层。 但凡神庙,必然会有藏书室。 而卡迭拉神庙的藏书室,就位于学堂的上方。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面对过于简单的课程十分烦躁,但还要装出谦恭有礼的样子,真恨不得立刻回房间做梦(?)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k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9 21:26:55 兰亭无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9 22:00:29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19 22:24:00 邜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20 12:31:47 第005章 藏书室 卡迭拉城只是一座偏远城池,建造于此的神庙规格不算高,但藏书却意外地丰富。 室内充盈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一排排书架遵循对称美学分布,莎草纸装订的书册摆放其上,足有半人高的纸张被贴在一旁,密密麻麻记录著书册的名目和位置。 但这些不是全部,真正珍贵的典籍都用牛皮纸作为载体,被密封保存在金属书箱里牢牢锁住,只有主祭司才有相对应的钥匙。 在洛荼斯生活的时代,古索兰契亚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只留下残缺的文物和记载向后人展示曾经的辉煌。 而这里的每一张纸页,到后世都只能在博物馆和历史研究所见到。 洛荼斯环顾周围,不由得产生某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但很快,她就控制住思维的发散,目标明确飘向第一排书架。 尽管她以神灵的姿态忽悠住了艾琉伊尔,但只要后续还会入梦交流,她就随时可能翻车。 毕竟论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洛荼斯尚不如九岁的王女知道得多,偏偏艾琉伊尔又相当聪明真是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啊。 第一排书架放置的,是索兰契亚神话相关。 洛荼斯原本打算先踩个点,等积攒的力量达到可以在现实中挪动书页的程度,再来查缺补漏,对于学习进度比不上小王女这点她倒是不担心,在这方面她有足够的自傲。 这么想着,洛荼斯半透明的指尖无意间穿过了一本书册。 仿佛水滴落入平缓流淌的宽阔河面,如同一望无际的河畔原野生长出一株新的草木,在这一瞬间,大量索兰契亚文字如同细流,源源不断涌入她的意识。 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洛荼斯低下头来,神色复杂难明地瞧着眼前这本普普通通的书册。 这是一本歌颂河流女神的民间歌谣抄录,其中简朴且蕴含深厚情感的段落,就在刚才一字不差落入她的脑海。 从此,这就是她所掌握的知识。 做个试验吧。 洛荼斯将手伸向了下一本书。 诸神完整谱系。 初代索兰王的传奇传记。 隔壁喀斯涅国的风土人情。 烧制精美琉璃全过程详解。 不同的书架,不同的内容,在一连试了十二本书册之后,宛如刚上了十几节速成课的洛荼斯捏着手腕,开始思索规律。 她可以通过触碰书卷尽管实际碰不到来知晓其中的内容,快速全面无副作用,记得还很清楚,书中段落如同被打印机印在脑子里一样,张口便能流畅地背诵出来。 可奇怪的是,昨晚在小王女房中,洛荼斯也曾试探着触碰艾琉伊尔阅读的那本书,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这里的书卷可以引发这种奇特的反应,而小王女的书不能? 因为是卡迭拉神庙的藏书吗? 对于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她向来习惯先放到一边,等出现新的线索再考虑。 于是洛荼斯按下疑惑,回身望向摆满藏书的架子,那些承载着各个领域知识的纸张,俨然成为她将在此掌握的第一份无形的力量。 把这些书册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当太阳之神驭使的日轮行进到天空的正中,洛荼斯收回连续不断触碰书卷的手,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巨大沙漏。 小王女上午的课程应该结束了。 洛荼斯记住阅读的进度,刚要回到小王女那边,忽然听到身后藏书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下意识回头,一个抱著书、穿着下级祭司服的小女孩映入眼帘。 这个女孩看起来和艾琉伊尔差不多年纪,但好像更稚气些,一张娃娃脸上嵌着两只小鹿似的圆眼睛。 只是简单的一瞥,洛荼斯没有过多注意她,便飘下楼。 学堂果然已经下课了,十几个孩子鱼贯而出,可能是因为藏书室附近有不得高声喧哗的规矩,都在和身边的同伴小声说笑,偶尔眼神瞄向走在所有人后面的小王女,声音就压得更低。 艾琉伊尔神色平静,其他人把孤立她的目的表现得相当明显,但她并不在意。 孩童的态度通常代表他们背后家长的态度,从这个角度来看,只被孤立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局面了。 小王女回到住所,桌面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和肉汤,这是神庙学童的日常饮食,每天饭点会由侍从送来。 她在桌旁坐下,拿起面包吃了起来,一边看似随意地四下看看,房间里隐约有被翻乱过的痕迹。 艾琉伊尔表情不变,眸光却渐渐沉了。 慢条斯理地用过餐,她走到衣箱前,打开箱子从箱底翻出一把用布包裹的匕首,仔细翻看确认这个包裹没有被拆开后,她才隐隐松了口气。 卡迭拉神庙的确有从王城派来的眼线,但监视得不算严密,连翻东西都只是潦草翻一遍,看来她那位叔父虽然对自己抱有警惕,却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回事儿。 这对小王女来说勉强是个好消息。 洛荼斯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感叹艾琉伊尔的细致入微,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没有这份敏锐,历史上的她也不会有走出卡迭拉城的机会。 得出还算不错的结论,艾琉伊尔终于放松下来,她的目光在昨晚读了一半的书册和床之间来回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床铺。 是想再做个梦,看伊禄河女神会不会在梦里出现吧 洛荼斯稍作纠结。 入梦?这个河流女神成天到晚地给信徒托梦好像表现得太过无所事事了。 还是等过几天再说,至少等她阅读完藏书室的书卷按进度来看,所需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于是洛荼斯心安理得飘出房间,趁机去进行其他尝试。 艾琉伊尔所住的院子里目前只住了两个人,而另一个就是塔尔莎。 索兰人大多有午睡的习惯,洛荼斯飘进这个高傲女孩的房间时,塔尔莎睡得正沉,这里的布置比小王女那边高出一个档次,装订精美的书册在桌上堆成了小山,显然是她从家里自带的读物。 在这个时代书还是比较奢侈的东西,能携带这么多书,塔尔莎的出身在卡迭拉城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也难怪那些女孩会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她身边。 洛荼斯试着触碰那些书,手臂轻松从第一本穿到了压在最下面的那本,在藏书室的特殊读书技巧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又碰了碰塔尔莎的额头,也没有被拉入梦境。 接下来,河流女神的灵体从一个房间穿到另一个房间,先碰书再碰人,一个中午下来,再也没有出现可以自动接收知识的情况。 不过可以入梦的倒是又找到一例,那是个普通侍从,做的梦也很平常,这回洛荼斯有了经验,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待在他视线的盲区悄悄旁观一小会儿,便脱离了梦境。 这个侍从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洛荼斯的目光停在侍从枕旁,那里放着一本显得有些陈旧但保存很好的小册子,看封面,应该是歌颂伊禄河女神的赞词。 因为他对洛荼斯的信仰非常虔诚? 艾琉伊尔之前可不像是会信仰自己的样子。 思考无果,洛荼斯默默回到小王女的房间。 艾琉伊尔正坐在床上,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从她那里得到的蓝玉髓,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神色带着探究,又有点郁郁的,像只没在固定地点等到投喂者的猫。 不按时投喂的洛荼斯: 略有心虚。 看着一只小狼崽露出猫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奇妙。 下午为学童教授算术课程的是一位年轻女书吏,她在上课前好奇地打量了艾琉伊尔好几眼。 小王女抬头,平静地看回去,反倒把她吓了一跳,匆忙挪开视线。 除了有点莽撞之外,这位书吏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善的,洛荼斯见一切正常,便继续到楼上藏书室吸收知识。 嗯,以不被小王女问倒为第一目标。 藏书室的沙漏不断翻来又倒去,象征时间一天天流逝。 白日跟着艾琉伊尔前往学堂,夜晚试探入梦和接收知识的能力,按部就班的日子过了一周,洛荼斯终于啃完藏书室的书卷,也大概弄清了某些条件。 她可以进入对伊禄河女神有着深刻信仰之人的梦,并和对方在梦中进行交流。 比如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女祭司,她对洛荼斯的信仰堪称至真至纯,连梦里都在念诵赞美女神的诗歌,表情柔和得与现实判若两人。 洛荼斯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在女祭司面前现了一次身,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尽量为小王女提供一些便利,但别让旁人看出来。 我会按您的意愿行事,仁慈的女神。女祭司无比虔诚道,那个孩子是您的信徒,我原本就会尽力护着她。 洛荼斯轻轻颔首:我相信你的忠诚。 只一句话,便让女祭司热泪盈眶。 洛荼斯自觉传达到位,便离开了。 然而索兰契亚时代的祭司对神灵信仰之深,远远超乎洛荼斯的想象,因为她这一句话,女祭司所代表的卡迭拉神庙势力从此完全站在了小王女这边。 当然,此时的洛荼斯还对此毫不知情。 一周后的夜晚,她再次来到了小王女的梦境。 * 作者有话要说: 等了一周的2612:呵呵。 感谢这位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爱刀的羽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1 13:02:22 第006章 摸底考试 梦中,艾琉伊尔拉开了弓,对准远处的箭靶,那涂着醒目红色颜料的靶心上正扎着两支利箭,其中一支末端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洛荼斯的到来让梦境泛起涟漪,小王女稍作停顿,才神色如常地松开手,第三支羽箭闪电般穿透靶心,比前两支钉得更深也更精准。 然后她转过身,一手持着弓箭向神明恭敬行礼,那弓足有她的一半高,衬托得小王女身量越发娇小。 您来了,洛荼斯女神。 小王女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不过她如果真想掩饰,完全可以不露声色,这怨念完全是摆给人看的。 晾了小王女一星期的罪魁祸首本人面不改色,她抬手向前一指,就见滚滚水流漫过小王女记忆里的训练场,奔流向四面八方,天空之下唯有波光粼粼的碧蓝河面,将梦境变成一片泽国。 艾琉伊尔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脚下骤然没了土地,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可以站在水面上,惊慌转变为新奇,她试探性地抬脚轻跺了两下,像踩着软弹的流动丝绸。 想转移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好的方式就是塞给她一个玩具,洛荼斯自觉达到了目的,非常欣慰,想等小王女玩够了再说正事。 没想到艾琉伊尔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她踩了几下水,克制住想蹲下来伸手戳一戳的念头,继续仰头注视着神灵,眼底的幽怨有增无减。 洛荼斯: 她清清冷冷道:索兰的王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琉伊尔摇头,眼眸却黯淡下来,一副我有话想说到我不敢说的样子。 洛荼斯暗叹一声,说:在我面前,你大可以畅所欲言,不用顾虑。 小王女低声道:我并没有疑问,您是伊禄河的神明,是一切清水的化身,您目光所及之处,一定有更多比我重要的事务需要解决因此,我只觉得感激。 真的没有难过,一点都没有。她特意强调了一遍。 还会以退为进?洛荼斯失笑。 她庄严地抬手指向天空,她所指的方向有一颗星辰倏然光芒大放。 那是水星传说中由伊禄河女神掌管的星辰,和其余六颗主星一起被古索兰人用于记录星期,七星运转为一周,每四周为一个月。 每周的水曜日,我会来到这里。洛荼斯说,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这是独属于你的时间,小王女。 艾琉伊尔微微睁大了眼。 尽管年纪尚小,但她已经很懂得用示弱为自己获取利益,比如在恰当的时机向父王母后撒娇,平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好强,这样每当她做出想做什么又不愿让人为难的态度,父母就更容易满足她的要求。 对洛荼斯用出这一招,大概算是习惯性的举动,其实不指望获得回馈。毕竟对方是神灵,愿意纡尊降贵来梦里指引一下、或者在危难时出现帮个忙,就已经是历任王都求之不得的恩赐了。 可眼前这位河流女神,不仅没对她的小伎俩置之不理,还认真地约定了见面时间,总觉得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冰冰的。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 神也吃这套啊。 洛荼斯专门定下每周见一次面的约定,当然不是为了站在小王女面前大眼瞪小眼。 她稍作沉吟,再次挥手,在藏书室吸收的知识中可能对艾琉伊尔有用的部分全都被挑了出来,具象化为书卷的模样,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之上铺陈开。 艾琉伊尔:这些是 洛荼斯:我的神庙中收藏的知识,尽管不能代替一位足够睿智的老师,却也能让你受益匪浅。 小王女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每座神庙的藏书室都是神圣的,只会对祭司开放,其他学童或许可以作为实习祭司进入,只有她不可能。 因为新王为她立的流放名目是流有罪人之血,血脉不纯洁,怎么能有成为祭司的资格?就算女祭司同意,其他暗中盯着的人也不会允许。 恋耽美 ——(5) 艾琉伊尔敢肯定,她所能接受的教育就到学童期结束为止,之后或许会被安排在某个无足轻重的位置上,抑或是单纯作为王女被神庙养着,新王不会给她成长的机会。 而现在,有了面前这些书卷,她至少能掌握足够的学识,不用只在白天听着早就学会的课程,然后暗暗为毫无寸进感到焦虑了。 艾琉伊尔想清其中影响,顿时扬起嘴角,眼眸微弯:多谢您! 举手之劳,就算不是水曜日,它们也会停留在梦境里,直到被你掌握。洛荼斯说,不过在开始之前,还有一件事。 一张写着字的白纸轻飘飘落在艾琉伊尔面前,这种白得发亮而且又轻又薄的纸张她以前从未见过,不由得好奇地翻看,于是看到了纸上写着的一道道题目。 小王女: 她茫然地抬起头:我记得智慧与知识之神是涅尔德。 洛荼斯眸中划过笑意,口吻淡漠:那就请你接受涅尔德的考验吧。 借用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同僚的名义,摸底考试了解一下? 天亮之前,洛荼斯半透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小王女床边,几秒钟后,艾琉伊尔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梦里艰难答完题的小王女两眼发直。 她在王城时跟着宫廷女官上课,学的都是比较基础的课程,从未在学习上遇到挑战,所以才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练箭和格斗上。 和她以前学习的内容相比,这回的考题堪称魔鬼难度,艾琉伊尔苦思冥想,也只勉强答上了一半,这一半题目还不知道能不能都答对。 这就是智慧之神涅尔德的考验吗?艾琉伊尔表情凝重地自言自语,果然不简单。 想到她将试卷交还给河流女神后,对方那句温和的答得不错,小王女稍感安慰,执起挂在胸前的雪荼形护身符,亲吻了一下。 这是个习惯性的行为,护身符对索兰人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亲吻护身符更是被认为能带来好运。 自从艾琉伊尔对河流女神宣誓忠诚,原来的天空之神护身符自然不能用了想用也没办法,那枚可怜的护身符早就摔成了碎块。 总之小王女需要一个新的护身符,就将制作新符的事交给了女祭司,顺便拿出从洛荼斯那里得到的蓝玉髓,拜托她把这颗珠子嵌在上面。 刚从女神那里得到神谕的女祭司对此高度重视,一天两趟地去工匠那里监督进度,硬生生在一周内完工,蓝玉髓镶在雪荼花中心,精美程度当然比不上先前那个,但也不比女祭司本人的护身符差。 此时,艾琉伊尔将亲吻护身符作为一天的起始,随后伸了个懒腰,准备吃完早餐去学堂。 尽管没什么用处,样子还是要做的。 忽然,门外传来敲击声,响三下就停顿几秒,然后接着敲三下。 艾琉伊尔动作一顿,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开了一道门缝。 站在外面的是个女孩,比小王女矮一截,圆脸圆眼睛,穿着下级祭司服。 洛荼斯想起来了,之前她在藏书室见到过这个小姑娘,只是那以后就没再看到。她来这儿干什么? 艾琉伊尔发出同样的疑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脸颊发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艾琉伊尔莫名其妙: 她看起来就这么可怕? 对面的女孩终于说出话来,声音细若蚊蝇:您好我叫瑞雅,我、我母亲让我来找您。 找我做什么? 卡迭拉城主来拜访您 洛荼斯恍然大悟。 按照常理来说,王女来到这种偏远城池,就算是被流放来的,当地贵族也该第一时间拜访,否则就是对王室的不敬。 卡迭拉城主之前并没有出面,不出面也行,不愿参与王室内部争斗可以理解,但隔了一周才来是什么意思? 艾琉伊尔明显想到这一层,她神色沉了沉,不急不缓道:稍等,我准备一下就跟你过去。 瑞雅连忙摆手:没事,我母亲说不着急。 小王女回房间简单梳洗,犹豫片刻,将匕首藏在身上,才和瑞雅一起出门。 在路上,她问瑞雅:你知不知道来了几个人? 瑞雅:就三个,城主和他的两个侍卫。 是吗艾琉伊尔想了想,顺便问道:说起来,你母亲是谁? 瑞雅:是、是这里的祭司。 瑞雅说得不是很清楚,不论是洛荼斯还是艾琉伊尔,都只以为她口中的母亲是神庙里一位普通祭司。 直到她们来到神庙会客室,瑞雅小步跑到女祭司面前,轻声唤道:母亲,我带她来了。 女祭司:辛苦你了,回去吧。 洛荼斯: 艾琉伊尔: 看看浓眉厉目、严肃端庄的高瘦女祭司,再看看表情局促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圆脸瑞雅。 竟然真的是母女? *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考试增加了.JPG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1 21:21:27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1 21:50:42 第007章 小祭司 女祭司目送女儿离开,然后看了艾琉伊尔一眼,神色依旧刻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她对坐在一旁的华服男人说:城主大人,这位就是艾琉伊尔王女。 卡迭拉城主是个相貌普通的微胖男人,喜气洋洋的笑容好像长在脸上,即便面对毫无势力的小王女也没有露出轻蔑的眼神。 哎呀,艾琉伊尔殿下。他似乎非常抱歉道,我本该在城门前迎接您的到来,只是这几天实在事务繁忙,直到今天才有空前来拜访,真是太失礼了。 为了表达歉意,请收下我的献礼。 城主拍了拍手,站在他左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打开捧着的木盒,露出里面装着的几种卡迭拉特色点心。 平心而论,这些食物看起来都相当精细可口,但作为向王女的献礼就过于轻慢了,甚至说有故意挑衅的嫌疑都不为过。 城主笑眯眯地看着艾琉伊尔,仿佛正等着她的反应。 小王女不负众望地质问道:卡迭拉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为何如此气愤,城主明知故问,莫非是我等招待不周? 你艾琉伊尔咬了咬牙,好像这时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甘不愿压下怒气。 她想息事宁人,城主反倒得寸进尺:是甜食不符合您的口味?别担心,我不会勉强您收下。 此话一出,站在身后的侍卫还真关上了盒子,意思很明确:连这点献礼都不打算给了,完全没把小王女的面子放在眼里。 艾琉伊尔握紧双手,胸膛起伏,偏偏势不如人没法发火,生硬道:无所谓。我还要去学堂,就先走了。 语毕,她扭头大步出门,显然气得不轻。 但只有跟在她身边的洛荼斯才看到,小王女的表情在转过身后就迅速平静下来,漠然中带着思索。 果然,她不会这么鲁莽。 洛荼斯想了想,重新飘回房间。 此时的女祭司脸上事不关己,心中焦急不已,这可是洛荼斯女神嘱托她照顾的孩子,万一在这里得罪了城主 艾琉伊尔王女果然是被惯坏了,连礼貌都不懂,请城主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卡迭拉城主毫不在意地笑道:穆娅,你总是这么严厉,没关系,难道我会和一个小孩计较这些? 女祭司低头道:城主大人宽容大度。 城主摇了摇头,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已经拜见过这位殿下,我也该回去了。 他领着两名侍卫,沿着那条宽敞的大道走向停在神庙大门前的马车,女祭司立在后面,忧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洛荼斯跟了上去,她现在似乎不能离开神庙太远,好在这点距离足够她听完城主几人的对话。 大人,这些点心 丢了吧,难道你还想让我吃? 属下不敢。 短暂的沉默后,侍卫再次问道:大人,我们这次没有按那位吩咐的做,那以后还要不要动手? 没必要,一个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的小姑娘,在王城娇纵惯了,能有什么威胁。 可是那位大人说 那位只说要是有威胁就除掉,又没说一定要动手。这王女一路被送到卡迭拉,那么多动手的机会,也没见沿途有谁起心思,你以为谋害王族是说着玩的吗?城主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要受到众神诅咒的! 两个侍卫似乎被震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城主的语气才缓和下来:这位王女以前再怎么擅武会箭,在神庙都只能慢慢荒废,又不是王子,怕什么?留着她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这件事到此为止。 听到这里,洛荼斯就已经来到能离开神庙的最远距离,不得不停下看着马车远去。 小王女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身边危机四伏,即便被流放到卡迭拉,身在王城的敌人依然放心不下。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轻视,如果艾琉伊尔是王子,恐怕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斩草除根。 洛荼斯轻叹一声,原路返回神庙。 她顺着学堂的小窗望去,在所有学童中,艾琉伊尔端坐的身影格外出众,不论什么人第一眼看到的都只会是她,这是哪怕特意掩饰都无法遮掩的光芒。 未来某天,那些人会为曾经对小王女的轻视懊悔不已。 她想着,不由得流露出期许的笑意,轻盈地穿墙飘到艾琉伊尔身侧,抬头一看 祭司的女儿瑞雅站在三圈学生中间,正憋红了脸,捧着一本书卷磕磕巴巴地讲课,声音小得连艾琉伊尔这里都听不清。 洛荼斯略感茫然,左右看看,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像是成年人的老师,也就是说给这些学童上课的的确是瑞雅。 看着模样比在场所有人都更稚嫩的瑞雅,洛荼斯: 瑞雅感觉每个人都在看她。 抓著书的手不自觉地抖着,身上冒冷汗,呼吸困难,连自己讲了些什么都不清楚。 明明和母亲说好了,要给新来的学童们好好讲课,借此机会锻炼自己,改掉在别人面前说话就紧张磕巴的毛病,可还是不行。 瑞雅的目光游移着,对上坐在第一排的塔尔莎,对方神色不耐,眼里满含不屑。 她慌忙挪开,又不小心和坐在后面的艾琉伊尔对视,来自阿赫特城的王女表情平淡,看起来和缓而友好,但不知为什么远比高傲的塔尔莎更让人心慌。 瑞雅嘴里小声念着早就准备好的内容,心里沮丧得要哭出来。 连在小教室里讲课都做不好,将来该怎么继承母亲的位置,怎么在卡迭拉人民的注视下为神庙举行祭祀大典。 伟大的洛荼斯女神真的能接受这么一个没用的祭司吗? 在下课之后,瑞雅仓皇跑开,还能听到后面传来学童们嬉笑着模仿她结巴的声音。 她难过地想: 请原谅我,请不要厌弃我。 伊禄河的神女啊,我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您神圣的祭司之位 抱着这样的念头,瑞雅下午没再去给学童授课,她跑到藏书室自闭。 往日里看得如痴如醉的、记载伟大女神所有民间相关故事的书册,都似乎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了,她满脑子都是在学堂时的失败表现。 越想就越怨恨自己,瑞雅将书册小心放在一旁,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小声啜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当洛荼斯像往常一样来到藏书室,打算再接再厉飘上第三层时,就看到了将半张脸埋在膝盖上入睡的小祭司。 洛荼斯的动作顿了顿。 要不要去看看呢? 洛荼斯纠结片刻,还是飘向小祭司,准备看看能否进入她的梦境。 结果是肯定的,作为卡迭拉神庙主祭司的女儿,瑞雅同样是河流女神的忠诚信徒,她的信仰像她的母亲一样闪闪发光。 在场景变换的前一瞬,洛荼斯忽然想到了小王女,并且无端有点心虚。 奇怪,她拜托女祭司帮忙关照小王女,当然也该礼尚往来关心对方的女儿,没有哪里不对啊,为什么要心虚。 洛荼斯理直气壮地在小祭司梦里睁开眼。 和艾琉伊尔梦里各种明晰的背景不同,瑞雅的梦境压抑而模糊,灰扑扑的,很丧。 小祭司蹲在梦境角落,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蘑菇。 忽然她站起身,手捧女祭司从不离身的那本赞美词,在一圈灰影的簇拥下努力大声念诵,刚开始还很流畅,可没念几句就开始出错。 灰影们立刻嚣张起来,拍着手哈哈大笑,模仿她的错误。 于是瑞雅的声音越来越小,结巴次数变多,一首赞美词念完就不肯再继续了,重新蹲下来扮演蘑菇。 这时,女祭司的身影出现在一旁,严肃刻板的神情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她只说了一句话:瑞雅,你真令我失望。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之前那一群灰影加起来还强,瑞雅猛然抬头,哭得稀里哗啦。 对不起,母亲,我没办法,对不起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或者不擅长的事,小祭司的情况在洛荼斯看来很正常,但对于瑞雅自己和她严厉的母亲而言,这种缺憾是致命的。 索兰契亚的神庙祭司是世袭制,除了地位至高的大祭司需要通过重重考验选拔.出来以外,各个城池的主祭司之位都是世代相传。 从母到女,从父到子,不论有血缘还是收养关系,只要不犯祸及家族的重罪,这种传递就不会被终止。 恋耽美 ——(6) 所以,瑞雅是注定要继承卡迭拉神庙的,总有一天,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主持祭祀仪式,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 洛荼斯不认为一个人必须要克服这种障碍,但瑞雅的身份要求克服,她对成为合格祭司的渴望也要求克服。 意向已定,洛荼斯出现在瑞雅面前。 抬起头来,我的信徒。神灵说。 小祭司忽然感觉眼前似乎不那么暗了,她困惑地抬头,便看到自己信奉的神明站在前方,周身环绕的浅淡柔光驱散了灰暗。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荼斯女神!我是在做梦吗瑞雅恍惚地掐了一把手臂,不疼。 果然是在做梦。 洛荼斯高深莫测道:梦境并不一定意味着虚假,就如同人们所认定的不一定是真实。 瑞雅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眼前的确是她在祭神室见过的女神本尊。 第一反应是惊喜,但随即变成了畏惧。 小祭司深深低下头:您是来惩罚我的吗? 洛荼斯一怔: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太笨了,怎么也学不好在别人面前说话,以后也会搞砸您的祭典。 你方才就说得很好。 啊,被女神夸赞了。 瑞雅眼神发亮,然后想到什么,又萎靡下来:只有在您的神像和母亲面前,我才能好好说话,在别人面前我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洛荼斯:你可以做到。 瑞雅小声说:您相信我吗? 是的,我相信。洛荼斯微笑道,更何况,不喜言语并不是坏事,即便你在我的祭典上不发一言,我依然欢欣,因为你的灵魂与信仰同样熠熠生辉。 说完这些,洛荼斯熟门熟路地从梦境脱离,点上几句就够了,要是再多说就成了心灵导师,那还算什么神。 瑞雅醒来,愣愣地思索洛荼斯的那些话,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她飞快地跑出藏书室,想要跟母亲讲述今天的传奇经历。 跑到一半,她的脚步又停下了。 不行,现在还不能说。 要等到她可以流利地在别人面前讲话,不辜负那强大而温柔的神灵的信任,到了那时候再告诉母亲,母亲也会为她骄傲吧。 于是小祭司的脚步又稳重起来。 此时的艾琉伊尔坐在教室,无意间抬眼看了下窗外,就看到瑞雅从疾跑到小碎步走的变化全过程。 很无聊,于是她收回目光,琢磨为什么刚才忽然感到细微的不爽,全然没想到窗外的小祭司身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社恐小祭司(x) 2612未来吃醋的主要对象() 今天发文之前修了半天,一不小心就晚了好久Orz,发出跪地磕头的声音。 第008章 照顾 艾琉伊尔白天从不认真听课,因为那些课程对她而言都太简单,只有在睡梦中的知识补充才能令她感到期待。 上午四小时,下午两小时,几乎是太阳神在天上待着的一半时间,小王女却不得不坐视它们流逝。 不过,现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自从一个月前卡迭拉城主来过之后,在暗中盯着她的眼睛就慢慢松懈,用不了多久,这些人的注意力便会从一个孤单无依的王女身上挪开,放在他们认为更有用的地方。 再等等,等到监视完全撤下 小王女低头,无意识按了按额角,手指冰凉,感觉头脑似乎有点昏沉。 她爬上床,开始午睡。 洛荼斯看着她睡下,才飘出窗外,在神庙附近物色宽阔而隐蔽的地点,这将是未来小王女练习武艺和箭术的场所。 昨晚睡前,小王女拉上帘子,躲在房间演练武技,可地方太小不够翻转腾挪,只能简单比划几下。 练习结束之后,她坐在床边自言自语:还是生疏了。 那落寞的神色落在洛荼斯眼里,像极了困囿于方寸之地的幼鹰,无法展翼飞翔。 练武需要持之以恒,一遍遍加深身体记忆,否则天资出众者也会变得平庸。 历史上的艾琉伊尔可是以战无不胜著称的,洛荼斯又怎么可能看着她在这里停滞不前? 洛荼斯沿着神庙后的河流一路探寻。 索兰契亚境内只有伊禄河一条河流,它分出了三条主要支流,流经卡迭拉城的那一条被称作白伊禄,这里地势起伏较大,河流也更湍急。 河流奔腾而过,白色浪花翻涌,浩大的水浪汹涌声一刻不歇,直至来到城池边缘才被一处拔地而起的山岭阻挡,温顺地在它脚下环绕。 这座山岭是卡迭拉城的天然屏障,洛荼斯抬眸望了眼高高的山崖,遗憾地叹了口气。 前方没有路了,她应该原路返回,换个方向寻找可能存在的理想场地。 可或许是眼前的风景过于美妙,极动到极静的对比太鲜明,洛荼斯不想就这么离开。 反正小王女还在午睡,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灵体在河上飘来飘去,时而坐着飘,时而躺着飘,没过多久,她忽然注意到山体与河流间绵延不绝的茂盛芒草,有一处高得格外明显,比普通成年人还要高出一头。 好吧,相信神灵的直觉。 洛荼斯盯着那边看了片刻,喃喃道。 她飘了过去,一时没刹住,灵体落在芒草丛中,虽然没有触感,但看着草茎穿过半透明躯体的感觉也还是挺古怪的。 洛荼斯哭笑不得,正要往后退,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在茂密芒草的掩映下,她看到山岩上有个狭小的洞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就越开阔明亮,通往一大片铺满绿草的原野。 三面高山环抱,另外一面则是一处断崖,从这里往下方眺望,能远远望见平缓流淌的伊禄河,以及沿岸移动的蚂蚁似的小黑点,那是辛勤劳作的索兰人民。 平坦,敞阔,隐蔽,空无一人,在洛荼斯曾经有过了解的遥远东方,人们把它称作桃花源。 这里就是最适合艾琉伊尔的天然练武场。 果然神灵的直觉很可靠啊。 巡视小王女未来的逃课秘密根据地,洛荼斯心里充满愉悦。 带着这样的心情,洛荼斯回到神庙住所,第一眼发现小王女还躺在床上。 下午还有课,平时这会儿艾琉伊尔早就该起床了,今天怎么还在睡? 洛荼斯飘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心里顿时一紧。 艾琉伊尔此时的情况非常不好,比起一般睡眠,更像是意识不清的昏睡。 她的脸庞、耳朵和脖颈都透出不自然的红晕,额头渗出薄汗,几缕被浸湿的黑发紧贴着皮肤,往日红润的嘴唇有些发紫干裂,微微张着,吐息急促。 小王女身体素质向来很好,但她毕竟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从阿赫特到卡迭拉,承担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全靠紧绷如弓弦的精神支撑着自己行动。 而现在监视力量减弱,她的神经稍有松缓,就立刻病来如山倒。 洛荼斯下意识想将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试试温度,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无法真正触碰到她,更别提感受温度了。 其实也不用感受,但凡有点经验都能看出来小王女是在发烧,还烧得相当厉害。 得去找人来。 但这时已经过了午睡时间,女祭司和瑞雅应该早已醒来,洛荼斯无法入梦叫人帮忙。 等神庙的人察觉不对再来?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本来就不算高,小王女又烧得太厉害,万一耽搁久了留下什么后遗症 洛荼斯眸光渐沉。 作为伊禄河女神的这几天,很容易给人一种自己确实无所不能的错觉,她没有完全被这种感觉蛊惑,但也不可避免地过度放大了目前拥有的能力。 然而事实就是洛荼斯还很弱。 没有形体,没有能力,神灵之名,幽魂之实。 她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想要拥有身体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脸侧垂落的银白色发丝遮挡住洛荼斯的神情,她静默如月光下的雪荼。 改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半透明身躯逐渐凝实,原本飘浮在半空中的赤足轻巧落地,佩戴在颈项间的金饰随之彼此相撞,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这一刻,洛荼斯正式承认了身为神的一面。 此前,她尽管也认为自己是伊禄河女神洛荼斯本人,却并没有从心底真正认可这一重身份,更多的是扮演,是模仿。 或许正因如此,神灵的权与能并没有完全向洛荼斯开放,她可以进入虔诚信徒的梦境,也可以掌握神庙藏书室的所有知识这些是女神的权。 但她无法凝聚出化身,也无法像神话传说中一般掌控伊禄河这些是女神的能。 无论洛荼斯心里怎么定位自己,神灵的权力都始终属于她,而之所以无法施展能力,是因为她从内心深处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做的力量。 就在刚才,洛荼斯察觉到这一点,然后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认知的限制。 潜藏于意识之中的神性以不可抗拒之势压倒了人性,于是遵从她的意愿,河流女神行走于人间的化身凝聚成形。 拥有实体就可以照顾小王女了,这当然很好。 可洛荼斯垂眸,目光清冷地看着脸颊烧红的小姑娘,没有做出任何帮助缓解症状的举措。 何谓神性? 不是悲悯,也非仁慈,那是远远居于众生之上的淡漠,一个人类当然会试图救助被病痛折磨的孩童,一尊神却不会。 洛荼斯抬眼望向天空中太阳升起的方位,那是神话传说里诸神之国的方向,神灵诞生于此,也永居于此。她的足尖微踮,眼看就要凌空而起。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艾琉伊尔微弱的声音。 母后,父王 这当然是无法得到回应的,小王女眼角溢出的透明泪水滑落到鬓发之间,她带了点哽咽,低声呼唤那个名字:洛荼斯 神灵的动作倏然一顿。 她眼里闪过挣扎的神采,片刻后才恢复清明。 好险。 洛荼斯彻底回神,被刚才的自己吓了一跳。她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做出那种行动的也的确是她,只是思考的方式不同。 还好被小王女的声音惊醒,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飞到哪里去,那就麻烦了。 洛荼斯不敢再耽搁,当即从一旁找出一块亚麻布巾,接着犹疑地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足有拳头大小的清澈水团悬浮在她手指上方,随后落在布巾上,将其完全润湿。 一切清水的化身,伊禄河的女神,在人间竟然顶多能聚集个水团,这要是让信仰不那么坚定的信徒看见,只怕要当场转投祂神。 不过这个能力还算有用,至少凝出的纯水不含细菌病毒,没有感染的风险。 洛荼斯苦中作乐地想,同时把湿布巾折叠成长块,敷在小王女额上。 只做这些显然行不通,她重新化为灵体状态,去神庙储藏室拿药也就是封存在石罐中的、用柳树皮熬成的浓汁,后世人在柳树皮里提取出可以解热镇痛的药物成分,足以证明这种古老的退烧药疗效很好。 洛荼斯喂小王女一口口喝完了药,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时将被敷热的布巾拿下来,用凉水浸润之后再放回去。 又一次拿下带着艾琉伊尔体温的湿布巾,洛荼斯停了停,将手背贴在对方额头上。 似乎温度没有之前高了。 正当洛荼斯凝神感受时,小王女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由于发烧而显得有些湿润的金眸与她对视,眼神茫然。 洛荼斯面不改色地将湿布放回去,下一秒就变回了小王女看不到的灵体,消失在原地。 艾琉伊尔愣了几秒,拖着虚软的身体挣扎着坐起来,带着凉意的布巾随着她的动作掉落,正巧落在她手中。 不是幻觉,刚才她看见的是伊禄河女神吗?可是,神灵怎么会以真身降临人世? 在睁开眼睛前艾琉伊尔就感觉到了,有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搭在她的前额,好像在驱散病痛一般,缓解了剧烈的头痛和比疼痛更折磨人的昏沉感。 她想看看帮助自己的人是谁,才会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原来是洛荼斯女神。 竟然是洛荼斯。 说不出心里具体是什么感受,艾琉伊尔环顾房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有手里的湿布巾证明有人,不,是有神灵来过。 小王女抿了抿唇,闭眼倒回床上,却没有将湿布巾放回前额,只是像抓着什么宝物一样紧紧攥住。 沉沉困意袭来,艾琉伊尔没有抵抗,安静地再次入睡。 洛荼斯确认她睡着了,无声松了口气。 不对,其实哪怕让小王女看到她也没什么吧?反正都在梦里出现过几次了 洛荼斯陷入为什么要躲的迷思之中。 当天下午课程结束之后,女祭司才从授课书吏口中得知艾琉伊尔的缺席,当即放下神庙事务赶来学童住所。 门窗紧闭,帘子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女祭司险些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立刻找出钥匙开门,这才发现病中的小王女。 这几天就在房间好好休息,等病好全了再来上课,没有什么能比您的健康重要。女祭司叮嘱道。 想想还有些后怕,王女殿下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身边也没人看护,还好这次烧得不算厉害,不然烧出问题可怎么办? 小王女坐在床上,低低应道:好。 女祭司只能看出艾琉伊尔神思恍惚,很没有精神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而精神混乱,还是在感伤自己的处境。 她一向表现严苛,不大会安慰人,便留下药物,干巴巴道:请您保重身体。 语气死板,比起劝慰更像是责怪。 女祭司话刚出口就自觉懊恼,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能板着脸离开,顺手关好门。 艾琉伊尔没在意这点。 她还在回想洛荼斯坐在床边凝望自己的样子,端坐的姿态清贵不可攀,但白皙的手搭上她的额头,又显得那样亲近。 良久,小王女眼睫垂落。 恋耽美 ——(7) 一声轻浅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 您到底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洛荼斯有王者养成游戏面板 发现练武的秘密花园、古索兰版桃花源:恭喜养成进度增加5%; 2612重病:危!小王女危,速归! 感谢这位投雷的小可爱,么么啾! 迪迪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3 21:58:44 第009章 练武场 虽说艾琉伊尔这次病来如山倒,但她的身体素质一向优越,倒也没有病去如抽丝的状况,发烧后的第三天就重新变回能跑能跳的没事人。 女祭司担心小王女落下病根,特准她多休息几天再来上课。 洛荼斯以灵体形态注意周边,发现自从小王女生病那天起,负责监视的眼线就差不多绝迹了,只有每天正午会意思意思地在门口转悠两圈。 想来这也是卡迭拉城主的意思,洛荼斯几乎能想到那个男人会说的话: 我之前就说,一个娇弱的王女能带来什么威胁?监视的都撤掉吧,别再浪费人手了。 托这位城主的福,艾琉伊尔逃课练武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在这一周水曜日的夜晚,洛荼斯如约进入小王女的梦境。 一个多月来,她和小王女已经形成了默契每周以智慧之神涅尔德的名义进行一次摸底测试。 洛荼斯入梦后第一件事就是发试卷,而艾琉伊尔也会简单行个礼,然后二话不说先做题。 可这次小王女不知有什么心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奋笔疾书,而是怔怔望着面前的洛荼斯,神色复杂。 洛荼斯温声问:题目有哪里不对吗? 内心承认神灵的身份后,她作为神灵与人对话时那种极细微的扮演感就消隐无踪,即便不刻意做派,也会自然而然流露出神性的清冷淡漠,因为这本就是她的一部分。 但没了刻意的高深莫测,洛荼斯的态度便显得稍微和缓了些,似乎比之前更容易亲近。 于是艾琉伊尔的眼神越发复杂。 但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好轻易询问,只能含糊道:不,没什么。 说完,她仿佛想要掩饰自己的想法一般,匆匆低头做题。 答题时间结束后,写满端正文字的试卷回到洛荼斯手中,她上下扫视,心中满意。 艾琉伊尔如同竭力吸取知识的海绵,以近乎恐怖的速度进步,短短一个月时间,她的知识量已经可以超越了一般的下级祭司,而这还远远没有到达她的瓶颈。 不过书本上的知识到底是死的,真正最有用的东西永远不可能被单纯的纸张记录下来。 更何况,艾琉伊尔注定要踏上王者之路,在这方面洛荼斯无法给予引导,她怕自己的思维方式反而会让小王女走弯路。 看来还要找一位合适的老师 刚找完练武场地的洛荼斯喜提新任务加一。 短暂的走神后,洛荼斯看向满脸期盼的小王女,轻轻点头道:不错,涅尔德也会为你的智慧而赞叹。 艾琉伊尔矜持地说:我还差得远,请您放心,我会更加勤勉好学的。 得到称赞的小王女像极了被顺毛撸的猫崽。 洛荼斯忍着摸摸头的冲动,接着说道:明日,跟随我的指引而行,你会看到所需要的。 艾琉伊尔眼眸眨了眨:我可不可以提前知道您的恩赐是什么? 不是恩赐,你可以当作礼物。洛荼斯顿了顿,微微一笑,这并非需要保守的秘密,不过,你真的想现在知道吗。 郑重思索后,小王女表示:还是不用了,谢谢您。 交代了第二天的安排,艾琉伊尔继续啃书本,洛荼斯则如往常一样坐在水面上闭目冥想。 不过前几次她的冥想都是做样子,只能算闭目养神,这回却能真切从河流涌动之间体悟到什么,好像每一滴水都是感官的延伸,又好像她本身即是水流。 沉浸于从未有过的奇妙共感之中,洛荼斯没有注意到艾琉伊尔时不时抬头望来的眼神。 而小王女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没看到,神灵怎么会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呢?只能当洛荼斯确实看到了,但不予理会。 小王女低头,翻过一张书页,忽然格外期待起明天醒来后可能收到怎样的惊喜了。 女神说会前来指引她,是真身前来吗?不太可能,而她所需要的又是什么,有点猜不出来啊。 翌日。 艾琉伊尔梳洗完毕,端坐于桌前等待神灵的指引。 洛荼斯目睹对方准备的全过程,不由得失笑,她想了想,忽然化为一只水鸟出现在窗外,优雅地用长喙梳理羽毛。 作为伊禄河女神,她可以显现出人身,也可以作为神灵的象征动物出现例如眼前这种名叫蓝鹭的大型水鸟,翼展足有两米多,羽毛雪白,只在头部和尾羽呈现明丽的青蓝色,它的族群一整年都在伊禄河流域内迁徙,古索兰人将其称作洛荼斯的信使。 蓝鹭版洛荼斯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吸引了小王女的目光,然后在原地绕了一圈,张开翅膀示意她跟过来。 艾琉伊尔当然认识伊禄河女神的信使,她双眸一亮,一路上绕过附近的人,跟随在前面低空飞行的蓝鹭轻松翻过神庙围墙,达成首次出逃。 神庙后不是卡迭拉城的繁荣区域,这里没多少人,小王女早就做好了在外行走的准备,把兜帽一拉,她就和这里的普通小孩差不了多少,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蓝鹭始终飞在她前面不远,艾琉伊尔跟得怎么不吃力,就是越跑越疑惑。 到底是什么礼物,需要跑这么远? 直到蓝鹭落在河流对面的芒草丛边,歪着脑袋等待她。 艾琉伊尔看看蓝鹭,再看看深浅不明的白伊禄河,低低咳了一声:那个,我不会游泳。 洛荼斯: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限制条件,小王女她竟然不会游泳! 似乎从蓝鹭圆溜溜的蓝眼睛里看出了人性化的震惊,小王女别扭道:之前没想到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我会学的。 然而现在还是过不来。 洛荼斯在原地踱了两步,忽然展翼飞向小王女,背过身来,轻柔鸣叫。 艾琉伊尔迟疑地抱住蓝鹭的脖子。 普通蓝鹭虽然体型大,但毕竟还是水鸟,做不到带着一个人类幼崽飞,但神灵化成的蓝鹭很能载重,飞这一趟轻轻松松。 跟着一步一停的蓝鹭,艾琉伊尔来到那片几天前才被洛荼斯发现的无人原野,或者说山间盆地更符合些。 三面环山一面断崖,只有身后的洞口是唯一出入路径,安静且安全,和发现者的想法一致,小王女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这将是天然的练武场。 这就是洛荼斯的礼物? 她低声自语,心中酸胀。 是注意到了她对无法练武练箭的失落,还是出于锻炼她的需要? 不论洛荼斯女神的目的是什么,小王女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小王女深吸口气,对安静立在一旁的蓝鹭认真道:谢谢你,你是洛荼斯的信使,请你向她转达我的谢意 她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但最终也只是说:谢谢您,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收到了。洛荼斯心说,重新展开宽阔的羽翼,直向比山崖更高的青空飞去,仿佛要就此飞往远在云端的诸神之国。 当然,实际并没有。 蓝鹭一飞到小王女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就虚化为人形的灵体,优哉游哉飘到卡迭拉城中贩卖武器的店铺,估摸着艾琉伊尔目前的力气,买了一组相对比较合适的练习用弓箭和靶子。 说是买,其实是等在店里听到了练箭组合的价格,在仓库里丢下对应的钱币之后,才化为蓝鹭背着一组练箭设备溜之大吉。 钱币还是早上从艾琉伊尔的隐蔽小金库里拿的。 何等穷困的女神! 艾琉伊尔还在草地上尽情舒展,偶然一抬头,就看到蓝鹭又飞了回来。 也是,如果蓝鹭就这么飞回洛荼斯身边,不会游泳的她就得被困在这里了。 尽管如此,小王女还是抱有一丝念头,或许蓝鹭还带回了女神的传话? 洛荼斯在小王女面前卸下设备。 这也是女神的礼物吗? 蓝鹭微顿,坚定摇头。 那就是借给我的? 蓝鹭继续摇头。 小王女茫然: 但她没再纠结,既然送来了弓箭,那肯定是给她用的,至于是送的还是借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与在王宫时专人定制的长弓不同,这把弓重量还算合适,却因为普通的工艺而略显笨拙。 艾琉伊尔并不因此失望,她珍惜地抚摸弓身,搭箭,勾弦,拉弓,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第一箭射中了靠近靶心的位置。 艾琉伊尔缓慢吐出一口气,调整状态,松手放出第二箭,这次毫无悬念直中靶心。 还能找回状态。小王女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只是笑意很快淡去。 她握紧了手中的弓,掌心感受着粗糙的表面,短暂的灿烂微笑转变为更加灿然的决意光芒,刻入她的眼中。 当晚回到房间,艾琉伊尔又有心思琢磨蓝鹭摇头是什么意思了,她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习惯性清点自己的小金库。 在这偏远的卡迭拉城,除了目前来看都十分可靠的女神,只有金钱才是安身立命的保障。 清点着,小王女忽然发觉数目不对,有钱币少了。 但如果说是被人偷走,似乎又不至于只拿这么点,和这些硬币放在一起的,可是贵重的金饰和一些金币啊。 疑惑不解的小王女忽然瞥见立在墙边的弓。 一桩悬案就此告破。 灵体版洛荼斯默默移开视线。 从这一天起,蓝鹭版洛荼斯成为了小王女专用渡河机,以及习武练箭时雷打不动的观众。 直到女祭司批准的假期结束,艾琉伊尔不得不重新拿起书,日常赶往学堂。 不过,这种装样子的日常持续不了多久了,等卡迭拉城主把她忘在脑后,小王女就可以光明正大向女祭司申请逃课练武。 当书吏们看到成绩遥遥领先的小王女出现在学堂,无不露出赞许的笑容。 他们完全想不到,就在不远的将来,艾琉伊尔将会成为逃课的典型。 * 作者有话要说: 得到校长批准的逃课算什么逃课! 想起距离申榜还差了一点字数,所以补更_(:D))_ 第010章 三年 卡迭拉城的夏季,炎热而降水适中。 太阳神所驾驭的日轮挂在接近天空正中的位置,光线炽烈刺目,仿佛避其锋芒一般,云也不愿待在同一片天空,只留下几丝几乎看不见的云絮象征自身的存在。 日光正盛,艾琉伊尔却不受影响,高大的山岩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与热,她待在一片阴凉的山影中,对着靶心射出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羽箭。 嘹亮的鹰鸣忽然响起,小王女闻声抬头,便看到两只金雕从不远处飞来,它们在头顶上空盘旋几圈,才隐入山岩之间不见了。 这两只金雕的归来仿佛给了艾琉伊尔某种讯号,她走到箭靶边,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回神庙。 距离她第一次跟随洛荼斯的指引来到这座天然练武场,已经过去了三年。 自从小王女向女祭司申请逃课成功之后,只要天气不是特别恶劣,她都会来到这片静谧的草地,或是练剑,或是练武,其余时间就躺在草地上发呆或小憩。 尤其在春日阳光温暖的午后,躺在草地上入睡是一种享受,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没有什么食肉的猛兽会攀上断崖来到这里,只有能高飞的鸟类与艾琉伊尔同享这个秘密基地。 比如那对盘旋在上空的金雕,它俩很有时间观念,总是在每天午餐和晚餐前的固定时间点归来。 小王女对金雕们已经颇为熟悉,每次一看到它们,她就知道该回神庙了。 将练箭用具整理停当,随意塞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艾琉伊尔拉伸着手臂,对一旁闭目养神的蓝鹭说:信使小姐,我们回去吧。 蓝鹭版洛荼斯睁开眼,略有些疏懒地看向小王女。 九岁到十二岁正是小孩子快速生长的阶段,比起初次见面那会儿,艾琉伊尔足足长高了四寸,相貌变化倒不是很大,依然是带着稚气的漂亮,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眨动时格外惹人怜爱。 不过可能是相处时间久了,不管是对梦境里的女神洛荼斯,还是对每天旁观她练武的蓝鹭,艾琉伊尔的态度都不像最初那样规规矩矩。 对女神还好,尊称照样叫,只是语气从恭谨转变为亲近孺慕。 对蓝鹭的称呼可就五花八门了,刚开始一个月还在认真叫她洛荼斯女神的信使,后来就开始信使小姐、最漂亮的蓝鹭、蓝眼睛信使轮换著称呼。 她甚至还给蓝鹭起了个名字,叫诺西多,不过不常叫。 这个名字在古索兰语中意为渡水者。 至于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 洛荼斯对此不发表意见。 一人一鸟穿过山洞,洛荼斯任劳任怨地展开翅膀,任由小王女抱住水鸟修长的脖颈,然后带着她飞过河流,在对面稳稳落地。 是的,这就是渡水者名字的由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尽管艾琉伊尔已经学会了游泳,也照旧每天靠蓝鹭往返,她有充分的理由 自己游泳过去就得准备更换的衣物,河面那么宽,衣服扔是扔不过去的,还得靠蓝鹭帮忙带过去。 既然游不游都得用到信使小姐,那还是不游吧,好歹省下了每天多一套换洗衣服的步骤。 洛荼斯听得好气又好笑,但仔细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于是这种乘客与交通工具的奇妙关系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艾琉伊尔挥手向洛荼斯告别。 今天下午要去学堂测试,就不用来这边了,明天见,信使小姐。 恋耽美 ——(8) 蓝鹭垂下头示意听到了,才振翼远去,当然这只是艾琉伊尔视角,洛荼斯一飞出视线范围,就轻车熟路地化为灵体跟着小王女。 她们穿过卡迭拉城最僻静的街道,附近只有少数几个人坐在家门口闲聊,风将他们的只言碎语送进艾琉伊尔的耳朵。 听说了吗,王子立为王太子 哈哈,我还以为早就 艾琉伊尔脚步不停,被兜帽遮挡的面容一片漠然,仿佛听到的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 她熟练地从后墙翻进神庙,兜帽一摘,外袍一脱,若无其事地走在路上,见到认识的书吏也大方地点头问好。 书吏用既赞叹又惋惜的纠结表情对着她。 这个从阿赫特来的王女什么都好,就是太闲散了,刚来一个月时还好好参与课程,后来竟然去找主祭司大人,要求不再上课。 更离谱的是,祭司大人竟然真的同意,还说她保证能通过结课考验的话,就不用再来。 这下可好,自那之后王女再也没到过学堂。 今天就是这些学童结课考验的日子,也不知道她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 想到这里,书吏长叹一声:对于今天的考验,王女殿下有没有把握啊? 艾琉伊尔礼貌道:我已经复习过了,多谢老师关心。 瞧,还在叫老师呢,多有礼貌一个孩子,偏偏就是不肯好好学习,唉。 书吏摇着头走远。 艾琉伊尔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她已经习惯了书吏们类似的目光,不过这就是她要的。 一个被流放后就自暴自弃连课都不再上的王女,还有比这更安全的保护色吗?就连下午的测试,她也不打算全力以赴,只要能刚好通过就够了。 小王女没有立刻用餐,她先去找了女祭司。 三年下来,她早已知道女祭司值得信任,可这份另眼相待究竟从何而来,对方从未谈起,她也没有问。 一定是因为洛荼斯吧。 每次舌尖轻弹念出这个名字,艾琉伊尔心里便会瞬间盈满暖意,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能像护身符一样带来力量。 敛去思绪,小王女敲了敲女祭司的房门。 您来了。女祭司并不意外,是要去祭神室吗? 艾琉伊尔点头:我来和你一起去。 女祭司端出早就为神像准备好的午餐,带着小王女走到祭神室,放下托盘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念诵几首赞美的诗歌,而是行了一礼便默不作声地离开,将安静的祭神室留给艾琉伊尔。 小王女在神像前站定,手里捧着一朵雪荼花。 我又来看您啦,这次来是为了告诉您,下午我要进行学堂的测试,出于您知道的理由,我不会好好作答,可能卷面会很难看。 听说书吏批改之前,会先把学童的测试答卷拿来让您过目,到时候可千万别被我的低级错误气到,都是假的,下个水曜日我愿意做双份题目来证明自己没有退步。 嗯大概就是这些,虽然信使小姐应该已经跟您传达了,但我还是想亲自来说一遍。 说完这些,艾琉伊尔在雪荼花瓣上吻了一下,然后将花朵放在神像手中,转身离开。 洛荼斯没有立刻跟上。 她盯着那朵花,表情有点古怪。 这种好像孩子出门考试前先来找家长打预防针,说我考不好您千万别生气的感觉 还是有点不同的,小王女的情况是故意不考好,提前来找家长报备。 所以这两种情况本质不还是一样的吗? 测验开始前,艾琉伊尔来到阔别已久的学堂,找了个位置坐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来监考的是瑞雅女祭司唯一的女儿。 瑞雅还是穿着下级祭司服,一张圆脸学母亲那样严肃地板着,却没有同样的威严,只让人更想上手戳一戳。 她的身高倒是变化不大,说还停留在三年前都不为过。 瑞雅将空白的答卷分发给参与测试的学童,好像在给自己鼓气似的握了握拳,说道: 接下来由我念题目,你们需要在这些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绝对不能交头接耳、偷看别人的答案,如果书吏们批改时发现完全一样的答卷,那两个人都不通过。 声音稍微偏小,但没有结巴或者吐字不清,说完这么一长段之后,她的表情似乎也很开心。 测验正式开始,一时间,教室里只能听到瑞雅略小但坚定的读题声,还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古索兰人最常用的笔由中空芦苇杆制成,蘸着某种植物浆汁加工好的白色墨水,正好在深褐色的纸张上留下能被明显辨认的笔迹。 艾琉伊尔写得有点慢。 这倒不是故意的,用惯了梦里洛荼斯提供的那种造型奇怪但相当好用的笔,再拿芦苇笔就不大顺手,再加上她还要时刻斟酌怎么答显得更平庸还得恰巧通过测试,整体速度就落后了一截。 她最后一个放下笔,慢吞吞地落在其他学童身后。 瑞雅收起她的答卷,大致扫了一眼,鼓励道:别担心,你肯定能通过。 艾琉伊尔平淡道:哦。 瑞雅尚且沉浸在成功监考的兴奋之中,她一边整理答卷,一边高兴地自言自语:感谢伟大的伊禄河女神,我做到了,没有辜负女神的信任,啊,我一定会成为合格的祭司。 女神的信任。 小王女原本打算离开的身影顿住了。 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问:洛荼斯女神向你表达过信任? 瑞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手足无措,艾琉伊尔眸光一暗,轻声说:是在梦里吧,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瑞雅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看到小王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不知为什么,那笑意让她背后一凉。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哦豁。 换了个新封面,是女神的人设,画手太太超强! 在加上书名之前先放出来给大家康康,挺胸.JPG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们,比心! 兰亭无序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325 07:42:57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5 16:15:27 第011章 刺杀 艾琉伊尔独自走在回房间的路上,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眼底却沉着一抹阴霾。 发现瑞雅也有过神灵入梦的经历后,不动声色地套出所有细节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瑞雅人很单纯,话都被套完了,还紧张兮兮地掩饰。 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祭司,也能在梦中见到洛荼斯本尊,被温柔地鼓励、安慰,甚至亲口说出我相信你这样的话,尽管只有一次。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心脏如同在一团棉花里跳动,沉闷得透不过气。 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艾琉伊尔忽然停住了脚步,手里还捏着答题用的芦苇笔,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死死攥住,笔身上凸出的结节将手心硌得生疼,她却捏得更紧,想借细微的痛感让自己清醒。 是该清醒一点。你在妄想什么,艾琉伊尔,莫非是想要独占神灵的宠爱吗? 洛荼斯从外面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个孩子的对话,她其实并没有听到。 测试进行到一半,洛荼斯就已经离开了神庙,因为中午回来的路上听到的传言让她有些在意,一定要听到具体版本才能放心。 结果刚回到小王女身边,就发现对方停在路边久久未动,也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貌似还不大高兴是考题出乎意料,还是她也听到来自阿赫特城的消息了? 洛荼斯绕着小王女飘了两圈,艾琉伊尔才继续向前走,方才散发的一点阴郁完全收敛了起来。 回到房间,艾琉伊尔用芦苇笔练了半天字,房间里光线暗下来后也没有停止,而是点亮油灯接着练。 此时的她不太想面对梦境里堆积如山的书卷,那只会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然而没过多久,理智压过了情感,小王女面无表情地起身收拾,关了灯爬上床。 彻底入睡之前,她抬手拢住挂在胸前的护身符,用指尖触碰洛荼斯送给她的蓝玉髓珠。 深夜,月明星稀。 皎洁月光洒落在房前的空地上,如同积了一潭水的明净,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月光下,打破夜景的和谐。 黑影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撩起帘子翻身进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随着他的动作,月光短暂地照进屋内,照亮了小王女平静的睡颜。 来人慢慢靠近,在床边停了几秒,他高高举起一柄短剑,刀锋在黑暗里闪过雪亮的光,然后重重刺下 没有刺中目标。 在短剑落下的前一刻,小王女倏地往旁边一滚,短剑深深刺入床板。 趁着来人瞬间的惊愕,她用不知何时从枕头下面摸出的匕首反手挥去,一刀断喉,动作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狠绝。 交锋只发生在短短两秒之内,来人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呵呵声,本能地抬手,徒劳捂住伤口,挣扎了两下向后倒去。 艾琉伊尔点起油灯,好整以暇地等待对手气绝,又慢悠悠地拿起刺客自己的短剑给他补了几剑,才上前检查尸体。 扯掉刺客遮面的布巾,灯光下是一张面色青白的普通面孔,他身上没有佩戴能代表身份的东西,但艾琉伊尔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 阴魂不散,现在来干嘛。 艾琉伊尔垂下眼,略带烦躁地嘀咕一句。 洛荼斯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小王女已经在神庙待了三年,她刚来时都没有遭遇刺杀,为什么对方今天会突然动手? 莫非是因为王城发生的那件大事可其中并没有什么关联,那件事发生之后,对方应该更安心才对,怎么反而发起难来了。 洛荼斯蹙了蹙眉,决定之后再细想,她的目光落到小王女身上,隐含担忧。 第一个发现刺客的当然是洛荼斯,看到门外异状时,她便立刻打破艾琉伊尔的梦境将她惊醒,而她也足够聪明,连呼吸都没乱上一丝,耐心等待刺客靠近才一击反杀。 过程干脆利落,但到底是小王女第一次动手杀人。 当然,也是洛荼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面前,她的心情并无波动,这也是融合神性的结果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小王女的心理状况。 于是,洛荼斯眼睁睁看着艾琉伊尔轻嗤一声,表情平静地抹去脸上溅到的血,她将刺客的尸体拖到墙边,点了点下巴,看模样显然是在想该怎么解决。 洛荼斯: 平日里看小王女撒娇看得多了,险些忘记她的真面目是凶残的狼崽,不过,对别人凶残总比别人对自己凶残好。 另一边,小王女也想出了对策。 她藏好自己的匕首,揉乱原本就睡得稍显凌乱的长发,随即深吸口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由于过于尖厉,末尾还有点破音。 这一声尖叫几乎吵醒了整座神庙的人,附近顿时嘈杂起来,一座座小院接连亮起了灯,大人们提着油灯向这边围拢,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发出声音的是王女殿下那边吧。 嘶,好像真的是! 快点过去看看 这些人聚在小院外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可谁也不敢第一个进去,直到穿着寝衣的女祭司急匆匆赶到,他们才一窝蜂跟在女祭司身后涌进院子。 推开房门,众人就看到了站在床边捂脸哭泣的小王女,女祭司见她还安好,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她一边快步上前,一边开口询问道:怎么了,王女殿下为何突然 女祭司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具靠在墙角的刺客尸体映入眼帘,让她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转身厉喝道: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女祭司在卡迭拉神庙有着绝对的威信,正想跟进来的人面面相觑,还是遵照她的命令退出院落。 女祭司将房门一关,跑到艾琉伊尔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那些凝固在小王女衣服上的大块血迹触目惊心,还好没有发现伤口。 王女殿下,您没事吧? 我还好。没有旁人在场,艾琉伊尔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眼角不见一滴眼泪,显然刚才是在假哭。 她的语气沉着而冷静:这是个刺客,我惊吓过度情绪失控,还请您带我离开,叫人过来收拾他的尸体。 女祭司立刻明白了现状,毫不迟疑:好,您要去哪里,我重新为您安排房间。 小王女顿了顿:不用带我去祭神室吧。 女祭司照办了。 祭神室中,艾琉伊尔仰头望着神像,好像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她抿了抿嘴,对女祭司说:请您为我带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好。女祭司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不一会就带回小王女的衣服,还有一条厚厚的绒毛垫子,临走时她不放心地问:您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艾琉伊尔轻轻摇头:锁好门,在我出来之前不要进来,可以吗? 可是明天的早祭 这是伟大的洛荼斯女神传达给我的意志。 女祭司当即吞下后半句话,行了个礼:我会遵照女神的意思。 门窗锁好,帘子放下,祭台上刻着金纹的蜡烛发出柔和的光亮,神圣的祭神室在这一刻成为了安全独立的空间。 艾琉伊尔拿着衣服,脸上掠过纠结的神色,跑到神像后面换了一身行头,才若无其事地转出来,将落满血迹的旧衣放在离神像最远的角落。 她取下护身符,捧在手心,用一种告状似的语气低声说:有人要刺杀您最忠诚的信徒,因此,就算不是水曜日,也请您与我相见。 恋耽美 ——(9) 说完,小王女将绒毛垫子铺在神像脚下,蜷缩在上面,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入睡。第一次主动请神灵入梦,她的心跳在胸腔里跳动得略快了些。 然而 五分钟过去。 一刻钟过去。 半小时过去。 艾琉伊尔猛地睁眼: 平时她入睡很快,可今天正是需要迅速入梦的时候,反而怎么也睡不着。 不行,得快点入睡,不能让洛荼斯女神等太久。 洛荼斯倒是没怎么等,在旁边看小王女翻来覆去一点都不无聊,但一想到这孩子今晚经历了什么,她就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亲自动手杀人,就算当时表现得镇定,心里多少还是会有所触动,失眠也在所难免。 更何况,三年来这还是小王女第一次在水曜日之外的时间发出请求。 洛荼斯抬起手,半透明的手心在小王女头顶轻轻拍了拍。 古索兰人认为水流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一点同样成为了她的能,因此,艾琉伊尔的神情很快平和下来,呼吸变得悠长。 除非刻意在旁人面前扮演不谙世事,小王女总是显得比其他孩子成熟稳重一些,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不自觉流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模样。 洛荼斯笑了笑,点了点小王女的鼻尖,顺利沉入早已熟悉如自家后花园的梦境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啊,见了血一定睡不着觉了,可怜的孩子。 2612:第一次主动见女神有点紧张,睡不着,女神不会以为我迟到吧? #论误会是怎样产生的# 第012章 动机与转机 浅层梦境的场景从三年前起就一直固定,众多书卷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艾琉伊尔坐在它们中间,手里捧着一本书,可心思明显不在上面。 忽然,她抬起头,在看到洛荼斯身影的一瞬间弯起眼眸,乖巧道:我就知道您会来的。 洛荼斯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关切:我已经看到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很好。小王女偏过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在那个刺客动手之前,是您让我醒来的对吗? 洛荼斯微笑道:只是一个提醒,我相信你的警戒足以在危机来临之际扭转局势,但还是提前唤醒你更稳妥些。 我相信你。 听到这句话,艾琉伊尔眼前突然闪过瑞雅那张表情害羞但充满坚定和向往的脸。如果是在以前,得到这句安抚会让小王女开心许久,但一想到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专属,喜悦也掺入了奇怪的酸涩杂质。 她垂下眼帘,刻意不去想这些,将思绪转到正事上:对了,我明白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场袭击,可有一点我想不通,您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动手吗? 洛荼斯见小王女神情如常,也不像是落下什么心理阴影的样子,于是心放下了一半。 她正了正神色:与阿赫特城的变故有关。半个月前,霍斯特宣布了将其独子立为王太子的消息,并且在第二天举行了大典。 霍斯特这正是当今索兰王的名字,也是艾琉伊尔所仇恨的叔父的名字。 小王女眼神一冷,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的无助女孩,行凶者堂而皇之、颠倒黑白,她却毫无办法。 还以为会更早,或者更晚。可是,如果他的儿子已经被立为王太子,他们应该更放心,怎么会忽然对一个早就失去势力的王女发难。 洛荼斯:的确如此。可这是建立在他们认为你没有威胁的情况下。 艾琉伊尔一愣:我悄悄跑出去练武的事情被发现了? 洛荼斯轻笑:我的信使可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哦,信使小姐会帮我注意周围,那些人没道理发现。小王女陷入沉思。 良久,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是父王曾经的亲信? 洛荼斯叹息:不只是他们,还有王室直系血脉的支持者。 这是洛荼斯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首先要明确的是,尽管小王女目前似乎被遗忘在偏远神庙无人问津,但她依然是同辈之中唯一的王室直系。 而上一辈之中,王室直系同样只有一位,但并不是取代先王的霍斯特,而是先王唯一的妹妹,在幼时就被送往太阳神之城的神妃殿下。 霍斯特名义上是艾琉伊尔的叔父,实际却是王室的旁系,只是从小和先王一起长大罢了,由他继位不仅是他自己处心积虑的收获,更是阿赫特城中几大主要势力互相妥协后不得已的结果。 然而总有人不服气,比如部分先王的旧部,比如王室直系的支持者。他们原本打着让小王女未来的子嗣继承王位的算盘,这也是他们默许流放艾琉伊尔的原因。 得先洗净她身上流淌的罪人之血,才能把她接回来诞下小王子啊。 生育是王女在他们多数人眼里唯一的作用,至于艾琉伊尔会不会在偏远地方荒废学业和武艺,这些人根本不会在意生孩子又不需要多么聪明强健。 结果三年后霍斯特坐稳了王位,也不用再考虑这一派系的人的想法,直接下令将自己的儿子立为王太子。 这些人立刻慌了,王位要彻底落到旁系手里,这怎么能行?他们急需一个人形立牌来和王太子站在对立面,于是安安静静待在卡迭拉城的小王女重新进入他们的视野。 所以,为什么艾琉伊尔会忽然遭遇刺杀? 因为王城中的某些人心思浮动,让霍斯特发现了端倪,当初没有彻底除去的障碍如今将要成为儿子继位的威胁,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番梳理下来,洛荼斯无奈地与小王女对视,看到了彼此目光里蕴含的意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那些在阿赫特搞出动静的家伙。 艾琉伊尔叹了口气:这么一看,接下来我可能还要面对更多刺杀者啊。 洛荼斯沉吟片刻:刺杀不会停止,但不用你亲自动手解决。 小王女闻言,顿时期待地望向她。 洛荼斯说:王室直系的支持者不都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几天之内,他们的人就会赶到。虽然反应慢,但至少还是有反应的。 艾琉伊尔: 她失落地低下脑袋。 怎么了? 我还以为您您会派神使保护我。小王女险些顺口说出您会保护我这样的话,担心目的太昭然若揭,才改成了神使。 啊,这倒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洛荼斯顿了顿,和缓道:很有道理。 不过,派遣神使不太可能,她连信使蓝鹭都是变形假扮的,若是再扮成自己的使者和小王女相处,总觉得哪里很别扭。 于是洛荼斯说:我将以神力分出化身,来到人间陪伴在你左右,如果之后有突发状况,你也可以通过化身和我交流。 意外之喜让小王女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神灵有用化身在人间行走的能力,但她没想到或者说从来不敢想洛荼斯会为自己降下化身的可能。 说是化身,其实也是神灵本尊的意识,与神明降临也没什么区别。 艾琉伊尔确认道: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洛荼斯道:是啊,莫非你不欢迎 不,我非常欢迎! 小王女大声说,隐约缠绕在心脏上的压抑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不管洛荼斯给多少信徒托过梦,能让她化身降临的也只有她,能如此亲近相处的同样只有她。 至于其他的其他的什么? 艾琉伊尔不知道,但此刻的她非常满足。 这一晚,神庙们目睹弱小无助的王女殿下跟在女祭司身后,抽噎着被送到了祭神室,据说是被闯入者吓傻了,只有在洛荼斯女神的神像旁才能稳定情绪。 从王女的房间里搬出一具尸体,身上布满乱七八糟的划痕,一同被带出来的还有一柄沾血的短剑,这把剑当然不属于王女,但它也是终结刺客性命的凶器。 综合这些证据来看,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刺客深夜闯入王女的房间,试图犯下杀害王族的重罪,但他技艺不精,竟然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反杀。 而王女为了自保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事后自己被吓得精神混乱,可别吓出问题。 除了最后一句话外,倒是和事实相差不远。 卡迭拉神庙一向在女祭司的严格管理之下,因此尽管私下里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也没有人在外面乱说。 除了一个女孩。 塔尔莎是少数几个没有在测试后回家住的学童之一,也是事发之后唯一到现场看过的孩子。 回到房间,她对身边的护卫说:刚才听到的都记下来了吗? 护卫恭敬低头:是的,小姐。 那就快点回去告诉父亲,通风报信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教你。 塔尔莎冷淡地说,神情一如三年前那般高傲。 她的确有高傲的理由,在艾琉伊尔到这里之前,塔尔莎就是神庙里地位最高的学童,而这全都是家世赐予她的。 在卡迭拉城之中,还有哪个世家能比城主的家族更显赫? 啪! 贵重的摆件被人重重挥到一旁,卡迭拉城主脸上早没了一贯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我精心培养的战士被一个小姑娘杀死,你是在和我说笑? 护卫跪在城主脚下,大气不敢出,艰难道:这应该是个意外,他身上的伤痕毫无章法,或许是王女在生死关头激发了潜力,这才侥幸未死。 我不管这中间有什么意外,我只在意结果!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城主大人,我们还有机会,请您派我去吧,我一定干脆利落解决了她。 城主长叹,颓然向后倒在椅子上:你懂什么,没有机会了王女把自己关在洛荼斯女神的祭神室,就算敢在神灵眼皮子底下杀害王族,你能踏入祭神室吗? 侍卫小心翼翼道:可她总有出来的时候 已经晚了,那位递给我的信上说,另一边派来的人正赶往我们的卡迭拉,按照他们的脚程明天就会赶到。 卡迭拉城主不住地摇头,喃喃道:真该在三年前就动手,为什么当时没有动手? 长夜即将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队人马踏着曦光来到卡迭拉城前,领头的男人向守卫出示令牌,原本还想先报告城主的守城军被这令牌代表的意义震慑,仓皇地打开城门。 这队人马片刻不停,脚下的马蹄与大地碰撞,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终于,他们来到神庙门前,其他人在这里等候,只有领头者将马停在神庙外,自己走向迎来的女祭司。 我来见王女殿下。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马甲开多了心虚,就说是化身吧。 2612: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忘了委屈.JPG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双手比心www 绵宝宝和派大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6 22:08:18 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6 23:21:12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7 11:46:58 Kr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7 13:45:42 第013章 亲卫队 女祭司在迟疑。 这队人马来的时机太巧了,看不出是敌是友,尤其是领头的男人,一身煞气,表情冷硬,右眼下有一道贯穿半张脸的伤疤,显得十分骇人。 见女祭司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领头者狐疑地问:表情这么严肃,难道在我来之前这里出了什么事? 女祭司:不,我一向这么严肃。 领头者:好吧。王女殿下在哪儿? 女祭司皱眉:在提出要求之前,烦请先自我介绍,洛荼斯女神的神庙不欢迎你这样的无礼之徒。 等在门外的众多骑兵表情一言难尽,其中有人提醒道:队长,礼仪,注意礼节!你太凶了! 领头者没好气地回头冲手下嚷嚷:吵什么,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当这伙人开始彼此喊话,那种仿佛从铁与血的战场归来的煞气就消退得无影无踪,听起来还有点傻。 女祭司嘴角抽了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警惕是否有必要。 就在这时,伴随着链条碰撞的叮当声,祭神室大门忽然打开。 一场的动静吸引了领头者的注意,他眯着眼往那边看去。 祭神室门口的台阶上,黑发少女整个人站在早晨太阳的辉光之下,她年纪尚小,身穿样式普通的白色亚麻裙,即便全身上下没有佩戴一件复杂的金饰,仍然显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那双清亮的金色眼眸向这边投来目光,平静而暗含审视。 我来了。艾琉伊尔不急不缓地扬声道,你有什么事,莫提斯? 领头者莫提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感慨:真是越来越像那个烦人的塞里娜了,一点都不可爱。 他身后的骑兵们简直要崩溃:你在说什么啊队长,这是对王女殿下的不敬! 莫提斯大笑两声,快步朝祭神室走去,在台阶之下单膝跪地:我,王室亲卫队队长莫提斯,在此见过王女殿下。 在古索兰契亚有一只极为特殊的军队,名叫王室亲卫队,它与索兰王亲卫军只有几字之差,但行使的职责却大不相同。 索兰王亲卫军只听从王的调遣,一般都是王的亲信,对其绝对忠诚。 而王室亲卫队则是一支独立于军队体系之外,仅仅为保护王室血脉而存在的队伍,它由初代索兰王建立,并且明令禁止后世王者将它解散。 恋耽美 ——(10) 由王室亲卫队来保护现如今唯一的王室直系,照理说没有什么不对,但艾琉伊尔眼中却划过茫然。 如果我没记错,亲卫队队长不是你吧。 哎呀,别在意这种细节。反正现在是。莫提斯挥了挥手,王室亲卫队有跟随王室后嗣踏入神庙的权力,我是不是可以叫兄弟们进来? 后句话是对女祭司说的,后者面无表情地道:是的,莫提斯队长。 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无礼的家伙。 尽管王室亲卫队都可以进入神庙,但这么一队人浩浩荡荡骑着马进来也不大好。 最终,只有几个同样披挂铠甲的男人跟在莫提斯身后进了神庙,其他人则带着他们的马在神庙后面安营扎寨。 路过学童们居住的那一排小院,艾琉伊尔倏然转头,朝某个院落看了一眼。 那座院子的门原本开了条小缝,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立刻闭上了。 塔尔莎呆立在门后,遍体生寒。 她知道,她一定知道是父亲干的了。 得赶紧回家,艾琉伊尔身后跟随的那些人气势太可怕,和父亲身边的侍卫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神庙里不安全。对,赶快回家。 塔尔莎草草收拾了一点东西,唯一的护卫被她派回去给父亲报告最新消息,因此她只能一个人溜出院门,尽力做出与平时差不多的倨傲表情,往神庙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没走出几步,就和女祭司撞上了。 塔尔莎,你要去哪里。女祭司皱着眉头问。 测试结束了,我想回家等待结果。塔尔莎低着头说,偶然抬眼,突然发现女祭司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看起来年龄在二十岁上下,气质淡漠,表情沉静,一头乌木般的黑发微微鬈曲,还有一双与蓝玉髓同色调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塔尔莎总觉得那双眼仿佛能看透自己隐藏着的可怕念头似的,澄澈又深邃。 只看了一眼,塔尔莎就扬起下巴掩饰心中的慌乱,飞快地说:我要回家了,父亲还在等我。 说完,她抱着东西跑开,步伐显得有些仓促。 那是卡迭拉城主的女儿,我们继续走吧,王女的房间还在前面。女祭司说。 洛荼斯将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塔尔莎的背影上离开,她转回头,对女祭司温和道:好,有劳了。 在小王女走出祭神室后,洛荼斯就在那里化出人形,祭台上的银质托盘映照出她此时的模样,银发,蓝眸,和神像一模一样的面容。 用这副样子走出去。恐怕会引起轰动,而且洛荼斯总有种微妙的预感,如果用神灵本相出现在别人面前,后果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好在神灵都有变幻化身的能力,就好像游戏捏脸一样,洛荼斯给自己捏了张新的面孔,在各个微小的地方都做了调整,同时将过于显眼的银白色长发变成了黑色,别人看她只会觉得有点熟悉,却不会联想到神像上。 现在,洛荼斯的身份是一名平时深居简出的书吏,也是艾琉伊尔的老师,这正是她与小王女商量之后的结果。 洛荼斯原来是想假扮侍女的,奈何艾琉伊尔坚决不同意。我绝不可能像对待普通侍女一样对待您,哪怕是假装也做不到,这是亵渎,您要我违背当初的誓言吗? 洛荼斯想想也不大合适,才折中一下,选择了书吏的身份,感谢女祭司丝毫不问背后缘由的鼎力相助,没人能质疑这个身份的真实性。 洛荼斯跟着女祭司走过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的道路,一时间略有些恍惚,这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脚踏实地地以人形踩在这条路上。 眼前就是艾琉伊尔的小院,女祭司并不打算进去,她神情崇敬地行了个礼,自行退开。 可能是把凭空出现的自己当成了神使吧,洛荼斯想到这里就哭笑不得,不想在小王女这边披马甲,但到底还是要在别人面前披,这算是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 洛荼斯挥去这些不必要的念头,伸手扣了扣门。 来开门的是莫提斯,他看到洛荼斯先是一个愣神,就要开口赶人。 艾琉伊尔发声的速度比他快:没事的,那是我的老师洛尔嘉。说着她轻快地走到门边,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接着亲热地拉起洛荼斯的手,语调自然道,老师,您来晚啦,好在莫提斯队长还没说到正事。 先是作为蓝鹭时的诺西多,这回则是作为书吏时的洛尔嘉,一个不留神,就又被小王女套上了个假名字。 洛荼斯微笑道:那就进去说吧。 莫提斯队长嘀咕:王女殿下,您认为这个人可信? 小王女平淡道:当然,我可以将性命交给她。 这句话的分量可不一般,莫提斯不由得更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黑发的女书吏,可惜除了气质特别淡然之外,好像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既然王女都这么说了 莫提斯无奈道:好吧,我们都相信您的决意。 洛荼斯关上院门,三人回到小王女的房间,其他几位进入神庙的骑兵也在这里。 莫提斯想说的正事并不算复杂,首先是回答小王女之前的疑问。 您说的没错,之前的王室亲卫队队长的确不是我,不过他已经死了。莫提斯叹了口气,就在您被流放后的第二天,霍斯特找到借口处死了他,因为他想带领亲卫队离开阿赫特城,来这里守卫您的安全。 艾琉伊尔一怔,不自觉握紧了洛荼斯的手。 她还记得那位亲卫队队长,一个总是挂着轻松笑意的高个子,对自己非常友善,会陪着力量远不如他的自己对练,但在出事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艾琉伊尔以为这只是无数个放弃她的人中的一个,可是她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死了,为保护她而死。 洛荼斯加了点力气,安抚地回握。 小王女很快平复了情绪,低声说: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作为阿赫特驻军统领的你,是怎么降级成为亲卫队队长的? 莫提斯耸肩:当时我在阿赫特城外练兵,前脚刚听到先王出事的消息,后脚就被新王派到边境守城,今年才被调回去。 坐在他身边的骑兵之一道:队长刚回来的时候,我们亲卫队的处境很糟糕,霍斯特不敢明面上解散亲卫队,就变着法克扣我们的东西,缩减训练空间,找理由减员总之就是不干人事。 另一个骑兵接话说:莫提斯队长回来之后,自请降级来给我们当主心骨,非常可靠,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呢。 莫提斯得意洋洋地听手下夸自己,最后来了句总结:就是这样,勇猛神武的莫提斯队长抓住那些老家伙和霍斯特扯皮的机会,来到了卡迭拉。是不是很及时? 洛荼斯: 艾琉伊尔: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投向墙角,那是昨晚刺客尸体躺着的地方。 及时? 要不是小王女自己能打,亲卫队来了也白搭!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2612: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7 21:21:38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7 22:03:32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7 23:07:09 舟下云影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328 20:49:58 第014章 证明 艾琉伊尔:打断一下。 她简略讲述了昨晚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刺杀。 莫提斯听着,在王女与战友面前爽朗的神情渐渐没了,久经沙场的煞气再次回到那张横着伤疤的脸上。 那些人竟然向你动手。他难以置信地说,真是疯了,动最后的王室直系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就要问在阿赫特和叔父扯皮的长辈们了。艾琉伊尔在长辈两个字上加重读音,不无讽刺地笑了笑。 莫提斯也回过味来,脸色越发难看地骂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些老家伙们只会帮倒忙,他们要是不闹出动静,你这儿肯定安全得很。 洛荼斯坐在小王女身旁,安分守己当一位沉默的书吏,她看着这些表情愤慨的王室亲卫队成员,不着痕迹地蹙眉。 眼前这几位骑兵无疑是忠诚的,保护王室的信念,或许就是他们出生后接受的第一个概念,那种不是能演出来的忠心闪耀在眼睛里,如出一辙。 但如果只是这样 洛荼斯垂下眼,轻轻一叹。 这时,莫提斯还在耐着性子听小王女讲卡迭拉城的一些情况,包括这座城池里的贵族势力对她的态度。 其他小贵族还好,对艾琉伊尔只是无视,可能是怕惹祸上身;而城主则很有问题,三年前的试探和三年后的刺杀都是他的手笔,要说这个人和阿赫特城那边没有联系,恐怕没谁会相信。 终于,莫提斯拍案而起。 桩桩件件,随意挑一个出来都足够记他死罪!王女殿下,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去就来。 去哪儿? 惩戒他,杀了他,王室亲卫队有权处死试图杀害王族之人,霍斯特也没办法为此责难我们。 艾琉伊尔皱眉,毫不客气道:父王总说你行事鲁莽,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莫提斯闻言恍惚了一下,半晌露出苦笑:随便您怎么说吧,为了您的安全,卡迭拉城主必须死。 眼看着这伙骑兵就要提着刀冲出神庙、像一群劫匪似的跑去城主府,艾琉伊尔深吸口气,说:这次能施以惩戒,下次呢?一个只能靠王室亲卫队保护的王女,在他们眼里只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却不是唯一的办法。小王女冷静道,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是王女,还是你是? 莫提斯再次认真地打量艾琉伊尔,良久,他放下刚才提起的长刀,皱着眉头问:我说,王女殿下,你不会是想回阿赫特吧。 这个转折让艾琉伊尔有些意外: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想法吗? 不,王室亲卫队从未想过接您回去,这只是那些老头子的愿望。莫提斯说,我的目的只是守护您好好生活。 远离危险,在偏远的卡迭拉活下去,莫提斯曾经无数次听先王用自豪溺爱的语气聊起他的女儿,他相信,如果先王还在世,也会希望王女能离纷争越远越好。 但这不是艾琉伊尔的愿望,她一字一句道: 我一定要回到阿赫特,不用霍斯特赦免,也不用谁来接,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回去。 似乎是发现了两边想法的差异,骑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之一忍不住说:王女殿下,我不是在打击您,可这很危险的。 他甚至不自觉用上了哄小孩的语气,在他眼里,艾琉伊尔就是个还没长大、把什么都想得太简单的孩子。 其他骑兵也纷纷附和,只有一个人还在状况外:怎么了怎么了,王女有这个想法挺不错啊,咱们回阿赫特有什么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怼了好几胳膊肘,他委屈地闭上了嘴。 洛荼斯先前的担忧还是应验了。 王室亲卫队的忠诚仅仅来自于对小王女的血脉,他们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却不会像曾经崇敬先王那样拥戴她。 这些人把王女当成仅此一株的名贵花朵,而非值得追随的主人。 艾琉伊尔是王女。 三年前让她死里逃生的身份,如今也成了踏上前进之路的障碍。 小王女对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了解得一清二楚。她昂起头,平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心有疑虑,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莫提斯这下不急着走了:怎么证明?我们一伙只会打仗的,可不懂怎样才算有能力。 那就用你最擅长的来吧。小王女微微一笑。 神庙后的空地上,一场练习战即将拉开序幕。 参战双方:小王女和王室亲卫队队长。 旁观者:洛荼斯的人间化身和一群骑兵。 众多高大的骑兵围成一个大圈,这就是两人的对决场地。 小王女严阵以待,而莫提斯还在别扭,虽说答应了要给小王女证明自身能力的机会,但真的朝比自己矮了不止一点的小姑娘抬起木剑时,他还是感到了由衷的不自在。 先说好,被我的剑抽中可是很疼的,我可不像你之前的陪练们那么能控制力道。 小王女嗤笑:先能抽中再说吧。 她手中的练习用木剑在空中轻巧地划出几道轨迹,娴熟至极,如臂使指,显然这些年都没有放弃过练剑。 莫提斯这才起了点兴趣:挺有自信,行,那就开始。 小王女躲过对手的剑尖,旋身再击,被莫提斯格挡住了。她也并不因此气馁,而是迅速一闪,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进攻机会。 这时还不到正午,阳光不算很烈,但依然带着夏日的温度。 艾琉伊尔的额上很快渗出汗水,汗珠滚过蜜色皮肤,而她的神情是不变的冷静,仿佛永恒凝固的流金,那冷静的外皮下分明藏着什么跃跃欲试的东西。 莫提斯再次挡下一击,表情很稳,心里龇牙咧嘴。 战斗一开始,他就察觉王女的水平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她闪避的动作极快,出击的速度更快,仿佛一只耀眼的金色幽灵。 可这并不代表王女在力量方面有所欠缺,当普通的木剑裹挟着风砍在莫提斯格挡的剑身上,他几乎被震得虎口发麻。 这真是一个小姑娘不,一个未成年人该有的水平吗?! 莫提斯简直要怀疑人生,还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稍有不慎就真的可能输给对方,虽然可能性很低毕竟力量和身高的差距就在这儿摆着,小王女和他还不是一个量级。 又是一个格挡,莫提斯撑不住了,他一向不太有耐心对付这种一击即退的打法,更何况一直挡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猛然眯起眼,一剑刺过去。 恋耽美 ——(11) 以王女的反应速度,必然会立刻回手挡剑,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力气发挥不开,肯定挡不下来,这场战斗也就可以结束。 莫提斯想得很好,然而艾琉伊尔并不按他以为的走,在木剑刺来的刹那,小王女瞳孔微缩,嘴角却拉开一点弧度。 她压根没有反手去挡,而是稍微扭转了一下身体,木剑以不可动摇之势袭向了莫提斯。 两人同时停住了。 莫提斯的剑抵在小王女的肩膀上,而他自己胸口的心脏处,则被对方的剑尖戳着,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 莫提斯忽然意识到王女金眸表面覆盖的平静之下掩藏着什么,那是一点即燃的疯狂。 他想起曾经与先王对练时,那个男人带着点抱歉地笑着说:我们家的人可能都有点疯,打起来容易忘我,你没事吧? 还真是祖传的。莫提斯小声嘀咕了一句,丢掉木剑,闭眼赞叹道。是我输了,王女殿下,您比我想象中强很多。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莫提斯疑惑地睁开眼,发现小王女已经不在他对面。 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那个女书吏身边,矜持而略带骄傲地说:我赢了,老师。 女书吏流露出些微笑意:很不错。 莫提斯: 您刚才的疯狂倒是别散得这么快啊! 武者的心眼往往没那么多,小王女展现了实力,他们就立刻高高兴兴地服气了。 年纪小没事,她能打呀。 看着娇娇小小也没事,她能打呀。 还有几个楞头青向王女发出挑战,艾琉伊尔这几年来很少有和人对练的机会,也不拒绝。 很快,王室亲卫队的营地就响彻好样的、这招漂亮、王女殿下又胜一局之类的欢呼声。 一场场对练结束,艾琉伊尔到底年纪还小,打多了也对成长不利。 在莫提斯的护送下,洛荼斯牵着小王女回到小院。 艾琉伊尔真的累狠了,一边走,一边下意识把身体的重量往洛荼斯身上靠,忽然想到自己满身是汗,动作一僵,就要直起身。 洛荼斯柔和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说:累了就别逞强。 艾琉伊尔耳朵微红:没有逞强,我自己可以走。 真的?可你的步子有点抖。 是老师看错了。 那我也不好勉强你继续靠着 啊我忽然膝盖疼,走不动路,谢谢老师帮我。 走在一旁的莫提斯: 他跟上来明明是想说正事的,怎么愣是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走到院门旁,莫提斯才抓住时机飞快地问:王女殿下,您其实不只是想回阿赫特吧,是否有更想做的事,比如打败霍斯特? 本该是极其严肃的氛围,艾琉伊尔看过来的眼神却有点茫然。 是,我想夺回王位。她坦然大方毫不掩饰地回答,你说那么快干嘛,莫非这件事很烫嘴? 莫提斯脸色木然:抱歉,是属下失态了。 呵呵,不说快点,他怕等到临走的时候都找不到插话的空档。 * 作者有话要说: 莫提斯:您和刚才打架那位真的是一个人吗??? 感谢这位投雷的小可爱,啾! 风暴召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29 09:23:08 第015章 暴雨之夜 艾琉伊尔靠在洛荼斯臂弯间,身体放松,显得有些懒散,但她看向莫提斯的眼睛依然锐利清明。 要是你想劝我放弃,就不用再说了。 象征着人间至高地位的王座,那是她过去三年和未来许多年跋涉的目标,是她在洛荼斯面前许下的誓言。 不容任何人否定。 莫提斯说:不,恰好相反。我很支持您。 小王女提醒他:不再质疑一下吗?我之前说要回到阿赫特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 已经没有必要了。莫提斯摇头,如果您空有方向而无能力,我们只会以生命捍卫您的安全;若您两者兼有,我们也必将以生命捍卫您前进的道路。 他再次单膝跪地,庄重地行了一礼,又朝安静聆听的洛荼斯点了点头,转身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艾琉伊尔看着莫提斯的背影,神情有些讶异。 洛荼斯也为她开心,得到父亲故人的肯定与追随,对小王女而言想必是件相当值得开心的事情。 下一秒,艾琉伊尔就嘀咕道:这人竟然还会文绉绉地说话,真稀奇。 洛荼斯: 对不起,她不该认为小王女会有什么容易被感动的神经。 两人走回房间,在拉好帘子之前,小王女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天气无风而闷热,暮色将临,昨天还晴朗得没有几丝云絮的天幕,此时却聚起沉沉云被,仿佛再往下一些就会压住大地。 艾琉伊尔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衣服,随口道:今晚有暴雨,我先洗 话还没说完,她就僵住了。 洛荼斯背对着她,或许是由于神职的特殊,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水和湿润了,就随意接了一句:是啊,看来明日的空气会凉润一些。 她边说话边转过头,这才捕捉到小王女犹疑的神色,于是善解人意道:我去拿点食物,你先洗个澡吧。 您不用去的。艾琉伊尔小声道。 只是顺带的事,我也好久没吃过人间的食物了。洛荼斯一本正经地说。 这可不算忽悠人,她确实三年没吃过普通的食物,因为没有必要,明明在神像里还会因为圣餐嘴馋,能化出人形后反而半点食欲都感觉不到。 不过,偶尔吃点也不错。 洛荼斯端着托盘回到小院时,就发现身上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艾琉伊尔已经变回了整洁干净的小王女,一头黑发湿漉漉的,不时滴下水珠。 一看到托盘上有无花果,小王女的眼睛就亮了亮:我就知道您会带我喜欢吃的东西。 想吃? 嗯! 洛荼斯噙着笑:那就先擦干头发。 艾琉伊尔:哦。 小王女洗浴之后有个坏习惯,不擦头发坐在桌旁看书,书看完了,黑发半干半湿地爬上床睡觉。 每次当她这么做的时候,灵体版洛荼斯都有种拽过布巾、罩着艾琉伊尔的小脑袋揉搓一顿的冲动。 盯着小王女擦干长发,洛荼斯自觉满意,递给她一颗无花果当奖励。 习惯了自然晾干的艾琉伊尔很不适应,她接过无花果,就好像学童接过书吏发的小红花似的,忍不住小声哔哔:老师欺负人。 洛荼斯神色依然一派清冷,但笑不语。 不,仁慈的伊禄河女神怎么会欺负人呢?这叫神灵的指引。 不过。 没有其他人在,还要称我为老师吗? 艾琉伊尔低着头撕无花果皮:您本来就是我的老师,如果您更喜欢我叫您她迅速改用庄严的咏叹调,伟大的伊禄河化身洛荼斯女神,我也很高兴这么称呼。 洛荼斯:不必,老师挺好的。 用过晚餐后,一个问题摆在两人面前。 洛荼斯的目光落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面露纠结。 照理说,她该去其他地方,比如重新化为灵体,趁着夜晚在各处漫游,反正不该待在小王女的房间。 不管是洛荼斯女神的化身,还是神庙女书吏,似乎都不是能与艾琉伊尔同眠一室的身份。 但小王女垂下眼睫,问:您是不是要走了? 洛荼斯一看这副好像被主人从床上赶回猫窝的模样,就知道今天恐怕走不了。 小王女继续道:我想请求您留下来,这么晚了,您去外面也不方便,没关系的,这儿床很宽。 她又说:母后就从来没陪我一起睡过, 洛荼斯从来就对小王女的示弱没有任何抵抗力。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心理学书籍,幼年时缺乏母爱的孩子总是很没有安全感,尤其小王女这样的经历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心里也还是有一块脆弱的地方吧。 片刻后,两人一起躺在确实很宽的床榻上,中间还放了个软绵绵的白枕头。 洛荼斯姿态放松,艾琉伊尔倒是比以往更中规中矩,双手贴在身体两侧,腿绷直,动作标准得像是被尺子量过。 晚安,小王女。 晚安老师。 洛荼斯很久没有陷入睡眠过。 灵体不需要睡眠,变幻出来的化身却需要,神灵不会有梦境,她沉入无梦的安眠,直到夜半时分,突降的暴雨打破宁静。 这场雨来得急,声势也大,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仿佛一刻不停的玉碎瓦落,不时响起低沉的雷鸣。 洛荼斯自然而然地醒来,转头看看身侧,小王女不知何时压过了作为分界线的枕头,靠在她手臂旁边睡得正沉。 艾琉伊尔应该是在梦境中专心阅读书卷,没有被雷雨声吵醒的迹象。 洛荼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抬起另一边的手摸了摸小王女的头发,合眼入眠。 艾琉伊尔依然安静地闭着眼,浓密卷翘的眼睫却有一丝颤动。 她回想着刚才头顶一触即离的温暖感觉,无花果般的甜意从心头升起。 洛荼斯真好。 果然,行走在人间的黑发化身比梦中的神灵本尊更容易亲近,仿佛从没有太多情感只是对自己比较纵容的神灵,变成了温和而不失威严的长姐。 这个比喻或许并不确切,因为艾琉伊尔没有姐妹,她不知道长姐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肯定没有洛荼斯这么好。 小王女颇为满足地想,这才肯放任自己沉入梦境,不浪费一分一秒地汲取知识。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两章大概会比较短,因为要压字数qvq 感谢投雷的两位小可爱! her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30 00:11:32 兰亭无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30 07:34:51 第016章 金雕幼崽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渐渐停了,云层自顾自散去,日光重新眷顾了索兰契亚的大地。 雨后的空气一如预想中那样凉润,洛荼斯拉开帘子,深吸口气,觉得精神极好。 艾琉伊尔比她醒得稍晚一些,这会儿正用发带束起长发,擦洗面孔,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洛荼斯,她收回目光。 昨晚睡得好舒服,安心又踏实,尤其是在梦境里看书的时候,只要一想到神灵的化身在她身边,她就会感到难以言喻的欢喜,好像心里的某块空洞被人轻柔地按住了,不再漏风。 今晚也得继续撒娇把神留下来 这么想着,艾琉伊尔跑到洛荼斯身边,探头和她一起看外面的雨后世界,一大滴水珠正巧从房檐滑落到她的鼻尖,小王女下意识皱了皱脸,甩了甩头,跟只不小心溅到水似的猫一样把脑袋缩回去。 洛荼斯看得好笑,帮她揩掉鼻子上的湿痕。 艾琉伊尔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而懊恼,她很少这么犯傻,对上洛荼斯浸润着浅淡笑意的蓝玉髓色眼眸,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挽回成熟持重的形象。 我我要去秘密山谷了。她端着一副稳重的表情说。 秘密山谷就是艾琉伊尔给那片天然练武场起的名字,虽然洛荼斯并不认为这种地形应该叫山谷,不过也没什么,无非是个称呼。 洛荼斯以为小王女会想要拉人陪练,顺口提道:叫上王室亲卫队的人,比如莫提斯? 艾琉伊尔不高兴道:这是只有您和我知道的地方,才不叫他们。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哦,还有信使小姐。 兼任蓝鹭信使的洛荼斯立刻不说话了。 嗯,这种时候只需要微笑就好。 吃过早餐后,两人向外走去,神庙后墙是不能翻了,亲卫队驻扎在那附近,还不如光明正大从大门走,左右现在也不怕城主的人来打探。 一路来到山崖下环绕的白伊禄河水前,艾琉伊尔站住了,期待地望向洛荼斯。 后者牵起她的手,轻飘飘地朝河面迈出一步,水流仅仅淹没过脚踝,便如同有生命一般平稳地托着她们渡往对岸。 艾琉伊尔悄悄观察她,那双蓝眸平静极了,仿佛这件事如同呼吸那么简单。 一切本该如此,她是水的主人,水的神灵。 然而洛荼斯其实没有表面那么云淡风轻,她微微垂眸,凝望着依恋地围绕在她脚边的白色水浪,心说果然也可以这么操作,这些水还蛮听话的,好评。 踏进山岩下的洞口,还没走几步,就在潺潺水声间听到了隐约的鸟鸣声,离得越近,那声音就越响,啼血般凄厉。 是经常在山崖间盘旋的金雕。 艾琉伊尔脸色微变,拉着洛荼斯加快脚步。 眼前的山间原野没有积多少水,昨晚的雨水都顺着唯一一面断崖流走,但凡稍微高点的草植都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绿叶沾满水珠,看样子被摧残得不轻。 唳 一只金雕忽然从不远处的杂草丛间飞起,扑棱着翅膀原地盘旋,仿佛在呼唤两人过去。 艾琉伊尔拨开草丛,神色一顿。 那里躺着一只死去的金雕,身体和羽翼完全扭曲,羽毛湿透,附近不见血,也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冲刷走了。 一只鸟巢倒扣在它身上,里面传出细弱的小声鸣叫,轻轻揭开,两只身覆白色绒羽的幼鸟缩在一起,一边抖一边发出哆嗦的声音。 小王女神色复杂,她能猜出大概是昨夜的暴雨打落了金雕筑在陡峭岩壁的巢穴,可巢筑得那么高,雨那么大,死去的金雕能救下幼崽简直堪称奇迹。 恋耽美 ——(12) 即便如此,这两只幼鸟恐怕也活不下来。 艾琉伊尔垂下眼,却见洛荼斯伸出双臂,轻轻捞起幼鸟,捧在手心,手指隔空点了点,两个小家伙的羽毛瞬间变得干爽蓬松,好像也不再抖抖抖了。 她愣愣地看着洛荼斯。 您能救活它们吗? 可以一试。洛荼斯没把话说得太满。 今天的训练被迫中断,小王女也没心思继续待在这里,就要和洛荼斯一起回神庙,临走前,她最后看了眼还活着的那只大雕。 刚才洛荼斯抱起幼鸟时,大雕全程蹲在一旁,微微低着头颈,锐利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她的手,直到确认她们打算带幼鸟离开,才振翅高飞。 它没有飞太远。 拉出一段距离后,金雕忽然长鸣一声,加速撞向岩壁,发出沉闷的碰响。山岩上绽开一朵血花,它的身体掉落在地,与另一只金雕挨得很近。 艾琉伊尔只是稍停了停,便头也不回地跟上洛荼斯的脚步。 心底的某个角落,小王女暗暗地想,洛荼斯似乎真的没有犹豫一下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成长流:主角捡到两只幼崽,萌宠2 本文:捡到两只幼崽,小王女陷入沉思又多了两只争宠的小东西.JPG 明天就不用压字数了!恢复三千www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her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31 00:20:53 小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31 19:57:55 小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331 19:58:43 第017章 队长的请求 两只幼鸟被安置在桌上。 其中一只右腿受了伤,不严重,还有精神四下张望,脖子转来转去,时不时张张压根儿没长起来的翅膀; 而另一只明显安静很多,缩着头窝在同伴身旁,闭着眼好像在睡觉,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是在眯缝着眼打量。 洛荼斯为前者绑好受伤的腿,又挨个儿给它俩喂了点水,艾琉伊尔坐在一旁看着,表情有些好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只幼鸟饿了,不管之前是在活泼张望还是在安静打量,这会统一昂起头张开嘴,发出幼崽讨食的标准叽喳。 鸟类这种生物啊,管你是鸡是雀是金雕,小时候都是一个样,张大嘴叽喳。 小王女这时忽然露出有点嫌弃的神色,嘴上说:它们好像饿了。 要不要试着喂点东西。洛荼斯注意到她的目光,温和道。 小王女不确定地说:它们吃肉吧,什么肉都可以? 对。不过要撕成小片,一点点喂。 知道了,我去拿肉。 艾琉伊尔起身跑了出去,再回来时,身旁还跟着一个亲卫队队长莫提斯。 这人一进门就兴致勃勃地问:王女殿下说你们捡了两只小金雕?好看吗,让我看看。 两只白乎乎满身绒毛的家伙映入眼帘,头大身子圆,张嘴乞食聒噪得像鸭子,说实话,倒是有点丑萌丑萌的。 莫提斯悻悻地收回视线。 艾琉伊尔一丝不苟地将生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轮流喂给两只幼鸟,直到它们闭嘴不再叫唤,才停了手,试探着用指尖触摸它们的脑袋。 活泼的那只立刻哼唧着躲开,安静的那只没有躲,但闭着眼睛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忍辱负重。 洛荼斯支着下巴,微笑道:小王女,不如以后你来照顾它们,怎么样? 艾琉伊尔:我?我还是不 可千万别,为了小金雕的生命安全着想。莫提斯煞有介事地摇头,先王跟我讲过王女殿下养过的小东西,别国献上的孔雀,侍卫抱过来的猎犬,水池里的鱼,就没有哪个能在王女手下活过一个月。 原来如此。洛荼斯莫名同情地看了小王女一眼,这是什么动物杀手的体质。 艾琉伊尔瞪了莫提斯一眼:以前是意外! 亲卫队队长接收到王女的警告目光,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不聊金雕了,王女殿下,我来是想问您最近有什么打算? 小王女将手指从小金雕头毛上挪开,双手交叠,平静地望着莫提斯。一谈到正事,她刚才的天真好奇就尽数消退,仅留下思考的光芒,在金眸中隐约闪现。 当然是待在这里,直到度过十三岁生日,在那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 十三岁这个年纪在古索兰人看来有着重要的意义,仅次于十八岁成年礼。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已经顺利结束了基础学业,可以回家成为父母的帮工,或离开家寻找更想从事的行业,从学徒做起。 从这时开始,他们不再被当作完全没有话语权的孩童,而是步入了少年。 艾琉伊尔的十三岁生日就在该年冬季,距离现在不到六个月。 莫提斯理解王女殿下想在那后开始动作的想法,毕竟在可能会有的支持者看来,十二岁和十三岁之间隔着一道坎,过了这个坎,小王女才能摘掉那个小字,才能被他们真正放在眼里。 可是 如果这期间卡迭拉城主再次发难,我们恐怕会应对得比较艰难,毕竟亲卫队人数少,而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他不会。艾琉伊尔笃定道。 您怎么能确定? 因为卡迭拉城主就是这样的人,他现在估计已经怕得寝食难安,我一直晾着他,他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上门请罪。艾琉伊尔说,如果他有继续动手的胆子,你们在进城前就会被他拦下来了。 莫提斯想想也是,无奈道:好吧,我们就陪您等几个月。 他说完了正事,转头看了看洛荼斯,忽然道:这位书吏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艾琉伊尔蹙眉,下意识抬手抓住洛荼斯的手腕,又好像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样,猛然放开。 洛荼斯却微微一笑:好,我们出去说。 小王女睁大了眼,试图让洛荼斯看到自己的不满,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 洛荼斯走在莫提斯身后,直到走出院门,亲卫队队长才停下脚步。 他抓了抓头发,斟酌道:抱歉,冒昧地叫你出来,只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洛荼斯:这没什么,你问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三年来,王女殿下过得怎么样? 洛荼斯一时无言,这种宽泛的问法,让人怎么说呢?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小王女一向认真努力,暗中充实自己,并且与卡迭拉神庙的祭司们结下了不错的情谊。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说精神方面,心情方面。莫提斯显然很不擅长这类对话,他再次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王女殿下和以前很不一样,这次见到她以来,我就没看她怎么笑过。 洛荼斯终于明白他想问什么了,她稍作思索,回道:大人遭逢突变尚且会意志低沉,更何况小王女年纪还轻,危难会让人成长,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莫提斯长叹一声:唉,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看着她从小长大,以前那么张扬肆意,现在 总归会感到遗憾和怅然。 洛荼斯垂眸,没有说话。 良久,莫提斯郑重地向洛荼斯行了一礼。 我看得出来,王女殿下很喜欢也很依赖你,想必在我们还没有能力赶来的时候,你帮了她很多,多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一直陪在王女身边,拜托了。 艾琉伊尔正心不在焉地逗小金雕们玩儿,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看着窗外,能看到洛荼斯和亲卫队队长说话,却听不到说话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莫提斯忽然向洛荼斯行了个礼,郑重其事地叨念了一堆话,才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洛荼斯推门回来了。 小王女立刻迎上前:他和您说什么了?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洛荼斯本来正要简略讲一下,闻言一怔:为什么会这么想? 艾琉伊尔垂头不语,去戳小金雕的脑袋,把人家戳地往后咕叽一倒,才说:我相信他的忠诚,但我也相信他还有那些效忠于我父王的人,都不太喜欢我。 洛荼斯:因为先王后? 她想起来,莫提斯刚赶到时,确实说过一句和烦人的塞里娜越来越像了。 是啊,我听到过女官长私下闲聊,其实当初父王与母后成婚时遭到了几乎所有大臣反对,其中跟随父王的将军们闹得最大,但最后也没有阻止成功。 艾琉伊尔语气轻松,垂下来的眼睫却透露出些许低落,后来,他们在父王面前倒是表现得很喜欢我,也很尊重母后,只是父王不在的时候,那些人就懒得做样子了。 洛荼斯:也包括莫提斯? 艾琉伊尔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片刻后才面无表情地说,那倒没有,不管父王在不在,他都懒得装样子,看见母后就翻白眼。对我的态度还可以。 其实他还是挺关心你的。 关心是肯定要关心的,毕竟我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嘛。艾琉伊尔无精打采。 洛荼斯继续说:他担心你的心理状况,还说希望我一直陪着你。 小王女:他这么说的吗? 洛荼斯点头。 小王女脸上的低落顿时一扫而空,她双手抓住洛荼斯的右手,真诚道:我现在相信了,莫提斯不愧是忠诚的队长,我感谢他。 洛荼斯: 倒也不必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但是看着小王女仿佛闪烁着星光的漂亮眼眸,她也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但很快,这点笑意就随着思绪转动淡去。 对于莫提斯的请求,洛荼斯其实没有作出回答。 她能一直陪着小王女吗? 记忆中现代城市的画面一闪而过,洛荼斯闭上眼,忽略艾琉伊尔略带期望的眼神,轻巧地转移话题。 之后几天,正如艾琉伊尔所说,卡迭拉城主没再出手,甚至从城里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城主已经好些天没出过门了。 卡迭拉城主谨慎,小心,逢人就笑,小的坏事全都敢干,每逢大事不到必要时刻绝不动手,还要从各个角度自己吓自己比如针对小王女的刺杀。 简单来说就是欺软怕硬,爱脑补。 王室亲卫队驻扎在神庙的一周后,城主才终于上门拜访,这回他带了丰厚的赔礼。 王女殿下被人刺杀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让您在我所管辖的城池遇到这种事,的确是我的失责,还请您接受我的歉意。 卡迭拉城主说,小心地看了小王女身旁身披铠甲的莫提斯一眼,又去招呼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塔尔莎,你和王女殿下不是同学吗?来,向殿下问好。 艾琉伊尔轻笑:原来塔尔莎是你的孩子,她在学堂对我照顾不少呢。 塔尔莎瑟缩了一下,依然不服输地挺胸抬头。 刺客什么时候来,你也不知道,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一位城主。艾琉伊尔转开视线,慢条斯理道。 得到王女的准话,卡迭拉城主才松了口气。 来访者走后,莫提斯不甘心道:这副嘴脸真让人作呕,就这么放过他了? 怎么可能。小王女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 索兰契亚季节轮转,从炎热的夏季到丰收的深秋,从满目苍绿到随处可见耀眼的金黄,再往前拨动一格,便到了初冬。 十一月的第二个水曜日,便是艾琉伊尔的生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女:所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洛荼斯: 【虽然心虚但表面绝对看不出心虚地挪开视线.JPG】 感谢这位投雷的小可爱,么么哒 deos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1 08:19:39 第018章 启程 初冬的凛冽寒风中,两只翼展超过两米的金雕滑翔归来,飞行的轨迹在空中交错。 它们有力地拍打双翼,其中一只轻盈地落在王女的小臂上,抖了抖翅膀保持平衡,稳稳站住。另一只却飞得稍慢了些,被它的姐妹提前占领降落点,不得不落在一旁包裹着牛皮的横杆上,发出不满的鸣叫。 艾琉伊尔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鲜肉,驾轻就熟地轮流喂了几片,就放开让它们自己吃。 金雕成长得很快,几个月下来,这对姐妹的体型已经和父母相当,它们正在锻炼飞行和捕猎技巧,有时候还会抓回野兔之类的猎物,得意地展示给小王女看虽然这些猎物通常进了它们自己的肚子。 它们每天都会出门飞行,看起来有模有样,只有白色的尾羽表明它们尚且处于亚成年状态,还需要多加磨练。 眼瞧着两只金雕吃过一餐,艾琉伊尔便示意它们出去继续锻炼。 哪成想姐妹俩刚滑出去一小段距离,就又绕回来,在洛荼斯身边围着转,毛绒绒的强健鸟腿在地上蹬来蹬去,像穿了厚厚的绒裤,浅茶色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洛荼斯,就是不肯走。 艾琉伊尔见状黑了脸,快步上前做出驱赶的手势:自己出去玩,快点。 金雕姐妹这才飞了起来,在两人头顶盘旋几圈,疾冲而上,没多久就成了两个模糊的小黑点。 洛荼斯温和道:时间不早,你还跟它们闹着玩儿,该换衣服了。 艾琉伊尔不言不语,只往洛荼斯面前一站,直起脖颈,微微垂首。 我刚才没摸它们。洛荼斯无辜道,抬起手以示清白。 恋耽美 ——(13) 小王女语气平平,又好像带了点控诉:要不是我过来,您的手已经放上去了。 洛荼斯无法反驳,于是摸了摸小王女的头,黑发柔软凉滑,乖巧地贴在她的掌心。 艾琉伊尔满意了:我回去换衣服。 看着小王女迈着轻快步伐回房间的背影,洛荼斯不由得轻轻摇头,眼底浮现笑意。 过去几个月,两只金雕的喂养和训练工作基本都是由小王女完成的,但或许是出于动物本能的直觉,它们常常喜欢到全程没出什么力的洛荼斯身边晃悠。 她总会下意识抬手顺顺毛,成长期的金雕颈毛顺滑,羽翼光亮,肚子底下绒毛蓬松,手感不错。 小王女撞见这一幕,当时没说什么,落寞地转身走掉了,结果晚上就缩在洛荼斯身边,将脑袋放在她手心下蹭蹭。 都是您养大的,您不能只偏心它们。 艾琉伊尔理直气壮。 从此洛荼斯再也没偏心过。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还会顾虑神明身份,尽量不去做这些亲昵的举动,但现在已经没必要考虑了 三年多的陪伴,连夜晚都是互相依偎着入眠,她们之间的关系比起神灵和信徒,似乎更接近亲人,最起码洛荼斯是这么觉得。 稍顷,换好衣服的艾琉伊尔从房内走了出来,她身穿相对正式的长款裙袍,造型简洁但庄重的金饰在头颈手足处闪烁着璀璨的光。 今天是小王女的十三岁生日,按照古索兰人的习俗,她应该在神庙接受洗礼仪式。 索兰契亚人民的一生只有四次洗礼,出生足月、十三岁、十八岁成年,最后一次则是在死后的葬礼上,由此可见十三岁生日的重要意义。 洛荼斯替小王女理了理发饰,想到初遇时对方的模样,一时间心里有些感慨。 有一点,艾琉伊尔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走吧,穆娅在等你。 两人来到祭神室,女祭司正立在神像前,喃喃地低语着什么。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她转身恭谨行礼,先向洛荼斯点了点头,才对艾琉伊尔说:王女殿下,一切准备就绪,仪式可以开始了。 时间仿佛与三年前重合。 那时的小王女刚来到神庙,在祭祀蜡烛燃烧的香气中,在女祭司虔诚的注视下,怀揣着不确定的期待,对河流女神的神像宣誓从此忠诚。 只是那时祭神室内只有小王女和女祭司两人,灵体版洛荼斯悬浮在半空,不计入内。 而现在,女祭司和她的女儿瑞雅站在一旁,王室亲卫队的几位骑兵守在门边,神庙书吏以及其他祭司在室外石阶下守候,旁观王女的十三岁洗礼仪式。 艾琉伊尔在同样的位置单膝跪地,却没有仰望大理石雕像,而是悄悄将目光投向离她最近的洛荼斯。 黑发的书吏察觉到她的视线,报以宁静的微笑。 没有人知道神灵的化身就在此处,除了艾琉伊尔和洛荼斯自己。 隐秘的喜悦充盈小王女的心扉,她几乎有点忘乎所以了。 当女祭司手持盛满伊禄河水的小瓶子向她走来时,艾琉伊尔忽然出声:我可以请求由洛尔嘉为我洗礼吗? 洛尔嘉,是洛荼斯书吏身份的名字。 亲卫队成员脸上皆闪过意外的神色,门外的祭司和书吏们更是愕然,洗礼仪式在程序上有严格要求,尤其是当下这个环节,以王女的身份,这里有资格为她洗礼的只有女祭司而已,怎么 女祭司愣了愣,她短暂地停顿一下,觉得好像确实没有比神使更合适的人选,于是立刻将水瓶交给洛荼斯,恳切道:请您请你来完成吧。 洛荼斯失笑,坦然接过水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小王女面前,用眼神传达:胡闹。 小王女一副我胡闹但我有理的表情,轻轻眨了眨眼,仗着别人看不见,用口型说:只有您才可以。 洛荼斯用指尖蘸了蘸洁净的伊禄河水,点在艾琉伊尔眉心。 眉心,鼻尖,下巴。 愿伊禄河永远庇佑你,愿洛荼斯女神的荣光加诸你身。 说着固定格式的祝词,神灵本尊笑了笑,心中默念: 生日快乐,艾琉。 王女的洗礼仪式竟然由一个普通书吏完成,这个消息如果传到外界,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愤慨,以为王女是被神庙人等故意冷落了,也有些人会将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闲来无事就拿来聊一聊。 不过仪式的旁观者都是女祭司的亲信,王室亲卫队又只听从艾琉伊尔的命令,这个消息注定不会为外人所知。 洗礼仪式的结束,象征着艾琉伊尔从此步入少年,不会再被别人视为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在神庙停留几天后,她带领王室亲卫队启程前往附近最大的城池底格比亚。 底格比亚是卡迭拉的主城。 在索兰统一成为幅员辽阔的王国之前,这片土地上是大大小小的城邦,初代索兰王四处征战,统一王国,而这些城邦却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成为一座座城池。 围绕着几座强大的城市,周围较小的城池被称作次城,而被围绕的强大城池自然就是主城。 同样都是城市,主城和次城之间的差距非常之大,次城城主没有前往阿赫特的资格,要想向王城上贡,都必须通过主城,他们之间是完完全全的附庸关系。 出发之前,洛荼斯非常淡定。 她其实已经去过底格比亚了。 那是一年前,为了测试自己能离开神庙多远,洛荼斯以灵体的形态一路飘到底格比亚,但这远不是她的极限。 洛荼斯有种感觉,现在的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或许根源在于女神权能的完全觉醒,也就是说,她其实没有必要继续跟着小王女。 她可以继续作为灵体漂流,也可以用人类的模样在索兰契亚的土地上到处游逛,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关于她为什么会来到古索兰的线索,甚至 洛荼斯没有接着想下去。 毕竟她也就是想想,要是因为可以自由行动就一走了之,对艾琉伊尔就太不负责任了。 至少也要等到小王女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至于那之后的事,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此时,马车行驶在山间道路上,前方已经出现了底格比亚城壮观的轮廓。 您在想什么?艾琉伊尔探过头。 洛荼斯自然而然摸了摸她的发顶:没什么。你饿不饿? 这会儿正是下午,冬日的阳光明亮但没有什么温度,斜斜地照进马车窗格,在艾琉伊尔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 好像是有点。小王女看起来不大好意思地说。 她中午和莫提斯等人商量进城后的事情,心思完全没放在午餐上,只随意吃了些肉干。 洛荼斯无奈,找出干粮递给小王女。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不然好好一个神灵化身表现得太唠叨,小王女现在也算是步入青春期,叛逆了嫌烦怎么办? 艾琉伊尔闷闷地接过干粮。 今天洛荼斯没有说关心的话,不开心。 这时,亲卫队队长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艾琉伊尔放下干粮,谨慎道:什么事,莫提斯? 莫提斯皱着眉说:殿下,对面来了人,说想和您见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不能说太多,万一孩子叛逆呢。 2612:为什么不关心我了(嘀嘀咕咕)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1 22:14:30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2 00:47:06 二十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2 01:13:41 云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2 02:08:49 第019章 插曲 一路走来,洛荼斯不是没有在路上见过其他行人车辆,但这些人多半默默擦肩而过,不会靠近,更别提上前搭话了。 毕竟由一队骑兵护送的马车,就算看起来再简朴,普通人也不敢招惹。 因此,对于大大咧咧递话要见艾琉伊尔的这伙人,亲卫队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小王女稍一思忖,便同意了,她轻巧地跃下马车,下意识回身想接洛荼斯下来。 洛荼斯: 注意身份,哪有王女接书吏下马车的?不,一个半大孩子接成年人下车就很不对劲好吗。 被洛荼斯清凌凌的眼神一扫,艾琉伊尔只好装作不经意地收回手。 洛荼斯自己下了马车,站在小王女身旁,看向正朝这边骑马走来的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红发少年,他身穿骑装,不耐烦地对落后他半步的壮年男人说着什么,直到走到洛荼斯一行人面前,才正眼朝向他们。 艾琉伊尔:两位要求与我见面,有什么事? 你这语气听着真让人不舒服,算了 红发少年撇了撇嘴,右手往天上一指,开门见山道:我问你,那两只金雕是你养的吗? 几人头顶上空,金雕姐妹正优哉游哉地你追我逐,间或轻振羽翼,有时不小心滑远一些,也会很快飞回来。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眼里掠过冷光,直觉对面那个脸上写着轻蔑的少年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红发少年一见小王女承认了金雕的归属,便毫不客气道:这两只我都要了。 我们家小主人的意思是,您家的金雕养得好,我们愿意出五枚金币买下它们。跟在他身后侍从模样的男人立刻补充道。 艾琉伊尔干脆利落道:不好意思,不卖。 侍从忙说:哎,要是觉得五枚金币少了,我们也可以加价,价钱好商量。 莫提斯见对面只是来买鸟的,警戒稍微放下一些,听对方还要纠缠,便道:主人说了不卖,和你们出价多少没关系,没有其他事儿就各自别过吧,我们赶时间。 侍从好声好气道:您还是考虑一下 红发少年却忍不了,抬高声调质问:你说不卖就不卖,知道我是谁吗?两只鸟而已,要是识相就把金雕给我,这是你们的荣幸! 侍从抹了把脸,好像也对自己的小主人很没辙一般,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小王女。 艾琉伊尔也不气恼,她瞥了一眼红发少年骑着的高头大马:我看你的马不错,多少钱。 你敢觊觎我的马?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你说买不起就买不起?艾琉伊尔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一匹马而已,报价吧,价格好商量。 红发少年被小王女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他看看金雕,再看看自己的马,猛然一跺脚:你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纵马回到他们的队伍中间。 艾琉伊尔耸肩,抬头望着洛荼斯,刚才的讽笑立刻化为甜美的微笑:我们继续赶路吧,老师。 洛荼斯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对面那队人马间,忽然神色一凛:他们要动手。 只见那红发少年从一个侍卫背上扯下弓箭,拉弓搭箭,瞄准了上空盘旋的金雕姐妹,嗖的一箭射出。 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两只金雕都躲开了,没有受伤。 红发少年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不甘心地低咒:该死的,我就不信打不下来。 箭矢再次发出,却没能保持预想中的轨迹。 另一支利箭破空袭来,如疾电,如裂月,不偏不倚射中了它的箭身,硬生生将其折为两段! 这是极为高明的技法,红发少年吓了一跳,恼怒地将目光投向另一边。 外观简单甚至显得简陋的马车旁,艾琉伊尔娇小的身影迎风而立。 她一手持弓,白色裙角被风吹拂着飘动,恍惚间像极了军中将领飘扬的披风。 王女眸光凛冽,轻而易举拉满弓弦,这次箭尖对准了红发少年,松手,不见丝毫迟疑。 会死的,他要死了。 出于本能的恐惧,红发少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瞳仁瞬间放大,映出闪烁寒光的箭尖 一声沉闷低响。 箭矢狠狠扎入红发少年身后的车棱,擦过他脸侧,带下几根头发,轻飘飘地落了地。 警告一次。 小王女冷冷道。 她不再看这边呆若木鸡的一队人,收起弓箭,牵着洛荼斯回到马车里,几秒钟后亲卫队继续前行,马车行驶得不急不缓,悠悠然走远了。 就连头顶两只金雕都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彼此应和着嘲笑般叫了两声,跟着飞远。 红发少年: 他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里还残留着对近在咫尺死亡的恐惧。 小主人,您没事吧。侍从急道。 我能有什么事,滚一边去!红发少年推开他,恶狠狠地咬牙,给我等着,别以为就算完了,他们要去底格比亚,是不是?咱们走! 不管是在洛荼斯还是小王女看来,这件事都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一个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二世祖而已,谅他也不敢明面上报复,至于暗地里下手想在暗中对付艾琉伊尔的人多得很,这人还不知道要排到哪儿去,留个心眼提防着就够了。 穿过一片低矮的山丘,底格比亚城近在眼前。 作为索兰西北部最大的主城,底格亚亚占地颇广,城防规模宏大,巨石与泥沙砌成的灰色城墙巍然立于天穹之下,隐约能听到城门内传出的热闹人声。 天色将晚,城门上已经燃起了火把,可以看见在火把旁晃动的人影,那是守卫这里的士兵。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队骑兵和他们守护着的马车,一个士兵探出头来,高声呼喊:停下,再敢往前我们的弓箭手就不客气了,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字。 莫提斯走在最前面,他勒停马匹,回应道:我是索兰契亚王室亲卫队的队长莫提斯。 恋耽美 ——(14) 拿出证明! 莫提斯配合地高举令牌。 城墙高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士兵自然看不清令牌的形状,但只要能拿出东西就证明了态度。 立刻有人从城门里骑马出来,客气地朝莫提斯点了点头,仔细看向令牌,这一看,他顿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王室亲卫队? 这是一支名声和地位远远高于实际作用的卫队,但它代表的意义关乎索兰传承,是连城主亲至也不敢怠慢的。 来人的目光在莫提斯身后的马车上一扫而过,笑容越发客气:原来是莫提斯队长,请随我来。 他领着一行人来到城内一个看样子大概是卫兵驻扎处的地方,就不再继续往前:我这就派人通报城主,还请各位在这里稍候,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艾琉伊尔端坐在马车上,在进城门之前,车窗的帘子已经被放下了,她表情镇静,背脊却绷得很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别紧张。洛荼斯轻声说。 我没紧张。艾琉伊尔抿了抿唇,在您面前我都说笑自如,面对底格比亚城主有什么好紧张的。 话音未落,小王女自己倒好像忽然想明白了,绷紧的背放松下来。 坐在她对面的可是神灵的化身,面对神尚且如此,对名义上地位并不比自己高的底格比亚城城主,又何必多想。 她一放松,就开始耍小心机。 我忽然好像有点紧张了,需要老师的安抚。小王女振振有词。 洛荼斯很给面子地摸了摸她的头,艾琉伊尔眯起眼,末了又道:不够。 人类的天性是得寸进尺。 洛荼斯失笑,倾身过去,轻轻地给了小王女一个拥抱。 艾琉伊尔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抱了上来,不自觉僵在原地,柔软微卷的黑发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水生花与河水沁凉气息混合的清幽香气,如同花瓣上沾染晨露的雪荼。 拥抱持续的时间只有不到几秒,洛荼斯坐回原位,见小王女还在发呆,微微偏头:如果还是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一个祝福的额间吻。 真的? 艾琉伊尔脱口而出。 洛荼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艾琉伊尔陷入沉思,良久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认真地说:好。 这次不用洛荼斯过来了,小王女自己挪到这边,饱含期待地抬首看着她,眼眸亮晶晶。 洛荼斯将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她想起在后世众多神话体系的传说之中,诸神的祝福通常都是亲吻信徒的前额。 是祝福,也是神眷。 虽然古索兰神话里并没有类似的记载,但洛荼斯还是想这么做,她真心实意想要给予这个孩子最美好的祝愿。 抱着这样的期许,洛荼斯稍一低头。 就在这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亲卫队队长的咋呼声。 王女殿下,城主来了! 洛荼斯一顿,重新直起身,面色如常道:该下车了,艾琉。 艾琉伊尔: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磨牙的冲动。 * 作者有话要说: 莫提斯:?怎么感觉背后有点冷。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么么哒!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2 21:50:12 西瓜喜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2 22:10:10 第020章 新的考验 城主是一名鬓发半白的老者,他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身材却不像多数老人那样干瘦,反而高大健壮,一副只要穿上战甲就能上阵杀敌的派头。 看见艾琉伊尔走下马车,他低下头,庄重行礼:底格比亚城城主赫菲特,在此见过王女殿下。 艾琉伊尔颔首:久仰大名,赫菲特城主。 天色不早了,请您随我回城主府暂住,我为殿下备了马车。赫菲特道,率先翻身上马,有什么事,也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城主一转身,小王女面上挂着的笑容就迅速散去,她幽幽地看着赫菲特的背影。 大好的机会被打断了,就为了下来和城主说两句话,然后从自家朴素的马车转移到对方豪华宽敞的座驾里吗?可恶。 一行人一路来到城主府,骑兵们安置在府外,只有莫提斯等人陪同艾琉伊尔来到城主的会客厅。 各大主城的城主或多或少都与索兰王室沾亲带故,也就是说,眼前的赫菲特其实是小王女的远亲。 当然,血缘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首先少不了惯例的客套,赫菲特要将会客厅的主座让给小王女,但艾琉伊尔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就这么坐上去。 一番谦让之后,赫菲特命人抬来一张座椅,安置在主座旁边,算是平起平坐。 众人落座后,赫菲特的目光扫过小王女身后的洛荼斯,稍作打量就移开视线,或许是把她当成了侍从之类的角色。 随后,他开门见山道:殿下,不知道您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啊? 艾琉伊尔也不与他兜圈子。 莫提斯曾与这位城主共事,据他所说,赫菲特性格直来直往,行事秉正,找他办事切忌铺垫太多,否则这人没耐心听。 于是小王女直截了当道:我来拜托您,批准我加入边境守军。 赫菲特皱纹下的眼睛一睁:这话我听不太明白,您是王女,我恐怕并没有这个权力。 索兰律法军政篇,第四十二条。 什么? 小王女身体稍微前倾,慢条斯理道:这一条规定,流放者如果得到当地执政官的许可,便能加入军队,积攒足够的军功,以功抵过。因此,我来找您。 赫菲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身旁幕僚模样的男人,这人思索片刻,低声说:城主大人,律法中的确有这一条,但 后面的几个字逐渐模糊,没有传到艾琉伊尔这边,赫菲特听完后,转头对小王女道:您是从哪里知道的? 一边说,一边瞧了瞧莫提斯。 亲卫队队长耸肩:你看我像是会读书的样子吗? 莫提斯。艾琉伊尔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声,随后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是日常学习罢了。 我可不记得神庙学堂会教这些。城主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这个先不提,殿下,要知道这条律法不一定适用于您的情况。 但也不一定不适用。艾琉伊尔镇定道。 城主身边的另一个幕僚皱了皱眉,用劝诫的语气说:王女殿下,请您三思而后行,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适合您这样的小姑娘。 就等你这句话呢。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故作天真无邪道:可我听说,赫菲特城主的女儿就在军队任职。 呃,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 幕僚僵硬地看了城主一眼,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吭声,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城主家唯一的女儿不就是常年待在军中吗? 会客厅内一时间极为安静,小王女神情淡定地与城主对视。 他们其实都知道,这条律法能否用于被流放到神庙的小王女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这么一条名目,为进入军队铺路的名目。 半晌,城主按了按额角,说: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允许我多考虑几天,您看,快要日落了,不如我先为您安排住处? 这便是委婉送客的意思,艾琉伊尔也不多说,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那么,我等着您的决定。 送走了艾琉伊尔等人,赫菲特捶了捶腰,舒展关节。 尽管外表上看着硬朗,但他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多年征战留下不少毛病,比如现在,稍微坐久一会儿就骨节酸痛。 唉 他发出一声叹息。 左侧幕僚上前一步,问:城主大人,对于这件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赫菲特:刚才王女在的时候,你就一脸欲言又止,肯定有自己的意见吧,说来听听。 幕僚也不拘谨,直接道:说到底,王女殿下的事其实和我们底格比亚城没有关系,还可能因此惹霍斯特王不快,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别管。 右侧幕僚则道:我不赞同对殿下置之不理的做法,那是我们的王女,是王室唯一的正统血脉。 赫菲特不发一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座位扶手,显然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阵,他自言自语地说:是啊,她是先王唯一的孩子。 您已经作出决定了吗? 不,还要再等几天。赫菲特说,正因为她是先王唯一的女儿,我才不能轻易选择,如果王女没有足够的能力,我的许可只会让她身处更加危险的境地。 再等等,再等等看吧。 月神接管了太阳神照耀下的天空,天幕深黑,城主安排的临时住所中,烛灯的光亮映照着几人或凝重或淡然的面孔。 城主是想要我证明自己。 艾琉伊尔笃定道。 莫提斯在一旁翘着腿,十分不满:赫菲特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那绝对是多此一举,我们都愿意陪您过来了,难道还不能证明您的能力吗? 如果我是城主,我也会多留个心眼。艾琉伊尔说,哪里像你,打过一架就算是证明了,这是什么不靠谱的能力检验方式啊。 被检验的人就别对考核官的考察方式有意见了好吗! 莫提斯只敢在心里咕哝。 不过既然小王女心里有数,他们也不会多言。 几位骑兵坐下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半天,才留下几人守在屋外巡逻保证安全,其他人则回到住处,养精蓄锐。 房间内,洛荼斯开口问:如果他最后还是不同意,那该怎么办? 小王女:也不是没有其他选项,只是从赫菲特这里入手更方便。她顿了顿,若有所思,不过,他是一定会同意的。 看来,你很有把握。 我可是被您培养起来的,如果连我都不能让城主满意,恐怕全索兰境内都没人能入他的眼。 艾琉伊尔缓下思维的运转,兀自伸了个懒腰,思绪从各种推断和计划中抽离出来,顿时想起了赫菲特城主出现时打断了什么。 洛荼斯的祝福吻 错过这个简直亏大了! 小王女想着怎么重新开启这个话题,有些事情在当时发生得自然而然,但过后再提起,总会显得有些突兀,比如一个被打断了的、祝福的吻。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洛荼斯就已经到了近前,她眼含笑意地垂下头,撩起小王女的额发,在那光洁的前额印下一个轻吻。 皮肤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艾琉伊尔一下子愣住了,心中猛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躲在脑海里发出一声满足而又不满足的叹息。 她与洛荼斯对视,那双霜蓝色的眼眸温和而清澈,过了几秒又带了点疑惑,大概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愣在这儿一动不动。 艾琉伊尔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胡乱拨弄了两下额发,感到耳垂微微发烫。 没有得到祝福之前,她费尽心思想着怎么得到,可真的拥有了,又瞬间诞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这几天都在赶路,没怎么好好睡觉,您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金雕,不知道它们适应不适应晚安。 艾琉伊尔表情毫无异样,转身走出门,只是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还在等待小王女反应的洛荼斯: 有点失落,还以为小王女会回以甜美的笑容来着。 与此同时,底格比亚城的另一端。 悠扬的竖琴声在夜色中流转,随着琴声忽起忽落,仿佛能看到在眼前徐徐展开的瑰丽画卷。 一曲弹毕,在场众人竟然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沉浸在乐曲描绘出的画面中,直到第一个人开始叫好,热情的掌声才紧跟着响了起来。 您弹得真是太好了! 难以置信,您的手一定是被乐艺女神吻过 相貌普通的金发少女放下竖琴,笑容恬静:一般一般,请别过分称赞我,这会让我迷失在攀登艺术的道路之中。 毫无疑问,这种自谦的话引来了更多的赞扬。 啊,不管再来多少次,听着这些人赞美不绝还是那么令人愉快。 金发少女自得地想,忽然,她的眼神凝住了。 少女倏地起身,望向漆黑夜色中的某个方向。 这种感觉是上位神的神力? *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没有得到回应,伊禄河女神感到了失落。 啊,果然孩子叛逆了吗。 2612: 捂脸。 好像忽然来了很多新的小可爱,快落。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们www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3 21:29:30 盏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3 21:34:12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3 21:58:16 二十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00:16:22 迪迪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4 08:32:55 znznzn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10:52:08 her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17:23:08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17:55:22 第021章 曲艺女神 从洛荼斯一行人来到底格比亚城的次日起,赫菲特城主就没再露面,但众人都知道,这位老者一定在某处暗中观察着王女的表现。 恋耽美 ——(15) 艾琉伊尔对此表现得相当淡定。 小王女每日都会到城主府中的演武场报到,第一天只是常规练习,不管围观者、往来者投来怎样的目光,她自巍然不动,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练武机器。 第二天,她挪到骑射场,秀了一手精湛的骑术与弦无虚发的箭术,见者无不目瞪口呆,肃然起敬。 第三天,她又转回演武场,开始找人挑战,一整天下来未尝败绩,以至于路过的武者看见她就绕道走。 即便如此,赫菲特依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就这么晾着,好像这些天来小王女的行为处事完全没传到他耳朵里似的。 莫提斯抱怨:殿下的实力已经展现得明明白白,赫菲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老顽固。 显然,城主不只看重武力。艾琉伊尔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莫提斯:有吗?好吧,不考验武力,难道是要出测试题? 亲卫队队长有限的认知,并不足以让他联想到除了测试题之外考察非武力能力的方式。 艾琉伊尔:应该不会,我猜他会挑一个特殊时机出来,考察我的应对能力。 不过就算是出题,她也不会怕就是了。 三年以来每周都要做一套摸底试题的王女无所畏惧。 而在对方揭晓谜底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按兵不动。毕竟,耐心也是武力之外相当重要的品质。 于是艾琉伊尔毫不急躁,继续悠哉悠哉重复着练武骑射挑战的三日游。 演武场哀鸿遍野。 倒不是这些赫菲特城主麾下的武者惧怕挑战,但每次都败在同一个小姑娘手下,精神上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而另一边,洛荼斯正以灵体姿态漫步在底格比亚城的主神庙中。 与只有一座神庙的卡迭拉不同,底格比亚这种规格的主城尽管也只以一尊主神为守护神,但往往会同时建造另外一两位神明的神庙。 作为区分,只有守护神的神庙才能被称为主神庙。 在索兰的几大主城之中,底格比亚是唯一单独奉月神为守护神的城市。 身穿轻灵长裙的月之女神雕像立于祭神室正前方,她佩戴象征着弯月的弧形银饰,长发表面细致地涂着浅金色涂料,蛋白石镶嵌在眼瞳中间,仰望神庙穹顶,神情冷飒。 这就是掌管月与夜空的神明。 不知道会不会有神的灵体附着在这座神像上 洛荼斯忖度片刻,放弃就这个问题进行深思,如果真的有月神灵体,她应该可以看到才对。 眼下神庙里人来人往,十分忙碌,洛荼斯恍然想起,几天后便是举行月神祭典的日子。 索兰契亚对神灵祭典的时间有着严格划分,主神共有八位,祂们的祭典将与其属神一同举行,每八年一个轮回,今年正好轮到月神。 为了这八年才会举行一次的盛大仪式,月神神庙中的神职人员自然要尽心尽力地准备。 眼看这里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洛荼斯最后望了一眼月神的神像,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金发少女出现在神庙门口。 她一手抱着竖琴,看起来相貌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洛荼斯却感到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间,她发现了。 这个金发少女能看见灵体状态的她。 金发少女并没有掩饰这一点,察觉到洛荼斯也向自己投以关注之后,她笑了笑,闭上双眸。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平凡的面容就变得明丽动人,有种文艺气息的优雅。 一旁走过的神职人员对这一变化视而不见,洛荼斯顿时明白了,这名金发少女和她一样,也是灵体。 原来您已经醒了。金发少女轻快道。 洛荼斯: 她保持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的浅淡微笑,思绪飞速运转。 毫无疑问,对方大概率和她一样,是一位待在人世的神灵,听语气似乎不是很熟稔,但也不陌生。 洛荼斯心中向来有某种明悟,自己就是河流女神本尊,可她对于这个时代没有半点记忆,更别提其他各种神的真身了。 这里是月神神庙,月神是浅金发色,眼前的少女也是浅金发,她会是月神本尊吗?总感觉不太对。 金发少女丝毫不知洛荼斯心底的惊涛骇浪,继续快活地说:对了,初次见面,我是智慧之神冕下的属神曲艺女神芙拉。 洛荼斯再次陷入沉默: 所以你没见过我,刚才还表现得那么自来熟? 几天前我在这座城市感应到上位神的力量,还以为是月神冕下呢,没想到竟然会遇见您。曲艺女神继续道,您还没回过神国吧,能否允许我与您同行? 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洛荼斯说。 曲艺女神却睁大了眼:诶,为什么?可能是发现自己语气过于惊讶,她很快补充,您可能不了解,伊禄河的祭典快到了,不在那之前回归会有很多麻烦。 什么叫我可能不了解? 洛荼斯敏锐发觉对方话语中的违和,她稍作停顿,试探性地说:我的确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印象。 曲艺女神:这很正常,毕竟您刚苏醒嘛,我刚醒来时也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神灵没有神话中该有的记忆并不奇怪,洛荼斯蹙眉,更深的疑问随之而来,苏醒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点,曲艺女神却不能解答,她略带歉意地说:等您回归神国,几位冕下会告诉您的,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洛荼斯换了个问题:那么,一定要在祭典之前回去吗? 应该是的,我们一般不会错过苏醒后第一次祭典,因为苏醒后的本能就是回归神国。曲艺女神伤脑筋道,赶不上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太了解,大不了就是继续睡个几十上百年吧,也没关系。 这怎么想都不能用大不了来形容吧! 洛荼斯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习惯性的想法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是可以这么形容的,对神而言,百年或许确实不算什么。 片刻的安静后,洛荼斯道:多谢,我会在祭典前回归。 曲艺女神茫然:您现在不回去吗? 还有些事。洛荼斯简短地说。 那好吧,唉,还以为能和您一起走。曲艺女神遗憾道。 洛荼斯状若无意:对了,你之前说的感应到我的神力,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天前的夜晚,入夜一小时后。 五天前的夜晚,洛荼斯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小王女的祝福之吻。 能产生神力,至少祝福是有效用的。 曲艺女神重新化为普通金发少女的样貌,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悄声问:您真的不走吗? 洛荼斯温和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曲艺女神离开后,洛荼斯在附近几座神庙都逛了逛,总疑心神像里会有未苏醒的神灵,直到日头西斜,她才回到住处。 艾琉伊尔这天练了许久的骑射,此时刚洗过澡,正顶着一头湿漉漉滴着水的黑发看书。 一见洛荼斯从门外进来,她立刻拿起布巾,乖乖擦头发。 见状,洛荼斯不自觉流露出笑意,随即眉心微拧,发出一声无人听到的低低叹息。 如果曲艺女神所说都是真的,她就必须在属于自己的祭典到来之前回归诸神之国,否则将会陷入百十年的沉睡。 如果不回归,沉睡百年对不老不死的神明来说不值一提,可艾琉伊尔等不到; 如果选择回归神国,谁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需要多久。 两者相较取其轻。 洛荼斯语气如常:学习进度如何? 艾琉伊尔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忽然问起梦境里的学习进度,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大概还有十之一二没看。 嗯,看来明年就可以结业了。 洛荼斯说,抬手摸了摸小王女还沾着水汽的头发,指尖一动,水汽便自行分离,只留下略微蓬松的乌黑长发。 今年将要举行月神祭典,明年是智慧之神,紧接着便是她自己。 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投雷,比心!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21:31:06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21:32:10 甜文系爱好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22:44:34 甜文系爱好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4 22:45:40 咋了嘛土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5 01:47:50 znznzn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5 18:08:32 第022章 即将到来的祭典 翌日。 时隔六天,赫菲特城主终于主动与王女会面。 站在他身旁的还是那两个幕僚,但这两人看艾琉伊尔的眼神与之前全然不同,少了审视,多了敬意。 短短几天来,小王女在演武场赢得了太多次胜利,甚至最后不满足于和普通护卫的切磋,选择了赫菲特手下一位经验丰富的强悍将领作为挑战对象,百招不败。 以艾琉伊尔的年纪和身量,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壮举,可她偏偏做到了。 对于常年在边疆驻守的军士们而言,对打一场便是增进感情、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即便现在艾琉伊尔还没有加入军队,可在这些人的观念里,她已经可以被视作同伴。 赫菲特城主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直到今天才终于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王女殿下应该知道,五日后就将举行底格比亚城中最为盛大的仪式月神的祭典。赫菲特省下了见面客套的时间,直奔主题,我邀请您前来参加祭典,不知您意下如何? 艾琉伊尔道:我是洛荼斯女神的信徒。 作为河流女神的信徒,当然不可能去参加另一位主神的祭典。 赫菲特改口道:那您愿意到场观礼吗?埃达信仰的也不是月神,您可以与他一同观礼。 名叫埃达的幕僚上前一步,冲小王女友好地点了点头。 看来城主是打定主意要让艾琉伊尔参与到这一场祭典中来了,或许是想借机观察,看看自小离开王城的王女在月神祭典这样的大场面中会有何等表现吧。 艾琉伊尔等待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她正色道:五天后,我会按时到场。 离开城主的会客厅,艾琉伊尔转向洛荼斯,刚要问她如何看待这件事,却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某一处,眼神略显空茫,像是在发呆。 洛荼斯经常独自发呆,艾琉伊尔很清楚,但这次和之前仿佛有些不同,她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反常。 莫非是因为近在眼前的祭典? 老师,月神祭典有什么不对吗?小王女问。 洛荼斯恍然回神,温声说:不,一切正常。 她这么说了,艾琉伊尔也不疑有他,放下心头微妙的疑惑,接着道:赫菲特城主有他的考量,邀请我前往祭典,可能只是想在不同场合观察我的表现,也可能会制造意外考察我的应变。不过,他毕竟是一位虔诚的月神信徒,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洛荼斯静静地听着小王女滔滔不绝,她面前的少女双眸明亮,神情生动,口吻隐隐流露出高位者该有的威仪。 尽管尚显稚嫩,艾琉伊尔依然展现出了走上那条路的素质,未长成的黑狼也还是食肉的猛兽,就好像那两只亚成年的金雕,即便飞行技巧还需磨练,也远比鸟雀飞得更高远,它们始终盘旋于天穹之上。 一直以来,洛荼斯都把小王女看护得很紧,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出什么闪失。 可原本历史上那个未与神明结缘的艾琉伊尔,不也还是仅凭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吗?也许伤痕累累,但她有那个能力,她是索兰契亚无冕的女王。 或许在这时放手并不是一件坏事,但 洛荼斯悄然垂下眼睫。 她耐心听完了小王女的分析,目送这个已经做好准备的小姑娘再次踏上演武场,挑战新的目标,而她自己则以灵体的形态离开城主府,在底格比亚城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一个没留神,就穿墙飘进一片花园,即便是在冬日,这里也生长着精心修剪过的、四季常青的草木,可以想象它在冬夏季节会有多么美丽。 在索兰,这样的花园多半是私人所有。洛荼斯刚想退出去,她的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一两句细碎的对话。 王女又怎么样 那也不行,你就由着欺负我 关键词很明确,嗓音有点耳熟。 洛荼斯当即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第一眼就看到两丛显眼的红发,便是数日前在底格比亚城外遇到的蛮横少年,另一人和他面目相似,是个模样精明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少年家中的长辈。 随着洛荼斯靠近,这两人的对话也清晰起来。 精明男人正在劝: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不是我不帮你出气,可王女的身份很棘手,她又不是以前那些平民,可以随便揉捏。 红发少年的声音反而更高,不管不顾地发脾气:你就是不想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算什么王女啊,身边跟着几个没用的骑兵罢了 那是王室亲卫队! 亲卫队怎么啦,还没我的护卫多呢! 精明男人气得一甩手: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爸爸的难处吗? 然而红发少年丝毫不怕,显然料定父亲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罚他什么,于是闹得更凶。 他父亲没辙,只能哄着,正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有人小步跑来,对他附耳说了一通。 精明男人听完一喜,眼珠转了转,对儿子说:行了别闹了,爸爸给你报仇,给你找回面子,行不行? 恋耽美 ——(16) 红发少年立刻不闹了:你怎么报仇? 别着急,先听我说。男人道,欺负我儿子的人,我会让她身败名裂,但提前说好,这件事你不能参与,也不能出去乱跟人说,能接受吗? 条件一出,红发少年就蔫了一半,但还是不情不愿道:行,我不出去说,可是你一定要让她够惨啊。 这才听话。来,爸爸跟你讲 在两人附近,灵体版洛荼斯抱臂而立,蓝眸冰冷。 精明男人是个商人。 他的商队常年游走在边境主城之间,靠与别国人换取索兰境内没有的物产获取大额钱财,正因如此,当时的红发少年才有底气招惹身边跟着亲卫队的小王女。 如果仅仅是这一重身份,他必然不敢接着对小王女做什么,就算艾琉伊尔此时再如何失势,王室的地位也足以震慑不怀好意的商人然而他还是月神神庙一位高级祭司妻子的弟弟。 在索兰契亚,祭司是仅次于王室的地位崇高,仗着姐夫,他虽然不敢明面上对王室做什么,暗地里做些手脚还是可以的。 故而在收到王女即将前往月神祭典观礼的消息后,商人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条计策。 这位王女是以流着罪人之血的名义被流放到边境的,既然如此,她出现在祭典上就会引得神灵厌弃,也是理所应当吧? 洛荼斯目睹商人请姐夫来到家中,共同商量该如何在祭典上造出神灵厌弃的假象。 那高级祭司看着人模人样,刚开始还推脱道:你这是在污蔑我的信仰!怎么能在月神的祭典上动手脚,你别说了,我不会帮你的。 商人劝说道:在我面前就不用扯这些了,姐夫,我也是在帮你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王女流着罪人之血,照耀大地的月神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不洁之人出现在她的祭典之中?我们只是在顺应她的意志。 商人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说了,上任月神主祭年事已高,我看新的主祭推选要不了多久,如果这件事能传到阿赫特,我们的王想必也 高级祭司眉头一动,良久,才慢慢地说:为了祭典的纯净,我义不容辞。 商人露出笑容:这就对了。 贪婪与报复心交织成了不为人知的阴谋,然而,不为人知是一回事,神知不知则是另一回事。 洛荼斯回到住处时,小王女还没归来。 整洁的房间大而空旷,洛荼斯静坐在桌旁的木椅上,忍不住想象如果自己不在,艾琉伊尔该怎样面对这种局面。 只是前往神庙观礼,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 王的宣判原本就给小王女戴上了伪造的罪名,但只要祭司代表的神权没有对此作出定论,多数人其实不会当真,顶多在聊起王女被流放的因由时顺口一提。 可是,若在万众瞩目的祭典上出了事,艾琉伊尔的名字从此就将与被神厌弃的标签连在一起。 远的不提,就说近的,赫菲特城主本人就是虔诚的月神信徒啊。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艾琉伊尔推门走进,见洛荼斯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漂亮的眼眸立刻微微弯了起来:您今天回来得好早,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洛荼斯压下情绪,平静道:恰恰相反。 艾琉伊尔还在笑,眸光却霎时一沉:有人惹您不高兴了吗? 他们是想让你不高兴。洛荼斯说,轻轻一哂,神庙的某个祭司背弃了对月神的信仰,要生造出祭典上的变故,再将原因往你身上引。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只是这样啊 洛荼斯:嗯? 没什么,我刚才还以为是有人对您不敬呢,还好只是想害我。 小王女说,甚至松了口气似的,眼底的阴霾飞快散去,看着完全不像刚得知正被人谋算的样子。 洛荼斯: 倒是对计划着害你的家伙上心一点啊! 在这一刻,伊禄河的女神第一次觉得,她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想害我的可以先留着,但不敬洛荼斯者必须死(不) 洛荼斯:这不对劲,我怀疑我教错了什么。 真正怀疑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小声哔哔)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znznzn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5 23:07:58 舟下云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5 23:10:51 八重樫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6 11:59:18 原来、我一无所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6 18:47:40 第023章 将计就计 月神祭典如期而至。 与其他主神的大祭仪式不同,祭祀月神必然是在夜晚。 满月之夜,通往神庙的道路沿途挂满弯月形的明灯,人间的月与中天之月交相辉映,底格比亚城被皎洁柔和的光辉笼罩,陡然生出不真实的梦幻感。 月神的神像被提前沐浴过的祭司们抬出祭神室,安放在浅金花束环绕的花车上,四匹温顺的骏马迈开脚步,不快不慢地沿着城中大道前行。 祭司们组成的队列紧跟着神像花车,随后是城主及大贵族乘坐的马车,民众站在道路两旁,挥舞手臂,高呼月与夜晚的女神安弥拉之名,目送车队驶入神庙前的大型广场。 只有在这种大型祭祀的场合,神像才会离开神庙,这也是普通民众得以亲眼目睹神像的唯一机会。 艾琉伊尔一行人里并无月神信徒,就作为观礼者被安排到广场另一侧。 底格比亚城中信仰其他神明的贵族都在此落座,看到王女和她的亲卫队时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有人只稍一点头,也有人上前搭话,释放友好的信号。 不论来人态度如何,小王女脸上从容不迫的微笑始终不变,话语仪态之得体,仿佛从未离开过王城一般。 城主的幕僚在一旁看着,暗暗点头。 果然,城主不会看错人。 他转头望向广场正中,那是赫菲特城主所在的地方,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暗藏的认可之意。 祭典正式开始,所有人回到原位,不再交谈。 神庙主祭司越众而出,在月神高大的神像面前站定,念诵赞词: 安弥拉,长夜的安弥拉 太古至今光辉不改 银月的女神 以月轮统御夜空 于黑暗中庇佑您的信徒 您是众生的赐骨者 您是万物的守护神 今夜我们赞颂您的名 神国之上,您当永恒 作为八位主神之一,月神安弥拉被视为夜晚的守护神,驾驭月轮巡视夜空,直到她的兄长从天幕另一方升起。 在神话中,她和太阳神都是天空之神的儿女、河流女神洛荼斯的兄姐。 在名义上姐姐的祭典现场,灵体版洛荼斯十分淡定,她向晴朗的夜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当年迈的主祭司念诵赞词时,宽广的场地上没有任何人发出异响,即便不是月神信徒,也不约而同在这般肃然的氛围中屏息凝神,安静聆听。 只除了一个人。 一名高级祭司站在祭司队列之中,深深低垂着头,在长长的袍袖遮掩下,他的双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要在所信仰神灵的祭典上作乱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不安和心慌,再怎么低头,也还是如芒在背,好像月神冷漠的目光正从天穹落下,将他钉在原地。 都是错觉,祭司安慰自己。他明明就是在遵从月神的意志,替她驱逐不受欢迎的神弃者,若安弥拉女神真的在看着这里,也一定会赞赏他的勇敢! 就在这时,广场边缘忽然传出惊慌的喧哗。 起火了! 快来人帮忙,香木烧着了! 突如其来的呼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堆在广场外的木料上燃起火光,在月形灯的柔光之间,赤色火焰格外显眼,不少人惊得站起了身。 这些香木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摆在那儿,它们共有十五根,是要在祭典最后一个环节献给月神安弥拉的祭礼,神像将在这些圆木的簇拥下被送回神庙。 它们怎么会毫无预兆地烧起来,还烧得这样快? 众人眼下来不及想这些,只顾着先救火,又是扑打又是运水,这火也奇怪,顽固地坚持了一阵子,才终于熄灭。 可到了这个时候,香木也已然烧得不能用了。 高级祭司和人群中的妻弟对上眼,商人往安稳坐在另一侧的艾琉伊尔那里望了望,幅度极小地点头。 高级祭司稍作犹豫,才下定决心,如同梦游般走出祭司队列,站在了月神神像之前。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安弥拉女神的神谕! 赫菲特城主微顿,看向主祭司,后者也皱起眉,摇了摇头。 安弥拉的祭司,你听到了什么?赫菲特问。 高级祭司闭着眼,恍惚道:是女神发怒了,在她神圣的祭典中竟然会出现负有罪孽的污浊之人,这是对女神极大的不敬她不承认这样的祭典,所以 所以才降下神罚,毁坏香木,让祭典无法顺利进行。 这话一出,就有人不自觉看向王女所在的方位。 背负恶孽之人,这里可不就有一个吗?还是身在阿赫特的王亲口认定、并以此为罪名流放过来的罪人之女啊。 艾琉伊尔迎着各异的目光,不闪不避,镇定自若。 她问:这就是月神的神谕? 高级祭司:当然,安弥拉女神的祭典该如月光般纯洁,怎么能容许有罪之人玷污! 艾琉伊尔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轻轻拍手:莫提斯。 亲卫队队长从祭典开始就不见踪影,此时却从刚才起火的推车后转了出来,一个矮小的下级祭司被他押着,哆哆嗦嗦地走向广场中央。 是他放的火。莫提斯简单有力道,向众人展示从下级祭司手里缴获的燧石,火难以扑灭,他应该还在木材上淋过油。 高级祭司立时白了脸。 艾琉伊尔好整以暇:祭司阁下,这个纵火者是不是很眼熟? 我、我 不是告诉这蠢货下手时注意四周别被发现吗?该死的,该死的! 祭司后退一步,下意识朝同谋投去求救的眼神。 商人见势不妙,想借着人群的掩护趁早离开,艾琉伊尔的目光却已精准搜寻到他的身影,微笑着扬声道:卡拉商队的主人,不来帮帮这位祭司阁下吗? 她早就知道了。 一瞬间,商人反应过来,他们谋算的对象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洞悉了他们的计划,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木已成舟的此刻。 不敬神本就是重罪,破坏祭典更是可以直接斩首。 直到被赫菲特手下的护卫制住,商人还在愣神,他们如此谨慎,在动手之前半点没露手脚,初来乍到的王女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等等,如果她真的早有觉察 商人猛然抬首,喘着粗气质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哈,明明知道了,还放任下级祭司动手,同样是蓄意破坏祭典,你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小王女无辜道:我怎么破坏祭典了? 你任由他点燃香木 广场另一侧,亲卫队的两个骑兵推着满载木材的车子大步走来,一个两个脸上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香木在这儿。艾琉伊尔抬眸,似笑非笑,我是洛荼斯女神的信徒,但也不会眼睁睁看人破坏月神的祭典,只好将香木换了个地方,我想赫菲特城主和主祭司阁下不会介意吧。 赫菲特脸色平静,叫人看不出端倪,片刻后,他赞许地笑了笑:当然不介意,我还要感谢您为维护祭典做出的努力,殿下。 一锤定音。 这只是一场闹剧,却唤起了更多人对王女流放罪名的记忆,贵族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民众在外围小声交头接耳。 观望,揣测,闲言冷语。 以上这些,艾琉伊尔在过去几年早已习以为常。 王女立在原地,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全场,等待着什么,倏然定在某个方向不再移动。 一只身披雪白羽毛的蓝鹭姿态优雅从容地飞过夜色,飞过成片的柔和月灯,飞过呆呆仰头望着它的人群,最终落在王女身边。 蓝鹭狭长的喙衔着一朵雪荼花,将其轻轻放在艾琉伊尔手中。 它低柔地鸣叫一声,抬起头,露出清如蓝玉髓的眼眸。 * 作者有话要说: 东方借仙妖造势:天生异象,鱼肚藏书,狐狸叫我。 西方借神明造势:我就是某某神的儿子/情人! 小王女:不好意思,我家信使小姐衔花来了(?) 第024章 离别的信号 时间拉回到祭典前日。 艾琉伊尔做好部署之后, 坐在桌旁给金雕姐妹喂鲜肉,看见哪只的脑袋朝洛荼斯那边转,就往哪只嘴边递肉片, 力求用食物钓住它们的眼睛,别伸头去洛荼斯那里求抚摸。 洛荼斯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思索上, 完全不知旁边的暗潮汹涌。 良久, 她才对小王女道:只需要一场神迹,强安给你的罪名就会不攻自破。为什么不向我提? 艾琉伊尔偏过头, 专注地看着神灵在人间的化身:您要为我降下神迹吗? 洛荼斯:只要你想。 小王女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是不啦,否则显得我多恃宠而骄。 洛荼斯微微抿唇:不会。 有您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艾琉伊尔轻松道,明天祭的是月神,我还是更想看看属于您的祭典, 一定会更好。 恋耽美 ——(17) 这么说着,她眼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向往。 河流女神的祭典还要等一年多,而在此前, 洛荼斯大概就已经不在小王女身边了。 她下意识不去看艾琉伊尔明亮的眼神,轻声说:明天是最合适的时机。 艾琉伊尔又何尝不知道呢? 明日祭典上的变故,自然会引发在场者的联想, 他们才不管那两人谋划破坏祭典是出于何种动机, 只会当成多了个话题。 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 那两人会被称作不敬神明的大胆之徒,可关于艾琉伊尔的部分也不见得能有多友善, 依然会是那个流着罪人之血的倒霉王女。 在这种时候,一场神迹足以奠定传言的基调。 在人间我能做的比较有限, 说是神迹, 其实达不到那个地步。洛荼斯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 我会派遣蓝鹭前来,选在合适的时间,将我的信物交到你手中。 信使小姐? 嗯,信使小姐。 神灵本尊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艾琉伊尔欣然接受。 于是才有了月夜下的这一幕。 蓝鹭收敛羽翼,在王女面前垂下修长的颈项,它衔着的花朵到了对方手中,被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 雪荼的花期只在春夏,可这朵花分明是盛放着的,每片花瓣都洁白动人,清新雅致。 不仅是花,被人们视作河流女神信使的蓝鹭也不该出现在冬日的底格比亚城,它本应随着族群迁徙到更温暖的流域,而非留在寒冷的边境。 违反季节规律出现的信使与象征花,是否意味着河流女神的垂青? 众人不能确定,他们只能看到,在这一刻,黑发少女金眸璀璨如星辰,纤细手指轻抚蓝鹭颈后的绒羽,浅笑着低声细语什么。 向来不会亲近人类的高傲鸟类则低垂着头,温驯得不可思议,月与灯火的光亮映照洁白羽翼,如同为它镀了一层浅金的光辉。 参与月神祭典的有不少诗人画匠,他们原本为赞美月神而来,却不由自主深深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然而任何语言和笔触,都似乎无法还原现场百分之一的神秘、瑰丽与震撼。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尽己所能将它记录下来,画作只能为权贵所留存,诗歌却随着吟游诗人的足迹广为流传,这或许就是天命女王无数传说的起始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想象美好。 小王女的确是在浅笑着低语,只不过话语的内容是不适合被外人听到的碎碎念: 谢谢你,信使小姐,好久不见还挺想念的。你的主人在不在附近?祭典开始后我就没看到洛荼斯了啊 作为洛荼斯信使的美丽蓝鹭也的确是在温驯垂首,只不过心里想的是: 经常摸小王女的头,反过来被摸颈羽感觉还有点微妙。话说现在高光时刻够了吗,是不是可以飞走了? 停留十数秒后,洛荼斯自觉造势圆满,便振翼飞远,在广场外无人僻静处化为伪装的人形,淡定混进围观祭典的人群。 蓝鹭离开,现场仍然维持了片刻安静,直到赫菲特城主深深看了艾琉伊尔一眼,示意主祭司:先继续月神的祭典。 主祭司清了清嗓子,宣布:祭典继续进行,光辉的安弥拉女神,您忠诚的仆人将为您献上丰厚祭礼 艾琉伊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祭典上移开,她的目光忙着在人群里逡巡,终于在一处光线相对昏暗的地方找到洛荼斯的身影。 这很容易,洛荼斯这个人,哪怕是在人山人海里也自带清冷疏离的气场,仿佛与其他人身处两个世界,随时都可能转身不见。 小王女朝她眨眼。 洛荼斯失笑,那种疏离感就稍淡了些。 艾琉伊尔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一大串冗长的仪式之后,月神祭典总算是结束了,主祭司年事已高,主持完一整套便有点力不从心。 他转向赫菲特城主,声音沙哑道:城主大人,那两个对月神不敬之人就交给您了,请一定要遵照律法严格处置。 赫菲特简短道:我会的。 主祭司行礼:愿仁爱的安弥拉女神赐福于您。 他拄着手杖,走到一旁,督促年轻力壮的祭司们将香木摆放在花车上。 赫菲特则向另一旁走去,在小王女面前站住。 您提过的要求,我同意了。等过几日,我会派人送您前往军营。他说。 多谢,赫菲特城主。 不必谢我,这是您为自己争取来的权利。赫菲特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慨叹一声,看小王女的眼神也更温和,先王还在的话,也会为您感到骄傲。 艾琉伊尔:不过,在出发之前,我还有件事想与您商量。 赫菲特一愣:什么? 艾琉伊尔却不说话了,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赫菲特反应过来: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随我来。 艾琉伊尔将卡迭拉城主这些年各种违反律法、贪婪无度的罪证交给了赫菲特。 其中也包括卡迭拉城主与几个行商勾结的证据,他们合谋靠非法手段赚取更多钱财,以权打压竞争对手,甚至还逼死过人。 好巧不巧,长长的勾结名单中,卡拉商队的名字赫然在列没错,就是试图破坏祭典的那个商人。 赫菲特接过证据,刚开始看时脸色还好,越到后面神色越沉,他自己是位正直的城主,便无法忍受自己管辖的区域内存在这么一个害虫。 这些都是您搜集到的?赫菲特深吸一口气,问。 准确来讲是洛荼斯交给她的,但这肯定不能说。艾琉伊尔一本正经道:我也尝试过,可惜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证据都是卡迭拉一位贵族递给我的,这位贵族与卡迭拉城主有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他。 赫菲特:原来如此。 他又翻了一遍证据,比第一遍注意到的细节更多,不由得怒发冲冠:王女殿下放心,我会尽快惩处他。 您打算怎么惩治? 这样的人,不配为一城之主。赫菲特顿了顿,问身侧的幕僚,律法是怎么说来着? 幕僚:律法军政篇第五条,作为官员勾结商者,贪污行贿,罪行严重的当剥夺职位与贵族身份,充作平民。 赫菲特等了半天,没等到第二句:只有这一条罪名? 幕僚无奈道:这家伙很谨慎,虽然横行霸道,但祸害的大部分都是贫民和奴隶,哪怕曾经用手段逼死过人,也不是亲自动手,顶多在背后推了一把,按律法不能算到他头上。 赫菲特:算了,这一条也够用。 艾琉伊尔安静听了一会儿,忽然插话:如果加上刺杀王室呢? 他还刺杀过您?! 是的,不过没成功。艾琉伊尔轻快地说。 赫菲特和幕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死罪。 古索兰的时代,还没有中央集权的概念。 主城城主之位在王室旁系或姻亲家族中世代延续,王所做的仅仅是在他们的后代中挑选该由哪一位继承,除非抓到错处,城主的位子才会从这个家族手中收回。 而在主城所管辖的范围内,城主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其中就包括次城中官员的任免。 赫菲特的命令一经发布,便在底格比亚及其所有次城中掀起风波,他的手段堪称雷厉风行,与卡迭拉城主勾结的势力都被拖到了阳光下,一个一个地清算。 其他次城城主人人自危,作为贵族,他们生来就站在权财场中,有几个没干过行贿受贿的事?区别只在于多还是少罢了。 有人还想着要不为卡迭拉城主求求情,以免将来轮到自己的时候没人帮忙说话,然而当这人的罪状放在所有贵族面前时,他们只能沉默。 太多了,也太贪了。 这人一向表现得心宽体胖脾气好,谁能想到私底下竟然干出这么多壮举? 自愧不如,他们自愧不如。 卡迭拉神庙中,女祭司照旧在神像前念诵赞词,祭神室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她的女儿瑞雅。 就在刚才,祭司母女接到了来自底格比亚城的信,是由王女亲手书写的。 她在信中说:我已经获准进入军队,一切安好,赫菲特城主会把卡迭拉的蠹虫清理干净,从此洛荼斯女神守护下的卡迭拉将重归和谐。 送信者也带回了艾琉伊尔在月神祭典上的消息,关于她如何揪出意图破坏祭典的商人与祭司,也关于河流女神的信使是如何降临现场,赠予王女盛放的雪荼。 女祭司欣慰道:殿下不会甘心一直待在神庙,我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成长得这么快,小小的神庙无法再为她提供庇护,只能祈祝她越走越远,顺利达成所愿。 瑞雅仰头,声音细细的:母亲,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女祭司严厉的面容难得露出温情:我的一生注定留在卡迭拉的神庙,这里是我的起始,也是我的归宿。但是瑞雅,你不一样。 诶?可是我 洛荼斯女神选中了你,你注定是她的祭司,卡迭拉太小了,你想要顺应女神的意志,就必须走得更远。 瑞雅不自觉咬住嘴唇,眼里浮现出忐忑。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小姑娘,可到了这种时候,难免信心不足。 女祭司抬起头,凝望神像蓝玉髓的眼睛,缓缓道:我们的家族从索兰契亚诞生起就守在卡迭拉,信仰世代不变,不愿随王室迁走,也不愿升入规格更高的主城甚至王城神庙这些从来都不是遵照女神的意愿,而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坚守。 而现在是时候踏出这一步了。你可以吗?瑞雅。 小祭司的胆怯随着母亲的话语逐渐散去,坚定之色取而代之,或许还有对前路的迷茫,但在绝对的虔诚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郑重道:我会做到。 瑞雅生在神庙,长在神庙,会说的第一个词语,甚至不是妈妈,而是河流女神洛荼斯的名字,对神灵的信仰早已根植于骨血。 她没有野心,如果有什么能驱使她向上走,那一定是始终不变的虔诚。 卡迭拉城在来自主城的清查下风雨飘摇,只有神庙屹立在世俗之外,清静不倒。 城主府内。 卡迭拉城主早没了往日的宽和姿态,他失态地揪着面前男人的衣角,卑微乞求:你救救我,求你帮我给大人说说,只要能让赫菲特不杀我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冷冷道:你自己做事不谨慎,还想拖大人下水? 怎么能这样,我明明我明明是听从你们的吩 男人反而笑了,轻柔道:听从我们的什么? 城主哆嗦了一下,话堵在喉咙口,怎么都不敢接着往外吐。 听着,如果大人被牵扯到你惹出来的事里,我保证你会后悔没有干脆地上路。男人拍了拍城主的肩膀,对了,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有个女儿? 城主动了动嘴角,沉默很久,神色变幻不定,才仿佛泄了一股劲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塔尔莎还小,她没有罪。 放心,我们会安顿好的。 男人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房门。 这场牵涉甚广的清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年初,卡迭拉城主的职位和贵族身份均被剥夺,其家属亲眷充作平民,本人则被押送到底格比亚城,他的处决将在这里进行。 同日处决的还有卡拉商队的主人,不敬神与勾结官员行贿两罪并罚,不仅要处死刑,全数家产也将尽数收归底格比亚城库。 与他同谋的高级祭司早已在去年事发后被秘密处死,身为祭司还不敬神明,罪加一等,神庙的人一刻也不想让他多活。 就让伊禄河送他的死灵逆流而上,看死神会怎样审判这个罪恶的灵魂吧。 这次,商人和卡迭拉城主的处决全程公开。 卡迭拉城主还好,底格比亚城里没什么人知道他,而商人纵容儿子横行无忌,仇恨他的人不知有多少,此时他们都站在刑场之外,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意围观,等待处刑结束就要一哄而上,踩踏商人的尸体。 事不关己的人们则只是看热闹,顺便大谈特谈自己所听过的传言。 卡拉商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回怎么栽啦,别是招惹了哪家贵族。 你消息也太滞后了,这人妄图破坏去年的月神祭典,还想嫁祸给别人,当场被拆穿!要不是牵扯到卡迭拉城主的事里,他去年就死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哦,是王女拆穿的,好像有人跟我讲过。 罪人塞里娜的女儿?她自己就是戴罪者,也能去祭典? 短暂的安静后。 乱说什么呢,伊禄河女神的宠儿怎么会是罪人 你不会没听说吧,洛荼斯女神的信使当众送给她一朵雪荼花,那可是冬天,是女神的神迹! 我当时就在广场外面,我来给你说 人群中间,红发少年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两个月之间,事情就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亲被抓,钱财半点没剩,那些原本捧着他的人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就连从小陪在他身边的贴身侍仆都毫不迟疑地离开。 走时还不忘骂他:早就不想待在你这里招人恨了,要不是卖身契在你爸爸手里,谁愿意天天被你当出气筒、被别人当走狗?报应还在后面呢,我等着看你自生自灭,小主人! 想到这里,红发少年打了个寒噤。 对,那些贱民看到他家出事了,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得先把自己藏起来,等他以后像父亲一样组建起大商队,再回来把这些人统统打死! 恋耽美 ——(18) 红发少年拉下兜帽,快速离开嘈杂的人群,只是他的红头发太显眼了,几小撮露在外面,想忽视都难。 围观人群中,几个满眼仇恨的平民互相招手,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发生在底格比亚城中的事,洛荼斯没再接着关注,此时的她已经和艾琉伊尔一道进了军营。 即便是艾琉伊尔,加入军营也要从底层做起,不过到底是看在王女的身份上,意思意思给了一个小队长的职位。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书吏是无法继续跟在王女身边了,于是洛荼斯摇身一变,又成了王室亲卫队里一名女骑兵。 即便骑坐在马背上,洛荼斯清冷淡然的气质也丝毫不改,连马匹都被带得稳重起来,长长的马尾庄严地垂在身后,甩都不甩一下。 她穿越前并没有学过马术,但一见到马匹,自然而然就翻上了马背,好像身体有记忆似的。 洛荼斯第一次骑上马时,艾琉伊尔就在一旁新奇地看着:原来您会骑马,诸神之国中也有天马吗? 其实并没有去过神国的洛荼斯面不改色:有,不过并非神的坐骑。 那神的坐骑是什么?艾琉伊尔想起神话典籍中的描述,可疑地顿了顿,哦,您的座驾是伊禄河中的巨鱼。 洛荼斯: 洛荼斯保持微笑:是的。 伊禄河中生存着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索兰人称其为巨鱼,它们在未长成时就已体长两米,宽大的鳞片通常呈现浅淡的月白色,鳍尾修长美丽。 这种鱼类极少浮上水面,没有人知道它们体型的上限在哪里。 外来者视其为深水下潜藏的水怪,索兰人却认为它们是河水之灵的具现,是河流女神的坐骑,甚至女神自己也能变幻为巨鱼的模样,在水中潜游。 对此,河流女神本尊表示拒绝。 艾琉伊尔却误解了她的沉默,想象一下女神骑鱼在平如镜面的澄蓝河水间悠然前行的画面,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反而增添了某种幻诞的神圣美感。 于是小王女真心实意道:您骑着巨鱼也很好看。 洛荼斯完全不想知道这孩子脑补了什么。 洛荼斯翻身下马,这匹灰马高兴地凑过来想舔她的手。 莫提斯见势不妙,立刻亲热地搂住马脖子,不顾灰马挣扎的嘶声,拉着缰绳把它牵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啧啧,马呀,我这是在救你。 莫提斯,你在这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一道爽朗的女声由远而近。 身穿皮甲的女骑兵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她面容秀丽,一头栗色长发盘在脑后,身材却挺拔飒爽,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短剑,偶尔还来个花样,得心应手。 这位女骑兵是赫菲特城主的独生女,名叫勒娜,刚成年时就加入了守军,十年过去,她已升为边境第三军团的副团长。 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索兰契亚女性的地位颇高,女人可以参军,但到底受制于时代,晋升总是比男性更加艰难。 在这种背景之下,勒娜不靠父亲的势力也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其能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勒娜走到几人身边,看看独自搂着灰马脖子的莫提斯,再看看抱着洛荼斯手臂的艾琉伊尔,英气的眉峰一挑:殿下,你们这是在练骑术? 艾琉伊尔当即否认:不,莫提斯在和马交流感情,我和老师恰巧路过。 莫提斯目瞪口呆:不是,我和这马松口! 话还没说完,灰马就低下头来,愉快地嚼他的头发吃。 勒娜怜悯地摇了摇头: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欢乐,心态真好啊。 莫提斯把头发抢救回来,抱怨道:我才三十八,勒娜副团长,你也只比我小十岁。 勒娜翻了个白眼:是我错了,你的语气听着倒只有八岁。 莫提斯和勒娜不大对付。 并非欢喜冤家戏码那样能擦出火花的不对付,而是真的互看不顺眼,莫提斯觉得对方抢了王女殿下信任长辈的位置,勒娜觉得对方也就长相唬人,其余的着实不靠谱,不如让贤。 一来二去,梁子就结下了,每逢见面一定要先互相刺两句。 艾琉伊尔冷漠观战,看向洛荼斯时又漫开笑意:我们走吧,老师。 洛荼斯:嗯。 真正唯一靠谱的河流女神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不由得忧心忡忡。 小王女身边的大人似乎都不值得托付的样子,她走了以后真的没问题吗? 这时,勒娜的思维从幼稚的讽刺对话中跳脱出来,重新恢复到没被莫提斯拉到低龄频段之前,沉稳道:殿下,今天的例行军团议事已经结束。 说到正事,艾琉伊尔的笑意便沉淀下来,肃然道:怎么样? 他们决定派人请求增兵。勒娜说,形势的确不太寻常,虽说萨努尔族人向来称不上安分,可这回他们跳得也太高了。 萨努尔族是生活在索兰契亚西北境外高原上的游牧民族,由于过于权力分散,甚至不能称其为一个国家,顶多算部落联合。 与松散体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民族强悍的战斗力。 萨努尔人身材魁梧,好战而残酷,他们生于高寒贫瘠的荒原,觊觎着索兰人丰饶富足的土地和物产,时不时就要在边境劫掠一番。 当索兰契亚国力兴盛、民富兵强时,萨努尔便往荒原深处迁徙,收敛掠夺的脚步,以免和索兰军队正面对抗。 而当索兰国力稍一衰弱,他们又会迅速赶到,大肆抢掠,有时还会尝试着占领城池,向内地侵犯,简直比闻到血味儿的秃鹫来得还快。 但不论索兰强还是弱,他们的掠夺行动始终不会完全断绝,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掠夺物资,萨努尔人过个冬就得死一片,食物极端贫乏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将同族的地位低下者作为肉类储备。 这么一个保留了不少原始习俗的民族,就是底格比亚城边境守军常年面对的敌人。 眼下正是冬春之交。 照理说,到这个时节萨努尔的劫掠行动就该逐渐减少了,可是并没有,他们的行动逐渐放肆,仿佛在试探边境守军的反应。 勒娜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守了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听说这意味着萨努尔人觉得我们现在比较好欺负。 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来早了。艾琉伊尔道,没再细说未尽之言。 霍斯特的确不如父亲,但也算不上昏君,索兰契亚的底子还在,萨努尔如果想在这时候进犯,除了无功而返之外没有其他结果。 简单聊了几句后,勒娜告辞离开,没多久莫提斯也不得不走了,这一片是女战士的营地,他留下可能会被打。 天色渐暗,在外演练的士兵纷纷回到营帐,一个个简单实用的帐篷里亮起朦胧的烛光 其中某个从外表上看不怎么起眼的营帐中,洛荼斯拿着个小陶罐,动作细致地给艾琉伊尔抹药。 艾琉伊尔将脸埋在枕头上,不肯抬头看人。 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肤上,随处可见青紫的瘀伤,有些地方还破了口子,背上一处尤其严重,缠着纱布,显得小王女凄凄惨惨,可可怜怜。 今天艾琉伊尔之所以没有将时间用在练武上,就是因为这一身的伤,全是刚来军营时找人切磋留下的。 军营场地和普通训练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小王女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本来就有种以伤换伤的奇怪疯劲儿,到了这里越发明显。 后果就是青一块紫一块,背上还要红一块。 打架的时候一声不吭,仿佛感觉不到疼,下了场看到洛荼斯就开始哼唧,半点疼都忍不得的样子,弄得洛荼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还跟我说你长大了。洛荼斯在某个青肿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冷酷无情地无视了小王女的闷哼,你就是这么懂事的? 因为脸埋枕头,小王女的声音闷里闷气:凡事总有意外嘛。 不错,会让随军医师劝你好好静养的意外。 嘀嘀咕咕。 洛荼斯觉得不行,得反思一下自己。 给信徒神谕,信徒甚至会还嘴,这个神灵当得实在太没威严了。 听不到洛荼斯开口,艾琉伊尔就有点慌,担心她是真动气了,立刻态度端正道:下次一定注意。 洛荼斯叹气。 下次一定可以等同于我知道了,但下次究竟会不会注意?未知数。 抹完了药,小王女依旧俯卧在铺,一动不动。 等脸上的热度退了,她坐起身,拿衣服挡着胸口,悄悄打量洛荼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被抹药的时候会莫名其妙脸红耳热,心跳加快,但总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比较好。 毕竟,从没听过有谁会因为虔诚信仰而脸红心跳的。 等伤好全,艾琉伊尔便正式开始日常训练。 她遵守了下次一定注意的承诺,对练切磋时偶尔受伤,但再也没伤到上次的程度。 军营生活比想象中更能磨练人。 在卡迭拉神庙时,艾琉伊尔对时间的严格管控已经相当接近军事化管理了,但她在这里一个月,远比自己训练三个月收获更多。 直到某天,小王女所在的队伍即将出发,对劫掠附近村镇的萨努尔人发起袭杀,所有人整装待发之际,军团长的幕僚找到她。 王女殿下,我不建议您参与袭杀。幕僚客气地与她商量,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您身份尊贵,万一因此出了事 艾琉伊尔:这是军团长的命令吗? 幕僚停顿一下:不,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艾琉伊尔:抱歉,只要不是军令,我就一定要去。 幕僚没有办法。 他想着,大不了安排其他兵士看着她点儿,免得真的出事,等这小姑娘真正经历过弥漫血气与死气的战场,她就不会再闹着去了。 然而当晚,军团长读完了底下报上来的军功,沉默半晌,将那薄薄的一张纸递给幕僚看。 王女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纸上,下附她的战绩。 百米之外,一箭钉入敌首的喉咙。 尽管对手只是一支在附近村舍抢掠的萨努尔杂兵,尽管这甚至不够格被称作一场战役,她的战绩依然足以让任何人为之侧目。 这仅仅是王女第一次踏上战场而已。 幕僚张口结舌。 军团长摇了摇头:看来,我们都小看这位王女了。 那以后该怎么办,还要阻止她上战场吗? 军团长翻脸不认:你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阻止过?这么好的苗子,谁拦着谁眼瞎。 幕僚: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而同一时刻,营地另一端的营帐里,艾琉伊尔也在对洛荼斯说:以后一定没人拦我了。 碎金般的光芒在那双眼眸中闪动,她略带恍惚地呢喃道:我不喜欢战场,也不讨厌却享受杀死敌人的瞬间。 当箭尖穿透敌人的喉咙,她竟然想再靠近些,光影晃动,裂变,喷涌而出的鲜红也点燃了她自己的血,但神志始终冷静清醒。 这不正常,也不适合让永远纯净的河流女神知道。 小王女伏在洛荼斯膝头,轻轻吸了一口气,雪荼花的清香顿时盈满呼吸,躁动不安的心绪得到安抚,将乱七八糟的念头理清按好。 洛荼斯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小心碰到了掩藏在发丝下的耳朵。 刚才还沉浸在血腥的思维里、眼看就要往奇怪方向拐去的小王女顿时弹了起来。 洛荼斯:? 艾琉伊尔捂着耳朵,僵在原地,片刻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没什么,您别在意。 洛荼斯也不会在意,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小王女,仿佛看到了一只被摸到耳朵就弹动耳尖的猫,啊,不只是弹耳朵了,还会像猫一样忽然蹿起来。 果然从小到大,只有像猫这一点没怎么变过呢。 继此次袭杀行动之后,艾琉伊尔又参与了几次小型作战,有一次还是作为援兵前往另一座营地,屡立战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为战场而生的人。 只有一点让王女不是很顺心。 不管艾琉伊尔明面上的身份再崇高,在军中依然只是一个小队长,还不如身为中队长的莫提斯军职高,如果萨努尔真的在这时大肆进攻,她也只能领着军团划给自己的十人小队听从指挥。 小王女可以学会服从,但她不喜欢被人命令。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舒服点,她也得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 随着军功一点点累积,艾琉伊尔成功升为中队长,手下有了一百人马,和莫提斯平级。 莫提斯:我有种即将被超越的预感。 勒娜持不同意见:殿下是很厉害,不过再次升任还要等一段时间,我当时从中队到大队,也足足用了三年呢。 莫提斯深沉道:你不懂。我这段时间学到的唯一经验就是,不要用常理来衡量殿下。 当年初夏,艾琉伊尔率领百人中队,借地形优势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近千萨努尔人围杀。 零星几个萨努尔人侥幸逃脱,其中一个边跑边回头,在细密雨幕之中,那个与身边众人相比格外娇小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拉弓搭箭,对准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这是萨努尔的逃兵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当年冬,军团长亲手将大队长的令牌交到艾琉伊尔手中。 据我所知,殿下来参军是为了攒够军功,好回到阿赫特。军团长掰着指头数了数,猛地一拍掌,军功已经够了流放者赎罪的标准,那么,您有回去的打算吗? 艾琉伊尔笑而不语。 将近一年的战场拼杀,让她的气质显出一种藏不住的锋锐,但这点锋利根本不够,还需要更多打磨,一遍遍浸染和磨砺,直到成为更内敛也更危险的力量。 她没有说话,军团长却像得到了回答一般,捏着自己的翘胡子,满意地走了。 恋耽美 ——(19) 升任之后,原本应该获得一个长假,以供兵士回家探亲用,但艾琉伊尔将这个假期留到了第二年。 明年初春,冰雪消融化,伊禄河重新涌流,您的祭典也将在那时候举行。 艾琉伊尔转了转新到手的令牌,动作娴熟,洛荼斯看了又看,怀疑这是她从勒娜转匕首那里学来的习惯。 望着小王女眼里期待的神色,洛荼斯明白,有些事情必须说开了。 一直往后拖,或许才是对小王女的不负责任。 今日是水曜日。 她转开视线,淡淡道。 艾琉伊尔想起:对了,今晚是结业考试。 那些堆在她梦境里的书卷,看起来多得吓人,但真正需要掌握的其实并不复杂,她基本都记住了。 洛荼斯轻声说:嗯。除此之外,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艾琉伊尔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她蹙起眉,试探着问:不能在这里说吗? 洛荼斯背对着她:还是今晚再说吧。 深冬的风呼啸而过,吹得营地门前的木铃叮当作响。 不知怎的,艾琉伊尔忽然心下一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了追着小可爱们比心啵啵的声音! 入v万更,感谢支持www 第025章 诸神之国 梦境之中, 伊禄河水波轻轻晃荡,天光云影映在水面,也映出神灵与少女相对而坐的身影。 洛荼斯从小王女手中接过试卷, 一目十行扫过舒展如鹰翼的索兰文字,不出意料的 满分。洛荼斯欣然道, 恭喜你, 涅尔德的课程到此结束,你可以结业了。 艾琉伊尔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张试卷上, 她望向神灵湖水般平静的神情,心底涌上细微的不安。 结业之后,您也还是会来的,对不对? 洛荼斯没想到小王女这么敏锐,微怔了怔, 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素白的手向前一指。 周围堆积成小山的书卷一点点虚化消失,河水下落, 露出梦境原本的空白模样。 艾琉伊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就听洛荼斯道:这就是我要说的。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其他字眼在这时都模糊了, 只有离开这个词, 重重砸在王女的意识里。 她险些张口问为什么, 但还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淡,低声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 是因为神国的事。洛荼斯温声道,艾琉已经非常出色了, 边境战场将为你磨剑, 即便我的化身离开, 也没有什么能伤害你。 至少等明年的祭典 抱歉。 艾琉伊尔死死咬着下唇,眼圈一下子红了。 洛荼斯用指尖揩去她眼角将坠未坠的泪水,叹息道:十四岁是个大孩子了,怎么还是一哭就咬嘴唇。 示弱的招数不管用,小王女便知道,洛荼斯要离开的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忽然抓住了洛荼斯的手腕,似是要使力,又像是被烫了一下般陡然松开。 洛荼斯诧异地顿了顿,恍然发觉,此时的小王女其实已不比她矮多少,看着她时姿态接近平视,不像小时候还得仰着头。 艾琉伊尔则直视那双清淡的蓝眸,想从里面找出面对离别时明显的情绪,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望进了一片澄澈的静水。 刹那间,一种止不住的委屈感漫了上来,想着反正对方都要走了,王女的语气染上破罐子破摔的执拗: 您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句话艾琉伊尔早就想问了。 从高烧昏睡中醒来,看到神灵将湿凉布巾搭在她额上的时候。 神庙考试结束,听到瑞雅也曾被神灵入梦并得到信任之语的时候。 前者带着惊喜与憧憬,后者带着排外和小心翼翼,而这一次,她也说不清究竟暗藏了多少复杂的念头,像羊毛线团一样乱得理不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对于王女的问题,洛荼斯认真思索片刻,才说:你是艾琉。 是索兰契亚的王女,是苏醒之际最初的信徒,也是她守护了四年多的孩子。 小王女苦笑一声:好狡猾的答案反正都要抛下我了,也不多夸我几句。 那只刚刚被她松开的手又靠近了,覆上她的头顶,无可奈何地揉了两把。 艾琉伊尔情不自禁地在那温软的掌心蹭了蹭,反应过来后微微一僵,陷入了某种既依恋沉迷又郁闷的情绪之中。 虽然对方没有说出口,其实就是把她当孩子看的吧?作为唯一宠爱的孩子似乎没什么不好,但就是有种微妙的不甘心。 然后她听见洛荼斯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抛下你? 您不是说要离开 我说的是离开一段时间。神国事毕,我就回来。 艾琉伊尔眨了两下眼睛,从记忆里翻出之前的画面,发现自己确实遗漏了离开后面的半句话。 艾琉伊尔: 小王女飞速改变了态度,乖巧懂事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仁慈宽和的伊禄河女神,您将在多久之后再次降临? 洛荼斯改揉为敲,在小王女脑门上轻敲一记,说:归期不定,或许几月或许数年,但无论如何,我会回来。 温和的蓝眸微弯起漂亮的弧度,河流女神难得露出清晰的笑意:即便化身不在你身边,我依然看着你,艾琉。 艾琉伊尔静默一瞬,随即挑起嘴角:好。 您一定要回来啊,如果等太久的话,我怕自己忍不住去找您。 她以玩笑似的口吻加上这句话,灿金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盯住洛荼斯,像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眼。 梦境终有尽时。 漆黑的营帐中,王女倏地惊醒。 夜色浓暗,她摸索着点亮了烛火,停顿两秒之后才转头看向身侧,果然空无一人。 旁边的位置尚残留着余温,艾琉伊尔重新躺下,翻了个身,倒在那一丝快要感觉不到的温暖间,仰面看着帐篷顶。 森森郁色占领了稚气未脱的瑰丽面容,摇曳明灭的烛光下,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竟显出几分阴沉。 我依然看着你,艾琉。 脑海中响起温煦的嗓音。 艾琉伊尔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一如往常。 她捏起颈上挂着、垂在肩侧的雪荼护身符,轻吻花间的蓝玉髓珠,才将它正正地摆在胸口。 营帐之外,灵体版洛荼斯收回视线。 两只栖在帐篷外的金雕不知何时醒来,动物的感觉总是比人敏锐些,它们看不到灵体,茫然地转着脖子看了几圈,继续将头埋在翅膀里,互相靠着休息。 洛荼斯望向传说中诸神之国所在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小王女情绪稳定,还好还好,现在是她这边有问题了。 神灵要怎么回归神国? 诸神之国是索兰神系所有神灵的住所,神话之中,它被描述为云端之上庞大美丽的浮岛,漂浮在日月升起之处,众神的神殿矗立其上,山丘、树林与湖泽尽皆鬼斧神工,是人间无法见到的美景。 除了神灵之外,还有娇小的精灵与纯洁的鸟雀居住在岛中,终日载歌载舞,取悦诸神。 洛荼斯曾经差点就自己去了,还好被小王女无意识的呼唤叫醒,才没让神性占据全部意识。 现在,仿佛有一个开关掌握在洛荼斯手里,开关连通封闭神性的闸门,另一端就是随时可能吞没意识的神性之海,她不能轻易按下。 万一从此超脱一切,坐上神座就下不来呢? 洛荼斯思忖片刻,闭上眼回忆当时的感觉。 半透明的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凌空飞起,眨眼间已然到了连金雕也无法飞至的高空。 飞得越高,奇妙的感触就越深刻,洛荼斯不自觉地调整方向,好像在走一条熟悉的道路,不用特意去想就知道该怎么前行。 忽然间,前方陡然亮起盛大的光明,当光辉散去,如同神话中那样恢宏壮观的场景出现在她眼前 漂浮在云巅的岛屿沐浴在明亮柔和的光里,仰头却看不到太阳,只见一片深蓝如宇宙的天空;低头则是厚重的云层,仿佛以云为地面,天地之间只有那一座岛屿,静穆壮丽。 脚尖落在岛屿边缘的同一刻,音色清远的钟声响起,上一声的回音还未散去,又一声便接着来了。 足足响了九声之后,洛荼斯眼前的场景瞬间转换,她身处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上,周围一片空旷。 洛荼斯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可能有线索的东西,就静立在原地等人不,等神来。 当初曲艺女神曾说过,回归诸神之国后会有几位冕下为她说明情况,那几位冕下想必就是索兰神话体系中的其他主神。 既然如此,等着就好,反正总要有人来当导游。 洛荼斯没有等多久,几息之后,三道身披微光的身影陆续出现在石台上。 浅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潇洒道:初次见面,我是你哥哥。 与他发色相同的银眸女神沉稳道:我是你姐姐。 容貌艳丽的长裙女神掩口轻笑:好巧,我是你姑姑,要不要叫声姑姑来听? 洛荼斯: 她表情空白了几秒。 这是什么,神国版认亲大会? 但洛荼斯很快恢复淡定,先向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太阳神苏里尔。 再转向美艳女神,爱.欲女神阿狄亚。 最后是站在中间的银眸女神,洛荼斯微微一笑:月神安弥拉,你应该在祭典上看到过我。 月神颔首道:是,原来你感觉到了。 洛荼斯:毕竟在你的祭典现场,总要注意一些。 太阳神这时才反应过来:诶,诶诶?安弥拉你见过她吗? 月神:我没有告诉过你? 太阳神:完全没有! 月神:好吧,你现在知道了。 太阳神:太敷衍了吧 爱神则凑近了看洛荼斯,嘴角弯出妖冶的弧度:真好啊,又多了一个漂亮的后辈,不枉我特意来这么一趟。 洛荼斯保持礼节性的微笑,没有答话。 面前这些神灵有些超出她的预料,洛荼斯原本以为,索兰契亚的诸神会像她神性开启后那样超然淡漠,但显然她猜错了。 这三个神来接个新神,就以亲属关系为开场白。 日月双子神竟然还会拌嘴或者说太阳神单方面拌嘴。 不对劲,这群神很不对劲。 不过,曲艺女神说话行事似乎也和常人无异,只是容貌气质脱俗,难道神其实都是这种画风?那她之前在小王女面前装什么神棍啊。 在洛荼斯暗自忖度时,月神安弥拉摆脱了在一旁嘟嘟囔囔的兄长,上前一步,对她说:我是你的向导,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在这里问我。旁边两位只是来看热闹的,不用在意。 太阳神为自己正名:我明明是陪你来的! 爱神卷着头发撇嘴:这么说可真失礼,我只是来看看小美人。 洛荼斯看这两神,如同看到了莫提斯和勒娜,活脱脱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于是她果断向看起来唯一靠谱的月神发问:我是在神庙中苏醒的,神灵都是这样吗? 月神:不,我和我的兄长都是在这里诞生,就在我们脚下的这座石台。 苏醒和诞生,洛荼斯注意到两者微妙的区别,还没等她问出口,月神就已经接着往下说了。 从信仰中诞生的神灵,都会在这座石台上出现,生来就了解自己的使命,比如我,比如兄长和阿狄亚。只有在漫长岁月中从凡人被追奉为神的神明,才会在人类所建造的神庙中苏醒。 月神安弥拉的银眸泛着月光般的清凉,平静地注视着洛荼斯。 洛荼斯,你是八位主神之中唯一的人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洛荼斯就会发现:最靠谱的竟是我自己.JPG 由于后天上夹子,明天的更新会提前,后天的更新则会推迟,时间不定,但还是会日更的www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大大大拥抱.JPG(连同上章的名单一起,爱你们)!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7 21:21:01 deos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7 21:41:42 迪迪拉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7 22:08:14 九条鱼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8 07:04:09 一只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8 07:32:03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8 10:41:12 3388863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8 14:40:56 我的小可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8 20:00:47 八重樫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8 20:19:54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8 23:11:34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09 00:44:55 咋了嘛土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07:44:49 米兰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409 08:51:42 znznzn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09:41:44 梦游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18:00:03 第026章 过往不明 关于神灵苏醒的意义, 洛荼斯考虑过很多可能,但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在索兰神话里,世界的起源被描绘为混沌的原初之水, 最初的四位神祇从原初中诞生。 首先是天空与风之神【恩】,他是众神之王, 也是无尽天幕与空气的主人, 继他之后,大地女神、生死之神与爱.欲女神依次降生, 原初之水孕育了他们,也孕育了世界。 恋耽美 ——(20) 天空之神与雪山结合,诞下了日月双子与河流,爱.欲则与生死相合,衍化出智慧之神。 总之, 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亲属关系和匪夷所思的神代纠葛不谈,最初的四位神明与他们衍生出来的四位二代神,一起组成了索兰契亚体系的八主神。 现在, 月神却告诉她,身为八主神之一的伊禄河女神竟然是由人升格而成,这着实让洛荼斯感到惊讶和困惑。 月神还在尽职尽责地科普:人神与我们同属为信仰神, 在力量与神格上并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存在之基, 我们以信仰为基, 你的根基是自身,这也是诞生与苏醒的区别所在。 洛荼斯:也就是说, 我曾经是人类。 没错。 可我并不记得 为人时的记忆不会留下,大概? 听到妹妹语气有些不确定, 太阳神轻松地接过话头:的确如此, 我问过阿斯克勒, 他说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阿斯克勒是古索兰的医药之神,他的神话原型是历史上一位著名的医师,索兰人为他建了好几座神庙,尊其为医神,这点洛荼斯是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原来被后世人神化的人物可以真正成为神灵。 可如果是这样如果名为洛荼斯的河流女神是由凡人神化而来的神祇,那么她呢? 沉默须臾,洛荼斯道:冒昧一问,几位对我的过往了解多少? 日月双子对视一眼,月神摇头:与你相关的神话起源于索兰契亚建立之初,那时我们也才刚诞生不久,所以不知情。阿狄亚比我们诞生更早,或许会知道一些。 爱神阿狄亚却轻笑着说:很遗憾,当时情势混乱,当我们意识到将要多出一位新成员时,你的第一座神庙已经建起来了,此前诸事我们并无了解。 太阳神叹了口气:反正是过去的事了,不记得也没关系。像安弥拉,一百年前的事都能忘掉,也不见得对她有什么影响嘶! 月神平和地收回手,表情纹丝不动,好像刚才抡起神杖打得兄长大声呼痛的不是她似的。 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洛荼斯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根神杖上落了片刻,为这凶器唏嘘两声,微笑道:没有。 其实她的疑问可太多了。 比如,像医药、曲艺之类人类文明的衍生神灵是人神实属正常,但洛荼斯的称号却是伊禄河的女神,一切清水的化身。 河流对索兰人有怎样的意义,洛荼斯是有深刻体会的,这种极其重要、属于自然造物的主神之位,怎么会被安在凡人头上,甚至千百年信仰不变,塑就真神? 但洛荼斯没有问出口,不仅是出于谨慎的考量,更是因为问了也没结果。 这时,月神眸色一动:算算时间,伊禄河祭典也快到了,我带你去你的神殿。 河流女神的神殿坐落于浮岛西北方,外观庄严圣洁,与神庙结构类似,除了支撑门庭的立柱下端刻绘着蓝色水流纹路之外,整座建筑都素净如雪,不见一丝杂色。 月神送洛荼斯到了门口,便止步道:每尊神灵的神殿都是独属于自己的领域,不论是诞生还是苏醒,初次到此的神灵都要在这里借人间祭典引动神格,一点点稳固神位。 具体过程不必我说,你自己便会知道该如何做。 洛荼斯郑重道:多谢。 不必,引导新生神灵本就是我们的责任。 月神说,嘴角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没有成功,那冰封般的冷肃面容放柔了些:我们一直都非常期待你的回归,欢迎,洛荼斯。 是啊,这下一家子才整整齐齐了。爱神拍了拍手,略带遗憾道,可惜另外几个还在自个儿的神殿睡着,不然多热闹。 一家子 洛荼斯又想起索兰主神之间的亲缘关系,不由得头疼:说起来,按照神话中的描述,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她转向月神,迟疑道,叫,姐姐吗? 其余两神眼睛一亮,只有月神耿直道:不用,神灵是独立的个体,神话不会将人们构想的亲缘赋加给我们,那只是名义上的关系罢了。 两神没能阻止她开口,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其实叫声哥哥也没什么嘛。 唉,想听后辈叫我姑姑怎么就那么难? 洛荼斯: 我拒绝,谢谢。 洛荼斯一步步走上神殿石阶,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归来,数根笔直的立柱之后,雕刻花纹的洁白大门轰然敞开。 迈进大门的前一刻,她回身看向目送自己的神灵们,启唇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稳定神位大概需要多久? 太阳神:五年。 月神:我忘了。 爱神:七年。 等等月神冕下您连这个都忘吗? 太阳神打补丁:安弥拉耗费的时间和我一样,分秒不差。 月神高冷着一张脸点头。 爱.欲女神则说:各神时间不定,不过人神一般会更快些。说着,这位模样妩媚的女神点着自己的嘴唇,若有所觉,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是担心人间的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吗? 洛荼斯静了静,轻笑:不是担心。 小王女并不是需要担心的人,在别人避之不及的战场,她会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华光。 所以洛荼斯不担心,她只是挂念。 银发摇曳,披帛迤逦,身着白色长裙的女神步入神殿,大门缓缓闭合。 这扇门再次打开,将会是几年后的事了。 神殿之外,爱神阿狄亚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向名义上的侄子侄女挥了挥手,自顾自离开。 太阳神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仰头看天:也不知道洛荼斯需要多久才出来,安弥拉,你说呢? 月神:至少不会比我们当初慢。 也是。不管怎么说,主神齐了,这么一想还真是松了口气。 嗯。我们走吧。 日月的双子神转过身,朝与爱神相反的方向走去。 初春时节,天气回暖,白伊禄河在山野之间奔流,象征着万物重新获得生机。 卡迭拉城中,上任刚满一年的新城主前来拜访神庙,正与女祭司谈话。 作为前一任被处死刑的城主的接班人,新城主其实压力很大,惟恐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眼瞅着今年洛荼斯女神的祭典日子临近,他也一天比一天焦虑,一有空闲就要跑来看看准备得如何,有没有纰漏,需不需要财力支持。 女祭司:我们准备得很妥当,城主大人不必忧虑。 新城主满怀忧心:祭司阁下,您不用为城主府的财政考虑,还需要什么尽管提。 女祭司:真的不用。 习惯了应付之前那个什么都要贪两笔的老家伙,再面对殷勤过头的新城主,她反而觉得别扭。 女祭司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把人先打发走,门外忽然传来瑞雅的声音。 小祭司音调细而不弱,像只黄鹂鸟似的推门报告:母亲,殿下回来了! 新城主愣了愣,殿下?什么殿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女祭司霍然起身,声音都惊喜地抬高了八度:王女殿下! 跟在瑞雅身后踏入房门的,是一名身着黑色皮甲的少女。 少女背后负着一把长弓,体格纤细修长,皮肤呈现均匀细腻的蜜色,皮甲勾勒出还在发育中的线条,却已经可以隐约窥见其中蕴藏的力量。 乌黑长发束在脑后,额发之下,眼角斜飞上挑的猫眼灿若流金,蔷薇色的唇轻抿着,叫人看不出心情好还是坏,只显得莫测。 这正是从底格比亚军营赶回卡迭拉的王女艾琉伊尔。 女祭司发现回来的只有艾琉伊尔一人,眼中的激动稍微平复些许,垂首行礼:见过殿下,这时候回来,是要参加女神的祭典? 王女颔首:当然,这可是不容错过的盛典。 女祭司又往她身后望了望,终于忍不住问:您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吗? 这句话一出,空气顿时一静。 艾琉伊尔轻扯了下嘴角:不用找了,她回去了。 女祭司:这样啊。 新城主茫然地左看右看,总觉得燃烧着火炭的温暖房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和外面一样冷。 他搓了搓胳膊,连忙站起来向王女殿下行礼,自我介绍,后者点了点头,脸色平淡。 女祭司又说:一路行来您应该也累了,殿下若想放下东西稍作休息,您原来的院子我还留着。请问是要住在那里,还是另找新住处? 不必麻烦,我还住自己的院子。艾琉伊尔徐声道,倏然眼眸一转,看向立在母亲身边的小祭司,还劳烦瑞雅祭司送我一段,一年多没见,正好也叙叙旧。 瑞雅有点愣神,她和殿下是说过几次话,但不算很熟悉,怎么忽然要找她叙旧了呢? 女祭司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吧。 嗯。瑞雅肃穆着一张小圆脸,请随我来,殿下。 艾琉伊尔向房内两人告辞,便与小祭司一同行往过去居住的院落。 瑞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与旁人共处,但站在王女身旁,还是莫名紧张。 她的直觉向来比其他人敏锐,王女有什么好怕的?瑞雅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她听直觉的话。 走到一半,艾琉伊尔忽然低低开口。 最近,你见过女神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有些出色人物会被后世神化,中西方都有这种情况,比如姜子牙、评论区小可爱提到的关公和妈祖,还有古埃及的伊姆霍□□。 洛荼斯这例比较特殊,就不剧透啦。 明天上夹子,会推迟到晚上零点前更新,感谢所有追文的小可爱啦,还请多多支持! 以下是投雷小天使的名单,比心!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21:51:58 我想吃布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22:14:49 busie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09 22:32:26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00:41:04 阿遇~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0 01:47:36 司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07:53:44 司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0 08:47:56 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13:54:42 一弯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17:38:54 第027章 你在看吗? 瑞雅略显迷茫, 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这么问。 洛荼斯女神在她的梦境中本来就只降临过一次啊,那已经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即便只有一次, 也足以让任何女神的信徒羡慕不已。 最近这种前提,说得好像有人能与女神定期会面似的, 总觉得是在炫耀啊。 瑞雅的心理活动几乎写在了脸上。 艾琉伊尔收回目光:看来是没有了。 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瑞雅小心地说: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神使大人回去了吗? 王女垂眸,神色喜怒难辨。 瑞雅就当她默认了, 劝道:神使来自神国,也将回归那里,这是必然,您不用为此而难过 我没有难过。艾琉伊尔平淡道,我与她只是短暂的分别, 见到你随口一问罢了,别多想。 前方就是那座熟悉的小院,王女指尖搭上门环, 回身道:祭典将至,神庙里应该还有不少事要忙,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祭司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闭上嘴行了一礼, 匆匆离开。 艾琉伊尔反手关了院门, 视线掠过熟悉的院落,她靠在门上, 发出一声轻缓的低叹。 洛荼斯,洛荼斯。 自从被流放以来, 艾琉伊尔还从未与神灵分离这么久过, 每晚入睡后面对的不再是固定的书堆, 重新变回了无序且无意识的梦,清晨醒来总要愣怔片刻,心里空无凭依。 几年的相处,给了王女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与河流神明之间已经建立了牢固而无法斩断的联系,她们表现得那样亲近,可事实就是一旦洛荼斯单方面不再回应,她毫无办法。 这是人与神的距离,无法逾越的天堑。 将行李放好之后,艾琉伊尔第一时间前往祭神室。 夕光斜照,从侧窗洒落在石像洁白的肩上,仿佛为其镀了一层金辉。 祭神室内没有其他人,艾琉伊尔先是规规矩矩地单膝跪下,诵念两段信徒们常读的赞词。 优美婉转的词句萦绕在唇齿间,却让她莫名想到,如果此时是在洛荼斯本尊面前念这些,想必会得到一个无奈又纵容的微笑吧。 可眼前的神像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回归诸神之国的神灵,究竟有没有听到? 艾琉伊尔定定地看了神像半晌,忽然微微笑了下,上前一步环抱住神像的腰。 尽管这时的王女只比女神本体稍矮一点,但眼前这座神像还加了基座,显得格外高大。 她也只能勉强抱在腰上,额头抵着胸口下方的衣纹,如同孩子在长辈面前撒娇一样,带着浑然天成的撒娇劲儿。 您骗我。小王女笑得甜美而亲昵,其实您根本没有在看着我,是不是? 神像静默无声。 艾琉伊尔兀自扬着笑意,也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她围着神像走了两圈,尝试碰触石像的手、摸摸雕琢出银发的纹路,最后干脆站在基座上,看上去像被神灵拥在怀中。 如果是普通人,这些举动可堪称是对神的大不敬,但艾琉伊尔丝毫不觉得冒犯,她早就能伏在神灵本尊的膝上听她讲话了,在神像基座上站站又算得了什么? 恋耽美 ——(21) 一直玩到日轮沉下地平线,艾琉伊尔才重新规矩地在神像面前站好,乖巧道:不管您看不看我,反正我明天再来看您,没办法,我得睹物思人啊。 仗著作为物的神像不会反驳,小王女伸手贴心地拍掉基座上沾到的尘土,哼着赞颂河流女神的歌走出门。 自始至终,她的嘴角都上扬着,随着语气的变化而变换弧度,似乎心情不坏。 只有一双金瞳色泽淡漠沉冷,不复璀璨,好像神灵化身的离去将那双眼里曾经的光亮也带走了似的。 洛荼斯按着额角,只觉无奈。 事实上,她确实在看着祭神室内的画面,也很想让神像发出什么动静,至少能让小王女定定心。 可惜在踏入神殿的同一时刻起,洛荼斯就明白,神灵无法随意干涉人间,祂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果能随心所欲地插手人世,索兰契亚早就乱套了。 就连最简单的传递神谕,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严格限制,很显然,眼下这种情况不符合条件。 神殿后厅的中央,白色大理石圈出一泓清水,它并不与其他水体相连,池水却一直在缓慢流动,显然是一池活水。 洛荼斯就身处池水上方,垂眸看着水面上小王女挺直的背影。 每位神应该都有巡视人间的方式,月神安弥拉曾经就是利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祭典上旁观,顺带发现了灵体版洛荼斯。 而洛荼斯的方式,就是眼前仿佛选播屏幕一样放映人间画面的池水。 她抬首仰望,与从外面看上去的纯白色不同,这里的穹顶是纯粹的黑,泛着白色微光的伊禄河概念线条在其上蜿蜒绵亘,周围分布数不胜数的细小光点,象征河流女神拥有的信仰。 每隔一小段,线条边缘就会出现一两颗格外明亮、令人瞩目的星芒,那是众多信仰中尤为珍贵虔诚的光。 有两颗挨得很近,是女祭司和瑞雅。 而稍远些的一颗,光晕特别漂亮盛大的,则属于艾琉伊尔。 洛荼斯抬起手,隔空点了那枚星光一下,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才分开多久啊,她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在旁人面前强势矜傲、只对着她乖巧懂事的小王女了。 如果可以的话,早点回去吧。 数日之后,伊禄河女神的祭典拉开帷幕。 卡迭拉城只是一座次城,祭典规格不如底格比亚城的月神祭典阵仗大,但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女祭司亲自检查过各个环节的准备,如果不是精力和时间不够,她甚至可以亲力亲为做好一切。 祭典于清晨开始,高大神像脖颈上挂着女祭司亲手制作的雪荼叶花环,被抬出祭神室,妥善放置在船头雕花的中型船舶上,顺着白伊禄河巡游卡迭拉。 现在西北边境天气尚冷,只有青嫩的叶片作为材料,而在温暖的南部城市,祭司们奉上的便是雪荼花苞的花环。 出乎意料的是,祭典主持者并非经验充足的女祭司,而是瑞雅。 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艾琉伊尔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还没成年吗? 瑞雅:我生日在上个月,您回来前三天才办了成人礼,所以所以母亲让我来主持。 她说这话时,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外表实在不能服众,脸色微红颇为羞赧,眼神却很坚定。 已然是可靠成年人的小祭司个头矮,脸显幼,四年前看起来和王女年纪相仿,现在看起来则比王女还小,只要她不说,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猜出小祭司的真实年龄。 这些外在的因素,并不妨碍她主持一场圆满的祭典。 头顶庄重繁复的金饰,瑞雅神色端庄肃穆,声音嘹亮: 来自雪山的伊禄河女神 众神选择索兰契亚之前 您便已在此留下印记 赋予万物生灵流动的生命 便令他们拥有血液与浆汁 您的恩泽有如洪流行于大地 血脉不息,崇信不止 当祭司以咏叹的口吻颂出祭词,艾琉伊尔手执防水的纸灯,将它放入伊禄河,跟在神船之后慢悠悠地漂流。 与之前在月神祭典上完全旁观的姿态不同,作为洛荼斯女神宠爱的信徒,王女可以完全参与到祭典中来。 她微微眯起眼,看了看神像,又抬眸望向遥远东方天空中巨大的云层,那是诸神之国所在的方向。 洛荼斯在看吗? 当然。 清澈缓流的池水中,卡迭拉神庙的画面被放到最大,以至于其他城市的祭典现场都被委委屈屈地挤到了池水边缘,其中包括最为盛大的王城阿赫特,以及信仰河流女神的主城。 洛荼斯一边欣赏自家孩子从容漂亮的姿态,一边静静悬坐,她还在等待,等待月神口中引动神格、稳固神位的契机。 当画面中的小祭司念完最后一句祭词,当艾琉伊尔与城中其他贵族一道行礼,重复当初宣誓忠诚的誓言,仿佛某种潜藏的事物被聚集、凝合在一起,化为补充神灵本源的力量。 胸腔之内,什么东西安静地旋转起来。 难以抵挡的困意袭击了洛荼斯的意识,她最后看了一眼艾琉伊尔的影像,便闭上了霜蓝的眼眸。 寂静无声的大殿中,河流女神悄然沉入池底,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躺在水波之下,仿佛一尊被封存的玉像。 她将在这里沉睡数年,直到神位完全稳固。 * 作者有话要说: 神灵泡在水里是不会泡皱皮的(大声) 一天下来多了超多小可爱,快乐至极!再看我的短小章节,嗯心虚至极。 明天会尽量多更的!失去了存稿的咕咕如是说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鸭 长笛一声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0 18:41:10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19:10:04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0:39:25 原来、我一无所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2:11:21 原来、我一无所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2:11:53 你干哈推那小女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14:58 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17:01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28:40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29:00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29:37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29:48 阿索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0 23:35:33 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00:52:29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02:06:25 小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3:50:31 陌上无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7:02:56 石不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8:34:08 石不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8:34:14 敏儿好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8:47:28 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19:20:12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20:58:21 大小姐的大宝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22:44:07 最爱吃火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1 23:35:29 第028章 折磨 神灵是不会做梦的, 祂们沉睡时意识里闪现的场景,必然是过去的真实或可能的未来。 思维穿越层层叠叠的水幕,巡游过万花筒般的隧道, 带领洛荼斯看到记忆中的过往。 穿越那天,似乎只是个普通的日子。 天空飘着细雨, 水雾朦胧, 洛荼斯将伞收起放在置物处,与同行的旅客们一起缓步走进国立博物馆。 古索兰专展区, 陈列着那个时代部分留存至今的文物,它们安静地躺在特制玻璃密封的展柜里,无声诉说王国曾经的辉煌。 索兰契亚与洛荼斯生活的现代足足隔了三千年,被历史研究者列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古文明之一,可惜她早就湮没在岁月长河中, 只留下这些残缺的文物记载,让后世人苦心孤诣地猜测、摸索和探寻。 记忆里的洛荼斯有一头微微鬈曲的黑发,相貌与河流女神有八分像, 只是更亲和些。 与其他兴奋活跃的游客不同,洛荼斯静得像幅画,她在展柜前时走时停, 最终在一个单独的展柜旁站住了。 一面镜子。一面边缘镶金、中央嵌着蓝宝石的圆形青铜镜, 金框上雕刻蛇纹, 蛇信抵着尾尖,将数千年过去依然光可鉴人的镜面围在其中。 如同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洛荼斯不自觉向前倾身,也的确从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但是不对, 镜中人发色极浅, 服饰古典, 神色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不是她。 下一刻镜像倒转,天地翻覆,在一头扎入混沌深海般的窒息感里,洛荼斯失去了意识。 这是河流女神作为卡迭拉神庙的石像恢复清醒之前所发生的全部,又或者说,是她以为的全部。 为什么之前没有留意到呢,在现代的那些记忆,分明就久远得如同发生在上辈子,洛荼斯把这种恍如隔世感归为穿越带来的错觉,但事实恐怕是,她与过往已隔千年。 是否在神话体系建立的最初,她就已经来到了当时的索兰契亚。 究竟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才能化身神灵在此时苏醒? 洛荼斯不知道,但她想要了解。 神殿穹顶,河流线条边的点点星光闪烁着。 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有一颗光芒从上面坠落,沉入洛荼斯身处的池水间,揉碎成细小的星屑,再一点点被吸纳进神灵体内。 整个过程缓慢而有序,而在信仰聚集之处,还有数不胜数的光点闪动,想要将它们完全收为己用,耗费的时间将以年为单位计。 神灵的指尖,却在此时轻轻动了动,又归于安静。 信仰光点落下的速度随之加快了些。 即便是在沉睡之中,洛荼斯好像也记得,要尽快。 因为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水声潺潺,艾琉伊尔走出秘密训练场开在山岩上的洞口,面无表情地脱去外衣,跃入水中。 游过流经此处的白伊禄河,王女水淋淋地站在对岸,随意招了招手,便有两只金雕俯冲而下,分别将供更换的衣物和大块布巾丢在她展开的手臂上。 艾琉伊尔擦干水珠,披上外衣,准备回卡迭拉神庙。 今天是她待在卡迭拉的最后一日。 再过几天,假期就结束了,王女必须在那之前返回底格比亚,否则将被视为违反军纪。 其实在此之前,艾琉伊尔是想参加过祭典就启程返回的,但祭典结束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留了下来,一直拖到不能再耽搁。 几天以来,艾琉伊尔基本上就在祭神室度过,论起跑祭神室,她比神庙的两位祭司还勤。 神庙众人不明就里,纷纷称赞王女对洛荼斯女神的虔诚,感叹难怪只有她得到了女神的垂青。 最后一天,艾琉伊尔去了一趟秘密山谷,站在宽宽的白伊禄河前,忽然意识到,这次没有谁会带她渡河了。 没有神灵的化身,也没有信使小姐。 艾琉伊尔还是自己游了过去,初春的河水依然冰冷,她觉得有点委屈。 就算神国出了事,就算女神那边确实很忙,总可以让信使小姐过来吧?至少,也可以回应她哪怕一次吧。 然而没有。 于是王女又开始担心,会不会神灵的国度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洛荼斯分.身乏术,半点多余的心思都抽不出来。 这么一想,她便担心极了,恨不得自己有能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能帮上一点忙也好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本该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的艾琉伊尔一路神游,走到了神庙后墙。 毕竟翻了三年的墙,习惯使然。 艾琉伊尔反应过来,按了按额角,想着再翻一次墙也没什么。 她向后倒退两步,刚要助跑借力越过围墙,忽然耳尖一动,神色顿时变了。 细微的风声夹杂着衣物摩擦与女人喘息呻.吟的声响,落入王女耳中。 艾琉伊尔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她曾随军袭杀抢掠索兰村镇的萨努尔人,当他们抵达被占领的村庄,总会看到最丑陋的贪欲,那些贪婪的萨努尔人掠夺粮食与布匹,也掠夺手无寸铁的女人,无所顾忌地展现丑恶。 而此刻艾琉伊尔听到的,就是类似的声响,只是没有挣扎的惨烈,多了害怕被人发现的小心翼翼。 不可原谅。 怎么敢,怎么会有人敢在洛荼斯的神庙里做出这种事?! 惊怒与杀意在瞬间统治了艾琉伊尔的意志,她如同矫健的猫科动物那样,无声无息地翻过围墙,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走向声音传出的矮树丛。 她没有掩饰脚步,于是隐约的动静立时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中,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再次响起。 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女人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她身穿下级祭司服,勉力维持着镇定,却在看到王女的同时惨白了脸。 艾琉伊尔的剑已然出鞘,森冷道:另一个人呢,叫他滚出来。 女人抖着嗓音: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只有我在这里。 莫非我看起来像有耳疾?艾琉伊尔嗤笑,现在出来。 怒火在灼烧理智,在她眼里投下阴鸷的影子。 战场上磨练了一年的杀意毫无遮掩,女人险些腿一软跪倒在地,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树丛忽然被人拨开,另一个人奔了出来,张开双臂把下级祭司挡在身后。 是我!是我逼着她和我在一起的! 熟悉的面容让艾琉伊尔顿了顿,她认识这个人的脸,那是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位年轻女书吏,态度还算友善。 两个女人? 艾琉伊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神色空白了刹那,没来由地感到喉咙发紧,有一种即将戳破什么、面临什么的预感,奇怪的不知所措。 女书吏还在说:对不起,殿下,都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她来的 下级祭司争抢着说:不,是我仗着她年纪轻不懂事诱骗了她,请您罚我吧。 艾琉伊尔沉默片刻,将剑收回鞘中。 神庙行.淫,按律法应当被驱逐,永世不得再次踏入神庙。她的语速不自觉加快些许,你们自己去找穆娅祭司领罚。 恋耽美 ——(22) 被人撞破的两人愣在原地。 我还以为您要杀 下级祭司连忙捂住女书吏的嘴,飞快道:我们这就去,感谢您的仁慈,殿下!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步子优雅端正,不见任何异样。 这会儿已是傍晚,王女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在周围徘徊几圈,最终去了祭神室。 过去几天,艾琉伊尔特别喜欢在这里自说自话,像是普通少女向家人分享自己的心情那样,和冰冷的石像单方面聊天。 可这次,她仰头望着神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女甚至想好了说辞:有人在玷污您的供奉之地,被我抓起来了,您开心吗? 她可以笑着说,撒娇着说,无论怎样都好,论萌混过关王女是专业的,但这些词句仿佛有了实体,梗在喉咙里放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说不出口,也就一语不发地垂下眸子,背对着神像坐在祭台下,独自发愣。 今年,艾琉伊尔将满十五岁。 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到了十五岁,索兰契亚的女孩就差不多可以琢磨婚事了,但艾琉伊尔从未想过。 祭神室略显昏暗的烛光下,蓝玉髓的光亮刺了下王女的眼眸。 究竟是没有想过还是不愿去想? 艾琉伊尔蓦然抬手,将护身符翻了个面,镶嵌着蓝玉髓珠子的那一面紧扣胸口,从视野范围内消失了。 她闭上眼眸,深深地呼吸,可还是有温和浅淡的霜蓝色在眼前晃荡。 背靠着祭台,王女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便向女祭司和瑞雅告别,只身一人赶回军营。 抵达时夕阳垂照,莫提斯大大咧咧地迎上前,要和她切磋,勒娜一看不好,连忙把这家伙拦住,对艾琉伊尔说:路途劳累,殿下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回营帐休息吧? 艾琉伊尔没有拒绝勒娜的好意,她的确很累了,回到帐子里躺下,却许久没有睡意。 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边,她总要忍不住想,洛荼斯之前就是睡在另一侧的。 王女辗转反侧,最后抱着被子滚到对面,怀着某种隐秘的满足与愧疚合上眼,很快入睡。 铺满绿茵的秘密山谷,初夏温暖的阳光洒落,难以言喻的静谧美好。 艾琉。 身后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唤她。 艾琉伊尔回身,河流的女神就站在那里,银发如光芒照耀下碎光点点的白伊禄河面,又像冬日素裹的河上冰雪,蓝眸蕴着真切的笑意。 她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间的另一处光源。 女神张开双手,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艾琉。 艾琉伊尔后退半步,神色挣扎而渴望。 洛荼斯不动了,维持着想要拥抱的姿势,静如困在低地的水泽。 艾琉伊尔望着她,她也望着艾琉伊尔。 良久,王女忽然扬了扬唇,薄薄的水雾漫过金色眼瞳,她低声说: 您总是在折磨我,洛荼斯。 修长纤细的手指穿过云雾般的银发,她说:请您闭眼。 然后不容拒绝地抬起另一只手,遮住神灵的眸子,蔷薇色唇瓣印上淡色的唇。 她终究还是亲吻了神明。 黎明还未驱散夜幕,艾琉伊尔从床铺上坐起身,眼角还带着湿润的泪意。 天没有亮,营地里的众人也没有醒,万籁俱寂之中,她听到如至末路般的心跳。 恍惚间,早已封存在回忆深处好多年的画面浮上脑海。 阿赫特城,奢华的王殿,母后抱着尚且年幼的她,低低吟唱着索兰契亚的一首民谣。 爱情啊,阿狄亚手中的箭矢。 你带来折磨,却仍为人们所追寻。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渎神者竟是我自己。 第029章 重逢 穹顶之上, 象征着伊禄河的概念线条曲折铺陈,它曾如灿烂星河般布满繁密的光点,此时却仅剩最大也最亮的那枚, 在线条尽头不疾不徐地闪烁。 与穹顶的图案相对,位于下方的水池不见一丝涟漪, 河流女神依然在池底沉睡, 被浅蓝琥珀般的水体静静封存。 时光仿佛早已在这里停止流动。 蓦地,最后一枚信仰光点脱离穹顶, 陨星般坠入池中,融入神灵的眉心。 它比所有光点都更明亮,可被吸收的速度也最快,当星芒彻底消融,一颗蓝色宝石忽然在神灵胸前凝聚成形, 这就是神格的具象化。 神格安静地落在神灵佩戴的颈饰中央,像普通的装饰用宝石一样,占据了曾经被取下来送给王女的那枚蓝玉髓的位置。 这时, 神灵眼睫动了动,银色睫羽微微掀起,露出一线沁着霜蓝的眼眸。 洛荼斯半闭着眼, 动也不动, 直到意识完全清醒, 才反应过来稳固神位的漫长过程已经结束。 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 她睁开双眸,坐起身, 水流驯服地托举着神灵送往池岸。 水珠成串从莹白肌肤上滚落,湿润的银发与白色衣裙紧贴着躯体, 洛荼斯眨了下眼, 这些多余的水分便瞬间蒸干, 她将蓬松的长发拢到耳后,一步步走出神殿。 现在要做什么呢? 洛荼斯还有点初醒的茫然,环顾四周,只见树木绿荫与流淌的溪泉,静谧而安逸。 洛荼斯下意识点了点手腕,一秒,两秒,她轻轻嘶了一声。 这一觉可真是睡懵了,连小王女都能忘。 洛荼斯在沉睡过程中意识并不清醒,但也能隐约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再想想其他三位主神分别耗费了五年和七年,她估计也睡得不短。 得尽快回去了 洛荼斯完全忽视了诸神之国才是神灵该回的地方,她望向一旁的溪流,转瞬化作一条银尾的白鱼,顺着水流游走。 作为司掌河流的水神,洛荼斯游得确实比走路快,没过多久就游到了浮岛边缘,重新化为人形一跃而下。 岛屿之下的厚重云层中,纤细的身影一闪而没。 与此同时,日月双子神刚从各自的神殿中迈步而出,他们的神殿就建在彼此对面,因此一出门就打了个照面。 月神安弥拉:你也感觉到了。 当然,水属力量一下子稳固,肯定是洛荼斯那边结束了。太阳神苏里尔笑眯眯,坏心眼道,刚被稳定神位需要的大量神力冲刷过,她的意识指不定还没归拢,迷迷茫茫特别好骗,咱们当初不就是这样。 月神没想起来:有吗? 太阳神轻咳一声:对不起,我忘了你一直都这样。 总之,我们趁现在过去,指不定还能哄她叫声哥哥姐姐,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太阳神郑重其事。 月神冷漠脸:哦。 早就习惯了被打击的太阳神不以为意,继续畅想。 两神来到河流神殿大门前,却看见一群水系属神和水泽妖精围拢在一起,可怜巴巴地看着大门,一筹莫展,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太阳神的目光精准挑出了神堆里的爱.欲女神阿狄亚,后者正勾着一位面容美丽的水系属神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听到名义上大侄子的话,爱神一撩长发,轻飘飘道:你们来啦。哦,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可爱的后辈跑路了。 太阳神:? 我也很惊讶啊,刚睡醒就急急忙忙离开神国的神灵,洛荼斯还是第一位。爱神卷着发梢叹气,真可惜,还想着叫醒其他几个呢,结果今天的欢迎宴会又要告吹。 爱神嘴上说着可惜,表情依然笑盈盈的,似乎觉得非常有意思。 她放开捏着人家属神下巴的手,开始着迷地仰头观望天空,眼里映出纵横交错的直线脉络,像是能在虚空之间看到某些事物运行的轨迹。 所以说,真的很有趣啊。 爱神语气玩味地说。 太阳神不认为有趣,他很悲伤。 月神拍拍他的肩膀,冷淡道:死心吧,没人会回来叫你哥哥的。 太阳神:呜。 水系属神与精灵无法参与主神的对话,只得抱团取暖。 从上位神们那里得知自家主神回归了,满心期望等候几年,刚感应到水属力量稳定便眼巴巴地跑来迎接,然而主神又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要论悲伤,他们才是最悲伤的。 诸神之国的天光之下,三位主神和众多水系神妖们杵在河流神殿外,莫名显得有些萧瑟。 关于自己走后神国发生的一切,洛荼斯毫不知情。 此时洛荼斯来到了底格比亚城外的营地,作为神灵,可以大致感应到信徒的位置,这种感应告诉她,艾琉伊尔依然在这附近。 挂在营地外的纪年时表刻印清晰,明明白白地告诉洛荼斯,距离她告别小王女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啊。 放到现代,以小王女的年纪,这就是一个孩子读完高中需要的时间。 洛荼斯略感怅然,她以灵体姿态在训练场飘了一圈,只看到了满场满身大汗吭哧吭哧训练的军中战士,没发现艾琉伊尔的人影。 倒是瞥见了两三个熟悉的面孔,洛荼斯稍一回忆,才想起这几人是副军团长勒娜手下的士兵。 也不知道勒娜副长什么时候回来 捷报昨天就送到了,应该这两天就能回来吧? 明明自己也是副长,却一有空闲就跟着王女殿下的骑兵队出击,咱们呢,完全被遗忘了。 实不相瞒,我也想跟随殿下出动,可恶,为什么我不是骑兵。 你在说什么?把这个叛徒丢出去! 对,丢出去,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出口啊! 洛荼斯: 看来艾琉在边境军团里建立了不错的威信呢。 三年后重临人间的女神也不接着乱飘了,她在训练场边坐下,听这些士兵们聊天。 还真就让她找到了几个正给新兵科普的老兵。 新兵是个愣头青,刚结束训练累得不肯动弹,听一旁的前辈们提起殿下,就好奇地问:殿下,咱们这里还有位殿下?是王太子吗? 老兵哈哈大笑:怎么可能,王太子在阿赫特养尊处优呢,怎么可能来边境吃风?我们说的是艾琉伊尔王女。 新兵更糊涂了:王女更不可能来,王怎么会让女儿过来受苦,话说原来我们还有王女啊 老兵一听这个新来的竟然连艾琉伊尔都不知道,顿时来劲了,七嘴八舌地科普。 从王女多年前被流放到卡迭拉讲起,一直讲到她如何参军、又是如何只用一年多攒够了升为大队长的军功。 之后的事是洛荼斯所不了解的,她不由得靠近了些,仔细听他们讲述。 在这些士兵口中,艾琉伊尔王女天生就属于战场,她箭法超群,剑术精湛,眼光独到,战功赫赫。 早在两年前,王女就已经被提拔为副军团长,与勒娜平级,底格比亚城主之女用了十年才做到的事,她只用了两年。 自从第一次以山谷围杀萨努尔人的战绩为军中所知,她便以不可阻挡之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次次击退敌方,战术层出不穷,战功累累叠加,三年以来从未战败。 萨努尔人恐惧她,将她视为索兰契亚的妖女,他们甚至为此放弃了对底格比亚周边的掳掠,跑到另一座边境城市作乱。 然而艾琉伊尔不仅仅满足于在底格比亚大显身手,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她便启程增援那座边境城池,强势撕开对方被围困的战局,将萨努尔人打退,乘胜追击,逼得他们退回荒原。 不管是论战功,还是论战力,艾琉伊尔都足以升任军团长了,作为将军也完全够格。 然而军团长只能由王来任命,战功早就传回了阿赫特,任命却迟迟没有消息。 无所谓。 在底格比亚军营,王女没有军团长之名,却早已有了统领之实。 她是索兰契亚的王女。 也是边境粲然崛起的支柱。 新兵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怀疑地问:我怎么感觉你们是在逗我玩儿?照你们说的,王女殿下现在还未满十八,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做到这种地步。 看老兵们笑而不语,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行啦,我知道你们是想鞭策我赶紧爬起来训练,我练就是了,编什么故事逗我。 啧啧,还是太天真。 等亲眼见到王女你就知道了。 老兵纷纷大摇其头,让新人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不知是谁的高呼划破天际:殿下凯旋! 训练场一半的战士都停了手,争先恐后向营地外涌去。 洛荼斯飘在这些人前面,远远看见一队骑兵往这边奔来,马蹄疾速踩踏过地面,腾起大片烟尘,声势浩大。 军队上空,两只金雕你追我逐地展翼高飞,金色羽尖映衬太阳的光辉。 直到临近营地,骑队的速度才渐渐减速。 洛荼斯一眼从人群中锁定了驭马行在队首的艾琉伊尔,目光便没再从她身上移开。 王女骑在一匹漆黑骏马上,身着漆黑的皮甲,金属护甲覆盖在要害处和肘膝处,束起的黑发在身后随风曳动。 离得近了,才发觉艾琉是真的变化颇大,她骑坐在马背上并不比其他骑兵矮,皮甲紧裹身躯,收起柔韧纤细的腰,蹬在马镫上的小腿线条流畅优美。 王女的眉眼间脱去了三年前的青涩,面容深邃瑰艳,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明丽,但那双灿金眼眸直视前方,神色冷凝,又无波无澜得像是上惯了战场的老将。 当来到军营入口处,骑兵队伍彻底慢了下来。 马蹄在地上踢踢踏踏,却并不散漫,整齐划一得好像只有一匹马在前行,可单独的马匹绝对无法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忽然,艾琉伊尔眼瞳微动,快速扫视左右,看到的依然只有聚集在路边举着双手欢迎骑队归来的战士。 她意兴阑珊地低垂眼睫,从坐骑马脖子上挂着的小包里摸出一片金羽毛,象征性地举在半空中挥了挥,才随意抛向某个方向。 恋耽美 ——(23) 这是索兰契亚行军归来的惯例,只要是打了胜仗,统领凯旋时就会提前从战利品中挑出一样轻巧的小东西,抛向迎接队伍的人群。 谁能接到这个战利品,谁就能接到胜利的好运气。 抛出金羽毛后,艾琉伊尔没再关注道路两旁争抢的情况,带领身后的骑兵回营。 你别动,今天这个肯定是我的! 傻子才不动哎哟,哪个背后使坏的在怼我? 士兵们像是观赏池塘里的金鱼抢食一样抢夺着战利品,直到有人发现不对劲,抢着抢着,东西怎么没了? 是哪个眼疾手快的家伙,浑水摸鱼抓了羽毛就溜得不见踪影? 另一边,洛荼斯转了转羽毛柄,慢悠悠地缀在骑队末尾。 她遥望队首的艾琉伊尔,越看越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错过了什么关键的时期。 身体相貌的变化都在其次,气质上的改变才更明显,如果说以前的王女还是只可以完美伪装猫猫的狼崽,现在就已经转变成了完全的顶尖捕食者。 修长,矫健,柔韧,敏锐。 血与铁戈的气息萦绕不散,不难想象,她会是战场上无法撼动的女武神。 可洛荼斯看着她,眼前却还是不自觉浮现出小王女歪着头略带狡黠笑意的模样。 艾琉伊尔下了马,快步走到最大的营帐中,那是军中将领商量战事的地方。 进去没多久,她便迈步出来,挥手示意骑队解散,各回各帐好好休整。 王女则回到住了四年的地方。 以她在军中的地位,早就可以丢下这顶矮小简单的营帐,换成更高大舒适的帐篷,只是她始终没有换。 士兵们均非常感动,觉得王女殿下和下级士兵住一样的帐篷,吃一样的军粮,真正做到了同甘共苦,因此对她更为推崇。 只有艾琉伊尔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保留这顶小帐篷,每逢夜深人静躺在里面的时候,她又在想些什么。 三年。 第一年,是在无尽的惶惑中度过。 王女一向果决,明确,只要有一个目标,野心和力量就会促使她一步步达成所愿,但面对避无可避得出的结论,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恋慕同性不算什么,艾琉伊尔九岁起就在思考该如何战胜叔父夺回王位了,还在乎自己喜欢的是不是女人? 问题是,出现在王女情窦初开梦里的根本就不是普通女人,而是护佑她长大的神灵。 与虔诚相悖的感情,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究竟是什么,依赖,信仰,崇拜,孺慕,憧憬,迷恋还是全部都有? 这些疑惑还没有得出定论,更大的恐惧就如同海潮般淹没了她。 洛荼斯的离开,真的只是因为神国出事吗? 会不会她已经被看穿了,那些在王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难以抑制的脸红、羞涩、欲盖弥彰的慌乱,是不是已经被神灵知晓了背后的含义,洛荼斯终于觉得无法忍受,才找了个借口离她远远的? 第二年,是在忐忑的等待中度过。 这一年萨努尔人忽然猖獗,战事频发,艾琉伊尔借战争麻痹情感,敌人的鲜血是无望等待中最好的麻醉剂。 她战功高筑,回首全是手下人和萨努尔族的残骸,血浸泡了每一步石阶,凝结成原本只有统帅才有资格披挂的黑红披风。 第三年,是在期待燃尽的麻木中度过。 有一回王女受了重伤,箭矢贯穿胸口,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却给人濒死的错觉。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神灵也没有出现。 您不是在看着我吗? 直到现在,艾琉伊尔已经不再奢望洛荼斯会回来,她并不怨恨。 毕竟动了不敬念头的是她自己,神灵察觉后只是默默离开,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理智在这样告诫,可心底却始终反复纠缠着质问,翻滚不休地诘问。 为什么抛下我? 如果她有追上神灵的能力就好了。 如果洛荼斯不是无法追逐的神灵就好了。 艾琉伊尔将念头压下,面无表情地走进帐篷,一抬眼,神情倏然顿住。 黑发蓝眸的年轻女人坐在床铺边,手里拿着根金羽毛,冲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凄凉):完了,洛荼斯肯定早就发现了。 洛荼斯(欣慰且怅然):啊,我家孩子长大啦。 第030章 如蛇蛰伏 洛荼斯比王女早一步进了营帐, 刚变幻出化身的模样坐好,帐帘便被后者掀起,露出那张漂亮但冷漠的脸。 洛荼斯望着她, 一时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抿唇将过于明显的笑意压下, 只浅浅一笑:我回来了, 艾琉。 艾琉伊尔僵直在原地,神情空白, 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么愣住的模样让她的面容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峻,又和小时候一样像猫了,还是睁圆了眼呆立不动的猫,耳朵都竖立起来。 洛荼斯顿时有了实感,起身上前。 艾琉伊尔却好像吓了一跳, 后退半步,谨慎地观察片刻,迟疑道:洛荼斯? 三年不见, 连我化身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吗?洛荼斯失笑。 不是!艾琉伊尔下意识提高声音,又陡然低了下去,怎么可能 王女向前迈了两步, 感觉轻飘飘的, 如在梦中, 直到和洛荼斯面对面,近在咫尺。 她执起神灵的手腕, 确认一般微微用力,呢喃道:你怎么会来。 这句话让伊禄河女神略感疑惑, 以至于都没注意王女用的并非敬称, 温和道:神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当然要回到你身边。 我还以为艾琉伊尔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咽下后半句话,闭口不言,只紧抓着细腕不愿放开。 她抬起眸子,自上而下、贪婪而克制地描摹洛荼斯的眉眼,淡色的唇,莹白如初雪的颈项,正如神灵的信使那样优雅纤细。 随后王女微垂下头,细碎的额发挡住变换不定的眼神。 真的是洛荼斯。 艾琉伊尔反应极快,瞬间明白她之前都想错了,河流的女神还会回来,就说明自己的不敬念头并未被发觉,否则对方没必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哄人。 如果是这样,既然是这样 王女忽然眨了眨眼,完全不用酝酿情绪,水汽便在金眸中弥漫开,极快地汇聚成泪珠,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夺目而出。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让洛荼斯心里一紧。 即便是在王女真正的童年时期,都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过,洛荼斯感到无措,刚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就被紧紧抱住了。 修长的蜜色手臂环过她的后颈,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地贴合,另一只手则放在肩后,指尖因用力而稍微陷入,连那里的衣料都被揪起了一小块。 这个拥抱紧密得过了头,艾琉伊尔将脸埋在神灵的肩窝,小声地反复抽泣道:您怎么去了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 洛荼斯立刻心中一疼,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艾琉伊尔抬起头,松开揪着神灵衣服的那只手,重新拉过洛荼斯的手腕,侧着脸久久地将唇瓣印在她手背上。 她的神情混杂着委屈与信慕,眼泪还在安静地掉个不停,仿佛借此彰显虔诚,丝毫不在意一边环抱着神灵的脖子、一边行吻手礼的举动有多不伦不类。 过了一会儿,王女的情绪才像是渐渐平复了,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颇为失礼,立刻放下了手,替洛荼斯整理被蹭乱的衣服。 不整理还好,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戎装,胸前的金属护心镜冰冷而坚硬,可以想象被她紧拥着的人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艾琉伊尔咬住下唇: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洛荼斯摇摇头,不自觉想抬手摸摸王女的头发:该道歉的是我,抱歉,离开这么久。 小王女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不对,现在再加小这个形容已经不合适了。 洛荼斯自己的身高就有一百七十公分,而眼前的少女比她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常年的训练与战斗让她的身形紧实优美,窈窕有致,不难看出这具身躯蕴藏的强大力量。 无论如何,此时的艾琉伊尔都不能被视作孩子了。 抬起的手稍作迟疑,就被艾琉伊尔牵引着放到自己头顶,她主动轻蹭了蹭,然后不动了,就那么用犹带着湿润水意的眼睛看着洛荼斯。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的专注目光,洛荼斯本来就发软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完全没办法像王女小时候那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忽悠人,于是轻声解释道: 这次是为了解决我自身的一些问题,所以才不得不回归神国,在那里,我沉睡了三年。 艾琉伊尔微微睁大眼:沉睡?也就是说,您其实没有看到我这边的情况,是吗? 洛荼斯有点心虚,坦诚道:在回去之前,我也没料到这次会陷入沉睡,原本以为至少能看着你成长,结果 没什么,我反而松了口气呢。 艾琉伊尔笑了笑,这三年来,她不希望被神灵看到的表现也不少。 只是,想起曾经重伤后的濒死体验,那种一遍遍呼唤神灵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哀伤和不甘,王女不禁垂下眼,暗笑自己实在想太多。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神灵暂时离开处理自己的事,没有关注信徒这边的情况而已,三年时光对她来说漫长而痛苦,可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心智不坚定者倒是可能在重伤后对守护神心生怨怼,埋怨为什么神灵不时时刻刻跟着保护他,但艾琉伊尔不是那样的人,她经受的所有折磨,归根到底,无非是因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罢了。 看到王女怔怔的,洛荼斯补充道:不过祭典举办时我还没入睡,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艾琉。还有那些对着神像的碎碎念 那时候您也在听?艾琉伊尔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我表现得那么黏人,您不会在神国笑话我吧。 怎么会,明明特别可爱。洛荼斯笑吟吟道。 艾琉伊尔嘀咕:果然是在笑话我。 几句调侃下来,气氛轻松不少,也将她们从重逢的各种复杂情绪之中稍微带出来一些。 营帐之外,天色已然昏暗。 艾琉伊尔掀开帘子看了看,回头说道:该准备就寝了,您等一等,我去打水。 军营的条件不比城池之中优越,无法每天洗浴,只能每晚打水回来浸湿毛巾,简单擦洗身体、清洗头发,等到统一的休息日再到不远处的溪流中洗个澡。 艾琉伊尔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别说是只能每晚擦洗了,行军途中没有水源,几天下来灰头土脸都是常事。 但她一向爱干净,如果有条件,总归还是睡前洗浴更舒服些。 洛荼斯若有所思道:想不想尝试一下新的洗浴方式? 艾琉伊尔停了停:什么? 洛荼斯微微一笑,抬手向营帐里唯一一处空地点了点,就见一团足有大半人高的清水在那里凝聚成形,好像被无形的大木桶盛着一般,凝而不散,像极了透明果冻。 并没有见过果冻类胶体的艾琉伊尔: 这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畴。 洛荼斯轻笑道:可以把它当成浴桶来用,不会溢出来的。 艾琉伊尔看了看水团,再看看洛荼斯,蓦然弯起唇角:好啊。 话音未落,她便开始卸去身上的衣物。 金属护甲被随意丢到一旁,接着是皮制的黑色内甲,直到指尖拨开里面的搭扣,白衣散开。 洛荼斯起初没反应过来,毕竟当初的小王女,连在神庙里换衣服都要特地跑到神像背后,谁知道她如今会一言不合就当着她的面开脱? 正要转身,洛荼斯的目光却忽然凝住了。 散落的衣物之下,并不是袒露的蜜色肌肤或者女人们常穿的小衣,两指宽的白色布条一道道绕过胸口,将那里紧紧缠缚住。 洛荼斯眸光一扫,便看到王女裸露的肩膀、腰腹处还有细小的伤痕,都是不会留下永久印记的轻伤,但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还有那些白布。 洛荼斯不由自主地问:你受伤了? 您是说这根布条?艾琉伊尔稍一低头,恍然道,没有受伤,只是这里发育之后不方便射箭,上战场之前会束起来。 洛荼斯蹙眉,艾琉伊尔接着道:您想接着看吗? 说着,一只手已经解开了白布。 洛荼斯转身走出营帐:你先洗,我出去看看。 艾琉伊尔望着帐帘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她松开挡着胸口的手。 在右边锁骨下方,赫然是一道箭伤留下的疤痕,面积不大,但仍然显得有些狰狞。 果然还是不想让洛荼斯看到这个。 艾琉伊尔想,不甚在意地碰了下伤疤,才试探性地向漂浮的水团伸出手。 指尖触及水体,是温热的,很适合沐浴的温度。 当洛荼斯重新进来时,艾琉伊尔已经穿好了寝衣,正对着稍有些浑浊的水团发呆。 神灵随意动了动手指,水团便忽然缩小成手掌大小的水球,自行飞出营帐,不知道浇在了哪里的树根下。 艾琉伊尔一见洛荼斯,沉默两秒,就开始满帐篷找擦头发的布巾。 洛荼斯哭笑不得: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 艾琉伊尔小声辩解:您再晚进来一分钟,我就已经在擦头发了。 洛荼斯叹气,将手掌覆在王女头顶,掌心下的头发立刻失去了多余的水分,湿漉漉搭在肩上的发丝也重新成为凉滑干爽的丝绸。 不动用能力还好,这么一用,艾琉伊尔联想到神灵曾经是怎么让小金雕羽毛变干的,慢慢睁大眼:您之前怎么不对我用这招? 洛荼斯肃穆道:现在是睡觉时间。 艾琉伊尔盯着她,默默无言。 转移话题也太明显了吧。 当晚,一人一神并肩躺在营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 恋耽美 ——(24) 主要是艾琉伊尔在说话,讲她这几年遇到过有趣的事,叙述生动,大有能说通宵的趋势。 最后洛荼斯确认了一下时间,冷酷无情地打断她:该休息了。 艾琉伊尔意犹未尽:您都睡了三年,还会困啊。 洛荼斯:我说的是你。 艾琉伊尔:哦。 睡太晚对身体不好,还会掉头发,神灵当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王女那一头浓密乌黑发质极好的头发一旦多掉几根,那多可惜。 洛荼斯这么想,一闭眼,极其迅速且无声地进入睡眠,完全不像沉睡了三年之久的样子。 没办法,神灵的睡眠质量就是这么好。 黑暗中,艾琉伊尔根本无法入睡。 或者说,神灵重新躺在她身旁的事实挑动着王女的神经。 每时每刻,她都要压抑着亲吻下去的欲.念,每时每刻,她都要告诫自己绝对不行。 被神灵拒绝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体验再被丢下的感觉了。 但这不代表艾琉伊尔会就此放弃,心甘情愿将所有感情掩埋。 她总是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直到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是的,王女的确是天生的捕猎者。 她有鹰的敏锐,狼的执着,狐的狡猾,狮的侵略性。 同样的,她也能如蛇般蛰伏。 潜藏着,慢慢接近,不到可以确认一击必杀的时机,绝不贸然暴露。 * 作者有话要说: 温水煮水神? 还是温火烤水神? 烤着烤着就化掉了什么的,吸溜。 还是更新迟了很抱歉qvq 我果然是感情苦手,确认.JPG 当全是感情互动的时候,我的时速达到了惊人的每小时五百字大佬看了震惊,基友看了流泪,小可爱们看了想烤鱼,我早晚要提高手速!(当然要是能换个脑子就最好不过了,嘀嘀咕咕)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们,拥抱比心! SheepDee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00:19:16 你猜我是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00:45:38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01:11:00 八重樫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02:06:28 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07:03:31 诸葛大猫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4 08:33:23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0:32:02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0:36:06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0:36:12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0:36:17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0:36:23 舟下云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2:54:39 4754729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3:05:16 啫喱鱼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3:30:18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19:46:12 明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1:18:12 一弯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2:23:53 第031章 所谓气度 洛荼斯醒来时, 只感觉像是被一条温暖的蟒蛇缠住,怕猎物跑掉一般缠得颇为严密,稍微松一些可能松脱, 稍微紧一些又可能让人呼吸不畅,力度恰到好处。 此时已是清晨, 营帐材料不算透光, 即便外面天光大亮,帐子里依然晦沉如黄昏。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 洛荼斯一偏头,就看到了艾琉伊尔闭眼安睡的侧脸。 哦,不是蛇。 是把神当抱枕缠着的王女。 洛荼斯记得艾琉伊尔之前的睡姿没这么差,顶多会偎在身边、贴着手臂,还没出现过这样紧抱着人不放手的睡眠习惯。 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吗? 洛荼斯想了想, 闭眼假寐,昨夜聊得太晚,她私心想让艾琉伊尔多睡一会儿。 这边闭眼没多久, 一旁王女的双眸便悄悄睁开一线,眯缝着眼见洛荼斯安静不动,才心安理得地继续装睡。 没有真正触碰到时, 进犯的欲望从心脏输送到指尖, 需要竭尽全力地压抑和克制;可真的碰到了, 紧拥着,便只想一动不动地靠在一起, 让这种安谧能延长多久是多久。 这种感觉真美好啊。 沉溺在失而复得之后的静好晨光下,艾琉伊尔都有点飘飘然了。 营帐上忽然映出了模糊的人影。 殿下, 殿下您醒了吗? 新来的有人不服气, 都挑翻几个老兵了, 您要出来给他上上课吗? 是副军团长勒娜的声音。 洛荼斯闻声张目,就瞧见王女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了眼这么大的动静,再不醒就太假了。 两人各自坐起身。 昨晚睡得好吗?洛荼斯轻声问。 艾琉伊尔神色如常,回以耳语:还可以。 其实辗转了半个晚上没睡着。 洛荼斯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幼年圆滚滚的猫眼现在略细长了些,眼下不见象征疲劳的青黑色,精神抖擞,就是头发睡乱了些。 神灵亲自动手,给王女理了理头发,后者垂下眼睫,就想借机撒个娇。 这时,营帐外的人没得到回应,自顾自地咕哝:殿下还没醒?不应该呀,连莫提斯都醒了。 副军团长嗓门嘹亮,隔着营帐自言自语的声音都像正常说话。 艾琉伊尔忍无可忍:勒娜。 勒娜: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艾琉伊尔无情道:等着,出去先给你上节课。 勒娜:诶? 等等,这一般是莫提斯那个不会看眼力见的才有的待遇才对? 直到两人打理好自己,走出营帐,杵在帐外的勒娜才发现跟在王女身后的骑兵装年轻女子,不由得愣了愣:洛尔嘉? 洛荼斯颔首:好久不见,勒娜。 副军团长打了招呼,回头就看到王女嘴角勾着笑意,目光追逐着女人的侧脸,神情和缓温软,与过去三年那弧度一丝不变的微笑、不带感情的冰封脸相比,都判若两人。 勒娜挪开视线,很会读空气地低下头,不再多话。 难怪刚才被殿下当莫提斯处理,原来是信息更新不及时啊。 艾琉伊尔说要先给勒娜上一节课当然是气话,做不得真,但要给新兵上课倒是真的。 几人向训练场走去,勒娜边走边说:这次的新人有两下子,就是太狂妄了,只是和几位老兵打过,就叫着要领教您的实力,不教训一下以后恐怕还会生乱。 艾琉伊尔:莫提斯没和他打? 打过了,莫提斯胜,也算和那小子打得有来有往。勒娜耸肩,但他还是不服,非说您也可以靠身份让莫提斯听话,没有亲自领教您的力量之前,他就是不服。 艾琉伊尔挑眉:和莫提斯打也没输太惨,至少给他上课不会无聊。 说完,王女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洛荼斯: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进步很大,您待会儿可一定要看呀。 洛荼斯:嗯,我会好好看着的。 艾琉伊尔眼眸里盛着光,愉快地笑起来,笑容真实且灿烂,露出两颗略尖的洁白牙齿。 训练场中央,一名头发乱糟糟像丛稻草的青年正死倔死倔地站在那里,身上带伤,可就是旁人说什么都不肯让开。 年过四十依然不着调的莫提斯立在他对面,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弟,我叫你一声兄弟行了吧,我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服? 青年大声道:我服你,但我不服你主子! 莫提斯非常没辙:所以你究竟在纠结什么,艾琉伊尔殿下能打两个我,我们不都告诉你了吗? 稻草青年: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莫提斯无可奈何,只能气愤地咒道:这头倔驴到底是哪儿来的?气死我了。 稻草青年还很认真地回复:我不是驴,但你能打过我,所以允许你骂我倔驴。 莫提斯: 这时,艾琉伊尔几人也到了训练场边,围着场地看热闹的战士们一看王女来了,齐刷刷让出一条路,王女坦然自若地通过,来到场上。 莫提斯抬头,像看到了救星:殿下,您可终于来了。 艾琉伊尔扫了稻草青年一眼,后者正战意沸腾地看着她,左脸写着快来,右脸写着揍我。 艾琉伊尔已经从勒娜那里听完了前因:行了,我来给他上节课。 莫提斯如愿远离傻瓜,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勒娜的冷嘲热讽都顾不上反驳,只想看王女教训倔驴。 稻草青年面对艾琉伊尔本人倒是挺有礼貌。 请您出手吧,殿下。他说,无法打倒我的人,没有资格做我的上峰。 艾琉伊尔拉了拉肩,轻描淡写:看在你有伤的份上。三招,能挡下就算你赢。 稻草青年脸色一变:您这是对我的不屑么? 王女奇道:原来不傻啊。 稻草青年咬了咬牙,站在原地没有动。 艾琉伊尔转头,精准找到人群中的洛荼斯,向她做了个等我结束的口型,才对青年冷漠道:准备好了? 稻草青年点头,木剑横于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他想,防御就防御吧,也不要什么能挡下三招就算赢,他一定要在挡下三击之后主动出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手。 就在他转着这样的念头时,艾琉伊尔抽出训练用木剑,毫无花哨地一剑劈来。 剑锋砍在横档的剑身上,稻草青年瞳孔骤缩,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逼得退了半步,木剑险些脱手而出。 挡住了?这力气也太 这样的想法刚刚浮现,艾琉伊尔便反手再挥一剑,这次使了巧劲,稻草青年的剑顿时不受控制地斜飞出去,虎口震得既麻又疼。 第三剑,点在青年喉咙口,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做。 艾琉伊尔收回手,点评: 第一剑能挡下,还有点力气。 稻草青年呆若木驴,看看自己脱手的剑,再看看王女,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艾琉伊尔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战败对手的身上了,她再次看向场外,看到神灵站在一群大声叫好的人中间,微笑着轻轻鼓掌,顿感心满意足。 她转身向洛荼斯那边走去,刚要牵上神灵的手,身后忽地传来沉闷的噗通声。 天然的警觉让王女迅速回头,就见稻草青年单膝跪地,愣头愣脑地大声说:殿下!请让我追随您吧! 艾琉伊尔: 围观众人: 叫好和欢呼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那个乱糟糟的稻草脑袋,满场的迷惑几乎要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现在流行一言不合就效忠吗? 片刻后,训练场旁的空地上。 莫提斯警惕地瞪着稻草青年:喂,小子,你是要和我抢殿下亲信的位置? 勒娜:他是想和我抢,莫提斯。 稻草青年茫然:不是,我并没有这个意图,只是想追随殿下而已。 不可能,哪有人会因为打过一架就想追随一个人啊! 我不是因为切磋失败才愿意效忠的。青年严肃地纠正,是气度,殿下的气度征服了我。 你在骗谁,明明在切磋开始前,你还一板一眼地要求殿下和你打 那时候殿下的气度还没展现出来啊! 艾琉伊尔和神灵坐在另一边,安祥地远离战局,闻言头也不抬道:无所谓,反正他分到我们军团,不是已经在追随了吗? 稻草青年急道:这不一样,我是想追随您,不是作为您手下的士兵 莫提斯嘀咕:这么明目张胆,还说不是想抢殿下亲信的位置。 艾琉伊尔今天心情好,没有任何事物能打破她与洛荼斯重逢之后的愉悦情绪,于是难得和颜悦色地问:仔细说说,我的气度是怎么展现出来的? 稻草青年顿时来劲了:您打败我之后,并没有继续看我的狼狈姿态,而是很快转开了视线,这是其一。 面对那些人的喝彩,您没有丝毫骄傲自满,笑容淡定,这是其二。 最重要的是,那位他的手忽然指向洛荼斯,慷慨激昂道,那位也是您的手下吧,您看她的目光是多么体恤下属,这是只有能成大事者才会有的气度!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下属洛荼斯: 体恤下属艾琉伊尔: * 作者有话要说: 稻草人开口前,2612:等着听他怎么在女神面前夸我的气度。 稻草人开口后,2612:来个人让他闭嘴。 关于晨起八爪鱼式缠睡法 十篇养成文,九个要抱着姐姐睡,还有一个特别惨,没法和姐姐一起睡。 恭喜2612在当了三年的后者之后享受了前者的待遇,不容易啊(擦泪) 接下来就要接着展开小王女成长路线啦。 心智max,战力max,可以开始收集各类贤臣(?)能将(?)和势力了,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小声)。 恋耽美 ——(25)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bt11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2:59:06 最爱吃火锅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4 23:02:24 冷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3:12:55 4221830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3:16:26 SheepDee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3:34:11 许佳琪女朋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3:39:03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4 23:53:06 没有绝对的可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5 07:17:28 第032章 展示 王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你叫什么名字? 稻草青年用训练点到的音量中气十足地回答:我叫卢卡。 不是本地人吧。 啊, 哦我是从帕拉斯城来的。 艾琉伊尔长眉微挑:最后确认一遍,刚才那三条就是你要说的? 卢卡非常耿直:是! 勒娜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你说的那位和我们不同, 她是殿下的老师。 卢卡一拍手,诚心实意地称赞:又多了一条, 尊师重道。 艾琉伊尔面无表情地转向王室亲卫队队长:莫提斯, 你先带着他。 莫提斯一愣,不等他说话, 卢卡就已高兴道:您愿意接受我的追随了吗? 王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那目光宛若闪烁寒光的箭尖,能隔空穿透大脑似的,让卢卡一下子闭了嘴,从头到尾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中也多了一抹瑟缩。 你不会真以为, 这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过谁吧。 呃,我 不说实话可以,不明底细也行, 前提是得有足够的价值。艾琉伊尔漠然道,最起码目前,我还没看出你有这样的价值。 卢卡张口要说什么, 但又很快闭上, 反复三四次像条呆头鱼, 看眼神似乎是在进行超出脑容量的深刻思考。 艾琉伊尔转过视线,发现洛荼斯正噙着笑意看她, 顿时表情一变,露出乖巧微笑:老师, 我们去吃早餐吧。 洛荼斯:嗯。 话音刚落, 她的手便被王女挽住, 动作自然而然,让人丝毫不觉得突兀。 两人相携而去,留下副军团长、亲卫队队长和毫无头衔的愣头新兵在原地面面相觑。 准确来说,是莫提斯和勒娜面面相觑,卢卡还在紧皱着眉头思考,好像在被一大人生难题困扰着。 莫提斯在他眼前挥了挥。 卢卡回神,稻草头发猛然一晃: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卢卡铿锵有力道:从今天起,我会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直到殿下认可我为止。 勒娜闲闲道:这可是很难的。 那也要让殿下看到我的坚持。 莫提斯大受震动,用力一拍卢卡的肩膀:好小子,就是要有这种毅力。 卢卡:没错,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殿下最忠实的追随者! 这个你就别想了,最忠实的追随者必然是我。 好啊,看来我要向你挑战了 这两个家伙年龄差了一辈,却似乎对上了奇怪的脑电波,在较劲一阵后,又开始有志一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勒娜: 她默默走开,想起不知道从哪看来的一句话,笨蛋是会传染的,思及此,不由得离得更远了些。 简单用过早餐后,洛荼斯在训练场边看着王女日常锻炼、切磋。 分别之前,艾琉伊尔限于身体条件,和成年人对练时基本上都是以巧取胜,面对一些久经沙场、力量和技巧都更强大的老将,难免惜败。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女天生就比旁人力气更大,将满十八岁的躯体已经无限接近于成熟,四年的战场生涯让她的武技越发纯熟,也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练出了惊人的直觉与反应。 灵巧与力度,近剑与远弓,艾琉伊尔没有死角。 而此时,她依然有成长的空间。 与之前她给卢卡上课时相比,洛荼斯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力量。 趁着王女中途休息的间歇,洛荼斯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艾琉伊尔很快凑近,神色矜持,双眸却亮闪闪的:怎么啦? 洛荼斯捏了捏她的小臂。 蜜色肌肤细腻光滑,放松时手感柔软,极有弹性,被洛荼斯这么轻轻一捏,忽然迅速绷紧,变得稍显紧实,也没有到硬梆梆的程度。 再看王女的身形,不似普通女孩子的柔弱,不过整体依然颀长纤细,甚至勒娜都比她看着壮实一些。 这样的身体竟然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未免太不符合人体科学洛荼斯转念一想,她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科学,神灵都有了,一名纤细少女天生神力好像也不值得奇怪。 艾琉伊尔叫了她一声:洛荼斯? 没什么。洛荼斯拿起水瓶递给她,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艾琉伊尔仰头喝水,喝完之后,还颇为注意形象地取出方巾,擦去唇边残余的水痕。 接着她往洛荼斯身旁一坐,顾及身上的汗水和灰尘,特意保持了一点距离。 王女期待道:您看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说的啊。 洛荼斯不假思索:艾琉很厉害。 简单一句夸赞,艾琉伊尔却像是得到了无上荣耀,眼眸欢欣地弯起。 于是接下来,和艾琉伊尔切磋的战士们发现,殿下的战斗风格忽然变了。 从只注重实用的一击必杀变成展示武技般的格斗技组合,一举一动精彩而标准,赏心悦目得像是刚柔并济的舞蹈。 殿下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风格的改变一定有其深意。 难道是为了让对手输得更心服口服? 可是这里没有不服的人啊。 哦,我知道了!殿下一定是在给我们演示武技,这是在现场教学。 原来如此,不愧是王女殿下! 刚包扎好伤口回到训练场的卢卡:又加一条,默默为下属演示武技,这样的细心,实在是我们所不能及的境界 洛荼斯将众人的低声讨论听在耳中,眼里流露出赞许之色。 战功可以树立威信,而在各个不为人注意的细节展现重视,则可以积聚人心,艾琉的进步果然不止在战力方面。 不论是心智还是能力,她都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半天训练下来,艾琉伊尔面对各方敬佩赞许的目光: 她表现得过头了吗? 回到底格比亚城的前几日,洛荼斯就在旁观训练中消磨时间,却一点都不无聊。 或许是察觉到效果不错,王女之后的切磋总会保留招式的展示部分尽管漂亮武技的实际战力远不如朴实无华的杀招。 只有真正势均力敌的战斗才需要全力以赴,而在此时的底格比亚军营,已经没有可以与艾琉伊尔势均力敌的人了。 这段时间,萨努尔族人没再进犯,底格比亚城进入了久违的相对和平时期。 王女每天的日程基本只包括训练,时不时前往主帐参加例行议事,闲暇时间则拿着不知从哪里搜来的书卷,腻在洛荼斯身边看书。 洛荼斯无意中提到:总感觉你越来越黏人了。 艾琉伊尔慵懒道:这样不好吗? 说这话时,她正斜斜地靠着洛荼斯,翻阅一位吟游诗人写的游记,看这模样,和独自站立时挺拔端正的姿态大相径庭,完全就是两个人。 洛荼斯认真思考片刻,纵容一笑:也不错。 您对我太好了。艾琉伊尔目光仍定在书页上,一眨不眨,分毫不偏,我担心自己哪天会忘乎所以,对您失了分寸,这可不是说笑的。 洛荼斯想象王女会怎么失去分寸,但无论怎么脑补,脑海里都只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猫,连成年体都不算。 神灵摸了摸王女的头发,说:不用担心,你再怎么没有分寸,也不会冒犯到我。 艾琉伊尔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自我折磨久了,偶尔也能苦中作乐。 比如现在,王女还有闲心想:等她真的不再顾忌分寸,恐怕神灵就要含怒降下神罚了 当然,更可能只是从此返回诸神之国再不出现,毕竟洛荼斯总是很心软。 晚春微暖的风掠过营帐,将帐帘吹得微微拂起。 紧挨着的两人安静地互相依靠,只是一人看着像在安静走神,其实心无杂念;另一人似乎是在读书,其实脑子里像是在排演一出戏剧,甘苦辛酸一样不少。 良久,艾琉伊尔再次开口。 洛荼斯,我的成人礼快到了。 洛荼斯:不是在下半年? 她看了看时间表,确认距离王女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 是,但我想提前要一个礼物。艾琉伊尔用任性的口吻说,您刚才说的,没有分寸也不会冒犯您。 洛荼斯:好吧,提前说了也好早做准备。 在成人礼结束之前,可以请您不要离开吗?短暂的沉默后,艾琉伊尔轻声说,我想让您主持仪式,就像我十三岁时那样。 洛荼斯一怔,随即应道:我答应你,不过,这不能算是礼物。 因为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似乎是听出了言下之意,王女笑容更盛,亲昵地蹭了蹭神灵的手臂。 这时,帐外忽然响起一片异样的动静,有别于围观训练场搏斗的叫好声,更像是在某种格格不入的东西面前,小心翼翼表现出来的骚动。 艾琉伊尔一顿,警觉地站起身,还没等她更进一步动作,勒娜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带着强作的镇定。 殿下,外面是阿赫特来使,他带来了带来了霍斯特王的意旨。 王女下意识反手握住弓身的手紧了紧。 时隔数年,来自王城阿赫特的使者第一次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出现在底格比亚,而他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年被新王流放的王女。 *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开始熄灯了,好在明天是周末Orz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嘶,受宠若惊,明天会尽量加更的呜呜呜呜呜 许佳琪女朋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5 23:38:46 松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210416 22:49:30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5:45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6:06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6:22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6:55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7:05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6 23:17:22 第033章 赦令 洛荼斯几人赶到主帐时, 来自阿赫特的使者正笑眯眯地与几位军团长闲谈。 艾琉伊尔一到,他就立刻打住话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王女。 您终于来了, 殿下。来使拉长声音,感叹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了,如果先王知道, 一定很欣慰。 艾琉伊尔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事? 来使显得十分和蔼可亲:殿下何必这么戒备,我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在此传达王的意旨王女艾琉伊尔的罪人之血依然未除尽,但她多次踏上战场、立下战功,为保卫索兰契亚竭心尽力, 特此恩准她即刻启程返回阿赫特,重新享有王室殊荣。 这大段话还没说到一半,艾琉伊尔便冷冷地挑起唇角。 得到回归阿赫特的赦令, 听上去是个好消息,可只要稍微一细想,便会发现处处是坑。 虽然发布了赦令, 却特意强调那所谓的罪人之血并未被清洗干净, 允许她回到王城, 又要求必须即刻出发。 这究竟是恩准,还是另有谋划? 来使见几人沉默, 亲切道:殿下,您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不高兴吗? 艾琉伊尔轻飘飘地说:高兴, 怎么不高兴。不过有一点, 王城的消息似乎落后了。 哦?愿闻其详。 我的血脉是洁净的,仁慈的伊禄河女神宠爱我,派她的信使赐予我冬日的雪荼,这可是在众人见证之下发生的事。 王女说,眸光有意无意掠过洛荼斯,在宠爱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洛荼斯恰在此时抬眼,她与王女的目光在半空中轻轻一碰,仿佛在众人环绕之间,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来使没料到王女会提起此事,一时间没接上话。 艾琉伊尔乘胜追击:莫非你觉得,洛荼斯女神会青睐一个身负罪恶之血的人? 您误会了,只是此前我从未听闻这个消息,才有些惊讶。 看来你们的确不知道。艾琉伊尔遗憾似的摇头,笑意微讽,真可惜,还以为叔父会比较关注我呢。 来使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他再次认真审视王女,仿佛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片刻,他站起身:我已经传达了王的意旨。还请殿下尽快完成事务交接,启程返回阿赫特。 艾琉伊尔:我会的。 恋耽美 ——(26) 来使垂首行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主帐。 他一走,帐内所有人的视线就都集中在王女身上。 艾琉伊尔名义上的军团长首先开口。 殿下,您真的打算回去?军团长深深皱眉,霍斯特没安好心,您这么回去,恐怕会陷入被动。 这些武将和王女共事四年,即便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也基本上察觉到了她的野心,双方心照不宣,从未挑明。 但到了眼下这种时候,再不挑开说,就没机会说了。 艾琉伊尔露出一副苦笑的神情:我必须回去,否则就是反叛。 一名军团长性子急,不加思索地嚷道:反叛又怎么样,您刚来的时候经历过多少次刺杀,我们都看在眼里,是霍斯特先不讲仁义! 另一人接话:您在阿赫特势力单薄,回去太危险了,至少在这里还有我们。 是啊,您再厉害,回到王城也不好施展。 您还是留在边境吧,要是霍斯特发难,我们就全都撂挑子不干,看他怎么办。 几位军团长依次表态,只有坐在首位的将军始终没有说话,他是边境几大军团的统领,也曾是先王的旧友。 在例行议事中,这位沉默寡言的统领总是安静地听着,最后才一锤定音,当艾琉伊尔崭露头角、成为实际意义上的边境领袖后,他就更是极少发言。 尽管如此,他依然在这里拥有极高的地位,如果说艾琉伊尔是边境新崛起的支柱,那他就是底格比亚十年以来从不动摇的镇山石。 这次也一样,当所有人都发表意见之后,将军才缓缓道:殿下,我只问一句,您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艾琉伊尔简短道:有。 既然如此,我支持您的决定。将军的承诺重逾千钧,您是唯一的王女,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我向伟大的天空之神起誓,无论如何,边境军团将与您共进退。 艾琉伊尔庄重回礼。 她知道,无论在阿赫特是成是败,底格比亚都会是她的退路。 只是,她绝不会败。 没有更多惜别的话语,既然已经确定了前路,便要义无返顾地前行。 紧张的事务交接之后,王女一行人便要踏上返回阿赫特的道路,正如意旨上所说,他们必须即刻出发,否则也是违抗王命。 不过 虽说要求立刻启程,但没有规定路途所需的时间吧。 随着马匹行走而微微颠簸的马车上,洛荼斯轻声笑道。 艾琉伊尔气定神闲:没错,所以顺路护送商队到其他主城也没关系,反正最后都是要回阿赫特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霍斯特的意图再好猜不过。 艾琉伊尔刚到军营的那一阵,便遭遇过几次刺杀,毫无疑问幕后黑手都是远在王城的那一伙人。 但越到后面,随着王女崭露头角,刺杀行动反而渐渐停了,追根究底,无非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艾琉伊尔的价值,想借着她应付萨努尔族人的攻势。 直到如今萨努尔人被打得销声匿迹,艾琉伊尔在底格比亚又备受拥戴,王城的人这才紧张起来。 边境统领拥兵自重、发起叛乱,这种事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他们怕了,才会忙不迭把人召回来,生怕事态脱离掌控。 但这些人不会想到,艾琉伊尔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只借助边境军团发动叛乱,那样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在后期受到更大的阻力。 她本就是这代唯一的王室直系血脉,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优势? 只有敢回阿赫特,才能最大限度获得民心、拉拢势力,才能在众人面前揭露当年的真相。 不仅是在城中,更是在沿途。 和煦的日光下,长长的车队在原野上行进,亲卫队骑着马开路和断后,两只早已成熟的金雕飞在高空,锐利机敏地寻找可能存在的危险。 一旦发现附近有异常,它们便会第一时间俯冲而下,向主人传递警戒的信号。 军队所承担的职能中,就包括护送商队这一职责,只是由王女本人担任护卫,恐怕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商队的主人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笑容比对面的阿赫特来使还要诚恳: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反正也是顺路,王女殿下实在考虑得太周到啦。 来使沉默地盯着手里的商队路线图,感觉自己急需缓解心疾发作的药物。 他当然是宣读王意的使者,可另一方面,他也是霍斯特派来督促王女回都的监视者。 王有说明一定要看着艾琉伊尔立即出发,不能耽搁,但没说如果对方故意在路上拖时间该怎么办啊! 他指了指路线图,连笑容也懒得露了:你告诉我这是顺路? 商队主人:难道不是吗? 来使: 绕来绕去地途径几大主城,岂止不顺路,简直就是要踏遍索兰契亚来个大巡游。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地问:你们商队走这一趟,要花费多少时间。 商队主人:很快的,顶多一年半。 来使两眼无神:好的,我明白了。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到下一座城池吧,得赶紧传信回去,可是面对这种情况,王真的有办法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拖时间沿途建立威信拉拢人心(x) 和神灵全国各地旅行打卡() 今天还有一更,不过会很晚嘶二更到零点后了,估计到一两点,大家直接睡吧,明早就能看到新章节啦。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阿巴阿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00:00:36 打分: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00:27:58 iris77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07:25:24 空白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17 07:33:32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08:46:08 第034章 踏上旅途 真正踏上行程之前, 洛荼斯一行人在卡迭拉城稍作停留,其实就是在临走时给祭司们说一声。 瑞雅逐步从母亲手里接管了神庙事务,除了日常祭祀还是母女两人一起完成之外, 其余事务基本都已经交到她手中。 如今的小祭司年过双十,看着却还像十三四岁的少女, 只是被磨去了稚气, 气质如同母亲一般可靠。 当着其他人的面,祭司母女只向艾琉伊尔行礼问好, 走进外人不得擅入的祭神室后,才将喜悦崇敬的眼神投向洛荼斯。 神使大人,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瑞雅说,嘴角快乐地上扬,咧出一个很小的酒窝。 过去三年, 王女每年休假都会回卡迭拉神庙住几天,尽管时间再短,也没有间断。 作为神庙祭司, 她们眼睁睁看着艾琉伊尔状态一次比一次更低沉,却毫无办法。 尽管并没有明说,但女祭司还是猜到, 神使回归神国或许就是王女状态不对的原因所在。 遵照洛荼斯女神的意志看护王女多年, 女祭司到底带了一种照顾女儿的心态, 看到王女备受煎熬,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女祭司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又不免担心起王女的安全问题。 作为潜心侍奉神灵的祭司,她对赦令与王女的应对各自蕴含的意图并没有明确认知, 但她知道阿赫特对艾琉伊尔而言是危险之地。 但是转念一想, 神使就在王女身边, 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与此同时,阿赫特来使与商队成员一起在神庙旁暂歇。 他避开旁人的耳目,悄悄吹响鸽哨,一只鸽子便落在他肩膀上,歪着头发出咕咕的低叫。 来使将两张纸条卷成筒状,系在鸽子的细腿上,喃喃:兽神保佑,你可一定要顺利抵达王的身边。 鸽子一拍翅膀,带着纸筒飞走,来使目送它离开,才放心地回到商队主人那里,继续生无可恋地听他讲述过往行商途中发生的趣事。 他不知道,信鸽刚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便被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雕捕获。 它被金雕擒在爪中,却很小心地没有抓伤,像是困在鸟爪构成的笼子里似的,被送到了刚走出祭神室的艾琉伊尔面前。 做得不错。 王女夸赞,眼疾手快地把金雕蹭向洛荼斯的鸟头挡住,用一两条鲜肉打发了它,这才捏着瑟瑟发的信鸽,取下鸽子腿上系着的纸条。 洛荼斯垂眸一看,就看到了纸条上的字迹。 和她们预想的一样,来使将王女在路上拖时间的打算原原本本写了出来,除此之外,还附了一张简略版的商队路线图。 艾琉伊尔留下路线图,将写着字迹的纸条重新系回去,松开了手。 鸽子依然蹲在她手心,黑豆眼紧张地瞄着附近的两只金雕,不敢动弹。 直到王女不耐地弹了下鸽子翅膀,它才嗖地飞开,带着缺了一半的情报消失在视野中。 艾琉伊尔将手搭在眼前,望着它消失的方向,眸底薄凉。 对已经上路、肩负护送商队职责的王女,霍斯特不能直接下令让她迅速返回,因为没有正当理由,即便是索兰契亚的王,也不能在明面上做得太过分。 正因如此,艾琉伊尔才要拖这些时间。 来吧,暗中针对她吧。 刺杀也好,授意也罢,只要不在霍斯特的主场,无法调动明面上的势力,就没有什么能杀死她。 而只要她不死 艾琉伊尔垂下眼睫,忽然侧过脸,对洛荼斯粲然一笑:我们走吧,就当是一场旅行。您曾经这样旅行过吗? 洛荼斯摇了摇头。 她的确曾在索兰的土地上待过,只不过是在数千年之后,作为异国游客漫步于现代化建筑组构而成的钢铁城市,关于索兰契亚的一切,都只能从博物馆和几处面目全非的遗迹中见到。 那我就是第一个陪您旅行的人了,真好啊。王女挽住神灵的手臂,像普通少女挽住友人一般亲昵。 洛荼斯一想,还真是。 算上曾经的记忆,艾琉伊尔也是第一个和她一起旅行的人,不过总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等两人一起走出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 这趟行程照理说是政治意义更重些,被说成旅行也就罢了,这种闺蜜出行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这种描述也不太准确。 洛荼斯被王女挽着往前走,一边在脑海中搜刮合适的形容词,半晌,一个诡异的词语自作主张地从记忆库存里跳了出来。 母慈女孝。 洛荼斯: 她默默删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联想。 短暂的停留后,一行人正式踏上路途。 商队路线大致是沿着白伊禄河行进的。 索兰契亚境内唯一的河流发源自北部雪山,在底格比亚城附近分出一条支流,也就是途径卡迭拉的白伊禄河。 它在卡迭拉城外的高山之下转向,滚滚向南流淌,穿过南部最大的主城被称为太阳神之城的苏里尼亚,在索兰语中,这个名字意为苏里尔的城市。 这座城池就是商队的第一个目的地。 对于商队来说,苏里尼亚城是不容错过的中转站、贸易市场和货物补充地,而对王女来说,它也至关重要。 她必须获得这座城市掌权者的支持。 这天中午,车队在伊禄河边一处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暂时歇脚,他们刚走出西北部山峦层叠的多山地区,距苏里尼亚城尚有一日车程。 艾琉伊尔跃下马车,在河边观察片刻,找商队的人借了把鱼叉:看来今天可以吃烤鱼。 洛荼斯也略带好奇地过来旁观。 艾琉伊尔单手握住鱼叉,尖端垂直向下,她的目光紧盯着水面,冷不丁一叉刺下。 再抬起鱼叉时,三根尖锐的叉齿上就已经多了一条疯狂甩动的鱼,看着不算很肥美,对吃了两三天干粮的人而言,却相当吸引人。 洛荼斯想了想,见没人注意这边,就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浅浅地浸在水中。 不到三秒,水波不自然地涌动,一尾肥硕的鱼跃出水面,直愣愣拍在她的手心里,不动了。 洛荼斯淡定地将鱼托起,鱼丝毫不挣扎,安祥得仿佛是一条死鱼。 然而,伊禄河的女神会因为它格外听话就不忍心吃它吗?显然不会。 片刻后,以莫提斯和卢卡为首的亲卫队捕鱼势力聚在河边,为鼓足气要叉中肥鱼的队长喝彩。 可惜目前为止还没中,倒是有一条倏地跳起来,尾巴甩了几下,溅了几人满脸水花。 早已成功获取食物的王女与神灵坐在另一端。 两条被开膛破肚、简单处理过的鱼并排放在火堆上,艾琉伊尔转动木架,娴熟地往鱼身上涂抹香料和蜂蜜,烤肉的香气幽幽飘散。 先烤出来的这条是要给神灵的。 洛荼斯没有推脱,张口咬了一块,烤得酥脆的薄皮之下便是丰美细软的鱼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合您的口味吗?艾琉伊尔期待地问。 洛荼斯又咬了一口:你手艺很好。 那就太好了。王女笑容扩大,我就知道您会喜欢。 在外行军一般会尽量靠着水源,以便获得水和食物,捕到的鱼通常会被统一用大锅熬汤,偶尔,艾琉伊尔也能把自己那份带到一边烤。 翻烤的时候,王女也会想,涂上蜂蜜香料,应该会是洛荼斯喜欢的口味。 只是她当时以为没有机会验证了,感谢洛荼斯,感谢命运,给予她继续追寻的机会。 这时,一只雪白的野兔蓦地从林间蹦了出来。 它从容不迫地跳过商队众人,跳过正怀着愉快心情烤鱼的艾琉伊尔,最后落在了洛荼斯怀里。 这么迫不及待想当食材? 王女还没见过这样自投罗网的,觉得好笑的同时,条件反射想把不该出现在神灵臂弯间的东西丢出去。 洛荼斯的神色却忽然一顿。 兔子的三瓣嘴开合,但只有洛荼斯能听到它是在口吐人言,并且音色相当熟悉。 恋耽美 ——(27) 我是阿狄亚。 洛荼斯,别忘了还有一场欢迎宴会,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神国?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警惕.JPG 第035章 太阳神之城 洛荼斯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欢迎宴会? 紧接着略感心虚。 神位稳固之后, 作为河流主神本该留在神殿,等待几位神祇告知各项事宜,只是当时她一心记挂着王女, 不等其他神灵赶到就自行返回了人间。 那之后,主神们没有试图联系, 洛荼斯也只当无事发生。 左右这群神一睡就是几年, 她完全可以继续陪着艾琉伊尔,就算要走, 至少也得等到王女的成人礼之后这是她承诺过的。 怀里的白兔做了个托腮的动作,长耳朵娓娓垂在两边,短短的尾巴轻轻摇摆,恍然间不像兔子,倒像只狐狸。 你好像在犹豫, 为什么?只是回去参加一场宴会而已。 这时,艾琉伊尔发觉不对,狐疑道:这兔子有点奇怪。 洛荼斯轻声说:它是阿狄亚的信使。 正如蓝鹭是洛荼斯的信使那样, 爱.欲女神的信使是纯白的野兔,象征少年时期的朦胧好感。 与代表真正爱情的阿狄亚之箭不同,索兰人这样解释年少的动心: 当你面对某个人时, 胸中忽然揣了一只乱蹬腿的白兔, 那就是爱神在指引你享受朦胧之爱的美好。 无忧无虑的时光最为短暂, 好好珍惜这只白兔吧,因为年少逝去不重来。 艾琉伊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说法, 她双眸微不可查地睁大些许,立刻扭头观察洛荼斯的表情。 白兔忽然朝王女睨了一眼, 鲜红的眼睛似乎带着人性化的玩味笑意, 好像在说 我知道你的心思哦。 艾琉伊尔心里一紧, 神情却不动声色。 洛荼斯,它是不是说了什么,是在传达爱神阿狄亚的话吗? 洛荼斯没有看出王女眼底压抑的紧张,只叹了口气道:是的,阿狄亚有事找我回去。 害怕被爱.欲女神揭穿所有隐秘感情的惊慌,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艾琉伊尔心下一沉,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低声说:您又要回去了啊。 语气介于微妙的疑问和陈述之间,听起来有几分想问又不敢问的委屈。 洛荼斯顿了顿,转头看向白兔。 白兔正事不关己地用爪子扒拉耳朵,注意到洛荼斯的视线:怎么啦? 阿狄亚的音调散漫,依然只有同为神灵的洛荼斯能听到。 河流的女神试着用同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声音只响在白兔耳边。 多谢你们的热情,不过,我暂时不能回去。 因为这位索兰的王女吗? 白兔兴味盎然。 洛荼斯淡淡道:我有我的理由。 可以是可以,但有可能耽误大事哦。白兔为难道,虽说是欢迎宴会,其实也有正经事情要做,总是八缺一,我们也很伤脑筋的。 洛荼斯不以为意:阿狄亚,别逗我了。 白兔:嗯? 如果真是这么急迫的事,你就不会现在才通知我,比起我,那几位还在沉睡的主神都醒了吗? 白兔好像游戏被迫结束似的,长长叹息一声,洛荼斯几乎能想象出爱神本尊在神殿里无可奈何摊手的样子。 好吧,好吧,目前醒着的主神只有你我和日月,其他几个会在合适的时间醒来。我们确实有正事,但你不是必须离开人间,只要在几个月内分出化身来就好。 洛荼斯微笑:这样啊,多谢。 白兔没好气道:别谢我。真是不可爱,一点都不好骗。 任性的爱神信使说完,兔腿一蹬,便跳跃着钻入一旁的矮树丛间,很快不见了踪影。 洛荼斯摇了摇头。 奇怪的恶趣味,通知一下宴会事宜而已,都要说一半藏一半,看后辈纠结很好玩? 和阿狄亚相比,健忘但认真的月神安弥拉简直是神界清流,哦,差点忘了她兄长也喜欢开玩笑。 目前洛荼斯只见过三位主神,就有两位格外不靠谱,这不得不让她深感怀疑,所谓主神究竟都是什么德性。 洛荼斯眸光一转,注意到王女垂头坐在一旁,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心,我不会走的。洛荼斯说,安抚地揉了揉王女的头发。 艾琉伊尔没有抬头,眼眸隐匿在额发的阴影之下,神色难辨,只用通情达理的语调说:没事的,您不用顾及我。 洛荼斯:我承诺过,在你成人礼之前不会离开,我还要担任仪式的主持,你忘了吗? 可是您刚才说,爱神在呼唤您回去 神国并没有必须由我处理的事务,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毁掉对你的诺言。 洛荼斯想了想,带着无奈向艾琉伊尔大致讲了下爱神幼稚的把戏。 艾琉伊尔: 这有点超乎她的认知,竟然还有这么乱来的神? 不对。 王女心下一凛,忽然反应过来,爱神的恶作剧针对的不是洛荼斯,而是她。 关乎爱的感情,怎么能逃过爱.欲女神的眼睛? 或许爱神只是想看看,她得知洛荼斯将要再次离开之后,会如何应对。 艾琉伊尔生生被气笑了,阴郁道:今天真该吃烤兔肉。 洛荼斯:? 没什么,有感而发。 王女撇了撇嘴,顺手拿起架在面前的烤鱼,心里还有一丝疑虑。 爱神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却没有向洛荼斯说明,只用一个恶作剧来试探,她究竟寓意何为。 警告,好奇,还是单纯的玩乐? 不论在什么时候,揣摩神明的意图都不是容易的事,艾琉伊尔得不出定论,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此后,爱神阿狄亚的信使再未出现。 经过一天的行程,太阳神之城苏里尼亚近在眼前。 这是一座特殊的主城。 在数百年前,苏里尼亚城及其周边的大片地域还不属于索兰契亚的版图,当时的索兰王率领军队征服了这片土地,从此将它纳入领土范围。 然而,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民风习俗让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与索兰人差异颇大,不服教化,如果只是简单地派遣一位城主管辖这里,很难让人放心。 时任索兰王最终还是想到了合适的办法。 神妃制。 他将自己的长女送到苏里尼亚,封其为太阳神苏里尔的神妃,赐予她领土、权力和军队,让她成为苏里尼亚至高无上的主人,管理这里的原住民。 与崇高的地位相对,神妃终其一生都不能离开太阳神之城,禁止结婚,也不许有子嗣,要为她名义上的丈夫保持贞洁。 自那之后,每一任王的长女都会在年幼时被送到神妃身边接受教育,作为她的养女和接班人在苏里尼亚长大,直到接替姑母成为新的神妃。 神妃制世代延续到如今,即便眼下南部的异族已经彻底融入索兰文明,成为索兰契亚不可分割的部分,这一制度依然留存了下来,没有被废黜。 成为苏里尼亚的神妃,这曾经也是艾琉伊尔将要面对的命运。 只不过先王疼爱女儿,不忍心让唯一的女儿远赴南地,才随意找了个借口拒绝。 岁月轮转,本该在年幼时就被送到太阳神之城的先王长女,终于在已近成人时来到了姑母所在的地方。 太阳神的城市光辉而宏大,站在白石垒成的城墙面前,就能感受到如同沐浴阳光般的明亮感,仿佛这真的是神灵建造的城池。 商队在苏里尼亚城的大门前停住了,经过简单的交涉,有官员客客气气地迎上前,将他们领进城中。 商队主人与官员是旧识,寒暄几句之后,便笑容可掬地向官员介绍道:这位是艾琉伊尔王女。 艾琉伊尔颔首。 官员吓了一跳,眼里却有一丝惊喜极快划过:王女殿下怎么会来? 艾琉伊尔简洁道:我是第三军团副长,我的任务就是护送商队。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官员没有说完,但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 他整理心情,接着说:如果您想拜访神妃殿下,这几天可能不太合适,殿下不喜欢在晴天会见来客。 艾琉伊尔:不,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立刻上门拜访姑母的打算。 官员结结巴巴道:可是,这不符合礼节 礼节,什么礼节?我来这里是有任务在身,就把我当成普通的商队护卫吧。 艾琉伊尔语气诚挚,转头就对商队主人说: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想带我的老师四处逛逛,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来。 官员: 不对!普通的商队护卫才不会想着找地方游玩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神妃制灵感来源于古埃及,今天在外面码的字,忘带之前记资料的小本子了,记忆比较模糊,不知道有没有漏了什么,所以后面这章应该还会修一下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21:34:08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7 21:45:33 如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8 04:10:20 没有绝对的可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8 10:44:03 紫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8 14:43:42 49930560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418 19:06:11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8 20:10:50 第036章 邀请 与地处西北、风格简单粗犷的边境主城不同, 太阳神之城是索兰境内最为繁华的几座城市之一。 城外就是大陆上最大的采石场,盛产质地细白的巨石,城内的大型建筑几乎都是用这种石头垒起来的, 显得壮丽而精致,宛如一座巨型宫殿。 正因如此, 诗人们总要将其描述为太阳神在人间的行宫。 这里气候温暖偏热, 光照充足,常年花木郁郁, 各类物产极为丰饶,伊禄河的两条支流在城中交汇,织造出无可挑剔的美景如画。 哪怕不谈自然风景,苏里尼亚城也有着众多令人惊叹的人造景观,相对而建的日月神庙、耸立于城市中央的登天塔、露天剧场和公共浴场 一言以蔽之, 苏里尼亚是座非常适合休闲旅游的城市。 艾琉伊尔说是来游玩的,表现得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第一天去神庙参观,第二天到登天塔周边的花园, 第三天在商业区逛街,顶着商队护卫的名头行游客之实,丝毫不在意当地官员欲言又止的表情, 更不会管阿赫特来使生无可恋的脸。 专门售卖衣饰的商铺前, 洛荼斯端详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雪花石小瓶, 里面盛满用莲花香精和没药调制的香膏,揭开瓶塞, 就有浓郁甜美的香气溢散。 索兰人对装扮颇为重视,对贵族和富人们而言, 繁琐的金饰不可或缺, 各类描绘妆容的用品也多多益善。 除此之外, 盛产香料的土地为索兰人提供了调制香膏、香水的条件,这方面他们的工艺足以令现代人都感到惊奇。 在古索兰待了这么久,洛荼斯还真没关注过化妆品一类的东西,她正研究这瓶香膏,就听一旁的艾琉伊尔问:您喜欢这个吗? 还好,只是看看。 洛荼斯将香膏瓶原样放回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间,见艾琉伊尔的目光还停留在瓶子上,略显无奈地重复一遍:真的只是看看。 艾琉伊尔收回视线,无辜道:我也没打算买,您本来就比这些香膏好闻多了。 无论什么时候,神灵身上都带着露水与雪荼的清淡香气,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嗅到,王女亲昵地靠近她时,总会不自觉加深呼吸,让这种味道在鼻端停留得更久一点。 洛荼斯压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息,只当王女是随口一说,她无意抬头一望,就对上商铺老板娘期待的眼神。 和其他地道的苏里尼亚人一样,老板娘有着深褐色的皮肤,身材娇小。 一见她看过来,老板娘立刻推销道:两位要是不喜欢香膏,也可以来选一点眼膏嘛,您看眼睛这么漂亮,不涂抹眼膏多可惜。还有这边的香锥子,可是我家的招牌,贵族小姐夫人们都在这儿买! 洛荼斯: 她不禁默默瞥了王女一眼,后者正用莫测的目光盯着老板娘倾情推荐的锥形饰品,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怪老板娘这么热情,实在是艾琉伊尔表现得太明显,一路逛过来,只要洛荼斯的目光在什么东西上停留超过一秒,王女的钱袋就已经备好了。 麻烦包起来,送到穆卡商队落脚点。 这句话都快成了她的固定台词。 前后左右的商铺主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早就给两人贴上了标签:不差钱,好忽悠。 看到她们停在自家铺子前,就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商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洛荼斯对此有点苦恼。 时隔几年,河流的女神依然贫穷,连出门买东西都要孩子付钱,听起来着实不像样。 但当她委婉地表达不需要时,艾琉伊尔便会失落道:您愿意接受祭司们的祭礼,却不愿接受我的吗? 洛荼斯:我觉得,这不是一回事。 艾琉伊尔振振有词:神灵本来就是要接受供奉的,如果让您自己来买,反而是信徒的失职。 话虽如此 最重要的是,您也没有俗世的钱财啊。 洛荼斯无言地看着王女。 艾琉伊尔对神灵愉快地眨眼睛。 身无分文的女神只能在王女殷切的注视下接受供奉,还要暗自琢磨将来能给予对方什么,才能回报这份用心? 恋耽美 ——(28) 这边老板娘仍在推销,盛情难却,洛荼斯还是挑了几样简单的小玩意。 接着逛了一阵,两人才回到商队暂留的住所。 莫提斯守在各家商铺送来的大包小包旁边,无聊得就差没数包裹了,见她们回来,指了指另一边的会客室,说:殿下,您没猜错,神妃的人正在那边等着。 艾琉伊尔挑眉:我还以为会多等几天,原来她真的这么没耐心啊。 根据她们收集到的信息,坐镇苏里尼亚的太阳神妃奈玛尔生性喜怒无常,喜好奢靡,有人评价她残暴,有人夸赞她善治,不过当地人对她倒是很崇敬。 这位神妃有不少怪异的规矩,不在晴天出门就是其中一条。 走进会客室,上次负责迎接商队的官员就坐在里面,他似乎对王女的随性印象深刻,见她进来,脸上不自觉露出苦笑:殿下。 艾琉伊尔:几天不见,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是这样的,神妃殿下请您前去会面。 可我记得你之前说,姑母不喜欢在晴天见客。 偶尔也会破例,毕竟来的是王女殿下嘛,哈哈。官员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艾琉伊尔故作矜持,姑母邀请,我也不好拒绝,定在什么时候? 官员急忙说:就在明晚,会有专人来接您的。 看来奈玛尔确实很讨厌晴天,不得不接待来客也要选择夜晚,哪怕这不符合待客的礼仪。 这位太阳神妃反感的究竟是晴天,还是晴日的太阳? 官员不想久待,他直觉王女很不好应付,客套几句就溜之大吉。 洛荼斯看了看陷入沉思的艾琉伊尔,没有出声,陪她继续安静地坐在原处。 良久,王女才回过神。 是不是情况哪里不对?洛荼斯问。 艾琉伊尔眉头微蹙:我有一些想法,如果真是这样,可能有点难办。 她的指节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我不知道,您对太阳神苏里尔有什么看法。 了解不多。洛荼斯回忆了一下苏里尔的模样,补充道,不太聪明的样子,和月神关系很好。 艾琉伊尔:不太聪明的样子? 洛荼斯微笑:原谅我只能找到这个形容,当然,我很少同他见面,所了解的也仅仅是表面罢了。 王女基本不会问神灵间的事,偶然问一次,就得到这样的回答,神色稍有些震撼。 神话传说里对神灵的描述,从来都是怎么神圣高贵怎么来,像太阳神这样的主神更是以强大而完美的形象出现,与不聪明丝毫不沾边。 洛荼斯见艾琉伊尔像是愣住了,失笑道:传说总会有些出入,神灵也不一定完美无缺,你和我相处这么久,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艾琉伊尔下意识回:可您就是完美的啊。 洛荼斯: 艾琉伊尔没读懂神灵突如其来的沉默,继续真心实意道:您比书里描写的更完美,那些文字根本不及您的十分之一,书写典籍的人肯定没有亲眼目睹您的降临,否则怎么可能写出那种东西。 洛荼斯心里吸了口凉气,作为人类的羞耻感迫使她打断了王女的喋喋不休,虚弱道:可以了,真的。 艾琉伊尔小声:我还没说完呢。 她顿了顿,忽然狡猾道:您的耳朵怎么红啦? 洛荼斯羞耻归羞耻,却还不至于上这种当,淡定地说:不会,是你看错了。 艾琉伊尔借此机会,越发仔细且光明正大地凝望神灵的面容,没能看出自己想要看到的波动。 她很好地掩去眼底失落:可能是光线问题吧。 陡然激起的心绪,想要压回去不太容易,艾琉伊尔想着应该继续谈论眼下的境况,但思路就是不受控地往另一个方向拐。 最后,王女一副我们接着聊正事的神情,问:对于人间之王所封的神妃,神灵是怎么看的? 洛荼斯:我不清楚,但以太阳神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不会把这当回事。 神祇之间的亲属关系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名义上的,更何况是在一代代王女中传递的神妃之位。 艾琉伊尔嘴上说:这样啊。 她情不自禁地想将话题往最关心的方向上引,然而只要对上伊禄河女神清浅的蓝眸,心火愈盛,念头却被浇熄了半成。 为时尚早,还是再等等 王女退缩了,世间一切敌人都无法让她畏退,只有洛荼斯,只有关乎洛荼斯的那些,让她小心翼翼得近乎胆怯。 洛荼斯还在等下文,王女就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不问了。 还说:到晚餐时间了,您今天想吃什么? 这个话题的跨度有点大,但待会儿吃什么不愧是什么时候都不突兀的万能问题,成功带偏了洛荼斯的思绪。 * 作者有话要说: 饿,好想出去吃夜宵,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寝室一定要有熄灯门禁呢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明天没有晚课,要努力多码一些,超级感谢! freesiac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8 23:38:14 一弯水月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210419 12:33:57 yarby00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9 22:03:37 许佳琪女朋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9 23:31:20 第037章 神妃 翌日傍晚, 一行人准时出门。 夕光漫天,驳杂的金红霞影笼罩了苏里尼亚,这座白石筑就的城池仿佛正在燃烧, 直到日轮沉入地平线,霞云收拢, 月轮在另一边升起。 现在, 是月神安弥拉巡视大地的时间。 这片地域的昼夜温差并不大,白昼偏热, 夜间温暖,偶然拂过的轻风带来一丝凉意。 官员领着她们来到神妃居住的地方。 按照惯例,神妃要么住在为向神灵祈福而建的登天塔顶,要么住在太阳神庙,因为她既是苏里尼亚城的主人, 也是太阳神的大祭司。 但这一代的神妃奈玛尔坚决不肯按惯例来,不能另辟宫殿,她干脆把住所定在登天塔一层, 原本神圣静谧的高塔一层,硬生生被改造成了富丽堂皇的宫邸。 只要是晴天,奈玛尔便窝在塔底不出门不见客, 只有在阴雨雪天才会出现在外人面前。 众人走到正门外时, 天色刚好完全黑下来。 然而苏里尼亚的夜晚也是明亮的, 晴夜的月光为地面镀上银辉,就算不提灯, 视野照样不会被黑暗遮蔽。 话虽如此 为什么不点灯?穿过塔下的花园时,艾琉伊尔状似随意地问。 哪怕月轮很亮, 夜晚终究还是暗淡的, 眼前的登天塔却不见一处灯火, 好像打定主意只想靠月光照明。 官员摇头:神妃殿下不喜欢点灯,不过请不必担心,到了房间里会有其他照明工具。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所谓的其它照明工具是什么。 萤石磨制的夜明珠有规律地摆放在走廊两旁,尾部会发光的昆虫被关在玻璃筒中,悬吊在半空。 尽管无法像燃烧的烛火那样将空间照得通亮,至少能保证最基本的照明效果。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总会不自觉地保持安静,顺着这条幽亮的道路,一行人默默无言来到走廊尽头,也就是神妃会见来客的大厅。 依然大手笔用价值不菲的夜明珠照明,荧质的冷光下,可以看到大厅正后方摆放主座的位置垂着一大面纱帘,隐约可见一道慵懒的人影斜斜靠在长椅上。 显然,这就是奈玛尔。 苏里尼亚城的主事人,太阳神的神妃,先王的妹妹,艾琉伊尔的姑母。 好像并未察觉到有人来似的,纱帘后的人影姿态不变,也没有出声。 官员先是强颜欢笑地对贵宾们比了个抱歉的口型,才上前一步,行礼道:殿下,艾琉伊尔王女到了。 人影稍微坐正了些,还是歪歪斜斜。 这态度已经不能用失礼来形容,完全就是怠慢。 洛荼斯下意识看向王女,艾琉伊尔朝她笑了笑,才敛去脸上的神情,扬声道:虽然是应姑母的邀约而来,但如果您实在身体不适,我也只能换个时间打扰。 官员无声地一拍脑门,表情生无可恋的程度,几乎可以与这几天的阿赫特来使媲美。 奈玛尔终于开口,嗓音靡丽低柔,带着难以忽略的哑意。 说什么我的邀请,你们到苏里尼亚来,不就是想见我吗? 艾琉伊尔回敬道:您知道,不还是请我们来了。 纱帘后传出沙哑的笑声,半晌忽地一收,神妃带着嘲意说:要是我做王女的时候有你这机灵劲儿,说不定也不会落到这里。 纱帘被立在两旁的女侍掀开,固定到两端。 洛荼斯抬眼。 斜倚在主座上的神妃奈玛尔如传言中一般,是个妩媚但气质幽诡的女人,或许是因为常年不见光,她的肤色是索兰人中极少见到的苍白,在黑色衣裙和幽绿夜明珠的衬托下显得毫无生气,甚至有点鬼气森森。 你们自己坐吧。神妃说,目光复杂而冷漠地俯视着王女,接着又在众人面上扫过,我这里没什么规矩,想说就说,不想聊就走。 不知是不是洛荼斯的错觉,那道目光在她身上似乎停了停,才移向下一个人。 她所察觉的,艾琉伊尔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下意识想隔绝神妃投来的古怪视线,好悬忍住了,只是眼神略带锋芒地看了过去。 神妃本来都已经看向了别人,感觉到王女的冷眼,竟然又转回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洛荼斯,仿佛在说:我就看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洛荼斯: 艾琉伊尔蹙眉,小心地握着洛荼斯的手,带着她到一旁就坐。 神妃看得饶有兴致:你们,听过我的传闻了? 艾琉伊尔坐在神灵前面,不带情绪地反问:您指的是哪条传言? 当然是会让你紧张身后那位的那一条。 神妃说。 王女与她对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搜集来的众多褒贬不一评价中,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模糊情报神妃殿下生活奢靡的那个靡,就体现在她宫邸中养了不少容貌美丽的歌女舞女上。 奈玛尔毫不藏着掖着,也不介意他人议论这些。曾有官员谴责她的行为,告诫太阳神妃必须保持贞洁,她不予回应,而那名官员也很快离奇失踪,从此再没人敢质疑这点。 在苏里尼亚,神妃享有绝对的权力,先祖立下的制度让她代太阳神、代父兄统治南域,这就意味着,只要奈玛尔做得不是非常出格,没有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艾琉伊尔警惕这个人,即便她们有着很近的血缘。 但是最起码在目前,这种警惕还不适合表现出来。 王女垂眸,不动声色:我对姑母的私事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您的答复。 你都还没问我,我怎么知道要答什么? 您知道,否则不会主动派人来。 或许我找你是为了别的事。神妃语气幽幽的,比如姑母年纪大了,也想像上一代神妃那样,带个小孩来陪着我,接我的班啊。 听这么一个外表年轻妩媚的女人说自己年纪大了,总会给人一种违和感,但洛荼斯不会忽略背后的危险。 一个人,讨厌阳光到了晴天不想见客的程度,她真的会甘愿继续坐在太阳神妃的位子上吗? 答案是否定的,直到这时洛荼斯才真正理解了奈玛尔先前复杂目光的意味,她看着王女,并不像在看血亲后辈,而是在看一个可以让自己解脱的替身。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艾琉伊尔神色淡淡:姑母是在说笑,我几个月后就要举行成人礼,恐怕不符合您的要求。 可是整个索兰契亚,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接替我。神妃忽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语速加快,沙哑的嗓音抬高音调时显出诡异的凄厉,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就算我愿意帮你,又有什么用?你是在寻求一个终身不得离开苏里尼亚的可悲女人的支持吗? 这时,除了神妃与两名不言不语的女侍外,偌大的会客厅里只有艾琉伊尔一行人,之前领他们来的官员早就退了出去。 在他们到来之前,神妃就做好了秘密谈话的准备。 艾琉伊尔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大段诘问惊住,平静道:我确实需要您的支持。 但我不想给,如果不是你身后的边境军团,在来苏里尼亚的第一天你就已经被扣下了。神妃微微冷笑。 比起寡言少语时的安静幽森,歇斯底里的奈玛尔更接近心有怨气的怨灵。 艾琉伊尔却丝毫不惧。 您抱着这样的态度,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王女针锋相对,我并不是在祈求您的帮助,事实上,我来是这里就是为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合作? 没错。 艾琉伊尔的语气带着天生令人信服的力量,神妃却再次嘶哑地笑起来:我不需要获得所谓利益,离开这里才是我想要的。 王女没有立刻回话。 神妃歪着头,深琥珀色的眼眸睁大,看起来更像是夜晚的幽灵:在来找我之前,你想过会面临这样的境况吗?我不会动手留你下来,可是要合作,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大度了些。 如果说,我可以帮您离开呢。 怎么,终于想清楚了,愿意待在这里接替我? 您想多了,艾琉伊尔漠然道,我绝不可能成为太阳神的神妃。 神妃顿感失望:那你想做什么,生个女孩送给我没用,还不如指望霍斯特。 王女沉声道:难道您没有想过,现在的苏里尼亚已经不再需要神妃了吗? 恋耽美 ——(29) 奈玛尔怔了怔。 你想废掉神妃制 若是愿意与我合作,这将是我的回报,到时候您爱当王女、爱做城主还是想抛下一切,都无所谓。 一时间,大厅里没有一丝杂音,世间仅存唯二的王室直系血脉的对话,让洛荼斯以外的人全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神妃定在原地,眼眸幽幽转动。 我拿什么相信你?良久,奈玛尔问,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艾琉伊尔,你的父亲也曾向我承诺,会接我回去,让所谓神妃成为历史的遗尘,他绝不任由我一辈子困守在苏里尼亚因为他是我哥哥。 可是事实你也看到了,他拦下自己疼爱的女儿,不让你步我的后尘,除此之外还做过什么?现在他死了,我还在这里! 回忆过往让神妃苍白的脸蒙上阴翳,嗓音似乎也比刚会面时更加嘶哑,她突然咳嗽起来。 一旁的女侍立即端来散发着浓烈薄荷与草药气味的药汤,另一名女侍则接过小匙,细细为神妃喂药。 父王曾经这么说过吗? 艾琉伊尔的印象里,只记得父亲曾提起不舍得送女儿到太阳神之城,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究竟带着怎样的神情,早就记不清了。 父王曾经提起过您,姑母。 神妃态度冷硬:和我打感情牌是没有用的。 我并不想靠所谓亲情达成合作,我们从未见过面,想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也演不出来。艾琉伊尔叹了口气,只是您既然提起父王,有件事总得让您知道。 你说吧。 艾琉伊尔坦然走上前,这两名女侍戒备的眼神中,低低说了句什么。 神妃僵住了,瞳孔陡然缩紧,片刻后才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只是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信不信在您。王女退开,礼节性颔首,时间已经很晚,我们也该离开了,今天我想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些,是要找下一个人重复您的过往,还是让神妃终结在这一代,选择权只在您的手里。 再会,姑母。 几人走出大厅,神妃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去,纱帘重新垂下。 官员一直守在外面,见一行人出来,赶忙迎上前,伸长脖子担忧地看了看厅内,才收回目光:我来送几位回去。 艾琉伊尔:不用劳烦,你先进去看看姑母吧。 那就失礼了。 官员也不坚持,深深行礼,直奔会客厅。 回去的路途上,依然只有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共乘一辆马车。 洛荼斯能感觉到,王女紧绷的精神在进了车的下一瞬间放松,她扭身扑到神灵膝上,面朝下闷声说:好累,不过奈玛尔这边应该没问题了。 洛荼斯想着回去派信使问问太阳神本神,一边熟稔地用指尖梳理艾琉伊尔散落在两侧的长发。 回去洗浴后就休息吧,今天确实有点晚。 嗯。艾琉伊尔以伏在神灵膝头的姿态伸了个懒腰,恍然想起这个动作看起来一定很不成熟,当即没事人一样坐直身子,只斜靠在洛荼斯肩上,闭眼按着鬓角。 苏里尼亚城没有宵禁,但夜晚道路上也不见什么人,一行人没过多久就到了临时住所。 亲卫队的骑兵们行礼后便各自回房,只有莫提斯停在原地,表情纠结。 艾琉伊尔:怎么了? 莫提斯:有件事,我在神妃殿下那里才想起来,是关于那位殿下离开阿赫特时的事,可能对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帮助 不该说话的时候乱出声,该他说了反而吞吞吐吐,王女的手默默扶上身后长弓,亲卫队队长的语速才随之快了起来。 当时神妃殿下年纪和您被送到卡迭拉那会儿差不多大,苏里尼亚这边来王城要新的王女,先王的父亲也就是神妃的父亲就同意了。 但我听说神妃很不乐意,似乎和先王的父亲闹了矛盾,被罚锁在太阳下不能吃喝,锁了两天还是三天,差点出事,最后还是被送走。 莫提斯撇开视线,不自在道:我也是听到神妃殿下说话才想起来,她的嗓子,大概就是那时候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比心。 顺便一提,本文没有副cp,当然只要不拆女神和王女,其他怎么发散思维都没问题啦。 第038章 神眼中的人 两人一路回到房间, 沐浴洗漱,在这个过程中,艾琉伊尔表现得异常安静。 洛荼斯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王女察觉到神灵的视线, 只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忽然觉得, 能遇到您真的太幸运了。 对于神妃奈玛尔的经历, 艾琉伊尔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从小就善于利用一切手段达到自身目的的王女,可以理解为什么奈玛尔会那样歇斯底里, 也能游刃有余地通过把握对方心理收获同盟但这不代表她会产生多余的同情心。 只是曾经相似的境地,让艾琉伊尔不自觉联想到自己。 如果父王决定将她送往太阳神之城,如果她没有在父母身故后保全自己,如果她在刚到卡迭拉时选择放弃 那她还会遇到洛荼斯吗? 思考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的事似乎有点愚蠢,但艾琉伊尔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阵子, 才把跑偏到不知哪里去的思绪拉回来。 不过这些放飞的思路显然不适合告诉神灵,艾琉伊尔只说了一句,就不肯再细讲了。 转而问:洛荼斯, 您想不想要神妃? 洛荼斯也习惯了王女偶尔的思维跳脱,淡定道:别闹,你头发擦了吗? 我没有在闹, 说认真的。 王女拽过毛巾, 胡乱擦了两把头发, 继续目光灼灼。 洛荼斯还真的仔细思索了片刻,发现很难想象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此刻, 这都是她甚少踏足的领域。 于是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 看来您没有喜欢的神啊。 洛荼斯略微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 迟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艾琉伊尔偏头, 语气带了点调侃:看您独家寡神的, 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等将来也给您找一位神妃,怎么样? 这是把玩笑开到自己头上了。 洛荼斯哭笑不得,正色道:不必。看了奈玛尔还不明白吗,这不是能拿来说笑的事情。 只是随口一说嘛。艾琉伊尔嘀咕。 洛荼斯也是拿她没办法:太晚了,你睡吧,我出去一下。 王女腾地坐直,眼底的紧张一闪而过:你要做什么,我也一起去。 派我的信使问问苏里尔,你就不用跟来了。 艾琉伊尔:哦。 她重新坐回去,目送神灵离开房间。 让王女跟着其实没什么,但这是洛荼斯第一次操控信使,她担心中途出差错。 在这个季节,苏里尼亚城内的河流交汇处正好停留着一群蓝鹭,稍作呼唤,蓝鹭族群的首领便立刻飞来。 这只蓝鹭比洛荼斯自己的化身形态小一些,尾尖的羽毛接近蓝灰色,眼珠子黑溜溜的。 按照稳固神位过程中自然而然领悟的那样,洛荼斯将手掌覆在鸟类的头顶,轻轻闭眼,就感觉到了对方充满信赖的稚嫩意识。 这意味着信使已经准备就绪,她可以派遣蓝鹭到其他神灵面前,传达话语。 蓝鹭展开双翼,直冲云霄,在神灵影响下飞往遥远的东方天际,速度奇快无比。 它的目的地被设定为太阳神的神殿。 很快,洛荼斯听到了太阳神苏里尔的声音: 这里怎么有一只蓝鹭。哦,洛荼斯? 洛荼斯的意念与蓝鹭的意识相连接,可以让对面的神灵听到她想传达的话。 你好,苏里尔。 太阳神自言自语:一定是我听错了,一个神位稳固当天就急匆匆跑路的主神,怎么可能派信使来拜访我。 洛荼斯忽略对方的低语:你没听错,我有件事想问你。 太阳神夸张地惊讶道:竟然真是你好吧,我们的河流女神想问什么? 洛荼斯顿了顿,语调略显古怪道:关于你在人间的神妃,太阳神。 苏里尔茫然:什么神妃? 听洛荼斯说完,苏里尔才勉强有了点印象:噢,好像确实听到过,大约两百年前吧,有人类在祭典上自称是我的妻子。现在的人类已经能活这么久了吗? 并不是同一个人,每代王室都会让一位王女前往苏里尼亚城,作为你的神妃坐镇在那里。 太阳神真心实意地感叹:人类的创造力总是这么神奇。我以为索兰人给我安了个妻子,原来不是一个,是一群啊。 洛荼斯:你好像并不觉得惊讶。 反正人类已经给我安了父母姐妹,再安个妻子也很正常。太阳神意外地坦然,随后又小声哔哔,你还是我妹妹呢,也不见你叫我兄长。 太阳神对哥哥这个称呼的执念到底有多深?洛荼斯无力吐槽,叹了口气:虽然你们说自己是信仰神,但对人类的信仰也太不上心了。 在人间传承了数百年的制度,怎么说也该了解一点,结果竟然完全不知情太阳神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个例还是普遍情况? 苏里尔却说:我们对信仰很上心啊。 可你连自己有十几代神妃都不知道。 不,洛荼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太阳神的语气严肃起来,神所关注的信仰,是集体的信仰,只有信仰数量忽然变少才预示着异常。 至于其他事宜,不论是祭祀的内容还是祭司的称号,都只是信仰的表现形式,抑或人间的王用以维系索兰契亚的方式。这些我们不会管,也不该管。你明白吗? 洛荼斯陷入沉默。 太阳神那边却忽然传来了月神安弥拉低低的说话声,随后是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太阳神被揍了。 惨遭月神权杖出击的苏里尔立即补救道:当然,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情况,洛荼斯你大概和我们有不同的感触?毕竟作为人神的主神,总会有些特殊,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洛荼斯抿了抿唇:我会再想想的。 谈话结束后,被征用的蓝鹭自行飞回,它绕着洛荼斯转了几圈,才返回族群。 本来是想问神妃的事,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对神灵关注点的讨论。 洛荼斯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起太阳神说起神妃时那不以为意的语气,对于人类的个体,神性之傲慢可见一斑。 月上中天,接近圆满的月轮像极了安弥拉冷淡的眼眸,洛荼斯抬头望了眼天空,转身回到房间。 艾琉伊尔还没睡,正靠在床头,强撑着眼皮看书。 昏黄烛光下,她那一向偏具攻击性的美艳眉目显出几分柔和。 洛荼斯微微蹙眉:你怎么还不睡? 艾琉伊尔理所当然道:要等您回来,否则我睡不着。 说着,她将雪荼花瓣的书签夹在书页间,合上了书卷,轻笑:现在您回来了。 难以形容的暖意在眼底漫开,洛荼斯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她吹熄烛火,躺在床铺另一侧,温声说:睡吧。 黑暗中,王女靠了过来,一如既往。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打了疫苗,尖锐恐惧症患者不堪回首,现在还有点晕。 然而一个月后竟然还要再打一次嘶,已经提前开始流泪了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狐狸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14:48:06 urrrrr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15:51:52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21:08:34 第039章 神灵有爱情吗? 这边, 神灵与王女安然入睡。 相隔小半座城市,登天塔一层的神妃宫邸中,夜明珠散发出幽幽冷光, 萤火虫在玻璃罩中漫无目的地飞舞,它们的影子投落在地面和墙壁上, 是大厅里仅有的动态事物。 奈玛尔就躺在长椅上, 双手交叠在腹部,她是王女的姑母, 容貌也一样偏浓艳,这样近乎死寂地平躺时,像极了一具保存完好的艳尸。 两名女侍立在两侧,低垂着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良久, 神妃开口:是不是好几天没有来云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像是在示意什么。 一名女侍犹豫着说:可是您的嗓子 别废话,去拿。奈玛尔神色倦怠。 女侍不敢违背:是。 她转身匆匆而去, 不久便拿回一只精美的金属盒子。 打开金盒,就见一杆黄金嵌玛瑙的长烟管,混入薄荷香料粉末的熏制烟草盛在玻璃容器里, 揭开盖子就能闻到细微的、烟草特有的气味。 吸食烟草是古索兰贵族宴会时钟爱的娱乐方式, 神妃几乎从不参与宴请, 却对烟草很痴迷,哪怕这样很容易伤害到她脆弱的喉咙。 袅袅白烟在室内散开。 女侍们互相看看, 眼里全是忧虑。 这种烟雾有轻微致幻和镇静的效果。它是贵族的娱乐,也经常在一些祭祀仪式中用到, 在索兰人眼里, 浓白的烟雾与下雨前的阴云密布颇为相像, 可以用来沟通雨神,在干旱时节祈雨。 跟在神妃身边的侍仆们,很难确定神妃究竟是奔着哪种意义去的,也许就是单纯上瘾也说不定。 奈玛尔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空洞迷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恋耽美 ——(30) 女侍急切道:我去给您端药。 奈玛尔摆手:别去,咳咳等我吸完。 她重新将烟管放回嘴边,喷吐出更多烟雾,从喉咙里发出混杂着低咳的嘶哑哼笑。 明晃晃的算计,压根不怕我知道,如果她真能做到,答应了又怎样问题是她能不能做到?我亲爱的哥哥,你觉得你的女儿能做到吗? 白烟弥漫,越发显得室内幽暗诡谲。 直到烟雾散尽,神妃才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疯狂咳嗽,两名女侍焦急地端来了药汤,看着她喝下。 真是难办啊。 奈玛尔慢慢眨动着眼睛,语气飘忽。 自从夜晚会面之后,神妃那边再没了消息,毕竟不是小事,她当然会深思熟虑。 但洛荼斯和艾琉伊尔都知道,神妃最终必然同意结盟,因为艾琉伊尔给出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抗拒的条件。 基于这点,两人丝毫不担心。 此时,距离商队离开苏里尼亚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正好能趁着空闲继续出门游玩。 尽管每次都能感觉到神妃的人在暗中跟随,两人也淡定自若,充分展现出游刃有余、轻松惬意的姿态,这正是艾琉伊尔想让神妃看到的。 要是奈玛尔真的不派人盯着,对她们全然放心,王女才要怀疑对方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动作。 苏里尼亚城不缺游乐场所。 由白色石料建造的露天剧场就是其中之一,观众席呈依次升高的半圆形,将宽阔的舞台拱卫在其中,舞台后方则是一面布满各种动物浮雕的高大石墙,演员就以石墙为背景,展开祈神剧目的表演。 这座剧场的设计让它拥有良好的声学效果,即便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台上演员的声音。 古索兰的戏剧,是由更早时期的祭神舞剧衍变而来,演绎神话传说中的情节,曾经只以向神灵祈福和表达崇拜为目的,不过发展到这个时候,也逐渐有了为民众科普和娱乐的功能。 此时,台上表演的是以爱神、智慧之神母子为中心的一段神话故事,讲述智慧之神涅尔德是如何与母亲辩论,要求赐予人类理性的爱与欲望。 扮演爱.欲女神的女演员身披浅绯色长袍,在台上优雅地轻点舞步,威严地驳斥智慧之神: 我年轻莽撞的儿子啊,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爱.欲与死亡远在智慧诞生之前,爱情不会为你让路,正如死亡不会因你停驻。 这段神话传说是有流传到后世的,也有改编的现代剧版本,只是知名度不高,眼下女演员用歌唱的调子念出来的这句话,就是里面的名台词。 附近坐着的苏里尼亚贵族观众们低声说笑: 不管看多少次,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句,说得太有道理了。 舞跳得不错,唱词也很有力! 扮演者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听说是刚来苏里尼亚的,之前一直在南部小城巡演,喜欢她的人可不少,还管她叫南城的阿思露。 撇开旁人的议论,洛荼斯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形象威严的爱神扮演者让她有点出戏,但剧目本身依然很有意思只要控制住脑补,不要联想到阿狄亚那张笑眯眯的脸。 艾琉伊尔知道神灵喜欢看这些,洛荼斯很少表达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王女能感觉到,她是感兴趣的。 其实我有点好奇。她装作不经意道。 洛荼斯的目光还对着舞台:什么? 神灵有爱情吗?艾琉伊尔停了下,补充道,我是说像人类这样的爱情,神灵有没有可能体会到? 这是个问题。 神话中的神祇毫无疑问是有爱情的,后世学者通常认为,古老年代中神话人物的关系其实就是人类生活中关系的映射,只是有的神话体系会描写得更加美好和理想化,有的则会如实地反映人性。 索兰神话就属于前者,它的篇章里也包括神灵的爱情故事,比如天空之神与雪山,再比如月神与一位精灵,但这些所占的篇幅极小,大多只是一笔带过。 但据洛荼斯在神国所见,神灵之间的亲缘关系就只是占个名头,什么兄弟姐妹父亲母亲,都是拿来调侃的,照这个情况看,神话里爱情故事的真实性恐怕也得打个问号。 洛荼斯斟酌片刻,回答:或许有。 艾琉伊尔追问:或许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见过,但可能存在。洛荼斯顿了顿,存在的可能性更大。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哦 洛荼斯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放回舞台上,注意力却还没完全从王女的问题上移开。 前几天问神妃,今天问爱情,也不知道是因为艾琉也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因为上次被奈玛尔的经历刺激到了。 于是洛荼斯随意问了句:艾琉是遇到有好感的对象了吗? 王女听到一半,浑身肌肉就已经无声无息地绷紧,飞快思索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确认神灵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她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没有,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洛荼斯:嗯,我想也是。 说完,她的目光再没从舞台上挪开,仿佛已经不再关注这个话题。 心底却忽地生出细微的怅然。 来由不明,成分不明,轻得像一阵薄烟,眨眼就散得不见踪影,它太细微,以至于洛荼斯完全没有注意。 艾琉伊尔心里石头坠地,又不自觉感到失落。 问一句就不管了,洛荼斯果然对这方面完全不在意。 这时,神妃的官员出现在剧场入口处,他目标明确地向两人这里走来。 王女殿下,还是今晚,神妃请您过去。 艾琉伊尔颔首:我会按时赴约。 比起上回见面,这名官员的态度似乎更加恭敬了,会影响他态度的,只会是神妃本人。 看来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回生二回熟,一行人再一次走过夜明珠装点的走廊,来到属于奈玛尔的会客厅。 神妃似笑非笑:目的达成了,开心吗? 艾琉伊尔淡定道:与姑母同乐。 我倒确实挺开心,咳咳。神妃道,忽然偏过头很低地咳嗽两声,转过头来依旧平静,我同意和你合作,但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支持作用不大,最起码和其他拥有更多自由权力、也离王城更近的城主相比,苏里尼亚的势力可有可无。 艾琉伊尔坦然承认:您说得没错, 神妃卡了一下,虽然自己也明白事实如此,但听到对方就这么顺着说了,又觉得有种膝盖中箭的挫败感。 她没好气道:即便这样,你还是来了。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艾琉伊尔嘴角勾起。 就目前来说,只有一件事。 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将来的某一天,霍斯特会派人给你传消息,说要给您带来新的接替者。艾琉伊尔道,如果您未来接到了这样的消息,还请立刻告知我。 神妃:你担心他施压送你来苏里尼亚? 艾琉伊尔耸肩:不是担心,是一定会。 神妃兀自思索,片刻后轻飘飘地自语:照这么说,我等着你被送来,似乎比等你成功更方便。 王女微笑:那您可以试试啊。 这个笑容很淡,但毫不掩饰危险意味。 神妃隐约感到威胁:算了,我不是会对小辈说话不算话的人。 艾琉伊尔点头:我相信您的诚意。 谈完了正事,神妃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个少年有成的后辈,找了个理由送客。 艾琉伊尔也不在意。 合作谈好了,神妃的名字在她这里就已经暂时移除,她们只需要在苏里尼亚玩几天,就能随商队踏上前行的道路,前往下一座主城。 * 作者有话要说: 认为吸食烟草可以和雨神沟通求雨的其实是古玛雅hhh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大家晚安,比心! 舟下云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22:27:43 一弯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23:13:52 麻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1 23:21:21 幸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2 15:23:23 第040章 伊禄莱拉城 湛蓝天穹之下, 伊禄河水阔波平,映照着碎金似的波光,满载货物的商船借着水流的力量破开河面, 平稳行进。 黑檀木,象牙, 异国的香料与布匹这些来自邻国喀斯涅的货品饱受索兰人的欢迎, 绝对能卖出好价钱。 正因如此,商队的成员大多心情愉快, 聚在一侧甲板上谈笑风生,畅想着将这批货物卖完之后,可以获得多少钱财,回家时要给亲人带什么礼物。 如果是以往,他们绝不会这样放松, 因为在漫长的行商路途中,盯着商队下手的可太多了。 山林间的匪徒,贪心不足的官吏, 被榨取油水只是小事,连带护卫一起全军覆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但这次,所有人都很安心。 因为随行护卫的骑兵之中, 有着在边境打下赫赫声名的王女, 有这么一位战场凶神在旁帮扶, 这一路以来竟然也没遇上什么事,就穿过太阳神之城, 坐上了商船。 乘船前行不仅安全,而且舒适轻松, 比在陆地上迈动双腿、驾驭马匹来得惬意许多。 唉 甲板另一侧, 阿赫特来使靠着船边眺望远方, 表情十分忧郁,和那些悠闲聊天的商队成员格格不入。 一个月了。 他已经跟着这支商队一个月了。 说是跟着商队,真正目的其实是监控王女艾琉伊尔,然而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他只感觉自己监视了个寂寞。 陆地行进途中,隔着大半个商队什么也探查不到,这也算了,毕竟路上也发生不了什么。 到了太阳神之城,又愣是被商队主人拉着卖货买货,半个多月下来他都快把商贸流程熟悉完了,还稀里糊涂成了免费劳动力帮忙算数。 好不容易有一天跟上了王女,却发现对方只是和老师一起到处游逛,看完戏剧看园林,逛了东街逛北街,哪有半点身为商队护卫的自觉? 甚至连神妃都没见一面,好像这不是她血亲姑母似的,以至于来使怀疑对方来苏里尼亚压根没有其他目的,是自己想太多。 而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下一座主城,他还是一无所获,毫无进展。 每次接到从阿赫特来的信鸽,来使都要头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汇报什么东西。 难道要说发现王女不务正业热衷玩乐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是装的! 阿赫特来使思及此,不由得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也传来一声苦恼的叹息,顿时双眼一亮。 莫非在这人人都兴高采烈的船上,还有与他一样的失意人? 阿赫特来使绕到货仓后,就见一个身穿皮甲、头发乱得像稻草的年轻士兵在那里原地转圈,满脸纠结,说实话看样子有点傻。 来使眯了眯眼。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记得这个人平时跟随王室亲卫队行动,却不是其中一员,每每被人毫不客气地呼来使去,心里肯定攒了不少怨气,才在这儿长吁短叹吧。 或许这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力量。 来使和善地打招呼:这位兄弟 稻草头士兵抬头看见他,立刻横眉冷对。 别这么大敌意,我看你一个人站着,不会是被其他人排挤了吧? 胡说什么,你才是被排挤的。稻草头耿直反驳。 确实被船上所有人排挤的来使: 来使眼神阴沉,嘴上却还笑着: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为你感到不值。 稻草头士兵:有什么好不值的。 你看啊,一路上你出了多少力,被指使得团团转,就不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吗?就算是跟在殿下身边的老人,也不能这么磋磨后辈啊。 稻草头士兵皱起眉。 来使以为劝说起了点效果,正要继续忽悠,稻草头却高声说:这些是我的考验,挑拨离间的家伙,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这声音铿锵有力,十分洪亮,就连甲板另一边的商队成员们都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来使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嘶嘶:你疯了啊,说话那么大声。 稻草头:我母亲说了,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来使咬牙,失策了,这个愣头士兵看起来傻,其实什么都清楚,怕不是王女安排的钩子。 他一转身,在其他人被那中气十足嗓音引来之前掩面而走,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图,但好歹明面上不能让王女抓到把柄,否则这个监视者也太失败了。 稻草头士兵只当他是被戳破坏心,羞愧离开,不由得为自己的洞察力感到骄傲。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顿时愁眉苦脸。 身后传来脚步,原副军团长勒娜闻声赶来,问:你刚才在吵什么,谁挑拨离间? 稻草头卢卡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勒娜听后,眉头舒展开来:做得不错。 日常被稻草头噎个半死,勒娜还是头一回发觉,他那说话方式对待敌方也有着极大的威力,想来那位使者这会儿正怀疑人生呢。 勒娜顺口问:所以你刚才是在纠结什么? 想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卢卡说话的声音顿时比蚊子还小。 勒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事就小事吧,但是记得别因为这事影响了状态,马上就要到下一个落脚点了,打起精神来。 卢卡严肃道:我会的。 恋耽美 ——(31) 副军团长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卢卡站在她背后,表情又迅速切换成了苦瓜脸。 洛荼斯透过船舱的小窗,遥遥望着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城市。 她们即将抵达的这座主城名为伊禄莱拉,意为伊禄河所护佑的,城如其名,这是一座信仰河流女神也就是洛荼斯自己的主城。 艾琉伊尔正在整理扣带,对着镜子系完了胸前的扣带,反手去系后背的。 洛荼斯见状,过来帮她整理好。 王女僵了一下,感觉到神灵的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腰后皮肤,不由自主垂下眼眸。 明明可以熟练系好,却还是心安理得地任由洛荼斯帮忙,甚至沉溺在被轻柔碰到的感觉里,希望时间能再延长一些。 只是扣带就那么几条,三下五除二就系好了。 洛荼斯透过镜面看着王女,说:这次你穿得挺正式。 伊禄莱拉城主是个古板的人,很重礼节,提前知道我来,一定会第一时间邀请会面,穿得太随意或许会影响第一印象。艾琉伊尔顿了顿,笑着问,这套衣服应该足够了,您觉得呢? 宽肩长裙,外罩轻薄的镶边斗篷,没有戴全套金饰,但仅仅是镶嵌玛瑙的腰带和简单的金镯,就足以显出旁人所不能及的贵气。 洛荼斯想了想,找出一枚精巧的金色发饰,替艾琉伊尔戴在头上。 精致而不繁琐的发饰平添几分庄重,艾琉伊尔连镜子都没看,便说:您选得太合适了。 洛荼斯示意她先看镜子,王女却理直气壮:不用看也知道很适合我,伊禄莱拉城主也是您的信徒,如果他对这样的装扮有意见,只能说明他不够虔诚。 洛荼斯摇头:这是什么道理。 审美的问题,就别推给信仰了。 洛荼斯就是道理。 王女顺着说,表情十分认真。 洛荼斯已经能非常平静地面对艾琉伊尔的花式吹捧语录,毫无波澜道:既然如此,昨晚睡前怎么不听我的,早点休息? 艾琉伊尔振振有词:因为人有时候也想不讲道理。 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不对。 洛荼斯叹笑:还真是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 一切准备就绪,商船也在伊禄莱拉城外停下。 船舱外传出动静,正是商队成员在搬运要卖出的货物。 两人从另一端下船,脚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微微仰头,望着这座河流女神庇护下的城池。 与大多数城墙厚垒、越高越好的城市不同,伊禄莱拉的城墙相对不那么高耸和厚重,它的城防主要由一条护城河承担。 极宽的河道是人工挖掘的成果,水引自伊禄河,宛如浅碧色的环带,在各个城门外各有一座桥梁横跨河面,不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都有兵士在桥上把守。 有两名士兵向商队走来。 大概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的表情丝毫不惊讶,态度恭敬地行礼道:欢迎来到伊禄莱拉,城卫长大人很快就前来迎接,还请殿下先随我们来。 艾琉伊尔颔首作为回礼。 一行人跟随守兵走过护城河桥,来到城门前时,洛荼斯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门边的城墙,在那里贴着许多纸张,每个人进城时都能看到。 第一张纸面尤其宽大,写着城内的规定和对外来者的友好提醒。 在这张告示下方,则是一排画像。 索兰人会在城外贴通缉者的画像,方便守兵排查,以免逃犯混进城里,这不奇怪,但洛荼斯的眼神却定住了。 放在最前面的这张看起来似乎有点熟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嘶,今天出门补充物资,结果结账的时候被一个塑料包装划伤了。 关键是竟然划得挺深,血呼啦一下往外冒,吓得老板娘倒吸着凉气给我找抽纸。 我说不用了不用了,低头就从兜里摸出创可贴。 老板娘很震惊,说创可贴随身带着啊,挺有安全意识。 我说,不是,这是刚买的。 药店就在超市隔壁,我前脚刚在药店买了创可贴,想着放寝室备用,不到十分钟,在口袋里还没捂热,创可贴就派上用场了。 我要刀了自己,怀疑我是个预言家。 到现在都记得老板娘的表情,同情怜悯和惊奇混杂,还在强行憋笑今日份社死达成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啦。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11:15:43 幸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0:46:51 第041章 奇特的父子 注意到画像的不只是洛荼斯。 趁着两名守兵在前面领路、没有回头的空档, 十几道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缩在队列中间的卢卡。 卢卡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战盔,低着头十分心虚,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发觉忽然望过来的视线, 卢卡茫然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直到他一扭头, 发现了贴在城墙上的通缉画像。 卢卡: 他立刻拼命摆手,又将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嘘的手势, 满脸祈求。 艾琉伊尔稍作沉吟,摇了摇头,其余人便收回眼神,只有卢卡前后的两名亲卫队骑兵不动声色地靠近,将卢卡堵得严严实实, 预防这人跑掉。 卢卡苦着脸,什么也没说,乖乖混在一行人中间进了城。 伊禄莱拉城与苏里尼亚又是不同的风情, 这里气候适宜,水土丰茂,农业和渔业都极为发达, 再加上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水路陆路都发达的交通, 它无疑在几座主城中有着颇高的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 在索兰契亚初建国时,伊禄莱拉就是索兰的王城, 即便后来迁了都,这座城池也依然崇高。 担任主城城主的人基本都与王室有亲缘关系, 要么是血亲, 要么是姻亲。 伊禄莱拉城主既是前者又是后者, 他是初代索兰王的后代,家族中也出过几任王后,先王的母亲便出自这一脉。 对于王女的到来,城主果然十分重视,礼数周全地主动迎接。 伊禄莱拉城主名叫卢克埃塔,身材高大,头发剪得很短,接近光头,却意外的文气,像个书吏而非武将。 但他的确是武将出身。 见过殿下。卢克埃塔行礼,殿下一路走来,应该非常辛苦,我已经吩咐侍仆准备晚宴为您接风,请您在府里暂时休息。 说话也文绉绉的,和其他武官没有半点相似。 艾琉伊尔摆手,客套道:我这次是作为商队护卫路过,城主不用这么隆重。 卢克埃塔只道:礼不可废。 如同消息中所说,伊禄莱拉城主很看重礼节,在至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主城城主中间,他是初次见面时态度最恭敬也最挑不出错的一位。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最友好。 洛荼斯观察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发自内心的恭谨,但未免过于公事公办,与顾念先王之情的底格比亚城主、有血缘且存在共同利益的神妃都不同,卢克埃塔是真正只拿王女当王女看的。 这时,卢克埃塔的目光准确无误投向队伍中间的卢卡。 后者自欺欺人地低垂着脸,像一头扎进沙地里的鸵鸟,一副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姿态。 卢克埃塔平声静气:卢卡,你还在那里干什么? 卢卡试图装作没听到。 卢克埃塔抬高声音:低头驼背,毫无仪态,还在城中戴战盔?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么失礼的举动。 卢卡眼见装不下去,耷拉着脑袋出列。 城主这才看向艾琉伊尔:让殿下看笑话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脾气比较直,希望这段时间没有给您添麻烦。 艾琉伊尔表情平淡:卢卡表现不错,我之前还想,这么有气度不该只是普通士兵,原来是您教出来的。 她特意在有气度上重读,卢卡听了更加尴尬,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城主毫不费力地认出儿子,就要带着卢卡暂时告辞,卢卡却不愿意走。 我现在是殿下的亲卫军!他大声说,然后转为低语,虽然还在考核。 我以为你已经过了过家家的年纪。卢克埃塔道,语气变冷,我不想在殿下面前失礼,现在,过来。 卢卡显然很不情愿,更不敢惹父亲动怒,或许是想到了城墙上的通缉画像,他的脸皱了起来,只能先跟城主一道离开。 临走前,他急切地对王女道:殿下,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这里处理好的,之后一定向大家解释清楚。 艾琉伊尔:可以。 卢卡刚面露放松,艾琉伊尔便接着说:反正我也猜了七七八八,不解释也没关系。 卢卡: 唯一考核期亲兵成员神情悲壮地走了。 商队成员知道不该管的别管,各自忙活着整理核对货物,阿赫特来使眼珠连转,却被商队主人勾肩搭背地支开。 现在,只有王女及其手下的骑兵留在原地。 众人面面相觑。 缇娜恍然大悟:难怪他在船上不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 莫提斯嘀咕:我还真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是卢克埃塔的儿子 你不是说认识伊禄莱拉城主吗?怎么连他儿子不认得。 我和他共事的时候,他还没成婚呢,我怎么知道这是他儿子?莫提斯辩解,随后又想起什么,懊恼道,我就说卢卡这小子的头发怎么有点眼熟,除了卢克埃塔,谁家有这么乱的头发! 注意到其他人不解的眼神,莫提斯额外解释道:哦,以前卢克埃塔头发也乱得像鸡窝,怎么摆弄都不整齐,他说不符合礼节,就自己剃了光头。 几人: 艾琉伊尔思索:我知道他隐瞒的是家世,见他来之前反常,还以为是伊禄莱拉城的贵族子弟,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是城主家的。 谁能想到主城城主的儿子会跑到边境当一名普通新兵?表现得不普通倒在其次,主要是他曾经挑战王女的举动,和他那讲究礼仪的父亲完全不像。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城主之子,为什么通缉画像会挂在墙外啊! 一行人均感茫然。 之后他们各自打探消息,将得来的情报拼拼凑凑,就得出了大致完整的结论。 卢卡是城主卢克埃塔唯一的孩子,从小跟着父亲读书学武,性子却很直。 而且他的思路与常人不同,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气得城主肝疼,不知道被从城主府扔出去多少回。 直到一年前,卢卡又被丢出去了,这次他没有回家,而是留了一封信交给城主,说他要去实现父亲的教诲,就此失踪。 城主涵养好,没有大张旗鼓派人找,只是默默在城墙上贴了告示,把儿子的画像和在逃犯人的通缉令挂在一起。 格式都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没写明罪行,还声明要活捉。 而这一年卢卡去了哪里,众人都知道,可不就是跑去边境军团混成新兵了吗? 将前因后果串起来后,洛荼斯和王女对视一眼,神情微妙。 艾琉伊尔总结:至少我们成功的筹码又多了一枚。 洛荼斯不忍道:也可能是反向。 如果卢克埃塔被儿子气炸了肺,回头发现卢卡决心效忠王女,不仅被拒绝还被安排了个考核期,说不定会对合作避之不及。 再看看吧。艾琉伊尔叹了口气,马上要参与宴会,以卢克埃塔的风格,必然会带着卢卡全程在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他的态度。 洛荼斯提出一种可能性:万一卢卡被关禁闭 王女:那就没办法了,单看城主心情怎么样。 一行人在城主府招待处待了一个多小时,接风宴便准备就绪,几名侍从引着他们来到宴会大厅,在席位一侧落座。 另一侧都是伊禄莱拉城的贵族,城主坐在首位,卢卡坐在他下首,身穿合乎礼仪的正式礼袍,改头换面。 比起刚被父亲揪出来时的心虚,卢卡此时似乎又找回了无所畏惧的心态,在城主眼皮子底下和莫提斯、勒娜几位骑兵眼神交流。 卢克埃塔城主重重咳嗽一声,投去警告的目光。 卢卡不怕,还反过来瞪着眼。 城主索性不管他,继续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地主持宴会,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对王女所立战功的敬畏,也不见对王女尴尬身份的轻慢。 这种人往往很棘手。 他们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一切按礼仪走,说不定他向客人敬酒时,就在心里默默评估对方,只是谁也看不出来。 他讲礼仪,艾琉伊尔就比他更讲礼节,少女着装正式而贴合气质,礼仪完美,亲和与必要的距离感恰到好处,全程无可挑剔。 一场宴会下来,卢克埃塔表情松缓许多,郑重道: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王女,殿下。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神色却不见得明朗。 离开宴会厅后,王女笃定道:卢克埃塔欣赏我,但是若要为了推翻霍斯特而合作,他恐怕很难点头。 洛荼斯:这个人太古板,只要与传统不合,想说服他就很困难。但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艾琉伊尔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发出微弱的声音。 洛荼斯想了想:我出去一下。 艾琉伊尔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了然:您早点回来。 洛荼斯微微一笑,走出暂住处,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化作灵体,向城主府飘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里有一位小可爱猜得好准,预言家这个称号必然是属于你的,几乎完全准确! 恋耽美 ——(32)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1:45:59 打分:2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23 23:09:48 打分: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3:10:16 打分: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3:10:34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3:19:06 豆丁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3:23:47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3 23:59:16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4 00:34:20 御坂爱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4 11:08:03 狐狸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4 13:28:57 第042章 书写历史之人 洛荼斯沿着城主府接待厅, 一路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书卷和公文在长桌一侧码得整整齐齐,大概就是伊禄莱拉城主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 不过, 此时的城主大约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公文,他坐在桌后, 手指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表情略有些疲惫。 卢卡则站在他对面,神色带着惯常的倔劲。 洛荼斯隐在一边, 听这对父子的谈话。 这次你跟随殿下护卫商队是在执行军令,我不追究,等商队到了阿赫特,你立刻回来。 卢克埃塔这么说。 卢卡:为什么?我现在是殿下的亲卫,殿下在哪儿我在哪儿。 城主:难道你还想一直跟着王女? 有什么不行。卢卡是真的在疑惑, 在接替您成为城主之前,我可以遵照内心的声音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违反律法和道德, 您答应过的。 城主怒道:前提是你不把忠诚交出去!作为伊禄莱拉的守护者,能让我们效忠的只有现在和未来的王,你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竟然跑去边境找王女? 可是王女殿下就是未来的王啊! 卢卡理直气壮。 闻言, 卢克埃塔面色顿时变了, 他第一时间起身,快步到门边窗前确认周围有没有人, 接着关窗拉帘,低声斥责:胡说什么, 你疯了, 至少也掂量着别给王女添麻烦 卢卡倒是很有信心:过来之前我看过了, 附近没人,放心吧。 城主深吸口气,把手臂放到了桌子底下,估计是怕一怒之下出手打死亲生儿子。 洛荼斯: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看一场家庭剧,名字就叫《傻儿子和他苦心孤诣的老父亲》。 父子二人沉默片刻,仿佛是在各自舒缓情绪,终于城主再次开口:你要追随王女,至少也得给我个理由。 卢卡当即道:嗯,这都要归功于您的教导。 城主的血压又有上升趋势: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您忘了吗?卢卡略感迷惑,似乎不明白父亲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不过没关系,我每个单词都记得清清楚楚,等我给您复述一遍。 在神灵与凡人的注视下,卢卡模仿童年记忆中父亲的语调,认真道: 命中注定要书写历史的人 卢克埃塔听着,面色冷硬,记忆却已被拉回数年前。 那时他刚接到先王离世的消息,独自坐在书房喝酒,他一向克制,所以哪怕是悲痛至极,也没有放任自己喝醉。 妻子担心他,派卢卡来送解酒的热茶。 借着酒意,他对儿子说: 我所追随的王者已经离去,但是卢卡,你还有机会 我的儿子啊,牢记我的话,要知道命中注定要书写历史的人是很少有的,只要看到他,你就能感觉到,之后你要做的就是誓死追随他、成为他的剑与盾。 于是你的名字,也将刻在他所创造的历史之中! 回忆汹涌而来,卢克埃塔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力不从心,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他早就不记得了。 但卢卡却将这段话铭刻在心。 我承认说过这句话,可她是王女。卢克埃塔缓缓道,不是霍斯特陛下,也不是王太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卢卡? 卢卡睁大眼:你当时也没说不能是王女啊。 他自顾自琢磨半晌,肃然道:父亲,您肯定是不了解王女殿下有多厉害,只要您和殿下切磋一下就知道了,殿下就是可以书写历史的人。 武力如何能代表一切卢克埃塔长叹一声,猛然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做出过找殿下对打这样失礼的举动? 两人互相瞪视,卢卡后退一步:咳。 卢克埃塔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下一刻,卢卡被城主追打着逃出书房,他的余音在房间里回荡: 您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王女殿下每天都训练切磋不松懈,您找个时间去看看,看看就明白了! 卢克埃塔中气十足地骂:混账!孽子!不知礼数的兔崽子!! 父亲,礼仪,注意礼仪 洛荼斯独自一灵飘在房间里,目送这对父子追逃而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此刻应该手里拿着些什么,比如瓜子,比如茶。 不过这么看来,伊禄莱拉城主本人或许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死板,他内心依然满怀对追随明主的渴求,只是从不轻易表露。 过了一阵,城主才从门外回来。 卢克埃塔正值壮年,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更苍老,额头的纹路和深深的法令纹毫无顾忌地昭示岁月流逝,他闭着眼靠在高背椅上,模样疲惫。 就在洛荼斯以为他要这么睡着,想着过去试试看能否入梦时,城主忽然自言自语道: 不能这么下去了,王室的直系又怎么样,等挑破意图的那一天真正来临,有多少人会站在王女这方?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书写历史的资格,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让你的名字作为谋逆的罪臣,被刻在历史的罪录上 仁慈的伊禄河女神,请您将目光投注在卢卡身上,让他不要再做傻事吧! 事实上,仁慈的洛荼斯就在城主身旁,而且正思考着如何拉着城主做傻事。 夜幕沉沉,卢克埃塔就着烛灯,将堆在桌上的公文处理了一半,才匆匆在书房后那张以供临时休息的床铺上入睡。 尽管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洛荼斯还是做出了入梦的尝试,果然,没有成功。 卢克埃塔信仰河流女神,但他的信仰并没有虔诚到能让神灵入梦的程度。 洛荼斯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就连当年的卡迭拉神庙,真正虔诚到纯挚地步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又怎么能指望祭司体系外的城主拥有足够的信仰? 洛荼斯离开城主府时已经很晚了,她没有立刻回到商队的暂住地,而是放任自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空飘浮。 道路两旁固定的照明用火把静静燃烧,火光落入神灵清澈的蓝眸。 在索兰人的神话中,智慧与知识之神涅尔德掌管火曜日,是火星的主人,因为人们认为思想是一团永不磨灭的焰火,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是个很形象的比喻。 洛荼斯在想,如果她这次依然可以进入城主的梦境,那么是否要像曾经对女祭司叮嘱那样,让卢克埃塔成为艾琉伊尔的助力? 对王女而言,这种帮助真的可靠吗。 其实如果只是不能入梦,也还有其他办法让城主知道神灵站在哪一边。 洛荼斯随时都能变回神灵的模样,以银发蓝眸、身披披帛的姿态出现在城主眼前,比入梦更真实有效,不怕他不信。 问题是,她可以这样做,就意味着所有神灵都能这么做。 安弥拉,苏里尔,阿狄亚,甚至是身为众神之王的恩,任何一位神灵都可以降世或入梦,帮助任何一个他们看好的凡人。 但是没有。 神灵高居于神国,对人王的更替漠不关心,莫非真如太阳神所说,神灵并不在意人类个体的命运,只会关注族群整体的发展? 然而再一想之前身在神国的神殿、连一句话都不能传给小王女的情况,洛荼斯直觉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点 洛荼斯在无人处变回化身的形态,将黑发拢到一旁,无声轻叹。 神有神权,则必有神责。 王掌王权,也当履王职。 不论是利用信仰为某个人拉拢势力,还是依靠神灵的权能得到人心,都无法算作正确。 月轮逐渐移向西方,凌晨即将到来之际,洛荼斯终于回到住处。 房间里的油灯依然亮着昏黄的光,艾琉伊尔靠坐在床头,膝上倒扣着一本书籍,她的脸微微侧向一边,呼吸均匀,静静熟睡,显然是在等待神灵归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陷入睡梦。 不过,艾琉伊尔警惕性一向极高,洛荼斯刚踏入房门,她便陡然惊醒。 王女用手掩住嘴唇,轻轻打了个哈欠:您回来了。 洛荼斯点头:我去了城主府。 她将城主父子的对话大概简述一遍,王女认真听着,双眼清亮,不见一点刚醒的困意。 原来卢克埃塔的态度是这样,顾虑礼法,也怕我会带他儿子送死。艾琉伊尔点了点下巴,轻笑,老规矩,他要证明我就给他证明,但如果实在不愿相信,伊禄莱拉城也只能放弃了。 放弃?洛荼斯蹙眉。 总有些势力是我无法拉拢的,沿途主城只能说比阿赫特更容易,但真要拉拢,只怕一半以上都只会选择观望。艾琉伊尔耸肩,开了个玩笑,毕竟我不是金币,不会人人都喜欢我。 洛荼斯沉默不语。 话虽如此,但明明是信仰自己的主城,却无法给王女帮助,总觉得心里有些遗憾。 艾琉伊尔偏头:您为什么不说话了。 洛荼斯:或许是无奈吧,毕竟这里是伊禄莱拉。 艾琉伊尔愣了下,理解了神灵话语间的意味,不由得低笑出声。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通过您得到卢克埃塔的认可洛荼斯,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好吗? 洛荼斯叹了口气:人间的事,我恐怕也帮不了更多。 不,不对。 迎着洛荼斯的目光,艾琉伊尔靠过去,将嘴唇贴在神灵耳边,呢喃道:看着我,只要您看着我。没有什么比您的注视更能给予我力量。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廓,洛荼斯下意识想要躲开,又硬生生遏制了动作,少女的唇瓣若即若离,像掠过耳侧的落花。 洛荼斯垂眸。 我会注视着你,艾琉。 神灵的目光,只会停留在你一人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里神灵其实是不能直接干涉人间的,洛荼斯有些特殊,但也不能干涉过多。 虽说神灵不在意个体,但万一觉得蚂蚁好玩呢?比如爱听吹捧的曲艺女神,喜欢恶作剧的阿狄亚,还有不少原本是人类的人神,咳咳。 如果这样,索兰契亚每一任王争权夺位的背后,恐怕都是诸神之战,各显神通,谁能争取到至高神的看重谁就是王嘶,人间就是地上的神国。 不过也有解开限制的情况,避免剧透,就先不说啦。 不小心晚点了Orz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超大拥抱! 3491661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5 01:30:54 成为大作家的第一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5 13:20:58 40711881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25 13:32:07 阿骰啊啊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5 16:52:04 明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5 20:32:24 第043章 命中注定 清晨的伊禄莱拉城沐浴在温和的曦光下, 勤劳的索兰人早早起床,走出屋子,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泰伊忐忑地站在门外, 垂首低眉,等待房间里的人出来。 泰伊是城主府里女官的女儿, 城主看她与王女年纪相仿, 才将她派来王女这里服侍,不仅担任着侍女的责任, 还要作为艾琉伊尔在伊禄莱拉城的向导。 只是泰伊多少也听过一些关于王女的传言。 冷酷,不近人情,战场上的杀神虽然杀的都是萨努尔人,但一想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手上早就沾满了鲜血,泰伊就不由自主感到害怕畏惧。 也不知道这位王女会是怎样的人。 日轮早就在天上挂了好一阵子, 房间里依然没有传出动静,或许王女还没有醒。毕竟她昨天才到,难免舟车劳顿, 多睡一会儿也很正常。 泰伊正想着,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头一看, 一名身穿劲装、脚踏长靴的少女向这边走来。 见她站在门口, 容色殊艳的金眸少女冷淡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泰伊小心道:城主大人让我来服侍王女殿下。 少女点了点头, 不再继续询问,越过她推开了门, 似乎是怕外人看到房内情形才没有完全推开,一闪身就穿过房门。 门在泰伊眼前啪的关上了。 泰伊愣愣地站在原地, 有人闯进了王女殿下的房间, 要叫侍卫吗? 然而不等她作出反应, 门就再次被打开,刚才的少女与一名黑发的年轻女子并肩走了出来,两人都在微笑,尤其是金眸的少女,笑容灿烂得跟之前判若两人。 泰伊: 一瞬间,之前的场景完全在她脑海里串了起来,那双金色的眼眸貌似很符合传说中的描述,泰伊陡然明悟,刚才进门的少女才是王女艾琉伊尔。 专业女侍泰伊立即行礼:见过殿下,之前没有认出您的身份,疏于礼节,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艾琉伊尔漫不经心道:没关系。你不用跟着了。 恋耽美 ——(33) 泰伊手足无措:可是城主大人让我 艾琉伊尔:我不习惯有人服侍。 泰伊把话说全:让我担当您的向导。 王女长眉一蹙,刚想说我也不需要向导,一旁的洛荼斯便道: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河流女神的神庙吧。 泰伊很快应下:好! 作为土生土长的伊禄莱拉人,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到主神庙,带路毫无困难,只是走着走着,泰伊忽然想到一个被她遗忘的细节。 她守在为王女殿下准备的房间门外,为什么这个被王女称呼为老师的女人会从房里出来? 不管是她与殿下同住了一晚,还是殿下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睡,好像都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年轻的女侍陷入了纠结。 洛荼斯走在艾琉伊尔身边,察觉到一束遮遮掩掩的目光从斜前方看来,不过这眼神没有恶意,只有疑惑、好奇和犹豫,她也就没有在意。 洛荼斯不在意,但艾琉伊尔很在意。 不能与神灵单独逛街本就够难受了,现在这个领路人还时不时回头自以为不明显地看一眼,对于警觉性敏锐的人而言,这种目光着实让人郁闷。 好不容易到了神庙,艾琉伊尔不动声色地赶人:多谢你带我们来,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了。 泰伊受宠若惊,摆手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请您别放在心上。 考虑到这位殿下大概真的不喜欢有人跟着,泰伊很识趣地行礼:我在这里等着两位。 之前的诡异猜想还在脑子里萦绕不散,泰伊再次偷偷瞄了洛荼斯一眼。 艾琉伊尔: 她牵过神灵的手腕,一起迈入神庙门内。 作为伊禄河女神的崇拜中心,伊禄莱拉城的神庙明显比卡迭拉规模更宏大。 浮雕石柱撑起回廊,拱卫着庭院,每隔十几步,就会有一名或两名女子的雕像静静立着,雕刻出各种惟妙惟肖的神情。 有的在说笑,有的在起舞,有的在弹奏音乐,还有的面朝祭神室的方向行礼,她们背后都有着蝶形或蜂形的翅翼,显然就是神话传说中取悦神灵的妖精和精灵。 伊禄河横穿过神庙,把它一分为二。 两人沿着河流走了几步,艾琉伊尔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将步子放缓。 洛荼斯没有察觉王女的异样,她正遥望祭神室内影影绰绰的神像。 卡迭拉神庙的神像是真人比例塑造,而伊禄莱拉的这尊雕像足有两层楼高,为了容纳高大的神像,祭神室也修建得高大宽敞。 古索兰人认为神像也是神灵的化身,不能被风吹日晒、霜打雨淋,所以无论是多高的神像,都必须放置在室内。 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只要想想他们还给神灵的雕像供奉一日三餐,就会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时,祭神室里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她身穿规格极高的祭司袍服,尽管脊背微弓,步履蹒跚,却还是显露出与常人不同的庄严气质,显然是这座神庙的主祭司。 乍然看见两个生面孔,老祭司顿了顿,慢悠悠地朝这边来,客气道:两位是第一次来这里? 艾琉伊尔颔首:是的。 哦老祭司仔细地打量她,好像一个视力不佳的人在努力看清东西似的,笑眯眯道,原来是王女殿下。 艾琉伊尔还没报出身份,就被对方猜了个正着,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意外之色。 老祭司没有卖关子的意图,她慈和地看着王女,说:您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曾去阿赫特为您祈福,不过,您大概不知道。 老祭司又看向洛荼斯,问:这位小姐该怎么称呼? 洛尔嘉。洛荼斯停了下,补充,我是艾琉的老师。 洛荼斯走在王女身边时,通常会被旁人忽略,直到他们发现艾琉伊尔对她的态度过于尊重亲近,才会试探着询问她的身份。 老祭司显然不在此列。 既然到了神庙,不去祭神室拜祭神像就有点说不过去。 当着老祭司的面,洛荼斯不好干站着,只能垂首对自己的雕像行了个礼,装作祈祷的模样。 其实应该直接以灵体姿态来的,不仅是为了不拜自己,更是为了方便行动,她总觉得这里的神像也有值得探究的东西。 高大的神像与洛荼斯原本的脸只有八分像,也不知道更远的神庙里,雕像又会面目全非成什么样子。 洛荼斯行过礼,扭头向旁边看了一眼。 艾琉伊尔正对着她弯眼睛,唇角翘着,从喉咙里发出轻微的笑音。 好像神灵对自己神像行礼的举动戳中了她的笑点,就仗着年迈的祭司听不到,放肆地笑出了声。 洛荼斯无奈地对她做了个口型:别笑了。 王女的笑意越发灿烂。 当老祭司对着神像喃喃地念了一阵,转过身看向她们时,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看起来十分认真肃穆。 老祭司和蔼而有耐心,慢腾腾地领着两人在神庙中参观。 神庙本就是索兰人建筑与艺术的巅峰集合,这里的每一样人造物件,流传到后世都必然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一路上,洛荼斯负责岁月静好地旁观,旁观王女怎么和老祭司聊天。 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拉拢的力量这是流落在外的王女秉行的基本原则之一。 老祭司显然对王女印象极佳。 说起来,我有听到过一个传言。老祭司说,是在底格比亚吧,女神的信使在冬天为你衔来一朵雪荼,象征神灵的宠信。 艾琉伊尔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女神的意志究竟如何,我并不了解。 老祭司看她的眼神顿时更加慈祥,感慨道:果然是这样,命运决定了您会是女神的信徒。 艾琉伊尔怔了下:什么意思? 您应该知道,人们信仰的神灵各有不同,有些家庭会在孩子刚出生时请来祭司,根据出生日期和父母的名字算出与新生儿最为契合的神明,作为选择信仰时的参考。 艾琉伊尔点头:我记得这个习俗。 民间甚至是一些贵族都很喜欢请祭司为子女测算最适合的神灵,但王室的信仰大多是天空与风之神,除了注定成为太阳神祭司的王长女,很少有王室血脉会信仰其他神灵。 因此,这种测算方法在王室很少有人在意。 想到这里,艾琉伊尔微微睁大了眼:我当时也接受过这样的测算? 老祭司笑了笑,感怀道:当时,先王请来的祭司认为,您的命运与女神更相契。尽管为了维系传统,不能轻易改信,先王还是召我前去阿赫特,以女神.的名义为您祈福。 老祭司一直记得那双灿金色的眼眸,清澈而绚烂。 主祭司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映在初生孩子的眼睛里,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触动,祈福时甚至有种见证了宿命的预感。 而现在,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王女的信仰终究还是归于伊禄河的神灵。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当场表演一个我拜我自己。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5 22:30:09 ラブライ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6 01:06:28 幸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6 06:43:01 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6 23:42:07 第044章 巨鱼的演出 走出河流女神的神庙, 王女殿下毫不遮掩嘴角的笑意。 艾琉伊尔信仰神,却只是因为崇敬一位神灵,她一向不相信那些在王城为贵族占卜、通神的祭司,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但既然那些人说出了她与洛荼斯命运相契这样的话,就得另当别论了能得出正确结论, 想来这种根据出生日期和父母名字测算的方法也有其可取之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 她牵着洛荼斯的动作竟然也显得理直气壮许多,全然不管按这种测算方法测出的与河流女神相契的人数, 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守在门边的泰伊看到这一幕,原本已经趋于平缓的表情再次纠结起来。 但作为专业的女侍,她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视而不见,于是只把头一低,假装自己是个无情的领路机器。 伊禄莱拉城的游乐设施比太阳神之城稍逊一筹, 毕竟附近没有采石场,从其他采石场运送石料过来也是要耗费人力的。 与之相对,这里的水脉更为庞大, 城市西侧就有一片面积极大的湖,宛如一大块碧蓝宝石,伊禄河带给它足够的活水, 再从容地流淌而去。 泰伊对于为王女带路这项工作十分上心, 甚至提前备好了讲解词, 对着这片被索兰人称为嘉达尔的蓝湖,她情感充沛地介绍: 这是我们的圣湖, 大家都说它是洛荼斯女神颈饰上最大的那颗蓝玉髓,不慎掉落在索兰的土地上, 这才有了嘉达尔。 洛荼斯看这小姑娘像个称职的导游, 如果带个红帽子、穿红马甲, 就更像了。 至于所谓圣湖的来由,洛荼斯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已经习惯了什么和水有关的东西都是自己馈赠的说法。 河流是神灵的化身,雨雪是神灵的泪滴与碎发,就连哪块天然巨石上有一串蓝白的杂色都可能被解读为神灵喜爱留下的标记,与之相比,一座湖泊是宝石的解释都显得平平无奇。 艾琉伊尔本来就处在她与神灵的联系被命运肯定的喜悦状态中,一听嘉达尔的前身是女神的宝石,顿时联想到自己护身符里嵌着的蓝玉髓。 王女记得清清楚楚。 在她幼年时的梦境里,神灵取下颈饰正中最大的那颗蓝玉髓,放在自己手心。 所以,眼前这片湖泊就算真的是女神的宝石,也不会是最大的那颗,因为真正的那颗在她脖子上挂着呢。 抱着某种奇怪的骄傲心态,艾琉伊尔趁着沉迷导游事业无法自拔的女侍在前方声情并茂的工夫,一手托起护身符,一手环住神灵的肩。 蔷薇色的唇附在洛荼斯耳边,问:您给我的蓝玉髓仅此一颗,是不是? 洛荼斯偏过头,给予肯定的答案:仅此一颗。 也不知道艾琉最近是怎么了,格外喜欢紧贴着耳朵说悄悄话,唇瓣开合间的气息温热,存在感极强,弄得耳廓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总让人想伸手重重揉搓来缓解。 然而揉耳朵的行为不太适合神灵,洛荼斯忍住,又开始担忧耳朵会不会已经红了。 浑然不知在她身侧,王女早就注意到了那素白耳廓上逐渐氤氲的绯红色。 艾琉伊尔贴上来时,还真没带什么异样的心思,可一旦发现这抹晕红,她的目光就完全无法挪开。 在喜爱的事物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这是人类或者说所有动物的本能,艾琉伊尔抑制不住地想,神灵是因为她才耳廓绯红。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向旁边挪远一些,托着护身符的手指陡然收拢,将其紧紧攥住,微钝的银质雪荼花瓣刺着掌心,协助理智将不该在这时冒出来的念头压回去。 泰伊还在尽职尽责地讲解:嘉达尔湖里也有巨鱼,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两条浮上水面,虽然我还没有见过 忽然,女侍的声音卡了卡,激动之下不自觉压低音调,小声惊呼:快看!两位,快看那里,湖中间! 两人闻声抬头。 湛蓝的湖水原本平滑如镜,却在刚才晕开了涟漪,水下庞大的阴影破开水层,月白的身躯在水面上一个翻转,便再次沉入水下。 它实在是太大了,也不具备像海豚那样一跃出水面数米的能力,因此头身露出水面时,鱼尾留在水中,修长美丽的鱼尾展示在外时,头又已经扎回水里去了,流线型的身体总也显现不出全貌。 这并不是个例,在这条巨鱼附近,无数巨鱼也重复着水上翻转的动作,湖心不断冒出月白色缎带,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泰伊看得两眼发直。 几十条,不对,上百条怎么会有这么多? 平时哪怕能看到一点阴影都算是运气好了啊! 洛荼斯远远望去,隐约间能感觉到巨鱼们想要靠近的亲近意识,想象一下上百条巨大浅水鱼摇头摆尾游向岸边的画面,她立刻传达出别靠近的意念。 巨鱼们没想到会被拒绝,顿时蔫了下去,渐渐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似乎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场景消弭,泰伊这才回过神,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敬畏地看向王女。 还有什么能让河流女神的巨鱼纷纷跃出水面,除了这位据说受到女神眷顾的殿下,怎么可能有其他原因? 艾琉伊尔倒是神情自若,她能猜出眼前这一幕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估计是神灵的影响,瞥一眼洛荼斯略带无奈的神色,就知道对方恐怕也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还得麻烦你为这件事保密了。 艾琉伊尔说。 泰伊连忙低头道:我绝不将今天看到的说出去,请您放心,殿下。 一切被告知千万不能说出去的事件,最终都难免人尽皆知。 泰伊倒是没在其中扮演发起人和传话筒,但当时湖边不是没有其他人在,遇到那样的奇观自然不可能闭口不谈,于是新的传言出现了。 继蓝鹭衔花之后,又现巨鱼出水,作为神妃殿下之外仅存的王室直系血脉,王女果然是被河流女神宠爱的存在! 而在事件发生后的当天下午,传言还未形成规模。 洛荼斯前脚回到暂住处,后脚就又以灵体形态出了门,目标明确,直奔主神庙。 此时并不是日常祭祀的时间段,祭神室内空无一人,只有高大的神像静默矗立。 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神像面容上蓝玉髓镶嵌的眼睛,那与真人体型截然不同的外观带来了某种非人感,它既是一座大理石雕像,也是遥远年代留存的回响。 洛荼斯飘浮起来,与神像高度持平,她微微合上眼,将指尖搭在神像眉心的位置。 * 作者有话要说: 太惨了,感应到神灵出现激动地浮出水面参拜,结果不仅没能离女神近一点,还被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当成女神对王女的宠信象征,这是何等凄惨的工具鱼。 恋耽美 ——(34)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不过不一定在零点前,小可爱们不用等啦。 感觉我最近总是面对意外状况,前几天割了手,昨天摔了一下尾巴骨到现在还疼,今天目睹小型火灾现场简直恐怖,是水逆吗qvq 诚心祈求明天讲PPT不掉链子,双手合十.JPG 第045章 久远的画面 神像, 是索兰人信仰的依托。 从古远部落的泥捏小人,到如今端奉于神庙的精美雕塑,逐渐演化的祭祀仪式和越来越庞杂的神圣赞词, 寄托了对神灵无限的崇敬。 而此刻,隔着千年的时光, 承载信仰的片段在洛荼斯眼前闪回。 在画面中, 早晨才见到的老祭司还是一名盛年女子,跪坐在神像前, 将圣餐摆放在祭台上。 场景一转,弱不禁风的年轻男人一边低咳,一边将雪荼花扎成一束,放入陶罐。 场景再转,外表稚嫩的幼童有模有样地诵念祭词, 中途磕绊了一下,心虚地回头望着大人。 画面闪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从现在追溯向遥远的过去, 展现出历任祭司的样貌。 在每个片段里,跪坐在神像前的都不是同一个人,祭神室内的陈设布置也都有所不同, 唯有神像屹立不变。 最后一幕, 宽敞的堂室似乎是新垒起来的, 除了神像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布置。 身材娇小的女人穿着厚重的祭司袍,将一个精巧的首饰盒放置在祭台上, 面对神像深深叩首。 那只首饰盒里装着的是 洛荼斯睁开了眼。 画面在她眼前散去,却没有从记忆里消失。 装在小盒子里的是一只赤金手镯, 式样简单, 只有一点很特殊, 它内侧刻着洛荼斯的名字。 用现代文字刻着的名字。 洛荼斯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捏着左手腕,每当她思考时就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其实在她还没有穿越过来之前,这个动作本该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左手戴的镯子也就是首饰盒里的那只。 洛荼斯离开祭神室,一边飘一边想,之前的猜测已经可以确定了。 她并不是穿越成了神像。 而是来到更久远的时代,在索兰神话彻底成型的末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成为了信仰体系中的神灵,之所以会认为自己穿成神像,不过是因为人神苏醒的机制让她失去了那段记忆。 在现代陪伴了她三年的赤金手镯就是目前最大的证明。 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洛荼斯只略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镯子如今会放在哪里,便继续飘向神庙藏书室,希望能在这里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可惜的是她没能达成所愿,这座神庙的藏书内容是比卡迭拉神庙的更丰富一些,但记载神话传说的部分依然大同小异。 洛荼斯没有失望,她在藏书室转了一圈,伊禄莱拉的神庙同样属于河流女神,因此她也拥有掌控这间藏书室内所有知识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又能通过触碰书籍的方式记忆知识了。 将王女用得上的知识收纳起来,神灵望了望天色,已近黄昏,于是从容不迫地飘回暂住处。 艾琉伊尔正在庭院里喂金雕。 气候温和且湿润的伊禄莱拉城少见这种猛禽,尤其是金雕姐妹原本就比同类体型更大,张开双翼时凛凛生威。 几名当地的女侍站在旁边,新奇而小心翼翼地观察它们。 洛荼斯从这些人身旁飘过,回到房间化出实体,又若无其事走出了门,好像之前一直待在房间里似的。 艾琉伊尔见她出来,也不意外,笑意盈盈地丢下了吃肉吃得正高兴的金雕,快步上前道:您还没有吃晚餐吧,想吃什么,我去拿。 或许是因为今天见了巨鱼参拜的盛大场面,洛荼斯忽然有点想吃鱼,不过天色将晚,这时候准备鱼也太折腾了。 还不等她说出随意吃点什么之类的话,艾琉伊尔就先说:好久没烤鱼了,伊禄莱拉有什么好吃的鱼?我去找两条。 王女殿下雷厉风行,说要烤鱼,就立刻走开去买食材,留下洛荼斯和两只饭吃了一半惨遭抛弃的金雕对视。 金雕姐妹立时把吃肉问题抛在脑后,一门心思绕着神灵转圈求抚摸。 最后两人相对而坐吃烤鱼,鱼是嘉达尔湖特有的品种,早上才从湖里捞出来,肉味很鲜,表皮被烤得酥酥脆脆,一口咬进里面嫩生生的鱼肉,就好像能嚼出鲜鱼汁。 两只金雕试图吃鱼,未果,艾琉伊尔撕下两片鱼肉给它俩尝了尝鲜,然后冷酷无情地赶它们接着吃生羊肉。 当晚,到了惯常入睡的时间,洛荼斯却没有立刻闭眼。 艾琉,你还想在梦里看书吗? 她今天又新收了一小堆书卷,正好可以重新建起梦中教室,其实以王女现在的身份,想进藏书室看书完全没问题,但对艾琉伊尔而言,用这种方法汲取知识才是效率最高的。 出乎洛荼斯的意料,艾琉伊尔表现得有些犹豫。 一想到能在梦境里见到银发的神灵本尊,她当然很高兴,可另一方面,她也担心梦境会暴露那些不该在此时挑明的东西。 她经常会做梦,关于洛荼斯的,醒来时只记得零碎的片段,大多数时候是温馨的相处,有时候也会带着激烈的情念,保准一看就露馅。 虽然不一定能撞上,但还是谨慎为上。 艾琉伊尔第一次拒绝了梦境学习法,还找了个借口:最近白天没什么大事,可以去神庙藏书室,明天您陪我一起? 洛荼斯稍作思索,温声道:好。 一个话题结束,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 洛荼斯感觉到王女靠在自己手臂旁边,还没睡着时她只是这么靠着,但早晨起来又总是缠抱的姿势,没有外部声音惊扰,洛荼斯一般不会在中途清醒,所以也不知道艾琉伊尔通常是在什么时候缠过来。 想起早晨城主派来的女侍惊讶迟疑的神情,洛荼斯忽然觉得,一直和艾琉伊尔住在一起也不太好。 哪怕是母女、姐妹、闺蜜,成年后也大多只是偶尔一起睡,哪有中午晚上都在一个房间的。 勒娜、亲卫队等人是已经习惯了她俩的相处模式,才不觉得奇怪,但在其他人看来,指不定有多怪异。 要提出分开睡吗? 洛荼斯侧头看了眼,艾琉伊尔的双眸已经闭上了,脸颊边垂落的发丝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既然睡着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洛荼斯随之睡去,黑暗中,艾琉伊尔照旧缠抱上来,全程眼睛没睁开,呼吸频率丝毫不乱,好像真是睡梦里的无意识反应。 卢克埃塔沉默地看着公文,眼神游散,显然心思并没有放在政务上。 距离王女来到伊禄莱拉,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天时间不长,不过完全足够大致看清楚一个人展露在外的所有特性,正因如此,卢克埃塔才更觉得疑惑。 这位王女殿下拥有一切合格的军队统帅该有的品质和力量,他曾偶然路过练武场,看到王女轻松将小山似的壮汉击败,举重若轻的姿态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也难怪卢卡那小子说看她打架就会明白,战斗的王女散发的力与美是超然的,那种对方必定会掀覆什么、创造什么的预感如此鲜明但还不够。 一个适合做将领的人不一定就适合做王,而适合做王的人也不一定能赢,更何况她是王女。 尽管心里已经下了定论,卢克埃塔又联想到几天来传遍全城的传言,关于嘉达尔湖中的巨鱼是如何浮上水面主动展示表演、带来女神的恩泽。 类似的记录,他也不是没有了解过。 不仅是在艾琉伊尔这里,还有史料中那些非正常路径下晋升的王者或名人,或多或少都会借神灵的名义为自己造势,反正神们也不会出面反驳。 但奇怪的是,从没有哪一例像艾琉伊尔的方式这么理所当然,也没有哪一例会如此吸引吟游诗人和画家的注意。 比如眼下,蓝鹭衔花的旧诗歌还在传唱,新的诗歌又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中途不小心睡着了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麻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7 18:07:51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7 23:57:35 蓬莱山的雾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28 00:34:41 阿骰啊啊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8 00:43:29 第046章 赤金镯 伊禄莱拉城主同样信仰河流女神。 但这种信仰, 更接近从小接受的教育与周边环境共同作用下形成的习惯,而非发自内心的虔诚。 尽管如此 你的意思是,嘉达尔湖边发生的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卢克埃塔确认般询问。 站在他面前的泰伊一提起这场神迹便双眼发亮:是的, 城主大人,千真万确。 卢克埃塔深吸口气:好, 你退下吧。 泰伊行礼, 转身离开。 今天王女殿下与她的老师不需要领路,所以泰伊也只能留在城主府, 想想还有点遗憾。 城主独自坐在桌后,沉思半晌,才低下头开始批阅公文。 他相信神灵的存在,但更信任人的力量,哪怕遇事时会条件反射地脱口一句伊禄河女神保佑, 卢克埃塔也不会真正将希望寄托在神祇身上。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出现在人间的神明就是供人膜拜的符号,是秩序和礼仪的依托, 无论祂们的意志究竟为何,都不会影响人的决定。 因此,神迹无法改变城主的认知。 更何况, 就算洛荼斯女神喜爱王女, 也不一定就代表她看好王女成为统治者, 万一对方是想让王女早点离开俗世回归神灵的怀抱呢? 将刚批阅完的一份公文摆到另一边,卢克埃塔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毛病, 很正确。 不过就算拒绝加入王女的阵营,也不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捂住眼, 堵住耳, 不参与这场博弈才是最好的选择。 唉。 希望他的傻儿子能机灵点吧。 此时,洛荼斯正以灵体姿态在神庙中游荡。 她刚和艾琉伊尔分开,后者待在神庙藏书室里安静而安稳地翻阅书卷,而洛荼斯出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赤金手镯。 一般来说,曾经参与过神灵祭祀的金饰都会被视为神灵的财产,妥善保存在神庙库房。 但岁月久远,伊禄莱拉城经历几轮繁荣和衰败,谁也不知道那只镯子还在不在这里。 洛荼斯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未曾想飘进库房还没怎么来得及搜寻,就在放金饰的位置看到了那只眼熟的首饰盒。 化出实体打开一看,的确是她的手镯。 洛荼斯拿起镯子,想了想,取下金质臂环放回盒子里,才将手镯戴上。 镯子与手腕尺寸很合,不松不紧,转起来的手感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洛荼斯心中微动。 这枚手镯对她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原本以为找不回来了,没想到会失而复得。 自从来到古索兰,除了琢磨穿越缘由和能不能回去之外,她其实已经很少去想现代的事情,那些对她来说算得上遥远的过往,但手镯就像是一把钥匙,随时都能开启通往回忆的道路。 洛荼斯垂下眼,收回思绪。 回到王女身边时,对方还在看书,姿态非常安逸。 如果在其他地方,她是很难如此放松的,只是神庙是洛荼斯的地盘,艾琉伊尔下意识觉得可以安心,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要不是在藏书室吃东西不符合规矩,她甚至能边看书边吃无花果零食。 洛荼斯在王女面前现出身形。 您想吃无花果干吗? 艾琉伊尔诚恳发问。 在神灵的藏书室进食是不敬,但若是神灵自己也在吃,就是与神同乐,算不上问题。 洛荼斯宽容道:正好有点饿。 神的化身怎么会饿?然而两人默契地忽视了这一点,艾琉伊尔从随身携带的皮制小包里倒出一把无花果干。 这种零食是太阳神之城的特产之一,甜美且果味很浓,王女临出发时打包了许多,眼看着就快吃完了。 洛荼斯去拿无花果干。 艾琉伊尔的目光顿在她手腕上,挑了挑眉。 您出去是去买这个的吗?王女无意似的问,视线往上巡游,看到神灵空空如也的上臂,那里本该有一枚金色臂环。 出去一趟,多了枚镯子,少了枚臂环。 艾琉伊尔: 神情顿时警觉。 洛荼斯转了转手镯:不是,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是去拿回来。 王女:可您的臂环不见了,洛荼斯。 没想到艾琉伊尔连这都注意到了,洛荼斯稍作停顿,只好说:虽然是我的东西,不过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别人手上,用臂环替代也算是等价交换?艾琉,你要理解,毕竟我没有俗世的钱财。 王女曾经靠这个借口享受为神灵花钱的快乐,现在却深感失策,当即书也不看了,拿出装金币的小袋,塞进洛荼斯手里。 您现在有了,不知道您还有没有想收回的东西,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够就先来找我。艾琉伊尔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您的东西怎么可以流落在外 哪怕只是一枚臂环也不行! 洛荼斯摇了摇头,啼笑皆非。 不过金币她还是收下了,尽管略感惭愧,但此时的河流女神终于不再贫穷,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艾琉伊尔觉得自己成功将以后洛荼斯四处送金饰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接着看书,一边看,一边将无花果干一粒粒含入口中。 她容色偏瑰艳,哪怕只是正常地吃东西,动作也自带一股色气,换个人在这里怕是会看呆。 可惜洛荼斯看着王女长大,早看习惯了这张漂亮的脸,也只在心里感叹一句好看的人连吃东西都好看,就转着镯子发呆。 下午的阳光透过藏书室的窗户洒落进来,书卷和人都沐浴在温煦的光里,一半明一半偏暗。 随着时间流动,光影也随之移动,等碎光全然不见踪影,傍晚就已如期而至。 恋耽美 ——(35) 数天后,商队完成在伊禄莱拉城的买卖。 准备重新踏上路途的前一天,商队主人先来找艾琉伊尔确认。 在阿赫特来使面前表现得像个话痨老好人的商人垂着头,恭敬询问:殿下,是否还要拖一段时间? 不用了,明天就出发吧。艾琉伊尔淡淡道。 可伊禄莱拉城主不是还没有作出回应吗?商队主人皱眉,我还能假借临时加货拖延一阵,完全足够让殿下您继续和城主沟通,不会引起那家伙的怀疑。 那家伙特指绞尽脑汁查探王女行踪的阿赫特来使。 艾琉伊尔道:没有意义,无论怎么沟通,在没有看到实际成果前卢克埃塔都只会选择观望,只要确保他不会跟着霍斯特做事,就够了。 商队主人弯腰行礼:遵从殿下的意愿,我们明天就启程。 次日,伊禄莱拉城主恪守礼规,一路把王女一行人送出城门。 客套的送别自然不必多说,卢克埃塔一眼瞄到混在大部队里的卢卡,头疼道:送到阿赫特就立刻回来,听到了没有? 卢卡将战盔拉下来扣住耳朵,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没有听到。 卢克埃塔: 这儿子不能要了,让他待在阿赫特别回来得了。 然而城主到底是一位靠谱的父亲,发现和卢卡无法交流,又转向王女,两人之间的对话十分有礼且友好,完全看不出暗地里是如何对另一方冷酷剖析的。 卢卡他是第一次去阿赫特,还请殿下多看顾。 当然,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位跟随我的士兵。艾琉伊尔微笑,笑容的弧度像是跟洛荼斯学的。 卢克埃塔沉默片刻,极快地往阿赫特来使那边看了一眼,确认对方正被商队的人围着说话,才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所要面对的远比想象中艰难,我无法与您结盟,但也不能阻碍卢卡的选择 他顿了顿,面色复杂:他会帮上忙的。 艾琉伊尔了然,轻轻颔首。 商队离伊禄莱拉城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友好神妃。 中立偏友好伊禄莱拉城主 下一座城? 第047章 山匪 索兰地形多变, 前一段还能在货船上欣赏平阔河景,下一段就迎来了山地崎岖,坐船行进的悠闲时光终究还是过去了。 眼下商队正绕着山地走, 骑兵护卫在车队的前后,排了长长的一队。只要绕过这片山岭, 就将抵达下一座主城。 洛荼斯坐在马车的小窗边, 单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 这个时代能用作精神娱乐的东西不多, 没有现代的电子设备,无聊了也只能发发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手机和网络。 忽然,车窗被人轻轻敲了敲, 隔着窗户上镂空的雕花,骑在马上的王女倾身问:我的轮值时间够了。您好像有点无聊,要出来走走吗? 洛荼斯摇了摇头。 艾琉伊尔:好吧, 我去找下一班人交接,回来陪您下棋。 王女驱使着马匹走到洛荼斯看不见的地方,找下一轮护卫的人交接。 不多时, 马车帘子就被人掀开, 带着一身被外面的太阳晒久了的暖意, 艾琉伊尔轻巧地钻了进来。 她从马车暗柜里拿出棋盘和装满棋子的小箱。 这种棋类游戏是索兰契亚特有的娱乐,名叫瑟沙特棋, 只不过可以两人玩,也可以四人玩。 所有棋子都被做成各种兽头的形象, 在棋盘上互相吞吃, 哪一方的巢穴最先守不住, 哪一方就输了。 洛荼斯选择白方,艾琉伊尔拿了黑棋。 两人边下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算算路程,后天就会到瓦什。 是的,如果再快一些,明天傍晚前应该能抵达。 还是打算像之前那样行动? 不,莫提斯他们与这座主城的城主没有过交集,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艾琉伊尔凝眉思索片刻,将手中的鹿头棋放在一处空格里。 洛荼斯点头,她右手两根修长纤细的指头捏着白色玉石雕琢的鹰首棋子,轻轻晃动,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左手则放在棋盘边,动作舒展自然,赤金镯套在莹白细腕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清贵和微妙的禁锢感。 艾琉伊尔垂眸,仿佛是在看着棋盘,目光却早已溜到了那只手上。 落棋权又回到她手里,王女让棋子在自己指间打了个旋儿,不经意问:忽然发现,您那只镯子好像刻着什么东西,是文字吗? 洛荼斯一怔,下意识转了转手镯,镯面上优美的字母随着动作轮了一圈,末尾的勾画扬起,如同徐徐展开的羽翼。 嗯,是我的名字。 王女低低地啊了一声:这是神灵的文字? 这倒不是,它来自某个遥远国度。洛荼斯笑了下。 艾琉伊尔:这样啊。 她细致观察洛荼斯的神情,那是某种旁人触碰不到的怀想,恍若远在高空。 您一定很喜欢那个国度,这种文字也很漂亮,我可以学吗? 洛荼斯示意她看棋盘:等这局棋下完。 好,输了您教我,赢了我向您学,怎么样? 可以。 没从输赢奖惩之间找到区别,洛荼斯失笑,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 当两方棋子在棋盘上铺陈,各自占领了大片江山,艾琉伊尔正要将一枚棋子放上去,耳尖倏然动了动,她猛地起身,将洛荼斯拉到身后。 伴随着细微的破风声响,一支利箭狠狠钉在马车外,力道极大,箭尖甚至楔入木板,隐约可见一点寒光闪闪。 相隔不到一秒,前方忽然传来哀嘶,是驾着车的马匹被箭射中了,它痛苦地嘶叫,发了疯似的向前疾奔。 驾车的亲卫大声喊道:殿下!马中箭不受控制了! 他们是绕着山走的,事发突然,周围又似乎一时间都乱了起来,马匹像这样胡冲乱撞,不论是速度过快还是撞上山壁都会翻车,到那时不死也得受重伤。 如果只有艾琉伊尔一个人在车上,她必然会第一时间跳车,但神灵就在身侧 艾琉伊尔当机立断:砍断绳索! 话音未落,她人已如闪电般掠至车门边,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劈砍一边的绳索。 亲卫反应过来,也挥剑砍向另一侧的连接绳,战场上的利器甚至能劈入敌人的盔甲,没砍几下绳索便断开来。 失去重负的马长嘶一声,速度陡然加快,横冲直撞,眨眼就消失在附近的林中不见踪影。 马车因着惯性向前继续滑了一段,才晃晃悠悠地勉强停下。 洛荼斯刚要起身,就听王女飞快道:您待在车里,我马上回来。 说完,艾琉伊尔便跳下车。 马车外已经开始了混战,亲卫队的骑兵与一群匪徒战在一起。 对方也大多骑马,穿着看不出制式的皮甲,手持长刀动作凶狠,显然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目光一转,还有箭矢从山林间射出,一名亲卫没有防备,背后中了一箭,负伤栽下马,与他对战的那个匪徒见状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上前补刀。 艾琉伊尔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发现王女下了马车,箭矢停了停,随即有更多利箭倾泻而下,直指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挥舞长剑,挡下箭势,又有亲卫及时赶来,围拢在她身旁,驱杀一切想对王女不利的敌人。 趁此机会,艾琉伊尔反手取下长弓,一箭疾射而出,没入山林。 短促惨叫应声而响,山林间传出骚乱动静,艾琉伊尔神色不变,轻微调整角度,继续拉弦搭箭。 避无可避,宛如死神的乐音。 直到山林间不再射出暗箭,艾琉伊尔放下弓,手持长剑一路劈杀。 匪徒到底是匪徒,尽管人数更多,也难敌常年在战场对抗外族的骑兵。 更何况在场的还有王女,她曾以一己之力震慑边境,又怎么会败在这批乌合之众手下。 眼看着己方人马越来越少,匪徒头领狠狠咬牙:快走! 说完率先调转马头,向另一侧的山林疾驰。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匪徒头领很清楚附近的地形有多复杂,只要能跑进山林,对方就算有再大的力量,也不可能完成追杀。 窜入山林的瞬间,匪徒头领心里一松。 但很快,他双眼暴睁。 一支箭从他的背后刺入,胸前贯出,精准穿透那颗因剧烈拼杀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咳咳呃 匪徒头领来不及抬手,便不甘地栽倒在地。 艾琉伊尔遥望那些逃走的零散匪徒,不紧不慢地出箭,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中,她吹了声哨音。 两只金雕落在一旁。 去,别发出动静,看着他们要去哪里。艾琉伊尔语气森冷。 金雕姐妹闻声飞起,远远跟在逃走的匪徒身后。 勒娜问:殿下,您没事吧? 艾琉伊尔:没事。你清点一下伤亡。 是! 莫提斯,搜身。 亲卫队队长会意,带着手下快步走向匪徒的尸体。 安排好一切,艾琉伊尔脸上的冷肃顿了顿,眨眼间转为急切与担忧。 王女奔向马车,透过窗子关切道:您还好吗? 洛荼斯没有回答。 她眼眸空茫,不知是不是错觉,面色甚至有些苍白。 艾琉伊尔心下一紧:洛荼斯? 下一刻,洛荼斯陡然回神,情绪重新回到了那双霜蓝的眼睛里。 我还好。她若无其事地微笑道。 真的?可是您刚才 我好歹也是个神。洛荼斯无奈道,他们在等你,先去处理事情吧。 艾琉伊尔眉头微蹙,低声道:您可以告诉我的。 洛荼斯: 王女凝望她的表情,像是想从里面找出些什么,大约过了三秒,艾琉伊尔直起身,走向还在给匪徒搜身的亲卫队和惊魂未定的商队成员。 洛荼斯看着王女的背影,向后靠坐在垫子上,深而缓地呼吸。 她抬手按着额角,感觉那里似乎还残余着方才的抽痛。 之前,当看到利箭袭向艾琉伊尔时,洛荼斯下意识出了手,水流凝成绳索,将要勒住弓箭手的喉咙。 但水流刚刚收紧,一阵毫无预兆的心悸就笼罩住她,太阳穴随之抽痛,水流维持不住,在顷刻间消散。 有那么一瞬间,洛荼斯以为世界静止了。 所有声音、画面都定格在某个点,然后缓慢地运作,像是慢镜头,直到艾琉伊尔来到面前,呼唤她的名字,一切才在洛荼斯的认知里恢复正常。 洛荼斯感到迷茫。 她并没有想做什么大事,虽然夺取人类的性命也不是可以轻松说起的话题,但相对于神灵的身份而言,抹杀一个普通人、一个拦路的匪徒本该轻而易举。 事实却是洛荼斯被某种力量阻碍了。 那种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在阻止神祇抹杀凡人,并且阻止成功。 可以凌驾于神灵之上的,是规则吗?还是其他类似的意识,抑或神话自身的运行机制? 洛荼斯暂时无法得出结论,她转着镯子,将这些疑问记在心里。 对匪徒尸体的搜查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们没有携带特殊的标记,年龄不统一,衣着也各式各样,似乎只是一伙普通的山匪,看到商队经过就想大发横财。 可是普通的山匪,哪来的胆子袭击如此之多骑兵护卫的商队,又怎么会以王女为目标? 艾琉伊尔站在匪徒首领的尸身旁,维持思索的姿态。 偶然垂眼看到雪荼花护身符上溅到了血迹,稍一停顿,拿出帕子将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接着,王女抬起流金熔炼般的眼眸,望向眼前的山壁。 绕过这座山,就是瓦什城。 第048章 袭击背后 瓦什城是信仰大地之神的主城, 这里有着丰美的土壤,农牧皆宜。 人们种植粮食与亚麻,也圈养牛羊群和家禽, 在固定的时间向大地之神祈求丰收。 商队一行人抵达瓦什城时,正好赶上了这一盛大的节日, 城外的农田中, 即将成熟的当季作物形成一片又一片浅黄色的海洋。 衣着华贵的人们带领手下牵著作为祭品的牲畜,在农田边来回行走, 颂唱赞美词,祈求大地之神庇护他们的粮食。 一年之中,这些农田的主人估计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亲自站在田地上,而平日里真正负责耕种的奴隶却不被允许靠近,只能远远看着。 商队主人显然和这些贵族中的一些人有交情, 走过这段两侧皆是田地的道路时,隔一会儿就有小贵族向他点头示意。 而大贵族往往自恃身份,不会主动表露出什么, 只不动声色打量车队里规格最高的那架马车,猜测传闻中担任护卫职责的王女是否就在车上。 作为瓦什城里拥有土地最多的贵族,瓦什城主自然也在附近。 看到似乎没有什么折损的车队时,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随即匆匆结束了祈祷, 大步向商队走来。 欢迎,我的朋友!瓦什城主选择商队主人作为第一个搭话的对象, 看到你如往年那样,在这个时间来到瓦什, 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商人也回以熟稔的笑容:看到城主大人身体依然康健, 我也非常欣喜, 不过有件事您恐怕记错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段过来呢,哈哈。 城主毫不尴尬:是吗?那这次你赶上好时机了,这几天城里会举行庆典,你们可一定不能错过。 和商人叙过旧后,瓦什城主才将目光转向安静无声的马车,车上残留着曾被箭矢袭击的痕迹。 恋耽美 ——(36) 走到莫提斯面前,城主笑眯眯地问: 这不是王室亲卫队的队长阁下吗,王女殿下是不是也在这里? 莫提斯绷着脸:是,还请城主暂且不要打扰殿下,殿下现在需要休息。 城主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哦? 莫提斯一副压抑着怒气的神色:具体等回城再说。 行,我这就带诸位回城,好好安顿。瓦什城主好脾气地说。 他转身向一旁的下属小声吩咐了几句,回头笑道,我们走吧。 马车内,洛荼斯就坐在王女对面。 此时的艾琉伊尔卸下了皮甲,头发松松地束着,白色的绷带在宽松的衣饰间隐现,她特意在眼下抹了淡淡的青黑色眼膏,神情没精打采,看起来格外疲倦。 看到神灵认真地看着自己,艾琉伊尔眨了眨眼,耳语道:我这样像不像伤患? 洛荼斯诚实道:岂止,简直像是大病初愈之后又添新伤。 艾琉伊尔闻言一笑,这点笑意瞬间冲淡了妆容所带来的萎靡感,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明媚。 洛荼斯补充:只要不笑,就没有破绽。 王女点头:我待会儿一定全程板着脸。 说着便把笑容一收,靠坐在车垫上,像极了忧郁憔悴的病美人。 等车队到了城主府,洛荼斯扶着艾琉伊尔下车。 瓦什城主睁大眼: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路途辛苦生了病?要不要我找医师来? 艾琉伊尔淡淡道:不用,商队有随行医师。 王女用眼神示意洛荼斯松手,随后自己往前走。 但没走几步,洛荼斯便指着她腿上缠着的绷带间隐约可见的红色晕痕,认真表演道:是血,王女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是我来扶着吧。 其实那是早就涂在绷带里的红色染料。 艾琉伊尔这才心安理得地任由洛荼斯搀扶着她前行,一边装模作样道:唉,实在是失礼了,还请城主不要介怀。 瓦什城主虽然早有猜测,还是有些惊讶:您这是受伤了? 艾琉伊尔:一点小伤。 莫提斯接收到勒娜投来的眼神,上前一步,怒道:城外那帮无法无天的匪徒,竟然敢来刺杀殿下,害得殿下负伤!为什么瓦什城外会有规模那么大的匪徒团体?城主,您之前难道都没有派人剿匪吗? 这瓦什城主面露难色。 艾琉伊尔喝止了卫队长,道:莫提斯!城主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你怎么能如此失礼? 队长低头:是,我冲动了。 王女再转向城主,语气和缓:今天时候也不早了,还要麻烦城主安排住处,我们路上遇到了匪徒,想早点安顿下来休整。 城主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瓦什城主亲自领着一行人到了一处宽敞的宅院:这里是我的旧宅,平时也有人打理,正好可以让各位在此休息。 热情地安排好一切之后,城主才带着侍从离开。 一进房间,王女顿时腿也不疼了,表情也不萎靡了,整个人精神焕发,哪里还有半点虚弱的姿态。 是他吧。洛荼斯说。 艾琉伊尔:很有可能,为了避免猜错,今晚先确认一下。 这一夜天幕沉黑,按照规矩,瓦什城的住民在庆典前几天必须早早回家休息,不能在外停留,直到最后一天才会在街道上张灯结彩,肆意狂欢。 这正好方便艾琉伊尔行动。 她放出两只金雕,命令道:带我去看看,那些逃走的人最后去了哪里。 两只金雕在头顶盘旋一圈,一只往城外飞,另一只则飞往城市中心飞。 王女招手,让往场外飞的金雕回来,接着跟上了另一只。 街道空旷无人,艾琉伊尔疾行一阵,就见金雕不再往前飞行,而是落在她小臂上,低低地鸣叫一声,好像在说:就是这里。 眼前被高墙环绕的府邸,正是白天才来过的城主府。 袭击商队的匪徒,一部分逃回了外面山林间的老巢,另一部分则仓皇回城,直奔城主府。 果然,山匪与瓦什城主有脱不开的关系。 此时,城主府内。 王女到底是不是你们伤的? 瓦什城主坐在扶手椅上,皱着眉问。 几个侥幸逃脱的匪徒面面相觑:不知道啊,当时情况很乱,说不定是哪位兄弟正好打中了? 有可能是弓箭手吧,我们在山上埋伏了好些人。 可是王女不都把他们杀了 她总不可能全干掉,可能有人躲得好,没被射中,趁着她放松警惕补了一箭。 瓦什城主没耐心听他们七嘴八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行了,不能确定就都闭嘴。一群废物,几百个人就回来你们几个,连当时的情况都说不清楚,还回来干什么? 匪徒立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闭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城主又问:确定对方没抓住你们的人吧。 匪徒沉默。 城主厉声:难道抓住了?说话! 一名匪徒小声说:没有,逃进林子里以后,有人被箭射中了腿,跑不动,应该是他们想留活口。 另一人接话:我们反应快,先把那几个人杀了,没留后患。 还算有点脑子,没蠢到把人活着留给他们。城主语气稍缓,既然没有,怎么刚才不说话。 匪徒:您不是说让我们闭嘴 城主深吸口气,口吻尽量平和:好了,现在都走。 立刻有表情平板的护卫将匪徒带走,只有一名护卫留下,问: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们立刻安排去做。 盯着王女,看她到底有没有负伤。城主道,还有威克,找机会瞒着王女的人把他带来。 威克,正是混在商队中阿赫特来使的名字。 护卫领命而去。 瓦什城主站起身,看着窗外自言自语。 这次,绝不能再让陛下失望。 唉,真该趁她小时候动手,现在可麻烦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瓦什城主,一个连名字都么得的城主。 刷完这个小BOSS(?)就走感情线啦。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超大比心! 遗世客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29 18:16:47 surprise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30 18:00:18 surprise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430 18:00:35 第049章 午宴中的信号 尽管双方心知肚明彼此对立,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第二天,瓦什城主便邀请众人赴宴。 这几日正处于大地之神的庆典准备阶段, 情况比较特殊,当地住民必须在天黑之前返回家中, 不得外出。 因此, 本该安排在晚上的宴会被放在了中午。 如果说伊禄莱拉城主布置的宴会中规中矩、遵循礼法,换个话题就能直接当政务会议, 那么瓦什城主的午宴就更偏向玩乐性质,充满了贵族聚会特有的穷奢极侈,纸醉金迷。 地上铺盖着纯色的羊毛毯,围绕这一片空地,众人分桌而坐, 每两人坐在一处。 侍从端上菜品和果饮,紧接着便有一群舞女从门外迈着碎步走来,在两名青年竖琴手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舞女, 要么颇具美貌,要么舞技高超,这些人显然两样全占了。 一时间在场诸位皆没有说话, 一边开始用餐, 一边听着琴曲看舞女旋身舞动。 洛荼斯需要照顾被箭矢射中手臂抬都抬不起来的王女, 为了效果逼真,她叉起一块烧乳鸽送到艾琉伊尔唇边, 体贴道:殿下尝尝这个。 喂食这个操作没有事先商量过,但还是必要的, 在瓦什城这些人面前, 洛荼斯的定位就是王女的贴身女官, 负责照料负伤的王女。 猝不及防被神灵投喂的艾琉伊尔险些原地怔住,好在她还记得目前的场合,不动声色且毫无异状地咬住鸽肉。 这道菜烹制得恰到好处,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满足感盖过了乳鸽本身的鲜美,艾琉伊尔珍惜地吃掉它,又迎来了一颗椰枣。 原来作为伤患还有这样的待遇! 王女悟了。 这时,竖琴声缓缓散去,舞女准备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她们并没有退下,而是分别走到一位参宴者身旁,款款跪坐,为他们倒酒。 王女身边倒是没有舞女,然而瓦什城主一拍手,就见那两名弹奏竖琴的青年一左一右过来,伸手就要拿起酒壶。 方才还沉浸在满足中的艾琉伊尔: 她冷下脸,问: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瓦什城主:当然是为殿下准备的礼物,您不喜欢喝酒吗? 艾琉伊尔牵动嘴角:城主的好意心领了,我现在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瓦什城主便似乎非常抱歉地说: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还以为殿下在边境待久了,对饮酒没有忌讳呢。 王女哼笑,瞥了一眼那两个竖琴手,他们被这凛冽的眼神所慑,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城主挥了挥手,两人才如蒙大赦地退出大厅。 洛荼斯非常淡定,王女与城主话语交锋时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谈话结束,她又继续喂王女吃东西,还特别注意了荤素搭配。 瓦什城主看着,倒是打消了几分疑虑。 他也知道王女在边境战场上做出了许多功绩,好歹也是名人物,在这种场合任由女官喂饭大概确实是没办法,否则谁能拉下这个面子。 哦,我似乎还没向殿下介绍过我的独子。瓦什城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指向坐在偏下首的一名少年,他和您年纪相仿,年轻人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来,科帕尔,还不问候王女殿下? 叫做科帕尔的少年个头瘦小,面容清秀,他好像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愣了愣才低声道:见过殿下。 瓦什城主脸色微沉,看了看艾琉伊尔,没再理会自己的儿子,而科帕尔仿佛也很习惯这种透明人一样的待遇,自顾自低头用餐。 艾琉伊尔下意识观察对面的情形。 科帕尔是城主的独生子,但他坐的位置却比许多下属还要靠后,不仅城主态度不冷不热,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他,就像他身边有个真空圈似的。 洛荼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眯了下眼。 艾琉。 艾琉伊尔轻声应道:嗯,我在听。 洛荼斯神情微妙:科帕尔身上有点违和,我不能确定,不过他可能不是城主的儿子。 王女: 她不禁对比了一下瓦什城主与科帕尔的面容相似度,结果发现还真不怎么像。 洛荼斯语意原本很正经,一看艾琉伊尔深思的神情,便知道她想歪了,顿时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意思,等回去再说。 因为神灵的一席话,艾琉伊尔便将注意力分出一丝,放在科帕尔身上。 宴会中途,科帕尔起身离席。 瓦什城的其他人并不在意他的去向,艾琉伊尔想了想,向勒娜使了个眼色。 同样注意到这个眼神的还有莫提斯和卢卡,当这两人还在茫然回望时,勒娜已经了然地轻轻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开大厅,跟在科帕尔身后。 每到这种需要眼神意会的时候,艾琉伊尔只会找勒娜,毕竟向其他几个人递眼神,更大的可能性是弄巧成拙。 宴会快要结束,离席的两人也没有回来。 艾琉伊尔假借商量商队买卖事宜拖延时间,直到勒娜悄无声息回到原位,王女才在几句话内结束讨论,领着一行人回到住处。 确认附近没有人盯梢,艾琉伊尔直接问:听到什么了? 勒娜严肃道:山匪。 山匪?城主之子和那帮山匪有关系? 不,是他想对付山匪。勒娜努力回忆自己所看到听到的内容,他离开宴会之后,在僻静的地方和一个女孩子见面,那女孩穿着奴隶的衣服,问他瓦什城主有没有把剿匪提上日程。 科帕尔说还没有,但是保证会尽力劝说父亲,接着那姑娘忽然情绪失控,哭了一阵,科帕尔一直在安慰她。 说到这里,勒娜表情略显古怪:我担心漏掉什么重要的情报,就一直没敢走,听他们一个哭一个哄说了半天,等到那女孩停止哭泣被人送走。本来以为就这些了,结果却看到 当时,勒娜藏身在园林中的一座小型假山后,维持在既能听到说话声又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假山靠下的位置有个小洞,可以隐约看到对面的景象,勒娜将右眼对着孔洞,屏息观望。 奴隶少女低声抽噎的动静渐渐远去,科帕尔独自站在树下,抱臂安静地立着。 勒娜等了片刻,以为不会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刚想转身悄悄走开,就看到一个男人警惕地左右张望着来到科帕尔身旁,行礼。 对于记忆人脸,勒娜自认还是有点天赋。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男人是昨天跟着瓦什城主的幕僚之一,看他站的位置,勉强可以算是心腹。 科帕尔开口,语气没有与奴隶少女对话时的温和,也没有宴会上的小心翼翼。 父亲这两天有什么动作吗? 幕僚道:有,只不过和瓦什事务无关,他盯上了王女。 王女。科帕尔踱了两步,蓦然声调略微抬高,如果我没记错,王女的商队在城外遇到了匪徒? 没错,那位殿下就是被山匪所伤。 恋耽美 ——(37) 科帕尔一言不发,良久才道:继续帮我盯着,父亲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 幕僚:是,请您放心。 接着,他们便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勒娜听完全程,心中有了数,这才赶回宴会厅。 听了副军团长的讲述,艾琉伊尔用指节在桌面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你说,你躲在假山后面。 勒娜对自己很有自信:是的,没有被对方发现,离开前也清理了痕迹。 艾琉伊尔似笑非笑:科帕尔的确没有发现你,但他知道有人在。 勒娜一惊:怎么会? 科帕尔是城主府的人,对于这座庭园,他比你熟悉,谈论秘密事项,又怎么会挑在可以躲人的假山附近?艾琉伊尔淡声道,他知道有人跟着,那些话,或许就是说给我听的。 那他说的话还可信吗?勒娜迟疑地说。 艾琉伊尔回想起宴会上瓦什城众人对科帕尔的态度,稍作沉吟:大概率可信,我们可以试着接触。 说着,艾琉伊尔指尖一顿,转向商队主人。 你们往年路过瓦什城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山匪? 商人道:以前有,都是些小贼,不过最近几年没再见过。 最近几年。艾琉伊尔重复,随后颔首,我有个想法,为了验证,科帕尔的消息还有关于山匪的传言打听这些就拜托你了。 商队主人摆手:这算什么,殿下何须客气。 商议告一段落,几人走出房门各司其职,只有洛荼斯和艾琉伊尔留在房间。 洛荼斯正转着镯子沉思,偶然一抬眼,就见王女用某种殷殷的等待眼神望着她。 洛荼斯猜测:刚才没吃饱吗? 艾琉伊尔挣扎着权衡一下,想到就算说没吃饱神灵也不会亲手投喂了,遂道:不是这个,您在宴会上说科帕尔不是城主的儿子 哦。洛荼斯恍然,确实不是,她是城主的女儿。 艾琉伊尔着实没料到这点,双眸睁大,圆溜溜的黑眼瞳完全露了出来,像只愣住的猫。 她装扮得很好,但我能感觉到一些违和,气机不对。洛荼斯停了停,只是,不能确定瓦什城主是否清楚她的真实性别。 根据她们事先查到的消息,瓦什城主有将近十个女儿,只有科帕尔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说是他让女儿假扮成男子继承城主之位,倒也说得通。 若是如此,城主的态度尚且可以解释,那些下属的轻蔑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城主还会将授意女儿女扮男装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艾琉伊尔直觉没那么简单。 *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队友已上线。 第050章 科帕尔 瓦什城中人人都在为庆典做准备, 专门贩卖布匹和成衣的商铺也不例外,生产纱料布匹的主要原料亚麻和棉都来源于大地上的种植活动,每年向大地之神祈祷的日子也是他们的重要节日。 但这次, 城里最有声誉衣铺的经营者却没有像同行们一样将心思全都放在祈神上。 向神灵祈求嘛,只要有足够的诚意, 稍微少走几步程序也说得过去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比如和途经瓦什的商队谈一笔大生意。 衣铺的经营者笑道:能和您的商队达成合作,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商队主人欣然点头: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您家的成衣做工如此精致美丽,一定会受到阿赫特贵族的喜爱,到时候可别嫌弃我们这小小的商队啊。 承您吉言。衣铺经营者捂嘴娇笑,显然心情很好,不是我自夸, 我做衣服的技艺在附近几座城都有名声,城主的夫人女儿们也只会穿我家的衣裙,别家看都不看! 商队主人真诚地恭维一番, 随后不经意地问:您和城主的女儿熟悉吗? 还算说得上话,毕竟隔三差五就要上门送衣服。 哎,我听说城主的女儿们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只是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 真是可惜。商人叹气, 不过,我倒是有幸见到了科帕尔少城主, 他的衣饰很漂亮,想必也是出自您家吧。 衣铺主人愣了愣, 似乎没想到话题会转向科帕尔, 迟疑道:确实是 商人:我就说嘛, 那位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衣铺主人眼神闪烁。 商人笑眯眯,不着痕迹地将一枚成色不错的玛瑙塞进她手里。 衣铺主人顿时眉开眼笑:科帕尔少爷嘛,严格意义上还不算少城主,但城主大人没有其他儿子,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会是了。 他不怎么爱说话,讨厌陌生人靠近,甚至和自己的父亲都不多交谈,我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 难怪宴会上城主大人对他态度微妙。 不不不,根源可不是这个。衣铺主人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说出去也没什么,于是压低声音道,别说城主大人了,其他贵族对科帕尔少爷都不算热络呢。 说到这里,衣铺主人脸上浮现出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轻慢:这也没办法,毕竟科帕尔少爷的母亲是个奴隶。 科帕尔是城主唯一的儿子,同时也是他第八个孩子。 瓦什城主有一位夫人和许多侍妾,除此之外,他的情人还包括女官、舞女和一两位风流的贵族夫人,但她们膝下都没有儿子。 城主为此十分焦躁,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努力,可直到年纪大了也没能如愿,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放到科帕尔身上。 科帕尔是一个女奴的儿子。 在这个时代,奴隶是不被当成人看的,他们只是工具或者动物,是私人财产,想怎么对待都可以。 但如果搞出拥有一半奴隶血脉的孩子,那可是件不体面的事,就算其他贵族当面不会说什么,私底下也必然极尽嘲讽。 正因如此,即便瓦什城主不得不将科帕尔带在身边教导,也依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反正在科帕尔少爷十岁之前,还没谁听过他的名字呢。衣铺主人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要是城主未来能有其他儿子,这位少爷恐怕会第一时间失势,真是可怜哟。 商人点了点头,将她说的每句话都暗暗记下。 接着,商人将话题往城外山匪上引,衣铺主人却表现得颇为茫然,对此并不知情。 告别衣铺主人之后,商人又陆续跑了几家商铺。 问起科帕尔的事,大多数商家都一知半解,而少数知道的,说辞也和衣铺主人大致相同,只在细节上有一点小的出入。 关于山匪,他们知道的就更少了。 倒是有人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前年还有人试图闯进城主府,吵着嚷着让城主大人派兵剿匪,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要知道,所有和我们做过生意的商队,都盛赞瓦什城的安全可靠,还没有哪支商队在城外被洗劫过呢! 商人: 太遗憾了,我们前两天才被袭击过。 但出于多方面考虑,他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以前没有山匪的传闻就罢了,他们商队在城外遇袭的事竟然也没能在这里传开,看来瓦什城主是有意封锁消息。 商人表面上是谈完合作回住处休息,其实刚一回去,就秘密将所有收集到的信息传递给王女。 艾琉伊尔整理过后,闭目思索。 她面前的纸张上,简单画了几笔线条和文字,将眼前的局面理得清清楚楚。 这时,洛荼斯从门外进来。 在王女身边坐下,将一个纸团放在桌上。 有人塞给我的。 洛荼斯简明扼要道。 洛荼斯每到一座城池,就会去看看当地的神庙,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灵体飘进去参观,这次也不例外。 刚一回来,就看到一名女侍路过她们的房间,目光不易察觉地往房门那里瞟,洛荼斯发觉有异,停下来观察。 不到一分钟,女侍掉过头来再次路过。 洛荼斯默默在僻静无人处化出实体,想过去看看女侍究竟作何打算。 没料到她甫一出现,女侍便眼前一亮,步伐稳重地与洛荼斯擦肩而过,同时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纸团。 艾琉伊尔重点抓错:塞? 对,动作很隐蔽。 王女感觉自己的思维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冷静思考这是机会还是骗局,另一半则在不高兴地嘀咕,抱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侍的冒失。 艾琉伊尔记得很清楚,自从神灵降下化身以来,除了自己就没和其他任何人有过碰触,甚至挨得很近也没有,但现在不是了。 塞纸团这个动作总是会碰到一点的吧? 可恶。 这个念头稍一闪过,艾琉伊尔便用理智将它暂时按下,让负责深思熟虑的那半思维好好工作。 她打开了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字迹端正的字母: 今晚三时,我会前来拜访。 古索兰人按昼夜分开的方式计时,白日与黑夜各有十二时,按这种计时方式,夜晚的三时大致相当于现代的晚九点。 对于这个没有电灯和电子娱乐的时代而言,算是相当晚了。 艾琉伊尔盯着纸条,嘴角抽了抽。 纸条最后的落款是科帕尔,还奇怪地加了一个前缀:倾慕殿下的。 理智上明白这估计是对方的小伎俩,伪装成一封约会邀请,万一纸条落在瓦什城主手上,也能借口少年心事摆脱怀疑。 但当着洛荼斯的面拿着这么一张玩意儿,还是让王女感到微妙,又不由自主地想抬眼看看神灵的反应。 您会惊讶吗? 还是有没有可能感到不悦,哪怕只有一点? 洛荼斯毫无所觉:科帕尔非常谨慎,不过她这么急着主动接触,又有点奇怪怎么了? 艾琉伊尔:没什么。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晚三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 艾琉伊尔打开窗子,就见一人利落地翻了进来。 又见面了,殿下。科帕尔神情自若,接着转头向洛荼斯问好,您也是,女官小姐。 科帕尔的确是个谨慎且观察入微的人。 在宴会上,艾琉伊尔并没有表现出对洛荼斯的特别态度,她却注意到了,否则也没必要问候一名负责照料王女的女官。 王女颔首:少城主。 科帕尔耸了耸肩:您应该知道,我还没有少城主的名头。 实际上是就够了。 能得到殿下的肯定,着实令我很高兴。 这两人笑得很怎么说呢,很官方。 洛荼斯将目光放在科帕尔身上,近距离看就会发现,这个装扮成少年的女孩子在各方面都伪装得很到位。 喉咙处用斗篷的领结遮掩得恰到好处,似乎特意用妆容让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分明,有一点棱角,肤色偏黑也掩盖不了容貌的清秀。 此时,科帕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就被看破了,还在一本正经地用偏向少年音的伪音说话。 王女没说几句,便直切话题。 你在我的副军团长面前演了一出戏剧,是怎么料到她会跟上去的? 科帕尔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顿了顿才道:我不能确定,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艾琉伊尔挑眉。 科帕尔镇定道:我对别人的目光比较敏感,您和您身边这位女官有额外的关注,我感觉到了,就想试着向您传达一点消息。 为什么是我?艾琉伊尔神色纹丝不动,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 不论科帕尔有什么目的,会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传达这些信息都显得过于冒进,尤其是还暴露了与父亲身边幕僚的联系,这与她在纸条上展现出来的谨慎完全不同。 回答之前,请先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殿下真的负伤了吗? 艾琉伊尔笑了笑,答案很明显。 好,我相信您。因为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科帕尔苦笑,你应该已经打听过我的消息,没错,我的母亲是一名奴隶,父亲并不看重我,视我为他的污点。 艾琉伊尔问:你面临这样的局面已经好几年,为什么现在忽然急切起来了? 科帕尔坦然道:因为我得到消息,父亲的一名侍妾怀孕了,他并不打算让我知道。 她停了一下,冷笑:我清楚,如果这次是男孩,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处理掉。 *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2612:洛荼斯看到落款了吗?她吃醋吗? 洛荼斯(认真):这姑娘很谨慎啊。 2612:您真的不是木神吗。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法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2 10:57:12 涟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2 17:41:49 第051章 宴厅杀局 科帕尔所说句句属实。 她没必要在动机上说谎, 这没有意义,只是需要稍微隐瞒一些与大局无关的事实,比如她真正的性别。 艾琉伊尔看了她片刻, 转开视线,这就是相信的意思了。 你来找我, 应该不只是为了诉说困境吧。 科帕尔突然单膝下跪, 低下头道: 是,我希望能得到殿下的帮助。 恋耽美 ——(38)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少城主,可你为什么觉得我有能力帮你?艾琉伊尔假意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个商队护卫,纵使在边境有点成就,也没法带到瓦什城来, 实在不能为你主持公道 科帕尔低声说:但您可以帮我杀了他。 艾琉伊尔一顿。 她同意与科帕尔会面,未尝不是存了诱使对方合谋弑父的意图,但科帕尔会率先开口, 并且如此果决干脆,还是让艾琉伊尔感到略为讶异。 弑杀直系血亲与法定伴侣是极为严重的罪行,不仅在律法上按穷凶极恶论处, 还会遭到神灵厌弃。 王女所谓罪人之血中的罪就包含这一条因为霍斯特指控她的母亲发疯杀死了先王。 见王女一言不发, 科帕尔心里也有些没底, 咬了咬牙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父亲想对您下杀手, 我埋伏在他身边的暗钉知道他的全部计划。 只要您愿意相信我,完全可以借父亲布下的局杀了他! 空气里一时间极为安静, 一丝冷汗从发间渗出, 科帕尔将额头抵在膝上, 闭着眼等待回应。 半晌,艾琉伊尔才道:好啊。 科帕尔心下骤然一松。 她定了定神,开始条理清晰地讲述瓦什城主的围杀计划。 在瓦什城主的构想中,这场围杀将发生在庆典当日,人们将在那一天的夜晚狂欢,午夜之后才会归家歇息。 平民狂欢时,城主会在府里设宴,邀请城内所有贵族前来欢饮达旦,按照习俗,贵族们需要错开时间离席,往往是身份地位最高的才能留到最后。 也就是说,宴席最后留下的只会是王女和瓦什城主,那时将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埋下的钉子比较受父亲信任,他的任务是带兵守在门外,防止殿下的人跑出去求救。科帕尔说。 瓦什城守备力量很足,但军队听命于王室而不是父亲,他没法调用太多人,只能趁您参加宴会、身边没有亲卫队时出动我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 艾琉伊尔盯着之前画的纸张:所以,到时候你守住门,我来反杀? 科帕尔点头。 很有诚意。王女眼眸轻垂,悠悠道,成功了自然很好,如果失败,你也只是遵照瓦什城主的意思守门,无论如何也不会卷入其中,是不是。 那双金眸并没有直直投来冷厉的目光,但眼睫掩盖下的幽冷却更令人心惊。 科帕尔神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当然只是这个设想的确太粗糙了,现在还不到四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完善。 艾琉伊尔笑吟吟道:就从你父亲可能有的后手开始吧? 当科帕尔从座椅上起身时,时间已过子夜,她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在决定前来拜访王女之前,科帕尔其实经历了一段相当煎熬的犹疑反复,她的赢面并不算很大,与王女合作无异于一场豪赌。 但不赌就会死,她别无选择。 更何况,能杀死那个男人的机会太少了,而现在眼前就有这样一个可能性,不论如何也必须抓住。 这些都是之前的想法,在与王女商定之后,科帕尔的心情突然就完全安定了。 一定会成功。 科帕尔有着强烈的预感,这次,她会亲眼目睹从小到大最恐惧也最厌恶之人的死亡。 临走时,科帕尔迟疑一瞬,问:我听说殿下杀了城外的山匪,也包括他们的首领? 艾琉伊尔:对,尸体应该还在城外的山林,如果瓦什城主没派人处理的话。 科帕尔沉默不语。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些山匪与城主的关系。 毕竟在父亲身边埋了人,我说不知道,殿下肯定不会相信。科帕尔笑了下,不知为什么带了点苦涩,事实上,父亲与山匪的联络一直有专人负责,如果不是他这次对您下手,消息也不会传到我的人耳朵里。 或许知道了也是件好事。 科帕尔没头没尾地低叹一句,向王女深深行礼,就要告辞。 艾琉伊尔忽然道:斗篷松了。 科帕尔下意识低头,斗篷当然还好端端地系着,可王女这话的意思究竟是 她深吸口气,抬眼看去,艾琉伊尔坐在原地微笑,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送走了今晚的访客,艾琉伊尔的姿态才陡然放松下来。 扭头一看,金雕们都已经在窝里缩着脖子睡了,洛荼斯还靠坐在另一边的扶手椅上看书。 神灵的人间化身微垂着眼,细白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披散的黑发被挽到同一边,随意用发带缠成一束。 纵然不是神灵本体,疏离超脱的气质也丝毫不改。 艾琉伊尔看得心痒,索性往洛荼斯膝上一枕,依恋地蹭了蹭:对不起,今天谈得太晚,让您也跟着等。 洛荼斯平和道:我不睡也没关系,倒是你,早些休息吧。 艾琉伊尔也不困。 相反,精神极度活跃,活跃得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都往外冒。 她支起身体:您在看什么书? 还没有得到回答,艾琉伊尔就看到书册上的内容,不由得默了默。 洛荼斯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讲述我长辈兄姐们的情感故事,编得很真情实感,就买了一本。 拥有金钱之后的洛荼斯,第一笔钱就花在买神话同人上了。 说是情感故事,但也其实就是把神话典籍中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部分扩写润色,或许还无中生有地加了些细节。 更多改编是不敢的,歪曲神话那不是对神灵不敬吗? 然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民的创造力都不容小觑,比如眼前这本薄薄的册子,在允许的范围内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谁看了不赞一句人才。 艾琉伊尔却略感不安,试探着问:您怎么会看这些? 洛荼斯:嗯?我还以为你对这个更感兴趣。 毕竟王女最近有事没事就思考神爱哲学,看着像是对这个议题很好奇,这本册子其实是买来给艾琉伊尔打发时间的,结果反倒是洛荼斯先用它消磨了一晚上。 艾琉伊尔: 怎么说呢,她对其他神的感情关系并不好奇。 洛荼斯合上书册:不过今天太晚了,想看的话,明天再说。 艾琉伊尔:哦。 王女乖乖去洗漱,再回来时洛荼斯已经躺在床上了,书册放在床边,书页间露出一截晒干的雪荼花枝,显然在里面加了朵干花当书签。 艾琉伊尔忧心忡忡,她比较担心洛荼斯会对神灵间的爱情起兴趣。 索兰契亚信仰崇敬神祇,基本没有神爱上人类的故事,除了那些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小神或是爱神阿狄亚。 民间传说中爱神的情人能有一箩筐,别说是和人了,和动物、树木花草的精神恋爱故事都有。 艾琉伊尔在神灵身边入睡,意识陷入昏暗之前,还在漫无边际地想: 既然洛荼斯会看民间书册,雇人写爱神和人类女子的故事可行吗?借此引出话题可行吗?好像风险还是有点大,啧。 黑暗之中,洛荼斯望着天花板眨眼。 又忘了说要不要分开睡的事 算了,等离开瓦什城再说吧。 庆典当日,瓦什城的人们在大街小巷狂欢。 天色彻底黑下来,地上的灯火照亮了道路,象征大地之神的熟黄色谷物外壳在去年收割后积存下来,就为了在今天被一把一把抛落,洒得到处都是,人们任由谷壳落进头发和衣服里,欢乐地高声大笑。 阿赫特来使面无表情地抖掉头发上的谷壳。 不信仰大地之神的他,对这种仪式敬谢不敏。 商队主人笑眯了眼:别这么板着脸,威克,一年中这种节日是很难得的,放开来玩吧! 威克咬牙切齿:你不用这么跟着我。 商队主人: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朋友。 来使翻了个白眼:看你今天跟我跟得这么紧,想必是知道瓦什城主今晚的布置,放心好了,我没和城主共谋,我只是来监视的,不是来杀人的。 商人大惊: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是来监视王女殿下的? 威克: 太烦了以至于说顺口,现在改口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商人不管他内心的崩溃,大手一挥:来人,把使者大人押请使者大人回去! 威克维持面无表情被几名护卫押走,换个角度想,不用继续待在外面被谷壳砸也是好事? 来往的人们新奇地看着,还有人故意往这边洒谷壳,商人笑眯眯地拍掉衣帽里的谷壳,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他这边一切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不知道王女殿下那里进展如何 夜晚的城主府,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烛灯,还有提着灯的女侍来回走动。 她们听着宴会厅传来的欢声笑语,自己也和同伴小声说笑。 就在这时,金属甲胄随着行走轻轻撞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女侍们惊惶地停下脚步,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领着一支卫队向这边走来。 所有人都回后院去!领头人低声喝道,这是父亲的命令,无关人等全部离开这里,不要发出太大动静。 女侍们认出了这人是谁,城主大人的独子,手里还拿着城主的令牌。 她们急急忙忙躬身行礼,动作尽量轻地快速离开。 科帕尔和身边的幕僚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带领卫队分散开,守住了宴会厅的所有出入口。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现在还需要隐匿在这里,等到参加宴会的无关贵族错时间离席,再光明正大堵在门口。 还记得我们的职责吗? 科帕尔压低声音。 对实情一无所知的卫队长站得笔直:请您放心,我们会遵照城主的吩咐,不会将任何一个人放出这里。 科帕尔:对,别把任何人放出去。 在他们身后,王室亲卫队悄无声息地隐在园林后,默默数着时间。 弥漫着酒香、食物芬芳和昂贵香料气味的宴会厅中,贵族们谈笑如常,有人举杯对饮,有人对着纵情旋转的舞女矜持鼓掌。 艾琉伊尔将缠满绷带的小臂平放在桌上,面色略显虚弱,但能明显看出她在强撑着精神。 黑发蓝眸的女官手举银叉,将菜色比较清淡的食物送进她口中。 到了集体举杯畅饮的时候,瓦什城主起身,状若宽容道:殿下,我知道您现在不适合饮酒,所以特意准备了葡萄汁水,新鲜可口。 就请您以此代酒,和我们一起举杯欢庆,怎么样? 艾琉伊尔似有迟疑,但还是颔首道: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透明的琉璃杯对着王女艳色的唇,葡萄汁色泽紫沉,水线随着杯口前倾一点点下降,杯子被放回桌上,可以明显看到杯里只剩下一小半果汁。 瓦什城主用酒杯挡住嘴角满意的笑容。 他相信王女是真的受了重伤,但事先做好准备总不会错,他没有在水中添加毒药,因为毒可以轻易被验出来,迷药却不会。 不仅是王女,亲卫队队长,女副军团长,那个愣头愣脑的伊禄莱拉城主的儿子,他们的酒杯里都有这样的药物。 瓦什城主挨个扫一眼,都差不多空了,只留下一点残余。 然而城主不会知道,杯子里的水分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挥发,药物的结晶和酒液、果汁的残余物堆积在杯底,不凑近仔细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时间逐渐流逝,地位不高的富商先行告退,接着是小贵族,拥有领地和大量奴隶的上级贵族。 最后一名身穿讲究衣饰的贵族离席前,与城主对了一下眼神。 这名贵族是瓦什城主的好友,也是在场贵族中唯一一个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人。 离开时他想,陛下是很忌惮王女的,能成功为陛下除掉心头刺的城主,以后可能获得更多封赏吧? 艾琉伊尔目送他离开,眼神平淡。 瓦什城主高坐首位,等着王女和她的下属们失去意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就明白之前看到的空酒杯不过是用来蒙骗他的把戏。 这本来也没什么,以他们的敌对程度,警惕酒水中有问题不奇怪,但瓦什城主心里却猛地一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掌控的情况发生了。 他甩掉这种不安感,拍了拍手。 沉默的护卫涌入厅内,手持利剑,对准了席位上仅剩的五个外来者。 殿下,您很谨慎,不过谨慎也没有用了。瓦什城主一副惋惜的模样,摇头,如果您不反抗,我还可以让您以王室该有的体面死去,您觉得怎么样? 艾琉伊尔左右看看,人还不少。 瓦什城主所能调动的都是绝对的亲信,谋害王室这种罪知道的人不能多,否则一旦被谁宣扬出去,纵使霍斯特有心保下他,他的名声也全完了。 王女淡然道:看来今天我是在劫难逃了,城主应该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瓦什城主不介意展现最后一点仁慈:您问吧,即将被伊禄河送走的灵魂有权清醒地上路。 艾琉伊尔:是霍斯特让你杀我的? 瓦什城主哼道:要叫陛下,至于是不是,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陛下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艾琉伊尔:城外的山匪是你的人? 可惜被你打散了,以后还有得忙。 我想,你是在几年前收拢了瓦什城外的匪徒,将他们集结起来,为他们提供消息,教唆这些人劫掠没有背景的小商队,不留活口。而没有把握吃下的大商队就一点不碰,所以他们才以为附近很安全。是吗? 艾琉伊尔好像面对什么脏东西似的,毫不掩饰厌恶的口吻。 恋耽美 ——(39) 瓦什城主脸色难看起来,没有吭声。 他可以坦然承认谋害王女的动机,但涉及连他自己也觉罪恶的行径,涉及无数死在匪徒刀下的商旅和无辜行人,涉及那些沾着血的金银财货,便无法维持得意洋洋。 看来是了。王女轻蔑道,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瓦什城主恼羞成怒: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护卫举起刀剑。 艾琉伊尔将洛荼斯推到身后,反手抽出长剑。 她没有带弓,这里也不适合张弓,但这不妨碍劈刺斩断敌人的要害,随着她的动作,绷带松脱,露出手臂上完好无损的蜜色肌肤。 面对刀光剑影,艾琉伊尔偏过头,温声道:您先休息一会儿,用不了多久。 洛荼斯看向敌方的刀尖,若有所思:嗯。 正好趁机做个试验。 科帕尔守在门外,听着厅内传出的惨叫和闷哼,表面冷静无比,心里却一直提着。 她早就和幕僚说过,留一道小门让王女的亲卫队进去,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但情况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 忽然,门口传出一道古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扒门。 科帕尔将短剑横在胸前,谨慎地打开门,就见一张有点熟悉的脸,沾着血污,微弱地呻.吟:救 她记得这张脸。 曾经对着她啐奴隶生的低贱畜生的脸。 科帕尔将这人踢了回去,对卫队长道:我进去看看情况。 她迈步进去,顺便带上了宴会厅的大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神话同人增加了.JPG 爱神阿狄亚:? 今天勉强算是双更(?)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页彦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0:13:11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16:53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2:07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2:36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2:39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3:16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3:18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3:20 东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3 19:53:23 东方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03 19:55:22 第052章 城主之死 暗红血迹浸染了厚重的羊毛地毯, 城主府护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血泊里,脸上残余着被杀死时的错愕,惊惧, 麻木或痛苦。 瓦什城主瘫倒在地,动也不敢动。 他练过武, 像其他贵族出身的男人一样学习骑射和剑技, 但从未实际运用过,顶多算个花架子。 当身边的护卫接连被击败, 城主便再无反抗的余力,王女的剑尖抵在他喉口,只要往前稍微一递就能没入皮肉。 科帕尔迈进宴会厅时,瓦什城主眼里陡然爆发出求生的火光,他不敢说话, 只用眼神求救。 快,科帕尔! 出去叫守卫来,或者拿起你的剑, 把你的父亲解救出来! 对活着的渴望压倒一切,但瓦什城主很快就发现,科帕尔的表情非常古怪, 丝毫不见目睹杀戮场面的震怖, 平静极了, 甚至还在压抑着笑容。 瓦什城主不傻,他想到行动途中忽然冒出来的王室亲卫队, 想到王女早有准备的平淡神情。 电光石火间,所有细节串成一线, 他咬紧了牙, 挤出一句话:是你科帕尔, 你背叛了我 说话时喉口移动,被剑尖刺破,一丝血痕顺着剑刃流淌,瓦什城主立刻僵住。 他闭上嘴,用含恨的目光瞪着科帕尔。 艾琉伊尔持剑的手很稳,她向科帕尔点了点头:一切顺利,可以结束了。 科帕尔低头看着毫无自保之力的父亲,神色恍惚一瞬,郑重道:谢谢您,殿下。 艾琉伊尔扬了扬眉。 对于眼前的结果,她已经足够满意,于是难得好心地问道:还有需要问他的吗?如果没有,我可以代你送他上路。 谋害血亲就已是大罪,亲手弑父更是为法理不容,但科帕尔却道:我来动手。 艾琉伊尔并不意外,收起剑,做了个请的手势,变走到一旁。 科帕尔一步一步来到瓦什城主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哪怕失去利剑威胁、也瘫坐在原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半老男人,忽然觉得可笑。 这竟然就是她过去畏惧躲避着的人。 瓦什城主习惯了藏身在背后发号施令,头一次面对真实的血腥,只感到头晕目眩。 他色厉内荏:别犯傻,科帕尔,你难道真的想亲手弑父吗?你会被处死,会被神灵的惩戒杀掉!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转了口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的城主之位将来也是你的殿下,王女殿下,我之前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敢违背霍斯特的意思啊,只要放过我,我一定会成为您最大的助力 科帕尔在他的前言不搭后语中低声说: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瓦什城主的哀求戛然而止。 她当时也这么求你,祈求放过她,但你视若无睹,继续命人鞭打,只是因为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城主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科帕尔逼视着他道:她被人抬回来,只剩一口气,我去找你求药,哪怕只有一点,我的母亲说不定就能挺过来,可你是怎么做的? 哦,你把我踢到一边,让我别来烦你。 科帕尔永远记得那一天,母亲满身是血地被其他奴隶抬回漏雨的棚屋,气息微弱。 她吓坏了,顶着雨跑出去找药,药物是很珍贵的,没人愿意浪费在奴隶身上,她没有办法,只能跑到前院找城主。 瓦什城主正和旁人说话:王女怎么偏偏就经过我们瓦什,真难办,杀了吧怕后续麻烦,不杀吧万一新王不高兴呢?算啦,别管她,让后面几座城头疼去。 科帕尔在门口被守门的护卫拦下,大声喊叫,语无伦次地祈求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救救妈妈。 城主听到吵闹,不耐烦地走过来,将她踢出几级台阶。 一个奴隶死就死了,别来烦我。 科帕尔被护卫扔回后院,被踹中的地方疼得厉害,她一步一挪回到棚屋,握着母亲的手。 母亲几乎没有力气动弹一下,还是喃喃地念着要她小心,现在年纪小扮男孩看不出来,将来逐渐长大以后要怎么伪装,注意哪些地方。 她把能想到的一切要点翻来覆去地念叨,科帕尔含着泪应声,直到握着的手变得冰凉。 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磕绊含糊得几乎听不到。 对不起科帕尔,妈妈让你这么难 如果她不是奴隶就好了。 如果科帕尔真的是男孩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惧怕着暴露真身之后被城主随意处理掉,卖给路过的行商或者干脆杀死。 她是怀着对女儿无尽的担忧死去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时刻想着该怎么让你死。科帕尔掂了掂短剑,好像在试手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放心吧,毕竟是在王女殿下面前,我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 瓦什城主用手肘撑着身体拼命后退,直到抵着矮桌退无可退。 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映出逼近的剑锋,但那短剑倏地停住。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科帕尔弯腰,轻轻耳语了一句什么。 就见瓦什城主情绪瞬间变得激烈,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她,张口嘶声说: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短剑捅入心口,毫不留情地左右扭转。 科帕尔拔出剑,血如井喷。 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杀你,这很公平。 如果众神因为这个厌弃我,那就让他们厌弃。 城主没能挣扎多久,就彻底不再动弹。 科帕尔盯着瓦什城主的死状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王女,道:殿下。 艾琉伊尔正和洛荼斯站在一起,闻言抬头:处理好了? 是,他死了。 那现在可以收拾宴会厅。艾琉伊尔环顾一周,发觉现场实在狼藉一片,打扫起来比较麻烦,实在不行,就叫外面守着的人来帮忙。 瓦什城主身死,这就意味着外面的卫队除了听命于科帕尔没有其他选择,他们不是城主的亲信,犯不着因为死掉的前任上司和未来城主过不去。 科帕尔思考片刻:一把火烧了吧。 艾琉伊尔:城主府意外失火,老城主葬身火海?也行。 科帕尔:他在这里做过的龌龊事不少,让这座宴会厅给他陪葬,算是有始有终。 简单搜过一遍之后,一把火在宴会厅中央燃了起来,亲卫队已经从小门撤离,王女等人在火焰烧过来之前,不慌不忙走出正门。 离开之前,洛荼斯回首望了眼几具堆在一起的尸体。 之前战局混乱,艾琉伊尔又始终不离她左右,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认为站在王女身后连武器都没拿的女官是个突破口,便蜂拥上前试图攻击她。 洛荼斯镇定不动,放在背后的一只手悄然握紧了餐刀。 她只是想做个试验,如果有效,餐刀自然用不上,如果失败,她也不会因此受到损伤能这么被几个凡人杀死的还算什么神? 城主护卫一把长剑挥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得手,整个人却突兀地僵在原地。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脸上的血管忽然根根浮现,形貌狰狞,随着某种难以解释的反应,血管炸裂,像是被血液从内部崩坏。 护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倒下的同时,王女的剑尖呼啸而至,正好擦过护卫的身躯。 艾琉伊尔诧异地顿了顿,她瞥了一眼扑倒不动的躯体,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只朝神灵笑了笑,就继续投入战局。 洛荼斯安然立在后面,看着其他以为她是破绽的护卫前仆后继,血管爆裂或尸体干瘪,都是在攻击真正出手前便诡异死去。 然而即便已经知道他们会死,王女的剑还是会及时赶到,哪怕这时有旁人瞥见这一幕,也只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死在艾琉伊尔剑下。 为什么是血? 这不奇怪。 索兰人认为,所有生灵的生命都来自于三类事物。 水,光,空气,离了任何一件都无法生存。 因此在索兰神话中,天空与风之神、日月双子神与河流女神并称为守护生命的四祖神。 世间一切活着的事物,其精神、骨肉与血液都来自祖神的慷慨精神之气由空气与风之神赋予,肉与骨分别诞生自日月双子神的光辉,而人与动物体内流淌的血液、草木之中蕴含的浆汁则是河流女神的礼物。 这是生灵之始,亦是人类降生的神话。 而胆敢对伊禄河女神下杀手的人,他们的血液自然会发生异变,可能被剥夺,也可能发了疯似的暴动。 洛荼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收回目光。 这里即将被烧毁,而那些死状诡异的尸体也不会被旁人发现。 门一开,城主府卫队的长矛就齐齐指了过来。 紧接着看到门里蔓延的火光,他们顿时愣住,有人下意识想叫人救火,被卫队长抬手制止。 科帕尔仰头看着卫队长,平静道:父亲出事了,火势凶猛,我没能救下他。 你想现在进去救人吗? 卫队长沉默片刻,将长矛丢到一边,单膝跪下:我愿意誓死追随您,科帕尔城主。 * 作者有话要说: 嘶,后台看到评论区小可爱祝我生日快乐还吓了一跳,原来是JJ的生日周祝福暴露了,我还以为这个是要提前申请的来着(咳咳) 其实生日是明天啦,超级感谢小可爱们的祝福,爱你们!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00:31:18 我有一个朋友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02:08:03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11:47:30 第053章 瓦什之后 这一夜, 全城灯火通明。 人们彻夜狂欢,对城主府悄然发生的权力更迭一无所知,他们在庆典结束后回家睡觉, 直到次日近午打着哈欠出门,才看到街头巷尾张贴的告示。 一夜之间城主易位, 前任城主意外死于宴厅失火, 由其独子继任。 主城城主自主性相对较高,且大多是家族继承制, 子嗣多的城主还要提前向索兰王报备继承人的名字,等待审批,科帕尔连这一事项都省了就她一个,还报备什么? 直接继任城主再向阿赫特传信,另附前任城主的罪行整理, 单单是官匪勾结这一条就足以说明一切,哪怕霍斯特有心问责也找不到借口。 风云突变,瓦什城内少数几个知情者与其他隐约有预感的贵族都惊得无以复加, 原本做好了一觉醒来听到王女死讯的准备,结果死的人竟然是城主? 聪明的捂住耳,闭上嘴,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也有拎不清的露出端倪, 被科帕尔看在眼里, 记在心中,只等日后清算。 然而, 不论瓦什城的事态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城内关注局势者都对王女的印象产生扭转, 或者说是根本性改观。 起初王女被流放, 途径瓦什城, 他们以为这是失去了父母护佑的柔弱雏鸟,都说她在卡迭拉那样的边境小城活不过一年。 后来王女进入军营,战功赫赫声名远扬,他们听到消息,大多不以为然,有的猜是传闻夸大事实,有的猜是亲卫队让功。 真有相信王女能力的人,也不认为她能和霍斯特王对着干,索兰契亚从来不缺擅长抵御外敌的将领,也不是没有过叛乱的守军,但古往今来也没见有谁成功。 恋耽美 ——(40) 直到此时,他们第一次正视了艾琉伊尔的存在。 这位王女,目前来看至少是有能力的,那么未来会如何,谁又能断定? 科帕尔正式继任城主,是在庆典事发的三天后。 尽管还有些势力没抓在手里,但她真正掌控那些力量是早晚的事。 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半奴隶血统,但无人敢提,所有人都觉得,新任城主会以有一名女奴母亲为耻。 但在继任仪式之前,科帕尔特意来到伊禄河边,当初为母亲举办简陋葬礼的地方。 她在这里祭拜逝去多年的母亲,却对刚死的前任城主不闻不问。 前任城主死于火灾,由于当时谁也没敢救火,他的焦尸和其他护卫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只好在河边集体送葬。 科帕尔甚至连葬礼现场都没去。 仪式当天,她路过父亲的葬礼地点,连头都没转一下。 艾琉伊尔也出席了继任仪式,作为在场唯一的王室成员,她从大地之神的祭司手中接过象征城主之位的令牌和印章,交付给科帕尔。 出于某种考量,她们表现得并不熟悉,甚至称不上友好,一副公事公办的平淡态度。 演技过于出色,以至于知情的贵族都有些疑惑难道与王女合作反杀前任城主的不是最大获益者科帕尔?怎么这两人看上去毫无联系啊! 谁也没能发觉,仪式结束之后,新城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拜访王女。 进了门,科帕尔没有像普通城主觐见王室那样简单行礼,而是单膝跪地,恭谨道:殿下。 科帕尔很清楚,自己依靠王女的力量夺得城主的位置,就意味着她已是王女麾下的势力,见面需行重礼。 你来得正好,起来吧。艾琉伊尔点了点头,恭喜得偿所愿,我们明天就出发,既然你今天过来,我就不用再去城主府打招呼了。 科帕尔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想到王女打算这么早就离开。 她想了想,并没有应声起身,相反深深低下了头,双手成拳触地。 这正是索兰契亚的效忠礼。 殿下,请您收下我的忠诚。科帕尔坚定道,这就是我这次拜访的目的,我愿意从此全心追随您的脚步,竭尽所能为您提供帮助,不违抗您的命令,绝无隐瞒,永无二心。 艾琉伊尔:你做好决定了? 科帕尔:是,原本在您愿意帮助我之前就该如此,推迟到现在,已是我的怠慢。 艾琉伊尔颔首:好,我接受你的效忠。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勒娜在王女身后轻轻鼓掌:看来我们又多了一名同伴。 莫提斯:不错,不错。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出去比划两下,增进感情? 只有卢卡最为震惊:什么,不用考验的吗?难道需要接受考验才能正式向王女效忠的只有我? 短暂的安静后。 对,只有你。 两人齐声道,毫不掩饰嫌弃。 科帕尔这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利落地站起了身。 既然已经向您保证绝无隐瞒,我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在您面前遮掩。她顿了顿,您应该早就猜到了,我是女人,出于不得已的理由装扮成男性,并且未来一段时间还会继续。 艾琉伊尔挑眉:这么说,你将来有对外宣布身份的打算? 是的。如果您介意,我可以将这一条从目标里删去。 我当然不介意。艾琉伊尔思绪一转,不过,决定宣布之前记得先跟我说一声。 科帕尔自然同意。 只是 冒昧一问,我可以知道您是怎么看穿这点的吗?在城主府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性别,我还以为自己毫无破绽呢。 科帕尔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 艾琉伊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洛荼斯。 洛荼斯微笑,脸上写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 于是王女耸肩:直觉吧,我的直觉一向比较敏锐。 科帕尔: 直觉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新任城主略感担忧,如果以后还会遇到这种准得不讲道理的直觉,是不是怎么伪装都不管用了。 然而转念一想,就算真有人感觉不对,也不可能质疑她,哪怕有所怀疑,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要求一城之主验明正身。 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日子,已经彻底过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的友人想要见您,因为您击溃了山匪,她想当面向您道谢。 艾琉伊尔:让她进来吧。 科帕尔便稍微抬高声音:瓦妮丝,可以了。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少女略显局促地走了进来,见到屋内有这么多人,立时吓了一跳。 行礼过后,她小声说:见、见过殿下。 很抱歉,虽然知道会占用您的时间,但我还是想当面向您道谢 勒娜看着她的脸,本来还没联想到之前跟踪科帕尔时目睹的景象,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想起:哦,是你啊。 艾琉伊尔:谁? 殿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科帕尔宴会中途离席时,在假山旁边会面的奴隶女孩吗?哭了好久的那个,就是她,我差点忘了。 勒娜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姑娘是真的能哭,要不是自己有耐心等到最后,指不定就错过后面科帕尔和幕僚暗钉的联系了。 眼前的少女所穿并不是奴隶的衣服,她微微涨红了脸: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听。 科帕尔也低咳两声:当时撞见瓦妮丝不在我的安排里,这是个意外。 艾琉伊尔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 城里的商人说,前年有人闯入城主府要求剿匪,那人是不是你? 瓦妮丝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下,勉强笑道: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傻愣愣地找上城主府,如果不是科帕尔,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第一次跟随家中小商队出行的女孩子,看什么都很新奇,商队在山下遭遇匪徒袭击时,她正待在旁边的林子里采花。 一转眼,世界都变了。 山匪肆意屠杀她的父母兄弟、护卫家仆,然后带着满载货物的牛车大笑着离去,瓦妮丝伏身在灌木丛里,大气也不敢出,刚采下的花洒落一地。 她只身一人赶到瓦什城,想求城主带人剿匪,反而被人打晕,卖作奴隶。 如果不是科帕尔救下她,瓦妮丝的确凶多吉少。 所以我很感谢您,谢谢您帮我和科帕尔报仇。瓦妮丝深深鞠躬,听说您也是洛荼斯女神的信徒,愿女神永远保佑您,殿下。 这个祝福很合王女的意,艾琉伊尔愉快道:你信仰洛荼斯洛荼斯女神? 瓦妮丝不明白王女的语气为什么忽然亲切起来,但这不妨碍她感到受宠若惊:是的!我来自伊禄莱拉城。 几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逐渐变暗,科帕尔望了眼窗外,向王女等人告别。 我会待在瓦什,用最快速度掌握这座城的全部权力,您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吩咐。 这种话只能在今天说,等明天送行,就又要摆出我和王女一点也不熟的姿态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二日,商队临行前,当着其他在场贵族的面,双方都只是简单道别,便闭口不语。 在科帕尔与瓦妮丝的目送下,车队驶出了瓦什城门。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低头看到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杯热茶,色泽偏暗红。 她垂眸看着杯中自己的模糊倒影,忽然再次想起在面前血管爆裂的城主府护卫,隔着皮肤透露出来的暗红色,和这种茶的颜色很像。 在来到瓦什城之前,从未有人以她为目标进行袭击,因此也就没有引发过这种变化。 洛荼斯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更想弄明白这种反应的机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只要主动攻击神灵,就会受到死亡的惩戒? 任何人都是如此,还是会有例外? 正当洛荼斯暗自思索时,右手边多了一只棋盘。 她抬眼,对上艾琉伊尔期待的眸光。 上次那局被山匪搅和了。王女拿起一只黑色猫首棋,绕着指尖转了一周,洛荼斯,我们再来一局吧,还是那个赌注,好吗? 洛荼斯失笑:你还记得啊。 和您有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好,这回谁先来? 还是您先走吧。 该你了。 唔,这一步走得真妙,不愧是您。 你夸太早了,这是第一步棋。 一棋定大局嘛。 棋盘上很快多出了一枚棋子,接着是两枚,三枚。 清晨辉光的映照下,质地莹润剔透的黑白双色棋流转着微微的光晕,映出洛荼斯垂眼思索的面容,也映出王女托腮注视神灵的神情。 在车队之后,瓦什城的轮廓渐渐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科帕尔和瓦妮丝的友谊大概是这样的 瓦妮丝:你父亲是杀了我全家的仇敌! 科帕尔:好巧,他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达成一致.JPG 还是没忍住买了个小蛋糕,啊,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感谢大家祝福!也祝大家学业顺利事业有成天天开心开学/上班快乐(?) 谢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投掷时间:20210504 11:47:30 yys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21:30:43 醉酒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21:39:50 幸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21:45:55 qaq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04 22:41:06 阿骰啊啊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4 22:45:49 九条鱼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04:41:28 御坂爱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07:12:32 原来、我一无所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08:31:34 麓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08:57:10 48326663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05 09:17:55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09:53:49 舟下云影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505 10:12:36 豆丁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10:16:47 911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210505 12:10:35 甜文系爱好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22:25:26 第054章 文字与名字 芦苇笔蘸着浆白色墨水, 在暗褐的纸张上书写文字。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洛荼斯的名字。 艾琉伊尔将笔搁在一旁,轻轻吹了吹纸张, 好让字迹快点凝固,她对着光线打量那几个简单而意义重大的字母, 露出不甚满意的神色。 太整齐了, 没写出灵动的感觉。艾琉伊尔自我批评,还需要多加练习。 按照之前下棋的赌注, 洛荼斯教王女学习所谓遥远国度的文字,赢了要教,输了也要教,因此棋局的胜败其实并不重要。 王女对此十分认真,几乎是拿出幼年时对待梦中考试的态度学习, 第一个要学的就是洛荼斯的名字。 洛荼斯想了想,提醒:那个国家真的很远,几乎不可能到达, 学这种文字没什么用。 艾琉伊尔:但是您喜欢它。 洛荼斯微微一怔。 王女轻声道:您在意的东西,我总是想多了解一些。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和字母较劲, 对初学者而言, 艾琉伊尔写出来的字已经足够工整好看, 但她就是想写得更自然漂亮。 在有关洛荼斯的事情上,王女总会变成完美主义者。 马车的垂帘被风吹动, 发出簌簌声响。 洛荼斯静静看了一会儿移动的笔尖,恍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种复杂的欣慰和怀念。 纤长的手指拨动赤金手镯, 洛荼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面带她来到这个时代的镜子, 青铜质地,蛇纹环绕。 她还能找到那面铜镜吗? 从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来看,洛荼斯真正穿越的时间应该是千年前第一座河流女神庙在卡迭拉,当时的神灵崇拜中心又是在伊禄莱拉,她有很大可能是穿越到了这两个地方附近。 洛荼斯尝试着在沿途寻找和铜镜相关的线索,也将重点放在了这两座城池上,却一无所获。 索兰契亚有着广袤的领土,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一面镜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洛荼斯很看得开,神灵生命漫长,总会有足够的时间寻找。 反正她对返回现代也没有特别殷切的执念,让洛荼斯牵挂的无非是故乡和责任,相较而言,倒是这边的艾琉伊尔让她投注了更多情感。 这是她看着、护着长大的孩子啊。 思绪一路飘远,又想到了幼年时期的小王女,一双猫似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小小软软,乖乖巧巧,听话又聪明。 那时的艾琉精致可爱,人却很沉稳,任谁都没法把她当不懂事的普通孩子看,只在洛荼斯面前撒娇,就和她的金色眼眸一样,像块澄澈晶亮的、柔而韧的蜜糖。 正想着,身边响起艾琉伊尔满意的轻叹。 这次还不错。 洛荼斯下意识转过目光,就见崭新的牛皮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只写了一个,就放在正中间,字体风格是王女一贯的舒展藏锋,隐约能看出模仿手镯上刻字的痕迹。 艾琉伊尔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神灵看,随后珍而重之地收好:这是第一次用这种文字写您的名字,得留下来做纪念。 恋耽美 ——(41) 洛荼斯看了看一旁堆叠的纸张: 这个首次的水分也太多了。 王女振振有词:那些是练习,当然不算。 话虽如此,她还是翻出第一张纸,和这次的牛皮纸收在一起。 洛荼斯:想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吗? 艾琉伊尔刚想问伊禄河的写法,闻言稍作停顿,权衡之后飞快改变想法,道:您教教我。 洛荼斯接过笔,随意从艾琉伊尔之前练习的纸张里抽出一张,写下现代语言里王女的名。 久远的未来,古索兰文早就失落在战火与岁月流逝间失落,文明断层,现代文字与它甚至都不属于一个语系。 艾琉伊尔的名字在这里其实是音译,后世倒是有人根据这个历史人物起名,意为骁勇的女战士,并且收录在姓名词典里。 洛荼斯笔端一顿,抬眼望了下王女。 娇小的影子停留在了记忆中,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少女是即将完全盛放的蔷薇,瑰艳动人,越来越接近她曾经的想象。 那透过残缺史料展现出来的形象,是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但又似乎完全不一样。 再看看刚被写下的名字,洛荼斯有一瞬默然。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用熟悉而陌生的文字书写的王女之名,仿佛又回到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在图书馆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索兰文明考,泛黄的纸页上用油墨印着那个名字。 有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 好巧不巧,这个名字和满纸洛荼斯中的一个并列。 艾琉伊尔仔细看着洛荼斯下笔,眼看着写完了才说:凡人与神名并列,没关系吗? 嘴角分明隐藏着笑意。 洛荼斯和缓道:莫非你要指责我不合礼法? 艾琉伊尔的笑容终于绷不住:怎么会,就是忽然想起一种情况,凡人的名字倒是可以和神写在一起。 洛荼斯:什么情况? 神妃啊,祭祀仪式上神妃的名字不就是和太阳神写在一起?艾琉伊尔点了下唇,笑吟吟的,不过神妃的名字也不是并列,如果真要并列,恐怕得是神的妻子才行。 洛荼斯淡定道:好了,神自己写上的,你放一百个心。 艾琉伊尔:没法放心啊,因为我也要动手写了。 王女照着洛荼斯写下的文字观摩片刻,又将之前自认写着最完美神名的那张纸取了出来,在洛荼斯旁边紧挨着写了自己的名字。 毫无疑问,完全并列。 大功告成。艾琉伊尔从不同角度欣赏这张纸,天知道她看那些诗歌名画时有没有这么用心鉴赏过。 她偏过头问:您不会觉得冒犯吧? 这语气在不明内情的人听来大概有些轻佻,洛荼斯却只觉得好笑又可爱,不由得摇头:随你高兴,你知道的。 艾琉伊尔当然知道。 她就是恃宠而骄。 可惜,这种宠和王女想要的并不是一回事。 但这不妨碍她利用一切可以牵扯到的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既像暗示,又似遮掩。 渴盼着挑明,又害怕被挑明。 期冀着被发现,又担忧发现。 每一次提起,都如同在悬崖边迈出脚尖,但最终总会收回安全线以内,如果这放在其他事情上,王女自己都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可偏偏是洛荼斯。 艾琉伊尔眼里的笑意忽然淡了,带着一点自嘲,她将写着两人名字的纸张收好。 不知不觉间,商队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他们即将抵达的城市并不是主城,但繁荣程度不输于一般的主城,甚至还有胜之。 这座名为坦尼尔的次城靠近山地,城内地形却相当和缓,适合人们安居乐业。 但它的交通条件并不算优越,之所以能发展起商业,就不得不说到城郊山林间散落分布的天然温泉。 当然,坦尼尔城中的势力原本也是此行的目标,只是城主实在过于谨慎。 这人中规中矩地在城门口迎接了王女,态度十分客气而恳切,还没聊起来就明确表达出我们只是个什么都不管的普通小城的意思,把不想参与王室之争的态度表现得彻底。 艾琉伊尔也就放弃了做无谓的努力,开始正经享受旅行。 还有什么比坦尼尔城的温泉更适合旅行中途的放松? 尤其是在和心上人心上神一起游玩的时候。 温泉池子不少,作为王女,完全可以单独占用一个。 池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行字。 大致意思是这些星罗棋布的温泉池是伊禄河女神的恩赐,她垂怜不在河流边的坦尼尔,赐予这里四季不冻的温热池水,浸泡之后甚至可以改善身体,有很好的疗养功效。 嗯,关于这类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恩赐,洛荼斯非常习惯。 而现在,终于轮到降下恩赐的神灵本尊来享受温泉了。 洛荼斯只穿了一件短衣,这是当地人泡温泉的常见穿着。 白色的衣料本来就比较轻薄,被温热的泉水一浸,顿时近乎透明,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在池子边,洛荼斯枕着天然形成的圆润石头,放松地靠着池壁。 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神灵也会生出昏昏欲睡的感觉,并不是真的困,而是舒适之下造成的错觉。 洛荼斯微微仰着头,双眼半睁半闭,蓝玉髓色的眸子被温泉的水汽蒸出了氤氲的水意,连带着白瓷一样的皮肤也晕开一点平时难以见到的浅淡红色。 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水线停留在胸口,水面以下的部位被池水的波纹轻微扭曲,看起来有种令人屏息的静谧之美。 艾琉伊尔围着长巾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她几乎是下意识站住了,停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走到池边,笑着说:原来您在这里。 洛荼斯眼睛稍微睁开一些:你怎么才到? 这种姿态,这种语气,说真的,听着很像是在邀请。 艾琉伊尔定了定神:我刚才在那边转了转。 嗯,你下来吧。洛荼斯复又闭上眼,这里确实很舒服。 艾琉伊尔: 她突然觉得,来这里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对忍耐力的考验未免也太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能与神名并列的人类,只能是神的伴侣。 加油2612,任重而道远啊hhh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醉酒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5 23:24:33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00:42:41 抹茶炒酸奶芒果西米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00:51:39 我有一个朋友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01:18:12 3491661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10:09:14 凝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11:33:29 hero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506 12:07:09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22:26:42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6 22:45:53 第055章 温泉 此时正是傍晚, 天色昏黄,秋季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掠过山林,却被温泉的热气阻隔在外。 洛荼斯从旁边的托盘中拿起一杯果酒, 浅浅地啜饮一口。 这种酒没什么度数,也不太刺激, 更像是发酵的果汁, 可以当饮料喝。 温泉池对面,几乎是待在神灵对角线位置的艾琉伊尔低垂着头, 沉默地盯着眼下那一小块池水,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洛荼斯抬起手臂的动作荡起了一圈涟漪,水波涌动,艾琉伊尔不着痕迹地僵了僵,转身也拿了杯果酒。 一仰头, 没两下就把饮料喝了个干净。 王女吞咽的动作略显急促,喝完之后,她将空杯子拿在手里, 开始对着它发愣,好像值得研究的事物从池中跑到了杯子里似的。 洛荼斯注意到对面不寻常的动静,偏了下头:你很渴吗? 艾琉伊尔摇头, 稍作停顿, 又凝重地点头。 洛荼斯觉得王女有点奇怪。 刚才进池子的时候也是, 迈入水中就靠着池壁一动不动,和她说话也会回应, 但似乎总是在避免目光接触。 这种避免很巧妙,看不出明显的逃避, 表现相当坦然, 仿佛只是无意识错开了视线。 王女在池子里待了多久, 就紧靠着池壁贴了多久,活像是背部和石头长在了一起。 换作平时,艾琉伊尔是很喜欢靠在洛荼斯身边的,一有空闲必然要贴过来。 洛荼斯理解这种心理,孩子嘛,总是会想要腻在大人身边以获得安全感和满足感,如果没法得到,说不定有可能产生失望和自我怀疑,她自己曾经就对这点深有体会。 当然,王女现在早就不能算是孩子,不过或许是童年时期的习性保留下来,这种行为平时也没少出现,洛荼斯对此颇为纵容。 相比之下,这次的举动就很反常了。 洛荼斯想了想,站起身,蹚水向王女那边走去。 这片温泉池不算深,坐在边缘时,池水只能漫过胸口,哪怕是在池子中心水位最深的地方,水面也只是在腰部以下轻轻晃荡。 艾琉伊尔终于没法低着头,她抬眼神色如常地望去,心里想着,要尽量只把目光放在神灵脸上,然而目光的落点实在难以控制。 皑皑雪峰,山脉相连,撑起半透明的天.衣,峰尖生长着耐寒的花树,亭亭舒展,花冠柔软。 是粉的。 艾琉伊尔: 救命,真的要命。 尽管一直同住,王女其实并没有见过神灵露出过什么。 首先人家的衣服大多是自己幻化的,到了夜晚一键换装,白天的装束顿时成了宽松的寝袍,非常方便。 就算偶尔需要换衣,也不会毫无顾忌当着她的面,总还是要避着点,艾琉伊尔也很自觉,从未试图主动窥探。 乍然望见这样一幕,艾琉伊尔呼吸都停了一瞬,指尖微微一动,便被强行按捺住。 洛荼斯涉水而来,在她身旁坐下,向来清冷的音色中掺杂了关切。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艾琉伊尔镇定道:没有,大概是泡着不想动,我偶尔也会犯犯懒。 洛荼斯深有同感:是该抽时间放松。前些天在瓦什城太紧张了,坦尼尔就很合适,还有温泉 商队打算在这里停多久? 五六天吧,坦尼尔没什么物产,不是商队的货源补充地点,所以待的时间不长。 说话间,雪荼花的霜冷幽香混入呼吸,或许是因为池水和热气蒸腾,这股香气比往常浓郁一些。 洛荼斯身上的气息从来不会给人撩拨感,就是淡淡的,清冽的,好像无论何时都隔着一层。 但放在眼下的情形,就显得格外不同。 不止是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触碰,艾琉伊尔垂眸瞥了眼,是洛荼斯的头发。 那些平时垂至腰下的黑色长发,这会儿一部分散落在靠着的光滑圆石上,更多的浸在水里,随着水波逸散如云雾,也就难免碰到一旁的王女。 一下,一下。 说不上痒,但真的撩动人心。 视觉,嗅觉,触觉,再加上洛荼斯那不紧不慢的说话声,听觉也占了。 艾琉伊尔不自觉喉咙发干,某种渴意悄悄凝聚,挑战着自制力,让她无比想要让味觉也充盈起来,品尝水的甜润。 就像是 王女的目光在神灵面上一掠而过,尤其是淡色偏薄的唇,润泽得不可思议,那种浅淡总会给人一种改变它的冲动,比如让它色泽更深,形状更饱满。 不对,思维怎么又拐到这里了? 艾琉伊尔已经分不清现在是更想起身逃跑,还是更想转身扑向洛荼斯将想象一一付诸实践,前者是惧怕失控,后者是不想自控。 但理智却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行动,这里是温泉,入目皆是水,洛荼斯想制止自己甚至只需要一个念头。 虽然在其他地方也不费吹灰之力,不管在什么地方,被拒绝的后果她都无法承受。 选择起身离开?理由能找出一百个,不让洛荼斯起疑太简单了,问题是艾琉伊尔舍不得。 谁能舍得这种机会啊。 于是只能忍耐,艾琉伊尔回忆肃穆的神庙,女祭司唱赞美诗时悠长的调子,那些神性圣洁的场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然而没有用,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是曾经某个梦境,她扣着神灵的手腕把对方压在祭台上深深亲吻。 对神圣的破坏欲和维护愿望彼此冲突,又奇怪地好像能达成一致。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肖想的对象是神本身的时候,像常人那样靠默念神名回忆信仰来获得平静的方法压根行不通。 相反,还火上浇油。 洛荼斯半眯着眼,从半梦半醒的舒缓状态里回过神,看了看放在池边的沙漏,她们已经在池里待了半个多小时。 温泉泡久了有害无益,洛荼斯自己还好,但艾琉伊尔还是个人,是时候出去了。 洛荼斯转向王女,怔了怔。 艾琉伊尔双手交叠在小腹,脊背挺直,神色隐忍,就是颊上和耳廓都被温泉热气蒸出了晕红。 洛荼斯:艾琉,你还好吗。 莫非泡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艾琉伊尔闭了闭眼,声音缓而坚定:我明白了。 洛荼斯:嗯? 为王者,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王女眸光悠远,只有意志足够强大,面对诱惑足够忍耐,才能品尝胜利的甘美。 洛荼斯:虽然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是为什么会在泡温泉的时候得出这种结论? 王女裹着长巾跨出池子,回身看向洛荼斯。 神灵的霜蓝眼眸含着茫然,右手又在下意识转她的镯子,显然在思索,只是完全没有想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恋耽美 ——(42) 艾琉伊尔无声叹了口气。 没什么。她若无其事道,温泉是种诱惑啊,但泡久了反而不好,人果然还是要抵御诱惑才行。 洛荼斯恍然。 或许在心底某个角落总觉得不对劲,但没有在意,对于全心信任的人,她基本不会怀疑什么。 在这里,洛荼斯全心相信的也唯有艾琉伊尔一个。 神灵从池水中起身,出水瞬间长发与衣服便干了。 喜欢温泉的话,明天也可以接着来,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种类的池子。 洛荼斯拿起干净的外袍披在身上,正垂首系着绳结,倏地背后一重,与此同时还有湿润的凉意,将大半个身体都裹住了。 王女从身后拥抱她,隔着湿透的亚麻浴巾,少女躯体的温度依然鲜明。 您把自己弄干了,却不管我。 刻意委屈的声音响起,艾琉伊尔将脸埋在她颈窝处,闷闷地说。 水珠顺着王女的脸侧的碎发滚落,争先恐后滴在洛荼斯的肩颈,再沿着白皙的肌肤滑进衣袍。 洛荼斯没有回头,指尖精准无误地在艾琉伊尔额上点了点,然后揉乱了她的发顶。 我还以为你今天大彻大悟了,正在思考人生哲理,结果转头又来玩闹。 随着神灵的动作,两人身上的水珠一同消失,干干爽爽。 艾琉伊尔:就是随便一想,我又不是那些智者。 她恋恋不舍地松开,顶着一头被揉乱的黑发还很骄傲,不忘强调:反正大彻大悟是不可能的。 洛荼斯轻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夜晚的坦尼尔城安静而温柔。 大概是因为忍常人所不能忍着实很消耗心力,艾琉伊尔入睡很快,几乎是刚闭眼就沉入了睡眠。 意识陷入梦境,是记忆中的卡迭拉神庙,那条直通祭神室的宽阔大道,这条道路中部其实是桥,隔断了开满雪荼花的清澈水池。 艾琉伊尔并不在桥上,她在桥下。 连同洛荼斯一起。 梦境与现实有微妙的不同,水池上空笼罩着雾气,池水温热,就像今天泡的温泉。 洛荼斯被她用身体抵在桥柱上,微微侧着脸,眼眸湿透了,喉咙里溢出好听的低喘。 没有人会看到,这是我们的神庙。 她听到自己说。 与以往梦境里浅尝辄止的吻和碰触不同,这一次她探了下去。 水面掀起了挺大的动静,一波波向外扩散,雪荼丛随之摇曳。 洛荼斯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艾琉伊尔才见神灵抬手环抱着她,像是安抚那样轻轻拍了拍。 别怕,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没有多余的情绪。 艾琉伊尔硬生生被这句话吓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呢,艾琉。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伊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7 00:42:27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7 01:03:48 九条鱼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07 08:10:50 第056章 半真半假 艾琉伊尔盯着虚空看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梦。 洛荼斯还安稳地躺在一旁,卡迭拉神庙的池水也不可能是温泉,这只是个梦罢了。 王女缓缓吐出一口气, 重新闭上眼,酝酿不出睡意, 也不太想继续睡。 她在黑暗中沉思了半晌, 梦境所带来的躁动与热度依然残留在身体上,意识却像是被冷水扑过一般清醒。 这个梦或许很荒谬, 毕竟神灵不可能真的被人亵渎了还心无芥蒂,恍若无事地管她叫孩子。 但这就是艾琉伊尔现在面临的状况。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洛荼斯看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过,依然和在卡迭拉神庙的那段时间一样,温和, 亲昵,纵容。 毫无疑问,这就是对待孩子的态度。 艾琉伊尔抬起眼, 借着从天窗洒落进来的月光,仔细描摹神灵熟睡时的神态。 化身的相貌与神灵本尊的模样不同,清秀而不引人注目, 光影的衬托, 让她看起来与白昼时有细微的差别, 距离感倒是淡了些。 艾琉伊尔捻起一缕黑发,在指尖细细地揉了揉, 触感微凉。 某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伤感涌了上来。 是啊,化身。 也不知是忘了, 还是下意识忽略这个事实, 陪在她身边的并不是神灵本尊, 而是洛荼斯的化身。 偏宠和亲近都是真实,可是神的本体依然高居于诸神之国,在她的眼睛里,自己大约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哪怕洛荼斯的化身停留在这里,也始终游离于局势之外,并不与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主动建立联系,似乎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 我将来到人间,陪伴在你左右。 数年前遭遇刺杀的那一晚,洛荼斯是这么说的。 艾琉伊尔松开手,任由发丝回落到原来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她曾经产生过的要一点点让洛荼斯无法离开的想法,是那样可笑无知。 这样下去,真的能达成想要的结果吗? 在思索的过程中,月光逐渐偏移,从洛荼斯的侧脸移动到修长的颈项,王女的视线也随之无意识移动。 或许是时候让神灵看清楚,她早就不是孩子了,而是一个女人。 足以胜任神妻的女人。 至于洛荼斯的取向不是女人这种可能性,艾琉伊尔完全丢到了脑后,又或者说是选择性忽略了。 就算洛荼斯喜欢的不是女人,肯定也不是男人。 艾琉伊尔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旁人洛荼斯一般不怎么投以关注,能让她关注的诸如瑞雅、神妃奈玛尔、科帕尔等等,不都是女人吗? 像莫提斯和卢卡,就没见洛荼斯看过几眼。 艾琉伊尔对自己的推论很有自信。 话虽如此,实施起来还是有些阻碍的。 其中一个阻碍就是艾琉伊尔现在其实不算是女人。 因为她还有三个月才成年,成人礼的主持者都早就定好了,正是王女所恋慕的洛荼斯本神。 当时说好的时候还很得意,现在想想却觉得有点微妙。 这是什么长辈和晚辈的相处模式! 坦尼尔的温泉种类还不少,每天泡一种,能几天不重样。 次日,洛荼斯选择了山林间另一处池子,这种温泉水的温度相对较低,只是温温的热,池水清澈,水面上也没什么雾气。 秋日午后,气温适宜。 洛荼斯穿着短衣靠坐在池边,闭目养神。 忽地一阵凉风拂过,洛荼斯不自觉蹙了下眉,还没作出反应,就感觉一条亚麻质地的长浴巾被轻轻盖在身上。 洛荼斯睁开眼。 艾琉? 艾琉伊尔:是我,这边温度低,您当心着凉。 神灵不怕着凉洛荼斯一边说一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突然顿住了,表情复杂,倒是你,别吹风感冒了。 昨天还披着长巾的艾琉伊尔,今天反而只套了一件宽松的短衣。 盘起的长发也散下来,被拢到一边用发带束着,这种偏温婉的简单发型冲淡了容貌本身的侵略性,显得比平时更温和。 洛荼斯眼睁睁看着王女神色毫无异样地靠近,白色布料被池水浸湿,紧贴着蜜色肌肤,对比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还是池子里比较暖和。 艾琉伊尔大大方方地说。 洛荼斯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大概是艾琉披着长巾过来,却发现自己还是孤零零一条短衣,这才把浴巾让了出来。 太懂事了。 洛荼斯:你还是先把浴巾披上吧,这阵子风有点大。 艾琉伊尔:那就是给您带的,我没关系。她顿了顿,找到一个绝妙的借口,我在磨炼意志力。 好吧,经历过昨天的对话,洛荼斯见怪不怪。 见风停了,温暖重新占据池水上空,她确认这种温度不会让人感冒发热,这才不再多言。 正要重新闭上眼眸,王女的手臂忽然撑了过来。 洛荼斯,我们聊聊天吧。 嗯,想聊什么? 您以前来过人间吗?不算索兰契亚初立那次。 洛荼斯:没有,其实就算是索兰初立时的情况,我也不记得了。 这样啊。艾琉伊尔点了点头,那您见过的人类应该也不多,真可惜,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是关于人类的问题?曾经就是人的洛荼斯不免起了兴趣。 可以说说看,我说不定会有了解。 您觉得,我好看吗? 洛荼斯: 在人类中算是好看吗?在神灵中呢? 艾琉伊尔执着地问。 洛荼斯侧过脸,入目是王女那张绝艳又不失少女青春的面容,此时正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眼含期待,嘴角勾着惑人的笑意。 惑人洛荼斯被自己的形容惊了一下,将这个念头挥散,很负责任道:很漂亮,我还没有见过能与你相比的人。 思及神国那几位神祇非人层次的美感,洛荼斯:也不比神灵差。 这足够客观,也完全发自内心。 只是洛荼斯有点疑惑: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艾琉伊尔叹道:只是不太自信,如果我在人与神之间都算是好看,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沉默两秒,洛荼斯:等等。 等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在古索兰语中,她和他的写法不同,但发音是一致的。 洛荼斯一时惊讶,也没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差异。 先不说艾琉怎么会对自己的脸不自信,就说这段话隐藏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而且对方似乎并不抱有同样的感情。 短短几秒钟之内,洛荼斯将最近这段时间遇见的人的名字都过了一遍,完全没有找出可能的对象。 事实上,她很少和艾琉伊尔分开,认识的人基本上完全重合,除了那帮神。 洛荼斯很确定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苗头,但是什么时候?是在艾琉关注起神祇之间爱情的那段时间,还是在之后。 见神灵久久没有回答,艾琉伊尔继续道:洛荼斯,您在想什么? 不等回应,她便轻声叹了口气,自问自答:您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我都明白的。 修长的手指划过自身脸庞的线条,掠过扬起的颈项,最后停留在胸口上方,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艾琉伊尔做完这些,郁郁道:我大概确实没有足以吸引她的容貌,所以阿狄亚的信使没有找上她,只在我心里蹦跶。 洛荼斯:我觉得你没有明白。 看着一个美艳少女说自己不够漂亮,再没有比这更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状况了。 不,重点不在这里。 洛荼斯不由得坐直了些,斟酌道:别这么说,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那您喜不喜欢我的脸。艾琉伊尔紧随其后,不看脸的话,身材呢。 洛荼斯深吸口气:人不只是因为容貌才会产生喜欢,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很多原因。 艾琉伊尔低声说:可是如果连我的脸都无法吸引她,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回应。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洛荼斯没研究过恋爱心理学,她自己也可以说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询问神灵的爱情观,还能按自己的理解编,可是问该怎么招人喜欢 洛荼斯甚至疑心起这次泡温泉的方式有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努力变得更优秀就好,但是艾琉已经很优秀了。洛荼斯慢慢地说,阿狄亚的召唤没有道理可言,无论再怎么做,也很难左右对方的感情。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洛荼斯垂眸沉思:投其所好? 艾琉伊尔还真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半晌轻轻一笑:谢谢您,洛荼斯,我会朝这个方向努力。 眼看话题要结束了,洛荼斯松了口气。 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 那个人是谁? 某个瞬间,洛荼斯几乎维持不住淡然的外在表现,险些就问出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人总会有自己的秘密。 艾琉自己不打算说,她就不该问。 就在这时,艾琉伊尔不经意般补充道:所以,您不好奇吗? * 作者有话要说: 26.不太自信.12 当然陪在身边的是洛荼斯本神没错,然而2612一直以为只是化身。 对啦,要跟小可爱们说声抱歉,这段时间白天事情有点多,所以更新时间基本上都是零点前(虽然以前也经常隔天推迟Orz) 不过日更是不会变的! 感谢48750970小可爱投雷,比心! 第057章 习惯 好奇吗? 与其说是好奇, 倒不如说是某种下意识的在意。 洛荼斯收敛思绪,温声道:这到底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想倾诉, 我会听的。 艾琉伊尔:只是这样? 洛荼斯轻轻点了点头。 王女不说话了,好像刚才问自己好不好看的兴致忽然消散, 她撩起温泉水, 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脸上扑。 细小的水滴挂在眼睫边缘,稍微眨一下, 就顺着脸颊滚落,如果不是同时还有其他水珠沿发梢眉尾滑下,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默默掉泪。 恋耽美 ——(43) 这种安静持续了半晌,艾琉伊尔向后一仰,望着天空道:看来真的不感兴趣, 您要是接着问,我可能也背不下去了。 洛荼斯:背? 艾琉伊尔拿起池边一本薄薄的册子挥了挥:之前买的短诗集,是个出名吟游诗人的叙事作品收录, 似乎挺受欢迎的。顺便一提,这位诗人是阿狄亚的信徒。 洛荼斯: 她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没错,就是情诗。艾琉伊尔弯起眼眸, 语气随意地说, 我将她视为珍宝, 向她倾诉爱意,只得到转身离去的回应。又或者是你我之间, 唯有你高高在上,俯视我挣扎痛苦, 这种故事还挺多的, 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怎么样, 您有没有被我骗到? 拿这个开玩笑,你也真是 洛荼斯缓过神,哭笑不得,语调难免带上了埋怨之意。 但很快,她注意到了王女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后半句话随之收住。 如果只是玩笑,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解与担忧压下了其他情绪,然而还不等她细想,艾琉伊尔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翻开那本册子看了起来。 王女半伏在池边的圆石上,大半个背部裸露在外,沾染着水意的蜜色皮肤于阳光下闪烁细腻光泽,隐约可以看到腰背相连处流畅漂亮的曲线。 她垂着眼,纤细的手指翻动书页,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却没有打消洛荼斯忽生的疑窦,反而更落实了猜测。 会不会,艾琉确实有这么一个喜欢的人? 或许是出于保留秘密的考量,也有可能是怕自己担心,才会假装这只是玩笑。 当然,说不定王女就是随口一说,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过以她的性格,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样子。 洛荼斯在心里叹息一声,没再问什么。 如果艾琉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会装作没有任何察觉,却难免多想一些。 若是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他会是谁? 想来想去,和王女年纪相近而且有机会相处的人都没几个,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卢卡稻草头慷慨激昂说着气度的画面浮现,洛荼斯无言地划去了这个选项。 还是亲卫队其他年轻人,抑或是商队里的青年,也不对,艾琉基本就没和那些人说过什么话。 直到这时,洛荼斯才注意到他与她在古索兰语里是同音,也就是说,人选可能还包括勒娜,瑞雅,科帕尔 科帕尔。 洛荼斯转着镯子的指尖停顿一下。 数日之前,王女与男装少女在烛灯下商讨计划的场景跃上眼前。 时间和态度倒是都能对上,对方是同性,也能解释艾琉为什么小心翼翼,不愿多说。 但如果王女心动的对象是科帕尔,那就不是什么看不看脸、够不够优秀的问题了,那是性向的问题! 就算做得再多,科帕尔对女孩子没感觉也是白搭。 不对,一不小心思维就走偏了,洛荼斯摇摇头,让思路回到正轨。 蓦地,她感到茫然。 自己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还待得好好的温泉,这会儿不知怎的没那么惬意了,洛荼斯按了按额角,将长巾轻柔地覆在王女背上,起身离开。 在她身后,艾琉伊尔抬起头。 王女注视着神灵的背影,神色复杂难言。 晚餐时,女侍们端上坦尼尔特产的蜂蜜馅饼和果酒,行礼之后自行退去。 洛荼斯垂眸咬了口馅饼,第一口就尝到了馅,蜂蜜混合碎浆果和果仁,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裹挟着极为甜美的香气。 换作平时,她还会为这类颇有当地风情的美食赞叹一句,今天却一语未发。 对面倒是乍然一声轻呼。 洛荼斯抬眼一看,只见艾琉伊尔苦恼地望着手中的馅饼,显然没掌握好咬下的分寸,黏稠的半透明蜜浆从缺口处满溢而出,正往下流淌,眼看就要沾到手指上。 似乎发觉了神灵的视线,艾琉伊尔朝她笑了笑,将溢出的蜂蜜细致地舔舐干净。 熟透蔷薇色的舌尖轻轻一卷,就缩了回去,又慢条斯理地出来舔了舔唇。 这个动作带着少女特有的率性,还有绮丽容貌与刻意共同赋予的色气。 有点太甜了,不能多吃。您说呢? 艾琉伊尔嘴角翘起,偏过头问。 洛荼斯顿了顿,才收回目光:是啊。 用过餐后,洛荼斯将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露出浅淡的微笑。 有件事该和你商量商量。 艾琉伊尔知道,对方说正事时就会摆出这个架势,于是认真道:嗯,我在听。 洛荼斯组织了一下语言:今晚,我们分开休息吧。 艾琉伊尔猝不及防,神色都不受控制地变了变,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收敛,尽量平稳地问:为什么?您要做什么事情吗?如果是这样,其实不用顾忌我 洛荼斯:艾琉,你先听我说。 王女安静下来,抿紧了唇。 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不论是出于外部影响还是为你自己好,继续下去都不合适。洛荼斯温和地说,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只是没找到时机。 艾琉伊尔不自觉手指捏紧:没有哪里不合适,在神庙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不也经常说要一起睡,书吏小姐们也总是约着卧谈一整夜。 那是不同的,而且她们也没有每晚都一起,不是吗? 洛荼斯知道艾琉伊尔为什么不想分开,她完全消失的那三年,加剧了王女的不安全感,就好像有些人不抱着抱枕或玩偶就睡不着一样。 玩偶可以一直放在床上,可洛荼斯一个活生生的神,陪几年没问题,难道还能一直陪着吗? 艾琉伊尔可能会有喜欢的人,也可能没有。 但不论如何,洛荼斯不应该无止境地纵容这种依赖,就如同她所认为的,这样不合适。 艾琉伊尔低下头,小声说:可是我不想。 洛荼斯叹息:今晚不想的话,过几天也可以,但你知道,我们都得习惯。 王女不甘心,还想搜肠挂肚地找理由,却倏地顿住。 她这是在做什么。 心安理得摆出可信晚辈的姿态,借夜间同住的时机待在一起,无非就是仗着神灵不知情,仗着洛荼斯不知道她那些潜藏在心里的亵渎妄念。 而现在,洛荼斯都提出来了,莫非还想继续放任这种念头吗? 王女垂着头,额发挡住眸中神色,烛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一的阴影。 良久,她说:没什么,是我太任性了。就今晚吧。 洛荼斯站起身:好,我先把东西搬出去。 艾琉伊尔制止道:您留在这里,我搬到隔壁就好。 女侍闻讯而来,很快打扫出来了隔壁的空房间,正准备帮忙搬东西,就被艾琉伊尔拦住。 一般来说,收拾床铺这种琐事都是要让女侍来做的,不过艾琉伊尔在神庙长大,习惯了在相对私密的事务上亲力亲为。 她抱起寝具,对洛荼斯点了点头:您今晚好好休息。 洛荼斯:好梦,艾琉。 这一晚的月轮格外明亮,透过采光极好的天窗照进房间,屋内的陈设镀上银辉,清晰可见。 艾琉伊尔独自平躺在床上,金眸望着头顶的天窗,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月轮,她静默地看了许久,才闭上眼。 色泽浅灰的情绪慢慢包拢,不安、孤独、自我诘问,形成了无形的牢笼,将她沉沉地压住。 正如洛荼斯所说,她必须习惯。 往好的方面想,洛荼斯的确有所改变,最起码认识到她已经长大了这么说还真有点讽刺。 因为这种认识并不是发觉魅力的认识,而是类似于要让可以飞行觅食的雏鸟离巢独立生活的认知。 这算是有进展吗? 艾琉伊尔自嘲地笑了下,她侧过身,展开手臂,横在空荡荡的床铺上。 一墙之隔,洛荼斯幽幽地轻叹一声。 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水系主神的关系,洛荼斯自身的体温比常人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偏凉的。 正因如此,艾琉伊尔的温度在她的感知里总是很温暖,夜晚躺在一旁、将身体贴过来时,就好像一只暖融融的大型猫,仿佛能连带着她的体温一起上升。 洛荼斯抬了下手,什么都没有碰到,很空。 照理说,神灵不会失眠,连睡眠都不需要,又怎么会失眠? 但她是自己不想入睡的。 习惯的力量真的很可怕。 洛荼斯暗自叹气。 隔着一堵白色石墙,两人同时将手挡在双眼上方,一个是无意识的动作,另一个则是压抑。 她们同时念了对方的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让我们看看这么一番操作下来2612收获了什么呢? 哦,原来收获了分房睡1,恭喜! 感谢一弯水月小可爱的火箭炮,比心! 第058章 成人礼之前 在坦尼尔城的短暂停留, 只是商队行程中的一个插曲。 游历总会让人成长,不同地域的人物与风貌带给每个人的体悟都不一样,更何况王女不单单是为了一场长途旅行, 她将之视为磨练,以及寻找可能存在的助力之行。 前者为主, 后者为次。 又或者说, 为自己的未来拉拢支持者的过程,本身也是磨砺的一种。 直到这年的十一月上旬, 商队已经走完了多半路途,在索兰中部一座信仰河流女神的城池停下脚步,他们将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因为王女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她需要在河流女神的神庙举行成人礼。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重要仪式,同行者之中有不少人都没什么实感。 平日里遇事果决、处事周全的顶头上司, 就算看起来再青春年少,又有谁会真的把她当尚未成人的少女看待?早就下意识忽略这个事实了。 结果转头一看,王女竟然现在才要举行成人礼, 他们这伙人估计还会在神庙观礼这种莫名古怪的心情倒真是难以言喻。 而且离奇的是 负责主持仪式的好像是洛尔嘉女官。 你是说一直和王女殿下形影不离的那位? 这不能吧,让一个女官来主持成人礼是不是不太对,不应该是由这边神庙的祭司来吗? 几个商队成员闲来无事, 坐在一家与商队有合作的货行门外聊天。 作为被护送商队中的人员, 他们对王女算是了解不少, 也清楚这位殿下身边有个同进同出的蓝眸女官,然而连成人仪式都能由女官来主持, 这就不可避免地让人疑惑起来。 王女殿下可不是胡闹的人。要我说,洛尔嘉女官指不定身份特殊呢, 否则由一个普通女官站在神像前主持仪式, 谁知道会不会引起洛荼斯女神的不悦。 其中一个商队成员突发奇想。 我也觉得。有人附和, 你们有见过那女官主动和王女之外的人说话吗?没有!再看她对王女的态度,那么自然,我可不信这是女官该有的表现。 我明白了!第三人恍然大悟。 发现了什么,说来听听。 第三人语气神秘,振振有词:洛尔嘉女官应该是先王留给殿下的,否则殿下怎么会对她那么信任?我猜啊,女官的身份只是伪装,没准人家其实是阿赫特的一位祭司,要不然就是宫廷女官长,或者先王后的亲眷,不然也没资格主持殿下的成人礼,是不是?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刻意的低咳,一听这声音,几人慌忙转头,一眼望见身穿劲装的副军团长勒娜。 勒娜不是亲兵胜似亲兵,一般都跟随在王女殿下左右,果然,他们紧接着就看到了王女本人。 你们老大让你们进去搬货。 勒娜抱着双臂,露出调侃的笑容。 而王女则隔着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武官看了看几人,长眉微挑,表情看不出喜怒。 在她身侧,作为方才话题中心的女官依然神色淡漠,并没有朝这边投来目光。 商队成员你看我我看你,顿时不敢再编排王女的私事,头一个比一个低得深,飞快走进货行。 勒娜耸了耸肩,对于这几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家伙所说的话,她其实还挺有同感。 比起这些人,勒娜知道的更多,比如那位名叫洛尔嘉的女官最开始压根就不是女官,而是神庙书吏。 随王女进入边境军团,她的身份就成了亲卫队的骑兵。 出门在外,摇身一变又是个女官。 不论是王室亲卫队还是勒娜,都对王女十分忠诚,这些外人不了解的事,他们绝不会拿出去乱说。 尽管如此,也难免在心里暗暗发散思维,猜测这位深受王女信赖的年轻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如果只是王女在卡迭拉神庙结识的书吏,这种让旁人看着都感到心惊的爱重与信任未免太过。 因此勒娜也觉得,洛尔嘉应该是王女在宫廷里就熟悉的人,可能先王有预感提早安排,也可能是洛尔嘉忠心不改,这才一路追随到卡迭拉 反正,洛尔嘉对殿下而言一定是接近家人的亲近存在,看破不说破,尊敬不轻慢总没错。 艾琉伊尔:勒娜。 勒娜一个激灵:是! 该谈的都谈完了,你看着货物交接,我们在城里走走,傍晚前回去。 好,请殿下放心。 勒娜目送那两道身影并肩离开,不知怎的,忽然怔了怔。 她也算看着王女从稚气未脱长成现在的模样,也看惯了这两人紧靠的背影,以前怎么看都像是长辈带小姑娘、姐姐带妹妹,现在还是一样亲密,却莫名其妙少了那种自然而然的温馨感。 不会闹矛盾了吧?也不像啊。 恋耽美 ——(44) 勒娜敲了敲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归咎为自己眼神不对,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感觉。 在这座以伊禄河女神为主信仰的次城中,随处可见雪荼花与蓝鹭的标志,商铺门口挂着的祈福牌,路口的蓝鹭雕塑,来往人们身上佩戴的护身符 有的精致栩栩如生,有的粗糙仅能看出形状,但它们都一样鲜活。 不远处的公共园林外,一个小孩弄丢了护身符,急得直哭。 大人焦头烂额地哄,也心疼丢失的护身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护身符就是身上最为贵重的饰品。 洛荼斯从旁经过,指尖轻轻一动。 遗落在某道地砖缝里的护身符忽然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园林门口的水池边上。 大人无意间抬头,愣了下:你看那个,是不是你的护身符? 小孩忙奔上前一看,破涕为笑:是我的,是我的!妈妈你看,这个角还是我之前咬过哒! 大人刚松了口气:感谢洛荼斯女神保佑接着听到后半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让我省心,连护身符都敢乱咬,这是对女神的不敬知道吗? 洛荼斯余光一收,淡定地从旁走过,这对母子不会知道护身符的失而复得与路过的某位神灵有关。 有时候,洛荼斯会动用神力参与一些这样的小事。 可以算成是随手回应信徒的愿望,也可以算作某种试验,但她并不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关于神力能不能用、可以在什么情况下用,其他神祇早就总结好了,她现在顺便摸索摸索,之后前往神国参与诸神宴会时,自然能得到验证。 你好像很喜欢随手帮忙。 艾琉伊尔在一旁叹道。 洛荼斯笑了笑:毕竟是我的信徒。 说这话时,她们正好路过一个卖当地编织品的小商铺,艾琉伊尔在这里驻足,目光一扫,便定在一件用银线绣的雪荼纹发带上。 艾琉伊尔将它拿起,仔细看了看,就向商铺老板付了钱。 然后转手放在洛荼斯手上。 王女用口型说:今日份的祭品。 洛荼斯才刚把一枚腰饰拿起细看,闻言忍俊不禁,晃了晃腰饰,回以放慢的口型:那么,今日份的神赐? 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王女出声,接过来的动作倒是很轻柔。 商铺老板茫然地左右看看,愣是没明白,这两位看装扮像贵族或富商家的年轻小姐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这不重要,收到钱就好。 老板笑眯眯地在记账本上添了两笔交易。 这次的漫游止步于后城门附近。 以这个时期的城市布局规划,越是远离城池中心的位置,就越是不受看重,城门附近这条看似普通的小道,连接着贫民区,是通往除奴隶之外最被人轻贱阶层的道路。 几乎每座城都有这么一个被忽视的角落。 游历过程中,艾琉伊尔一向有意识地、尽可能全面地让自己看到更多。 她当然也曾经探寻过这种地方,没有让洛荼斯同行,回来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之后也曾陆续去过几次。 洛荼斯其实挺想了解她对贫民、对奴隶的看法,不过王女从未提及,洛荼斯也就没有问。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回到在这座城池中的暂住处时,正好踩在傍晚的点上,赶上了用晚餐的时间。 洛荼斯用过晚餐之后回房,解开外袍,低头瞧见艾琉伊尔买的发带。 当时为了方便,就直接把它系在手腕上,现在倒是能试一试。 对着立在桌上的铜镜,洛荼斯挽过长发,用发带不松不紧地束起,看看镜子里的人影,稍微一想,便闭上眼。 镜中的形影逐渐改换,黑发化为银白,面容在细微处悄然变动,再睁开眼时,就是洛荼斯原本的模样。 的确是银发更适合。 洛荼斯轻声自语,片刻后嘴角微勾。 无论说法是祭品还是神赐,从本质上来讲,也就是日常随手送的小礼物。 在看到某件感兴趣的小玩意时,第一反应就是挑到合适的送出去,而且同时自己也是对方赠送礼物的对象,这对以前的洛荼斯来说,是件很难想象的事。 说起礼物 思绪自然而然跳到几日后的成人礼,还有早在准备中的贺礼。 本来是想找信使帮忙带来,为求稳妥,或许分出化身自己去拿更合适些。 那么问题来了。 化身,是怎么分来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嘶,今天真的格外热,走在外面像被火烤,进寝室楼像进蒸笼。 在寝室坐着还好,毕竟有空调,然而晚上熄灯断电,于是刚上床就感觉躺上了铁板烧的铁板,翻个面就熟了。 每到这种时候就感觉,非人类真好啊。 水神雪女冰山妖怪,蛇精血族史莱姆,哪怕是可以自动调节体温的机器人,好想找什么温度低的东西抱着啊 然而并没有,只能明天乖乖收拾凉席qvq 感谢深陷七五小可爱投雷啦,比心www 第059章 礼物 在索兰神话中, 神灵化身并不稀奇。 主神与一些较为强大的属神,通常都拥有投射、变化出化身的能力。 可以是人形和象征动物,也可以是原本并不存在的、位格更低的神或幻想物种, 不过,后者并不由神灵决定, 而是由人间流传的神话决定。 比如, 河流女神就有两个神性化身,一个是掌管冬季暴雪的雪女神, 另一个则是负责引领伊禄河中巨鱼迁徙的银人鱼。 有关这两个化身的故事,至今还收录在神话史诗里。 这就意味着,洛荼斯可以变化出雪神的神躯与银人鱼的幻想躯体,但若想凭空创造一个有神性和幻想色彩的新化身,是不可能的。 一位神祇能掌管几个神位、变化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都是人类神话说了算。 而如果只想变幻出没有神力的人形化身或象征动物,就没什么限制,爱变几个变几个, 想长什么样长什么样只要本体能控制得来。 洛荼斯没有刻意了解过化身的变化方法,但这对神灵来说大概是一种本能,当想要分出化身的念头足够强烈, 就毫无障碍地成功了。 伊禄河女神睁开双眸。 在她对面, 刚分出来的化身也在同一时刻睁眼。 这具化身的相貌与神灵本体完全一致, 同样的银发蓝眸,只是衣饰不同, 气场更冷。 她身披白绒绒的皮毛斗篷,柔顺的银白色毛领在帽沿装饰了一圈, 长发在脑后盘起, 被雕刻成冰晶状的发饰固定。 一看她的装束, 就会联想到覆满山野河面的冰雪与冬季凛冽的寒风。 这就是神灵化身之一的雪女神。 要回归神国取得礼物,还要把东西带下来,普通的人形化身当然做不到,只能在雪神与银人鱼之间二选一。 洛荼斯与自己对望,能感觉到意识同时存在于两具躯体,两边各自做出动作,就好像控制着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这种大号打开和小号聊天页面的感觉 本体和化身一起开口,同样清冽悦耳的音色在空气里引发微妙的共振,于是她又一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表情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适应这种奇妙的共存感没有花费多久,洛荼斯操纵化身前往神国取回物件,本体则重新化成黑发的模样,留在房间。 化身迎着霞光在云层间穿梭时,本体在认真洗漱。 化身飞得越来越高,低头只能看到山川原野与河湖的轮廓时,本体已经躺在床上闭眼入睡。 化身将要抵达那座悬浮于空中的神国浮岛时,人间的日轮已然从地平线上升起,本体呢?本体表情平淡地起床出门,并且在门口和王女顺利会合。 洛荼斯: 越来越奇怪了,不是心分二用的感触有多古怪,而是那种在同一时刻面对两种不同场景与人事的怪诞感。 人间的清晨,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前往神庙,与这里的主祭司商量即将到来的仪式事宜。 而在这时,雪神化身也来到了神国一隅,这里有一座浅红巨石铸就的神殿,它的主人是烈火女神。 烈火女神并不是主神之一,但她同时掌管铸造与燃烧的神职,是智慧之神手下地位最高的属神。 洛荼斯冕下,欢迎。烈火女神察觉到主神来访,第一时间来到殿外,您是来拿东西的吗? 洛荼斯颔首:是的,多谢。 您无需道谢,毕竟是个有偿委托,随我来吧。 烈火女神大方地笑了笑,领着洛荼斯走进她的神殿。 将要送给王女的成年礼物,洛荼斯早就开始准备,但这么说也不是很严谨,因为铸造礼物的不是她,是眼前这位掌管火的女神。 刚离开神国的那段时间,派信使与洛荼斯交流的并不只是爱神阿狄亚,几位没有沉睡的主神以及比较强大的属神也陆续派出信使,和新苏醒的神灵打个招呼。 烈火女神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洛荼斯已经暗暗否决了几个赠礼方案,原因很简单,她手上没什么对艾琉有用的物件。 刚苏醒的神灵就是这么一穷二白,神殿里的宝物全是水属,就算能带下来也不能送人,人间的金钱财货更是没有,眼看就要沦落到无礼可送的悲哀境地。 虽然清楚不管她送什么,王女都会很高兴,但作为接受信仰的神,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未免太不像话。 在这时候,烈火女神的信使帮了大忙。 火神掌铸造,在索兰神话里,拥有作战能力诸神的武器,多半都是委托她铸就的。 不管是什么器物,火神出品总没错。 于是洛荼斯试探着下了委托。 烈火女神心直口快,听到委托是要铸造人类使用的弓与剑,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为索兰的王女定制,不能沾染神力,也不能超过凡人当前冶炼技术太多?没问题,很有挑战性,但我喜欢挑战。请放心交给我吧。 洛荼斯询问报酬,火神还愣了愣:铸造这种器物又不费神力,冕下不必付我报酬。 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白拿。 于是双方商议之后,此次委托的酬金被定为河流女神殿中随意一颗宝石。 这种蕴含水属力量的宝石没什么用处,对烈火女神来说却很不错,拿着它多些安全感。 火神嘛,难免怵水,遇到水环境只要记得拿宝石,心理多少会好受些。 时间拉回到现在,洛荼斯跟随烈火女神来到她的工作室,一眼望见摆放在桌上的弯弓与长剑。 与工作室里其他样式华美还闪烁着光辉的武器不同,这两件兵器看着不算起眼,只有经过锻造的矿石自带的金属光泽,其使用的材料也大多来自人间。 我掺杂了一点神国的材料,只有一点,没有超过临界线,凡人就可以用。烈火女神非常自得,我保证,人间不会有比它们更适合你家小王女的武器。 洛荼斯顺口道:艾琉已经不小了。 火神不以为意,笑着问:十八岁,难道不小吗? 对神灵来说,别说十八岁了,就是垂垂老矣的人类老者,与祂们相比也只是年龄的零头。 洛荼斯摇了摇头,拿出水属宝石放在桌上。 烈火女神心情愉快:太好了,委托达成。冕下以后还有类似的需求,可以随时派信使传信。 洛荼斯正要离开,突发奇想:如果坏了,能回来找你修吗? 火神扑哧一笑:不用担心这点,如果我的作品在人间损坏,我就把这颗宝石退给您! 洛荼斯这才放心,与烈火女神闲谈几句,便动身返回。 火神送走了访客,继续待在工作室锻造为其他神灵准备的器物。 烈焰熊熊燃烧,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直到中场休息,火神才倏然想起,她的作品也有在人间毁坏的可能,毕竟,神能在人间动用力量的情况又不是没有。 一个人类的寿命百年都不到,应该不会那么巧赶上吧 烈火女神皱眉思索,自觉刚到手的宝石没有退还的风险,便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带着一弓一剑,雪神化身重返人间。 这时正是下午,艾琉伊尔在练武场日常训练,本体旁观了一阵,估摸着化身快到了,就先回了房间。 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神躯对着弓与剑观赏了片刻,洛荼斯才发觉,这个场景想来应该很古怪,当即收回化身。 总觉得以后还需要适应。 重新变回一个人的河流女神竟然觉得单一视角有点陌生。 洛荼斯缓了缓,将作为王女生日惊喜的兵器们收好,放置在柜子里,静待它们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也就是数日之后。 成人礼,是索兰人一生中除婚礼之外最为重要的仪式,在这一天,他们正式成为享有权利,也需要承担起责任的大人。 或许在很久之后的现代,刚满十八岁的青少年还会被家长看作是孩子,但在索兰契亚,十八岁就意味着彻底长成,哪怕是最溺爱孩子的家族,也会将他们推出来做事。 在这个年纪还一味蜷缩在家族庇护下的人,将为人不齿。 然而,当洛荼斯真正站在自己的神像前,主持这场低调而样样俱全的仪式时,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还没怎么样,当年神像之前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就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真正王女。 哦,洛荼斯的时间倒确实比别人快,毕竟在中途睡了三年。 三年啊。 当时醒来之后返回人间、与艾琉伊尔重逢时的微妙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她错过的这三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不论怎么说,未来远不止三年。 洛荼斯不愿在此时联想到更加久远的未来,她以黑发女官的姿态,回身看向这座神庙的神像,淡定地对自己的雕像行礼。 接着,洛荼斯垂眸看着艾琉伊尔。 成人礼的流程和十三岁生日仪式大致相仿,只是更繁琐,需要准备的东西也更多。 恋耽美 ——(45) 艾琉伊尔抬首,背对着门外的观礼者,向洛荼斯露出微笑。 期待已久的,由洛荼斯亲口宣告她的成熟。 或许王女曾因此有过欣喜、期待、懊恼与患得患失等诸多情绪,但在此刻,她仰望神灵宁静暗含期许的霜蓝眼眸,心里只留纯粹的喜悦。 主持王女成年仪式的人,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官,这件事本足以掀起一轮讨论的热潮,但艾琉伊尔禁止他们随意聊起。 这些人不知道,真正为她主持仪式的是谁。 而艾琉伊尔也不愿让他们了解。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号小号就是我永远的萌点www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1 00:08:39 页彦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1 07:09:36 鬼畜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1 12:46:18 原来、我一无所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1 21:23:55 第060章 成人仪式 对于出身王室贵族、官员富商的少年人, 在十八岁洗礼仪式的流程中,有一个颇为重要的环节。 受洗者的家人要提前整理出自家孩子成年之前有什么表现、取得过什么成就,写成一篇尽可能翔实的叙述文章或抒情长诗, 再将其交给主持者,用以在仪式上宣读。 刚成人的少年能有什么成就? 无非是在学堂测试中取得过怎样的成绩, 跟在长辈身后观摩兼历练地参与过多少事务, 实在无话可说,连年幼时比其他孩子更聪明伶俐都能拿出来凑数。 不过这么干的不多, 毕竟听上去太难堪。 也有大器早成的少年人会独立完成几件大事,那就完全能让他们的家人写出一篇令人称羡的文章了。 当然,人各有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缺出身优越而不思进取的后辈,面对这种没有成就可谈的情况, 抒情长诗就派上了用场。 在神像之前,可以用语言雕饰受洗之人的过往,但绝不允许虚假欺骗, 无中生有。 因此,想要为某些贵族纨绔写长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总有愁容满面的大家长悄悄委托吟游诗人帮忙编写, 目的就是要在不欺瞒神灵的情况下美化事实。 能夸脸就说俊丽可爱, 不闹腾就说懂事乖顺, 如果天天在外面伙同狐朋狗友惹是生非,就只能硬往广结交人缘好上靠 这么绞尽脑汁, 堆加词藻,总有办法凑成一篇面上过得去的诗歌。 发展到现在, 观礼人们一听主持者在念华美长诗, 就对仪式主人公到底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 当然, 在艾琉伊尔的成人礼上,没人担心会出现这样尴尬的局面。 出于低调的要求,能在祭神室外充当观众的大多是王室亲卫队成员,关于王女曾经立下的功绩,这些人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些就是在他们的见证下发生的。 一到这个环节,他们便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没有任何一个人。 哪怕时间再往前推数百年,也没有哪一个贵族少年,能在这个年纪取得王女这样的功绩。 只有他们所追随的主人。 洛荼斯眼眸微垂,目光落在手中的牛皮纸上。 她是艾琉伊尔所承认的、唯一现存于此的家人,这篇叙述文章也是她亲手书写。 初冬微暖的日光在牛皮纸上投下光影,洛荼斯不疾不徐地开口。 清澈和缓的声音在祭神室回荡,平淡而不容置疑,还原王女在卡迭拉、在边境战场立下的功绩,那些撕破阴谋与鲜血的桩桩件件,没有经过任何美化,只是在阐述事实。 文章最后,按照惯例是要总结受洗者所展现的特质,在神灵面前宣告他们以前走过的路,以及未来要走的路。 这时候的受洗者本该低头表示谦逊,艾琉伊尔却光明正大地抬首。 这篇文章写成之后,她都还没看过呢,王女很想知道洛荼斯究竟会如何评价自己,也想看看神灵在诵读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艾琉伊尔,信奉伊禄河女神的王女。 你是王室骄傲的血裔,好学者,善战者。 与此同时,你也是神眷者,是现在和未来的领袖。 你的过往与前路,皆在洛荼斯的眼眸之下。 最后这句话可以看作是常用结束语,神灵将会注视着你,只是一句套话,但在这里却是能写进实事叙述的段落。 艾琉伊尔如愿以偿,看到了洛荼斯朗读时的神色。 温和,赞赏,未说出口的期待。 庆幸的是没有发觉太多我家孩子很争气的欣慰,这让她松了口气。 这之后,仪式继续按照流程进行。 象征神圣洗礼的伊禄河水点在眉心,往下滑到鼻尖,最后是扬起漂亮弧度的下巴。 这一环节在五年前就进行过一次,洛荼斯驾轻就熟。 只是中途有个小意外,当她的指头蘸着河水点在王女鼻尖上时,好像要代表亲昵玩闹似的,艾琉伊尔轻轻吹了口气。 王女这动作做得隐蔽,站在一旁的神庙祭司什么也没发现,那股温热的气流却是真切地扑在洛荼斯手上,由于提前没有准备,她微不可查地一僵。 艾琉伊尔嘴角笑意加深。 洛荼斯: 洛荼斯不动声色,只是用指尖点在下巴时加重了力道,比起点,更像是在戳。 这个小小的插曲没被任何人注意,王室亲卫队排列整齐地站在门口,占得比较靠后的人悄悄踮脚,向祭神室里张望。 他们中很多人曾经也旁观过小王女的十三岁洗礼仪式,这会儿难免有更多感触。 然而,在阿赫特亲眼目睹过当今王太子成人礼的威克,感触却不比这些人少。 作为阿赫特来使或者说已经一时脑热嚷嚷出了监视者实质,结果被用正当理由严密看管起来的倒霉家伙,威克对王女绝对没有什么好感。 他恨不得现在就长翅膀飞回阿赫特,但又清醒地知道,等待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威克在霍斯特王亲信之中的地位其实相当尴尬,由于他的出身问题,同僚中就没一个看得起他。 若非如此,使者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本来就不受看重,这次任务还失败得彻底,威克自己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否则再怎么马虎大意,也不至于在商队主人面前说错话。 而现在,威克站在门外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眼神复杂地观看仪式。 他知道王女在边境立下了不少战功,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完整地听过,那种堪称震撼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威克也听过王太子成人礼上的宣读,在阿赫特的天空与风之神庙中,身穿华贵长袍的大祭司向所有观礼者宣告王太子的成就。 没人能否认王太子的优秀。 他是王认定的继承人,众多官员也承认他的身份,大宰相更是看好他。 在王太子身后,有数不胜数的幕僚和武卫,他有无数助力,远非被自幼流放到卡迭拉的王女所能及。 可是为什么,最终展现在成人礼宣读中的成就会有这样的差距? 是啊,那是战场,在战场上所能立下的功绩当然比在安逸的王城多,可问题是,王室贵族们几乎不会将未成年的孩子送到边境。 战场不是儿戏,生死之际没有哪个亲卫能真正靠得住,让还没长成的晚辈过去,就是在让他们送死。 这样的差别 威克有些动摇。 不能轻易做出决定,在王室之争中,领袖自身的实力其实没那么重要,主要看他们的支持者,看现在王座上坐着的那个人的意思。 在这方面,王女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胜算的,除非她打算直接发动叛乱,靠着边境兵力取胜可是边境将领也不一定会听她的啊! 威克皱起眉头,刚想嘲笑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又忽然想起在瓦什城,王女对待拥有一半奴隶血统的科帕尔是怎样的态度。 那些在外界刻意表现的冷淡没有骗过威克的眼睛,他可以肯定,前任瓦什城主的意外身亡绝对是因为这两人的算计。 就算被商人名正言顺地看管,威克总还是有机会放出信鸽,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将这件事写在寄给霍斯特的密信里。 威克抬手碰了碰脖子后面的伤疤。 这块伤疤是他自己造成的,为了遮掩洗不去的奴隶烙印,也因为这个,他在先王和霍斯特手下都遭受过无尽的冷遇。 应该作出选择吗? 正思索间,威克眼神一转,猛然发现商队主人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 每当他想为了任务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收到这种眼神,后续可想而知,没一次成功。 这次他真没打算使坏! 威克咬牙切齿,再将目光转回祭神室时,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洛荼斯以一首献给伊禄河女神的赞歌为仪式收尾。 由于歌颂自己着实有点羞耻,她的语速稍有加快,还因此收获了艾琉伊尔看透事实、意味深长的目光。 成人礼结束,两人待在神庙处理了一下后续事宜,才漫步返回住处。 途中,她们经过这座城里的剧院,说是剧院,其实和太阳神之城里那座露天剧院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戏剧台子。 洛荼斯向那边看了一眼,悄然收回视线。 回到住处,艾琉伊尔想到要各自回房,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洛荼斯没有察觉,说:来我这里。 艾琉伊尔双眸微微睁大,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是我的礼物吗? 对,它们很适合你。 洛荼斯从柜中拿出两个乌木盒。 两个盒子并不一样大,从大小宽细上,也能大致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像现代包装礼物那样,浅金色缎带包裹长盒,在正面打了个蝴蝶结。 艾琉伊尔垂眸望着这份或者说两份礼物,嘴角忽然抿了一下。 洛荼斯教她:捏住这里,扯一下就好。 嗯。 解开缎带,打开乌木盒。 崭新的长弓与剑展现在艾琉伊尔眼前。 是我拜托一位朋友锻造的,在人间,不会有比它们更适合你的兵器。 洛荼斯转述烈火女神的话,见王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弓与剑,便微笑着问:你喜欢吗? 艾琉伊尔伸手抚上散发着莹润木质光泽的弓身,利剑锋锐的寒光映入金眸。 我不想对您道谢,洛荼斯。她清晰地笑了,但是从今往后,我用它们得到的所有荣耀,都将冠以您的名字。 洛荼斯顿了顿,突然半侧过脸,开玩笑似的说:难道今天之前的荣耀,就不是献给我的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同? 艾琉伊尔倾身,轻而快地给了神灵一个拥抱。 我成年了,所以不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2612从此告别古索兰的未成年相关律法(?)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爱你们www spyi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512 01:16:32 5192060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2 04:49:02 页彦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2 13:11:37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12 14:20:46 第061章 试礼与赴宴 清晨的训练场上, 一群王室亲卫连日常训练都顾不上做,全围在一旁看王女练箭。 他们上一次这么聚众围观,还是在刚到卡迭拉的时候, 每天对着箭无虚发的王女目瞪口呆,怀疑人生。 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顶多留一个人在对面拉拉移动靶、报报数什么的, 其他人各练各的,反正不用看都知道会百发百中。 什么, 有一箭偏离红心? 赶紧看看,是不是殿下的老师在她身边,又或者刚出现在训练场门口?是就对了,只有这种情况能让殿下分心。 然而这一回,王女的情况较之前又有不同。 又中了 再往后挪, 靶子再往后挪! 伴随着周围的喧闹,一个亲卫举起木靶,比划着往后挪了十米。 艾琉伊尔再度开弓, 被皮甲劲装紧紧包裹的手臂和腰线绷紧,拧出漂亮流畅的曲线。 她双眼微眯,在最稳定的时机送出一箭, 打过蜡的弓弦震颤, 箭矢追风逐电般射向木靶。 这一箭没有稳稳扎在红心上, 但旁观者并没有因此露出惋惜的神情。 比起以往练习远射程时木靶的距离,今天这只靶子已经往后挪了五十米, 才显露出颓势。 索兰契亚军中常用的强弓,追求精准度的情况下, 有效射程也不过是一百二十米, 为了形成箭雨压制的最大射程也不会超过五百。 射程扩张五十米意味着什么? 是进步, 是战场上更多克敌制胜、增加己方存活的希望。 不仅是射程,还有穿透力 亲卫之中擅长弓术的不多,莫提斯就是其中之一。 他望着王女手中的弓,眼神灼灼发亮:殿下,这弓哪儿来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说是看,其实手都已经抬起来了,一副随时准备接弓的姿态。 艾琉伊尔眉梢微挑,冷漠道:不行。 我保证不乱动! 你的剑能给别人拿着? 艾琉伊尔似笑非笑,眼底满是威胁。 莫提斯立刻伸手按住自己的剑,摇头,也不再提什么要看王女的弓了。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常年使用的兵刃和爱马一样有着深刻的感情,宝贝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让旁人碰。 结果一转头,就见王女正将弓放进洛荼斯的手心,手把手教人家练箭。 莫提斯: 这个对比着实令亲卫队队长心酸,不由得想起在数年之前,自己是怎么明里暗里较劲,和勒娜抢所谓殿下可信可靠的长辈这一位置。 恋耽美 ——(46) 当时勒娜突然偃旗息鼓,他还以为对手主动退出,没来得及得意洋洋,就发觉抢也没用,唯一的胜者从一开始就没加入战局。 忽然,莫提斯想起一件事,迟疑地问:这把弓还有殿下新得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完全没听到动静啊! 艾琉伊尔就等着有人问这个。 她清了清嗓子,语调矜傲:洛尔嘉老师给我的,是礼物。 重音明显放在后半句。 莫提斯瞄了一眼洛荼斯。 做女官打扮的黑发女子正垂眸摆弄弓箭,王女站在她身后,看起来似乎是想抬手覆盖住女官的双臂,指引她正确使力拉弓。 但这并不必要年轻女官的站姿和动作都很标准,并不机械,有种可以察觉出的娴熟,没接触过弓术的新手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王女低声对女官说了什么,后者清丽面庞上的淡漠乍然褪去,露出一点温和的微笑。 礼物,女官给的 莫提斯难免联想到手下人之间流传的猜测,这位老师是先王留给殿下的心腹。 他从前对这个传闻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有点道理。 说不定两样兵器就是先王提早备好的,嘱咐女官在殿下满十八岁时交付,也不是没可能啊,王室贵族不就是喜欢搞这些仪式感? 莫提斯从根本上就想偏了,还不自知。 艾琉伊尔并不知道自己忠诚的下属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她的心思全然放在洛荼斯身上。 洛荼斯会弓术。 这个事实让艾琉伊尔既敬佩赞叹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几年前发现洛荼斯也会骑马的心情,失落于不能像神灵教导她一样,回馈自己所擅长的技能。 话说回来,为什么河流女神也会掌握骑射?虽说这是人间少年的必修课,但神灵应该不需要弓箭和战马才对。 王女越来越想了解洛荼斯在与她相遇之前的所有事,究竟是怎样的经历,塑造了这么一位神灵还是说神祇与人类不同,天生就拥有成熟的心智与能力? 洛荼斯松开手,羽箭疾射而出,钉在距离较近的一只靶子上,也扎入了涂着红色颜料的靶心位置,只是稍有偏移。 这个成绩算是相当不错了,洛荼斯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弓。 与之前学习骑马时相比,她知道得更多,也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将骑射猜测为神灵本身的附赠技能。 尽管没有记忆,但她真正穿越来的年代比现在更早,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据爱神阿狄亚所说,那是一个战乱的时代。 骑射的能力,也是在那时习得的吗?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凝望着神灵,一个注视着弓。 稍过一阵,艾琉伊尔也幽幽地将目光移到刚到手不久的长弓上。 这把弓是很不错,然而想也知道,只是对人类而言不错罢了。 可它有什么魅力,能让洛荼斯盯住不放? 或许是爱屋及乌? 想到这里,艾琉伊尔的心情诡异地好了起来,方才那点失落顿时烟消云散。 整个上午,王女都在训练场熟悉两件新收到的礼物。 如果不是长剑太锋锐,收不住手的后果很严重,她指不定会提着剑和亲卫们好好切磋。 当然,看着王女在场地中央独自挥舞剑招的凛冽模样,亲卫也不会凑上前。 纵使绝对相信殿下对剑的掌控力,也没人想体会剑尖抵住致命要害的濒死错觉。 场上,王女肆意挥剑。 剑锋过处,呼啸声破开空气,她在向所有人展示神灵的赐礼。 洛荼斯沉静地看了许久,在中途悄悄离开。 她走到不远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停下脚步,一回生两回熟地分出了化身。 洛荼斯还没忘记阿狄亚用信使传达的信息。 在诸神之国,还有一场事关重大的宴会等着她。 哦,事关重大还得打个问号。 以阿狄亚展现出的性格,洛荼斯很难判断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恶作剧,不过,爱神应该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开玩笑。 雪神化身睁开眼,和本体一起叹了口气,吐息中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意。 本体留下来陪艾琉,化身回去参加宴会。 洛荼斯把两个神躯安排得明明白白。 总觉得心里有两种不同的心虚。 一个是对王女,说好了不离开,结果还是偷偷摸摸放出去一个化身这种行为,不就是嘴上说着不去应酬加班、只在家里陪孩子玩儿的大人? 表面上安稳待在家中,实际上正用手机电脑一刻不停地处理工作,简直与神灵放出化身回神国赴宴的举动有异曲同工之妙。 洛荼斯很好地克服了这种骗小孩似的愧疚感,毕竟,她忽悠艾琉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另一种心虚,河流女神蹙着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没找出它的由来。 直到雪神化身在空中飞出了一段距离,洛荼斯才陡然反应过来。 这种心虚是对其他神灵的啊。 她腹诽日月双子和爱神不靠谱,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苏醒之后不立刻回归神国,稳固神位结束又不言不语返回人间,连声招呼都不打,在众神看来,恐怕才是真的不靠谱。 尤其是作为主神,她的属神似乎也还一次都没见过面。 这是何等任性的行径! 不管怎么说,到了之后先道个歉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洛荼斯接近了诸神之国所在的浮岛。 刚进入那片无日无月、只有天光永恒的空间,就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慢悠悠地从另一边飞来。 说是飞,但其实不太准确。 他被一群漆黑的渡鸦簇拥着,不知道是青年本身就在御空飞行,还是那些黑鸦在托着他前进。 空气中隐约传来飘渺的乐音,听起来很像是竖琴。 眼前这个场景,立刻让洛荼斯联想到了神话中的死神。 他的全称是生灵与死亡之神,只是人们习惯简称为死神,强化了这位神灵对死亡的职能。 死神很少回到自己的神殿,他常年待在神国附近某个隐秘的地域,是大多数神祇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传说,那里与伊禄河的天上源头相连接,死者的灵魂就是在那里接受审判,洗清罪恶,最终重新降生在人间。 在死神周围,象征安抚与轮回的竖琴音乐一刻不停地回响。 而死神最忠诚的仆人,就是围绕着他的漆黑渡鸦,当死灵来到他面前,这些渡鸦会为拥有美德者戴上花环,也会毫不留情地狠啄恶人的灵魂。 虽然神话里这么描述,但洛荼斯也没想到,竖琴音乐和渡鸦都是真的。 负责弹奏竖琴的,就是这些渡鸦。 洛荼斯: 所以为什么渡鸦会弹竖琴? *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一群不靠谱的神即将上线。 振作起来啊洛荼斯,你会发现,你那点不靠谱和这些名义上的亲神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比心!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3 00:18:42 her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3 10:53:12 十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3 22:13:02 第062章 诸神之宴 这边, 生死之神埃穆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皮一抬,也注意到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雪神化身。 他稍微一顿, 点了点头:洛荼斯。 洛荼斯也回以简单问候:你好,埃穆特。 死神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 兜帽之下探出几缕灰色长发, 眼眸阴郁黑沉。 他一语不发,将兜帽往下拉了拉, 于是就连眼睛也看不到了。 乍一看,并不是什么友好的姿态。 然而,围拢在死神身边的渡鸦们却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洛荼斯之前就在不着痕迹地观察这些渡鸦。 它们分工合作,体型较大的鸦用爪子牢牢抓着造型怪异、大小不同的竖琴,其余渡鸦则乐此不疲地拨弄着琴弦, 用鸟喙,用爪子,要不是翅膀得用来飞, 指不定还会上翅尖。 它们没有什么统一的弹奏方式,绕来绕去仿佛群魔乱舞,但弹出来的乐音却离奇地统一和谐。 有些鸦挨不到琴, 就在外围摇头晃脑, 一派醉心音乐的指挥家气质。 终于, 渡鸦察觉到洛荼斯的存在。 伴随着一声鸦叫,悠长宁和而略带伤感的曲调骤然一变, 开始演奏欢快活泼的乐章。 洛荼斯觉得这个调子有些熟悉,静心一想, 不就是边境军团间流传最广的一首迎新调吗? 全篇都在歌颂战友情谊, 是迎新送别战前激励的万能曲目, 原来死神的渡鸦也会弹。 洛荼斯收回视线,神情略有些复杂。 嗯,蓝鹭白兔都能传信,渡鸦能奏乐还会视场景而换曲目这种事也完全不稀奇大概吧。 两人一路无话地抵达浮岛,广袤岛屿边缘,一只白兔正慢条斯理地用两只前爪抹脸,眯起的兔眼好像嵌在绒毛玩偶上的幽绿宝石。 看见河流女神和死神同时抵达,白兔蹦跶过来,说道:真不错,一接接到俩。你们是在路上遇到的? 洛荼斯:你猜对了。好久不见,阿狄亚。 如果我没记错,索兰的小王女刚办完成人礼,你今天就回来了。白兔仰头看着半空,绿眸转动,一张兔脸竟然做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为王女过生日,莫非这就是你滞留人间的理由。 是原因之一。洛荼斯纠正。 都差不多快跟我说说,你离开时可怜的小王女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很不高兴? 艾琉并不知道自己有分出化身离开,事实上,王女一直以为陪伴在她身侧的就是神灵化身。 此时此刻,本体也还是留在王女身边。 人间已经到了夜晚,艾琉在干什么? 艾琉刚沐浴结束,不想自己擦头发,就专程跑来敲门,想让河流女神帮忙一键烘干。 洛荼斯微妙地沉默一瞬,转移了话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不是专门来迎接洛荼斯的,她决定返回神国之前,并没有告知过其他神祇。 白兔眼含促狭之意,也不追问到底,向死神那边动了动耳朵:宴会已经开始了,我来领你旁边这个家伙过去。 死神默默不语。 他身旁的渡鸦倒是反应很快,立刻换了个曲调,不知道是什么索兰民间歌曲,只是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嘲讽意味。 尤其是其中几只鸦落了地,就开始动用翅膀尖弹奏,一边弹一边爪子蹦跳着打节拍,堪称耀武扬威。 白兔哼道:本来不用接应的,但这家伙不会分辨方向,要是放着不管,他就只能飞到浮岛上空寻找宴会地点了。 还不一定能找到! 死神在兜帽下瞪了渡鸦几眼。 乐曲顿时一停,乖乖回到之前战友相逢的活跃调子。 洛荼斯不由得朝死神埃穆特投去同情的一瞥。 白兔笑了两声,调转身体,后腿一蹬便蹦跳着跑远。 属于爱神的妩媚音色顺着风传来:赶紧跟上吧。 眼前这只白兔应该不是信使,而是阿狄亚的化身之一,它没有普通白兔那样的红眼,碧绿的瞳孔颜色与爱神本体一般无二。 就好像洛荼斯所化的蓝鹭信使小姐,眼睛也是纯粹的冰霜蓝。 跟随着白兔化身的脚步,洛荼斯与一旁低空飞行的死神来到了传说中诸神设宴的地方。 入目是一座庞大的花园。 跨过大理石雕花的拱门,便是绿草如茵,花团锦簇,蜿蜒溪流与清澈池潭构成园林中的水景,一座座雪白石柱支撑的方顶亭子坐落在湖泽边,随处可见低矮的棕榈与各色合欢树。 还有不少人间不可能见到的树种花木,它们来自凡人的想象,在神灵国度凝聚成形,自由随性地生长,为花园增添奇幻神圣的美感。 神灵们三两聚众而坐,衣物飘逸轻盈。 娇小精灵还没有人的小臂长,挥动蜂蝶类的半透明磷翅起舞,妖精端着果类与酒瓶来回穿梭。 与人间贵族宴会的衣香鬓影、盛大精致不同。 这就是索兰契亚诸神的聚宴。 一来到这里,死神的渡鸦就自行改换曲目,开始演奏轻松美好的旋律。 虽然洛荼斯听着有点像小学生结伴郊游的背景乐,但不得不说很适合眼前的场景。 竖琴乐声吸引了附近神灵的注意,就见一张张俊丽动人的面孔转过来。 埃穆特冕下也来了,好难得 旁边那位是? 洛荼斯冕下吧,主神之中也就只有这位还没露过面。 快,谁去叫一下水系属神,他们的主神来啦! 大多数神灵只是招呼一声,就转过头继续饮酒说笑,也有神随意投来一眼,随即不怎么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洛荼斯还听到几句小声交流。 你们主神到了,不过去聊几句? 为什么啊,埃穆特冕下太闷了,我才不想过去听他的渡鸦叫。 死神显然也听到了,他面无表情,加快了脚步。 洛荼斯始终目视前方,余光将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底,原本不自觉微绷的肩背缓缓放松,依然舒展匀亭。 洛荼斯记得,后世的神话研究者通常认为,神话是人间的镜子,神灵之间的地位尊卑,反映的其实是人类社会的等级体系。 正因如此,神话学归根究底还是在研究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古索兰的神话中会有神王,有主神与属神,有服侍神的精灵和妖精。 但是当神话具现,似乎并没有完全复刻人们所认知的残酷差距。 属神尊敬主神,却不必诚惶诚恐,唯命是从。娇小美丽的精灵为神献舞,也可以坐在某位神的掌心喝酒,不高兴了就气哼哼飞走,神灵也只能苦笑。 不管这代表神祇之间的等级体系确实没那么森严,还是只是表面的温情,洛荼斯都为此松了口气。 带路的白兔沿着小山丘往上蹦跶,最终窜进一丛比人还高的茂盛絮草。 恋耽美 ——(47) 洛荼斯紧随其后,拨开草丛,就看到山丘之下的低处蓄积了一个不大的湖泊,水色湛蓝,露天亭子静静悬浮在湖水中央。 白兔一溜烟跑下山坡,纵身一跃,竟然就这么跃过半个湖泊,轻轻落在亭中。 它化为一抹浅绯色烟雾,与旁边身穿靡丽长裙的女神融为一体。 爱.欲女神阿狄亚笑意盈盈地伸展手臂,向这边招摇两下。 现在是八缺三,洛荼斯,埃穆特,快过来和我们一起等最后那位总迟到的。 渡鸦兴高采烈,奏着乐将死神埃穆特托举得更高了些,飘过湖水。 洛荼斯则踏着水面,一步步走向亭子。 然而雪神这个化身好像有些特殊,脚尖每一触水,脚下就绽开一朵标准的六边形雪花,在清澈水面蔓延,原本悠哉的池鱼纷纷摆动尾巴,想要逃出冰雪的笼罩范围。 要不是因为触感不对低头看了眼,洛荼斯恐怕都没察觉。 雪神化身立刻收拢逸散的神力,让湖面恢复如初,才若无其事地登上石亭。 亭中只摆了一张圆桌,旁边围了一圈高背椅,每张椅子之间都留够了足够的空隙,确保个神空间。 洛荼斯在爱神与月神安弥拉之间的空位落座。 左边,安弥拉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推过来一只水晶杯,透明的蜜色酒液在杯中轻晃了晃。 右边,爱神笑盈盈递来一小盘甜饼,散发着奇异的花香气。 太阳神苏里尔闲适地摊了摊手。 欢迎加入我们的保留项目。太阳神说,吃着东西等神王。 洛荼斯: 等天空与风之神? 她环顾一周,除了眼熟的面孔之外,桌边还有两个之前没有见过的神灵。 一个是坐在爱神另一边的红发青年,穿着考究,衣衫上每一条褶子都摆得非常到位,过于热烈的发色在他身上却显得特别服帖、沉稳。 洛荼斯猜测这位应该就是知识与智慧之神涅尔德。 而另一个它不是人。 当然,神本来也不是人,但它连人形都不是。 在雪神化身对面,一条盘踞在座椅上的大蟒正用尾巴尖卷着一杯酒,用蛇信悠然舔饮。 这条蟒很美,蛇身上印着规则的浅金色菱形纹路,鳞片光亮,属于冷血动物的深褐色蛇眼覆盖薄鳞,看着倒有些温吞。 金纹蟒张开嘴,弧度看起来宛如微笑,发出和蔼的女声。 洛荼斯,你要来点甜酒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神话是人类世界的镜子,神之间的等级体系其实是人类社会等级体系的映射。 这个观点来自之前查资料时看的一本书,具体什么名字忘记了Orz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 深陷七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4 16:58:35 妗华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14 17:53:31 包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4 23:24:59 第063章 【世界】的规则 在古索兰人的认知里, 蟒与蛇是截然不同的生灵,前者象征端庄与沉厚的正面力量,后者则因为防不胜防的剧毒而被人们深恶痛绝。 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 这种认知显得有些奇怪。 毕竟蟒类通过绞缠使人畜窒息,毒蛇利用毒液让人畜药石无医, 本质上都会造成生命和财产的损失, 怎么差别待遇就这么明显?更别说还有无毒蛇呢。 撇开这些疑惑不谈,洛荼斯对着金纹蟒颔首, 问候道:索珈。 大地女神索珈,一切土壤与山脉原野的主人,掌控种植与放牧,她的神性化身之一就是被称为山脉守护者的神蟒。 传说在索兰契亚建立之前,大地女神曾经被不敬神灵的凡人激怒, 要让山峰倒塌,让大地震动,收回她给予人间的恩赐。 然而神祇本性之中善的一面依然存在, 她不忍心看到生灵涂炭,就化作神蟒在大地上蜿蜒攀行。 神蟒用庞大的身躯把即将崩塌陷落的山脉圈拢起来,又以沉厚的力量镇压土地, 阻止了地动山摇的浩劫。 这个故事里, 神蟒是绝对的正面角色, 直到现在,索兰契亚的某些小城还留存着供奉巨蟒的神庙, 号称只信仰大地女神善的一面。 或许正是由于蟒在神话中扮演的角色,眼前的巨蟒并没有洛荼斯印象里的冰冷滑腻, 鳞片金黑交织, 在视觉上有种沐浴在日光下的厚重温暖, 让人忍不住也想懒洋洋地盘着晒太阳。 然而,诸神之国根本就没有太阳。 或者说太阳就在神身边。 瞥了眼顶着一头灿烂金发、侧着头与月神嘀嘀咕咕的苏里尔,洛荼斯如是想。 大地女神索珈慢悠悠地用尾尖卷起一只酒瓶,倒了大半杯,放在洛荼斯面前。 以前一个祭司告诉我,甜蜜的东西会让人心情愉悦,我想,对神应该也一样。神蟒端庄地低下头颅,如果你觉得喜欢,也可以再尝尝这些甜食。 洛荼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神蟒面前摆满各式各样的点心,呈扇面状向外扩散,场景堪称壮观。 一条很喜欢吃甜品的蟒。 不对,是一位钟情于甜食的女神。 洛荼斯道谢,端起酒杯。 一旁的月神见状银眸睁大,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等 晚了,洛荼斯的唇已经碰到深琥珀色的酒液,并且惯性抿了一口。 下一瞬间,难以形容的甜腻味道占领了味蕾的所有感知,甜味浓重得可怕。 洛荼斯僵坐片刻,缓缓放下酒杯。 索珈的蟒脸上写满期待。 这是我调制的最新作品,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变得更好了? 洛荼斯微笑:味道很不错,索珈,你面前那些点心也是自己制作的吗? 是啊,用诞生于大地之上的东西调和搭配,竟然能碰撞出这些奇异甜美的口感,这都要感谢人类才是。 大地女神将尾尖放在蛇吻前,如果是人形,应该就是一位美人在掩口轻笑。 眼看着对方的尾巴蠢蠢欲动,像是还想推荐什么东西,洛荼斯当机立断:可惜我不是很喜欢甜品,有这杯酒就好,多谢。 原来如此,你也不喜欢这种口味。索珈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只能等恩来尝试新品了。 洛荼斯: 忽然对素未谋面的众神之王产生了一点同情。 斜对面的死神掀开兜帽,表情阴沉地端过一盘有点像爆米花的东西喂渡鸦他很小心地避开了神蟒附近的盘子。 渡鸦轮流接受投喂,填饱肚子的就回归岗位,将乐曲演奏得更加欢快。 顺便一提,它们弹奏的曲调又换了,是一首愿逝去之人安享静谧的死后旅程、祈求死神的渡鸦为亡者戴上美德花环的歌。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首乐曲其实就是夸求渡鸦的意思,话说回来,当下的场合弹这种音乐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渡鸦得意地扑扇翅膀。 哦,它们当然不觉得。 洛荼斯已经不想思考关于渡鸦歌单的问题了。 左右看看,阿狄亚不知什么时候用手掌接住一只娇小精灵,正笑眯眯看她跳舞,称赞精灵美丽柔软的蝶翼,惹得对方羞红了脸。 日月双子神大概是说起了几百年前的某件事,安弥拉表情冷淡眼神迷茫地表示自己想不起来,太阳神抓住机会信口开河,然后被当场拆穿。 神蟒卷起一块饼干,试图放在死神盘子里,死神黑漆漆的眼眸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动作,任由一只渡鸦将饼干啄下肚。 不幸中奖的渡鸦踉跄两步,僵硬地倒在桌上,腿都蹬直了,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 洛荼斯深吸口气。 雪神化身表情冷漠,心里却开始暗暗怀疑。 轻松是很轻松,愉快也是很愉快,但是为何任何一个角落都洋溢着不靠谱的气息? 她本来想就之前的任性跑路进行深刻反思,可在这种场面下,道歉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隔着撩拨精灵的阿狄亚,颇具学者气质的涅尔德发起对话。 别太在意,习惯就好。 洛荼斯看向红发的智慧之神。 这位神灵很符合大众对智慧之神的想象,长发与衣褶一丝不乱,斗篷系扣端正地摆在胸口正中,总让人觉得他连覆在前额的额发都很对称。 涅尔德也曾向洛荼斯派出信使,只是简单的问候,并没有过多言语。 这会儿在宴上会面,他等洛荼斯与其他主神聊过之后才开口,态度既不热络又不疏远,就好像对待认识很久的友人。 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少则数日,多则几月。涅尔德从空气中抓出一块石板,上面刻录着历法纪年,其实你来早了,我们本来打算等恩到了再叫你。 不然,第一次聚会就让刚苏醒的主神坐在这里干等,像什么样子? 洛荼斯顿了顿:就在这里等吗? 没错。 洛荼斯发现自己下意识代入了人间宴会的时间,一场盛宴也就半个晚上,通宵达旦甚至连办几日,都是很罕有的情况。 但对神灵而言,一场宴会甚至可能真正意义上跨年,毕竟他们随便睡一觉都可能花上数年时间。 还好本体在人间,哪怕分出意识在这边消磨时间,也没什么损失。 照样可以看艾琉训练,陪她从一座城到下一座城,在她不想擦头发时帮忙烘干。 然而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思及此,洛荼斯:所以天空之神他 涅尔德:他还在睡。别担心,一年之内总会醒的。 洛荼斯: 之前悄然生出的怜悯消失了,河流女神现在觉得,索珈的饼干甜点和甜酒都很适合那位天空之神。 亭外的湖面澄澈如镜,不见云影与日轮,只倒映着深蓝天光与山丘石亭的轮廓。 诸神的花园中,一切都显得很悠闲。 借着这个机会,洛荼斯问起积攒已久的疑惑。 在人间时,我似乎不能使用神力向人类发起攻击,否则会头疼心悸,神力也难以维持。与之相对的,如果有人袭击我,那对方就会因为血液反噬而死,到现在也没有例外。 涅尔德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没有打断她的讲述。 洛荼斯也就继续说:为了试探力量在人间的应用,我也做过一些尝试,比如凝聚水团、分离水中的杂质,甚至动用神力为一些人提供微小的帮助,这些举动都不会受到限制。 但有些时候,提供帮助的举动也可能失败。这好像不仅仅是动用神力多与少的区别,在我的感知里,它与我做过其他事耗费的神力其实没什么差别,而对他人帮助的大小程度又难以定义 智慧之神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洛荼斯有种在现代时向医生描述病情的感觉,如实道:之前隐约有所感觉,直到这一年才开始有意识试探。 看来,你是动过用神力杀人的念头。涅尔德了然。 洛荼斯并不否认:你了解其中的规律吗? 涅尔德点头,又摇了摇头。 正如你所言,这是【世界】对我们的限制,它应该是有规则的,有一条不可见、不可触碰的线,但要说规律很难界定,因为这不是由我们来观测的。 洛荼斯陷入思索,远在人间的本体受潜意识影响,开始无意识拨弄手镯。 艾琉伊尔垂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 主神的聚宴上,爱神阿狄亚放走了漂亮的精灵,饶有兴致地加入谈话。 我们无法观测规律,不过,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经验。 要说最直接的,那就是别去管。阿狄亚托着腮,祖母绿的眼眸笑得微微眯了起来,当然,偶尔管一管不会出什么事,哪怕触碰到规则,只要不继续动用力量,顶多就是疼一疼。 涅尔德皱眉:这只是常规办法,最稳妥的是不把本体和神性化身放在人间,想在人间游玩闲逛,人类化身就够了。 至今本体还在人间待着的洛荼斯:这些都是你们的经验? 不,是其他神灵的经验,其中多半是人神,以及掌握与人类文明创造相关联职能的神。 涅尔德理了理衣襟,随口道:大多数神祇都不在意这点限制,更准确地说,如果不是经历过的神告知,祂们连这一规则的存在都不会发觉。 居于诸神之国的神灵,有多少会特意来到人间,动用属于神祇的力量,对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施加影响?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规则没说完的!(大声)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27376241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515 13:00:56 CuPot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515 17:15:23 阿索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5 17:57:22 江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5 22:34:06 江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5 22:34:16 第064章 神灵的对手 神是有人性的。 在同伴面前, 在与自己同等的存在面前,祂们各有各的性情,展现着各自的喜好, 显得真实而鲜活。 漠然的一面,只是对于人类。 浮岛之上神殿之中的身影, 会响应人类集体的祈愿, 却不会关注某一个人的喜怒悲欢。 直到此时,那洛荼斯才算是完全理解了被封在体内、于闸门另一边沉寂的神性之海。 为什么当初小王女发烧时, 承认了神灵之身的洛荼斯会在神性的影响下表现得淡然超脱,还第一时间想要返回诸神之国? 那不仅仅是淡漠,更是回归真正所属之地的神祇本能驱使。 洛荼斯记得,在第一次来到神国、见到日月与爱神时,她腹诽过这些神的性格行事和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没有神性开启的超然之感,个性十分鲜明。 恋耽美 ——(48) 当时的洛荼斯并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神性之于神祇,就是人性。 如果当初是在这里, 在众神之间打开闸门,神性并不会让她意识骤变,洛荼斯依然会与其他神祇相处得很好, 甚至比和人类相处更轻松也说不定。 相应的, 这意味着与人的割裂。 洛荼斯垂眸。 若她没有曾经的记忆, 也没有在艾琉伊尔身边待着的这几年,神性或许早就与她完全融合, 也就不会存在此时的困惑。 照理说那才是正常的发展,不论是人还是神, 都有各自应该在的位置和本该归属的族群。 也就是所谓正确的轨道。 然而, 洛荼斯拥有那些回忆是既定的事实, 现代的记忆塑成了她的人格,在索兰契亚的记忆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弥足珍贵。 无论哪个,她都不愿让它们尘封。 注意到洛荼斯不同寻常的沉默,阿狄亚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安慰道:不用太在乎涅尔德说的,他听人类赞美智慧时也会得意,可没有刚才那么一本正经, 涅尔德一愣:我什么时候 刚诞生没多久的时候啊。阿狄亚耸肩,被人类集体的祈愿夸得飘飘然还要强作镇定,那副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涅尔德别过脸,不说话了。 洛荼斯莞尔:谢谢你,阿狄亚。 这有什么好谢的,真想表达谢意,要不要也送我一朵雪荼花? 后半句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洛荼斯想了想才明白过来,阿狄亚大概是知道她曾经化身蓝鹭衔雪荼送给艾琉伊尔的事。 其他神还在不明所以。 爱神颇为兴味地比划:是那个名叫艾琉伊尔的王女哦,洛荼斯在安弥拉的祭典上给了她一朵雪荼,已经在人间流传开了。 还不忘补充:洛荼斯就是为了她,才在神位稳固后急匆匆去了人间,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 洛荼斯: 这两件事摆在一起,从阿狄亚口中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即视感。 而且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种传播新鲜八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祭典上?月神回忆片刻,恍然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主神再怎么不靠谱,人间发生的重大时事总还是清楚的,就算刚从沉睡中醒来,第一反应也是回顾了解往期大事。 所以,对艾琉伊尔这个名字,众神都不陌生,遂认真讨论起来。 大地女神:之前被流放到洛荼斯的神庙了啊,真是个小可怜。 洛荼斯在神庙里捡的女孩子?太阳神觉得很神奇,算算时间,应该是刚苏醒就捡到了。 智慧之神第一反应是手持纪年历查阅生平:她生于十八年前,按人类的习惯,在前两天举行成年仪式。 哦 仪式结束,洛荼斯才过来的。 洛荼斯,你之前在人间,难道就是一直待在索兰王女附近? 就连死神也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养人类,好玩吗? 渡鸦应景地奏起摇篮曲不对这哪里应景! 面对这群突然话多起来的主神,洛荼斯幽幽道:你们不是对人类个体不感兴趣吗? 但我们对你养的人类很感兴趣。 阿狄亚摇晃食指,笑眯眯地说。 神灵的生活大多数时候也是很平淡的,除了听听人类集体的祈愿,在适当的时间给祭司传信,也就只有宴会才值得期待。 否则,大家又怎么会动不动就沉睡好几年? 新同伴养了个人类,这可着实是件新奇的事。 事实证明,神灵也难免八卦。 甚至都不用询问故事的主角神,这些主神自己在人间反馈的信息中找一找,就能大致拼凑出过去的轮廓。 最后,他们还是把关注点放在了王女的十八岁生日上,原因在于,智慧之神想起了之前在手下属神那里看到的凡人武器。 烈火女神表示这是来自洛荼斯的委托,涅尔德当时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武器的归属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洛荼斯养人类,养得很尽心啊。 这是几位主神的共识。 阿狄亚随着死神渡鸦演奏的曲调轻轻哼唱,笑而不语,一副我知道某个秘密但我就不说的姿态。 洛荼斯无奈,嘴角却不自觉微微挑起。 眼前这一幕场景,让产生了一个有趣的联想。 其实在艾琉伊尔的成人礼中,有些环节在筹备过程中就被简化掉了,其中之一是王室后裔成人仪式的标配上演一出为这名王室成员设计编排的剧目。 这个环节,只适用于在成年之前就有杰出表现、美名远扬的王嗣。 剧情很简单,多半是描述神灵在得知王的子女们长大成人后,会怎样聚在一起闲谈,并且送出祝福,预言王室后裔未来波澜壮阔或美满幸福的一生。 这出剧目本来应该在阿赫特的剧院上演三日,以供民众观看,座无虚席。 但对艾琉伊尔来说,举办成人礼的小城并没有那样的条件,更何况这太高调,在规划成人礼时,这个流程是最早被划去的。 历代王室幻想的场景,在艾琉伊尔身上实现了。 当然,现实和戏剧套路中的情景很不一样,但好歹也是主神聚众讨论,千年以来哪位王得到过这种待遇? 当兴致勃勃的声音渐渐止息,智慧之神顿了顿,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他转向洛荼斯:难怪你会问出之前的问题这么看来,你打算继续留在人间? 洛荼斯坦然道:是的,至少未来几年都是。 涅尔德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主神之中有记性差的神,有随身带着一支渡鸦乐队的神,还有喜欢做死亡甜食料理的神。 既然如此,多出一个喜欢让本体留在人间养人类的河流女神,又有什么奇怪? 作为同族,作为同伴,涅尔德斟酌道: 关于那条线,我有一些猜测。 神灵无法观测限制自身的规则,通常也不会闲来无事试探深浅,一旦触碰到规则,即使没有什么危险,心悸头疼也不好受。 不过,涅尔德到底是智慧之神,人类族群将对事物道理的求知欲完美地反馈给了他。 涅尔德曾经对这种现象感到好奇,花了一些时间,询问有过类似经历的神灵,也算是有所了解。 在人间,不能动用神力对人进行致命的伤害,也不能拯救人类个体的生命。 与之相对,人类也无法攻击我们的本体和神性化身,否则会被神灵所掌管的权能反噬但也有例外,两百年前有一群人类将阿斯克勒当作普通医师,攻击了他,其中一个袭击者并未遭受反噬,而其他人都死了。 活下来的人类后来成为时任索兰王的近臣,还推动了一场人间法令的大改革。因此我猜测,这一机制是否生效与个体在人类族群中发挥的作用有关,哪怕他在袭击神灵时籍籍无名,未来的成就也决定了他不会轻易死去。 以上,是我所判断的、涉及生死的线。 洛荼斯听得认真。 她知道,涅尔德口中的阿斯克勒是医药之神,也是一位人神。 对过去为人的神灵而言,虽然不会像洛荼斯这样长久停留人间,时不时去逛逛也是常态。 至于其他方面,尽量别对人类原本的轨迹施加影响,抱有虔诚信仰的神庙祭司又另当别论,对于可以入梦交流的祭司,规则的约束总会很宽松。 洛荼斯温和地提出疑问:可是,正如你们刚才所讨论的那样,我与艾琉伊尔相处数年,要说对她原本轨迹的影响,早就造成了。 不能说影响不大,只能说非常深刻。 但在过去几年,也没见她照顾教养王女时触发限制啊。 阿狄亚听了半晌,绕着头发闲闲笑道:与虔诚者产生交集时,规则总是很宽容,说明你的王女持有相当虔诚的信仰,这不是很好吗? 洛荼斯不语,只轻轻摇头。 只有她与艾琉两人才知道,九年前初至卡迭拉神庙的那个夜晚,王女对神灵的信任程度堪称最低。 若洛荼斯没有出现,艾琉伊尔会成为索兰历史上第一个不信神的王裔。 然而就是在那一晚,洛荼斯毫无准备地意外入梦,由此产生了最初的交集。 更早之前,是艾琉伊尔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才让洛荼斯与石像分离。 人神从神庙苏醒的正常情况如何,洛荼斯不清楚,但她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挣脱神像束缚,整个过程中,艾琉伊尔的身影始终都在。 这一瞬,洛荼斯起了某种念头,她想拜访其他人神,了解他们刚苏醒时的状况。 究竟有哪里不同? 涅尔德举杯喝了口神国的酒酿,仿佛回忆起什么,严谨道:还有一种情况,人间对我们的约束和限制会降到最低,可以施展神力,也可以杀死凡人。 洛荼斯一怔,蹙眉问:还有这种情况? 涅尔德却不再言语,他低头看着杯子,好像忽然对酒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思维停摆,对话中断。 洛荼斯顿了顿,涅尔德这是怎么了。 断电啦? 神蟒习以为常地伸出尾巴,卷起一块饼干,悍然塞进涅尔德嘴里,而后者不为所动。 竟然连索珈的甜点都没有让智慧之神作出反应。 强行送出饼干后,神蟒露出满意的笑容。 涅尔德在这里与我们聚宴时,他的两个化身公理之神与河流源头端坐冥想的智者,还在一刻不停地探究与思考。 阿狄亚摊手,接过话头:当某个化身思考到紧要关头,本体和另外的化身会停止一切活动,将所有意识集中在思索之上。 本体还好,只是沉寂不动,其他化身这会儿应该都死气沉沉地倒在地上了。 月神补充:他经常这样。 太阳神:看吧,连安弥拉都记得,可见涅尔德发作有多频繁。 死神的渡鸦应声奏响嘲笑的曲调,还有一只越众而出,跳了两步,啪叽一声直挺挺倒地,生动形象向洛荼斯展现出此时智慧化身们的窘况。 洛荼斯: 这渡鸦乐手还兼职演员? 不对,重点是那种可以在人间放开施展神力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你倒是说完再断电啊涅尔德! 阿狄亚瞧见新同伴眼底流露出的一丝郁闷,嘴角勾起戏耍人成功的满意笑容,刚要开口说话,却倏然一转眼眸,看向洛荼斯身后。 河流女神脸侧,银色碎发飘动,拂过翘起的眼睫末端,让她微闭了闭眼。 是风。 诸神之国的风是恒久的,每时每刻,都有微风裹挟着浅淡的花木香气,在岛上涌动不息。 但就在刚才,那些气流改变了方向,风力加强,朝着这边翻涌而来。 是战争啊。 清脆的音色伴着风自身后响起,语调平静。 洛荼斯回首,就见一个很小的孩童正被风托举着穿过湖面,来到坐满主神的亭子。 这孩童的个头实在太小了,说是孩子都有点勉强,因为他看起来只有一两岁,还处在婴孩的范畴。 浅金色的卷毛,苍青色双眸,头顶冠冕,脸颊和身体一样圆乎乎,绣着庄严纹饰的长袍披在身上,只显得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簇拥着他的气流昭示了婴孩的身份。 风与天空之神,恩。 最开始的意外消散,洛荼斯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已经见过了神蟒,众神之王是个婴幼儿这种情况也没什么稀奇 问题是神蟒是化身,眼前这位神王可是如假包换的本体。 神话故事里有写过神王是个还没腿高的小孩吗? 大地女神微笑着招呼:你这次来得很快啊,恩。 恩被气流送到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坐在那里还没桌面高,于是风又任劳任怨地托起神王,好让他肉短的双手安心放在桌子上。 天空之神庄重地冲洛荼斯点头:你好,伊禄河的女神,能看到你历经千年时光后凝聚成形,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简短道:我偶尔会随机到这个模样,勿怪。 索珈为他的话做注解:恩他每次沉睡醒来,都会由一团无形的风变化为不同年龄段的面貌,并无规律,这次大概正好变成了孩童。别担心,外表是不会影响他说话行事的。 说着,大地女神用蟒尾卷起一块小饼干,愉快道:快来尝尝,我制作的新鲜口味。 天空之神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饼干塞进嘴里,吃着饼干,脸颊像松鼠一样鼓动。 洛荼斯看着都有种牙疼的错觉。 话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牙吗? 洛荼斯轻轻晃头,将脑海中浮现出的甜酒味道挥去,眼睫微垂着思索。 不论是风还是天空,无疑都具有一部分多变与不定的特性,前者没有一刻停歇,后者的天象也是变幻万千。 至于为什么天空之神会存在这种神话中并未提及的奇特状况,洛荼斯暂时没心思琢磨。 她望着端坐在风团上的恩,维持耐心等恩吃完一块饼干,才谨慎地问:你刚才说,战争? 如果能放开神力的条件是战争,那未免太简单了。 索兰的西北边境战火连绵不断,要不是王女的威慑,萨努尔族应该还在时不时劫掠村镇,突袭城池。 尤其现在处于冬季,正是他们物资最紧缺也最难熬的时期。 不只是与萨努尔族积年累月的对抗,索兰契亚历史的每一页都有战火的影子,哪一个国度不是这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从来如此。 洛荼斯抿了抿唇,安静地等待神王说出未尽之语。 恩果然道:一般的战争自然无法让神灵参与,唯有真正的死斗,决定某个人类文明未来存亡的举国之战,才能允许神降。 恋耽美 ——(49) 在【世界】的规则里,只有神能作为神的对手。 洛荼斯骤然抬眼。 在她难掩惊色的视线里,天空之神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叹息道:这次聚会本来也是要告诉你这些的,你的苏醒,对索兰神系而言很重要。 首先,你应该能想到,世界上并不只有我们一个神系。 索兰契亚是众多人类文明中的一支,索兰人的信仰令我们诞生或苏醒这么说也没错,但更精准的说法是,索兰契亚文明的意志造就了我们。 洛荼斯缓缓颔首。 她曾经翻阅过这个时代其他国家的神话典籍,几乎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神话体系,或单一或繁杂,或清晰或混乱,但总归是有的。 在阅读这些典籍时,洛荼斯就在想 索兰神灵是存在的,那么这些神话体系是否也存于现实? 而现在,天空之神给了她明确的答案。 作为文明的造物,我们与索兰契亚共存亡,如果文明断绝,大多数神也会随之消亡。 哪怕文明消散之后,还有零星人类念诵神名,我们也无法继续存在,除非被胜出的那一方文明吸收融合,成为他们的新神。 洛荼斯指尖捏紧:所以神灵才要参与战争? 我们需要参与,文明的意志也在呼唤神灵参与。恩肃然道,稚嫩的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静穆,当到了注定的那一天,我们会自然而然地明悟,一段决定存亡的时期来临了,即便人类一无所知,我们也会先于他们知道。 于是,神战。 神灵的战场将与人的战场相汇,到了那一步,双方都会知道彼此没有退路。 因为,但凡是能中途达成和解的人类战争,神灵从一开始就不能参与。 一旦神战开启,就意味着两方之中势必有一方将要就此衰亡,没有和解的选项。 短短一瞬,洛荼斯想了很多。 最后,她低声问:你说的那一天,是指什么? 两国交战的重大节点。 还是决定胜败的最终战场? 恩说:是被久远后世的人类,记录为一场浩劫开端的日子,是注定某个文明走上绝路的战争开端之日。 怎样的存在,才有资格断定那一日是否来临? 是【时空】与【命运】。 索兰契亚西北边境,再往更西边的草原深处推进数百里。 冬季的草原,是一片荒凉贫瘠的寒原。 没有足够牛羊牲畜吃的牧草,更没有种植粮食的条件,冬季是萨努尔族最难熬的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萨努尔族早就一周三趟地劫掠索兰边境了,这对他们而言是习惯,也许生存的必需。 但最近一两年,这些部落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敢妄动。 索兰国力是比上一任王在时势弱了,但镇守底格比亚城的王女可不好惹。 单要说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底格比亚的军防在她手下固若金汤,还会主动出击,杀得萨努尔族人节节败退,这就很成问题。 萨努尔最大部落的首领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面前放着热腾腾的大块烤肉,却提不起什么劲。 这是他们部落的牲畜。 三年前的今天,他吃的可是从索兰抢来的马肉,战马滋味劲道,相比之下,摆在眼前的食物着实不够看。 注意到角落投来的渴望目光,首领嗤笑一声,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没烤了你就不错了,还想吃肉? 蜷缩在帐篷一角的少女闻言,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动,呼吸轻不可闻,好像没有生命的石头。 首领对着烤肉发了会儿呆,扯下一根肉骨,正要啃下,就听帐外传来手下人的通报。 大人,喀斯涅的使者来了。 喀斯涅是位于索兰契亚西南部的邻国,但并不与萨努尔族占领的草原相连,它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国。 首领抬头:哦?叫他进来。 身披长袍的使者冒着风雪走进帐篷,他抖去衣服上的雪,行了个礼。 我带着殿下的嘱托,前来拜见大人。 行了,收起你们那一套,这次你来干什么? 使者笑意不变:那我就直说了对于我们上次的提议,大人意下如何? 首领眼睛一眯:什么提议? 使者明知他在装傻,还是耐心地重复:与我们喀斯涅结盟,共同等待时机,获得更多利益。 首领哼道:还行,比上次来的那个玩意儿胆子大,也会说话,乱七八糟扯一堆,谁想听? 在他身后,森白的人头骨挂了一整张帐面,面对这样的情景,使者的表情也没显露出一点惊惧。 坐下吧,请你吃肉。首领捶了捶胸口,一条穿着狼牙的粗绳被捶得震了震,话先说在前面,我不想搞你们来来往往的那一套,但你要是欺瞒我、拿我当傻子,我也能听得出来。 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哪里不对劲,哈,你就别想回去了。 使者笑道:我当然会对大人诚实相待,向伟大的最初之神刻罗托发誓。 他迈步向帐内走去。 在使者身后,兽皮缝合而成的厚重帐帘落下,隔绝帐外的风雪。 *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掉线的2612: 活在主神们的八卦对话里。 下一章就回人间啦,虽然艾琉至今还不知道洛荼斯离开过hhh 今天这章二合一,包含了昨天的更新,久等了很抱歉!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随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6 18:50:05 4746792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6 18:50:19 twic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6 23:54:54 twic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6 23:55:02 第065章 神力场 作为曾经足不出户就能遍阅世界各国神话故事的现代人, 对于神灵参与人类战争的传说,洛荼斯并不陌生。 广袤内陆,海上岛国, 还有遥远的东方。 哪里都不缺人类对神祇助阵的想象。 不过,神话记载里流传最广的那些, 大多是神灵借着参与人间战事对赌胜败, 甚至有些战争就是神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挑起的。 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最初的诱因可能只是神灵间一个小小的争端。 而在此时, 一场看起来轻松平常的同伴聚宴上,天空之神告诉洛荼斯 神因人而生,也因人而卷入斗争。 诞生苏醒于一个文明的意志,神灵从出现开始就与一个国度休戚相关,祂们获得供奉, 就要承担庇护的责任。 否则神存于世间的意义,难道就仅仅是端坐神殿,垂视供养出自身的千万国民? 洛荼斯整理好心绪, 对神王从容道:恩,你说这次宴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告诉我这些,那么, 有什么是我需要做的? 又转头看向爱.欲女神:这就是阿狄亚通知我时所说的正事吧。 的确是为了这件事。 阿狄亚轻轻拍掌。 洛荼斯眼角跳了跳, 差点开始担忧神战是不是即将来临, 但她并未感受过所谓战争开端那一日的明悟,也就暂时放下这个忧虑。 既然如此, 莫非是未雨绸缪? 果然,阿狄亚摇头道:人间战争频发, 不到真正会被定为死战开端的那一日, 谁也不知道哪场争执、突袭或对战会成为一切的起始。 不过, 有备无患。恩低下头,又拿起一块大地女神特制的饼干,等涅尔德清醒,我们就带你过去。 洛荼斯看了眼智慧之神。 后者还在盯着酒杯做沉思状,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从断电状态恢复过来。 天光之下,湖上亭中,几位主神将形同摆件的智慧之神放在一旁,开起了茶话会。 闲聊的主要内容包括神灵在过去漫长岁月中保留的记忆,足以拿出来被好好分享的往事。 洛荼斯听得津津有味,那些故事里有不少都发生在数百年前,看主神们的反应,大概早就作为过去宴会上的话题聊起过。 这时候拿出来重新讲述,无非是想让洛荼斯也知道。 故事讲了一轮,连死神的渡鸦都蹦出几只演了场默剧,将死神化身审判灵魂时的场景还原得惟妙惟肖。 讲述这些故事就耗费了两天两夜,神国的天空没有昼夜交替,开始讲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然而,智慧之神还在持续掉线。 神王一个接一个解决了特制点心,大地女神看着空空如也的盘碟酒瓶,可惜道:应该多做些的。 恩居然还很赞同:你的手艺又有进步,索珈。 看表情,这两位神都是认真的。 这就是天空与大地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吗? 洛荼斯不由得肃然起敬。 神蟒的目光从空盘子上移开,大约是神王年幼的体型让她产生了某种联想,大地女神略带好奇地问:洛荼斯,你为养的人类烤制过饼干吗? 洛荼斯一怔,摇头。 没有饼干,其他点心呢? 也没有。 那么我猜,你也没有给她烹制过饭食。大地女神不赞同地摇了摇尾巴,这样不行啊,不曾饲喂,又怎么能叫饲养。 是这样吗? 伊禄河女神想了想,恍然发觉,在索兰契亚生活了这么久,她连这个时代的炊事用具都没怎么见过。 洛荼斯很擅长烹饪,但是仅限于现代精细的高科技炊具,真把她放在古索兰的灶前,恐怕连生火都要先琢磨一阵。 阿狄亚倒是想起曾经借着白兔的眼睛看到的一幕,顿时噗地笑出了声:别说了索珈,是那个小王女在饲养洛荼斯呢,她为洛荼斯烤鱼,我的信使都看见了。 洛荼斯: 竟然无法反驳。 在雪神化身默默投来的目光下,阿狄亚笑得很是开心:表达失误,应该叫供奉,对不对? 大地女神闻言,一双蛇眸都睁大了些,望着洛荼斯就像在看不负责任的饲主。 你就是这么养人类的? 有了这么一出,主神们的注意力重新放在王女身上,也算是给之前没参与讨论的天空之神科普。 恩顶着一个婴孩的壳子,老成持重地听完,忽然问:那个王女,叫什么名字? 艾琉。洛荼斯道,艾琉伊尔。 恩:是吗? 他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几位主神想知道洛荼斯是怎么和小王女相处的。 这是他们不会做的事,因为不能理解,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更好奇。 洛荼斯用指尖摩挲着酒杯的陶面,觉得讲一讲也没什么,这种心态有点类似炫耀,那种我家有一只超可爱的猫猫,让我来给你说说她的好的性质,但又有很大不同。 毕竟王女再怎么像猫,也还是独立的人。 艾琉小时候就很聪明,而且很乖 洛荼斯将脑海中的片段慢慢翻起,这么一回顾才恍然发觉,原来她与艾琉伊尔之间有这么多的回忆。 她把可以说的部分挑挑拣拣,简略讲了一些。 快讲到王女不喜欢擦头发,总想让她帮忙烘干时,洛荼斯就顿住了,将这一部分略过不谈。 太孩子气了,艾琉想必也不会喜欢她将这种事拿来当聊天内容,只在她眼前展现的一面,并不需要让其他人或其他神知道。 嗯,保障隐私权? 中途,太阳神发表意见:不太能想象,但这么听起来,养人类似乎挺有意思的。 仅限于听着有意思,真要让这些主神和人类相处,祂们只会敬谢不敏对人类的漠然远之是神性与天性共同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爱神阿狄亚托着下巴,笑容深了深。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智慧之神这一断电就是半月之久,宴会自然也持续了半个多月。 对通常情况下不需要睡眠休息的神灵而言,这点时间还不算长。 洛荼斯不免将意识更多放在人间的本体上,这段时间里,商队早就离开为王女举行成人礼的小城,来到了附近一座主城。 然而,这座主城的贵族势力彻头彻尾属于霍斯特。 艾琉伊尔在这里迎来了一二三波刺杀,不但毫发无损,还吩咐亲卫将刺客的尸体趁夜色抛进城主府的围墙。 城主敢怒不敢言。 而商队也并未在这座城池停留几日,便重新踏上行程。 洛荼斯冕下,我听说您又回来了,就前来拜见。一个水系属神在亭外道。 洛荼斯回神,温和颔首:抱歉,上次什么都没有交代就擅自离开,应该给你们添了麻烦。 水系属神连忙摆手:没有这回事! 过去数日,不断有水系属神来这边的亭前拜访。 有些是原本就在宴会上,远远望见洛荼斯在和其他主神聊得起兴,就没有贸然过来,等了两日才一并前来。 有些是根本没来赴宴,听到同僚传来的消息,才急忙赶到。 原本还有一位强大的水系属神,在洛荼斯还未苏醒的漫长岁月里,都是这位神灵在主持水属神系的事务。 但在洛荼斯稳固神位之后,这位属神也不得不待在神殿,将神力重新梳理一遍,至今也尚未完成。 洛荼斯收敛思绪,刚送走前来拜见的属神之一,侧过脸,就见半个月没有动静的智慧之神倏然抬起头。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空酒杯,冲洛荼斯歉意地颔首:请别见怪,一年之中总会有这么几次的。 洛荼斯微笑:这没什么。 神灵的不靠谱,她现在非常习惯,一年失灵三五次又算什么呢? 恋耽美 ——(50) 阿狄亚站起身,双手在头顶交握后拉,自然地伸了个懒腰: 可算是清醒了。走吧,洛荼斯,我们带你去诞生之地。 所谓诞生之地,其实就是洛荼斯第一次来到神国时所在的石台,那里也是人神之外的神灵诞生的地方。 一来到这里,主神们就各自走向石台边缘,在不同的方位站定。 大地女神有些不一样,她是慢悠悠滑过去的,整条蟒盘在那里,庞大的身躯与整座石台相比,也显得有些渺小。 神灵归位的那一刻,色彩迥异的光束从祂们脚下或尾端笔直地延伸出去,最终在石台中心汇聚,形成一枚缓缓旋转的图案。 宛如一颗缺失一角的八芒星。 洛荼斯明了,走向正北方的空缺。 霜蓝的光束自此方汇入石台中央,于是下一刻,星图光辉大放,八芒星缺失处构造出线条,将图案彻底补齐。 阿狄亚总在说的八缺一,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八缺一。 水属的力量融入,神系星图才算彻底完满。 洛荼斯看到一层气泡般的透明薄膜从浮岛四面八方升起,宛如半圆的壁垒,在头顶正上空合拢。 天光垂照,透明的表面泛着瑰丽的虹色光晕,就好像阳光下色彩斑斓的泡沫。 这是结界,也可以叫它神力场。 洛荼斯与神王相隔很远,但婴孩细稚的声音还是在周围清晰地响起。 不仅是在神国,也同样存在于索兰契亚的边界线,我们定期加固神力场,当来自其他文明的神灵发起袭击,它将会在第一时间起到守护作用。 洛荼斯:在我苏醒之前 就一直是不完满的状态,不过也够用了。 洛荼斯:这样啊。 恩维持着严肃的语调:不圆满也没什么,几百年前有一次我们都没从沉睡中醒来,错过了定期加固,它也没出差错。放心吧。 洛荼斯: 这种时候,就别用这么正经的语气了,再正经也无法掩盖主神竟然集体睡过头的事实! 这个神系真的很危险。 洛荼斯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加固神力场是件正事,但其实没花费多少时间。 结界彻底圆满之后,雪神化身便准备离开,阿狄亚啧啧感叹:去吧,去吧,反正神力场加固之后就没有其他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洛荼斯反而站定,狐疑道:真的吗? 阿狄亚:当然你看埃穆特都走了。 洛荼斯转头一看,果然死神埃穆特已经在渡鸦的簇拥之下飞远,渡鸦乐队正演奏着不舍的辞别曲,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这下,洛荼斯才放心了。 她告别这些主神,从浮岛边缘跃下。 雪神镶嵌纯白绒毛的斗篷边缘,在空中划过动人的弧线。 当这个化身赶回人间的住所,重新回归本体,洛荼斯坐着适应了片刻,起身准备去找王女。 艾琉伊尔这天独自出门,去了贫民区,本体并没有跟着。 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回来了。 洛荼斯来到艾琉伊尔房门外,轻轻敲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能写到2612出现,结果 今天的艾琉依然活在对话里,明天一定!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页彦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8 08:49:07 阿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8 23:56:58 第066章 交流感情 窗外日轮西坠, 呈现澄亮茶红色的夕光被亚麻帘布阻隔,只铺了一室昏黄。 房间里响起细微的泼水声。 艾琉伊尔靠坐在木质浴桶中,双眸半闭, 单手撩起水往身上泼洒,锁骨凹陷处积了浅浅一点清水, 更多水珠就顺着胸前流溢, 重新落回水面,波纹涌动。 一件宽大陈旧的廉价衣物搭在架子上, 与王女其他或简洁或正式的衣袍远远隔开。 她混进贫民区的时候就会穿这件衣服,戴上兜帽,刻意改变步态,就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独身行走的年轻女子与其他终日奔波的底层民众有什么不同。 是王女的装扮足够以假乱真吗? 不全是,更多是因为贫民们根本无暇观察擦肩而过的行人, 就算觉得艾琉伊尔与贫民区的脏乱街道格格不入,又有谁会停下来费心琢磨? 贫民啊,是这个国度中处于最底端的一群人。 他们的地位只比奴隶高出一线, 毕竟后者从来就不会被当人看,贫民好歹还能算是人但真要从实际生活情况来看,贫民比奴隶更艰难。 奴隶是贵族的财产, 即便低贱, 至少还有吃住, 他们有著作为财物的价值。 而贫民是真正意义上的命如草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冻饿病死, 冲撞到贵族被人打杀,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讨说法。 麻木, 困顿, 只为活着。这些人不知道王女来到这座城市, 也不关心,对于与生计无关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 所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得先有茶有饭。 可他们也是一股无声无息的力量,是沉默的庞大群体。 艾琉伊尔几次出入贫民区,是想让自己看到更多,了解更多,然而越看她就越明白,贫民根本不会在意是谁坐上了王位,他们只在乎税负和物价。 能让他们活得不那么难的,就是好王,即便如此,也只是难和特别难的区别罢了。 念头转到这里,艾琉伊尔又想起洛荼斯。 面对贫民区破烂坑洼的街道矮屋,伊禄河女神的神情似乎没有动容,却又并非视而不见的冷漠。 不论看贫民还是看贵族,洛荼斯的眸光都不见差别,好像人在她眼里是平等的。 这是神的一视同仁,还是无论贫富贵贱,在她看来也都只是凡人? 思绪逐渐发散,而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艾琉伊尔熟悉这样的节奏,温文地扣两下,间隔两秒,再略微加重地敲三下,只有洛荼斯才会这么敲门。 刚要扬声说我在,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浴桶中的热水蒸腾起温暖的水汽,浸润了她浓密的眼睫。 随后王女闭上眼,头与颈项放松地向后仰去,不再动作。 洛荼斯敲了几下门,轻轻抿唇。 没有人应答难道是她估计错误,艾琉其实还没有回来? 手抱衣筐的女侍从走廊经过,洛荼斯问了问,对方答道:殿下回来有一阵子了,之前还让人送水沐浴,现在应该还在洗浴吧。 如果是在洗浴,王女一般也会应答一声,除非她没有听到,而什么情况会听不到呢? 洛荼斯蹙眉,稍作犹豫之后又敲了敲,道:我进来了。 她推开房门,让门扉在身后合拢。 艾琉伊尔的确在沐浴,更准确的说法是半躺在浴桶里,一双眼安然地闭着,姿态放松,看起来像是在沐浴中途沉入了睡眠。 洛荼斯神色微变,神力感应没发现异样,才松缓下来,悠然坐在一旁的靠椅上。 过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开口:还要继续装睡? 王女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数秒,睁开眼,遗憾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洛荼斯摇头:一有风吹草动你就醒了,怎么会听不到我的声音?除非连着两天没睡。而王女这几天的作息都很规律,并不存在睡眠不足的情况。 艾琉伊尔叹息:您说得对。 一边为神灵很了解自己而开心,一边又为心中所想没能实现感到可惜,两相平衡之下,王女心情稳定。 洛荼斯:为什么要装作睡着的样子? 想撒娇。艾琉伊尔半真半假道,我之前训练太累在浴桶里睡着,您就会来把我抱出去,我很怀念那时候 其实也没那么怀念。 从大浴桶里被神灵像捞幼崽一样捞起来、又裹在厚重毛巾里裹成蚕蛹的体验,当时感觉心里填满暖意,而现在温暖依旧,倒是不太想重温。 艾琉伊尔更想将洛荼斯从水里抱起,连带满身水迹,将自己的衣衫也湿透,接下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 她及时打住了念头。 洛荼斯也回想起几年前,亲卫队刚找上门的那一阵,小王女战意高昂,有时练到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程度,在沐浴时就躺在浴桶里睡着。 刚以化身之名显现出实体陪伴左右的河流女神看不过眼,就将人从水里捞出来,裹上浴巾擦干水迹,再妥帖地放回床上。 那时候艾琉还没她高呢。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她与王女在相处上真正亲密和随意起来的契机。 洛荼斯看向王女,正要说话,就见艾琉伊尔毫无预兆地站起了身。 蜜色的柔韧身体破水而出,轻轻弹了弹。 洛荼斯猝不及防,骤然转开视线。 怎么都不说一声。 艾琉伊慢条斯理地拿过一块薄亚麻长巾,还不忘观察神灵的反应,瞥见那仓促之间变得微红的耳廓,嘴角抿出得逞的淡笑。 需要说吗?王女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您都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了,这种细节也没必要在意吧。 洛荼斯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艾琉伊尔将动作放到最慢,悠悠然将长巾的边缘扎进腰束,才道:好了。 洛荼斯这时将视线转了回来,对上眼前的景象,又忽然觉得转回得太早。 这条长巾的确很薄。 以至于薄薄一层覆在身上,沾染了残余的水迹,穿也和没穿差不多,甚至更多了一种半遮半掩的奇妙吸引力。 半遮半掩,吸引力? 联想到这些形容词未免思维太发散了,洛荼斯深刻谴责自己的想象力,表面上依然淡定不动。 或许是下意识想表达并未产生其他联想的意思,洛荼斯没再移开目光,实则双眼放空道:换件衣服,小心风寒。 这会儿可还在冬天。 艾琉伊尔长腿一迈,跨出浴桶。 两腿笔直,细而不弱,线条流畅美好,富有力量。 房间里有炭火,其实不冷。可能穿上厚实的衣物还会有点热,但一对上洛荼斯的眼神,艾琉伊尔就败退了,好的。 她换了件不厚不薄的寝衣。 洛荼斯手指微抬,刚要帮忙烘干王女还在滴水的黑发,脑海中忽然闪过智慧之神的告诫。 如果可以,尽量别用神力影响人类。 话是这么说,她替艾琉弄干长发没有百次也有数十,这类行为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停滞不到一秒,艾琉伊尔就已发觉。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微笑:洛荼斯,您能帮我擦头发吗? 洛荼斯抬眼。 艾琉伊尔声调放软:您帮我擦,我也给您浇水拭发,也算是交流感情。 自从我们分开就寝,好像都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总觉得有些失落。 王女光明正大、明明白白地表示怀念。 洛荼斯没怎么犹豫,就接过了还带着浅淡香薰气息的干净毛巾,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过来吧。 艾琉伊尔顿时露出胜利的笑容。 窗外渐渐黑沉,室内角落却还摆着燃烧的炭火,用作取暖,也足够照亮视野。 但艾琉伊尔还是点起了灯。 豆大的烛焰在灯台上跃动,从最合适的角度,将两个人挨得极近的影子投在雪白石墙上。 身后的毛巾带着香薰过后的残余,也难以掩盖洛荼斯特有的雪荼气息,一下一下,用恒定的温柔力道落在发间。 艾琉伊尔向后靠了靠,这样在墙上的影子就重合了一部分,只看那两个放大的形影,就好像洛荼斯将她拥在怀里一样。 这段静谧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洛荼斯收回手,将用过的毛巾仔细叠好,放在将要送洗的衣物之间。 眸光一转,洛荼斯看到旁边放着的廉价旧衣,上面还打着补丁。 对贵族富商而言看都不想多看的衣服,或许对贫民而言还是比较体面难得的衣物。 艾琉伊尔在等头发彻底晾干。 在这方面,毛巾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等待。 察觉神灵的目光投落在破旧衣袍上,艾琉伊尔将手肘撑在桌沿,说:您是想说什么吗。 洛荼斯静静点头。 她问:艾琉,你在贫民区遇到了什么? 旧衣放在一旁,也不打算单拎出来洗,看起来像是要丢弃的样子。 大概,王女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去贫民区。 没发生什么,和前几次一样只是我觉得现阶段对那里做什么都没用,就不打算再过去。艾琉伊尔停了停,慎重补充,最起码在回到阿赫特前,都不打算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号也回归啦! 虽然回归之后第一件事是戳穿装睡的2612咳咳。 今天雨下得好大,踩着湿哒哒的鞋子一路跑回寝室,感觉十分清凉。 甚至开始怀念之前热到睡不着的时候了qvq 明天出门一定要记得穿凉鞋(嘀嘀咕咕) 第067章 坦然与隐瞒 冬夜寒风呼啸着掠过, 没能成功冲进房间里肆虐,却也让烛火跳动,燃烧的火炭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 有亲卫在外警戒, 夜晚的房间是绝对私密的环境,无论谈什么, 怎么谈, 都不会被外人听到哪怕一个模糊的字眼。 艾琉伊尔捏起一缕残留湿润的发梢,漫不经心地卷了卷。 其实我看得出来, 在您眼里,我、勒娜和贫民奴隶,地位上是否没有差别? 洛荼斯默然片刻:但人有亲疏。 这就是默认了。 恋耽美 ——(51) 王室贵族,富商平民,贱民奴隶人类所划分出来如同天堑的阶级, 在神看来无非是蚂蚁大小的区别吧。 洛荼斯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王女认为她是。 艾琉伊尔不清楚河流女神真正的来处,不会了解洛荼斯成为神之前也是人, 正如她不知道遥远未来世界的变革。 正因如此,脱离事实真相、努力从神灵角度思考问题的结果,就是思路完全走偏。 我一直都明白, 当我们还在卡迭拉, 您看神庙祭司的表情和看那些雇工的表情没有不同。艾琉伊尔顿了顿, 就连您教导我的时候,也会无意间表现出来, 所以我一直都明白。 洛荼斯微微坐直,眼中含着的温和笑意趋于端正:那么, 你是怎么想的? 引导王女认知人人平等这种事, 洛荼斯其实连想都没想过,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规律,决定思想的是生产力发展,在奴隶制度都没有废除的当前,空谈平等无异于空中楼阁更何况艾琉伊尔还是王族。 王室的存在,不就是时代光影最鲜明的体现吗? 她所希望的,仅仅是王女可以无愧于心,拿回本可以属于她的一切,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为未来奠基。 艾琉伊尔很久都没有说话。 洛荼斯垂眸,刚想道晚安起身离开,就听对方语气稀松平常地问: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 你觉得呢? 洛荼斯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让我来说,就是您看我可爱,见到我第一眼就喜欢我。艾琉伊尔说得毫不犹豫。 此言一出,之前还略显严肃的气氛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洛荼斯失笑:好吧,的确有这个原因。 艾琉伊尔反倒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利落的回答。 洛荼斯接着道:你可爱,你身负仇恨与责任,你与我有着独一无二的联系但最重要的,是你可以。 还有一个与最后一条几乎等重的理由。 那个握紧双手立在神像前的年幼王女,仰头看着她,好像要用灿金色的眸子看进神像的灵魂。 那是一个未来的强者,在人生最脆弱的时候向外发出的求助讯号,是她在剥离不该有的期待和迷茫之前最后的祈愿。 那时候,洛荼斯是很想伸出手的。 而她最终也的确那么做了。 黑羽般的长睫轻垂,遮掩眸中神色,洛荼斯在等待王女提出疑问。 然而,问是问了,却不是洛荼斯以为会听到的问题 我与您之间有着独一无二的联系是什么意思? 艾琉伊尔神情极力矜持淡然,眸光不受控地亮了起来,如果她真是只猫,现在一定已经猫耳立起,长尾轻晃。 洛荼斯: 说漏嘴了。 神灵移开视线,声音平稳:艾琉,你头发干了吧?我该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话音未落,她抽身要退。 身后,艾琉伊尔叹了口气。 双肩一重,柔而弹的覆压感落在背上。 洛荼斯不自觉顿住脚步,垂下目光,就看到一对修长的小臂自背后伸来,手腕在她身前松松地搭扣在一起。 交叠的指节纤细颀长,指甲椭圆,平整光洁,在细腻匀称的蜜色指尖生长,像一片片底呈半月的精致水晶。 艾琉的手,真的很漂亮,很适合演奏乐器。 只看这双手,恐怕没谁能想到它们最常握的不是笔杆或竖琴,而是凛凛生威的剑与弓。 这个念头还没在意识里转过一轮,洛荼斯便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搭在那两只交扣的手上。 怎么了? 没关系,您不用告诉我那个联系是什么,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真的王女环着她颈项的双臂紧了紧,是不是真的独一无二? 洛荼斯张了张口。 也许说出来也没什么,关于那时艾琉的眼泪落在神像上产生的奇特回响,关于那段时间里王女的存在对于神灵脱离束缚有着怎样的帮助,这本来就是艾琉伊尔有权知道的真相。 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出来了,然后呢?为什么一个神灵会被困在石像里,曾经为了取信于敏感的小王女随口而出的忽悠,又该怎么解释? 尽管不含恶意,但这种忽悠也是欺骗,是谎言。 那时的洛荼斯,远远想不到会与艾琉伊尔建立这样亲密的联系,她只以为会是静静看着,像任何传说故事里可以帮助凡人建立伟业的神祇那样 洛荼斯闭上眼,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艾琉伊尔轻声说:太好了。 她着自己的右上臂,偏着头,呼吸间全是神灵发丝与皮肤隐隐透出的香气,心里无比安定。 神灵说她是特殊的,这很好但还不够,因为这份情感是否稳定,她不能确认。 可是联系,真实存在的联系不会被抹除,更何况这是独属于自己与洛荼斯之间,别无他物的关系。 洛荼斯,我回答您之前的问题。 我是怎么想的,其实并不重要,那些贫民和奴隶也不会在乎,他们想要的是好好活着,拥有足够的衣食,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 洛荼斯下意识想回首,却被身后的人抬手贴在脸侧,轻柔地阻碍了动作。 很抱歉,我可以将他们视作一样的人,却不可能平等相待,不止是这些人,还有更多作为王,便意味着高居于众人之上,我可以对所有人亲和,却不能平视任何人。 但是,我会看到他们。 看到他们的苦难,了解他们的辛酸。 这条路注定艰险,但她会是赢到最后的人,到那时,无论多么光鲜的表象也无法蒙蔽年轻女王的眼睛。 不仅是贫民奴隶,还有一切愿意支持我的人。我凭借他们的信赖获得更多力量,他们相信我能比霍斯特做得好,就回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是我与民众立下的契约。 最后一句话擦着耳边,低低回响。 我会让索兰契亚比父王、比历任先王在时都更好。 您的选择不会有错。 话音落下,艾琉伊尔松开了环着神灵的手臂,直起腰。 她忽然注意到,洛荼斯垂在身后的头发被她刚才的举动弄得有些乱。 王女嘴唇抿起,抬起手指细致地将那些发丝拨弄理顺。 由于常年训练弓术与剑术,艾琉伊尔指腹早就磨出一层薄薄的茧,一下又一下拂过后颈和肩膀,触感因此而变得鲜明。 洛荼斯脱口而出:不用了,我自己来。 都快好了,就算您觉得痒,也忍耐一下吧。艾琉伊尔说。 不是痒其实只是帮忙理头发而已,这种碰触也很正常,但洛荼斯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没有察觉,那点凌乱早就被理顺了。 艾琉伊尔用指腹轻缓地梳理着洛荼斯的长发,说是梳理,用抚摸或许更恰当些。 发丝分别拢到两边,拨弄到前面,随之露出神灵的后颈。 与王女本身、与索兰契亚大部分居民对比都显得过于白皙的肤色,好像前天才下过一场的新雪,牢牢吸引住艾琉伊尔的视线。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很注意地屏住呼吸,垂首用唇瓣在洛荼斯颈后那处、再往下就是一小节微凸骨骼的地方,极轻极快地掠了一下。 这个动作做得过于自然,抬首之后的神情也毫无异样。 晚安,洛荼斯。 王女对着神灵轻轻一笑。 晚安早点睡,要看书也别超过四时。 洛荼斯关上了门,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背靠门扉,面对着走廊另一侧敞开一扇的拱窗,月光如银流泻,落在微微抬起的蓝色眼眸里。 或许还有些浅薄,或许还需要更深的思索。 但即便没有王城中深受看重的智者启蒙,没有浸淫官场多年的大宰相教导,王女也终究会走上不比任何人差的道路。 如果没有如果,是必然,她必然会是一位很好的王。 在没有自己参与的那段历史中,艾琉伊尔会被后世追奉为无冕的女王,当然不只是因为她战功累累。 一个单纯领兵作战的统帅,后人只会将其列为名将。 只有愿意、足以承担为王之责的王女,才会在离去之后,由人们自发的口口相传为她加冕。 如果那段诗歌里的她能活下来 从那段已经注定不会重演的历史中醒过神,洛荼斯转身朝隔壁自己暂住的房间走去,同时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颈后。 刚才最后传来的触感,显然不太像手指。 可不是指尖又能是什么呢?错觉吧。 在这座城市进行短暂的停留之后,商队再次启程,前往下一个交易点。 这时,他们距离王城已经不算很远了,沿途的风俗习惯也开始渐渐与王城接近,对于九岁就被迫离开阿赫特的王女而言,显得陌生又熟悉。 越接近王城,对王女漠然以待的城主就越多。 艾琉伊尔的记忆力很好,所以她能发觉,不少城池的城主都与数年前并非同一人,换成了更年轻的一辈,大概也更听从霍斯特的命令。 九年时间。 不仅艾琉伊尔在边境逐渐成长,掌控了自己的势力,霍斯特这一支的王室旁系也趁着这段时日,在王城扎下了根。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不能平视任何人,反正洛荼斯不是人。 大家520和521快乐www 周五这天评论的小可爱都发红包哦,爱你们! 第068章 行宫 十二月末, 凛风呼啸。 鹅毛大的雪片漫天卷地,纷纷扬扬,在入城的大道上积了厚厚一层纯白铺盖。 王女漆黑的长靴踩在雪面, 纵使步履轻盈,也还是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 这点声响混入身后亲卫与车马的前行动静里, 并不明显。 能开在主街道的商铺都比较体面光鲜,但在这样的大雪天, 没几家愿意大开店门,更何况也不会有多少人光顾。 接近一年中的末尾,种植放牧建筑活动基本停歇,这样的天气,城民多半缩在燃烧着炉火的温暖家里, 谁会出来买东西? 同理,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远道而来的商队踏过安静的街道,向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洛荼斯和王女两人一入城门就下了马车, 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走在队列最前方,于尚无人经过的空白雪地留下脚印。 洛荼斯身披白色皮毛斗篷,从兜帽边缘探出视线, 看向艾琉伊尔。 王女也戴着兜帽, 却没有挡住前额, 她微侧着脸,目光从落满雪花的街边商铺掠过, 眼底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洛荼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轻声道:看样子, 你以前来过这里。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在我七岁的时候, 跟着父王到这里巡视, 当时也是冬天。 这是距离阿赫特最近的一座主城,出了后城门再往东行进,就将进入王城的直辖地域,比任何一座主城的管辖范围都要宽广,是索兰契亚这个国度王权的中心。 艾琉伊尔记得这里的城主,是一位宽厚和蔼的老人,曾经担任父王的老师。 他们在院子里看着雪景,谈论城池要务,母后带着她坐在会客厅,与年迈的城主夫人闲聊。 但王女没有坐多久,中规中距地向母亲行礼说明,便蹬着小牛皮靴一路跑到院中,认真听两位长辈交谈。 父王无可奈何:外面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你能听懂吗? 王女就道:父王接着说,说完再问我,就知道我能不能听懂了。 老城主慈眉善目地笑道:小殿下这么聪明,就算听不懂,也能复述出来,对不对? 王女睁大了金眸,猫一样的眼尾挑起:我才不会复述,我可以理解。 这话把两人都逗笑了,王女不明所以,就听老城主摇着头道:殿下啊,很多事情不是听了就能理解的,哪怕你再聪明,也要先有过经历,否则就是空谈。 那我就先经历一遍,再回来对父王讲。 王女很有自信。 老城主笑而不语,又问先王:陛下,不如让小殿下跟着我学,我这把年纪,总还来得及再教一个学生。 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怎么会?历史上不是没有辅佐王的王女,能在回归埃穆特神的怀抱之前教导殿下,说不定是我能为索兰契亚做的最后一件事。 先王:恐怕不行,艾琉前几天还说要上战场,我看她是想参军做统领呢。 他摊开手,似有不赞同。 王女则说:为什么不能两样都学?我现在就既练弓箭,又学天文数法,也没什么难的嘛。 先王好气又好笑:这怎么能一样 老城主却没有把这当成孩子的戏言,他蹲下来,平视年幼的王女,郑重其事道:等过两年,如果您还是觉得一起学不难,就让陛下送您过来吧。 到那时,我必然会将一生所学都教给您。 同样的风雪,却已经看不到当年熟悉的亲人。 时光一晃而过,父王母后的音容笑貌已然凝固,老城主的脸也早已模糊不清,唯有这些对话还留在回忆里。 当年,王女并没有等到跟随老城主学习的机会,两年之期还没到,她就被新王一道意旨派往了卡迭拉神庙。 艾琉伊尔讲述过往的声音很平淡,压得极低,只有洛荼斯才能听到。 她垂着的眼睫上挂住剔透的雪花,六角分明,不过一呼吸的功夫就化成细小水滴,在长睫边缘将坠未坠。 蓦地,洛荼斯想起来到这座城之前搜集起来的情报。 之前担任城主的老者在八年前病逝,由于老城主生前没有子女,这座主城的归属权被霍斯特交给了一名王室旁系。 说是病逝,但真相究竟如何,经历过当年变动的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恋耽美 ——(52) 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 洛荼斯从袍袖下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王女露在外面的手腕。 她将掌心覆在艾琉伊尔紧攥的指节上,片刻后,那只手舒展开来,很乖地任由神灵牵住。 同样宽大的衣袖交错着垂下,遮住相握的双手,除了两人之外,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本地官吏也没有察觉。 这名官吏是来领路的。 说是领路,但更多是要给个下马威,想想看吧,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里,王女所在的商队来到城主府外,却被守卫告知城主有要事在身请恕不能接见,被拒之门外时的表情会有多好看? 这就是城主想要看到的。 官吏对此不以为然,但毕竟是在城主手下做事,再怎么鄙薄也得遵照吩咐。 他眯着眼睛往前看了看,硬着头皮说:殿下,前面就是城主府。 艾琉伊尔眼皮微抬:左边呢。 左边是贵族居住的区域。 官吏习惯性地说完,就见艾琉伊尔毫不拖泥带水地转向,领着队伍走向左边。 您不来拜访城主大人吗?按照惯例 王女头也不回:按照惯例,商队入城最好立刻找地方落脚,不让运载着货物的马车在外扰乱城中秩序。 官吏茫然四望,目之所及,一个路过行人的影子都没有。 这种天气哪来的人让商队扰乱? 骑着高头大马的商队主人走在队伍中间,对官吏笑眯眯地致意: 天气恶劣,商队总不好上门打扰,城主派你来引路的好意,我们就收下了,有机会再表达感谢。 官吏: 他扭头看了眼城主府大门。 问题来了,现在应该怎么交差? 艾琉伊尔再次拾起普通护卫的身份,免去拜访城主的惯例。 远远望见严丝合缝的府门,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对于这种家伙,还有什么必要维持表面的客套。 至于要在哪里落脚 进入贵族富商们聚居的城区,王女的名号就又自动装备,艾琉伊尔领着亲卫与商队,途径两侧围墙高砌的宅院,一路来到道路尽头。 隆起的山坡下,一座带有园林的行宫赫然在目。 作为距离阿赫特最近的主城,这座城池可谓是历代王巡视的重中之重,当然也修建起了王室的行宫。 王女要住自家行宫,城主再怎么拿腔拿调,也是不可能拦下的。 行宫面积颇大,让一个商队落脚绰绰有余。 哪怕王室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留守在这里的女侍与奴隶也会时常打理,对于众人而言,完全可以直接入住。 栽种在园林里的常青树种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抖掉上面覆盖的积雪,其下的枝叶依然苍翠欲滴。 艾琉伊尔已经过了之前触景生情的阶段,只抬头看了眼庭院之中最高的那棵老树,就迈步走进行宫。 守在这里的女侍长得到消息,匆匆来到门厅处迎接。 在看到王女掀下兜帽,黑发披散,用明亮的金色眼眸投来不动声色的打量时,女侍长深吸口气,垂头行礼,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颤抖。 殿下,请随我来。 行宫里的侍从行动起来,在极短的时间里打扫出可以供主人和来客居住的房间,几名侍从站在走廊里,左右看看,为究竟该打扫哪间给王女犯了难。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女侍长斥责道,将主殿清扫干净。 拎着水桶的女侍迟疑道:可是主殿是只有王到来,才能够 这是王女殿下,殿下上次来临时就住在主殿,这次也该一样。听明白了吗? 女侍一个激灵,立刻点头。 在商队众人的注视下,这座行宫逐渐活了过来,就好像一座荒废已久的城池,在眼前重焕生机。 当一切安顿好,女侍长站在王女身后,恭敬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为什么要清理主殿? 只有您才有资格住在这里。女侍长毫不迟疑,城主大人离开前这么说,我们也这么认为。 新任城主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只有老城主。 艾琉伊尔沉默片刻,颔首,抬步要走向殿内,女侍长却小心翼翼道:殿下,我是否可以知道,您身边这位是? 洛荼斯闻声回首,目光和缓。 不等艾琉伊尔接话,她已经平淡地开口:我是殿下的老师。 老师? 女侍长嘴唇动了动,神情流露出茫然,忽然回忆起八年前,老城主病逝前一天秘密前来行宫时,对她说过的话。 库尔妲,殿下总有一天会回来,我已经注定不能等到那时候了,但请你留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留在这里。 本来还以为能听到那孩子叫我一声老师的,真遗憾啊。 女侍长深深低下头,低垂的余光里,看到那两人转身走向殿内的身影。 漆黑长靴与白色足带交缠的银鞋,步调竟然很一致,在白石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渐行渐远。 这样也好。 她说,声音低不可闻。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你的学生我接手了,谢谢。 早已从死神手里轮回的老城主:等等???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00:10:48 阿索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00:27:18 深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16:12:14 深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16:13:33 cream(偷渡欧洲被赶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23:46:41 第069章 遗泽 与索兰契亚中北部一贯恢弘大气的建筑风格不同, 行宫的主殿宛如精巧秀丽的艺术品。 穹顶、墙壁与地板都用白色大理石筑就,几乎看不出拼接的痕迹,好像这座宫殿就是用一整块巨大的白石雕凿而成。 主殿由数代以前的一位索兰王下令修建, 他的王后来自南部,因为远离故乡而终日郁郁寡欢, 难以入眠。 为了让王后安心入睡, 那位王就在王城和几处行宫中建造起南部风格的宫殿,这座寝殿就是其中之一, 保留到今天依然洁白如新。 宫殿整体面积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在外面看不出什么,走进室内才会发现,墙上开了一道垂着层层叠叠碎水晶帘子的小门, 让主室与侧间互相连通。 洛荼斯就住在侧间。 侧间只是区别于主室的说法,住在这里的历来都是王室后妃或年幼的王嗣,上次艾琉伊尔随父母出巡时就住在这里。 屋内有个小型浴池, 早已被体贴的女侍放好了热水,蒸腾着袅袅白雾。 水面上浮着经过晒干保存的深绯花瓣,浸泡在水里没多久, 就恢复了莹润饱满的新鲜模样, 散发出蔷薇特有的香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伊禄河女神其实不用泡澡,她本身就是洁净与清澈的代名词。 不过洛荼斯还是保留了洗浴的习惯, 在池子里闭目养神,等窗外天色渐黑, 才起身披好浴袍。 一转头, 就见水晶帘后影影绰绰立着王女的人影, 就是轮廓有些奇怪,像是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洛荼斯,我可以过来吗? 艾琉伊尔象征性地抬手敲了敲帘子。 晶珠相撞,短暂地荡开一小片空白,露出帘后王女光裸圆润的肩头。 洛荼斯转开视线,以为是艾琉又不想擦头发,便点了点头:好。 水晶帘随即被拨到一旁,出乎意料,艾琉伊尔抱着一只枕头,一头黑发被擦得半干,发梢也没在滴水,看起来并不需要帮忙。 主室太空了,不想在那里睡。王女将目光移向侧间那张铺着松软棉褥的大床,意图非常明显。 洛荼斯:主室和侧间的摆设差不多。空? 王女:好吧,我坦白。其实我只是想和您聊天。 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不对,洛荼斯点了下头,王女就抱着她的枕头入住侧间。 我或许见过那位女侍长,十一年前,她应该在这里。 摇曳的烛灯旁,艾琉伊尔靠着床头,若有所思地回忆。 王女记忆力再出众,也不可能将很多年前见过的每个人都记住,能记得老城主是因为印象深刻,她记不住一名守在行宫的女侍。 但是 据女侍长所说,老城主离去之前曾与她见过面,还笃定我会来到这里。艾琉伊尔的指节有节奏地点着床柱,看来明天要找个机会与她详谈。 洛荼斯翻过一页书:现任城主已经派人来盯着了。 隐匿能力太差,不足为虑。 发现前来盯梢者的不仅有王女和神灵,女侍长也有所察觉,她看起来有话想对艾琉伊尔说,最终却保持了沉默,大概就是在顾忌暗中的眼睛。 房间一角,炉火持续散发出金红的光焰。 洛荼斯的视线落在书页上,艾琉伊尔也不再说话,探过头来和她一起看。 一时间,只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声响,室外雪花依旧飞旋,寒冷无法入侵房屋,室内温暖如春。 艾琉伊尔下意识放缓呼吸。 离得近时,她就嗅到了洛荼斯身上的气息,不再只有雪荼与水汽,还有蔷薇一样带着甜味的馥郁。 她本能地不喜欢在神灵身上闻到其他气味,但这种蔷薇花香又和她以前常用的香膏有些相似,让王女不由得浮想联翩。 尽管如此,闻久了还是有点不舒服艾琉伊尔幽幽望了眼浴池的方向,决定明天就把干花都藏起来。 洛荼斯垂眸良久,终于还是将书卷合上,放到一旁。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略感心神不宁。 要说是神灵特有的感应,也不像,仿佛一种并不急迫的提醒。 就在这时,艾琉伊尔吹灭了烛灯,钻进被窝。 她看着炉火跃动的光映在洛荼斯侧脸,说:我有点困晚安,洛荼斯。 洛荼斯温声道了晚安。 艾琉伊尔只随身带了枕头,把被子丢在主室,这就意味着她们此时共用一条棉被,行宫里准备的被褥都很宽敞,别说两人,三人一起盖也绰绰有余。 然而体现在感官里的却不是那么回事,哪怕还隔着一小段距离,身边温热的存在也很鲜明。 神灵的睡眠与人类不同,不会有失眠,只要想就能瞬间陷入沉睡,洛荼斯却放任自己看着天花板,没有一点要入睡的意思。 在她身侧,王女的呼吸逐渐平缓。 洛荼斯以为艾琉伊尔会像之前那样贴近,像只本能寻求依偎的猫,但是没有。 她悄然抬眸看去,王女睡得规规矩矩,双手自然放松地摆在两侧,丝毫不见曾经依赖的姿态。 洛荼斯的期望达成了,分开住之后王女不再表现出缺乏安全感的举动,她已经很习惯独自入睡。 不习惯的变成了洛荼斯。 河流女神发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无声叹息,短暂思索之后,她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拎起自己的枕头,轻手轻脚地走向主室。 洛荼斯的背影消失在水晶帘后。 艾琉伊尔没有睁眼,只是嘴唇轻抿,撇下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悄无声息往身旁的位置挪了挪,过了一会儿,嘴角又勾了起来。 现任城主手腕并不高明,派来的探子也很好应付,次日,艾琉伊尔轻易避开他的耳目,找了个时间与女侍长单独会面。 女侍长的名字叫库尔妲。 她坦言道:城主大人早就知道您会回来,所以在这里存放了一样东西,嘱咐我一定要亲自交到殿下手上。 艾琉伊尔直视她的眼睛:很感谢你等待到此时,但我想知道,为什么老城主如此信任你? 重要的、必须交给先王之女的物件,不留给触手可及的亲侍,反而要拜托行宫的女侍长,这可是大大增加暴露风险的做法。 城主大人不一定十分信任我,可那个时候,大人身边实在没有可信的人了。库尔妲露出苦笑。 请殿下放心,哪怕付出生命和信仰,我也绝不可能背弃您,如果不是先王和城主大人一同游历时救下我、将我安置在这里,现在我早就死无全尸了。 承救命之恩,却无从报答,只能在信仰的神祇面前发誓忠诚,然而当两位有恩于她的人先后离去,她所能效忠的只有艾琉伊尔。 承载着陛下与城主生前期望的王女。 艾琉伊尔颔首,表示不再有疑问。 当年,城主大人病逝之后,女侍长继续道,在病逝这个词组上加重了读音,眼里闪过恨意,曾有卫兵前来搜查我的房间,不过,收到东西的当晚我就把它藏了起来,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王女敛眉,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女侍长看向窗外。 庭院中最高的那棵树,早已落下了全部叶子,只有一树光秃秃的枝干。 当天下午,树下被挖开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深坑,一个曾经被泥土重重掩埋的木箱重见天日。 城主大人说,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留给您,尽管不能亲自教授,但他相信,现在的您已经拥有了足以真正理解它们的阅历。 很多事情,不经历就永远也不会懂。 老者的话语言犹在耳。 艾琉伊尔独自将木箱搬回房间,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垒著书卷,防止虫蛀的木质气味非常浓郁。 随便拿起一卷翻开,每一页都写满了批注。 曾担任先王教导者的老城主,是索兰契亚公认的智者与贤臣,他所著的书籍,不论是否有在外流传的版本,全部都放在了这个木箱里。 之前我想着,等见到了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请您收下城主大人的东西,然后叫他一声老师。 库尔妲说,忽然笑着耸了耸肩,赶在艾琉伊尔开口前补充道:但是现在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殿下,我看到您已经有了一位老师,她是您承认的师长,是吗? 恋耽美 ——(53) 艾琉伊尔:你的感觉很敏锐。 她还没在女侍长面前和洛荼斯说过几句话,库尔妲就已经察觉了虽然思考的方向有一些偏离实际。 库尔妲感慨道:先王也这么说过,但我对此没有自信,就算经常发现事情的苗头,猜测的方向也总是会出错呢。 艾琉伊尔: 她看似不经意地朝洛荼斯看了一眼,后者毫无所觉。 库尔妲怅惘的同时,由衷感到高兴:这次没有出错,真是太好了。 王女礼貌地微笑,并且决定不对此发表意见。 整个下午,洛荼斯都在与艾琉伊尔一起对书卷进行分类整理。 或许书籍永远无法替代好的老师能发挥的作用,但匆匆翻过之后就会察觉老城主的认真、周全、面面俱到,他的批注囊括了众多可行性,足以将书与人之间的差距缩到最短。 那些潦草的、略带颤抖的笔迹,或许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间整理出来的。 为什么老城主会对仅有一面之缘的艾琉伊尔抱有如此期待,洛荼斯无从得知。 只是对比之下,她总觉得自己这个老师有些名不副实 不等洛荼斯就该问题进行深入剖析,一封来自现任城主的邀请函,就经由官吏的手送达行宫。 受邀者不是王女,而是商队主人。 艾琉伊尔一目十行扫完了信件,叹为观止。 真不容易。 走过这么多城池,第一个真敢把王女当商队护卫看待的城主出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 库尔妲:所以这次猜测的方向其实还是偏了不止一个度? 在没有洛荼斯的世界线里,这也是2612所得到的最重要的馈赠之一,弥补了童年与少年时期没有合格老师的缺憾,虽然最后没派上用场Orz 感谢倏黎ql~小可爱投雷,爱你么么啾 第070章 恶意的邀约 现任城主, 一个在老城主病逝后被塞进来的王室旁系血裔,更准确地说,他是霍斯特同一系的子侄。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下马威没能实施到位, 自觉被落了面子,这位一城之主故意忽略了王女, 向商队主人递来邀约。 信中假模假样地表示要与商队谈合作, 直到信件末尾,才轻描淡写提到王女, 大致意思是: 听说你的护卫队里大多是王室亲卫,还包括被流放的王女和曾经大名鼎鼎的王城守将莫提斯?太稀奇了,本城主很好奇,过来商量正事的时候记得带上,好让本城主开开眼界。 明晃晃的挑衅, 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是一个正常城主能干出来的事? 城主府内,众多幕僚与官吏也是这么想的。 挑衅王女,私底下刺一两句也就算了, 还光明正大地写在信上送去,甚至不忘在信上盖印章请问城主大人,您这是生怕对方抓不到把柄吗? 一名幕僚苦口婆心地劝说:大人, 邀请函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 只是拜托您, 接下来合作交给我们来谈,不用大人多费唇舌, 您看可以吗? 城主一边看舞女在面前抬臂旋转,一边懒洋洋地哼道:难道你真以为, 我是要和那个小破商队谈合作? 幕僚:他当然清楚城主只是想借机羞辱王女, 可就是因为知道, 才必须劝住啊! 我不明白你们都在怕什么。城主真心实意感到困惑,艾琉伊尔,一个刚成年的落魄小丫头,就算在边境做出些成绩,又有什么好忌惮的?莫非边境军团还能横跨半个索兰契亚来给她撑腰? 可那位毕竟是王女 先王之女,又不是陛下的女儿,算哪门子王女。 你只是陛下的子侄,年纪也不比王女大多少,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让你这么瞧不起人,就凭陛下把你塞来这里吗! 幕僚在心中忍无可忍地痛骂。 八年以来,他和同僚跟在城主左右,事情都是他们在管,责任也是他们在背,城主所做的只有挥霍无度和闲来挑刺,让一众官吏心力交瘁。 就比如眼前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女能仗着商队护卫这一重身份推脱,旁人却不能真把她当护卫看待,更别说在明面上刁难了。 否则事情传出去,让尊奉王室的民众怎么想,让支持王室直系的先王旧臣怎么想? 然而这些话幕僚也只能在心里嘀咕,说出口的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劝导。 大人,我只是认为您没必要和王女计较,毕竟是王室直系,视而不见就好,何必与她纠缠,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城主脸色一沉:放肆! 幕僚一惊,与身后的几位官吏一同仓皇低头,只听城主怒斥道:她是直系?你听清楚了,只有陛下所在的脉系才是正统血脉,现在是,以后也将一直是! 幕僚抖着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城主问:怎么不吱声了? 幕僚艰难道:是我失言,恳请大人宽恕。 真扫兴 城主摆了摆手,也没兴趣再看眼前轻歌曼舞,大摇大摆走出议事厅。 议事厅,哈。 除了这里,还有哪座城主府的议事厅能看到舞女献演? 几名官吏对视,均是惨然摇头。 邀请函所写的日期,是在两日后。 作为邀请函上特意注明要记得带上的护卫之一,艾琉伊尔十分淡定。 她完全舍弃了华丽的金饰与衣袍,轻铠覆身,战靴束紧,王女对着落地铜镜穿戴好洛荼斯送给她的腰饰,简洁素净的饰物,搭配着铠甲劲装也不显违和。 洛荼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饰,是标准的女官装束。 她正要束起黑发,就听艾琉伊尔道:这次,您可以不去吗? 嗯? 信上只提到我和莫提斯,大概不会允许其他护卫跟随,如果您作为女官一同赴约,我又担心那个蠢货不知轻重,言语冒犯。 不是担心,是一定。 从所获情报与之前那两个挑衅举动来看,现任城主大概率是个蠢货艾琉伊尔完全可以毫不客气地这么称呼他,因为正常人做不出那样的行径。 面对这种家伙,艾琉伊尔很不情愿让洛荼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在见面时大放厥词,冒犯到神灵? 尽管可能性不高,但一想到洛荼斯也许会听到轻蔑、贬低甚至谩骂之语,艾琉伊尔就满心杀意。 洛荼斯并不知道王女的关注重点在这里。 她想,艾琉以王女身份出席时身边有一位女官很正常,可如果作为护卫赴约,女官或随行亲卫的存在就不那么合适了。 于是洛荼斯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不能同行也没什么,奈何这次的邀请者态度鲜明,手段粗劣但直接,她担忧王女,想了想,还是决定作为透明灵体同去。 艾琉伊尔抵达门厅时,商队主人早已等候在此,莫提斯则坐在一旁,认真擦剑。 殿下,您真的要去吗?商人犹有迟疑,这城主丝毫不顾及表面礼节,他说要让您前去,或许只是想借机刁难。 艾琉伊尔:严谨点说,他必然会想尽办法让我出丑。 甚至不能算作杀局,杀局这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布置出来的。 莫提斯以前还会自己琢磨弯弯绕绕,但自从跟随王女,就没怎么动过脑子,闻言才回过味来,握着剑柄冷笑阵阵。 他要是敢,我就先让他知道什么是王室之威。 真当王室亲卫是摆设啊! 艾琉伊尔:我听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昨晚,这里的斗兽场传出动静,人来人往,大概会在今天开放。 莫提斯一愣,脸色这才真正变了。 他不会是想 应该就是了。王女摩挲着皮制的护腕,没关系,他想做什么,我都礼尚往来。 万一对方没有分寸,作为被刁难的对象,她也只好不顾分寸了,不是么? 反正到了此时,城主不尊礼法为难路过王女的种种举动,已经在这座城池的贵族富商之间传开,至于传到平民口中,也只是时间问题。 艾琉伊尔率先迈步走出门厅,嘴角无意识牵起薄凉的弧度,眸光凛冽。 老城主留下的城市,被霍斯特派来的人压在上面,作威作福。 不让他受一回教训,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灵体状态的洛荼斯恢复了银发的本相,飘在一旁,视线不自觉定在王女弧度冰凉的唇角,秀致的眉峰微微挑起。 洛荼斯有些新奇。 对于艾琉伊尔,河流女神当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清楚少女的一切习惯,也记得她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很少看到王女露出这种神情姿态。 当神灵就在身侧时,艾琉伊尔总是会稍微收着一点气势。 哪怕面前就站着厌恶反感之人,她也顶多展露出冷酷轻嘲,却不会有多么狠厉迫人的震慑感。 王女释放气场如染血兵刃,那是她天然的本性,又小心地敛着最尖端的锋芒,那是她想要展现的温良。 只有洛荼斯不在附近,这种平日藏起的凛然才会不经意间流露。 商人没有上过战场,对这种变化还没什么感应,倒是莫提斯,常年辗转于生死之间的敏锐感官提醒着他,要他警惕,令他汗毛直竖。 殿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至于吧,为了这种跳梁小丑 莫提斯胡乱猜测,但很快就发现动脑真的很累,于是把疑惑丢到一边,不再管它。 城主府派来的马车停在行宫外。 还是之前那位官吏,他站在车门前,一脸苦笑挡都挡不住:殿下。 艾琉伊尔稍一点头。 不知是不是这一点头给了官吏勇气,他试探着说:王女殿下,城主大人年纪尚轻,总像孩子一样爱闹着玩儿,如果他有哪里冒犯到您,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王女似笑非笑:你们城主多大了? 呃,刚满二十一。 是吗?我上一月才办了成人礼。 官吏: 他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请王女三人登上马车。 洛荼斯轻盈飘起,落在马车顶,安然悬空而坐。 拴在车前的马匹发出嘶声,迈动四蹄跑了起来,冷风顿时加大,却无法让灵体移动一丝一毫。 洛荼斯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双眸微眯。 这不是前往城主府的路。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刻钟后,马车在一座庞大的建筑前止步。 整体呈圆筒状向下收拢,高达三层的观众席,将底部圆形的场地团团围住。 这正是主城里唯一的角斗场。 贵族青睐的取乐场所,角斗士、奴隶与野兽的死亡之地。 城主就坐在独立于三层阶梯之外的亭中,这座亭子由立柱支撑,是独属王室和主办者的贵宾席。 他带着洋洋自得的笑容,向赴约者投来目光。 视线从王女这边一掠而过,又鄙夷地看了看莫提斯,最后落在商队主人脸上。 天寒地冻,也没办法请你观赏园林,只看歌舞又很无聊,想来想去,只有角斗场最有意思。 大商人,本城主擅自把地点定在这里,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在雷区疯狂蹦迪的关系户城主,即将踢到一生中遇见的第一块铁板。 2612:核善的微笑.JPG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狐狸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3 01:13:48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3 02:02:52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23 14:35:33 妗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3 20:59:04 第071章 斗兽 角斗表演起源于喀斯涅, 在两百年前被一位王引入索兰契亚,第一座角斗场建造起来不久,就迅速成为贵族富商们青睐的欢场, 风靡一时。 节日庆典,宴请宾客, 娱乐社交 角斗场俨然成了展现各方财力和地位的最佳舞台, 有能力承办一场角斗表演的家族,将受到更多追捧。 然而, 贵胄们仅仅是坐在席上观看,真正在场中上演血腥厮杀的,是别无选择的奴隶、战俘、被捕获的野兽和为了生计自愿成为角斗士的庶民。 就如同此时此刻。 细雪悠悠飘落,间或被风裹挟,席位上有几个炭火盆错落分布, 头顶撑着伞状篷盖,让观众不为风雪所侵。 城主高坐贵宾席,面前摆满精致的食饮。 场上的角斗士则嘶吼着冲向对方, 靠着一柄简陋的短剑生死相搏,裸露在外的臂膀上,奴隶刺青清晰可辨。 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只有拼尽全力, 不择手段。 伴随着一方落败, 胜者高高举起短剑,刺入对手的大腿。 血柱喷溅, 落在周边积了一层厚雪的地面上,融出或深或浅的血色孔洞, 红与白对比鲜明。 好!城主拍着手叫起来, 把没用的失败者丢到后面喂狮子, 而这位获胜的勇士,将得到嘉奖! 他的声音高昂,在空旷的角斗场上回响。 胜者应声举起双手,表情却不见兴奋激动,有的只是空洞麻木。 角斗场上其实没几个观众。 贵族不敢掺和王室内部的争端,听闻角斗场今日开放,也假装没收到消息一样躲在家里,普通民众更懒得在这种天气出来受冻。 只有城主和他的拥趸,以及受邀前来的王女三人。 城主转过脸,神情意犹未尽,还是只对商队主人说话。 大商人,听说你来自底格比亚城,应该没见过这种场面吧?感觉如何,是不是很过瘾? 恋耽美 ——(54) 商人还真没见过这场面,干笑:城主大人,不是来谈合作的吗? 谈事情总得有点调剂,是不是。城主敲了敲食盘,又朝下方蹒跚而行的角斗士努了努嘴,你就当是特别的歌舞表演,一边观赏一边用餐,不比软绵绵的舞女刺激多了。 商人: 他尽量镇定地用银叉叉住烤肉片,却迟迟不送进嘴里。 商人不是没见过杀戮,最近一次就是由王女主导的反杀,可他着实没修炼到就着血味和残杀场面下饭的程度! 城主明知故问:怎么不吃,菜色不合你的口味? 商人:最近胃口不好,呵呵。 艾琉伊尔没有参与谈话,她坐在商人身后,俯望角斗场地,看着又一轮拼杀在新的角斗士之间展开。 此前,王女还未曾亲眼目睹过角斗场上人与人、人与兽类的厮杀,因为先王在位时下令限制角斗表演,反对在节日庆典上开放角斗场,更别提带着年幼的女儿出来观看了。 他的原话是 让鲜血染红庆典,这就是你们的虔诚,就是你们希望神灵看到的盛况吗? 一锤定音,角斗场就此沉寂。 然而当霍斯特握住权柄,角斗表演重新放开,尽管不复几代以前的热度,也到底是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 艾琉伊尔收回目光,感觉到城主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视线再次掠过,带着明显的恶意和跃跃欲试,她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王女眸色沉冷。 她将餐刀捏在手中把玩,默不作声地抬眼打量城主。 很弱,满身都是破绽,身后的侍卫摆着护主的姿态,却明显心不在焉。 哪怕不用这柄餐刀,不动用任何兵刃,王女也有绝对的把握让城主死在这里。 可是不行真动手杀了霍斯特的子侄,就是在给他送把柄,艾琉伊尔并不想将自己的思维方式拉低到与城主同样的水准,权衡片刻,不怎么遗憾地放弃了。 没关系。 只要不让人死,多的是办法,保证能让城主牢牢记住这一天,以后一见到她就怕得发抖。现成的快捷方式不就摆在眼前吗? 王女低下头,神色平静,她用餐刀划开食物的肌理,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 还好今天洛荼斯不在。 虽然洛荼斯说过,她的目光会始终注视着自己,但艾琉伊尔并不认为每个举动都会被收入神灵眼底。 更何况,只要不是身在现场,某些东西就不会感受到。 艾琉伊尔将食物送入口中。 涂抹肉块的蜂蜜沾染在唇上,透明如口脂,王女探出一点舌尖将其舔去,嘴角挑起不易察觉的笑弧。 事实上,有些东西哪怕神灵身在现场也不会发觉,比如现在的洛荼斯,就没有看到王女这点细微的面部表情。 因为她的灵体正站在王女身后。 半透明的手虚搭在艾琉伊尔双肩,洛荼斯垂眸看着死战拼杀的角斗士。 一轮,两轮。胜者不见欢呼雀跃,败者就算没有当场身死,也无力再战,城主便会漠不关心地吩咐将他们拖走喂食野兽。 鲜血渗入积雪,丝丝缕缕,或许早已将雪层下铺满的细沙染红。 这座角斗场当然没有保留到后世,现代人能看到的,只有阿赫特城中角斗场的断壁残垣,以及零碎的记载。 文献中这样形容古索兰的角斗场 人和动物在这里争夺活下去的希望,血液将沙砾染成鲜红。 尽管每一次大型活动后都会更换沙子,血迹还是渗进地面,积年累月,暗红色深入大理石,无论如何用力擦拭也无法去除。 洛荼斯无声轻叹。 当时的她阅读这段描写,触目惊心,此时却堪称淡漠,若要论有什么情绪,大概是悲悯吧。 视角终究不同了。 洛荼斯这么思索过后,一转眼察觉到王女周身毫不掩饰的冷意,不由得开始担心艾琉伊尔的情绪。 回过神来,洛荼斯自己都不得不为视角的区别对待而扶额,哭笑不得。 总觉得,在人间,艾琉伊尔就是她保留身为人的视角的基石,以王女为中心辐射,她得以用带有人情角度的目光看待周边。 洛荼斯俯下身,从背后给了王女一个轻轻的拥抱。 灵体的触碰,对方当然没有察觉,但洛荼斯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勾起淡色的唇轻笑。 艾琉伊尔下意识肩背微绷,不动声色用余光扫过周围,没发现哪里不对。 错觉? 不像。果然不能因为城主不高明的态度而轻视,万一对方留有后手,就不是看走眼那么简单了。 城主花了一个小时,才慢悠悠享用完他的餐点,而这时,角斗场中已经进行了三轮搏杀。 雪还在下,却遮不住场中落满的血迹。 城主用丝巾擦了擦手,给侍立一旁的角斗场管事递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指挥奴隶拖走死者的尸骸,在他的吩咐声里,角斗场一侧的门缓缓升起。 最先响起的是一声兽吼。 不算激烈,但食肉兽类的食欲、捕猎欲和野性在这一声低吼中传达得淋漓尽致。 一头黑豹从门后的黑暗之中缓步走出,它的后腿被镣铐束缚,锁链一直延伸到门内。 这种铁链的长度恰好允许它在场地上自由活动,让角斗士没有躲避的死角,也不会任由猛兽扑上席位,惊扰观众。 黑豹走到场地正中,幅度很小地跺着前爪,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但它确实很饿了,很快就伏下前半身,舔舐雪地上残余的血。 城主这时才将眼神放在王女身上,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艾琉伊尔,是吧。 艾琉伊尔偏过头,友好提醒:这位城主,你该称呼我为殿下。 殿下?城主不可思议地质问,好歹对自己的身份有点正确的认知,你是霍斯特陛下的什么人?他们叫你一声王女,你真以为还是先王在的时候? 城主身后,一名幕僚倒吸一口凉气,不忍直视地挡住了脸。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跟上来?城主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就没想过王女一怒之下动起刀兵该怎么办 诚然,这样不理智的做法可能给王女本人带来麻烦,可万一对方不顾及这些,就算霍斯特陛下事后算账又有什么用,他们在场的已经没命了啊! 幕僚悄悄后退一步,想着要不要找借口远离是非之地,明哲保身。 城主咬牙瞪着艾琉伊尔,转念一想,又诡异地收敛了脾气,恶劣笑道:想让我叫你殿下,可以啊,看到下面那头豹子没有 你要是能赢了它,我叫你一百声殿下都没问题。 艾琉伊尔挑眉。 她向椅背上轻轻一靠:说话当真? 城主极尽嘲讽之能事:你自己下去和那个畜生打一轮,不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还嫌不够,转向商队主人火上浇油:大商人,借你的护卫表演一场斗兽,不同意就把你也丢下去! 商人: 商人端起茶碗,一语不发。 就连洛荼斯看城主的神色,都变得略为复杂。 这年头,喜怒形于色还不看场合的家伙不多了。 上一次见到这种大型熊孩子,还是在底格比亚城外,某富商之子顶着一头招摇的红发,交易不成就想对金雕姐妹下杀手,被小王女一箭吓得回家找家长哭。 如果没记错,他在父亲被处决之后就彻底失势,也不知此刻是否还健在。 面对稀有品种,艾琉伊尔颔首:可以。 城主反而不确定了:你真甘心下场? 角斗士也不全是奴隶和无权无势的平民,有些贵族出身的战士也会自愿参与角斗,以此获得金钱声名、上位者甚至是王的看重,还有贵族小姐们青睐的目光。 但这种被人要求下场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是羞辱,一旦同意,就是把自己摆在和奴隶战俘等同的位置上。 艾琉伊尔起身,慢条斯理戴上皮制的手套,蓦然对城主微微一笑。 我很愿意与野兽较量一番,倒是你,是否自愿就不知道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女纵身越过商人,一眨眼就来到城主面前,矫健如豹。 她长腿一扫,城主便随椅子一起倒了个人仰马翻,腿还在半空中无助地蹬了蹬。 城主:你 艾琉伊尔却已将他揪了起来,挂在亭子边缘,抬脚一踹。 伴随着一声破音的惊恐尖叫,城主硬生生被这一脚踹下了斗兽场。 他落在场地靠近边缘的位置,在雪地上滚了一圈。 黑豹抬起了头颅。 艾琉伊尔单腿蹬在围栏上,低笑:城主的提议很好,同为王室,像个战士一样和黑豹面对面,如何? 说完,她轻盈地翻身跃过围栏,束起的长发在空中猎猎飞舞。 * 作者有话要说: 黑豹:豹在场上站,肉从天上来(不)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认真学习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4 19:11:19 浪姬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4 22:42:40 第072章 突如其来 直到艾琉伊尔落地, 解下佩剑,观众席上的人们才反应过来。 幕僚也不跑了,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一众城主的贵族拥趸失去了主心骨,或木然观望, 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怒视商队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商人端着热茶, 老神在在:我只是个小小的商贾,王女殿下的想法, 我又怎么会了解呢。 贵族噎了噎,忽而听到黑豹的低吼。 他猛地转头看向场中。 前三轮的碎肉与热血将雪层融化了大半,城主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满身血污沙土。 直面生死威胁,他几乎是立刻从地面弹了起来, 表情惊恐到极致,右手却飞快拔出佩刀,摆出防御的姿势。 到底是王室子弟。 城主在少年时代接受的剑术和格斗训练, 塑造了危机之下的本能反应,尽管呼吸急促,双手颤抖, 那把短刀也始终横在胸前。 一时间, 王女、城主与黑豹三方呈三角站位对峙。 洛荼斯也在此时飘下看台, 她落在另一边的空地,成了不为人知的第四方。 人不能看到, 动物却会有隐约的感觉,黑豹非常不安, 洛荼斯看着它, 神情倏然一顿。 不对, 黑豹的不安,并不完全来源于对神祇灵体的感应。 它在因为某件事焦躁,恐慌,想要逃跑,可锁链与极度的饥饿束缚着它的行动,让这头凶兽将渴望的眼神投向面前的两个人类。 是什么 还不等洛荼斯思索,黑豹就已经动了起来。 它奔向王女,从原地打转到极动,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自然界中,不考虑毒素、利刺之类特别的御敌手段,野兽一般会通过体型来判断对手好不好对付。 豹类的攻击力远不及虎狮,更习惯出其不意偷袭猎物,追逐,然后扑杀。 哪怕在角斗场不得不面对面厮杀,它也遵照捕食的经验,选择了体型更纤细的对手。 它太饿了。 为了激发野兽的凶性,角斗场在放出一头兽类时,会事先让它饿上一阵子,最好能在场中上演撕咬吃人的大戏,才更能刺激观众的感官。 豹类的动作灵活迅捷,能在斗兽场活下来,这头黑豹远比它的同类更强。 但在黑豹真正扬起前爪之前,艾琉伊尔就已向另一边闪开,它扑了个空,以快得可怕的速度回身再袭,腰部却被剑鞘狠狠一抽。 就在这时,铁链忽然被拖动,有人在开启的门后拼命拖拽锁链,试图将野兽拖回牢笼是角斗场管事开始行动了。 黑豹发出嘶吼,对抗着想将它拉回去的力,又扭头张口,仍不放弃近在眼前的食物。 可惜,与装备长矛刀剑的武将、猛虎雄狮相比,豹类着实不算致命的对手。 艾琉伊尔拔剑出鞘,剑鞘再次击打在野兽侧腹,同时另一手握着剑柄,携万钧之力劈刺而下。 一阵叫人牙酸的金属声响。 拖在黑豹身后的铁链,被这一剑从中砍断。 这一举动让门后传来小声惊呼,随后是凌乱的逃离脚步,有贵族在头顶失态地呼喊: 艾王女!拜托别让那畜生靠近大人,这是谋杀! 还有驱赶声:保护城主,这不就是你们的意义吗,快去! 观众席上的侍卫在迟疑,彼此推诿。 就在他们争执的当口,黑豹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获得了自由,顿时从艾琉伊尔身旁跳开。 黑豹在王女这里碰到了铁板,又将兽瞳转向洛荼斯的灵体,鼻尖耸动,灵体传来的威胁气息,让它明白,看不见咬不着的第四方与眼前纤细修长的人类是同一阵营。 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的目标转换为城主。 当硕大的身躯扑来,城主瞳孔骤缩,迫不得已举刀格挡。 或许索兰契亚王室的血里,的确潜藏着一些疯狂的东西,它促使热血冲上大脑,促使眼前蒙上红翳。 城主脑子里的一根弦绷断了,他几乎是吼出嘶叫,用尽全力挥动刀刃,让黑豹一时无法得手。 艾琉伊尔抱着双臂,闲立一旁观战。 台上有人喊:城主大人,门开了,往门那边退 城主一震,视线一转,果然看到一扇开启的小门。 另一边的大门是去不得的,那里有比黑豹更恐怖的猛兽,但这扇小门很安全,是胜者离场的通道,唯一通往生的道路。 城主眼里爆发出希望。 然而,艾琉伊尔闲庭信步,挡在了通往那扇门的路上。 索兰契亚的王族战士,不会因为眼前一头黑豹就仓皇逃跑吧?艾琉伊尔用剑鞘在地上点了点,善解人意道,我明白,城主还只是二十一岁的孩子,尚且需要历练。 我不会干涉你的历练,放心。 玫瑰色的唇瓣吐出保证的字眼,听在城主耳中,像极了魔鬼的低语。 恋耽美 ——(55) 就是这一分神的空隙,黑豹终于抓住机会,纵身将城主扑压在身下,猫科动物的嘴张大,露出利齿,眼看着就要穿透人类的喉咙。 艾琉伊尔轻微一顿,站姿端正些许,眼睛错也不错地紧盯局势。 灿金的眸底,转瞬掠过晦暗的阴影。 如果霍斯特的子侄死在这里,毫无价值地死于猛兽之口,是否可以作为复仇的第一步? 摧毁,摧毁霍斯特本人,也让他那一支旁系坠落。得偿所愿的兴奋,之于报复者而言是甜美的饵。 但艾琉伊尔还是提起了剑,眼神复又清明。 无动于衷,也做好了随时拦阻的准备。 城主终究没有命丧于这一扑。 他魂飞魄散,横过长刀,险而又险地架住了野兽的攻势。 黑豹挣动前爪,试图向前探头咬上城主的脸,却碍于长刀,在离面部皮肤还有不到一寸的地方停滞,无法再进。 可城主的力气不比黑豹,只能抵抗一时。 豹躯沉重,兽瞳充满进食的欲望,野兽特有的腥气占满嗅觉,还有腥臭口中滴下的涎水。 救我城主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嗓音。 他想叫殿下,只要能得救,真的叫一百声殿下又怎么样?但他没来得及开口。 此时,洛荼斯豁然抬首,望向东南方。 某种曾经一闪而过的心神不定再次浮现,那是提示,是预兆。 是与神位莫名产生些微关联的气机牵引。 一瞬间,洛荼斯掠至艾琉伊尔身侧。 也不管什么王女知不知晓灵体的存在,她将唇放在艾琉伊尔耳边,快而短促道:先出去,艾琉! 河流女神清澈空明的音色,是王女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双眸微微睁大,神情变化只是一刹那,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那扇开启的小门疾行。 视角转换的刹那,她瞥见身后的黑豹突然放开了对城主的压制,一个助跑,头也不回蹿上另一边的观众席,尽管那个方向没有半个人影。 角斗场的地下,狮吼、虎啸、狼嗥模糊不清地此起彼伏,像是约好一起发了疯。 离开角斗场!艾琉伊尔一边跑向小门,一边对莫提斯和商人所在的方位厉声道,现在,去外面! 莫提斯:啊? 他一头雾水,但完全遵照指令,拦腰扛起商人就往外跑。 待在贵宾席上的观众莫名其妙,他们还沉浸在之前惊悚的黑豹扑杀之中,见王女和豹子都跑了,正要张罗着下去救人 角斗场开始摇晃。 不只是建筑,大地也在摇晃。 贵族幕僚们尽数色变,跟在莫提斯身后争先恐后跑出角斗场。 角斗场坐落于一座小山半腰。 当地面震动,积雪从山坡上抖落,如同一场小型雪崩,雪块和松散的雪雾顺着一侧高墙袭来,将落在最后的几名贵族和下方的场地一同掩盖。 由于有角斗场阻隔,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没有祸及门外的道路。 一众逃脱的贵族愣在空地上,这才发现,地面的震动并没有往更严重的趋势发展。 不远处,居住在附近的民众也急匆匆跑出家门,但并没有哪座建筑倒塌,或许这里看不到的贫民区会有危房塌落,不过这里的人不在乎。 一场小型雪崩,好像就是最严重的后果。 贵族之中,不知是谁先喃喃地开口。 地动? 十二月的第三个土曜日,迪西蒙城发生地动。 地动波及到附近十数座城池,王女所在的这座主城就是其中之一,就连生活在王城阿赫特的居民,也有不少感觉到了震动。 消息送达得很快,因为迪西蒙城与主城离得比较近,它就是主城范围内的一座次城。 这时,下了几日的雪已经停了。 天空放晴,却没有驱散笼罩着城池的寒冷,照下来的阳光也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还有部分人不敢回到房屋里,就坐在空旷的道路边,惊魂未定地互相诉说。 另一边,不省人事的城主和其他几个倒霉的贵族,早已被人从积雪下挖出,还有人成功靠自己钻出来,被紧急送回各自的府邸。 角斗场所在的山坡到底不是终年覆雪的雪峰,积雪崩落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所造成的最大破坏,就是将角斗场一侧上方搭着的篷盖冲垮。 也多亏了有篷盖和几层观众席的缓冲,被雪埋了的几位都没有大碍。 最起码,外表看起来没有受伤。 行宫之内,王女身在会客厅,与城主的一名幕僚密谈。 而洛荼斯则坐在主殿,垂首思索。 良久,她抬眸看向窗外。 冬季的主城,没有蓝鹭族群,也就不方便抓一只看着顺眼的蓝鹭当信使。 于是洛荼斯重新分出雪神化身,前往神国。 目的地很明确,正是大地女神索珈的神殿。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即将涉及为什么大地女神之前赴宴的是化身,而不是本体(她可没有人类要养)。 感谢深陷七五小可爱投的雷,比心www 第073章 意义 大地神殿之外, 林木似乎比神国其他地方的植被更加葱郁。 洛荼斯还飞在半空,就见一条真正的巨蟒将神殿松松盘住,蟒首则放在宫殿穹顶上方。 天光之下, 黑金相间的硕长身躯宛如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精致灿烂。 这就是索珈的化身之一, 象征善面的神蟒。 雪神化身落在神殿前, 抬首道:索珈,我是洛荼斯, 冒昧前来拜访,还请见谅。 月神曾说,每尊神灵的神殿都是都属于自身的领域,考虑到这一点,洛荼斯没有贸然走近, 只等待索珈的回应。 神蟒的头部滑下穹顶,慢悠悠转向这边,一双蛇眼足有磨盘大, 圆而清亮,显出几分和蔼。 进来吧,我的本体暂时不能离开内殿, 请在门厅稍等。 蟒尾荡开, 露出半开的神殿大门。 洛荼斯点了点头, 步入门厅,门扉在身后闭合。 门厅一角放着矮桌与座椅, 皆由藤蔓编织而成,桌面上摆满各式点心和蜜茶, 出乎意料, 茶碗上还冒着热气。 洛荼斯: 想起聚会上那杯甜酒的甜度, 她果断挪开视线,在一张藤椅上落座。 这还是洛荼斯第一次进入其他神祇的领域。 和外界完全不同,空气丰饶厚重,浓郁清新。 当然不是说这里的空气确实有这样的特性,而是人待在殿内,就会自然而然联想到丰收时节的大地与蓬勃生长的绿植。 墙壁泛着浅浅的银灰光泽,看不出是木料、石料,还是特殊的金属,纹理古铜的涂料为浮雕着色,描绘出一幅幅关于大地神话的壁画。 其中之一,正是神蟒化身盘绕着山峦的画面,姿势和此时盘在外面的巨蟒别无二致。 正环顾间,内殿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洛荼斯应声回头,就见金发的大地女神向这边走来。 对方高挑而窈窕,身着一袭墨绿裙袍,裙尾曳地,腰间缠绕麦穗状金饰,头顶鹿角冠,褐瞳温暖深邃,和神蟒的眸色一致。 隔着摆满甜食茶饮的矮桌,大地女神在她对面坐下,容貌年轻,姿态却沉稳端庄,有种年长者特有的慈和持重。 也和大地神殿整体的气质相符。 顶着一脸和蔼的笑容,索珈将甜点盘子向洛荼斯推了推。 这是为你准备的,不想吃饼干,就喝点蜜茶润润喉咙吧。 洛荼斯:好。 说什么不接触人类,没接触过人怎么会有所谓润喉咙的说法神灵可不会嗓子干。 而且话说回来,以某杯甜酒为参照,这杯茶喝了恐怕只会让嗓子更齁吧? 雪神化身端起做工精细的茶碟,捧在手中,没有入口。 索珈也不在意,好像客人拿起东西她就满足了。 你这次来,是因为迪西蒙城地动? 是。洛荼斯颔首, 地动之前,我曾隐约感到心神不宁,所以有些在意。 哦,这个啊。 大地女神喝了口蜜茶,含笑道:会有异样感是正常的,如果没有我的干涉,这场地动本来会牵连到你的权能范围,这只是神格的提醒,不用担心。 神格的提醒? 不错。 此时,缩小的神蟒从殿门外游了进来,它的体型和宴会时差不多大,从容游动到大地女神的本体面前,与本体相融。 索珈收回化身,整个神的状态似乎又有拔升,她悠悠吐出一口气,更加详尽地解释。 每时每刻,大地之下都在活动,只有将对人类群体造成威胁的地动,才会提前被我发觉。 在原本的【命运】里,地动将发于夏季,摧毁人类的房屋,也崩毁他们修建的大堤。 洛荼斯轻声说:夏秋季是伊禄河的丰水期 一旦河水决堤,迪西蒙就会被洪水淹没,从地动中幸存的居民也难以逃过洪灾,泛滥区甚至囊括更远处的十数座城池。 农田被淹,还未成熟的作物毁于一旦,可能引发接下来的粮食短缺,不知又会有多少人类死于饥饿。 大地女神:因此我需要干涉进来,推延时间,也压制地动的破坏力。夏秋已过,我所能延缓的期限也快到了,唔,正好迪西蒙这几日没有下雪。 于是索珈放开神力,推延了两个季节的地动姗姗来迟,依然惊险,但不会像【命运】中那样酿成一场惨烈大难。 至于接下来的事,索珈自认已经与己无关,简单为逸散的神力收尾之后,她的本体就可以离开神殿。 洛荼斯:只能推延,无法抹消吗? 有些时候可以,但大地女神摇头,天灾不可缺失,这是平衡。 与天灾相对应的是什么? 人祸? 洛荼斯想了想,又问:既然可以感应,那是否可以提醒人类即将发生的天灾? 如果恰好赶上祭典,顺便向祭司传达是没问题的,除此之外,据说入梦告诫有一定成功几率,不过,我是没达成过。 大地女神转了转茶碟,有意无意道:至于更多人是否相信,也不一定呢。 殿内一时安静,洛荼斯沉浸在思索中,下意识将端着的蜜茶靠近唇边,轻抿一口,登时被甜得大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有一点,我不太能理解。雪神化身放下茶碗,摩挲着腕上的赤金镯,自言自语般喃喃,当我们前往人间,用神力影响人类个体原本轨迹的举动,通常会被规则限制,但在神殿推移天灾,所影响的 不就是成千上万的个体? 轨迹交叠,互相作用,牵连不知会有多广,为什么规则就对此视而不见,难道只是因为此时的神祇不在人间? 大地女神嘴角的弧度略减,却依然温和。 正如恩所说,我们是索兰文明意志的具现,同样的,也是人类文明这个概念本身对【世界】的改变。 感应并影响天灾,就是自然神属的本职之一,当人类仰望天空,垂看大地,他们想象世界的本质,最终所求无非是改变,能让自己、让人类能更好延续的改变。 于是有了信仰。从模糊的崇拜,到清晰的图腾再到我们。 随着索珈的话语,洛荼斯只觉恍然大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或许神灵本就该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是神力存在的意义吗? 是的,对抗与守护,大概就是神灵存在的意义。大地女神叹了口气,对于唯一能孕育出文明意志的种族,【世界】给予优待也很正常,不是么。 洛荼斯垂眸:原来是这样啊。 不一样。不仅是认知,这里和她曾经所生活的时代或者说世界确实是不一样的。 大地女神肃穆的神色一收,又愉快地拿起了饼干。 当然,这不是必须了解的事,作为神祇,遵照意识之中的提醒或明悟就好。 我刚才所说是涅尔德的总结,他的神职与天灾无关,倒是曾经花了一段时间来研究这些。 有一天,涅尔德把我们召集起来宣布成果,忽然发现有不合理之处,还消沉了一阵子,可能到现在都没停止琢磨。 洛荼斯: 难怪,她就说索珈怎么会有这些认知,原来还是智慧之神在勤勤恳恳地思考。 索珈宽和地评价:涅尔德很想探知全部规则,可人类自己都对世界知之甚少,作为这个群体所凝聚的神,我们怎么会知晓一切? 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可知的啊。 洛荼斯和大地女神聊了许久,受益匪浅。 然而一直看着女神吃东西,自己却不敢碰,这种感觉堪称煎熬。 终于,洛荼斯打算结束话题,告辞离开。 大地女神却叫住了她:等等,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带回去。 她转身回到内殿,再出来时,手中捧着一只硕大的箱子,看着颇有分量,在神灵手中却显得轻如薄纸。 洛荼斯心生警兆,略显艰难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这些是? 大地女神:甜食不合你的口味,没准你养的人类会喜欢,你可以把这些带给她。 洛荼斯低头看着箱子,失语。 这不是口味的问题吧? 她再抬头看索珈,突然感到眼前的妙龄女子像极了慈眉善目的祖母辈人物,靠不靠谱另说,在喜欢给晚辈塞零食这点上,倒是完全一致。 索珈:可以吗? 洛荼斯在心底对艾琉伊尔说了声抱歉,接过箱子,向大地女神告别。 回到人间时,艾琉伊尔人还在会客厅。 恋耽美 ——(56) 雪神化身前往神国期间,王女并不是一直在和幕僚密谈。 和幕僚谈过之后,又和女侍长谈,女侍长前脚出门,角斗场的管事后脚就来,可谓繁忙至极。 接着幕僚再次到访,也就是此时。 洛荼斯将装满死亡甜蜜的箱子妥善收好,来到会客厅外,刚好听到幕僚离开的动静。 艾琉伊尔坐在主位,按了按额角,一抬眼,就见洛荼斯站在门边,动人的笑意立刻从唇角蔓延开。 到了用餐的时候,对吗。她从座位上起身,我这就来,您想吃什么? 洛荼斯稍一掂量,决定还是在吃饭前将甜食箱的存在告诉王女。 只是说一说,展示一下,真要让艾琉伊尔将那些黑暗料理吃掉,洛荼斯坚决反对。 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因为神灵之间的同僚情谊而苛待艾琉伊尔的味蕾还有喉咙。 抱着这样的念头,洛荼斯将艾琉伊尔带回了房间,将箱子展示给她看。 这是索珈送你的礼物。 洛荼斯做好了在艾琉伊尔拿起点心之前阻止她的准备。 谁曾想,王女看了眼色香俱全、精致可爱的点心,深吸口气,语带郑重地问:是您的母亲送给我的吗? 洛荼斯: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涉及的神话观均为瞎编! 我们的世界是科学唯物的,意识不能决定物质,这是政治考点要考的(震声)!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爱你们么么哒! 灵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6 00:02:17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6 00:13:47 第074章 所谓口味 在索兰人熟知的神话中, 天空之神与雪山结合,诞生日月和河流。 这里的雪山并非一位女神,它只是一座单纯的山位于索兰契亚北部的亚里图山, 云雾在山腰缭绕,冻雪覆盖山峰, 冰川悬挂, 恍若玉带。 伊禄河发源于此,雪峰之上的冰川积雪是河流最主要的水源补给。 洛荼斯的母亲, 就是这么一座漂亮的雪山。 乍一看,似乎和索珈没有关系。 可在北方一些地域的传说里,亚里图山原本是大地女神的化身,为了支撑天穹而矗立不倒。 虽然流传范围不广,没有达到让神灵诞生机制认可的程度, 但四舍五入一下,索珈也算是伊禄河的母亲。 不仅是洛荼斯,日月双神也要管她叫妈妈。 理解了王女的脑回路, 洛荼斯眼角轻轻一跳。 还是稍作解释吧,她并不想凭空多出一位母亲。 然而,就在洛荼斯回忆的时候, 艾琉伊尔拿起一块饼干, 毫无防备地咬下一口。 洛荼斯一惊, 想阻止时已经晚了。 艾琉伊尔: 甜蜜过头的滋味上捣天灵,下击咽喉, 让王女的表情也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她缓缓低头,看着外表美好的小饼干, 神色逐渐深不可测。 洛荼斯没忍住嘴角微翘, 但关切终究是压过了笑意, 端来水杯递给王女。 艾琉伊尔接过,从容而不失优雅地连喝三大口。 我必须说,索珈做的东西与正常人口味完全不符,洛荼斯摇了摇头,伸手想将箱盖合拢,这些别再管了,我会处理掉。 艾琉伊尔:等等。 她看了眼剩下的饼干,仿佛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一口将大半块饼干消灭殆尽。 原来是索珈女神亲手制作,难怪口味新奇,和其他食物都不一样。 王女神情淡然,纹丝不动。 洛荼斯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莫非这种口味也是有受众的?想想也是,天空之神在聚宴时就吃得很开心。 那这些 请务必留给我。王女斩钉截铁。 洛荼斯沉默片刻:甜食吃多了不好。 尤其是大地女神特制还格外甜,含糖量不知多高! 思及此,洛荼斯慎重补充:每天只能吃一块,不,半块。瓶子里的是甜酒,每天也只能喝两口。 这样会放坏吧? 艾琉伊尔看了看箱子。按这个进度,大概要吃到明年夏天。 洛荼斯手动给箱子加了个保鲜冰层,寒气四溢。 我陪你一起吃,也可以分给勒娜他们。 艾琉伊尔没有接话,将真.保鲜冰箱往身后一推,打定主意不让副军团长与亲卫队队长等人知道这些零食的存在。 索珈赠礼的归属已定,洛荼斯顺便问了问王女与城中各方人士商议的结果。 城主的现状,城中贵族色厉内荏的质问,还有女侍长的意向,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问题。 城主在雪崩时受了惊吓,真遗憾。艾琉伊尔先挑了一个讲,表情倒是不见遗憾,也不见意外,听他的幕僚说,这人现在躺在城主府,离不开房间,有时还会胡言乱语。 这个王室旁系也曾受过精良的训练,然而不知是因为被父辈宠溺过度,还是因为平日里养尊处优,他的精神并不强韧,甚至称得上脆弱。 斗兽,这是城主看惯了的戏码,角斗士的血液洒满场地,猛兽低下头啃食奴隶还在抽动的身躯,他看多了这些,也惯于拍掌叫好。 可等城主自己上场,高坐贵宾席的谈笑自若就半点看不到了。 在野兽爪下求生,大地震动,积雪倾覆这些变故打垮了他的精神。 昨日,当幕僚将这些消息告诉艾琉伊尔时,他脸上写满了彷徨。 您赢了,殿下。他怆然苦笑,城主他不肯踏出房间,一有风吹草动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声音发抖念叨殿下。 王女曾作为赌注的称呼,殿下,这段时间以来何止一百声。 艾琉伊尔不咸不淡:你似乎很为难。 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辅助城主才来到这里,城主出了事,我们难逃其咎。 我倒觉得,对这座主城而言,疯了的城主比清醒的城主好得多。不想试试? 幕僚的头深深低垂:殿下,我们只是平民出身。 城主不学无术,骄横跋扈,主城的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幕僚们负责,城主偶尔来看两眼,意见乱提一通,最后还是他们辛苦兜回来。 不夸张的说,所有幕僚最大的期望,就是城主从早到晚玩乐不管事,所能起到的作用都比瞎指挥大得多。 之前尽管添乱,但还在容忍范围之内,幕僚尚能接受,但这回就太荒唐了! 无论这次出事的是王女还是城主,为此负责的都是幕僚,可能几个,也可能全部,挑唆王室不和的是奸佞小人,关城主什么事? 城主的父亲是霍斯特陛下的亲兄长,是陛下的血亲。 而他们这样出自平民阶级的下级官吏,能有如今的地位已经很不容易,忍气吞声是最好的选择。 艾琉伊尔蹙眉,确认:你们全都是平民出身? 是的。 霍斯特。 艾琉伊尔心下冷笑,面容却不显讥诮,平淡地问:我只是给出一条路,要不要走,你们大可以自己决定。 幕僚:可是,那些贵族,陛下的耳目 我会处理。 这次,幕僚无言许久,才躬身行礼。 请您容许我回去与同僚商量,最迟三天之内,会给您答复。 事实上并没有到第三天,这番谈话的次日,幕僚就再次到访。 他们将对城主府进行一场清洗,瞒下城主的精神状况,好吃好喝地供养他,直到再也瞒不下去的那天。 反正就算离开城主,这座城池依旧能安稳运转,在此之前,幕僚们会为了自己的安危竭尽全力。 洛荼斯静静地听王女讲完,和缓道:总会有需要他公开露面的时候。 比如八年一度的信仰神祭典,当然,霍斯特也不会等到那时还没有察觉,这可是他亲手安排在主城的子侄。 霍斯特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重视这个侄子,而真正在意儿子的霍斯特亲兄,还在南部沿海待着,谁知道什么时候调回来。艾琉伊尔眼中萦绕若有若无的冷意,在神灵注意到之前隐去,她眨眨眼,带着撒娇意味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主城稳定,就算以后被发现 哦,幕僚软禁架空城主,这和早几个月甚至几年前路过的王女有什么关系? 王女只是和城主进行了一场王室战士的对决啊。 洛荼斯幽幽与艾琉伊尔对视。 王女十分坦然:老城主留下的手札教我的。 教怎么架空王室? 艾琉伊尔及时转移话题:还有库尔妲,她想和我们一起离开。 库尔妲是女侍长的名字。 她对医术有所涉猎,知道我们的下一站就是迪西蒙城,就说什么也要跟上。 迪西蒙,地动的中心。 也是商队原定路程中抵达王城前的最后一站。 洛荼斯:她很担心你。 库尔妲将我看成父亲和老城主精神的延续,艾琉伊尔淡声道,不过,她确实有能力,留在行宫处理杂事太埋没了。 两人从女侍长聊到城中几名贵族的后续事宜,再到迪西蒙的地动,最后,是角斗场。 洛荼斯想了想,还是轻声道:那头逃跑的黑豹 王女垂眸:豹子跑到了山上,当时没人在意。昨天,它下山袭击平民,被赶来的城门守军箭杀。 艾琉伊尔从来访的角斗场管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那人一脸谄媚,要将黑豹皮献给她。 角斗场管事说,那头黑豹三个月前被送来,它在角斗场杀了十一个人,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在场上当着观众的面,撕咬啃食到露出骨架。 可我之前也看见,它腿上锁着镣铐的地方已经生脓,这里不是这种豹类的原生地,它会下山袭击人,大概只是因为太饿了。 洛荼斯,如果我在两天前就知道它杀过多少人,我不会任由它活着离开角斗场。艾琉伊尔抬眸,金色眼瞳深处,果决与怜悯并存,但是,它、角斗场里那些杀过人的野兽、还有被角斗士杀死的兽类,它们本来不该在这里。 洛荼斯摸了摸王女的头发。 后者坐得更近了些,安静地任由神灵轻抚。 艾琉伊尔的声音平静:我很反感角斗表演,厮杀被当作真实的戏剧供人取乐,没人觉得不对,这些观众到了战场上,也会看得津津有味吗? 看城主就知道了不会。 王女喜欢战斗。在天然具备一切战士素质的少女看来,打斗和厮杀都是美的,这种美感应该是震撼,是力量也是技巧。 旁观者可以喝彩,但这种叫好,绝不应该是看到血腥和暴力时产生的。 对练可以使人精进,战场厮杀是对敌的必然,而所谓角斗,无非是一群被迫成为战士的贫民奴隶和只有本能的猛兽、用性命为观众带来感官刺激的表演。 这是对战斗和生命的双重玷污。 父王当年,是不是也抱着相似的念头限制了角斗场的开放? 即便是他,也没能真正结束这荒谬的狂欢。 而她会做到。 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彻底终结这种表演,角斗场留着给少年人当竞技场,大赛都在这里举办。 艾琉伊尔扯了扯嘴角:我倒要看看,观众还会不会期待搏斗者死在场上。 洛荼斯有意轻松道:这是你提前做好的第二个决策了。 上一个还是要让民众过得更好。 艾琉伊尔:这个可以算进去,角斗表演没了,有的是竞技赛让他们看。娱乐层次提高,也算生活更好的表现不是吗? 洛荼斯失笑,随即心中轻叹。 角斗表演的观众从来不只是贵族富商,那些平民甚至贫民,也经常在血肉横飞时大声呐喊的群体之中。 要说是娱乐层次提高,还真没错。 天色还未沉黑,艾琉伊尔就已经决定回去休息。 她自觉今天说得有点多,仔细而不着痕迹地观察洛荼斯的神色,没有发现异样,才松了口气。 这时,两人挨得很近。 洛荼斯刚想转过头道晚安,唇角就擦过润泽软弹的触感,最终落在脸颊上,是个货真价实的晚安吻。 洛荼斯一时怔住。 眼睛都还没眨一下,王女就抱起零食箱子,镇定但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晚安,穿过水晶帘回房间了。 洛荼斯:是害羞了? 另一边,艾琉伊尔还抱着箱子,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放下零食箱,单手挡住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这次真的只打算来个单纯的晚安吻。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巧合就来得这么快? 不过,好软。 王女保持着遮挡双眸的姿势良久,忽然觉得,这种巧合可以再多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忧国忧民的心情隐退得最快的一次(?)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包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7 00:24:41 珞遥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210527 21:34:43 第075章 灵魂疑问 傍晚时分, 数百里之外的阿赫特城。 王宫位于都城的中心。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极华美壮丽的宫殿,整体恢宏大气, 细节处不失精美,堪称索兰契亚建筑艺术的结晶, 象征着站在这个国度权力顶峰的家族为诸神所青睐的王室。 此时, 在护卫队的簇拥下,一名身着华贵袍服的男人正步履匆匆走在大道上。 恋耽美 ——(57) 他正处于壮年, 脸廓方正,眉目刚毅,嘴角严肃地下撇,脸上有着深深的折痕,看起来为人正直。 一顶镶嵌着天青石的华冠戴在头上, 将他的身份展露无遗。 霍斯特,这座王宫现在的主人。 陛下,兹特拉城的消息传回来了。 蓄着两撇翘胡子的近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兹特拉城, 正是商队目前落脚的主城。 霍斯特闻言,脚步不停: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现在没心情听他又干了什么蠢事,只要没过火, 就不用报给我。 近侍:可是艾琉伊尔到了那里。 什么?把信给我。 近侍将信纸交给他, 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果不其然, 霍斯特看完情报,神色明显阴晴不定, 那张看似正直的脸上也笼罩了阴霾。 主动挑衅,还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要人去角斗场, 反而自己被拽下去, 丢尽了王室的脸面!大哥也不蠢,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傻子? 不过信上也说,兹特拉城主除了受惊之外没有大碍,现在也已经恢复过来了。 艾琉伊尔当然不敢让他有事。霍斯特嗤笑道,她在王城没有半点根基,所能依靠的无非是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头,马上就要回阿赫特了,还敢害我的侄子? 霍斯特自己摇了摇头:再会打仗的女人也是女人,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个胆子。何况这只是个小女孩。 他顿了顿:这件事,威克没有传回消息? 没有,陛下。 怕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霍斯特冷冷地说,难怪,当过奴隶的家伙,原本也没多指望他。 近侍连连点头称是,而在另一边,胡须花白的老者则深感忧虑:陛下,既然艾琉伊尔即将赶回王城,我们是不是也该早做准备? 慌什么,你不会真以为,这么个小姑娘会被我当成对手吧? 当然不。老者话锋一转,可您知道,她毕竟是先王唯一的女儿,那些不服气王太子的死板家伙,至今都期待着 期待王女早点回归王城。 算算年纪,艾琉伊尔已经成年了,那些皇室直系血脉的支持者,恐怕早就恨不得她明天出现在城门外,后天与一位贵族青年成婚,一年后就能带给他们一个传承血统的小王子。 霍斯特明知这些老头子在打什么主意,还不能明确反对,因为大多数贵族至今都不承认他是正统。 在他们眼里,霍斯特是王,而他所在的这一系却不是直系。 何其可笑。 他们的盘算永远不可能实现。霍斯特表情有一瞬狰狞,很快恢复如常,就算实现,也是按照我所期望的来。 叫沿途都盯紧点,一切暗杀手段也撤了,我等着那位好兄长的女儿,平安回城! 正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宫中最大的寝殿,也就是独属于王的寝宫。 寝宫门外,亚麻色半长发的青年安静地等候。 他面部的轮廓和父亲一样显得正直坚毅,面容也有几分相似,但多了霍斯特没有的俊秀。 见到霍斯特回来,他笑着行礼:父王。 霍斯特表情也不由得放缓:罗穆尔,我的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罗穆尔霍斯特亲口确立的王太子,也是他的独子。 今天您在廷议上说,迪西蒙城地动之后民众伤亡惨重,也缺少必要的物资。罗穆尔坚定道,我愿意去赈灾,请您允许我前往。 吩咐人调配物资过去就够了,没必要你亲自去。 可是听说情况很严重,我想为您分担重负,父王,这也是一场历练。 好吧,不愧是我的儿子。 霍斯特脸上的纹路舒展,他看着年轻的儿子,感到非常骄傲。 他的独子,继承了自己的体格和母亲的容貌,性情温和而不软弱,尤其是那双接近天青石色泽的眼睛,简直就是天空之神宠爱的证明。 霍斯特十分自得。 谢谢您,我明天就启程。罗穆尔道。 霍斯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这是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我同意啊。 王太子笑了笑,假装没听到父亲的调侃,告退之后脚步轻快地离开。 霍斯特看着他的背影,低叹:我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和善了。 近侍与老者都说:王太子仁慈,这是一件好事,其他的可以慢慢学。 说得也对。霍斯特收回视线,都随我来吧。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主殿旁边,是一座似乎已经废弃许久的宫殿。 没有半个人影进出,一片漆黑,落满灰尘。 冬夜的风拍打在被牢牢锁住的殿门上,门扉轻轻颤动,窗棱摇晃,发出细微的动静。 荒凉而冷清。 商队车马在宽敞的道路上行进。 一路走来,路面明显变得越来越不平整,马车颠簸的幅度也逐渐变大。 车队随之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但人坐在车里,依然有一种颠得七荤八素、整个人晃得要散架的错觉。 在以前还是人的时候,洛荼斯尚有可能晕车,现在作为神躯是不可能了,但也会有心理上的不适应。 于是,她与艾琉伊尔决定下车,骑马小跑。 正好,洛荼斯作为骑兵时骑的那匹灰马也在队伍之中,发觉洛荼斯望过来,它兴奋地昂起头。 能载人,谁想拉货? 河流女神注意到了它。 刚想过去,就被艾琉伊尔叫住。 您可以与我共骑。王女认真建议。 洛荼斯失笑:那怎么行,这么多人 艾琉伊尔灵魂发问:没有人在旁边的话,您就会同意? 洛荼斯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严谨道:是的,就好像我可以在私底下摸头拥抱晚安吻,但不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做一样。 王女总要有王女的威严啊。 艾琉伊尔耿直发问:为什么不能。 嗯? 我是说,摸头拥抱也好,现在就来个亲祝福之吻也好,为什么不能在外人面前做呢?大家都知道我与您的关系,又不会觉得奇怪。 什么关系? 互敬互爱的师生/长晚辈关系。 洛荼斯面无表情:不行,就是这样。 艾琉伊尔邀请共骑失败,看着洛荼斯骑上了灰马,只好转身招呼自己的伙伴一匹漂亮矫健的战马。 凹凸不平的道路上,两匹马之间隔着最近的安全距离小步慢跑,也算是齐头并进。 到了中午休整的时间,车队就在路边停驻,取出干粮来吃,顺便休息。 干粮做成饼状,口感略显粗硬,味道更是寡淡,搭配的还有晒好的肉干。 王女拿出了一只牛皮小袋,递给洛荼斯。 洛荼斯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大半袋子糯白的碎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香,这种香气非常熟悉,简直像是刻在了记忆里。 曾经深受荼毒的河流女神:索珈的饼干? 还是磨碎了的版本。 艾琉伊尔道:没错,索珈女神的作品实在很、很有新意,当然,它本来也足够美味,只是适合开发更新鲜的吃法。 洛荼斯: 破案了,艾琉其实也觉得甜过头了吧。 洛荼斯于心不忍,便道:不然还是丢 艾琉伊尔当即摇头:等等,您先尝一下。 她拿过一块干粮饼,用小刀将其从中间切开,均匀地撒上一层饼干碎末。 出于对王女的信任,洛荼斯将干粮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原本以为只是会比之前稍微好一些,最多没有那么甜腻,但当干粮入口,出乎意料的好吃。 甜度恰到好处,还有一般经过加工的甜品不会有的清新鲜美,连带着口感很差的干粮本身都好像甜润起来。 洛荼斯注视着甜干粮,神情带着探究,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世界运转的真理。 单纯的磨成粉配干粮就会有这种效果吗? 是索珈的神力吧,一定是吧。 艾琉伊尔莞尔:难得看到您这样发呆,没关系,以后都可以这样吃。 洛荼斯总觉得,王女的眼神里莫名其妙带着一丝同情。 再想想那句脱口而出的是您的母亲 洛荼斯严正声明:我不是吃着那种东西长大的。 艾琉伊尔乖巧:嗯,我明白。 洛荼斯认为有必要解释清楚:索珈与我并没有亲缘关系,雪山也是。不仅是大地女神,所有神灵之间都没有血缘。 她想了想,补充:神话中的说法只是人类的想象,事实上,我从苏醒开始就是这副模样,一定要说我和索珈她们的联系,应该算是同僚吧。 艾琉伊尔抿起嘴角,盯着牛皮袋看了半晌。 那么,大地女神为什么会送我饼干? 洛荼斯: 好问题或许这就是老祖母的关爱?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母仅指对塞零食这种行为的比喻。 大概可以参考跟随奶奶生活的猫猫狗狗的体型? 王女不会因为甜食发胖,不会! 2612每天运动量超大的!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么么啾!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8 00:33:52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8 21:42:10 第076章 故旧 是不是老祖母的关怀, 艾琉伊尔并不清楚。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她还是将撒了饼干粉末的干粮吃掉,又去马车里拿了甜酒罐, 控制着分量往水瓶中倒了几滴,摇晃几下。 透过瓶口, 可以看到清水完全变成了浅淡的蜜色。 洛荼斯一尝, 蜂蜜特有的醇甜和果类的清甜融合,或许还加了什么人间没有的香料, 味道独特,甘洌美好。 而这仅仅是几滴甜酒混入一瓶水中所带来的效果。 洛荼斯再回想那只箱子。 默默将黑暗料理的标签改成了世间珍品调味料。 艾琉伊尔对零食箱或者说是调味料箱的态度倒是淡了下去,远没有之前的热情。 可能是之前爱神信使似笑非笑的眼神,带来了隐秘心思暴露于天光之下的危机感,对于洛荼斯的神灵同僚, 王女或多或少抱着些警惕的心理。 掌管爱情与欲望的阿狄亚有所察觉,她有没有让其他神灵知道? 这位大地女神赠送的甜点甜过了头,是否意味着某种暗示和隐喻? 王女难免多想。 不过, 当她从洛荼斯口中确认索珈做的东西一向是那个德性之后,第二条联想就被弃置不顾。 结束了必要的饮食,商队在原地休整了一小时, 整装继续前行。 越靠近迪西蒙城, 眼前所见就越是触目惊心。 地面不再只是凹凸不平, 还无规则地分布着裂隙和深坑,一些山坡下堆积着碎石沙土, 显然是这次地动导致了滑坡。 前方,一棵树的躯干横过道路, 树身粗壮, 枝冠干枯。 车队绕过它, 没有人说话。 这里并不是人们聚居的地区,零星分布着村落和农田,村民平时自给自足,只在特定的集会节日前往城池用多余的粮食布匹换取钱财和需要的东西。 而现在,大多数村庄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农田深陷,家畜或死或逃,有些房屋还顽强地立着,有些则已经倒塌。 村民不敢进屋,大概有人曾冒险回去拿出生存必需的用品,他们大多裹着被褥,围坐着空地上的篝火做饭。 一座村落格外不幸,被山石掩埋,断壁残垣混在其中,附近没有看到幸存者的身影,也不知是没有人逃出来,还是幸存者早就离开。 路过这些地方时,商队总是很沉默。 有时遇到请求搭顺风车前往附近城池的村民,不等商队主人询问的眼神投过来,艾琉伊尔就点了头。 然而当村民知道目的地是迪西蒙城,便面面相觑,放弃求助。 地动过去几天,还时不时有微小的余波,村民不是没遇到过拖家带口往反方向走的人,他们都清楚,地动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迪西蒙。 一位老者颤巍巍道:那边太危险了,你们真的要去吗? 商人:毕竟在我们行商的路线上,虽说现在不方便交易,至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就当是为了灵魂被送往死神埃穆特面前时,能拥有更多的美德。 老者叹气:愿伟大的伊禄河女神护佑你们。 这位老者是洛荼斯的信徒。 商人叫人取来一些厚实的衣物,放在老者面前。 马上就有小孩子惊喜地叫了一声,跑过来比划大小。 老者连忙喝止住孩子,正要推脱,就听商人道:我们路过几个村庄,这里最缺少御寒的衣物,现在天寒地冻,请你一定要收下。 老者道谢,目送商队走远。 行进的车队中,商人来到艾琉伊尔身旁,恭敬道:殿下。 艾琉伊尔:这一批都发出去了? 是,没有超出预计,剩下的都是迪西蒙城中会用到的物资。 那就提速,在日落前赶到迪西蒙。 启程之前,艾琉伊尔便吩咐商人。重新规划车马运载空间,在主城购买了一部分物资。 干粮,药物,厚衣被褥。 不论在什么时候,赈灾物资都应该由王城派来的人员和当地官吏统一调配,王女目前没打算越俎代庖。 恋耽美 ——(58) 真要带着满满一车队物资和官吏抢活干,先不说霍斯特要怎么疑神疑鬼,受到影响的是救助效率,为此承担后果的是当地民众。 一支商队所能携带的物资有限,在路上还能匀出一部分救济,等到了城中就会全数交给赈灾官吏,由他们负责分配。 不仅是物资调配,其他事项,艾琉伊尔也不会轻易插手。 前提是,对方能好好解决。 洛荼斯骑在灰马背上,手中不紧不松地握着缰绳。 你做得很好,艾琉。 艾琉伊尔:谢谢。 如果能换个语气夸奖就更好了。 这种语气王女很熟悉,以前在梦境里交上了满分答卷,洛荼斯就会用这种声调夸一句。 以至于现在听到这句夸赞,艾琉伊尔脑海中最先浮起的不是欣喜,而是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试题。 对于曾经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王女收敛思绪,不急不缓道,让索兰的民众生活更好,总不能只从我获得胜利的同一刻开始算起,在那之前,我也会尽力履行。 洛荼斯:嗯,我相信。 艾琉伊尔轻笑:我也相信,您会陪我一起。 河流女神转动金镯的手顿了顿。 是啊。 艾琉伊尔好像得到了什么让人宽心的承诺,轻舒口气,将目光投到更远处。 目之所及,被地动改变的地貌,仿佛一场规模宏大的整修翻新。 神话中说,地动山摇是大地女神的愤怒,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 不。洛荼斯温声道,神灵是守护索兰契亚的力量。 她略作思索,最终还是用大地女神的原话作为解释:但另一方面,天灾不可缺失,这是平衡。 艾琉伊尔:是吗 王女微微垂首,忽然发现她其实不大想听洛荼斯说这些。 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知道,又或许是觉得,平静讲述这些的洛荼斯好像在瞬间拉远了距离。 神灵的化身就坐在她身旁。 却仿佛神国与人间那么远。 艾琉伊尔再次抬头时,语调轻松道:看来神话失真得不止一点。 洛荼斯摇了摇头。 真要论先后顺序,人类的神话传说才是先出来的那个,要按这个逻辑来讲,应该是神灵神设崩塌。 除了人神 对人神而言,流传下来的神话大概算是他们的传说版同人? 艾琉伊尔接着说:我之前还猜,您的本尊想必是在神国与大地女神会面,顺便说起了我,才会带回点心。 洛荼斯: 事实上,提到王女是在上次聚宴,河流女神甚至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索珈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盘算着送洛荼斯养的人类点心吃。 艾琉伊尔:我有点好奇,您的同僚是如何看待我的? 他们觉得很有意思。 并且好像数百年没有新鲜话题一样,把养人类变成了讨论热点。 洛荼斯:他们觉得你很好。 艾琉伊尔眉目舒展:真的吗? 千真万确。洛荼斯面不改色。 两人说话的时候,视野尽头已经出现了城池的轮廓。 迪西蒙城不大不小,以往,它在主城的管辖范围内并不显眼,却也称得上繁荣向上。 而这一次,它变得面目全非。 远远看去,城墙勉强完好,城池另一侧的河堤却坍塌了。 还好此时是冬季,河流水量不大,甚至表面还漂着浮冰,没有让这座城市面临又一重灾难。 然而安全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在明年丰水期之前将河堤修复加固,这里依然会被河水淹没。 随着距离拉近,一行人心中越发沉重。 一般城门前民众来来往往的景象,在这里完全不见。城外农田翻卷深陷,还有一道狭长的裂缝横贯其间。 播种还不到一个月的麦苗,也随着田地的陷落而失去了生机,不只是麦苗,迪西蒙城在此时也像是死寂的。 走近了才看到,城门内竟然还站着十来个人,他们衣着体面,只是看脸色都不大好,眼下青黑,像熬了一整晚的夜。 这群人身后还有一架马车,收拾得光鲜亮丽。 他们伸长脖子,翘首企盼。 这架势要说是迎接王女,洛荼斯是不信的。 这里的主事人,应该做不到在焦头烂额中关注王女的行程,更别说是出迎。 果然,穿着昂贵皮毛斗篷的为首者一看到商队,先是眼前一亮,然后眉头一皱。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迪西蒙? 王女骑着马待在骑兵队列中间,乍一看并不起眼。 见她没有出面的意思,商队主人上前一步。 我们是从边境来的商队。 边境?为首者听后摆了摆手,你应该看到这里的情况了,没什么好交易的,最好改道走,这也是为了不耽搁你们的时间。当然,如果你有帮忙筹款的意向 商人干脆利落:我带了一点物资。 为首者:快请进。 就在这时,为首者身后突然有人抬手,指向不远处:来了,来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疾驰,马匹在坑洼的地面行如平地,显然是优良的战马。 飞奔在最前面的,是一名亚麻色半长发的年轻人。 当距离拉近到足以看清这个人的脸,艾琉伊尔神情一沉。 金色眼眸中,恨意陡然迸溅。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077章 入城 遥远的记忆中, 仇人带着一个比王女稍高的孩子。 大人一脸正气,孩童笑容腼腆。 父王对艾琉伊尔说:这是你的堂兄,艾琉。 王女:堂兄? 对面年长一些的孩子礼貌而略带生疏道:您好, 艾琉伊尔殿下。您可以叫我罗穆尔。 父王摇头笑道:都说了是堂兄,怎么还用敬称?这样反而显得冷冰冰的, 直接叫名字吧。 霍斯特再三推脱, 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自那之后,霍斯特似乎有意让两个孩子亲近, 就经常带着儿子来王宫。 王女一心扑在武技学习上,五六岁的女孩,竟然就可以把木剑挥舞得有模有样,她对堂兄的态度不远不近,于是最开始的对话是这样的 罗穆尔:殿艾琉伊尔, 父亲说我应该带你在附近玩,你想在花园里玩游戏,还是想出去逛街? 艾琉伊尔:你练武吗? 练武是必修课, 罗穆尔当然回答会。 于是小王女领着他去了练武场,轻轻松松在对练中取胜,结束后, 就立刻失去了对这位堂兄的新鲜感。 等他再来, 艾琉伊尔就像应付那些把她当不懂事小孩看的父王臣属、贵族夫人们一样, 学会了应付堂兄。 话虽如此 父王母后没有其他子女,艾琉伊尔也没有兄弟姐妹。 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孩童之中, 女孩们多半不学武,聚在一起时都由母亲带着, 讨论文学曲艺;男孩又打不过她, 只会被王女当作练武的工具人, 一起聊天玩闹什么的,艾琉伊尔实在没有兴趣,甚至称得上嫌弃。 最重要的是,同龄的孩子都太幼稚了。 艾琉伊尔与他们交流,总觉得格格不入,好像大孩子在带着一群小孩做游戏。年长许多的少年只会把她当小孩,又因为懂得更多,知晓尊卑礼数,而对王女毕恭毕敬,非常无趣。 艾琉伊尔没有玩伴,对年长几岁可以沟通的堂兄,或多或少存有淡淡亲缘的认知。 说是堂兄,其实血缘远得可以忽略不计。 历代王的子嗣之中,格外优秀但没有继承王位的王子,要么作为亲信辅佐新王,要么离开王城,成为一座城池的管理者。 他们的后裔将会承袭城主之位,直到哪一个不肖子孙铸成大错,世代沿袭的位置才会被当任索兰王收回。 那些重要的、地位相对特殊的城池,必然被王室的众多旁系血脉掌握在手里,每一任城主要尽早将选定的继承人上报给王城。 为了更好地教导这些继承人,也为了从小培养旁系对未来王者的忠诚,防止他们生出异心,与王子年龄相仿的继承人都会在孩提时期被送往王城,与王子一起接受教育。 霍斯特就曾经是一座城池的继承人。 他出生的城市并非主城,而是一座盛产石料的繁荣次城,在索兰境内还算名声斐然,因为这种特殊性,霍斯特得以被召入阿赫特,与当时还是少年的先王一同上课。 按照惯例,课业结束时霍斯特就该回归家乡。 但作为同窗相处的数年间,他深得先王的信任和友谊,也展现出一些能力,才得以留下来。 留在王城,作为先王的亲信。 先王还是王太子时,霍斯特是幕僚。 当先王继位,他就顺势成为手握权力的大臣。 霍斯特在阿赫特成婚生子,对先王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忠诚。 先王信任他,把霍斯特当做血缘亲近的堂弟看待,连年幼的艾琉伊尔也叫他叔父。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包藏祸心? 谁能猜到他会亲手杀死待他极好的堂兄,又将罪名推给发疯的先王后,踏着王兄未寒的尸骨登上王位? 没有人想到,也没有人知道。 艾琉伊尔也曾经听说霍斯特在先王葬礼上的表现,他伏在棺木上哭得几近昏厥,念悼词时几度泣不成声。 无可指摘的演技,让在场众人都以为他有多么情深义重,继承王位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然而,艾琉伊尔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出现在葬礼上的棺木可能是空棺,也可能装了其他尸身。 真正的父王,则被放在母后身边。 他们一起躺在狭小的、用以镇压罪人的黑石棺里。 霍斯特是多么心虚啊,心虚到不敢让堂兄的灵魂随伊禄河离开,不敢让堂兄在死神面前陈述他的所作所为! 艾琉伊尔没有揭穿他的机会。 葬礼次日,王女就被送上流放的马车。 而现在,时隔九年,仇人之子出现在了艾琉伊尔面前。 指尖难以自控地刺入掌心,又迅速放开,没有让任何人察觉这一瞬的失态。 只有洛荼斯。 河流女神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艾琉? 是他。艾琉伊尔低声道,词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霍斯特的独子,罗穆尔。 洛荼斯向来者的方向看去,领头的年轻人身穿厚实的细绒衣物,胸前佩戴王室的纹章。 随着马匹的驰行,披风在他身后飘扬。 能佩戴王室胸章的,只有王室直系。 虽说目前为止,大多数人认定的直系依然是先王那一支,但总不能让王和王太子都没有胸章戴。 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王太子罗穆尔。 洛荼斯拉住了王女的手,动作很轻,艾琉伊尔稍微用力地回握,好像在回应我没事。 双手一触即分。 这时,王太子一行人也来到近前,罗穆尔翻身下马,看得出有些练武的底子。 等在城门前的人群立即迎上前,齐刷刷行礼,为首者高声道:见过王太子殿下,我是迪西蒙城主芬列尼,在此迎接殿下的到来。 嗯,不用多礼。罗穆尔点了点头,态度亲和,我这次来是为了主持赈灾,事不宜迟,我们进城内详谈吧。 迪西蒙城主自然称是。 罗穆尔又将目光转向商队,询问道:你们是? 城主说:殿下,这是一支来自边境的商队,他们携带了救助物资。 罗穆尔:边境来的? 他回想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是艾琉伊尔在的那支商队吗? 艾琉伊尔殿下?迪西蒙城主不知道王女要来,但好歹知道王女的名字,当下惊疑不定地看向商队众人。 商队主人表面笑眯眯的,却不知道王女作何打算,悄悄用余光瞄向艾琉伊尔。 王女并未立刻作出反应。 罗穆尔和霍斯特有几分像,她冷然盯视着王太子,好像能透过他的脸,看到霍斯特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孔。 艾琉伊尔与霍斯特之间是死仇,不共戴天,至于王太子 她记得当年出事时,罗穆尔似乎是前往父亲出身的次城探望祖父,事件之中没有他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看上去似乎并不知情。 可,那又如何? 在事发之前,霍斯特不也表现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罗穆尔对此事全然不知,就算他对自己没有敌意,就算他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发现不对劲,还以为他父亲是个好人 罗穆尔是霍斯特的儿子。 哪怕不知情,艾琉伊尔又怎么会将他视作无辜。 但还不是彻底显露出这种仇视的时候。 霍斯特一方的人,并不知道王女目睹了当年的真相,以为她当年只是个一头雾水被送走的小姑娘,即便有所猜测,也不能确定,更不可能拿出证据。 在他们面前,艾琉伊尔的神情可以是谋算,不满,争斗和厌恶,却唯独不该是不容置疑、盖棺定论的刻骨仇恨。 调整情绪仅在一瞬之间,艾琉伊尔控制着座下骏马向前一步,越众而出。 银色头盔之下金眸冷然,她扬起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 好久不见,罗穆尔。 竟然真的是你,能在这里看到你,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罗穆尔停了一下,端详着王女的脸,感叹地说:你长大了,艾琉伊尔。 王女的眼角微微一抽,克制着拔剑的念头,淡声道:我先走一步,毕竟没有在城门下叙旧的爱好。尤其是地动余波频发的现在。 恋耽美 ——(59) 说完,她礼节性颔首,示意商队进城。 王太子身后一行人都露出不满的神情,还有人张口就要呵斥,被同伴拦住。 罗穆尔显然注意到王女的冷淡,稍微一想,脸上流露出歉疚。 这里是不太安全,我们先进去吧。芬列尼城主,谢谢你准备的马车,不过不用了。 两方人马先后进城。 迪西蒙城内满目疮痍,靠近城门这一片是城池外围,作为贫民与部分普通民众的住区,在地动中几乎没有幸免于难的房屋。 再往里走,状况倒是稍好一些,不过依然有大量倒塌的建筑,而那些看起来没有多大损害的房子,也不知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塌陷。 城主府和神庙就是外观上基本没怎么损伤的这一类,可以看到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进出,搬运东西,但没人敢进去住。 空地上搭起了很多简易棚屋和帐篷,离得很近,幸存者在这里聚集,间或有人抬来新救出的伤者,不少灾民裹着厚重被褥缩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 城主的人知晓王女在商队中,也不敢托大,城主仍跟在王太子左右随行,另有人接待商队,为他们安排落脚处。 艾琉伊尔分到一座单独的帐篷,颇为矮小,但在这种时候,她不会在意这点。 在王女的授意下,商人找管事者商量所带物资的处理,亲卫队和商队成员也各自休整。 王女拉着洛荼斯钻进帐篷。 勒娜与莫提斯望着那顶小帐篷,欲言又止,作为王女的亲信,他们二人大概知道真相。 对视之下,唯有叹息。 在状况外的卢卡凑过来,奇怪地问:殿下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勒娜对这个情商比莫提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后辈非常无奈,小声说:暂时别打扰殿下,以后就知道了。 又对飞到一旁的金雕姐妹道:你们也是,自己在附近觅食,或者等会儿再去讨吃的。也不管金雕能不能听懂。 卢卡:喔。 两只金雕:吱。 帐内,艾琉伊尔坐在新铺的地褥边,擦拭长剑。 一边擦拭,一边轻声道: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与霍斯特联系深厚的人。 我已经做足了准备,但 洛荼斯:艾琉,你表现得足够冷静。 艾琉伊尔苦笑:可还是让您发觉了。 我会发现,是因为我了解你,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霍斯特,他看不出破绽。 洛荼斯垂眸。 正是因为了解,或许也是由于曾见过王女最脆弱的时候,她才会看出艾琉伊尔平静外表下掩盖的那一点脆弱,这是几年来没有出现的情绪。 艾琉伊尔沉默良久,将长剑重新入鞘,放到一旁。 她抬首。 您可以抱我一下吗? 这句话还没出口,洛荼斯就已探过身,将王女拥在怀中。 艾琉伊尔短暂地顿了顿,低下头,洛荼斯顺势将下巴放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 没有人能完全控制情绪,这没有什么,也不会影响你做到一切。 艾琉伊尔呢喃:是的,我会做到。 曾经失去的无法弥补,正如父母逝去的事实不会改变。 但这几年中,她也拥有了过去没有的。 她将夺回一切,也将得到更多。 不能弥补,也不能替代,那是独属于艾琉伊尔的未来。 艾琉伊尔抬起手臂,环住洛荼斯的腰,闭上眼。 她的声音很低,却笃定有力。 我会亲手把霍斯特按在他们的陵墓前,再斩断他的头颅。 * 作者有话要说: 洛.感情迟钝.对王女任何情绪都非常敏感.除了暗恋心情.荼斯:抱抱。 26.目前稍有点脆弱.当下仇恨之情满值以至于没在想女神有多软.12:我要杀了他!! 感谢27376241的地雷,么么哒! 第078章 问题 一行人来到迪西蒙城时还未日落, 短暂的休整之后,天色也不过刚刚暗下来。 有人站在帐外,请王女共同商议赈灾事宜, 听声音好像还有点不情不愿。 撩开帐帘一看,是王太子身边的人。 艾琉伊尔早已平复了心情, 这会儿听到邀请, 秀逸的眉峰轻轻一挑。 洛荼斯,您要去吗?这种小帐篷的隔音效果不算好, 王女下意识收着声音,不如您接着休息,我很快回来。 洛荼斯耳语道:你似乎不大愿意让我同去。 是的,我不想让罗穆尔注意到您。 这句话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警惕。 罗穆尔的表现没有恶意, 不代表真的能相安无事,哪怕王太子本人没有多余的心思,他身边的人呢? 指不定就有患了眼疾的家伙, 自以为是把洛荼斯当作王女的弱点,要是他们还想当然地针对洛荼斯布下阴谋艾琉伊尔只是想想就心生怒意。 洛荼斯叹息:不必在意,再怎么说, 我也是神的化身。 如果真有什么阴谋暗算袭击, 对方大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您当然不会任由凡人得逞, 可只要一想到那些人会觊觎您,对您不敬, 我就觉得不高兴。艾琉伊尔音调放软,您愿意让化身降临到我的身边, 供奉保护您就是我的职责。 洛荼斯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那你去吧。 艾琉伊尔松了口气, 这才跟随来者离开。 所有人都住在临时建起的营地, 天黑之后,各处燃起篝火,走过时能听到低低饮泣的声音,但更多是安静。 来者径直走向那座最宽敞讲究的帐篷,这顶帐篷原本属于城主,但阿赫特的人马一来,它就作为城中最高权力的附属物被转让给了王太子。 帐外有一片空地,这座城池原本的大贵族与王城赶来的赈灾人员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熊熊燃烧的炭火。 两方泾渭分明,非常好辨认,同一方的人将头凑在一起,小声私语,王女的到来则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她不属于任何一方,似乎格格不入。 艾琉伊尔坦然自若地在一处空位坐下。 投来的目光,道道都带着审视打量。 如果是在轻歌曼舞的接风宴现场,这些贵族官吏绝不会表现得如此露骨,但特殊压抑的环境总会催发人的焦躁,也就难以保持所谓的表面礼节。 完全不想让洛荼斯被这样的眼神扫视。 罗穆尔看到王女出现,倒是欣然点了点头。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芬列尼城主,请你说说最近的情况。 城主清了清嗓子。 自从大地女神发怒之后,我就忙得像个陀螺,一刻也不停转。王太子殿下,您看看附近这些灾民,几天前也只是我迪西蒙城中的普通民众啊 城主大概是个演讲的人才,说得声情并茂,期间还提到城内其他几位贵族的名字,感谢他们提供的援助。 贵族们跟着点头,也都煞有介事。 等把自己夸了个七七八八,城主才切入正题,开始汇报地动后的各项情况。 听着听着,从阿赫特来的人便皱起了眉头。 对于地动这种天灾,他们都不陌生。 王国史上曾有不少关于地动的记载,尤其是近百年间,连民众伤亡、房屋农田损失都记得清清楚楚。 相比之下,迪西蒙城这次的损失不算多么骇人听闻,但也令人惊讶。 更何况这才刚过去数日。 接下来,每日追加的伤亡损失只会更多。 罗穆尔脸上挂着的舒朗笑容也不见了,他绷着脸:父王刚收到消息,就立刻拨了钱财和物资送来,应该比我们早几日到,现在都用上了吗? 都发放给幸存的民众了。城主拍着腿叹气,可是殿下啊,您看现在天气严寒,灾民需要更多御寒的衣物和提供体能的粮食。 恕我直言,将那些物资分发下去,还是有大量短缺,粮食还有剩余,但也得省着吃,人们没有力气,没办法救下更多人。 罗穆尔表情不忍。 他们都是索兰的子民。我会传信给父王,拨来更多钱物。 城主再三辞谢,最终接受了额外的拨款,并且代表迪西蒙灾民感谢王的恩德。 艾琉伊尔全程听着,一言不发。 期间,她捕捉到王太子身边两名随行官吏的眼神交流,很隐蔽,仿佛心照不宣。 一名罗穆尔的幕僚带着些许嘲讽开口:王女殿下,您没什么意见吗? 艾琉伊尔掸了掸皮毛斗篷,漠然道:想必霍斯特叔父是让堂兄全权负责赈灾,我刚从西北边境回来,不好多说。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罗穆尔,后者再次表现出歉疚,并且斥责了幕僚。 艾琉伊尔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这场商谈持续到巡逻的护卫都换了一批,贵族们告退之后,相继离去。 还留在这座城中的贵族富商其实没几个。 但凡是在地动中受了伤的、还有他们的妻儿亲眷,或许早就在之前被送出城,在其他未曾受影响的城池中暂居。 还留在这里的这些人,真的只是为了协助城主救灾吗? 艾琉伊尔用余光看着他们离开,步态养尊处优,有富态的肉都在滚,嫌弃目前条件的话语随风飘来。说实话,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王女整理袍角,准备回帐中与洛荼斯聊聊今天的发现,却被罗穆尔叫住。 艾琉伊尔,我想和你谈谈。 王女顿住。 她回过头,神色疏淡。 你想说什么? 洛荼斯的灵体在这片暂居地中飘游。 哪怕是临时建立的营地,也依然保留了那些地位阶级的规矩,划分出贵族富人、普通平民和贫民奴隶的区域。 没什么明显的标识,好像默认一般。 掠过几个巡逻的守卫,洛荼斯飘到了平民的区域,和富人们堪称安静祥和、好像野外露营的感觉不同,这里只有一些勉强可供遮风挡雨的棚屋,更多人只能挤在一起取暖。 他们大多没有入睡。脸上写满对未来的无措。 经历这么一遭,这里很多人就已经从生活还算可以的王国人民跌落为贫民。 之所以没有像先前那几批逃难的灾民一样拖家带口地离开,大概是还抱着一些希望,能在事情结束之后获得补偿,继续在这里定居的希望。 洛荼斯蹙眉。 天灾惨烈,但营地的情况应该还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除非各类补给没有跟上。 莫非霍斯特没有及时拨款送物资? 可他连王太子都派来了。 这时,一声低低的哭求传入洛荼斯耳中。 她偏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求求你们了,给我一点吃的吧是小女孩的音色,因为泣音而显得更加稚嫩,一点就好,我妈妈快要饿死了,求求你们 声音来自贫民奴隶被安排的区域,说是安排,其实没什么人特意去管他们,就好像现在的救援依然停留在城内,那些商铺、带有小院子的住宅所在的地方,贫民区无人问津。 活下来的贫民其实并不少。 诚然,贫民区的住房几乎全部坍塌,但那些房屋基本都是由简陋的木板搭起,有的屋顶还铺着厚厚一层莎草,倒塌之后依旧会压住居民,但伤亡率没有石砖房那么高。 很多人都是自己爬出来的。 正发出哭音的小女孩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她看起来面黄肌瘦,个头非常矮小,怕得一直在发抖,却还在小声祈求正好路过的巡逻守卫。 现在哪里不缺吃的,回去熬着,连明天领面包的时间都等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太少了,真的不够吃 行了,别装可怜。 贱民就别浪费食物了,早点死也是解脱。 小女孩绝望的哭声加大,守卫一慌:别让她吵到那边的大人们。 隔着这么远,应该不会吧。 话是这么说,另一个守卫还是一脚把小女孩踹了个跟头,凶神恶煞地威胁:再敢靠近这边,我们也不介意提前送你和你妈妈团聚,听懂了吗? 放完狠话,两个守卫才一起走了。 洛荼斯没有多作迟疑,她趁着夜色变回实体,步履很轻地走到女孩面前。 拿去吧。是一块干粮。 女孩抽噎着抬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闻了一下,确认是食物的香气,泪水流得更凶。 她深深鞠躬,带着感激和害怕道:谢谢,谢谢。 说完她就快步跑开,显然是回去找妈妈。 洛荼斯则低头看着手心,不能使用神力挽救人类的性命大概是一条确定的规则,但她没有感受到违背限制的痛感。 也不知道是这样间接利用神力的情况不算在内,还是 离得稍远一些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哭声。 洛荼斯脚步微微凝滞,重新化作灵体,回到王女的帐篷。 艾琉伊尔已经待在这里了。 她膝上放着一块木板,用来垫莎草纸,芦苇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 河流女神在艾琉伊尔面前忽然现形,她也见怪不怪。 王女放下了笔。 这边问题很大,洛荼斯。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跑了一次八百,现在肚子好疼Orz 以前都没有,顶多腿疼,这次又是什么新式后遗症qvq 第079章 异样 帐内, 用以取暖的小火盆持续散发热度,火光明灭。 艾琉伊尔拨动纸张,发出细微的翻页声。 王城送来的物资, 不该消耗得这么快。 恋耽美 ——(60) 不说御寒的厚衣和药物,只论粮食的消耗, 就明显和实际情况对不上。 一行人刚来到营地时, 也目睹了灾民在食物分发点处拥挤推搡、争抢口粮的场面。 几名士兵懒洋洋地站在一旁维持秩序,并不阻止人们争抢, 像是在看猴戏一样笑嘻嘻地看着,见谁多拿才会一鞭子抽过去。 而抢到食物钻出人群的灾民,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也仅仅是一块鸡蛋大小的干面包,还有一小碗汤,汤面上飘着的豆粒和菜叶少得可怜, 汤水清澈见底。 当汤桶见了底,面包一点不剩,士兵便推着小车离去。 什么也没抢到的灾民被留在原地, 徘徊一阵,神情憔悴愁苦地各自散开了。 这种程度的食物供应,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救济粮消耗得那么快。 更何况, 冬季家家户户都有储备的粮食, 城内粮仓堆得满满当当, 哪怕经历地动也总会有一些留存下来,难道这些都已经耗尽了吗? 洛荼斯想起那个哭着乞求食物的女孩, 抿了抿唇,缄默不言。 艾琉伊尔低头看着写满数字的纸页, 沉吟道:而且, 这次的亡者数量太多了。 目前已经统计出的死亡人数, 和王国史记载中同样等级的地动持平,但眼下才过去数日,这些数字未来还会继续增加。 一定要解释的话,也可能是由于冬季过于寒冷,冻死的人更多,才会造成这种异常的对比,但王女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城主大概是昧下了大多数物资,不止是他,那些地动发生后没有离开迪西蒙城的贵族同样是知情者、参与者。 洛荼斯探过身来,凝望纸页上王女的笔迹:如果是这样,他们遮掩得并不好,只要有心人稍微深究一下,就会发觉端倪。 不仅如此,他们明知道罗穆尔等人会在今天抵达,却没有改善给灾民发放的食物质量,甚至连表面上的掩饰都不做,就不担心王城来者起疑? 两人对视,王女捏紧了纸张一角,眼底冷凝。 他们不怕,是因为有恃无恐。 那位迪西蒙城主,恐怕和罗穆尔带来的某些人有联系,他不怕阿赫特来者发现异样,或许是因为他们双方本就心知肚明。 这可能吗? 霍斯特派来的人,会纵容城中贵族势力这样贪污他送来的钱款物资吗? 王女按了按额角,一方面觉得荒谬,一方面又明白,自己不能根据这么一些蛛丝马迹就下定论。 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探查。 至于看起来并不知情的王太子 艾琉伊尔半垂着眼,神情略有些阴郁。 之前商谈结束时,罗穆尔叫住了她。 出于自己的考量,艾琉伊尔停住脚步,重新坐回篝火旁,想听听这人要说什么。 未曾想,罗穆尔开口就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艾琉伊尔。王太子神情恳切。 艾琉伊尔神色不动:堂兄这话,我不太明白。 罗穆尔深吸口气:父王他当年一气之下,把对你母亲的怨怼迁怒到了你身上,做出将你送到卡迭拉的决定我很抱歉,没能改变父王的决定。 艾琉伊尔深感可笑:一气之下?这是叔父对你说的? 父王没有说过,但那段时间,他一听到先王后的名字就会大发雷霆,毕竟他和伯父的感情很深厚。 王女: 霍斯特这是把现实当戏剧,每时每刻都在演? 罗穆尔接着道:但是最近几年,父王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了,对于当年冲动之下发布的谕令,他也一直很后悔,只是放不下面子。 艾琉伊尔不咸不淡:是吗。 罗穆尔垂下头,略带低落道:我明白,一句道歉算不了什么,你在偏远边境一定吃了很多苦,怨我们是应该的,不论是我还是父王,都会尽力补偿你。 这就是你想说的? 罗穆尔点头又摇头,欲言又止。 王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令人感动,堂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语毕,她转身离开,由于大感荒唐可笑,甚至都没有多费精力去思索背后值得分析的可能。 现在回头想想,罗穆尔的神情不似作伪,这人好像对他父亲所展现的来龙去脉深信不疑,并且过分天真。 倘若罗穆尔不是在演戏 霍斯特那种人,竟然能教养出这么一个傻白甜? 艾琉伊尔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测霍斯特实在是爱极了表演,在亲儿子面前都不忘戴上假面。 不远处,响起了巡逻守卫报时的响板,三声短促的清晰击打声,意味着此时已是夜晚三时。 洛荼斯:你睡吧。 养精蓄锐,说不定明天会很忙。 艾琉伊尔顿时将霍斯特父子抛到脑后,收拾东西准备安歇,她人都躺下了,却看到洛荼斯依然坐在一边,看不出将要入睡的迹象。 您不休息吗? 神灵不需要睡眠,洛荼斯简洁道:我在这里守着。 您不用 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王女望着河流女神的侧脸。 那蓝玉髓色泽的眼眸直视前方,嘴唇轻轻抿着,看起来似乎很自然,挺直微绷的脊背却暴露了她此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先是在主城的行宫独自前往主室,又是在帐篷里不愿同枕共眠。 有所察觉?不愿面对?还是说 洛荼斯察觉到王女若有所思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耳根微热。 你在想什么? 艾琉伊尔翻了个身,闭上眼,长睫密密地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没什么,晚安,洛荼斯。 次日,天晴云阔。 冬日的阳光难得带上了温度,暖洋洋地照射在大地上,却无法驱散灾难后的绝望。 一晚过去,又有数人没能撑过来,在冬夜永远地闭上眼睛。 其中大部分是身体虚弱的老幼妇孺,其中一些死者的亲眷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默然而麻木地收殓尸体。 而那些举目无亲之人的尸首则被表情不耐烦的守卫扔进推车,随意倾倒在营地外,那片曾经是贫民区的废墟里。 女侍长库尔妲起得很早,天刚亮就背起她常用的药箱,在附近为平民看病治伤。 她为一名伤到腿的伤患处理好快要发脓的伤口,说:你需要静养,不然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 伤者回以苦笑:医师,我也很想休息,但如果不去做工,不帮那些大人们修补房子,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比起饿死,瘸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 女侍长沉默,从口袋里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伤患,对方千恩万谢地离开,附近有不少人都投来了渴望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小小的恩惠只是杯水车薪,正如那名伤患,吃完了肉干也还是要拖着伤腿干活。 一连看完了十几个伤患,女侍长擦了擦汗,收起药箱,对来到这里的王女行礼:殿下。 艾琉伊尔:情况怎么样? 不行,再这样下去女侍长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会死更多人。殿下,我看了他们供应的食物,那点东西连小孩都吃不饱,只能勉强维持生命,问题是现在这么冷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转向商队主人。 我们带来的物资情况怎么样? 商人收敛了往日狐狸一般的笑容,肃然道:一部分衣物已经交接给迪西蒙城的官员,所有粮食和药物都还在。昨晚您说过之后,我就找借口把剩下的东西留在手里了。 艾琉伊尔颔首:好,事不宜迟,大致预估一下,今天就分发给灾民吧。 商人吃了一惊:殿下,这会不会有点进展太快? 我们大可以花时间查探情况,但这里的人等不起。王女低声道,食物处理和分发的工作还得拜托你的商队,莫提斯他们会负责维持秩序,麻烦你们了。 商人连连摆手:不敢当,我保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莫提斯伸了个懒腰:维持秩序啊,这活儿我最在行,勒娜,一会儿你就站在那里 勒娜没理他:殿下,您去哪儿? 王女拉下兜帽,将那双璀璨而与众不同的纯金色双眸挡在帽檐之下。 我去看看迪西蒙的粮仓。 另一边,尽管还没到时间,迪西蒙官吏们负责的食物分发点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洛荼斯以灵体状态垂眼,看着地上陷入永眠的贫民少女。 尸首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嘴唇青紫,她大概是想守在这里等待早间的面包和豆汤,却没能扛住夜晚的饥寒交迫。 有守卫打着哈欠过来,发现了这具尸首,一边嘀咕着怎么这里还有,一边嫌弃地拖起凉透的身躯,准备丢去外面。 这次亡者的数量太多了 王女的话言犹在耳。 洛荼斯思索着是否要跟上,余光却瞥见王太子一行人的身影。 她停了一下,回身看向他们。 赈灾负责人来食物分发点视察并不奇怪,罗穆尔出现在这里,大约就是因为这个。 就在这时,几名士兵推着面包篓和盛满豆汤的汤桶,向这边走来。 他们没认出罗穆尔,只是看着他昂贵的衣物,猜测这是哪位贵族。 罗穆尔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哄抢食物的场面。 王太子被灾民蜂拥上前的模样吓了一跳,之后才有心思注意这些人拿到了什么,他探头一看,顿时皱起眉。 为什么只有这些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关心,爱你们么么叽。 其实昨天肚子疼了一整晚,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还说和八百米没关系,但是和跑完以后待在空调房吃西瓜受了凉有关系Orz 不过吃药之后好像恢复得挺快,请假躺尸一天,痛感差不多没了,明天应该就能重新蹦跶起来啦。 短暂的西瓜ptsd一下,记住教训了qvq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杬剬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1 02:57:16 舟下云影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601 21:53:08 第080章 证据充足 几名士兵连忙呵斥灾民, 驱赶着让他们退开,不要惊扰到王太子。 罗穆尔看向这些直勾勾盯着食物、转而又用畏惧眼光看着自己的灾民,两侧咬肌抽动了一下, 重复问道:用来救济灾民的,难道就只有这些东西了吗? 一个身穿华服的小眼睛男人站在罗穆尔身旁, 他的外貌很有特点, 像极了老鼠,正是昨天紧随城主的贵族之一。 这个贵族回答了王太子的问题。 民众吃不饱这种事, 实在非我等所愿。殿下,城主大人昨天说过的,灾后食物短缺,要省着点吃啊。 我也说过会再调物资过来,在那之前, 至少要保证灾民能活下去 可下一批粮食还没到,负责救济的官吏不敢多挥霍,还请殿下理解。 我知道父王拨了多少救济粮过来, 现在只问你,食物究竟短缺到什么地步? 毕竟是要供应一城的人 罗穆尔也是接受王室教育长大的人,尤其是父亲成王后, 更是由天空之神的大祭司亲自教导, 他并不傻。 前一日路过食物分发点时, 罗穆尔没有细看,并未察觉不对。 但今天一巡查, 那些明显的不合理就暴露在眼前。 见王太子先是怀疑,随后想到什么, 神情一沉, 他身后的两名幕僚对了个眼神。 其中一人上前, 压低音调:殿下,请您暂且冷静,我们到这边说。 几人向外走出一段距离。 在他们稍微远离之后,士兵放开了限制,灾民一拥而上哄抢食物。只有一些历经世故的年迈老人看一眼王太子等人的背影,表情略显悲哀,却还是不得不提心吊胆,加入争抢的行列。 洛荼斯落后几步,刚好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鼠脸贵族正面露谄笑,对罗穆尔扯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后者听完,低头沉思半晌,才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有没有动过救济粮? 这贵族的目光溜到了王太子幕僚的脸上。 幕僚心领神会。 殿下呀,遇到这种情况,或多或少是会收下一些东西的,这不是约定俗成吗?幕僚瞅准机会,对王太子耳语,在我看来,迪西蒙的状况还算好的,最起码给民众留下了足以维持生命的粮食,没有让他们饿死。 可是 罗穆尔从小到大就没饿过肚子,哪里知道可能吃不饱的食物分量和会叫人饿死的分量有什么区别? 另一名幕僚不着痕迹地捅了捅同伴的胳膊,从另一个角度劝说。 殿下,您先听我说。趁着天灾敛财当然是不可轻忽的过错,您这次来正好可以制止这种行为,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您的意思是? 罗穆尔道:按照律法,贪受钱物者所贪金额必须追回,并罚处同等数额的资产,程度更重的应当革除官职,尤其严重的要被处死,以儆效尤。 正是这样!幕僚拍掌,您就如同陛下一般正直,一定是蒙受了法理女神那公正天平的辉光。 罗穆尔顿了顿,难为情道:别这么说,我还远没有到父亲那样的程度。 提起霍斯特,他的眼睛里全是憧憬和孺慕。 两个幕僚互相看了看,赞美的话语好像不需要思考似的一句接一句,贵族也加入吹捧的队伍。 恋耽美 ——(61) 洛荼斯: 说真的,听这些着实是对耳朵的污染。 王太子招架不住,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都别说了,这件事一定要好好查,如果查出来贪粮行为属实他想起城主和善的脸,犹豫一下,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幕僚:殿下英明果决! 他转了转眼睛,状似无意:说起来,这位芬列尼城主好像是芬多里德大人的弟弟,殿下您听大人说起过吗? 芬多里德,索兰契亚当朝的财务大臣。 也是罗穆尔的老师之一。 王太子:你想说什么? 只是随口一提,殿下。 罗穆尔沉默片刻:不论他是不是芬多里德老师的家人,我都不会为此违背律法的精神。 说完,他转身,率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城主帐篷所在的方向。 贵族和幕僚在王太子背后眉来眼去,看他们的眼神交流,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完。 洛荼斯听了一阵,眼神不可避免地复杂起来。 在靠近王城的迪西蒙,针对赈灾财物做出这种程度的贪污行径,还那么有恃无恐。 要说没有来自阿赫特的默许、没有更上一层的官员疏通,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但目前来看,尽管罗穆尔的态度迟疑有余,果决不足,大致方向还是坚定的。 霍斯特派他儿子来做什么,主持正义?如果是这样,他只要在源头上控制一下,就可以免去这一出麻烦,何必多此一举。 洛荼斯轻飘飘地跟了上去,目的地同样是城主暂居的帐篷。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种在灵体状态下听取密谋的行为,也算是在人间利用神力干涉人类的轨迹,有触碰线的可能性。 只是洛荼斯不在意。 那些人做都做了,还怕神听吗? 就当王女手下有个来无影去无踪、总能窃听到可信情报的高手好了。 索兰的传统民间故事中不是没有身手过人的神偷,专门劫富济贫,把权贵富商们的秘闻传得满天飞,他们通常是深藏不露的吟游诗人这不奇怪,毕竟能写出这些长诗故事的多半就是吟游诗人。 而她所做的,大概就是梦想照进现实吧。 洛荼斯心安理得地想。 与此同时,艾琉伊尔已经离开了迪西蒙的粮仓。 粮仓是圆顶建筑,和索兰北部的其他地方一样,结构坚固,配有防潮防冻的设施,手持兵刃的守卫站在门口,也有士兵绕着建筑巡逻,防备着可能到来的突袭,或者说暴乱。 艾琉伊尔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走近。 以她的能力,确实可以干掉守卫潜入仓房,亲眼看看里面的情况,但这样势必会留下痕迹,打草惊蛇。 接着,王女路过救援现场。 说是救援,其实差不多就是清理废墟外加寻尸,地动已经过去数日,没几个不幸被掩埋的人能坚持到现在。 这是返回营地的必经之路,营地的边缘,负责统计各项数目的书吏围坐在一处,手里捧着纸卷。 清理废墟的劳力每从废墟里抬出一具死者尸身,都要在这里报一次,才能送到停尸地等人认领。 书吏便抬起手,轻飘飘地在纸上落下一点。 士兵从营地里拖出冻饿而死的贫民尸身,也要先在这里留个数字,才能将尸体丢掉。 书吏一视同仁,也是一个墨点。 乳白色笔墨点在深褐的纸张,每一点都是一条性命。 计数是必要的,但当死于天灾的遇难者和营地里冻饿致死的灾民记在同一张纸上,不做特别的区分,就很有问题。 地动中的亡者格外多? 艾琉伊尔自语。 要是按这种计数方式来,当然会比真实数字更多。 但如果不这么记,死在营地里的灾民过多,迪西蒙城主及负责分配物资的官吏难辞其咎。 既然能注意到这方面的掩饰,食物分发点处毫不遮掩的克扣,总不至于是出了疏漏。 那就是猖狂的铁证。 王女走走停停,几处踩点,心里逐步构建起一方逻辑图,将整件事串连起来。 总觉得还缺了一块拼图。 她这么想的时候,洛荼斯正从后面路过。 灵体霜蓝的眼眸一转,就看到艾琉伊尔的背影。 洛荼斯停了停,指尖无意识绕过长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飘身近前,在王女耳畔轻声低语:我在这里。 轻柔的耳语,带着本音特有的清澈空灵,要是换个人听到,恐怕会以为大白天的撞了幽灵。 但王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艾琉伊尔面色淡定地一挑眉,双眸不动,唇缝轻轻开合,张口就是:您就在这儿?原来不是隔空传声啊。 隔空传声? 自从上次洛荼斯在角斗场的提醒之后,艾琉伊尔并没有询问那天忽然响在耳边的声音,正如她没有问过那些袭击神灵的人为什么会离奇死去。 原来艾琉是这么理解的。 洛荼斯本想解释一下,但就在这时,她作为灵体飘在王女身边三年的过往在眼前闪现。 嗯这么解释起来就有点微妙了。 转念一想,比起生活中存在看不见的灵体,还是让王女以为这就是神灵秘术、隔空传音比较好。 于是,洛荼斯装作没听到艾琉伊尔的回应,用平静无波的语调继续道:我在帐内等你。 不论王女再说什么,洛荼斯都坚决不开口。 艾琉伊尔轻轻呼唤了几声洛荼斯的名字,不再尝试,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往前走。 洛荼斯松了口气。 正要加速飘回帐篷,在艾琉伊尔之前坐在里面,就见王女忽然停了一下,手臂迅速往右边抬了抬。 洛荼斯刚才是对着右耳说话的。 河流女神眼睁睁看着那条修长柔韧的蜜色手臂扬起,状似不经意地穿过她半透明的灵体。 没有触碰到实物的感觉,艾琉伊尔从容地转了个身,手臂也随之转了一圈。 还是没有。 艾琉伊尔垂下手。 啧。 洛荼斯: *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人间神灵:隔空传声,瞬间移动/神降。 真实的人间神灵:背后灵随身飘(不)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2 08:09:44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2 12:21:43 珞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2 18:06:54 珞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2 18:07:08 第081章 我有异议 显然, 王女并没有因为那句我在帐内等你而死心,她试探着触碰周围的空气,像是想确认神灵是否在身旁。 可惜现在的洛荼斯是类似幽魂的灵体, 而非看不见的透明人那么简单。 洛荼斯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腰腹处,那是方才艾琉伊尔的手臂划过的地方。 明明没有触碰彼此的实感, 但仿佛能感受到一点细韧的热度, 不像穿透身躯,倒像是从皮肤上轻轻拂过。 洛荼斯再看向王女的背影。 艾琉伊尔走动时步态舒展而漂亮, 每一步都迈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身姿纤长曼妙。 如同被微风吹动的年轻花树,笔直挺拔,柔软枝条与新生的花叶却是摇曳的。 几乎是在联想到这个形容的一瞬间, 洛荼斯神情倏地一顿,有片刻茫然。 这两天怎么莫名其妙的。 洛荼斯摇了摇头,下意识将念头挥去。 她返回帐篷, 化出实体安静地等待。 艾琉伊尔掀开帐帘时,便看到了神灵端坐的身形。 我回来了。 王女淡然自若地在洛荼斯对面坐下,绝口不提自己刚才做的傻事她相信河流女神全都看到了。 事实上也的确目睹了一切的洛荼斯: 她同样有意避开, 遂温声道:我唤你回来, 是因为听到了一些事情。 谈起正事, 两人便都严肃起来。 此时,迪西蒙城主及城中贵族贪昧大部分救济物资的事实已然明朗。 如果说艾琉伊尔所发现的蛛丝马迹, 已经足以佐证这桩大案的存在,那么洛荼斯在城主帐外听到的对话, 就完全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整理分明。 当时, 洛荼斯跟着罗穆尔一行人来到城主的帐篷。 尽管已将营地内最舒适的帐篷让给了王太子, 城主所住的营帐依然规格颇高,俨然是西北军营中军团长及以上才能使用的制式。 王太子对营帐的规制一无所知,可洛荼斯曾在边境停留许久,一眼就看穿了这点猫腻。 不过与贪昧赈灾物资的罪行相比,混淆军备等级的罪名著实算不了什么。 洛荼斯紧挨着营帐,就能清晰听到帐内传出的说话声。 先是王太子,开门见山地质问城主是否对粮食动了手脚。 城主假惺惺地否认了两回,在罗穆尔列出疑点后招架不住,下一秒就发出了痛悔的哽咽。 我知道做了很大的错事,王太子殿下,我任凭您处置,您做出怎样的决定都没有怨言。 他还在忏悔中巧妙地添加理由,似乎有自己的苦衷。 什么妻子的金饰丢失,却没法再为她凑齐一套,心中有愧; 什么从小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想要成为更有钱权的人,鬼迷心窍一时走了歪路。 罗穆尔听他哭诉好一阵子,语气带上了同情,只是态度还算坚决。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错就是错。 我会立刻派人查实物资,你所犯下的罪行,都将依据律法中的量度得到审判。 城主叩首称谢。 临走时,罗穆尔于心不忍又满心失望:芬列尼城主,你的兄长,我的老师如果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不知会有多难过。 城主应声道出惭愧的话,王太子也就叹息着离开。 然而不过片刻,罗穆尔的幕僚之一就悄悄绕了回来,走路时四处张望,十分警惕。 他走进城主的帐篷。 外面没人吧? 我看过了,没有。 随即响起了放松的笑声。 帐篷里显然不只是城主一个人,其他几个贵族也在这里,杯盘相撞,肉类的烤香混杂着煮葡萄酒的香气飘出营帐。 幕僚:提前恭喜城主大人撇下烂摊子,回王城好好潇洒! 城主:潇洒不了多久啦,我大哥看不惯我在家里悠闲,指不定还要把我赶出去做生意,想想就累死了。 碰杯。 城主:你们留在这里也不错,等迪西蒙完成重建,再来个新人接我的班,也越不过你们的意见。 贵族:哈哈,说不准,说不准。 酒滚入喉咙的咕咚声。 贵族:话说回来,王太子殿下还真是不留情面,我差点被吓到了。哎,你们不会出岔子吧。 幕僚:能出什么岔子?负责查这边的还不是我们。殿下就是太死板也太心软了,霍斯特陛下最近开始发愁这点,不知道能不能教明白 咳咳,不敢妄议王室,反正这次也是殿下的功绩,算是不虚此行。 推杯换盏,世故吹捧,哪怕并没有身在精美的宅邸花园,而是委曲求全待在不够气派的营帐,这伙人也能搞出和宴会同样的效果。 果然,不管是数千年前还是数千年后,这样的人也都是存在的。 洛荼斯理清脉络,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但这时,里面聊起了王女。 一名贵族借着酒意道:王女赶在这时候来迪西蒙,实在是巧。我手下的人传消息回来,说她今天吩咐商队和亲卫分发食物,东西装得挺多,贱民们都往那边去了。 她不会发现什么不对吧? 一个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贵族咕哝。 当然会发现,原本也没打算藏着。城主笑道,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我只认王太子殿下的审判,她总不会和王太子公开叫板。 先王之女哼。 洛荼斯神情不动,眼中却有冷光掠过。 咳!咳咳咳! 帐内传出连片的呛咳声,一群当地权贵连带一个外来的幕僚,统统被葡萄酒呛了个七荤八素,肺都要咳出来。 时间转回现在,洛荼斯将那些人的对话简单转述给艾琉伊尔听,略去了不必要的吹捧,以及最后那段针对王女的讨论。 艾琉伊尔听后,停顿数秒,忽然难以自抑地笑出了声。 只是一声短促的轻笑,尾音散在空气里,像嘲讽也似勾子。 还真是一出好戏,就等着正直的主人公除暴安良,来一场公开审判。剧目散场,城主没了官位回去经商,贵族交点罚金盈余更多,罗穆尔主持正义功绩又添一笔。 王女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意里满是森寒。 至于因为他们死了多少人,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在意吧。 他们当然不会在意。 在营地死于饥寒交迫的大多是贫民奴隶,其中又以体弱的老幼伤患最多。 贵族富商往日里就不把这些人的死活当回事,天灾只是个引子,即便没有地动,残害依旧存在,只是会以更温和而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进行。 片刻的安静。 艾琉伊尔将垂在脸侧的一缕长发捋到肩后,露出漂亮的脸廓线条。 灿金明眸往洛荼斯面上一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话题转开。 这件事,霍斯特或许知道一些,有意将这里交给罗穆尔表现。但他知道的应该不是全部。 洛荼斯:为什么? 上午,我去看了统计数字的书吏。艾琉伊尔顿了顿,这次地动里亡者的数目之所以比王国史记载中更多,恐怕就是因为迪西蒙这群人,把不少在营地里冻饿死去的灾民也计算在内。 恋耽美 ——(62) 这样一来,表面上死于赈灾不力的民众就少多了,不至于触及到霍斯特的底线。 主使者也将得以安然无恙,离官回家,还免了灾后重建的麻烦。 王女一字一句道:他想得美。 这一轮审判,罗穆尔审他的,我判我的。 艾琉伊尔不提王太子还好,一提起他,洛荼斯就想起什么:听他们的说法,罗穆尔似乎不知情。 不仅不知情,还在非常认真地背诵律法,决定不法外容情。王女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沉吟几息,只能表示,大概霍斯特在教儿子这方面有一手。 霍斯特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为儿子太正直而烦恼。 连对孩子都戴上面具的结果就是,罗穆尔或许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罗穆尔发现真相,会怎样? 这个想法只在艾琉伊尔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被眼下的正事取代。 我们这边,也得准备起来了。 两日后,一个简易的审判庭在营地中央搭了起来。 迪西蒙城中的审判庭塌了一半,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好,只能退而求其次,搭一个露天版本,正好能让吃饱了的民众旁观。 短短两日内,王太子的下属们已经将迪西蒙城内几位权贵的贪昧罪证集全,将他们之中的关系网梳理清楚,并且全部交给了罗穆尔。 其中罪行最为严重的是城主芬列尼,他所贪的财物折合起来,按照律法,正好能达到革除官职的程度。 而其他贵族,只需要将他们所贪下的钱物交还,并且缴纳一倍的罚金,就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了。 罗穆尔坐在主位,在他身前摆放着一张长桌,桌面上赫然是法理女神的小雕像。 女神表情肃穆,一手持天平,左边承载着日月,右边承载着星辰,象征着绝对的公平与正义。 索兰神话认为,在法理女神面前不能说谎,如果想要掩盖自己犯下的罪行,只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罗穆尔低头,将罪状一一念出。 他问站在台下的城主及其他贵族:这是你们犯下的罪行,是否承认? 是的,我们承认。 王太子感慨地望了城主一眼,大概是又想起了城主的兄长,自己的老师。 接着他念道:芬列尼革除城主职位,罚处两千金币,立刻遣回家乡。伯基利等人各罚处一千金币,以后再犯将从重处罚。 这是判决结果,你们是否有异议? 城主:没有,殿下。 罗穆尔:好。那么就 我有异议。 围观的民众闻声,纷纷扭头张望。 在他们身后,黑发的年轻王女勾起嘴角。 金眸锋锐,不闪不避,正好与台上那尊小小的法理女神像相对。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啦。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爱你们么么哒! Jodie天下第一可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3 10:15:16 断魂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3 14:07:33 第082章 因谁而死 我有异议。 艾琉伊尔说, 抬脚向前走去。 人群不由自主向两边让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王女便目不斜视地走过, 束起的长发随动作飘动,黑如乌木。 在她身后, 勒娜和莫提斯一左一右架着个身穿书吏制袍的男人, 这男人缩着肩膀,抖如筛糠,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台上的城主等人一见到书吏,表情顿时变了。 罗穆尔:艾琉伊尔,你这是 王女:现在是质疑环节,堂兄。 质疑环节,是索兰契亚公开审判案件时必经的程序, 在场者皆可在这时提出异议。 若有足够的依据支撑,他的意见可能会得到主审官的认同;但如果没有依据,提出异议者就将被判为故意扰乱审判秩序, 受到相应的责处。 王太子深知这一规则,但他不明白艾琉伊尔为什么会质疑审判结果。 他飞快回忆相关律法和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卷宗,相互比对, 还是认为判决非常合理。 罗穆尔思考得太专注了, 以至于没有发现身旁脸色陡然惨白的两名幕僚, 也没注意到这一瞬间迪西蒙权贵们藏不住的惶惑。 那么,按照规定提出质疑吧。王太子向艾琉伊尔点了点头, 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在此之前, 请先向法理女神起誓, 你接下来所说的内容都有所凭依。 艾琉伊尔淡声道:以洛荼斯女神之名起誓, 我在这场审判中所说的话都发于本心,立于事实。 罗穆尔: 不是向法理女神起誓吗? 不过这个程序要求并不严格,偶尔会有格外虔诚的独信徒不愿诵念其他神名,只向自己所信仰的神灵发起誓言,也是被允许的。 艾琉伊尔看向城主。 迪西蒙城主芬列尼,是在场权贵中最快冷静下来的那个,城主神色镇定,只是无意识瞟向书吏的那一眼暴露了他的心虚。 芬列尼,我问你。 这次被你贪昧的赈灾物资,折合下来是否真的只有一千金币? 金币是索兰契亚货币体系中的最高单位,一个普通工匠终年劳碌,也仅仅能赚到一枚金币而已。 一千枚则已是一笔巨款,贪污达到这个数额,也就达到了律法所规定必须革除官职的临界线。 城主眼神闪了闪,不答反问:王女殿下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是一时糊涂做出了错事,但现在已经悔改,您没必要抓着不放,还不惜为此质疑王太子殿下早已查明的数字吧? 哦,人证提溜到面前也不认。 王女偏过头:勒娜。 勒娜放开书吏,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交给她。 艾琉伊尔将这本册子放在城主眼皮底下。 翻。她扬了扬下巴。 城主僵立片刻,伸出手翻开纸页,瞳孔剧烈震颤起来。 记在纸上的一条条名目,一行行数字,好像尖钉一般钉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脏重重沉了下去。 真的没有一条遗漏 艾琉伊尔:你说你们共计贪下价值四千五百枚金币的物资,但目前实际的空洞远比这个数目大。 那些神秘消失的物资,去了哪里? 城主:总有些没记在账上的花销,下面的人不懂事,也会自己偷偷拿点,积少成多,窟窿自然会变大。 他越说越流畅,显然连自己都信了。 不过这里倒也不算说错,上行下效,层层盘剥,权贵动了大头,下面让物资过了手的人也多半会贪些蝇头小利,甚至大吃一通。 对了,还有!有些灾民不愿意留在迪西蒙,拖家带口开始流亡,他们走的时候,我也吩咐人给他们带上足够的口粮,这就又是一笔消耗! 我们商队是从主城的方向来的。王女忽然说。 啊? 艾琉伊尔慢条斯理:意思是,我沿途见到不少流亡的灾民,没有一个身上带着够多的食物。 灾民中的很多人之所以会选择逃难,恐怕也和迪西蒙的情况脱不了干系。 否则谁不想待在更安全的营地,谁愿意背井离乡,踏上前途未卜的流亡之路? 这时,简易台子下方的民众也骚动起来。 他们可能这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金币,对金币的真正价值也没有准确认知,然而听了这么久,谁都能听出来是审判出了问题。 原本在他们的概念里,城主这样的大贵族会被赶下台、赶回王城,就已经很了不得。 可城主走了,其他贵族还在啊。 今天看了贵族老爷们的笑话,等王太子殿下离开以后,那些贵族找他们撒气,又有谁能说理? 正因如此,之前王太子宣读审判结果的时候,这些民众也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不敢表现出看笑话的模样。 但是现在 听起来像是比罢免更严重的责罚? 人群里,有学过一点律法的青年人小声说道:那不就是斩首吗。 马上就被同样在地动里幸存的父亲捂住了嘴,看周围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声讨论,就算声音再小,合起来的效果也很壮观。 台下嗡嗡的说话声传入城主的耳朵,他却说不出话。 其余贵族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咬牙盯住瑟瑟发抖的书吏,好像找到了一个自救的途径一般,拔剑欲砍。 救命!!书吏叫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金属撞响,剑刃相击,是莫提斯挡住了突袭。 还没怎么就要杀人证,这好像叫不打自招?亲卫队队长耿直发言。 艾琉伊尔勾唇一笑。 她拿回册子,连同吓得不轻的书吏一起丢给罗穆尔。 人证和物证,好好看看吧,主审官。 从艾琉伊尔开始发问起,王太子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从不明就里到难以置信,再到终于听明白,罗穆尔勉强控制着表情,低头去看那本册子。 半晌,他抬起头,望向目光躲闪的那名幕僚。 格莱,这件事是你负责的,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幕僚当机立断,单膝下跪。 是我们疏忽了,没有查出真相。 只是疏忽吗? 幕僚没有回答。 罗穆尔转过头,突然间感到疲惫。 这么大的错漏,当然不可能是意外,只会是有意包庇。 在艾琉伊尔挑明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身边的幕僚会为芬列尼掩饰,只有自己蒙在鼓里。 罗穆尔又看向王女。 艾琉伊尔抱着双臂,好整以暇。 别急,不只是这些。接下来是人证说话的时间。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书吏身上。 疑惑的,凝重的,愤恨的,威胁的。 书吏倒吸一口冷气,抖抖索索开不了口,迎面撞上王女的视线。 堪称平淡,却有种无言的威慑。 书吏不抖了。 他开始飞快地讲述城中权贵吩咐他和几个同僚所做的事情,包括帮忙做假账、混淆死亡数字等等。 甚至一个紧张,连地动到来之前的旧事都往外翻,那些事迹没有天灾之下的触目惊心,但也完全称得上恶劣。 城主矢口否认:胡编乱造,胡言乱语! 书吏叫道:我向法理女神起誓!我在这里说的都是实话,要是说了一句假话,就让我掉进伊禄河里淹死。 以灵体姿态旁听的洛荼斯: 这就不必了。 艾琉伊尔的目光微妙地偏移了一下,随即凉飕飕道:你最好祈祷都是实话,伊禄河不收垃圾。 书吏一副快哭出来的凄凉表情。 可惜再怎么示弱,也无法改变他就是帮凶之一的事实,贪昧物资有他一小份,纂改死亡数字是他全权负责。 向公众作证可以减轻一部分处罚,但不会让书吏比参与事件的同僚更好过。 罗穆尔问:被你们收敛的物资,都在哪里? 城主梗着脖子:殿下,我们没贪那么多,没有就是没有。您问我放在哪儿,难道还要让我凭空变出来吗? 书吏却小声说:都在城主府。 城主猛然向他看去,眼神好像淬了毒。 事到如今。质疑环节已经可以结束了。 但城主不愿认命,他自己清楚,贪昧的财物已经够了处斩的标准。 而一旦在公开审判上被判处死刑,就算要等到被押送回阿赫特再执行,兄长也没办法保下他。 因为霍斯特不会允许。 王太子殿下城主嘶声说。 他不断用口型说着大哥的名字,眼神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大臣们都知道,王太子仁慈。 而这其实就是心软的好听说法。 事实上,罗穆尔的确不知该如何念出最终的审判结果。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律法公正,但那时候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严重到达成死刑的条件。 亲口宣布老师唯一兄弟的死刑 罗穆尔犹豫了。 仅仅是数秒的犹豫,艾琉伊尔已经转向了台下的民众。 这些人都在等待结果。 王女指了指城主,又指向不远处的营地。 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在营地里冻饿致死的大部分人,都被丢在贫民区,至今没有安葬。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发毒誓请勿cue伊禄河,谢谢。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叼落叶的狗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4 11:01:01 断魂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4 13:14:46 我和我的喻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4 21:23:40 第083章 审判之后 台下忽然一片寂静,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人们仰头看着,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并非直接的受害者,聚在这里更多只是想围观审判, 就像麻雀看到同类摔下树枝,也会蹦跳着围拢过来看热闹一样。 但到了这时, 他们忽然对眼前的景象有了实感。 有很多人逃过了天灾, 却死在了营地里。 他们本来可能不会死,是权贵扣压王城送来的物资, 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眼里原本就存有仇恨,因为这句话,恨意像是陡然碰撞的火花,尽数爆发。 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喊出声:斩首! 恋耽美 ——(63) 斩首! 处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呼喊。 声势浩大的呼喊, 裹挟着群体的愤怒情绪,隐约能听到小女孩的泣音:要是他们能少拿一点吃的,我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当着王太子的面, 艾琉伊尔拿过银质的方锤。 这是主审官的用具,在宣布最终审判结果前,主审官会用它在桌上轻敲三下, 意味着判决无愧于法理女神, 不欺骗民众, 也对得起自己。 艾琉伊尔用它轻轻敲了三下,主审官易位。 罗穆尔神情怔然, 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 他默许了。 王女并不意外。转身面对旁观的民众抬手, 手心朝下, 缓缓下压。 安静。 喊声低了下去, 人群慢慢归于安静,每一双眼都紧盯着台上,等待宣判。 艾琉伊尔垂视众人,平淡道:按照律法,芬列尼等人应当处死。 城主的脸色刹那灰败,死死盯着王女:我大哥他 紧随其后的巨大声响盖过了他的下半句话,是人群中响起欢呼,经久不息。 艾琉伊尔随手将方锤放回桌上,就摆在罗穆尔面前,后者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只精巧的锤子。 直到下方的欢呼声平息,王女才接着说:死刑执行地点在王城,具体行刑时间则由阿赫特相关官吏决定。 尽管远离在场各位的视野,但我保证,判决将被顺利执行,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对你们实行报复。 真的能行吗?有人大声问,不亲眼看着他们被处死,我没法放心! 听声音,似乎是第一个喊出死刑口号的人。 艾琉伊尔抬起手,指尖抚过上挑的眼角。 她指着自己的双眸,话语极轻,也重逾千钧。 我会用这双眼替你们看着。 直到已成事实,直到确认罪者的头颅落地。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双眼睛上,晴空之下,纯金的瞳色明亮更胜日轮的光晕,瑰丽绚烂,也令人信服。 我们愿意相信您。 他们纷纷垂下头,用生疏而真诚的态度行礼。 被判死刑的权贵们压抑不住情绪,绝望地哭嚎,互相指责,这是他们现在唯二能做的事。 不在乎身后响起的哀泣,艾琉伊尔微微抬首,看向人群后方、更偏上一点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但王女总觉得,如果洛荼斯在场,她会待在这里。 以您的名义,我为这场宣判画上句点。 所以,您在看吗? 艾琉伊尔的目光落点定格在那片空地,她勾起嘴角,两日来第一次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在王女视线的终点,洛荼斯以灵体的姿态伫立。 整场审判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 旁观,是洛荼斯很习惯的状态。 很多时候,在公开的场合,除非有要做的事,洛荼斯总是在沉默地注视着王女,不论是灵体还是实体。 或许是必须飘在艾琉伊尔身边当灵体的那段时间遗留的习惯,也可能只是因为这样最适合。 这次也不例外,洛荼斯与附近看不到她的人群一同遥遥望着王女的双眸,眼神温和。 只是某一个瞬间,像是人类忽然看到过于刺目的光芒那样,她微眯了眼,唇角扬起一点上翘的弧度, 真耀眼啊。 神灵这样感叹。 但是下一秒,艾琉伊尔却朝她所站的方位看来,眼眸闪着与之前不同的光亮,仿佛一下子从隐现威严的煌煌日轮变成了融化的蜜糖。 王女只会对洛荼斯露出这种眼神。 洛荼斯会心一笑,刚想轻轻挥手,就猛然想起 她现在是灵体啊。 欣悦险些成为惊吓,洛荼斯原地顿了两秒,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挪。 果然,王女的视线落点没有变,还是停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 洛荼斯: 猜得好准。 到底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不仅是她了解艾琉伊尔,艾琉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了解她。 这算是一件好事吗? 应该是吧。 洛荼斯垂眸,良久,唇间溢出一声无人听到的轻笑。 审判结束之后,商队在迪西蒙城停留了数日。 城主一倒,城内秩序自然乱了一阵,立刻有能办事的官吏顶上,在征得王女和王太子的同意之后暂代城主职责。 尽管焦头烂额,但依然在渐渐好转。 地动的余波已经不再发生,官吏等了两天,确认已经安全下来。 于是第一批灾民回到了修补好的房屋,城内各个方位都设立了固定的救济粮发放点,人们填饱肚子,清理废墟。 会有新的建筑在废墟之上重建,理所当然的,将比旧居更加高大宽敞。 与此同时,还有更紧急的工作等待着众人。 比如预防灾后瘟疫的流行,比如重新收拾农田,再比如修复加固在地动中损毁的大堤这项工作必须在明年伊禄河丰水期到来之前完成,不然民众只能离开这片地域,避开冲破堤坝的汹涌河水。 到那时,泛滥的洪水不会只危及迪西蒙城,这不仅仅是当地人的事。 因此王城也会拨下专项钱款,召集劳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河堤。 城主府大厅内。 这些就是我们目前的规划,两位殿下觉得如何? 暂代城主的官吏送上两张写满字迹的莎草纸,忐忑地等待回应。 他口中的两位殿下,自然就是艾琉伊尔和罗穆尔。 如果放在之前,规划只需要让王太子过目,但自从审判之后,城内就再没人敢小瞧王女的存在,甚至下意识更偏向王女的意见。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就算不会表现出来,私底下也或多或少有了计较。 至于什么地位尊卑,什么约定俗成,迪西蒙都元气大伤就差没苟延残喘了,还会在乎这些? 况且真要论地位,王女还是王室这一代唯一的直系,如果不是先王去世得早 官吏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 这时,艾琉伊尔放下纸张。 规划得很好,我没有其他意见。 罗穆尔慢了一步:我也是。 官吏如释重负:那就太好了,感恩两位殿下,我这就吩咐下去。 官吏行礼过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大厅空旷,只剩下这一代的两名王室,以及他们各自的亲卫。 艾琉伊尔从高背椅上站起,礼节性地欠了欠身:我先走了。 谁都能听得出来,这只是表面的客气。 罗穆尔抬头:请等一下,艾琉伊尔。 王女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这次赈灾,我失误很严重,不仅没做好救济的本职,对贪污者的审判也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犹豫了。 反省得不错。艾琉伊尔轻描淡写地评价,不过,没必要向我汇报。 罗穆尔:我不是 那个和芬列尼勾结的幕僚呢?艾琉伊尔忽然问。 王太子一愣,反应过来才说:格莱是父王给我的人,我让护卫看着他,等回到阿赫特,就把他交给父王定夺。 艾琉伊尔: 所以,这不还是在犹豫吗。 她打定主意不再和罗穆尔对话,快步走出大厅。 镶嵌着绒边的皮毛斗篷垂落,在身后轻轻晃动,几如披风一般利落飒气。 城主府花园,洛荼斯坐在一只石质长凳上,等待王女出来。 不远处,几名穿着华贵的男女正领着个小女孩走过,表情颇为悲伤。 这些人是城中一名参与贪昧贵族的亲眷,地动发生之后,就被送去了安全的城池,没有体会过一天营地生活。 听到权贵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他们又匆匆赶回,前来探望被暂时关押在城主府的贵族,否则恐怕都见不到最后一面。 这时,艾琉伊尔的身影出现在城主府内门口。 还不等洛荼斯起身上前,贵族的亲眷就发现了王女,朝那边看了两眼,没敢靠近。 但大概是他们互相之间悄声嘀咕了两句什么,只见那个被护在中间的小女孩突然冲出了大人的怀抱,向王女跑去。 她的眼睛哭得红通通,表情难过又凶狠,冲着艾琉伊尔大声喊道: 坏人!是不是你害了我父亲,你为什么要害我父亲? 艾琉伊尔垂眼,冷淡地睨了她一眼。 看模样大概是她母亲的女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赶上去捂住女儿的嘴:对不起,王女殿下,她是胡说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洛荼斯蹙眉,站起身来。 艾琉伊尔眸光一扫,见到是她,神情一顿,渐渐缓和。 王女抬了下手。 贵族女人倒吸凉气,连忙把女儿往怀里护。 但艾琉伊尔没打算碰什么,她抬手,比划了一个和眼前女孩差不多高的高度。 我的老师说,她见到一个小姑娘,向人乞求一小块面包,就是为了拿给母亲吃。 不过,她母亲已经不在了,因为你父亲和他的同类所做的事。 你能理解吗? 贵族女孩表情茫然,她的母亲却咬住了嘴唇。 艾琉伊尔绕过这些贵族的亲眷,径直向洛荼斯走去。 洛荼斯自然地与她并肩而行。 你还记得啊。 您告诉我的事,我怎么会忘? 身后传来贵族女孩的大哭声。 洛荼斯听到声音,低语:我还以为你会有点生气。 没来得及,看到您就生不起气来了,更何况那女孩什么都不懂。艾琉伊尔叹息,对比一下,还是我小时候最懂事。 洛荼斯没忍住轻轻一笑:对,你最懂事了。 艾琉伊尔则忽然想起什么,神情一僵。 见王女顿住脚步,洛荼斯:怎么了? 艾琉伊尔若无其事:没什么,就是觉得换个词比较合适,比如沉稳可靠。 洛荼斯: 如果她没记错,懂事这个词是王女先提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不是懂事是成熟要尽可能扭转对幼崽时期的印象。 洛荼斯:? 突然转变口风这一点倒是很孩子气。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叼落叶的狗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5 17:36:00 断魂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5 19:56:48 断魂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5 20:35:50 第084章 阿赫特 当第二批救灾物资从王城而来, 抵达迪西蒙时,灾民救济与灾后重建的工作都已经踏上正轨。 这就意味着,艾琉伊尔来此的目的达成, 而王太子赈灾的使命也可以就此结束了。 王女决定率领商队离开,前往这场漫长旅途的最终目的地阿赫特。 罗穆尔则打算与运送物资的车队一同返程。 两队车马一前一后,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相继驶出了迪西蒙城。 出发之前,艾琉伊尔命人打造出白银质地的王室纹章, 将其镶嵌在马车上,到了这一步,商队护卫的身份不必再被提起。 她将作为王女重返王都。 宽大敞亮的马车内。 洛荼斯将一条毛茸茸的纯白缎带覆在眼睛上,背靠软垫,微仰着头闭目养神。 一只金雕自天空俯冲而下, 即将落地时收拢双翼,停在了车窗上,一双尖锐有力的爪子抓紧了窗栏, 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你的食物在这里,谢普拉。王女坐在洛荼斯身边,对不知多少次停错了位置的金雕说。 金雕歪了歪头, 试图亲近神灵的本能终究没有敌过对食物的渴望, 刚要飞到另一侧的窗户那里, 这个位置就被她的姐妹占据。 另一只金雕从艾琉伊尔手里啄起肉片,仰脖吞下, 还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嘲笑。 金雕谢普拉不甘示弱,回敬更大的鸣叫声, 有来有往。 以两只金雕的吵架作为背景音, 洛荼斯开口道:是不是快到王城了? 沿途的道路开始变得平整宽阔, 显然已经驶上了大道。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 她嘴角带笑,眸光并无多余的波澜,心态非常平稳。 阿赫特是霍斯特所属势力盘踞的中心,艾琉伊尔仅带了一支亲卫队就回到这里,无异于一场豪赌。 风险是存在的,但这也是一种保护谁会相信随身仅有亲卫队的王女会有夺位的心思? 霍斯特格外注重自己的声誉形象,要是想不顾及旁人眼光地对艾琉伊尔下手,他自己就得先掂量掂量。 当然,艾琉伊尔也没想就这么在王城成事。 王女之名所能起到的作用比较有限,她最大的优势依然在军中,会接下霍斯特的召令返回阿赫特,无非是想最大限度利用好自己的身份,弱化争斗后期的阻力。 很冒险,但只要能成功 说起来,最近都没有刺客动手。 莫非是霍斯特终于想通了,不再浪费人手? 艾琉伊尔回过神:或许是顾忌罗穆尔,也有可能觉得我即将抵达王城,没办法在他的地盘上掀起风浪,所以干脆等我到了再说。 也说不定另有所图。 什么样的图谋,才会让霍斯特放弃沿途刺杀? 想到某种可能性,艾琉伊尔唇角一压,眼中闪过厌恶的情绪。 无论如何,随机应变就是了。 此时到王城还有一段距离,洛荼斯将毛绒缎带从眼皮上拿开,仔细叠好放到一旁。 恋耽美 ——(64) 下棋吗? 瑟沙特棋盘摆在两人之间,兽头棋落在局上,没暗藏什么杀机,节奏悠闲。 以至于棋子都不像是在交锋了,而仿佛是一群小动物互相拜访闹着玩,给棋盘蒙上了一层轻松的童话氛围。 洛荼斯,再过几天就是造物日。 嗯。 民间都说造物日是主神诞生之日,也就是说,是您的生辰? 洛荼斯执棋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造物日是每年的第一天,民间也叫神诞节,传说八位主神和世界就是在这一天自原初之水中孕育。 应该不算。洛荼斯回答。 那您有生辰吗,是什么时候早春的祭典那天? 兽头棋落在格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 洛荼斯当然有生日,不过并非是作为神灵的诞辰,那是为人时的回忆。 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宴会,被打扮得像个完美的标志,所说的任何话,所做的任何事,都不能有半点疏漏。 尽管认可生日对于他人的意义,也很愿意在这种时候送上祝福,但对洛荼斯自己而言,她并不喜欢。 沉默只是一瞬,洛荼斯轻描淡写道:没有。 这样啊,本来还想在您的诞辰那天,送您一点特别的供奉 洛荼斯略感好奇:是什么? 王女立刻指向自己。 不收,你还是在人间待着吧。 洛荼斯低笑,神情难得有些促狭。 这不是王女第一次突发奇想,要把她自己送出去了。 最近一次还是在几天前,迪西蒙审判日那天入睡前,艾琉伊尔再次开始筹划未来,表示这种贪官污吏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绝对要严厉打击,越少越好。 洛荼斯安静地听完,若有所思道:这算不算是对神灵誓愿? 王女则说:不仅这次是,我对您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 就好像其他很多神话体系中所描述的那样,在索兰神话里,向神灵誓愿而不达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洛荼斯什么都没说,艾琉伊尔就已经一本正经道:如果以后有任何一项没有达成,我就把自己供奉给您。 那时候,洛荼斯摇了摇头,只当是孩子气的话。 而现在,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到不收的回答,艾琉伊尔抬眼,一双眼尾上翘的剔透眸子注视着神灵,似有些委屈:您没法不收。 这又是为什么? 我本来就是您的信徒,您总不能让我改换信仰。 哦把我的信徒送给我,王女殿下果然狡猾。 洛荼斯神情沉静,要不是看眼神里闪动的笑意,没几个人能看出这是个玩笑。 艾琉伊尔勾起嘴角,笑容显得颇为无辜。 然后落棋。 一只狼头棋毫不留情地吃掉了鸟首棋,风格陡然一变,小动物互相串门的轻松气氛被打破了。 洛荼斯的注意力顿时移到了棋盘上,两人你来我往,开始上演一场动物世界大逃杀。 直到最后,艾琉伊尔用张口露牙的狮首棋攻入洛荼斯方的巢穴,与此同时车窗外传来勒娜的低声提醒: 殿下,洛尔嘉小姐,阿赫特快到了。 艾琉伊尔稍微抬高声音:知道了。 随后开始整理棋盘,口中还道:表面上是您输了,其实输的是我。 洛荼斯失笑:嗯,让我听听你的瑟沙特棋新解。 王女振振有词:您看,我的兽王落进了您那边的巢穴,这边群棋无首,如果是在真实的兽类丛林就已经败了,只能并入您的兽群,任凭驱使。 洛荼斯: 还好王国的棋手听不到艾琉伊尔的高见,否则就算艾琉是王女,那些棋手也肯定会和她好好争论一番。 这种解读就离谱! 洛荼斯偏过脸,目光透过车窗,看到前方高大的城墙。 城墙由浅色巨石垒成,极其高大,在阳光之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芒。 在城墙之内,就是索兰契亚的王城,被誉为王国心脏、诸神光辉所聚之地的阿赫特。 洛荼斯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是在数千年之后。 那座现代都市几乎泯灭了古索兰时期的痕迹,甚至不再叫阿赫特,只有两三处残破的遗迹和城中的博物馆保存了一点旧文明的余晖。 洛荼斯侧头看向艾琉伊尔。 王女嘴角还挂着片刻之前轻松愉悦的浅笑,双眼凝望城墙,眸底光影交错,情绪难明。 相比洛荼斯,王女对这座城池有着更深刻也更复杂的感情。 她的童年在这里度过,作为真正受尽宠爱、众星捧月的小王女,阿赫特承载了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间。 但从神国跌进冥府,从云端落入低谷,也同样是在王城。 马车缓缓停下,随即再次开动,畅通无阻地穿过城门,一路驶向城内。 王城内部十分繁华,即便在隆冬时节也行人如织,由于几天后就是一年之始造物日,街道边的树木枝头挂着形状不一的物件,对应诸神的护身符,为城内风景增添了许多不同的色彩。 这是要去王宫? 洛荼斯从窗外收回视线。 艾琉伊尔单手支着下巴,眼睛里映出主道两旁的建筑,和记忆里一一对应:嗯,是去王殿的路。 洛荼斯微微蹙眉。 王女轻声说:霍斯特不会这么快动手,毕竟之前父王的葬礼上,他还悲痛欲绝地趴在空棺上哭。 倘若王女一进城就出了意外,他当年的表演总会显得有些微妙,霍斯特爱惜名声,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举动。 但其他操作就不一定了。 艾琉伊尔:一会儿,霍斯特肯定会召见我,您要先和商队一起找个地方暂歇,还是同我一道? 洛荼斯并不迟疑:和你一起。 王女眼睫动了动:好。 前方出现了比其他建筑高出一大截的穹顶,立柱也格外高,还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柱顶雕刻的各类神灵象征物,其中就有雪荼花叶的形状。 渐渐的,王殿显露出它恢弘壮丽的外观,外墙高耸,几乎能与城墙相提并论,而它的历史也的确与城墙一样长。 马车慢了下来,前面响起逐渐靠近的马蹄声,是比商队早一步回到王城的罗穆尔。 父王请你进王殿会面,他想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高考诶,不知道有没有要高考的小可爱,祝一切顺利,金榜题名! 不过还是希望考试的小可爱两天后再看到这条祝福,好好休息,准备考试,考出理想的成绩www 感谢宁舒小可爱投的雷,爱你么么叽! 第085章 仇人见面 索兰王室传承千年, 其中当然出过不称职的统治者,有的管理国家全看心情好坏,有的沉迷玩乐不问政务, 有的奢糜残暴令人发指。 索兰契亚也曾因此数度陷入危机,但最终还是能挺过来, 在优秀继任者或辅政者的力挽狂澜之下重回繁盛。 正因如此, 索兰人总会骄傲地宣称,索兰契亚是被诸神庇佑的国度, 王族更是为神灵所宠爱,天命加身,不可违抗。 作为诸神之一,洛荼斯对这种说法不做评价。 此时,她身处整座宫城之内最为庞大宏伟的建筑王廷, 这是索兰王接见来访者的场所,也是阿赫特众臣每周两次例行议事的地点。 洛荼斯稍微落后艾琉伊尔半步,站在偏右侧, 再往后就是莫提斯和勒娜由于进入王廷不能携带武器,所以他们的佩剑都被暂存在门外,这让剑不离手的两人有些不习惯。 王廷后方, 三级石阶之上, 摆放着象牙打造镶金嵌玉的王座。 霍斯特就坐在那里, 从艾琉伊尔踏进王廷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落在王女身上, 不曾离开。 激动,怀念, 亲切这些都是表象。 正直的外表和旁人对他的固定印象是最好的保护色, 隔着一段距离, 谁也看不出他的眼睛里是否潜藏着审视与敌意。 预先见过了罗穆尔,王女已经可以很好地压住恨意,不露痕迹。 她欠身行礼,仪态挑不出什么毛病。 霍斯特垂头看着台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很快霍斯特站起身,快步走下石阶,来到艾琉伊尔面前。 欢迎你回来,孩子。 霍斯特声音沉厚,似乎还带着感慨。 艾琉伊尔笑意不达眼底:许久不见了,叔父。 你长大了,也出落得更漂亮了,如果王兄能看到,一定很欣慰。 霍斯特笑着寒暄,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王女身后。 打量的目光从两名亲卫身上掠过,才转向洛荼斯,眼神显得有些意外。 河流女神冷淡地回望,并不做多余的掩饰。 事实证明,她不用表演出女官面对君王该有的敬畏,对方也会自己找出合理的解释。 霍斯特挪开视线时略带深思,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但看洛荼斯的时候明显慎重了许多。 霍斯特的态度不可谓不好,而艾琉伊尔礼貌有余,友善不足,始终不冷不热。 眼下气氛僵硬,罗穆尔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终于忍不住道:父王,艾琉伊尔长途跋涉才回到王城,不如先让她休息一下。 霍斯特好像被提醒一般:你堂兄说得对,我一时激动,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点。 叔父这就为你安排住处,艾琉伊尔,你想住在王宫,还是想另找一座宅邸? 艾琉伊尔牵起嘴角:我记得父亲在城内有一处住所,不如就在那里安顿下来。 这 叔父为什么迟疑?王女抬眸,语调不紧不慢,哦,是我疏忽了,过去这么多年,这座府邸大概已经另作他用了吧。 霍斯特正色道:我决不擅动王兄留下的东西,只是那里空置了很久,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艾琉伊尔:这就不用劳烦叔父了,我会好好整理。 霍斯特皱着眉,一副看不懂事晚辈的表情。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告退了。 艾琉伊尔颔首,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在心里默数。 一,二。 霍斯特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艾琉伊尔停下脚步,回头道:叔父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叔父? 艾琉伊尔盯着霍斯特,不言语。 霍斯特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你还很小,我在塞里娜的寝殿外大声呼喊王兄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当我冲进门,当我看到一生中最敬爱的人倒在血泊里、而你的母亲手持剪刀又哭又笑,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我只想杀了她,让塞里娜用生命偿还害死王兄的罪孽,可她却畏罪自尽,你能想象我有多么悲愤难平吗! 艾琉伊尔冷然道:把我流放到卡迭拉,就是表达对我父亲敬爱的方式? 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太过失控。霍斯特将拳头抵在额头上,看起来懊悔而疲倦,你的脸你的样子不可避免地让人想起塞里娜,一想到罪人的血液流淌在你身上,我就难以忍受。 所以,我听从了几位长老的意见,决定将你送去洛荼斯女神最初的神庙,以此洗去那个女人肮脏的血。这也是为你好她杀害了你的父亲啊! 这些话简直每一句都精准踩在痛处,洛荼斯蹙眉,明白这既是表演,也是对王女的试探。 他在试探什么。 是怀疑艾琉伊尔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然而王女神色纹丝不动,只在听到那句她杀害了你的父亲时唇角微抿,泄露了一丝挣扎和悲凉。 霍斯特沉声说:直到现在,虽然我懊悔曾经流放你的决定,但如果重新回到那一天,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王女:为什么? 那样或许才是对你的保护,你应该也发现了,有人想杀你,只有远离王城才是安全的。 但哪怕是在卡迭拉,针对我的刺杀也依然存在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 霍斯特面露震惊:什么,那些人的手竟然伸到了边境? 又自责道:这是我的疏忽,竟然放任王兄唯一的女儿处在危险之中,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但是艾琉伊尔,我只想让你知道,不论在什么时候,王宫都是你的家。 艾琉伊尔闻言,神色隐隐松动,眼神依然藏着戒备。 作为旁观者,王太子已经全情被带入了这两人所构造的氛围里。 换句话说,就是被忽悠瘸了。 一旁知道当年真相的洛荼斯: 派人来刺杀艾琉伊尔的,不就是霍斯特本人? 难怪在霍斯特动手之前先王完全没有察觉,有这样的演技,只要行动够谨慎,恐怕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再看艾琉伊尔,和霍斯特同台飙戏也不落下风,活脱脱一个挣扎在生母弑父的心理阴影中、有些城府但涉世未深的的年轻王女。 还是艾琉技高一筹。 洛荼斯叹为观止。 这时,霍斯特光明正大地看向洛荼斯:你是? 我的老师,洛尔嘉。 艾琉伊尔简短地介绍。 洛荼斯敷衍地行了个礼:陛下。 霍斯特大概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冷漠的待遇,表情都滞了滞,才说:你是从卡迭拉来的?不错,多谢你对艾琉伊尔的照看。 恋耽美 ——(65) 洛荼斯平淡道:不客气,这是我的事。 霍斯特: 面对习惯表演也看多了别人表演的霍斯特,多余的伪装没有必要,就像之前说的,他会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 于是,在洛荼斯无法预料的心理活动作用下,霍斯特的思维逐渐和之前勒娜等人的猜测接轨。 寡言少语,来历不明,和王女寸步不离,对他不假辞色 这个黑发蓝眸的女官,说不定就是塞里娜留给王女的人! 不可能是先王留下的。霍斯特自认对先王手下的力量一清二楚,如果有这么一个女人,他不会不知道。 那么,就只可能是塞里娜。 好在艾琉伊尔的样子不像知晓实情,看来这个神秘的女官也并不了解当年发生的一切,这让霍斯特暗地里松了口气。 但有这么个人存在,对艾琉伊尔的影响还是不可忽视啊 霍斯特眯着眼想。 艾琉伊尔再次告辞,这一回,霍斯特没有阻拦。 王女临走时提出想去看看先王后的寝殿,他也同意了。 先王后的寝宫坐落在历代索兰王的寝殿旁。 这也是一座有历史的建筑了,九年的荒废不至于让它就此破败,却依然显出难以言喻的萧条荒凉,与其他众多宫院格格不入。 寝殿被荒废的原因很简单。 在旁人看来,这是先王后亲手杀害先王又仓皇自尽的地方,是不祥的宫殿。 大门被锁链紧紧拴住,一位女官打开了锁。 请进吧,王女殿下。 艾琉伊尔对这名女官的面孔没有任何熟悉感,不只是女官,还有宫墙之内来来往往的其他人,在九年前都不属于这座王宫。 作为男人的莫提斯不允许进入后宫,还在王廷那边等候,勒娜也在先王后寝殿门前止步,负责警戒。 洛荼斯与王女一起走进殿门,女官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时刻注意着她们的举动。 都落灰了。 艾琉伊尔轻声道。 洛荼斯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候安静是最好的回应。 她在王女的梦境里造访过这里,对眼前的陈设布置还算有点印象。大理石的地面,黑檀木桌,木藤混着金线编织成睡椅,这些物件的表面都覆着厚厚一层灰,还有 一座象牙雕的屏风。 年幼的王女,就是躲在屏风后目睹了一切。 洛荼斯闭了闭眼,久违的怒意好像回到了这具身体里,却无处安放。 艾琉伊尔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背对着女官,王女用口型道:我没事。 眼下的状况,本该是由洛荼斯安抚王女的,结果好像反过来被安慰了一回。 洛荼斯心情复杂,仿佛河流汹涌的暗流缓缓平复,刚生起的怒意又被压了下去。 艾琉伊尔拉着洛荼斯走到寝宫另一侧,这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推开后又是一间宫室。 我以前住在这里。 王女说着,轻轻一推,尘封的门就被打开。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房间算是寝宫的偏殿,是王室子女童年的住所,直到十三岁洗礼之后,他们才会搬出去。 洛荼斯缓步走进房间,视线随意一扫,毫无预兆地定住。 视线落点处是一面铜镜,摆在桌上落满了灰,乍一看没什么特别。 洛荼斯捧起铜镜,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拿出亚麻丝帕,开始擦拭镜子上的灰尘和残存的蛛网。 一抹耀眼的金色跃入眼帘。 从灰尘下显露出来的,是小段铜镜镶金的边框,蛇信抵着尾尖的浮雕刻于其上,古怪而精致,似曾相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镜子没有印象的小可爱,可以回看一下第28 感谢我不爱小白同学投的雷,比心么么啾! 第086章 铜镜 您在看什么? 艾琉伊尔探头道。 洛荼斯没有立刻回答, 指尖在擦去灰尘后露出的那一小段蛇纹金框边缘拂过,随后继续擦拭起来,没多久便将铜镜上的灰尘除尽, 显现出它的全貌。 金蛇纹绕成一圈,将可以清楚照见人影的镜面环在其中, 蛇信与蛇尾的衔接处严丝合缝, 与一块嵌在边框上的蓝宝石上下相对。 这面重见天日的铜镜,与遥远而光怪陆离的回忆中某个形象完全重合, 是那面镜子,那面摆放在国立博物馆里的铜镜把她带到了这里。 此时,它再次出现在洛荼斯眼前。 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在事先全无预料的地点。 洛荼斯的视线落在那块蓝宝石上,瞳孔忽然缩了缩。 这面镜子是你的吗? 她的语气似乎依然平静, 但艾琉伊尔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稍作停顿,才道:小时候从王室宝库里翻到它, 我觉得很喜欢,就带出来了。 当时,艾琉伊尔与同龄的孩子竞技, 取得了最终胜利, 先王有意嘉奖, 就让她在宝库里挑选一样喜欢的东西,想拿什么都可以。 小王女绕过王国史上众多著名工匠打造的精美饰品, 无视王族积攒百代千秋的各类天然奇珍,最后挑中一面名不见经传的镶金铜镜。 负责看管清点宝物的女官看了半天, 也说不清铜镜究竟在库房里积了多久的灰, 不过, 这东西在宝库之中不算起眼。 铜镜来路不明,也并非出于大师之手,更何况蛇在索兰神话里不是正面的动物,作为一面镶嵌蛇纹的镜子,它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吸引力。 然而王女执意要选,被那名女官再三劝说也不改变主意,最后得偿所愿,将镜子带回了寝宫。 洛荼斯听后,点了点头。 如果这里只有她和王女,洛荼斯或许还会放任自己看着铜镜怔怔出神,但霍斯特一派的女官就跟在后面,最好别在她眼前失态。 于是洛荼斯垂眸,轻飘飘道:挺漂亮的镜子。 艾琉伊尔:您喜欢,那就带上吧。 女官:等等,王女殿下,这里的东西不能随意带出王宫 这里的东西?王女冷然挑起眉峰,此处是我曾经居住的地方,房间里的饰物也都属于我。 语调很淡,却不容置疑。 女官背后一凉,低下头讷讷称是。 都说王女在边境战场上是个杀神,脾气肯定很差,当面阻拦不住也不能怪她啊,只能在事后禀告陛下了。 洛荼斯刻意避开镜子的正面映照,想了想,还是把铜镜装在牛皮袋里收好,随身携带。 之后,艾琉伊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向洛荼斯展示她幼时的居所。 尽管到处蒙着灰土,也依稀能看出这间宫室几年前的陈设有多么精细舒适,显然是用心布置过的。 正对着床的大理石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正是孩提时期的王女。 画框里的小姑娘身穿无袖的束腰短裙,像模像样地披着玫瑰红的披风,头顶蔷薇花环。她背着小弓,侧身骑着一匹与披风同色的马驹,下巴微扬,神情骄矜。 画面构图非常漂亮,透着一股王城画师擅长的华丽典雅风格。 还很有童趣。 艾琉伊尔一看到画像就觉不妙,果然,洛荼斯望了两眼,侧过头认真提议:来都来了,也带上它吧。 艾琉伊尔:嗯。 片刻后,神灵与王女一人揣着面铜镜,一人夹着幅画像,神色自若地走出先王后的寝宫。 目送两人背影的女官: 这该怎么向陛下汇报。 王女和她的老师进宫殿转悠一圈,什么可疑的举动也没做,就只带走了镜子和画? 明白了,一定是这两样东西上有什么玄机。 霍斯特在收到消息后如何揣测暂且不提,这时,王女一行人已经离开王宫,来到王城之内贵族聚居的区域。 先王在这里有一座宅邸。 说是先王的宅院,其实是几代以前的某位王置办并传递下来的,严格意义上讲属于王室直系的私产。 霍斯特没动过这座宅邸,只有几名侍仆在此长住,隔段时间打扫一下,不过这些清理维护没起到多大作用,宅院的萧索程度看起来与先王后寝宫差不多。 作为尽职尽责的女侍长,库尔妲无法忍受这种场面,当下就集结侍仆雇工,开始清扫打理。 在女侍长的指挥下,众人从上至下,从主到次,效率奇高无比,一个下午就将宅邸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洁干净,连花园里的灌木丛都修剪了一遍。 洛荼斯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她没有刻意掩饰这种变化,艾琉伊尔看在眼里,心中生出疑虑。 金眸微垂,无意间瞥过洛荼斯绕在指尖把玩的牛皮袋,那面从寝宫带回的铜镜就放在里面。 王女收回目光,单手支着下巴,将脸转到另一边。 心底无声叹息。 洞察,掌控,游刃有余。 艾琉伊尔对任何事物几乎都是如此,只有洛荼斯,一切不确定和患得患失,都来源于河流的神灵。 而这次,又是什么她不了解也无法介入的事情? 天边翻卷霞光,暮色即将降临。 亲卫队中大部分成员都是阿赫特本地人,有的回家住,有的则留守宅邸,将空置的院落占了个满满当当。 整座宅院一下子活了起来。 洛荼斯向艾琉伊尔道过晚安,便准备回房间。 出于某种隐隐的不安,王女倏地出声:洛荼斯! 嗯? 你不会不告而别,对吗? 洛荼斯微微一怔:为什么会这样想? 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只是一点胡思乱想。 洛荼斯看着她,眼神忽然柔和下来。 就好像春季和暖的时候,最北端伊禄河表面的浮冰碎裂,水流温柔地推着碎冰沉浮前行。 我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洛荼斯向前两步,来到艾琉伊尔面前,点了点她的鼻尖。 说好了的,要看着你得偿所愿,在那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别多想,回去休息吧,我保证明天会准时向你道早安。 随着咔哒的轻响,门扉闭合。 艾琉伊尔还站在门外,眸底晦暗不明。 在她达成所愿之前不会离开。 那么,之后呢? 洛荼斯走进房门。 这个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方,为了迎接新住客的到来,一应用具都换了套新的。 摆设基本是银灰底色,搭配雪荼花的简化纹路,就连睡床上铺的织品也是同样。 房间里仅有一扇窗户,窗边摆着一桌两椅。 洛荼斯坐在那张风格与其他家具颇为统一的半圆椅上,垂首静默片刻,从牛皮袋中取出铜镜。 她召出水流,将镜子冲刷一遍,镜面被水洗过之后透亮得惊人。 但洛荼斯只把它平放在桌上,让镜面直直地映照着天花板,避免照出她自己的面容。 很多时候,外观一致并不代表是同一件东西,可洛荼斯知道,这面铜镜就是当初送她来到这里的镜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 洛荼斯抬起手,指尖搭在胸前。 在这一刻,长发披散,从末尾开始泛起柔亮的银白,神灵现出本尊。 挂在颈项之下的颈饰忽然颤了颤,中间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脱离载体,落在她手中,静静地悬浮。 这颗宝石是神格的具现化,蕴含着属于水属主神的力量。 浅淡的霜蓝色内部,略深一些的明亮蓝芒一张一缩地跃动,好像呼吸,又好像心跳。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镶嵌在镜框中央的蓝宝石和神格之石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铜镜上的宝石内部没有明灭的辉光。 不仅是外观,就连神力感应也给出了同等的反馈。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个完全一致的神格。 正如同不会存在两尊相同的神灵。 洛荼斯的目光在铜镜和神格之间来回,最终定在镜子上。 良久,她忽然起身找来一只木匣,将镜子倒扣在匣子里,上锁。 虽然不知道这面镜子究竟是靠什么把她拉到古索兰,但可以确定的是,它有跨越时间的能力。 可以把她带过来,就能把她带回去。 而洛荼斯此时并不想离开。 蕴藏着谜团的铜镜被妥善收起,在需要研究它之前,洛荼斯不会再打开木匣。 过了几天,便是十二月的最后一日。 这几天里,没什么人上门拜访,尽管这附近的所有贵族官员都知道王女回归。 他们在观望。 艾琉伊尔并不急躁,安之若素。 比起还在观望的贵族,她倒是更在意那些支持王室直系血脉顽固派的动向。 顽固派的成员很多年龄偏大,在这些人眼中,霍斯特继位没关系,他们同意,只有一点王位最终必须回到直系血脉手里。 正因如此,阿赫特城中最关心王女安危的就是这帮人。 在正常情况下,顽固派早该有人前来拜访了,他们对王女的态度堪称急切,恨不得让她原地成婚,好延续血脉。 但几天下来,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是霍斯特说了什么吧。 艾琉伊尔沉吟。 她厌烦顽固派,也不屑同他们虚与委蛇,换取这些人的支持。 一旦他们知道无法让自己妥协,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坚定的反对者。 与看重脸面的霍斯特相比,直系血脉的顽固支持者才是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另一方面,霍斯特是无法容忍顽固派成功的,那些老家伙也应当清楚这一点,不会轻易听从他的话。 霍斯特究竟是说了什么,才会让顽固派按捺不动? *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啦,祝考完的小可爱得偿所愿,一切顺利! 9号这天评论都发红包,么么啾!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我和我的喻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8 00:19:07 恋耽美 ——(66) 阿索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08 20:48:07 第087章 造物日宴 当天傍晚, 来自王宫的白甲骑兵带来了霍斯特的邀请或者说通知。 每年的第一天被称为造物日,对于索兰人而言是重要的节日,这一天举国欢庆, 盛大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位主神的祭典。 霍斯特在此时发出邀请,合情合理。 明天, 请王女殿下务必前来。 白甲骑兵强调, 声音冷硬而不近人情。 穿在他身上的白色甲胄,是索兰王亲卫军的统一配置。 如果说跟随在王女身后的亲卫队为守护王室血脉而存在, 那么这支白色亲卫军就绝对忠诚于索兰王本人,作为霍斯特的亲信,他们没有背叛的可能。 自觉传达到位,白甲骑兵行礼告辞,刚转过身, 就看到立在门边双手拄剑的莫提斯。 他脚下一顿:统领? 难为你还记得我,小子。莫提斯丝毫不给这人面子,不过, 这声统领我可担当不起,要是不嫌念着麻烦,还是叫我亲卫长阁下, 怎么样? 阁下。 白甲骑兵从头盔下警惕地看着莫提斯, 没再多说什么, 快步走开。 等人走远,艾琉伊尔才问:你认识他? 亲卫队队长耸肩:以前在我手下做事, 还算能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投向霍斯特的, 反正几年前他就进了亲卫军。 话说他叫什么来着, 尼温还是尼瓦?忘了。 有这些信息已经足够。 尼威, 传闻中身手过人的现任亲卫军统领,曾经在一场刺杀行动里救过霍斯特的命,深受他的信赖。 会派出这么一个人来通知她,可见霍斯特相当看重明天的造物日宴会。 艾琉伊尔漫不经心地轻叩座椅扶手,忽然嗤笑一声。 如果霍斯特能和顽固派达成一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一种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只是不利于王女的可能。 啊,没准这两伙人还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件事对王女来说不算坏事,指不定这会儿正各自盘算,觉得皆大欢喜。 而造物日的宴会,显然就是他们探出手的最佳机会。 艾琉伊尔纤长的手指抬起,指尖合拢,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捏碾得粉碎。 想都别想。 洛荼斯倚在矮桌另一侧低头看书,书页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一缕乌黑长发垂落在眼前,直而柔软。 洛荼斯抬眼。 王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半倾上身越过桌面,眼眸微垂,无声地注视着她。 离得有些近了,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平稳规律的呼吸,徐徐落下。 洛荼斯眼睫极快地一眨,快得不注意就会被忽略:嗯? 我想借用您的名字。艾琉伊尔压着嗓音,透着隐秘的殷切,就在明天,可以吗? 好。洛荼斯一口应下,没有询问王女借用她的名义有何意图。 艾琉伊尔轻声笑了笑,直起腰,重新坐回椅子上,顺手将滑落的头发拨回肩后。 余光无意间掠过洛荼斯腰间,没有发现携带那面镜子的迹象,眼神随之一缓。 不知为什么,那面在幼时莫名吸引她的铜镜,和洛荼斯放在一起时就尤其碍眼。 这大概是神灵的东西吧? 艾琉伊尔没怎么细想。 次日天光明亮,王女的府邸大门敞开,一辆印着王室纹章的马车从中驶出。 马车里只有洛荼斯和王女两人。 在这种场合,哪怕是王女身边也只能有一人跟随,勒娜和莫提斯同样会到场,不过不是作为亲卫,他们会顶着武衔坐在同级别的大臣中间。 马车一路向北,却没有驶向王宫,而是往神庙群的方向而去。 作为索兰契亚的王城,阿赫特城内有全国最大也最完整的神庙建筑群。 八座同等规格的主神神庙位于中心,围成一个标准的圈,而一些信仰较多的属神神庙则建于中心圈之外,向四面八方辐射分布,却意外没有遵循对称美的原则。 如果能从天空俯瞰,就会发现整座神庙群就是一颗面积广辽的星,内有圆心,边角不规则,又好像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给人以静穆的震撼。 赴宴的贵族官吏都会先来到这里,因为在宴会之前,更重要的是祭神。 古索兰的节日基本上都和神灵有关,民间称为神诞节的造物日同样如此,祭祀和祈愿等环节也必不可少。 只不过,在其他节日主持祭祀的通常是各个神庙的祭司,而这一天负责主持的是索兰王本人。 艾琉伊尔站在众多贵族身前观礼。 连着主持过几年仪式,霍斯特表现得驾轻就熟,他穿了一身繁琐复杂的金饰衣衫,捧着祭祀用的物件,表情庄严虔诚,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此时,每位主神的神像都被抬出神庙大门,面前摆着祭台,造型精美的烛灯放在祭台正中央,并没有点燃。 点燃烛火是霍斯特的任务。 从独立于七曜日之外的众神之王天空之神开始,霍斯特举着火把,点燃烛灯,大声念诵赞美恩的诗句,又从身后的祭司手里接过祭品,将它们供奉在祭台上。 紧接着是下一位主神,太阳神苏里尔。 供奉按曜日的顺序进行,当霍斯特站在河流女神的神像面前时,洛荼斯听到王女低低地骂了句什么,大致意思是 这种虚伪的家伙他也配? 洛荼斯嘴角不由得染上笑意,她微微抬首,看向自己的神像。 这尊神像比真人高大,再加上底部的基座,垂下的手差不多能和霍斯特的头顶持平。 衣饰和象征物都与其他城池的神像大同小异,只有那张数百年前由雕刻家塑造出来的面容,和洛荼斯本神不能说非常相像,只能说毫不相干。 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那清冷宁和的神情。 洛荼斯: 她忽然觉得,如果在这里变回本尊的模样,再摘掉雪荼之类标志性的饰物,恐怕阿赫特城里没人能把她和伊禄河女神联系在一起。 艾琉伊尔也看着神像。 在某个瞬间,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躲在这尊雕像背后,悠然吃着无花果,躲避贵族女孩们学的竖琴课。 神庙乐师找遍了这一块地方,都没人想到王女会躲在这里。 这不失为一件值得分享的趣事,但艾琉伊尔侧过脸,才反应过来她尽量不提起年幼时的事,已经有一阵子了。 洛荼斯投来带有询问意味的目光。 艾琉伊尔顿了顿,耳语道:您好久都没有用本体来看我了。 事实上,待在你身边的一直是本体。 洛荼斯默然片刻:那就入梦。 艾琉伊尔飞速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入梦? 梦境这样最容易透露出心中暗念的地方,在真正有把握之前,当然要能避则避。 洛荼斯啼笑皆非,也就任由她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祭祀仪式结束,在场众人纷纷上前,向各自信仰的主神献上花束。 只在冬季盛开的花,用常青藤枝捆扎起来,就是最适合造物日的祭品。 艾琉伊尔将花束放在河流女神神像面前,眸光扫过,确认所有花束里自己送的最新鲜饱满,花叶漂亮。 她暗自点了点头,向神像行过礼后,转向洛荼斯:我们走吧。 接下来,该去王宫。 这时是下午,日轮离西方地平线还有一截距离,王宫宴厅就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晚宴做好了准备。 只有寥寥几人的厅内。 提前赶回王宫的霍斯特换下了祭祀时繁复的礼袍,天生正直刚毅的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颇为不耐烦。 在他面前,几名身穿大臣制袍的老者目光炯炯。 他们大多头发花白,年纪最轻的也比霍斯特大一轮,只看服饰和表情,就能看出一股固执守旧的劲儿。 对霍斯特来说,顽固派的老者是王城权力系统中最难缠的一部分人,他们年长、固执、不好骗,关键是还有实际权力这些老顽固都出身势力强盛的贵族。 陛下,这可是我们商量好的,您不会反悔吧。 其中一名老者眯着眼,神态狐疑。 霍斯特哈哈一笑:我从不出尔反尔,更何况这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又怎么会把它往外推。难道阁下不信我? 老者也笑:陛下说的话,我等怎么敢质疑。不过,这事王太子殿下知道吗? 今晚就知道了。霍斯特表情不变。 老者似有不赞同,但宴会厅之外响起零散的脚步声,正是刚赶到的一批赴宴者。 几名老者交换视线,各自走到安排好的坐席处,等待霍斯特交出的答案。 没过多久,宴厅便坐满了人。 洛荼斯与王女的位置在右侧第一位,扭头往上看是霍斯特,隔着宽阔的歌舞场地,正对面就是罗穆尔。 这样的座席安排,但凡王女心理素质稍差些,就很容易在宴席上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洛荼斯瞥了艾琉伊尔一眼。 后者神态自若,举动自然,看霍斯特父子的表情和看顽固派时一致毫无波澜,是看空气的眼神。 她等着霍斯特开腔。 果不其然,宴会进行到一半,在乐师舞女退场的间隙,霍斯特清了清嗓子。 艾琉伊尔,我记得你成年了,对吗? 王女:是的。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都订了婚。霍斯特感伤道,可惜王兄已经不在了,没法为你张罗,我作为叔父,也该担起这个责任。 我的儿子罗穆尔,到现在也没有婚配,他母亲一直在为这事忧心,我想是时候让她放心了。 你觉得,罗穆尔怎么样? 洛荼斯倏然抬首,眸中凝起冰霜。 桌席之下,她的指尖不自觉捏紧。 *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特,一个喜欢精准踩雷的戏精。 感谢舟下云影小可爱投的雷,比心! 第088章 借名 对霍斯特来说, 这个决定百利而无一害。 霍斯特努力了数年,从登上王位开始一直到现在,也没能让自己所在的旁支成为大多数贵族世家承认的正统。 多年前的雄心被缓缓消磨, 却没能将夙愿磨灭,反而愈演愈烈, 到了越发不择手段的地步。 霍斯特终究还是把目光放在了王女身上。 他曾经数次派人暗杀远在边境的王女, 因为多疑也因为心虚,迫切地想要听到先王之女的死讯, 否则无法彻底安心。 不过,那是当初,眼下的情况倒是让霍斯特杀心暂熄。 就算他的族支无法成为直系,不还有艾琉伊尔吗?最后的直系是个刚成年的少女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可以生下继承人的王女,活着远比死了有价值。 何等无耻, 何等龌龊。 谋害了艾琉伊尔的父母,将罪名推给逝者,还想着搜刮王女的价值, 在这种时候,怎么就不在乎他那正气十足重情重义的面具了? 哦,霍斯特有充足的理由。 替堂兄照顾他的女儿, 用这个借口应对这个时代的人, 简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洛荼斯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正因如此,冬季风雪一般凛然呼啸的怒意在眸底凝聚。 她也曾见到过。 那种好像看着珍稀昂贵物品一样的眼神, 尽管掩饰得不如霍斯特这么好,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心思。 洛荼斯深而缓地呼吸, 情不自禁地想到霍斯特是否属于会受到袭击神灵反噬的大多数人? 如果用某种方法引导他袭击自己, 这个虚伪的王会不会像曾经一拥而上的侍卫那样, 抽干血液或者血管爆裂?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洛荼斯看向王女,抿了抿唇。 或许能凑效,但艾琉伊尔大约不会希望霍斯特就这么死去。 艾琉伊尔起先没有说话,一手执酒杯,另一手随意搭在桌沿,噙着冷笑听霍斯特胡扯。 察觉到洛荼斯的眸光,王女表情不变,眼神都没转一下,搭在桌边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借着矮桌的掩护,她的掌心覆在洛荼斯手背上,没有完全贴合,错开了一点,轻轻的力道像是安抚,又好像只是无意的举动。 而这时,霍斯特总算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表情和声音都温和宽厚得无可指摘,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兄长女儿的好叔父。 艾琉伊尔,你意下如何? 艾琉伊尔扬了扬下巴,示意在场众人去看罗穆尔的脸色。 叔父,我看堂兄有话要说。 只见罗穆尔神情不赞同,还有点隐藏不算成功的茫然无措,看得出他很想打断父亲的话,却始终没找到机会。 霍斯特威严道:罗穆尔,你想说什么? 王太子低声说:这样不妥,艾琉伊尔是我的堂妹,而且是不是太突然了。 你这样,让我有些失望。霍斯特沉下音调。 罗穆尔:父王? 我曾在兄长的王陵前发誓,会照顾好他的女儿,不得已之下送艾琉伊尔去伊禄河女神最初的神庙,已经让我足够悔恨,除了这点承诺,也没什么能补偿的了。罗穆尔,难道你不愿意担负责任吗? 语气严厉,几乎算得上是训斥。 王太子大概鲜少被这么说重话,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战斗力还不如半只鹅。 艾琉伊尔预想到了,也没指望这人的意愿能起到什么作用,之所以将霍斯特的注意力移到他那里,只是想引出一句话。 霍斯特也不负她望,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罗穆尔很愿意照顾你,艾琉伊尔,不用为难 王女漫不经心道:如果没记错,我身上似乎还流淌着罪人之血,这也没关系? 恋耽美 ——(67) 罪人,这个词语稍稍加重读音,没有人察觉那一瞬艾琉伊尔眼中的冷意。 霍斯特微妙地顿了顿。 他在权衡,是让艾琉伊尔继续顶着罪人之女的名号更好,还是承认她血液干净无暇更有好处。 接着他包容地笑道:你在最初的河流神庙成长,净化了罪人塞里娜留下的罪孽,否则洛荼斯女神又怎么会让她的信使出现,将雪荼送到你手中? 在场官员交换视线,显然都曾经听到过这个传闻。 吟游诗人们传唱的诗歌,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霍斯特陛下既然提起,那就不能是假的。 于是纷纷附和: 是啊,被河流女神青睐的人怎么可能血脉不洁? 罪人已死,王女不必质疑自己。 艾琉伊尔:所以,叔父是想补偿我。 霍斯特点头,好像已经看到了后裔稳坐王位,如同之前的直系血脉那样传承千年。 可这样的补偿,不仅是在害我,更不利于索兰契亚。 霍斯特当即皱眉:你说什么? 王女轻轻一笑,忽然屈起指节,在洛荼斯腕骨上点了点。 然后她收回手,站起身。 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来,艾琉伊尔一概不管。 我不会与任何人成婚,那是对我信仰的亵渎。 荒唐!霍斯特放在王座两边的双手攥拳,怒气压抑,在座各位谁不是虔诚信奉着神灵,难道我们都不能同他人成婚,否则就是亵渎信仰? 别急啊,叔父。艾琉伊尔似笑非笑。 你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我怎么能不急,要是王兄知道了 如果父王知道,只会为我骄傲。 霍斯特突然闭上嘴,审慎地看着她。 艾琉伊尔不以为意,抬起右臂,线条流畅优美的蜜色手臂绷紧,无声展示自身拥有的力量。 我曾向洛荼斯女神誓诺,将为她保持纯洁,是她赋予我所向披靡的力量。 我是洛荼斯的战士。 艾琉伊尔轻缓地念着那个名字。 我为她而战。 压着尾音,艾琉伊尔庄重而迅速地一偏头,眸光划过宴厅,带着令人信服的慑力,又仿佛关注听众反应的演说家。 这些是表象真正想要传达什么的视线在半空中和洛荼斯的目光相碰,一触即离。 洛荼斯指尖蜷了一下。 视线碰撞的刹那,什么也没想,随后莫名其妙浮现出困惑。 她什么时候听到过这种誓言? 至于赐予力量,更是与河流女神无关。 洛荼斯是水属主神,管管水域没问题,但赋予某个人强大力量这种操作着实超纲了。 繁乱思绪仅存在了极短的一瞬,洛荼斯很快回过神来。 原来借用名字是这个意思。 四下里鸦雀无声,这下没有人暗暗打量了,所有视线都毫不遮掩、带着各异的情绪直直射来。 有人几乎要张嘴质疑,话到嘴边,又犹疑着憋了回去。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啊。 他们之前听闻王女在边境展现的能力时,心里就犯过嘀咕,因为这太夸张了,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体魄强健的男人、那些常年驻守边境的老将,也不该这么能打。 神话信仰根植于索兰契亚文明的方方面面,哪怕没那么信仰神的索兰人,也一向认同神灵的存在。 所以。 难怪王女会如此强大,原来是接受了伊禄河女神的力量! 很多贵族官吏都不愿相信,一个女人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比他们更擅武,于是神灵眷顾成了最好的解释,好像这样一来,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一旦认可这种说辞。 作为条件的那句为女神保持纯洁,也就下意识被默认了。 霍斯特足足沉默了十几秒,才勉强道:你应该知道,假借神灵的名义编造故事是多么严重的罪行。 当然,我很熟悉律法。艾琉伊尔欣然道,洛荼斯准允我,可以向世人透露我们的约定。 尽管洛荼斯并不比宴厅里的人知道得更早。 简直胡闹!你是王兄唯一的女儿,直系最后的血脉,怎么能轻而易举向神灵做出这种许诺? 当年前往洛荼斯神庙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不行。 王女好整以暇。 你 霍斯特不自觉咬了下牙,眼神正好和顽固派的老者对上,对方气得胡子直抖,顺带毫无敬畏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想起了王女远在边境时和他较劲的旧恨。 这群该死的老家伙! 霍斯特深吸口气:艾琉伊尔,你太任性了,比起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王室直系血脉的延续更加重要。 几乎是在明示她别管什么誓言,神灵把力量收回去就收回去吧,血脉延续才是正事。 但这种话不适合光明正大地说出口,否则就是对河流女神不敬。 艾琉伊尔挑起眉尾。 那么,萨努尔人开战之时,你们谁愿意去边境领兵作战。 她随意点出几个一心捧着霍斯特说话的官员:你,你,还是你? 没人回答,被点到的人都闭了嘴。 艾琉伊尔随即望向高位的王座,嘴角带笑,颇为注重礼节地问:还是说,叔父、陛下,您要亲征吗? 霍斯特没法回答,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最终,这场宴会上的提议不了了之。 宴后受邀者各自离去,霍斯特豁然起身,快步穿过无人的走廊。 他压着火气,步子迈得飞快,身后的幕僚只能一路小跑。 霍斯特从未想过,会得到这么一个理由。 准确地说,他思考过王女拒绝的情况,但没想到艾琉伊尔真的会拒绝。 艾琉伊尔是有一定野心的,这谁都能看得出来,既然如此,和罗穆尔成婚难道不该正中她下怀? 王太子妃,王后,王太后。 虽然他不可能坐视艾琉伊尔就这么爬上去,但这可是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她不该拒绝 最有可能的情况反而被忽视,霍斯特潜意识不愿去思考那种可能,因此他无法理解。 我得做些什么。 霍斯特冷静下来,自言自语。 目前为止,他还不想撕破脸面动手,还是需要再试探一下。 忽然间,一双颜色极浅的蓝眸从记忆里浮现。 是艾琉伊尔身边那名可能曾经忠于塞里娜的女官。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089章 诱饵 王宫里有个房间, 就修建在王廷背后,不起眼却很隐蔽。 索兰王通常会在这个房间与臣子密谈,墙壁隔音效果极好, 哪怕是站在门口警戒的亲卫军也听不到房内传出的声音。 就是在这里,霍斯特和顽固派的老贵族们二度聚首。 顽固派大多表情难看, 一双双眼睛盯紧了霍斯特, 等着他先开口。 霍斯特顶着天生正义凛然的面孔,用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语气说:我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艾琉伊尔太胡闹了,这种誓愿也是能随便许的? 对面某个老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怒音:谁让她小时候就被送去了边境神庙,没人好好教导,当然不懂什么叫大局。您说是不是,陛下? 霍斯特摇了摇头, 似乎不想多谈。 心里却禁不住冷笑连连,这些老家伙现在倒是知道暗地里怪他了,可几年前自己下令流放艾琉伊尔的时候, 也没见他们跳出来反对啊。 可惜现在不适合互相翻旧账,霍斯特按下讽刺的想法,宽厚道:事已至此, 讨论过去发生的事情没有意义, 我也想让王兄的血脉延续, 但艾琉伊尔不愿意,总不能勉强她。 那是她不懂事! 就算所谓的誓言是真的, 获得一身蛮力和延续直系相比较,孰轻孰重还不够明显吗? 洛荼斯女神也是庇护王室的神灵, 肯定更乐于见到王室延续, 不会因为王女打破誓言就怪罪下来 这怎么行?就像艾琉伊尔说的, 守护边境、抵御萨努尔人还需要她的力量。霍斯特叹了口气,我是索兰的王,不能意气用事啊。 顽固派为首的老者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听到这话,他皱起花白的长眉毛,双手拄着蟒首拐杖在地面敲击,流露出鲜明的不满。 我们索兰契亚这么多将士,难道除了王女,就找不出其他擅长领兵对付萨努尔的人? 霍斯特心想,如果艾琉伊尔的能力真像消息中所说的那样,恐怕确实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毕竟是隔着半个国土传来的消息,是否准确他也说不清,更大的可能,还是边境将领在为她造势吧。 底格比亚城主本就是先王的旧属,会为王女造势,不是很正常?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霍斯特假意惋惜。 老者阴沉着脸:不,还不晚。 只要她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霍斯特呷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茶碗:差点忘了,我还有件事要问问威克,如果你们没有其他事,就先 威克?哦,是那个奴隶出身的小子。 顽固派有人记得这个名字,是霍斯特派去边境负责召回王女的使者,花了近一年才跟着王女一起返回。 这意味着,威克或许能提供有用的情报。 老者顿时不准备走了:年纪一大就腰酸腿痛,一时间竟然起不来身,陛下不介意我再坐一会儿吧? 霍斯特道:请便。 很快,威克跟着一名白甲骑兵走进门。 他见到一屋子人,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我叫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向你确认一下。 威克低头行礼:陛下请说,我知无不言。 你对艾琉伊尔身边那名女官有什么印象,都说来听听。 威克表情不变,脑子转得飞快:敢问是哪位女官? 跟着她寸步不离的那个,黑发蓝眼,好像是叫洛尔嘉。 威克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讲述:洛尔嘉女官不怎么说话,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很少和王女殿下分开活动。他停了一下,殿下称呼她为老师。 就只有这些? 是的,陛下。 霍斯特有些失望,但不表露,只意味深长道:我相信你,希望你没有任何隐瞒。 威克心下一紧,立刻单膝跪下:我绝不敢隐瞒不报! 当然,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就当提个醒你退下吧。 威克诚惶诚恐,再三保证,才转身跟随白甲骑兵走出房间。 一背过身,他的眼神就细微地变了变。 威克的确没有说出了解的全部信息。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再怎么样也能听到一点亲卫队的只言片语,其中就包括好奇的亲卫们对神秘女官身份的猜测。 另一方面,曾经作为奴隶的生活让威克颇会察言观色,在他看来,王女和那名女官的关系过于亲近,以至于超出了师长与弟子之间的距离。 但这些威克都没有说。 他只是希望,能为自己多找一条后路。 房门合拢。 老者沉默片刻:老师? 霍斯特:没错,据说这个女官和艾琉伊尔在卡迭拉神庙结识,既然被叫做老师,我猜在那里负责教导艾琉伊尔的就是洛尔嘉。 他慢悠悠喝一口茶:我那可怜的侄女貌似很信任她,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老者眼皮抽动:还请陛下明示。 那就直说了,我怀疑她是塞里娜的人。 尽管只是怀疑,顽固派老者藏在衰老皱纹下的眼睛也还是立即张大了,透出阴鸷。 塞里娜。 杀死先王又畏罪自尽的疯女人,是她迷惑了先王,让当时还是王子的先王一意孤行;也是她让王室直系凋零到如今的地步,害得他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将希望寄托在王女身上! 而她留下的人,又成了王女的老师? 你先别急,我说了,只是怀疑。霍斯特正直的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担忧,可艾琉伊尔的行为如此出格,她又抓住了老师的角色,实在让我很难不多想。 良久的寂静后,老者缓慢地开口。 陛下说得很有道理。 这场密谈没多久便结束了。 顽固派的几人离开房间,走到僻静无人处时,有人低声道:大哥,我们要不要 多想想,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们这些。 问话者唉声叹气:也是。 但还是得做,不能再拖了,我们别无选择。老者看着干枯的、布满褶子的手,声音平淡沧桑,我已经没多久可活,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在死前看到真正的王室继承人。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洛荼斯放下书,看向窗外。 花园里栽植的树木已经褪去了冬季的单调,染上嫩绿的新色,隐约可以看见细小的花苞。 阿赫特位于索兰契亚中部,稍稍偏北,冬季持续的时间不长,造物日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气温就逐渐回升,伊禄河面上的浮冰也早已消融。 在索兰人看来,就是河流女神令水流奔腾,大地女神赋予植物生机,太阳神驾驭的日轮投下更多光热,春季女神接了冬神的班,她的脚步一刻不息。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艾琉伊尔明显忙了起来。 恋耽美 ——(68) 她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该和什么人交好,该如何达成目的,又该怎样不动声色地在王城之中立足。 王女迅速且自然地融入阿赫特,填补了流放期间的空白,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与此同时,作为王女器重的女官、来自遥远卡迭拉的老师,洛荼斯的化身形象也很快被贵族们记住了。 在王城和在边境军营、沿途城池都不同。 军营之中,氛围更严明也更随意。 严明是指规纪和训练战斗,随意是指与旁人的相处,不会太端着,更不会有时不时由哪位贵族发起的宴会或剧院、角斗场邀约,顶多就是庆功时围坐在篝火边喝酒。 沿途城池的社交风气倒是与王城相仿,但那些时候,她们是流动的。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很多地方风俗习惯都有不同,就真的仿佛只是一场长途旅行,感触不深。 而在阿赫特,圈子和交流形式都固定下来,今天这名贵族邀请众人到府邸赴宴,明天那家小姐预先定好了露天剧院的座位请人欣赏戏剧不同的场合,一模一样的得体笑容,明目张胆或小心翼翼的试探。 唯一的区别就是,没人请艾琉伊尔前往角斗场观看斗兽表演。 洛荼斯合理怀疑,是王女在之前那座主城的事迹传了过来,才没人敢选择角斗场这样的是非之地。 艾琉伊尔开始尽量避免和洛荼斯一起出席。 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担心河流女神不熟悉这种场合,也不希望洛荼斯待在一群言笑晏晏的贵族各异的探究视线里。 其实洛荼斯很熟悉,或许现代和古索兰社交在形式上大不相同,但内核仍然差不多,她习惯了。 而且 在这里,洛荼斯基本不怎么掩饰身上的违和,礼节到位,态度漠然,就等着贵族们自动脑补背后的实情。 一来二去,总会钓到些什么吧。 但隐在暗处的家伙意外沉得住气,洛荼斯曾经察觉到有人暗中跟踪,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袭击,只是看着。 还挺有耐心。 到了此时,还是没人对她动手。 这让洛荼斯略感遗憾。 艾琉伊尔刚出门不久,河流女神靠坐在窗边,想了想,决定去神庙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让我来看看,哪一方的幸运打手/刺客/挟持犯会第一个找上门? 感谢大狼狗同学投的雷,比心www 第090章 所谓脆弱 洛荼斯来到阿赫特神庙群所在的区域。 虽然出身平民的女官和侍卫同样被允许进入神庙, 但一般都是跟随主人、奉主人之命前来,很少有人会独自到这边晃悠。 从这个角度看,以灵体姿态前往似乎更合理些。 可洛荼斯不在乎是否合理。 她希望, 那个在这段时间里持续暗中观察的势力能早点做出行动,机会就摆在这里, 会不会咬饵就看他们自己了。 洛荼斯沿着两侧摆着兽类雕像的道路向中心地域而行, 脚下是色调沙黄的铺路石,午后的光线柔和洒落, 地面随之反射出沙砾那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效果。 不快不慢地行走好一阵,才到了河流神庙门前。 洛荼斯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造物日那天,她和王女全程围观祭祀流程,连神庙的门都没进。 之后艾琉伊尔倒是来过几次, 只是没与她一起,不知道是为了和祭司们谈话,还是只想逛一逛。 浮雕石柱支撑起门庭, 洛荼斯只在门口稍一停步,便继续向里走去。 当那身穿白色裙袍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时,一道目光从不远处悄然收了回去。 目光的主人隐藏在来往的行人之中, 于原地思索片刻, 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开。 他离开得太仓促,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洛荼斯略微侧头,向身后淡然瞥去的那一眼。 索兰契亚境内, 大大小小的神庙数不胜数。 不仅是城镇,就连一些居民生活比较充裕的村落都会修建祭神室, 供奉泥塑木雕的神像。 但不论全国各地有多少座神庙, 被视为众神崇拜中心的只会是阿赫特, 以天空之神的大祭司为首,各位主神的大祭司都住在这里。 只除了太阳神的祭司,冠以神妃之名的奈玛尔。 与之相对的,太阳神的崇拜中心也在苏里尼亚城,而非王城。 洛荼斯穿过大道,耳边回响着潺潺的水流声,声音来源于附近的人造溪渠,它通往祭神室右边静谧的湖泊。 湖水平静,一连片的雪荼在水面上生长,宽大心形叶片透着浅嫩的碧色,隐约可见其中遮掩的细小花苞。 再过不到一个月,雪荼的花期就要来临,到时候附近的风景会更好。 洛荼斯没有去藏书室,也没打算去祭神室对着自己的雕像发呆,就在湖边随意坐下。 鱼群随即围拢过来,摆着尾鳍探出水面,这么热情可能是因为河流女神,也可能是因为习惯了被人投喂。洛荼斯想了想,觉得更可能是后者。 她慢悠悠地拿出一本书册,放在膝上看了起来,好像真打算就这么待在湖边,消磨一个下午。 日轮在天空缓缓移动,还没挪出多远,附近就响起了两个年轻女孩聊天的声音。 这两天都没见到大祭司阁下,听说是又生病了。 应该没事吧? 不清楚,我昨天还看到宫廷医师出入神庙,不知道和大祭司的病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感觉不像是小病啊。 这愿仁慈的洛荼斯女神护佑他。 说话声逐渐靠近,洛荼斯抬眼一瞧,是两名身穿下级祭司服的姑娘。 而对方也发现了洛荼斯的存在,顿时吓了一跳。 毕竟是在议论大祭司的病情,就算没表现出什么不敬,让旁人听到也不太好。 个头稍高一些的女孩先镇定下来,看了看洛荼斯身上的女官制服,表情放松了些:请问你是? 洛荼斯颔首:我是艾琉伊尔殿下的女官。 年轻的祭司们对艾琉伊尔回归阿赫特的事早有耳闻,也听说过这位王女是伊禄河女神的眷顾者。 她们互相看看,提醒道:这样啊,不过如果没有其他事,最好还是别在神庙逗留。 洛荼斯眨了下眼,温和道:我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洛荼斯指向湖面:喂鱼。 祭司姑娘:鱼? 她们向湖面一看,竟然真的看到平时懒洋洋四散游动的鱼聚集在岸边,十分活跃。 虽说通常不支持女官侍卫这些人在神庙停留,但只要说明有事要办,祭司一般不会管。 于是其中一个女孩扭捏两下,好奇地走近旁观:我还没见过这些鱼这么亲人呢,你喂的是什么? 洛荼斯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只小袋,里面装着索珈特制点心磨成的碎末。 片刻后,祭司姑娘们蹲在岸边喂鱼。 一部分鱼如临大敌,不舍地转了两圈,远远游开,另一部分则愈发快乐,和同伴争抢着饼干渣。 洛荼斯坐在一旁,合上书,不经意似的问:刚才听你们说,大祭司阁下好像生了病? 年轻祭司称不上防备,毕竟这也不是秘密。 河流女神的大祭司名叫赛格,身体一向不太好,生病是常有的事,但这次却惊动了宫廷医师,来来回回进出好几趟,好像格外严重。 洛荼斯转了转手镯,没有立刻接话。 对于这名素未谋面的大祭司,她没什么感觉,只是,有没有必要过去看看? 祭司姑娘讲完了顶头上司的近况,又兴致勃勃地问起艾琉伊尔,眼神闪烁着八卦的光。 能讨论大祭司的病情,当然也能讨论王女的事迹,这是把洛荼斯当成了分享八卦趣事的对象。 反正,能被派来喂鱼的女官,肯定不是王女的心腹嘛。 洛荼斯: 她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推了回去,不仅没让两个女孩察觉不对,还反过来套出不少阿赫特贵族的逸闻。 别说,她们知道得还不少。 没过多久,祭司们看了看时间,惊跳起来,向洛荼斯告别。 只顾着在这里聊天喂鱼,差点忘了做事,幸好还不算晚。 祭司姑娘懊恼极了,刚要拉着同伴转身离开,就见一只金雕远远地飞来,扑棱着翅膀落在洛荼斯面前,将腿上绑的纸筒展示给神灵看。 洛荼斯取下纸条:辛苦了。 金雕回以愉快的鸣叫。 祭司之一猛然想起,传闻里王女似乎养了两只猛禽。 她的声线都颤抖了:这只鸟是不是 如果真是王女的宠物被用来传信,那眼前的人就不可能是不受重视的普通小女官。 所以她们刚才是做了什么蠢事,竟然会和王女的亲信讨论八卦,还试图从她那里得到王女的奇闻轶事? 洛荼斯: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祭司飞快摇头。 洛荼斯看了看她俩的神情,清清淡淡道:那么,再见。 两个祭司姑娘拔腿就溜,像受了惊的野兔。 洛荼斯收回目光,低头看纸条。 是艾琉伊尔问她在哪里,会不会在晚餐前回来。 今天晚些时候再回去,别担心。 洛荼斯写道,然后将纸条重新装回信筒,看着金雕振翅飞离。 现在,离傍晚还有两个小时。 洛荼斯将最后一点饼干渣撒入水中,在这里抢食的是新一拨鱼,而前一批早就宣告丧失战斗力,对食物视若无睹。 两个女孩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速度也快得像兔子,洛荼斯由此联想到阿狄亚的信使和化身。 爱欲女神最近都没有传信过来。 不知道是厌倦了恶作剧和八卦,还是像之前其他主神那样陷入了沉睡。 最近一次,白兔信使拨拉着长耳,兴致盎然道:说起来,你想不想知道你家小王女的爱情线脉? 洛荼斯脱口而出:不了。 白兔一愣,爪子松开,耳朵向后弹到了兔脑袋。 为什么不,她是你养的人类,既然会养她,难道就不好奇吗? 洛荼斯抿唇,无意多做解释,只简单道:那是艾琉自己的事。 她停了一下,又觉得不放心,谨慎地问:不是罗穆尔吧。 白兔:这是谁? 也不会被人欺骗和伤害,不会遭受痛苦,不是悲剧? 问这么清楚,还说不想知道! 白兔顺了顺自己的毛,接着用后腿蹬地,最终还是自暴自弃道:不会。后面两个问题谁知道,我又看不见。 洛荼斯: 爱神,不行。 自那之后,阿狄亚的信使就销声匿迹。 洛荼斯翻开了书,却没看进去。 湖边的合欢树枝随风轻晃,声响簌簌,她的眸光追随着游动的鱼群,出神良久。 天幕渐暗。 洛荼斯这才起身,像是从漫长的思考中醒过神,她调整好外在状态,施施然走出神庙。 入夜之后在外游逛的人不多,但从洛荼斯走出柱门的那一刻起,就有眼睛暗中盯住了她。 混在不多的行人里,不远不近地缀着,等待动手的机会。 洛荼斯似乎全无察觉,还在从神庙回王女府邸的固定路线上走着。 她走动时步态优雅端方,裙袍下摆晃动幅度很小,像接受过严苛礼仪教育的贵族少女不过想想她是个女官,这点也就不奇怪了。 从背后看,脖颈、手臂和饰带束起的腰都显得脆弱纤细,轮廓柔和,仿佛没有半点攻击性,和王女外露的不好招惹感完全不同。 跟踪者评估着目标的危险性,捏紧了没有出鞘的刀,在必要时刻,这种刀鞘完全可以当敲棍用。 他记得自己的使命。 要把这名女官活着抓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哦,是挟持犯。 再次感谢大狼狗同学的地雷,么么啾! 第091章 完全走偏 洛荼斯拐过街角。 前面是一处黑黢黢的窄路, 在白天顶多算是安静少人,到了晚上便被漆黑和幽寂所笼罩,出于对黑暗最本能的恐惧, 人们总是会尽量避免往这边走。 这不是返回王女府邸的必经之路,但确实是一条近路。 女官可能是想早点回去, 选择这条路线并不奇怪。 跟踪者在后面犹豫一下, 还是选择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两米,一米。 他小心而迅速地靠近, 直到距离拉近得足以完成突袭。 走在前面的目标无知无觉,跟踪者眼神一狠,举起刀鞘,对准预先估算好的位置猛然挥去 随着当啷一声巨响,刀鞘砸落。 袭击者颤抖着伸手去抓自己的胸口, 双眼暴突。 但很快,他就连这点动作都做不到了,血管崩裂所造成的暗红色血斑在瞬间遍布全身, 袭击者踉跄两步,扑倒在地。 最后的视野里,他看到洛荼斯半侧过脸, 秀致的眉微挑, 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 这个女官在意外什么? 袭击者永远也没可能知道了。 洛荼斯: 她站在原地, 垂眸看了看,脚下是一具死状诡异的尸首。 这是哪边的人, 一上来就搞暗杀? 洛荼斯随即发现了掉落在地的刀鞘,遂恍然大悟, 看来对方的原意不是刺杀, 更可能是想把王女身边这个可疑的角色也就是她自己打晕带走。 然而规则判定这是对神灵的攻击, 河流女神的权能反噬,袭击者血管崩坏,死得莫名其妙。 看来就算对方不抱有杀心,攻击不致命,规则也还是会一视同仁。 恋耽美 ——(69) 洛荼斯轻声叹了口气,有点伤脑筋。 鱼来咬钩了,可喜可贺; 鱼把自己毒死了,嗯 这么一具死状奇诡的尸身摆在这里,未免太不像话,得先处理掉。 只是短暂的迟疑,身后的小巷深处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皮靴后跟踏过石板路,轻而利落。 艾琉伊尔向这边走来,从暗处到稍亮一点的巷口,月光落在她深邃瑰艳的面容上,逐渐清晰。 洛荼斯温声道:艾琉,你怎么来了? 她似是不经意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伏在地上的袭击者尸体。 猜到会是这里,就想来看看。艾琉伊尔朝她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走到尸体旁,随意瞥了眼,语调寻常,我来处理吧。 洛荼斯:不用,我善后。 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袭击者的死状是不能叫人看到的。 确认尸体身上没有象征身份的物件之后,洛荼斯便用神力扫尾,随即仿若无事道:现在回去吗? 艾琉伊尔笑容更盛,牵动着眼尾惑人地上挑:嗯。 两人并肩走出昏暗的小路,重新来到洒满银月辉光的宽阔街道,这会儿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世界静谧,月光清和。 你猜到那个人会在这里动手,那有没有猜到他是谁派来的?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更倾向于是那群老家伙。 提起顽固派,王女的笑意淡了。 霍斯特很会忍耐,他会观望更久一些,并且推其他势力出来当探路石。但顽固派等不及,所以他们宁可早点出手,也要得到一个结果。 于是他们盯上了洛荼斯。 靠着一个多月以来的观察,顽固派大概认为洛荼斯替代了王女亲人的角色,成为她真正在意的软肋,偏偏看着很好对付,怎么看怎么适合抓起来威逼利诱、牵制王女。 前者还算贴近事实,后者就大错特错。 仗着大错特错的结论,顽固派趁机动手,后果可想而知。 真想看看,他们听到袭击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时的表情啊。 尽管如此,顽固派将矛头对准洛荼斯的行径,还是让艾琉伊尔很不愉快。 她徐徐舒展指节,淡声道:经历过这次失败,他们至少能意识到您不是好对付的,之后的行动应该会有所收敛,或是加大强度。 洛荼斯若有所觉。 不一定。 艾琉伊尔:为什么这么说? 洛荼斯理所当然:因为你也在。 总会有人待在不远处看行动是否成功,一看任务目标和王女肩并肩出来了,袭击者不知所踪,必然会将没能得手的原因归于艾琉伊尔身上。 再往深处想,王女是怎么过来的?莫非内部有谁泄密,莫非早有准备细思极恐,指不定还刷新一下印象,觉得王女高深莫测。 艾琉伊尔: 也算是变相达成目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另一边,顽固派为首的老者得到手下人传回的消息,端着茶碗的手倏地一抖,茶水溢洒了小半。 他没管桌面上的狼藉,拧着花白的眉毛。 至少,我们方向是对的。另一人自我安慰,会让王女独身搭救,那名女官对王女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如果把她攥在手里,也能多出几分胜算。 老者半晌无言,才突兀道:不对。 哪里不对? 你们说,王女是怎么及时赶过去的。 顽固派面面相觑,均露出悚然的神色。 老者果断道:查!把各自家里的知情人都查一遍,恐怕王女早就提防着我们,甚至收买了告密者,我们需要彻查。 顽固派都认为很有必要。 当即各回各家全面核查,宅邸上下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最终,倒是真查出几个不对劲的侍卫和仆从,他们叫人连番逼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干脆全都铲除了事。 再次聚首,老者终于放心,自觉不会再有其他变故。 继续下一步行动。王女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着她的老师,总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顽固派踌躇满志。 另一边,身在王宫的霍斯特: 这些老头子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闲得无聊彻查府邸,还把他埋下的钉子都拔了个干净。 你们礼貌吗? 他觉得这样不行,失去安排好的人手,安全感大大下降。 但要是重新安插,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机会。 霍斯特坐在王座上,垂头沉思,姿态摆得非常威严,哪怕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平心而论,王座坐着很不舒服。 不能铺盖软垫的座椅十分坚硬,身后的椅背刻满浮雕,顶端的冠状金叶上镌刻着历任王的名字,硌得惊人,长时间坐在上面堪称煎熬偏偏霍斯特就是喜欢待在王座上。 这是他的乐趣。 然而自从艾琉伊尔返回王城,这张王座就没那么舒适了,谈不上如坐针毡,却也足够让人不自在。 就像王座上那些名字一样,艾琉伊尔的存在就让霍斯特坐立不安。 霍斯特心里清楚是为什么。 因为得位不正,因为立身不稳。 但那又怎么样? 他能杀了她的父母,自然也能杀了她,只是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王女失去最后的价值,就可以去见王兄了。 到那时,他要将这张陈旧的王座换掉,换成崭新无痕的金座,霍斯特,将成为王座上刻印的第一个名字。 霍斯特从畅想中回神。 再次回到眼下顽固派府邸中的钉子全部被拔除的窘境。 霍斯特忿忿地骂了句索兰民间粗话,又安慰自己,剩下的情报网也够用了。 无非是消息延迟一点,反正现在也不用他着急出手,谅那些老头子也做不出什么超出预期的大事。 不用急,不用顾虑。 无论如何,他才是索兰契亚的王! 之后数日,顽固派没什么动静。 洛荼斯险些以为他们打算放弃了,还为此惋惜了一阵。 不过事实证明,顽固派不愧是顽固派,认定了用女官威胁王女这条线,就一条路走到黑,誓要达成目的。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根迷烟管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伸进洛荼斯的窗户。 淡白色烟雾笼罩住封闭的房间,窗外猫着腰的袭击者等了一会儿,觉得药效发挥差不多,便从窗口翻了进去。 他刚站稳,抬头一看。 洛荼斯正坐在床边,沉静地望过来。 袭击者吓了一跳,恶向胆边生,抄起武器冲了上来。 洛荼斯:等 攻击成立,规则生效。 袭击者步了前辈的后尘,躺在地上成为一具血液抽尽的干尸。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无奈地起身善后。 这个袭击者也算是测试出王女宅邸安全保护方面的漏洞,艾琉伊尔隔天就集合整改,在女侍长的热情响应之下,府邸固若金汤。 顽固派并未就此止步,他们认为或许是女官住得离王女太近,这才逃过一劫。 于是紧随而来的是第三拨袭击,这次一口气派来三个人。 洛荼斯的规则反噬干掉了两人,还留下一个活口,交给艾琉伊尔手下的人审问。 洛荼斯没问王女从他口中撬出了什么消息,只知道艾琉伊尔的部署更进一步。 与此同时,顽固派的挟持计划还在继续。 场面不容乐观,派去的人马纷纷折戟沉沙,最为诡谲的是,他们无一例外没能留下尸体,顽固派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几次三番,顽固派势力折损了不少力量,终于安静下来。 每天看着洛荼斯堂而皇之地出门转悠,老者咬紧了牙。 我们都被表象骗了。 这个叫洛尔嘉的女官怎么会好对付? 难怪王女会叫她老师,普通女官无法做到这种地步,她一定是塞里娜留给王女的追随者!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安康,记得吃粽子www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5012277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3 11:12:55 我和我的喻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3 23:34:51 第092章 见父母(?) 洛尔嘉女官是塞里娜留给王女的追随者。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怀疑, 现在就是确定了。 当年落魄的王女在卡迭拉神庙读了三年书,就能捡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神秘老师,这合理吗? 必然不会这么巧! 假如那女官是先王留下的护卫, 又不应该对霍斯特不假辞色、毫无敬意,先王在世时, 可是最看重这个堂弟的。 排除先王, 真相只有一个是塞里娜。 对上了,这样一来, 就一切都对上了。 顽固派从始至终就是先王后的坚定反对者。 当然不只是因为塞里娜杀死了先王,远在弑王事件发生之前,也在王女诞生之前,守旧的顽固派就和塞里娜站在对立面。 究其原因,无非是王后的出身。 塞里娜出自某个没落的贵族世家, 因为族里有人发疯犯下重罪,这个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家族终于走向末路。 当时还是王子的先王不顾幕僚和臣属反对,力排众议, 和塞里娜成婚,也由此保住了她的性命。 无奈之下,众臣只能退让, 想着这说不定只是王子的一时兴起, 未来总会厌倦的, 到那时他们就能送来一位真正高贵的王子妃。 然而直到王子成了王,他们也没能等到那个机会。 在顽固派看来, 这个女人是先王一生中唯一的污点,好在她身上流着世家的血, 还算有资格诞下王室血脉。 可谁又能想到, 她发起疯来竟然会害死先王? 事到如今, 顽固派对塞里娜早已不是排斥那么简单,那是夹杂着愤怒、厌恨和憎恶的仇怨,假如时间能倒流回过去,这些人恨不得在先王认识塞里娜之前就杀了她。 还有王女。 她这样亲近女官,指不定早就在这个女官的蛊惑下忘却了塞里娜杀死先王的仇恨,也忘记了作为王室血脉的使命。 正是因为被女官蒙骗,艾琉伊尔才会向河流女神做出那样不可理喻的誓诺,这一定是女官对王室的报复。 她想让王室断绝! 老者越想越毛骨悚然,他用沉朽的喉咙呼吸,吃力得像拉破的风箱,眼皮直抖,浑浊的眼白剧烈颤动。 在更多症状显现出来之前,府邸内的医师见势不妙,及时送来汤药,让老者坐下休息。 老者捧着药碗,药材混合蒸煮的气息令人作呕,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无法回到过去杀死塞里娜。 他自言自语。 难道还不能在这里,杀死蛊惑王女的女官吗? 不行。 洛荼斯轻叹。 艾琉伊尔并不意外,她望着眼前的碑,幽黑长睫垂落,半掩住金色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果然不行啊。 墓碑上只刻着一句潦草的话,罪恶的弑王者。 除此之外,连死者的名字也没有。 这里是一片凌乱荒凉的墓地。 索兰人的坟墓通常离生前居住的地方不远,甚至有些人就葬在自家院子里,方便亲朋好友前去拜祭。 人们对坟墓和遗体没有特殊的恐惧,毕竟在他们的神话里,亡者的灵魂早就在葬礼上随伊禄河远去,与停留在世间的身体并无其他联系。 无论是坟墓还是陪葬品,对死者都没有意义,只是留给家人的念想。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犯下重罪的死者,没人为他们举办葬礼,灵魂也就无法回归死神埃穆特的手中,始终被肉躯束缚。 这样的遗体在索兰人看来是有一定危险的,需要远离人群聚居的区域,远远地葬在城池之外。 为了防止不知情的路人靠近,还要用树篱将墓地围住,再竖起警示木牌。 积年累月,就有了固定的地点,倒是没有什么称谓,王城住民提到它都只会说:哦,是那里啊。 而这个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葬着艾琉伊尔的父母。 因为在城外,平时不方便前来。 王女也只是悄悄来过一次,直到这回借着某位贵族邀请她一同打猎的机会,才光明正大地出城。 没抱多大希望的,艾琉伊尔询问洛荼斯:在这里,您能送他们回归神国吗? 洛荼斯只能说:不行。 这超出了伊禄河女神的权能范围。 尽管之前说过,未曾举行葬礼的灵魂被扣留在大地之中,但事实上就算去找索珈,大地女神也帮不上忙这不是她的权能。 至于死神埃穆特? 洛荼斯怀疑他也没有办法,死神只会在神国浮岛周围的某地等待接收灵魂,他还是个路痴,说真的,找渡鸦都比找埃穆特靠谱。 更何况,王女所希望的会只是如此吗? 艾琉伊尔忽然俯身,用短刀将碑上的字迹一点点刮去。 这些字刻得很敷衍,石料又不坚硬,想将他们抹去不算困难,王女细致地碾去每一点黑迹,直到碑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痕迹。 洛荼斯不禁往周边看了看,这里有很多这种质地和形状的空碑,一旦将字迹除去,就很难分辨出不同。 这样下次来的时候不会找错吧。 洛荼斯思及此,又想起王女记忆力惊人,就算艾琉伊尔记错了,也还有自己,总不至于弄丢。 下次再来,我还是能找到这里。像是知道洛荼斯在想什么似的,艾琉伊尔直起腰,重新佩戴好短刀,但霍斯特的人不可能找到。 哦,防火防盗防霍斯特。 在这件事上,霍斯特大概可以和盗等同。 艾琉伊尔在原地伫立许久,偏过头,对洛荼斯轻轻一笑:其实,哪怕您可以将他们的灵魂送到死神手中,我也不打算请求您这么做。 恋耽美 ——(70) 洛荼斯颔首:我知道。 您已经猜到了吗? 我想,你更愿意先把霍斯特带过来,让他叩首赔罪,再送他们离开。 艾琉伊尔摇了摇头:还真是瞒不过您。 她探出指尖,似乎想要牵住洛荼斯,却看到了手上沾染的尘土和石屑,只是稍一停顿的工夫,河流女神便反过来握住了她。 洛荼斯神情平淡:要走了吗? 艾琉伊尔:嗯,也到时间了。 洛荼斯微微垂首,仿佛是在思索,随即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随意一转,便有一枝雪荼花凭空出现在掌心。 雪荼是伊禄河的象征花。 但它适用的场合很多,设宴可以摆,婚礼可以拿,就连拜祭亡者都能用,毕竟送亡魂前往彼方的也是伊禄河。 洛荼斯将这支雪荼放在墓前,摆正了一下位置,才说:我们走吧。 艾琉伊尔低眸垂视着她的动作。 好。 她们向无名墓地之外走去,踏出树篱范围的刹那,艾琉伊尔忽而启唇,一个低柔的问句含在喉口舌尖,像即将满溢出湖面的水流,她就要问出口。 就在这时,洛荼斯示意她:松手。 艾琉伊尔一顿:什么。 洛荼斯率先松开,接着凝聚出清澈的水团,像个透明弹软的果冻一般悬浮在手边。 洛荼斯自己用水流将沾到的尘土冲刷干净,转头一看,王女还在出神。 没奈何,只好控制水团包裹住艾琉伊尔的手,将指甲上和指缝间的尘污揉搓掉。 触及沁凉的水,王女眼睫飞快地一颤,掩饰性地眨了眨。 洛荼斯帮她洗净了手,自觉没有遗漏,微笑着问:是不是清爽多了? 艾琉伊尔言不由衷:是。 不仅清爽,发热的脑子也凉了。 王女开始反思险些冲破理智防线的冲动,并未察觉洛荼斯转头时一瞬的疑惑。 是错觉吧。 洛荼斯想。 两人回归某位贵族组织的狩猎队伍,用不小心追着猎物跑远的借口,将刚才不见踪影的那段时间搪塞过去。 一只还带着余温的猎物挂在马鞍边,正好作为借口的证明,其他人也不会多问。 当然,这只猎物其实是金雕抓回来的,回去也还是要拿来给它们打牙祭。 回程的路上,那名贵族有意走在王女身旁,找话题跟她套近乎。 没办法,这是家里长辈指派的任务,言明要与王女交好,就算不能友好往来,至少别交恶。 贵族犯了难,他一向很擅长组织玩乐,但还真不知道王女殿下喜欢什么,估摸着好战的王女会喜欢打猎,好不容易拉起城外狩猎小分队,艾琉伊尔似乎也兴趣不大。 左思右想,贵族想到一个新点子。 殿下,您看过阿思露的剧目吗? 阿思露? 艾琉伊尔口中问着,心里其实清楚这是谁。 名叫阿思露的女演员,在王城颇负盛名,通常在各类剧目中扮演女神们,甚至一些祭祀仪式也会请她扮演神灵。 这个名字传得很远,之前在苏里尼亚城剧院时,就有人称赞台上的女演员为南城的阿思露,是的,这是极高的褒奖,足可见阿思露本人的声名。 贵族还以为王女不熟悉这个名字,便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之后才说:过几天阿思露就有一场演出,要是您想去 艾琉伊尔稍作权衡,余光望见洛荼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遂道:我会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顽固派的脑补有两处还算对。 一个是蛊惑王女,一个是王室断绝[狗头.JPG]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www 墨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4 00:15:25 墨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4 00:15:31 墨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4 00:15:18 墨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4 00:15:49 水各涟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4 04:05:34 第093章 阿思露 我会去的。 艾琉伊尔礼节性地微笑。 贵族松了口气, 感到由衷的高兴。 听这意思,王女对阿思露的剧目是有兴趣的,很好, 总算不枉家里长辈的嘱托,这是他成功的一小步, 却是家族与王女关系破冰的一大步! 正斗志昂扬之际, 艾琉伊尔下一句话又将他拉回现实。 多谢告知,不过, 我在观赏戏剧时更喜欢安静。 贵族: 喜欢安静,话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应邀同去,更想自己过去看嘛。 迈出的步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去。 贵族十分沮丧,只能勉强保持风度。 再往前就是王女的府邸。 艾琉伊尔轻拉缰绳,座下骏马会意, 从小步慢跑转为从容溜达。 这是一场愉快的狩猎之行。艾琉伊尔语调平和,请替我转告波多尔阁下,改日我会登门拜访, 提前说一声叨扰了。 波多尔,是这名贵族祖父的名字,耳提面命让他和王女交好的也同样是这位老人。 贵族眼前一亮:不打扰, 我们随时欢迎殿下来访。 艾琉伊尔颔首。 面对其他人时, 她的仪态总是礼貌而无可挑剔, 眼底却带着些微冷淡和矜傲,这是本性使然, 也是旁人的期望在所有人看来,只有足够的威势才能令人信服。 值得庆幸的是, 有别于其他人那唯一的例外, 此刻就在她身边。 王女与充满欢声笑语的狩猎队伍作别, 纵马踏入宅院大门。 洛荼斯这次出来也骑了马,依然是那匹亲近她的灰马,这坐骑不能上战场,速度和负重都只能算寻常,却很适合悠闲地坐着看风景。 不过,从年龄来看它都是老马了,偶尔我行我素,就好比现在。 灰马停下脚步,踏着蹄子不愿再往前走,它的眼睛盯着面前铺满园林的草坪,看起来很想过去啃一啃。 洛荼斯哭笑不得,反正进了家门,正好下马步行。 她刚抬起手,就被艾琉伊尔抓住了手腕,对方指节松松地扣着,没怎么用力。 洛荼斯抬眼,眼神露出询问的意味。 艾琉伊尔唇角上扬:您要过来吗。 听起来似乎是个问句,但没等洛荼斯回答,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就猛然使劲,将她拉到了王女的马上。 一瞬间距离拉得极近,后背紧靠上外罩皮甲的前胸,少女身躯的柔软和皮质的柔韧感,在神灵的触觉感官中纤毫毕现。 艾琉伊尔微微俯身,束起的长发随之向前滑落,末端扫在洛荼斯腰间。 坐稳了。 艾琉伊尔附在她耳边道,带着不明显的笑音,按着洛荼斯的手按在缰绳上,小腿轻轻一夹马腹,骏马便开始小步慢跑。 艾琉伊尔的坐骑是在边境获得的战马,只会听从她的命令。骏马矫健漂亮,乌黑的身躯油光水滑,四蹄和尾尖却是雪白色。当它纵情奔跑时,长而柔顺的鬃毛随风扬起,连闪电也别想追上它。 这匹战马为战场和旷原而生,也曾随王女无数次出生入死,此时却慢悠悠在花园边沿溜达,走不了多远就要转向,很没有不凡神驹的派头。 但没关系,不论是耐力还是通人性的程度,这匹马都是万里挑一。 它脾气颇好地踱着小碎步,任劳任怨充当工具马。 在它的背上,洛荼斯被王女垂下的头发弄得有些痒,想把那束长发拨弄到一边,可双手固定在缰绳上,一时间不好松开。 她只好尽力忽略发尾扫来扫去的异样感,轻声道:你是想再散会儿步吗,艾琉? 想和您一起。艾琉伊尔顿了顿,在外面共骑不合适,在我们的院子里总可以不用顾虑吧。 洛荼斯眼尾一扫,瞥见不远处一名侍弄花草的女侍正望着这边,表情见怪不怪,被发现后立刻欲盖弥彰地低头修剪枝叶,作出勤恳工作的模样。 艾琉伊尔低笑:您看,没人会说什么。 洛荼斯: 她不由得开始反思,平时自己和王女表现得就那么亲昵,以致于宅邸里的人习以为常,连共骑这类亲密的举动都不觉得奇怪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洛荼斯想起了阿赫特神庙里热衷八卦的祭司姑娘们,也想起现代舞会的角落,对旁人评头论足的一张张嘴。 她下意识捏紧了缰绳,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场同骑漫步并未持续多久,因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艾琉伊尔放辛苦一天的战马回马厩休息,在踏上通往门厅的石阶时,她一边摘去鹿皮手套,一边侧过脸道: 阿思露的演出是在下周月曜日。 洛荼斯:什么剧目? 不确定。除了节日庆典和祭祀场合,她参演的戏剧在真正开场之前都不会公布剧名,只不过 艾琉伊尔停了一下,没继续说出后半句话。 传闻中阿思露能将诸神演得活灵活现,据说没有人能抵抗她表演的魅力,几乎让人以为是神灵降下精神附在身上,才会让她拥有如此打动人心的表演, 只有一点,在众多神灵之中,阿思露似乎尤其偏爱河流女神,十场演出中就有五场在扮演洛荼斯。 有人说这是一位伊禄河女神的信徒,但阿思露从未公开说明过自己的信仰,只是一次又一次向观众展现精湛的演绎技巧。 倏然间,艾琉伊尔不太想让洛荼斯看到她的表演了。 洛荼斯对这些并不知情,只觉得: 哦,还是一位有个性的演出者。 艾琉伊尔挥去莫名升起的想法,向洛荼斯伸出手:您愿意和我一起看吗? 洛荼斯:当然。 她将手放在王女摊开的掌心,一触即分。 月曜日这天,云絮悠悠缓缓地浮过还算晴朗的蓝空。 昨天刚下过雨,空气里依然飘浮着湿润的气息,一辆辆马车从各自的宅邸出发,车轮碾过犹带着水迹的地面,驶向王城唯一的露天剧院。 剧场的后台,一切井然有序。 阿思露,你还是要演那一幕戏?观众不会看厌吧。 已经戴好了假发的女演员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主演妆扮。 我的剧目,没人会看厌。阿思露的音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穿透感,好像能顺着耳蜗钻进人的脑子里,有些人会因此想听到更多,有些人会下意识不安选择远离。 女演员愣了愣,不说话了。 别看演神灵那么风光,要准备的可麻烦得很,符合神灵外貌描述的假发和妆容必不可少,有时还需要装备沉重的饰物,挥舞刀剑长杖。不仅考验演技,更考验体力。 眼前的阿思露无疑是神灵扮演专业户,她好像天生适合演绎诸神,每一场表演都完美无缺。 这名闻名遐迩的演出者,正在为自己准备妆容。 妆容偏淡,步骤倒是繁琐,她很有耐心,指尖蘸着掺杂香料的脂膏涂抹嘴唇,并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在旁观。 最后,阿思露拿起如海浪般微微鬈曲的银白色假发,端正地固定在原本淡金的短发上。 抓起黄铜镜的手柄,简单打量镜中的自己,阿思露的表情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表演时间快到了,出去吧。 隔着舞台、幕布和观众席前的一小片空地,洛荼斯稍一抬眼,入目只有染成黑红色的亚麻幕布,将舞台遮掩得严严实实。 艾琉伊尔托着一边脸颊,转眸看向神灵凝望舞台的侧脸。 您看起来好像很期待。 洛荼斯点了点座椅扶手:还好,就是有点好奇。你觉得这次会上演哪一出剧目? 月神祭礼,月下狩猎? 毕竟今天是月曜日,属于安弥拉的日期。 艾琉伊尔猜测得有理有据,但其实她有种预感,阿思露会选择河流女神的剧目,区别只在于是哪一出。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王城这座剧院的观众席和太阳神之城那座漂亮的大剧院有些不同,层次更分明,在最好的观赏位置,设计者用竖立的石板隔出几个单间。 三面都被石板围住,正对着舞台的那一面挂着帘布,要看表演时就将帘布拉开,不希望被打扰时再拉上,非常方便。 此时帘布被完全收拢到两侧,下方的舞台巨幕也在徐徐拉开。 舞台上,银发女神的扮演者背对着观众抬起右臂,仿照神像制作的丝质披帛随着动作滑落。 观众席位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极静,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阿思露提起舞步,先来了一段无声的默舞,才开口讲话。 一开口,就是一出人们耳熟能详剧目的台词。 人类的纷争持续百年,令天空沉坠,大地枯萎,我的河流宁愿在另一处积攒成湖泊,也不想靠近那里沾染血腥。 我应该选择合适的部族,帮助他们建立新的国度。 洛荼斯望着台上。 这出戏剧没有大众都认可的名字,不过经常会被人叫做河流女神的选择,顾名思义,它描述的就是神话里洛荼斯选择索兰契亚作为守护国度的故事。 成功之后,索兰人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河流女神则返回神国,皆大欢喜。 从某种角度来说,神灵介入人间的神话,很可能是对曾经存在过的某段历史的反映。 真实的过往,或许会和神话传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洛荼斯也曾就这一问题进行深入思索,推测自己那段被遗忘的过往,但现在,她暂时没有联想到这个问题。 洛荼斯打量着阿思露的神情,嘴唇轻抿。 台上的河流女神,不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和她太像了。 恋耽美 ——(71) *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提前说声抱歉qvq 因为短鱼到了期末复习阶段,最近可能没法保持更新字数和时间稳定,但是会尽力日更,如果当天零点左右还没更新的话,就是没有了。 希望这次能平衡好时间,以不挂科也不断更为最高目标!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么么哒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6 06:26:41 流石的皇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6 12:13:55 第094章 扮演者 旅经数十座城池, 洛荼斯不是没有看到过扮演自己的演出者,但扮演得如此相像的,还是第一次见。 正如之前所说, 诸神真正的性格举止与神话中所展现的神灵形象并没有多大关联。 但人类不知道这一点啊,戏剧演员们表演, 通常只会以传说故事里的那一版神祇为参照, 并且坚定地相信神祇就是那样。 在索兰神话里,河流女神温柔悲悯如静静流淌的伊禄河。 不过, 她并非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当伊禄河进入丰水期的泛滥季节,神灵的性格也随之变得张扬易怒,仿佛淹没田野和城镇的滔天洪水。 演员扮演时也多数套的是这两个模板,一种慈和仁爱仿佛是翻版的大地女神, 一种暴躁激烈像极了王国史上有名的暴君们,根据上演的剧目切换人设,往往能令观众鼓掌喝彩。 但阿思露的扮演和其他演员都不同。 她所饰演的伊禄河女神, 举手投足间清冷疏淡,毫无疑问是优雅的,却不像人们所认知的神灵那样目下无尘。 一定要说的话, 阿思露所演绎的洛荼斯, 更像一位温文沉静而颇有距离感的贵女。 更像穿越之前的洛荼斯。 洛荼斯对自己曾经的仪态很熟悉, 对着镜子对著录像,一遍遍练习更优雅漂亮的姿态, 这是父母的要求。 还不够,还不够完美无缺。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我们家族的颜面, 怎么能只做到这种程度! 洛荼斯, 我们给你起了古索兰河流女神.的名字, 就是相信你能撑得住它,别让我和你母亲失望,好吗? 面对无比熟悉的仪态,回忆纷至沓来。 洛荼斯闭了闭眼,神情却没有任何异样,呼吸宁静平和,一丝不乱。 只是脊背下意识挺直了一些,更仔细地观看戏剧。 艾琉伊尔往日里一直都很敏锐,但此时哪怕是她,也没有注意到神灵眼神中微妙的变化。 一方面洛荼斯足够不动声色,另一方面,舞台上舞步蹁跹的演出者也确实表演得很像,以致于暂时吸引了王女的目光。 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艾琉伊尔转头看向洛荼斯。 您认识她吗? 洛荼斯摇了摇头,并不迟疑。 王女心下一松,随即神情更为凝重,她再望向阿思露时,眼底掂量和警惕之色越发浓重。 这时,台上的阿思露演到了戏剧之中最为关键的一段。 初代索兰王的军队遭遇生死危机,河流女神以神力让伊禄河水腾空化为接天蔽日的巨大水浪,敌方溃不成军。 就是这一场胜利,奠定了索兰契亚立国的基础。 神话将这一幕描绘得惊心动魄,又瑰丽宏大。 阿思露在刻满浮雕的背景幕墙之下起舞,带有戏剧表演本身的夸张性和艺术性,又似乎轻描淡写复刻出神话中瑰丽难言的场面尽管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在独舞。 但洛荼斯关注的早就不是戏剧本身。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脑海中划过,她俯视演出者流畅的舞步,面露探究。 借着一个旋身的动作,阿思露仰起颈项,仿佛无意间朝这边看来。 这一刻,真正的神灵与扮演神的人四目相对。 银发煌煌,蓝眸流光。 视线很快转开,有可能只是个巧合。 但不管是洛荼斯还是艾琉伊尔,都不是会轻信偶然的人。 洛荼斯向后靠在座椅上,指尖转动镯子。 是在现代认识的人? 还是哪位神灵的化身? 如果都不是 她神情微敛。 艾琉伊尔从旁边探出指尖,搭在洛荼斯手腕上。 您好像很在意她。 这句话并不含其他意味,也不是什么拈酸吃醋,而是在变相询问洛荼斯这名扮演者是不是有问题。 或者,再往远一点说,她会不会影响到洛荼斯? 伊禄河女神略作沉吟,点头又摇首。 艾琉伊尔:我明白了。 她转回头目视前方,灿金眼眸中思绪涌动,片刻后还是沉着嗓音道:我会派人查她的底细。如果您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也请告诉我。 虽然这么说有点大言不惭但是,有我在。 洛荼斯原本沉凝的情绪忽然上扬了一点,唇角轻轻勾起:好。 该怎么说呢,心情有点难以形容。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女,已经像那两只金雕一样羽翼全丰,也反过来尝试着能不能帮到她。 谨慎的,赤忱的。 牢不可破的。 洛荼斯突然感到安定,她敛眉垂眸,嘴角的清淡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这出戏剧没多久便结束了,演员谢幕之后,观众意犹未尽地起身,与同伴讨论着刚才那场令人记忆深刻的表演。 阿思露小姐能拥有如此惊人的才能,这一定是神灵的青睐吧。他们如此感慨。 有名贵族见王女也来观赏演出,自以为掌握了她的爱好,遂套近乎道:殿下果然品味过人,您是洛荼斯女神的眷顾者,看到阿思露小姐的表演,一定觉得很亲切。 艾琉伊尔: 贵族再接再厉:虽说阿思露的扮演方式和其他扮演者不太一样,我倒觉得这才是真正有灵魂的演绎,您认为呢? 艾琉伊尔冷冷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贵族如坠冰窟,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他不敢再开腔,尽管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好赶紧闭嘴。于是贵族默默目送王女和女官的背影,还在琢磨哪里出了问题。 错开拥挤的人潮,两人走出剧场。 艾琉伊尔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阿思露没问题,王女或许还有心情同贵族废话,也不介意表现出与阿思露同为一神信徒的友好。 在意倒不至于,更别提吃醋,毕竟全国上下神灵的狂信徒何其之多,每见一个人就要酸一酸,那她恐怕要全天泡在柠檬果浆里出不来。 王女将这个想法撇到一边,原本想和洛荼斯一起回去,守在剧场外的亲卫却在这时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殿下,刚接到消息,卡尔顿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卡尔顿是一位特殊的权臣。 他并非出自上级贵族,而是平民出身,也是以平民与小贵族官吏为主的势力之首。 这段时间以来,艾琉伊尔与其他贵族联络,也向卡尔顿等人递出了橄榄枝,对方迟迟没有回复,显然想再多观望一会儿。 比起在乎王室直系的贵族们,平民出身的务实派对所谓高贵的直系血脉没有多大执念,当初推举霍斯特上位的势力中也有他们。 但事到如今,霍斯特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他们当初的期望,就仁者见仁了。 总体来说,这次的邀请是卡尔顿态度倾斜的表现,不容轻忽。 但洛荼斯这边 洛荼斯温和道:你去吧。 然后随意往不远处一指:我先买点书,然后再回去。 艾琉伊尔带着亲卫前往卡尔顿的府邸。 洛荼斯说都说了,也就步行去这段时间经常光顾的书屋,挑选能买回去、换言之就是没看过的书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洛荼斯的书本储备量几乎等同于几座神庙。 书屋老板频频看她,脸上冒出了汗,好像很紧张。 洛荼斯一边挑著书,一边还有闲心想:这是和哪边勾结上了,顽固派还是霍斯特? 书屋的门哐当一声落下。 室内光线顿时昏暗。 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魁梧高大的影子从身后投落在地面,看起来异常狰狞,与洛荼斯纤细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洛荼斯心说来了,已经做好垂眼就看见一具遭受反噬而死尸体的准备。 然而,有人挡住了对方砍来的刀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响。 洛荼斯顿了顿,回首看去。 是之前还在舞台上扮演她的阿思露。 第095章 杀手 这是出乎洛荼斯意料的场面。 阿思露手持表演用的道具权杖, 挡下来自杀手的袭击。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阻拦,一击不成便撤手后退,眼睛看向洛荼斯, 似乎是怕目标借机逃跑。 洛荼斯只讶异了一瞬,随后合上书, 淡定旁观。 她发现, 这次的杀手好像并不是刺客。 这人高大健壮,浑身肌肉, 看体格更像是角斗场里的斗士,他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长刀,刀锋很利。 不同于之前试图挟持绑架的家伙,这次,对方是奔着杀人来的。 难道主使者不是顽固派? 还是说, 顽固派终于从可以用她威胁艾琉伊尔的美梦之中清醒过来,决定下杀手了? 思及此,洛荼斯眼眸轻转, 瞥向阿思露。 这位扮演者双手横过用作演出道具的权杖,和杀手对峙,奇怪的是她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看久了会觉得有点悚然。 杀手好像就产生了这种感觉, 咬咬牙才说: 我认识你, 是那个很受贵族老爷们欢迎的女演员。 阿思露微笑。 这是私人恩怨,要是识趣当做没看见, 我也不为难你。马上离开,就现在。 杀手打开身后一扇小门, 示意阿思露赶紧离开, 这扇门非常隐蔽, 显然杀手方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阿思露继续微笑。 微笑仿佛是一张得体的面具,一成不变地融在她脸上。 杀手脸色随之一沉,挥刀朝她砍去,眼看着刀锋近在咫尺,却忽然一转,气势汹汹袭向洛荼斯。 不论出现怎样的意外,都得先杀了眼前的女官,成功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只要能得手 就不用在角斗场殊死搏斗,连他的家人也能脱离奴隶的身份,只需要杀了她! 洛荼斯大可以原地不动,任由杀手被反噬而死但在场的还有阿思露。 面对这个底细不明的女人,洛荼斯还不想显露出异常。 刀锋接近某个临界距离之前,洛荼斯脚尖点地,闪到一旁,顺手从阿思露那里夺过道具权杖,趁杀手惯性前冲收不住势,一棍敲在他后脑勺下方。 这种演出用的道具竟然很有分量,像是金属制品,难怪在架住杀手攻势时会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 受此重击,杀手哼都没哼一声,翻着眼睛向前跌倒。 还撞翻了书屋里晾晒纸页的架子。 称不上危机的变故结束,洛荼斯将假权杖交还给阿思露,淡然颔首。 多谢。 举手之劳。你身手很好,让我自己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呢。 这位当代声名最盛的神灵扮演者早就换了一套日常服饰,摘下演出时的假发,淡金色短发垂至颊边。她无疑是赏心悦目的,却漂亮得很平均,没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让人觉得,转过身就会淡忘她五官的细节,只留下一个美人的印象。 不像是在现代有过交集的人。 还是说神灵化身?洛荼斯微眯起眼,并未感应到其他神祇的神力。 阿思露安静地立在面前,用尺子量过似的笑容刻印在嘴角。 大约是察觉到洛荼斯的戒备,她歪了歪头,主动解释道:我刚才在那里。抬手指向不远处尚且完好的书架,演出结束后想买两本书,就直接过来了。 那面书架很高,的确能将人的身形完全挡住。 可处于紧张状态下的书屋老板,不该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更不会这么轻易地落锁除非他不打算管店内其他客人的死活。 但如果真是这样,书屋老板也不可能等到刚才再关门。 更何况,阿思露还带着道具权杖。 会有人在演出结束后,带着笨重的金属权杖过来逛书屋吗? 阿思露无辜地笑着,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话里有没有漏洞。 洛荼斯垂眸:是么,那还真是巧。 她不再同阿思露对话,视线四下一扫,走到角落拿起一捆绑书用的麻绳,扯了扯,很结实。 带着麻绳来到那扇小门边,洛荼斯抱着双臂,静静等待。 长久的相处,让她受到了王女的些许影响,就好比这个动作,有种艾琉伊尔式的好整以暇。 在洛荼斯身后,阿思露压下眉,深蓝如夜幕的眼里掠过暗沉之色。 洛荼斯没等多久。 小门被人悄悄拉开一条缝,有人悄悄窥伺著书屋里的动静,还没等他看到什么,门就被洛荼斯从里骤然推开。 片刻后。 书屋老板和昏死的杀手背对背坐在地上,被一条麻绳捆作一堆。 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书屋老板拼命辩白,只知道是一位贵族,我也不想害人,可如果不按那位大人说的做,就没有活路啊! 洛荼斯:哦。 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便走到书架边,拿起之前在看的那本书,打发时间顺便等艾琉伊尔过来。 书屋老板磨蹭了半天:女官大人,能不能请你替我向王女殿下求求情,我真的没想害人 你知道艾琉? 是的,我、我之前见王女殿下和您一起来过。 既然你清楚那些人不给你活路,为什么会觉得艾琉就能放过你? 洛荼斯略感困惑。 倘若这次的杀手行动成功,背后的贵族是否会被挖出来不得而知,但作为行动的参与者,书屋老板没办法把自己摘出来,贵族更不会保他。 恋耽美 ——(72) 一旦接受胁迫,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书屋老板支支吾吾:可是虽然如此 阿思露悠闲微笑道:人类就是这样,哪怕只能多活一天,也要苟延残喘。 原本是人的洛荼斯感觉有被冒犯到。 你还在啊,阿思露小姐。 阿思露不紧不慢道:毕竟我是来选书的。不过看这样子,现在似乎不支持买卖? 洛荼斯: 又过了片刻,阿思露在桌子上留下几枚铜币,一手拿着道具权杖,一手抱着两本书,轻盈地走到门边。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女官小姐。 她挂着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笑容,消失在门后。 书屋老板抖了抖:我说,她不演戏的时候真的有点渗人,是不是? 洛荼斯没理他,兀自思索。 倏然间,霜蓝眼眸之中闪过寒芒。 是顽固派。 清冷的嗓音笃定道。 老板:啊? 洛荼斯重归沉默,只冷冷淡淡往这边一瞥。 书屋老板闭嘴了。 这位女官小姐,貌似也有点吓人。 与此同时,艾琉伊尔和平民官僚势力之首卡尔顿的谈话进行到尾声。 谢谢你的信任,卡尔顿。 不,是我该感谢您,没有记恨我们曾经的选择。 王女淡笑:那不过是当时的大势所趋,我并不介怀。 才怪,艾琉伊尔其实记仇得很,只是这不妨碍她作为上位者欣赏和重用有能力、有抱负的臣子。 而卡尔顿,的确是这么一个人。 但是殿下,我需要坦陈我的想法。 卡尔顿缓缓道:我曾以为霍斯特会实现我的理想,所以才选择了他。事实证明,尽管那是当时最好的办法,却成为现如今最大的阻力。 人无法预知未来,今天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会让索兰契亚更好,还是陷入越发混乱积弱的境地?这些,现在的我都不知道。 卡尔顿深吸口气:我只希望,您能让我成为一名有用的臣子。 而非很久以后的王国史上,将又一个暴君推上王座的荒唐奸佞。 艾琉伊尔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几息之后才慢条斯理道:你所期望的一切,都是我向洛荼斯女神发下的誓言。 年轻的王女托起颈间的护身符,轻吻雪荼中央圆润的蓝玉髓珠。 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诺。 卡尔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在分辨话中真伪。 良久,大臣深深行礼。 艾琉伊尔结束对谈,走出卡尔顿大臣的府邸时,一名在外徘徊片刻的亲卫很快靠近,对着王女低声报告了什么。 艾琉伊尔听到一半,眼瞳就已微微睁大,瞳孔缩小,金色眸子翻卷黄金的海洋,又像是取用不尽的蜂蜜海。 在哪里? 还在那座书屋。 我现在就过去。 王女翻身坐上骏马,掉转马头,奔向露天剧院旁的书屋。 迅疾的马蹄声哒哒接近。 倚靠在书架边的洛荼斯抬起眼,唇角轻扬,上前一步开门。 艾琉伊尔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 您有伤到吗? 洛荼斯摇头,示意她看被捆在角落的杀手和书屋老板。 王女依言投去视线,看到锋利的长刀时,眸光一冷:对方下了杀手是顽固派? 这也是我的猜测。 书屋老板整个人浸在寒凉的目光里,感觉心理上呼吸困难。 救命。 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渗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页彦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8 07:43:45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9 00:21:31 一二三456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619 09:24:47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19 17:28:48 第096章 起势 涉及此事的书屋老板和杀手都被押回王女的府邸, 按照律法,这只是暂时关押,过几天就必须移交给王城审判庭。 顽固派手下的人在附近干看着, 心里着急,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返回主家, 呈上消息。 须发花白的老者听到汇报, 脸色阴沉了一瞬。 对于这次行动,他原本也没抱多大期望。 一个角斗士算什么?如果针对的是王女本人, 他们必然会好好设计,铺设出真正的天罗地网,一击必杀。 但这只是个女官。不论有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们都没必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一次试探不成, 还能顺便观察王女的反应,小心点也可以把黑锅推给其他人背,反正杀手和书屋老板都不清楚指使者究竟是谁。 等下次安排更完美的时间地点、更多身经百战的杀手, 就算那名女官长出鹰的翅膀,也别想逃脱。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趁机算计王女, 只要他们成功, 王国血脉的延续指日可待。 王室乃至索兰契亚的未来, 都系在这一条线上! 哪怕手段下作 老者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室, 为了索兰契亚。 他长吁一口气,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 然而老者不知道 不管暗地里计划得多好, 他都不会再有动手的机会了。 对洛荼斯下杀手这件事本身, 就已经触及王女的底线, 不能容忍,也不用继续容忍。 岩巢里的鹰隼睁开锐利的眼,丛林间的金斑虎悄然潜行,圆月之下,头狼登高昂首,将要发出第一声嗥鸣。 或许在此刻。 或许在下一秒。 一周后的例行廷议,权贵大臣分列在王廷两端,他们低着头,神色谦恭,却有不少人在暗中交换目光,酝酿着什么。 霍斯特坐于王座之上,听台下众人汇报几日以来的大事。 当最后一名大臣汇报结束,退回原位,霍斯特左右环顾:在场诸位还有什么事要报? 这一周并没有发生其他大事,他以为这一声问只是例行公事,没人会应答,本日廷议也能就此结束。 但下一刻,精神矍铄的圆脸老者越众而出:我确实有件事,想请陛下定夺。 霍斯特:你说吧,波多尔。 波多尔是在场众臣之中年纪最大的老人,却并不是顽固派成员,顺便一提,他就是邀请王女狩猎的那名贵族的祖父。 波多尔的圆脸显得极为和善:陛下,最近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是关于王女殿下的。 不太好? 霍斯特顿时精神了,将兴趣和得意藏住,脸上正直而担忧道:是吗? 您也知道,王女殿下向洛荼斯女神发过誓,换取为神灵和索兰契亚而战的力量,现在这件事已经在民间传开,民众对殿下赞叹有加,处处都在颂扬殿下的美名。 这算哪门子不好。 波多尔接着道:可越传越广,他们便开始回忆王女尚未成年时立下的战功,都觉得殿下此时肯定是一名统帅西北边境的将领,再一问殿下目前是什么身份还是副军团长,有人就颇有微词,甚至传出不妥的言论。 哪里不妥? 他们说,是陛下不能容人。 后半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霍斯特能听到。 艾琉伊尔战功赫赫,却只是个小小的副军团长,之前还能用远在底格比亚城不好授职封将的理由来解释,但她都回阿赫特几个月了,也不见得到应有的将位,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上位者有问题? 霍斯特的脸色微不可见地一沉,就听波多尔义愤填膺道:这是毫无根据的诋毁,是对陛下您的诽谤,您一向宽宏大气,怎么会是那种刁难先王之女的人。我相信陛下一定有合理的考量,决不会对王女的功劳视而不见! 你说得对,但艾琉伊尔太年轻了,我担心会有人不服。 霍斯特勉强笑了笑。 紧接着,平民出身的务实派之首卡尔顿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赞同,陛下。 与习惯拐弯抹角的波多尔相比,他的风格一向直来直往,直击要害,王女殿下的能力完全足以胜任更高的位置,她是女神的战士,是出众的将帅。 至于年纪,现任底格比亚城主当初领统帅职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王女的功绩更胜于他,足以服众。 卡尔顿停了两秒,躬身道:王女殿下值得统帅之名,这只是我的一点薄见,请陛下定夺。 我附议。 附议。 卡尔顿阁下说得有理。 请陛下定夺! 一个又一个官员迈步站出队列,支持卡尔顿的意见,尽管站出来的人还不到五分之一,但这么多人同时出列就已是罕见的状况,更别说其中有多少身居高位的贵族官吏。 霍斯特无意间瞄见儿子的表情。 王太子罗穆尔看着支持者皱眉深思,脚尖抬了一下,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就被身旁的大宰相扯了扯。 大宰相嘴唇不易察觉地开合,似乎是在劝解,罗穆尔露出为难的表情,还是没有踏出这一步。 但这已经足够让霍斯特心梗。 我的儿子,你到底在想什么?让先王的血脉获得更多权力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果然罗穆尔被他养得太宽厚善良,才会在这种事上拎不清。 暗暗将扭转王太子思维的规划提上日程,霍斯特还必须面对眼下的麻烦,他用事关重大,下次再议的借口,想要一拖再拖。 拖延一阵,说不定这期间顽固派就能得手,而他这边也不是全无应对的办法。 昏黄的烛灯下,羽毛笔在暗褐色纸面飞快移动,带出浆白的字迹。 片刻后霍斯特停笔,仔细读了一遍自己写下的东西,作出不在意的耐心模样等待笔液晾干,折叠封口,交给下属。 把这个送到太阳神的苏里尼亚城,送到我那堂妹手里。霍斯特吩咐,我记得奈玛尔不喜欢苏里尼亚?那么,她会欢迎这份礼物的。 霍斯特手下的暗探快马加鞭,将这封密信一路送到苏里尼亚,交给太阳神之城的神妃,没经过其他任何人的手。 夜明珠幽幽散发冷光,衬着神妃苍白削尖的脸,越发森然幽诡。 暗探低头,不敢直视对方,觉得神妃就好像传说里飘荡在罪人墓地间的幽魂,难怪陛下说神妃不喜欢苏里尼亚,哪个幽灵会喜欢阳光充足的太阳神之城。 奈玛尔看完了信,优哉游哉卷着发梢,一语不发。 由王室长女传承神妃与太阳神大祭司的位置,这是数百年来的传统。 艾琉伊尔之前摆脱了这一宿命,而霍斯特想把她推回去,推到神妃的位置上,成为无法踏出城门半步的傀儡。 当艾琉伊尔途径苏里尼亚时,奈玛尔曾与她约定,如果面临这种情况,自己必须拒绝。 事实上,王女的密信比霍斯特的早到了三日,上面只有几行简短的字母: 奈玛尔姑姑, 我崇信洛荼斯,受她的眷顾,整个王城都知道。 未来全索兰也都会知道。 暗探不得不开口,打破了奈玛尔的思索:神妃殿下,您意下如何? 我么,无法置喙陛下的决定。奈玛尔似笑非笑,不过我听说,艾琉伊尔是伊禄河女神的眷顾者,还发誓要为她保持纯洁,有没有这回事? 是的,可是 那就没办法了,艾琉伊尔对伊禄河女神的信仰众所周知,你让她来接我的班,不合适吧。 但只有她能接替您的位置,等王女来到这里,您想去哪儿都可以。暗探压低音调,王说了,当您回到阿赫特,依然会是唯一的王女,索兰最尊贵的女人。 更何况,今年的太阳神祭典就快到了,只要王女殿下来得及时,您就不用主持祭典。 神妃恐惧日光,对一切明火都有心理阴影,所以才用夜明珠和发光昆虫代替灯火。 霍斯特了解这一点,也擅于利用这一点。 夜明珠的幽光恒久而稳定地照在奈玛尔的面容上,有一半隐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暗探忐忑地等待回应。 终于,奈玛尔低笑起来。 王城的事,我都听说了。 啊? 艾琉伊尔是洛荼斯女神的战士,誓诺为她保持纯洁,四舍五入一下,这不就是神妃嘛。 奈玛尔耸了耸肩,语气恰到好处的困惑。 让艾琉伊尔、河流女神的神妃来给太阳神当神妃,你不觉得听起来很有问题? 暗探: 这么一听,好像确实有惹怒神灵之嫌。 还是一次性招惹两尊神。 奈玛尔拿起嵌着玛瑙的长烟管,吞云吐雾,混杂着香料的烟草气味在厅内四散。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同意。她义正辞严。 暗探:好、好的,我会回去禀报陛下。 暗探灰溜溜离开神妃的寝宫。 奈玛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笑容渐淡。 八年一度的,太阳神的祭典啊。 第097章 瑞雅到来 与其他主神一样, 太阳神的祭典由大祭司也就是神妃主持。 这是每八年举行一次的隆重盛典,在盛夏时节,这一天通常晴朗无云, 日光灿烂而热烈,亮度和热度都颇为可观。 神妃要做的, 就是乘坐无篷的花车横穿整座城池, 最后回到日神庙,顶着太阳光束完成仪式。 恋耽美 ——(73) 对于其他人而言, 或许只是晒了点、热了点,可对奈玛尔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酷刑,她憎恨也惧怕着阳光,这或许是一生也无法摆脱的阴影。 霍斯特一向清楚这点。 能不清楚吗?当年奈玛尔被送出王城的时候,他还是跟随在先王身边最受信重的伙伴, 亲眼目睹过她在日光下抬手挡住脸惨叫的模样。 霍斯特相信,这种恐惧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而事实的确证明神妃对明火光亮极为抵触, 已经到了日常生活中都不愿用烛灯的地步。 在这种情形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可能接替她的艾琉伊尔,奈玛尔怎么会反对? 肯定巴不得他赶紧下旨把艾琉伊尔送到苏里尼亚! 霍斯特笃定极了, 结果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神妃同意合作的信函, 反而是暗探独自回来, 一脸纠结的表情,将艾琉伊尔神妃论煞有介事地讲了一遍。 霍斯特: 这是什么歪理? 身边的幕僚们犹犹豫豫, 也纷纷劝说他放弃这个打算,毕竟什么事情一旦和神灵沾了边, 就脱不开众口悠悠的麻烦。 问题是, 霍斯特并不多么信仰神。 神灵高高在上, 哪里会在乎人间的事,不然按照那谋害王室必将被诸神厌弃的论调,他早就该为当初的行径付出代价了,又怎么能安安稳稳在王位上坐了这么些年? 话虽如此,艾琉伊尔所谓的誓诺和那莫名其妙的力量,也确实有些蹊跷 霍斯特目光沉沉地望向远方,一言不发。 许久,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就算艾琉伊尔被神灵另眼相待又如何? 破了她的誓言,还怕洛荼斯女神继续眷顾她吗? 霍斯特感到久违的激动,就如同九年前等待动手时机到来那样,他现在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艾琉伊尔被她信奉的神祇厌弃的样子。 另一边,洛荼斯的马车停在城门附近。 这会儿正是清晨,空气里还带着晨露和朝雾湿润的气息,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冥想。 艾琉伊尔不在这里。 自从名正言顺受封将领之后,她就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不仅要像其他朝臣一样按时定点参加廷议,每天要约见的人也多了不少。 与普通武将不同的是,王女不能前往城外军营,那是城门守军的驻扎地。 霍斯特简直是见缝插针地防着她,要做有品级有地位的将领,可以啊,名头随便给你,但兵权不能沾。 一个有名无实的统帅,掀不起什么风浪。 艾琉伊尔格外沉得住气,却暗地里和城门守军的副帅建立了联系,始终瞒着主帅,没露出半点风声守军统领的位置曾经属于莫提斯,只不过后来换成霍斯特的亲信担任,如果让这人知道了,后续也会有点麻烦。 此时,艾琉伊尔就是因公事外出,没和洛荼斯一道坐在这里等人。 没错,等人。 数日之前,神庙传出河流女神的大祭司赛格病重的消息,据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位祭司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的情况又异常凶险,不论是神庙药师还是宫廷医师都毫无办法。 一旦赛格病逝,伊禄河的大祭司之位就会空缺,不同于各地的世袭祭司制,大祭司通常都是从众多优秀的候选人中选□□的,到时候免不了一番折腾。 于是,在通过初步考核之后,索兰契亚各地河流神庙的年轻主祭司和继承人们应召前来阿赫特。 如果她们能从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就会成为新一任大祭司。 一列车队驶进王城,覆盖着亚麻帘布的马车窗后,年轻的女孩们好奇地望向窗外。 这里就是王城啊!女孩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睛,比我们的城池繁华多了,如果能通过选拔,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这儿? 不知道考核会不会很难另一个年轻姑娘绞着手指,坐立不安。 一辆马车里坐着五个姑娘,有四个都在聊天,只有一位身材格外娇小的女孩,她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有参与讨论。 直到身旁的女孩问她:瑞雅,你打算住在哪里,和我们一起住吗? 照理说,来自索兰各地的候选人是应该被安排住在神庙的,奈何人太多,神庙空间有限,因此还是更鼓励候选人自己解决住宿问题。 值得安慰的是费用给报销。 瑞雅想了想,刚要点头,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外,却忽然望见了洛荼斯。 对方也坐在一辆马车里,神情恬淡闲适,注意到瑞雅的视线,她轻轻叩击了一下窗棱,以此示意。 瑞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圆了,险些脱口而出神使大人!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抱歉道:不用啦,我看到认识的人,先走一步。 年轻祭司快乐地跳下马车,直奔洛荼斯而去,留下几个姑娘在车里面面相觑。 一年多不见,瑞雅还是老样子。 圆眼睛娃娃脸,娇娇小小,明明比艾琉伊尔还大几岁,看起来却还是像个没成年的小姑娘。 瑞雅跑到近前,才欢欢喜喜地小声说:神使大人! 在卡迭拉祭司面前被动披上神使马甲的洛荼斯顿了顿,颔首道:好久不见,瑞雅。 得到这么一句回应,瑞雅激动得脸颊泛红。 不愧是洛荼斯女神的神使,依然和过去一样平易近人,又不失超脱凡尘。 回忆临走时母亲的嘱托,瑞雅握了握拳,眼里充满斗志。 为了更好地侍奉神灵,这次选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等最初的高兴劲头过去,瑞雅这才忽然想起: 王女殿下也在吗? 嗯,艾琉有点事,我来接你回去。 跟您回去我是说,我能和您住在一起? 当然,如果你有其他安排 洛荼斯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没有没有。瑞雅小幅度摆手,笑容腼腆羞涩而真诚,我正愁应该住在哪里,您愿意来接我真是太好了。 洛荼斯女神保佑! 瑞雅在心里默念。 于是,当艾琉伊尔办完事回到自家府邸,便在门厅看见了对坐的两人。 洛荼斯安安静静地端着茶水,神色淡然,只有熟悉她的王女,才能从中发觉出一丝隐藏很好的窘迫。 瑞雅则手拿一叠厚厚的纸页,正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地大声朗读,不用细听就能听出,这是对伊禄河女神的赞美词。 艾琉伊尔决定先转向瑞雅:你在做什么? 瑞雅坚持把一篇赞美词诵完,才行礼道:见过王女殿下,我在请洛尔嘉阁下过目我写给女神的赞美诗。 洛尔嘉阁下在艾琉伊尔面前,这是瑞雅和她的母亲对洛荼斯一贯的称呼。 对于当初这位年轻的女书吏其实是神使的事实,双方心照不宣,祭司母女是顺理成章的推测,而艾琉伊尔则是明知对方误解也不打算点破。 开玩笑,面对猜测中的神使都这么虔诚,万一发现眼前就是洛荼斯的化身,还不知道会狂热成什么样子。 指不定会追着洛荼斯念赞美诗呢。 艾琉伊尔以前这样半打趣似的想过。 然而现在,这一幕真实地发生了。 瑞雅甚至尚不清楚洛荼斯的真身,就已经在邀请她品鉴赞美诗,论及信仰的虔诚纯粹,那对母女哪怕在祭司群体里也是数一数二。 不过 你自己写的? 瑞雅点头,早已不怕畏惧与旁人交流的小祭司,显然比之前自信了不少,她将一沓赞美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语带骄傲:这是我对女神的信仰,作为一名祭司,就该更多地写下赞颂女神的诗篇,以供信徒传唱。 艾琉伊尔走过去,自然而然靠着洛荼斯坐下,将下巴放在她肩窝处,漫不经心道:我看看。 她拿过写满诗篇的纸页,认真翻看。 洛荼斯习惯了王女的亲近,反正也不算是在外人面前,艾琉想靠就靠吧。 瑞雅却看得瞳孔地震。 当了几年的主祭司,她见过的人比以前多得多,眼界也更广,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神使大人和殿下,以前的相处好像没有这么亲昵吧。 正迷惑间,艾琉伊尔放下纸张,赞许道:写得很好。 瑞雅顿时将刚才那点疑惑抛到脑后:真的吗?谢谢殿下夸奖。 艾琉伊尔在文艺上不算特别有天赋,但在这个时代,品鉴诗歌是必备技能,她也不例外。 在王女看来,瑞雅的诗歌和吟游诗人的风格有些像,适合民众理解和传唱,也能与自诩高贵的权贵富商的审美相符。 很有用。 王女在第一时间作出判断。 两人就此展开讨论,当场品评删改字句。 洛荼斯听着她们左一个女神的辉光,右一个澄澈圣洁的世间之水,眼神逐渐木然,面无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 羞耻感逐渐麻木.JPG 我回来了! 考试结束的感觉真好,我之前竟然还妄想能在考试周码字,是谁给我的勇气和自信qvq 几天没有码字,有点没手感,好在考完试这段时间比较闲,接下来恢复日更,会慢慢调整哒。 感谢大家支持,周五这天评论本章的小可爱都发红包,比心! 谢谢投雷的小可爱www 夜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3 23:44:12 小谢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210626 20:07:07 语语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628 18:54:58 语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8 18:56:47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00:04:28 第098章 祭司选拔 经过一番讨论, 艾琉伊尔和瑞雅初步达成共识。 王女将派人把小祭司创作的赞美诗编辑成书册,推广出去,如果运气足够好, 它会传播到索兰神系信仰笼罩的每一个角落,在无形之中提升瑞雅本人的影响力。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当讨论结束, 门厅里早就不见洛荼斯的身影。 神灵本尊没能撑过第三首诗篇, 随便找了个借口回房间去了。 艾琉伊尔轻笑一下,想象着洛荼斯的心理活动, 垂眸将厚厚一叠诗集整理好。 忽然,一张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纸页映入眼帘,纸上同样印着瑞雅秀气的字迹,却不是赞美词。 王女的动作停了停。 这是一首叙事长诗,讲述洛荼斯女神是如何出现在胆怯的年少祭司梦中, 亲口赋予信任,让她重拾信心,怀着对神灵的虔诚信仰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主祭。 艾琉伊尔: 她已经成长了, 不再是曾经那个会为这点小事患得患失、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洛荼斯对瑞雅的另眼相看什么的,她完全不在意。 王女镇定自若地将这张纸页压到最下方。 既然是赞美诗集, 叙事诗就没必要算在里面了, 不予出版, 这很正常。 话说回来,瑞雅写叙事长诗的功力似乎也不错。 我向洛荼斯女神发誓的事情, 你听到过吗? 瑞雅迷茫地说:什么? 王女的誓言已经在阿赫特城内传得无人不知,然而卡迭拉实在太偏远, 瑞雅还没听到什么风声。 我会告诉你, 除此之外, 还想拜托你为这件事写一首长诗。 一首可以让人记住的诗歌。 瑞雅下意识对了对手指,有些犹豫不决。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知道是什么事情。 艾琉伊尔便简单讲了讲,语气平淡,只是细听之下还能听出一点炫耀。 洛荼斯允许我成为她的眷属,也同意将誓言公诸于世,这就是我来拜托你的原因。 小祭司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神往道:原来如此,竟然可以这样,我也愿意向女神誓 话没说完就被王女打断。 艾琉伊尔眼底不动声色泛起冷芒,郑重申明:不,能这样做的只有我。 刚升起的壮志就此破灭,年轻祭司失落地垂下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保证:我会尽己所能,殿下。 在洛荼斯不知道的时候,瑞雅,一个主职祭司其实更擅长做吟游诗人的文坛新星,已经在酝酿她的第二篇神话同人故事作品了。 创作者也不会想到,这篇长诗将在未来收编入正式神话集,和后续更多作品一样,成为正统神话体系的一部分。 唯有艾琉伊尔。 尚且未满二十岁的王女,用羽毛笔在纸上轻点两下,嘴角流露出莫测的笑意,一闪而逝。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串连的线。 河流神庙大祭司的选拔,可以说是几年间最正式也最引人注目的大型考核,候选人不仅来自于祭司体系,也有一些权贵借机将自家儿女送进考核之列。 万一真的选上了,就是一跃从普通世家子变成站在神权体系顶端的那几人之一,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 第一场考核是笔试,考验熟记和写作。毫无疑问,这项是瑞雅的专长,没什么悬念地进入下一轮。 第二场考核则是才艺,同样没什么难度。能担当祭司的或多或少都有点才艺在身,竖琴和舞艺都是加分项,唱歌更是基本功,否则连唱颂赞美词都勉强,还怎么作为大祭司在祭典上主持仪式。 与竞争对手相比,已经在卡迭拉神庙主祭之位上待了数年的瑞雅,明显更加游刃有余。 更甚者,她独立主持过一场祭典,论经验比在场众人都要强出许多。 两场考核下来,瑞雅都通过了。 至此,之前成百上千的候选人只剩下十位。 在众多候选人中,瑞雅似乎并不起眼,现在人一少,注意到她的人就多了起来。 恋耽美 ——(74) 她来自哪里?边境城池卡迭拉。 虽然是座偏僻小城,好歹也有个最初神庙的名头,最重要的是,王女当初就是被流放到那里的。 哦听起来有点微妙啊。 不少人暗地里闲聊,都觉得有好戏看了。 与前两场考查自身能力的选拔不同,第三场考核被称为神灵意旨,考官只有两方,其中一方就是现任大祭司。 河流大祭司赛格强撑着病体,被人搀扶着来到考核场地,他需要从十人里选出一半,而他未来的接班人就在这五个人里。 河流神庙前的空地上,年轻人们一字排开,忐忑地等待宣判。 眼下也算是颇为重要的场合,霍斯特身为索兰王,在没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的情况下,自然得来到现场。 他看着充满朝气的候选人,表情期许,仿佛十分欣慰。 只有某个瞬间,阴沉的目光投向赛格祭司的背影,恨不得凭借视线把他戳穿。 就在昨晚,霍斯特得知入选者中有来自卡迭拉的瑞雅,二话不说就前往河流神庙拜访赛格。 表面上是君王慰问重病的臣子,实际上却是明里暗里告诉赛格别留下瑞雅。 赛格身体不好,脾气也不遑多让,当即嘲讽:陛下、咳,这是在亲自教我徇私舞弊?咳咳。 一向顶着正直人设的霍斯特顶不住,随意搪塞过去,灰溜溜回了王宫。 事实证明,赛格压根没把霍斯特的暗示当回事,如果是以往,他可能还会有点顾忌,但现在都快病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 于是这位耿直的大祭司一上场,点出的五个人选中就有瑞雅,为了给霍斯特添堵,他还特意对瑞雅点头微笑:祝你成功,孩子。 霍斯特: 他有理由怀疑赛格是故意唱反调。 不论他怎么想,考核终究还是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第三场考核的另一方考官,不是人,而是蓝鹭。 温暖的春夏季节,河流神庙内部的湖泊上总是栖息着一群蓝鹭,每当听到赞颂女神的唱颂声,它们也随之翩然起舞,就好像真的在朝拜神灵一般。 出于这种特性,最终选拔向来是固定的。 参选者要挨个在湖边唱响赞美诗,谁能引得更多蓝鹭起舞或是靠近,谁就是最终的大祭司人选。 观赛者跟在候选人身后,来到静美的湖边。 远远的就能望见,一群脖颈修长身姿漂亮的鸟类在这里休息,有的浮在水面,有的靠近岸边,长腿迈出优雅的步伐。 艾琉伊尔低声道:您还记得伊禄莱拉城那座湖里的巨鱼吗? 当然记得。 感应到她的气息就争先恐后往水面上跳,硬生生带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欢迎表演,险些引起轰动。 洛荼斯默默向艾琉伊尔身后挪了挪,借她挡住自己的身形,免得那群蓝鹭一见她就拍着翅膀过来,平白无故影响人家考试。 王女眼中掠过笑意,抬手在洛荼斯腕上点了点,才眉目舒展地看向湖边。 这一看,就瞥见某名权贵的眼神,那模样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显现出藏不住的窃喜,霍斯特也和这人看向同一个方向,表情管理却比他好得多,只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艾琉伊尔微微蹙眉。 洛荼斯。 嗯? 您觉得,有没有哪里不对? 洛荼斯依然站在王女身后,没有挪步,双眸却缓缓闭合,感应着周围的事物。 顷刻间,她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那个瘦高的男人,身上有点不自然。洛荼斯顿了一下,睁开眼,眸光骤冷,是一种特殊的香,你能闻到吗? 艾琉伊尔摇头。 或许是神力感应原本就比人的嗅觉灵敏,又或许,这种气味难以被人类闻到。 这个候选人排在第三位,这会儿正故意远离湖边,与他距离比较近的蓝鹭左右环顾,一副困惑的样子。 大概是可以吸引动物的东西。 离得远,也是不想让此时正在唱诵赞美诗的对手占便宜吧。 艾琉伊尔很快就将人和人对上了号。 那名面露殷切的权贵,就是这个瘦高男人的父亲。 洛荼斯其实并不觉得愤怒,只是有点荒谬。 这种用尽手段作弊、结果正好被巡考的督查抓住的感觉搞不好还人赃并获呢。 艾琉伊尔眼底的冷意比她只多不少。 在洛荼斯的大祭司选拔上用出这种小手段,简直是把不敬神灵写在了脑门上,这对虔诚信仰河流女神的信徒而言,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请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王女低语,已经做好了等瘦高男人上前时揭穿他的准备。 洛荼斯:先等等。 霜蓝眼眸望着湖边,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片刻才若有所思道:这个环节,说到底比的不是谁更能引动蓝鹭,而是谁更合神灵的意,是不是? 艾琉伊尔联想到什么,迟疑地、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就没关系了。洛荼斯轻巧道。 艾琉伊尔: 她不会为此患得患失,不会为此感到危机,但 王女幽幽望向瑞雅的背影。 候场中的小祭司:阿嚏! 瑞雅茫然地四下看了看。 大夏天的,这久违的寒意是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信徒的事,怎么能叫吃醋呢? 顶多算争宠。 感谢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迷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00:24:46 成为大作家的第一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08:44:16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09:14:34 采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09:37:17 阿骰啊啊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2 11:19:35 第099章 选拔结束 湖边, 瘦高男人上前一步,手指捻了捻藏起的香膏,信心大定。 这种香膏是父亲交给他的, 男人不放心,还在暗地里试验过两次, 成效显著。 也就是说, 这场考核结果已经定了,最终胜者必然是他! 男人面向湖泊, 不由得露出自得的笑容,随后收敛表情,开始念诵赞美神灵的诗歌。 第一句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双手拢在身前,于众人视线的死角捏碎了特制香膏, 让旁人嗅不到的气味更快蔓延。 蓝鹭纷纷抬起纤细的长脖子,左右扭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最开始只是靠近湖边的这一群,但是很快连接近湖心处的蓝鹭都有了动静。 男人见状,声音更加洪亮, 好像是要借此吸引更多蓝鹭的注意, 并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 不多时, 这些漂亮而极具象征意义的鸟类终于找准方向,或扑扇着翅膀、或迈动长腿向岸边靠近。 其中零星几只开始翩翩起舞, 大多数只是单纯地接近,没有随着唱颂声跳舞的意思, 不过这不重要, 只要吸引来够多的蓝鹭, 就足以证明他的成绩。 男人诵念不停,嘴角却不经意翘了起来。 围观者小声惊叹,霍斯特与男人的父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艾琉伊尔身后,洛荼斯悄然探出半张脸,蓝玉髓色的眸子看向湖中的蓝鹭首领。 四目相对的刹那,这只最为高大美丽的水鸟眼前一亮,张开双翼,眼看着就要开始跳舞好在被神灵及时制止。 洛荼斯将目光偏向瘦高男人,一侧眉峰微挑。 蓝鹭首领用不太聪明的脑子思考两秒,悟了。 下一刻,鸟群乍起。 作为索兰信仰中象征伊禄河女神的神圣动物,蓝鹭一向是优雅、温和与友善的代名词,此时却凶悍如家养的大鹅,张开长嘴就往男人身上叨。 别看蓝鹭是水鸟,战斗力可半点不弱。 必要的时候,它们的鸟喙连鳄鱼皮都能戳穿。 一张张尖喙毫不留情地啄下,男人遭此突变,再也念不下去了,迭声惨叫:来人!救命 他的权贵父亲愣了愣,心急如焚道:护卫,护卫在哪里?还不快去救人! 一阵忙乱后,瘦高男人被从鸟嘴下救出一条命。闻讯赶来的医师摇着头给他处理伤口,还啧啧感叹蓝鹭到底没有下死口,不然这人少不了一身血窟窿,能落到这个境地还算运气好。 权贵在儿子身旁转来转去,咬牙切齿地问:这些鸟是发了什么疯,好端端的,竟然会咬人? 大祭司赛格幽幽道:阁下慎言。 权贵这才想起蓝鹭的象征意义,脸色一青,不说话了。 河流大祭司看不惯他装聋作哑,接着说:蓝鹭是女神的信使,咳咳我很好奇,它们为什么会对你儿子反应激烈。阁下,你不觉得奇怪吗? 权贵深吸口气,干巴巴道:我的儿子从小就不太招动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想主动将这件事情揭过。 大祭司轻蔑地笑了一声,没再接话。 权贵之子出乎意料的状况,并未耽误后面两个候选人继续选拔。 排在第四位的年轻女人受到影响,看着蓝鹭的眼神有些畏惧,颂唱赞美诗时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只蓝鹭悠然踱来,在她面前展翼舞蹈。当女人的诵念结束,即使她已经看出获胜无望,依然对鸟群露出放松的笑容,一点也不怕了。 瑞雅是最后一位。 与其他人相比,来自偏远城池的娇小少女几乎不占什么优势,瑞雅看起来腼腆而羞涩,很容易让旁人疑心,这个女孩的声音是否足以让湖里的蓝鹭听到。 但当她开腔时,这种疑惑就都烟消云散。 唱颂声宛如林间的夜莺,用嘹亮来形容似乎不太准确,旁观者更愿意使用明朗这个词。 明朗的,婉转的,坚定不移的。 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真挚信仰,蓝鹭也不例外,它们聚拢在岸边,随着诗歌的韵律起舞。 倒是蓝鹭首领不为所动,还在抻着脖子张望,寻找神灵的身影。 洛荼斯站在艾琉伊尔身后,被严严实实地挡住。 王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笑:我还以为,您会为她展现神迹呢。 瑞雅排在最后一个。 如果在她出场时,洛荼斯光明正大往外一站,整座湖的蓝鹭甚至湖中的鱼类或许都会被吸引过来,这样的场景完全能被称为神迹,瑞雅的胜出也将毫无悬念 洛荼斯怔了怔,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艾琉伊尔金眸微垂,深黑眼睫在眼底投下暗影,语调也随之越发轻缓:您真的这么想过? 不。瑞雅可以凭借自己赢得蓝鹭的认可,并不需要所谓的神迹。 艾琉伊尔无意义道:是么 她想起曾经的蓝鹭衔花,唇瓣抿了抿。 不是那样的。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洛荼斯轻声叹息,我为你展现的神迹,并不仅仅是因为你需要,更重要的是我想这么做。 即便没有蓝鹭送上雪荼,没有巨鱼成群结队的表演,王女照样能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一切。 洛荼斯确信这一点。 艾琉伊尔沉默一瞬,微笑:我明白的。 虔诚的诵念声里,蓝鹭仰起颈项,发出低低的鸣叫,仿佛添上了背景和声。 王女望着这些优雅的生灵,露出有点怀念的神色。 说起来,好久都没见到信使小姐了。 洛荼斯:嗯。 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洛荼斯,信使小姐还在神国为您传信吗? 是的。她是我忠诚的信使。洛荼斯违心夸了自己一句。 就在这时,瑞雅的诵念也到了尾声。 那群蓝鹭好像可以理解诗歌会在什么时候终止,配合着低下去的声音,为舞步画上句点。 瑞雅站在原地出神片刻,才对着蓝鹭行了个礼,又转回身对观众行礼。 她抬起头,羞怯地笑了笑。 神庙并不是适合鼓掌欢呼的地方,因此没有掌声,但大多数人看瑞雅的目光明显是赞许的。 考核结果一目了然,蓝鹭给了她最热烈的反响,那么瑞雅就是最终的胜出者。 未来,她将会跟随在现任大祭司身边学习,直到赛格病逝,顺理成章地继位,成为河流女神祭司派系的领头人。 本该宣布最终结果的霍斯特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幕僚看了看王的眼神,做足了心理准备,站出来道:考核结束,正如在场诸位所看到的那样,我们有了两位势均力敌的候选人。 众人忽然安静。 两位?哪儿来的两位? 幕僚干笑:巴伦,瑞雅。这两个年轻人都得到了蓝鹭群的青睐,或许洛荼斯女神的意思是,她无法在两人中作出选择,只好交给俗世中的人们决定。 洛荼斯: 《青睐》。 这种话乍一听实在荒唐,巴伦也就是那个被蓝鹭啄了一身伤的权贵之子,直到现在伤口都还没全部处理完毕,怎么能算成是女神的肯定? 然而从传统上出发,巴伦的确让几乎整座湖的蓝鹭都靠近了他,尽管起舞的蓝鹭比较少,但数量完全足以弥补不足。 至于蓝鹭的袭击王国史上还从未有过蓝鹭成群攻击候选人的案例,制定考核规则的人大概也没想过这点。 霍斯特没有表态,只是看着众人的反应。 在场诸人中,死守传统的并不多,不少人都向那名权贵投去疑惑和不赞同的眼神,显然以为这都是他的图谋。 还有人小声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巴伦都伤成这样了 权贵有苦说不出,只能用余光去瞄霍斯特。 艾琉伊尔抱着双臂,悠闲道:我倒是有个建议。 恋耽美 ——(75) 殿下怎么说? 既然这位阁下认为他们两人势均力敌,那就再加一组双人考核好了。王女的眼尾挑起,斜瞥向大惊失色的巴伦,由洛荼斯女神的信使继续充当裁判,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女神的青睐究竟是想让他成为大祭司,还是想送他的灵魂前往神国。 权贵的表情越发紧张。 正在接受包扎的巴伦也大惊失色,被蓝鹭攻击的记忆这辈子都会刻在脑子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更何况,这些蓝鹭是真能啄死人的啊! 一时间,湖畔无人开口,只能听到蓝鹭此起彼伏的低声吟叫。 还有一只明显没长成的小蓝鹭好奇地凑近,想看看这伙人类在打什么哑谜,有没有吃的给它。 蓝鹭首领一蹬腿,就将年幼的同族拨拉到后面,圆溜溜的黑色豆眼还在搜寻神灵的踪迹。 之前还在的,怎么传达完意志就不见了? 半晌,霍斯特摇头道:听听你说的吧,这种话实在过于死板,有失公正。 这句不轻不重的责备,是对幕僚说的。 这名幕僚立刻低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陛下。 霍斯特面向众人,朗声宣布:下一任河流女神的大祭司就在这里。欢迎你来到阿赫特,瑞雅。 * 作者有话要说: 瑞雅:好哦。 接着快步走向王女阵营,眼睛看着洛荼斯表达神使大人!,嘴巴对着王女平淡道谢:多谢殿下。 糟心的霍斯特: 不知道该不该糟心的艾琉伊尔: 第100章 香 至此, 祭司考核尘埃落定。 未来的一段时间,瑞雅需要跟在现任大祭司身边学习,也就不得不从王女的府邸搬了出去。 艾琉伊尔乐见其成, 送走瑞雅前,还与重病缠身的大祭司赛格谈了一场。 后者身患绝症, 心态倒是很豁达, 只看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是被宫廷医师预告了死亡的人。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但祭司权力巅峰的倾向,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移。以瑞雅进入河流主神庙为契机,被神灵眷顾的王女终于真正得到了这一祭司体系全然的、摆在明面上的信任与支持。 夜晚的王宫。 几座主宫室的穹顶上都镶嵌大颗夜明珠,道路两旁的立柱顶端固定燃烧的火炬,巡逻侍卫手中也提着灯, 用以照亮夜行的路。 哪怕是在深夜,那座有着近千年历史的王宫也依然笼罩在淡淡的光辉里,恍若永不落幕的不夜城。 霍斯特只带了一名亲卫, 步履匆匆地沿着墙下阴影向前疾走,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幢单独的阁楼前。 身穿白甲的亲卫率先叩响门扉,里面半晌都没传出动静, 两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才有人懒洋洋道:进来吧。 霍斯特退后一步, 示意亲卫独自进去。 这并不是一名普通的亲卫,如果有其他同样身穿白甲的卫兵站在这里, 一定会立刻向他行礼,叫他统领。是的, 随行者正是亲卫军统领尼威。 尼威刚进门, 就有繁杂的香料气味冲入鼻腔。 每一种香料单拎出来都是名贵而好闻的, 可当它们混杂在一起,就浓郁得令人感到不适,大脑昏沉、昏昏欲睡。 这个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香料罐,植物,零碎的动物身体部件,还有灰白的人头骨。 一张长台靠墙放着,深色亚麻布遮盖住台面,也盖住了躺在台上的模糊人形,可能不止,因为那下面还有其他东西在蠕动。 这座阁楼的主人,一个瘦削得几乎像个骷髅架子的男子坐在工作台后,抬头看着亲卫,表情很不耐烦。 亲卫军统领打起精神,对阁楼的主人开口:我来拿陛下要的东西。 阁楼主人随口问道:陛下怎么不自己来拿? 尼威沉默以对。 算了,你来拿也一样。阁楼主人站起身,目光在架子上游走,很快锁定一只小盒子。 打开石盒,里面只有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色蜡烛。 就是这个? 没错,带走吧。阁楼主人像赶苍蝇那样挥了挥手,别再打扰我了。 尼威:抱歉,还有一件事,关于那种引诱动物靠近的香膏,您确定它不会带来糟糕的后果吗?有人使用了它,却差点被蓝鹭啄死 不会兽神在上,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我的香膏不会有副作用! 阁楼主人似乎接受不了被人质疑,在原地狂乱地转了几圈,忽然弯腰掀开盖在长台上的亚麻布。 躺在这里的是个年轻女人,或者说是少女更恰当,一条条头部呈三角形的毒蛇盘绕在她身上,并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图,就好像盘在窝里一样惬意。 少女双眼紧闭,只有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你看!你看到了吗?这些可爱的生灵有袭击她的意思吗? 亲卫逃避地移开视线:是的我看到了,没有。 就是这样,我的香膏没问题,如果那个可怜人被鸟群攻击,你们应该去问问他有没有做过得罪人家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质疑我的能力。 阁楼主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又将亚麻布盖了回去。 还有其它想问的吗? 尼威:不。 他将个人空间留给古怪的瘦削男人,快步走出阁楼。 霍斯特就等在门外,将房间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么说,就应该不是香膏的问题。霍斯特摇了摇头,算了,巴伦的事暂且不提。你拿到了? 尼威将盒子里的蜡烛展示给他看。 霍斯特眼神闪了闪:很好,先取一段找人试试效果,要是有用,就给他停了两秒,似乎在犹豫,才接着说,给卡蒂丝那边送去。 给王后殿下? 当然,会有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点的。 尼威收起石盒,低头应道:是。 在神话信仰浓厚的国度,基本上每个节日庆典都与神明有关。 而在夏季,最盛大的节日无疑属于太阳神苏里尔,尤其是这一年轮到太阳神庙举行祭典,节日的意义也就越发重要。 白昼,王城的太阳神祭司主持祭典。 尽管太阳神真正的崇拜中心在苏里尼亚,王城的祭典依然办得庄重恢弘,不输于其他任何一位主神。 艾琉伊尔不是太阳神的信徒,也就不必参与祭典,仅仅作为观礼者坐在另一侧。 奈玛尔现在估计正暗暗骂我。王女耳语。 洛荼斯:为什么? 艾琉伊尔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放在洛荼斯手心。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两行字 因为信任你,我选择多在太阳下待一次。 别让我失望,艾琉伊尔。 洛荼斯:你觉得她会后悔? 那倒不会,不过晒着太阳嘛,难免胡思乱想。不转移注意力怎么撑得下去呢。 一个畏惧日光的太阳神大祭司。 洛荼斯转头望向沐浴在阳光下的王城太阳神庙主祭,心里叹了口气。 直到日轮西斜,祭典结束。 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参加祭典。 艾琉伊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 白天祭典,夜晚设宴。 王城的贵族奢靡成风,不放过任何举办宴会的机会,更何况这还是太阳神的节日。 太阳是光、热与活力的神圣符号,索兰人认为在日光最强盛的这几天,日轮的活力会传递给夜晚,非常适合夜间设宴、集市,或者是年轻人的约会。 艾琉伊尔原本想着,不论什么聚会的邀约都统统推掉,今晚只和洛荼斯一起逛集市,王城本地还有些很有意思的习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尝试尝试。 然而,一名女侍叫住了她。 王女殿下,女侍怯怯地低着头,王后请您过去一叙。 艾琉伊尔抬眸。 王后卡蒂丝,是霍斯特的妻子,也是王太子罗穆尔的生母。 有传言说她身体不好,喜欢安静,所以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因此对于这个女人,艾琉伊尔真没多少印象,依稀记得当时卡蒂丝会和母亲坐在一起闲聊,不过次数不多,也不见母亲和她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卡蒂丝找她做什么? 王女没有掩饰疑惑,将问题写在脸上。 女侍期期艾艾道:王后最近心情一直不明快,可能是想找您聊聊天吧,如果您不愿意 我不愿意。 女侍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顿时呆住了,停了一下才继续说:王后也说,如果您不愿意她也不勉强,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和您聊聊故人。 艾琉伊尔神色一凝。 除了霍斯特父子,卡蒂丝与她唯一的交集,自然是母亲。 直接将这个话题抛出来,要么是真心追忆过往,要么是想引她过去以达成某种目的。 如果是后者,就算这次拒绝,对方也能借霍斯特的召令要求她去,而如果是前者正好,关于当年的事情她也有一些疑问,想找人探探虚实。 于是,艾琉伊尔颔首:既然是这样,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请你带路吧。 女侍:还有,王后请您独自过去。 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洛荼斯。 洛荼斯和王女对了对眼神。 我在宫门外等你。 洛荼斯轻声说。 艾琉伊尔点头,随即跟着战战兢兢的女侍离开。 卡蒂丝作为王后,却住在王宫内部相对偏僻的位置,据说这是因为她喜好安静,而她的容貌气质也正如这个传闻给人的印象一样,温婉而秀气。 很久没有见过你了,艾琉伊尔。卡蒂丝笑了笑,你回到王城几个月了,本来应该早些和你见面,却因为我的一点原因耽搁下来,实在抱歉。 您不用客气。 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卡蒂丝急声道,忽然停了下来,让周围陪侍的人都出去,只留下离她最近的那名女官。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你母亲是罪人,当然,谋害王室也的确是重罪,但我不认为塞里娜有多么邪恶残忍她只是病了,对你父亲动手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卡蒂丝说得又快又急,正常情况下,刚见面就说这么多显然不合常理。 如果换个人站在这里,或许会本能地升起警惕,但这种警惕是针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猜测她本人有什么企图,而忽视了周围的环境。 一点小小的异样,可能不会引起来人的注意。 可是艾琉伊尔感觉到了。 夏夜,依然残余着白天的闷热,这间宫室却没有敞开窗户,屋内燃烧着熏香的气味,夹杂着卡蒂丝本身涂抹的香膏,似乎是想掩盖什么东西。 是什么? 第101章 温度 室内, 熏香缭绕。 卡蒂丝还在殷切地望着艾琉伊尔,等待她作出反应。 王女下意识将呼吸放得细而缓,表面不动声色, 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母亲是弑杀父王的罪人, 这个罪名是霍斯特陛下亲手定下的, 无可改变。 所以,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也从心底里这么认为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难过。在不发病的时候, 塞里娜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希望她唯一的女儿也认为她罪无可恕。 卡蒂丝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捧起镶嵌青金石的护身符,摆出祈祷的姿势。 艾琉伊尔算是知道王太子那副宽和温厚的样子来自于谁了,当卡蒂丝流露出这种表情时, 简直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有些不对劲,但是。 王女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捏紧。 塞里娜喜怒无常, 情绪不定,最终发疯杀死先王。 这是人们对先王后罪行的一贯认知。 在艾琉伊尔看来,母亲生前的确会时不时烦躁不安, 敏感易怒, 同时伴有严重的头痛, 宫廷医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建议她休息静养, 放松心情。 可惜静养也没有用,母亲的症状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直到生前最后那一小段时间她确实疯了, 又哭又笑, 无法自控,但在这之前,是霍斯特当着她的面将剪刀捅进父亲的胸膛。 因为先王后的出身和生前的烦躁易怒,外人听说她发疯害死丈夫的真相时,才越发深信不疑。 艾琉伊尔抬眸,不闪不避地看向卡蒂丝。 她有一个深埋心底的怀疑,眼下前所未有的明晰。 母亲是病了,可她为什么会得病,您知道吗? 卡蒂丝摇了摇头,表情哀伤。 塞里娜一直就有容易心烦的毛病,我猜是家族传下来的问题,毕竟她家里人就你知道的。 关于这点,艾琉伊尔也清楚。 母亲出身的小贵族之所以会走向末路,就是因为族里有人发疯犯下重罪,另一方面,从王女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被头痛症困扰。 一切都不是没有前兆的,好像真的是先王后本身就被病痛所扰,这才给了霍斯特栽赃陷害的机会。 所以,艾琉伊尔从来都只是怀疑。 而现在,根据霍斯特与卡蒂丝的表现,这种怀疑已经可以上升为推测。 但暂时无法证实。周围环境的异样时刻提醒她,眼下显然不是追问套话的好时机。 谢谢关心,卡蒂丝殿下,但我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看您说得这么急,想必在我之后还有其他客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恋耽美 ——(76) 王女简单行礼,转身就走。 等等!你不憎恨塞里娜,我看得出来,为什么不和我聊聊她? 是不是你的女官说了什么? 后半句话成功让艾琉伊尔脚步微顿,半回过头望向王后。 后者恳切道:不管她讲了什么,至少请你留下来听我说完,你很聪明,应该记得我和你母亲曾经是朋友,等听完再决定更相信我还是那个女官,好吗? 艾琉伊尔眉梢扬起,诧异道:当然是洛尔嘉。 卡蒂丝: 你倒是先听我说啊! 王女不再停留,推开门的同时,屋外属于夏夜的新鲜空气一涌而入,熏香气味顿时淡去,感觉眼前都随之清明。 卡蒂丝没做其他努力,摇头叹气,任由她走了出去。 倒是她身边的女官望向门外,再瞅一眼烛台上燃烧着的白蜡,欲言又止。 守在宫室外面的女侍们见王女出现,互相看了看,其中之一上前行礼问候: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啦? 艾琉伊尔面不改色:王后还有其他客人要见,我就先不打扰了。 女侍不明所以,王后殿下并没有其他安排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罗穆尔带着两名随侍朝这边走来。 王太子见母亲宫门前围了一群人,奇怪道: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 又发现人群里的艾琉伊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声好,随即有点尴尬似的问:是母后叫你来的吗? 艾琉伊尔眉眼渐沉。 她没有多说,略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开。 走出不远,还能听到那几名女侍在后面小声嘀咕:王后有没有说过王太子殿下要来,我怎么不记得 然后是罗穆尔温吞的语调:母后现在方便吗?我替父王带了点东西,要是来的不是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帮忙转交。 我们先问一问,请殿下稍候。 背对着这些人,艾琉伊尔用舌尖抵住牙齿,压抑想明白之后难以言喻的可笑、鄙薄和惊怒。 这边一个请她过去,那边一个派罗穆尔过来,如果没有提前离开,他们是在期待什么? 还有卡蒂丝的挽留,室内的熏香。 发觉不对之后,艾琉伊尔有意识地控制呼吸,待的时间又短,没吸入多少室内的香气。 事实上,倘若不是看到卡蒂丝本人也待在那里,还试图拖延时间,由此推断出威胁不大,艾琉伊尔必然会在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离开,而不是留在那里简单对话。 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霍斯特的伎俩会龌龊到这种地步? 感觉到身体内部腾起的一丝热度,艾琉伊尔终于完全沉下脸色,低咒一声。 她从腰间抽出短刀,持在手中,加快了脚步。 驾车的亲卫坐在马车前,无聊地拨拉马尾巴。 洛尔嘉小姐,先回车上坐着吧。亲卫说着,向王宫西门里张望两眼,殿下才进去没一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你别站累了。 洛荼斯:好。 脚下却没动。 亲卫叹了口气,回头继续拨弄马尾巴,还没等两匹好脾气的马蹬后腿以示不满,大门处就响起了靠近的足音。 很轻,也很稳。 西门守卫确认来人是王女,没有多话就放行了。 艾琉伊尔向马车走来,神情淡然:我们回去。 当王女挨近时,洛荼斯先是嗅到了一股浮于表面的浅淡香气,像是刚从什么香气浓郁的地方出来,借着大门顶端火炬投下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她脸颊两边不太自然的绯色。 洛荼斯。 艾琉伊尔轻轻念道,尾音略微上扬,旁人听了大概只会以为她情绪偏明快,只有离得最近才能听出一丝异样。 洛荼斯不着痕迹地扶住她,指尖掌心都触到了不同寻常的热度,还有一点潮意。 两人上了马车,坐在前面的亲卫也没感觉哪里不对,惯例问了一句:现在就走? 洛荼斯代王女回答:对。 她一边说,一边放下了车帘。 但这其实作用不大夏季的马车帘子完全是纱质,不像冬季那样厚厚一层,是在外面也可以看到模糊人影的程度。 马车向前驶出一段,艾琉伊尔挺直的脊背才慢慢松懈了。 洛荼斯她又叫了一声,灿金眼眸像猫一样眯起,眼角也带上了难以察觉的红意,只是在车内烛灯的照明下无所遁形。 洛荼斯下意识拿过罩子,盖在烛灯上方,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 王女便偏头贴在她肩上,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能听到节奏比往常快一些的呼吸。 怎么回事? 卡蒂丝点了什么东西,大概。艾琉伊尔顿了顿,想说没关系不是很严重,稍微忍一阵子就过去了,如果需要她完全可以忍得不露声色。 但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王女将这句宽慰咽回肚子里,只是略沉地呼吸着。 洛荼斯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知道她那里点了东西,还是在里面待着? 我很快就出去了,可能是药效比较显著,只待一小会儿都会中招。 洛荼斯深吸口气,扬声道:可以快些回去吗? 亲卫在前面应声:没问题! 洛荼斯一路注意着王女的状况,几乎没关注马车是怎么驶回府邸的,只知道身侧紧挨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像是在发烧一样。 至于怎么走下马车、怎么扶着王女回到房间,就更没多少印象了。 洛荼斯关上房门,几乎在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股力道,将她翻转过来靠在门板上。 力道不重,随便一挣就能挣脱,但艾琉伊尔紧贴着她,再也不掩饰中招之后异常的情态,低声喃喃:洛荼斯,你身上好凉。 是真的凉,像夏天将手浸在伊禄河里的那种凉润感,紧贴着就足以缓解热度。 洛荼斯:等一下,你先回去躺着,我 后面的想办法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她想将王女半扶半推去床上的动作,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起绊了下,摔在房间的地毯上。 倒下去的时候,洛荼斯反应颇快地伸手垫在艾琉伊尔脑后。 哪怕这里铺着厚重的绒毯,猛然跌倒的冲击力也不容忽略,指节后知后觉传来钝痛,可这不重要。 艾琉伊尔躺在地毯上,金眸灼烫。 洛荼斯单手撑在王女脸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意识屏息。 洛荼斯艾琉伊尔拉长了音调。 您帮帮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卡在这里很不道德但今天嗓子疼没法语音输入,从六点开始敲字也没来得及,只码了这么多qvq 第102章 我不清醒了 艾琉伊尔很少用这种示弱的、含蜜的语调说话, 除了撒娇。 但此刻,不仅声音含着蜜,黄金色的蜂蜜也蕴在那双眼尾斜挑的眸子里, 隔着一层清澈透明的薄雾与洛荼斯对视,像是在说话。 请您帮我 轻微开合的唇和半睁的眼睛一起呢喃, 像是祈求, 实质是劝诱。 洛荼斯竟然停顿了,当她发觉自己不由自主的犹豫时, 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荒谬感。 你在想什么? 顾不及梳理情绪,洛荼斯抽出垫在王女后脑的那只手,感觉放在哪里都不太对,只好进退不得地悬在两人之间,僵硬地半蜷着。 洛荼斯用尽量镇静的语气告诫:别闹, 你现在不清醒。 不对,我一切都好,就是很热很难受。艾琉伊尔吐出零散的字句, 又说,凉快。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手臂缠了上来, 交叠着覆在神灵颈后, 收紧。 洛荼斯几乎被那一块皮肤上传来的温度烫到了。 都这样了, 还一切都好? 话不成句,手乱放, 明显连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清楚! 洛荼斯没发现,自己的呼吸也有了些许凌乱。 房间还没来得及点灯, 窗帘半掩, 明亮的月光从帘子的空隙间流进窗内, 正好照亮王女染着绯红的脸,其他角落倒全是黑暗的。 从王后那里沾上的熏香早就在路途中散尽,干净得只能闻到艾琉伊尔本身的气息。 像蔷薇,宫廷名贵的品种,却生长在无人知晓的野地,凛冽、肆意而馥郁。 昏暗的卧室,夏夜室内独有的闷热,贴碰,不知何时已被扰乱节奏的呼吸 很多时候,环境会影响人的大脑,哪怕是神祇也不例外。 而在这时,王女忽然抓住洛荼斯的手。 那只刚才替她承受撞击力道的手,指节还泛着淤红,艾琉伊尔将它贴在半边脸上,猫似的蹭了蹭。 又是一烫。 触及渗出的汗意和黏连在脸侧的湿润黑发。 洛荼斯感觉嘴唇有点干,抿了抿,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本来该立刻挣脱,却没有动弹。 只是一瞬的迟滞,指节内侧就传来柔软濡湿的触感。 洛荼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胸腔里轰然一声,心跳失序。 被追赶的白鹿跑过原野,鹿蹄踏下的节奏如鼓点。 似乎是顺着艾琉伊尔还放在颈后的手掌的拢力,又似乎是身体有自己的意志,洛荼斯缓慢地向下俯身。 越来越近。 艾琉伊尔半睁着眼,看似神智混沌,嘴角却隐现笑意。 她上半身一动不动,一条腿悄然屈起。 此时此刻,月光能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方,洛荼斯单手撑在王女耳边,另一手贴着王女的脸,居高临下还在往下覆压,占尽上风。 而在后面的阴影里,神灵双膝半跪,被艾琉伊尔支起的修长的腿分开,牢牢抵住。 光影泾渭分明。 距离只剩不到半指宽。 如同被唇间呼出的热气灼了一下,洛荼斯陡然停住。 她像是忽然醒过神来,恍惚和惊异的神色同时凝固在脸上,只维持一刹那,就很快变成了懊恼和自我怀疑。 下一刻,洛荼斯挣开王女的手,果断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两人上方,足有脸盆直径的水团凝聚成形,二话不说当头浇下。 哗啦 什么炽热的念头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艾琉伊尔被这一变故惊得瞳孔缩了缩,但表情没变,身体里潜藏的热度也只是稍微退去一点,就立刻回暖。 照理说,现在还能再装一下的。 洛荼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干脆利落把人拦腰抱起,一手掌住肩胛,另一边小臂托着腿窝,难得失了平日里不疾不徐的优雅步调,径直往房间后面走去。 艾琉伊尔修长的小腿抬起,迷茫地、试探性地蹬了蹬。 还是热吗?再等等。 洛荼斯自己喘息依然乱着,语调倒是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穿过房间,迈过一道小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月夜下一片水光粼粼的池子,引的是泉水,清澈干净。 洛荼斯倾身,依次放手,让王女慢慢滑进水池里。这样靠池壁坐着时,水面刚好没过锁骨,水波一起一伏。 艾琉伊尔: 她艰难地扭过脸,深深地望着洛荼斯。 是不是比刚才清醒一点了? 王女无言点头。 好,你待在这里,等觉得没事了再回去休息。记得用热水洗洗,当心着凉。 洛荼斯语速略有些快,说完就端着有条不紊的步伐走开,就是迈步的频率也有些快。 直到离开艾琉伊尔的房间,站在走廊上,洛荼斯这时才产生出我今晚到底做了些什么的实感。 掌心还残存着滚烫的温度,与之相对应,心跳也没完全恢复。 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王女低沉微哑的声音洛荼斯。 尾音需要微合嘴唇,舌尖抵着牙齿发出细小的气流,之后唇角翘起,像一个小小的微笑。 洛荼斯摇了摇头。 在她头顶忽现一道水帘,骤雨一般急降而下,并不因这里站着的是河流女神而留情面,比真正的暴雨落得还狠。 她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洛荼斯自我谴责。 那是艾琉。 是你看着长到现在的女孩子。 是王女,是信徒,是眷顾者,是亲人,是曾经隔着时空向往和崇敬的对象。 多重认知所带来的错乱感交织。 骤雨急停,水帘消散。 发梢还在持续滴下水珠,洛荼斯没有用神力弄干水迹,只是将挡在面前的湿发拨开。 身上湿透了,算得上狼狈,但她的神情姿态仿佛又倒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依然沉静从容。 洛荼斯按着额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嘲笑片刻前的那个自己。 这才不当人几年啊,就差点不做人了。 平复好心情,洛荼斯当然不会就这么放着王女不管。 她隐在一旁耐心等待,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披着薄巾的艾琉伊尔从池子那边回来。 异状全然褪去之后,王女面容平静,只看表情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嘴唇的颜色好像不如以往鲜亮,也对,像今晚这样折腾一番,又在凉水里泡了这么久,对身体素质是个考验。 这样不行,至少也煮点热茶饮料什么的 她眼睁睁看着王女丢开薄巾,拿起毛巾在头发上随意擦拭,效果基本等同于没擦,就准备脱下湿透的衣服睡觉。 洛荼斯: 伊禄河女神眼角跳了跳,待在暗处烘干王女的头发,又用神力挪来一杯牛奶,加热,端端正正摆在床头小桌上。 放下时还特意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以免热气腾腾的牛奶被人忽视,放在桌上放到凉。 恋耽美 ——(77) 做完这些,洛荼斯沉默着走远。 她需要回房间静静。 艾琉伊尔收回在房门处寻觅的视线,指尖插.进重新变得干顺微微蓬松的发间,将头发向后梳去。 拿起陶杯抿一口,温热的。 王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叹。 并不沮丧,相反还带着愉悦。 只有艾琉伊尔自己才知道,当洛荼斯逆着月光倾身时,她看到了什么。 那双色泽极浅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像凿开冰面,投下一块圆石,乍起一时激越的水花,浅淡的水纹一圈圈扩散,震荡。 那是与自己眼中的情感相近的东西。 借着霍斯特的伎俩,装作意识不清时,艾琉伊尔已经做好了不管自己折腾什么,洛荼斯都不会当回事的准备。 如果是这样,她会停止一切不该有的动作、反应,暂时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但倘若洛荼斯动摇,甚至就此发生些什么,王女也会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当然这不可能,不论是她还是洛荼斯,都不可能在这这种情况下放任自己。 对艾琉伊尔而言,这是一个难以放弃的机会,也是一场略显疯狂的欺瞒。 神灵啊,注视着她的神灵,无法感知到她内心念想的河流女神,是否能发觉这次暗暗潜藏的心思? 显然没有。 神灵甚至可能都没有去思考,王女不清醒地叫出洛荼斯名字的时候,究竟是在外物作用下意乱,还是发自本心的情迷。 艾琉伊尔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牛奶,才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物搭扣,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一次成功的尝试。 王女如此评价这次冒进。 感觉没多久就可以开始寻找漂亮的大型花瓣,好用来书写情信了呢。 第二日一早。 艾琉伊尔的双手乖巧地搭在膝头,端端正正地坐在洛荼斯对面。 就是这样。 将昨晚在王后宫殿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艾琉伊尔垂眸:我应该在察觉室内异样之后立刻离开,但为了引卡蒂丝说更多,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走,是我的错。 洛荼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好了,不用向我检讨。 艾琉伊尔:哦。 再来一次也还是不会改的。 先是巴伦身上吸引动物的特殊香气,又是卡蒂丝熏香浓郁的房间,两次事件都与香有关。 可以说是巧合,但要是算上频繁头痛的先王后,这种巧合就很有嫌疑了呼吸的空气和送进嘴里的饮食,永远都是最适合长期动手脚的东西。 洛荼斯不自觉转了转手镯。 她想起后世传说中古索兰王女落败的原因。 立下赫赫战功回归王城,却功败垂成于一杯小小的毒酒。 以王女的谨慎暂且不论面对卡蒂丝时的冒险,洛荼斯很难相信普通手段会让她喝到掺毒的酒水。 况且,后世传言到底只是传言,没有切实的记载,就算有,也不一定能保证是真的。 唯一能确认的是 那个世界的艾琉死于暗算。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我中招了,我装的.JPG 感谢这几天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3 02:05:32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4 10:43:43 大狼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6 07:31:14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6 22:43:33 第103章 神力不会出错 不管是香还是毒, 背后的主使必然是霍斯特。 这人九年前用手段登上王位,九年后还是用手段对付王女,在位这段时间, 也没见他做出多少实打实的政绩,各种阴私伎俩怎么就一使一个准。 除此之外, 洛荼斯也很在意对方使用的香。 这种能吸引动物, 那种能让人失去理智古索兰的研究有这么发达吗? 明面上自然不会有,暗地里我找人查一查。 当着洛荼斯的面, 艾琉伊尔向手下人简单描述可能存在的药效时,特意加了一句会让人完全失去清醒意识。 手下人听得很懵。 失去理智通常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总归还是要看中招者自身的意志力,意志坚定者谁也奈何不了。 真要强调完全失去理智,恐怕连爱神阿狄亚的箭矢都无法造成这样的效果吧? 不过, 服从命令是臣属的好美德。 手下人毫无异议地接下指令。 洛荼斯和王女对望一眼。 如果王城明里暗里都不存在类似效果的东西,连传闻也没有,那么霍斯特使用的香来自哪里就很值得探究了。 或许是从其他国度得来, 或许是他豢养的药师或制香人其中任何一种可能都昭示着更多不确定因素。 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视之后,洛荼斯不着痕迹地转开眸子,仿佛忽然对手里的银杯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 视线始终对着上面精致的花纹。 她没有看王女。 接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 艾琉伊尔答非所问:您似乎很喜欢这种式样的杯子。 洛荼斯:还好。 目光偏移, 转向地毯,莫名其妙联想到昨晚。 洛荼斯眼皮轻跳, 又重新将视线放回杯子上。 王女垂下眼睫,侧脸看起来有些落寞, 但被发丝和长睫遮挡住的眸子里其实盈着笑意。 就在洛荼斯以为她会继续说什么的时候, 艾琉伊尔却不再就无辜的杯子进行讨论, 而是若无其事接回刚才的话题。 您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嗯。 那就很多了,给顽固派的老头子们找点事做,登门拜访波多尔阁下,还有城门守军 洛荼斯及时打断,无奈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想和您多聊几句嘛。王女式撒娇。 当然,对霍斯特 艾琉伊尔抬眼,唇角弧度幽凉。 叔父送了这样的大礼,怎么也该好好回敬一下。 简单聊过几句后,洛荼斯就起身走开。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和艾琉单独相处这种在过去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却显得有些奇怪,像是原本已经适应的模式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难以坦然应对。 艾琉伊尔凝视着她的背影,嘴角缓缓拉平。 就在这时,负责搜集信息的下属再度前来,确认具体事宜。 殿下,关于您说的那种药物或者香料 艾琉伊尔轻轻摆了下手:范围扩大。 那东西不会让人完全失去理智,顶多会影响意志,削弱体力,就按这个标准查。 下属: 拥有良好美德的下属:是,殿下。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王城内没有能和这两种香的特征对上的消息。 类似的东西倒是不少,用于狩猎中引诱猎物的,在贵族富商之间悄悄流传用以助兴的,多种多样,精彩纷呈,但没有一个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艾琉伊尔撤回搜寻的人手,不再查探怪香的来源。 一切都推进得有条不紊,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以致于霍斯特都感到奇怪,试图旁敲侧击地问出点什么。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霍斯特不解,事后叫来卡蒂丝王后身边的女官,再次询问当时的情况。 我点上了,也提前在王后殿下的晚餐里加了解药,没有哪里出差错只是王女提前离开,王太子殿下又正好过来,我只能先把蜡烛扑灭,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霍斯特也没找出哪里不对。 要说提前离开?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合理,但艾琉伊尔对他们怀有对抗之意,不愿谈论塞里娜所以当场告辞,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想来想去,霍斯特也只能猜测艾琉伊尔待的时间太短,蜡烛来不及发挥效用。 还要去找那个疯子拿新的吗? 想到疯子房间里那些怪异而危险的东西,霍斯特皱起眉头,眼里闪过厌恶和忌惮。 算了,先静观其变。 反正顽固派一定比他急,尤其是领头的那个老家伙,他们才是真正被逼急了的人。 让他们尽管尝试,就算真的做成也没关系,一个被神灵厌弃、失去力量的王女,难不成还有能力应对杀机? 王室直系血脉只能归于他的脉系,如果不能,就这样消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霍斯特沉浸在对未来的构想中,尚不知此时正有一种无形无影的力量掠过周身,掠过这个房间,扩散至整座王宫。 那是人类无法触及的力量,来自于身在半空中的洛荼斯。 她以灵体姿态飘浮在空中,双眸轻闭,借由笼罩着王宫的神力场展开感知。 特殊的香怪异的毒 还有可能存在的制香人。 就好像在王宫范围内根据关键词检索符合条件的事物,王后女官藏匿的半截白蜡烛被找了出来,霍斯特手里仅存的两块可以吸引动物的香膏也随之显现。 神力如水波般震荡,寻找更多线索。 某一点传来不同的感应,是那座尘封已久的、属于先王后的寝殿,里面摆着一支积满灰尘的青铜长柄香炉。 洛荼斯缓缓睁眼,向先王后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略微复杂。 那支香炉里其实没有残存的灰烬,也许是被刻意清理过,但神力感知能传回反馈,就说明那里至少曾经燃烧过特殊的熏香,而且是长期燃烧,还能让感知如此鲜明。 看来,艾琉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过去发生过的事实。 洛荼斯低叹一声,确认神力没有再传回其他反馈,才转身飘离。 这里没有特别的制香人,专门用来调配香料的工作室里也没有怪异的反应。 难道古怪的白蜡和香膏,都只是霍斯特通过某种途径意外得到的,还是说制香人不在王宫里? 照理说,神力感应不会出错。 哪怕受限无法在人间动用,也会导致头痛之类的反应,洛荼斯就会知道。 然而就在此时,王宫偏僻的阁楼暗室之内,瘦削的阁楼主人直起腰,聚精会神地盯视着一支半透明粘稠的胶膏。 这次可以吗?他自言自语,试一下就知道了。 一旁的长台上,浑身缠满毒蛇的少女麻木地张开嘴,等待对方把最新的成品喂给她。 她动作顺从,眼神灰蒙毫无生机,只有一点脆弱的火光勉强支撑那是仇恨的火光。 制香人却不以为意。 反正这种恨意也不是针对他的。 你还在记恨她啊。 为了安抚实验品的情绪,制香人闲话家常似的说。 少女没有回应。 制香人继续道:那可要好好表现,别在这儿死了,说不定霍斯特会把你要过去对付她,也省得继续找我要东要西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少女猛地一震,在看向制香人时下意识缩了一下,但还是嘶哑地出声。 她也来了阿赫特?她也回到了王城? 制香人很高兴看到实验品打起精神:是啊,早就来了。 我不会,死。 少女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说。 制香人忽然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尖声笑起来。 对了,这次对了!兽神祝福了我,往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暗室之外,一层薄薄的力量覆盖在人类筑造的石砖上,宛如严丝合缝的罩膜。 如果有人能看到它,就会发现这种罩膜是会活动的,非常柔和的波动,折射出人类无法分辨的多种幻彩。 神力感应不会出错。 前提是,没有另外的神力干扰。 王女的府邸。 洛荼斯坐在桌边,将神力感应的结果讲给王女听。 听到白蜡烛和吸引动物的香膏时,艾琉伊尔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有听她说话时一贯的认真。 洛荼斯稍作停顿,还是说到了那支有问题的长柄香炉。 王女低声道:果然是这样。 没有什么同族传递的疯病,其实不过是一种早就被抹去痕迹的熏香。 甚至可能不是香,仅仅是可以混在里面的什么东西,造就了足以让大多数人深信不疑的铁证。 从王女有记忆起,母亲的头痛症就时断时续。 艾琉伊尔直到现在也无法准确推断,为了当初那桩近乎完美的栽赃纂位,霍斯特究竟谋划了多久? 艾琉伊尔垂眸,指尖轻点着座椅扶手。 这也让她戒备,哪怕现在霍斯特所做出的反应都威胁性不大,她也不知道对方还藏着怎样的手段,是否足以致命。 不过,现在还是要按行程出门。 王女起身,眼底流露出一点报复性的愉快。 洛荼斯:顽固派? 艾琉伊尔偏过头,笑了笑。 对,这应该是足够分量的回敬。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出这个女孩子是谁应该蛮好猜的,大概。 晚安么么啾。 第104章 月神困惑 王城之中属于权贵的宅邸, 全部集中在同一片区域。 这里的建筑都有着至少百年的历史,贵族世家在这样的宅院里繁衍生息。 他们中的不少人崇尚传承,认为血统至上, 有人参与朝政却看不起出身平民的同僚,有人从事商业贸易却对白手起家的商贾不屑一顾。 如果问这些人, 血统和能力哪一个更重要? 恋耽美 ——(78)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顽固派领头的老者正是出自这样的世家, 也是他数十年来的言传身教,让这一家族的观念越发固化。 过去的数年间, 以他为首的顽固派家族一向拒不承认新王的正统地位,让霍斯特头疼不已,但自从他们就王女的安排问题达成共识,顽固派家族就有倒向霍斯特的趋势。 有意思的是,曾经支持霍斯特的务实派, 却在王女回归后选择了她。 两个几乎完全相左的势力对换站位,哪怕在王国史上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而这一局面也即将被打破。 自回到王城以来,艾琉伊尔第一次踏入属于顽固者的宅邸, 长靴踩过花园中的石板道路,发出略显沉闷的低响。 此时的宅院正被寂静笼罩,只在主楼里传出一声声隐约的斥骂, 侍仆们远离主人所在的地方, 待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 一名女侍听到脚步声, 回头看了眼,惊叫:王女殿下! 主楼里的斥骂声立刻停了。 艾琉伊尔颔首, 领着几名亲卫向门内走去。 有人出来迎接,是一名相貌普通的青年, 他向王女恭谨行礼:殿下, 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门厅里再次响起苍老而怒气十足的斥责:忤逆的家伙, 你竟然真的效忠于一个女人,我们家族世代的荣耀在你手上全毁了,毁了! 穿过不长的走廊,就是这座房屋的正厅。 顽固派老者坐着,被一名护卫按住肩膀就动弹不得,只能痛心疾首地怒视进门的几人。 还有两名护卫站在他对面,押着个呼哧呼哧直喘气的纨绔样矮个子,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普通青年不在意老者的呵斥,只对艾琉伊尔说:遵照殿下之前说的,我还没有请执法队,正等着您来做决定。 艾琉伊尔点头:已经可以了。 在叫执法队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长老阁下? 在古索兰,年长而有权利的贵族会被尊称为长老。 但在眼下的情景这样称呼,倒更像是嘲讽。 老者死死瞪着王女,没有开口,好像刚才的大骂耗尽了他的力气。 艾琉伊尔悠悠道:既然你没有想说的,那就让我说吧。第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对我的女官伸过几次爪子? 你是来算总账的吗?老者咬牙切齿,为了那个塞里娜的人 她不是母亲的人,她是我的。 我已经栽在你手里了,到了这种时候,没必要掩饰。 这是事实,也是你应该知道的。 老者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对自己先前的推测过于自信,完全没想过那名女官其实和先王后压根没关系的可能。 艾琉伊尔并不打算解释,只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 既然你不说,那就让我来算吧。 王女抬手,竖起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象征性地一根根数过:试图劫走她三次,下杀手一次,还有一次尚在计划中,是不是?可惜你没有实施的机会了。 现在算这种账有什么意义! 意义?当然有。 艾琉伊尔对押着矮个纨绔的护卫说:把他放开。 护卫依言照办,纨绔重获自由,第一反应是呲牙咧嘴地碰了碰被护卫抓痛的胳膊,他畏惧地看了眼王女,向老者求救:爷爷 老者惊怒道:你要干什么? 你年纪大了,一不小心就容易魂归神国,不太划算。艾琉伊尔沉吟,听说这是你看中的孙子,无论他犯下多少罪行都会为他遮掩,对吧。 青年察言观色,适时开口:是这样,我这个弟弟被祖父惯坏了,听到祖父的图谋,还敢对您痴心妄想,说您的女官 他在王女冷然的眸光里闭上嘴,没将后面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的原话复述出来,表情却闪过快意。 艾琉伊尔垂首俯视纨绔,原本还算是漫不经心的神情有些许变化,仿佛带上了冷酷残忍的打量。 那不是看活人的眼神。 纨绔在家族庇护下干了不少好事,唯独没领略过战场磨练出来的杀意。 他一时间吓得连祖父都忘了,转身想逃,却被王女一脚从背后踹倒在地,来不及爬起身,就陡然发出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 艾琉伊尔的黑靴踩在他手腕处,看着没用多大力道,可不管纨绔怎么挣动,都没能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别动,除非你想让腕骨碎掉。 艾琉伊尔神情漠然。 纨绔顿时不敢动了,但就在他松懈的时候,那只镶嵌银边的黑靴忽然上移,对着摊开在地面的四根手指重重一碾。 纨绔惨烈的嚎叫,完全盖过咯吱咯吱的骨裂声。 王女不为所动,依然慢条斯理地来回碾压,直到确认那四根指骨碎得不成样子。 纨绔已然疼得失去意识,死猪一般趴在地上。 四次。对了,还有一次预谋。 黑靴转移到胸口,狠狠落下,听声音像是踩断了两三根肋骨。 纨绔的身躯猛地弹了一下。 此情此景,连深恨纨绔的青年都不忍细看,更别提宠爱纨绔的老者,就差没和孙子一起晕过去。 艾琉伊尔轻笑。 这是还给你的,长老阁下。 通知执法队,可以把他们带走了。 是! 艾琉伊尔没再多看这对祖孙一眼,提步向门外走去。 老者衰弱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在瞬间被抽掉了生命力,更显苍老。 他低声说:你果然是为了那个女官。 艾琉伊尔头也没回道: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点。 我栽在你手上,只是因为那个抛弃家族尊严的卑劣子孙,但我的老朋友们还在,我们早就约定好了除非你能一直守在那个女官身边,不然她迟早要去见洛荼斯女神 期待某人去见她所信仰的神灵,在有的语境里是诅咒的话,相当于咒人去死。 但放在洛荼斯本神身上,就显得很有意思。 背对着气急败坏的老者,艾琉伊尔下意识微笑了一下,才侧过脸轻描淡写道:很遗憾,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老者双眼睁大,忽然意识到什么。 艾琉伊尔已经出了门。 正厅里只剩下这个家族的祖孙三人,老者从打击里回神,麻木地看向青年。 这个孙辈一向是被他漠视的,此时也显得无比陌生。 老者动了动干瘪的嘴唇,最后也只能吐出一句:我们家族亏待过你吗? 但也没正眼看过我,就因为我的母亲出身商贾。青年耸了耸肩,不过,以后这个家族的掌权人就会是商人的后代了,希望你喜欢这个结果,祖父。 青年大踏步走出门厅,发现王女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名亲卫守在门口。 青年心知这就是未来的同僚,于是上前打招呼。 亲卫态度客气地回应了他,随后略带茫然地说:殿下让我转告你,没有下次。 青年顿了顿,郑重道:我明白。 在适当的时机提起纨绔的恶劣行径,确实只是想看常年欺压自己的兄弟更倒霉一点。 但他没想到的是,比起纨绔其他作为,王女似乎更在意他对那名女官可能有过的言语冒犯。 这可有点不大寻常。 青年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还没见面的那名女官小姐在王女心目里分量很重啊。 在王女心里分量很重的女官小姐正在和鹿说话。 准确的说,是在与月神安弥拉的信使对话。 这是一头幼年的鹿,有着淡金色的皮毛,样子非常温顺可爱,但被安弥拉的意志影响,总显得冷冷淡淡就和爱神的白兔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撩人气质是一个道理。 估计着艾琉伊尔快回来了,洛荼斯准备和信使道别。 月神的鹿却没有走。 洛荼斯竟然从一张鹿脸上看出了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幼鹿眨了一下水润的黑眼睛,用天然高冷却真诚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想养人类了,就回神国吧,别杀人类的王女。 洛荼斯:? 幼鹿继续道:有神力杀不死人的,还会难受。我也不建议使用人类的手段杀,她必然是【命运】注定的重要人物,不会在此时死在神手里。 洛荼斯不知道月神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只能无奈地轻轻摇头:我并没有类似的想法,安弥拉,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幼鹿困惑:没有吗? 对。 可是苏里尔的祭典那天夜晚,我看到你伏在人类的王女身上,这大约是人类打斗的一种手段。幼鹿迟疑,难道不是吗。 洛荼斯: 在这一刻,神灵的血液冲上头顶,在刹那间染红了耳廓和双颊。 月光,那天晚上的月光。 依照古索兰的神话,日光和月光所能照耀的地面,就是日月双子神所能看到的地方,他们驾驶日轮月轮行于天际,就是在巡视神灵的索兰契亚。 洛荼斯一时间没能接话,眼神都有点飘渺了。 幼鹿:洛荼斯? 就在这时,花园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艾琉伊尔。 洛荼斯下意识把幼鹿端起来,放到一旁。 鹿:? * 作者有话要说: 月神:纯洁小鹿眨眼.JPG 推荐基友谢一二三的文,超好康! 已经入V了,请心动小可爱千万别错过! 文名《抢了男主的爽文剧本》 *超强占有欲活阎王一言不合就咳血神女 *架空女尊,日更18:00 医学生颜钰的任务是穿到种马小说里,赶在女主被人渣男主骗到之前拯救她。 结果一开局,她却穿成刺杀女主反被碾压的炮灰女配,还是病入膏肓半只脚踏入棺材的那种。 身穿红衣的殷北卿斜躺在榻,美目扫过颜钰,漫不经心说,杀了喂狼吧。 她以为那病恹恹的女人会哭会求饶,结果颜钰却挺直了脊梁,清亮的眼眸直直对上来,杀了我,你绝对会后悔。 传说有一神女,无所不能,殷北卿怪疾缠身,苦寻已久,颜钰当然知道,于是她仗着自己了解剧情,开始装神弄鬼。 是的,我就是传说中的神女,您一直想要的心经我知道在哪;传说能治疗您旧疾的神医我和他感情特别好;还有什么远古宝物圣之利器那路我都熟。 最重要的是,您有一死劫,是名男子! 于是获得信任的颜钰终于有了栖身之所,从阴冷的杂房到主卧的隔房,最后是女主的床榻。 再后来她和女主一起,截胡了男主的金手指,阻断了男主的拜师升级路,在男主装逼撩妹的时候,颜钰跳出去。 就是他,您的死劫。 原文说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颜钰担心殷北卿下不去手。 谁知道所谓剑眉星目俊朗风流的男主,竟然是个贼眉鼠眼,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普且信。 殷北卿眼都没眨一下,我现在就斩了他。 系统:女配为了得到您前去刺杀女主了! 男主:谁赢了 系统:女配和女主在一起了! 男主:? 系统:哇哦,她们一起来杀你了! 【小剧场】 颜钰一开始只是想,能在这疯批女主身边多活一天是一天,最好能拦着她别黑化得太快。 可后来某天,这位遇神杀神毫无软肋的活阎王,居然横臂护在她身前,冷眼扫过起义者,我殷北卿说她是神女她就是,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第105章 花信 对于洛荼斯和各种各样神灵的信使聊天这种事, 艾琉伊尔已经相当习惯了。 尽管如此,当她看到洛荼斯身旁那只鹿崽时,还是不由得顿了顿。 由于间隔太短, 洛荼斯耳廓处的绯红色尚未褪去,被白皙的肤色一衬, 非常明显。 艾琉伊尔的视线掠过那一抹红, 又扫向呈现出鹿式经典跪姿的幼鹿。 她们在说什么? 王女心底暗想,神色如常地在神灵身边坐下。 我打扰到您的事务了吗? 没有,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洛荼斯维持表面的淡然,同时用只有神祇才能听到的方式对幼鹿说:那并不是打斗,只是在闹着玩。别想这件事了。 不知道月神有没有向其他神灵提起她的担忧,其他几位暂且不提,阿狄亚是一定会联想到天边去的。 一想到爱神意味深长的笑容, 洛荼斯就整个神都有点不太好。 幼鹿相信了这个解释:哦。 它略带探究地抬起眼睛,看向王女。 恰在这时,艾琉伊尔也望向幼鹿, 面对月神的信使,她唇角带着礼节性的谦恭浅笑,金眸深处却没有什么敬畏的意思这通常是不信仰神灵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很难想象, 这样的人类会是一位神祇的虔诚信徒。 幼鹿朝她点了点头。 王女一怔, 微微欠身回礼。 我该走了。 再会, 安弥拉。 洛荼斯看着幼鹿撑着四条小细腿站起来,轻巧地跃入一旁的花丛, 不见踪影。 衷心希望安弥拉尽快把这件事忘掉。 可能性很高,毕竟月神记性不好是被众神盖章认证过的。 恋耽美 ——(79) 洛荼斯发自内心地想, 自觉已经恢复平静, 稍一偏头, 就对上艾琉伊尔含着潋滟笑意的眸光。 我猜,您和月神冕下聊到我了。 嗯。 月神说了什么?说起那晚月光下的意外,担心洛荼斯弃养还想杀生。 不过,王女对神祇的谈话内容似乎并不好奇。 艾琉伊尔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向后一躺,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略紧的皮制劲装勾勒出美好的线条,她的神情悠然惬意,像只放松的大猫。 你心情不错,看来那边都结束了。 对,而且我小小地报复了一下。以后不会再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打扰您。王女眼眸微弯,流露出一丝狡黠。 洛荼斯摇头:打扰还算不上。 就是掩饰袭击者的诡异死状有点伤脑筋。 艾琉伊尔大概也想到这一点,忽然侧过身,若有所思地问:如果我袭击您,也会变成那样吗? 说话的同时,王女伸出两根纤长的指头点在草地上,模仿偷袭者猫猫祟祟地向洛荼斯靠近。 洛荼斯心平气和:不会。顺便一提,这种程度也构不成袭击。 她眼睛都没垂一下,却精准抓住艾琉伊尔的手腕。 袭击不成,艾琉伊尔反倒轻声笑了起来,任由手腕被捏着,比之前还要愉快。 洛荼斯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将视线转回正前方。 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对劲,洛荼斯停了两秒,决定拿起旁边的书卷,接着和月神信使对话之前看到的那页继续阅读。 理所当然的,没能沉浸到文字里。 洛荼斯的气质一向清冽沉静,自带神性加成,尤其是在静止不动的时候,更显得心如止水,没谁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艾琉伊尔凝视着这样的神灵,忽然笑着叹了口气。 不能啊,想想还有点可惜。 如果可以,我比较想死在您手上。 洛荼斯按在书页边缘的指尖轻微下陷。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王女就继续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这我知道。洛荼斯偏过头,她蹙着眉,语气里带上了严肃的意味,但是那种话不要随便说。 作为信徒随意倾诉忠诚,好像确实有点轻浮。艾琉伊尔认同道。 不,是上一句。 我比较想死在您手上。 别轻易提及死亡。 你不会死,我也决不会让你死。 艾琉伊尔的眉眼柔和下来。 嗯,不会再说了。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洛荼斯低头继续看著书页,许久没有翻动。 这样流动着莫名气息的氛围持续片刻。 洛荼斯:是不是快到晚餐时间了? 艾琉伊尔支起上身,看了眼摆在花园中央的大型影钟,一本正经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我想吃点东西,先回房间。 洛荼斯起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房屋。 艾琉伊尔坐在原地,看着洛荼斯漆黑的发尾随着步调轻微摆动,嘴角笑意随之扩大。 总的来说,这一天值得快乐。 王女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片弯月形的水池,目标明确。 有大片花园的宅邸,一般都会开凿水池,在里面种植雪荼花和其他水生植物。 尤其是家中有人信仰伊禄河女神的家族,不种雪荼花都不好意思向别人说出自己供奉的神名。 此时盛夏刚过,雪荼花却开得极盛,这种花期跨越春夏两季的水生花静静探出水面,向世人展示它的美好。 艾琉伊尔悄然回头,确认洛荼斯已经进了房门,这才慢悠悠踱到水池边,用挑剔的眼神看着池中绽放的雪荼。 观望良久,视线锁定其中一朵。 花瓣饱满润白,形状漂亮,比它的大部分同伴都大出一圈,边缘泛着些许浅蓝色,显出几分招摇。 就是它了。 艾琉伊尔脱去长靴,挽起裤腿,涉水向那朵雪荼而去,站在近处品评片刻,伸手一折。 比同伴出众的雪荼惨遭辣手摧花。 王女又觉得不算完美,捻着花茎转了一圈,心说勉勉强强吧,还是将它带回房间。 花信,被广泛认为是索兰契亚的年轻人传递感情最浪漫的方式之一。 在心绪躁动的春夏,青年男女采摘比较大的花瓣或叶片,用笔蘸着颜料写下情书。 可以只写一片,也可以写很多片,晾干之后,挑一个星月灿烂的夜晚最好正值与神祇相关的节日或是大型集会将写满心声的花信送给心上人。 如果对方也有意,就会收下花信并且回赠礼物,如果回送的同样是花信,那就等于两情相悦,是可以直接找父母商量婚事的进度。 艾琉伊尔小心翼翼地摘下花瓣。 她倒不是现在就想表明心迹,只是觉得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否则等哪天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手中却没有花信,那可不行。 之后数日,风平浪静。 霍斯特原本正等着顽固派给王女一点教训,哪曾想,转头就收到了审判庭下属执法队抓捕领头者的报告。 不仅是为首的那个老头子,连其他几个不争气的也要么偃旗息鼓、夹起尾巴做人,要么遭逢突变。 一夜之间,几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家族大权旁落,新掌权者还都是他以前从未投以关注的成员。 毫无疑问,这些和艾琉伊尔脱不了干系。 霍斯特撇开报告,心情难以言喻。 身为王,霍斯特不是没有力量干涉审判庭,更别说审判庭里的陪审官有一半都是他的人。 只要暂时不管表面正直,吩咐下去,想释放这些顽固派家族的老头子,也只是稍微麻烦一些罢了。 可把他们放出来又有什么用? 这些人违反律法的证据确凿,明显是被同族抓住了尾巴,放他们出来势必会引起质疑。 更何况他们手上的力量已经分散,就算重获自由,也只是有钱一点的老头子霍斯特何必闲得没事干,把几个过去变着法给他添堵的老家伙救出去? 虽然心里都明白,但霍斯特就是气不过。 他不是没发觉艾琉伊尔暗中和顽固派家族中的成员接触,事实上王女也没怎么遮掩,但霍斯特没把这点小打小闹当回事,毕竟时间太短了。 谁能想到 顽固派以前多难应付啊,仗着年老势大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怎么倒得这么快! 王座之下,亲信幕僚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纷纷。 霍斯特听得头疼:都先别吵了。 几人闻言,顿时闭上了嘴。 霍斯特看向身后的亲卫军统领,尼威面无表情。 不然,再去那个疯子的地方拿点东西这个想法很快被霍斯特自己否决,太早了,不是没必要,只是还没到最适合的时候。 叫几个人,把艾琉伊尔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散播出去。霍斯特摆了摆手,自言自语,哪一家没有点不能说出去的麻烦了? 艾琉伊尔还是太年轻,这种事怎么能大张旗鼓。 只要让那些世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忌惮王女,下意识偏向自己温和宽厚的儿子,知道谁才是值得效忠的对象。 想到这里,霍斯特稍微安心。 传言悄无声息地在权贵富商之间蔓延开来。 也有些目光暗暗聚集在王女身上,掂量着,也思索着。 与此同时,艾琉伊尔仿佛并无察觉。 不仅没派人遏制传言,表现得毫无异状,甚至还在私底下优哉游哉地写花信。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先写情书以备不时之需.JPG 关于月神为什么会碰巧看到某一幕 其实因为那天是太阳神祭典当日,太阳神准时收看自家祭典直播,发现:诶嘿,同事和她养的人类也在祭典现场! 遂转头分享给月神,月神听说在王城,还挺好找的,要不要打声招呼?于是 月光牌直播,只有影像没有声音,隔着窗户还有点糊。 月神得出结论:洛荼斯在和人类打斗洛荼斯要使用头锤洛荼斯暂时放弃了,over 第106章 奴隶暴动 散发着暖橙光芒的烛灯下, 艾琉伊尔端坐桌前。 羽毛笔饱蘸掺杂青金石粉末的昂贵颜料,落在雪荼花瓣上,一笔一划, 誊写出事先打过稿子的情信。 王女半垂着眼,神色与心声一般虔诚而专注。 这是她五年来压抑至深的执念, 藏得最深的秘密, 不能为外人道的爱意。 倘若不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以艾琉伊尔的周全, 甚至都不会考虑将这些早就从心里眼里满溢出来、无处安放的心意诉诸笔端。 只是,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将它们放在洛荼斯面前。 思及此,笔尖微微停顿,但只顿了一瞬, 就继续流畅地写了下去。 不多时,花信誊写完成。 雪荼花瓣颇大,但在保证字迹清晰美观的情况下, 也只够写出一首短诗。 索兰契亚的文字虽然已经发展出较为完整的体系,却依然显得复杂古朴,按照制式竖行写在花瓣上, 字迹漂亮词句优美, 一目了然的同时, 也显出神庙铭文般的繁复庄严。 艾琉伊尔指尖轻捻着花瓣边缘,仍觉得不太满意。 写得还不够好。 端详片刻, 已写好的花信被王女放到隐蔽但通风干燥的地方,和前面几瓣放在一起, 等待着重见天日。 做完这些, 艾琉伊尔走出门外。 月轮还没有升起多高, 夏夜的微风裹挟着些许凉意,很适合散步。 显然洛荼斯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花园小径上相遇,都没有说话,只是相视笑了笑,自然而然同路而行。 安静地走过一段路,洛荼斯忽然开口:你刚才在池子边待过? 艾琉伊尔:没有。 又笑吟吟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洛荼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水池,想了想还是就这一猜测作出解释,闻到了雪荼的味道,有点淡,就以为你是从那边过来的。 艾琉伊尔顿时明了。 是书写花信时沾上的一点花香,雪荼这种水生花,闻起来淡雅清冽,持续时间倒是很长,更甚于其他香气浓烈的花。 王女自己清楚,却故作不知:有吗?可能是和您挨得近了,难免染上一些。 洛荼斯:我? 艾琉伊尔斜挑起眉眼,笑意加深:您身上就一直都有雪荼花香,很好闻,我都习惯了。当初刚和您分开住的时候,还因为闻不到熟悉的味道失眠了很久。 听到这句半真半假的感叹,洛荼斯: 这种说法好像过于亲昵,又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莫名其妙的,她竟然为这句话感到一丝细小的喜悦。 这种情绪不该出现的,简直就像是在与自身的想法作对。 就在这时,勒娜急匆匆向主宅的方向走来,一撇头发现王女和洛荼斯都在这里,立即转向。 殿下,那些人还在散播传言,煽风点火。勒娜皱着眉头说,我在外面听到几个纨绔子弟说起这事,他们听说那老头家孙子受的是什么伤,都吓得不轻,简直把您当成洪水猛兽,他们的家族恐怕也是类似的反应。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看来,这些人的胆子比我想得还小。 勒娜:不用派人阻拦吗? 作为底格比亚城主之女,勒娜不是没见过一些权贵在捞取更多利益时的丑态,正是因为对那些黑暗面心知肚明,她才知道传言会带来多少影响。 不用。 可是 没有必要,哪怕这些传闻不存在,某些家族照样清楚我和霍斯特不一样,不会放任他们的行径。为了保证利益不受损害、未来不遭清算,他们也会始终咬着牙站在霍斯特那一边。 但我听说,那些人对王太子也不是很满意,还经常抱怨他不懂变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抱怨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艾琉伊尔摇摇头,轻讽道,还记得迪西蒙城的事吗,罗穆尔容易心软,八竿子打不着的城主都能让他犹豫,如果面对王城这些和他有过交情的贵族,他又会怎么选? 勒娜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但还是有所迟疑:那些传言,就不用管了吗? 当然要管,不过不是控制,是让它们传得更远。 不用传到贵族富商耳中,要让平时无心关注权贵家长里短,只关注要怎么应对繁重的赋税、这么维持家庭生计的民众听到。 尤其是关于王女如何收拾纨绔的部分,越详细越好,添油加醋也无所谓,可以找瑞雅写点东西,比如这是洛荼斯女神的意志,神灵让王女除去无恶不作、威胁民众生命安全的害虫 到最后,怕不是霍斯特要派人遏制传闻的扩散,以免让艾琉伊尔的事迹传遍阿赫特。 勒娜点头,这就准备吩咐下去。 抛去忧虑之后,这位女骑兵捶了捶肩膀,爽朗一笑,用半感慨半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其实就是河流女神在向您下达意旨吧?不愧是神眷者啊,殿下。 艾琉伊尔似笑非笑:嗯,有没有呢? 同时带着促狭的笑意瞥向洛荼斯。 每天看书喂鱼喂鸟,一派岁月静好的洛荼斯: 完全没有。 神灵所做的,大概就只是提供一个名字。 勒娜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艾琉伊尔:伊禄河女神,世间众水的化身,您还有什么指示? 女神指示你回去睡觉。洛荼斯终于没忍住,毫不客气地抬手,用指节在王女脑门上轻轻一敲。 恋耽美 ——(80) 谨遵您的指令。 艾琉伊尔叹气,竟然真的乖乖回房间了。 洛荼斯留在原地,转着镯子面露思索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立良久,洛荼斯偏过头,在肩头轻嗅一下。 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闻到。 更别说艾琉伊尔口中的雪荼花香。 夏季最热的时节过去,再过个把月,就会迎来大地女神所青睐的繁秋。 在这段时间里,艾琉伊尔与霍斯特彼此对峙,仿佛在等着某个临界点、某个契机,来打破目前的局面。 洛荼斯始终没有忘记,另一个世界历史记载里的那杯毒酒。 她在王城内的重要地区和郊外探查过一番,并未发现之前猜测中的制香人或药师,霍斯特所拥有的奇怪香毒似乎也到此为止。 但真的结束了吗? 洛荼斯对此持怀疑态度,并且检查过府邸内的库房,特别注意食材、酒水和香料,没有发现异状。 除此之外,她增加了与王女一道出行的概率,尤其是受邀赴宴之类的场合,洛荼斯必然同往。 然而,不论是外界还是府邸内部的饮食环境,暂时都没有问题。 终于,双方都在等待的那个契机到来了。 初秋时分,地处王城北方的森那城发生暴动,被权贵压榨的奴隶发起叛乱。 当消息传回阿赫特的时候,这座城池的城主已经被奴隶叛乱军砍掉脑袋,奴隶占领了城主府,短短数日之内,地位倒转。 在索兰契亚,奴隶暴动的情形其实并不少见,只不过少有发展到能攻下一座城的程度。 通常在形成气候之前,反叛军便会迎来大军的围剿,被正规军队的人数和武器压制。只要能剿灭反叛军的主要人物,发动叛乱的队伍就会如同一盘散沙般失去联结,直到全军覆没。 而在叛乱中,领头者只处置了城中权贵,似乎没有向城外扩张的意思。 这场暴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依然需要王城派去增援。 王廷之上,霍斯特向众人宣布森那城被奴隶占领的消息,脸上写满愤慨。 森那城位于近北地带,离阿赫特只隔了不到五百里,卑贱的奴隶竟然也敢这么猖狂,实在荒谬。 那些奴隶杀死他们的主人,妄图拥有森那城,他们的行为严重违背律法,是不可饶恕的冒犯! 大臣纷纷附和痛斥,言辞间不乏鄙夷和恼怒,而出身平民的官员哪怕不出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凡是为奴者,就注定流着卑贱的血,这是时代所有人共有的认知,包括很多奴隶自己。 霍斯特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那么,谁愿意率领军队前往森那城平乱? 武将来了精神,踊跃自荐。 平乱啊,一般来说算不上好差事,但像这种奴隶暴动就不一样了,对手没有整肃的军队,不懂战术且眼界有限,只会龟缩在城里,磨也能磨死他们。 这功劳简直就是白送! 罗穆尔也积极道:父王,我愿意去。 霍斯特瞟了眼儿子,没有同意,将视线投向王女。 艾琉伊尔。 他和颜悦色地唤道。 艾琉伊尔抬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般平淡。 果然,霍斯特下一句话就是:你回王城这么久,想必很愿意率军平复叛乱,也算活动一下筋骨。 有武将颇有微词,很不甘心,但也听出了霍斯特话语里的不容置疑,因此全部闭口不言,等待王女回答。 艾琉伊尔眸光微动,沉默一瞬,慢慢笑了起来。 好啊。她淡声道,叔父看重我,我又怎能让你失望。 霍斯特满意点头,心想这个侄女到底还算知趣。 要是能就这么乖乖去死,就更知趣了。 是的,与数月之前阴暗的盘算不同,现在的霍斯特认为艾琉伊尔必须死。 而眼下的奴隶叛乱,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当天夜晚,白甲亲卫军统领再次来到制香人的阁楼。 说明来意后,制香人嗤笑:不行,你要毒药毒香,我这里有的是,但她是我未完成的作品,不可能现在就给你们。你走吧。 亲卫军统领无法,只能离开。 然而没过两天,就在王女出征的前夕,制香人又叫来亲卫军统领,嫌弃地摆手。 她废了,再不用就坏了,随便你们拿走还有,再给我送新的试验品过来。 说着,制香人把瘦弱的少女推出去,楼门毫不停顿地关上。 亲卫军统领: 他打量面前的人。 少女穿着宽大的衣袍,身形却单薄得像纸,憔悴苍白,栗色长发干枯而没有光泽,眼里也只有麻木。 跟我来。他说。 少女没有动。 亲卫军统领皱眉,不等他采取强硬手段,少女便如游魂般抬起头,轻飘飘地问:是要让我对付艾琉伊尔? 是这样吗? 可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 少女高高扬起嘴角,仿佛并不在意制香人对自己的评语,疯狂仇恨的光在眼底跳跃。 真好,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特别久 咝咝的怪声响起,亲卫军统领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一条毒蛇从少女的袖口探出三角头颅,幽幽吐着信子。 令人胆寒。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坐在床上码字,结果码到一半竟然睡着了,半夜快一点忽然惊醒,简直以为是在做梦 本来想趁今天调整作息,好挽救我的头发,结果还是磨到了现在,可恶,明天继续努力。 第107章 森那城外 次日清晨。 王女的府邸中, 一行人整装待发。 这次出城平乱,勒娜和莫提斯自然是要随行的。 女侍长库尔妲留守在家,从昨晚开始就像个忧心的老母亲一样絮絮叨叨, 为这支讨伐小分队殚精竭虑。如果不是确认军中有医术高超的医师,对医药颇有研究的她说不定会撇开本职工作跟上去。 临行前, 艾琉伊尔看着一叠书写情信的雪荼花瓣, 把玩片刻,才将它们放进抽屉, 用黄铜小锁封住。 此行昼夜颠簸,干花瓣不易保存,实在很容易磕着碰着,为了花信的完整程度考虑,还是安置在房间里比较好。 妥善保存好花信, 王女离开房间,一边绑紧了黑色鹿皮手套,一边沿着走廊向门厅而去。 已有几人等在这里, 包括闲聊中的勒娜,对待宝贝一般擦拭着利剑的莫提斯,女侍长依依不舍地清点需要携带的物件。 愣头青卢卡也想跟着出发, 可惜随行人员的名单里没有他, 只能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看, 咕哝着这一定是对我的考验、我一定要沉得住气之类的话。 在众人之中,黑发蓝眼的河流女神化身是那样显眼, 仿佛周身泛着一层旁人看不到的皎洁柔光,让艾琉伊尔第一眼就集中在她身上, 再也注意不到周围的身影。 艾琉伊尔只愣怔了一瞬, 便来到洛荼斯身边, 顺着她视线的落点看去。 那里放着几袋干粮。 艾琉伊尔误解洛荼斯的想法,耳语道:索珈女神特制的调味粉已经用完了,不过,这些干粮加了蜂蜜和果干,口味还算可以。 洛荼斯:啊。 伊禄河女神将探查的神力从干粮袋上收回,淡色的唇轻轻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她只是担心粮里掺毒。 所以为什么会联想到口味问题。 在人类的观念里,神灵不该有多重口腹之欲,莫非她表现得很热爱美食? 艾琉伊尔用蜜色的细长指尖挑开袋子,捏起一小块干粮递至洛荼斯嘴边。 您尝尝吧。她笑意盈盈道。 洛荼斯下意识启唇,将嵌着无花果的面包干噙入口中,有那么一刹那,似乎碰到了相对柔软的东西,又似乎没有大概是嵌在表面的无花果粒? 至于食物本身,再怎么说也还是干粮,口感没法和精细美食相比,但的确改进不少。 不重口腹之欲的女神建议:好像是不错,下次可以加点干椰枣。 艾琉伊尔:好。 王女垂下手,指腹不动声色地捻了捻。 物品最后一次清点完毕,队伍将要出发,两只金雕从门外飞进来,一左一右停在艾琉伊尔小臂上。 它们也是这次出行的成员之二。 愿洛荼斯女神护佑您路途顺遂,平安凯旋。女侍长郑重行礼。 留守宅邸的侍从、亲卫也随之低头,齐声道别:女神护佑殿下凯旋! 留在王城的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曾经跟随艾琉伊尔征战的卫士,几年以来,只有这一次不能随行,因为他们有要守住的地方。 唯有将企盼和忠诚融入异口同声的祝愿,只希望效忠的殿下能早日归来。 由王女率领的骑兵队列踏出阿赫特。 走出一段距离后,洛荼斯倏然回头,看向城门上方。 刚才,好像有人在那里看着。 这种模糊的感觉转瞬即逝,洛荼斯也说不上是否是错觉,只能默默记下,重新转过头。 城门之上,声名赫赫的女演员身穿繁复庄重的演出服装,头上却蒙着兜帽,她无声遥望,许久才转身走开。 奇怪的是,城门守卫明明就站在一旁,时刻警戒,却对随意登上城门的年轻女人视若无睹。 森那城位于阿赫特北部,路途不算遥远,一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于两天两夜后抵达距离森那城最近的一座城池。 这里也算是索兰契亚境内地理位置颇为重要的城池,被划分为要塞,守备力量相对雄厚。 城主是一位好脾气的长者,但就是太好脾气了,顶着一张红光满面的软和包子脸,任由城中守将发号施令,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这名守将才是掌握大权的城主。 王女殿下从王城远道而来,我竟然没有率军出城迎接,怠慢了,怠慢了。 守将这样说道,用语气和面部表情诠释了什么叫阴阳怪气。 守将认为,自己是有理由表示不满的。 奴隶叛乱发生在离他最近的森那城,如果阿赫特那边不派人来,他就可以率领大军赶去平乱。 一群奴隶,仗着人多占领了一座小城,说不定现在还像傻瓜一样待在原本贵族的豪华宅院里乐呢,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随便打打都能让他们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而这,不正是大功一件? 只可惜 守将看了眼王女,勉勉强强行了个礼,就直起腰不吱声。 存心想给对方一个难堪。 艾琉伊尔挑眉:你就是这里的城主? 不,但我是 不等他宣告自己的身份,艾琉伊尔就从他身旁掠过,走向存在感极低的长胡子城主,询问起森那城的现状。 守将: 他阴阳不起来了。 归根究底,也是霍斯特有意这样安排,不愿意提供让王女和阿赫特军队相处的契机,就让她空降过来,压在当地驻军头上,势必引起将领的不满。 战力强、擅统兵又怎么样,上下都不是一条心,再强大的力量能发挥出几成? 至于奴隶叛乱,根本不足为虑,最后总能压制下来的,哪怕已经将森那城构想为艾琉伊尔最后的埋骨地,霍斯特也乐意打破王女的不败神话,能坑一次就坑一次。 然而此时,守将憋屈地立在一旁,听着王女和城主交流,试图打断,却没找到合适的由头。 终于,当艾琉伊尔问到那些奴隶是为什么而发动叛变,森那城最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的时候,守将抓住切入点,不屑一顾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不知足,作为奴隶不好好恪守奴隶的本分,不抓起来处死不足以儆效尤。 艾琉伊尔:哦。 继续和城主对话。 对付阴阳人,不需要和他辩论,随便敷衍几个字,对方能自己气死自己。 守将磨牙,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怒气冲冲地扭头,就看到亲卫队队长带着痞笑的脸。 这种笑容落在那张硬朗结实的脸上,实在很不相称。 莫提斯:朋友,你好像有点闲啊。 守将:? 外面演武场切磋切磋? 你这是代替主人挑衅我来了?行,切磋就切磋。 守将被带出了门,艾琉伊尔得以清静地听城主讲述当前的情况。 对奴隶叛乱的导火索,城主也从之前逃出城的平民嘴里听过一些,不论是真是假,都没瞒着王女。 最近,森那城要建一座小型斗兽场,都建到一半了,大概是因为时间催得紧,死的奴隶有点多,才让他们闹起来。 城主摇头:其实要我说,建斗兽场有什么用?就连我的城市里都没有那种东西,森那城本来就不大,还不如多开垦点土地,今年好过冬啊。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至于更多内情,城主也知道得不多,他年事已高,想多参与讨论也力不从心,没过多久就被侍从搀扶回去。 艾琉伊尔看着挂在一旁的地形图。 洛荼斯对作战方面了解不多,但或多或少能感觉出,眼下面临的状况不像守将以为的那么简单。 森那城的确不大,背靠山壁,有点像卡迭拉,但就是因为小,兵力多也发挥不出来对方是有优势的。当然,围困更适合,可这样一来就拖得太久了。 艾琉伊尔语调极轻,近乎自言自语。 这就是霍斯特想要的?在这里拖住我们? 短暂的思索后,两人离开城主府,回到暂住处再做打算。 又过了一阵子,莫提斯才带着一身灰土呲牙咧嘴地回来,没找到药瓶,跑去找勒娜要伤药。 勒娜奇道:怎么这么狼狈,和这儿的守军轮番打了几场? 恋耽美 ——(81) 不是,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莫提斯忙着给自己上药。 勒娜一惊:你输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跟殿下打。是小胜。 莫提斯感叹:但要我说,那家伙也挺能打的,我有理由怀疑他是用脑子换了武力,竟然还会在打完以后对我放狠话。 勒娜: 她倒觉得,用脑子换武力这个说法也可以用在莫提斯本人身上。 但相比之下莫提斯还好一些,至少不会约架斗败逞凶斗狠。 艾琉伊尔漫不经心道:听起来很不省心。 对殿下,强烈请求您去挫挫他的锐气! 莫提斯很积极,不太像获胜之后的反应,大概切磋结果比起所谓的小胜更接近平局。 艾琉伊尔展开地形图,指尖在纸张上轻点。 守将武力值高,当然不算是坏事,但正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也自信于这份能力,才更容易刚愎自用。 第108章 所谓战前减员 刚愎自用, 好大喜功,对王城指派的指挥者抱有敌意 与莫提斯幻想中的揍一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不同,这样的人, 很难仅仅靠武力上的碾压就让他心服口服。 偏偏,在北方要塞这种地方, 军队与守将的联系很深, 既然守将对艾琉伊尔有抵触心理,下面的人也同样不会服气。 而事情也的确如此发展了, 当晚,军中将领聚在一起讨论作战计划,放眼望去,房间里只有艾琉伊尔不是本地人,仿佛格格不入。 惯例先劝降, 要是叛奴不愿意投降,再集中力量攻城。 劝降?那些奴隶都敢杀害森那城主,就算他们跪在地上求我饶恕, 也决不放过他们! 哎,能不打就不打嘛,还可以少点损失, 军饷和兵力也不是天上刮来的不过对方确实不太可能投降, 就当走个形式。 很有默契的, 这座要塞的高级别将领热烈商讨,将初来乍到的王女排除在外。 艾琉伊尔也不急躁, 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静静地听着,直到将领们商定战术并准备记录下来, 王女至于开口: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就这, 就这? 要对付阴阳人, 除了冷漠以对敷衍嗯哦,比对方更阴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守将撇了撇嘴,牵动上午和那个粗鲁的王女亲卫打斗时打出的伤口,疼得嘴角一抽。 他没好气道:殿下,您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或许奴隶不如正规军队善战,但森那城本身的防御优势摆在那里。你想一鼓作气攻下城门,万一这次没能成功,对我方的打击有多大,你想过吗。 怎么没想过,问题是不可能就像我说的,对面只是一群奴隶,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只敢龟缩在城里,说不定正头疼怎么镇压城内的无辜民众呢。 守将冷笑:时间就是金币,能一口气拿下,就别弄其他花里胡哨的。不然多余的军饷,您给我们出? 艾琉伊尔悠闲道:我不出,可也不用你出啊。 平复叛乱所需的军费,说到底还是王城那边提供,能精打细算地节省固然好,前提是能获胜,否则全都是无用功。 守将噎了一下,和身边同僚对视一眼,沉下脸色,拿出作战时的状态。 铁血肃杀,凶煞可怖,这是在战场千锤百炼出来的气场,配合这些将领膀大腰圆的体格,很能唬人。 如果真是被空降过来混功绩的半吊子,面对这样的无声恐吓,估计就不敢再提出什么异议,只等着当个镇军吉祥物了。 艾琉伊尔轻嗤。 不想多费口舌,就用气势压人?她抬眼,眸底的凛然煞气只多不少,你们莫非忘了,平乱的统帅是我,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一瞬间,几位将领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有人情不自禁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好像站在他们中间的不是年轻的王女,而是一头人形野兽。 危险而不驯,唇角稍稍勾起的弧度,都像是带着獠牙穿透血肉前一闪而过的寒光。 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僵持。 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让王女当个光杆司令的将领们有些迟疑,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想起,这位殿下在传闻中也是出众的统帅,在底格比亚有着极高的威望。 底格比亚,西北边境的主城,那可是远比他们这个北地要塞重要的城池。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王女笑容和煦地询问。 不论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们终于表现出面子上应有的恭敬。 话语权在不知不觉中偏移。 只除了擅长阴阳怪气的守将,大概真如勒娜所想,他是用脑子换了武力值,在眼下这种境况还不忘挑刺,像极了抬杠大师。 为什么不让精锐先行?您让这些本来就战力不足的家伙冲在前面,不是延误战机? 不成,不成,还没开始打就先规划好了怎么撤退,这是在灭我们的士气啊。 你这弓箭手怎么安排的 从一开始的殿下和您,到后面口不择言放弃敬称,守将俨然已经忘记了阴阳人沉着淡定的精髓所在,全心全意向杠精发展。 艾琉伊尔倒是没把这些问题晾着不管,一一给出解释,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顺口一提,压根没把对方当回事。 守将: 你有本事主导布置,有本事正眼看一下啊! 战术商谈结束之际,几位将领讷讷无言,哪怕心里还有疑虑,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说出来。 就像王女说的,反正军中花销也不是他们来出,按照艾琉伊尔的推演谨小慎微一次,好像也没什么。 守将见同僚纷纷放弃抵抗,更加有种被背叛的恼怒。 殿下,请您留步。 艾琉伊尔慢条斯理地卷起地形图:有话直说。 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和您的亲卫队队长切磋过,平局收场,还没打尽兴。守将越想越有理,越说越流畅,听说您的战力不比莫提斯大人差,不如和我对战一局,只要您赢了,我保证别无二话。 假的,守将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就算王女真能打赢,他也顶多嘴上说服气,想让他从此指哪打哪,不可能。 还是不必了。 哈,殿下是担心我下手太重?别怕,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我一个小小的守城将领,怎么敢真的打伤您啊。 艾琉伊尔平淡道:你想多了。切磋当然是不错的调剂,可惜我还不想造成战前减员。 比起邀战,你或许更需要休息,莫提斯打的不是地方,守城主将明天阵前以这个形象出面,不太好吧。 守将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的青肿,那是被莫提斯一记肘击打出来的。 奇耻大辱! 说不上什么情绪更多的沉默中,艾琉伊尔向屋内几人点头致意,转身走出房门。 收敛眼底残酷带煞的底色,唇角弧度趋于放松平和,军士特有的步伐转为轻快,熟练的将一切会让人感到威胁的气息卸下,艾琉伊尔回到王城来人的落脚点。 洛荼斯在旁观当地分配的女侍编织叶帽。 这些女侍的日常工作不仅包括服侍贵族,闲暇时也会编织像这样的小东西,换取零碎钱财。 比如眼前这种细如柳叶的浅红色叶片,被娴熟地编成宽檐帽,做工精致结实,据说比很多普通帽子遮阳的效果都好,还自带凉意。 听到熟悉的脚步,洛荼斯抬首,就见艾琉伊尔踏着落日的余晖走近。 都商量好了? 嗯哼。 艾琉伊尔靠过来,略作停顿,忽然拿起一顶刚编好的叶帽,轻轻放在洛荼斯头顶,还调整了一下角度。 洛荼斯不自觉单手扶住帽檐,莫名其妙。 王女以手抵唇,挡住笑意。 像这种地方编织的特色产品,或多或少都带着当地风格,这座城池靠近北方边境,民风民俗也受一点北地外民族的影响。 就好比这顶叶帽,不是说不精致好看,但确实红得和河流女神一贯的清冷不太搭。 看着看着,又难免生出感慨。 哪怕是戴着这样的物件,洛荼斯也还是很神灵啊,好像永远也不会沾染其他的颜色。 被戴上叶帽的洛荼斯想了想,也拿起一个扣回去,两人顶着一模一样的北地风叶帽,对望片刻,都忍不住低笑。 将两顶叶帽的钱付给女侍,两人回到房间,说起和守城将领的商讨过程,艾琉伊尔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段落轻描淡写地略过,着重讲了能把人逗笑的部分。 我说不想造成战前减员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可算是精彩,当时真觉得,有点想让您看到。 艾琉伊尔支着下巴,另一手转着叶帽,像个乐于把出门在外遇见的趣事分享给家人的普通少女。 洛荼斯道:明天攻城是么。 王女颔首,又收敛了笑意,肃容道:按他们所定的计划,就是派出精锐力量,使用云梯登上城墙,在最短时间内破城。如果森那城内兵力和军备都不算充足,这样还行得通。 但是以森那城的地形,一旦对方有足够的准备,我们只会大败。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明天不算攻城。 艾琉伊尔垂眼,眸底掠过冷漠:只是让那些听到对面是奴隶就觉得胜券在握、恨不得马上就攻破城池换取军功的家伙,清醒一点。 洛荼斯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在王城时令她挂心的毒与香。 这里靠近北地边境,倒确实有可能存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下午独处时,洛荼斯以神力感应片刻,确认没察觉到异常反应,才安下心。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您也去吗? 战场上那么危险 后半句话被吞回肚子里,艾琉伊尔有时候会选择性忘记,洛荼斯是一位神灵,完全没什么危险不危险之说。 王女应下: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死活加载不出APP更新页面,只好登上网页版,结果没来得及修 只差五个字,我的小红花离我而去了qvq 第109章 守城与攻城 森那城外, 近万人的大军呈半圆阵排开,将背靠山壁的城池围在其中。 快要入秋了,北地的风猎猎而过, 向侧边吹起印着王室纹章的旗帜。 排列有序的军阵中,艾琉伊尔身着轻甲, 立于两匹骏马拉着的战车之上。 洛荼斯就待在她身侧, 同样作战士打扮,长发藏进银盔, 看起来十分利落。 两人抬首望向城墙,和那些大型城池相比,森那城的城防布置并不宏伟壮观,称得上简单,却很适合这里的地形特点。 传闻中发起叛乱的奴隶们就站在城墙上, 穿着索兰军队制式盔甲,手中持有武器,但他们的站法一看就没什么威慑力, 好像指挥者压根没想过好好排兵布阵。 习惯抬杠的守将仰着脖子斜着眼,打量片刻,在心里嘲笑起王女之前的危言耸听。 什么呀, 就凭这些连怎么站都不知道的奴隶, 想必是趁森那城守卫全无准备、心神松懈, 才好运气地占领了城主府,面对攻城的大军,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丢盔弃甲。 可恶如果不是王女一定要将打头阵的精锐换下来,他们肯定能在今天一口气打下森那城! 守将颇为遗憾, 但转念一想, 即将发生的一切会证明王女只是瞎担心, 到时候就能看到她意外和懊悔的脸了,这样想想也不是那么糟糕。 当城下的人马仰望城墙时,守城的半路士兵也在看着他们。 作为半路士兵,这些奴隶确实对作战没什么概念,面对一支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实在难免忐忑。 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不行,咱们就投降。一个男人嘀咕,都投降了,他们应该不会杀人。 有人附和:我也这么觉得,对面人那么多 立在两个未战先怂的同伴中间,额头刻着奴隶烙印的女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给那两人一人一个肘击。 开什么玩笑,投降?别忘了我们之前是怎么杀掉那个不干人事的城主,你以为这是投降就能揭过的吗?还是你觉得那些大人物会把奴隶当人看? 还没开始打呢,就先灭自己威风,没用。之前不是说过,对面肯定轻敌,看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只看外表,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瘦弱的女人就是森那城奴隶叛乱的领导者,然而事实就是她趁夜率先冲进城主府,把睡梦中的城主提溜起来,一刀砍了。 被头领声色俱厉地呵斥回去,两个奴隶彼此看了看,忍气吞声地低头。 这时,城墙之下的将领之一接到王女示意,开始走程序劝降。 这名将领声音洪亮,口才也不错,容易叫人产生投降或许也有活路的念头,但女头领立刻探出城墙,朝下方做出一个极具侮辱意味的手势。 忽悠谁呢,都是骗子!想让我们信你,等下个轮回吧,没种的玩意儿! 将领: 他懵了。 情报里并没有说对面的领导者是女人,城下将士一时间都有些惊诧,倒是跟随王女前来的一队人顶着张淡定脸,觉得北地这群人好大惊小怪。 隔着一段距离,艾琉伊尔审视女头领的表情,再次确认,这些掀起叛乱的奴隶定然有自己的倚仗。 尽管如此,攻城还是得进行,否则永远不会知道对方藏着什么。 艾琉伊尔神色整肃,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向下一挥。 军阵之后,大旗被用力挥舞起来,喊杀声震天,士兵撑着盾牌、在后方弓箭手的箭雨掩护下冲向城墙。 有人倒下,但安装着木轮的云梯也艰难地到了近前,搭在城墙下,以供攀爬。 虽然空间限制了发挥,但这不是挺顺利的嘛,这样下去,登上城墙也只是费点时间的事,哪儿有什么危机。 恋耽美 ——(82) 要是现在冲在前面的是精锐兵力,指不定对面都没有一战之力。 守将下意识看向微蹙着眉的王女,既自得又不满。 忽然间,城墙后竖起一块块盾牌,说是盾牌都不太准确,那些宽大的立牌仿佛一座座铁塔石碑,将后面的人护得严严实实。 借着盾牌的守卫,奴隶开始投掷标枪。 攻城士兵使用的盾基本上都是木质,可哪怕是更坚硬的材质,也很难承受尖锐沉重的标枪自上而下的冲击力,云梯上攀爬的先行者毫无反抗之力地坠落,墙角下的士兵也纷纷中击倒地,多的是人被标枪串在一起。 守将睁大眼,霍然抬头。 之前以为的松散站法,分明就是最适合这种攻击方式的站位,只要对方武器储备足够但是怎么可能足够?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做最后的努力,只要坚持下去就能 撤退。 艾琉伊尔简洁有力的命令声响起。 不能撤!他们就是想逼我们撤退,好有喘息的机会,只要等耗完他们的武器 那样损失惨重的只会是我们。艾琉伊尔冷声道,你仔细看看,那些是什么? 是标枪啊,不然还能是 守将突然僵住,不仅是标枪,还有尖头石锥、铁钎、各种稀奇古怪的、杀伤力或许不如正规标枪,但用在守城中显得非常凶悍的东西。 森那城内正在修建一座角斗场。 像这种东西,绝对不会缺。 不用王女多说,将领们扯着嗓子喊撤退,混乱的间隙,艾琉伊尔眯了眯眼。 城墙上有人握着标枪朝这边比划,大概是觉得徒手投不中,又换成了弓箭。 这样一来,他的上半身也随之探出盾牌,简直像是个活靶子。 艾琉伊尔默然,拉弓搭箭,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似乎连瞄准的时间都省了。 利箭破弦而出。 站在女头领身旁的奴隶应声栽倒,盾牌依然立着,让城下的人看不到后方的情形。 但洛荼斯知道,这一箭必然射中了要害。 无法扭转战局,不过以那个男人站在领头人身旁的位置来看,这或许就是今日最大的收获。 首日攻城,就此以撤退告终。 围困吧。 一名将领无奈道。 对付守备力量足够的小城,围困原本就是最合适的战术,挖好壕沟,建好箭塔,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就看谁能耗得过谁。 显然,孤立无援的奴隶叛乱军不可能耗得过正规军,最后只能是投降或死困在城内,二选一。 艾琉伊尔指节轻叩桌面,半晌不语。 火攻,地道,间歇突袭一一否决。 当地将领或许等得起,但如果真要靠围困来解决问题,王女等人就真的被拖在这里了。 洛荼斯作为旁听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仿佛与世无争。 连同在房间里的将领都犯嘀咕,王女携女官一起商量是什么意思,好像连战场上都带着? 洛荼斯仿佛感觉到视线,清清淡淡地回头望了一眼。 几名将领纷纷低头,只有守将瞪着牛蛙眼看回去。 艾琉伊尔:您要先回去休息吗? 洛荼斯摇头,答非所问:风沙天气快来了。 北地干燥多风,夏末秋初相对风沙更大,最为严重的时候,往往能眯得人睁不开眼。 这也是叶帽除了遮阳之外的又一大用处挡风。 艾琉伊尔接着她的话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微闪。 洛荼斯不知从哪里拿出几片细细的树叶,就是当地人编织叶帽所用的那种叶子,手指拨弄翻动,浅红叶片衬着素白得近乎半透明的指尖,有种难言的鲜明动人。 艾琉伊尔的目光不自觉跟随指尖移动。 没几下工夫,树叶就被编成了小草人,有胳膊有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洛荼斯捏着草人的一只胳膊,左右晃晃。 艾琉伊尔接过小草人,眼睫半垂着思索,又倏然抬起。 我明白了,或许可行。 众将领: 在严肃的场合编这种小东西,果然是恃宠而骄吧。 而且您又明白了什么啊,殿下! 一夜之间,北地要塞全民手工活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这里的人原本就擅长编织叶帽,这是贴补家用的好东西,不论男女闲暇之余都会做,也算都有点手工基础。 不过,制作人形玩意儿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远远看上去有个人样就行,至于是草人、木人还是布里填沙人,其实都无所谓。 这样粗糙加工,流水线作业,不用几天,看起来有人样的物件就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甚至没费多大物力杂草沙子这种东西,北地有的是。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夏末风沙如期而至。 困死了,什么时候才换班啊。 城墙上,一名穿着士兵制甲的奴隶打着哈欠向同伴抱怨。 或许哈欠这种东西真的会传染,另一个奴隶也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别总问我,盯着下面点。 风沙迷眼睛,那些贵族走狗不至于在这种天气过来吧。他们只要围着就够了。 万一呢?反正听头儿的,好好守。 就在这时,奴隶往下看了一眼,表情顿时一震。 快看那里他们还真来了! 夜色之中,能见度颇低的风沙里,一辆辆战车载着人影靠近。 *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恃宠而骄:在会上编草人的洛荼斯。 真实的恃宠而骄:看着洛荼斯编草人的2612。 古索兰版草人耗箭(?) 小红花它出现了! 竟然没有消失,我又可以了.JPG 第110章 城破 敌袭 守卫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头儿说得没错, 对方果然趁着天黑风沙大偷袭,要不是他们恪尽职守看个正着,没准就让那些贵族走狗偷偷摸摸爬上城墙了! 一群奴隶闻声惊醒, 飞快登上城墙,对着人影使劲投掷标枪。 虽说看得模糊不清, 但只要看见人影就足够, 尖锐标枪形成声势浩大的枪阵,狠狠投向城池前方的空地。 标枪投过一轮, 眼看着下方人影都不再前进,有人停手忐忑地问:他们不动,应该都死了吧? 话音未落,人影又继续向前移动。 还有人活着! 奴隶守军瞠目结舌,又是一轮标枪齐发。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三轮, 人影终于一动不动,隔着夜色和沙尘,可以隐约看到上面横七竖八插着的细长影子, 鼻尖好像能闻到血腥气,足以脑补其惨烈。 奴隶累得呼哧喘粗气。 太顽强了,太拼了。 难怪头儿骂我们歪瓜裂枣, 被射成筛子了还要往前走, 这就是正规军队的素质吗? 然而在天亮之前, 这些惨烈赴死的人影就和战车一起不见踪影,让守城的奴隶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 平乱军小心翼翼地将载着草人木人的战车拉出城墙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就不再遮遮掩掩, 干脆把粗麻绳往肩膀上一甩, 齐心协力拖回驻地。 森那城外这个方向是斜坡, 坡度不大,可以让战车车轮随惯性向前滚动,士兵只需要在不远处用绳子控制它们走走停停,就是拽回来的时候有点吃力。 多了一堆尖杆子,真沉。 这是军备,白拿的。 忽然不觉得有多沉了,希望他们下次再多投点。 从草人身上抽出标枪,枪头簇新,草人也不需要修补,除了极少数受创严重的,完全可以回收利用。 如果对面是有经验的将领,这种小花招用不了两次就会被看穿,但对面显然不是。 攻城方故伎重施之后,城内甚至传开了正规军顽强得可怕的说法,还有战车神秘消失的谜团,等女头领发现不对劲,武器储备已经离告急不远了。 当晚,女头领亲自守在城墙上,命令手下人全部手举火把。 火光照得通亮,纵然有沙尘阻碍部分视线,也能分辨出那些人影压根就没做出任何活人的动作,顶多被标枪的冲击力带动摇晃。 女人: 谁想出来这么缺德的办法?? 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一下子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骂了句很有当地特色的脏话,喝止周围还在投掷的奴隶,紧急清点武器库存。 女头领清晰地意识到,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他们被围困着,孤立无援,而对方早晚会攻破城防,将过去这些天来的反抗毁于一旦。 反正她已经向森那城主报了仇,死不死都无所谓了,可是跟着她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城中平民还好,他们没有参与暴动,最坏的情况就是换个城主被继续压榨,但跟随自己反抗的奴隶不会有活路。 女头领狠狠咬牙。 然而这还没完。 第二天,大概是对方发觉计谋被拆穿、守城方不上当了,趁着夜晚逼近的不再是木头草人,而是身负刀剑货真价实的士兵这一点直到夜袭者畅通无阻来到城墙角才被确认。 守城奴隶一阵兵荒马乱,都怕无耻的权贵走狗是要趁他们疲惫不堪的时机大举进攻,标枪杆子长箭石头不要钱一样倾泻。 谁曾想对方只是虚晃一枪,很快就撤退了。 隔一晚是假人,过一天又来真人,每到夜晚,奴隶便严阵以待,毕竟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法掉以轻心。 结果这日攻城军全体留在驻地休息,养精蓄锐,奴隶在城墙上守了一夜,白天个个哈欠连天。 这是一个能逼疯人的无规律循环。 围城不到十天,森那城粮未尽,弹先绝。 女头领对着手下人的汇报独坐一个下午,快到傍晚才站起身,去森那城主坟墓上踩了好几脚。 说是坟墓,其实只是个简陋的小土堆。 原本森那城主被曝尸在修建中的角斗场上,不知道是谁埋葬了他,女头领也懒得把这东西挖出来,心情好或者不好都来踩几脚。 之后,女头领召集主要帮手,开口就是: 你们也看得出来,快扛不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有人期期艾艾:现在投降是不是来不及 别再让我听到投降这个词,那些军老爷草菅人命,投降就是自己找死!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女头领展开从城主府搜出来的地图,手指用力点在某个位置,斩钉截铁道:必须突围。 与此同时,攻城军驻地。 她们会选择从这里突围,或许是趁夜,或许会等到城破时。艾琉伊尔的指尖在地形图上方划了一圈,最终落在某个点上。 这段时间以来,将领们早已学会慢点质疑,或者说根本提不起质疑的心思,只有一名将领问:为什么选在这儿? 城防的修建不全是为了死守,总会留一条退路,不论搜寻城主府的记载还是逼问参与城防修缮的工匠,对面总会知道后路存在于什么地方。 艾琉伊尔停了停,不急不缓道:从这个角度来讲,结合森那城的地形和格局,这条路最有可能建在这里。 这都知道,别是工匠教出来的吧。 守将不改杠精本色,就是压低声音不敢让王女听到,要是他知道艾琉伊尔的五感比普通人稍稍灵敏一些,估计就只敢在心里说说。 艾琉伊尔没理这人的嘀嘀咕咕。 她思量片刻,推测对方剩余的战力,将全力攻城的时间定在两天后。 不是夜晚,现在夜袭对攻城不占优势,反而有利于对方突围。 敲定细节,讨论也就此结束,将领们陆续离开,洛荼斯和艾琉伊尔走在最后。 路过堆放草人的空地,洛荼斯不经意间侧头看了一眼。 这些曾经立下大功的草人被摆得横七竖八,拔去武器之后的杂草身躯千疮百孔,还有的缺胳膊少腿,看起来还怪可怜。 洛荼斯注意到,其中一个草人竟然有表情,不知道是哪个赶工的人童心未泯,给它画上了黑豆眼和大张的O形嘴,有点像后世一幅世界名画:《呐喊》。 草人的脸不偏不倚对着这边。 洛荼斯: 艾琉伊尔正向前走着,忽然见洛荼斯中途拐道,去往军事垃圾旁边,默默将其中一个草人翻了个面。 洛荼斯神色清冷端肃:你们已经完成使命,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所以把呐喊的表情收一收,谢谢。 草人无声无息。 艾琉伊尔溢出一声带着气音的轻笑,自然而然道:您真可爱。 语气不只是亲昵,听上去似乎还含着一丝宠溺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有点古怪,但贴切。 洛荼斯觉得自己需要反省。 这段时间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怪那天晚上,还有霍斯特。 洛荼斯又在心里记了霍斯特一笔。 两日后的上午,难得空气干净,少见沙尘。 云天高远,日轮明亮。 平乱大军在城外列阵,守城者在城上排兵,这一幕仿佛和数天之前试探进攻时的场景重合,却截然不同。 气氛,意图,心态全都不一样了。 艾琉伊尔没有乘战车,而是骑马立于车前,阳光为银盔镀上一道亮眼的光晕,盔沿之下,眼尾上扬的金眸锐利如鹰。 千军万马之中,她是一位统帅,也像一名骑士。 依然以高举后挥下的手臂为指示,军阵压过大地,扬起尘埃。 冲锋! 箭雨和血雨几乎遍布战场的每一寸土地,但没有人退避。 战局起初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偏向,但没过多久,守城者便开始左支右绌、后继无力。 恋耽美 ——(83) 他们的军备不够了,人心难以凝聚,有人显露出想要后退逃跑的苗头,他们不像正规军那样有军令约束的意识,想要逃跑再正常不过。 女头领眼里闪过戾气,她想,在狼狈突围之前总得带走一点什么。 从盾牌后探出小半张脸,目光准确地落在王女身后的战车上。 洛荼斯在那里。 上次正面攻城,女头领就注意到这辆战车了,周围的士兵隐隐以它为中心,显然上面有重要人物。 那个背着弓箭的女人箭术了得,找准时机射杀了女头领倚重的同伴,而手持着剑的女人全程都在观战,没有动手的打算。 当时难以分辨,但从今天的站位来看,用箭的应该是卫士、骑士之类的角色,站在她身后的才是灵魂人物。 女头领伏低身体,借着盾牌和城墙的掩护捏紧标枪,这个距离好像略远,要换成弓箭吗? 换吧,投掷不一定能掷中目标。 羽箭搭在弦上,刚瞄准那个人,女头领的呼吸就莫名紧了紧。 一闪而过的直觉让她临时改变方向,利箭袭向站在前方的王女,被对方抬剑挡开。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女头领愣了愣神。 就在这时,第一个攻城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与奴隶挥刀作战,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两方人混战在一处,占了上风的是哪一方简直再明显不过。 胜利的天平以无法撼动的姿态倒向平乱的军队。 森那城城破在即,女头领知道不能再拖,一旦发展成巷战,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奴隶领袖且战且退着撤下城墙,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女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战场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点点,作战描写就结束啦,这一段莫名其妙写得很仔细(?) 奇怪的战术增加了.JPG 感谢这几天投雷的小可爱,爱你们么么啾! 无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7 01:09:10 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0 03:00:19 少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2 12:40:51 deadinsid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2 19:27:56 deadinsid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2 19:28:27 deadinsid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2 19:28:49 木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3 23:44:22 木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3 23:44:10 4720931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4 00:00:26 未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4 20:07:00 木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5 22:02:45 第111章 招徕 女头领率一群慌张无措的奴隶, 沿事先踩过点的小径向前疾奔。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就能从那条城防工事留下的突围路线逃离,森那城附近的地形女头领很熟悉, 她有信心,只要逃脱包围圈, 对方必然追击不成。 然而下一刻, 希望破灭。 在之前的战场上,基本没有出现骑兵的影子, 毕竟不是适合进行攻城战的兵种。 但论追击,还有什么能比骑兵更有优势? 此时,骑马佩甲的索兰士兵堵在隐蔽的逃生通路前,黑压压的一片,沉默肃立, 仿佛守在地穴外等待野兔钻出的猎犬。 艾琉伊尔是这些骑兵的统帅和先锋。 她手持长剑,向前平举,金眸映出头顶的日轮辉光。 简洁的单字指令 杀。 两方骤然战在一起, 于平乱军而言是这场战役的收尾,于反叛者却是无可逃避、拼死一战。 女头领目标明确地举刀冲向王女,心想, 既然败亡的结局已定, 至少要在死前带走一个贵族垫背! 剑刃对上刀锋, 发出金属撞击的锵然清响,仅仅过了两招, 女头领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又一次架住凌厉的剑击,她被那难以对抗的力道逼得后退一步, 脚跟微陷入地面, 拖出沉重的印痕。 女头领咬着牙问:你是谁? 艾琉伊尔。 这个名字几乎是一瞬间, 女头领联想到了传闻中镇守底格比亚城的王女,战况容不得她想更多,只能全力对抗,依然逐渐显露出颓败的迹象。 终于,女头领手中的刀被劈得脱手飞出,失去武器,她已经输了。 输了啊 环顾四周,战局可以说是一面倒,跟随她起义的同伴有的不支倒地,有的眼看逃脱无望竟然下跪求饶;更远处,攻城军已经占领了城墙,正要源源不断地赶来协助,尽管那些骑兵并不需要。 女头领冷笑一声,梗着脖子等待剑锋砍下。 要杀就杀,她决不求饶半句! 艾琉伊尔却收剑入鞘,神情没什么波澜,正当女头领疑惑看去,想着这人是不是要来个长篇大论劝降的时候,剑鞘毫不留情地拍下。 女头领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这一击拍得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这王女想活捉啊,亏了,刚才真应该先自己撞剑上自尽,免得后续遭罪 一阵风从身旁掠过,裹挟着战场特有的金属与血腥气,艾琉伊尔骑在马上,看向朝这边赶来的步兵。 战斗到这里就结束了,奴隶投降的投降,被抓的被抓,零星几个还在抵抗的也因为女头领战败而丧失斗志,这一支步兵原本是赶来协助的,现在也只能清扫清扫战场。 艾琉伊尔将长剑高举向天空,宣告攻城战大胜。 胜利属于索兰契亚,属于索兰诸神。 这句话可以说是打胜仗之后的套话,基本没有将领会落下。 而王女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一句。 属于我侍奉的神灵,河流女神洛荼斯。 众人纷纷举起兵刃,高呼各自信仰的神灵之名,以欢呼庆祝胜利。 在众人情不自禁的欢呼声里,艾琉伊尔对步兵领队吩咐道:无论是投降的还是被捉的,都关起来,等我之后发落。 说完,王女策马来到洛荼斯面前,战斗中始终凌厉凛然的眸光和缓下来。 从前在底格比亚城,面对的敌人是居无定所的萨努尔族,所以,这场战役是艾琉伊尔经历的第一场攻城战,而她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就像年幼时的梦境里,很多次等待神灵阅卷结束的场景一样,王女轻声问:洛荼斯,我做得怎么样? 神灵从来不吝啬夸奖,清冷质感的声音说出肯定的语句,听在艾琉伊尔耳中,简直比蜂蜜酒更加甜美醉人。 洛荼斯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去数日,她几乎没有放松过防备,就是担忧森那城之战里会有什么古怪的威胁,类似王城的毒香。 现在两方胜负已分,她们在森那城停留几天,就可以回阿赫特。 浅浅悬着的忧虑随之放下。 两人准备进城,艾琉伊尔瞥了眼停在不远处的战车,不着痕迹地微扬眉尾,向洛荼斯伸出手。 手心朝上,是邀请的姿势。 上来嘛。王女偏头,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您还是我的老师呢,我骑马,您步行,说不定就有人觉得我不尊敬师长。 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但洛荼斯看着那只手,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将指尖搭了上去。 等洛荼斯想起这个举动意味着答应共骑,那只修长的手已然收紧,有力而温柔地将她拉上马背。 背部下意识绷紧,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打了胜仗的士兵跟随统帅往城内走,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敬意,看不出任何异样。 渐渐的,洛荼斯唇角轻轻翘了翘。 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此,获胜的军队入驻森那城。 来自王城的一队人马还要在这里停留数天,直到后续事宜安排完毕才能离开,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派人将捷报传回阿赫特。 骑着一匹快马,传信人哼着小调踏上前往王城的路途。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反方向驶来,厚厚的黑色帘子挡住车窗,显出几分阴森。 传信人与这辆马车擦肩而过,好奇地瞄了一眼。 大风吹来,掀起车帘的一角,隐约看到一截尖瘦青白的下巴、属于少女的肩颈,还有仿佛是从衣服里长出来的三角形蛇头。 看花眼了吧,毒蛇是邪恶的生灵象征,怎么可能有人和蛇待在一起? 传信人没当回事,他不知道,车厢内坐着的少女在以怎样期待到可怖的目光,遥望已经可以看到轮廓的森那城。 城内监牢,女头领闭着眼靠坐在墙角,等待最后的结局。 自从城破被俘,已经过去了一天。 女头领本来以为会遭受严刑拷打,甚至做好了找机会自尽的准备,奇怪的是,除了按时送餐饭的狱卒,根本没人来看她。 这年头的叛乱首领就这么没价值吗? 正自嘲地解闷,牢狱外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两个人。 一抬头,是那天击败她的王女,还有一名黑发蓝眸的女官,感觉在哪里见过女头领想了想,不就是在战场上吗?立在战车上被王女护着、被她误以为是真正统帅的那位。 女头领怒翻白眼。 她想明白了,战场上王女会挡在女官前面,肯定是为了误导他们,自己就这么上当了,奸诈! 用假人消耗武器的缺德战术肯定也是这王女想的,心脏! 隔着牢狱的铁窗,艾琉伊尔平淡道:沙露。 难为高高在上的王女殿下了,竟然还会记奴隶的名字。 艾琉伊尔不为所动,背诵记叙文般不带情绪道:你以前不是奴隶,因为父母欠了富商的债务无法偿还,才被卖给债主,跟他来到森那城。 后来又被卖给另一家商户,因为不服管教被转卖了很多次,最后才被森那城主买下,他想让你成为角斗士。是不是? 女头领沙露的前半生被这短短几句话概括,表情称不上好看:你查到的? 是那些奴隶说的。 沙露睁大眼:不可能,我的同伴不会出卖我 艾琉伊尔不予置评,只是继续道:他们还说,你之所以会发起暴动,是因为森那城主逼迫奴隶加快角斗场建造进度,以偷懒该罚为由打死你的朋友,还吩咐你把尸身喂给新到的狮子。 沙露说不出话,王女能查出前者不奇怪,这里的奴隶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但像把朋友尸身喂狮子这种细节,只有那几个信任的同伴才知道。 所以,真的是他们说的? 他们对你的事情知无不言,自己做了什么却不敢认。 艾琉伊尔将一张纸页从牢笼缝隙里递过去,这是城中一名书吏写下的控诉,记录奴隶暴动之后那些发起者都做了什么。 焚烧建筑、辱骂殴打城主府的普通侍从、向平民收取税金和所谓保护费用,他们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城池里新的贵族,比起前一批的苛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沙露对这些毫不知情,看着纸页上满笔的愤怒与反感,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以为,跟随自己起义的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没想到其中有人只想成为下一个城主。 不过,只有投降的奴隶里存在这种情况,那几个被我们活捉的奴隶,直到现在也没有对你不利。 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终于说到正题,艾琉伊尔并不遮掩意图:我想让你帮我做事。 说这么多没用,我是叛乱的发起者,必然会被处死。更别提给王女做事了。 关于这点,我会安排。你只需要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 沙露不知道王女是否值得信任,但直觉告诉她没问题,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啾。 第112章 不该出现的人 不知过去多久, 两人走出幽暗的牢狱,来到外界的天光下。 艾琉伊尔抬起手,斜搭在额前, 双眼微微眯起,适应陡然明亮起来的日光。 洛荼斯, 您很看好她吗? 尾音很轻, 好像是不明显的叹息。 杀死城主、占领城池、反叛其中的任何一项,在索兰律法中皆是不容置疑的死罪,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奴隶。 不论谁来处理这件事,都必然要判处死刑,甚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最残酷的方式执行,以此来震慑更多有异心的人。 哪怕是艾琉伊尔,最初也没有放过叛军首领的打算。 沙露从未接受过相关培养, 却能领导叛乱、在大军围攻下坚持数日并找准机会突围,纵然她展现出来的潜力让王女有点欣赏,但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双方立场不同, 身份有别。 不做严刑审讯,让沙露用有尊严的方式死去,就是艾琉伊尔对敌人最大的敬意。 然而, 洛荼斯听到沙露的名字之后, 却说:查一查她的生平, 再做决定吧。 艾琉伊尔原本只查过这场暴动的始末,闻言沉默片刻, 还是向那些投降的奴隶审问沙露的过去。 奴隶只想活,便争先恐后、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所有东西吐露出来。 身世坎坷, 生平艰难, 仅仅这些倒是无法让王女动容, 真正让她改变主意的,是沙露夺取森那城后所做的事。 这位奴隶领袖并未杀死城内所有贵族,对没有苛待过奴隶的贵族富商都比较宽容,甚至在发起暴动前就派出可靠的护卫队,将曾经帮助过奴隶的贵夫人一家送出城,远离是非之地。 沙露不因为自己的境遇而仇视贵族,而那部分占领城池后就暴露本性的奴隶也知道她的处事,做什么都要偷偷背着她,否则沙露不会到今天才从王女口中听说手下人的所作所为。 这个人可以用。 艾琉伊尔得出这样的结论。 沙露是叛乱的领导者,赦免死罪并不现实,因此她会被秘密处死,与此同时,王女手下也会多出一位同名的亲卫。 恋耽美 ——(84) 当然,亲卫只是明面上的身份,未来的一段时间会由勒娜带着教导她,这也是一种变相监视,直到确认沙露可信,才会慢慢把事情交给她做。 至于那些跟随沙露起义的奴隶,曾经对无辜平民动手的,不管是否投降,一律以罪行大小按律法处置,而其他人则送往另一座城市参军,以功抵罪。 至此,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后续还有一堆琐碎的事情需要处理。 但此刻,艾琉伊尔只想知道一件事。 洛荼斯,您很看好她吗? 您为什么会额外注意她? 第一次,这还是伊禄河女神第一次为了其他人,向王女提出意见。 洛荼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看了王女一眼,若有所思地问:你很在意? 对,我在意。艾琉伊尔坦然道。 洛荼斯颔首,无意识拨动镯子,缓缓道:如果这次平乱的不是你,沙露会带领叛军突围出城,前往其他城池。 艾琉伊尔安静地聆听。 她会和那里平民、奴隶里应外合,夺下城市,占领更多地方,将战火蔓延到整个北地。又在形势大好的时候杀死一半亲信,自尽而亡。 能做到这些,沙露是有能力的,我想你或许会有用到她的地方。 洛荼斯对王女轻轻一笑。 艾琉伊尔目视前方,语气平静且恰到好处地带了一丝感慨之意:原来是这样啊。 心里却想:是为了我,不管是不是,反正都是为了我。 事实证明,选择留下沙露是正确的。 以后会如何尚且不清楚,不过就在方才,这位年轻的女头领同意王女的安排,并且在两人将要转身离开时,向她们透露了一个消息。 我呢,是一开始就只想杀掉那个混蛋的,倒没想过建立新国、推翻王室那么远。 沙露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草叶叼在嘴里,语气和动作都有种大大咧咧的痞气。 但是大家不都这样想,有一部分人在暗地里煽动他们掀起混乱,劝我走出森那城,发展更多同伴。 我不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想做什么,不过既然做了,就肯定有其目的,对吧? 有人煽动奴隶起义。 这是之前的审讯中未被提及的部分,以那些投降者恨不得连从小到大吃过多少面包都坦白出来的劲头,会帮人隐瞒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他们自己都没发觉被人煽动了。 会是谁,为了什么,暗中挑动奴隶的情绪,引导他们跟随沙露发起暴动? 这也是王女接下来要查的重点。 我去幸存的贵族那里问问情况,您要回去休息,还是 我去神庙看看。 森那城的神庙供奉大地女神,这里的主祭司早就在之前的叛乱中被激愤的奴隶杀死,大概也是和城主沆瀣一气的货色。 如果不是对神灵的敬畏,叛乱者说不定会把神庙也一起烧掉。 艾琉伊尔点头:知道啦,等我这边结束就去找您。 前方就是一个岔路口,两人将在这里分开走。 阳光有点晃眼,洛荼斯瞥见艾琉伊尔扣在腰间系带上的腰饰,随着步履轻微摇动,不知怎么忽然叫住她:等等。 王女应声停步:嗯? 洛荼斯轻轻抿唇。 在她曾经的世界,对于古文明索兰契亚的记载实在太少了,不算全面,时间线也很混乱。 因此,关于王女死于毒酒和奴隶头领沙露的反叛这两件事究竟谁先谁后,时间是否接近,没人给出定论。 河流女神放出神力,重复先前的感应,无色无形的波动扩散至全城,确认没有古怪的反应,她心中才安定下来。 眉间不自觉松缓,面对等着她说话的王女,洛荼斯顿了顿,温和道:我不会在神庙待太久,出来之后,就去接你。 艾琉伊尔莞尔:那就看我们哪边先结束了。 好。 两人分道而行,艾琉伊尔走出几步,回首望见神灵随风扬起的雪白裙裾,愉快地将食指指尖斜抵在唇上,朝洛荼斯的背影挥了挥。 有点类似后世的飞吻,只是在古索兰适用范围更狭窄,也更庄重,这是仅能在未挑明的恋人之间使用的动作,象征我还不能触碰你,但可以让风传递我的情意。 每天背后一个小动作,抛完指尖吻,艾琉伊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走在路上的脚步都莫名轻快许多。 森那城的贵族富商,从愤怒的奴隶手下存活的并不多,全部都是没有虐待过奴隶、平日表现也比较和善的富人。 如果不是沙露制止,杀红了眼的反叛者会把他们也一并杀掉,一个不留。 几乎所有贵族都受到惊吓,重新获得地位和财富之后,反应却截然不同。 一部分对奴隶群体的态度并无多大改变,甚至有人迟疑着询问奴隶首领将会被怎样处置,听到死刑的答复后,也只是叹气。 另一部分则十分激动,要求将所有参与暴动的奴隶都判处死刑,然后在大量买入温顺听话的新奴隶,好继续维持被人服侍的优渥生活。 那些奴隶简直就是野兽,是恶魔,我从前善待他们,可没想到这些可怕的家伙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必须严惩! 说这话的贵族一脸嫌恶和后怕。 有时候,宽容对待并不代表把奴隶当人看,或许是为了仁慈的好名声,又或许只是把奴隶当作家畜和财产,并不在意,也就懒得虐待侮辱。 而当奴隶发动叛乱,这些贵族终于意识到哦,原来奴隶也是会咬人的。 那怎么行?一定要杀,背叛主人的奴隶不能留! 艾琉伊尔索性将这些人聚在一起,问:城主他们虐待奴隶的事,你们知道吗? 几人: 城内贪贿盛行、肆意欺压平民的风气,你们知不知情? 几人: 显然都是知道的。 艾琉伊尔声调不见起伏,堪称心平气和道:还有什么想报给我听的,说说看。 没、没有了。 目送这些人仓皇离去的身影,艾琉伊尔拉平嘴角,无声轻叹。 这次奴隶暴动,森那城的民众并未参与,但也没有任何反对的举动,还有人暗暗大开方便之门,如果不是一些叛乱者瞒着沙露行使他们认为的特权,支持反叛的平民会更多。 在森那城这样的状况下,活不下去的又哪里只是奴隶? 一切祸乱与隐患,当然不是霍斯特在位短短十年间就能埋下的。 那是由来已久的弊病。 是索兰契亚千年来不断累积又被压制、压制又渐渐冒头的沉疴。 艾琉伊尔前往最后一名贵族宅邸,这是这一家族仅剩的成员。 大门敞开,空空荡荡,也没有人出来迎接。 艾琉伊尔走过满是踩踏痕迹的草地,蹙眉:勒娜。 勒娜了然:我去找人。 随行亲卫的身影消失在厅门后,艾琉伊尔留在外面的花园里,环顾周围。 好像有点太安静了,因为只剩下一个家族成员?不对,仆从、护卫、杂役,这些人总不会一个不剩。 忽然,身后响起没有刻意遮掩的脚步声。 王女耳尖一动,右手已经拔剑出鞘,转身对着来人。 下一刻,艾琉伊尔眸色一沉,神情不动声色,语调中却透出些微讶异,像是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说:塔尔莎?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前面好多小可爱都猜对啦。 卡迭拉城主的女儿,曾经和2612一起在神庙当学童的女孩子,没什么印象的小可爱可以直接全文搜索塔尔莎,或者看看第24 第113章 蛇毒与旧恨 眼前一步步走近的少女身形瘦削, 穿着宽松的亚麻衣袍,更显得单薄。 栗色长发干枯而无光泽,脸庞展现出异样的青白色, 一双眼则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女,仿佛吸取了全部生命力般亮得惊人。 你竟然记得我少女轻声细语, 语调僵硬滞涩, 像是很久没有正常说过话,音色里掺杂咝咝的怪音, 真意外,明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塔尔莎,卡迭拉城主唯一的女儿。 在父亲因贪贿获罪被处死之前,这个与王女年纪相仿的女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艾琉伊尔当时正要前往底格比亚城参军, 听城主府的仆役说塔尔莎跟随亲戚离开,就没有细查。 对于这个出身优渥、性格有些高傲骄横的女孩,王女从未投以过多关注, 只是没想到 艾琉伊尔审慎地打量着对方,并不因曾经的印象而掉以轻心。 事实上,塔尔莎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异常。 思绪翻涌间, 艾琉伊尔平静道:许久不见, 你来森那城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叙旧了, 王女殿下。 塔尔莎改变的不仅是外表,气质和说话的方式也与过去大相径庭, 不见半点骄纵傲气。 倒像是一条毒蛇。 语气轻细缓慢,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时, 能让人不自觉避开, 后背发凉。 艾琉伊尔不退不避, 直视那双眼里的冰冷恶意。 我不记得和你有什么旧事可以叙,要是想找人聊天,不如回卡迭拉。 怎么没有?父亲是怎么出事的,我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拜你所赐!塔尔莎忽然抬高声音,几乎有些神经质,你怎么敢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你怎么敢! 尾调破了音,近乎尖利。 在此之前,艾琉伊尔只是猜测,塔尔莎突然的爆发让她确定了模糊的想法,不由得蹙眉。 当年带走你的,不是你父亲的亲戚。 是王城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管带我离开卡迭拉的是谁,我都要回来报仇的,正好他派我来杀你,这不是很巧吗? 图穷匕见,塔尔莎仿佛完全将刚才那套叙旧的说辞抛到脑后,两手各拿一柄短刀,就带着脸上令人悚然的笑意袭了过来。 艾琉伊尔眸光一厉,同样举剑相向。 这次袭击从人到事都透着古怪。 王女暂时没想出霍斯特在谋算什么,也不知道塔尔莎怎么会积累下如此让人心惊的恨意,独自一人赶来森那城进行袭杀的倚仗又是什么。 正因如此,艾琉伊尔出招格外果断而谨慎,没有丝毫轻敌的意思。 万一塔尔莎是个被培养方式耽误的练刀天才呢,是不是? 但事实恰恰相反,刚照面,塔尔莎左手的短刀就被击飞到一边,手指不自然地弯折,显然已经断了。 艾琉伊尔的神情下意识顿了顿,另一只手却已经条件反射地挥出,电光火石之间,剑影掠过,塔尔莎的右手连同握着的短刀一起脱离小臂。 切面平滑,血涌如注。 断手划出一道弧度,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短刀落地时磕到石头,发出沉闷的当啷声。 空气凝滞了一瞬。 王女神色微凛,脚步侧移拉开一小段距离,才飞快抬眼观察四方,警惕可能出现的弓箭手。 让一个过去认识的人先出来吸引注意力,同时安排弓箭手埋伏在高处,趁她不备开弓放箭,这也是一种有效的袭杀手段。 但是没有,贵族宅院的屋顶空空荡荡,除此之外就没有适合弓箭手躲藏的地方。 这一刻,塔尔莎没去管自己被砍断的右手,她睁大眼,露出略显疯狂的期待笑容。 沙沙沙 什么东西爬过草地发出的摩擦声轻不可闻,但没有逃过艾琉伊尔的耳朵,她猛然回头。 一条毒蛇的细长身躯在身后蜿蜒,三角形的蛇首已然高高抬起,嘴里嵌着尖锐毒牙,闪电般咬向王女的膝盖下方,那是没有被长靴覆盖的地方。 艾琉伊尔瞳孔骤缩。 常人难以企及的反应速度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剑尖直直刺下,以雷霆之势穿过蛇颈,将它狠狠钉在地上。 然而与此同时,一滴血从王女肩上渗出。 滑过蜜色肌肤,把雪白的亚麻领口晕染成浅红。 艾琉伊尔侧过脸,垂眸看了看。 一条相较之下颇为娇小的毒蛇收回毒牙,头部悬在半空,咝咝地吐着信子。 它的身躯盘绕在塔尔莎手臂上,从宽大的袖口延伸出来。 视线回收,落在肩上。 蛇类细小的齿印,如同死神以鲜红颜料点下的标记。 塔尔莎不再歇斯底里,她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开口:你没想到吧。 话还没说完,艾琉伊尔的手却倏然探出,刹那间捏住蛇头,指尖稍稍一错一扭,蛇颈的骨头就被她扭断,随手扔到一旁。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只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转而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反手送入塔尔莎的胸口。 箭矢从前胸没入,从身后穿出,既快且准又稳。 塔尔莎随着这一刺的力道,向后跌坐在地,疼得浑身直抖,可她对致命伤毫不在意,大笑出声。 想杀我?你当然要杀我,可是没有意义,我本来就快死了,咳咳,哈哈哈你做了无用功。 但是我做到了,在回归诸神之国以前报仇雪恨,再也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事 艾琉伊尔没说话,低头查看伤口。 第一滴血是红色,但之后就没再流血,伤口已经迅速泛起黑红,象征着剧毒。 指尖一片冰凉。 如果伤口是在手脚,艾琉伊尔会第一时间砍去伤处,不能有丝毫犹豫。 因为这种毒蛇是索兰契亚境内毒素最强烈也起效最快的种类,没有任何解毒的办法,在这种自然界最可怕的毒物面前,人类的医药不堪一击。 可偏偏是咬在肩颈剜去一块肉也无法抑制毒素蔓延,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出遗言。 恋耽美 ——(85) 塔尔莎像是非常习惯疼痛,也不在意胸口的利箭,只顾着睁大眼睛看王女的反应,等待她崩溃、无能为力、在死亡的阴影下露出绝望的表情。 但塔尔莎失望了,她什么也没看到。 神庙书吏都说你懂得很多,那你应该也认识这种蛇吧?仑特里拉蛇,被它咬了必死无疑你怎么不害怕,你倒是害怕啊! 艾琉伊尔:哦。 她砍去蛇尾,按照一些地方流传的解毒方法那样,将流出的血液抹在伤口上,尽管心里知道这只是徒劳,如果涂抹蛇血就能解毒,仑特里拉蛇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塔尔莎反而焦躁起来,喃喃地重复:你应该害怕的,为什么不绝望,你本来就应该承受这些 承受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绝望! 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从家里带走她,就这样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背井离乡来到王城。 什么承诺会好好照顾她,都是骗人的,她被关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能离开的时候,被人抬进充满奇怪浓郁香气的房间里的时候,被强迫着灌下药剂、眼睁睁看着从前最怕的蛇在身上游走的时候 艾琉伊尔在做什么? 是待在卡迭拉神庙安稳度日,还是在边境战场立下军功,都无所谓,只要知道王女还安然无恙地好好活着,塔尔莎就无法停止仇恨。 凭什么? 凭什么面对地狱的人是她? 塔尔莎不敢恨一面也没见过的霍斯特王,也不敢恨古怪可怕的制香人,那么多害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里,能恨的好像只有王女。 于是她这么做了。 将恨意作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依托,塔尔莎度过一次次实验,制香人把她看作唯一可能成功的试验品,叫她我所制造的、伟大兽神在人间的代行者。 但可能成功,并不意味着可以成功。 最后一罐药剂,是与毒蛇共存的香,也是破坏身体的毒。 塔尔莎撑不过去,所以在制香人看来她已经废了,让一个即将死去的试验品为霍斯特办事,也算是不浪费最后一点价值。 真是可笑 塔尔莎怔怔地看着天空,忽然感到茫然而无所适从。 现在是真的要死了。 还好,在死前为父亲报了仇,就算没能让王女也露出绝望的样子,至少也可以安心。 艾琉伊尔按着伤口边缘,冷声问:这里的人呢。 躲出去了。塔尔莎说,担心你的亲卫?放心吧,只是放了几条蛇,如果她运气好,还能活着出来给你收尸。 艾琉伊尔:是么。 王女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塔尔莎。 我想了想,仑特里拉蛇这么听话,如果可以随意达成,霍斯特早就拿来对付我了,可他没有。 你想说什么? 只是联想了一下你经历过什么,想来不算什么好事,我并不关心,也不同情。 就是觉得有些好笑,不敢去恨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会让你觉得好受些吗? 胡说!咳咳,咳,一切本来就是因为你! 究竟是怎样的,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 塔尔莎下意识退缩了一下,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点怜悯。 你这是在同情我?还有心思可怜我? 艾琉伊尔:错觉。 她上前一步,攥住箭尾,轻描淡写往外一拔,哪怕刚被毒性最剧烈的蛇类袭击,动作也依然迅捷有力。 针对收尸的问题,不用担心,无论如何,你会死在我前面。 箭矢穿过胸口,也堵住了伤口。 而此时箭被拔出,鲜红的血立即随之喷涌,仿佛血色喷泉,其中一部分溅落在王女的衣襟上,衬得她平静的面容也多出几分残酷可怖。 你 塔尔莎咳出带血的碎块,来不及说出更多话,意识就已经向黑暗陷落。 好想回去啊。 她睁眼仰面看着天空,渐渐停止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 塔尔莎的心态大概就是,刚开始没那么恨2612,也知道城主父亲有错,就是因为从小养出的高傲没法让自己承认。 后来被霍斯特送给制香人,遭受折磨的时候根本撑不下来,想恨制香人又不敢,干脆把一切都归结于王女,然后靠仇恨支撑自己活下去。 制香人乐得试验品活久一点,推波助澜,助长恨意,久而久之就根深蒂固了。 救命,码着码着开始上头,到零点发现实在码不完,就先找了一个可以停的节点放上来。 断在这里我自己都受不了,可恶! 第114章 解毒 艾琉伊尔不带情绪地盯着塔尔莎, 直到确认她气息断绝,才不受控制地力气一松,倚靠着钉在地上的长剑, 慢慢坐了下去。 仑特里拉不仅在索兰契亚声名狼藉,哪怕放到后世、让熟知世界各地生物知识的学者来评价, 它也是当之无愧的最毒种, 毒素起效最快的剧毒蛇类。 一般人在被咬五分钟内就无力维持站姿,艾琉伊尔却凭着意志和过人的身体素质硬生生撑到现在, 但意志力不是解药,决定不了更多。 眼前开始模糊,体温升高,伤口灼烫,全身的力气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就连眼睑也沉重不已, 同精神做着势均力敌的拉锯,想要安静地垂下,或许垂落之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但是, 不甘心。 还没有让霍斯特跪在坟墓前谢罪,砍下他的头颅。 还没有重新为父母举办葬礼,让他们的灵魂回归神国。 最重要的是 洛荼斯。 洛荼斯, 洛荼斯, 洛荼斯。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久前刚刚分别时纤细的背影, 被锁在柜子里的一叠花信,月夜下动摇的眸光。 往前, 某个平常的下午,翻动书页的素白指尖。 再往前, 太阳神之城的歌剧院席上, 一如既往清冷不沾人世情绪的音调在说, 神灵之爱?或许是有的吧。 时间一路回溯,齿轮翻转对应,严丝合缝。 像是在极短的分秒里望见了许多气泡,每一个都装着艾琉伊尔放不下的东西。 最后一个气泡接近了,那是最初的最初,梦境中银发的神灵现出本相,蓝眸平和清澈,向她伸出手。 转眼间已经十年过去,可当时的记忆照样清晰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深刻,恍若真正回到过去,以第三方的视角孤独地旁观。 也不知道花信会不会被找出来。 其实根本不会吧,说是神灵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结果背后的飞吻看不到,独自写下的花信看不到,所有一切瞒着你的都看不到。 现在我坐在这里,念着你的神名,还是看不到。 不过这样也不错。 看不到也好。 毒素拉扯着眼皮沉坠,即将沉入气泡的前一刻,石板路上响起急促的、失去了一贯轻缓优雅的脚步声。 梦境里蓝玉髓的眼眸仿佛跨越意识,来到了现实。 艾琉! 洛荼斯是在走出神庙柱门时察觉到异样的。 猛的一瞬心悸,短暂得近乎错觉,锁骨正下方的一小块皮肤烫了烫,像是被人用烛火燎过的圆珠在那里按一下,又很快拿开。 洛荼斯抬手一碰,立刻联想到什么,眼神顿时变了。 曾经当她以神灵本体存在时,戴着由纯金和宝石组成的项圈,其中处于中央的蓝玉髓珠子,就正好摆在这个位置。 而现在,那颗蓝玉髓珠被送给了王女,作为护身符的一部分。 之前难以确定的隐忧仿佛成为现实。 艾琉伊尔出事了? 当洛荼斯反应过来时,她早已化为灵体姿态,向王女提起过的贵族宅邸疾行。 如果森那城里有方向相同的河流水道,洛荼斯会第一时间变成白鱼借水势游去,对伊禄河女神而言,这是速度最快的方式。可惜没有。 一路上,洛荼斯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艾琉伊尔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但真正传递到蓝玉髓珠的感应上,还是头一回。 图书馆中世界史分类的书架,厚重书籍上白纸黑字的描述。 关于古索兰王女与她的堂兄如何对峙、对抗,我们不得而知,但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一杯毒酒让战场出身的王女倒在追求王权的最后一步,也让偌大的势力就此分崩离析。 那几乎快被淡忘、属于久远彼世的回忆,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难道是不会的。 洛荼斯不敢往下想。 艾琉那样谨慎,森那城内也没有怪异的毒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应该,分开甚至还不到一个下午 终于,穿过贵族宅邸的大门,洛荼斯的目光首先落在熟悉的身影上,随后场景的全貌完整映入眼帘。 洛荼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脑中空白一瞬,不自觉重新化出人身,足尖踩过石板路发出密集的声响。 艾琉! 洛荼斯飞奔过去,在王女身旁半跪下来,抬手搭上脉搏,同时一眼瞥见对方肩膀处的蛇牙咬痕,顿时瞳仁缩紧。 她的视线扫过被长剑顶住颈部的毒蛇,在脑海里将之前一切发生的过程还原出部分。 一时间,扶着艾琉伊尔后背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失去了素来秉持的淡然从容。 但眼下绝不是方寸大乱的时候。 洛荼斯闭了闭眼,轻而迅速地扶着王女躺下,枕在自己膝上,微微侧身,显出被蛇咬伤的肩膀。 黑如乌木的长发毫无生气地滑落,艾琉伊尔仿佛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没有任何反应。 你会没事的。 洛荼斯低声道,说不清是在告诉王女还是在安抚自己。 指腹按在艾琉伊尔的伤口处,河流女神深吸口气,透明如水的神力从指尖流出。 与常使用的水幕波纹状不同,这次的力量形如细软的丝线,温和而毫不耽搁地渗进伤处,开始将毒液与血液分离。 在古索兰神话里,洛荼斯不仅是伊禄河的化身,还掌管世间一切自然之水,更是塑造生灵血液的神,这样的操作本该轻而易举。 可就在下一秒,洛荼斯的指尖僵硬了。 额角突兀地爆发剧痛,心脏、或者说神格所在的位置如同被环扣箍住,带来扼制呼吸的错觉。 是神灵在人间的限制。 当初神国聚宴上,智慧之神涅尔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讲述:不能致命,也不能救命,这是涉及生死的线。 但爱神也笑眯眯地说过:没关系的,哪怕触碰到规则,只要不继续动用神力,顶多也就是疼一疼。 规则并未直接打断神力的使用,仅仅是用疼痛制止。 只要不继续动用神力 那如果一定要继续应用呢,如果不达成目的决不停止呢? 智慧之神和爱神都没有提及,大概也从未有哪位神灵尝试过。 洛荼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霜蓝眼眸深处凝着坚定果决。 她屏息凝神,加大神力的输出,稳固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的进程。 仿佛感觉到洛荼斯不打算罢手,痛感和晕眩陡然加剧,在原本的基础上扩大了十倍百倍。 在身体上,在意识里,烟花一般轰然炸裂。 唔洛荼斯喉咙里溢出一丝闷哼。 双手难以自抑地颤抖,接着是全身,原本揽住艾琉伊尔肩背的那只手无意识用力,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放松,转而靠蜷紧手指、指尖掐入手心分散疼痛。 尽管如此,神力控制依然稳定牢固,细致入微。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分每秒,痛感和晕眩感都在以可怕的增速叠加,像是打定主意要让洛荼斯放弃。 眼前出现重影和光怪陆离的光斑色块,纷乱无章、毫无意义的杂音占据思维,自带立体回声的扭曲声效,是无形的逼迫和引导。 似乎在说:别管了,放弃吧,没必要。 一个人类而已,你不能挽救她的性命,就是【命运】注定让她在这里结束 不可能。 洛荼斯无声回复,牙齿咬住舌尖,奇特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 倘若连朝夕相处的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神还算是神吗? 甚至不如神庙里人类雕刻的石像。 【命运】决定? 除非【命运】直接切断她的神力,改变她的念头,否则,只要还有哪怕一点意识,洛荼斯就不会停止。 我要艾琉伊尔活着 只要她活! 洛荼斯的所有意志,都用在对抗干扰和控制神力两件事上。 血毒分离是精细操作,实际用到的力量并不多,由于神灵无暇他顾,多余的庞大神力无意识逸散,在周围形成一方混乱却温和的神力场。 与此同时,变化外表的力量也无以为继。 黑发延展散落在地,从尾端起渐渐泛起柔和皎洁的银白,此时的洛荼斯,全然是与卡迭拉神像面容相仿的神灵本貌。 可她根本没顾及这点问题,容不得多余的思考,正竭尽全力将漆黑如墨的蛇毒从艾琉伊尔的伤口逼出。 因此,洛荼斯也未曾注意到王女轻微动弹的手指,以及抬起的眼睫。 艾琉伊尔半睁开眼,金眸像蒙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 而她也确实不太清醒。 眼前的世界在晃动,隔着灰纱似的滤镜,光影诡谲变幻。 只有银发神明近在咫尺,就和初见时一样,十年过去,她长成现在的模样,洛荼斯却一点都没变。 艾琉伊尔自觉意识清晰,实际上很没逻辑地想,大概是梦吧。 最后时刻到来之前,潜意识自主沉入的安乐园,以求自欺欺人地编织一点圆满。 如果是这样 艾琉伊尔用手肘撑起上身,另一手扣着神灵的后颈往下压,随后偏头启唇,含住那片霜雪间显眼的浅绯色花瓣。 恋耽美 ——(86) 一个轻柔而恒久的吻。 虔诚地贴合,眷恋地磨蹭,她不满足于此,只想更接近一些。 舌尖迫开缝隙,尝到神灵本身清甜的气息,还有不容忽视的血腥气。 血腥? 艾琉伊尔动作一顿,维持着这一动作静止片刻,才稍微后退一点,灿金眸中映出洛荼斯的面容。 就在这时,丝丝缕缕的蛇毒脱离伤口,被凝成一个小黑球,掉落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好像断得舒服一点了,安详躺平。 本来在最开始的大纲里,这次的场景应该是王城神庙。 傍晚幽暗的祭神室,石像无动于衷的垂望,狭小天窗投落鲜红如血的夕光,周围扭曲横陈的一圈蛇尸,2612以为是临死幻觉,所以回光返照(?)把洛荼斯按在神像基座上接近疯狂地抵死亲吻 然后因为感觉不太合理就把地点改掉了,只能在这里脑着爽一爽这样子。 第115章 剖白 诸神之国, 属于大地女神的神殿中。 身着墨绿裙袍的女神坐在矮桌边,笑眯眯地单手托腮,使用神力操控散发着甜香的黏稠蜂蜜融入面饼。 在一大团蜜糖的对比下, 面饼小得可怜,当然, 未来可能吃到它的人或神也很值得同情。 忽然间, 索珈微微睁眼。 仿佛是一个没控制好出了差错,蜂蜜自由落体泼洒在桌面上, 一片狼藉,即便如此,也没能引得制作者上前查看。 索珈面色沉凝地起身,上一刻还在用来烤制小甜点的暖色调厨厅,下一秒就来到静穆庄严的内殿。 抬头仰望, 光可鉴人的石质穹顶刻印索兰契亚版图的轮廓,象征信仰的光点在其上闪烁。 大地女神从左至右缓缓挥动右手,随着掌心抹过, 穹顶表面的图案逐渐变幻,正是神国浮岛中央那座神诞的石台这是八位主神协力绘制出神系星图、构建守护结界的地方。 而现在,属于伊禄河女神的蓝色神力出现了紊乱, 宛如一池浅浅的水泽, 一刻不停扩散着的圆环状波纹落在索珈眼中, 昭示变数。 这倒不会带来什么差错,毕竟之前数百年洛荼斯尚未苏醒的时候, 结界也是靠其他七神维系的。 但,这样的异状意味着洛荼斯情况不好, 很不好。 此时此刻, 同样的图像也倒映在各个主神殿中。 并未处于沉睡时期的主神全都有所感应,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还是第一时间作出应对。 我能感觉到在森那城,现在人间好像是白昼,苏里尔先看一下。 阿狄亚碧绿的眸底,绯色脉络慢慢旋转。 有了确定的方位,太阳神很容易就找到日光映照之下的场景。 我看到了。洛荼斯和人类待在一起,面对面,看起来似乎没问题。等等,旁边是仑特里拉蛇的尸体? 毒蛇能夺取人命,对神明来说却不会造成半点伤害。 但就算看起来平安无事,也不代表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否则维持神力场的力量不会无缘无故发生紊乱。 几位主神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爱神阿狄亚想到另外的可能,神色变了变。 她更加细致地观察眼前象征爱与欲的脉络,无论怎么看,结果也与之前完全一致,看不出其他变化。 神灵之爱,原本就不在阿狄亚的观测范围之内。 算了,不管这些 得先带她回来。 神明并不多纠结背后的原因,很快达成共识。 云层半遮日轮,光影随之变换,刚经历过两场生死拉锯战的花园草地上,神与人挨得极近,是已经打破了亲密界线的距离。 救治已经结束了,然而疼痛与晕眩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变本加厉。 不用继续精细操作的洛荼斯心神一松,下意识按住额角,终于有余力让思维恢复正常运转。 刚才发生了什么? 念头刚起,之前被本能过滤的情景就重新浮现在眼前。 艾琉伊尔靠近的面庞,柔软而意图鲜明的亲吻,明明那时处于基本没有意识的状态,深入唇舌的触碰却好像加重了晕眩。旋转,侵占,交织血气。 哪怕想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一点误会,也完全没办法欺瞒自己。 或许蛇毒的效果确实有让中毒者意识模糊、出现幻觉这一条?应该是吧,只可能是这样。 哪怕再怎么找理由,也无法忽视那一刻的悸动与莫名其妙的涟漪。 不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荡起的圈纹,没几下就消散,而是雨点,雨点坠入水面,一圈圈此起彼伏,明晰得让人惶恐。 这不对,她怎么能 洛荼斯按着额角的动作不自觉重了重,指尖用力得泛白,银发神祇背着光神色难明,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 洛荼斯没有说话,艾琉伊尔也在沉默。 王女维持抬首的姿态不动,一眨不眨注视神灵的双眸,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在这种时候挑明,绝不是她预想中合适的时机,可是 是您救了我,对吗。 问句的格式,陈述的语气。 还是以神灵的本相。 艾琉伊尔捻起一缕银色长发,抬眸看她。 要说是河流女神本体特意赶来,好像有点牵强。更何况,在今天之前不是没有破绽,比如总是给洛荼斯的化身派遣信使的神灵们,只是艾琉伊尔出于某种难以形容的心理,从未往那个方面想。 但只要一想,所谓化身的说法就不攻自破。 几年来陪伴在她身边度过一切的,真的只是一个化身吗 是您救了我,一直以来都只有您,对不对? 那缕银白发丝缠绕在王女指间,仿佛有生命的丝绸,映入洛荼斯眼帘。 变幻外表的神力失效了? 这是洛荼斯的第一反应。 不对,不止是维持相貌变化的这部分力量,那些平常乖巧安静缩在神格内的神力,此时完全不受控地逸散在外。 神力形成了巨大的场,现在还比较温和,但隐隐有失控成漩涡的迹象,而她和艾琉伊尔就是漩涡中心。 洛荼斯忍痛都快忍成习惯,却还要一边尽力收拢神力,一边思考王女话里的意思,略显迟钝的思绪转了又转,才反应过来: 被发现了。 马甲好像被扒掉了。 马甲好像被刚在紧急情形下吻过她的王女扒掉了。 洛荼斯: 这一刻,堪称天旋地转也不为过,河流女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这一站,角度一变换,苍白如纸的脸色就完全显露出来。 艾琉伊尔眼神微变,抓住洛荼斯的手腕: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洛荼斯就下意识挣开,还向后退了半步,神情中的茫然和惊异实在太明显,以致于无法忽略。 艾琉伊尔垂眸,看着还保持着抓握姿势的手,额发投下的阴影半掩双眸,在衣襟和脸侧零星的血点映衬下,几乎令人胆寒。 是因为刚才我做的事吗。 有这个因素,但不是全部,洛荼斯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地,竖起自我保护的姿态。 疏离。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疏离淡漠永远是最好的外壳,让别人看不出自己在想什么,风平浪静。 洛荼斯放下按在额角的手,将疼痛晕眩掩藏在安静的神色下,平淡道:虽然我分离剔除了毒液,但还是会有些残留症状,你回去休息吧。勒娜呢? 竟然是打算直接略过不提。 艾琉伊尔的眸光晦涩下来:这就是您想说的。 哪怕做出那种玷污神灵的举动,也没有被厌弃,仅仅是不动声色的疏远,这已经是很久之前无数次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了。 可为什么她反而比之前更不甘心,再也做不到掩饰自己的妄念,只想打破神明表面的平静? 我吻了您,就在刚才,您真的没有什么表示吗? 这大概不是你的本意,艾琉,蛇毒 对,毒液让我意识不清,我睁开眼看到您的时候,还以为是梦。 听到这里,洛荼斯本该松一口气,却不明缘由地失落了一瞬。 然而紧接着,艾琉伊尔话锋一转:因为把一切当成了梦,我才会亲吻您,毫无顾忌的。 嗯?? 迎着洛荼斯霎时睁大的眼瞳,艾琉伊尔近乎冷酷而残忍地剖白。 是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境,想要亲吻,拥抱,甚至更加过分所以我很久都不敢让您入梦,这就是原因。 我很清醒,一直都是。 一时间,花园里的风都安静下来,仿佛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和心跳。 洛荼斯张了张口,收拢到一半的神力就像是正往碗里倒的水,哗啦一下就歪到一旁。 艾琉伊尔重新握住神灵的手腕,轻轻捏着,这次洛荼斯没有挣脱,准确的说,河流女神没有做任何动作,几乎像一座僵立原地、栩栩如生的神像。 现在,知道了这些。 您还是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洛荼斯:我 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步调很急,显然正奔跑着赶来。 洛荼斯左右看看,蛇尸,人尸。 再垂首望一眼,散落的银发,嵌着蓝玉髓和雪荼形花瓣的衣饰,和之前的女官打扮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毫不相干。 回去休息。洛荼斯语速极快道,立即化作灵体,艾琉伊尔手中的实感也随之消失。 紧接着,勒娜从房门里疾奔而出,手上还拿着佩剑,脸上写满急切和担忧。 殿下,您这边没事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好端端站在花园里的王女,立刻缓了下来。 这里也有仑特里拉蛇,房子里也有,拦在路上还有点吓人。真奇怪,森那城好像不是适合这种蛇的栖息地啊。 勒娜也遭遇了仑特里拉蛇,但有人控制的蛇和随意在地上乱爬的蛇完全不同,后者只要小心谨慎,就能全身而退。 因此勒娜无法想象,艾琉伊尔在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危机。 殿下? 艾琉伊尔望着身前的空地,目光没有落点,幽然冰冷,好像还有点悲伤。 王女这样静默片刻,才抬手解开发辫。 披散的黑发挡住神情,也掩饰了蛇牙咬下的伤痕。 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现在显得比较被动,主要是因为她自己有心结。 关于这个之前有一点点伏笔,不过很隐晦,可以忽略(?) 第116章 紊乱 艾琉伊尔乘马车回到了城主府。 在奴隶叛乱中失去上一任主人的城主府, 早就被王女一行人征用为暂住处,从早到晚都有人在这里忙进忙出。 塔尔莎和几条仑特里拉蛇的尸体也被装上马车,用箱子分开封存, 留待之后处置。 出于多方面考量,艾琉伊尔瞒下被毒蛇咬过的实情, 但勒娜还是叫来了随军医师, 因为王女的状态着实称不上好。 医师当然什么都没看出来,毕竟王女好端端活着, 注入血液的蛇毒也被尽数剔除,留下的仅是一点残余的表现。 看来看去,最后也只能说:有些发热症状,大概是之前攻打叛乱奴隶,劳心劳力影响身体, 我来熬制药汤,殿下喝了之后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艾琉伊尔:我知道了, 你们出去吧。 医师松了口气,立刻行礼告退,勒娜和赶来的莫提斯对视一眼, 也跟着走出门。 咔哒。房门合拢。 艾琉伊尔拨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侧头观察伤口, 之前不祥的黑色仿佛只是错觉,像这样细小的普通伤口, 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愈合。 但王女凝望着它,像是凝望一道难解的谜题。 良久, 艾琉伊尔才闭上眼, 近乎叹息般轻声问:您还在吗? 不抱希望的呼唤, 也理所应当没有得到回应,北地风沙拍打窗棱,发出有规律的晃动声响,更显得屋内一片死寂。 如同一场沉默的不告而别。 王女向后倒在藤椅上,微扬起修长的颈项,手背覆上眼睛。 像这样一声不响地分离,抑或是被冷言斥责后遭到厌弃,两者相较,竟然说不清哪个更好受一些。 当然,不告而别也仅仅是王女的猜测,洛荼斯消失前过于苍白的面色浮现在眼前,让她越发心烦意乱。 假如,其实是洛荼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不见踪影 艾琉伊尔稍稍抬起手,露出的一线眸光里,雾霭沉沉。 她宁愿是前者。 洛荼斯之所以没有出现,倒并非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艾琉伊尔。 虽然这的确是洛荼斯烦恼的主因,但她深知,不论在什么时候,一言不发地逃跑都是最错误的应对方式。 就算真的想要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脱离有对方存在的环境,好好思考今后该怎么办,洛荼斯也会先和王女说一声,才能放心离开。 可惜情况实在不允许。 洛荼斯原本是想跟着马车回城主府。 疼痛晕眩一直没有消退,一阵阵持续冲击着意识,这大概不是休息一下就能恢复如常的。 感官上的压力还不是最主要问题,更让洛荼斯觉得不太妙的情况,是神力失控。 逸散的神力形成了紊乱的场,照理说只要将它们全部收拢回体内,压制在神格深处,一半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然而 灵体状态下的洛荼斯抬起指尖,操纵力量收拢回流,神力也还算听话,乖乖随着指令安分守己地聚集在一起。 问题是这边刚收拢好,只要注意力移到另一边,上一团神力就立刻散开,重新变成无规则飘散的水絮。 恋耽美 ——(87) 神力场笼罩在周身,以洛荼斯为中心,仿佛透明水母的触须,柔软、轻和、舒展纠缠,覆盖的范围既高且广,而且还在不断延伸。 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将整座森那城都包括在内。 这就是以神力干涉【命运】的代价吗? 思及此,洛荼斯心中只觉庆幸,还好成功了。 走到半路,神力场情况更加失控,洛荼斯没办法继续飘着前进,神力场的重负就是沉重黏着的胶质,让她的脚步逐渐迟缓。 这时,洛荼斯正好走到大地女神神庙的柱门之外。 索珈甫一赶到,就见伊禄河女神带着一方混乱不已的漩涡状神力场,眼睛里都没了焦距,还在继续往前走。 大地女神表情骤变:洛荼斯! 难怪构建结界的水属神力会紊乱成那样,因为水系主神本尊的神力就已经失去控制了,又怎么能指望它的衍生力量保持稳定? 神力失控不是小事,举个最糟糕的例子,神灵在消亡前就会经历神力失控、逸散,回归天地的过程,神力散尽的时候,就是神明消逝的时候。 洛荼斯的情况还好些,至少她的神力没有完全消散,依然围拢在身边。 但不能再拖了。 索珈扬手一挥,神力便凝固为一只硕大的花篮,只看款式,和大地女神用来装小饼干的篮子是同一个风格。 洛荼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进了篮子,大小合适,刚好能让她屈膝半躺在里面。 等等洛荼斯挣扎着半坐起来。 索珈:你情况很糟,应该没法自己飞回神国,就先这么凑合着走吧。 洛荼斯压了压太阳穴:我不是对出行方式有意见,但现在还不能走,得先告诉艾琉。 你养的人类?索珈若有所思,忽然垂下眉眼,温暖端和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忧虑,这次神力失控,是不是和人类的王女有关系? 洛荼斯:嗯。 索珈叹了口气。 等回去之后,再派信使告诉她吧,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不容耽搁。 洛荼斯稍作权衡,最终还是微微点头,想到艾琉伊尔,她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索珈展现出与慈和外表截然不同的雷厉风行:现在就走。 话音未落,装着洛荼斯的花篮就被她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提了起来。 洛荼斯: 虽说对出行方式没有意见,也很感谢索珈来接人,但总觉得,心情貌似更复杂了。 一路乘风飞行,洛荼斯被神不可貌相的索珈提回了诸神之国。 随着时间拉长,神力失控的状况也越发严峻,疼痛和晕眩则没有变化,但这样一直疼下去,意识早晚有撑不住的时刻。 来到河流神殿前时,爱神与日月双子神都已经到了。 涅尔德在石台看顾结界。阿狄亚简单道,抬眼看看逸散的水属神力,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苏里尔:难道是我看漏了,但我确实只看到了两条蛇 安弥拉则不言不语,眼神关切又略带迷惑,洛荼斯希望她没有联想到之前那个关于弃养的奇怪脑洞。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荼斯还没说。 索珈道。 于是几位主神不约而同看向河流女神,等待真相。 洛荼斯从花篮里起身看着周围一圈主神,只觉得自己像是现代被医生围在床边观察的典型病例。 当她简明扼要将干涉艾琉伊尔生死之命的事迹讲述一遍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神灵前往人间,主动出手干涉人类生死的情况本来就少,发觉遭到规则阻止之后,就会及时收手,没有谁会顶着疼痛和未知的风险继续下去。 对神灵而言,痛感是陌生的。 干涉人类个体既定命运的想法,也同样陌生而难以理解。 这次洛荼斯的举动,自然是无可争议的神系第一例。 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众神都不知该如何解决干涉人间的后遗症。 情急之下,阿狄亚提议:先找阿斯克勒来看看,如果他也无计可施,就只有沉睡了。 阿斯克勒是太阳神的属神索兰契亚的医药之神,大概也是唯一主管治疗、疗愈的神灵。 另外,他也是一位人神。 等待医药之神赶来的间隙,洛荼斯试图召唤蓝鹭信使,替她向艾琉伊尔传递口信。 但神力完全不听使唤,从不远处应召而来的蓝鹭睁着一双黑豆眼,张开双翼殷殷等候,也没能拥有信使的能力。 可见洛荼斯的境况不妙到何等地步。 阿狄亚叹道:你是想给人类的王女传信? 洛荼斯苦笑:我离开时什么也没说,怕她胡思乱想。 既然你没法动用神力,还是交给我好了。阿狄亚指间绕着一缕金色鬈发,神情倒是很正经,不会让你家小王女担心的,放心。 洛荼斯:还有我现在的情况 保密,我明白。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洛荼斯都不太想让艾琉伊尔知道自己的境况,以她的聪明,说不定就会猜出其中的缘由。 自责,焦躁,洛荼斯不想看到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艾琉伊尔身上。 没说几句话,医药之神就迅速赶到。 这位名叫阿斯克勒的人神无法靠近,因为周围笼罩的水属神力场其他主神与洛荼斯处于同一阶梯,这才能在庞大神力范围内一切如常,作为属神,要达到这种程度还有些困难。 听过洛荼斯的描述,阿斯克勒霎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这种时候,洛荼斯倒是很敏锐:你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刚苏醒时,我曾经做过类似的事,只是一触碰到规则就停下了。原来这就是触碰规则到底的结果啊。阿斯克勒感慨道。 苏里尔:所以能治吗? 医药不是万能的,我还是建议洛荼斯冕下回神殿沉睡。阿斯克勒摊手,不过,我会调制药剂用作缓解。 对索兰契亚神灵而言,遇事不决倒头就睡也算是一条至理。 无聊就沉睡,稳固神位也沉睡,吸收信仰还沉睡,受了伤要疗愈也首选沉睡一觉醒来诸事顺利,就是时间长点。 洛荼斯揉了揉额角,垂首不语。 半晌,她终究还是作出决定:好。 还得麻烦你帮忙传信了,阿狄亚。 第117章 隐瞒与抉择 艾琉伊尔被一阵细微的拍打声吵醒。 天色已暗, 房间里空旷寂静得可怕,床边摆着一只药碗,里面的药汤都已经放凉了。 即便处在虚弱状态, 王女的警觉性依然敏锐,一双灿金的眸子刚睁开, 就凌厉地看向传来声响的地方。 只见窗外半蹲半立着一只白色野兔, 正用前爪拍打窗户,动作不算急切, 兔眼闪动着人性化的神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艾琉伊尔上前打开窗,辨不清情绪地开口问道:是阿狄亚女神的信使吗? 不错。白兔偏了偏头,语速缓慢,我受洛荼斯之托, 替她向你传达一些话。 信使与艾琉伊尔展开对话的同时,神国的河流神殿门前,阿狄亚也在思考该如何说明。 眼下, 洛荼斯由于情况不乐观、难以维系意识清醒,已经进入了神庙,听不到她说什么。 也就是说, 要表达哪些意思, 怎么表达, 基本都由阿狄亚决定。 透过信使的眼睛,爱.欲女神碧绿的眸子映出人类王女的面容, 乍一看颇为平静沉着,唇角却抿得很紧, 显然不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这可有点难办啊 阿狄亚在心里长叹一声。 作为索兰契亚掌管爱情与欲望的神祇, 阿狄亚或许无法从实际层面干涉人类个体的情感, 但总归是能观测的。 那些穿插交错在人与人之间的悸动、喜欢、爱慕种种情感交织成复杂而明晰的脉络,如同一张网,只要阿狄亚想看到,就会凭空浮现在她面前。 正因如此,爱神很早就察觉到某些牵系的线。 普通人的线一般会延伸向不同的人,毕竟人类从生到死,从最初的心动到末尾的眷恋,与爱.欲相关的感情那样多,很难全都只连接一人。 但艾琉伊尔是个特例。从她的名字向外延伸出的每一条情线,那些由浅淡至深刻的瑰丽红色调,皆是连向虚空中象征神灵的光点。 每分每寸,都铭刻古远文字的神名,以鲜明的灿烂金色,做不了假。 阿狄亚曾经为这个发现感到新奇、兴味,再怎么说千百年来也只有这一例,多离奇,多有意思啊。 出于恶劣而玩世不恭的天性,爱神曾不着痕迹地向洛荼斯暗示:看看你养大的那个小王女,你真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可惜河流女神不解风情,毫无察觉。 她也曾在派出信使给洛荼斯传信时,说一半藏一半,旁观人类王女压着纠结的神情,独自在神殿里散漫地笑。 但这些,都建立在只有人类王女单向恋慕洛荼斯的基础上。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同样的情感 阿狄亚定定地看着艾琉伊尔,神色莫测。 要是放在以前,阿狄亚基本不会考虑这一可能,然而当知道洛荼斯是为什么神力失控之后,她不确定了。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像是被日光蒸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积水那样浅,爱神都无法以看热闹的心态继续旁观下去。 神与人类的差距,远不止寿命和能力那么简单。 两者完全是不同的生命形态,就算洛荼斯曾经是人类,也实在是无法想象。 更何况洛荼斯就要陷入沉睡,那是以年为单位计的漫长时间。 一切顺利倒还好,可假如一睡就是百年,等洛荼斯醒来,人类王女说不准都已经轮回去了。 难办啊,难办。 此时,久久没有等到神灵信使开口的王女眸光微沉,眉眼间掠过一丝烦乱。 请问,洛荼斯究竟说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 阿狄亚的思绪被这一声提醒拉回。 不能实话实说,这是洛荼斯交代过的。 那该怎么说?其实,真要为了以后的安稳安全考虑,在此将这段联结斩断才是最优解。 很简单,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句轻飘飘的洛荼斯不想再见你,就算短时间不会让王女动摇,五年呢,十年呢? 谁也不知道洛荼斯会沉睡到什么时候。 十有八九,在洛荼斯醒来之前,王女就会自己死心,人类本就是这样的,因为生命短暂而复杂,才无法维持一成不变,他们的一切都变化得很快,包括情感。 阿狄亚本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她借野兔的眼睛看了王女半晌,终究还是在神殿前无声摇头。 那个出于神灵角度的冷酷考量,思索再三,还是被轻轻抛开。 神国有事需要她回去,是无法推脱的大事,可能要耗费很久的时间。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我只是来替洛荼斯说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内情,那就再见了。 白兔说完,微微点头,准备转身跃下窗台。 请你等一下艾琉伊尔陡然出声,很久是多久?是人类的时间,还是神灵的时间? 白兔静默片刻,回答:我不能肯定,不过,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或许是以我们的时间来算。 大概是白兔眼里的意味过于明显,艾琉伊尔攥紧指尖,低声道:你是爱.欲女神,应该一直都知道吧。 她没有细说该知道什么,阿狄亚想了想:我能看到,但没对洛荼斯说过。 洛荼斯已经知道了,就在今天。 阿狄亚: 难怪王女连接的线今天忽然亮了一阵子,原来是过了明路啊,也不清楚是意外暴露,还是主动坦白。 嘶,既然洛荼斯已经知道了,那她沉睡前的表现难道意味着? 发现同伴真的有可能喜欢上人类,阿狄亚倒吸一口冷气。 她最后看了王女一眼,接着操纵白兔跃下窗台,带着复杂的心情蹦跶走了。 艾琉伊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兔的身影消失,关窗,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看得出来,阿狄亚没说实话。 虽然从一只兔子的表情里观察不出太多,但总能发现一点违和,要等很长时间是真的,洛荼斯离开的原因却未必有那么简单。 其实说起来,洛荼斯不想面对她,就找同僚来传个话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吧。 艾琉伊尔了解洛荼斯,却更多是作为孩子,被当作晚辈一样的角色。 而对于爱恋情感方面,洛荼斯展现出的寥寥几次应对,就是不去应对。面对一直以来看作孩子的自己所表达的感情,像这样远远离开,也的确像她会选择的处理方式。 然而就算思考这些,又能如何?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没办法亲口向洛荼斯询问了。 对神灵而言也可能很漫长的时光啊 艾琉伊尔轻轻托着护身符,指尖在中间凉幽幽的蓝玉髓珠子上滑动,似乎缱绻而伤感。 她无声端坐许久,才端起床边的药碗,将冰冷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又冷又沉地坠在胃里,又仿佛燃起了一团幽森的火,灼焚心绪。 苦味经久不散,艾琉伊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块亚麻帕子,拭去唇上沾染的棕褐色药液。 她把帕子团起来,紧攥在手心,抬眸看向斜前方,那是王城所在的方位。 担忧、酸楚、难过。 疯长的蔓草,滋生的偏执。 这些都是要压在心底、独自一人在未来反复品味回忆加深刻印的东西。 而现在,深沉可怕的锋锐敌意在脑中再次喧嚣起来,新仇叠旧恨,在艾琉伊尔眼里,按捺不住的杀意仿佛露在海面之上的冰山。 恋耽美 ——(88) 霍斯特。 艾琉伊尔一字一顿。 王女不知道,此时在云端的诸神之国,属于她心心念念之神的河流神殿外,几位主神的目光正齐刷刷地对准了爱神。 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每位神灵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这就没了? 阿狄亚手一摊,无奈道:洛荼斯不希望人类的王女知道实情,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太阳神与月神互相看了看。 安弥拉耿直提问:你没对洛荼斯说过的,是什么? 是不知道会不会成真的神人恋。 阿狄亚心道,又重新挂上散漫妩媚的爱神式笑容,懒洋洋地说:一点关于未来的小问题,我没来得及说,洛荼斯就已经知道了。 阿狄亚送出信使后,身旁众神就只能听到她发出的声音,而无法听到王女的询问和回答。 苏里尔:然后呢? 阿狄亚:然后?然后我就要回神殿了。 话音刚落,爱神身一转,脚一迈,施施然朝自己神殿的方向而行。神力加持下,眨眼间就只能看到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影子。 被晾在后面的神灵: 背对着几位神祇,阿狄亚的神色便淡了下来。 这次在旁的日月双子神比较好忽悠,如果是涅尔德,恐怕没法就这么搪塞过去。 还有索珈。 大地女神或许已经猜出了什么。 算啦,不论有没有猜到,洛荼斯醒来之前这些都不用管。 快点恢复吧,洛荼斯。 几位主神相继离开,医药之神坐在不远处调配药剂,无法确认效用,本想送进神殿却被神灵沉睡期自行封锁的神殿挡在门外。 没奈何,只好带着药剂先行离去。 河流神殿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间,恢复平日里的宁静,只待有朝一日,门扉再次开启。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狄亚的心态可能比较接近这样 朋友养了只每天托在手心逗弄的文鸟,文鸟爱上她了,把主人当作伴侣,以后还可能假孕下个蛋什么的,好有趣! 要是朋友也对文鸟有点意思嘶,这就过于不对劲了。 话说回来,文鸟好像确实有可能把主人(准确来讲是主人的手)当作伴侣,还会生蛋,虽然是孵不出来的未受.精卵。 轻轻握在手心里的文鸟看起来超萌! 好想养啊qvq 第118章 石吻 勒娜沿着走廊, 快步走向城主府主廊深处的房间,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询问守在门外的女侍: 王女殿下还在房间? 女侍低头道:是的, 殿下已经大半天没出来过了,午餐也没吃。 你没有叫殿下出来用餐吗?勒娜皱紧眉头。 女侍紧张得声音都有点变调:我、我叫了, 也敲过门, 但是殿下没有应,我不敢擅自进去, 不知道该怎么办 勒娜头疼地撇开视线,没再继续说什么。 别说是森那城土生土长的女侍了,就连她自己,看着现在的艾琉伊尔也会心里发怵。 要不是相处久了,清楚王女不会真的带来威胁, 恐怕她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要下意识保持戒备,来抵御那种面对冷戾凶物的畏怖,这种畏惧不是出于心理, 而是发自本能。 不久之前,王女在某一贵族宅邸遇袭,没受什么伤, 她们带着袭击者和蛇尸回到城主府, 虽然王女看起来有些虚弱, 但没过两日就全然恢复到往常的良好状态。 数日以来,森那城的局势渐趋稳定, 还揪出了几个曾经混在人群里煽动奴隶叛乱的家伙。 这还多亏了奴隶首领沙露,在当初刚控制森那城的时候, 她就雷厉风行下令封锁城门, 预防更大的动乱, 也无意间把这些本打算撺掇够就跑的别有用心之人困在城内,脱身不能。 将所有煽动者抓获后,王女亲自带人进行审讯,勒娜中途有事汇报,亲眼目睹了艾琉伊尔审讯的一小段过程,那张明艳的脸凶煞如修罗,也难怪被讯问的家伙吓得不轻,没撑多久就招了个彻底。 指使他们作乱的,是一个住在城郊的男人。 感觉不太像北地人,他说只要我们乖乖照做,就会给我们很多钱。 但要是不照吩咐行动,或者将他的行迹透露给别人,他就要杀了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威逼使人乱,财帛动人心,再加上森那城的城主的确不是什么好的,这几个奴隶会选择听从吩咐也就成为了必然。 王女派人找来画师,根据几个奴隶的描述将那男人的相貌画了下来,经过几次修改调整,呈现在眼前的确实不具有索兰契亚北方居民的外形特点,倒更像是南部索兰人。 这边找出了主谋,那边动乱平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一件事。 那位始终走在王女身边的女官不见了。 自从那天起洛尔嘉女官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 王女对此一句未提,但这毫无疑问就是艾琉伊尔状态骤变的最主要原因。 勒娜之前还私下和莫提斯商议,派出手下的力量寻找洛尔嘉,却一无所获,连可能的线索都没有,最后还是王女出面叫停。 别找了。艾琉伊尔这样说,语气淡漠,你们找不到的,以后也别再管了。 那还是勒娜第一次见到王女如此疲倦的表情。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勒娜做足心理准备,上前敲了敲门。 殿下,是我。 没有回应。 殿下,您忙完了就出来吃点东西吧,不然等洛尔嘉女官回来,我们怎么向她交代? 等了一会儿,这次门开了。 艾琉伊尔走出房间,她身后的屋子垂着厚重帘布,因而显得十分昏暗,身前则笼着一弧从走廊拱窗外穿进的日光,光影重叠交错,显出一种奇异的错乱感。 也让王女的面容覆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沉凝,说得更夸张点,是阴鸷。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散了,艾琉伊尔漫不经心地抬手束起乌发,说:走吧。 啊? 去哪儿,难道有什么紧急任务? 艾琉伊尔:去用餐。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应该注意身体。 勒娜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突出重围,得到了王女的认同,但不管怎么说,殿下愿意好好吃东西就是好事。 艾琉伊尔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又隔了片刻,才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是得活久一点。 听一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这么说,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搭调,是能让旁人听到后哑然失笑的程度。 但勒娜听着,却仿佛能感觉到某种认真的决心,近乎执念。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粗神经如莫提斯都没有多问,勒娜也只好闭口不谈,对于她们而言,这或许会是个永远的谜题。 当森那城的局势基本走上正轨,王女一行人循来时的路返回王城时,索兰契亚已经步入秋季。 天高云远,蓝鹭成群结队从头顶上空飞过,艾琉伊尔骑在马上前行时,抬首遥望这些伊禄河精灵高飞的身影,旋即平静地收回目光。 阿赫特将为王女的回归掀起波澜,而在此时,应付过一波各有各目的的迎接之后,艾琉伊尔等人回到府邸。 女侍长库尔妲早已等在门外,其他留守宅邸的亲卫和侍从则候在庭院里,伸长脖子张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欢迎回来,殿下。女侍长深行一礼,抬起头时忽然发觉少了个熟悉的同伴,不解道:洛尔嘉阁下怎么不在? 在库尔妲的认知里,洛尔嘉女官待在王女身边,是绝不可能在平乱战场上出什么事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洛荼斯离开的缘由与平乱战役无关。 事实上,那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意外。 问题一出,勒娜和莫提斯顿时一惊,纷纷在王女背后做口型打手势,示意女侍长快别问了,这是个雷区啊。 女侍长:? 然而,出乎随行亲卫的意料,艾琉伊尔只是稍作停顿,便勾起嘴角,堪称温文尔雅地微笑道:老师家乡那边有些事情,就回去了。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返回。 原来是这样,希望洛尔嘉阁下早日回来。女侍长嘴上半真心实意半茫然地说着,一边用眼睛瞄几个亲卫。 不是说那位女官是先王后留给殿下的人吗?家乡,她的家乡难道不是阿赫特? 亲卫们也同样迷茫,这还是王女第一次就此事作出解释呢。 艾琉伊尔不欲多说,翻身下马。 这匹战马陪伴她几年,很通人性,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那样弯下脖颈,碰了碰王女的手臂,低鸣一声,像是在安慰。 艾琉伊尔拍拍战马长而柔顺的鬃毛,眼帘半垂。 她说的也不算错。 洛荼斯的故乡啊,那确实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王女向前走,一手松松牵着缰绳,将情绪很好地掩藏在微笑之下,但总有些东西掩盖不住,如同焚火,灼烧时反而会让人觉得森寒透骨。 一众留守亲卫之间,卢卡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连带着稻草黄的蓬乱头发都跟着抖了抖。 怎么感觉殿下有点不一样了啊 卢卡感到十分不对劲,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值得一提的是,年轻亲卫奉行城主父亲曾经教导的言论,其中就包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声如蚊呐,于是他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声如蚊呐。 艾琉伊尔仿佛没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地走过。 勒娜和莫提斯走在后面,恨铁不成钢,一人给了卢卡一胳膊肘。 放下身上携带的杂物,稍微打理之后,艾琉伊尔便要出门。 女侍长看了看天色,劝道:殿下要不要先用晚餐?一路奔波那么辛苦,不吃东西怎么行。 王女摇头:我不会去太久,回来再吃也来得及。 您是要去? 河流女神的神庙。 神庙群确实离这片街区不远,女侍长算了算往返时间,放心了。 艾琉伊尔来到神庙时,日光西斜,将云霞染成壮丽的浅红色,向天际延伸出灿烂的云线。 听到消息,瑞雅第一时间赶到,先是规规矩矩道:大祭司身体抱恙,无法出来迎接,还请殿下见谅。 随后才露出小小的笑容:殿下出征回来了,恭贺凯旋对了,神使大人这次没有来吗?说着,探头探脑地往王女身后看,似乎期待着洛荼斯能来个大变活神什么的。 艾琉伊尔打断她的话:神使回去了。 啊,抱歉瑞雅垂下头,难掩失落。 王女侧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难以捉摸。 这是瑞雅,也是河流女神大祭司的继承人,未来的大祭司。当现任祭司赛格病逝,瑞雅就会顺理成章成为世人眼中最接近洛荼斯的人。 至于虚无缥缈的神眷王女,又有多少人会当真? 更何况,她现在也称不上受神眷顾了。 思绪翻涌间,艾琉伊尔已走进祭神室,背对着瑞雅道:我要单独向洛荼斯祈祷,让人别靠近这里。 语毕,反手关上门。 王城神庙的窗户开在建筑高处,开口狭长,浅绯夕光从这里照射进祭神室,投下错落有致的斑驳光影,大理石神像坐落在屋室尽头,更显得幽暗,静谧而神圣。 艾琉伊尔缓步走近神像,光影随着步履涌动。 直到她停在神像身前,微仰起头,明亮色块也落在王女脸上,仿佛给蜜金眼眸蒙上浅浅的血光。 神像的眼窝处同样内嵌蓝玉髓珠,目光似是投向更远的方位,看不到面前的人影。 伫立良久,艾琉伊尔忽然突兀地笑了一下。 王女将手心放在神像微垂的手下方,轻轻贴合,好像双手交叠,拇指抬起,从左至右慢慢磨过石质手腕。 请原谅我的冒犯,虽然你或许看不到。 我永远的神灵与心上人。虽然你或许不承认。 艾琉伊尔垂首,艳色的唇印在冰冷的大理石表面。 只有你,我永远不可能放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就是文案的那个十年后www 以及神像上没有灰!神像要经常用清水清洗保持洁净的,所以手腕上没有灰,就算有一点也被2612刚才摸来摸去的擦干净了! 此时的洛荼斯:zzZ 感谢这几天投雷的小可爱,比心! 消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6 00:31:01 Ginko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716 00:44:48 大师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6 19:10:19 Ginko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719 23:44:19 3491661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0 01:19:14 采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0 09:42:17 洛师两只的糖葫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0 09:59:08 坚果不吃坚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1 20:29:40 4260191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2 23:31:21 言子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3 00:13:39 青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723 21:55:40 木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3 22:19:53 第119章 过往入梦 伊禄河流淌在人间, 贯穿广袤的索兰契亚领土,昼夜不息,从春至冬, 再来一度轮回。 它的倒影投映在天上的神国,在河流神殿的穹顶凝结为线, 如同简易的银河脉图, 散放柔和的光亮,照得下方一整池清水越发澄澈透明。 洛荼斯就沉睡在池底, 静默不动。 蓝宝石模样的神格具现体悬浮在胸前,内部银色的光晕一明一灭,神力随着光晕闪烁的频率涌动,规律有序,如同一场安静缓慢的自我修补。 恋耽美 ——(89) 这样的修复究竟会花费多久? 或许是十年、数十年, 更甚者近百年,神灵本就是拥有漫长时光的存在,想要将对抗规则的代价养回来, 耗费多少年都不为过。 当神祇复苏,人间可能早已沧海桑田时易世变,这是无可避免的未来, 却无法让祂们感伤叹息毕竟神灵本就如此。 只除了洛荼斯。 只有洛荼斯。 沉睡之中, 银发神灵的眉心微蹙, 眼睫轻轻颤动,就好像一个陷入古怪梦境的人类, 在为梦中所见的一切而揪心。 场景在变换。 起初是被存放在久远回忆里的故乡,高楼林立, 车水马龙。 洛荼斯以第三视角看着过去的自己, 她独自坐在车后排, 前后之间升起了挡板,黑发蓝眸的少女身处安静狭小的空间,望着窗外出神。 倒没有什么忧郁伤感的氛围,以洛荼斯对自己的了解,那大概真的只是在发呆。 车辆载着她穿行在都市的街道上,最终驶入一栋平层别墅的地下车库,看不清面貌的司机拎出行李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那扇高大的红木门。 或者也可以直接说是回家。 这好像是某个假期,洛荼斯从寄宿学校回到这栋房子,父母都不在家,反倒让她隐隐松了口气。 古索兰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神就更没有姓氏一说。 但在成为索兰契亚的河流女神之前,洛荼斯也是有后缀姓氏的。这个姓氏在当地还算有名气,简单说来,也不过是个没落家族重振家业、在新领域闯出一片天的励志故事,和洛荼斯本人没什么关系。 唯一的联系是,故事主人公是洛荼斯的父母。 两个事业心极重的大人在年轻时看对了眼,强强联合,两家并为一家,并且在一潭死水般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的情况下,洛荼斯诞生了。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从出生起,从洛荼斯睁开一双蓝玉髓色眸子的那一刻起,洛荼斯就被寄予厚望。 类似的说法或许会让人发笑,可是对洛荼斯而言,是沉甸甸的责任。 父母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你要完美。 所谓的寄予厚望,并非大众意义上父母对子女的期望,要成材,要成龙凤,抑或是可以平凡但要快乐幸福,洛荼斯所收到的期望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那对夫妇向来希望,洛荼斯可以成为对外展现家族能力的一根标杆,一面旗子,或者可观赏品,大概就像国立博物馆把镇馆之宝摆在外面展出一样。 所以,洛荼斯需要学业优秀,不用拔尖,只要能给父母足够的谈资。 还得会弹奏某种乐器,可以跳一支优雅的舞,不用专业到哪种程度,只要能在家族举办的宴会上表演,赢来赴宴者的赞叹。 言行举止更是必须端庄大方、优美出众,这点是基本,在洛荼斯年纪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亲口告诉过她: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宁愿对外宣称我们没有女儿,你能明白吗?洛荼斯。 洛荼斯,就连名字也是取自古文明崇高的女神,这种取名方式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个不好就会招来旁人嘲讽的异样目光除非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能担得起。 事实证明,父母的期许得到了回报,洛荼斯的确如他们所想,从小到大都表现得足够完美,也成功让他们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虽然他们家落下去过,但到底还是有底子在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看那家的女儿,是暴发户能养出来的样子吗? 洛荼斯是在这样的声音和父母的满意笑容里成长起来的。 那天回到家里,安静地回房间看书练琴,晚餐时间走下楼,父母果然已经按时到家,正闲聊着什么。 洛荼斯坐下时,正巧听到母亲用平淡的语气说:太丢人了,也不知道这家的人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这样的话传出来呢? 一个好好的女儿,竟然会喜欢女人。 洛荼斯拿起餐刀的动作顿了顿,快得不露痕迹。 父亲摇着头说:是啊,我那老朋友都快气疯了,恨不得连夜把传开消息的人连同女儿一起逮住,谁知道能让这样的消息传开,是很不体面。 洛荼斯安静地聆听,心不在焉地转动镯子,忽然见母亲转过头来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要是这几天有谁家孩子跟你聊这事,别多话,只听着就好了,毕竟背后论人长短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等洛荼斯回答,母亲就自己先笑起来:我又忘了,你一向让我放心,怎么可能不注意。 说完又扭过脸,继续和丈夫谈论友人家荒唐的传闻,语调里不乏唏嘘,还有种旁观者高高在上的优越。 在这个国家步入现代之前,人们还认为同性之间的爱恋是罪恶,需要被判处刑罚,众多崇信造物主刻罗斯达的教徒,直到今天还在憎恶同性恋者,恨不得让这些异端消失。 洛荼斯的父母不信宗教,对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关心的只是说出去好不好听,是否会影响他们苦心经营和维护的家族声望。 晚餐结束前,聊得意犹未尽的父亲擦了擦嘴,像是猛然间想起女儿也是这个年纪,便慎重地告诫:洛荼斯,你可别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传到别人耳朵里就不好了。 洛荼斯只是微笑着点头。 梦境中的画面缓缓变化,洛荼斯从逐渐灰暗的场景上移开视线,看向另一侧。 这边上演的都是些还算美好难忘的记忆,比如小时候表现优异,得到来自父母的奖励,也就是可以在儿童乐园玩一整天。 母亲在一旁看着,拍下各种各样的照片,一部分放上当时还没完全流行起来的网络个人空间,一部分洗出来精心装裱在客厅墙上,对来访的客人介绍乖巧懂事的女儿。 又比如和朋友出门游玩;独自在无人的家里看书,阅读自己名字起源所在古文明的残缺历史;规划着前往古索兰现今遗迹的旅行,并且最终得以实现。 这些都是梦吧? 洛荼斯立在空白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旧事,照理说,她已经很久没让自己回想这些了。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洛荼斯的茫然和心底的平淡无波,眼前的画面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铜镜。 环绕衔尾蛇的金色浮雕,镜面能照见人影,和河流神格一般无二的蓝宝石镶嵌其上,正是当初陈列在国立博物馆、又将洛荼斯送来索兰契亚的镜子。 洛荼斯上前半步,确认每个细节都和那面被她好好收着压箱底的铜镜一致。 神灵不会做梦,除非是过去或预知。 伊禄河女神低头看了半晌,却倏然抬首,平和道:请问,你想表达什么? 梦境的切换实在不符合神灵之梦的表现,在洛荼斯看来,倒和她操纵之下小王女的梦境有些相似。 这只是一个猜测。 但很快,眼前的景象荡起涟漪,一道让人猜不出年龄、性别和性格特质的声音响起,证实了洛荼斯的怀疑。 我只是想知道,当你看到这些,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平静? 伴随着这声略带不解的询问,越来越多的金色器物从铜镜周围浮现,有的也是镜子,有的则是圆环、项圈、链条。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器物的共同点在于,它们的形状皆是规整的圆,边缘也都镶嵌衔尾蛇。 有的狰狞,有的平和,有的闭目,有的则用蛇牙贯穿尾巴几乎每条蛇的情态都不一样。 紧接着,一道半透明的剪影从这些衔尾蛇器具的围拢之下凝聚,剪影呈现出漂亮的浅金色,只能看出是长发、纤瘦,腰部往下就像撑开的巨大裙撑一般,无法看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剪影面向正前方,似乎是在看着洛荼斯。 随后,再次发出之前那种难以辨明真实的音色。 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啊。 洛荼斯瞳孔稍微缩了缩,但没有展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 你好像并不惊讶。 如果你是说来自其他世界这件事洛荼斯停了停,眸底流露出些许感慨,我确实已经猜到了。 这其实不难想到。 洛荼斯目前所在的索兰契亚,是真实存在神灵体系的国度,神灵也可以在神国使用力量,影响到人间。 而在过去她生活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清楚,神祇只是古代人们的幻想,是他们对世间存在的事物给出的解释这只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必经的阶段。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神祇在古文明中的确存在,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消逝,甚至被抹去所有曾经存在的痕迹。 另一种是她来到了一个拥有神灵的过去。 现在看来,大概是后者。 洛荼斯所看到的索兰契亚,和她曾经在书本上了解的古索兰,其实并不处于同一时空。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被父母起名洛荼斯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大概就和西方人叫宙斯雅典娜,我们这边叫玉皇大帝西王母差不多(?) 第120章 【时空】 之所以是大概, 而非确定,是因为洛荼斯并不完全信任这个忽然出现的剪影。 被众多金器环绕的剪影虚幻而奇异,但事实上它不算高大。洛荼斯垂首, 目光平静地望着剪影应该是脸部的地方,眼底暗含防备的思索。 剪影对洛荼斯的戒备没有任何察觉, 还在执着地询问:为什么看到这些之后, 你不怀念,不急切, 不焦虑? 洛荼斯: 这是个什么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洛荼斯心平气和道:在回答之前,我得先问清楚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剪影:因为你对故乡的态度很奇怪,按理来说,你会很想回去才对。 话语的内容本该是困惑的, 然而剪影语调平平,听不出丝毫求知欲。 洛荼斯:你没有看过我刚才旁观的那些场面? 剪影:看到了。 哦,看来是不理解。 洛荼斯将指尖搭在另一边手镯上, 意味不明道:还是怀念的吧。 洛荼斯自然会怀念那段已经显得颇为久远的过往,作为故乡,作为出生、成长、度过童年与少女时期的地方, 她的人格在现代构筑和完善, 会怀念故乡也是理所当然。 这与情绪和过往无关, 只是人的本能。 但,仅此而已。 如剪影所说的急切和焦虑, 可能适用于其他人,然而对洛荼斯而言, 如果她迫切地想要回家, 就不会在发现那面铜镜后将它收起来压箱底。 而是想尽办法、做尽试验, 也要利用铜镜返回现代。 要说有什么会让她心神难安,那就只有艾琉伊尔了。 剪影显然也没听出这句回答的未尽之语,好像只要听到洛荼斯说怀念,就可以继续下一个问答。 既然如此,你需要尽早从沉睡中醒来,否则就会失去唯一回到故乡的机会。剪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照本宣科干巴巴地念,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洛荼斯的眸光轻轻闪动。 是这样啊,可我该怎么确认这个机会? 剪影:只要你看到,就知道了。 好吧,又是和神祇一样玄乎的那一套,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能做到眼下这种程度的大概不止是神祇那么简单。 毕竟就连索兰神系的其他主神,也对洛荼斯真正的过往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文明意志以沉睡的方式自我疗愈,这个进程是无意识的,漫无目的,所以缓慢而漫长。为了更快醒来,你需要在沉睡中保持意识清醒。 在这里,你的意识已经被唤醒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维持。 洛荼斯:然后,控制疗愈的进程? 剪影:是的。 听起来还算有道理,洛荼斯想。 再看对面,剪影可能是觉得该说的已经传达完毕,就想离开,环饰着衔尾蛇的金器逐渐淡去,仿佛来时一样。 洛荼斯陡然出声:请等一下,当初我会来到索兰契亚,是因为你吗? 金器变淡的进程停止了,维持在半虚化的状态,显得越发奇诡。 剪影停顿两秒,才道:不,穿梭的契机不会被.干涉,除非无法衔接。让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你自己。 说着,剪影第一次做出了动作,它张开手臂应该是手臂这一部分的末端不是人手的投影,而是飘渺如雾的纱状影子,有点像远超手臂长度的宽大袖口,从中间空洞飘逸地垂落。 两条纱影,一条举高至头顶,一条低垂在下,又分别向下和向上划移出半圆弧,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圆。 剪影说:你必须抓住那个机会。只有这样,才能衔接,才是圆满。 洛荼斯的视线追随圆弧的轨迹,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 你是规则? 规则是整体的一部分,也有一部分归因于【时空】。剪影放下纱影,声音无波无澜,【时空】,人类的意志们是这样称呼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金器的投像继续渐次淡去,剪影也随之消失。 很快,这一方空白的空间就重新恢复空旷和安静,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奇特的半人形剪影。 洛荼斯回忆剪影的话,片刻后,神情略有些古怪地呢喃自语:它祂是时空? 回想对方所说的人类的意志们,人类整体的意志具现,可不就是各文明的神系吗。 再将记忆调回上次的神祇聚宴,从天空与风之神恩口中吐出的几个词语之前,都会有一个不明显的停顿。 是哪些词? 【世界】【命运】还有【时空】。 所以那些主神其实都知道这类剪影的存在?还是说,只有恩和智慧之神涅尔德清楚一些? 半晌,洛荼斯深吸一口气,眼睫半垂。 无论如何不管她是因何来到这个世间,到了剪影所说的机会时要不要返回,这都是以后的事。 恋耽美 ——(90) 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维持意识清醒,以此控制自我疗愈进程有目的地加快。 如果按正常情况下沉睡的时间来算,实在过于漫长,她能等得起,艾琉伊尔却不能。 不过难怪那块剪影会用维持这个词。 是困意的侵袭,仿佛无孔不入的棉花涌入大脑,想要压得脑子昏昏沉沉,好乖乖去睡觉,不要干涉身体慢悠悠地自行恢复。 洛荼斯曾经听现代的同学们吐槽过,熬夜修改论文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每分每秒都想倒头就睡,或者干脆坐着睡。 终于,洛荼斯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尽管和论文丝毫不沾边。 站在空白的虚无之中,银发神灵凭温和但坚韧的意念压制困倦,她双眸闭合,只轻缓地抬起一只手。 指尖处凝结出一团浅蓝透明的神力,明灭如星辰。 当这团神力形成的一瞬间,外界的神殿圣池底,同样色泽的浅浅光团也隐约闪烁在洛荼斯身体上方,就在眉心的位置,沉静地间歇性闪烁。 水波随光团闪烁的频率轻涌微漾,银白发丝随之曳动,而河流女神眉间的蹙痕散去,睡颜安宁且安详。 此时,是洛荼斯陷入沉睡的第三年。 三年时光,艾琉伊尔与之前尚带着一点少时骄矜锐意的年轻王女,早已不能相提并论。 她依然年轻,毕竟三年也不能算特别漫长,但即便没有足够的岁月沉淀,她灿烂夺目的金色眼眸之中,也逐渐积累起那些历经风霜的长者们才会拥有的深邃。 真正塑造人的从来不是年龄,而是经历。 有些人哪怕活过半生,仍能在别人身后保持单纯和不谙世情,因为不需要去懂。 而有的人或许年纪还不到前者的零头,却已经足够成熟知理。艾琉伊尔曾于九岁时经历过这样一场蜕变,在过去的三年间又重历了一回。 这种感觉很难让旁人理解。 尽管王女在过去也从未特别依赖过洛荼斯,自己的事情,她向来都是自己思考实施的。 但当洛荼斯离开,并且很可能有极大可能要到很久之后才会回归,而艾琉伊尔也许压根等不到那时候,心底某个一直存在的东西就被搬空了。 像是失去横梁,失去主架,真正孤身一人。 原本就因情丝妄念而蛀蚀出的空洞,进一步扩大,塌陷。 风束从其中穿过,昼夜发出哀啸,白天这种声音会被繁杂的事务欲盖弥彰地遮掩,到了深夜就无法盖过,她伴着风声辗转入眠。 思虑愈深,执念愈重。 令旁人不解的,艾琉伊尔开始注重护养自身,重中之重就是那张脸。 曾经她洗浴过后连头发都不想好好擦,虽然其中有对洛荼斯撒娇亲近的因素,但不喜欢擦头发是真的。 现在,艾琉伊尔不仅要细致地擦干头发,还会涂抹香味浅淡的香膏,从头到脚,使用不同的所谓保养精油,严格按照医师的嘱咐来,时间可以精确到分钟。 曾经艾琉伊尔生活习惯不算健康,各种风口到处跑,一有事情就熬夜,打上头来不要命,以伤换命也是常用战术。 现在,她连饮食三餐都按医师说的吃,绝不少吃一颗菜,多吃半块肉,给睡眠时间设了最低限,除非大事,否则别想让她对着昏暗的油灯工作。 这是相当惊人的改变,以致于原本一直担心王女状况的女侍长和亲卫们都不明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忧虑。 说王女是破罐子破摔吧,连步入老迈的掌权者和热爱保养的贵夫人都没她注重养护。 说王女是积极生活热爱明天吧,那一身日渐积重的森寒威势又不是骗人的,有时候,他们倒恨不得王女对内也摆出对待旁人那样貌似有礼的微笑,不然这种威势实在太吓人了。当然,也只是想想,心底的寒意释放出来总比一直憋着好。 不过,注重养生也带来一个好处。 王城中一些贵夫人听闻王女的名声,组团探讨养护心得,花不了多少时间,却有效打好关系。 这也算是一点额外的收获?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认真并且深谋远虑地):我得活久一些才行。 真.比命长(不) 第121章 火光之下 艾琉伊尔穿过祭神室的门。 长靴踏过石板地面的声音颇有节奏感, 立在神像前低头祈祷的人并未立刻作出反应,直到将赞美的长句念完,才循声转头。 殿下。 瑞雅行礼道。 此时的瑞雅身穿式样简洁的白色镶蓝边袍服, 尽管身量依旧小巧,所展现出来的气质也是庄重而令人信服的。 这种袍服, 正是索兰契亚大祭司的日常着装。 瑞雅于一年前继承大祭司之位。 上一任河流大祭司也就是她的老师赛格, 在病榻、祭神室和藏书室之间辗转坚持了两年多,对继任者悉心教导, 直到瑞雅掌握自己所传授的东西,才安心辞世。 前任大祭司的葬礼在阿赫特城郊的伊禄河畔举行,瑞雅的继任仪式紧随其后。自此,无论怎么看都像个小姑娘的瑞雅穿上大祭司的礼袍,成为索兰契亚民众眼里最接近伊禄河女神的人。 艾琉伊尔当然也参加了这场盛大的仪式, 作为洛荼斯信徒中地位最高者出席。 当年轻的大祭司一步步走向神像时,王女注视着瑞雅皮肤上涂抹的银蓝色纹路,目光极淡, 隐在衣袖下的手指却蜷缩起来。酸涩,怅惘,隐隐点灼的痛楚。 在索兰契亚, 只有神灵的大祭司们, 才有权力在皮肤上描绘所信仰神明的纹饰, 通常画在额头、脖颈和双臂,一定要用特制的涂料。 他们在公开的仪式上裸着手臂, 头发盘束露出脖子,以此向众人展示神灵的象征纹样, 那是古老繁复的神秘之美。 也是接近神祇的殊荣证明。 艾琉伊尔安静地旁观仪式, 除了她自己, 没人知道王女在想些什么。 时间拉回到现在,瑞雅已经在河流大祭司之位上待了一年之久,时常就要涂绘纹路,哪怕这个过程繁琐又考验耐心。 在瑞雅看来,这是虔诚的表现。 而对于这些偶尔就在眼前晃过、只是涂在别人身上的纹样,艾琉伊尔也越来越能以平常心看待了大概吧。 王女幽幽地看了瑞雅一眼。 瑞雅意会,慢吞吞地收拾摆在祭台上需要撤换的祭品,盛在托盘上,随即点头道:殿下请便,我出去了。 大祭司端着托盘离开,顺手带上了祭神室的门。 把自己关在祭神室独占神像,是艾琉伊尔从小养成的习惯。 之前,有王女以为是女神化身、实则是女神本尊的洛荼斯陪伴的那段时间里,独处的频率大减;最近三年又重新涨了回去,甚至变本加厉。 瑞雅倒也习以为常,每逢王女前来,就自动自觉让出祭神室反正在卡迭拉神庙时就见母亲这样做得多了,如今也不过有样学样,更何况,女神那么看重王女殿下,这样的独处时间想必也是神灵赞同的。 不过 瑞雅的脚步慢下来,她抬头看向天空,一双明亮圆眼倒映出晴朗的云天。 神使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啊。 祭神室内,纯白大理石雕刻塑造的神像面前,艾琉伊尔偏头,发出一声类似自嘲的轻笑。 王女将祭台上新换的祭品移到旁边,委委屈屈地挤在一起,接着单手在祭台边缘一撑,轻盈地斜坐上去。 颀长双腿在接近地面的地方半悬着,与脚踝处交叠。 姿态随性,矜贵优雅。 艾琉伊尔微微抬首,望向神像冰冷润泽的宝石眼眸,仿佛闲聊般开口:三年,这个时间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上一次,你就离开了这么久。洛荼斯。 是的,上一次。 那时的艾琉伊尔在边境等了三年,才等到洛荼斯回来,满心以为会是最后一次离别。 而这一回,等待的时限那样缥缈不定,爱神轻描淡写一句对神灵而言也很漫长啊,又仿佛判下了死刑。 艾琉伊尔垂眸看着摆在身旁的葡萄酒杯,经过过滤的酒液清澈晶莹,映照出王女年轻瑰丽的面庞。 或许是三年来注重养护的原因,王女的面容和刚成年时比没什么变化,真要说起来,没准现在的肌肤还更细腻精致一些。 然而就算养生卓有成效,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她早晚会衰老,这是人类必经的历程,是不可违抗的规律。 艾琉伊尔举起一只手,做出凭空抓握的动作,握紧又松开。 她所拥有的旁人难以匹敌的力量,同样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散,变得羸弱不堪,头脑和思维逐渐迟钝,或许连晚餐吃什么都要费劲思考一阵子。 力量,容貌和智性,这些令王女引以为傲的东西,将会一一失去,归还给时间。 最可悲也最可怕的是,到那时她依然无法抛却对洛荼斯的情感,也许不会像此时这般炽烈鲜活,但只会更浓郁深刻,偏执愈重。 艾琉伊尔知道她会的。 这种感情早就溶入了信仰和生命,无法割舍,否则就是剜去灵魂的一部分,那还能算是她自己吗? 艾琉伊尔拿起给神灵的祭品葡萄酒,一饮而尽,将自己从今日份的未来思考里捞出来。 王女摇了摇空酒杯,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不知您能不能听到。动手的时间定了,一切都已经部署完成,只等明晚。 她偏过头,看向王宫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淬冰的冷意,再转回眸子,复又回归平静。 我的胜利会冠以您的名字。 但我不会祈求您的护佑。 如果您能目睹将要发生的一切艾琉伊尔在这里停下话头。 她深深地望了神像一眼,起身,带着未尽之语和空荡荡的酒杯走出祭神室。 次日傍晚。 宏伟壮丽的王宫矗立着,一如往日。 唯一的不同是,今晚的王宫似乎格外明亮,这种光亮和以往的日常照明、巡逻提灯完全不是一回事,火光投映在白色石墙上,映出刀光剑影和时不时乍起的小范围拼杀。 城门守军形成了两个包围圈,一个围住整座王宫,一个圈拢索兰王的寝殿。 王宫范围内并不见正常情况下会有的尸山血海,事实上,王女麾下遇到的抵抗非常有限。 三年的蛰伏不是白做工,以当前的形势,就算王女在王廷上当着所有大臣贵族的面一剑刺死霍斯特,权力过渡也不会多么混乱不稳只是容易漏掉对方不少人。 此时,艾琉伊尔立在殿门之前。 火把的光照亮她小半边脸,显出摄人心魄的冷艳英丽。 放在霍斯特身边的人还没有动静?艾琉伊尔侧眸,询问城门守军副将,虽然名义上是副将,但他对军队的掌控力远比主将高。 没有,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等副将说下去,眼前的宫殿内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连带着宫门都剧烈震颤。 艾琉伊尔神色微沉:情况不对。 她疾步迈入宫门,转入最里间,只见一个男人半跪着按住一名白甲亲卫军腹部的伤口,神色焦急。 殿下!抬头见艾琉伊尔赶到,男人松了口气,又露出惭愧之色,霍斯特跑了。 这人是曾经被霍斯特派去底格比亚城的使者威克,只是如今他有另一重身份王女的效忠者。 艾琉伊尔先令人叫医师,才问:怎么回事? 威克闻言,咬牙:这里有条密道!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无非是寝殿地下存在一条大概率通往城外的暗道,霍斯特听到王女动手的风声,当即带着儿子和两三个亲信跑了。因为过于匆忙,甚至没顾得上相距不远的王后。 艾琉伊尔先前考虑到类似的情况,吩咐被埋在霍斯特身边充作索兰王亲卫军的钉子,必要时候可以直接杀死霍斯特,不必在意是否活捉。 发现霍斯特准备逃离时,钉子确实这样做了。 未曾想亲卫军统领尼威突然爆发,拼着重伤也要护住霍斯特,缠斗中钉子落败,霍斯特几人也就仓皇出逃。 艾琉伊尔抬手按了按额角,未发一言。 威克低头:是我的错,明明您嘱咐过我留意这方面的问题,探查寝殿是否曾经动工,我却没有任何察觉 艾琉伊尔示意他停下,淡漠道:这不奇怪,霍斯特可能是发现了先代哪位王建造的密道。 她走到黑黝黝的洞口边,向下看去,只见暗道被石块堵了个严实,显然是早就有的机关,为了阻拦追击。 霍斯特只会去南边,他兄长镇守的海边重城,不论他是否出逃,那里都是必须解决的。艾琉伊尔沉吟,不急。 威克小小地松了口气,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态,又道:还有您说过的那个制香人,我查到他在哪里了。 王宫一角,偏僻的阁楼。 制香人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押在桌边,手脚关节都被卸去,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表情却堪称自在。 我想,您是知道我过去一些作品的,王女殿下。制香人不慌不忙道,霍斯特手中效用惊人的东西,都是我的创造。 他侃侃而谈,却没注意到王女眼底掠过的冷光。 我愿意为您效劳,坦白说,我并不在意效忠谁,只要您愿意提供给我研究新香的材料和场所,我就能为您制造出各种有用的香和毒。 没有任何掌权者和野心家能拒绝这种诱惑,毕竟阴私多了去,谁不想要方便省事还安全的方式? 就好比当年的霍斯特。 制香人对此很有自信。 是吗。你能做出让敌方千军万马一闻就无力抵抗的香和毒? 这怎么可能,毒香应用的范围是有限的,除非下在饮食里,既然都下在人家饮食里了,什么毒不是下,哪里需要研究新的东西。 还是能迷惑敌首的心智,让他们无条件投降? 也不行,要是能做出这种香来,他早就拿来对付眼前的王女了,还用得着在这里为自己谋活路。 恋耽美 ——(91) 让粮食增收,让家畜增产,或者其他有实用性的玩意儿? 制香人词穷。 艾琉伊尔低头俯视他,眼眸冰冷残酷。 制香人削瘦如骨架的手神经质地抖着,忽然加快语速道:我没做过,但可以尝试 你不会,也压根不想。艾琉伊尔一语道破,你所痴迷和狂热的,只是霍斯特那种人需要的东西,而我不需要。 有用吗?当然有用。 可艾琉伊尔不屑为之。 制香人终于认出了王女眼底沉凝的杀意,他在这一刻明白过来,艾琉伊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任用他,不论自己的回答是什么,结局都只有一个。 兽神啊 制香人嘴里吐出生前最后的话语,不等他说完,艾琉伊尔的长剑就已出鞘。 剑锋斩下,挥出一道月弧般的寒光,仿佛将这间阴暗狭小摆满瓶罐的屋子映得通亮。 *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特这人,怎么说,尤其擅长阴私和跑路。 十年前暗算堂哥还把锅扣给先王后(虽然留下了2612),十年后成功从王女手下溜之大吉(虽然抛下了自家王后),二者合一,我愿称之为王室好儿螂。 蟑螂的螂。 第122章 揭露 这场宫变开始得令人猝不及防, 结束也极快,仿佛一夜之间风云倒错,天地倾覆。 在日轮的第一抹曦光照亮王城之前, 一切动乱就已然平息,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时隔十年之久, 象征至高权力所在的王宫终于重归它原本的主人。 这日清晨, 王廷之内,众臣像往常一样赶在廷议开始前站在各自的位置。 宏然宽广的殿堂中气氛胶着凝滞, 在场者偶尔交换意味不明的眼神,等待即将到来的结果,毕竟今天坐在王座上的,可不一定是原来那个。 有人疑虑,有人紧张, 有人汗出如浆,有人老神在在。 虽然昨晚对抗的规模不大,但城门守军进驻王宫的动静总藏不住。 能安然无恙留到现在的贵族官员, 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当两方人马刀兵相对时,每一家宅邸都门窗紧锁, 不少人一夜都没敢合眼, 生怕会出什么变故。 不过后半夜就动静全无, 大约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么,最终留下的是? 在众人的揣摩和忐忑中, 殿外的露天影钟移动到刻度所在之处,与那条黑色划线重合。 与此同时, 侍从依次摇响金属重铃, 宣告廷议时间到。 众人陡然安静, 只听得厅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是靴底踏过白石长阶,一步步拾级而上,直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黑发金眸的王女。 艾琉伊尔从王廷中央铺着猩红地毯的宽阔道路上走过,从两侧肃立的臣属眼前走过。 当她经过时,众人将头埋得更深,只能看到那双长及膝盖的黑靴,鼻腔内似乎能闻到森冷的淡淡血腥味。 道路尽头是那张赤金色王座,刻满历代索兰王名字的金叶熔铸成与冠冕相似的形状,安在高座顶部。 艾琉伊尔跨上台,转身面朝大厅,视线扫过一众权贵大臣,接着毫不迟疑、毫无停顿,安然地坐在了王座之上。 数名亲卫立于她身后,左右列开,沉默无声地拱卫。 艾琉伊尔双手分别搭在两边宽大的扶手上,脊背自然挺直,冠形金叶簇在椅背顶端,从下方远远地看去,就好像戴着一顶纯金的冠冕。 面对神色各异的众臣,艾琉伊尔唇角微微勾起。 如你们所见。 霍斯特犯下重罪,于昨晚连夜叛逃出城,今日起由我代行职责。 这样的说辞倒是出乎不少人的预料。 宫变到底不是光彩的事,这种时候,不应该谎称前王突发急症暴毙,或者把锅推给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好给自己冠上正当名头吗? 更何况霍斯特是逃出王城,而不是就此身死 在一些官员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昨晚事情结束后就很快收到消息的几人站了出来。 先是贵族长老波多尔。 接着是务实派之首卡尔顿。 直到各神庙的大祭司们出面,少数头到尾都秉持观望心态的官员这才明白,不论他们是否表达异议,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宰相站在原地,铁青着脸,硬撑着没有失态,周围的官员都有意无意和他离远了些。 作为忠诚于霍斯特的代表,大宰相在过去三年间早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尽管他按理应是众臣之首,可这一职位的权力基本是由王赋予。 君主本身掌握的力量,君主对身在这个职位之人的信任程度,决定了大宰相所拥有的权能大小。 哪怕霍斯特在位时,大宰相手上的权力也一直在缩水,而若是王女执掌王权,他的未来又会如何? 反对也是死,顺从也是死 大宰相抬头,沉重地呼了一口气,成为第一个提出异议的官员。 王女所说,请恕我们不能相信。 霍斯特陛下向来宽和仁慈,勤勉执政,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你昨夜发动兵变,围困王宫,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谓成王败寇,你最终胜了,要将罪名扣在陛下身上也不难理解,但这样做实在让人心寒。 说到这里,大宰相沉痛摇头:你能用这种手段对付陛下,未来也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无辜的分歧者,就好像在君主后院使尽毒辣手段的王夫人们。 说出这番话,王女你就不可能容得下我,比起死于栽赃构陷,我宁愿死在这里! 不必多说,现在就让侍卫把我拖出去吧! 此话一出,台下便有人忍不住抬眼偷瞄艾琉伊尔的表情。 王女似笑非笑地问:谁说我要杀你了? 就算你嘴上说不介意,也难以让人信服,说不定哪天就又让我等忠于陛下者死于非 停。艾琉伊尔抬手,漫不经心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否则大宰相阁下您哪天摔个跟头,发个急病,但凡有什么好歹,岂不是都要算在我头上。 大宰相一时哑口无言,这也的确是他的想法。 艾琉伊尔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环视下方,跟随她的势力之中并无人面露异样,倒是选择不表态的人都有些摇摆不定。 这是无可避免的现象,不论什么时候,总会有人摇摆不定,但只要拿出更能说服他们的有力事物,也就不必为此劳心劳力了。 本打算审判庭公布结果之后再细说,不过,既然大宰相提出疑问,我也不好置之不理。 霍斯特所犯下的罪行,是谋害先王并且栽赃给先王后。艾琉伊尔垂眸,也就是我的父母。 一石激起千层浪,哪怕是秉持少说少错、从廷议开始就安静如鸡表情呆板的大臣们,也在此时流露惊愕的神色,发出小声动静。 谋害先王! 霍斯特当年伏在先王棺上哭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很多人至今记忆犹新,还有诗人歌颂他对先王的兄弟情谊可要是罪名落实,霍斯特之前给人的印象就会全盘颠覆。 而这样一来,王女再怎么发动宫变夺权夺位,也都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大宰相则对这事一无所知,先王在位是他就是权臣之一,和当时的霍斯特没有多少交集。 闻言,他强作镇定道:这是空口白牙的污蔑,当年那么多人都没发现问题,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王女又是怎么知道的? 艾琉伊尔眼前控制不住地回现出当年的情景。 鲜血,深入胸口的金剪,霍斯特狰狞的脸。 画面一闪而过,王女闭了闭眼,心绪依然沉着理智,并不似幼时的激戾。 我亲眼看到的。霍斯特对父王下手,逼我母后自裁的时候,我也在那座寝殿。 大宰相嘴角扭曲了一下。 不等他质疑,艾琉伊尔就接着道:当然,仅凭我所见无法取信于人,这点我知道。 但霍斯特留下了证据。他不敢让父王的灵魂回归诸神之国,所以没有为他举行葬礼。 开什么玩笑?那场葬礼我们都参加了! 艾琉伊尔冷笑。 对,霍斯特是给空气办了场葬礼在伊禄河边进行仪式的那具棺木是空的,送进王陵的也是空的,而真正的父王和母后被丢弃在城外的无名墓地,用镇压罪人的黑石棺埋葬。 台下响起几人细微的吸气声,大宰相睁大眼,双手捏成一团。 这、这太荒谬了。 那么,你是想现在就打开王陵,看看里面是不是空棺? 大宰相失语。 艾琉伊尔冷冷地、威严地望了他一眼。 昨夜霍斯特逃离得匆忙,没带走所有亲信,其中与霍斯特当年的罪行有关者已经被交给审判庭,很快就会得出结果。 父王的王陵当年刚修建到尾声,没有好好收尾就匆忙完工,为此,接下来需要重新进行修缮,你们也会看到其中究竟是不是空棺。 当一切准备就绪,由我为父王母后重办葬礼,移入王陵。 各位可有意见? 短暂的寂静。 卡尔顿和波多尔对视,齐齐上前:遵从陛下之意。 改口改得自然而然,从殿下到陛下的差距,一切尽在不言中。 官员纷纷有样学样,剩下的人也顶多是不说话罢了,大宰相望着眼前的景象,沉默良久,颓然长叹。 当廷议结束,艾琉伊尔回到寝殿。 还是先王后当年的寝殿,连夜打扫出来,供她暂住。 望着熟悉而陌生的陈设,艾琉伊尔单手支着下巴,没什么心情地用调羹搅动杯中牛乳,忽然想起她曾经也对洛荼斯讲过那些。 关于她是怎么发现空棺的。 当初举行葬礼时,霍斯特带着棺木到伊禄河边洗礼,凡是有品级的官员基本上都去了,王宫内冷清萧索,人人自危。 艾琉伊尔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好在霍斯特似乎不怎么重视她,只派了两个侍卫看守。 年幼的王女摆脱侍卫,跑去停尸的狭小房间,想见母亲最后一面,未曾想看到了父亲的尸体。 血迹斑斑,死不瞑目,挤在同一具黑石棺里。 一瞬间,艾琉伊尔明白了。 霍斯特根本没有为父王举办葬礼,他带去的是一具空棺。 那时,小王女知道这件事不能声张,否则霍斯特不会留她。 本想偷偷跑去找父王的旧臣,却在半路被霍斯特的人拦住,带着秘密被送出王城,流放到遥远的卡迭拉。 所以才会遇见洛荼斯 王女回想说起这件事时,洛荼斯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有那只落在头顶、轻轻揉了揉的手。 她静静坐了半晌,忽然抬起手放在黑发上,模仿记忆里的角度和力度,说不上怀着怎样的念头,慢慢揉了一下。 有点傻。 艾琉伊尔放下手臂,轻嘲地笑了笑。 第123章 阿思露之死 羊肠小道上, 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向前疾驰。 忽然间,到了一段相对坎坷不平、坑坑洼洼的路,车轮从碎石上碾过, 剧烈地颠簸。 罗穆尔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他坐起身,还没弄清楚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就下意识捂住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嘶了一声。 罗穆尔,你没事吧? 霍斯特坐在他对面, 模样憔悴而担忧。 还好罗穆尔说到一半,话头顿住,他终于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是晚上,被父亲叫到寝殿商谈政务,到这里一切都很平常。 但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 有一名亲卫冲进殿内,语不成调地报告城门守军攻入王宫,领头者是王女, 亲卫军不堪抵抗,对方很快就要打到这边了。 父亲先是震怒,在听到亲卫军不敌的形势之后就变了脸, 命人搬开床榻, 沿着不显眼的缝隙掀起石板, 露出下面狭长幽暗的地道。 父王,这是? 从这里走, 能通往阿赫特城外。霍斯特咬牙,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我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一旁的幕僚劝说道:陛下,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 王女发起兵变名不正言不顺,只要陛下您还在,就不愁没有希望。 罗穆尔左右看了看,迟疑道:艾琉伊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就算真的做也不会这么莽撞。父王,让我出去和她谈谈。 谈有什么用?她都要来杀人了,快跟我走! 总得试试,而且还有母后,母后还在她的寝殿。 提到王后卡蒂丝,霍斯特的表情犹豫一瞬,随后变得冷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罗穆尔还想据理力争,却后脑一疼,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此刻。 罗穆尔扭头向马车窗外看去,日轮的光线明亮,马车穿行在山林间,显然已经出了王城。 再看车内,父亲和身上缠着白色绷带的亲卫军统领坐在对面,前者表情难看,后者闭着眼,脸色苍白,显然状态很不好。 罗穆尔艰涩地问:母后她? 霍斯特摇了摇头,悲哀的神情只在脸上稍作停留,很快转变为阴狠,让从未见过父亲这副模样的罗穆尔吓了一跳。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办法,卡蒂丝她万一真出了事,我会让艾琉伊尔付出代价。 罗穆尔垂下头,满心茫然,没有作声。 马车驶出山林,没多久就抵达一座小城。 跟随霍斯特仓皇出逃的,一共只有两个幕僚和几名亲卫,都挤在另一辆马车上,刚好能借此机会在城里稍作休整。 一家食馆里,罗穆尔吃了点东西,看着窗外。 据父亲所说,他昏睡了两天一夜,这期间一行人基本上都在赶路,但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因为他们提防王女的追击,逃跑都是绕的远路,路线非常小心谨慎。 恋耽美 ——(92) 这也就导致,当从王城传出的消息在这座小城里流传时,正巧传进了罗穆尔的耳朵。 我跟你说件事,是刚从城主大人的侍卫那里听到的,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不会是哪家贵族老爷又出幺蛾子了吧。 比那事大得多!就在两天前,王女攻打王宫,陛那位逃出城下落不明,阿赫特也就落在王女手里了。 啊?! 这还不止,王城那边说是那位谋害先王,又把罪行推给先王后,才会咳咳,你明白的。这消息刚送到城主手上,估计马上就会贴出告示了。 坐在附近这两名食客的对话还在继续,可罗穆尔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看着霍斯特。 怎么,难道你真的信艾琉伊尔编造的那些荒谬蠢话?霍斯特压低声音,表情严厉,用附近食客听不到的音量驳斥儿子的动摇。 随后他的语气稍有缓和:她再怎么编造,都只不过是为了标榜自己,美化她谋逆的行径,多么可恶,竟然不惜用堂兄的事污蔑我! 罗穆尔,我的儿子。你从小被我教导着长大,难道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正直可靠。 罗穆尔沉默片刻,不由得为刚才的动摇感到愧疚:我当然相信您。 霍斯特点头,心里缓缓放下一块石头。 艾琉伊尔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刚听到这一消息时,霍斯特确实咯噔了一下,心想必然是他没带上的哪个心腹透露的。 但他并不慌乱,毕竟当年没留下任何物证,就算有人说出去,即便是制香人投奔艾琉伊尔,仅靠那点人证又能说明什么?完全可以说是逼供,屈打成招。 唯一的不妥,就是王陵里的空棺。 但艾琉伊尔又怎么会发现呢? 霍斯特借喝水的动作挡住扭曲的嘴角,将话题移到另一个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往南方去,你伯父在那里。 在霍斯特成为索兰王之前,他的同胞兄长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位置,是一座中等城池的城主。 霍斯特刚上位,就把兄长调到南部的海边重城,他手上掌握的兵力不输西北边境军团,甚至还更胜一筹。 兄长是必然会支持他的。 他们所在的支脉,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要知道兄长的领兵作战能力不容小觑,霍斯特知道,艾琉伊尔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王城,不会第一时间对付兄长,而当她能腾出手来,南方就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索兰契亚自此分为南北两边。 霍斯特向儿子解说自己的构想,仍没忘了控制音量,免得引起附近他人的注意。 罗穆尔安分地听着,并不插话,依然在担心王城的母亲。 只是 心里到底是就此留下一条怀疑的裂隙,或许永远都不会扩大,又或许会延展成巨大的坑洞,直到将所有信任都崩碎。 午后的阿赫特,云层遮住日光,天气显得有些阴沉。 距离王宫易主已经过去了两天,城门出入仍然被严格把控,贵族大臣谨言慎行,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闹出事来。 但很多民众的紧张感已经消退大半。 王位上换人了嘛,不奇怪,十年前就换过一次,虽然这回听起来更复杂,但说到底对他们的日子没什么影响。 于是,此时的王城表面风平浪静。 只是对艾琉伊尔来说,要处理的事情远比看起来多,原本已经半固定的睡眠时间都因此有所缩减,要么坐在书房批公文,要么待在王廷召见人。 这天也是一样,艾琉伊尔正批着公文,就有一名亲卫在门外高声道:陛下,拉文审讯官来见您,说是关于制香人房间里的信,他们问出来了。 艾琉伊尔:让他进来。 同时停下笔,神色端肃。 制香人房间的信,说是信件,其实是一张写着废稿的纸条,是在装垃圾的废纸篓里发现的,上面沾了已经干涸的不明药液。 大概因为这个,它才会被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纸条上的内容只写了一半,但却十分令人重视上面写着霍斯特对制香人的指令,背面画了个奇异的符号,有点像奇形怪状的兽头。 既然废纸在这里,写好的那张自然早就被送出去了。 艾琉伊尔将这件事交给可以信任的审讯官查问,现在看来,已经有了结果。 陛下。审讯官行礼。 怎么回事? 我们从一个负责照料他起居的女侍嘴里问出,她经常为这人送信,但不清楚具体送给谁,只知道是要埋在露天剧场外的一棵树下面。 审讯官停了停,补充:而且,还会定期去那里看是否有回信。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露天剧场? 在这一瞬间,某个名字跳出脑海。 阿思露。 那个能模仿真正洛荼斯神态的歌舞剧演员。 艾琉伊尔倏地站起身,对站在一旁的勒娜毫不迟疑道:去剧院,现在。 一路上,艾琉伊尔思绪一刻不停地运转。 阿思露或许会与神灵有关,她曾因此派人注意对方的动向,但没什么发现,似乎就只是一个正常的、颇有声名的女演员。 过去三年,艾琉伊尔很少去看阿思露的表演,除非其他权贵将邀约地点定在剧院,正好赶上对方的演出。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怎么细看。 没错,阿思露表演的河流女神是在模仿洛荼斯,但在艾琉伊尔看来,哪里都不对。 平时对着洛荼斯送的东西睹物思神也就罢了,睹人思神?艾琉伊尔着实没这个兴趣。 她有珍藏的回忆,就足以度过每晚入睡前难捱的时间。 至于阿思露说真的,艾琉伊尔曾经猜测她会不会是哪个索兰神系神灵的化身,但洛荼斯说她没有神力,因此对方的身份也就扑朔迷离,难以猜测。 可面对制香人传往露天剧场的密信,艾琉伊尔忽然意识到,神系并不只有索兰契亚一支。 制香人是兽神的信徒,调查的结果这么说,他临死前也这么说。 可是,假如他信仰的并非索兰契亚的兽神呢? 索兰契亚是有兽神的,那是大地女神的属神之一,也是一位颇为重要的神明,根据调查,制香人的家乡的确建有兽神神庙。 但还有一个国家,神灵体系中也有兽神,他们认为动物是兽,植物是静止的兽,掌握动物与植物的神祇被称为生灵之神,兽类的主人,也有兽神的简化说法。 如果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而若是阿思露和喀斯涅神系有关,那她对洛荼斯的模仿,又意味着什么? 正思索间,露天剧场到了。 考虑到对方可能拥有人力所不能及的能力,艾琉伊尔带了不少人,将剧场包围起来,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剧场之内的人群,却没有找到阿思露。 今天晚上有她的演出,应该是在妆室才对 剧院负责人都快哭了,打死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王室亲卫拿长矛指着。 艾琉伊尔神色沉凝,忽然抬首。 只见剧院篷顶,有人缓步走到边缘,低头带笑地看过来。 是阿思露,准确的说,是戴着银色长假发、做神话戏剧里伊禄河女神装扮的阿思露。 剧院负责人吓破了胆,高叫:你先下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阿思露没看他,只意味深长地盯着艾琉伊尔,半晌微微一笑。 她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情绪或许不带艺术效果的表现力,却莫名能穿过鼓膜,直击大脑。 王女殿下。阿思露轻笑,她不在这里,有多久了? 艾琉伊尔眼神一凝,突然取下弓箭。 她动作很快,但阿思露更快。 毕竟阿思露所要做的,仅仅是向前一步。 歌舞剧演员的身体从高空坠落,四肢扭曲地横在剧院舞台上,离得近的亲卫躲闪不及,身上溅了一点血。 阿思露没有死,她转动眼珠,朝向艾琉伊尔的方位,表情竟然还是带笑的。 鲜血从眼角、鼻腔和嘴边溢出,沾染在银色假发上。 她张开口,似乎在说什么。 然后才安然闭上眼睛。 一名亲卫警惕地上前一探,回头报告:没有气了。 艾琉伊尔俯视地上扭曲的人形,面色冰冷。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其实出现过索兰契亚兽神哒,倒霉的威克使者跟着王女旅游(?)的时候还没倒戈,用信鸽向王城传信,就说过兽神保佑。 两国都有兽神,所以制香人之前天天肆无忌惮说兽神,才没人怀疑。 两章之内,洛荼斯应该就会醒了,这会儿她还在和堪比熬夜写论文的困意搏斗_(:з)_ 第124章 喀斯涅神系 鲜血从死者身底溢出, 从地势高处蜿蜒流淌向低处,淌下舞台,在艾琉伊尔脚尖之前凝滞, 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好在此时是午后,剧场的休息时间, 舞台前没有大批观众, 只有数名剧场的工作人员被士兵押着,毫无心理准备地目睹了这一幕。 一阵如死的沉默后, 尖叫和抽气声打破了停滞的时间,剧场负责人险些当场厥过去,嘴里只嘟囔着别杀我。 这是个意外事件。 谁也没想到,阿思露会死得如此轻易。作为抓捕的总执行者,勒娜在来时的路上就认真考虑过, 假如对方身怀绝技且试图鱼死网破,他们该怎么应对然而这些事前准备都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歌舞剧演员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仿佛早有预料般从容不迫, 只看她的表情和表现,似乎还有点惬意。 这个形容很古怪,但又很贴切。 艾琉伊尔神情莫测, 让人看不出所思所想。 片刻后, 她简短道:收拾了, 带走。 阿思露身死,反而留下了更多疑团, 剧场的人也需要带回去审问,判断他们是否与此事有关, 知道什么, 知道多少除此之外, 阿思露过去的经历和来历也要彻查。 最坏的结果,就是制香人到阿思露这条线随着演员之死彻底断掉。 对于消息最终传递去了哪里,艾琉伊尔心中是有些猜测,但猜测不能代表现实。 而如果她猜测的方向无误 只要阿思露还会作出抵抗,不论战况多棘手,艾琉伊尔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有疑虑。 就怕她不抵抗,视生死于无物。 因为这或许意味着,真正的阿思露还好端端地存在于某个地方。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危险的前兆气息,轻轻淡淡,似一缕不起眼的风,从索兰契亚的西南方缓缓飘来,暗藏杀机。 随王女前来的士兵忙着清点剧场人员,分列搜寻可能存在的物证;剧场人员心有惶惶,不敢多看舞台上的尸身。 前者认真尽责,后者害怕惶惑,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在眼前的这件事也许存在更深不见底的牵扯。 或许连艾琉伊尔也没有明确地认识到。 艾琉伊尔最后看了阿思露一眼。 眸光有如剑刃锋冷。 她想,接下来的安排,大概有必要变一下了。 阿思露断气的同一瞬间,跨越广袤的索兰土地,更加遥远的界线之外,的确有什么变动发生了。 喀斯涅,位于索兰契亚西南方位的邻国。 从天空俯瞰,它地处大陆版块的边沿,形状好像一只拖带着两串葡萄的陶瓶。 喀斯涅的领土以大陆西南面积庞大的半岛和众多近岸岛屿为主,多山多海,它的北部隔着数个小国与萨努尔族所在的高地草原相望,往东北则是索兰契亚地界,其他方位都临着海洋,算是半岛国。 喀斯涅国比索兰契亚建立稍晚,两国之间打过仗,也建过交,时而剑拔弩张,时而互称友好。 作为同一块大陆上面积接近的国家,摩擦和合作都是难免的。 最近数十年,局面也在悄然变动。 由人世筹谋引动的风雨欲来,同样显现在神灵体系之间。 阿思露于万里之外身死的同时,一座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于世的岛屿上,神祇睁开了眼。 这是一位呈现出女性外观的神明。 她坐在一根方形石柱上,双腿悬空在外,淡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远远超出了人类头发所能达到的极限,几乎要从柱顶垂落到地面。 女神头顶戴着轻薄如烟雾的冠饰,睁开眼,虹膜是夜幕的深蓝,深得接近黑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我的影子死了。 女神笑着说,声音不算有力,却极具诡怪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穿过耳膜。 对面的方柱上,一尊顶着珊瑚冠的男性神明扭过头,奇怪道:我记得你几百年前就把影子放出去了,怎么现在才死。 又一根方柱上的兽头冠神明接话:你不知道吗?珀尔路瑟的影子已经换了好几轮,这次的影子还很年轻,应该不到死的时候 最后半句话不算肯定,他看向女神珀尔路瑟。 不会是被人类杀死了吧。 最后一根方柱上的神明皱着眉,头顶的神冠形如山岳。 岛屿中央,只有这四根方柱安静地耸立。 在喀斯涅,神灵多如牛毛,几乎每一件有名字的事物,都有一位对应的神。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神灵都能被喀斯涅人记住,一般人能说得上十来个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在这个复杂而散乱的体系里,有四尊神祇构成了神系的主干。 海洋之神,山川之神,生灵之神,心灵女神祂们分别掌管海域、山川、动物与植物,以及人类的心感与灵魂。 这四尊神祇是喀斯涅神话中支撑天地与人间的存在,祂们常年待在一座海上岛屿,那是神话之岛,虚无之岛,与人世隔绝。 恋耽美 ——(93) 岛上立着四根方形石柱,分别属于四位神灵,那就是祂们存放身体的圣柱。 心灵女神,即心感与灵魂之神的简称,真名是珀尔路瑟,当这名女神抬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她的眸色与死去的歌舞剧演员一模一样,蒙着深蓝的幽光。 真可惜,这次的影子。珀尔路瑟出神道,真可惜。 山神:所以果然是被人类杀了吗? 是我自己回收的,虽说让人类动手比较方便,但是,不想死于那个人类之手啊。 别笑,求你。真让我起鸡皮疙瘩。兽神说。 珀尔路瑟微笑着转向他,后者深吸一口气,或许本来是想倒吸一口凉气的,把头顶兽冠拉下来挡住上半张脸,眼不见心不怕。 说起来,你的那个信徒死得更早,他所在的位置被发现以后,我留在那里的神力自行消散,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 兽神不以为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这人类差点做出真正有用的东西,还想着要不要叫人把他送回喀斯涅,他人就没了。心灵女神叹息,该说遇到那个人类就没好事吗?过去是,现在也是。 其他神明没有接话,像是各自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过了很久,海神才心平气和地问:你还要放影子去人间吗,珀尔路瑟? 没必要了,索兰契亚那边接下来会有内乱,北部王城和南方海城,时机应该不能把握,就让我们的人类去操心好了。 是这样没错,索兰契亚南北对抗的形势已经不可避免,说不定很快就会打起来。 而喀斯涅只需要看着,选择最合适的机会,联合高地草原的萨努尔族一同攻打索兰契亚。 正好萨努尔部落还需要一点时间整合,他们不急。 这时,山神叹气:本来也不需要我们管吧?只要注定开战的那一天到来时有所准备,人类怎么安排是人类的事。我们只需要对付索兰神系,其余不用在意。 兽神泼冷水:上次人类开战,咱们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压根不是决定文明命运的战争,咱们几个只能在岛上看着,想打索兰神也打不到,气死了。 珀尔路瑟幽幽道:这次不是,就等下次,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至于要等多久,其实无所谓。 不论是于喀斯涅的一些人类、还是于她而言,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不缺乏耐心。 恰在这时,空气倏然一静。 岛上山石震动,海浪越发声势浩大地拍上岸边,林间的走兽飞禽仿佛感应到什么,鸟类落下枝头,兽类伏下前肢,仿佛朝拜。 四尊神祇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 父神。祂们异口同声道。 随着这声呼唤,在这片其实并不属于现实的空间里,云霞向这里积聚,眨眼间就在方柱之间的空地上凝结成一个颀长的身影。 看不清形貌,仿佛全身都笼罩在光里,脸部是一团涌动的光雾烟云。 你们在讨论能否与索兰神系开战?这道身影发出轻而和缓的声音,音色雌雄莫辩,又像是女人和男人、老人和孩子保持着一样的步调讲话,重合在一起,非常怪异。 刻罗托,独立于四神体系之上,是创造世界的神灵,被喀斯涅人尊称为伟大的最初之神。 喀斯涅人认为,刻罗托是宇宙最初存在的生命,祂将世界从黑暗虚无中创造出来,并且点缀山川海洋和各类生灵。 祂是万物的父神,是所有喀斯涅人的信仰。 面对这位最初之神,珀尔路瑟浅笑道:是的,我们希望这次可以决定一切。 最初之神将云雾组成的脸转向东北方位,索兰契亚所在的方向。 沉思半晌,祂缓缓道:会的。 父神的意思是? 人类发起的这场战争,将是我们的机会。刻罗托说,我们会与萨努尔神系获得索兰契亚的信仰,我能预见到,这个未来很近,很近。 兽神睁大眼,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山神与海神对望,都只是笑了笑。 心灵女神垂眼,就听刻罗托平淡地问:珀尔路瑟,你有什么想说的?索兰契亚,毕竟是你诞生的土地。 珀尔路瑟漠然道:没什么感觉,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旧事了,更何况,如今生活在那里的人类,与信仰我的人类互为仇敌。 刻罗托用光雾面容对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重新化为不存在的云霞。 珀尔路瑟目送祂消散,笑容始终没有褪去。 恍然间,想起在索兰人王城见到的故人,以黑发蓝眸女官的形象出现,和过去的样子、人类流传的样子都不同,却还是很好认。 还是以前的黑发更顺眼。她自言自语道。 第125章 南北之分 对于索兰契亚而言,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艾琉伊尔掌控王城的三个月后,霍斯特等人经过长途跋涉,跨越了小半个索兰契亚, 终于在兄长的接应下到达海边重城巴南纳。 他喘过气来,便以索兰王的名义向众多城池发出通告, 将艾琉伊尔斥为谋逆的罪人, 并且宣布废除阿赫特作为王城的象征意义,把巴南纳城定为新的王城。 这不仅是通告, 更是没有明说的召集。 召集什么?当然是要集结各大城池的兵力,大军压境打回阿赫特,把艾琉伊尔从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赶下去啊! 然而,这份通告其实并没有起到霍斯特预想中应该有的作用。 太阳神之城,神妃奈玛尔依然身在夜明珠幽亮荧荧的光照之下, 闭着眼听人读完了信,嗤笑出声。 别理他,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 真是装久了,连叫人一起打过去都要拐弯抹角,指望各地城主靠着对他的忠诚之心带兵过去吗?可笑。 神妃卷了卷头发, 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艾琉伊尔有什么打算。算了, 先看她怎么说吧。 瓦什城中, 科帕尔继任城主之位已近四年,她依然作男子装扮, 气场却和过去的谨小慎微截然不同。 不用担心暴露性别的危险,也不必考虑来自已死父亲的不确定因素, 在经历过这几年的磨练之后, 科帕尔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城主, 远比父亲合格得多。 书桌前,科帕尔拿起来自所谓新王城的通告,仔细看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将其丢到一旁。 曾经是商人之女,如今在城主身边担任女官的瓦妮丝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头看,问:那一沓好像是重要公文,怎么扔了? 科帕尔耸肩:是废纸,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瓦妮丝:? 科帕尔:真的是,你可以看看。 瓦妮丝拣起盖着霍斯特印章的纸看完:的确是废纸呢。 两人对视,决定当这份公文不存在。 什么,来自巴南纳的通告?没收到,大概是半路丢在哪里了吧。 伊禄莱拉城,城主卢克埃塔注视着同样的公文,久久不动。 他想到家族世代的坚持,秉持礼仪,崇尚律法,忠诚于君主。 这些都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而此刻,卢克埃塔反复看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字眼,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响应的打算,也没有那些总是挂在嘴边的大道理。 城主想到儿子,独子卢卡还在阿赫特。 这混小子成了王女的亲卫,定期寄回家的每封信里必然有一段是在展望未来,卢卡对跟随艾琉伊尔建功立业很有信心尽管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成。 城主也想到先王,他曾经宣誓效忠的王者。 从阿赫特传达过来的、霍斯特才是谋害先王凶手的消息,伊禄莱拉城也收到了。 幕僚们对这一消息持不同态度。有人认为消息真实可靠,因为通报中的讲述有理有据,也可以解释王女为什么如此仇恨霍斯特;也有人觉得可信度很低,王女说不定是为了让自己反叛的举动听上去正当一些,才会将这个黑锅扣在霍斯特头上。 当时,卢克埃塔没有明确表态。 他低头沉默很久,终于还是将霍斯特发布的通告折叠起来,放在一旁的炉火上方。 火焰燎到纸张的一角,迅速蔓延,很快就将它灼烧殆尽,只留下一块黑灰。 五天过去,十天过去,半个月过去 等在巴南纳城内的霍斯特: 怎么只来了这么点人? 没有想象中的百军集结,有几个城主派人送来回信,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话,就是不肯派兵支持。 而索兰南部靠海城池的城主,倒是大多响应了号召,究其原因更多还要归在巴南纳城主也就是霍斯特的亲兄长塔兹身上。 与不擅武力的霍斯特不同,塔兹是家中长子,从小就按城主的标准被培养起来。 他似乎继承了索兰王室的善战骁勇,在海城坐镇的十年间尽职尽责,数次击退来犯的海盗,还剿灭过一个出名的海盗团。 在南部,塔兹的名字无人不知。 就像西北边境线上,艾琉伊尔的名字也一直在民众口中流传那样。 巴南纳城的城主府,现在被霍斯特临时征用为新王城的行宫。 行宫主厅内,霍斯特看着各地城主的回信,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最后将信纸一合,靠在椅背上冷笑。 看到我狼狈逃出阿赫特,就都开始犹豫了,在信上糊弄谁呢! 对面高大魁梧的男人不咸不淡道:怎么,都在推脱? 推脱都没有,装傻充愣装看不懂。霍斯特烦躁道,想起艾琉伊尔,不知道多少次开始懊悔,怎么当初就没连她一起杀了,弄出现在的麻烦,真是 在兄长面前,他也懒得挂上面具,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说有谁一直都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就只有塔兹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塔兹见怪不怪地喝了口酒: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奇怪。你还想打回阿赫特? 霍斯特:我不打,艾琉伊尔也早晚会打过来,与其等她整合好阿赫特那边的局面,还不如趁现在动手。 塔兹:问题是,我们的情况也不算好。 霍斯特: 是的,巴南纳这次召集的兵力不算多,还有海盗势力虎视眈眈,万一真把军队都带去和王女交锋,说不定前脚刚走,后脚新王城就被海盗攻占得彻底。 霍斯特的脑子想惯了暗地里的手段,遇到当前的情况,没有幕僚提出想法,他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听你的。 主动出击不现实。先把我们的摊子收拾好吧,守住南部。 也只能这样了。 霍斯特长叹:多谢你,塔兹。 谁让我是你兄长。塔兹说。 是啊,他们支脉从来都是互相扶持,否则怎么能做到之前差点就取代直系的地步? 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只差了一个艾琉伊尔。 霍斯特正咬牙切齿地恨着,就听塔兹接着说:谁让我是你兄长,就算想投奔艾琉伊尔也不行。 霍斯特: 塔兹:哈哈,只是个玩笑。 这确实只是个玩笑,从当年霍斯特计划之初,他就知道一切,也是他和已逝的父亲,一直在暗中协助,促成弟弟实现谋划。 从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相对于霍斯特兄弟,艾琉伊尔似乎并不急于出兵南部,对付逃离王城之后依然以索兰王自居的霍斯特。 阿赫特城内外,艾琉伊尔的影响力扩展得极快,这是一个无声而浩大的过程。 从殿下到陛下,人们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件事艾琉伊尔其实还没有正式加冕。 是的,没有加冕。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艾琉伊尔此时是王权的掌控者,却不能真正被称为王。 因此,众人当面和私下谈起时都称呼陛下。 而用在正式书面上的称谓,记录的书吏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最后慎重地称呼这个时期的艾琉伊尔为执政王女陛下。 一个复杂奇怪的称呼,却很合适。 对于迟迟不举行加冕仪式的理由,艾琉伊尔给出的解释有两点。 父母王陵尚未竣工。 谋逆窃位者尚未擒获。 只有达成以上两点,艾琉伊尔才会正式加冕为王。 这样的解释足以让外人信服,但艾琉伊尔心底是否还有其他隐秘的执念,比如等待洛荼斯看着她成王之类的旁人不会知晓,也不会理解。 艾琉伊尔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公文。 放在最上面的纸张,写着喀斯涅王国相关的最新情报。 自从阿思露死后,艾琉伊尔就开始怀疑喀斯涅王国的动机。 情报内容风平浪静,很容易让人以为这只是多心,但艾琉伊尔的怀疑始终未曾消退,对喀斯涅,她持有一定的警觉。 索兰契亚内乱的消息,自然早就放在喀斯涅掌权者面前了。 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和霍斯特正面对抗、消耗兵力,否则只是便宜了喀斯涅。 这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艾琉伊尔轻轻合眼,将情报放到一旁。 日轮与月轮交替着从索兰契亚上空巡游而过。 在日月神灵的注视下,这片土地四季轮转,直到又一年。 先王的王陵竣工。 只是修缮之前粗陋结尾的部分,因此没有耗费多长时间,新修成的王陵坐落在王宫后方的山谷里,和先代众多索兰王的陵墓排在一起,仿佛一座碑。 在这天到来之前,艾琉伊尔也想过洛荼斯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葬礼上柔和地告诉她,父母的灵魂确实已经挣脱束缚,沿着伊禄河回归神国。 然而没有。 葬礼当天,仪式由艾琉伊尔主持,瑞雅和死神大祭司从辅。 十五年过去,当初被草草掩埋在城外无名墓地的先王与先王后,已经化为两具干净的骨架,他们相互靠着,就像生前那样。 恋耽美 ——(94) 死神大祭司念诵告祭的长诗,乐师弹响竖琴,奏出应和的旋律。 艾琉伊尔平静地听着,直到他们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要等到下章才能从和睡意的对抗中解脱了,计算失误Orz 第126章 命运之日 伊禄河横穿王城, 蜿蜒的河道经过城池中央,将整座王宫半拱卫在其间。 雨后初霁,河水呈现出宝石般的青蓝, 仿佛纯色绸带,向远方静静流淌。 河边摆放着两具红木棺, 棺木半掩, 分别装殓着两人的遗骨。 在葬礼开始之前,是艾琉伊尔亲手将白骨从狭窄的黑石棺内移出, 覆上崭新的衣物,摆放他们生前喜爱的金饰,再送入这两具符合王室丧葬规格的棺椁。 艾琉伊尔站在岸上,俯身用陶罐取了新鲜的伊禄河水,依次洒落在骨骸额头的位置, 这是将灵魂从躯体中解放的必要仪式。 做完这些,她直起腰,视线掠过四周观礼的人群。 前来观礼者不少, 大多是权贵大臣。他们有的只是保持肃穆,也有的痛哭失声,其实过去这么多年, 真正会为此难过的没几个人, 倒是一个比一个会哭。 众人注目下, 艾琉伊尔没有失态。 她望向河流来源的方向,眼睫半垂着, 掩去眼底薄薄的水光。 但再抬眼时,依然是一双锋锐而深邃的金眸, 喜怒不形于色。 艾琉伊尔周身是一圈空地, 正好可以给她足够的空间,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向父母告别。 父王,母后。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霍斯特犯下了谋逆重罪,你们不着急轮回的话,可以在神国等一等,看他会怎样跪在王陵前忏悔。 一切都会顺利的。 死神不会错判人的善恶生平,渡鸦会为你们歌唱,衔来花环,像它们对待所有品行高贵的灵魂一样。 语句微微顿了顿。 洛荼斯曾经提起过死神的渡鸦,她的语气一向很淡,可谈论起那些神祇同僚时,总是一种熟稔而随意的口吻。 想来神灵之间的同僚情谊是不错的,毕竟共事几千年呢。 如果,你们能见到洛荼斯 虽然可能性接近于零。 细语声在这里停止,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也只是一声轻声道别。 好好休息吧,再会。 天气晴朗,风声簌簌掠过耳畔,岸上栽种的老树随风落下几片叶子,沾过艾琉伊尔的发梢和肩膀,又飘飘悠悠滑落地面。 就好像刚才有人站在艾琉伊尔左右,回应告别般,分别将掌心搭在她双肩上。 葬礼结束后,棺木被用蜂蜡密封起来,放进王陵的同一墓室。 自此,墓室的门将被层层封闭,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祭拜者在王陵外献上花束,只有艾琉伊尔本人和经过她同意的祭拜者才能进入王陵,看到墓室外的巨大墓碑。 观礼者散场,艾琉伊尔独自在墓碑前坐了很久,才走出王陵。 勒娜上前道:陛下,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看向她身后鬓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底格比亚城城主赫菲特。 赫菲特常年待在西北边境重城,这次来阿赫特是为了述职,同时也是为了参加葬礼。 老城主受限于年纪,已经数年不上战场了,但身体却比不少战士都健壮,作为先王麾下忠诚的老将,他这会儿还处于一种百感交集的状态。 十五年唉。 赫菲特摇头,看着艾琉伊尔的表情非常温和。 换成十五年前,他因为先王逝去的消息在家里彻夜难眠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被流放过去的小王女。竟然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艾琉伊尔道:赫菲特城主一路赶来,路途辛苦,不如在王城多住几天再回去吧。 不必啦,我再和勒娜说会儿话,今天下午就启程。赫菲特说,在边境待久了,对王城的气候都不太适应了,还是早点回去好。 艾琉伊尔闻言也不坚持,放了勒娜半天假,让她陪父亲待着。 临走时,赫菲特城主庄重地行了一礼。 诸神和先王都会看着您,护佑您前行。 索兰契亚就都交给您了,陛下。 艾琉伊尔颔首,目送父女俩朝另一个方向离开,自己仰起脸望了一眼湛蓝少云的天空。 良久。 该回去了。 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装饰性长靴踩过白石板,走向王宫的方向,亲卫们跟随在执政者身后,沉默而肃穆。 同一片天空之下,西北边境线外的高地草原上。 风吹得又快又急,黑色旗帜翻飞着拉直,完整地展现出旗面上的狼首图腾。 线条粗糙而凌厉,狼头凶神恶煞,正如同萨努尔族一贯的粗悍。 萨努尔首领骑着高头大马,在旗帜下方向远处眺望。 尽管视野范围内并没有特别的事物,但他知道,往那个方向进军,就会抵达曾经阻碍他们多时的底格比亚城。 现在开始行军,慢吞吞地走过去,真是不痛快。 萨努尔首领说,脸上却写满了兴奋和期待,完全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痛快。 来自喀斯涅的使者站在一旁,慢悠悠道:这次要一口气攻下底格比亚城,正式进攻之前,不好操之过急。 当然,等攻破索兰契亚的西北防线,大人您就可以放肆地痛快了。 怎么还叫大人大人的。首领不高兴道,现在我是王,萨努尔的王。 使者低头:是我疏忽了,请原谅我,萨努尔王。 首领哈哈大笑:只是说笑罢了,我哪有那么小肚鸡肠,能成功打下他们,还得感谢你们殿下送来的武器,可比从索兰人那儿抢来的好用多了。 使者只笑不语。 从前萨努尔族分为数个部落,权力松散,直到这几年内这名首领在喀斯涅人的支持下统一高地草原,部族才真正成为一个整体。 位于喀斯涅和萨努尔之间的几个小国陷入危险境地,纷纷向喀斯涅投诚。 至此,万事俱备。 凶悍的游牧族群与早有图谋的海洋文明,仿佛是狼与鲨会晤一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丰饶的索兰契亚。 西北边境?固若金汤的底格比亚? 那都是过去式了,在整合之后的萨努尔战士面前,一定不堪一击! 还有那个王女 哦,现在是什么执政王女了,她远在阿赫特城,估计还在为政务焦头烂额。没人能阻止他们,没有人! 日光之下,狼首黑旗开始向前移动。 如同狼群聚集,向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地域露出獠牙。 刚从阿赫特回到底格比亚城的老城主,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起身,面对桌子上一堆半个多月下来积攒的重要公文,不由得眼前一黑。 哎哟,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头晕眼花。赫菲特扶着头,光明正大地试图躲过公文的洗礼。 幕僚围在旁边,无可奈何地劝说着,正在两方你来我往之时,门外忽然响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萨努尔族来袭! 报信官喘着粗气,焦急地报告。 萨努尔族劫掠边境是常态了,照理说不该这么惊慌,赫菲特从报信官的神情里看出什么,脸色立刻郑重起来。 果然,传信官继续扯着嗓子道:是大举进攻,萨努尔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集合了大批人马,已经快到边境线了! 赫菲特猛地站了起来。 城外大军压境,马上民族萨努尔对底格比亚城虎视眈眈不只是虎视眈眈,他们已经伸出了利爪和獠牙,兵临城下。 萨努尔首领仰望高高的城墙,露出狞笑。 攻城 战火熊熊燃烧,萨努尔人向城墙发起进攻,他们穿着与过去样式截然不同的盔甲,顶着城墙上守军射下的箭矢,悍不畏死地冲锋。 就好像他们的图腾,就好像他们所崇拜的狼神。 底格比亚守军训练有素,兵力不弱,但面对萨努尔绝对的人数优势,和风格大变的作战战术,依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赫菲特穿上战甲,将要踏上城墙。 幕僚纷纷劝阻:大人,您的身体 还能打。赫菲特截断话头,放心吧,我可比年轻小伙子能打得多。消息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应该能在四天内传回王城。 那就好。赫菲特缓缓吐出一口气。 西北边境与王城之间的距离跨越了大半个索兰契亚,哪怕是军情急报,也至少要花三天才能送达,这是不可避免的时间差。 而当急报送到艾琉伊尔面前。 当她知道萨努尔族大举入侵的时候。 站在城墙之上的赫菲特城主力竭,他疲于应对,被一支长矛穿过胸口,浴血的身躯向后倒下,眼睛还在极力大睁着。 索兰契亚 陛下 勒娜。 同日,底格比亚城破。 萨努尔占领这座要塞,展现出掠夺的本性,同时将目标投向更远的城池,他们迫不及待。 而在城墙被攻破的同一瞬间,【时空】与【命运】敲定音符,这种玄妙的变化,让每个卷入其中的文明神系都有所感应。 长着灰色狼头、脖子下穿着人头骨项链的神灵猛然一顿,咧开尖牙密布的嘴。 在他身边,几名兽首人身的萨努尔神对视,已然明了。 喀斯涅的最初之神凝聚躯体,光雾组成的脸看不出表情,却仿佛早有预料。 诸神之国,飘浮于云端的浮岛上,依然保持着婴儿模样的天空之神皱起眉,喃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河流神殿之中,满池清水环绕着水的神明,池水颇有韵律感的波动终于停息,光晕隐去,一切寂静无声。 万籁俱寂间,洛荼斯睁开双眸。 蓝玉髓色的眼瞳倒映出穹顶伊禄河的星图,辉光闪烁,如河流暗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觉睡醒,决定文明存亡的战争拉开序幕。 洛荼斯:? 洛荼斯:等等,我真的只睡了四年多吗? 第127章 战争之始 那实在是一种玄奇的感受。 仿佛耳畔荡起悠然钟鸣, 眼前铺开万里山川血染的图景,神国倾覆,水脉断绝, 一切都陷入永恒的黑暗沉眠 幻觉般的画面转瞬即逝,眼前依然是神殿穹顶那安静寥远的水系脉图。 洛荼斯从池底浮上水面, 坐起身, 神色于若有所思中夹杂着微妙的情绪。 刚体验了学生时代熬夜写论文不知多久,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 就发现文明危机已经到来任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不由自主感到微妙的。 是的,这是一场以文明存续为前提展开的战争。 现在,洛荼斯终于理解了天空之神口中的明悟是什么感觉。那是某种自然而然的通晓,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决定文明存亡绝续的时期将会在这一刻开启。 两方对敌,必有一方要就此没落,直至消亡。 不多耽搁, 洛荼斯决定先赶往神国中心的石台。 身上的水迹在出水的一瞬间便干透了,她步履匆匆走出神殿,往日里林间的鸟语虫鸣销声匿迹, 莫名显出几分肃杀。 前往石台的路上, 洛荼斯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层出不穷。 她睡了多久, 艾琉伊尔现在的情况又怎么样?沉睡得太匆忙,洛荼斯甚至不知道阿狄亚是怎么传信的。 倒不是不信任爱神, 可神灵和人类的思维差异摆在那里,万一弄巧成拙呢, 还有王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全都令人没法放心。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眼下的危机。 那么问题又回到最开始那个 她究竟睡了多久?莫非是一梦百年,才会忽然跳到文明末日的剧场? 趁着赶路的机会感应一下时间,洛荼斯才松了口气,还好只过去四年多。 等一下,好像也不值得松懈。 这四年里的变故是不是太多了点。 暂且不管时间的问题,是哪个文明带来了危机预警? 以索兰契亚展现出来的实力,能带来灭亡之危的大概只有两方:萨努尔族和喀斯涅。或者再糟糕一些,这两方达成一致。 喀斯涅神系的记载在脑海中晃过,字字清晰。 洛荼斯抿唇,将行进的速度又提快两分。 作为神灵诞生之地的中央石台,此时正被属神们和众多精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他们神色各异,一看洛荼斯赶来,倒是都愣了愣,随即让开一条通路。 圆形石台之上,其余七位主神悉数到齐,正以神力加固结界。 周围属神的动静吸引了太阳神的注意,他抬头,顿时惊道:洛荼斯?你怎么现在就醒了啊。 疗愈结束就没必要继续沉睡了,不过,我没想到会正巧赶上这时候。 说着,洛荼斯快步来到属于她的站位,放出神力,加入稳固结界的行列。 太阳神纠结:不,我的意思是,就算疗愈未免也太太快了吧! 神灵因伤沉睡,还是神力都开始逸散的重伤,怎么着也得睡个百八十年才对。 行啦,醒了就好。爱神阿狄亚打断太阳神的未尽之言,看向洛荼斯,难得认真地问:你的情况可以吗? 洛荼斯点头,表示一切都好。 见状,刚才没开口的几位主神也放下心来,继续将主要意念放在结界上。 洛荼斯顺着他们视线的终点,看到石台中心的八芒星,那块被神力汇聚成的线条圈起的地面已经变了模样,如同一面水镜,显现出人间的画面。 是索兰契亚的西北边境。 只有神灵才能看到的结界透明斑斓,它沿着边境线挡在索兰契亚领土之前,仿佛阳光下的泡沫表面。 恋耽美 ——(95) 狼首人身的异域神明悬空在结界外,抬起一只利爪,似乎在估量着什么,忽然间他咧嘴一笑,狠狠一爪拍下! 嗡 结界震荡,发出含混的低响,斑斓的虹色块起伏晃动。 狼首神似乎对这一结果并不满意,嘴里嗥叫一声,爪掌又拍了两下,才停止攻击。 在他身边围拢着几位同样生着兽头的神祇,表情各不相同,眼神之中却有某种统一的东西。 凶蛮。 洛荼斯轻声道:狼神乌拉坎。 是他。智慧之神接话,麻烦的家伙。 洛荼斯了解过萨努尔族的神话。 事实上,萨努尔人并没有完整且全面的神话体系,也没有繁多复杂的诸神,他们崇拜的神灵演化自各部落的图腾,都是兽首人身原始而野性的神祇。 在此之前,萨努尔族都只是松散的部落联盟,照理说神灵之间不会有尊卑之分,顶多有强弱之别。 但是洛荼斯看着狼神在几个兽头神中为首的架势,顿时意识到:萨努尔族已经统一了? 爱神若有所思: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我一百多年前见过那匹小狼,那时候他远不如现在强。 一百年之内,对神灵而言的确是最近了,但洛荼斯可以确定,几年前艾琉伊尔刚离开边境军团时,萨努尔族明明还是各部落分散的状态。 五年之内,部落一统。 这就是他们向索兰契亚宣战的倚仗吗? 霜蓝眼眸一转,看向结界之后的底格比亚城。这座边境重城巍峨的城墙上不见一个索兰士兵的影子,破碎的血肉残骸挂在凹凸的垛口之间。 萨努尔人在血肉间搜刮战利品,屠杀尚在抵抗的士兵,他们布满城墙、街巷、城主府。像蝗虫。 不是宣战,是正在进行时的侵略。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结界之外,又有四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其中一名戴着兽头冠冕的神祇和萨努尔狼神说起话来,同样高大魁梧而粗犷,要不是狼神顶着个灰狼脑袋,估计看起来会很像兄弟。 兽头,珊瑚,山岳和轻烟,这些神灵头戴的冠饰象征着他们的身份,正是喀斯涅神系的四方神。 果然,喀斯涅神系也是参与者。 始终没有开口的天空之神悠悠叹了口气,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照旧是一张嫩生生的婴儿脸。 两个国家、两个文明联同向索兰契亚发起的侵略。 同时亦是二者神系与索兰神系的战争。 索兰诸神对望,不似往日的平和闲适,气氛凝冻紧绷。 弦声压抑,沉闷急促如鼓点,仿佛风雨将至,乌云阴沉。 弦声? 洛荼斯闻声看去,就见死神埃穆特身边那群漆黑渡鸦正慷慨激昂地弹奏竖琴,还尽职尽责地配了合适的背景乐,十分陶醉其中。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埃穆特把头顶的兜帽往上抬了抬,黑沉沉的眼睛只看了洛荼斯一眼,就飞快移开。 不关我的事。 死神在渡鸦乐队的演奏声中撇清关系。 此时,太阳神正给月神科普被她遗忘的神战相关信息,婴儿状的天空之神站在地上还没大人的膝盖高,索珈直到这时都还提着一只甜点篮。 洛荼斯: 对不起但是,总觉得索兰神系很危险的样子。 再和其他两个神系一对比,这种感觉就尤其明显。洛荼斯望着八芒星阵中央反馈回来的画面,渐渐的,视线落点停在喀斯涅神系中唯一的女神身上。 淡金色头发长得过分,被烟雾冠冕折了几折,才勉强与身长持平,她半侧着身,面容偏向另一边,从画面上看不到脸。 恰在此刻,那名在喀斯涅神话中名为珀尔路瑟的心灵女神顿了顿,缓缓将正脸转向包围着索兰契亚的结界,也是转向索兰诸神看着的画面。 她带着弧度不大不小的微笑,淡烟头冠之下,一双眼深蓝如无星的夜幕。 洛荼斯蹙眉。 这种眼眸的颜色不多见,她在脑海中翻寻印象,倏然间眉心一跳。 她确实看过这样的眼睛,在人世,在索兰契亚的王城。 歌舞剧演员阿思露。 几乎是在这个名字浮现的一瞬间,神力结界一声轻鸣,八道主神执掌的力量纹路渐次熄灭,神力回流到诸神脚下。 结界现在是最佳状态。天空之神收回手,无形的风形成托举的力量,让他悬浮在半空中,走吧,也该去会会他们了。 洛荼斯出声:恩,结界可以阻挡别系神灵入侵,除非使用神力攻破是这样吗? 没错。 有没有例外? 恩思索片刻,道:严格来讲,是有的。比如我们没有神力的人间化身,又或者在神战初期,神力极弱的个体也可以尝试潜入。 不过,这种弱恐怕得是神国小精灵的级别,毕竟此时战争才刚开始。 不是每个神系都有化身这个说法,但显然喀斯涅是有的,喀斯涅神话中,神祇可以凭借自身的影子来到人间。 也就是说,阿思露极有可能是对面的心灵女神。 洛荼斯心念电转,须臾之间作出决定。 我先去找艾琉伊尔。 几位主神闻言偏过头望着她,没有立即表露出不赞同,等待理由。 洛荼斯语速颇快道:喀斯涅的心灵女神可能早就让影子去了阿赫特,我见过她,她也在关注我,应该知道我这几年未曾露面。 而且,倘若那些怪异的毒蛇与喀斯涅神系有关,珀尔路瑟对她之前的境况或许也有所猜测。 比如猜到伊禄河女神违背规则陷入沉睡之类的 暂且隐去这句话不提,洛荼斯接着道:这时候我不露面或许更有迷惑性。还有王城那边,她的影子可能会联合潜入的弱神影响王城,我得提醒艾琉伊尔。 主神们面面相觑。 死神刚张了张口。 爱神先点了点侧脸,语气略古怪道:你家小王女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洛荼斯心里一紧:发生了什么? 嗯是好事。爱神耸肩,你去了就知道。 天空之神也颔首道:去吧,洛荼斯。那两个神系由我们看着。 河流女神带着疑云匆匆离开。 时间仓促,她没有注意到死神埃穆特的欲言又止,还有他身边两只显得安静而不合群的渡鸦。 它们甚至都没有在弹竖琴。 一道黑影从阿赫特城上空掠过。 那是个身形与人类相近、只是背后长着一对宽大蝠翼的女人,她身披浅灰色裙袍,皮肤呈现奇异的灰白光泽,双耳尖利。 在喀斯涅神话里,她被称作梦神,更常见的说法是梦境女妖。 就能力强度而言,梦境女妖的确和索兰神话中侍奉神灵的小精灵差不多,可能更强一点,是精灵侍长。 尽管如此,她也拥有神力,属于梦境女妖的独特力量。 梦境女妖飞向王宫,这种状态没人能看得见她,但她却能在气氛凝肃的宫殿里寻找目标。 终于,梦境女妖的目光落在王廷。 她挑起暗色的嘴唇,露出笑容。 啊,找到了。 珀尔路瑟大人说的,那个有弱点的人类。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洛荼斯还不知道,阿思露已经被2612揪出来了(甚至还自己蹦极回收影子)hhh 下一章就见面啦! 今天提前更新,希望明天还能提前,一天比一天早,争取回到原先的更新时间晚九点固定,然后短鱼就可以回归不掉头发的阳间作息 美好的祈愿.JPG 感谢这几天投雷的小可爱,爱你们么么哒! 木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8 00:17:01 阿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8 03:20:26 阿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8 03:21:42 摸摸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9 01:25:30 4176957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29 06:19:13 Max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31 01:38:48 5311447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31 02:26:33 LiYu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02 09:27:08 LiYu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02 09:27:24 昃49520817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802 10:12:06 第128章 亵渎与背叛 王廷之侧的政务房之中, 一场激烈的讨论刚刚落下帷幕。 萨努尔族来袭的军情急报送到之后,艾琉伊尔立即召开临时廷议,商议该如何应对这场意料之外的突袭。 各项事宜议定之后, 众臣匆忙告退,离开时脸上的表情都谈不上轻松。 艾琉伊尔独自静坐片刻, 继续垂首批阅文书, 看不出多余的神色。 只是左手抬起,轻捻着护身符上的蓝玉髓珠, 暴露了内心的些许波澜。 对于底格比亚城的城防布置,艾琉伊尔再清楚不过。 过去,萨努尔族凶蛮粗暴,战力强悍,但始终没有形成完整统一的政权, 各部落也不是一条心,威胁也一直在可控范围内。 作为索兰契亚西北部的第一道防线,底格比亚城兵力向来是足够的, 假如运用得好,完全可以做到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就如同艾琉伊尔在军营中时做的那样。 思及战报中描述的敌方阵势,艾琉伊尔很难对此时的战况持乐观态度。 更甚者, 假如这次突袭背后有喀斯涅国的手笔, 假如对方想要速战速决 这封下午刚抵达王城的急报, 所陈述的其实是三天前的事。 而现在。 傍晚的夕光顺着政务房的天窗投落,被窗棱分散成几束, 在文书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艾琉伊尔凝视纸面,落笔批上朱红的字迹。 不论如何急迫, 既定的事实无可改变。就算此时已经开始连夜布置, 王城军团整装待发, 最早也要到明日上午才能出动。 再加上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只怕来不及。 希望底格比亚城后方的几座大型城池至少能主动派出一些援军,别只龟缩在自己的城市等命令。 但以艾琉伊尔对那些贵族们的了解,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暗淡黑沉。 一阵倦意涌上,艾琉伊尔顿了顿,随即察觉到异样。 虽然平时像上了年纪的大臣和贵妇人一样注意养生,但艾琉伊尔才二十来岁,精力充沛,很少犯困。 现在这是怎么 无形的风掠过身畔。 艾琉伊尔看不到,来自异国的梦境女妖飞落在旁,收拢起灰色翅翼。 而在这之前,从那双翅膀上洒下的微小粉末,就如蝴蝶鳞粉般在房间内飘散,这是能让人类陷入睡梦的粉末,来源于喀斯涅人在古老神话中对梦神的幻想。 怎么还没睡? 梦境女妖等得有些不耐烦,按照神力特性,人类一沾染到她的粉末,就会立即倒地大睡,哪里需要等。 数秒之后,艾琉伊尔执笔的手终于松开,羽毛笔掉落在桌面上滚了滚。 她单手支着头,安静合眼,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梦境女妖再三确认,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好吧,索兰契亚的王女。让我看看,你的弱点是什么? 梦境女妖满意地笑着,伸出形如鸟爪的手,在快要触及艾琉伊尔时猛地一震,骤然缩回。 怎么回事!梦境女妖睁大眼,忽然注意到那枚静静垂落的护身符,恍然大悟,原来是被索兰神庇护的信徒,难怪不能触碰梦境 入梦,是神灵的专有权能,且只能入虔诚信徒的梦。 梦境女妖是个例外,因着自身神职,她拥有以真身进入人类梦境的能力,然而面对被上位神划入庇护范围的信徒,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利用神力,幻化形影。引导出人类的贪婪、恶欲、放纵,等等一切的阴暗面。 效果倒是差不多,可这么一来,就没法知道这个被珀尔路瑟大人点名的人类究竟有什么弱点了啊。 梦境女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一扇双翼,落下另一种颜色不同的鳞粉。 它们如同细雪,一沾上王女的皮肤,就如同融化似的消失了踪影。 艾琉伊尔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在做梦。 又回到当初那天,北地森那城中某名贵族的花园。 灌木茂盛,草地铺展,当地特有的花种花期快要结束,是盛开最热烈的时候,灿烂如织锦。 两条细长扭曲的毒蛇尸体僵卧在地,其中之一就在不远处,利剑将它钉死在地上,无声无息。 艾琉伊尔听着曾经说过的剖白话语,再一次从口中吐露。 因为把这当成了梦,我才会亲吻您,毫无顾忌地。 我很清醒,一直都是。 知道这些,您还是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这一回,没有勒娜赶来打断。 洛荼斯静立在艾琉伊尔面前,神情有片刻怔然,之后才温温和和道:这些,只是我们过去的相处带来的错觉。 你既然没事了,我们就应该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让你冷静冷静。 然后你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不好?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怎么可能无所谓怎么可能是错觉? 那这四年来,折磨她的都是些什么? 艾琉伊尔垂眼,掩去眸中渐沉的暗色。 这很不应该。 然而索兰王室从血脉里流传下来的疯劲儿,在素来知晓忍耐克制的艾琉伊尔身上,似乎只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战场,二是感情。可偏偏在这两件事物上,从来都不是只要付出一切到发疯的地步就能获胜,它们没有公平可言。 恋耽美 ——(96) 面前的河流女神见她没有作声,略一点头,转过身就要离开,裙角浮动披帛微曳的背影,又像是燃起一簇森白的烈焰,径直灼向眼睛。 背影。 她真是看够了这样的背影。 艾琉伊尔上前一步。 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细小粉末环绕在周身,仿佛能勾出一直以来压抑的东西。 地上的毒蛇似乎在此时活了过来,身躯缠绕盘动,蛇存在于这片草地,也存在于艾琉伊尔心底,肆意滋生,舞曳着。 索兰契亚人认为,毒蛇是反面,是应该被人深恶痛绝的动物,阴险,狡诈,剧毒同时也象征剧毒的恶欲。 当谁使出毒辣的伎俩,或者对神灵不敬,就会有人指责他:你这条毒蛇! 艾琉伊尔现在觉得,她大概就值得这么一句喝骂。 脚尖不受控制、或者说非常诚实地,一步步靠近那道背影。 抓住她。藏住她。 毁去所有神庙,遣散所有祭司,让她成为我一个人的神。 没有任何事物能将洛荼斯从我身边夺走,哪怕是她自己。 不会再被丢下了。 但是但是。 真的能这么做吗。 艾琉伊尔的足迹还在往前,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洛荼斯。 梦境女妖不得不待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待结果,忽然间,她竖起狭长尖锐的耳朵。 我没听错吧,洛荼斯? 梦境女妖探究地打量着熟睡的王女,眼里闪烁幽光。 虽然不知道,作为河流女神的虔诚信徒,这个索兰契亚王女的放纵、恶欲和阴暗面为什么会和洛荼斯有关,但总觉得会是个好机会。 梦境女妖想了想,抬起灰翼,让更多鳞粉落下,向梦中的王女传递她的声音。 为了更好地施展神力,她甚至化出了实体。 愤懑?厌倦?憎恶?不甘心吗,不得已吗 在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负面情形列举出来之后,梦境女妖话锋一转,似乎很遗憾道:可是,不管再怎么不甘心,人类是不可能对神做什么的。 说完,她试图全力捕捉艾琉伊尔在梦里的心音,却什么都没听到,好像梦境的主人在这时完全静止。 梦境女妖暗自奇怪,嘴上却继续蛊惑道:但是神可以。只要你愿意,你想对她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达成 就算想弑神,也不是不行。 只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梦境女妖便察觉到神力不稳,由神力引出的睡梦自然也出现变故。 梦境女妖一愣,表情顿时变了。 她无法入梦,也就不知道此时的艾琉伊尔,正以怎样冰冷的目光盯向地上蛇尸。 梦境女妖的声音,是借由毒蛇之口传递出来的。 艾琉伊尔握住了剑柄。 掌心拧着转动剑身,将被钉住的蛇首搅得碎烂,她看着毒蛇也看着蛇背后的事物,话音幽凉,一字一句。 你,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刻,梦境破碎。 瞬间失去部分神力的感觉让梦境女妖脸色骤白,她下意识低头一看,艾琉伊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不等梦境女妖有所反应,艾琉伊尔已反手掣出竖立在身旁的长剑,刃出剑鞘,眨眼就横在梦境女妖颈间,牢牢抵住不同于人类的异色皮肤。 艾琉伊尔手上剑刃丝毫不动,同时缓缓起身,平视梦神。 梦境女妖不理睬脖子上架着的剑锋,只诧异地瞪着她。 你怎么会醒过来 不然呢。艾琉伊尔的目光掠过对方身后的灰翼,倏然莫名一笑,兀自继续说,我曾经发过誓,绝不背叛,绝不亵渎。 已经占了其中一个,要是两个都占了,那还真是该死啊。 梦境女妖没听懂这人类王女的意思,但却听得出,对方只是在自言自语,压根不是给她的解释。 不知所谓。 她哼笑,心里可惜着这次没能达成的目的,但也没办法了,作为梦神,能做的只有这些。 艾琉伊尔的剑还横在她颈前,然而梦境女妖摊开手爪,不以为意道: 我承认,你是个棘手的人类,可就算能从梦里醒过来又如何?正如我说的,人类不可能弑神。 说着,梦境女妖歪头轻蔑一笑,就想将脖子往前探,实地演示。 她眼里闪过恶意。 瞬息之间,艾琉伊尔想起曾经试图攻击洛荼斯却死状诡异的杀手,她眉目微沉,执剑的手却依然很稳。 人不能弑神,那我呢。 僵持之际,门口响起熟悉的、清淡冷冽的嗓音。 艾琉伊尔呼吸一顿,眸中碎光晃动,像太阳下荡开的澄金水面。 她极慢地扭过头,正对上洛荼斯霜蓝的眼瞳。 *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女妖:?尊重一下隔壁的神好吧! 提前失败,明天继续.JPG 第129章 那不是亵渎 片刻之前, 洛荼斯刚来到王廷外,就感应到了附近的神力。 很细微,带着淡而虚幻的特质, 但没瞒过她的感知。 先前预想的情况可能变成现实,洛荼斯脑海里几乎没法装下多余的念头, 只怕自己来迟了, 就要面对无可挽回的后果。 是,神灵不能使用神力杀死人类但那是在神战来临之前的规则。 智慧之神说过神战中对神灵的限制会减少, 可究竟会减少到什么地步?她不知道。 就如同人类对神话投赋的千百种奇思幻想,神力的用法太多了。 哪怕是神力微小如精灵的神祇,也不能轻视。 而当洛荼斯赶到门边,却正好听见了那句话,身形不由得一顿。 我曾经发过誓, 绝不背叛,绝不亵渎。 已经占了其中一个,要是两个都占了, 那还真是该死啊。 让梦境女妖一头雾水的低语,听在洛荼斯耳中,就像是答案摆在眼前的谜题。 可那又哪里算什么亵渎呢 这句感慨在心底一闪而逝, 洛荼斯出声吸引异域神灵的注意, 同时放出神力。 水属力量经过四年来的自行修复, 依然如臂指使,如霜色匹练般循向而去, 把梦境女妖捆束得结结实实。 控制住对方的行动,洛荼斯才缓步走入房间, 好好看向艾琉伊尔。 我回来了。她做了什么? 艾琉伊尔唇角抿起, 没有立刻回答, 长长的眼睫半垂,阴影落在眸子里,晦暗不明。 梦境女妖试图挣扎,但其实自己也知道,这种挣扎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她的神力微弱,否则也无法在神战之初潜入索兰契亚,之所以能影响到王女,仅仅是因为神职的特殊。 面对索兰契亚的主神之一,梦境女妖没有逃脱的可能。 可是 梦境女妖张开嘴,露出尖锐如鲨齿的尖牙,狠声道:我知道你,索兰水神。 这么紧要的关头,你是专程赶来看顾这个人类的吗? 洛荼斯蹙眉瞥她一眼,并未发觉艾琉伊尔突然蜷起的指节。 但梦境女妖注意到了,自觉抓住一个天大的把柄,笑得越发放肆。 真有意思,你把神的信物给她,挂在那个护身符上。可你根本没想过吧?这个人类对你没那么虔诚,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我是喀斯涅的梦神,能自由穿梭于人类的梦境,所以我能听到,她在梦里可没掩饰对你的阴暗念头,连我都要大吃一惊! 此话一出,一旁的王女神色森冷,手指按在剑柄上。 对于自己的爱慕之心,洛荼斯早就知道,她也不怕梦境女妖说出来,但那些被拼命压在心底的、悲哀可憎的恶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洛荼斯听到。 要不是对神灵的特性心有疑虑,艾琉伊尔恐怕早就一剑刺穿异国神祇的喉咙了。 梦境女妖丝毫不怕人类的威胁,依然期待地等着洛荼斯作出反应。 然而,洛荼斯: 不会吧,这家伙知道了? 河流女神不动声色,打量着梦境女妖的眼神,倏地蓝眸轻闪。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念头? 洛荼斯偏头,表示洗耳恭听。 这下轮到梦境女妖卡壳,她哪里知道具体情况啊,有神灵信物在,压根没法入梦,只能凭借只言片语进行猜测。 于是,梦境女妖支支吾吾道:她、这个索兰王女根本不想信仰你,她厌烦你的存在 编不下去了,梦境女妖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恶念,具体是什么样的恶念很重要吗? 洛荼斯移开视线。 艾琉伊尔则从垂下的眼帘后悄悄看她。 梦境女妖:? 虽说没奢望能达到现场反目的程度,但在她挑破暗面之后,怎么想这两人之间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吧! 你们梦境女妖不解且不甘,试图继续开口。 洛荼斯回神,面容一冷,抬手从面前划过。 捆束梦境女妖的神力随之变化,延展变形成为一颗硕大的水球。 身负灰翼的女妖被包裹在水球之内,动作凝固,像一只被透明树脂封住的大型鸟类。 谢天谢地,她终于安静了。 但梦境女妖一闭嘴,就显得房间里过分寂静。 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或许还有心跳。几乎保持同调。 洛荼斯面上神色淡然,心里却有些许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先封着她 您杀了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下。 艾琉伊尔反而轻笑一声,比了个你先说的手势。 洛荼斯也就接着道:我没打算现在杀死梦境女妖,她是喀斯涅的神灵,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对面的情况。 说着,洛荼斯将水球调转了个方向,让梦境女妖的脸朝着墙。 洛荼斯这么做的时候,艾琉伊尔的视线始终未从神灵半侧的面容上挪开。 若有所思的,深邃的,不容忽视的。 艾琉变化很大。 洛荼斯将神力连同梦境女妖一起化为人类无法观测的灵体形态时,心里这样想。 几年前为了稳固神位,洛荼斯沉睡了三年。 在那三年之间,艾琉伊尔的变化同样显著,只是这种变化更多表现在生理上,给洛荼斯的感觉,更接近一晃神小姑娘就长这么大了的怅然。 而这次,艾琉伊尔看起来似乎并无改变,可她的眼神、动作、态度,无一不在诉说着 不一样了。 抛去伪装,她站在洛荼斯面前,毫不掩饰过往深藏的感情,仿佛敞开一切。 可曾经敞开的那部分,却又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王女的神情莫测而专注,第一次让洛荼斯产生了看不透的错觉。 尽管在所有人眼中,执政王女陛下都是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代名词,但艾琉伊尔其实很少在洛荼斯面前表现得强势。 更多时候她喜欢用撒娇的手段,她擅长这个。 然而现在,艾琉伊尔无意识释放出轻微的迫力,姿态看似随意,实则紧绷。 像大型猫科动物紧盯着象群,庞大而强大的白象决不是它的猎物,可又饿极了,要饿死了,无法捕猎就活不下去于是大猫摆出进攻前的姿态,挣扎着是要孤注一掷还是继续忍耐,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无定感。 洛荼斯无声浅叹。 她自己也远没有看起来那样沉稳淡定,对比之下,洛荼斯的纠结一点不比艾琉伊尔少。 本来打算先说正事,但眼下或许先说开会好些对两人来说都是。 艾琉,那不是坏事。 这是洛荼斯的第一句话。 艾琉伊尔忽然抬眼,长而微翘的乌睫掀起,透亮的金眸里,清清楚楚倒映出神灵的影子。 不可恶,也不阴暗,不像梦境女妖说的那样。当然,也不像你自己想的那样。 那不是亵渎。 不是亵渎,又是什么呢?艾琉伊尔偏过头,用一种闲聊似的语气问,难道您想告诉我,这种折磨我也恩赐我的感情,只是年少不懂事、错把亲情和信仰当成了爱情或者您还有其他解释? 洛荼斯摇头。 或许刚开始往这个方向思考过,但我知道,你不会混淆这些。 在外界看来是沉睡、实则在控制疗伤进程的那段时间里,洛荼斯除了和汹涌的睡意对抗,也在思索她和艾琉伊尔的事。 最开始也考虑过,年轻的王女会不会只是将几年来混杂的情感当□□情,这么想也说得通,但洛荼斯还是排除了这一可能。 王女一向清醒而理智。 她是否会被感情左右,洛荼斯无法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艾琉伊尔不会连这些都分不清楚。 然而,洛荼斯不觉得只要清醒地意识到感情,就意味着没问题。 问题出在她自己这里,从第一次见面,神灵的表征和特意入梦交流的举动,就奠定了一个等式。 洛荼斯等于伊禄河女神。 当然了,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艾琉伊尔究竟是对河流女神产生了感情,还是对洛荼斯本人? 洛荼斯不打算现在就提出这个问题,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展现两者的区别。 眼下需要说清楚的是 所以,你只是喜欢神而已。洛荼斯。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直说,只好把我替换成了神,温声轻语。 喜欢,难道是什么不好的感情吗?这不是亵渎,你也没有违背誓言,所以 就别再用那种落寞而自嘲的语气说自己了。 艾琉伊尔微微一笑:我明白的。 恋耽美 ——(97) 不明白的是你。洛荼斯。 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掩埋的念头,也不知道如果你没有回来,或者等几十年之后再出现,那时的我会做些什么。 而我也不会让你发现。 那么,你的想法呢? 艾琉伊尔靠前一步,没用敬称。 我? 对,如果你只是想说,哦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所以我们继续向以前那样相处之类的,我会很难过。 洛荼斯顿了两秒,才以一种复杂的语气说:我不知道。 艾琉伊尔: 她眯起眼。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却没有避开艾琉伊尔的目光,即使她清楚,这个回答并不合适。 但洛荼斯不能确定。 她无法确认,自己现在所认识到的心情,是否达到了足以回应艾琉伊尔的程度。 第130章 面对 对于感情, 洛荼斯似乎总是迟钝的。 从前也是如此,当她走在校园里、行在路途中、跟在乐于展示女儿的父母身旁时,通常会忽视那些明里暗里投来的目光。 只要对方不想特意表露, 洛荼斯就全无察觉。 然而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在自我疗愈期间,洛荼斯思考自身的现状, 也开始学着脱离第一视角, 从旁人的角度剖析那段已经显得非常遥远、却塑成她人格的过往。 仔细想想,与其说是独独对情感迟钝, 倒不如说洛荼斯主动而无意识地忽略这些微末的细节。 就好像潜意识里把它们判定成不需要重视的东西,不接收,也不自明,里外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却坚韧如甲胄。 在还没有来到索兰契亚、没有封在石雕的女神像里之前, 洛荼斯就给自己加了无形的套壳,尽管她本身也不知情。 而当洛荼斯意识到这点,试图解析自己真正的心情 猜测艾琉伊尔可能暗恋着谁的莫名怅然, 月夜之下不自觉的升温,即便作为神灵也依然会怦然作声的心跳。 还有一路疾行直到发现王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种一瞬间心脏紧缩以致于喘不过气的刺痛。 这些难道能被简单解释为亲情和关怀吗? 洛荼斯无法自欺欺人, 漫长的思考时间也不能给她自欺欺人的余地。 想明白之后, 洛荼斯心中竟然有种啊, 果然是这样的尘埃落定。 但这无法让她作出实际决定。 如果不顾及太多,洛荼斯一直有意无意压制着、维持在幼芽状态的心绪, 完全足以让人大大方方地表示:我是喜欢你的。过去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对你。 可是不行。 她是年长者, 相对意义上的尊位者, 也素来是引导者当然, 最后一点稍微有些名不副实,毕竟艾琉伊尔从小就极有主见但不论如何,洛荼斯的角色就注定了她需要顾虑更多。 人与神之间天然隔着鸿沟,职责、寿命,乃至于存在的形态,一旦结成某种约束,毫无疑问,弱势的一方只会是人。 这是不以双方意志为转移的现实。 而在洛荼斯看来,前路越是未知,就越是要深思熟虑,确认双方的心迹,否则宁愿不要开始。 洛荼斯不信艾琉伊尔没有考虑过这些,但她还是问了,还是主动揭开了。 孤注一掷、没抱希望,抑或早已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可知未来的准备? 洛荼斯无从得知,但她必须负起控制按钮的责任。 那一句我和你一样,是决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这诸多考量,一切思考与权衡,自我剖析与约束,说出口时却只是一句简单的总结。 我不知道。 艾琉伊尔无言地望着她,洛荼斯也认真而温和地回望。 夜晚,窗外浓黑一片,桌案上点的灯盏散出亮橙的光,烛火的影子透过磨砂灯罩,映在两人相对的侧脸上。 显出异乎寻常的静谧与恒久。 终于,艾琉伊尔将垂在颊边的几丝黑发向后挽了挽,视线略微错开,似乎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这个回答,我倒是没想到。 如果您离开的那天,勒娜没有忽然赶到,您也会用这句话来回应我吗? 洛荼斯摇了摇头。 艾琉伊尔挑眉:唔,这么说来,您确实是想过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洛荼斯只能微笑。 好吧,我明白了。 艾琉伊尔说,神情很淡,也不知道究竟明白了什么。 但她随即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一个问题,当时您忽然离开,是不是因为替我解了毒? 当时异样的苍白面色,不告而别,又让爱.欲.女神的信使来传信 既然这些举动不是因为厌弃,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神话中的伊禄河女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祂决定战争的走向,主宰人类的命运,挥手之间雨雪交加,河流倒悬,洪流湮没大地。 在相处的这几年里,洛荼斯从未这样做过。 艾琉伊尔一直以为是她无意参与,可如果不是 艾琉伊尔定定地看着洛荼斯。 洛荼斯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和缓道:有一点原因,但不是全部。神不会因为解蛇毒就出什么事的。 艾琉伊尔没说信还是不信,尽管从眼神来看属于后者。 王女忽然执起洛荼斯的手,洛荼斯轻微震了一下,没有动作,任由艾琉伊尔让这只手贴近她的唇边,然后亲吻指尖。 从食指开始,逐一辗转。 唇缝微微张开,能隐隐触到湿润的部位,洛荼斯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艾琉伊尔吻到小指,然后不轻不重地侧头在上面咬了一口。 半含半露,齿列的压迫让留在唇外的一半小指泛起缺血的苍白,又在松开之后迅速转红,附赠小半个牙印。 洛荼斯: 艾琉伊尔依然抓着那只被好好亲吻过又莫名其妙被噬咬过的手,轻声道:再有这种情况,就别管我了。 这是什么话。 面对必死的境地,只能说明我时运不济,技不如人,不用神灵来救。 艾琉伊尔的语气听着倒像是调侃,心里想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灵魂在葬礼上脱离躯体落在伊禄河里,她就不走了。也不想从水流逆行而上去见死神,洛荼斯总不能赶着她去轮回。 洛荼斯又想叹气,抬起的手眼看要往艾琉伊尔的后脑勺轻拍一记,却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心意拍了下去。 艾琉伊尔意思意思地发出一声:嘶。 洛荼斯嘴角抿得平直。 王女瞧了瞧她的神色,终于换了郑重的语调,道: 开玩笑的。就算是为了您,我也不会再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况。 说完,艾琉伊尔抬眸,轻轻一笑。 自重新见面以来,这是她展露出的第一个、算是带着轻松舒然意味的笑意。 两人谁都没再继续最开始的话题,好像默认了暂且搁置。 也只是表面上搁置。 洛荼斯转动着赤金镯,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在意。 就先走一步算一步吧,直到能真正说清楚的那天。 时间不早,洛荼斯整理了一下思绪,讲起正事。 目前边境的情况是必然要说的。 艾琉伊尔先道:我现在收到的急报中写,萨努尔族集结大军,攻打底格比亚城,规模和战术都不同于过去。情况不乐观。 洛荼斯沉重道:底格比亚城被攻占了,城主战死,就在今天。 在神国石台,由神力共同围成的镜面照出了那一幕,城门已经被攻破,还有一些索兰士兵在拼死抵抗,但败局已定。 老城主赫菲特的尸首被长矛钉在墙头,怒目圆睁,头盔被人掀去,花白的头发散落。 尽管艾琉伊尔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攥紧双手,眼底沉着寒芒:萨努尔。 这次袭击,喀斯涅也有参与。洛荼斯补充。 喀斯涅?恐怕就是他们煽动的吧。艾琉伊尔顿了顿,制造毒香的家伙就是喀斯涅派来的人,还有阿思露 她是喀斯涅心灵女神的影子。 原来是她,我顺着制香人的线找到阿思露,但她跳下高台自尽而亡。果然,没有死啊。 看来此时的阿思露已经被心灵女神回收,重新变回了影子。 洛荼斯想起那个异国神灵深蓝色的眼眸,下意识蹙眉。 这时,艾琉伊尔若有所思:这次梦境女妖混进阿赫特,是不是神灵之间也有什么变故? 王女确实是敏锐的。 洛荼斯点了点头,说起神战。 关于时空命运之类玄而又玄、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暂时没必要细讲,但神灵将会干涉人世战争的事,艾琉伊尔定然需要有所准备。 艾琉伊尔凝神细听,中途没有打断。 刚才还凝在眼底的笑意随之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觉流溢的谨重端严,仿佛能从中窥到她近日在众人面前展现的威势。 说起近日 洛荼斯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讲述一遍,看向周围,这间政务房在她回神国沉睡之前,还是霍斯特办公的地方。 而现在一切都焕然一新,属于霍斯特的痕迹半点没留下,入目都是艾琉伊尔习惯的布置。 洛荼斯说出刚赶到时就想问的问题:你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了? 换句话问,霍斯特被干掉了? 其实,神灵刚从沉睡中醒来时,通常会通过神殿内部的观镜回顾沉睡期间内人间发生的大事。 然而洛荼斯一来刚醒就感应到神战开启,急着赶往石台,而来她是第二次沉睡,还没来得及养成习惯,这才对人世间的情况一无所知。 换作之前,洛荼斯不会直接问出口,毕竟她可是无所不知、目光始终注视着人类的伊禄河女神。 不过,这种不实的印象也是时候打破了,逐步让艾琉伊尔看到更多真实,也让她明晰真正的选择。 霍斯特逃去了巴南纳城。艾琉伊尔简洁道,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 没办法,王女早就知道洛荼斯压根不会一直看着了,不然她哪里能藏到四年前。 至于王位我还没有加冕。 洛荼斯颔首,流露出询问的意味。 艾琉伊尔道:我对他们说,我要等父王母后移入王陵、再把霍斯特抓回王城,让他跪在王陵前忏悔,才能安心加冕,正式登上王位。 洛荼斯听出弦外之音:实际上? 实际上,我还想拖一下。艾琉伊尔说,眨了一下眼睛,我想让您看到。 洛荼斯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心脏在胸腔里跃动,仿佛乱了一个节拍,才回归常态。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年长者要负起责任来 2612:目标坚定,只想搞神。 第131章 石英信 这一晚, 久别重逢的两人聊到深夜,直到放在屋角的沙漏落了近一半,王宫之中远远传来子夜报时的声响, 对话才就此收住。 现在,王城守军正连夜筹备行军, 明天一早, 我就要率军前往西北边境。艾琉伊尔停顿一下,您要去吗? 洛荼斯想了想。 她急匆匆赶来王城, 原本是为了确认王女的安全。既然控制住了潜入阿赫特的梦境女妖,此行的目的就已达成,应该赶往其他神灵所在的地方。 毕竟对神祇而言,尽管处于可以干涉人世的特殊时期,主要的战场依然是在人类视野之外, 主要的对手依然是异域的神灵。 但是 喀斯涅神系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神太多,像梦境女妖这种神力低微得足以潜入结界、又能从各种方面影响人类的家伙也不少。 艾琉伊尔是索兰契亚的核心,自然会被敌方重点关注, 万一那样的家伙再来几个,总还是有隐患的。 每到这种时候,洛荼斯就很欣赏索兰神系的化身设定, 从来不会有分身乏术的问题。 艾琉伊尔还在等待她的答案。 洛荼斯本想像往常一样, 先说明要和王女同行, 再等独自待着的时候,分出化身前往诸神所在之地。 然而思及不久前才下定的决心, 洛荼斯改变主意,当着艾琉伊尔的面闭上了眼。 霜蓝的水影从洛荼斯发尾延伸而出, 散为雾状, 继而在她身侧凝聚成形。 银发、白尾、包括莹白皮肤, 都泛着水生物种特有的皎柔润泽,修长鳍尾则有着半透明的纱质,就好像生活在伊禄河中的巨鱼。 周身包裹着水流,簇拥神灵化身半浮悬空,让长着鱼尾的神话幻想生物哪怕出现在陆地上也不显得违和突兀。 艾琉伊尔对索兰神话倒背如流,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一化身:银人鱼? 人鱼浅淡一笑,眼眸同样是蓝玉髓的色泽。 洛荼斯的神话化身只有两个。 一个是之前常用的雪女神,另一个就是眼前的银人鱼。在传说里,银人鱼和伊禄河同在,会出现在大地上一切河流湖泊的深处,引领巨鱼族群迁徙。 艾琉伊尔有些新奇似的,抬手碰了碰人鱼的耳鳍,这种穿过薄薄水层触碰鱼鳍的感觉大概很奇怪,因为她足足沉默了三秒。 但紧接着,王女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一双金眸看看河流女神本体,再看看容貌相同只是没有双腿、多了修长鱼尾和一些非人部件的化身。 都是您吗? 本体和化身一齐颔首,仿佛复刻。 如同漫不经心般,艾琉伊尔戳了一下人鱼背后刺起的背鳍,接着改戳为捏,用纯粹探讨的语气问:如果我碰这边,您的本体会有感觉吗? 准确来说是没有的。洛荼斯稍作思索,解释道:本体和化身于神灵的意识而言,差不多是躯干和手臂的区别。就好像你触碰左手的时候,躯干不会传递同样的触感,但操纵身体的意识会有所感应。 恋耽美 ——(98) 艾琉伊尔:哦 洛荼斯:? 艾琉伊尔立刻将神情转为讨论正事时的肃然,点了点头以示了解,而洛荼斯的比喻。也的确让她理解了神灵化身的控制机制。 所以,您是要? 我会先前往边境,索兰契亚其他主神应该都在那里。左边的银人鱼说,朝被封面壁的梦境女妖看了眼,顺便带上她。 右边的本体毫无停顿地接上:我和你同行,以防那两个神系派出更多神祇对你下手。 艾琉伊尔:我明白了。 洛荼斯控制着银人鱼转身,拎起封着梦境女妖的凝固神力,先行出发。 这个化身将会行水路,沿伊禄河前往索兰契亚边境,对河流女神来说,这是最快也最不费力的赶路方式。 留在原地的两人则要回寝殿。 洛荼斯化为灵体。 她当然不能大摇大摆走在艾琉伊尔身边。 无论是洛荼斯还是梦境女妖,在进入王廷时都是人类无法观测的形态,因此守在王廷大门处的守卫毫无察觉。 要是王女进来时是一个人,出去时却多了一个不知道守卫会受到多大惊吓。 同样的,变为灵体的过程也没有瞒着艾琉伊尔。 在短短数分钟内,王女就亲眼目睹了过去十几年都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除了在视野中不见洛荼斯的那一瞬神情微变,其余时候她都不怎么惊奇,始终保持似笑非笑,淡定至极。 洛荼斯心绪复杂。 现在的她,明明已经做出了要将真实展现给艾琉伊尔看的决定,却又隐隐茫然,有所迟疑。 如果,艾琉伊尔确实是因为伊禄河女神的表现而动心,如果她会因为实情的一步步展露而明晰内心,洛荼斯又该如何自处。 脑海里几乎已经勾勒出那时的情景。 是艾琉伊尔站在面前,说:您和我过去认知里的很不一样,抱歉,我只是仰慕与凡人不同、高居于云端的真正神祇。 倘若真的要面对这样一幕那也是及时止损。 洛荼斯侧过眸子,看向走在身旁的王女。 艾琉伊尔骨相偏冷峭,容色则偏明艳,侧脸线条冷峻清飒。 不笑的时候,这种冷感更为明显,足以让不熟悉的人望而敬穆。 越是有可能面对那一天,就越是要展露真实,将过去给自己套上的外壳,一件件取下。 尽管拥有神的身份尊位,尽管沾染神性,尽管在艾琉伊尔面前她并未特意伪装过自己的性情 也还是要让艾琉伊尔看到,她是河流女神,却更是洛荼斯。 洛荼斯垂眸,霜蓝眼底静悄悄地存着坚定。 快到寝殿时,艾琉伊尔道:之前府邸里您的东西,我都原样摆在寝殿了,除了柜子之类的大型物件,都没经过他人的手。 说到这里,王女忽然停了停,神色有异,没再接着说下去。 而当洛荼斯看到那个房间,就知道为什么王女没多说了。 房间里的陈设完全按照洛荼斯离开前的布置摆放,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但是 这儿多了东西。 洗漱用具多了一份,门边墙上的玉石钩挂着一件金边黑底的外袍,床边矮柜上放着半卷半展的鹿皮纸地图,显然都不属于过去住在这里的洛荼斯。 右侧的墙被打通了,凿出一扇拱门,用水晶珠串着的帘子挡住。 只是多出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房间里各样物件表面连灰尘都没有积下,比起定期清扫这样的解释,更如同这里一直有人居住。 简直像简直像。 用一个偏现代的词语来说,就是同居。 艾琉伊尔适时地保持沉默。 洛荼斯: 这很正常,就像以前一些同学聊天时说过的,父母都不在家时,小孩子会抱着枕头被子跑去主卧睡,都是没有安全感的正常表现。 然而就算在心里找补,也无法改变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同居的事实。 但其实对现在的心态而言,会联想到同居才是对的吧? 洛荼斯告诉自己,于是开始觉得心安理得起来,她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忽然停留在窗前。 那是房间里唯一一扇窗。 嵌着可推拉的琉璃,亚麻帘布向两边束着,明亮月光和艾琉伊尔手中的灯盏一同照亮了那里挂着的几串东西。 像是什么饰品,又像菱形玉板、略扁的风铃,被用几道纵横交错的金线串起来挂在窗前,错落有致。 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动得它们彼此轻碰,叮咚作响,悬挂的位置恰到好处,好像坐在窗下桌案旁的人,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 洛荼斯向前走去,接过艾琉伊尔的灯盏,托起其中一块细看。 两块薄如蝉翼的透明石英,交错着叠在一起,封住其中脆弱的、晾干的雪荼花瓣。 就连花瓣细微的脉络纹路都纤毫毕现,清晰可辨,更别说排列在上面的竖行字迹,颜料色泽鲜艳欲滴,仿佛凝固在刚书写成的那一刻。 每一片石英板,都是一首短诗。 洛荼斯静静地看了片刻,轻声问: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怎么办呢。 艾琉伊尔不假思索:那就一直等。 等到无法再等,没准儿就会成为有史可载的暴.政者,烧毁神庙、裁撤祭司,将所有神像收回王宫,绝望式的同归于尽。 这个荒谬的、在梦境里被异国神祇诱导出的念头,在独自等候的几十年后,大概就是可预见的现实。 洛荼斯不会读心,也就无法得知这句听起来疯狂而略带惊悚的预断。 她只是无声侧耳,听着心底的树芽抽条生长,不像曾经那样以无意识的石层压制,洛荼斯用近乎冷静的态度观测。 速度太快了。 以致于洛荼斯都要担心,如果真到了需要及时止损的时候,她还能放开吗? 你休息吧。明天早上就要开始赶路了,不是么? 艾琉伊尔:我在这里休息? 洛荼斯闭了闭眼,尽量温和而冷静道:随你。 那您不用睡吗。 我不需要睡眠,除非是长久的沉睡。洛荼斯慢慢道,之前会每晚入睡,更多是因为习惯,其他神灵并不是这样。 真正的,从头到尾都印着古索兰烙印、也是她在相逢最初展现给王女看的那种神灵,从来都不会这样。 察觉到洛荼斯几次异乎寻常的坦诚,艾琉伊尔眸色渐深。 习惯,与其他神灵不同,连着两个强调,洛荼斯是想表达什么? 缺乏前提条件,连艾琉伊尔都难免一头雾水。 不过 那就请您保持每天休息的良好习惯。 王女说,毫不动摇地把神拽上床。 从没见过洛荼斯以银发蓝眸的姿态躺在床上,她还多欣赏了一会儿,才自顾自快速洗漱。 洛荼斯: *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出征的前一晚,神中主神和人中主帅都在心无旁骛地思考感情问题(虽然说正事时也很心无旁骛,但她们竟然只说了不到半章的正事) 索兰契亚药丸! 以及我好像已经修正作息失败三天了? 第132章 血腥祭仪 西北边境, 底格比亚城外。 隔着一层神力结界,索兰契亚诸神与另外两个神系相对而立,人类眼中形同无物的神力场, 在神灵的感知里却极其鲜明,存在感犹如山岳。 山岳至少还是能翻过去的, 可半圆上收的结界却没有通路, 强大的异域神祇要想进入索兰契亚的领土,就只能以同等质量的神力突破。 这不算难。 结界并不是索兰主神们力量的总和, 它所承载的神力是有限的,也会被逐渐消耗,或许萨努尔狼神的几击无法突破这一防守,但真要动起手来,结界也不会起到多大作用。 真正起到震慑效果的, 正是悬空立在结界之后的索兰神灵本身。 天空与风之神,恩。 他以婴孩的姿态居于众神之首,面色严正肃穆,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孩子身上或许会有些滑稽,然而众所周知,神灵从不以形态论强弱。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没有任何一位神率先开口, 相对静立也不觉得气氛古怪, 就好像开始交谈之前思考的片刻。 一晚,这对祂们而言的确也只是片刻。 而在此期间, 诸神身后的底格比亚城已经完全沦陷,来自高地草原的族群成为这座重城暂时的主人。 狼神第一个说话了。 天亮了。乌拉坎向众神展示他的利齿尖牙, 别有意味道, 人类将为我们献上祭品, 索兰契亚人的头骨、心脏和手指,从早到晚,从第一个到第一百个 智慧之神涅尔德皱起眉: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狼神:怎么,不高兴了? 不,我只是不明白你说这些是为什么。涅尔德顿了顿,为了让我们知道,你能从一数到一百? 狼神呲牙,威胁性地挥动利爪。 涅尔德闭上眼:对不起,是我高估。 这副野兽的模样,很可能连十都数不到。 狼神森森的眼珠左右转动,视线从对面阵营最右侧的月神,转到最左侧的死神,最后落在小小一团天空之神身上。 他的眼瞳闪过兽性的凶狠,但最终也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索兰神,哼。 索兰神。 大陆之上成形最早的神系,也是存在时间最为漫长的神系,它与数千年前的索兰契亚同时组建完成。 而其中的神王,天空之神恩,或许诞生更早于此前。 更早的时候,当这片土地上分散的城邦还未建起,当分部而居的人类还在信奉各自的图腾动物,此时的天空之神也许就已作为图腾而存在了。 那时的部族尚且不能算文明,部族信奉的图腾当然也不能称作神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恩必然是最初的神之一。 讲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神祇的神力强弱究竟取决于什么? 是人类在神话中赋予的设定,以及人世的信仰多寡。 一般情况下,前者的权重高于后者,然而当不同文明神系相互对比,就又引入了一个新的评判标准,那就是时间。 存在时间更久的神系,神力天然就高出一些。 而索兰契亚虽然不像萨努尔族,全民皆兵;也不似喀斯涅,崇尚武力。 可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度占地最广袤,人口也最多,两项条件都属优先,可以说索兰神系的力量天然强于其他两个神系。 在索兰众神对面,心灵女神珀尔路瑟静默地观望,心中划过以上想法。 随即,一成不变的微笑面孔仿佛深了深。 即便索兰神系最为强大,在这场神战中,处于劣势的也只会是祂们。 毕竟是以一敌二啊。 想到这里,心灵女神开口询问:索兰神系有八位主神,可还有一位河流女神,怎么不在这里? 闻言,索兰神系还没作出反应,反倒是萨努尔神系茫然地看过来。 一名生着绵羊头的神灵紧张地捏住盘旋的羊角,怯弱道:索兰契亚的河流女神,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狼神则嗤了一声:那是他们神系的叫什么,人神。一直都没成形吧,估计也没法参战。 狼脸上形象地出现了幸灾乐祸,又很快转为疑惑。 难道她醒了?狼神直白地问。 心灵女神浅笑着点头。 爱神阿狄亚打了个哈欠神灵自然不会疲困,但这一举动无疑能很好地表达嘲讽她慵懒地勾起嘴唇道:也就是十来年前的事情罢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果然是早有准备。对吧,珀尔路瑟? 心灵女神:只是一点关心,再怎么说也是曾经认识的人类,印象深刻。 对于洛荼斯成神之前的过去,阿狄亚了解不多,也并不清楚这两个分属不同神系的神灵有过什么交集。 她看着珀尔路瑟,眼中闪过些许不确定的色彩。 大地女神索珈摇了摇头,和蔼道:别和她说啦,阿狄亚。珀尔路瑟几千年前就很难缠了。 心灵女神叹道:这种话,可真让神高兴不起来所以洛荼斯是真的不在吗? 她有事耽搁了,反正,现在也不是需要主神出手的时候。阿狄亚摊手道。 心灵女神: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 她说这话时依然笑着,并不多问,好像对洛荼斯成形却不和其他神灵站在一起的情况接受良好。 又好像,珀尔路瑟早就料到河流女神不会出现。 索珈垂眼,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 看来洛荼斯说得没错,珀尔路瑟知道她的近况,应该是真的在王城放了影子。 在索兰契亚投放影子,也对神战开启有所准备,所以喀斯涅神系与人类的联系,远比他们之前设想的紧密。 索珈右侧,并排而立的日月双子神一个笑眯眯,一个冷冷淡淡,却有志一同地竖起耳朵。 索兰神系的主神中,除了洛荼斯,就属他们俩成形最晚,涉及到这种从没听过的神灵过往,总会好奇一下。 尤其,这好像还和洛荼斯有关系? 当初洛荼斯刚苏醒来到神国时,还询问过自己的过去呢,然而日月神祇诞生太晚,都不知情。洛荼斯可惜,他俩也很可惜。 然而在两神的注视下,分属两方的三位女神又都不再说话,只是笑。阿狄亚笑得若有所思,索珈笑得和蔼可亲,心灵女神则还是一副不变的微笑面孔,一句都没多透露。 站在喀斯涅神系旁,狼神却没有笑。 一个神系里,神灵之间的战力差距大到无法想象,尤其是被人类寄托主要信仰的神灵。 按索兰契亚的说法,就是主神。洛荼斯作为水属主神,不说相当于索兰神系总战力的八分之一,至少十分之一是有的。 恋耽美 ——(99) 只是一个女神,醒了也无所谓。狼神身旁,身负鸟翼的秃鹫神不以为意,他抬起一边翅膀,指向对面下方的底格比亚城。 我们会打败你们,萨努尔的人类更会打败他们。秃鹫神说,看啊,我们的人类将要举行祭祀,祭品就是索兰契亚的俘虏! 话音落下,太阳从天边升起。 刚被占领的底格比亚城中,一场人祭也即将展开。 从高地草原来的萨努尔族,游牧为生,生性凶悍。 他们保留着很多原始习俗,其中一些,会令其他国度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比如在粮食极度缺乏的时候吃人肉,包括同族的老弱病残,甚至女人。 又比如人祭,或者称之为血腥祭仪。 萨努尔人不会在特定的节日举行祭祀,也没有神职人员,负责仪式的往往就是部落首领。 在大迁徙前,或者争斗前后,他们会选择合适的人牲,通常是部落中的年轻女孩,或者从其他地方掳掠的战俘。 如果只是比较平常的祭仪,就只选择一两个人牲,再大些的选十个,而像占领索兰重城这种大事,在战俘充足的情况下,祭品大概会直达上百。 祭品会被带上高处,绑住四肢,然后挨个放血,在垂死之际剖出心脏、砍去手指,最后砍掉头颅,这些就是献给神的礼物。 过去,各个部落只会祭祀部落信奉的图腾神,但在统一部族后,首领制定了新的标准 早晨祭祀秃鹫神,太阳移到四分之一的天空时祭祀绵羊神以此类推,最终在夜幕降临后祭祀狼神乌拉坎。 战士在高处学狼群对月嚎叫,围着篝火吃肉跳舞,再结束一天的祭仪。 原始,血腥,凶蛮。 这是萨努尔的写照,也是祭祀仪式的观感,同样的特质塑成了萨努尔神系,也就是这些长着兽头的神祇。 战俘被押到了城墙上。 在这座城池,城墙是绝对的高处,萨努尔首领手持弯刀,在战俘手臂上划开一道道血痕,并不深,只是方便放血。 血液流逝慢慢带走战俘的生机,他试图自尽,没有成功。 第一个祭品仰头盯视着挂在墙头的城主尸首,直到瞳孔涣散。 首领满意一笑,挥刀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早晨的祭品献给秃鹫神,对他而言,也就意味着信仰的补充。 秃鹫神张开鸟喙,感到神力充盈的同时,放出了神战伊始双方的第一句狠话。 等着被我们撕碎吧,索兰神! 天空之神: 天空之神: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底格比亚城附近的伊禄河面闪过一道银白的烁亮。 有些像鱼类扑腾时引动的水花,事实上,那是一条鱼尾末端的修长尾鳍露出水面,反射出的银线流光。 洛荼斯浮出河面,收敛神力,遥望城外结界。 赶了一晚的路,她的化身银人鱼终于赶到了西北边境。 还附带一个喀斯涅战俘。 望着拖在身后的梦境女妖,洛荼斯如是想。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之前有去读伊利亚特,本来想看看神战怎么搞,结果神灵打架的描述,嗯,很直接粗暴。 比如 赫拉(神后)用左手把阿尔忒弥斯(希腊月神)的两只手腕一把抓住,另一手扯下月神的弓箭,用弓抽打阿尔忒弥斯的面颊,月神不断闪躲,飞矢掉出箭壶。 救命,我当时看到这里的感觉竟然是好像有点涩? 我不对劲.JPG 第133章 震慑 银人鱼悬停于河流水波间, 仰头看着结界所在之处,鱼尾无意识地轻轻拍打。 一向深潜在河底的巨鱼浮上水面,欢快地绕着人鱼打转。 神话里的银人鱼是这些神秘鱼类的引路者, 尽管现实中的巨鱼不需要引领也会完成迁徙洄游,但这不妨碍它们热情地围拢上来, 就好像那些生长在嘉达尔湖底的同族一样。 洛荼斯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巨鱼头顶, 指节轻叩,思索该如何通知其他主神, 她已经赶到边境了。 寻常的方法当然不行,无论是放出神力传音,还是派信使传信,都会引起另外两个神系的注意。 化作在人间时黑发蓝眸的样子就更不行了,虽然自家主神认识这副样子, 可对面的心灵女神也认识啊! 从艾琉伊尔那里,洛荼斯得知心灵女神的影子和制香人有联系。 而在听到阿思露蹦极之前对王女所说的话之后,她就几乎可以肯定, 心灵女神对她前段时间的状况,不说心知肚明,必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制香人放出可以控制毒蛇行动的塔尔莎, 在北地森那城袭击王女, 而后续艾琉伊尔平安回归、洛荼斯不见踪影, 这些都被阿思露看在眼里。 每个文明的神系方方面面各有不同,但唯有不能任意干涉人间的规则, 平等地存在着。 根据这一点,洛荼斯因为干涉王女生死遭到反噬、继而无法在神战中现身的情况, 心灵女神完全能推测出来。 心灵女神的想法合情合理事实上, 如果洛荼斯没有提前从沉睡中醒来, 现状也的确会是如此。 不过,既然洛荼斯现在好端端的,又怎么能放过这个信息差? 就让对面以为伊禄河女神还在沉睡好了。 至于传递信息 洛荼斯思考片刻,将目光转向河边不算丰茂的草地,一只野兔正从土洞里探出头,紧张却不愿意逃跑似的愣在原地,动着一对长耳朵。 索兰神系的主神,都可以被后世尊称一声在逃迪〇尼公主。 信使听从召令不说,对其他动物的亲和力也不容小觑,就好比争相亲近的金雕姐妹,它俩对真正的主人艾琉伊尔都不见得有那副亲热劲。 而此刻,这只白色野兔躲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神迷心窍,小心翼翼地向洛荼斯靠近。 神力结界相隔处,神系对峙。 放狠话的环节已经结束了,当然,这一环节也不过只有三位神参与。 祂们分别是 萨努尔.秃鹫神:等着被我们撕碎吧,索兰神 喀斯涅.兽神:只有破碎的神格,才能作为胜利的标志,我会剖出你们的神格,放干你们的神血,记得到时候惨叫大声一点啊! 索兰契亚.太阳神苏里尔:很有信心嘛,那就让我们看看好了,究竟是你们顺利施展野兽的爪喙,还是我的太阳火焱把你们焚烧殆尽! 一神系出一位,非常均衡,承包了现场所有对话。 与之相比,天空之神那句出于礼节性回应的拭目以待,简直温和无害得很,连放话都算不上了。 此时,绝大多数神灵依然保持静默,将沉思的审视掩藏在各异的神情之下,是观望也是估量。 在神战未起的时候,各个神系通常井水不犯河水,在外游逛时偶尔碰见,打一架还是聊聊天全看心情。 而能遇上的概率也极小,对彼此的了解不多。 其中以安弥拉为最,对面一群神,她一个有印象的都没有。 唯有摆出一贯的高冷气场唬神,听着兄长疯狂输出,一言不发,其实意识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忽然间,底格比亚城墙下一团走动的身影吸引了月神的注意。 那是一只野兔? 城墙上,萨努尔族正以战俘祭祀,鲜血顺着墙面流泻,留下蜿蜒斑驳的血痕,在墙根处积攒了一小洼。 血泊旁,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野兔徘徊无措,吓傻了似的来回蹦跶。 安弥拉眨了眨眼。 阿狄亚。她以神力传音道,那是你的兔子吗? 爱神借撩动头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侧眸,就瞄见那只野兔。 阿狄亚顿了顿。 她怎么不知道手下还有这么勇的白兔? 然而稍一细想,爱神了然:应该是洛荼斯过来了,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这句话的传音范围在索兰主神之间,天空之神闻言,认真道:洛荼斯来得这么快,说不定是在阿赫特有所收获。我们去看看吧。 智慧之神赞同:走,反正继续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只能大眼瞪小眼。 太阳神盯着对面张开鸟羽的秃鹫神,眼里燃烧着烈日般的斗志:我还没挫败祂们的嚣张气焰! 爱神:以一敌二,你很吃亏呀。 太阳神:不,我就快吵赢了 索珈柔和慈蔼地笑道:那我们先走,你留在这里继续吵,好不好? 太阳神: 他权衡利弊,似乎从大地女神眼里看到了不明显的杀气,再看看她那只装满小甜饼的篮子,识时务道:我走。 就好像来时一样,索兰主神们平平常常地同行离开,只有恩记得回头道了个别。 狼神疑惑,狼神警惕,狼神抬起双爪准备抵御可能到来的袭击。 然而什么都没有,对面的索兰神系走得极快,一个呼吸不到就无影无踪。 狼神防守了个寂寞:祂们究竟是来干嘛的? 山神伸手正了正山岳状头冠,语气略带复杂意味:大概就只是来看看罢了。 无所谓,反正都要被撕碎。 秃鹫神咕哝道,奇特的亢奋情绪稍减。 城墙上给他的献祭已经结束了,现在接受供奉的是绵羊神。 然而绵羊神并未因此显露特殊的情绪,依然胆怯、懦弱,像是野兽包围圈里真正的羊。 秃鹫神话音刚落,喀斯涅神系中,心灵女神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在索兰神系面前,说些助阵的不客气语句倒是没什么关系。但在这里,还是希望你们能保持应有的小心,别轻敌。 刚才还和秃鹫一起唱和的兽神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萨努尔狼神反问:索兰神很强,我知道,可是,难道祂们已经强到连两个神系联合对抗都要谨小慎微的地步了吗? 在索兰神系面前,新任的萨努尔神王直白鲁莽,只比秃鹫神好那么一点。 但此刻,他收敛情绪,眯起的狼瞳里带着兽类的机敏和狡猾,仿佛带领族群寻找猎物的狼王。 心灵女神低叹:很遗憾,但事实就是如此。 狼神:你知道什么? 心灵女神将视线微微偏移,如果有谁站在更高处俯瞰,就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距离底格比亚城不算远的卡迭拉。 我经历过,数千年前人类的城邦混战。我旁观过,数百年前索兰契亚吞并盖伯拉。 而现在,当初的城邦全部归属在索兰契亚的名字之下曾经盖伯拉的王都也纳入索兰契亚的版图,改名为苏里尼亚,信奉索兰的太阳神。 狼神不言语,数千年之前萨努尔在茹毛饮血,祂们这些萨努尔神也压根没出现。 而几百年前,草原上的部族足有十来个,互相征伐,他的对手还是其他部落的兽头神,压根儿没心思关注隔壁索兰契亚。 喀斯涅心灵女神所说的一切,他的确未曾见过。 珀尔路瑟保持标准的微笑。 现在,你明白了吗? 索兰神系来此一游,理由可能有很多,但并不包括此刻就先手出击。 因为没必要。 正如两个神系所感受到的,祂们在这里,就是最好的震慑。 狼神忌惮地点点头,接着一愣,没好气道:你们喀斯涅神系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才开始说可能打不过?忽悠狼啊? 心灵女神悠悠道:怎么会?我们当然有十足的把握。 靠人类?虽然我们的草原战士是比索兰人能打,但要是神战出了差错 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们有索兰契亚没有的,只这一条,就够了。 狼神故意显露出好奇的意动,但珀尔路瑟没再继续说话,微笑的表情纹丝不动。 神灵修复违背规则的创伤,需要多久? 少说也要几十年吧。 等到那时,一切就已成为定局。 结界之外,两系神灵也各自散开。 而在结界内部,洛荼斯准确的说是洛荼斯的银人鱼化身,正惨遭诸神围观。 这就是人鱼啊。月神感叹。 和之前的想象有点不一样。索珈左右观看,表情慈祥但失落,还以为会更肥美?不过,巨鱼确实不是很肥美的鱼种恩,你想吃甜鱼杂吗? 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婴孩就要开口说话,洛荼斯连忙打断,一手提出泡在河里的梦境女妖。 主神们: 太阳神:哇哦。 洛荼斯长话短说,简述在阿赫特捕获梦境女妖的经过,略去关于感情的部分。 我所了解的是这些,我想,更多情况可以问问她。洛荼斯看向梦境女妖。 恩:埃穆特。 死神沉闷道:好。 他抬起手,灰黑色的神力从指尖涌出,在渡鸦们的合奏声中形成隔绝神力气息的帐状神力场。 洛荼斯会意,解开了神力束缚。 仿佛包裹鸟类的树脂在瞬间融化,重新变回柔和清澈的水流,与伊禄河融为一体。 梦境女妖的眼珠开始转动。 很快,又定住不动了。 她睁大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满了愕然、扭曲、畏惧。 * 作者有话要说: 自身神力等同于小精灵、然而一觉醒来就面对敌方所有主神的梦境女妖: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第134章 消逝 面对一位索兰主神, 梦境女妖还能勉强压下惊惧,色厉内荏地狠声威胁王女。 然而当所有敌方主神齐聚一堂,围着她绕成一圈, 表情还各有各的不同 恋耽美 ——(100) 梦境女妖下意识睁大了眼,便无法做出多余的动作。 威慑, 来自主神的威慑, 从四面八方安静无声地投下阴影,带着天然压制与各自的神力特性, 让梦境女妖顿感窒怕,翅翼上的羽毛都微微炸开。 洛荼斯离她最近,淡声道:喀斯涅的梦神,是谁让你去阿赫特的,珀尔路瑟? 就神力分属关系而言, 梦境女妖归于喀斯涅心灵派系,也就是心灵女神的从属。 再加上曾经珀尔路瑟放在王城的影子,说这个行动不是受她的指使, 洛荼斯都不信。 但梦境女妖怕归怕,就是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她暗中放出丝微神力, 试图向自己的神系传达求救信号, 只是那点不易察觉的神力刚碰上死神的场, 就如同烟尘般化为无形。 洛荼斯见梦境女妖不配合,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让她开口, 阿狄亚就款步上前,饶有兴致地一笑:我来吧。 话音未落, 索兰主神们不约而同倒退一步。 洛荼斯见状, 也随大流地离开河面, 将神力场中心位置留给阿狄亚和梦境女妖。 爱神回头,笑眯眯地抱怨道:怎么都退开了?对一个精灵,我当然不会尽全力,不至于影响到你们。 智慧之神冷哼:你在我们这里没有信誉可言,阿狄亚。 爱神以手指擦拭眼角,故作悲伤道:连你也这么说,真让母亲难过 洛荼斯懂了。 爱神的力量用在这里,想必对同神系的神们也有一定影响。 虽说阿狄亚一副被误会了很伤心的模样,但想想她过去的恶趣味,洛荼斯还是果断放出神力,挡在自己周边。 下一刻,爱神看向半浮在河面上的梦境女妖,碧绿眼眸中光晕流转。 浅绯色烟雾状神力在她周身漫开,没有实体,却仿佛携带着热烈而美妙的香气。 这不是爱.欲。 阿狄亚的神职是爱与情.欲,但她的神力属性并非这么简单,作为索兰契亚八属神力之一,它与人类的智慧和理性之光相对,象征着动物生灵的冲动、本能、以及本能所延伸出的一切欲望。 没费什么力气,梦境女妖的理性被轻易攻破,瞳孔松弛下来,显出几分放松。 阿狄亚问:是珀尔路瑟让你来的? 梦境女妖应声道:是的,珀尔路瑟大人将扰乱索兰王女梦境的使命交给了我。 她是怎么说的? 去阿赫特,那里不会有神阻拦你。梦境女妖回忆道,模仿着心灵女神的口吻,索兰王女在那里,她有无法逃避的弱点,找到它,巩固它,让王女的梦千疮百孔,然后回来报告你的成果。 洛荼斯眸光一沉,心中涌出某种略微古怪的违和感。 她没有贸然打断阿狄亚的讯问,只是和其他主神一样静默地聆听。 除了你,喀斯涅神系还有什么行动?有其他神祇潜入结界吗?阿狄亚继续问。 这次,梦境女妖流露出挣扎的神色,却无法在阿狄亚面前维持理智,断断续续地回答:有,有几个情绪相关的家伙,被珀尔路瑟大人安排去往不同的城池,影响煽动 是什么? 煽动奴隶的情绪,帮助我们的人类更快达成目的。 看来,你们确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没错!虽然要和萨努尔的野蛮神共享新的属地,但是没关系,珀尔路瑟大人说了,我们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阿狄亚挑了挑眉,正想笑着说什么,身后的天空之神却突然开口:阿狄亚,问问她,心灵女神为什么如此肯定? 其他神灵这么自信不奇怪,但珀尔路瑟她见过,她知道,也曾经险些在数千年前消散。 就算有信心,以珀尔路瑟的惯常表现,也不应该这样笃定地告知一个并不重要的从属神祇。 还是说,这仅仅是提升从属战意的说法,就像人类会在出征前大喊我军必胜一样? 阿狄亚复述了恩的话。 梦境女妖肖似禽鸟的脸上浮起茫然,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最后也只是说:因为我们就是会胜啊。 这之后,阿狄亚又试图询问更多情况。 比如喀斯涅神系接下来的动向,珀尔路瑟还说过哪些话,其他三个戴冠冕的神又做过什么 遗憾的是,关于这些问题,梦境女妖一问三不知。 确认榨不出更多消息,阿狄亚叹了口气,环视一周:你们还有要用到她的吗? 得到同伴的摇头示意后,她亲切道:谢谢啦,梦神。你的神格在哪里? 梦境女妖面容惊骇,嘴里却不容抗拒地说:在额头。 很好。阿狄亚恶劣地微笑,现在为了我,摧毁它。 求生和求死,尽管完全相反,但确实都是生物本能的一种。 在爱神悠悠然的目光里,梦境女妖颤抖着将爪尖探向前额,她像是在与自己拉锯,靠近的速度很慢,但最终依然放在了额头上。 尖锐的鸟爪破开皮肤,凿穿骨骼,捏起一点细小如蝴蝶眼珠的灰色晶石。 脱去理性,意志被本能占据,逃避痛苦的本能催发求死之心,她爪尖用力。 神格被亲手碾碎。 梦境女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好像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下一刻,梦神体表的灰鳞粉疯狂散落,身躯也如同她的神格一般,逐渐破碎,直到化为轻烟。 洛荼斯看着这一幕,蹙眉:她死了? 是消逝,其实和生灵的死亡差不多。阿狄亚拍了拍手,回到原来的位置,顺便给存在时间最短的同伴科普。 不过神灵消逝之后,只要信仰没有断绝,祂的位置还是会重新诞生一模一样的神祇。 洛荼斯明白了,就算重新诞生,也不再是之前的个体。 这是洛荼斯第一次见到神灵消逝,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能因为对方是异国神祇,并且消逝的阵仗很寻常,实感不足。 不过说回来 洛荼斯拣起梦境女妖给出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很快将其和曾经接收的另一条消息连接在一起。 是四年前,北地森那城。 奴隶首领沙露告诉她们,在奴隶叛乱爆发之前,有人混在城中煽动奴隶的情绪,尽管不知道他们起到了多少作用,但这件事的确是发生过的。 那么,这些人是否和梦境女妖口中我们的人类有关系? 身旁,主神们也讨论起潜入的异域神灵,语气微妙,像是在说飞进家里的蚊虫。 能在这时悄然潜入的神祇,神力一般都很微弱,好比梦境女妖。 可如果神职和情绪挂钩,又被派去影响索兰境内的奴隶,起到的效用就不止祂们神力所能达到的地步了。 不论是否能成功影响,都会形成暗结,假如在未来爆发,消耗的还是索兰契亚的兵力。 因此,把这些家伙揪出来是必要的。 问题是:怎么揪,让谁揪? 这些神祇力量微弱,不容易感知,就算神话中把主神设定得无所不知什么阳光、月光照到的地方都处于我的视野,什么河流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想找到祂们也是麻烦事。 视野范围广,不代表能精准捕捉目光所及的所有飞虫。 倒不如说越广越难抓。 讨论进行中,而河流女神本体还在路上。 早晨,艾琉伊尔便率领军队从王城出发,向西北边境急行。 洛荼斯倒是没有像过去一样,以黑发女官的姿态骑着灰马待在旁边。 一方面这么出现得太突兀,另一方面骑马行军还不如作为灵体飘行赶路舒服。 出发前,艾琉伊尔曾提出一个貌似颇有建设性意见的构想:洛荼斯,您能隐形吗? 洛荼斯:? 比如,您依然拥有实体,只是其他人看不见,这样就可以坐在我的马上 洛荼斯:不必,谢谢。 就算可以也不行! 不过,灵体状态也能和王女对话,只要使用神力传递声音。 此时,洛荼斯的意识两边兼顾,这边听着主神们商量,这边和艾琉伊尔说起梦境女妖提供的消息。 艾琉伊尔听后,眸色暗了暗。 对她而言,森那城这个地点实在无法引起什么好的回忆,就算神灵已经重现身边,这种感觉也无法消退,反而更加深刻。 但要论当初的疑点。 当时他们说的人,的确有南部的体貌特征,同样符合部分喀斯涅人的特点。艾琉伊尔说,那次之后,我让沙露带人暗地里查了查,一些城池的贫民奴隶也有被煽动的迹象,比如说 王女毫不停顿地报出几座城池的名字。 就算骑在马背上快速前进,她的气息也听不出不稳。 洛荼斯充当转播,将这些城池的名字告诉其他主神。 不如先找找这些地方。 太阳神点头,闭上眼,此刻日光就是他的眼睛,是神力的延伸,探查人类城池中是否有神灵存在的迹象。 没过多久,他睁开眼:找到了一个,在沙布尔城。 谁去抓祂们? 主神是不合适了,麻烦还浪费力量,让属神去吧。 稍作商议,洛荼斯和智慧之神的几个属神被添加在行动名单里对于煽动情绪的神祇,水属力量和理性力量更能起到克制作用。 太阳神报完一个,闭眼继续。 洛荼斯垂眸,忽然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正对上索珈和蔼的笑容。 洛荼斯,你打过架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更新发现,昨天的章节竟然忘了加题目,而且大家竟然都没有发现 好耶,立刻加上,完美.JPG 第135章 人之力 要说打架经验, 洛荼斯当然有过。 在现代时,洛荼斯堪称什么都学过一些,其中就包括格斗技巧; 而来到索兰契亚之后, 由于无法用神力伤害人类个体的性命,她偶尔也会出手和人真刀实枪地打斗, 只是这种情况很少。 虽然有过对战经历, 但要是论起精通程度就见仁见智了。 面对索珈的问题,洛荼斯实话实说:打过, 但不算擅长。 索珈一顿,补充道:啊,我是说以神力作战。 这次,洛荼斯直截了当地摇头。 索兰契亚的神灵神际关系友好,也不像人世那样有什么切磋较量的习惯, 因此这十几年来,洛荼斯一身神力还真没用在对战上过。 我可以现在学。 索珈笑道:学倒是不用,神灵天然就懂得该如何运用力量, 你只是需要增加一点熟练度。 洛荼斯抬眸,就见索珈笑吟吟地抬手招呼:恩,安弥拉。 左边, 天空之神点了点头, 让气流托着自己靠近, 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摆着非常可靠的表情,显然知道索珈叫他来干什么。 右边, 原本守在太阳神身边的安弥拉倒是平平常常走了过来,神色冷然如雪夜的月光。 那张高冷的脸孔很好掩盖了内心的茫然不知所以要不是洛荼斯已经颇为熟悉月神的眼神, 估计也会被唬过去。 三个神并排站在洛荼斯面前。 洛荼斯: 洛荼斯明白了。 虽说神力强弱向来是关键因素, 但应用的熟练程度也会影响战局。天空之神简单解释道, 我们都是掌控自然权柄的神祇,可以先作为陪练。 索珈接着道: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等和我们练过,阿狄亚、涅尔德祂们也会来同你较量,提前熟悉一下和这类神灵对战的感觉。 洛荼斯道:心灵女神? 索珈眼中掠过一抹忧色:对,我想珀尔路瑟之后大概会来找你。 神话设定和神祇本身并不是完全对应,洛荼斯不知道,喀斯涅的心灵女神会采取怎样的作战方式。 不过,从珀尔路瑟的神职来看,她的攻击方法应该和爱神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洛荼斯暗忖,忽然从大地女神的语气里察觉到些许异样。 为什么这么说? 洛荼斯联想到许久之前,珀尔路瑟的影子、那个名为阿思露的歌舞剧演员,她在舞台上扮演自己,在藏匿杀机的书屋里投来微笑而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那些不同寻常的表现,或许不只是因为双方同为神灵? 这时洛荼斯才恍然回想起来,第一次前往诸神之国的时候,她想着探寻因为升神而失去的过往记忆,问过阿狄亚,问过苏里尔和安弥拉,但祂们都不知情,就暂时按下了疑惑。 后续见到其他主神,也没有再行询问。 然而,阿狄亚祂们不了解是因为诞生较晚,那么另外几位主神呢。 尤其是作为神王的恩,和照理说应该与天空之神同时期诞生的索珈,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在洛荼斯询问的视线里,大地女神叹息:倒也不是什么需要了解的事情,那些都已经被你遗忘,而我所知道的,不一定就代表过去的真实。 洛荼斯抿唇,鱼尾无意识轻摆,语调认真:谢谢你,索珈,但我还是想知道。 唔,那边打边说吧。索珈想了想,提议道,节省时间。而且珀尔路瑟那家伙,似乎挺喜欢在对战时说话干扰,就当事先习惯。 沉默两秒,去哪儿打? 索珈含笑抬手,指向天空。 神祇的战场,很多时候是在天上。 当然,不是在人们头顶真.神仙打架,这里的天上与索兰契亚的诸神之国、喀斯涅的海上神岛一样,是不会影响人世的某种空间。 恋耽美 ——(101) 重点在不会影响人世。 想象一下吧,传说中的神灵个个力量可怖,尤其是掌管自然力量的神,拍手跺脚间风雨大作、地动山摇。 等大家都很畅淋漓地打完一场,低头一看,哦豁。 天崩地裂,人类也都没了,打赢又有什么意义?大家一起消逝罢了。 当然,这还是没有规则限制的情况下,规则可不会坐视文明意志毁灭世界,假如在神战中触碰到线,还没怎么打就先开始头痛眼晕,怎么分出个胜负? 都不如一起来场脚踏实地的肉搏,至少能显得接地气点儿。 杂七杂八的念头转动之间,洛荼斯已经随着几位据说神力对战经验丰富的主神前辈,来到存在于现实之外的空间。 与进入空间前相比,主神们身处的环境似乎没什么变化,头顶蔚蓝晴空,周身漂浮着浅淡轻散的云絮。 但只要一垂眼,就会发现大地仿佛在瞬间拉得极近,犹如近在咫尺的云天。 这是属于神祇的战场。 月神手腕翻转,一柄权杖在掌中浮现,眼神跃跃欲试。 索珈朝她摇了摇指头:你排下一个,我还得和洛荼斯聊聊天。 又转向天空之神:你最后,没意见吧? 恩盘着两条短腿坐在风团里:我随意。 不管在神话里有着威严霸道的神设,但这位众神之王显然很随和,话不多,而且总是有着神灵气质的可靠,很令洛荼斯欣慰只要不去想他的婴孩外表。 洛荼斯召出一条水色长鞭,试了试,发觉不太习惯,又换成神灵标配的权杖。 霜蓝的杖身,质地类似玉石,顶端拖曳流动的水形,倒是没有索兰人惯常镶金嵌宝石的审美样式,让洛荼斯松了口气。 整个流程称不上生涩,但确实不算习惯。 一切准备就绪,索珈臂间还挎着那只装甜饼的小篮子,没有放下的意思。 开始吗? 洛荼斯沉下心,谨慎道:麻烦你指点了。 索珈:好啊。 下一个瞬间,之前还隔着一段距离的大地陡然上浮,以致于让人疑心是大地在靠近,还是自己在向下跌落。 依然是索兰契亚土地的形貌,却不见其上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土地,河流和山川树林。 脚尖触及实土的同时,耳边传来属于大地女神特有的温柔声音:要是输了,得罚你吃一块小饼干。 洛荼斯: 压力忽然大了起来。 土壤隆起,山石震颤,大地发起攻势。 而洛荼斯反应同样迅捷,手中权杖一挥,就引动附近流淌的伊禄河,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腾起,与土石抗衡。 但与索珈的行动相比,洛荼斯的应对显然缺少那么一点游刃有余。 水与地相对,索珈却在这时开口:关于你的过去,我所听到的并不多,毕竟那时你还是人类。 洛荼斯刚凝神细听,就发现尽管索珈本人没有靠近,但一丛藤蔓正从她身后向这里迅速生长。 洛荼斯眼神一紧,漂浮在周围的云絮便涌动着挡在身侧,困住树藤。 尽管索兰人并不知道云的本质也是水,还把云划分为天空之神的神力范畴,可这不妨碍洛荼斯使用水汽。 所以? 控制云与河流的间隙,洛荼斯简短地问。 当时人类的城邦混战,几乎没有一片和平的土地,神战也远比现在频繁得多,不过通常波及的神祇不多,毕竟什么都未成体系。 地面的山林暴涨,如同尖利的翠绿剑刃直朝天空而来。 洛荼斯一闪身避开,同时隐蔽地挥动杖尖。 水流凝聚的绳索在索珈身后浮现,不等触及对方的后背,就见大地女神头也不回地扬手握拳,树藤将水绳吸收,好像叶子都更绿了些。 当时,索兰契亚已成形的神灵只有我和恩,也没有特别关注人世的消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当时就在索兰契亚,在你作为人类存在的时候,关于你的神话就已经在流传了。 洛荼斯:是吗?这种情况应该挺正常的。 说话间,树藤与山林中的水分尽数离体,植物干瘪枯萎,洛荼斯以水继续对抗山石与土壤,突然皱了皱眉。 索珈:确实,尽管不多见,但在人类尚在时就传颂神话的情况一直是存在的。 但是,能在活着时就运用神力的人类,我们从未见过。 洛荼斯双眸微微睁大:什么? 注意力稍一偏移,土壤忽然从四周攻破了水幕的防线,直奔洛荼斯而去。 洛荼斯猛然后撤,还是被擦到了衣角。 能运用神力是什么意思? 准确的说也不算,因为我没有感应到你的神力,或许是因为这点,我们索兰契亚和其他城邦的神祇,谁都没有注意到你。 最先发现你的是珀尔路瑟。 洛荼斯心中一凛:心灵女神。她当时也存在,还参与了神战? 土石如同厚重的幕布,向洛荼斯袭来。 水流似乎很难完全挡住,而且土壤本身也会吸收水,要再分离出来也要耗费力量。 作为能同时控制本体和化身的索兰神,心分几用不算困难,但精细程度总会有点差别。 洛荼斯不得不先集中对付土石的攻袭,不知怎么,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从东方国度翻译过来的俗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地女神对伊禄河这是天然克制吗! 但假如换成另一种形态,比如说,冰 水流调转方向,径直冲向土石聚成的尖锐箭头,主动被土壤吸收。 洛荼斯眸光闪动,权杖前指,土壤尘土连带裹挟在其中的山石随之冻结,从表面绽开透明的冰晶丛。 接着才有余裕听大地女神说:是,信仰珀尔路瑟的城邦,几千年前就坐落在如今索兰契亚的领土范围内。 她所在的神系,是那场混乱神战中我们最后的对手,最终她的神系凋零,城邦并入索兰契亚。 我一度以为珀尔路瑟也随着一起消逝,后来才知道她并入喀斯涅神系,大概是那城邦的人逃到喀斯涅,也把对珀尔路瑟的信仰带过去了吧。 索珈猜测。 她是怎么发现我的? 珀尔路瑟当时的神职就是心灵,和人类联系更紧密不奇怪,倒是我们疏忽了人类的情况,才没有注意。 那是不是她杀了人类的我。 据我所知,不是的。就算你能运用人类不该拥有的力量,本质还是人,她不会直接动手。 洛荼斯避过枝叶交织的藤网,不自觉咬了咬牙。 我还是不明白,我记得我是说,那时候我应该只是普通人类,怎么会有不同于旁人的力量索珈,你知不知道那种力量的具体表现? 问答之间,水与地的交锋已经过了几轮,说不上是谁占上风,但大地女神显然更轻松一点。 洛荼斯最新的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索珈站在不远处微笑。 当洛荼斯心生警兆、倏然朝下看时,已经被冻结凝固的土壤之中,坚石陡然破土而出。 石块在半途改变了形状,尖锐的一端直冲向河流女神,快如闪电,穿透防御的冰墙,在洛荼斯脖颈前及时顿住。 岩石的尖端,距离皮肤不到一寸。 索珈收回手,让土壤、树木和石头都恢复原本的模样。 据说是可以操纵水流,就像你在人间可以做到的那样。 洛荼斯抬眼:据说? 索珈笑容微敛:是的,我没有亲眼目睹,当时我们在与对方的神祇决战。 不过,根据人类大胜之后添加的神话故事来看,最终战役的胜利应该和你有很大关系。 而作为人类的你,是在那场战役里死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断章尤其别扭,就在更新以后补了一点。 零点半之前看过的小可爱,可以再看下最后一点内容,抱歉qvq 第136章 透明的吻 胜负分出, 索珈就没再继续攻击。 洛荼斯也收回神力,云絮从她身边飘散开,水流重新落回河道, 沿着既定的方向安静流淌。 索珈依然站在不远处,投来的目光柔和而关切, 几乎像个真正的长辈、母亲。 你出现时, 正处于混乱的神战期间,人类的领土变来变去, 难以确定,就算战争结束后在神殿回顾,也无法看到更多。 所以,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 洛荼斯:那有没有更详细一些的说法? 那就要看人类的神话了,或许不尽不实, 或许有想象和夸大,但 内核总是依托于人类所见,在还没有纸张的年代, 写在草叶上,刻在石壁上,那些口口相传的诗篇, 是目睹者发自内心, 不算狂想的狂想。 她使黑云压覆, 大雨如瀑, 她让河流倒悬, 淹没敌人的军伍, 尽管看着那洪流吧, 仰望神灵之怒, 将异族赶到山的那边去, 将异族赶到森林的那边去, 伊禄河的女神,世间清水的化身, 让她的名字在神庙白石上永驻, 让她的光辉在神像双眸间耀目。 索珈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只是对着洛荼斯点了点头,简单道: 你对神力的运用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休息一阵,回顾一下刚才的战斗吧,你的下一个对手是安弥拉。 洛荼斯静静地待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索兰人写在神话传说里的诗歌,假如那些是基于真实 洛荼斯? 耳畔响起艾琉伊尔略带不确定的轻声呼唤。 以灵体态飘浮着的洛荼斯眼睫一抖,思绪落回眼前。 身旁的王女正不着痕迹地望过来,拿着水囊的手指捏紧,泄露了一丝不明显的紧张。 一天以来,王女率领的骑兵军队向西北方向疾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边境防线。 但就算是急行军,中途的歇脚也必不可少,否则还没到地方,一队马匹就先累倒了。 眼下,这群人马就处于歇息时间,艾琉伊尔与其他人之间隔了一小块空地,表面上只是在独自饮水出神。 没有谁会发现,她轻微翕动嘴唇是在向神灵耳语,面前空白的位置停留着神的灵体。 原本,尽管对话有一句没一句,也还是在流畅进行的,可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洛荼斯忽然没了回音。 身处众多骑兵之中,艾琉伊尔无法看到洛荼斯的灵体,随着对话戛然而止之后,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刹那间陷入空寂。 就好像,洛荼斯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去。 过去四年间不断扩大的空洞,即便在神灵回归后也没能填补好,只是被很好地掩藏。 而现在它再度浮现,带着不受控的恐慌紧护住心脏。 艾琉伊尔闭了闭眼,冷静地告诉自己,战争关系到神明,洛荼斯不会在这时候走,但开口的瞬间,气音还是略显短促,显露出不安。 好在她听到了回应。 我在。洛荼斯顿了顿,刚才化身那边遇到点状况,现在没事了。 就在刚才,洛荼斯结束了和索珈的对练。 打斗的末尾,因为索珈出乎意料的攻势和更加出乎意料的话语,洛荼斯没能及时作出本体这边的反应。 虽说神灵的意识可以同时控制本体和化身,但在其中一边全神贯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意识会暂时忽略另一边。 类似于智慧之神会在思索到关键处时掉线当然,洛荼斯还没有这么夸张。 艾琉伊尔闻言,不易察觉地轻叹口气。 又立即提起精神,用极轻的气音关切问道:您遇到了什么事?难道是那两个国家的神 不,其余两个神系的神祇还在索兰契亚边境之外,如果祂们决定跨入境内,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面对艾琉伊尔探究的眸光,洛荼斯略伤脑筋,差点就像曾经习惯的那样,用什么符合索兰神话的高大上理由忽悠过去。 话刚到嘴边,她倏地一停。 不是已经做好了展露真实的准备吗? 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让王女知道的事。 洛荼斯做足了心理建设,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点忐忑,轻叹道:为了战前准备,我的几位同僚前辈来陪我练习神力运用,刚才进行到关键时刻,这边才没来得及回应。 艾琉伊尔不动声色竖起耳朵,脸上写满了我想听。 洛荼斯又叹了口气。 说到这份上,再聊得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其他几位主神相比,我苏醒的时间比较晚,你可以理解为我更加年轻、也更缺乏神力作战的经验,需要提前进行练习。 艾琉伊尔:也就是说,你们打了一架。 是这样没错。 是哪位主神? 洛荼斯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就在这时,银人鱼化身刚从大地女神手中接过一枚小甜饼,抱着愿赌服输、视死如归的心态剥开包裹饼干的金箔,吃掉了它。 齁甜的味道通过刺激人鱼可怜的舌头,将感觉传递给意识,哪怕本体的味蕾没被牵连,但出于心理作用,总觉得喉咙里也泛起呛人的甜味。 洛荼斯不自觉轻咳了一下,还不望对艾琉伊尔解释:索珈的饼干。 艾琉伊尔了然,稍微联想就得出结论:您的对手是大地女神?而且既然吃了饼干,嗯,切磋的胜负也就不难猜了。 艾琉伊尔想象洛荼斯此时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随即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扬起水囊。 要喝点水吗? 恋耽美 ——(102) 洛荼斯稍作犹豫。 其实不该迟疑的,这只是一种心理感觉,不需要真的喝水来压下甜味,即便是需要,河流女神难道还没法自给自足吗? 可就像是被牵引着一般,洛荼斯应道:好。 这个回应大概超出了艾琉伊尔的预料,她下意识抬眸,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水囊半举着,倾斜适当的角度。 哪怕在不远处的骑兵们看来,这个动作也不会显得突兀。 您这样,能喝水吗? 做一点调整就可以。 确实只需要一些简单的调整,灵体淡色的唇触及水囊的瓶口,小口啜饮。 大概是出于某种错觉,洛荼斯总觉得瓶口染着很浅的绯色痕迹,而出征的艾琉伊尔怎么也不会在唇上涂抹脂膏的。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难堪的错觉。 不,哪怕只是这个带着暧昧隐义的举动,本身就不合时宜,但又那样吸引人。 洛荼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异样,不由自主垂眸看向艾琉伊尔。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就算有也没关系,对方根本看不见。 口腔和喉口的呛甜早就感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什么东西,后知后觉地涌上。 洛荼斯闭上眼,咽下清水,在要退开的前一刻,艾琉伊尔的另一只手向前探来。 王女确实看不见。 可这不妨碍她伸出手,指尖轻巧地在水囊前拂过。 因为那点小小的调整,洛荼斯此刻并不能算完全的灵体,于是她感觉到了触碰。 柔韧的热度,常年练剑与弓术在指腹留下的薄茧。 修剪整齐的指甲擦碰过上唇,可能顺便触及温热的内里,洛荼斯无法确定,感官在这一刻敏锐又模糊。 敏锐是记得每一分温度。 模糊是连指尖有没有沾染湿润都不清楚。 艾琉伊尔收回手,喃喃:还真是只调整了一点。 然后她察觉水囊另一端的力道撤去:您不继续喝了吗? 洛荼斯:不了。 嗯。艾琉伊尔平静地旋上盖子,收起水囊,恍若无事发生。 洛荼斯重新化为完全的灵体,心中深呼吸,无奈地默念: 她还是孩子她还是孩子她还是孩子 艾琉来撩拨是她不懂事,但你不能撩拨回去 还没有确定未来发展就暧昧绝对不可取! 然而再怎么默念,看看艾琉伊尔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这番自我告诫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就不剩多少了。 没事,她不知道。 怀着这样的心态,洛荼斯稍一俯身。 随着动作,银色长发向肩前滑去,半悬半落。 洛荼斯嘴唇的色泽原本就颇为浅淡,因为灵体的呈现而显出近乎透明的柔软质地,在将要与殷红唇瓣接触之前停顿了一下,才往前探去。 没有接触,而是重叠了一小截,仿佛处于错位的时空。 一个很轻的、双方都没有感觉的亲吻。 洛荼斯退回原来的位置,蓝玉髓似的的眸底掠过挣扎和暗色,仿佛丰水期的伊禄河,生动、汹涌,深而沉郁。 忽然有种莫名的倾诉欲。 关于失落的记忆,关于人神,关于对过去的茫然。 其实将这些说出来,也不会影响大局,反而正合她的意。 曾经是人,比起神祇心理或许更接近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艾琉伊尔知道,洛荼斯不是她以为的、无所不能的真正神明? 可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下一秒,艾琉伊尔就站起身,向骑兵发出号令:继续行军。 下一句是轻如微风的低语:我们走吧,洛荼斯。 同一时刻,银人鱼对面。 月神安弥拉终于等到了陪练的机会,她同样手执一柄权杖,以黑曜石一般的圆盘为底色,弯月的光芒在长杖顶端熠熠生辉。 现在开始吗? 安弥拉神情冷淡,语气期盼,显然是真的很想找神打架了。 说不上是遗憾没能说出口,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伊禄河女神直起身,将银发向后拢去。 银人鱼舒展长尾,正了正权杖。 走吧。 开始吧。 她一起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的逻辑: 孩子不懂事地撩拨也没办法。 大人回敬就是不行。 但是既然不会知道 对方不知道我撩了等于我没撩,等式成立,遂撩。 第137章 熟练度up 与同样掌控自然力量的神灵对练, 于洛荼斯而言很有帮助。 是的,神祇天生就知道该如何运用神力,祂们就是为了成为某种事物、力量和想象的化身而诞生和苏醒的, 掌控神力的诀窍也天然存在于祂们的意识之中。 但在没有练习的情况下,这种力量很难完美地发挥。 主神同僚的陪练补足了这一点。 继大地女神索珈之后, 洛荼斯先后与月神安弥拉、天空之神恩交手。 安弥拉的全称是星月、月相与黑夜的女神。 顾名思义, 她所掌控的权柄正是能与夜晚相联系的一切,月亮星辰与静谧的黑暗, 以及与之相关的部分意象。 洛荼斯没想到,安弥拉看着身形纤细、冷冷淡淡的,在作战中竟然是个作风蛮横的暴力流 柔和静美的月夜在她手里简直像一柄巨锤,二话不说就是破,目之所及的浓重黑暗与雪亮月光, 都仿佛一群从四面八方冲撞过来的角马。 可月神的信使明明是白鹿!是白鹿啊! 纤细敏捷轻灵的特性真就半点没体现吗? 尽管安弥拉的作战方式带来了很大压力,但洛荼斯还是能体察到,月神的实力不如索珈。 或许是因为神话中设定有别, 也可能是由于拥有信仰和神力体量的差距,总之,安弥拉并未表现出索珈那样的游刃有余。 与月神的对战以平局告终。 显然安弥拉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慢吞吞地收起权杖, 平静总结道:本来还以为至少能赢一场的。 洛荼斯:嗯? 你的神力上限比我高, 所能调动的力量也比我强,而且, 进步很快下一场大概就会胜过我了。 索兰契亚有八位主神,但信仰总不会八等分, 尽管没有明确的统计, 但洛荼斯作为伊禄河与世间之水的神祇, 信徒总会比月神多一些。 毕竟,索兰契亚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度,而水源向来是种植中不可缺少的东西。 月神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热心指点道:刚才这里,如果你选择立刻控制住月光,而不是优先以冰对抗冲击,我就已经输了。 洛荼斯随之复盘,想了想,认可安弥拉的说法。 索珈站在观战处,默默叹气。 洛荼斯以为这位大地女神有什么想指点的方向,便作出全神贯注的聆听姿态。 索珈幽幽道:当时说错了,不该说输了就罚你吃饼干。 洛荼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莫非甜食杀手良心发现了? 索珈继续说:应该说,不获胜就吃一块饼干,不然像这种局面,洛荼斯你就吃不到了啊。 在水与云雾的环绕之中,洛荼斯忽然察觉到什么,艰难道:等等,不是只有和你对战的那一局有惩罚吗? 不是哦,之后每一局都是。索珈微笑慈和,说的话却一点都不仁慈,为了保护你的味觉和喉咙,请努力吧,洛荼斯。 洛荼斯: 看来大地女神对这些饼干的威力一清二楚,所以之前送出一大篮子甜点,果然也是故意的吧! 不愧是神话里阿狄亚的同期姐妹,在这方面可太像了。 接着,洛荼斯迎来了她的第三位对手,众神之王、握有天空、空气与风之权柄的恩。 神王,天神,王室主信仰。 这些决定了就恩是索兰神系的神力天花板,更别说他存在的时间之久,连恩自己都说不清人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仰他的。 洛荼斯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落败。 对方驭使着风,也自如地操纵雷霆与闪电,天幕是神灵的布景,让恩看起来宛如风暴之子。 至于为什么不是风暴之王? 没办法,婴孩的体型实在太有存在感,很容易给神一种是在欺负小孩的错觉尽管现实是小孩稳胜。 恩简单地指出洛荼斯在使用神力上几处不算圆融的部分,就安静地待在一边,目光落在索珈的饼干篮子上。 你不能吃,这些暂时是洛荼斯特供。 大地女神笑眯眯道,转头就将这次落败的惩罚递给洛荼斯。 其实都给恩就好,她其实不介意的。 洛荼斯腹诽着,忧郁地吃下第二块饼干,几乎要怀疑索珈之所以离开神国时带上这一篮子饼干,就是为了用在这里。 这一期没有中途休息的训练持续了四日。 起初只有三名对手,后来太阳神苏里尔结束了寻找异国情绪神灵的进程,和阿狄亚一起来到这处神祇战场,将安弥拉换了下去。 太阳神掌控日轮、光明与热量,以及象征着活力的白昼。 不得不说这个对手是最聒噪的,和他对打就仿佛对面有一百只鸭子,还是踩着火轮的鸭子,而这些鸭子还没有放弃曾经称亲道戚的念头,贼心不死,试图劝说洛荼斯叫他哥。 和苏里尔战斗是很有意义的。阿狄亚这样评价,能同时感受自然属性神祇和情绪类神灵的力量,你会感觉烦躁之神在不间断地影响你。 还有声音之神。洛荼斯说,这是声波攻击啊。 是的,还有声音。阿狄亚表示赞同,以及你真的不想叫我姑姑吗? 洛荼斯就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于是在和阿狄亚对练时,这位爱与情.欲准确来说是生灵本能冲动的女神,带着妩媚惑人的笑容,对洛荼斯施展了自己的神力,就为了听到一声字正腔圆的长辈之称。 洛荼斯没让她得逞。 爱神:真可惜。 洛荼斯深吸口气。 一丘之貉,都是一丘之貉。 这之后,智慧之神和死神也加入陪练名单,每一位神灵的战斗方式都有所不同,每一场战斗都能带给洛荼斯新的体悟。 有点类似于满级大号疯狂堆积熟练度,但又比这快得多,也明晰得多,因为神力运用和反应的本能几乎是刻在神灵骨子里的。 从最开始的输多赢少,到后来的渐趋圆如,洛荼斯没有刻意去数对战了几场,但可以确定的是,索珈递来饼干的频率越来越低。 直到第四日,洛荼斯一圈打下来,也只用吃两块饼干,分别归因于索珈和恩;还有一场平局,是和死神埃穆特。 其余主神并不怎么在意,比起胜负,对战的过程似乎更合祂们的心意。 大地女神看不过眼,终于决定一视同仁。 饼干不再是洛荼斯特供,但凡谁输了都要吃一块,耍赖不吃?确定能逃得过土壤和藤蔓吗? 在真正的威胁下,陪练意义已经不算大的几位主神果断退却。 我去人世守着。阿狄亚说。 我去检查属神的抓捕结果。涅尔德说。 我们也太阳神对安弥拉疯狂使眼色。 再见。月神终于get到了兄长的意思,跟随撤退。 偌大的空间战场,还余下四位神灵。 又一轮开始时,洛荼斯已经能战胜死神,倒霉的埃穆特成为第二个吃饼干的神,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诡异地扭曲一下,整个神的气质都好像更阴沉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立刻离开。 终于,洛荼斯能和索珈战成平局。 其实以洛荼斯的视角来看,索珈如果想拼死一搏,还是会取胜,不过同伴之间没有这个必要。 洛荼斯沉浸在不用吃甜饼的轻松感之中。 结果一转眼,就见索珈自己捏起一块小甜饼,也给了恩一块,两神吃着饼干,美其名曰犒劳。 不得不说,洛荼斯大受震撼。 她知道恩喜欢这种口味,只是没想到一直没在她面前吃过甜点的制作者索珈,也对她的作品喜爱颇深。 你们远古神灵的口味都这么怪吗? 只是神有不同罢了,如果你好奇,可以在和珀尔路瑟对上的时候塞给她。 索珈这么说,显然很笃定心灵女神会来找她。 洛荼斯不置可否,并且婉拒了索珈再度递来的小饼干。 享用过犒劳甜点,索珈看了看不剩几块饼干的篮子,露出苦恼的神色。 恩操纵着风多拿了一枚:继续吗? 我想,你的神力上限或许比我想象中更高,对上珀尔路瑟也有胜算。他加了一句。 洛荼斯摇头,收起水的权杖。 当着几位主神的面,河流女神露出清浅的笑意:暂时停训,我们快到了。 急行数日,本体与王女的队伍将要赶到边境的第二道防线,坐落于底格比亚城之后的瑟顿城。 当然,现在瑟顿城已经升为第一道防线,隔着一座丘陵,它与被敌方占领的底格比亚遥遥相对,随时可能步其后尘。 异域神灵都在结界之外,而索兰神系也无法对侵略者施以惩戒。 即便精灵和低位神能效仿喀斯涅神系,从心理、情绪上影响萨努尔军队,能起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影响心理,最主要的是对方原本就存在类似的念头,可萨努尔族是来自荒原的秃鹫和豺狼。 他们侵占和掠夺的意志几如整体,就算能影响到少数几个尚存犹豫的士兵,又能改变什么? 人类的战斗,终究是以人为主体。 洛荼斯敛下思绪,准备离开战场空间,回归到现实之中。 但在这时,埃穆特叫住了她。 洛荼斯。 死神上抬兜帽,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后,就好像哑了似的闭口不言。 从他的表情来看,大概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因此陷入了沉闷的纠结。 恋耽美 ——(103) 渡鸦们比主人更擅长表达,翅膀一展,鸟爪一抬,背景乐就换了调子。 洛荼斯总觉得这曲调有些熟悉。 死神终于放弃了组织语言,向后方一指,就自己退开。 洛荼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两只格外安静的渡鸦映入眼帘。 洛荼斯沉默两秒,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她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旋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即将抵达战场.JPG 第138章 相见 西北边境, 瑟顿城。 城主府内,一名身穿华贵衣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他身居高位, 却表现得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此时,中年男子正听手下人汇报城外的军情。 城主大人, 萨努尔人已经爬上了对面的丘陵, 他们的旗子排成一列,恐怕很快就要进攻了! 传达消息的士兵低头报告, 语气急促,眼里却还有一丝希冀。 作为边境城池,瑟顿城的城防自然也十分完备,由于易守难攻的天然地形优势,再加上其位于底格比亚城后方, 往常基本没遇到过多少威胁。 为了预防萨努尔族绕过底格比亚防线、从荒无人烟的山岭地区突袭城池,这里还是驻扎着不少兵力。 然而,没经历过多少实战的瑟顿城守军, 论起作战能力可与边境军团相差甚远。 连底格比亚驻军都没抵挡得了萨努尔的野蛮军队,那他们呢?他们真的能抗住敌人,等到来自王城或者其他城池的援军吗? 战火和死亡的阴霾笼罩着军队, 也包围着定居城内的民众, 人心惶惶。 而在此时, 他们需要一面旗帜,一颗定心丸, 一个可以站出来鼓舞人心的上位者。 士兵抬起头,焦急期盼地仰望城主。 他不指望身为贵族的城主亲自出战, 和将领一同抵御敌军, 但只要城主愿意站上城墙、愿意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 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鼓舞。 请求您站出来,请求您 然而城主听过汇报之后,却扭头看向身后的幕僚们,惶急地问:他们就快打过来了,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能不能投降 右侧幕僚摇头:投降是不行的,萨努尔族生性凶残,据说会用俘虏的头颅和心脏祭神,他们的文化里没有放过战俘的概念。 左侧幕僚则建议:之前我建议您等等看情况,但现在萨努尔军将要兵临城下,情况危急,要是再不走,等对方包围城池就来不及了。 又一名幕僚说:是啊,城主大人和这里的贵族大人都身份高贵,怎么能冒这种风险。依我看,还是快撤离吧! 在场官吏纷纷附和,有人迟疑不言,也有官员提出质疑:你们现在是在说什么话?官员贵族都走了,瑟顿城怎么办? 此话一出,立即遭受众多反驳呵斥。 你这话才是真奇怪,说得好像大人们行事不妥似的。 瑟顿城的兵力根本守不住,城主大人是要亲自向其他城池求援! 既然你这么不高兴,那你留下来好啦。 城主已经站起身,快步奔向后院,招呼侍从收拾细软,留在大厅里的士兵看着他的背影,依稀还能听到城主与幕僚的几句对话。 路上不安全,我需要军队护卫! 只需带上一小队精兵就好,否则反而会拖慢脚程。 谈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士兵的表情也随之变得茫然无措,环顾四周,留在厅内的官员只剩寥寥数人,贵族更是一个也不见。 连这些大人物都逃了。 他们真的能守住瑟顿城吗? 士兵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同伴中去,艰难地把城主等人的反应告诉大家可他的腿脚沉重如灌铅。 毫无疑问,这一消息会把怀疑绝望的情绪散布给所有人。 没过多久,城主就带着妻儿和几个情人再次出现,急急忙忙向城主府外赶去。 很快,他们就会和其他贵族官员一起,从瑟顿城隐蔽的小道逃离,至于弃城而逃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就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活下来。 城主一走,城主府顿时乱了,大厅之外侍仆奴隶奔走呼号,试图收拾府中值钱的东西,趁乱逃跑。 士兵木然地低着头,不知过去多久,才踉跄着起身。 得让同僚做好准备 就在这时,厅外的动静戛然而止,就如同被谁按了消音键,一切混乱嘈杂都听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几乎像是同一人发出的脚步声,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跺出这么大的声音。 这样声势浩大的动静在大厅外停住,就显露出混杂在里面虚浮散乱的步伐,依然在往前走,其中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格外鲜明,仿佛能扣住人的耳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士兵回头看去,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 黑发,黑靴。 来者身姿高挑挺拔,面容绮丽,盔甲在日光照射下反现出金属光泽,冰冷锋锐。 而这样的光辉也同样映在她的眼中,眼眸璀璨如流金。 士兵的眼睛只是盯住了盔甲上印着的图纹。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索兰王室的纹章,在如今的索兰契亚,能光明正大使用这一纹饰的人只有两个。 殿、陛下 士兵小声喃喃。 来者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目光锐利威严,带着淡淡的审视,但很快她就认定了士兵的身份,轻轻颔首。 回去吧,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能使用王室纹章的人,目前只有两个,一位是身在太阳神之城的神妃奈玛尔殿下,而另一位,自然是坐镇阿赫特、被称为执政王女的艾琉伊尔陛下。 士兵愣怔两秒,忽然行了个军礼:是! 此刻,城主是否留下已经无所谓了,名义上的王女、实际上的执政者亲自前来坐镇,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励人心。 但在跑出大厅之前,士兵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王女身后停留了一瞬。 那是被亲卫队押着的城主一行人,衣着照旧华贵,却凌乱狼狈,脸上没有了片刻前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是紧盯着王女,眼神惶惑祈求。 飘浮在半空的洛荼斯,视线落点也落在这些人身上,随后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艾琉伊尔。 为了提升行军速度,艾琉伊尔和几位将领率一支精锐骑兵疾行,日夜兼程,终于赶到瑟顿城。 理所当然的,一队人马从远离萨努尔人方向的东城门进城,守在城墙上的守卫一见王室旗帜,便不敢叫人盘问阻拦。 但有人神色慌张,似乎想要回城通风报信,艾琉伊尔叫亲卫制住他。 本以为说不定是敌方安插的暗探,结果,竟然是城主预备弃城而逃时放在这儿的哨兵。 艾琉伊尔: 王女面无表情地率军前行,还没走出多远,就迎面撞上十几辆低调的马车,毫无悬念地将这些贵族一窝端,再次押回城主府。 大敌当前,一城之主不做任何抵抗就望风而逃。 其荒唐可恨程度,不逊于在地动灾害中贪污敛财的迪西蒙城主。 这里没有异国情绪神灵的神力,他们的想法和做法,完全出自内心。 河流女神清冽沉静的音色,只响在王女耳畔。 艾琉伊尔没有说话,在封闭空旷的大厅内,哪怕是轻声耳语也可能被听力出众的人察觉,因此艾琉伊尔只是翘了翘唇角,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个微小的笑容看在城中贵族官员眼里,就是不会追究责任的意思,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嘛,试图提前离城的人如此之多,法不责众,更何况眼下特殊时期,王女总不可能一一发落。 然而,这份自我安慰慢慢瓦解,忧惧再次升起。 因为从踏进城主府开始,王女就再也没朝他们投来任何眼神。 艾琉伊尔只是轻描淡写地往大厅主位一坐,很快就从桌上的文卷里找出瑟顿城及周边地域的城防图、地形图,附带其他一些资料。 艾琉伊尔展开图卷,安静查看。 厅内气氛凝固,没人敢出声打破此时的寂静。 洛荼斯偏过头,蓝眸半垂,神色复杂。 艾琉伊尔面前的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两只渡鸦。 其中一只抬起脑袋,默默凝望着王女专注思索的面容,另一只则低头和王女一起看地图,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洛荼斯不动声色地暗叹一声。 这两只渡鸦,在这座大厅里只有她能看到。 终于,当城主等人越想越畏惧,快被王女放置不管的态度吓到濒临极限,艾琉伊尔才将目光从图卷上移开。 眼尾挑起的深邃金眸扫过大厅,没在试图逃跑的几人身上停顿,仿佛那只是不重要的摆件。 最后,她看向等候在一旁的寥寥几人,这是没有跟着城主一起逃离、想要留在城内和军民一起抵抗的官员。 牢狱在哪儿? 艾琉伊尔问。 官员一愣,下意识答道:在城主府后面不远,就是在 麻烦你领他们过去。 这是让亲卫把贵族们投进牢狱的意思? 官员还没说话,城主就先不可置信地抬高声音,嚷道:艾陛下,您是在说笑吧,我是王室姻亲,是这个贵族世家的掌权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是么。 当然是这样!我们也没有要弃城而逃,只是、只是想出去寻求援军。城主仿佛看到了希望,咽了口唾沫道,您愿意从王城赶来真是太好了,请放心,我们会协助您调动瑟顿城的兵力 艾琉伊尔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安安静静待在牢里别添乱,就是你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没经过审判庭或者王廷,这句话虽然吓人,也仅仅是临时处置结果,但从艾琉伊尔口中说出,就如同真实的宣判。 甚至有贵族腿一软,流露出惊惧眼神,亲卫可不管这些,遵从命令跟在官员身后,要将这些家伙安置在牢狱里。 之后,艾琉伊尔不做休整,立刻赶往城门处,遥遥望着驻扎在对面丘陵上的萨努尔军队,和守城将领商谈一番。 直到傍晚时分,艾琉伊尔才有时间和空间独自待在临时住所。 瑟顿城的建筑风格不算精致,但房屋内部空间颇大,十分宽敞。 艾琉伊尔关上门,走到窗边随手放下帘子,在盈满室内的昏黄灯光里等待洛荼斯现身。 灵体版洛荼斯看了看身边的一众主神,轻咳一声:艾琉,是这样的我的同僚也来了。 所以你做好准备。 艾琉伊尔微微挑眉,随后迅速明白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神情凝固一瞬。 与此同时,房间内燃烧的灯烛火焰不正常地摇动,投射在墙上的烛影也随之晃动,当它停止跃动时,墙壁上已经多了数条高大的影子。 代表索兰神系的主要战力,八位主神在人世的房间里齐聚一堂。 形貌各异,各有千秋,至少从外表上看颇符合人类对神祇的构想当然,在看到天空之神的时候这一条也被推翻了。 八位神祇,除了洛荼斯,每一位的表情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恍然和好奇。 艾琉伊尔低头,对上两只蹦跶过来的渡鸦的眼睛。 艾琉伊尔: * 作者有话要说: 主神们:有序参观洛荼斯养的人类.JPG 迟来的七夕快乐! 祝大家开心顺利www 第139章 印象 作为卧房, 这个房间虽然宽敞,却并不是适合待客的地方。 尤其来者还是神祇,不多不少, 八位主神全在这儿了。 索兰神灵的身形几乎与人类等同,但当祂们站在天花板之下, 那种与生俱来、与凡人不同的气场, 几乎让整座屋室都被淡淡的光辉笼罩。 神异而奇幻,这样一幕足以镇住在神话传说熏陶下成长的凡人, 让他们忘记自己在人世间拥有的权势与地位,惊慌失措或欣喜若狂,比任何一次祭祀都更虔诚地顶礼膜拜 但艾琉伊尔没有,她暂时抛开脑中产生的微妙预感,不再与面前的两只渡鸦对视。 王女不着痕迹地舒展微绷的双肩, 抬首望向一众主神,眸光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冷静,随后简单地行了个颔首礼。 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索兰契亚的诸神。 艾琉伊尔说,以尊敬而疏离的语调,为这场会面下了定义。 没错, 与众神的会面来临得令人猝不及防。 倘若是在平时, 艾琉伊尔还会下意识往其他某些方面联想, 比如见家长什么的可在眼下的情境、在战争已然爆发的当口,这无疑将是一场正式而事关重大的商谈。 一切本该如此, 然而。 好久不见呀,人类的王女。 阿狄亚笑眯眯地开口, 一双碧绿的眼眸眯起, 宛如狐狸。 这个声音不算熟悉, 却很有辨识度,艾琉伊尔顿了顿,道:爱神阿狄亚。 阿狄亚:嗯哼。 艾琉伊尔神情肃穆,还在等爱神的下一句话,心想原来是爱.欲.女神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主神吗?有点意外,还以为会是神王。 然而事实证明,阿狄亚并没有谈论正事的意思。 不仅是她,其余主神也没有,祂们的眼神里有隐晦的好奇,唯独不见面对大事的肃然。 阿狄亚从虚空中观望爱与情.欲的脉络,从那枚明亮光点连接到高处神名的丝线,在她的眼中越发鲜艳,绯红欲滴。 爱神眨了眨眼。 上一次看的时候还没这么明显来着,所以这是,说开了吗? 阿狄亚看向艾琉伊尔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同。 不管她怎么看待这样的感情,但一个人类能爱上神祇并且大胆表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真是 真是厉害啊。 阿狄亚真心实意地感叹。 艾琉伊尔:? 洛荼斯没有和自己的同僚们站在一起,河流女神的本体已经和银人鱼化身合二为一,半悬空在王女身边。 恋耽美 ——(104) 此时,她看看一向表情管理能力出众、但在此时也不□□露出迷惑神色的艾琉伊尔,再看看对面一众根本不靠谱的同僚。 伊禄河女神没有说话。 只是以手抵额,无声叹了口气。 洛荼斯知道,几位主神同僚表现得一向不怎么靠谱,她曾经一度对祂们失去信心,不过在亲身对练过后,信心又一点点升了回去。 大家都很强至少在实际战斗上,洛荼斯还没见有谁出过岔子,所展现的战力基本与神力相匹配,一招一式简洁有效。 因此,洛荼斯可以认为,同僚们只是在表面上有些不靠谱,而这种不靠谱,应该是各自迥异的癖好带来的错觉吧。 事实证明,的确。 不是错觉。 在诸神化出实体、见到王女之前,洛荼斯慎重地提出几点请求: 请勿在艾琉伊尔面前提及洛荼斯养的人类、不值得在意的人类个体或者类似的词句。 请务必保持神灵在人们心中的美好形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正事之外不论有什么想法都别表现得太明显,拜托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洛荼斯提起,这些主神完全没想过和人类交流战事,祂们会安排神灵守在关键人物身边,防止对面的偷袭,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与人类统帅商量战术什么的,更不可能。 要不是因为这种心态,恩和索珈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对数千年前还是人类的洛荼斯知之甚少。 该嘱托的都嘱托过了,即便如此,索兰神们依然没能藏住好奇和八卦的渴望。 洛荼斯能看出祂们已经在极力掩饰,但连她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擅长观察他人神态的艾琉伊尔了。 大事不妙!这样下去,别说什么让艾琉伊尔发现她与其他神灵的不同,她都担心王女会以为神祇都是这个不着调的模样 为了避免同僚再不经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洛荼斯轻咳一声,微微垂首在艾琉伊尔耳边道:我跟祂们说起过你别在意,先说正事吧。 或许连洛荼斯自己也没注意,她不自觉做出的动作,是之前不会表露的亲昵。 超出了界限,近乎暧昧。 阿狄亚绕着头发的手指停住,她打量着洛荼斯毫无自觉的神情,惯常挂在嘴角的散漫笑意顿了顿,变得若有所思。 而作为神灵亲昵举动的亲身体验者,艾琉伊尔唇角勾起,便将爱神阿狄亚的古怪感叹暂时丢到一旁,继续对话。 关于所谓的商议战术,主神起初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 首先,索兰契亚没有与战争相关的神灵。 虽说其他两个国家也没有明确的战神神职,可他们中存在着掌控战斗权能的神祇。 比如狼神□□坎,萨努尔人认为他象征狼群的头狼,是搏斗与捕猎、强大与善战的图腾;再比如喀斯涅的山神,他的山岳冠冕本身就有武力与压迫的寓意。 独独索兰契亚,缺少战争相关的神职。 这也和索兰文明的性质有关,毕竟是生活在伊禄河流淌、土壤肥沃地域的大国,尽管曾经有过城邦混战的年代,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几千年来,索兰契亚的政权一向稳定,仅有的几次动荡时期也没威胁到根本。 从初代索兰王传承至今,少有对外开战扩张领土的情形,上一次还是在数百年前。 正因如此,索兰神系战力再强,也不会热衷于战争,祂们所理解的战术只有两种 一对一,多对多,碰上哪种算哪种。 反正神力悠久强悍,其他神系难以比拟,怎么打都很难输。 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望着面前一群神灵,神色从容地深呼吸,然后按了按额角。 良久,她露出一个勉强算尊敬的和善笑容。 这一刻,眼前这些主神的身份从洛荼斯的同僚变成了己方不省心的强力单兵。 我想,我们需要详细谈一谈。 天空,云层浮动,时而遮掩月轮,时而让它不受阻碍地朝向大地,散发着柔和宁静的光亮。 作为传说中月轮的主人,安弥拉此时却待在人类的建筑里,月光追逐着她的头发。 是的,追逐月神正在轻微晃动头部,表情照旧冷酷,淡金色长发左右摇晃,幅度很小,这是她感到茫然时的动作。 在战术安排方面,主神之中能跟上艾琉伊尔思路的只有智慧之神和洛荼斯,前者所掌管的领域也算和战术有交集,而后者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了解一些。 其实,说是战术安排,实际上更贴切的说法是建议。 总有些微妙的东西,只有神灵本身会有所察觉,什么样的准备才是最好的?没有谁比神祇自己清楚。 索兰神系与索兰契亚休戚相关,但神祇并不受人王的管辖,艾琉伊尔的提议仅是作为参考。 月神不擅长记忆,很多时候,她会给周围的事物设定标签。 在她这里,艾琉伊尔曾经是人类的王女、不允许干涉的【命运】重要人物、洛荼斯养的人类。 而现在,这些标签之上又加了一个:似乎很有想法的人类王女。 终于,房间里接连不断回响的商议声停歇。 月神如蒙大赦,转头一看,太阳神已经魂飞天外,眼神都放空了。 太好了,相比之下她理解得好像还更多一点,安弥拉由衷自豪,推着兄长随其他神祇一起出门。 在迈出门扉的瞬间,主神们便无声无息化为灵体,如来时那般离去。 索珈也对天空之神微笑道:我们也走吧?听听那些属神抓到的情绪神灵会说些什么,没准会比梦境女妖知道得多。 恩点点头,向艾琉伊尔看了一眼。 婴孩独有的细软眉毛皱了皱,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让风将自己送出门。 除了洛荼斯,死神是最后一个走出门的主神,临走时,他低头对着地面,简单道:说完了,再来找我。 两只安静的渡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它们有别的方式表达意图,在艾琉伊尔的注视下,渡鸦们扑棱着飞上桌案,用很难区分的黑豆眼看着艾琉伊尔。 这是 洛荼斯停顿一下,缓慢而温和地说:是你的父母。 艾琉伊尔猛然扬眉,目光一动不动地在洛荼斯脸上凝固片刻,才挪向渡鸦。 良久,她语气复杂道:我只知道渡鸦会为善者的灵魂献上花环,可是好像没有听说过,善者的灵魂会变成渡鸦?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0章 钥匙之秘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埃穆特身边的渡鸦们, 是死神的象征动物,亦是死灵的引路者,环绕冥世的使者。 它们为善人的灵魂奉上嘉奖, 为恶人的灵魂降下惩戒。 而在神话传说以外不为人所知的现实,这些外表漆黑不算讨人喜欢的鸟类, 也负责为死神配背景音乐, 帮助不善言辞的埃穆特转达情绪,还会替他指路 一鸦多用, 可以说十分好使。 普通的渡鸦并没有以上功能,当然,这不意味着它们就是人的灵魂变的假如善人死后要变渡鸦,终日勤勤恳恳地飞在死神身边给他弹琴,那到底是嘉奖还是惩罚啊! 可想而知, 当洛荼斯的银人鱼化身停留在战场空间,听到死神埃穆特说眼前两只渡鸦就是艾琉伊尔的父母时,她的心情有多难以言喻。 之前, 我接到了,这两个人类的灵魂。埃穆特这样道,他们希望, 能见一见你。 这种要求对死神而言其实司空见惯, 毕竟索兰契亚神灵信仰盛行, 多的是虔诚信徒想见自己信奉的神祇一面。 如果要满足这些请求,那索兰神系什么都不用干了, 每天坐在神殿里等信徒的灵魂觐见,就足以让祂们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 进入死神地盘的灵魂通常只有立刻轮回和等等再轮回两种选择, 理论上讲是不允许以灵魂状态离开冥世的, 除非 除非附在渡鸦身上。 但这也很麻烦,就算对方曾经是人类的王,埃穆特也不大愿意花费这种闲工夫。 人都离世十来年了,死灵没办法影响人间,和其他灵魂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不过,艾琉伊尔的父亲、那位索兰契亚的先王显然很懂,赶在死神拒绝之前,隐晦提及女儿与河流女神的联系,也就是师生关系。 尽管在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死神听后恍然想起,哦,洛荼斯养了个人类来着。 可是,洛荼斯在沉睡。 死神一板一眼道。 索兰先王则说:我们愿意在这里等候,直到伊禄河女神醒来的那天。 对话刚结束,埃穆特就感应到神战开启的信号,要立刻动身赶往神国石台。 还没安顿下来的两个灵魂见状,表达了想要跟随埃穆特的意愿。 携带渡鸦倒没什么不方便的,死神身边常年飞着一大群呢,于是他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谁知道洛荼斯竟然提前从沉睡中醒来,埃穆特一直想找机会对洛荼斯说明此事,只是没找着机会。 从神国石台到结界旁边,再到战场空间的对练 不善言辞、存在感还不如自家渡鸦乐队的死神一次次欲言又止,嘴巴开了又闭,总算在对练结束后抓住时机,成功叫住洛荼斯。 可惜表达能力堪忧,埃穆特甚至连事情都没有说清楚。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先王法锡尔和先王后塞里娜说明的。 洛荼斯从法锡尔口中得知,这两位真正想见的其实不是她,而是艾琉伊尔。 他们的离世猝不及防,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女儿,也没能好好道别,在被困在白骨尸骸里的那些年里,这是无法磨灭的遗憾。 两位亡者并不奢求能真正见到艾琉伊尔,只是知道洛荼斯曾在人世和女儿一同探望过他们的旧墓,看起来互相亲近的样子。 尽管忐忑,尽管充满了不确定,他们还是希望洛荼斯可以帮忙转达一些话语。 听过二位的讲述之后,洛荼斯不作他想,颔首道:艾琉正在往这边来,如果你们愿意,正好能和她见面。 于是,这才出现了当前艾琉伊尔和两只渡鸦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在理解事实之后,王女怔愣许久,低声唤道:母后,父王。 两只渡鸦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一只更娇小的向前跳了两步,用翅膀覆盖住艾琉伊尔的手背。 另一只则立在原地,胸膛挺起,大概是想像生前那样威严庄重而不失和蔼地对女儿说话,然而它鸟嘴一张,只发出一声:嘎! 附在渡鸦身上的先王法锡尔: 等着听父母说话的艾琉伊尔: 刚说明了渡鸦身份的洛荼斯: 渡鸦本身不会说话,之前和洛荼斯对话的实则是附身其上的灵魂。 可是作为人类的王女并不能感觉到灵体,而人类的灵魂又无法像洛荼斯那样,让凡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洛荼斯陷入沉思。 大概,自己可以充当传话筒? 但另一种想法很快冒了出来,洛荼斯决定尝试一下,她探出神力,让它自行组成镜片似的东西,两片放在艾琉伊尔双眼之前,两片贴住耳朵。 紧接着,王女呼吸一顿。 眼前的情景蓦然变化,她看到渡鸦上空浮现出的、缩小版的父母。 过去这么多年,幼时的回忆其实已经没那么鲜活,尽管艾琉伊尔天生的记忆力让她清楚记得父母的面容,但直到这一刻,那些组成记忆与感情的过往终于重新染上色彩。 生动明晰,仿佛从未有过离别。 塞里娜,洛荼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事实上直到现在,王室亲卫队中还流传着女官洛尔嘉是这位先王后留给艾琉伊尔的人这一说法。 虽说洛荼斯已经数年没有出现在人前,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坚信着这个论断的真实性。 或许,只有亲眼见到塞里娜,才会明白为什么顽固派那样忌惮她,先王的旧部又为何会不赞同他们的婚姻。 塞里娜是那种不算传统的美人,眼角眉梢都流转着妩媚艳色,皮肤也比绝大多数索兰人白皙。 其美色之少见,身世之坎坷,像极了民间故事里那种不世出的、会恃宠祸国的宠后或者情夫人。 正如莫提斯很久之前感慨的那样,不论谁在这里都能一眼看出先王后与艾琉伊尔的亲缘关系,只是塞里娜面容偏向柔美娇弱,缺少明丽的英飒。 再看先王法锡尔,也是个英俊的男人,眉宇之间颇有威势,就像王宫里挂着的众多画像那样,隐含历代索兰王室直系特有的深沉和一点不算刚正的傲劲儿。 他的眼眸呈现出琥珀的色泽,要是颜色再浅一些、纯度和透明度再高一些,就是艾琉伊尔的眸色了。 毫无疑问,艾琉伊尔集合了父母在外貌上的所有优点,当她们出现在同一张画面里的时候,没人会质疑她们是一家人。 在小王女的梦境里见过,洛荼斯见过她与父母的相处,或许是出身王室的缘故,一家三口的相处模式并不亲昵,却和普通家庭一样温情脉脉。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回想起现代的家。 这样的温情,是洛荼斯在与父母的交流中从未感受过的。 洛荼斯微微垂眸。 既然艾琉伊尔已经能与父母的灵魂交流,那么这里也不需要自己。 像其他主神一样暂时离开大概更好些,也能让不习惯与神祇共处一室的先王夫妇放开,不用过于拘束。 抱着这样的念头,洛荼斯抿了抿唇,足尖抬起,就要转向门的方向。 然而她刚一动弹,手腕就被拉住了。 洛荼斯下意识偏过头,脸侧散落的银色发缕如同海上的雪浪,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艾琉伊尔还在与父母说话,神情淡然,仿佛抓上来的那只手不是她的。 抓握的力道也很松缓,甚至不用挣脱,只需要洛荼斯变换一下角度,就能抽出自己的手腕,继续向外走。 洛荼斯: 洛荼斯有点不敢看先王夫妇的神情,稍作迟疑,还是在原地待着。 恋耽美 ——(105) 艾琉伊尔正好说完一句话,侧眸看了看,眸底晕染盈盈笑意。 洛荼斯面上清清冷冷,没多少表情,也不看王女,就垂眼望着面前的桌案,好像那里开着一束花或者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先王后的视线落在两人指与腕相连接的位置,又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洛荼斯只能选择放空思绪。 直到一家三口.交流完感情,对面的法锡尔先王才再次开口,说起他坚持要给女儿传达的信息。 假如仅仅是为了诉说思念,法锡尔也不会如此急切,不惜搭上神灵的线,也要与艾琉伊尔见面。 他当然是一位爱着女儿的父亲,但更是索兰契亚理智威严的君主。 我需要告诉你的是王室不传之秘。法锡尔正色道,它只在君王与君王口中代代相传,一直流传到现在,我将它交付给你,也希望你能将它传递给下一任索兰王又或者,让这个秘闻在你这里派上用场。 说到这里,先王停了停,灵魂半透明的面庞上显露出复杂的神色。 当然,你也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毕竟它是伊禄河女神给王室的馈赠。 河流女神本神就站在几人中间。 洛荼斯银睫微抬。 河流女神总不能说她完全不知情,只好继续维持清淡的高深莫测,等着先王继续说。 与此同时,洛荼斯忍不住思索,这个馈赠会是什么? 数千年前她还是人类,假如真是那时候留下的东西,该不会是现代的什么物件吧。 又或者纯粹是人类对神话的想象,就比如其他主神,即便祂们在神话成型之前并未诞生,人类也还是会编造出神灵赠物的传说,这并不奇怪。 正思考间,先王肃然道:钥匙隐藏在王权的象征之中,那是伊禄河的神灵选择索兰契亚的证明,在危难之际让它重现于世吧,也许将带来命运的转机。 说完,法锡尔叹气:我们跟在生死之神身边的这段时间,对眼下索兰契亚面临的境况也有所了解,倘若真有举国危难 那或许就是不远的未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 已经在思考去博物馆穿越那天带着哪些钥匙了。 家门钥匙?卧室门钥匙?车钥匙? 别是展柜附近还有哪个古董钥匙,跟着一起穿越了吧 第141章 问神 对于先王所说秘闻, 由于代代传于君王之口的保密性质,真实性应该还是有保证的。 但要论可靠程度洛荼斯只能持保留态度。 索兰契亚没有掌握预言职能的神,更甚者, 洛荼斯怀疑每个神系都不存在这样的权能,与命运、与未来相关的一切, 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到的? 不过, 也有例外。 比如在沉睡时造访的奇异剪影,祂说将有变动, 说洛荼斯会迎来唯一一个返回现代的机会,这无疑也是一种预见。 【时空】,人类的意志们是这么称呼的。 回想起当日奇异剪影的这句话语,洛荼斯忽然想和知情的主神谈一谈,原本她刚醒来时就打算问清楚的, 却被神战开启的消息打乱了规划 找个时间问问恩吧。 这样想着,洛荼斯并未露出多余的神情,这让一直悄悄注意神灵面部表情的先王有些遗憾。 从祖上流传下来这么一句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叮嘱, 就算是王也会有好奇心啊,可惜河流女神似乎没有透露更多的意思,唉。 需要转告女儿的正事讲完了, 法锡尔仿佛卸下重担, 眉宇间的细纹舒展, 他将手轻轻放在艾琉伊尔肩上。 这段时间以来,你所做的, 我们都知道了。 艾琉伊尔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怎么样? 比起寻求父亲的肯定, 王女的语气更像是和同等位置的人聊天, 随口一问对方的看法。 法锡尔坦然道:我很想挑出一些问题, 来进行最后的教导,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做得很好。或许比他所做的更好。 做父母的,总有一天会认识到孩子已经比自己走得更远,以致于没有什么可以指导她的,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受教。 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宽慰。 也许还存有担心忧虑,毕竟眼下索兰契亚面对的并非普通战局,这是连神灵都参与其中、据说决定了命运的战争。 在飓风暴雨中领航的使命,终究是落在了年轻的女儿身上。 世界不属于亡灵,即便法锡尔此时能和艾琉伊尔对话,但更多的,他也无能为力。 想按传统说一句愿诸神护佑于你,诸神之一偏偏就站在对面,还和艾琉伊尔手牵着手。 手牵着手? 法锡尔心里某种古怪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道:索兰契亚,就都交给你了。 艾琉伊尔神情郑重了些:嗯。 接下来,几人又聊到其他事情。 琐碎如习不习惯瑟顿城的饮食这样的小问题。 尽管艾琉伊尔是在这附近度过少年时期的,不可能不适应,先王后还是忧心忡忡地问了一遍。 重点如霍斯特相关事宜。 对于谋害自己和妻子的凶手,曾经无比信任器重的堂弟,法锡尔先是复杂地叹了口气,随后道: 离开王城后,霍斯特本人其实不值得多费心思,需要注意的是霍斯特的兄长,巴南纳城海军全都在他的掌控下,那是个有能力的人。 艾琉伊尔却微微蹙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萨努尔族袭击边境,背后的推动者是喀斯涅,既然西北边境没有喀斯涅国的军队,那他们会在哪里? 法锡尔:你怀疑喀斯涅会攻打巴南纳城? 对。其实之前,我还不是这么想的。艾琉伊尔说,随手拿了暗褐纸张,在上面画起简易地图。 三笔两笔,索兰契亚、萨努尔和喀斯涅的国家领土形状和方位跃然纸上,艾琉伊尔停了停,在索兰版图下半部分划过一道,南北泾渭分明。 南部沿海被霍斯特掌控,如果敌方想趁内乱之时攻打索兰契亚,最适合的做法是先集中两国兵力攻打我或者霍斯特中的一方,暂时不袭击另一方甚至表达友好。 直到打下其中之一,再围攻另一方,这样才不会分散力量。 法锡尔点头:可现在,西北边境不见喀斯涅大军的影子。 没错。参与战争却不出兵攻袭,他们的主力军不会原地闲着,总要派上用场。 要么留在后方准备支援萨努尔族,要么已经对南部沿海的防线出手。 不提与霍斯特的仇怨,只论索兰契亚,这两种情形都不容乐观。 父女二人就敌军动向展开讨论,洛荼斯安静旁听,总能感到塞里娜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手腕上,又悄无声息地挪开。 先王后绞着手指,显得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为了女儿和丈夫所说的战事,还是为了自己难以置信的发现抑或两者皆有。 不知不觉间,摆在房间角落的沙漏已经落下一半。 这意味着时间已至子夜。 虽说仍能在神力帮助下见面和对话,但生死殊途,亡者与生者到底不再是同样的存在。 另一方面,灵魂从渡鸦体外现身的时间也有限,在即将回到渡鸦体内,重新变成一只安安静静的鸟类之前,先王夫妇和艾琉伊尔道了别。 双方都很平静,最起码表面上很平静。 她们同样清楚,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相见,填补过之前的遗憾,此刻唯有感慨、不舍和释然。 已经很晚了,艾琉伊尔一路疾奔赶到瑟顿城,她需要休息,才能在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明天会出现的任何状况。 城池对面的萨努尔族,甚至可能在后半夜就开始攻城,如今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到这时,洛荼斯才发现艾琉伊尔的手一直没放开过。 她面色微僵,轻轻挣开,低声道:我们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艾琉。 您也是。艾琉伊尔唇角勾起,仿佛无意间用指腹刮过神灵的手腕内侧,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挥别。 洛荼斯: 洛荼斯给了个别胡闹的眼神示意,转身朝门外走去,她要将先王夫妇的灵魂交回死神那里,才能放心。 转过身的刹那,洛荼斯并未察觉,身后的王女和先王后对上了视线。 塞里娜神情紧紧绷着,眼里带上复杂的询问意味,像是要从女儿那里寻求一个答案。 艾琉伊尔镇定颔首,她托起胸前垂挂的雪荼形护身符,眸光执着如同宣告。 塞里娜闭了闭眼,赶在洛荼斯发觉不对之前,拍着翅膀跟在后面飞出门。 感应着死神埃穆特的神力,洛荼斯重新化为灵体,顺着走廊上空向城主府另一边飘去。 这时,塞里娜忽然开口了,先王后声音柔美,语调诚恳而坚持。 洛荼斯女神,可以和您单独说说话吗? 法锡尔的灵魂在另一只渡鸦头上浮现,投来茫然不解的目光。 洛荼斯闻言,竟然有点没来由的紧张。 挥开脑内那些与现代狗血家庭连续剧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联想,她抬手布下神力场,保证近在咫尺的法锡尔什么也听不到。 但塞里娜还是坚持要到另外一边。 洛荼斯同意了。 请问,你想说什么? 塞里娜的灵魂上浮,深深行了一礼。 我知道,在我和法锡尔没有尽到父母职责的时候,是您来到艾琉身边,教导她,让她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我很感激您,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感激。 洛荼斯摇头,浅淡微笑:不必多谢,这原本就是我的愿望。 想到她现在和艾琉伊尔之间的问题,洛荼斯还有种莫名的心虚。 养大了别人家的小姑娘,还想着从另一种意义上拐跑这孩子,听起来实在有点罪恶。 您真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女神,当我们还躺在王城外无名墓地的时候,您也和艾琉一起探望我们,那天的话,我都听到了。 先王后深吸口气:还有今天我可能发现了一些事情,虽然我很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洛荼斯抬眸。 塞里娜慎重地观察着洛荼斯的神色,缓缓道:艾琉她很喜欢您,洛荼斯女神。 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询问您的想法。 塞里娜和艾琉伊尔多年未见,霍斯特的算计隔开生死,让她不得已错过女儿最重要的成长阶段。 然而,可能是因为知女莫若母,抑或某种女人的直觉,就算艾琉伊尔没有在她面前刻意表现对神灵的感情,塞里娜依然有所觉察。 塞里娜感到不知所措。 那可是神明啊。 由于自身经历,塞里娜深知爱情中双方不对等的辛苦,人与人尚且如此,那么人与神呢? 她的女儿正走在一条多么危险的道路上? 刨除霍斯特所下毒香的影响,先王后其实并不暴躁,也不喜怒无常,性格处事都如同普通的女子,甚至还有点胆小。 当然啦,在过去的顽固派眼里,先王后是心机深沉很会装模作样的妖后,但这样的偏见无法改变她的本性。 塞里娜本人相当谨慎,小心翼翼,所经历过最大的事就是来自顽固派的反对,压力还基本都是由法锡尔负责应付。 至于霍斯特的谋害构陷着实没什么实感,准确的说,直到目睹丈夫被杀、自己也情绪失控自尽的那一刻,塞里娜都没有发觉对方扎根已久的盘算。 可就是这么一位先王后,为了女儿,她可以与神灵对质,向王国信奉的神祇寻求一个保证。 请告诉我,您的想法。 女人的灵魂柔婉而坚定地重复,和艾琉伊尔眼形相像的双眸,以不会冒犯到神灵的角度凝望着她,眼神恳切。 洛荼斯半垂着眼,心底思绪翻覆。 最初的惊讶与无措转瞬即逝,她想着该如何作答。 *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这时候洛荼斯还没发现自己的感情,这场谈话将会是非常愉快的、小王女养育心得交流大会。 然而耸肩。 来自家长的质询:你会对我女儿负责吗.JPG 第142章 保证 过去, 洛荼斯眼中的艾琉伊尔有多重身份投影,其中最鲜明、占比最高的认知,毫无疑问是被她看着长大的女孩。 直到现在, 这种认知也依然存在,只是被另一重更亲密却更不上不下的定位覆盖, 不会轻易浮出水面。 这种看法, 显然不是先王后想听到的部分,洛荼斯也不打算这么说。 她很清楚塞里娜在担心什么。 这位母亲所顾虑的事情, 也正是洛荼斯曾经细细思考、反复诘问自己的问题。 良久,洛荼斯轻声说:我同样珍爱着她。 珍爱这个词可以有多种解释。 塞里娜眼皮跳了一下,情不自禁回想起生前阅读过的神话故事,那些神灵之间的情感关系,还有掌管爱情的阿狄亚。 说真的, 听过爱神每句话都带着撩人钩子的腔调、也见识过她有着奇怪恶作剧倾向的性格,塞里娜莫名有点不放心。 爱神都是这样,那神祇的感情什么的 塞里娜内心惴惴, 想再旁敲侧击问些什么,又怕更加冒犯神灵。 洛荼斯却像看穿了她的惶惑,温声道:阿狄亚无法影响神明的感情, 事实上, 她也不会轻易影响人类之间的情感之线。影响我的只有艾琉伊尔。 顿了顿, 洛荼斯如同自言自语般道:从一开始就只有她。 塞里娜或许无法理解全部,但她安静地听着, 忽然问:您对那孩子说过这些话吗? 洛荼斯一怔。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艾琉在这件事上似乎总有些不安, 虽然她隐藏得很好 恋耽美 ——(106) 塞里娜略显紧张地攥紧手指, 还是接着说:我错过了很多, 能凭借的仅仅是作为母亲的一点直觉罢了,如果可以,您能亲口告诉她吗? 说完,塞里娜闭上嘴,心知这个请求实在太逾矩了,甚至有得寸进尺的嫌疑,可她还是说出了口。 法锡尔不在这儿,艾琉更是待在房间里,假如神灵因此不悦,也只会惩戒自己一人。 但看起来洛荼斯的确是个好脾气的神,她没有介意先王后的说法,只是更在意话语的内容本身。 像是在回顾这些话有没有对艾琉伊尔说过,又像在判断建议的可行性。 片刻后,洛荼斯缓慢道:你说得对。 塞里娜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下意识微笑起来。 她的外表依然很年轻,露出笑容时眉目舒展、弧度美好,看上去简直像艾琉伊尔的姐姐。 感谢您,洛荼斯。塞里娜真心诚意地道谢。 洛荼斯轻轻摇头:我和你一样,不想让艾琉因此受到伤害。 或许前路未明,但我可以保证,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艾琉永远是我重要的人。 塞里娜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观察洛荼斯的神色,确定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才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请您相信我,这句话千万别对艾琉说。 乍一听太吓人了。 不明就里的人听到,没准会以为这是在婉拒呢! 洛荼斯:? 洛荼斯积极听取已婚人士的建议:不会说的,请别担心。 塞里娜这下才算松了口气。 对面,洛荼斯垂下眼,心底暗叹。 或许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会更好,可事实上,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她对艾琉伊尔隐瞒的那些事才是重点。 事到如今,洛荼斯也说不清潜藏的情绪是否是不安,即便如此她也必须继续下去,直至坦白一切。 没有察觉神灵清冷面容上一闪而过的苦笑之意,塞里娜尽管还有点不放心,却知道已经足够了,不该再多问。 先王后优雅而深怀感切地行礼,要不是时间不够,简直想现场诵一首赞美诗也幸好她没这么做,否则洛荼斯的尴尬又会升一级。 愿您的意志都能得到实现,愿您的名字光辉隽永。 塞里娜诚心祝愿道。 随后,她的灵魂缩回渡鸦的身体,恢复安静,那双黑溜溜的豆眼轻松平和,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洛荼斯带先王后重新回到路途中,渡鸦法锡尔还等在原地,由于不知道妻子和伊禄河女神到另一边说了什么,鸟脸上写满茫然。 好在法锡尔没有要问的想法。 既然塞里娜不让自己在场,那就是不想叫他知道了,在好奇心与尊重妻子的意愿之间,他选择后者。 先王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顺着神力感应,洛荼斯找到埃穆特,将先王夫妇送了回去,询问他对两个灵魂有什么安排。 死神:啊,他们之前说,不想马上轮回。 洛荼斯明白了,果然这两人还是不放心,不放心艾琉伊尔,更不放心索兰契亚。 如果这两位留在这里,接下来的神战 渡鸦可是一直跟在死神身边的啊,如果战斗中途被一道敌方攻击打到,怎么想都很危险。 我没事,我的渡鸦,就没事。 死神的语气很笃定。 洛荼斯:那寄居在上面的灵魂呢? 死神显然忘了这个。 他沉默两秒,试图补救:那还是,送回去吧。 不善言辞的死神毫无疑问是个行动派,上一刻刚敲定,下一瞬就已经点出几只渡鸦,令它们送人类灵魂回冥世。 被点名的渡鸦们显出非同一般的积极,将自己负责的竖琴移交给其他同伴分摊,快活地扑棱翅膀:嘎! 说飞就飞,上路! 先王夫妇: 黑豆眼里写着猝不及防,对上洛荼斯的目光,这位河流女神颔首浅笑,以示告别。 虽说跟随死神离开冥世就是为了和女儿对话,但对话结束还没多久就重新回去,实在是他们没想到的。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有好好道别。 塞里娜啄了啄法锡尔的翅膀,两个灵魂一起用渡鸦的脑袋向洛荼斯庄重地点了点,是作为索兰契亚的王与后,也是作为父母。 它们在几只渡鸦的护送下飞往天际。 不得不说,这对洛荼斯而言其实是个不错的消息。 毕竟,不管是心仪对象的父母一直跟在同僚身边当渡鸦,还是当着两位亡灵的面和艾琉伊尔待在一起,听起来好像都不太妙。 洛荼斯目送天边几点漆黑的影子远去,回首道:多谢,埃穆特。 死神左右摇头,然后将兜帽往下一拉,遮住半张脸。 对了,你知道【时空】吗? 洛荼斯说道,在话语间模仿天空之神提及那几个词时短暂的停顿。 我知道的不多。埃穆特闷声闷气地回答,你可以去问,恩。 好。洛荼斯再次向对方道谢,埃穆特头一低,彻底不说话了。 渡鸦弹奏起嘲笑主人的曲调,是哪怕旁观者听到都会觉得很欠的程度。 洛荼斯赶在死神出手灭鸦之前离开是非之地,她悬于半空,阖上双眸感应天空之神的神力,却发现瑟顿城这边只有神力的残留。 恩不在这里。 洛荼斯顿了顿,想起索珈走出房门之前的话,似乎是在招呼恩前往属神所在之处,看看被抓获的异国情绪类小神。 看来祂们已经走远了 想问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 洛荼斯慢悠悠回到城主府。 现在已是后半夜,城主府内又换了一班巡逻的士兵,他们举着火把在走廊间巡视,脚步声不大,火焰在墙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警戒的目光从洛荼斯身上掠过,并未停留她此时依然是灵体。 纵然洛荼斯这次没有出现在人前,艾琉伊尔还是让人收拾出自己住处的隔壁房间,也没说是由谁住进去,就这么空着。 洛荼斯知道,这个房间是留给她的。 然而其实用不着。 在异域神灵决定攻入结界之前,洛荼斯之所以待在艾琉伊尔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异国小神从中作梗。 神祇本就无需日常睡眠,这种情形下,仅是出于习惯的模仿入睡没有必要,洛荼斯也不打算维持这个习惯。 夜幕深沉,唯有月轮晕着明亮银辉,清光凌凌如雪。 洛荼斯飘到王女所在的窗外,靠坐在台上,又并不着力。 月光平等地垂向大地,穿过洛荼斯半透明的灵体,照旧洒落进房间,在室内积了一汪清水似的光潭,只在中间映着几道窗格的竖影。 洛荼斯微微抬首,宁静地看向夜空。 背对着熟睡的王女,她无声看了一晚的半月星光。 次日,艾琉伊尔一早就来到城墙上。 经过昨夜的休整,不分昼夜赶来的援兵已经替下部分守城的瑟顿城将士,时刻准备迎击萨努尔军队。 勒娜也在其中。 照理说,勒娜是应该留守王城的,作为亲卫队队长的莫提斯则随军驰援边境。 毕竟,艾琉伊尔最信任的两名将领,总要有一个留在阿赫特防备突发状况。 但考虑各方面原因,艾琉伊尔还是决定带上勒娜,莫提斯留守。 出发之前,艾琉伊尔就从洛荼斯口中得知底格比亚城主战死的消息,而他正是勒娜的父亲。 因为消息来源无法解释,艾琉伊尔没有立刻告诉勒娜,但她们还是在行军中途接到了来自边境的战况。 底格比亚城破,城主战死。 勒娜没有在王女和其他将士眼前失态,她正常赶路,正常歇息和进食,就和其他人一样。 而现在,身穿盔甲的女将站在城垛后,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山丘上停驻的萨努尔军队,牙关咬紧,眼里布满通红的血丝。 艾琉伊尔走上前。 勒娜转头,勉强笑了笑:陛下。 他们不会继续猖狂下去。艾琉伊尔冷声道,等夺回底格比亚,就为赫菲特城主举办葬礼,他的葬礼上,必然会有敌军将领的首级。 丘陵上空飘荡的狼头旗帜,在城墙上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它倒映在王女熔金般的眼瞳深处,就像点燃了一簇冷火。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么么啾! 第143章 夜袭 瑟顿城门对面的丘陵上, 一片临时营地占据了平坦的高处,萨努尔军队驻扎在这里,已有三日。 作为生活在高地草原的游牧族群, 追寻着猎物和最充足的水草举族迁徙、在路线上的各处安营扎寨,本就是他们日常的生活模式。 而在索兰契亚的小山坡上驻扎, 并未令这些异族士兵感到不习惯, 倒不如说这样反而更让他们自在。 比石头城里待着舒服,弯弯绕绕街街巷巷, 我的马都没地方跑。 一个负责警戒的萨努尔士兵说着,啃了口从底格比亚城中带来的干粮饼,嫌弃道:伙食也干巴巴的,没肉味,那些索兰人不是养了挺多老家伙和女人吗?就委屈自己吃这东西。 他的同伴翻了个白眼:有吃的就不错了, 肉本来就要省着吃,你抱怨什么? 又一个士兵哈哈大笑:我看他就是馋! 馋女人了吧?哈哈哈。 这些守卫士兵有着同样的特征,身材高大, 头发乱蓬,他们大声哄笑起来,继续啃着没滋没味的干粮饼。 没过一会儿, 其中某人突然将手搭在眼睛前面, 眯着眼眺望瑟顿城, 奇道:那些索兰人在干嘛? 其他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瑟顿城墙下方出现一群蚂蚁似的人影, 在墙边散开,不知道在干什么。 挖沟, 竖矮墙?反正都是些缩在城里防守的把戏。 要不要报告大人? 当然要说, 你们等着, 我去。 第一个发现的士兵站起身,快步跑向营地中央,这里的营帐都一模一样,让人分不清哪座属于军队的头领。 士兵也不辨认不出,但他不需要找到头领,只要告诉处理情报的上峰就好。 负责情报的上级确认属实,自己也去营地前看了一眼,才赶回中心营帐,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给坐在帐内的人。 这种时候出来临时建工事,看来是真的急了,这段时间都会专注防御吧。 这人说着转过身来,却不是一直以来率领主力军的萨努尔王,而是个魁梧的青年人,他的相貌和萨努尔王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那一丛浓密的胡须。 将领低下头:我也这么觉得,殿下。 想象一下他们惊慌害怕的样子,我就觉得开心。被称作殿下的青年遗憾道,可惜现在人不全,打过去也是输的,我可不想输。 我们可以等待王的传令,相信不会太久。 我也相信父王不会让我干等。青年傲慢道,你下去吧。 事实上,此时这片营地里地位最高的正是这个青年,而原本应该坐镇营地、时刻准备攻下瑟顿城的萨努尔王,却早已带着大批人马悄然离开,前往另一边。 营地规模不小,其实一半都是空的,萨努尔兵力早就分散,守在营地的只是其中一拨,看上去唬人罢了。 而那些懦弱的索兰人,就是被他们吓得城门紧闭,偷偷摸摸派人出来捣鼓简陋障碍,还不知道这会儿有多胆战心惊呢! 青年是萨努尔王几个儿子里年纪最小的那个。 他百无聊赖地摆弄弯刀,一边为自己的脑补窃笑、沾沾自喜;一边又遗憾于不能立刻攻城,好让更多索兰人倒在自己刀下。 至于索兰人主动打过来的情况,萨努尔王的幼子连想都没想过。 这一晚,萨努尔王子在营帐内睡得很熟。 营地里点着火把,巡视的士兵分为数个小队,在各自负责的区域走来走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而在山坡下每条通往营地的道路上,都有士兵把守。 夜色最黑最浓的时候,月光也隐匿在云层后。 守着一条小道的兵士中有人打了个哈欠,就像会传染一样,哈欠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他们并不担心自己和同伴的警觉性,作为生长在高地、游荡在荒野中的部族,每个萨努尔战士从会走路起就开始骑马玩刀,从未有过一天安定的生活,他们机警如狼群中的哨兵。 然而在黑暗中,箭雨流星般疾射而来,箭尖破空的细音连成一片,扎入他们的皮肉,贯穿他们的咽喉和胸膛。 有人没被射中要害,还能勉强站立,哆嗦着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眼看就要吹响。 下一刻,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割破他的喉管。 最后一名哨兵倒了下去。 夜幕笼罩下,身着轻甲的艾琉伊尔从茂盛草丛间直起身,同样暗藏在附近的还有数名弓箭手。 杀死最后一名哨兵的潜行者开始逐一补刀,确认无一存活后,艾琉伊尔对着不远处打了个手势。 一支精锐骑队从后方树林里现出身形,他们的战马四蹄上都裹着软布,行进的速度不快,但动静极小。 一匹黑马小碎步走在最前方,尾尖雪白,它在无人驾驭的情况下来到王女身边,顺服地垂下脖颈。 艾琉伊尔低声道:很好。 王女翻身上马,率领这支轻骑沉默而有序地行进,直奔萨努尔营地。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夜袭。 在有其他选择时被动地等待敌方攻城,对艾琉伊尔而言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萨努尔刚攻打了一座城池,再不回敬回敬,真要以为索兰契亚好欺负了。 白天,艾琉伊尔还思考过光明正大引敌方开战的可能性,只是得出的结论是不现实。 萨努尔驻扎在西北偏北的方位,于己方是逆风向,营地地势又高,相较之下瑟顿城军队处于自然劣势。 各方面因素一综合,竟然只有夜袭最有可行性。 恋耽美 ——(107) 艾琉伊尔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观察了一天基本确认情况,当晚就率队突袭。 原本只打算烧毁粮草和军备,可是 望着营地边缘明显敷衍了事、几乎只是个布搭架子的营帐,王女双眸微眯。 怎么看,这都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萨努尔军营地的兵力,或许远不如看起来那么多。 是这样吗?艾琉伊尔低声轻语,简短的几个词,哪怕让身后的骑兵听到,也只会以为是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但有另一道旁人听不见的回答随之响起。 是的,里面没人。这样的面子帐篷很多。洛荼斯凉澈的嗓音顿了顿,准确的说,这附近都是。 艾琉伊尔:这样啊。 心念急转,她的唇角微微挑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那就看看吧。 潜行者随身带着装满油的牛皮袋,在营帐之间小心翼翼地前行,夜色和帐影是最好的掩护,她一路摸到存放粮草的地方。 燧石擦过,火星迸溅,油脂泼洒。 风助火势,粮草堆瞬间被点燃了。 附近巡逻的士兵立即赶来,手忙脚乱试图扑灭火焰。 但这还没完,突袭的骑兵不再遮掩动静,他们纵马在营地中疾驰,同时将油袋倾洒在沿途的营帐上,点火。 用来掩人耳目的布搭架子,此时成了燃烧最快的东西,火焰腾起,将这片营地照得通亮。 按照计划,这时候就可以杀出去了,沿路能杀几个萨努尔士兵就杀几个,每多杀一个都是赚到。 然而艾琉伊尔却望向营地中心,被风吹得跃动的火光倒映在眼中,她仿佛在出神,又仿佛在评估度量。 勒娜也是夜袭的一员,她一刀砍倒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敌人,回头小声问:陛下? 他们没多少准备,人也没预估的那么多。艾琉伊尔语速极快,要是就这么撤离,太浪费机会了。 说罢,王女加大音量,语调沉而凌厉:往这边! 一队人马调转方向,不仅不逃离,反而向敌营腹地深入。 洛荼斯飘浮在半空,垂下眼眸,便能将地面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萨努尔军队显然没料到或者说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场突袭,他们被动静惊醒,仓促迎击,连战场上一半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有的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骑兵的弯刀长矛斩杀,血腥与燃烧的气味在空气中一丛丛爆开。 遭袭的消息比骑兵队更快一步抵达营地中央。 但凡留守营地的将领,基本都在这里了,他们反应的速度似乎比手下士兵更快,尽管衣甲不算齐整,却能在挥刀的同时进入厮杀的状态,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人都拦不住! 一名萨努尔军将怒吼道,挥刀斩向眼前战马的前腿,战马痛鸣一声,就要向一侧歪倒,好在旁边的同袍反应及时,伸手将这名骑兵拉上自己的马背。 军将得意大笑,转头瞄见王女。 大概艾琉伊尔的相貌特征过于明显,夜幕火光中的金眸又太晃眼,军将几乎是瞬间认出她的身份,顿时不再管其他人,表情狰狞扭曲地朝这边举起刀刃, 艾琉伊尔轻扯缰绳,战马高抬前蹄,避开斩向腿部的刀光。 对方的弯刀还没完全收落,王女的剑锋就已抬起,从军将的肩颈处斜劈而下。 伴随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可怖闷响。 剑刃血肉,劈断骨头。 艾琉伊尔抬眸,目光如电,在众多萨努尔人中寻找主将的身影。 洛荼斯先她一步,发现了被几名将领护在身后的萨努尔王子。 在萨努尔族以俘虏进行人祭的那天,这个青年就站在父亲身后。 是他。洛荼斯轻声提示。 此时,在士兵的掩护下,萨努尔王子向另一边遁逃。 艾琉伊尔想要摆脱周围士兵的障碍、独身追击对方,几乎不可能。 对方大约也是这么认为的,萨努尔王子一边退向后方,一边还有时间回头看了眼,恨得咬牙切齿。 艾琉伊尔。 几年前率领底格比亚守军击败部族战士的魔鬼,也是此刻率队夜袭的卑鄙者! 你等着!等父亲那边 思维中断,在萨努尔王子忽然睁大的眼睛里,艾琉伊尔从背后取下了长弓。 王女以弓身横扫半周,迫使周围的士兵退开,留下一小片空白,接着她拉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或许只过了半秒,或许是一秒 羽箭离弦。 箭矢呼啸而去,直刺入目标的胸口。 那道身影晃了晃,缓慢栽倒。 艾琉伊尔一手持弓,比了个撤退的手势,其余轻骑毫不恋战,调转马头,紧跟在王女身后向营地外飞奔。 几名将领围拢在王子身边,大声叫嚷,也有将领骑上马试图追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骑队穿过城门,大门轰然落下。 再看城墙上,是准备万全的守城军,不敢在这时攻城,将领只能咽下这口气,赶回营地。 刚进营地,就听到人声:王子被杀了 将领眼前一黑。 这一场突袭,索兰契亚方损失战马一匹,数人轻伤,无一死亡。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之内出场又死亡,恭喜萨努尔小王子达成最快便当成就(?) 第144章 争论 在瑟顿城墙上望去, 能把对面营地的火光看得一清二楚。 鲜明燃烧的火光下,不论是那些慌忙跑来跑去灭火的异族士兵、方寸大乱返回营地的守卫、还是围拢在主将身边试图救醒他的巫医和将领,都只是一个个移动的模糊黑影但这不妨碍守城将士从中看出敌人的惊慌失措。 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还是在做梦?一名原瑟顿城守军揉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于是猛力往同伴的大腿一拍, 疼不疼? 遭受无妄之灾的军士嗷地叫一嗓子,依然没舍得移开视线, 就那么睁大眼睛注视着火光,嘴里骂道:混小子,你倒是拍自己啊! 就是,别表现得这么没志气。 陛下亲自率队夜袭,烧个敌营怎么了, 没准还砍了对面头领的脑袋,让萨努尔那帮野蛮人自己乱去! 被安排在附近的王城骑兵听了半天,骄傲地笑道:当初陛下在边境的时候, 可是追着萨努尔人打呢,打得他们不敢冒头。换到现在,也照样! 原瑟顿守军互相看看, 也都暗自点头, 信心更足。 不得不说, 萨努尔族三日攻破底格比亚城的事实,让不少索兰契亚士兵未战先虑, 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震荡。 他们不会管萨努尔人攻破边境有多不计代价, 又耗费了多少军力。 也不会管底格比亚守军其实是毫无准备地迎敌, 战事开始前又抽调一部分兵力去其他城池平乱, 防御力量并没有想象中强。 这些索兰士兵只知道,作为第一道防线的要塞被破,守备稍逊的瑟顿城就更难以抵挡。 他们拿着刀刃长矛,日夜轮换守着城门,其实早就在心里埋下不敌对方的认知,还没有正式对上,气势就先弱下来。 这其实是颇为危险的状态。 但在今夜,瑟顿守军亲眼看到 王女率一支轻骑兵小队摸出城,趁夜突袭敌营,烧了对方大半个营地,最后竟然带着整队人马安然回城! 虽说没细数过人数,可粗略一看就知道没多少损失。要知道,夜袭从来就是伤亡极高的任务,敢去就得有回不来的觉悟。 就双方悬殊的兵力而言,夜袭小队能有半数回来是运气好,十不存一也正常,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但是,王女竟然真的带轻骑队回来了。 难以形容守军目睹这一幕的震撼,就像是猛然注入一针强心剂,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之前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隐隐畏惧,终于在此刻慢慢消散。 士气空前高涨,守军低头看着赶来的追兵,居然希望他们别磨蹭,赶紧攻城。 当追兵无奈退走,这些家伙甚至还有点遗憾。 事实上,局面并不像城墙守军以为的那样乐观。 城主府内,议事大厅灯火通明。 守城将领和之前没有弃城而逃的几名官员都在这里,他们从赶来报信的士兵嘴里得知敌营惨状,有人脸上带着喜色,有人尚存疑虑。 与城墙上的小兵不同,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当前战况。 从一开始,众人就没指望通过一场夜袭退敌,毕竟敌我对比摆在那儿,做梦也得符合实际。 可是 烧掉大半个敌营?王女一箭射中主将,对方生死不明? 哪怕是最胆大的将领,一时间都难以置信。 而接下来的所见,也仿佛证实了他们的怀疑。 众目睽睽之下,艾琉伊尔走进大厅,轻甲浴血,面色沉凝,越是靠近肃杀血气就越重,让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官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随后进来的勒娜也表情凝重,不像高兴的样子。 一名将领急冲冲地问:陛下,情况怎么样? 艾琉伊尔简单道:萨努尔军主力不在这里。 什么?! 闻言,在场众人都露出惊色,甚至有人下意识从座位上弹起,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艾琉伊尔朝身后微微偏头,示意勒娜细说。 后者立刻接上:萨努尔营地边缘的帐篷都是空架子,只是做出远远看上去有人住的假象,实际驻军远比我们之前以为的少。 另外,从这些驻军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敌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他们的反应太慢了。 众人面面相觑。 脑子转得快的,立即脸色一变。 如果萨诺尔主力军不在对面,他们会在哪儿? 甚至还在营地里做出伪装,这怎么想都不对劲,细思恐极。 有个官员干笑:可他们也没别的地方能去呀,可能大部队还在底格比亚,先遣军队在对面驻扎,怕我们主动出击就搭布架子吓唬人? 可能性很低。艾琉伊尔冷声道,如果主力在底格比亚,没必要拖延这么几天,速战速决更符合他们的风格。你们知道吧?这次萨努尔的主帅是谁。 是那个最大部落首领不对,现在是萨努尔王了。 但萨努尔王不在对面营地。镇守营地的主将是某个王子,我刚才杀了他。 哪怕没有时间确认结果,王女也清楚自己的箭有没有射中对方要害,想让他活下来,除非医药之神降世。 更别说,萨努尔族的医术好像很落后,一个部落只会有几名巫医。 一场夜袭带走敌方王子,这很划算。 不等其他人在思考的空余高兴一下,艾琉伊尔就接着道:实际效果恐怕没有表面上好,据可靠消息,萨努尔王有十个儿子,这个可能是年纪最小的。 十个啊,还是幼子 喜悦打个折扣,仍然很值得赞叹。 不过,由年纪最轻的萨努尔王子驻守在对面,还是主将,这是否能从侧面证明敌方的重点确实不在瑟顿城? 艾琉伊尔不再多说,快步走上主位,拿起桌案上的地图:你们来看。 众人上前,看到艾琉伊尔指尖停留的位置,正是位于瑟顿城后方的城池。 陛下您的意思是,萨诺尔人想绕过瑟顿,攻打埃特里赫吗? 艾琉伊尔幅度不大地点头。 这不可能,瑟顿北部和东部都环绕荒山,南部又是密林,萨努尔人从哪里绕过去他们习惯了平坦的高地草原,决不可能选择山地和森林行军。 对啊,除非萨努尔人自己找罪受,绕过瑟顿袭击埃特里赫,就不怕我们转头从背后打他们,来个两面夹击? 还有粮草和军备,我们想切断运输路线轻而易举,他们拿什么打啊! 几位将领七嘴八舌地说,显然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就算站在面前的是王女、是索兰实际掌权者,几人也照样流露出不赞同之意。 艾琉伊尔没有急着开口,视线扫过几人的脸,缓缓道:只要忍受必要的损失,这些对萨努尔来说都不是问题。 萨努尔人适应力很强,或许不习惯山林行军,不过这点不习惯很难拖慢速度。粮草,军备,后者还有可能需要好好规划,但粮草萨努尔人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个? 是啊,萨努尔族不担心粮草,只要行军附近有散居住民和村落,那些衣物、用具、粮食乃至于人,都是他们劫掠的目标,人甚至可以被划到口粮范围里。 一时间,大厅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王女的声音还在继续。 至于两面夹击你们似乎忘了,如果我们不主动袭击营地而是被动防守,注意力就会集中在对面营地上,可能再过几天也不会发现萨努尔主力正绕向后方。 埃特里赫城几百年没经历过战火,多余的兵力也已经赶来瑟顿支援,城防不足,萨努尔打下这座城池需要多久?继续奔袭又需要多久? 更何况,还有喀斯涅国。 和南部的分裂让消息传递的速度减慢,至今艾琉伊尔也不确定沿海是否遭遇袭击。 如果沿海防线不争气,让喀斯涅迅速北上,和擅长速攻速退、机动性极强的萨努尔主力汇合 到时候,瑟顿城就已经不重要了,等萨努尔腾出手,被两面夹击的只会是我们。 王女指尖重重点在象征瑟顿城的圆点上,她的力度那样大,像是要将地图纸按进桌面里。 艾琉伊尔抬眼环视几人,眸光凌然。 众人沉默地看着地图,有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很快闭上。 片刻后,瑟顿城守将中军职最高的一位老将摇头,严肃道:可是陛下,我们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萨努尔会做出这种选择,这些只是您的推测。 或者说猜测。 艾琉伊尔:请继续说。 老将叹了口气:我猜,您是想让瑟顿城守军分出多数,前往靠近埃特里赫城的山林边缘截杀敌军,但这样太冒险了。 恋耽美 ——(108) 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我问您,您怎么知道萨努尔是从北部荒山行军还是穿过南部密林,抑或两边都有? 如果我们派人去截了,然而萨努尔主力还在丘陵后方,趁兵力散开袭击瑟顿,怎么办? 这的确是需要回答的问题。 艾琉伊尔垂眸,目光久久停留在地图上,那代表着山林的虚点和线条,每一个标明的符号和位置。 这次,周围不不再全然安静了,几名官员交换视线,将领更是小声争论起来。 北边。 艾琉伊尔忽然低声说。 您是说? 萨努尔会走北边。 老将:就算您这么说,也 完全不能放心啊。 我不会带走瑟顿城多数守军,只有骑兵。骑兵在守城中发挥的作用不算明显,不是吗? 就算我推断有误,留守在城内的兵力也足以撑到回援。 迎着老将暗藏动摇的眼神,艾琉伊尔微微挑起唇角,弧度如眸色般淡而锋锐。 虽然,它必定正确。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会写到洛荼斯,结果一写到这些安排就忍不住想写明白各种原因得出过程balabala 救命,写得越细越容易出bug吧,不写又觉得做出决定很莫名其妙,下次一定忍住qvq 上次评论区有小可爱活用苏联笑话,感觉这里也可以诶。 这是谁? 这是艾琉伊尔,索兰的执政王女陛下。 这又是谁? 瑟顿老将,一位审慎沉稳的出色将领。 那洛荼斯同志呢! 洛荼斯同志就在这里,她在隐身。 第145章 将截 在众人半信半疑的隐晦目光下, 艾琉伊尔离开议事厅。 勒娜没有提出疑问。跟在艾琉伊尔身后十年,明明更年长的军团长却已习惯绝对服从,不止是她, 莫提斯等其他亲卫也一样。 当臣属的思路没有陛下快且精准的时候,就没必要多想。 什么, 自己思考?经常思考当然有必要, 否则王女不在时脑子生锈想不出对策就糟了可只要有王女的命令或指示,哪怕只是暗示, 他们也不会多说半句话。 勒娜对此提出的唯一一个问题是: 陛下,我随您一同去吗? 王女脚步不停:不,你留在瑟顿。现在萨努尔营地混乱一片,暂时无法顾及其他,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派人盯着, 有送信的就拦下,要攻城就守住。不过对面人数不足以构成威胁,大概率不会打。 勒娜:是!那您 艾琉伊尔:集合骑兵, 立刻出发。 集合的信号传到军营,不久前刚参与过夜袭的轻骑重新整队,尚在待命或是睡梦中的枪骑兵与瑟顿城原驻骑队中多数人也迅速集结。 等待骑队赶来的间隙, 王女看向身侧。 假如有其他人在场并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然而,那里的确存在另一道身影。 能时刻看到您, 真是放心了不少。艾琉伊尔噙着浅笑,发出一句似乎没有多余意味的感叹。 洛荼斯:嗯。 正常情况下, 艾琉伊尔应当看不到灵体。 但在洛荼斯使用神力让她看到父母亡灵的第二天, 也就是这日清晨, 王女不失时机地发问 既然能让自己见到父母,那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方法,看到类似状态的洛荼斯? 这是个颇有建设性的问题,洛荼斯只能表示:之前没想到。 艾琉伊尔: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好吗? 轻而快的语气,请求的神情,以及居于人世至高位无形中多出的强硬和不容置疑,几乎是矛盾的,却结合得恰到好处。 继小王女式撒娇之后,又一个令洛荼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奇怪招术出现了。 况且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此时的洛荼斯,也不用刻意维持神秘感,没多想便应承下来。 然而直到双方可见后,洛荼斯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没有作为灵体保持端正姿态的习惯。 灵体状态脚不沾地,为人时特意训练过的优雅步态难以维系,曾经洛荼斯在小王女身边当了三年背后灵,觉得没人看得见她,飘态也就逐渐放飞。 时而坐着飘,时而躺着飘。 无聊的时候摆出遥远记忆里各种影视作品的知名动作,也是有过的,总之怎么惬意怎么来,在无人得见的那段时日,洛荼斯简直像没有阻力地自由飘浮在不会流动的水体之中。 有训练形体和练舞的惯性打底,动作倒是无论何时都舒展大方,不会太奇形怪状,可这还是过于可以说是足以社死的程度。 她想展露给艾琉看的真实并不是这种真实啊! 为了避免出现稍不注意就恢复自由飘浮态、从而在王女面前失去形象的惨况,洛荼斯时刻关注自身,尽可能正、直而优雅端方地前行,尽管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在平移。 这样支撑半天,洛荼斯想后悔了:现在是战时,我这样飘在旁边会不会让你分心?不如 艾琉伊尔眉眼不动,红唇微启:倒不如说,明知道您在身边却看不见摸不着、作战中途冷不丁听到空气里传出您的声音,这种情况才更容易分心吧。 洛荼斯: 好像也是。 提议无疾而终,洛荼斯继续和十几年来养成的灵体行动习惯作斗争。 时间拉回现在,洛荼斯就像落雪的伊禄河般沉静清冷,脚尖离地,依然挺拔端正如神庙前的白石立柱。 艾琉伊尔眼里闪过笑意,又刹那收敛,只问:刚才在议事厅,您好像想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洛荼斯顿了顿。 我本来想,先去北部西廷斯山脉看看情况。 对于人类而言,想要进山搜寻萨努尔主力军是否真的在附近,几乎不可能,但若是以神力感应敌情,则不会耗费多少功夫。 可是 神力感应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洛荼斯回想起之前,在阿赫特王宫上空以神力感知奇异的毒香,除了找出已经使用过的几样东西外,没有更多发现。 而后来洛荼斯从王女口中得知制香人的存在,甚至制香人的住所和工作室就在宫殿群内。 她却没有察觉。 可想而知,那时的洛荼斯有多诧异。 制香人是与喀斯涅有关,能让他逃过神灵感应的应该也是喀斯涅神系。 假如对方有能力屏蔽神灵的感知,洛荼斯这次就算去了西廷斯山脉,也可能全无察觉,观察到的结果反而会误导王女的决定。 洛荼斯的语速较平时有些快,艾琉伊尔安静地听完,摇头:事实上,不论您去不去、带回怎样的消息,我都不会改变决定。 是吗? 对方的神还没有突破结界吧,所以,这还是人间的战役。艾琉伊尔说,轻轻耸了下肩,萨努尔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乖待在底格比亚,主力军不在对面,那就只有绕路奇袭一种可能。 艾琉伊尔见过萨努尔王,也和他的部族交战过。 一个人的作战思维,还不至于在短短几年间突变,算上喀斯涅的间接影响,也就是这样了。 假如要侦查,金雕姐妹其实也可以胜任,猛禽的眼睛比任何猎物都要锐利,它们又那样通人性。 但要是等金雕传信回来再出发,就太晚了。 唯一能用作凭证的,只有艾琉伊尔自己。 洛荼斯没有回答,因为就在这时,骑兵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骑着战马的士兵在王女面前排成方阵,静默地等待命令。 艾琉伊尔颔首,跨上马背调转方向,面朝东南。 那里有埃特里赫城,也是预计中萨努尔军队离开西廷斯山脉的出口所在的方向。 随我出发。 是! 骑兵齐声回应,跟在艾琉伊尔的战马之后同时起步,像跟随着头狼的狼群,却远比野兽井然有序。 而洛荼斯洛荼斯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就算神力感应可能被屏蔽,也得先试一试,否则要是能感应到一支萨努尔军队正在穿山越岭,不就能更好地确认具体情况了吗? 因此早在议事厅、当艾琉伊尔专注于看地图时,洛荼斯就已经分出了雪女神的化身,前往西廷斯山脉查看情况。 此时依然是深夜,瑟顿城后方,一队刚刚出发的骑兵在宽阔大道上反向疾驰。 绵延的西廷斯山脉上空,神灵化身展开身体两侧厚重似羽翼的披帛,所到之处,纯白冰冷的神力簌簌下落如雪。 祂在寻找,他们将截杀。 作为被寻找和将要被拦截的对象,萨努尔族军队正在山间穿行。 萨努尔族所生活的荒原上,有着最为坚忍善跑的马种,眼下这些马匹小步跑在山间小路上,也并未显得不适应。 萨努尔王拍了拍马的脖子,斜眼看着喀斯涅使者:我早就想问了,你怀里抱着的那盒子是什么玩意? 使者笑眯眯道:这可是我们陛下交给我的,倒是没什么用,只是必须带着。他停了停,类似护身符吧。 这个来自南部的使者像是扎在族内不走了而萨努尔王也确实需要他。 哈,那这护身符还真是不方便拿。看看我的岩牙项链,这才是好的护身符,狼神庇佑的标记。萨努尔王炫耀式地拉起胸前的狼牙挂坠。 使者选择礼貌笑笑不说话。 这支队伍进山已有两日。 出发前,萨努尔王从底格比亚城里抓了几个熟悉地形的猎人,还有经常入山采集野生药草和香料植物的采药人,以家人亲友的性命要挟他们指路。 敢于反抗的或自尽或被杀,剩下的就是不敢捣乱的家伙,队前队中队尾各放一个,互相核对,也不怕他们故意指错。 多好啊绕过聚集大批防守力量的瑟顿城,不用损一支利箭,不用死一个战士,所需要的不过是在山林间穿行两天两夜,就能轻松抵达埃特里赫城。 索兰契亚的家伙们怎么能发现? 与荒原上狼群和鹫鹰的战士相比,索兰人愚钝得像圈养的牛羊,瑟顿城守军还在城墙上干等吧?那些赶到的敌援,指不定还在休整呢! 还有在阿赫特当执政者的索兰王女。 她有几年没上过战场了?没准已经和索兰那些四体不勤的贵族差不多,就在你的王座上等着,等着萨努尔的马蹄踏进你的宫殿 这样的联想几乎让萨努尔王放声大笑,他迫不及待想踏碎见到的每一个索兰士兵,想要一路飞奔,刺破索兰契亚的心脏,阿赫特城。 到那时,艾琉伊尔这个曾经让伟大战士蒙受失败屈辱的索兰王女,她的头颅和心脏会是献给狼神最好的祭品! 喀斯涅使者收回视线,暗嗤。 没脑子的野蛮头子,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夜幕之下,排成一线的萨努尔军队仿佛爬行在石头和草叶间的虫蚁,很不显眼。 他们继续向前行进。 雪神化身来到军队上空。 细雪般的神力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萨努尔士兵头上,再落到他们的战马踩着的土地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柔和而折射幻彩的神力,从喀斯涅使者手捧的盒子中溢出。 和洛荼斯本体水波似的神力不同,这种力量仿佛流动的胶质,粘稠透明。 它将萨努尔军队完全笼罩住了,哪怕是神灵从天空投下的视线,也如同被阻碍、欺瞒。 洛荼斯没有感应到异样。 可是再往前一些,就更接近预计的出口,如果萨努尔军队已经行进到前方,艾琉伊尔恐怕很难赶在之前守住出口。 是萨努尔族行军比想象中更快? 还是真的无法感应? 洛荼斯抿了抿唇。 她不再寻找敌军的身影,而是放弃雪的神力,改为寻求水的助力。 但凡事来过的东西,总会有痕迹的。 伊禄河并未流经此处,但西廷斯山脉中有其他水源,那不是河索兰契亚境内的大河只有一条。 那是溪泉,从地下涌出的清水,同样被神话划为河流女神的权属。 痕迹。 有萨努尔族在猎人的指引下来到泉水边,用羊皮水囊装了满满一袋。 泉面倒影上靠近的马头,是马匹成群俯身喝水。 他们来过,他们在前面。 艾琉伊尔身旁,洛荼斯忽然睁眼。 两万多人。她说,已经行进了一大半路程,最早会在明天上午走出山脉,和你预估的差不多。 艾琉伊尔偏头,顿了片刻,用旁人听不到的气声低笑。 两万多?足够了。 第146章 护身的神力 清晨薄雾弥漫, 雾气并不浓重,仿佛给山林披上朦胧轻纱。 西廷斯山脉连绵而庞大,顺着山体蔓延的方向往东看去, 视野尽头,是日出云霞之下山峦重峰沉默的剪影。 艾琉伊尔所率领的骑队在宽敞大道上疾奔, 花了半夜的时间, 毫无意外地在天亮之际抵达山口。 山脉之中有山谷若干,唯有这一条山道, 是通往埃特里赫城最方便安全的道路。 艾琉伊尔相信,萨努尔族敢于进山,必定是对地形道路有所了解。 想弄到详细地图没那么容易,最可能的是挟持当地住民替其指路,那些常年在山中奔走的人, 本身就是一张活地图在他们的指引下,萨努尔人只会从这里出山。 洛荼斯用化身感应水的倾诉。 晨间的山雾和露珠帮了大忙,她知道曾有露水沿叶脉滴在铁盔上, 再顺着金属表面滑落,也知道有雾气沾湿马的鬃毛,被探路的树枝拨开又合拢。 根据这些痕迹, 雪神时刻判断敌军所在的位置, 实时传递给王女。 艾琉伊尔听着, 神色不变,口中示意骑兵分批埋伏。 恋耽美 ——(109) 弓骑兵随我去两面缓坡, 其余藏匿在后方,听我口令。 配备着弓箭的小队立刻一分为二, 驭马上了缓坡, 借灌木、杂草和树林掩藏形迹, 而枪骑兵则守在山口后方,那是从山中来的异族军队无法发现的位置。 微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 虫类和禽鸟只安静片刻,就重新开始在各处发出鸣叫,一动不动的士兵被它们当作本来就有的自然景象,并不会引起异动。 从山中向外看,一切都宁和平静,除非亲眼目睹刚才发生的情景,谁又能想象这样安宁的画面之下隐藏杀机? 一方静止不动,而毫无所知的另一方还在前进。 洛荼斯飘在艾琉伊尔身边,目光空茫,她将视的意识更多用在了化身上,低声说出感知的结果。 还有十里。 五里。 他们来了。 一队人马在这时走入视线范围内,由于靠近山口的谷道开阔,已经可以几骑成阵并排前行,他们看起来状态良好,精神抖擞,并不刻意掩饰说话的动静。 可以看出萨努尔军对绕路突袭的计划颇有信心,丝毫不担心被人识破,也不怕被人发现。 其实这种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在援军集中在瑟顿城的情况下,后方的城池就算提起警惕,也更偏向于关注瑟顿城传来的消息,再依据消息内容进行防御规划。 就算在这样的山道前有兵力把守,也就是那么寥寥几人,决不可能从他们手下逃走,将消息传回城内。 当然。 就算传回去,又能怎么样? 哪怕是狼神降世、鹫神助力,萨努尔人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一队骑兵埋伏在附近。 萨努尔王一边骑着战马往前走,一边回头大声喊道: 就快出山了,前面是大路,再往前是埃特里赫城,英勇的萨努尔战术要踏破城门,砍下索兰人的脑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那是当然。 陛下看看我们吧,我们比等着分食猎物的秃鹫还有精神! 萨努尔族士兵发出杂乱但力气充沛的回应。他们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虫子的鸣声立刻停了,站在树梢的鸟类受到惊吓,立即拍着翅膀接二连三地飞开。 这让异族士兵更有话说了,我打赌,索兰人比这些鸟还胆小,我们原野上的鹫鹰就不会这样! 而这时,队伍前端正逐步向山口靠近。 两边山坡上,一字排开的弓箭手早已就位,持弓在手,箭尖瞄准下方敌军。 艾琉伊尔在靠近山口的一侧,面容隐在草叶树影之后,金眸锁定队首的萨努尔王。 某一刻,凛光乍现。 伴随着破弦声响,利箭划破尚未散尽的晨雾,快如闪电般直指萨努尔王的咽喉! 这支箭仿佛一个信号,在破空声响起的一瞬间,埋伏在两侧的弓骑兵也同时放开手。 箭雨如同张开的、从天而降的密网,将毫无防备的萨努尔军队笼罩。 几秒钟前还在肆意嘲笑索兰军队的萨努尔人猝不及防。 有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箭贯穿了要害,有的则被射中其他部位,发出惨烈的嚎叫,还有战马中箭,吃痛地抬起前腿立起上半身,将背上的骑兵甩了下去。 但在这些人的最前方,萨努尔王毫发无伤。 无视了身旁脸色大变的喀斯涅使者,他狂怒地喊叫道:是索兰人!他们在山坡上! 可是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发觉萨努尔王并未身死,艾琉伊尔眸色一沉。 距离在射程以内,对方也没有防备,在这种情况下失手,对王女还说还是第一次。 然而她知道,在松开手的一瞬间,艾琉伊尔就知道这一箭有没有命中目标,感觉明明是命中的,但为什么会 念头急转,也不耽误艾琉伊尔再度拉弓搭箭。 洛荼斯提醒:是神力。他身上有萨努尔神祇的力量。 当萨努尔军队出现在索兰骑兵视野中,洛荼斯所受的屏蔽仿佛随之解除,不论是雪女神化身还是本体,都同时看到了那一队人马的身影。 突兀又理所应当,好像他们本来就在那里。 暗暗提高对未知屏蔽方法的戒备,洛荼斯垂眸,就看到一抹狂暴刺眼的红光一闪而逝,将要刺入萨努尔王喉咙的箭尖被诡异的力量弹开。 是神祇所赐的护身神力。 艾琉伊尔眉峰微挑,又一箭射出,而这时萨努尔王已经有了防备,他挥刀试图挡住箭尖,好悬没有丧命在这一击之下,即便如此,也还是被利箭附加的强横力量震得虎口发麻。 借由这次攻击,萨努尔王确认了王女埋伏的位置,怒吼一声,命令士兵分散。缓坡很容易爬上去,只要靠近,这些弓箭手就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几轮快箭射过,等着对方攻上来没有优势。 艾琉伊尔冷笑,高举左手,向下方指去。 杀了他们 埋伏在山口后方的骑兵应声而出,手持尖矛长刀向敌军冲锋。 萨努尔军队嘶吼着迎上前,同族的死亡好像激发了这些人的凶性,他们只想见到敌对方的血。 马蹄声如雷鸣,在山谷间回响叠加。 千军万马针锋相对,高抬兵刃。 索兰人身穿整齐划一的黑银制式军甲,与萨努尔棕红的甲胄对比明显。 如果从天空俯瞰,两股骑兵就仿佛是黑与红的洪流,狠狠撞击交汇在一处,每个蚂蚁似的个体都在与对面异族敌人拼杀,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敌军斩落马下。 艾琉伊尔卸下弓箭,交给身后的亲卫,而自己则抽出长剑,催动战马向山坡下俯冲。 王女一人的气势,简直像抵得上一支军队,没有人在她身侧同行,也就无人听到盔下红唇翕动,说出的轻声自语。 艾琉伊尔说:神灵的力量啊。 洛荼斯:嗯我之前尝试的时候是不行的。 但是既然隔壁两个神系都有办法,没道理索兰契亚的神就不行,难道是什么还没被发现的方式,还是因为神战? 索珈她们会知道吗? 艾琉伊尔好像笑了一下:您已经给我最好的守护力量了那么,结束以后再说吧,洛荼斯。 压着这句话的尾音,骏马前蹄落在平坦的地面,艾琉伊尔加入战局。 对于曾经让萨努尔族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索兰王女,很多萨努尔人其实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毕竟,和她正面相遇过的同族大部分都死了。 但萨努尔王知道。 刚砍倒一个索兰骑兵,他回头就看到从上方纵马而至的黑甲敌人,铠甲无法掩盖女人修长有致的身形,王女像是从山林间跃出的矫健虎豹。 虽然身形有些变化,虽然武器有所改变,可那双眼睛,灿金色的眼睛 是你 艾琉伊尔! 这一声呼喊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不论萨努尔人如何夸耀族群的勇武善战,无所畏惧,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索兰王女是个可怕的敌人,这是过去留下的阴影,不会随部族统一而消弭。 挡开一个索兰士兵的长刀,萨努尔王咬牙:你们在犹豫什么? 我们是一个整体,不管是狼、鹫鹰、野牛还是岩羊,这么多战士,你们在怕什么? 挥起你们的刀! 把索兰人和他们的王女一起杀光! 萨努尔人发出野兽似的无意义吼叫,悍不畏死地攻击,有人被长矛刺穿胸膛,他的身躯从马上栽落,随即被身后同族的战马践踏得血肉模糊,但没人在乎。 艾琉伊尔没有回头看己方的状况。 尽管从人数上来说,萨努尔占据优势,他们有两万多人,而索兰骑兵只有五千。 可是足够了,她相信自己的骑兵,正如他们绝对崇信她。 艾琉伊尔的目标非常明确杀更多萨努尔人,杀萨努尔王。两个目标总得实现一个,底格比亚城守军、平民和赫菲特城主的血,必要他们百倍偿还! 挡在前面的萨努尔士兵一层又一层,艾琉伊尔劈斩,穿刺,挑压,收割性命,没人能在这样的战斗中保持整洁,而她已浑身浴血。 在敌方队阵之间,王女生生撕开一条血路,通往萨努尔王的血路。 萨努尔王的刀上也满是血迹,他面朝王女,不愿承认内心角落存在的畏退,于是让愤怒和战斗的火焰占据表面。 你来啊!他主动举刀迎战。 剑与刀狠狠撞在一起,随着碰击,染在锋刃上分属于两族的鲜血流溢四溅。 半空中,洛荼斯顿了顿。 她的目光落在异族王附近,那儿有个明显不属于萨努尔体貌特征的家伙,他也在作战,但更倾向于保全自身还随时想逃。 在他怀里,揣着一个盒子。 某种直觉或许是神灵的奇特感应,让洛荼斯在见到盒子的一瞬,就意识到这是神祇相关的东西。 就像萨努尔王的狼牙项链,就像她曾经交给小王女的蓝玉髓珠。 洛荼斯用神力夺下它。 被神灵的力量笼罩,盒子很快就消失在凡人的可见范围,那个喀斯涅人下一秒才发现这个事实,他不顾自己还在战场上,开始疯狂寻找盒子的踪迹,那神态怎么看怎么像狂信徒。 洛荼斯没有选择打开盒子,她将这个古怪的东西用神力封起来,决定等这场截杀结束、最好有其他神灵在场时再好好研究。 同一时刻,双方主将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喀斯涅神:给了掩藏行踪的盒子。 萨努尔神:给狼牙项链加持护身神力。 而索兰神索兰神在当贴身保镖,兼任探查敌踪、贴身保护、快乐聊天、抢人东西(?)等等等等。 我们洛荼斯果然十项全能(不 第147章 浸染 萨努尔王是个战士, 这毋庸置疑。 如果再往前推几年,萨努尔王就算不能胜过艾琉伊尔,还能做到全身而退, 但现在他十个儿子中最小的那个都能上战场了。 时间是平等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类。 它让赫菲特城主年迈力竭, 也让异族的王步入衰退, 身体上的衰弱还好说,更重要的是心理。 王女的剑锋追赶着他, 一刻不停,招招致命。 最初的雄心勃勃逐渐褪去,被压在心中的退缩欲望又升了起来,萨努尔王脸上不露怯,看上去怒意勃发, 也没有被逼到极限,可动作不会骗人,他的刀在诉说着怯意。 艾琉伊尔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 眼眸依然冷淡凌厉,嘴角却缓缓挑起,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 铛 长剑斜里劈来, 萨努尔王急忙回刀横挡, 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不愿显露出无力。 艾琉伊尔迫近剑刃,森寒掩盖瞳仁中央一点疯狂, 在满身鲜血的映衬下越发可怖:不过几年时间 哈蒙革,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哈蒙革正是萨努尔王的名字, 他怒目而视, 但也确实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 握刀的手爆发出青筋, 在索兰王女的力量下打着颤,像是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混账! 哈蒙革抬脚试图将王女蹬开,好获得调整的时机,然而艾琉伊尔一旋身敏捷避过。 当然长剑自上而下挥落,几乎不给对方喘息的空当,以前也不是! 哈蒙革没有败在这一击之下,却也差不多了,比起好胜心和萨努尔战士的尊严,更深的恐惧翻涌出现。 这样下去会死。 他勉强架起的弯刀可能脱手飞出,没有武器的人下一秒就会丧命,也无法转身就逃,背过身的下一秒也会被王女从身后斩裂。 我是王。哈蒙革告诉自己。 为了不让萨努尔族失去他们的领袖,他决不能死在这里,这不是逃跑,这是战略性的撤退 可是,该怎么从这样的攻势下撤开? 就在这时,一抹不同于黑银和棕红的颜色进入视野边缘,那是索兰平民最常穿的白色粗亚麻衣物。 一个采药人趴在地上,竟然很幸运的没有在双方交战中被踩踏致死,仍然伤了手臂和腿脚,正艰难地用单手和膝盖爬行,想要逃离战场。 哈蒙革眼前一亮。 借着艾琉伊尔伏身避开后方某个萨努尔士兵袭击、并且反手结果对方的时机,哈蒙革用弯刀刺入采药人的后心,将他串在刀尖上挑起来,就像拿着个人肉盾牌。 掩护我!撤退!哈蒙革高叫,我们走 萨努尔士兵听到命令,哪怕是转为背对之前还在对战的索兰人,也要赶来护送王离开。 但就在这短暂的、或许连半秒都不到的时间里,艾琉伊尔悍然逼近。 没有迟疑,仿佛没看到对方举着什么人,剑光携雷霆般的力道横劈而过。 哈蒙革张了张嘴。 手上提着的重量忽然变轻了,与此同时,自己脖子上也多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双方的距离足够近,采药人脖颈间大股血液喷涌如泉,溅落在王女的脸颊上。 这片战场不需要一丝一毫的仁慈,更何况艾琉伊尔微微垂眸,没有看哈蒙革不甘的眼神,她的目光注视着索兰的子民。 更何况,他已经快死了。 萨努尔王把人挑起的那一刀,习惯性贯穿过他的心脏。 对面,哈蒙革慢了一拍才捂住喉咙,在马上摇摇欲坠,发出带血的咯声。 这一变故让萨努尔族再无心战斗,有人不顾一切冲向王,有人见势不妙决定先逃跑再说。 艾琉伊尔并未阻止敌军救走哈蒙革,带走也救不回来,她只是继续挥动长剑,动作狠辣而利落,仿佛不知疲倦。 一个目的已经达成,是时候执行第二个目标杀死更多萨努尔人。 战局发生了根本性扭转,敌军开始溃逃,而索兰骑兵则追在后面奋勇拼杀。 道路两旁的草木、嶙峋的山岩、山谷之间赤黄的地面,全然染上一层擦也擦不去的血红,断肢、尸骸和倒地的战马留在原地,堆积如坟。 恋耽美 ——(110) 追击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大片鲜血和残肢的痕迹还在继续往山谷之内延伸,直到地势逐渐拔高的地方,才戛然而止。 身在所有索兰士兵之前,艾琉伊尔持剑的手平举向身侧,示意停止追杀,如同一道拦截的线。 索兰骑兵在这条线之后停住了,尽管杀红了眼,尽管被愤怒和胜利裹挟,他们依然遵从王女的指令,没再做出半个多余的举动。 行了,到这里就不用再追了。 艾琉伊尔说,冷眼凝望前方,零散的萨努尔人慌不择路,驾驭着马匹向各个方向逃跑,很快就隐没入深林不见踪影。 王女甩了甩长剑渐染的鲜血,血凝成珠抖落在地,可更多凝固的血痕留在剑上,仿佛它原本就是一把殷红的兵刃。 修长颈项低垂,艾琉伊尔似是在沉思,神情中没有多少获胜的喜悦当然,也可能她的沉思就是为了冷却淋漓厮杀后过热的血和神经。 终于,艾琉伊尔再度开口下令:走吧,传讯给埃特里赫城,回去清扫战场。 方向一转,位于队首的艾琉伊尔就落在后方,她不急于加快速度回到队首,只是让战马慢悠悠走着。 取下头盔,艾琉伊尔拨弄一下垂在脸侧的碎发,黏腻成缕还有半凝固的血肉碎屑,简直像是在血池里洗过澡。 洛荼斯一眼看去被那染血的、残酷诡谲的美感所吸引的同时,更有种当场召出水流把人洗刷干净的冲动。 或许水神就是会有轻微洁癖? 这时,艾琉伊尔看过来,镜片附着在双眼之前的神力,可以让她清楚看到河流女神灵体的模样。 还是那么整洁纯白,一尘不染,即便穿梭在战场之间,血的色泽与气息也无法浸染神的灵魂。 洛荼斯等着王女问盒子的事。 谁曾想,艾琉伊尔张口就是一句:我可以弄脏你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 洛荼斯仔细而谨慎地看去。 或许是由于自己心思不像以前那么简单,她第一时间浮出的念头,竟然比这问法还不宜深想 然而一瞧之下,洛荼斯就明白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艾琉伊尔话音刚落,倒像是也觉得哪里不对,移开视线,歉意地笑笑。 王女看似轻松道:要是让穆娅祭司听到,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让我踏进卡迭拉神庙了。 洛荼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视线停留之久,让艾琉伊尔颇为忐忑,毕竟洛荼斯看什么都很淡,深而长久的凝视这种情况是感到不悦吗? 也对,哪个神祇能容忍信徒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是有好感的对象,也太过火了。 半晌,洛荼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确认士兵都在专心致志地往前行,洛荼斯缓缓飘近,眼瞳清澈如雪峰后浅蓝天空的布景,清清楚楚倒映浑身血染的王女。 灵体状态在转瞬间解除,一个短暂而实打实的拥抱。 血的绯色在两人之间传递,从仿佛尚带血肉余温的盔甲到相贴的神灵之躯,血气氤氲,像抓住一只远来的蓝鹭,又像是蓝鹭用自身洁白泛蓝的翅羽吸染、捕获了对方。 洛荼斯垂下头,素白的下巴轻抵在王女头顶,毫不在意地浸上血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艾琉。声音低如叹息,等这些结束,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好吗。 艾琉伊尔一怔,而洛荼斯已直起身,重新恢复灵体。 其实这种状态下,染到的脏污血迹都不会保留,有什么痕迹能落在灵魂上呢?但洛荼斯还是用神力将它们保留住,如同附在灵体外的贴纸。 转头一看,王女眸光晶亮。 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像不像脚不着地、满身血迹的真.背后怨灵。 洛荼斯: 伊禄河女神面不改色,继续维持优雅平移的飘浮姿态:等清理过战场,就近去埃特里赫城洗浴休息一下吧。 艾琉伊尔愉悦道:好 洛荼斯几乎能想象出尾音曲折的波浪线:语气收一收。 艾琉伊尔:嗯嗯,听您的。 马蹄踩过浸血的地面,踢踢踏踏地向前方行去。 西廷斯战役。 后世如此称呼这场洞察力和执行力都颇为惊人的山口截杀。 就像许多学者所认为的那样,它不算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不会被列入诸如《改变世界历史的十场决定性战役》之类科普图书里,但毫无疑问,它打得很漂亮。 有些战役让人名留青史,有些战役则因人而扬名于世。 西廷斯战役更偏向前者还是后者? 人们有不同的看法,无论如何,它们都会被铭记。 索兰契亚南部,近海上空。 弱小的人类,没用的东西。萨努尔狼神发出咒骂,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骂了。浪费我的神力! 所谓护身神力,也只能顶一次致命伤害,否则不就是给人类一张免死牌?可刚感应到神力散去,没多久人就死了,实在让神愤懑不平,大呼废物。 心灵女神微笑:至少这个人类的死不会影响太多,不是么? 他是萨努尔的王!不会影响?嚯,人类的头领都死了,我还在这里浪费时间,珀尔路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结界? 心灵女神摇头道:萨努尔有十个王子,个个都比王年轻力强。 现在是九个了。狼神闷闷地补充。 心灵女神微笑不变:好吧,九个。 狼神撇开头,再次问道:都差不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攻击结界? 等。 心灵女神抬手,指向海面与陆地相接的地方。 那是索兰契亚南部沿海的重城,巴南纳。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念头。 洛荼斯拥抱染血的话,肯定只染正面,不染背面吧。 假如在洗掉/揭掉之前就被其他神祇特指爱神阿狄亚瞧见 阿狄亚(捂嘴佯惊):你是正面朝下摔在人类战场上了吗洛荼斯? 第148章 所谓私人处刑 巴南纳港口之外, 海面依然平静。 换作平时,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下,港湾附近的海域本该祥和而繁盛。 渔民乘着木船捕捞海鱼, 运送货物的商船从港口出发,也将返回此处的港湾, 海岸嘈杂, 人来人往。 但在此刻,热闹被寂静替代, 严阵以待的肃杀占领海面。除了巴南纳一字排开的船队,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敢在附近晃悠。 巴南纳城主,海军统领塔兹立在船首,遥望波光粼粼的海面。 敌国的船队正驶向海港,双方距离逐渐拉近, 已经可以看到对面高大舰船的轮廓。它们越来越近。 每一艘战船都有三层桨橹,整齐划动间让人联想到多足动物移动的足肢,船头镶嵌着大理石船眼, 更引人注目的是船首水线附近安装着包裹铜皮、安插刀锋的撞角这是战船的标配。 喀斯涅船队的撞角细长尖锐,活像一条旗鱼。 为首的舰船显得最长阔,船身铭刻象征喀斯涅王室的图案, 在行驶的过程中队列变化, 这艘舰船慢慢落在后方, 被其他战船挡护得严严实实。 足足八百艘巨大的战舰,就这样向巴南纳城驶来。 尽管早就得到了消息, 塔兹还是用双眼确认过敌方的规模,那几乎是巴南纳海军所拥有战船的两倍数目。 罗穆尔殿下, 你应该留在城里的。 站在城主身侧, 罗穆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阿赫特逃往巴南纳, 不过一年,罗穆尔简直颠覆了过往二十多年的认知。 他听着从阿赫特传回的消息,那些艾琉伊尔执掌王权以来的作为,也看着父亲逐步显露出与从前的刚正无私全然不同的面貌,狰狞得令人心惊。 失势,会这样改变一个人吗? 还是说,父亲原本就是这个样子,那么传闻中谋害先王栽赃先王后的罪行 罗穆尔不敢多想,如今殿下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更像讽刺,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如父亲那样缩在被称作行宫的城主府里。 罗穆尔更想站出来。 但眼下并不是你站出来的时候啊塔兹在心里叹气,目光仍然直视前方,估算双方舰队之间的距离。 当接近一百米时,他猛然摇动信号旗,示意放箭。 弓箭手有规律分列战船两边,整齐划一抬手,一支支火箭从索兰战船上射出。 投石机运作,掷出硕大的石块,毁坏敌方的甲板和船舷。 与此同时,对方也发动同样的攻击,火光燃起,烟气弥漫,甲板砸出凹痕与四溅的木片,人类的呼号和惨叫响彻海域。 喀斯涅船队顶着火箭和投石,速度不减行驶而来,锋利撞角狠狠撞上舰船,水手灵活地控制船只后退,避免遭受回击。 作为三面临海、领土范围还包括两座群岛的国家,喀斯涅是以海军强盛著名的。 塔兹同样是经验丰富的海军统领,可面对双方力量差距的悬殊,终究无力回天。 一艘艘战船被击沉,士兵在水面扑腾求生,敌方不知从何时开始配备带绳索的钩子,将己方船只勾到近前打起接舷战即便再怎么调度,塔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海兵被死神召唤而去,鲜血染红了这片海面。 这一战,索兰契亚大败。 塔兹和罗穆尔在后方指挥,得以携残余战船返回港口,弃船上岸,在对方追赶上之前及时关闭城门。 巴南纳城墙坚固,城防严密,但所有人都知道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喀斯涅兵力众多,海上运输线路完好,哪怕只是围城也能将索兰军队困死在其中,只有来自别处的援军才能打破这种局面。 可是巴南纳,独立出索兰、自封为王城实则只控制了沿海一线的巴南纳,又哪里能等来可靠的援军? 从敌方船队登陆的异族士兵蜂拥而来,要在巴南纳城外形成包围圈。 只要形成有效包围,巴南纳势必被拿下,区别只在于要等多久,快攻还是围困。 而在包围尚未完全形成、朝向陆地的那一面城墙还没被围住之前,霍斯特就先跑了。 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霍斯特这次跑路,比逃离王城时准备充分得多。 得知消息的罗穆尔: 塔兹忙着部署城防,还有空闲回一句:霍斯特别的不说,保命还是很擅长的,趁喀斯涅人还没合围,你也快走吧。 伯父您呢。 我?塔兹朝城墙上一眼,守军正来回奔走,在规划好的位置抵御敌军,手下将领围成一圈讨论,完全听不到城主和侄子的对话,脸上写满凝重决然。 对着这样的景象,塔兹沉默片刻:我要是走了,巴南纳撑不过一天。还是算了。 罗穆尔:那我也留下。但是,我有件事想问您。 塔兹并不意外地瞧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罗穆尔:艾琉伊尔传出的消息,关于父亲所做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心里都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再问。这件事从头到尾有我的参与,我只能告诉你,艾琉伊尔没有夸大。 可是,为什么? 我忠于索兰契亚,忠于亲厚于我的人,而不是王室直系。塔兹顿了顿,大踏步走向前方,他要前往直面敌军的城墙一线,曾经我的选择印证后半句,而现在,也将为我所忠诚的而战。 风卷过云层,遮盖住阳光,让地面陡然暗下来。 双方围城的围城,防守的防守,全然不知自己的神灵都在后方观战。 结界之外的海面上空,是喀斯涅和萨努尔的神系。 结界之内,则是两位索兰神。 索珈侧坐在树枝上,叶片围绕手指飞舞,这种排解无聊的小把戏,让她看起来更接近一位自然的精灵,而非大地女神。 神灵的目光,始终盯着结界外聚拢在一起的异域神祇。 涅尔德,你说祂们什么时候才会有所动作? 喀斯涅军队也攻入索兰之后吧。智慧之神回答,表情里还带着思索。 真是糟糕的局面,二对一。 也没办法,一对一获胜的只会是我们,就像几百年前的盖伯拉。 索珈微微一笑:想不到你也会用这么笃定激昂的语气说话,太好了,阿狄亚要是听到一定很开心。 她只是热衷于母亲扮演涅尔德脸色一黑,显然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随即补充道,至于笃定我说的也只是客观事实。 两位神灵没话说,继续眺望远处的海面。 半晌,智慧之神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虽然清楚事实如此,对方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早有准备,主动挑起神战,却又不急于突破结界。 祂们在等待什么,又在筹划什么? 异域神祇的筹谋,也是洛荼斯此时正在思考的问题。 王女所率的骑兵在埃特里赫城休整一晚,便再度启程,回到瑟顿。 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一名骑兵乘快马将大获全胜的消息递回瑟顿城,驻守瑟顿的将领听到,无一不感到震撼。 成功判断敌方的路线也就罢了,竟然真的击溃萨努尔王率领的敌军,己方兵力损失还不算严重,这真的是以少对多吗? 还好做决定时没有直接质疑啊这是不少将领心中的想法。 而有条有理质疑王女的老将二话没说,就想单膝下跪行礼请罪,刚曲了下膝盖就被艾琉伊尔制止。 请别这么做,反而会令我惭愧。艾琉伊尔说,那样的情况,你会怀疑才是合理的,今后也继续保持吧。这两天瑟顿这边情况如何? 勒娜上前一步,眼里残留着对萨努尔王重伤或许此时已经不治身亡这一消息的快意。 恋耽美 ——(111) 对面营地确实派人向底格比亚和西廷斯山脉里送信,被我们拦下。昨天上午试图攻城,发现我们兵力充足以后立刻撤退,之后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艾琉伊尔颔首,稍作沉吟,便与守城将领讨论起接下来的安排。 洛荼斯一面听,一面观察着手中的盒子。 木质的方盒,盒面上雕刻喀斯涅风格花纹,没有什么贵重装饰,也感应不到特殊的神力波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盒子。 可洛荼斯明明记得,这只木盒还在那个混在敌军里的喀斯涅人手中时,表面还折射出微弱的虹色反光,木头质地怎么会折射出这种光亮? 果然有问题吧。 洛荼斯试着解除神力包裹,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结果木盒毫无反应。 洛荼斯面无表情地以指节敲敲盒子,重新用神力封好。 还在埃特里赫城时,她就让蓝鹭信使给其他几位主神传过信,简单说明盒子的由来和自身顾虑。 而没有主神在场的此刻,洛荼斯不会尝试开盒,万一让喀斯涅神钻了空子呢? 忽然,议事厅的天窗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光线骤暗。 洛荼斯下意识抬首。 嗨 爱神阿狄亚从天窗探出上半身,悠然挥动手臂,笑容轻佻。 洛荼斯看向身旁,在场将领均无察觉,只有艾琉伊尔抬头望了眼天窗。 灵体版爱神愉快地飘落入厅内。 以为别人包括艾琉伊尔在内的人类全都看不到她,阿狄亚拍了拍洛荼斯的肩膀,语气熟稔道:我看到情线的绯色又深了一点,所以,你终于忍不住对索兰王女做了什么吗? 洛荼斯: 只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捂住爱神的嘴,趁阿狄亚还没抖出更多,她维持风轻云淡的神色,眼神里却有亲切的威胁。 洛荼斯抬手指向后面,示意阿狄亚向后看。 阿狄亚转头:怎 正对上王女明确投来的目光。 阿狄亚: * 作者有话要说: 灵体能被人看到的后果,就是私人处刑(?) 为了保证今年冬天还有足够的头发取暖,决定好好调整作息,以后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虽然不想立flag但还是一定要保持到完结! 第149章 你早就没救了 艾琉伊尔意味深长地凝望两秒, 才收回视线,继续与守军将领讨论。 王女面容瑰艳而凛冽,神情倒是平静如初, 看不出什么变化。 周围将领并未对统领者抬眼凝望空气的举动感到奇怪,在他们眼中, 艾琉伊尔方才的停顿一定是在思索战况, 丝毫不会想到面前某处正飘着两尊神祇的灵。 洛荼斯无力道:出去说。 阿狄亚到底是爱与欲的神灵,在最初的怔愣后, 散漫勾人的笑意又回到她嘴角。 好呀。阿狄亚笑吟吟道,我们出去说。 离开议事厅前,洛荼斯下意识回首看了眼,再度和王女对上视线。 这次,艾琉伊尔嘴角噙笑, 弧度很柔和。 洛荼斯心中定了定,也朝她浅浅一笑,才和阿狄亚一同飘出门外, 来到城主府内花园。 溪流跨越庭院,溪边草木青翠,花卉缤纷, 尽管不如靠近王城的城池风格精致, 但瑟顿的园林也有属于边境粗犷而生动的独特美感。 阿狄亚飘到园林边缘的花团上, 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坐在那里一样。 你家小王女,怎么能看见灵体啦? 洛荼斯没有详细解释, 简略地说了下神力对人类的妙用。 阿狄亚恍然大悟,抚着胸口状似心有余悸:刚才可真是吓到我了, 洛荼斯, 请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在其他家伙过来的时候, 先别告诉祂们,等着祂们自己发现。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洛荼斯: 你现在可一点被吓到的样子都没有。 三言两语间,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阿狄亚收敛恶作剧的期待笑意,神色正经起来:那么,你说的东西在哪儿?让我看看。 洛荼斯拿出木盒,将封裹的神力解除,以便爱神更好地观察。 阿狄亚接过盒子,研究半晌,自然没得出什么特别的结论,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不是神做的东西,应该只是人类工艺。你说之前在盒子表面看到了神力波动 洛荼斯将如何发现它的过程简单讲述一遍,稍作停顿,不确定道:我觉得,它和珀尔路瑟有关系,那种折射的透明感,让我联想到她的神职。 珀尔路瑟,喀斯涅的心灵女神。 如果说山神海神兽神之类,听名字就能大概想象出对方的权能和神力运用方式,那心灵的神职,就更为难以捉摸。 阿狄亚涂着浅绯色花汁的指甲轻叩盒盖,若有所思道:我没有和珀尔路瑟战斗的经验,但恩和索珈应该有过。我的建议是,等祂们中的任意一位过来,再考虑打开盒子。 洛荼斯点头:我也这么想。 面对能把影子送进阿赫特混成知名歌舞剧演员、而且貌似认识自己的心灵女神,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于是这只盒子再次被封好。 阿狄亚看着垂首固定神力的洛荼斯,没盒子可供敲打,手指便漫不经心地绕上头发,卷起又放下。 洛荼斯察觉到视线:怎么了? 爱神并未立即回应,像是在掂量什么,又仿佛在组织语言。 过了片刻,阿狄亚才道:就像我说的,索兰王女与你神名相连的那些情线,绯色比之前更深。 你是不是真的对她怀有这样的感情? 正如我所掌管的主要权柄,你爱着她吗? 洛荼斯乍然抬眼,然后慢慢将银睫垂了下去。 阿狄亚失笑:怎么看上去还挺害羞的。你们什么都没做? 这下,洛荼斯立在原地,沉默如结冻的河面。 不了解她的人,只会觉得这副模样清冷肃然,完全和感情问题沾不上边,但看在阿狄亚眼里。 哦,还真没有。爱神耸了耸肩,情线颜色深到这种地步,还没有亲密交.配过的,实在很罕见呢。 洛荼斯: 好直白。 不过,想想也是,对爱欲的信仰本就是原始崇拜,在阿狄亚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掩的事。 今天心累的次数略多,洛荼斯稍微偏移视线,音调平淡道:爱,代表的意义太深远了,我没有想过。但喜欢是有的。 阿狄亚:嗯,我明白。我愿意为你违背规则散神力,也愿意在你身边飘来飘去,但我只是普通的喜欢你是这个意思吧? 洛荼斯不作声了。 阿狄亚自觉失言,脸上还在笑着,内心深刻自我反思。 明明不看好神和人之间的感情,干嘛还忍不住挑明了说?可这实在太符合自己掌管的神职,一直视而不见也很折磨神啊! 真是的,这都算什么事啊。 阿狄亚从花丛上轻飘飘地落下,开始围着河流女神绕圈。 洛荼斯,人类的生命和我们是有本质差异的,这点你知道吧。 洛荼斯点头。 我看不到神灵的情线,情感的深浅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可是,很多时候言行神态还有真正为之所做的事,足以说明大部分情况。 洛荼斯陷入沉思,并且在另一丛花团上端正坐好,等待听听专业人士的高论。 阿狄亚:就好像你。你为索兰王女所做的那些,我实在没办法假装看不到。 可这里有个问题。洛荼斯抬了抬手,如果是你之前说的表现艾琉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也会这么做,这与爱情无关。 嗯?阿狄亚掩口,露出震惊神色,莫非你是想说母女情吗? 也没到那个地步。 就算真的是,也没什么。既然和人类有了感情上的牵扯,是亲、爱还是友,只要深刻程度相仿,就不会有多大差别。 阿狄亚说着,补了一句:无非爱情听起来更不正常罢了。 洛荼斯:嗯 洛荼斯有点想就不正常这个评价表达异议,但阿狄亚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既然已经产生了感情,是什么类型的情感根本不重要,亲谊甚至比爱更稳定。 所以得出的结论是,洛荼斯,你早就没救了。 洛荼斯: 洛荼斯温和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至少我今天才想明白。阿狄亚叹了口气,重新在河流女神对面坐下来,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清醒,让我想起人类传说里我和涅尔德的辩论。 爱情是否理智。洛荼斯说,想起曾经在太阳神之城看过的歌舞剧表演,上演的正是两位神明辩论的场景。 阿狄亚恹恹道:是啊,虽然我并不会和涅尔德辩论,那叫自讨没趣,可现在我能得出结论还是不理智。 如果真是理智的,神怎么会和人牵扯这么深? 情感会理智这种说法,本来就是伪命题吧。 洛荼斯唔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无意义的语气词。 阿狄亚向后一靠,半仰着头望向天空:我嘛,比较喜欢及时行乐,不过这种信条大概不适合你。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洛荼斯最为纠结的是自身隐瞒之事,但涉及来到古索兰之前的过往,显然不能对同为神祇的爱神随意讲。 除去这一点,最担忧的就是艾琉会不会在未来相处中受到损害。 阿狄亚听后,加重语调说: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人类会衰弱老去,你也知道,我们不该以神力干涉生死,就算可以,唯一能应对这种情况的也只有埃穆特理论上是。实际上,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人类还处在人的群体中,生老病死就是很寻常的事,或许会因此不满、不甘,可是仍然会接受。 而在一个人类和不老不死的神祇长久相处之后,又有谁能坦然接受宿命?没办法释然,也无法改变,至于死后成为亡灵那也是死后的事了。 没有谁知道挣脱躯壳束缚、却又不前往神国轮回的灵魂会怎样,因为没有先例。 这样的伤害本身,远比身体的衰弱更加深刻。 洛荼斯静坐良久,近乎无声地说了一个词。 阿狄亚辨认她的口型,讶异地睁大双眸。 艾琉伊尔步出议事厅时,两位神明已经结束了对话。 阿狄亚看向王女的眼神中有些许古怪,随即恢复往日悠悠然的姿态,笑容灿烂道:现在还能看到我吗? 艾琉伊尔符合礼节地笑了笑,嘴唇微动,轻声道:这里人多,如果阿狄亚女神有事说明,就去房间说吧。 阿狄亚摊手:我没什么要说的。比起这个,尽力把外族赶出去吧,艾琉伊尔,我们很看好你哟。 从人类的王女到洛荼斯养的小王女,再回到人类的王女,最后是此时的艾琉伊尔,爱神所用称呼的变迁可谓一波三折。 王女察觉变化,本能地看向洛荼斯。 在艾琉伊尔出现的那一刻起,洛荼斯作为灵体时习惯性随意叠放的双腿就安然落下,非常优雅娴静。 她也对着王女浅淡微笑,脸上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琉伊尔:? 阿狄亚摇了摇头,对洛荼斯道:那么,既然事关重大我是说这个盒子,我就传信给恩,让他尽快赶过来吧。 洛荼斯:好。 阿狄亚抬手,似是要召唤信使,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化身更快些。 浅绯色雾气从神灵周身浮涌而出,飞快凝聚成一只雪白野兔。 野兔化身倒是和本体气质很像,它往前一跃,精准落在洛荼斯右肩,随后借力蹦起,眨眼就消失在半空不见踪影。 艾琉伊尔: 总觉得这只野兔离开前特意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还有点奇怪。 忽然间,艾琉伊尔眸光一顿。 她回想那只野兔的眼睛,色泽清晰,是和爱神本尊一般无二的碧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现在洛荼斯的恋情(?),爱神大概是索兰神系里唯一会上心关注的了。 其他神如果知道,估计都是:哇爱上文鸟了好耶,听起来有点怪但还是好耶,有新鲜事好耶的心态。 而爱神出于神职格外关心,心路历程比较曲折。 同僚爱上文鸟怎么办需不需要开解怎么帮助同僚和文鸟相亲相爱怎么*****(这里没有任何少儿不宜的意义)之类的。 第150章 掉马1 爱神很快走开了, 离开之前,还愉快地朝洛荼斯递了个眼神。 洛荼斯也不知道她要飘去哪里,总之等恩抵达瑟顿的时候, 阿狄亚也会再回来。 洛荼斯依然将木盒随身携带,转头对艾琉伊尔道:回去休息吧。 艾琉伊尔半垂眼睫, 指尖点着下巴, 神情莫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甚至没有立刻回应。 直到洛荼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艾琉伊尔才恍然回神,微笑道:嗯。 一路上,王女都显得相对安静。 洛荼斯察觉到这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能的原因, 就问:刚才在议事厅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恋耽美 ——(112) 艾琉伊尔:没有,一切正常。 洛荼斯又忍不住看过去,对上王女带着莫名笑意的眸光, 那嘴角牵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是收到确认萨努尔王身死的消息,还是对面营地退兵? 暗忖间,一人一灵体来到住处。 虽然还没到用餐时间, 负责照管饮食的侍仆还是送来了食物。 和王城不同, 瑟顿没什么精细的点心, 就是简单的烤肉和粥,外加一些特产水果。 烤肉工序不复杂, 但外皮酥脆金黄,散发着当地香料特有的芬芳和浓郁肉香, 就算吃得腻了也有水果解腻, 是很好的搭配。 艾琉伊尔将餐盘端到桌前, 拉上窗帘关好门,转身瞥见洛荼斯依然是半透明的躯体,晃了晃勺子:您不打算尝尝吗? 洛荼斯没打算吃东西,将目光从餐盘上移开,正要说话。 瑟顿烤肉很不错,来都来了,不吃一次就太可惜了。 洛荼斯话到口边,迅速改了内容:你说得对。 窗帘垂下,杜绝了从窗外偶然看到房间内情景的可能性。 门也被关好,通常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有急事也会先敲门,在门外通报。 洛荼斯解除灵体状态,脚踏实地,在王女对面落座。 一系列动作倒是很自然,直到拿起餐叉时,丝缕银发顺着臂弯映入眼帘,洛荼斯才略微一顿。 作为黑发的化身,在艾琉伊尔这里吃东西的确是常态,没什么好注意的,可眼下她是本体的模样。 银发,神灵出生自带、一看就很有索兰想象风格的白裙和披帛,一套庄重的金饰,冷冷淡淡仙气飘飘。 地坐在对面吃烤肉。 洛荼斯: 算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淡定开吃。 正如王女所说,瑟顿烤肉味道极佳,切成小块一口一个,就算不拿来当主餐,也会是很不错的小零食。 洛荼斯刚咽下一块烤肉,忽然听艾琉伊尔闲聊似的开口:刚才阿狄亚女神派出去的野兔信使,是用神力形成的吗? 洛荼斯轻轻摇头:那是化身。 这样啊。上次您回归神国之后,是阿狄亚女神的信使向我传达消息,那只白兔的双眼是正常的红色。 艾琉伊尔绕着手指把玩餐叉,看似漫不经心地垂着眼:但今天这只是碧绿色眼眸,我还没见过绿眼睛的兔子呢。 洛荼斯失笑:是不太一样,化身通常会保留神灵特征,比如瞳色,阿狄亚自己的眼睛就是碧色。下次你可以用这种办法判断来的是化身还是信使,比较实用 说着说着,洛荼斯的声音渐低,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艾琉伊尔挑眉:是吗? 金眸中流转的,分明不是恍然或者与语气相似的疑问,而是早有预料的笑意。 洛荼斯:啊。 现在想起来了。 艾琉伊尔单手支着下巴:诺西多?信使小姐?最漂亮的蓝鹭? 是您的化身还是本体呢?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刹那。 风吹动窗帘,略显昏暗的光线影影绰绰,落在洛荼斯仿佛闪着细碎光亮的银发上,也映着王女扬起唇角的下半张脸。 洛荼斯默默放下餐叉,脑海中立刻浮现当年假扮自己信使的岁月,包括但不限于在院子里绕着圈拍翅膀,带小王女过河,钻进工匠铺子里换人家售卖的练习用弓箭。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发展成今天的局面? 洛荼斯无言片刻,干脆承认:是本体。 这却是艾琉伊尔没想到的,王女怔了怔,指节不自觉屈起。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 尽管曾经在成长中有过联想,尽管看到野兔那双碧色眼眸时就有了推测,尽管就在刚刚得到证实此刻,艾琉伊尔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她。 原来确实是她。 事实上,在刚到卡迭拉神庙的那段时间,艾琉伊尔不论表现得再怎么平静坚定,内心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远离故土、举目无亲的孤独。 出现在梦境中的神灵,在一定程度上是挽救了她的,让无底的心安定,让性格中潜藏的阴暗暴戾面难以发芽。 然而,每周一次的见面,可以靠近但不能亲近的身份,这些都是无法逾越的距离,年幼王女与神灵面对面,却依然隔着一道藩篱。 在那段最初的磨合时间里,真正可以贴近、能够接触的只有蓝鹭信使,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只,它有和神灵一样静谧温和的霜蓝眼睛。 当信使带她飞越山岩下的急流时,手掌触及凉滑羽毛,能隐约感应到厚羽覆盖下温热的躯体,好像神祇参与生活的证明,又好像独立在旁照看的生灵。 或许因为这些,比起走兽,艾琉伊尔对禽鸟更有好感,之后会选择收养两只失去父母的金雕,和这些不无关系。 眼看着艾琉伊尔仿佛陷入沉思,半晌也没有说话的模样,洛荼斯不由得担忧起来。 知道河流女神当过蓝鹭,就这么难以置信? 还是说,就此幻灭了? 洛荼斯拿起碟子上摆的水果,放在两人中间晃了晃,试图让王女回神。 艾琉伊尔的确回过神,表情和之前不太一样,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双灿烂流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洛荼斯。 洛荼斯心下一松,嘴上却说:怎么,想象不出我绕圈扑棱翅膀的样子吗? 艾琉伊尔难得被开玩笑,双眸一弯:不,只是想起信使小姐很可爱。说起来,诺西多更喜欢最漂亮的蓝鹭这个称呼,想想总觉得更可爱了。 洛荼斯: 洛荼斯:你可以直接说的。 当着本人的面,还要用马甲的旧称呼,简直比直接开口说你当初扮作蓝鹭信使的时候做了很多蠢事更尴尬。 艾琉伊尔分外无辜:直接说什么?啊,洛荼斯您快吃吧,烤肉凉得很快,再不吃就没有现在的风味了。 已经没有食欲了,谢谢。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还是道:事情就是这样,当初隐瞒身份扮作自己的信使,是我的问题。我需要向你道 艾琉伊尔打断她的话:别说。 洛荼斯抬眼。 艾琉伊尔的声音很有说服力:其实从另一种角度说,这并非隐瞒和欺骗。您看,您是不是能变化成蓝鹭? 洛荼斯点头。 蓝鹭都是您的信使,是吗? 洛荼斯继续点头。 所以,您也是您的信使,这是完全成立的。对不对? 洛荼斯洛荼斯的头点不下去了。 世界上就没有这么算的等式! 艾琉伊尔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这样,您没有什么隐瞒我的地方,只是没有说明其中的转换关系。与其说被瞒着不高兴,倒不如说对我而言是个惊喜。 看得出来,艾琉伊尔确实挺快乐的,眼睛都比平时亮了一度。 洛荼斯心情复杂。 虽说提前被掀掉一个马甲,但看起来结果还不错?连伊禄河女神当过载人工具都能接受良好甚至可以说喜闻乐见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洛荼斯想到当初刚见面时,在小王女梦境里的一通神秘亮相。 好吧,那些能不能接受还有待考证。 对面,艾琉伊尔再次开口:您不用餐吗? 洛荼斯:不了。她得缓缓。 那就太好了。艾琉伊尔用上扬得毫不掩饰欢欣的语调说,我想见见信使小姐。 洛荼斯:现在? 可以的话,最好不过了。离开卡迭拉之后,就基本没再见过信使小姐,我还以为她常驻卡迭拉,还失落了一阵。 我可以吗?就当是重温旧梦。 重温旧梦这个词也用得不太合适吧! 洛荼斯停顿两秒,还是闭上眼,化身为蓝鹭。 羽毛雪白,头部和尾羽则是明丽的青蓝,这种栖息在伊禄河流域,在索兰契亚常见的水鸟出现在密闭房间,也不显得很违和。 艾琉伊尔俯身,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片刻,感叹:现在一看,你比记忆中娇小很多啊,信使小姐。 蓝鹭长喙微张,发出了洛荼斯的声音:是因为你比那时候长高了。 艾琉伊尔忽然眼神微黯,她抿紧唇瓣,两排洁白牙齿略显用力地紧密咬合,从外观上很难看出这个隐蔽的动作。 王女缓缓俯身,蜜色双臂环在蓝鹭修长的颈子下方,就像曾经一次次渡河时那样。 接着,她稍一使力,将蓝鹭抱了起来。 比我想象得还轻。 艾琉伊尔轻声说。 洛荼斯不太想就自身质量发表看法,于是闭着鸟喙,假装自己只是一只不会讲话的大型水鸟。 但在这时,洛荼斯感觉收拢的羽翼被一下下抚过,动作很轻柔。 我知道,您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 怀里软绒而大只的一团,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但是没关系,您说会全部告诉我,而且说不定,在那之前我就都发现了提前猜到也很正常,不是吗? 总之,按您的步调来吧。艾琉伊尔低笑,反正我早就归您了。 而你也早就注定属于我。 洛荼斯安静地聆听。 过了一会儿,蓝鹭纤长的脖颈从后面绕过艾琉伊尔的脖子,顶着青蓝羽冠的鸟首搁在肩前,沉甸而柔软。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修改得有点多,今天晚点略久Orz 说起蓝鹭绕脖子,想起以前看过一条新闻 是有人救了一只天鹅,天鹅被抱着的时候用长脖子环住人家就不肯松开了,脑袋放在肩膀上,脖子环绕将近一圈,看起来超级乖巧漂亮! 呜呜呜呜呜呜天鹅也是鹅啊,脾气不算好的,以前去动物园喂天鹅,天鹅脖子一伸过来叨面包块显得超凶,但是这么安静乖巧贴贴羡慕。 第151章 假想 次日, 驻扎在瑟顿城对面的萨努尔军撤离。 大概是收到了哈蒙革王战死的消息,这支兵力不算充足的军队走得颇为匆忙。 他们的军备粮草,原本就在索兰轻骑的夜袭行动中烧毁多半, 撤走时便只带走少量军备,破损的营帐和唬人用的布架子被遗弃在山丘上, 显得分外萧瑟。 驻军急着回去, 或许和萨努尔王的儿子们不无关系。哈蒙革一死,那些年轻的王子总要争出先后尊卑, 给新统一的王国一个主事人。 萨努尔部落统一时间不算长,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争出结果,部族很可能退回之前四分五裂的状态,这对索兰契亚无疑是一件好事。 在此期间,收到阿狄亚化身递来的消息后, 天空之神来了一趟。 恩是个没有多少八卦热情的神,虽然在其他神祇聊得热火朝天时,他也会认真听并且记下来, 但要他主动说起八卦是不可能的。 因此,阿狄亚所期待的画面并未出现。 爱神没有如愿看到恩重蹈她的覆辙,也没有看到他得知艾琉伊尔能感知灵体时的惊讶, 作为存在久远的神灵, 恩对王女的问候表现得十分淡定。 事实上, 天空之神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人类王女之前还无法感知灵体,这次见面却能看到了, 想必是洛荼斯的手笔,河流女神自然会有分寸, 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真正令恩肃然以待的, 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木盒。 刚看到木盒, 恩就断定:这就是珀尔路瑟的东西。阿狄亚告诉我,你是在一个喀斯涅人手里拿到它的。 洛荼斯颔首:他跟着萨努尔军队行动,看模样不太像军中人,充当的角色可能更接近使者、幕僚参谋。 顿了顿,洛荼斯接着补充道:在此之前,萨努尔军队正暗中穿越山林,用于感应敌军存在的神力没有起到作用,他们甚至不在我的视野中。 我怀疑,这些异常都是因为心灵女神的盒子。 恩思索片刻,道:这的确是珀尔路瑟的权能范畴。 本尊不在这里,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洛荼斯蹙眉。 蒙蔽同等级神灵的感知,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其实不需要耗费多少力量。天空之神说,毕竟,她想掩盖的对象只是人类。 人类数量再多,对神也没有威胁。 但萨努尔骑兵潜过西廷斯山脉,会威胁到同为人的索兰士兵,心灵女神的神力无法在索兰人面前遮掩他们的存在,蒙蔽自动失效,连带着洛荼斯也不再受到影响。 心灵女神,珀尔路瑟。 她神职的全称,正是心感与灵魂这里的心感并不仅仅是人世间所流传的意义,不止是内心情感和情绪,还包括感知。 洛荼斯叹息:所以,这个盒子本就是为了防止神灵观测到偷渡的萨努尔军队,以免我们告诉索兰守军,提前做出应对? 阿狄亚摇了摇手指,纠正道:其实只有你啦。 洛荼斯:嗯? 盒子只是防你用的,因为其他神不会管,不会替人类侦查,甚至根本不往这个方面想不论是否出于规则限制。阿狄亚笑眯眯,要我说啊,人类的战斗有他们自己操心,我们的对手只是那两个神系。 恩点头道:常规来看的确是这样。珀尔路瑟了解你,所以才会让喀斯涅人带上盒子吧。 洛荼斯眉心跳了跳。 还没见过心灵女神的神明本体,就先听人说对方了解她,还说了不止一次这种感觉可算不上好。 那还要打开盒子吗? 三位神祇对视,难得异口同声:开。 恋耽美 ——(113) 洛荼斯率先展开神力场。 在没有神国石台的情况下,不同神祇的神力似乎不能交融形成整体,只能一层套一层。 与喀斯涅心灵女神同为非自然系神祇的阿狄亚在最里层,第二层是洛荼斯,恩则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这样的安排可以说非常谨慎。 这是洛荼斯的提议,而爱神觉得好玩,天空之神又很随和,很快达成一致,才有了此时的三层场。 要是珀尔路瑟有能力放出什么危险的东西、突破三位神祇的结界,那她就不用在索兰结界之外干等,早就进来大杀四方了。 一切准备就绪,洛荼斯用指尖挑开木盒的搭扣,将其缓缓打开。 事实上,洛荼斯已经做好了木盒里窜出任何东西的准备,甚至盒子里其实是空的、是心灵女神用来耍神的,她都有所考虑,并且保证能在这种情形下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随着盒盖掀开,里面的东西展露在几双眼前。 那是一团流动的烟雾。 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猛然窜出挥散,只是安稳地躺在盒底,表现得非常无害。 烟雾仿佛是气体,但基部又像粘稠胶质,气体与胶质过渡自然,好像它们天然就该合在一起似的。 洛荼斯试着晃了晃盒子,这团烟雾也没有丝毫反应。 洛荼斯:似乎只是一部分神力。 恩:并无异常。 阿狄亚:这玩意儿能蒙蔽神灵感知,萨努尔的人类又走得偷偷摸摸,或许珀尔路瑟压根没想到它会被发现? 洛荼斯蹙眉,本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但要说哪里有异,又说不上来,思路就好像被这团烟雾的丝丝缕缕干扰,一片朦胧模糊。 你打算拿它怎么办?恩问。 洛荼斯:销毁,或者继续关上用神力封存。 前者以绝后患,后者留待后续观察,都是偏向审慎的选择。 洛荼斯应该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然而,一直旁观的艾琉伊尔忽然提议:扔掉怎么样? 洛荼斯:扔? 此时,三神一人都待在艾琉伊尔隔壁,那个被特意吩咐收拾出来却没人居住的房间。 神灵就盒子问题进行讨论时,艾琉伊尔只是坐在窗前旁听,手中握笔批改公文,心分二用两不误。 当洛荼斯提出销毁和留存的选择,艾琉伊尔正好将一份公文放在已批改的那摞。 闻言,她将羽制的白浆笔在指间绕了一圈,开口提议。 就是提议内容 扔掉? 会不会有些太随意了? 就连天空之神都忍不住看过来。 艾琉伊尔不紧不慢道:叫人扔到萨努尔的地盘上,不放心就挖坑埋了。要是这东西有危险,祸害的也是萨努尔;要是它很安全,放在哪里不都一样? 更何况,假如盒子的作用只是蒙蔽神灵感知,只要扔到荒郊野外,就只有心灵女神本尊才能找回它了吧。 艾琉伊尔微微垂头,额发投下的阴影挡住双眸,遮掩一片暗晦的思索。 珀尔路瑟,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不悦。 房间中央,三神一合计,发现这样还真可行。 那么,谁来送? 艾琉伊尔:请放心,我有人选。 由人类带入索兰境内,也该由人类带出去。 这一天,王女麾下某位亲兵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任务要求很奇怪,她需要绕过被萨努尔族占领的底格比亚城,跨过边境,在保证安全隐蔽的情况下能走多远走多远,然后 然后把一个木头盒子埋土里。 怎么埋还有细致的要求,要将盒子打开,开口朝下,最好再在盒子上压块石头。 这位亲兵前不久刚立下潜行入萨努尔营地点火烧军备的功劳,十分擅长潜行而不引人注意。 她接过不少奇怪的任务,但要论哪次最莫名其妙、让人一头雾水,还是要属这一回。 但不管怎样,陛下一定有她的理由,这个任务必然事关重大! 亲兵领命,郑重出发。 另一边,洛荼斯和恩单独详谈。 天空之神:你想问什么? 洛荼斯:关于【时空】 才刚开了个头,天空之神便恍然道:哦,是想问这件事。 短乎乎的手挥了挥:不过,你稳固神位时没有掌握这部分认识吗? 洛荼斯摇头。 恩若有所思:好吧,既然你知道【时空】,那应该也察觉到另外两个概念【命运】和【世界】。 洛荼斯:它们是规则? 规则大概是它们的一部分,这是涅尔德的猜测。恩说,它们没有意识,如果说我们作为神祇是人类文明意志的具现,它们就是自然概念的凝结。 人类有意识,而自然无意识,所得结果不同也是理所应当。 沉睡期间见到的那个剪影,还会主动预言催促她早点起床回现代,那可不像无意识的样子。 洛荼斯心想。 但恩看起来不了解更多,对这些自然概念的认知仅仅来自神祇生来就有的认知,也就是说,没有真正见过。 洛荼斯在心里低叹一声,转换话题。 比起虚无缥缈的【时空】,这个话题才是她此时最为关注的。 人神? 恩稚嫩的婴孩嗓音忍不住抬高,显出讶异。 洛荼斯抿唇,音色中少有地带上硬质的强调意味,重复道:我想让艾琉伊尔,成为人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空之神:婴儿震惊.JPG 第152章 论造神的难度 天空之神盘腿坐在风里, 久久没有开口,婴儿肥的脸孔因为思考而皱出夹痕,似乎在迟疑该如何接话。 然后他问:为什么? 洛荼斯:这是我的私心。 好吧。恩没有就这一点继续追问, 转过头,就见阿狄亚正在不远处哼着曲调, 好像半点不好奇这边两神的对话。 看样子, 你已经和阿狄亚聊过了,这是一个想法, 还是一个计划? 洛荼斯垂眸:算是不成熟的计划吧。只要艾琉在这场和喀斯涅、萨努尔的战争中成为最后的赢家,以她的声望,或许可以晋升为战争相关的神。 战争如果这是你为人类王女设想的神职,我只能说几乎不可能,因为它注定是霸道的权能, 一旦成形,必然会成为主神。 人神不是那么好成的,洛荼斯, 索兰契亚数千年间苏醒的人神还不到十位,其中成为主神的更是唯有你。 至少还有我,就证明这不是毫无可能。 恩断然道:可能性渺茫, 而你是绝对的例外, 正如索珈说过的, 在还是人类时你就能掌控神力,人类的王女是否能做到这点? 洛荼斯顿了一下。 天空之神接着说:被人信仰, 被编入神话传说,建立供奉的神庙这些的确是成为人神的必要条件, 但并不是只要满足就能成神。 历代索兰王中, 立下功业、被当做神之子一般信仰的有不少, 同样有人为他们兴建神庙,进行祭祀,就像之前打下盖伯拉的那任王。可他们全都没有苏醒,灵魂早已在埃穆特手上轮回了不知多少次。 恩就像个翻阅史书的老学究,孜孜不停地试图告诉洛荼斯这个计划有多难以实现。 最终,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可惜因为婴儿特有的嗓音,反而显出奇怪的喜剧效果。 我能理解你不想亲眼看养大的人类重归轮回。 不,听这话你完全不理解。 也能理解人类不愿死亡消逝的心情。 不,艾琉对这件事还不知情。 但就算你成功了,索兰王女最终成为人神,她在世时也难逃死亡的终局。 当她重新苏醒,只会像你曾经那样什么都不记得,只剩初为神的本能。即便如此,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洛荼斯忽然怔了怔,侧头平视恩的眼睛。 孩童的眼睛总是显得很大,恩也一样,那双苍青色眼眸色泽端正而清楚,显然并非全无觉察。 原来恩知道 洛荼斯收敛思绪,淡淡道:这些,阿狄亚都说过。 爱神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明知其中风险还捂着不说,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着胡闹。 在听到人神这个词从洛荼斯嘴里说出来之后,阿狄亚的第一反应和恩差不多,都是说明难度,呈明利害。 虽然觉得很有意思,可如果最后没能成功,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想。这是我的建议哦。 不过,在洛荼斯明确表示不会放弃之后,阿狄亚立刻转变口风,兴高采烈地表示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找她。 参与造神啊,想想就很好玩。阿狄亚这么说。 和爱神达成一致,才有了此时洛荼斯与天空之神的对话。 是的,我需要艾琉。 索兰神系也需要一位战争相关的神,如果可以,神国石台上的八芒星,也会再多出一角,不是吗? 九作为每一列序数的末尾,这个数字在每个文明中好像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至少在主神数目上,九似乎比八更有神秘学的效果。 恩有些意外:都想到这里,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 洛荼斯轻轻颔首。 天空之神耸了耸小肩膀,唯有支持。 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再说,多一位新同僚有什么不好? 和阿狄亚一样,恩做出会帮忙的承诺。 但他特别提醒: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在战争中获胜是必要前提,索兰王女不能有行差踏错,她自身的光辉要超过王座的辉煌。 至少,要让索兰人崇信王女本身,而不是崇信王位上的人。 洛荼斯深思片刻,表达认同,谈话也就此结束。 神战开启前,这些神很少来人间,而现在待在人世也闲不住,通常不会在某个地方久留。 就像之前和艾琉伊尔见面后,七神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知道跑去哪里,反正除了洛荼斯,就没一位主神留在瑟顿城。 眼下,没有其他需要商量的事,天空之神和爱神自顾自往各自的方向飘,估计下次再感应神力,又不在附近了。 洛荼斯想了想,盛情邀请:要不要先留下吃点东西? 阿狄亚:可是人间的东西很难吃吧。 洛荼斯:? 阿狄亚陷入回忆:我之前无聊,放人类化身到人间玩,吃到的东西都很粗糙,干巴巴的没滋没味,大概是食材的原因。 洛荼斯:上次,是几百年前? 阿狄亚:是一千五百年前。 洛荼斯: 洛荼斯微笑:留下吃。 阿狄亚:好的! 恩在这些小事上向来随和,尽管他也觉得人间食物不适合尝试,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留下了。 于是,这天中午,艾琉伊尔参加了有生以来最古怪的一场聚餐。 身边坐着银发冷清的洛荼斯,对面是散漫悠闲的美艳爱神和一只一个身穿庄严衣袍的婴儿神王。 每人或者说每神面前,都摆着烤肉和蜂蜜水果馅饼。 恩面前的餐盘明显特殊一些,为了照顾他不知道有没有的婴儿牙,额外多放了一碗碎肉粥。 还有蜜果馅饼,别人的是饼夹蜜糖,他的是蜂蜜泡饼。 恩低头看着满满一盘蜂蜜和沉在盘底、完全被蜂蜜淹没的馅饼,肉嘟嘟的小脸像是没有表情,又像在神游天外。 我记得恩喜欢吃索珈做的点心,这样口味更接近。洛荼斯觉得很合理,反正神也不担心蛀牙。 艾琉伊尔沉默两秒:嗯,您说得对。 假如说从前的艾琉伊尔,对洛荼斯之外的神没什么特殊敬畏,只是受固有观念的影响,看这些主神还带着一点神秘的滤镜 那么现在,滤镜就彻底碎了。 果然,只有洛荼斯才是我的神。 艾琉伊尔庄严而满足地想,彻底忽略了这场聚餐是洛荼斯一手安排的事实。 正如恩所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战争胜利。 对于艾琉伊尔成神的安排,虽然可以从现在开始谋划,但依然要排在战事后面。 萨努尔王战死,此时是攻打敌方夺回底格比亚城的大好时机,然而在艾琉伊尔准备出兵攻打底格比亚时,来自沿海的消息送到了。 喀斯涅海军袭击巴南纳城,在海港外展开冲撞战,巴南纳城主塔兹败退回城,封锁城门。 截至消息送出前,喀斯涅军队已经包围了巴南纳。 接到传信,在场将领惊愕不已,神情各异,显然都算不上好。 派出那种规模的船队,肯定是早就有准备! 巴南纳能撑住吗? 可是,巴南纳这会儿不是还在手里,不管也没事吧。 谁都知道这里省略的那个人名。 谋害先王、占据王位长达十数年的霍斯特,也是站在这里的王女的仇敌。 艾琉伊尔之前就对喀斯涅的行动有所猜测,神色淡然自若,示意众人安静。 我们现在没有余力支援巴南纳。 一旦瑟顿的军队撤走,哪怕萨努尔内部正乱着,也会第一时间集结攻打瑟顿城,这里的骑队和军团不能撤。 驻守王城的军团也不能离开,其他城池守军本来就少,如果前去支援巴南纳,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不说,失去守军震慑的城池内部也容易发生混乱,那就得不偿失了。 恋耽美 ——(114) 能支援巴南纳城的,只有同样位于沿海的那些城池。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将领纷纷叹息,尽管现在掌控巴南纳的是谋逆者,但那里依然是索兰契亚的地盘,要眼睁睁看着它被喀斯涅人占领,再向陆地进军,难免会觉得悲凉。 行了,都来看地图。艾琉伊尔出声,沉如低音琴弦的优美音色,打破了议事厅内逐渐蔓延的凝重氛围。 等把萨努尔人打回去,赶回他们的荒原,让他们再也不敢跨过国境线,才能腾出手对付喀斯涅。 是! 真正面对的情况,自然不如口头上说说这么简单, 相对于提前准备好的敌方,索兰契亚的军事储备很成问题。 兵力是一方面。 索兰人口众多,然而和另外两国相比,从军人数占比最低,真正能作为战士的只是少数。 而在很多位置靠近中心的城池,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经历过战火,军队战斗力堪忧。 还有军备军需太烧钱了,哪怕是索兰契亚这样的富饶国度也是一笔可怕的开销,再加上那些无忧无虑了几百年的贵族,这里贪贪那里拿拿,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艾琉伊尔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 王国的西北,是萨努尔族的领地,那里被标注为一片空白。 萨努尔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神人聚餐,自助烤肉量管够,还有婴幼儿特供食品,良心公道! 以及记忆这点不是刀!特别提醒,不是刀! 感谢这几天投雷的小可爱www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27 00:01:13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25 16:16:19 永恒树叶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825 12:37:39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22 11:55:15 5306412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20 00:09:41 5465915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7 01:56:24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7 01:07:26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6 23:12:05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6 22:50:08 岁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6 21:13:31 谎言西西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5 09:49:26 沉默是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4 19:12:42 努力成为肌肉小姐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814 14:05:32 爱你们么么哒! 第153章 萨努尔之争 边境又起了风, 来自北方的寒冷气流被西廷斯山脉阻隔大半,从萨努尔所居高地刮来的风却依然酷烈。 大风摇晃林木,拍打城墙, 发出呼啸的风声。 也吹动城墙上挂着的祭品。 那是一颗颗索兰契亚战士的头颅,被钉在城墙上, 散乱的头发如枯草般飘动, 流尽血液的脸苍白泛青。 被排列在正中间的,就是这座城池曾经的管理者赫菲特,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闭上眼,眼珠空洞地瞪着前方。 底格比亚城内。 街道上时有萨努尔士兵列队走过,却不见半个索兰人的影子,家家门户紧闭,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无谓的抵抗。 只要萨努尔人兴致起来, 他们随时会砸破房门,用房屋主人找乐子,最后毫不在意地杀掉。 这样的行径又不是第一次, 早在底格比亚城破的那两天,萨努尔士兵就挨家挨户清洗过一遍,搜刮来不及藏起或已经被藏起的财物和女人。 那段时间里, 底格比亚血流成河。 没有屠城, 不是因为萨努尔不想, 而是因为没必要。假如之后粮食短缺,城内的原住民就是备用补给, 还是活生生的人更新鲜易保存。 萨努尔巡逻士兵穿过街道。 与往日的趾高气扬、肆意说笑不同,这一天, 巡逻兵的气氛显得颇为沉闷。 哈蒙革王在征战时遭遇截杀, 身受重伤, 被亲信送回城的途中咽气。 对于萨努尔族而言,他死得太突然了。 萨努尔首领的继承制很简单,如果有两个及以上的王子,就让他们互相比拼,比财力,比声望,比手下的战士,还要比自身的武力。 这种比斗是要在他们的父亲生前就进行的,提前确定好继承人,而落败的王子则不再有特权,作为普通的战士留在军中。 但哈蒙革王死得毫无预兆,还活着的九位王子尚未决出胜负。 那谁来继承父亲的位置,谁来引领王国继续这场战斗? 这些都是未知数。 巡逻士兵路过一座座大门紧锁的房屋,经过篱笆上沾满血迹、串着内脏的小院,也走过空荡荡的月神神庙。 最后回到城主府,换班。 此时,彼此之间气氛微妙的九个王子都住在城主府。 占据最好的东西是萨努尔人的天性,照这个逻辑,他们本该大刺刺地入住底格比亚神庙,反正里面的住客包括祭司和书吏都已经被王子之一拖出来屠戮一空,作为他的功劳。 但萨努尔族相信一切神秘力量。 他们只信仰自己族群的兽首神灵,由最初的动物图腾转变而来,不仅代表高地荒原生存的兽类,更是精神特质的象征。 萨努尔人也相信,其他民族和国家的神话是有一定力量的,虽然最终肯定会被他们的神打败,可万一现在还没落败呢? 底格比亚神庙供奉着月亮的神,萨努尔人白天敢在这里为非作歹,夜晚却会刻意避开,更别提住进去了。 除去底格比亚神庙,城主府就是城内规模最大、规制最高的建筑。于是当初的萨努尔王带着十个儿子占据此地,作为在索兰契亚的大本营。 现在,父亲死了,最小的弟弟也死了。 九个王子围绕圆桌坐成一圈,气氛凝滞,人心浮动。 比斗还没有进行,就无法决出谁该继承王位。 然而按照传统,只有一个人能独掌所有权力,落败的王子必须将全部下属和多余的财物拱手让人,自己沦为普通战士。 父亲在时,所有人都被压着,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照办。 但是此刻,没有人压在王子们头上,谁会愿意将过往积累的东西都交出去?一旦进行比斗,形势只会更加混乱,发展成其余八个联合对付胜出者、之后互相大乱斗的情形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选出领导者,否则对面瑟顿军队打过来,萨努尔连个统一的指挥者都没有,恐怕还不如曾经部落分散的时候。 据带回父亲遗体的亲兵所说,瑟顿的主将可是索兰王女啊 几个王子对她的阴影程度深浅不一,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可以达成共识: 费解,抗拒,不想承认的怵怕,又恨不得生啖其肉。 你说你一个名义上的王女,实际上的统治者,不好好待在王城等边境消息,偏偏要出来打仗? 来就来了,还赶到得无声无息,王女率兵支援瑟顿的消息和父亲的遗体一起送到,换成谁心态不崩啊! 哦对,还有最小也最没战斗经验的那个弟弟,好像也是艾琉伊尔动手杀的。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萨努尔王族。 终于,其中一位王子开口了。 哈蒙革的十个儿子年纪相差不多,就跟扎堆似的,其中最年长的这位,也还没到三十岁。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可现在绝不是内斗的时候。大王子说,我们跟随父王统一了狼和鹰的部族,把牛羊野狐拢在旗帜下,既是兄弟也是战友,难道要这样互相猜忌,让索兰王女看笑话,把胜利轻易地送给她? 大哥说得很对,我族的战士做好了踏过索兰契亚土地的准备,相比对面,我们胜算很大,要是内斗就一切都完了 谁知道呢?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想战斗。 总之不能让索兰王女捡便宜,她可是杀了父亲! 这个王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间,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说得好听,谁来统领族群?反正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圆桌周围忽然陷入寂静,接着就像炸开了锅,每个王子都开始就这一问题表态,显然谁也不想放弃,更情愿比斗。 然而,如果比斗输了,他们就真的乐意照规矩上交自己的力量吗? 大王子拍了拍桌子,示意弟弟们安静,才道:我来指挥。 争论的声音更大了: 凭什么 还不如先比拼呢! 大王子不为所动:先听我说完,和索兰契亚的战斗由我指挥,我们必须先拧成一股。 等打败索兰人,杀了索兰王女,你们再互相比斗,我自愿退出竞争,并且把力量无条件交给胜者。 大哥,你在开玩笑吧? 我很认真,以狼神乌拉坎的名义起誓,我绝不违背诺言! 王子们被这个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哥哥震住了,面面相觑片刻,都觉得这个方法还不错。 如果有其他办法,谁想现在就自相残杀? 尤其眼下的情况,只有达成一致才能稳定局面,要是被艾琉伊尔趁乱击破,真还不如把所有积蓄都交给胜者来得好。 于是,王子们都表示赞同,最起码表面上很赞同。 沉闷的气氛回归正常,少了暗潮汹涌,他们开始听大王子安排。 不起眼的偏门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收回贴在门上的耳朵。 她直起腰,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守卫巡查的萨努尔士兵发现她,大声呵斥。 他的同伴撇嘴道:不用大惊小怪,可能是来这里找吃的,也不知道看着的人在干嘛,都没给她送食物吗。 快点,跟我过来! 后面这句话是对瘦小身影说的。 她默默点了点头,跟在士兵身后离开。 风越过底格比亚城,继续拍打着另一座城墙。 隔着一座丘陵,瑟顿城与被占领的底格比亚遥遥相望。 山坡上的萨努尔营地撤得干干净净,破营帐的布料随风飘荡,瑟顿城守军还有闲心在小山坡上搜罗一番,想找到没被带走的物件,也算战利品。 可惜,要么是敌方把一切有用物品都带了回去,要么是萨努尔实在寒酸、本来就没多少好用的东西。 总之最后失望而归。 艾琉伊尔坐在窗前,封好要送往王城的回信。 她率兵来到边境,阿赫特的日常事务就交由两位信得过的大臣处理,一边是老贵族,一边是务实派,神庙祭司们有参与的权力,还有莫提斯镇着。 短时间内,王城出不了问题,只是遇到突发情况会相对被动。 将重大事务传信给王女,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金雕姐妹能很好地胜任这一工作,她们对亲卫队长莫提斯比较熟悉,能做到两边来回传信,比骑马往返的传信官快得多。 而这次,洛荼斯招手将金雕叫过来,将另一封已经封好的信系在她的细腿上。 这边是交给瑞雅的。洛荼斯道,别记混了,也别让其他人看到。 金雕眼珠转动,抖了抖翅膀上的羽毛,显然对完成任务很有自信。 艾琉伊尔看向洛荼斯,转头的动作稍有些快,脸侧几缕黑发轻轻晃荡。 给瑞雅 您有事情要找她? 洛荼斯用神力附着在封口处,如果有不是小祭司的人试图打开信封,他会发现怎么也成功不了。 做完这些,洛荼斯才说:是的,有些事情需要她参与。 艾琉伊尔手上一顿,金眸微微眯起,显得眼尾越发狭长。 没有直接问是什么事,王女压下各种各样瞬间腾起的念头:我能帮上忙吗? 洛荼斯看向艾琉伊尔面前圈圈点点的地图。 事实上,你已经在帮忙了。 艾琉伊尔:?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三声过后,门外传来亲卫的报告: 陛下,城外巡逻的骑队抓到一个女人,她说有事要告诉我们,但一定要见到您才肯说。 亲卫的声音带上迟疑:看她的装扮,应该是个萨努尔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你负责获胜,我们负责编。 艾琉伊尔:? 第154章 祭品 萨努尔, 女人。 这两个关键词连在一起,总会让人下意识皱眉。 与索兰契亚不同,萨努尔的军队里没有女人的身影。 众所周知, 萨努尔族有吃人的传统,吃和祭祀仪式都要用到人, 战俘、奴隶、掳掠来的异族人, 老弱伤残,极端情况下甚至包括本族的女子, 都难逃这两种命运。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习俗,而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就连萨努尔战士自己死后,都会有亲人朋友象征性分食他们的躯体。 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穿着萨努尔服饰的女人跑来说要见王女,否则不肯开口,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得到艾琉伊尔许可, 门外的亲卫推门进来,详细讲述了发现那人的经过。 在他进门之前,洛荼斯就已变为灵体, 半飘在王女身后一同听着。 听亲卫讲述完毕, 艾琉伊尔眉眼一沉, 起身道:她在哪儿? 亲卫领着艾琉伊尔来到暂时安置那个女人的小屋。 据他所说,发现对方时她就站在对面山坡上, 冲着这边挥手,还是城墙上守卫的士兵注意到, 通知巡逻队查看情况。 而对方全程举着双手, 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任何抵抗, 索兰语倒是说得很流利,只说我想见你们的王女,就这么被带回了城。 小屋上了锁,艾琉伊尔命人把门打开。 房间内没什么陈设,只是一间临时看管人的房屋,亲卫口中的萨努尔女人就坐在屋子中央,吃着士兵送来的食物。 一听门口传来的动静,她就不再吃东西,期盼地望向这边。 恋耽美 ——(115) 洛荼斯飘得近了些,认真打量对方。 除了小祭司瑞雅,这是她见过最瘦小的女人,可瑞雅也只是天生身材娇小,脸颊还是圆润的,眼前的女人却非常瘦削,几乎有些像在森那城见到的灾民。 看相貌,她也的确有萨努尔族的特征,只是头发很直萨努尔人通常有一头卷曲蓬乱的毛发。 洛荼斯目光移动。 而这件衣服,普通萨努尔人不会穿这种有纹饰的服装,放在以前只有与各部落首领血缘相近的人才能穿戴,而现在就是萨努尔王室了。 那天在城墙上进行祭祀仪式的哈蒙革,还有站在他身后观礼的一串王子,穿的都是这种衣服。 艾琉,她是萨努尔王室。 洛荼斯轻声提醒。 艾琉伊尔微不可见地点头,向前一步,走到女人面前。 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您就是索兰契亚的王女吗? 艾琉伊尔反问:你是萨努尔王女? 严格来说不是,萨努尔没有王女的说法。 女人大概没想到一见面就被认出身份,愣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不过,我的确是哈蒙革的女儿没错我叫阿希诺。 据阿希诺所说,她来这里是想告诉王女一些情报,关于她的兄弟。 大哥我是说大王子,他获得了指挥的权力,但是后续不会再参与王位竞争,其他人都听他的话。 我听到他们说要在五天后攻打这里,就逃出来了,希望你们能获胜。 你是怎么逃跑的? 他们把哈蒙革抬到城外分吃,没有叫我,但是我可以去,就趁出城的机会跑了。 你怎么会跟着军队来索兰契亚? 哈蒙革说可以用我祭祀。 那为什么没有。 战争很顺利,他们认为有更好的祭品,就打算把我留到以后用。 你叫什么名字? 阿希诺。 问答的节奏非常快,几乎容不得思考。 艾琉伊尔思索片刻,沉声道:听起来可以相信,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说这些,你不是萨努尔人吗。 阿希诺低下头:或许是吧,但我宁愿不是。 艾琉伊尔挑眉。 我妈妈就是被哈蒙革从这边的村子里抢走的,她教我说索兰契亚的语言,也告诉我她曾经是怎么生活的,但是但是她死了。 我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虽然妈妈讲了一切,也还是觉得这里很陌生可这不重要,只要你们能打败那些人,只要这场胜利里有我出的一份力,我能付出任何代价! 最后一句话咬得极狠,几乎让人怀疑她已经咬碎了自己的牙齿,在和着血讲话。 稍作停顿,艾琉伊尔低声问:你母亲去世,是什么时候? 阿希诺:七年前。 七年前,正好是艾琉伊尔守在底格比亚城军营的那段时日。 她隔三差五率领骑兵出门迎击萨努尔,甚至主动出击,那时还松散的萨努尔各部落完全被压着打,以致于不敢再侵扰抢掠边境村庄。 不能抢掠,自然就没有足够的物资。 如果阿希诺的母亲死在七年前,或许是因为食物不足被饿死,或许是被当成了食物。 如果是这样,阿希诺母亲的死还能和王女沾点边,但艾琉伊尔没有多少感触。 她不可能因为萨努尔部落里俘虏的惨状,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侵扰边境,抓走更多俘虏。 艾琉伊尔需要思考的,是阿希诺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目前来看还算合情合理,可人的天性有时很奇怪,就好像曾经的塔尔莎贪婪害死她的父亲,霍斯特派来的人带走她,制香人将她当作试验品折磨,但塔尔莎却将仇恨集中在王女身上。 如今的阿希诺,究竟是出于自身意愿千方百计逃离族群,想要帮助索兰契亚获胜 还是被萨努尔洗脑,抱着如果索兰契亚不咄咄逼人我妈妈就不会死了类似的想法,在几个兄弟的指使下,以母方的血缘作为取信于人的标签,故意送来假消息? 艾琉伊尔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慢慢道:可是,我方暗探传回的情报,说明萨努尔依然在内乱,几个王子谁也不服谁,手下的人也摩擦渐起。 说不定不用和索兰军队打,他们自己就能先打起来。 阿希诺茫然道:这怎么可能,大王子都自愿退出竞争了,手下的人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互相争吵啊。 艾琉伊尔模棱两可地说:是吗? 接着,她把之前的问题打乱顺序问过一遍,又询问底格比亚城内的兵力分布,军备和粮草的大概情况。 阿希诺对这些问题没什么概念,但也能大致描述平时看到的场景。 这一轮问答结束后,王女心里基本有了数。 你从底格比亚逃到瑟顿,应该很累了,我先让人送你去其他地方休息,这个房间可不适合住人。 艾琉伊尔转身,向亲卫比了个简单手势,立刻就有女侍模样的人赶来,领阿希诺去别处休息。 即便基本上没有问题,也得让人盯着,以防万一。 阿希诺站起身,怀里还抱着巡逻队塞给她的食物,有些生硬地行了一礼。 索兰契亚的礼节,可能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 你们一定要赢,要是能把他们都杀掉,就再好不过了。阿希诺犹豫着,忽然小声说,如果您觉得没有把握,可以带上我,在开战之前把我挂在长矛上给他们看。 洛荼斯: 艾琉伊尔: 连身后的亲卫都抬起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阿希诺绞着手指:因为、因为萨努尔人觉得,敌人在阵前抓住并且杀死本族的女人,是很不祥的标志,神灵将为此发怒,会让他们害怕不安。我应该能帮上忙。 艾琉伊尔:不用了,要是沦落到用这种手段获胜,我的神会先发怒。 阿希诺很迷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国家的神会不高兴,能在开战前获得异族的血肉供奉,应该会让神颜大悦的啊。 不管怎么说,对面的王女似乎没有用她祭祀的意思。 虽然愿意为了萨努尔战败付出一切,但如果能活着,总比作为祭品死去要好。 松了口气的阿希诺跟着女侍离开。 艾琉伊尔目送她的背影。 阿希诺不该就这么说出来,如果换成其他将领在这里,在了解敌方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习俗后,多半会选择照阿希诺说的做不论胜算如何。 如果洛荼斯没有回来,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曾出现,王女可能也会这么做。 没有人性与道德的考量,只有胜利,只有尽所有手段保存己方战力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没有如果。 您会喜欢人祭吗? 艾琉伊尔突发奇想。 洛荼斯严肃声明:不,这是萨努尔神系的喜好,请勿联想索兰神。 换种方式呢? 换种方式洛荼斯一顿,就见艾琉伊尔的指尖点在唇上,慢慢下滑,最终停在领口处,将落未落。 洛荼斯立刻明白过来,王女指的是什么方式。 方正的石质祭台,燃起的烛火围绕一周。 王女躺在祭台上,黑发披散如水般顺着边沿滑落。 没有细亚麻衣袍,也没有玄黑的战甲,除去所有繁复的金饰,蜜色肌肤只遮盖着一匹白绸,绸缎下的起伏惊心动魄。 修长的手臂与长腿袒露在外,被捆祭牲用的粗绳紧紧绑住,困锁身躯之下的强悍力量,呈现前所未有的顺服姿态。 蒙着薄雾的金眸在眼睫下闪动。 是祭品 下一刻,这个联想就让洛荼斯整个神都不大好。 你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艾琉伊尔没听到回应,下意识抬头望去。 就见神灵抬起双臂,以悬挂的雪白披帛遮面,郑重告诫:别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同样没想什么正经场面的艾琉伊尔有些遗憾,但还是很听话:好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谁的脑补更奇奇怪怪? 第155章 一箭一个 既然已经从阿希诺口中获知敌方情报, 不出意外的,重要将领再次于议事厅集合。 暗探送回的可能为假消息,萨努尔人想让他们看到的假象。 而阿希诺带来的情报, 到底是投诚还是一场军事欺诈,现在没有时间也找不出方法证实除非洛荼斯灵体飘一趟。 艾琉伊尔向来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麻烦神灵, 洛荼斯倒是不介意, 分出银人鱼化身,摆摆尾巴飘进底格比亚城。 这一定是史上规格最高的听墙角密探, 可惜没能听到几个萨努尔王子的对话 洛荼斯怀疑其中有神力干扰的因素存在,并且决定以后在索兰契亚方讨论要事时罩上神力场,双方谁也别想让灵体听墙角。 不过决定返回前,洛荼斯无意间听到萨努尔士兵提及阿希诺。 别找啦,王子都不在意, 找她做什么。 那毕竟是哈蒙革王的女儿。 哈,这没什么好说的,哈蒙革王的女儿们比儿子还多, 她自己逃跑怨得了谁! 说得也对,可是没有阿希诺,谁来献祭狼神? 只要下一场战斗取胜, 我们会有更好的祭品。 士兵说笑着走远了。 这些萨努尔人毫不在意阿希诺的去向, 甚至丝毫没有怀疑泄密的可能性。 大概正如阿希诺所说, 萨努尔人从未把她当回事,也没人知道她会说索兰契亚的语言。 阿希诺的逃跑类似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奴隶出逃, 主人不会担心奴隶传出秘辛,只会为失去的财产心痛。 也算是从侧面印证了阿希诺的可信度。 经过综合考虑, 艾琉伊尔作出决定。 赶在萨努尔族攻城之前, 率先出兵攻袭。 事实上, 萨努尔人不擅长守城。 在高地草原,他们根本没有城市,少有的几个定居点也没有高高耸立的城墙。萨努尔人逐水草而居,不论王族还是普通牧民一律住帐篷,区别无非是营帐的规格、大小和材质。 生活方式注定萨努尔人是捕猎的狼群,也是驱赶牛羊的猎犬,有谁见过狼和野犬会待在城墙上按部就班地守卫? 当索兰契亚军队翻越小山丘,出现在底格比亚城对面,本来正百无聊赖坐在墙垛后打哈欠的萨努尔人腾地站起身,眯着眼看清对面情形,什么瞌睡都吓跑了。 当即点燃烽火,通报回城。 不久前刚挑起指挥重担,转眼就面对索兰人攻城,大王子眉头紧皱,还是下令出城迎击。 有王子有意想唱反调,被兄弟暗中捅捅胳膊,消停了。 大王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无奈。 就算主动放弃继承权,在这场战争的时间里,其他王子还是不全然服气,但至少不至于一盘散沙。 希望这些家伙在战场上都能拎得清。 萨努尔人集结军队的速度,就和集中羊群的速度一样快,转眼的工夫便聚齐了。 城门大开,萨努尔骑兵手持弯刀、身背弓箭,如同潮水般涌出大门。 两军同时向对面行进,如同大地上移动的色块,对比鲜明,随即不约而同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 城池与丘陵的大片旷野上,双方沉默对峙。 风的呼啸声陡然加大,仿佛执意要为这一幕配上背景乐,又仿佛一曲回响在所有人脑海里的激昂战歌。 对面,萨努尔指挥者摘下头盔,用生硬的索兰语道:索兰王女,你不该在这时候来。 洛荼斯轻声对艾琉伊尔说:他就是哈蒙革的长子,阿希诺口中掌握了指挥权的王子。 艾琉伊尔微微点头,扬声回敬:不在这时候来,难道要等你们整顿完毕,五日后攻打瑟顿? 指挥者诧异地睁大双眼:你怎么 艾琉伊尔偏过头,轻描淡写地微笑道:你妹妹的索兰语,可比你说得好多了。 出逃的阿希诺,今日的两军对战。 两件事串联在一起,萨努尔王子们恼怒不已,有人低咒一声:等把那家伙抓回来,都不能拿她当祭品了,狼神绝对会厌恶这个背叛者,连她的血肉头颅都不想碰! 指挥者算是其中最为冷静的,他低声用萨努尔语言嘀咕了一句什么,大致意思是女人果然靠不住,随后换为蹩脚的索兰语: 那没有用,阿希诺根本不知道什么,在这里,我们还是要用刀箭和血分胜负。 艾琉伊尔收敛轻嘲的笑意,抬眸扫视敌军。 西北灿烂的太阳之下,那双色泽罕见的眼剔透似水晶,却也拥有黄金般厚重的力量,日光般绚亮的辉芒。 好啊。艾琉伊尔说,声音不大却凛冽如锋,那就战吧。 同一时刻,双方的领军者抬起握着武器的那只手。 萨努尔特有的弯刀向前划下。 索兰火神熔铸的长剑凛然挥落。 接收到前进的信号,士兵在军阵边缘卖力地挥舞战旗,随着大军一起向前疾驰,而双方的弓箭手则缀在后方,抬手收放间,就是一轮声势浩大的箭雨。 没什么准头可言,战前的箭雨更多是火力压制,只要密度足够便能阻碍敌人前进,这是双向的。 但艾琉伊尔似乎并未受到影响,金雕般锐利的眼神盯准了目标,径直找上萨努尔王子,剑刃与刀锋凶悍碰撞,火星迸溅。 近距离缠斗,两边的弓箭手谁也不敢把箭雨往这个方位覆盖,能不能射中敌方的主将另说,万一误伤自家指挥者怎么办? 恋耽美 ——(116) 一时间,对战的两人竟似不受外界干扰,一刀一剑,招招致命。 洛荼斯其实并不担心,至少在一对一的战场上,她还没见艾琉伊尔吃过亏。 而且就算有意外洛荼斯的目光落在王女雪荼形的护身符上,一枚蓝玉髓珠在花瓣中间闪烁幽光。 正如之前让萨努尔王逃脱王女箭矢的那条狼牙项链,这个护身符此时也附着防护的神力。 按照恩的说法,在决定命运的战争开始后,神灵赐下的护身符的确会有免于致命攻击的作用,但这并不是没有限制。 首先,并不是随便拿个含有神力的物件,就能充当护身符,只有真正在神话中被描述过的、神灵从诞生或苏醒时起就拥有的重要物品才行。 其次,防护作用只能发挥一次,就像一次性护心镜,能挡住任何致命的伤害,但这次之后就此报废。 最后,免于死亡的人即便再拿到一个新的护身符,也不会起到任何效用,那对于他们仅仅是一件物品罢了。 当洛荼斯询问具体操作,天空之神转头,看了眼王女的护身符,意有所指:你不是早就给了吗? 洛荼斯若有所思:你是说那颗珠子。 恩点头。 可在艾琉被毒蛇袭击时,它没有洛荼斯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首要条件是在战争开启之后,而森那城事件当然不能包括在内。 所以,哪怕是很早之前送出的蓝玉髓珠,也会在战争开启后自动激活? 洛荼斯: 说真的,如果不是护身符无法叠加,也不能重复交给同一个人,她能把随身携带的蓝玉髓都解下来,给艾琉伊尔装一袋。 时间拉回此刻,战场的厮杀声响彻旷野,双方都有明显死伤,而主将还在对战。 萨努尔王子继承了父亲的体格,正当壮年,比起体力开始走下坡路的父亲,他显然更能打。 即便如此,也难逃最终败局。 剑刃横劈入头盔与胸甲之间,毫不拖泥带水地砍下头颅,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狼神并未给这个王子护身符。 身死的前一刻,指挥者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冷静,只带上了一丝乍起的惊愕,但很快头颅连着头盔摔落在地,发出当啷声响。 艾琉伊尔抖了抖剑柄,眼神漠然,抬首迅速地望了眼底格比亚城墙。 顶端挂着一排球状物,这个距离看不清具体模样,可谁都知道那是底格比亚将领的头颅。 第一个 艾琉伊尔轻声耳语。 紧接着,萨努尔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新上任没几天的总指挥死于非命,怒声哀嚎,立刻有一轮箭雨朝艾琉伊尔袭来。 王女一边挥剑挡开箭矢,一边驭马急速闪避。 战场上,长剑返鞘。 退回军阵中,在相对不易被瞄准的位置,艾琉伊尔拿起弓箭,寻找其他萨努尔王子的身影。 大王子到底不是真正的统帅,即便发现他身死,也只有属于他的那一股势力开始茫然无措,其他几个王子照样带着手下士兵冲撞交锋。 对方确实乱了,可竟然乱得还挺有章法。 洛荼斯出声指引:一个在那里,骑花色马的,正好没有遮挡。 艾琉伊尔微微眯眼,一箭射出,正中这个倒霉王子的喉咙。他从马上栽落。 一箭得手,再换目标。 洛荼斯指向哪里,剥夺性命的利箭就射向哪里,萨努尔族一向是最擅长骑射的民族,他们以马上箭术为傲,却在今天再度遭遇打击令他们损失惨重的打击。 每股兵力的核心相继倒下,艾琉伊尔简直像上好发条的战争武器,精准,稳定,毫不迟疑。 直到箭尖对准一个目标时,一名骑兵的长矛率先刺穿了对方的胸口,是勒娜。 勒娜盯着那名王子绣着狼首纹饰的皮甲,眼里的仇恨几乎要溢出来,以致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袭击。 转瞬间,艾琉伊尔箭尖偏移,放弦。 袭击者倒毙,勒娜没有时间转头看一眼,便继续投入战斗。 每场战役都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论胜者还是败者,但总会有一方撑不住撤退。 当目标还剩两人时,萨努尔族终于决定后撤。 一队飞快地奔回底格比亚城,落下城门,而另一队则回城不及,只好绕过城池,向边境线外族群的地盘窜逃。 索兰军队追击了一小段距离,便停下了。 艾琉伊尔收回遥望窜逃者背影的视线,抬头望向底格比亚高大的城门。 这座被敌人占领的城池。 收起弓箭,艾琉伊尔音色冷如冰铁。 清理战场,在后方扎营。 准备攻城。 *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奇特的联想,比如仙人指路,后羿射日,七个葫芦娃,莫名其妙跳频到哪吒传奇小龙女 然后就彻底拉不回来了,哪吒传奇应该也是神战吧(?) 第156章 退敌 对付底格比亚城这样的重城, 想强行攻打下来,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就像之前的萨努尔。 他们在几天之内速战速决攻下城池,既是占了守军没有准备的先机, 也是在用血肉填路,损失不计其数。 南边还有个喀斯涅, 境内也可能爆发叛乱, 索兰契亚自然不能这么挥霍兵力。 除去强攻,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城, 切断粮草军备运输路线,等着对方弹尽粮绝,只能选择投降或困死。 但在对手是萨努尔时,围城的决定会显得格外残忍。 谁都知道萨努尔族的粮食清单里包括什么,如果围城断粮, 对方能凭借这个特点坚持更久,而当索兰军队重新夺回底格比亚,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座无人空城。 换句话说, 这和让萨努尔人屠城没有区别。 攻还是围,在这种局面下成了艰难的选择题。 将领在一旁争论,艾琉伊尔并未参与。 在她面前, 摆着三张画满图案的暗褐纸张。 一张是瑟顿城守军提供的地形图, 一张是阿希诺凭借记忆磕磕绊绊画出的城内兵力布置, 最后一张则与前两张都不同,这是更为精密细致的城防工事图纸。 边境守将拥兵自重, 从来就是历代索兰王担忧的问题。 底格比亚城墙建得越牢固,外族越难以攻下, 与之相对的, 假如驻守在这里的军队反叛, 来自王城的平乱军也越不容易破城。 设计并修筑底格比亚城防御工事时,在任的索兰王就想到一个主意他要求建筑师留下一个不易被发现的防御缺口。 密道或者薄弱点,只要秘密建造,连以后驻扎在这里的守军都不知道。 这个想法还真成了,建筑师殚精竭虑满足这一要求,结果在城墙修筑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那位索兰王毫不留情地送他去见了死神。 心狠手辣,可谓卸磨杀驴的典范,不过这确实让底格比亚城密道成为王室才知道的秘密,连历任守军都没发现。 而如今,这张标注着密道的图纸就摆在艾琉伊尔面前,还是她在霍斯特书桌的暗层里找到的。 问题是,一条密道能做什么? 如果用在突围撤离上倒是有奇效,比如霍斯特,他靠着寝殿里的暗道逃出王城,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蹦跶。 但如果是要攻城,这种狭小密道也不可能让大军尽数通过。 人数多了会吸引萨努尔守军注意,守在出口处一砍一个准; 人数少了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难道能指望这几十几百人一拥而上打败城门口的重兵,好打开城门放大部队进来? 艾琉伊尔凝望图纸,久久不动。 倏然间,王女抬手敲了下额角,就好像一些祭司书吏在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一般情况下,艾琉伊尔思索时的下意识动静远没有这么大,洛荼斯一见,就猜她是有事想说,遂飘然过去。 你想到什么了? 艾琉伊尔:刺杀。 音色轻如云雾,只有洛荼斯才能听到。 洛荼斯重复这个简短的词,垂首看向图纸:你想刺杀萨努尔王子? 萨努尔王子,特指缩在底格比亚城内的那个。 哈蒙革十个儿子,瑟顿城军营夜袭干掉其一,城外对决又砍其一,战场上被当靶子打的足有七个事实上,就算艾琉伊尔箭术超群,也不可能隔着重重防卫射中这些家伙,身边竟然没有多少防护,可见愣头青王子没上过几次战场。 最终逃跑的两人,一个撤回底格比亚,一个逃向境外。 后者暂时拿他没办法,前者就不一样了。 洛荼斯再度观察王女的神情,发现她居然很认真。 多亏霍斯特,我从小被暗杀到大,还没体验过刺杀别人是什么感觉。艾琉伊尔发出感慨的声音,这次不是个很合适的机会吗? 有密道,知晓城防布置,从这方面来讲倒是很合适。 但谁见过主将自己去刺杀的? 要是计划有一点差错,失去主将群龙无首的就不是萨努尔,而是索兰契亚了! 艾琉伊尔没有坚持,退而求其次:那就换个方式,只要能让他们乱起来。 她看向洛荼斯,眨眨眼。 洛荼斯:? 第二日白昼,一行蓝鹭飞过底格比亚上空。 在这个季节向更北的方向飞行,有些违反它们的迁徙习性,但萨努尔族并不了解,在他们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这种依水而生的鸟类。 这是什么鸟啊? 不知道,没见过。 不过看起来可以吃。 谈话的是守在城墙上的步兵,他们并未参与昨天的骑兵混战,从头到尾都守在这里,紧张观战。 虽然不认识蓝鹭,但这种体型偏大的鸟总可以吃吧? 假如接下来索兰人要围城,食物总是越多越好,抱着这样的念头,有士兵拉弓向天空中的鸟群射出一箭。 没有射中,这些大型鸟类比预估中飞得更高一些,还不等萨努尔士兵遗憾,蓝鹭群就做出了反应。 这些漂亮而大只的水鸟拍打着翅膀,向萨努尔人发出高昂的鸣叫,仿佛极为愤怒,随后便飞得更加高远,很快不见踪影。 一些萨努尔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索兰民众知道啊! 伊禄河女神的信使,水的精灵,被这些异族人用箭矢冒犯了。 不知怎么回事,流言也在萨努尔军中传播开:入侵者冒犯河流女神的信使,试图捕杀它们,这将引起神灵的愤怒,她会对冒犯者施加惩罚。 起初没多少人当回事,然而当天夜晚,军营中就有人离奇身死。 死状非常凄惨,奇怪的是他的尸首仿佛经历过祭祀,头颅被人砍去,心脏被人挖去,血液流尽,在一旁的地面上凝结成怪异的符号。 于是新的流言再次传开,人们相信报复已经开始了,除非神灵息怒才会停止。 萨努尔王子待在城内,还没缓过气,就听到这些神神叨叨的传言,当即抓捕逼问传播流言的当地平民,然而得到的回答只有神怒这一个词。 焦头烂额的王子登上城墙辟谣。 蓝鹭不会拥有神秘力量,原野上的鹫鹰才是所有禽鸟的王者,是神灵之力的表现,伟大狼神的同伴! 也没有什么异族神的报复,这一定是索兰人在装神弄鬼! 然而这无法解释士兵的死因,底格比亚城被严加把守,对方不可能派人进来。 萨努尔王子疑心被杀的士兵在族群内部有仇敌,是仇敌借机杀了他,再推给神罚。 当晚,同样的事件重演。 这次事态更加严重,死的人也更多,而住在附近营帐的士兵没有听到半点动静,就好像就好像真的是一场无声无息的神灵降怒。 萨努尔王子别无他法,白天开展小型祭祀仪式,向狼神和秃鹫神祈求帮助,驱逐异族的神秘力量,保护族群。 这场被寄予厚望的祭祀没有起到效果,如此几天往复,萨努尔族军心大乱。 为什么死亡还在继续? 为什么伟大的狼神没有阻止敌人的异端神灵? 为什么就算加大巡查力度,哪怕整夜不睡,也无法阻挡离奇死亡? 如果说是索兰人通过某种途径装神弄鬼,砍掉头颅挖去心脏还可以解释,那些血液凝成的符号该怎么说? 那看起来根本不像人能做到的! 在这样的恐怖气氛下,原本就缺少有力领袖的萨努尔族开始混乱起来。 那些跟着王子撤回城中却不属于他所管势力的士兵,还有曾经来自其他部落的战士,是最先乱起来的一批人。 甚至有人试图私自逃出城,被抓后立即处决,本意是震慑有同样想法的士兵,却让更多人心思浮动。 终于,索兰契亚开始攻城。 与看得见摸得着的索兰大军作战,反而让萨努尔人松了口气,只是他们对王子失去了信任,没有统一服众的指挥,再加上军心不稳,守城的力量就像一盘散沙。 当从密道进入城内的索兰士兵出现在面前,萨努尔王子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终于意识到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不是神罚,而是人祸。 和最大的兄长不同,这个王子不太会说索兰契亚的语言,语调震惊地叽哩咕噜了一句什么,便一举弯刀冲上前来,疯狂砍杀索兰士兵。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因为下一刻,就有长剑自身后斩落,劈开他的后心。 萨努尔王子尽最后的力气回头。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双金眸灿若日轮,光辉熠熠。 里应外合之下,底格比亚城门被破。 索兰契亚军队涌入城门,在街道巷口间展开激烈拼杀。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多久,萨努尔人很快向另一边的城门溃逃,尽管有少部分被堵在那里的索兰士兵截杀,但更多人驭马逃离,就像几天前另一名王子率领的骑队那样,他们逃出索兰契亚的领地,投奔茫茫原野。 没有军队能追进荒原,只有萨努尔人才熟悉那片高地草原,只要回到自己的地盘,他们就安全了。 当那些萨努尔骑手逃出弓箭射程以外,艾琉伊尔勒马,示意追击队伍回城。 本次事件中,洛荼斯积极提供血色符号装神弄鬼,除此之外全程旁观。 她回头看了眼疾奔而去的萨努尔骑兵:这些人还会再来吧? 说不好听的是逃兵,但真要形容对方的行动,更接近突围,他们保存了城内的主要兵力,成功突围的占大多数。 恋耽美 ——(117) 之所以没有继续抵抗,可能是发现萨努尔王子已死,无心恋战,也可能是害怕所谓的神罚,觉得还是先回自家地盘更放心。 艾琉伊尔点了点头:会,不过最起码短时间内,萨努尔都不敢再有行动了。 高地荒原是他们天然的保护伞,不论多么恶劣的环境,这些萨努尔人总能缓过来。 哈蒙革最后的儿子会成为他们集合的标杆,然后,继续像夜间的狼群一样窥伺边境,等待卷土重来。 萨努尔族烦人就烦人在这里。 艾琉伊尔说着,表情却称得上愉快。 洛荼斯默默看着她。 王女慢条斯理道:只是有个想法,有时间问问阿希诺不过就算实现,也是在喀斯涅构不成威胁之后。 洛荼斯幽幽道地说:别说你的想法了,不如看看左边肩膀,再来考虑这些。 艾琉伊尔闻声看去。 只见肩膀下方的铠甲劈裂,裂口处滋滋冒出一小股血花,大概是某个萨努尔人拼死一搏留下的伤。 不太疼,王女也就没在意,还带着伤口追出城门一里地。 这会儿被洛荼斯点到,艾琉伊尔顿了下,垂眸:好疼,我需要包扎。 洛荼斯: 倒是先把脸上的笑收起来再说疼啊! 第157章 投喂一只王女喵 高而阔的城墙上, 索兰契亚的士兵清理战场,时刻小心着还没死透的敌军反扑。 同时,还要从死者身上取下有价值的东西比如盔甲, 比如饰物,这是他们的战利品。 悬挂在墙外的数枚头颅, 终于被人小心翼翼地收回, 等待在哪里找到尚不知存在与否的尸身,体面地举行葬礼, 刻名入殓。 勒娜替赫菲特城主合上眼,不发一言。 城内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可能还有什么地方藏着零散落单的萨努尔人,他们改变不了这场战事的结局,只能被动等待死亡。 一只金雕飞过城墙, 掠过街道房屋,最终拍打着翅膀落在底格比亚城主府花园内。 在那里她找到自己的姐妹另一只金雕正停在半敞的窗外,歪着头往里看, 于是她有样学样,利爪扒拉着窗台,猛禽茶红色的眼睛映出房间内的情形。 起初还能看到一点什么, 比如负责给肉吃的金眸主人卸下盔甲, 开始解短衣。 但紧接着, 很少给肉吃不过很有亲和感的蓝眸主人走过来,很不亲和地拉上窗帘。 金雕什么也看不见了, 伸嘴扯扯帘布,没扯动, 只好互相啄羽毛。 屋内, 洛荼斯转过身。 艾琉伊尔已经解下短衣, 黑发顺直地披散,发尾正好与裹在胸前的柔软白布末端持平。 流畅的腰线以下是绕缠的细亚麻布料,这两件衣物有些类似后世的内衣,后世研究者也认为它们就是内衣套装的雏形。 伤了好多地方。艾琉伊尔自顾自地检查,在战场上还不觉得,现在好像疼起来了。 洛荼斯原本还在试图避免让目光定在哪里,闻言一怔,靠近仔细观察。 出血的伤口倒是只有肩膀上那处,而且伤口颇深,像是被萨努尔弯刀的刀尖凿了进去,相当严重说起来也有些讽刺,几个萨努尔王子带来的伤,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士兵拼死一击造成的伤口厉害。 而其他部位的铠甲完好无损,只是战斗中难免磕碰,视线随便一扫就能看到青紫淤肿,在细腻光滑的蜜色皮肤上不算显眼,却也不容忽视。 洛荼斯:你先清洗一下 顿了顿,想起感染问题,改口:还是我来吧。 没有什么水能比河流女神刻意控制的水更干净,流动的清水冲洗掉血迹和脏污,洛荼斯直盯着窗台的方向看,尽量不让视线移开。 所以,她看不到艾琉伊尔在背后做些什么。 王女伸出手,微微合拢,清澈水流从指缝间流溢。 她似乎想要抓住这些源源不断、起着清洁作用的水流,但人的手掌再有力,也不可能握住水。 如果我碰这些水,您会有感觉吗? 艾琉伊尔突发奇想。 洛荼斯还没反应过来其中含义,就先无意识地稍偏过头,去看王女怎么会问出这句话。 刚一转头,洛荼斯便顿住了。 水流受她控制,从王女头顶的水团涌出,尽职尽责充当花洒,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过去在军营有一阵子条件堪称艰苦、不能时常洗澡的时候,洛荼斯有时会这么干。 这次,王女却像是忽然对源源不绝的水流起了好奇心。 艾琉伊尔探出一截舌尖,轻触干净的水幕,仿佛在试探性地品尝味道,舌尖挑起卷回口中,又像渴水的猫科动物,只是出于生灵对水分的本能需求。 洛荼斯:没有。 洛荼斯:你觉得渴吗? 艾琉伊尔收回舌头,若有所思地回望。 片刻,不无遗憾道:看来是真的没有。 此话一出,不久前王女发现信使身份时所说的话再度浮现。 我知道,您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 但是没关系,说不定在您开口说明之前,我就全都发现了。提前猜到也很正常,不是吗。 所以,此时的艾琉就是在猜? 洛荼斯明白过来,哭笑不得:我没告诉你的事情里,可不包括这些。 艾琉伊尔:好吧,我只是想试试,毕竟很想更多了解您。 洛荼斯选择不接话,重新转过身去,同时操纵水流聚成人手的形状,透明果冻似的手改变姿势,慢悠悠在王女脑门侧面弹了一下。 简单清洗过后,这位自己待着时半点事儿没有、在神灵面前就开始伤口疼的王女穿好里衣,坐在床边,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等待洛荼斯帮忙处理身上的伤尽管她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洛荼斯叹了口气。 肩膀处的伤口需要包扎,其他地方的瘀伤也得上药。 对比军中不少受伤严重的士兵而言,这样的伤不算重,但最好能休息一下好好养伤,至少不能高强度用到这只胳膊。 洛荼斯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艾琉伊尔乖乖点头,倒不是她觉得这伤有多值得在意,军队本来就要留在底格比亚休整一段时间,防着萨努尔族再次攻袭,这也算是养伤的机会。 而且 当晚的晚餐送过来时,艾琉伊尔搭着包绷带的手臂,餐叉近在咫尺,就是没有动手拿。 我需要养伤。艾琉伊尔说,您可以喂我嘛。 洛荼斯: 伤的明明是左臂,也会影响拿餐叉吗? 艾琉伊尔熟练地抬首,对飘在半空的神灵露出晶亮眼神,无声胜有声式撒娇。 洛荼斯妥协了,化出实体坐在一旁。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投喂王女这种事,洛荼斯以前不是没做过,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女官的身份负责照料瓦什城众人眼里被箭矢射伤胳膊抬都抬不起来的艾琉伊尔,堪称体贴入微。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 可能之前在旁人面前表演的成分比较多,洛荼斯的关注点也更多落在表现是否合理、外人对此的反应如何,反而没有关注被投喂者本身的情况。 眼下,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 洛荼斯叉起一块切好的水果,放到王女唇边,艾琉伊尔很配合地张口咬下,脸颊随着咀嚼的动作微鼓,长睫密密地半垂,侧脸有种安静的乖巧。 事实上,艾琉伊尔本身的相貌不太能和乖巧沾边。 幼年和少女时期的稚气完全褪去,她此时是个成熟且掌握权力的女人。 继承自父母的容貌气质糅合为慑人的冷感瑰艳,眉眼深邃而鼻骨高挺,略微偏高的颧骨也让她在不笑时看上去很不容易接近当然笑起来也不一定会起到亲和效果就是了。 但与真正冷厉的面容相比,艾琉伊尔的双眼并不狭长,甚至眼形偏大,眼尾挑起,涂抹眼影一般拖得很长,就像猫的眼睛。 猫这种动物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眼睛可以很可怕,就像所有猎食者,也可以很萌而无害,就像所有被保护者。 不论是幼崽还是成体,都深谙卖萌讨食和亲自捕猎的精髓,没人能拒绝猫咪。 洛荼斯洛荼斯从来不能。 比如眼前这只猫猫,她完全拒绝不了。 而且。 洛荼斯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又叉起另一块水果,投喂。 看着艾琉伊尔把这块也吃掉,洛荼斯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如是循环往复,当桌上的几个盘子差不多空了一半,她心里也快被这种柔软的满足感填满了。 洛荼斯: 难怪会有情侣喂饭是甜蜜表现的说法,似乎真的比自己吃掉更满足,而且还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不对,现在也不算情侣,顶多是喂喜欢的人吃东西吧? 洛荼斯找准了定位。 但艾琉伊尔忽然凑近,出其不意地在洛荼斯唇角印下一个轻吻。 水果的甜香和蔷薇馥郁稍纵即逝。 洛荼斯好悬没有一激灵,侧过脸时,艾琉伊尔若无其事:怎么啦。 洛荼斯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唇角,刚找好的定位又不准确了。 大概是因为洛荼斯用餐前那句下不为例,艾琉伊尔没再找她投喂,第二天一早,到了饭点就自己安静地坐在桌前吃起来。 洛荼斯反倒有点怅然若失。 啊,真的不来了。 河流女神没有表现出这种失落,却没注意到,独立用餐并且本来就该独立用餐的王女微低着头,嘴角一直带着浅淡的愉快弧度。 数日之后。 底格比亚城已经完全重归索兰契亚的掌控,但萨努尔人带来的伤害,短时间内还无法淡去。 这一天,城外的伊禄河支流边,艾琉伊尔为赫菲特城主和其他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举行集体葬礼。 不是所有人的遗体都能找全,也不是所有残余的肢体都能对应名册,但不论是有亲人在旁的亡者,还是无名无亲的士兵,此刻都被摆在河边,由艾琉伊尔进行象征性的洗礼仪式。 之后,他们的灵魂就可以随伊禄河返回死神的冥世,尽管埃穆特本尊必然不在那里。 应该会有化身承担引导亡魂的职责还是渡鸦? 洛荼斯有点走神。 就在洗礼仪式结束的下一刻,众多半透明的灵魂从遗体、残肢甚至遗留的衣物上浮起。 成百上千,成千近万,几如一支亡者组成的军队。 在和萨努尔的战斗中,索兰契亚的损失不止是轻飘飘的统计数字,每个索兰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而他们现在都在这里。 大多数灵魂都像是没有自我意识一般,面色茫然地停在躯壳上空,接着仿佛受到神秘的感召,毫无停顿投向伊禄河,沉入水面不见踪影。 按照神话的描述,他们会逆流返回神国所在的位置。 但也有例外,比如年迈但精神抖擞的赫菲特城主。 老城主对眼前的场景并不意外,左右看看,然后他看到了洛荼斯。 赫菲特城主: 作为月神的忠实信徒,底格比亚城的前城主和守将,赫菲特目瞪口呆地看到伊禄河女神出现在自己和众多下属的葬礼上,还像只背后灵似的飘在王女身后。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想养猫的一天qvq 第158章 庆功宴 雪荼花妆点, 蓝玉髓嵌饰,白裙悬垂披帛,这的确是各地统一的河流女神形象。 各位主神的特征都在神庙石像上刻画分明, 但凡亲眼目睹的人,绝对不会认错。 而赫菲特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城主。 面对这样的情景, 他只是愣了愣, 就低下头深深行礼。 洛荼斯平淡点头回应。 因为有过艾琉伊尔父母的先例,洛荼斯此时倒不觉得突然, 比起同样保留意识的赫菲特城主,那些浑浑噩噩、面无表情飘向伊禄河的亡灵更让她在意。 难道大多数灵魂都是这样,在死去之后无法保持清醒? 收敛思绪,洛荼斯问:你停留在这里,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赫菲特停顿一下, 朝勒娜的方向看去。 洗礼仪式之后就要封棺,作为女儿,作为城主唯一在世的亲人, 这个步骤理所当然是由勒娜完成的。 她口中低低哼唱送别亡魂的曲调,洛荼斯曾经听渡鸦们演奏过同样的调子。 伊禄河畔,死者与生者身处同一片土地, 却无法让对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如果有什么能深刻诠释死生有别, 那一定就是此刻。 洛荼斯几乎以为,赫菲特城主很快就要提出和女儿最后见一面的请求, 但他没有。 只看了一眼,赫菲特收回目光:没守住底格比亚, 是我最大的错误, 能看到陛下收回城池, 为我们主持葬仪,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抬头,敬慎道:冒昧一问,您在这里是 洛荼斯稍作思索:我是艾琉伊尔的守护者。 赫菲特喃喃:原来传闻是真的。 洛荼斯知道是什么传闻,守护神灵和神眷之人,这还是艾琉伊尔借用她的名字拒绝霍斯特安排时传出的说法,鉴于王女展现的天赋和能力,不少索兰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我曾经目睹过您的神迹,在安弥拉女神祭典,您派出的信使送来雪荼,彰显神眷。赫菲特回忆,感慨万千,那时您也在吗? 洛荼斯颔首。 不仅在,还出演蓝鹭信使的角色,亲手亲嘴把雪荼花衔给王女的就是她。 这么想着,洛荼斯垂眸看了看王女的表情。 此时,艾琉伊尔能在神力辅助下感觉到灵体,自然也能旁听她和赫菲特城主的对话,只是在众人眼前不方便表露。 但是一见艾琉伊尔眼底的笑意,就知道她肯定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恋耽美 ——(118) 衔花的蓝鹭其实是神灵本尊什么的 赫菲特对艾琉伊尔的旁观毫无察觉,他呆立片刻,嘴角绷起的皱纹松缓下来,流露出释然。 这真是太好了。老城主说,再次行礼。 被困在人世躯壳里的那些天,赫菲特也听到不少关于现状的消息,萨努尔人口中靠谱的同盟喀斯涅,还有被安排在索兰各城池煽动人心的异族人,都让他深感内忧外患,难以释怀。 但有河流女神护佑王女,护佑索兰契亚,他终于可以放下心,回应伊禄河和冥世对亡魂的召唤。 继同袍之后,老城主最后一个踏入伊禄河。 很显然,灵魂在通过伊禄河逆流而上时都是沉在水下的,否则洛荼斯每次看到河流,估计都能看到亡灵浮在水面飘过的奇异画面。 赫菲特也是如此。 在沉入水下之前,老城主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河岸上,于是他见到艾琉伊尔朝这个方向行了个礼。 左手搭肩,微微俯身,不是统治者对下属城主的点头礼,而是军中士兵对上峰的告别礼仪。 赫菲特曾经接受过同样的礼节,在底格比亚城,年仅十四岁的王女参考繁琐的律法,为自己赢来参军攒功的机会。 那天,城主府的会客厅里,艾琉伊尔就是这么行礼,然后抬起头,灿金眼眸深藏所有野心和执着。 也是在那天,赫菲特莫名意识到,这个少女会走得很远。 下一刻,河水淹没亡灵的视线。 亡者不受控制地沉下河水深处,逆着水流飞快远去,速度堪比顺流而下的木舟。 还没做好准备的城主: 等等,原来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的王女是能看见灵魂的吗? 岸上,活着的人们还在垂首为死者祈祷。 所有灵魂都被送往神国冥世,这里最重要的环节也就结束了,主持者艾琉伊尔履行职责之后,便自行走到远离人群的空地。 看起来,死后保持清醒的人很少。艾琉伊尔说,凝望着平静的河面,我之前还以为都像父王母后那样呢。 洛荼斯想说什么,但思及之前在信中向瑞雅祭司传达的内容,还是没有选择在此时提起那件事,温声道:你不会失去那些。 艾琉伊尔语调轻快,尾音更轻:当然不会。就算是死亡,也别想让我忘记。 洛荼斯:你 艾琉伊尔:嗯? 洛荼斯淡然道:年纪不大,就先琢磨死后的事了?先好好养你的伤吧。 艾琉伊尔莞尔:您说得对。 葬礼当晚,照例举办庆功宴。 地点就在城主府,既是庆祝胜利也是怀念战友,将领们在城主府的宴厅,普通士兵则在军营,但两边提供的食物酒饮都一样。 他们举杯庆贺,也举杯祭灵,欢庆与哀伤的气氛并存,显出奇异的和谐。 艾琉伊尔坐在上首,但这里不止有一张座椅。 两张同等规格的靠背高座,摆在王女身边的那张是空的,在旁人眼里的确如此。 而事实上,洛荼斯就坐在那儿。 所以灵体为什么还需要一把椅子? 因为我不能让您没有匹配的座位。艾琉伊尔振振有词,您可以不坐,但必须要有。 要不是担心看起来显得太奇怪,艾琉伊尔甚至想过自己坐在左下第一位,将上首唯一的座椅空着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窒息。 于是洛荼斯坐在足以匹配的位子上,目光掠过宴厅中央,又默默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 是的,正如所有贵族参与的聚宴那样,大厅内回荡着竖琴优美的旋律。 这是一支庆祝胜利的传统乐曲,通常会配以舞姬绝妙的舞姿,大厅中间空白的场地就是为了这个而准备的,她们能给予所有与宴者视觉与听觉的美的感受。 但是没有。 眼下,在宴会厅里弹琴的是一帮五大三粗的将领,甚至连那位曾经和王女辩论的老将也混入其中,弹竖琴弹得不亦乐乎。 要说音乐是否入耳,那当然还算动听的,毕竟不少将领都出身贵族,乐艺也是他们的必修课,就算进入军队后没怎么练习,重新捡起来也能听。 然而视觉效果上 好在没有人上来跳舞,否则场面或许更难以形容,就连此刻,都已经有不少人低头注视着面前的餐盘,死活不愿意抬头往中央看。 好像这样就能催眠自己,在那里弹琴的不是这些辣眼睛的同僚。 环视半周,洛荼斯有点怀念曲艺女神,之前回神国赴宴时,还见她在宴会里弹唱来着。 不过,之前几年索兰契亚贵族的宴会以奢靡为风,洛荼斯扮演女官时,偶尔也会和王女一起赴宴,见到的荒唐场面可不少。 现在怎么改成这样了? 接收到神灵疑问的眸光,艾琉伊尔轻呷蜂蜜酒,随意道:在阿赫特,我看着碍眼,就让他们整顿了一下。 在王城,霍斯特逃跑后,艾琉伊尔顺理成章掌握王权。 不久组织宴会,王城那群贵族的风气可想而知,看在当时的王女眼里,岂止是碍眼这个词能形容的,当即下令整顿。 不仅遏制奢侈混乱的贵族风气,还能避免一些浑水摸鱼的家伙借机虚报账目,往自己口袋里捞财,一举两得。 至于宴会必不可缺的音乐和舞蹈? 王女的原话是:我有阻止你们欣赏歌舞吗? 本意是只要不在宴会上乱来,乐师歌女舞姬男伶都不禁止,气氛组么,还是得有人担任的。 但被王女的手段吓破了胆的贵族们会错意,要么不准备歌舞,一群人像议事似的气氛严肃;要么自家年轻后辈上场,还能检验一下所学的曲艺。 由此,王城内各种根本没必要的宴会少了大半,也算是件好事。 坐在上首可以将整座宴厅一览无余的洛荼斯轻叹一声。 但是何必为难眼睛? 艾琉伊尔没忍住,嘴角牵起动人笑意,耳语道:您要是不喜欢,只看我就好了。 您想听什么曲子,我都会弹,想看的舞我也可以学,他们没什么好看的。 洛荼斯心说最后半句话很难不赞同,又听王女接着说:或者,您愿意为我弹奏一曲吗? 在只有我们的时候。 艾琉伊尔将靠近洛荼斯的那只手放在桌案面,掌心朝上,修长漂亮的指节自然放松。 另一只手依旧拿着酒杯,比做工精致的杯子更像艺术品,她凝望洛荼斯的眼睛,带着不会明显到让旁人注意的微笑。 洛荼斯将手搭了上去。 指间嵌合,蜜色与半透明的冰白纠缠厮磨。 这时,一名守在背后的亲卫望着王女在桌上展开的手掌,神色纠结。 陛下在王城的侍从都没跟来边境,但是好的亲卫,不就是要兼任侍从的职责吗? 于是,她向身旁的同僚使个眼色,自己从宴厅后门离开。 片刻后,这名亲卫带着找到的东西回来了。 陛下,请用! 亲卫奉上一只银盘。 用什么?洛荼斯下意识侧头望去,只见盘子上摆着一套有点眼熟的用具。 包括镶嵌细小宝石的金质长管,玉质小碗,盛装在玛瑙盒内的粉末,萦绕掺杂香料、薄荷与烟草气息的幽浅香气。 洛荼斯的视线停留在长管上。 她曾经在太阳神之城的神妃那里,以及后来不少次宴会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这是一支烟管。 洛荼斯眨了下眼,银睫抬起,眸光盯准王女。 艾琉伊尔: * 作者有话要说: 放养时学坏的猫猫(?) 以及,忘了前文神妃点烟的时候有没有提过,不过这里还是说一下: 古索兰烟是在贵族间比较流行,更多用于宗教仪式,以烟雾沟通雨神什么的,参考古玛雅祭祀。 文中设定是,古索兰烟主要成分为薄荷和香料粉末,不多用就没事,2612只是偶尔使用,洛荼斯回来之后就没碰过,以致于现在才发现,即将面对大型管教猫猫现场(不) 但是现实中所有烟都是有害的! 不管香烟、薄荷烟、水烟还是电子烟都有害健康,危害很多一搜都是,所以请勿模仿! 大声呐喊.JPG 第159章 吻 断断续续的竖琴声环绕宴厅, 人们喧闹着庆祝或缅怀,上首的位置却安静如死,仿佛空气都凝滞一瞬。 艾琉伊尔低眸看着整套精致的烟具, 似乎镇定自若。 要不是洛荼斯一直盯着她,可能就会错过那双眼底稍纵即逝的慌乱。 旁边有人, 艾琉伊尔不方便对洛荼斯说话, 便平声询问那名亲卫: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府里的仓库,堆满了萨努尔人搜刮的东西。亲卫回答, 这几件都是簇新的,请陛下放心。 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艾琉伊尔轻按额角,面不改色:不必,拿回去吧。 不问缘由的服从向来是亲卫队的良好品质,这名亲卫也一样:是! 艾琉伊尔瞥了眼洛荼斯的神色, 补上一句:以后都不用准备这些,我对祀雾没有特别的偏好。 用香料、薄荷和少量烟草混合制作的粉末,祭司会用它们制造的烟气沟通雨神, 从最初的仪式环节到近些年索兰契亚贵族宴会上的常见品,这种东西被索兰人叫做祀雾。 亲卫尽管茫然,还是遵言行礼, 给银盘罩上遮盖, 带着这盘烟具告退。 其他亲卫依然站在原处, 在主座的背后,听不到耳语的距离。 洛荼斯这时才开口。 怎么回事, 艾琉? 艾琉伊尔低声说:这是个意外。 洛荼斯温声道: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我知道, 你的亲卫们不会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主动拿来任何东西。你曾经吸食过祀雾, 不止一次, 对吗? 说话间,感觉交扣的手指微僵,王女并未立刻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洛荼斯无声叹息。 单谈对身体的影响,烟酒从来都不会有益。 索兰契亚的酒还好说,所谓的蜂蜜酒、椰枣酒,比起酒更像是某种甜饮料,大人孩子都会喝,和后世的酒不是一种东西; 但祀雾它作为祭祀用品时添加药草,会对祭司起到迷幻作用,从神庙传到贵族中间后不再加类似的药草,香料馥郁的气息完全压过烟气,倒是更加花样繁多,据说这能令人心情愉悦,但想想也知道对身体无益。 在第一次见识过某些贵族宴会的情景时,洛荼斯就对王女提起过,不论是祀雾还是祀雾背后那些贵族的风气,最好都不要沾,或许不会有害处,可绝不会有好处。 艾琉伊尔当然赞同,而且洛荼斯在的那段时间,她一点也没碰过。 后来为什么会碰,洛荼斯大概能想象到背后的原因。 说起来,还和她自己脱不开关系。 洛荼斯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王女的耳垂。 只是灵体的动作,触感似有似无,但艾琉伊尔微微睁大眼,略显期冀地看着她。 我没有怪你,这不是错误。 可我违背了您的嘱托。 嘱托是说,别沾染贵族风气的那句叮嘱? 洛荼斯失笑,安抚道:我也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是我先离开的,虽然并非本意这样就算打平了。 而且,你不会再碰它了对吗? 艾琉伊尔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之前也用得不多,更多时候只是看着。 洛荼斯笑笑,将这句话理解为很少使用祀雾,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宴会上的其他人吞云吐雾。 事实上,不是。 艾琉伊尔最初尝试祀雾,是在洛荼斯离开后的某个晚宴。 举办者是一位贵族大臣的妻子,信奉伊禄河女神,邀请的客人也都是河流女神信徒。这位贵夫人邀请艾琉伊尔,不仅因为她是众所周知的神眷之人,还因为听说王女对养生很有心得有点类似玩闹的理由,原本压根没指望艾琉伊尔会来。 然而,当时还没把霍斯特拉下王座的艾琉伊尔如约而至。 夏日的花园,微风吹散香料的气息,宴会主人说着明天要是下雨就好啦,为与宴者分发烟具。 殿下不用吗?宴会主人笑吟吟道,您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是头疼的话,可以试试祀雾,会缓解头痛。 艾琉伊尔没有头痛的症状,她看着递到面前的玛瑙长管,莫名其妙地问:祀雾可以沟通雨神? 应该可以吧?不过,毕竟不是在神庙里,点燃祀雾的也不是祭司,效果不好说。 鬼使神差的,艾琉伊尔接过那支烟管,也接受了一旁女侍点上的火折。 雨神并非河流女神的化身,但按照传说,这是洛荼斯作为主神所统御的属神之一,由云雾而生,掌管降水,是很受器重的神灵。人们认为祀雾会直升上天空,成为云的一部分,祭司就是靠它祈求雨神的回音。 祀雾是浓郁版的香料,薄荷气味有点呛人,但气味不是艾琉伊尔关注的重点。 她半眯的金眸注视着烟雾腾上半空,好像这样就能让飘渺缭绕的白烟填补心底的空洞。 但试过几次之后,就明白这样行不通,空洞无法被任何东西填补,更何况那是虚无缥缈的烟雾。 到后来,艾琉伊尔干脆不再点燃祀雾,其他贵族对着香料吞云吐雾,王女指间托着长管兀自沉思。 这样的场面,一度让很多人以为艾琉伊尔是想成为一名智者那些整日思考人生与自然道理的智慧之神信徒,他们大概是最早的哲学家。 不过,后来王女掌权,就没人再对这种拿着黄金管不用的行为表示奇怪了。 这也让负责王室起居的女侍们发现一个好机会。 相对于那些穿衣服都让侍从帮忙的贵族,艾琉伊尔极为独立,很少让侍仆进房门,她们能做的竟然只有端端餐盘、收下旧衣、清扫房间,外加举行宴会时倒酒布菜,然后站在一旁仿佛立柱,其余全部不用管这对王室侍仆而言很不可思议,简直担心哪天就忽然失业,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很闲。 恋耽美 ——(119) 但现在,王女不知为什么有了在宴会上拿着黄金管思考的习惯,她通常会自然抬手,掌心朝上,紧接着就吩咐女侍拿来长管。 发展到后来,甚至不用王女开口,只要手心一朝上,女侍便会奉上惯用的烟盒,拿不拿是王女的事,但她们得准备好。 也是艾琉伊尔难得疏忽,掌心朝上放在桌面,原本是很心机地想让洛荼斯搭上来,达成心有灵犀十指相扣成就。 然而对于看不到灵体的亲卫 确认了,陛下需要烟管,烟管没带就在府里找,偌大一个城主府总不会连烟管都找不出来吧! 艾琉伊尔原本已经飞速改正、并且想一直瞒下去的古怪习惯,百密一疏,被时刻关注王女需求的忠诚亲卫掀了底。 洛荼斯不知其中内情,只是有所猜测。 确定艾琉伊尔没太学坏,以后也不会再碰祀雾之后,洛荼斯似笑非笑,又捏捏对方柔软的耳廓,才要将手收回来。 收到一半,手腕被艾琉伊尔虚抓住了。 没在意这个握空气的姿势在不远处亲卫和下方众人看来有多奇怪,王女殷唇微动,轻声细语:不算。 洛荼斯:什么? 不算打平,是您先违约的。艾琉伊尔语速不急不缓,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洛荼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是很过分。 艾琉伊尔微微一笑。 宴会中途,坐在上首的王女却从厅后侧门离席。 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人没注意,不过这都不影响什么,难道还要凑上去问一句陛下您干嘛?蠢货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艾琉伊尔没让任何人跟随,哪怕是亲卫。 或者说尤其是亲卫。 晚风掠过花园,吹得树丛簌簌作响,不知是萨努尔人也有欣赏美的本能,还是花园里没什么好掠夺的,这片园林完好无损,仿佛从未经历过战火。 在一株看着就生长很久的高大栗树下,圆桌和石凳静静摆放,表面蒙着一层浅灰。 洛荼斯先用水冲净桌凳,刚来得及弄干表面,艾琉伊尔就先坐上了圆桌边缘。 桌面算是高的,但王女坐上去时脚尖仍能触地,小腿线条流畅细韧,腿弯绷出漂亮的弧度。 要变回来吗?艾琉伊尔偏过头,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人会过来。 将领都在宴厅喝酒欢庆,巡逻队也不会巡查到这里。 洛荼斯沉默两秒,化出实体,总有种背着所有人幽会的错觉。看看周围的环境,简直错觉成真。 蜜色指尖覆了过来,十指交扣,不再是灵体与人身若有若无的触碰,交织的温度温热,能清楚感受到柔韧细腻的皮肤和皮肤下不明显的骨节。 您在想什么? 像幽会。 嗯? 出乎意料的坦诚让两个人都愣了愣。 洛荼斯轻咳一声:风有点大,如果不想回宴厅,就回房间吧。 待在外面像幽会,回房间又像什么?艾琉伊尔扣紧手指,轻笑。 可能是作为灵体同住待久了,对共处一室这种本该比待在夜晚花园更暧昧的情况,洛荼斯反而没什么特别的联想。 闻言,她毫不迟疑道:看护。 艾琉伊尔嘴角的笑容顿了顿,盯着洛荼斯看了一会儿,发现是认真的,神灵非常认真地觉得共处一室像看护。 王女嘴角的笑容拉平,有点不太甘心又没法反驳,只好小声自语:以后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洛荼斯摇摇头,不自觉流露笑意。 艾琉伊尔眯眼:您故意的。 洛荼斯:没有。 您就是故意的,平时没这么笑过。 究竟是故意还是真心实意,实在是个很难查证的问题。 洛荼斯更想回到更熟悉的安定环境,而不是暧昧意味强烈的夜晚花园,艾琉伊尔则打定主意不回房间笑话,回去了还有这么好的氛围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士兵不清晰的对话声,一阵同声的脚步,隐约可见提灯的光亮。 巡查兵不是不来这边吗? 眼看那队士兵就要靠近,洛荼斯下意识想化为灵体,这样艾琉伊尔独自待在圆桌旁也不显得突兀,士兵只会以为是王女出来安静吹风,不会上前打扰。 然而,手腕处传来明显的拉力。 洛荼斯一怔,素白裙摆在夜幕下旋过近乎半圆的弧度,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艾琉伊尔带到树后。 栗树的树干足以遮挡身形,可艾琉伊尔明明没必要躲着巡逻的士兵,只要他们看不见洛荼斯。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说,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 洛荼斯被这个想法一惊,这时再想变成灵体,也没什么用毕竟两人都已经藏好了。 巡逻队在不远处走过,能听到他们闲聊的动静,抱怨为什么轮值排在欢庆的当晚,期待换班后将要享受的晚餐,感慨之前的战事。 为了躲避可能投来的视线,以免露出一片衣角或半截发缕,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 执掌王权的索兰王女,受人崇敬的索兰神灵,都有千百种办法坦然自若地离开,却在这里靠一株老树躲着自家的巡逻队,尤其巡逻队压根没靠近花园里僻静的树丛确实不在他们的巡逻路线上,只是能隐约瞥见罢了。 这一幕听起来实在有点离谱,但谁也顾不上这点。 不知是谁先低下头,可能并没有想这么多,情不自禁让唇瓣相触,但触碰到之后,情绪便短暂地压过理性,难以自控,也不需要自控。 也并不熟练,只是带着本能迫使的、从看过所有可供借鉴的书籍影像里获知的知识,点吻、轻舐、吮咬,亲密交缠。 鼻息不可避免地急促起来,蔷薇冷香与微烫的气息撩拨感官,曾经目光无意识停留的嘴唇,的确如潜在幻想中一样润泽柔软。 索兰神话中,爱神在与智慧之神的辩论中坚信爱情与理智无关,不论是诞生还是进程,都非人类理性所能掌控。 或许在很多时候,这个论断是对的。 它诞生自无意,成长于无意,它从种子脱胎为亭亭的花木,花冠绚烂如火灼烧理性,那连神灵也无从幸免的感情 它已经是一株参天之木。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qvq 我就是暴风雨天气的航班,没有不晚点的时候,完全无法昧着良心说是十二点左右,可恶啊。 本来已经做好十二点更的准备,结果断章断得太受不了,还是码完这一段才发,于是今天日四千(?) 第160章 确认 头顶稠密的栗叶随风拂动, 沙沙作响,遮挡自天幕投下的清亮月光。 巡逻队的动静早就听不到了,不知过去多久, 轻啄交吮的唇瓣缓缓分开,淡而甜的蔷薇香气随热源一起离远了些, 又好像依然留在这里, 就沾染在唇齿舌尖。 洛荼斯轻眨眼睫,恍然发觉自己的双臂正环在艾琉伊尔身上。 一手拉住肩后的衣领, 几乎要将它勾得滑落下来,露出小半截肩膀;另一手则揽在腰间,隔着细亚麻衣料,年轻女人柔韧弹润的皮肤烫着她的掌心,蕴藏足以带动兵刃斩断一切敌人的力量。 耳畔响着略显急促的轻喘, 是两个人的呼吸几乎同步。 涌上大脑占据思维的热度消退,理智回笼,洛荼斯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抿唇,却抿到一片濡湿水膜。 洛荼斯的眼神有点空茫了。 艾琉伊尔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在感情表达上, 她总是显得更游刃有余, 但这确实是王女第一次真正接吻, 还是和集信奉、崇敬、憧憬和深爱于一身的神祇。 无论是心理上巨大的满足感还是感官刺激,全部 艾琉伊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喃, 慢慢低下头,将脸埋在洛荼斯肩上, 环抱的手随之收得更紧。 洛荼斯 呢喃轻抚过耳膜, 一声声都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洛荼斯有种被声音侵袭到耳道深处的微妙麻痒,不自觉偏了偏头。 短暂停顿后,洛荼斯低低地:嗯。 回想过去设想的那些未来,洛荼斯深刻明白了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所谓循序渐进,所谓按部就班,担忧艾琉伊尔或许不喜欢真正的她,考虑身为年长者担负的冷静责任那些横贯在两人之间的事物,在这个亲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洛荼斯从未有一刻如此真切地认识到,她想要她。 她想要艾琉,每片树叶都这么说,每丝水流都这么说。 最重要的是。 都接过吻了,纠结要等什么时候在一起还有意义吗?上一秒甜蜜拥吻,下一秒把人推开,慎重告诫双方要把持住不要逾矩这种行为难道就不是伤人了吗?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说。 怎么说才是最好的,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洛荼斯的思维像是卡了壳,不自觉抬手转动赤金镯子,但转一下就顿一下,脑海中不时闪现刚才的画面,还有感觉,细小电流窜过意识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她唇舌发麻。 一片混乱之时,艾琉伊尔抬起头,从侧面的余光里观察神灵的表情,好像要让目光顺着霜蓝眼眸深入心底,看到洛荼斯那些交错芜杂的思绪。 我让您为难了吗? 洛荼斯:不,是我自己瞻前顾后,翻来覆去地想,比起思虑周全,倒不如说是满心纠结。 但话还没说完,就猛然顿住,转为一声轻哼。 颈侧被毫无预兆地轻咬了一下,没有疼痛,可能是因为咬得不够用力,也可能是因为神灵的体质。 但应该留下了牙印,牙齿浅浅陷入皮肤的感觉没有散去,又被湿热的舌尖细致地舔吻过。 扫来扫去,像狐狸柔软绒绒的尾巴,又像猫科动物带着细小肉刺的舌头,带起的刺激实在有点过。 舌尖向上移动,艾琉伊尔轻吻洛荼斯的下巴,抬起眼,眼角挑起的弧度异常动人。 那就为我,再多为难一点。 我不想再等了,我要你,你也得要我才行 一声闷响,洛荼斯几乎是被压在栗树树干上,树皮粗糙坚硬,背靠着并不是很舒服,但她没空注意这点细节。 夜晚的风声止息,头顶的栗叶不再簌簌响动,听不到宴会厅嘈杂的喧闹,每一道呼吸和每一下心跳都无所遁形,对双方而言都是如此。 洛荼斯眼前有些晕眩,仿佛喝了过量的葡萄酒,还没有用神力控制酒精的影响。 她张了张口,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艾琉伊尔听到了,朦胧夜色下,那双金眸丝毫不被表面氤氲的水雾遮挡,如同液态的黄金,高纯度的金水晶,闪闪发亮。 王女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欺近,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找不出话来说,舌尖抵住牙根,片刻后熟练地撒娇,嗓音压低仿佛示弱。 洛荼斯,你亲亲我。 洛荼斯尽可能缓地深吸口气。 忍不了了,什么纠结都等到以后吧,反正就算以后再出变数,哪怕今天晚上就喀斯涅神系入侵规则塌陷天地崩裂世界毁灭,也没办法阻止她此刻的念头。 下一刻,洛荼斯抓住艾琉伊尔的手臂,左右易位,反过来将人抵在树干上。 艾琉伊尔非常放松,没有任何抵抗挣扎的本能反应,或者说她乐意得很。 洛荼斯捧起她的脸,下颌两边近乎完美的骨线温顺地贴着掌心。 你闭上眼。洛荼斯说。 艾琉伊尔:可我想看着你。 王女难得违背神谕,洛荼斯也拿她没办法,干脆抬起另一只手横向捂住艾琉伊尔的双眸,挡着晶亮到几乎让人升起某种羞耻感的视线。 挂在腕饰和肩带之间的披帛垂落,纯白轻软,遮住艾琉伊尔的小半张脸。 这样有点碍事,洛荼斯只好让系着腕饰的那一边松脱,披帛却没有向着地心引力落下,而是违反定律地自主抬起,缠绕王女光裸的手臂。 披帛不仅是披帛,还有神灵自苏醒起就一直穿戴的衣饰,其实并不算现实实物,而是神力抑或是信仰凝结成的标志,不会破损,不染脏污和尘埃,永远整洁如新。 从某种角度而言,它们也是洛荼斯的一部分。 而现在,这条披帛缠住艾琉伊尔,仿佛缠住合心意的珍宝,连洛荼斯自己都没料到。 原来衣服还会自己动的? 艾琉伊尔也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 洛荼斯: 洛荼斯放弃解释,侧头吻住王女还带着柔软水光的嘴唇。 赶在宴会结束之前,艾琉伊尔回到宴厅。 厅内烛火通亮,所幸不是现代的白炽灯光,依然是温暖的橙黄色,在这样的光照下,王女比平时更殷红丰润的唇瓣不是特别明显。 当然,也没什么人会大胆失礼到观察王女的面容,这是不敬,罪责仅次于不敬神除了勒娜这个一路跟随王女的老资历。 可勒娜大概是想宣泄情绪,在宴会上醉得彻底,趴在自己的桌案上一动不动,也没有机会来发觉王女的不对劲。 此时已快到子夜,是聚宴散场的时间,艾琉伊尔简单讲了几句话,便宣布宴会结束。 随后,王女吩咐之前准备烟具的亲卫送醉得人事不省的勒娜回去,转头又叫住一名将领。 这名将领是巡逻步兵的直属上峰,发现只有自己被叫住,吓得酒醒了大半,生怕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要被王女惩治。 然而,艾琉伊尔态度堪称和蔼可亲。 今晚的巡逻队非常尽责,值得嘉奖,伙食待遇可以提一些,以资鼓励,后续表现很好的巡逻队也按这个标准来。 将领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铿锵有力道:是,陛下! 可能王女陛下刚才出去吹风,正好目睹了巡逻队的尽忠职守?那这些小子还真是运气好啊! 艾琉伊尔身侧的空位,灵体洛荼斯: 她摸了摸同样红润、并且因为原本唇色浅淡而比王女变化更明显的唇角,稍微偏移目光。 恋耽美 ——(120) 大概只有她知道个中内情。 众所周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曾经洛荼斯想着,要等到一切结束再将所有隐瞒的事告诉艾琉伊尔,如果王女依然不改心念,就可以在一起了。 而现在,艾琉伊尔挑明秘密的存在,还摩拳擦掌等着一条条猜出来。 人与神的距离照旧横贯在中间,没有和小祭司瑞雅商量过改增神话的事宜,成功与否难以确定。 其余两个神系还在结界外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来到索兰契亚的土地,与此地神灵展开对决。 未来诸多变数,结果无定,但她们却顺理成章地确定了情侣关系? 别说是之前了,就连昨天的洛荼斯,都没想到会进展这么快。 爱意,歉意,对自身定力的懊恼,但占据心底绝大多数地盘的是绝对的欣喜欢悦。 仿佛煮热的水,温温热热地贴着心口流动,把所有无措和顾虑压在水下,连气泡也冒不出来。 或许再过一阵子就会重新冒头,但此刻,洛荼斯不太想考虑这些。 她和艾琉伊尔都有分寸,谈恋爱总不至于让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王女翻车,也不会影响神战。 思索间,两人已经回到房间。 洛荼斯还在出神,忽然感觉披帛被扯了扯。 转过视线,就见艾琉伊尔颇有闲情逸致地挑弄还没有重新挂回腕饰上的白绸带,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它缠在指间,就像有生命一样。 洛荼斯扶额:别玩它了。 是它在缠我。艾琉伊尔无辜道,莫非洛荼斯不会和水共感,却会和绸带共感吗? 共感当然不会,但看着自己的披帛缠人也很奇怪。 这应该也是你没说的事情之一吧。 艾琉伊尔还在玩披帛。 洛荼斯闭眼,她不是,她没有。 说了没瞒过类似方向的事情,而且今天之前她也不知道这玩意还会自己动啊! 河流女神放弃解释,木着脸把披帛抽回来,重新系回腕饰上。 艾琉伊尔还盯着它看,一副颇为可惜的模样。 洛荼斯边系边道:说起来,我有没有跟你提过,瑞雅在往这边来? 艾琉伊尔一顿,倏然抬头:瑞雅? 看来没有。洛荼斯淡然道,不过,现在你知道了。 艾琉伊尔: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洛荼斯的披帛,可以参照封面,又宽又松软的白绸带,连接后肩带和腕饰(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连的),解下其中一端就可以缠着2612不放了(?) 第161章 你存在 祭司瑞雅正在赶来边境的路上, 这是之前在信里就商量好的。 准确的说,是赶回。 瑞雅并非直接来到底格比亚城,而是要回卡迭拉神庙,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作为大祭司,在祭典之外的其他时间, 瑞雅可以前往各地洛荼斯的神庙巡察, 只要向掌权者报备过就能出发。 各位主神的大祭司离开阿赫特巡游是常态,这不算需要王女远程定夺的大事。 就算正处于特殊时期, 暂任王城主事的几人也没有理由不放行更何况瑞雅是在收到王女所养金雕送信后才决定离城的,或许陛下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吧。 他们把这件事列入将要传给王女的信件里,作为日常汇报之一,随着传信官一同奔波,最终于瑞雅离城四天后摆在艾琉伊尔面前。 已经提前从洛荼斯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平静地读完信, 转头就从处理公务的高桌后起身。 她走到窗台边,从后面抱着洛荼斯的腰,下巴抵着人家的肩窝, 闷声闷气道:所以,瑞雅来做什么? 洛荼斯原本正在看书,指尖按在书页上, 闲聊似的问:你会希望成神吗? 忽然跳跃的话题和今晚吃什么的平淡语气, 都让王女一时微怔, 她缓缓眨眼,低笑:当然了。 事实上, 艾琉伊尔很早就想过,人是否可以成神。 洛荼斯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 她曾经无数次就这个问题深思细想。 最开始只是想找到通往诸神之国的道路, 王女搜罗索兰契亚境内流传的各种版本神话故事, 包括一些罕为人知的民间传说。 她寻找它们的共性,想从中找出一切可以前往神国的办法,然而没有,所有传说都表明那是只有神祇才能抵达的天上国度。 或许在艾琉伊尔之前,也有不少王侯贵族渴望得神灵垂青,想要去往神国,甚至有人试图自封为神,尤其是王只不过他们所求的是长生不死,是人间世俗权力以外更高的东西,而她只想得到洛荼斯。 对于这些犹不满足的凡世君主,有民间诗歌如此告诫: 诸神之下唯一的王啊 你已是凡人中的主宰 世人在你的脚下拜伏 财宝让你的仓库充盈 旅者将你的功绩传颂 你已拥有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又何必追寻不属于人的境界 神与人是天然被分开的,绝大多数文明的神话都是如此。 有些国家的传说至少还有人类凭自身去往神灵世界的故事,只不过要经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艾琉伊尔无所谓艰险,但索兰契亚神话里连半句有用的记载都没有。 只有众所周知的,神国在雪山与天幕之间。 要是洛荼斯再晚回来一些,要是没有喀斯涅萨努尔入侵的那些糟心事,等艾琉伊尔处理了霍斯特、稳固索兰形势后,说不定会第一时间跑去爬雪山 艾琉伊尔收回思绪,环着洛荼斯的手臂微微收紧,眸底沉沉地漫开暗色。 就在这时,洛荼斯抬手伸向身后,头也没回但准确无误地揉了揉王女的头发。 自从挑明感情并且成功谈上恋爱之后,洛荼斯就不用再顾忌适当保持距离之类的问题了。 这么大一只王女,想揉就揉,想抱就抱,哪里像之前看着艾琉伊尔亮闪闪的猫猫眼,也只能搓搓指尖压抑下想撸的念头。 揉了揉,又轻拍了拍,那只白皙的手顺着鸦黑长发一路滑下,绕着一缕柔亮的发尾时卷时松,就像闲暇时玩闹的小动作。 艾琉伊尔奇异地被安抚到了,眼中渐积的沉郁消散,双眸微弯道:您想点我为属神吗?就像曲艺女神和医药之神? 是的,索兰契亚的人神们被当时的民众尊奉为神,总要有个说法的。 最常见的说法就是,他们在所属领域无与伦比的才能吸引了神灵的目光,让神灵为之赞叹,认为让这样的人重归轮回变得泯然众人,实在太可惜。 于是,神灵来到他们面前,或在死后带走他们的灵魂,点为自己所统御的属神,赋予神职。 艾琉伊尔之前没把这当真,通过和洛荼斯的相处,她看得出神祇是有一定制约的,不会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否则,以洛荼斯对自己的在意哪怕不是恋人的在意而是过去对孩子一样的关怀她绝不可能只字不提。 洛荼斯的确无法点化属神,不仅是她,所有神都不能。 正因如此 瑞雅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洛荼斯和缓道。 话题突然又跳回即将赶到边境的祭司,饶是艾琉伊尔再会归纳总结,也没理清这之间的关系。 洛荼斯动了动,转身面朝王女,姿态从放松转为端正:在此前,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人神的概念。 洛荼斯简单讲了神祇的诞生与苏醒,又以医药之神阿斯克勒和曲艺女神举例,讲述人化为神灵的情况。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洛荼斯在讲解过程中避免了提及自身,但她并不想一直瞒着艾琉伊尔。 做好心理准备后,正要开口,王女却认真地问:你也是吗? 洛荼斯顿住,片刻后,轻轻颔首。 是的。洛荼斯坦然道,我曾经也是人。 艾琉伊尔直直注视着她。 随着王女成长,越来越心绪深敛,让人难以看穿,就算在洛荼斯面前不会特意控制表情,也会无意识维持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 这种看不出具体情绪和想法的表情,让洛荼斯有些许无措。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也相信艾琉伊尔的感情,但是万一呢。 万一艾琉喜欢的就是神秘遥远的神,而不是洛荼斯呢。 这一瞬极短,又好像极漫长,出乎洛荼斯的预料,艾琉伊尔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最开始只是低低的气音,带着轻柔的沙感,随后声音逐渐扬起,几乎是在放声朗笑,偏低沉的音色仿佛带上几分少女时期的清亮柔和,听着轻快悦耳极了。 洛荼斯被笑得有点懵。 怎么了,莫非是打击太大接受不了吗? 下一刻,艾琉伊尔猛然前倾。 我从很早以前就在想,神灵怎么会那么好。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这样。 金眸明亮得可怕,如同幼年初遇神灵的梦境,小王女将手搭上神灵伸出的掌心,紧紧抓住的那一瞬。 那是卡迭拉神庙,那是最初的神庙,洛荼斯,你是在那里苏醒的吗? 洛荼斯没有迟疑,点点头。 想着最初的隐瞒和欺骗也该顺势承认了,于是垂首道:当时,我刚在神庙苏醒,对现世和神国一无所知,然后遇到了你。 艾琉伊尔喃喃:所以,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 王女现在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好像走在路上天降一只河流女神,又好像饮酒过后微醺的飘然,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情况,却比每一种想象都更美好得难以置信。 洛荼斯默不作声。 准确的说,洛荼斯首先见到的人是瑞雅的母亲,那位严厉刻板的神庙女祭司,随后才是一脸沉默倔强不肯拜神的小王女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口了,反正艾琉伊尔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没错。 等等,重点不是相遇的先后顺序。 关键是曾经的隐瞒和随口说出的忽悠! 索兰的王女啊,我们一直注视着你。 是忽悠,其祂主神压根懒得管,而她当时初见王女还不到一天。 那就请你接受智慧之神涅尔德的考验吧。 是忽悠,借着当时还没见面的同僚的名义,给小王女发摸底试卷,每周一考,仿佛铁面无情的监考老师,还是只监考一个学生的那种。 明日,跟随我的指引而行,你会看到所需要的。不是恩赐,你可以当作礼物。 是忽悠,所谓神灵的赐礼,完全是借着灵体行动便利在山里找到的无人场地,要不是附近恰好有这样的地方,她连礼物都没得送。 那时,洛荼斯还是一个积蓄为零、比小王女还贫穷的女神啊! 虽然现在,她存于人世的财富也不如王女多就是了。 洛荼斯望着艾琉伊尔,觉得该提醒一下。 就算一时间没想起来,以后也总会想到的,还不如现在一起挑明。 当年的不坦诚,没有任何恶意,也确实是那种情况下最方便有效的做法。 但,既然做出过那样的选择,就理所应当承受真相大白时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 这个觉悟,洛荼斯还是有的。 然而。 艾琉伊尔倾身近前,用一个亲吻堵住了将要说出口的提醒,力度有点没控制好,两人一起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洛荼斯反应敏捷地放出神力,霜蓝的神力如同果冻软椅,托住她的后背,稳住身形。 谁也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停止,手指不知何时扣在一起,半陷入神力构成的托座,仿佛被水沾湿,又仿佛没有。 房间里响起轻浅细密的水声。 半晌,洛荼斯以轻咬结束这个吻,抚摸着王女的头发,下意识用哄人的口吻:好了,好了,先等一下,我要说的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艾琉伊尔不在意地探出舌尖,扫了扫唇角,眸光柔软,如果你要问我的看法,我只能用一个比较冒犯的词来形容,很可爱。 洛荼斯:很巧,我当时看到你的时候也这么想。 艾琉伊尔笑起来:那真是我的荣幸。 洛荼斯半敛着眸子,觉得会给出这种评价,艾琉伊尔大概没猜到她要说的话,于是继续道:当时,我骗了你,这不是可以随意略过的事情。 这下,艾琉伊尔神色一正。 您认为那是欺骗吗? 洛荼斯:它确实是。 可我不这么想。王女说,拿起挂在胸前的护身符,蓝玉髓的珠子在雪荼中央隐约闪烁,无论用了怎样的说法,您带给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您的陪伴也是真实的。 最重要的是,你存在。 这就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的情况不适用现实,毕竟她真的是河流女神。 但在三次元,以前用各种离谱设定忽悠小孩的人,后来再提起都是要社死的。 鱼好几年前处于中二期的时候,跟我妹说我是来自魔法世界的公主(救命啊),还瞎编了很多奇幻设定。 叽哩哇啦奇怪发音然后说这是魔法界的语言 自学口技模仿魔法世界的各种音效,还有其实很蹩脚的男女老少音,装作熟人附身 靠这个收获了崇拜的眼神和一堆小零食。 到后来,忽悠不攻自破。 现在,我们俩之间只要有谁先提起这个话题,之后一定是同时: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太羞耻了!住嘴!! 第162章 祝福你们 卡迭拉, 附属边境重城底格比亚的次城之一,是一座坐落在边界线附近的西北小城。 河流女神最初的神庙就建造于此地。 祭神室内,伊禄河女神的石像端严肃穆, 蓝玉髓的圆珠内嵌为眼,聚着浅淡光晕, 让神像的面庞美丽而生动, 仿佛真的能垂落目光。 恋耽美 ——(121) 身穿大祭司袍服的瑞雅手持餐盘,将圣餐一样样摆放在祭台上, 后退半步,和母亲站在一起日常念诵赞美诗。 对于祭司而言,祭拜神灵的时间最为神圣,不仅自身要心无杂念,还不容旁人打扰。 直到中午份的赞颂结束, 两人才走出祭神室,垂下帘子关上门,把安静无人的空间留给神像。 瑞雅端着空餐盘走在母亲身边。 时光在穆娅身上留下印记, 脸上树木年轮般的皱纹和嘴角深深的刻痕,昭示这位原本就严厉古板、不苟言笑的女祭司已迈入暮年,不过依然和以往一样严肃强势。 穆娅目视前方, 询问女儿:瑞雅, 神使在信里提过具体的抵达时间吗? 没有明说, 神使大人让我先在这里等候。瑞雅回答。 年轻的大祭司天生音色细幼,但经历过这些年的磨练, 哪怕声音再弱气也能透出威仪来,这是身为祭司必要的气场。 不久前, 瑞雅收到一封密信, 它由王女驯养的金雕送来, 署名者却是消失数年的神使。 信中并未说太多,只是拜托她回一趟卡迭拉神庙,有事相商。 瑞雅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决定照办。 怀着即将重见神使的期待喜悦,瑞雅和母亲一道待在卡迭拉神庙,中途还装模作样察看从小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祀场陈设毕竟明面上要有大祭司巡游的样子,她就是凭借这一名目离开王城的。 如此反复两日,神使大人神使大人还没来。 在神庙两位祭司望眼欲穿之时,洛荼斯和艾琉伊尔才刚到城门。 原本她们该和瑞雅差不多同时抵达,但底格比亚有点事需要艾琉伊尔处理,这才耽搁了两天。 洛荼斯再次披上了对外专用马甲,曾任书吏、后为骑兵、最后当了女官的洛尔嘉。 之前王女对其他人解释洛荼斯的消失,用的说法是她回故乡去了,而在大多数人看来那位女官的故乡都是卡迭拉,这么一来,之后这个马甲再出现也不显得突兀了。 黑发女官乘马走过城门,坐骑不是她过去常坐的那匹。 灰马已经过了可供骑坐的年纪,它本来就慢悠悠的,此时正在王城养老。因此,这次来卡迭拉,艾琉伊尔特意从军中选出一匹合适的骏马,充当洛荼斯的新座驾。 索兰契亚神灵的迪士尼公主体质,让这匹骏马对洛荼斯好感颇高,一路上乖巧温顺得像家养兔子。 即便如此,这还是一匹正当壮年的马,线条健美且活跃。但不论骏马怎么尽情奔驰,坐于其上的洛荼斯依然安定不动,发丝也不怎么乱,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静态的优美。 艾琉伊尔和她并驾齐驱,目光在掠过身旁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柔和起来。 你想怎么跟瑞雅说?王女问。 自从知道人神的原理,艾琉伊尔就猜到瑞雅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众所周知,河流女神的大祭司在写赞美诗上很有天赋。 还没有来到王城时,瑞雅就因自己的诗作而小有名气,成为大祭司继承者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样倾注了全部热情与信仰的长诗,可以用于庄重正式的场合,也很朗朗上口,适合民众互相传唱,影响范围很广。 直到现在,索兰契亚全国上下河流神庙的祭祀仪式中,都会出现瑞雅所创作的诗歌,其中一些优美的段落更是人人耳熟能详,不论是否为伊禄河女神的信徒。 瑞雅也因此成为平民中知名度最高的大祭司,在基本不会接触到祭司的民众眼里,她的同僚都是神灵大祭司这模糊的符号,瑞雅好歹比他们多了一个标签河流女神的诗人。 如果说有谁可以创造神话,瑞雅将是最佳人选。 艾琉伊尔对成为神话的主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只要有一丝一毫可以永远陪伴洛荼斯的机会,她都会牢牢抓住,更何况只是神化自己,多少索兰王前辈都干过类似的事啊。 只是 瑞雅会同意吗? 艾琉伊尔知道,瑞雅不会拒绝洛尔嘉也就是所谓河流女神神使的任何要求,但这毕竟是要将人写为神。 假如是信仰不深、纯粹为达目的而执笔的诗人,反而更容易写得出来,但瑞雅这样写作全靠一腔热爱的虔诚信徒,就怕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啊。 提到这个问题,洛荼斯偏过头,仿佛在思索该怎么回答,神情有些古怪。 我有个办法,应该可行。 是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艾琉伊尔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失望。 对话进行到这里,二人终于来到神庙正门前。 柱门处的守卫还是老一批人,尽管他们更熟悉王女童年和少女时的脸孔,但艾琉伊尔黑发金眸辨识度很高,也不至于长大后就认不出来了。 几人当即躬身行礼,不用先行通报主事的祭司,就让开一条通路,放两人进门。 瑞雅很好找。 或者说压根不用找,洛荼斯进门时,这位擅长诗作的祭司正半跪在斜对面的水池边。 瑞雅目光紧盯着池中盛开的雪荼花群,就着一块平滑的石面挥笔写作,笔尖唰唰地划过纸面,写得浑然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瑞雅。艾琉伊尔唤道。 河流大祭司下笔如有神,充耳不闻。 艾琉伊尔转头,对洛荼斯耸了耸肩,用口型说:你看她。 洛荼斯失笑,轻声耳语:瑞雅这么专注,应该是有一定要现在就写下来的灵感。我们稍等一下吧。 洛荼斯声音很轻,然而瑞雅捕捉到熟悉的音色,笔尖一停,像装了神使感应雷达似的扭头。 大祭司惊喜道:神使大人! 然后望见站在一旁的王女,顿了顿:陛下。 接着一低头,边奋笔疾书边快速道:恕我无礼,等我把这段写完 洛荼斯: 艾琉伊尔倒是习以为常,凑近些许,去看瑞雅面前那张正在飞速被填满的纸页,给出合理有效的参考意见。 王女写诗或许不那么出类拔萃,但要论鉴赏水平,她是当之无愧的专业品鉴家。 洛荼斯无言,有点想离远些,奈何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王女拉住,想走都走不了。 神生艰难,她为什么要听新鲜出炉的女朋友和老牌头号粉丝讨论怎么赞美自己? 洛荼斯按了下太阳穴,想想已经做好的某个决定,再看看笔下不停的瑞雅,无声叹气。 一刻钟过去,讨论终于结束。 瑞雅珍惜地叠起写了满满一页的纸张,对洛荼斯和艾琉伊腼腆微笑:请随我来吧。 几人沿着小路,来到艾琉伊尔曾经住过的房间。 女祭司穆娅得知两人抵达,考虑到洛荼斯并未在信里提到自己,应该不是她需要参与的事,便没有贸然前去打扰,只让人收拾出这个房间,用作谈话的地方。 三人在桌旁坐定。 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坐在同一边,瑞雅则坐在洛荼斯对面,午后的阳光从窗缝流进房屋,投射在桌面上,斑驳陆离。 瑞雅乖乖端坐,等待洛荼斯开口。 她的年纪比艾琉伊尔还大几岁,但身材娇小,脸圆眼圆,看上去依然是那个磕磕绊绊讲话的小少女。 但瑞雅到底不是了,她远比过去懂得多。 正因如此,当她看到神使大人和王女陛下之间明显超出正常范围的距离,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在水池边,王女似乎一直拉着神使大人的手? 不是以前对亲昵亲友的牵法,而是十指交扣,时不时厮磨擦抚,更亲密也更暧昧的牵法。 细思恐极。 瑞雅的思维发散,脑海里掠过洛荼斯写在信上的那句话,她说有事要商量。 是什么事情? 不会就是这个,神使大人和王女在谈、谈情说爱? 可这并不需要自己来发表什么看法啊,难道说是通知,或者宣告,就像索兰的青年男女们有订亲之后请双方亲友一起用餐的习俗那样。 这是将要订亲,想请她吃饭?是不是哪里不对? 瑞雅的小圆脸上写满震惊。 以致于洛荼斯都停了一下,不明所以。 她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瑞雅露出这副神情,莫非已经有所猜测。 艾琉伊尔坐在一旁,将两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却什么也没说,笑吟吟拨弄洛荼斯腕上的赤金镯,手法非常缱绻。 仿佛是一种暗示,更坚定了瑞雅的想法。 洛荼斯稍作思索,决定现在开口。 与此同时,瑞雅也鼓起勇气,想让神使大人看到自己的支持。 我想请你写一些东西 祝福你们,神使大人! 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面对瑞雅笃信和鼓励的眼神,洛荼斯:?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大型转粉籍现场(不) 第163章 她是神 有那么一瞬间, 洛荼斯是茫然的。 直到她顺着瑞雅垂下的目光,看到王女把玩自己镯子的手,动作很轻, 但满是缠绵绸缪,看了想不猜到都难。 洛荼斯神色自若, 反手牵住艾琉伊尔的手腕, 指尖扣在王女腕间凸出的那块小骨头上,敲了敲, 感觉指腹下的肌肤轻颤一下。 之后,洛荼斯才重新看向祭司,温和道:谢谢你的祝福。 竟是直接承认了。 瑞雅猜测成真,反而不好意思像刚才那样大声表达支持,声如蚊呐道:这没什么, 神使大人。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说,这件事洛荼斯女神知不知道?同意了吗?还是说神灵对此乐见其成,毕竟是虔诚的信徒和自己的使者 至于面前两人都是女人或者说其中一方不是人, 是女性神使这个问题,瑞雅并未多想。 同性结为伴侣的情况虽然少见,可也不是没有。 王国律法没对这方面作出明确规定, 民间倒是偶现同性别之间的婚事, 一应布置和一般婚事等同, 而当成婚后遇到各种纠纷,譬如财产划分之类, 在没有闹到审判庭的情况下,也通常是按律法规定来办。 作为祭司, 熟读律法是必修课。 但比起这些问题, 瑞雅更在意神灵的态度。 洛荼斯女神会如何说? 年轻的祭司对面, 洛荼斯保持浅淡微笑,不疾不徐道:你很敏锐。不过,这并不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 瑞雅一愣:那您要说的是 我想请你写些东西。洛荼斯空着的那只手稍微抬起,赞美诗,叙事的长诗,或者短故事。 你应该认识不少吟游诗人,是他们将赞美河流女神的诗歌传到各地,在民众口中流传。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也能帮忙,将新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 在听前半句时,瑞雅表现得兴高采烈,显然对于神使关注自己写的东西而开心。她取出刚才写满的那张纸,大有当场请神使品鉴的意思。 但越听越不对劲,瑞雅的神色也开始犹疑。 您想请我写的,是洛荼斯女神的故事吗?瑞雅试探性地问。 洛荼斯平淡而笃定地摇了摇头。 瑞雅看看洛荼斯,再看看艾琉伊尔。 一个神使,一个虔诚信徒,需要的竟然不是赞颂女神的诗歌? 转念一想,艾琉伊尔如今是索兰契亚实际上的掌权者,以后作为王,也确实需要赞颂功绩的诗歌。 虽说现在外敌猖獗,正式加冕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提前准备好总不会错。 瑞雅自己说服了自己,觉得她可以胜任准备工作,中途还可以夹带私货赞美洛荼斯,毕竟艾琉伊尔是伊禄河女神的神眷者嘛。 洛荼斯没有察觉瑞雅的心理活动。 斟酌片刻,才说:我想请你写的,是另一位神明的故事。 只不过,这位新神.的名字叫艾琉伊尔。 瑞雅猛然抬头,动作幅度过大,一缕碎发在耳边晃来晃去,拍打耳朵,她也没有心思把头发别回去。 一时间,气氛凝且静。 耳畔只有风声,风吹开了窗帘,日光从中洒落进来,那一道道斜直的光束倾泻在桌面上,异常明亮,几乎可以看到光束间旋转着零星的细小尘埃。 这是,洛荼斯女神的意思吗? 洛荼斯本神颔首。 瑞雅眨了眨眼,又紧张地攥了攥衣角,现在的她哪怕在母亲面前也不输气势,可坐在神使对面,依然是过去那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 真要论,瑞雅和这位名叫洛尔嘉的神使相处其实很少。 当年,洛尔嘉刚出现就和王女一同去了底格比亚,随后又前往阿赫特,直到瑞雅到了王城,成为河流大祭司的继任者,两人之间的交流才多起来,但也还是没有和王女交流得多洛尔嘉神使从不加入对女神赞美的讨论。 瑞雅从未因此对神使的身份有什么怀疑。 有洛荼斯女神在梦境中对母亲的嘱托,神使的身份不可能出错。 在这里有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瑞雅敬仰崇奉神使,或许和洛尔嘉本身与众不同的气质不无关系,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代表洛荼斯。 洛荼斯的神使。 先是洛荼斯,才是神使。 瑞雅在迟疑。 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微不可见地放松下来:我明白了,陛下是洛荼斯的神眷者,这样的殊荣从古至今都很罕见。 是不是,女神想将陛下点为属神,所以才需要 洛荼斯垂眸,轻轻摇头:这位新神,会成为主神之一。 她会是索兰契亚的第九位主神,主宰战争,成为组构神力场的力量。 瑞雅说不出话,再次看向艾琉伊尔,想知道她对自己将会被描绘为神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但王女在望着洛荼斯。 良久,瑞雅抿紧嘴唇。 愿意为您效劳,可是,我还怀有疑虑,带着这样的疑虑,我没有办法写出好的作品。 神使大人,这真的是洛荼斯女神的意志吗? 恋耽美 ——(122) 增添主神,改写神话,这种事对祭司而言实在有点过头,忐忑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 瑞雅看着对面两人交握的手。 洛荼斯的回答是微微一笑。 你可以来问我,瑞雅。 第一个音节发出时,发尾开始泛起银白,面容细微变化,随着语句进行而逐渐恢复原貌,当最后的话音落下,坐在桌边的已然不是黑发女官,而是银发的神灵。 垂光落在她发间,折射淡淡的微光。 牵着王女的那只手上,细链连接金质腕饰,腕饰垂下素白披帛,眼眸霜蓝,与祭神室内神像之眼的色泽一般无二。 瑞雅睁大双眸。 掐过手心确认这不是幻觉,河流女神大祭司的眼睛顿时闪烁亮光。 如果神使大人其实一直是女神本尊,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和女神近距离接触过? 啊,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河流祭司。 这次,瑞雅再看艾琉伊尔和洛荼斯相牵的手,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震撼,艳羡,难以言喻。 神使不,是洛荼斯女神,神灵没有否认她之前送出的祝福。 所以,艾琉伊尔是真的和神相恋了吗? 消化着过大的信息量,瑞雅死机半晌。 慢慢重启。 洛荼斯:让我们来谈谈你的疑虑 瑞雅恍惚道:没有了,洛荼斯冕下,我现在一点疑虑也没有。 作为神祇的虔诚信徒和在人间的大祭司,没有人能拒绝来自所奉神灵的委托。 哪怕这个委托,是要将神的恋人加进神话里,她也 瑞雅深吸口气。 她也可以。 洛荼斯看完了祭司表情变化的全过程,心里默默说了句抱歉。 因为她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增改神话,而是还原神话。洛荼斯说,艾琉本就是一位主神。 瑞雅一惊:诶?! 艾琉伊尔挑眉,没有说话。 洛荼斯维持端方神态,把忽悠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不觉得,比起八这个数字,九更为圆满?因为这才是主神本该有的数目,九位主神分别掌管不同的领域,才能让索兰契亚安宁安定。 艾琉曾是主神之一,二十五年前,为了应对索兰契亚即将到来的危难,她去找了埃穆特,舍弃神身,从轮回之地来到人间,苏生于王室。 洛荼斯低垂眼睫,神色清冷,莫名显出无形的哀伤:她做出这个决定,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神倘若不是艾琉被篡位者流放到卡迭拉神庙,或许我至今都以为她还好好地待在神殿之内。 瑞雅不知何时拿出一张崭新的莎草纸,运笔如飞地记录,显然已经信了。 中途还很有勇气地瞪了艾琉伊尔一眼,仿佛在谴责她轮回前什么都不告诉洛荼斯,让河流女神伤心。 艾琉.一直以来都是人类.伊尔: 怎么说呢,看着别人被忽悠,心情竟然还不错。 洛荼斯生在现代,各种虐恋情深的剧情简直信手拈来。 实际情况自然不能写进神话,在不能写实的时候,编什么剧情不都是编? 还不如构造一个跌宕起伏、剧情紧扣人心的故事,让它吸引索兰人民的关注,让它深入人心。 因为洛荼斯有理由相信,人神的形成与相关神话的传唱范围和民众认可度有一定关系。 总要先记住,才会相信。 一旦相信,也就形成了信仰。 有王室最后血脉的名声和功绩加持,索兰民众本身就对王女有一种接近信仰的尊崇。 只要告诉他们,艾琉伊尔原本就是神。 这种尊崇,凭什么不能化为信仰? 洛荼斯语毕,瑞雅看着记了两大页的纸张,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有多积极。 祭司面露纠结,而后自我开解。 没有什么不对劲,爱神的祭司不也写阿狄亚女神的爱情故事,天空之神的祭司不也歌颂恩神与雪山的结合。 与之相比,她要写的根本不算什么。 还是第一手材料呢! 整理着记录,瑞雅抬头问:可是,陛下、我是说艾琉伊尔女神说到这里,她有些不适应地停了停,艾琉伊尔女神的神职是什么,掌管怎样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洛荼斯早就想好了,也和其他主神以及艾琉伊尔本人都商议过。 但在真正说出来、看着它记录在纸上时,依然顿了顿。 是掌令战争、战斗和胜利的女神,王权与统治的守护者,国度秩序的化身。洛荼斯说,简化的神职,就是战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瑞雅,从毒唯到cp文大手的跨越! (注:本人授权) 本来考虑过一个神职简称,军政女神(?) 但是总觉得有点怪,这听起来好像个现代大佬似的,所以还是战神吧。 第164章 未来之想 瑞雅抱着记了满满两大页的纸张, 恍恍惚惚地离开。 神使大人不是神使,是洛荼斯女神。 艾琉伊尔陛下也不是人,是战争女神? 她们还是恋人。 甚至有一段辗辗转转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 而瑞雅, 作为伊禄河女神忠实的信徒,竟然要善用特长, 把战神的身影还原回神话传说里, 包括她与洛荼斯之间的故事。 难以形容瑞雅此刻的心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可怜的祭司得缓一缓, 才能开始动笔。 风声断续,窗帘不断掀起又落回原处,还能从中看到瑞雅远去的娇小身影。 直到艾琉伊尔关上窗,帘布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充当阻隔外界的工具。 这个房间的一切都很熟悉, 艾琉伊尔从九岁起就住在神庙,韬光养晦,以一切手段提升智慧值和武力值, 于十三岁从这座神庙启程,前往底格比亚城参军。 四年的时间,就是在这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度过。 余光瞥见与王女紧握的手, 洛荼斯有些感慨。 那时候, 她完全没想过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世事无常? 身侧,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洛荼斯回望:怎么了? 艾琉伊尔:你说的该不会是事实吧。 这句话中开玩笑的语气成分偏多,但偏偏有那么一点认真。 洛荼斯编得太真情实感, 又合乎逻辑,哪怕艾琉伊尔心知肚明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人类, 也有些被带进故事里。 洛荼斯闻言, 失笑:当然不是。 想了想, 又道:不过,人们会相信的。 艾琉伊尔幽幽道:是啊,连我都差点信了。 洛荼斯微笑不语。 这样的神情让王女有点想磨牙,她单手支着下巴,语调轻缓:忽然想起,你是在这里苏醒的, 洛荼斯颔首。 的确是这里,卡迭拉神庙。 还是苏醒在自己的神像里,要不是小王女那滴眼泪,她还说不定要在那里待多久。 思及此,洛荼斯微怔。 是啊,因为王女的眼泪,还有之后灵体不能离开太远的情况。 如果说,苏醒之初被困在神像里、脱离神像后也无法离神庙太远,这些都是人神的必经之路,那么她最初和王女的联系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自编自演了一出主神之恋的洛荼斯: 不会真是之前有什么纠葛吧。 可艾琉伊尔的确是人类。 如果她曾是神灵,恩和索珈不可能不知道,祂们也没有隐瞒的理由。 还有艾琉伊尔超乎寻常的力气,她在战斗上得天独厚的天赋。 虽然索珈说过,有潜力成为神的人类总会在某方面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但是 洛荼斯半垂着眼。 思绪运转间,被艾琉伊尔的声音拉回现实。 洛荼斯是在神庙苏醒,但似乎没有回去诸神之国,不然就不会有一周一次的梦中测验了。艾琉伊尔挑起眼尾,神情莫测,所以,你一直留在这里,以灵体的形式,对吗? 洛荼斯默不作声地点头。 倘若换成其他人,听到有个灵体在自己身边跟了几年,就算不觉得可怕,尴尬也总会有的。 但艾琉伊尔不。 她自认没有任何不合乎规范的仪态,就算是幼年时一人独处,也不会做出有损形象的事来。 比起这个,王女更关注另一件事。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留下来?艾琉伊尔嘴角翘起,莫非就像之前说的,觉得我很可爱? 洛荼斯面无表情:不仅是因为可爱,还因为你哭得很惹人怜爱。 艾琉伊尔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恍然想起,她之前确实哭过来着。 神像前掉眼泪。 晚上坐在自己的房间,又红眼圈。 艾琉伊尔实在很少哭泣,除了在神灵面前假哭撒娇,毕竟在其他时候,泪水没有任何作用,只代表情绪的发泄和示弱。 王女不会在洛荼斯之外的人面前示弱。 而少有的情绪发泄,竟然也被洛荼斯看在眼里。 这种感觉真是 太好了。 艾琉伊尔偏过头,笑容加深,满心愉悦道:那也是可爱。洛荼斯,不想再怜爱一下您最忠诚的信徒吗? 指尖从洛荼斯的赤金镯子上移开,不再若有若无擦过手腕边缘的肌肤,而是光明正大、既轻且慢地向上攀缘。 指腹抚过小臂,沿着柔和的线条爬上肩头,如同顺着支架生长的蔷薇藤,又似年轻王女巡视属于她的领地。 温热的触感激起奇妙的痒意,洛荼斯呼吸的节奏不小心乱了一下。 银睫半掩,遮住眼底一圈圈染开的暗色波光,素来清冷的声音晕染同样的色泽,仿佛也沉了下去。 闭眼。 怎么总让我闭上眼,我想看着您。 艾琉伊尔说着,依然配合地合上眼皮,浓而昳丽的睫毛覆在眼下,显得十分乖巧,任人摆布似的。 洛荼斯瞧着,忽然有种罪恶感,险些脱口而出说,算了你还是睁开吧。 但与此同时,无法忽略从心底升起的渴求,还有点想咬一口。 帘布挡着阳光,房间内昏暗如傍晚。 洛荼斯扣住艾琉伊尔的后颈,拉到近前,先是侧头在脸颊上轻咬一口。 当艾琉伊尔略显意外地下意识睁眼时,又习惯性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嘴唇寻到微启的殷红唇瓣,轻轻吻了上去,在辗转间加重。 现在,她们对这种活动可以说颇为熟练。 或许亲热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每一下都在指引下一步,每一步都在调动感官。 混合的喘息声熏红耳廓,肩背之间滑动的手掌仿佛带了吸力,传导给裸露的皮肤。 远远不止浅尝辄止,但也不算放肆尽兴,因为在快要失控前,房间外有人敲门。 洛荼斯: 太不谨慎了,莫非做这种事还会影响对外界的感知?还是太忘我,人都走到房门外了,竟然要到对方敲门才发现。 话说回来,以后开始亲热最好先布下神力场,靠近的人不提,就说那些无所不在的神灵的感知。 风可以是恩的耳目,大地可以是索珈的延伸,日月光辉可以是安弥拉和苏里尔投下的视线,就像河流是洛荼斯延伸开的感官一样。 虽然这些只是理论的说法,事实上,想在索兰契亚境内精准找到想看的东西并不容易,除非提前定位,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神灵要在这时候找她。 果然,下次开始前还是先覆盖神力场吧。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神力和视线都无法穿透的那种。 洛荼斯一边下定决心,一边和艾琉伊尔互相整理稍显凌乱的衣服。 门外的人说道:陛下,我来送您和女官阁下的餐点。 是女祭司穆娅的声音,称呼女官,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在,洛荼斯稍作停顿,化为黑发女官的模样。 艾琉伊尔上前取下门栓,开门道:多谢。 对于这位在幼时给予善意和帮助的年长祭司,王女还是很尊重的,所以哪怕是被打断进程,也没有表现出不悦顶多私底下咬咬后槽牙。 穆娅身后,两名女侍端着托盘进来,将食物摆在桌上,就鞠躬退了出去。 女祭司却没有立即离开,她先对洛荼斯道:神使大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语气如常,尊敬但不过分热烈,显然瑞雅没有将今天的事告诉母亲。 洛荼斯摇头,穆娅这才将视线转回王女这边,公事公办道:陛下,城主听到您来此的消息,想来拜见您。 艾琉伊尔本想说不见,她当然有这个权力。 但转念一想,王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他在哪里? 城主就等在神庙门外。 让他到会客室稍等。 穆娅收到指示,便行礼离开。 洛荼斯认真地用清水为两人清洗双手,拿起一块甜点投喂王女,随后道:你有事要见城主? 是有个想法。艾琉伊尔舒展眉目,等见过他,我们去练武场吧。 小王女的练武场,那片似乎从未被人发现过的山间草地。 洛荼斯瞥她一眼:然后再变成蓝鹭带你过去? 艾琉伊尔笑得更开心了: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啊,信使小姐。 洛荼斯用甜点堵住她的嘴。 简单用过午餐,艾琉伊尔去见了卡迭拉城主。 前任城主,也就是塔尔莎的父亲因贪获罪,被判处死刑,而接替他的正是眼前这位城主。 见识过王女的手段,城主从一开始就态度摆得很恭敬,更何况此时艾琉伊尔不止是王女,她是还未加冕的王。 恋耽美 ——(123)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会见,简单交谈几句就结束了,当城主准备告退时,艾琉伊尔却道:城后那片山,现在有主人吗? 城主一愣,山? 哦,是卡迭拉城后的那片山,陡峭而贫瘠,不适合种植也不适合放牧,眼力最尖的采药人也知道那里没有多少好东西,最擅长攀爬的岩羊都不愿到那里去。 于是他说:没有,陛下。 艾琉伊尔:那我买了。 城主连忙摆手:索兰契亚的土地都属于陛下,您如果有用处,说一声就是了。 王女平淡道:买下它的钱放在卡迭拉城的账目上,而我购买它是以私人名义。 从此,这片山属于艾琉伊尔,而不属于索兰王。 城主不太理解,但还是照办了。 当天黄昏,洛荼斯带着艾琉伊尔穿过环绕山脚的河流,被草丛遮挡的山洞后,那条小径对长成的王女而言,也只是刚好能通过。 遍布大半天空的火烧云之下,草地宽广静谧。 边缘植物肆意生长,中间铺着柔软的、才高过脚踝的绿草,没有人类留下的痕迹,除了角落堆积的木剑、木靶和练习用弓箭。 艾琉伊尔走过去,拍拍木剑上的灰尘,随意挥了挥。 比记忆里还要轻多了。 洛荼斯抬起头,两只金雕飞过山岩来到这里,停在岩壁上,那曾经是它们的父母搭建巢穴的地方。 它们会记得,会认出来吗? 两人坐在草地上,随意聊着从前发生的事。 其实大部分都是一同经历过的,但也有其他时候,比如洛荼斯两次沉睡期间。 洛荼斯静静地听王女讲那些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也给她讲主神们聊过的八卦当然,主神自己也是八卦。 如果顺利的话,祂们以后也是你的同僚。洛荼斯说。 想想以后和艾琉伊尔一起坐在神灵聚宴上的画面,她没忍住轻笑一声。 艾琉伊尔:你笑什么? 想起高兴的事情。洛荼斯眼角眉梢都含着笑,这对情绪内敛的河流女神而言,算是很少见了。 艾琉伊尔也微微一笑:我也在想很高兴的事情。 她抬手,用阵前挥剑的架势指向不远处的空地。 战事必定会结束,等一切走上正轨,索兰契亚也有了下一任可靠的王,我们就来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建一座房子? 嗯。自己动手,实在不行就把莫提斯他们叫来当苦力。 洛荼斯想象那个画面: 好像也不错。 火烧云早就散去,天际染上有层次的蓝色,直到夜幕深沉,星月闪耀。 这是一个很晴朗的夜晚。 *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等很久之后艾琉伊尔也升为主神,两人携手赴宴,一桌神里只有这俩真正意义上绑定,而其他神都是千年单身或者游戏神间(特指阿狄亚)。 主神们:手里的饼干忽然就不甜了.JPG 第165章 主动出击 翌日, 两人再次和瑞雅沟通过叙事长诗的大致内容,暂定下一些相关事宜。 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回底格比亚城。 萨努尔族是暂时退却了, 但并非毫无后力,撤回高地草原的那个王子, 还有可能以他为中心重新集结起来的草原部族, 都是未来的隐患。 都被打到这个份上,绝大多数外敌会选择隐匿不发, 休养生息,等攒下足够的力量再来攻袭。 可萨努尔族一向是例外。 他们生活在贫瘠的荒原,遇到困难时期温饱都成问题,很多物资都要靠抢掠其他国家,不是抢索兰契亚, 就是抢其他小国,无所谓什么以战养战的策略,更多是生存所需。 对于这样的敌人, 除非能一次性消灭殆尽或者打得他们不敢再起念头,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再次突袭倒也罢了,但要是等到和喀斯涅对战时冒头, 那才是真的左支右绌, 腾不开手。 除此之外, 军费也是大问题,和喀斯涅的战斗必然离不开源源不断的后勤供应, 损耗最重的物质之一就是战马,如果能从萨努尔族获取战利品, 这一问题不说迎刃而解, 至少也能解决大半。 只是, 倘若想主动出击 很难。 萨努尔族各部落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循着基本固定的路线迁徙,一旦在抢掠过程中遭遇打击,便会迁往荒原更深处。 从古至今,索兰契亚军队曾不知多少次打退萨努尔族的抢掠,但能追着打入荒原、并在萨努尔的地盘上挫败他们的情况,一次也没出现过。 一方面,根本无城可打,就算知道萨努尔迁徙是有路线的,但究竟怎么走,通常只有首领家族和实为祭司的巫医最清楚。 想要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寻摸到他们退避的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荒原地势更高,气候也与适宜农耕的区域大不相同,常年驻扎在边境的军队还能适应,从内地抽调来的士兵就没那么容易了。 底格比亚守军原本就遭受重创,哪怕算是之前的兵力,想灭掉萨努尔也很难。 进不是,退也不是,艾琉伊尔和一众将领讨论数日,最终还是决定打。 底格比亚城内。 阿希诺知道路线。艾琉伊尔喂着金雕,漫不经心道,活捉的战俘里,也有几个来自其他部落的家伙,对各自遵循的线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阿希诺是萨努尔王的女儿,从小被看作合适的祭品养大,还总是被父亲随口威吓要拿她当储备粮。 但,正如那些普通族人不拿阿希诺当回事一样,萨努尔王与部落巫医商量路线时,也从不在意她。 阿希诺能偷偷从母亲那里学会索兰语,天资聪颖可见一斑。 她从那些人的谈论中掌握了寻找正确的路线,又在听到王女有攻打萨努尔族的意图之后,急切地、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主动提出担任领路人。 我对路线的掌握,绝对不输于哈蒙革那几个儿子。 阿希诺如此保证。 没有人比阿希诺更渴望摧毁萨努尔族群,而那些被抓的战俘,虽然知道得不多,也同样能作为参考。 知道该打哪里,怎么打,艾琉伊尔心里也就有了谱。 洛荼斯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也还是忍不住忧心。 因为艾琉伊尔出征荒原,她是不能随行的。 覆盖了索兰契亚领土的庞大神力场,不仅能抵御异域神灵,也让索兰神系不能轻易离开,这是一个双向的结界。 你的伤 洛荼斯轻声道,指尖虚搭上艾琉伊尔的肩头。 王女上下甩了甩胳膊,动作自如,显然那点伤早就被养好了。 艾琉伊尔明白洛荼斯在担心什么:萨努尔族现在正是最弱的时候。我这次去,是为了让他们再也成不了威胁,不会出事。 洛荼斯改搭为戳,毫不留情戳戳王女之前的伤处,艾琉伊尔面不改色:真的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洛荼斯蹙眉,再有把握也不能轻敌,萨努尔人都有凶性,和他们的神祇一样,别忘了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还有那些在境外徘徊的神 说到这里,洛荼斯特别看了眼挂在王女胸前的护身符,可以挡下致命一击的蓝玉髓珠安静地嵌于其上,好歹让人更安心些。 艾琉伊尔笑盈盈地听着。 洛荼斯不是多话的性格,除了必要解说的时候,也就是在关心自己时才会连着说这么一串话。 直到洛荼斯讲完,王女才笑了笑:另外两个神系就算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顶多借由影响人的抉择来干预战事。不然,祂们怎么放心让自家军队来索兰契亚境内,自己却在结界外看着? 喀斯涅大军,萨努尔族群,之前可都是待在索兰国境之内的,异国神们却毫不担心,直至现在也没有打破结界和索兰神系对上。 可见在人与人的战场上,神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起码无法让己方由弱变强、由占尽劣势到绝地翻盘。 洛荼斯清楚这点,却不可避免地想到珀尔路瑟。 这位心灵女神,会插手吗? 艾琉伊尔顺着这个方向思索片刻,神色忽然有些微妙。 如果是我想的那样,喀斯涅神系说不定会对萨努尔的衰亡乐见其成。 洛荼斯抬眸。 艾琉伊尔拍拍金雕的羽翼,和她往日思考时轻敲座椅扶手的频率相一致。 你说过,这是决定文明存亡的战争。 在可能存在的命运轨迹里,如果萨努尔就此灭亡,会是亡于谁手? 索兰契亚,还是喀斯涅? 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在喀斯涅帮助下统一的萨努尔,军中有别国使者的萨努尔,被撺掇着率先突袭边境的萨努尔。 喀斯涅费尽心思筹谋多年,难道就只是为了扶植一个有力的盟友,然后共享胜利果实? 两人对视,看到彼此眼里的清明。 或许存在背地里的谋算,或许只是王女多想,无论如何,索兰契亚和如今的萨努尔不可能成为同一方。 能保证的,只有留下足够的力量,最大化利用萨努尔的资源,不让喀斯涅成为得利的渔夫。 整顿一日后,艾琉伊尔率领精锐骑兵,带着阿希诺和几个战俘踏出国界。 洛荼斯让几只神国的水属精灵跟上去,这些神力微小的传说生物也许无法起到什么作用,最起码能在必要的时候报信。 索兰神系的成员们会很乐意为王女提供帮助,现在是缘于洛荼斯,也因为王女本身作为人类之首的价值。 但在以后,祂们的看法会根本性扭转。 那不只是一个有着强大影响力的人类,也可能是一位等待苏醒的主神。 水属精灵隐藏神力波动,跟在军队后方离开,洛荼斯则留在境内,无声轻吐一口气,打算去找其他主神。 这段时间,主神们分散归分散,但基本都在盯着异域神系的动静。 如果结界被打破,祂们会第一时间和敌方的神对上。 之前洛荼斯待在底格比亚,是因为王女,现在艾琉伊尔主动离境攻打萨努尔,她也该回到主神的位置上,至少要关注异族神的动向。 先找安弥拉吧。 底格比亚是安弥拉的崇拜中心,这里的祭司伤亡惨重,不知道对她有没有额外的影响。 感知月神的神力,洛荼斯睁开眼,大致确定了方位。 安弥拉和苏里尔都在苏里尼亚,神妃坐镇的太阳神之城。 索兰契亚南部,海面风高浪急。 风吹向陆地,带着在海上积攒的凶暴威势,巴南纳城所处的海岸本该首当其冲,但实际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这反倒让塔兹颇为失望。 如果这时候风雨大作,必然对围城的喀斯涅军队更不利些,可惜期望的场面没有出现,大军依然包围着城池,仿佛死神身边环绕的一圈渡鸦。 巴南纳城已经被围了近两个月。 期间不是没来过来自其他海城的援军,可他们在真正带来援助之前,就在围城的喀斯涅军队对面全军覆没。 喀斯涅人似乎不怕援军,就好像期待着更多索兰军队前来救援一样。 他们想迫使巴南纳投降,同时也想利用这座城池为诱饵,引来援军,消耗沿海的兵力。 这样一来,等攻破巴南纳城,他们就会长驱直入,深入内地,沿途的城池不堪一击,除了位置相对重要的城市,都不用投去多少眼神。 直到抵达南方中心的太阳神之城,喀斯涅才会再次遇到阻碍。 但塔兹管不了那么多。 在收到西北边境和萨努尔族对上的消息后,塔兹就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等来王城的援军了。 更何况,在艾琉伊尔看来,他们和喀斯涅大概是一样的性质。都是敌人。 现在,罗穆尔还抱有守好城的希望,塔兹却没那么乐观。 巴南纳注定守不住,与其在这里耗到人和物资都没了,还不如带着精锐找机会突围。 塔兹不知道。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喀斯涅等待的机会也就到了。 结界之外,心灵女神带着刻上去一般的微笑,静静眺望陆地。 珀尔路瑟。狼神浮空立在她身后,眼神阴沉,你们神系到底藏了什么,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第166章 将至 就目前来说, 乌拉坎依然是萨努尔神系的首脑。 当他显露出神之首的威势,震慑效果便颇为明显,喀斯涅的神祇不露声色, 但能从表现中窥见一丝收影响的痕迹。 除了珀尔路瑟。 她神色纹丝不动,看着狼神, 仿佛看着一只发脾气的野犬。 你指什么?珀尔路瑟轻声细语。 狼神脸上乌云密布, 比此时的天气更恐怖:是你说的,喀斯涅神系有击败索兰神的底牌, 让我们再等等。等?萨努尔的王死了,他的儿子也只活了一个,我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狼神当然有暴躁的理由。 在和索兰契亚的对战中,萨努尔虽然保留了部分出众的战士,王室也还留下一人, 但到底是伤亡众多,损失惨重,以此为代价消耗掉的索兰兵力, 对萨努尔方没有任何好处。 瓜分索兰契亚? 就算喀斯涅胜了,代替索兰王室成为那片土地的新主人,这份胜利也与萨努尔无关。 一个已经被赶出索兰领土、只能暂时躲在荒原寻找时机的部族, 该怎么分享赢家的战利品, 他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 根本就是在给喀斯涅做嫁衣! 面对暴怒的狼神,珀尔路瑟展现出十足的冷漠。 如今这样, 并非喀斯涅所期望的场面。我们的人类早就为萨努尔做好规划,要是你的人类争气, 现在早就深入索兰契亚内地了。 潜台词:机会是摆在眼前的, 谁让你们没抓住。 狼神狼神还真的没法反驳。 萨努尔军队善战, 能凭不计代价的速攻打下重城底格比亚,自身实力绝对不弱,可索兰王女一来就节节败退,以致于原本计划好的都成了泡影。 恋耽美 ——(124) 可是 到了这个地步,珀尔路瑟还是不允萨努尔神系突破结界,原话是: 再急也没用,进入索兰领土只会第一时间和索兰神对上,莫非你们还指望过去帮人类吗。 也不建议返回萨努尔的地盘,看护剩下的子民,因为如果神力能决定人的胜败,喀斯涅军队在巴南纳早该落败了,就算回去,也只是眼睁睁看着人类自己忙活,不如在此等待机会。 机会,珀尔路瑟说得最多的就是机会,可也没见这个机会冒出来。 狼神不再说话,神色阴晴不定。 就如同艾琉伊尔猜测的那样,狼神此时也对珀尔路瑟起了疑心,却没有表露。 他站在原地,狼眼慢慢眨了眨,扫向身后的同族。 秃鹫神正和喀斯涅兽神聊天,看起来在这段时间里处出了交情;野牛神则跃跃欲试看着结界,满心只想冲撞神力场;狐首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避开视线,一派有事别找我的模样。 只有绵羊神小心翼翼待在原地,明明是神,却显出十足的拘谨,盘起的羊角似乎没有任何撞击的力量,耳朵规矩地缩好,她茫然地和狼神对上目光。 乌拉坎眯起眼。 谢俪普,你先回草原盯着。 这句话被神力包裹传递,除了绵羊神谢俪普,其他神祇都听不到。 倒是珀尔路瑟微笑着看过来,一语不发,深蓝如夜幕的眼睛却仿佛能洞察一切。 狼神并不怕被察觉自己和绵羊的交流,反正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现在就回去,反正你不擅长打架,这边用不上你。 谢俪普听后,默默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塔兹也做好了突围的部署。 他在巴南纳驻守多年,当然对这座城池有很深刻的感情,但比起固定不动的城池,跟随他的将官士兵更加重要。 霍斯特逃离那天,倘若不是这些人,还有身为索兰王室旁支的最后那点坚守,他说不定也会跟上去。 而现在,城池是守不住了,至少要保住人。 安排要慎之又慎,哪里比较薄弱,哪里可能有埋伏,都得提前考虑好,就算这样,也免不了出差错。 喀斯涅的包围圈围三缺一,有一小面特意布置了明显薄弱的兵力,但这条路后面的地形适合伏击,恐怕选择这里就要面对更难突破的埋伏。 塔兹想了一夜,最终决定避开故意留出的缺口,从西面突围。 当塔兹率军冲向包围圈,注意到前方的路面有些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钉铁马蹄踩上用作伪装的树叶和沙土,一脚踏空,战马惊慌失措地坠入陷坑,四蹄摔断,马身倾倒,发出痛苦的嘶鸣。 塔兹也随之滑落马背,而在陷坑底部的地面上,就插着无规则排列的尖锐木签。 下坠的趋势难以遏制,锐器带来的死亡阴影眼看着就要刺入眼眶,塔兹瞳孔急剧缩小,却在下一刻被侄子拉了回来。 罗穆尔将伯父拉上战马,焦急道:是陷阱! 当然是陷阱,而且是需要命来填的陷坑,冲锋在前的骑兵连人带马坠入坑洞,他们就是填坑的材料。 只有踏着血肉躯壳冲过去,其他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塔兹没沉默两秒,就做出决定。 这次突围,从结果上来看是成功的。 巴南纳守军损失一半,但成功脱逃的都是精锐,城中的实际统领和名义象征也就是塔兹和罗穆尔两人都活着。 喀斯涅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缀在队尾的骑兵留下来断后,等喀斯涅军队解决这些不畏生死的战士,大部队已经逃远了。 率领喀斯涅军队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个头不高,其貌不扬,眼角下垂,眼形很温和,灰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人们恐怕很难把他和战场扯上关系。 但如果派往萨努尔的使者还活着,一定会立刻跪在这人的马前,尊称殿下。 作为喀斯涅王唯一的子嗣,看似文弱、好脾气的凯蒙,才是这场战事真正的发起人。 不追了,让他们逃吧。凯蒙说着,调转马头,现在巴南纳是我们的。 士兵欢呼,他们踏过被索兰人身躯填满的陷坑,在清理过没有跟随撤离的少量兵力后,占领巴南纳。 这是血腥的一日,却还不是最惨烈的一战。 塔兹突围固然保留了有生力量,与之相对的,巴南纳城和城内来不及逃走的民众,不论贵族后代还是平民奴隶,就都成了喀斯涅人手中的俘虏。 以这座重城为跳板,喀斯涅军队兵分两路,在沿海拉开战线,有城主望风而逃,有城主留在城内,主动投降来换取生命和地位。 对于后者,凯蒙非常宽容,让他们保留原有的贵族身份,只是不能继续留在原本的城池里,而当其他固守的城主不愿投降,就把这些人放过去当说客。 其中,有一位城主十分硬点。 他也是王室旁亲,尽管血缘很远了,却还是坚守身为王室的尊严,无论如何也不肯投降,亲自出马杀了不少喀斯涅人。 到底力有不逮,城主和亲兵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守兵开始溃败,城内官员没挣扎多久就投降了。 对于这部分官员,凯蒙没有秉持一贯的宽容。 他不仅杀了投降的官员,还将城内毫无反抗之力的住民屠杀殆尽,最后放火烧城。 火光之中,这座不大的城池毁于一旦。 如同一种无声的警示。 此事过后,沿海防线崩溃的速度更快,终于在巴南纳守军突围半月之后,全线坍塌。 凯蒙仰头,观察神庙的浮雕。 好像觉得很有艺术感似的,他绕了一圈,才从正门走进这座属于河流女神的小型神庙。 在索兰契亚的概念里,清水就是淡水,而盐水则是海水,洛荼斯被奉为世间一切清水的化身,照理说海洋不在她的权能之内。 不过,文明意志成形的机制并非尽如传说,洛荼斯也是水属主神,海水不在河流女神的权能内,却在水属主神的神权里。 沿海地域,有不少城池都建了伊禄河女神神庙,在水源格外充沛的地方,信仰洛荼斯的人总会稍多一些。 凯蒙走进这座神庙,祭神室大门紧锁,他知道,躲在里面的十几个大气也不敢出的祭司。 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这些索兰人的麻烦。 凯蒙在一处水潭边看见他要找的人,一个已显老态的女人,身穿纹饰特殊的礼袍,在喀斯涅,这是只有祭司才能穿戴的服饰。 姨母。凯蒙问候道。 女人头也不抬:东西都带来了? 凯蒙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卫将抬着的东西摆在地上,各种祭祀用的仪具琳琅满目,其中还有一只不起眼的木盒。 为什么要在索兰神庙举行仪式? 凯蒙问。 这是女神的意志,我只会遵从。女人喃喃道,千年过去,索兰契亚和喀斯涅都忘了,只有我们这支一直记得。 这片土地欠我们的,全都要讨回来,就从今天开始! 凯蒙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好奇似的旁观仪式。 女人这位喀斯涅的心灵女神祭司准备好了一切,开始祭祀仪式。 她喝下药汁,围绕祭品跳着祈神的舞蹈。 我们已经将海岸占领,遵照您的意志,在此供奉。 永恒的珀尔路瑟,请求您降下神谕 一遍遍重复,终于,女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从狂热的祈求,到平淡而恰到好处的微笑,抬起的眼中飞快掠过一道深蓝的波光。 她停止跳舞,看向凯蒙。 你做得很好。音色与笑容同样柔和而平稳,一丝不变。 凯蒙垂头:不敢当。 女人回头,目光落点在紧闭的祭神室,深深凝望一眼。 紧接着,神色又毫无预兆地变了回去,女人呆愣一瞬,欣喜若狂:是神谕,神灵们会来,让我们回到这片土地,正如她也要回到这里。 凯蒙耸了耸肩,祭祀仪式完成,他继续呆在这里也无用,于是转头离开。 刚走到门前,就有传信官前来通报。 殿下,东路那队在路线上的城池外抓到一个索兰人,说他是索兰契亚真正的王。 传信官顿了顿,毫不掩饰讽刺:是那个霍斯特。 第167章 破界 这段时间以来, 霍斯特不是在逃跑,就是在准备逃跑的路上。 自从逃离巴南纳,他就没一天安生过。 对敌军的恐惧, 对以后的茫然,怀旧, 愤恨, 时刻戒备,还有对独子的一点念想。 这些情绪, 一直在霍斯特脑子里纠缠不去。 霍斯特不敢去内陆,除了沿海,其他城池都在王女掌控的地界内,如果逃去那边暴露身份,恐怕马上就会被抓起来献给艾琉伊尔。 于是, 他只能在沿海各城池徘徊。 一开始,霍斯特得到所在城池贵族官员的热情招待,但随着巴南纳城形势危急的消息传来, 这些人看他的表情也不对了。 在巴南纳城破,喀斯涅军队向这座城池进发的时候,霍斯特比所有人逃得都快。 自此开始逃亡之路, 喀斯涅人破城的速度太快了, 霍斯特假扮成富商逃亡, 通常在一个地方还没缓过气,就不得不再次上路。 几次三番, 哪怕是始终跟随霍斯特的几人,看他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点鄙夷。 这些眼神让霍斯特更加恼怒, 却无可奈何。 性命, 权力和面子, 向来是霍斯特最看重的东西,为了权力他可以谋杀待他很好的堂兄,为了面子他可以十年如一日地戴上面具,可在性命面前,这两者都要往后挪。 唯一眼神没有变化的,是亲卫军统领尼威,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亲卫军,但尼威依然跟随霍斯特,充当护卫。 终于,在沿海防线上的最后一座城池陷落当日,霍斯特决定继续以富商的身份逃回内陆,并且在见到儿子和兄长之前,一直用这个身份他已经听说罗穆尔和塔兹成功突围的消息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仅仅是一次逃得慢了点,就被城池外列阵的喀斯涅军队堵个正着,几人在大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如果霍斯特真的只是个富商,估计会被当场杀死,携带的财物充作战利品。 为了活着,他不得已自报家门,倒是的确幸存下来,很快就被押回巴南纳。 巴南纳城的城主府内。 霍斯特被单独软禁在一个房间,喀斯涅人没有虐待他,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待他们的王子凯蒙前来看望。 霍斯特陛下,久仰大名。 凯蒙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用流利的索兰语宽和问候。 只是这种时候称呼陛下,与其说是尊重,倒不如说嘲讽意味更浓些。 霍斯特内心惶恐不安,但仍能摆出镇定自若的神态,其他方面他或许不擅长,只有演技登峰造极,以致于凯蒙都没看出这人有多色厉内荏。 不过,看人不仅要看外表和神情,还要看他做过什么事。 一个逃亡日久,为了苟活在敌军面前自曝身份的家伙,怎么可能这样临危不惧? 凯蒙盯着俘虏看了半晌,好脾气地笑起来。 塔鲁帮你做的东西,好用吗? 塔鲁,就是制香人的名字。 霍斯特双眼睁大:是你们 是我们的人。凯蒙很干脆地承认了,早知道塔鲁在研究毒香上那么有天赋,就不该把他派去索兰契亚,现在想想,实在可惜。 所以霍斯特陛下,你做过的事,我不说一清二楚,可也知道大概,就不用在我面前装正义凛然。 霍斯特:你想说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就算审讯我,也只能问出几年前王城的形势,放到现在没有半点用处。 凯蒙摇摇头,笑眯眯道:你本人可比那些情报有用多了。 他开始绕着霍斯特所坐的位置,缓缓踱步。 你的儿子,在战场上表现还挺英勇的,和你兄长一样,和你不一样。 霍斯特陛下,如果我把你送到阵前,让你儿子看到,他会停手吗?你兄长呢? 霍斯特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 凯蒙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转身走出房间,好像他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友情提示如何处置霍斯特似的。 另一边,待在苏里尼亚城的洛荼斯,见到了从巴南纳方向匆匆撤来的军队。 不得不说,塔兹率军突围而非死守城池,是正确的选择,他带来的兵力足以给太阳神之城再添一层保障。 也因如此,就算塔兹和罗穆尔目前的身份是谋逆者的血亲、参与谋逆的叛乱者,神妃也暂时没有叫人把他们控制起来,而是分别传信给底格比亚和王城,请示该如何对待这两人。 底格比亚那边,由于王女出境追杀萨努尔族未归,还没有办法给出具体回应。 但王城这边,几个临时主事人都提议接收塔兹的部属,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喀斯涅。 这与神妃奈玛尔的想法如出一辙,于是,塔兹和罗穆尔留了下来,他们带来的士兵也迅速融入城防。 至此,苏里尼亚拥有了与外表截然不符的防御力。 相对于气势磅礴的边塞重城,这座由洁白巨石建成的精致城池总会给人一种更好对付的错觉,但谁要是把太阳神之城当成软骨头捏,损失惨重的只会是对方。 相对而建的日月神庙无声见证这一切。 太阳神庙之内,一根根纯白色的高大立柱静默矗立,人们看不到,有三位神灵正半飘半坐在不同的立柱顶端,俯瞰下方来往的人群。 尤其是刚刚从神庙门前经过的塔兹军队。 结界还是没有动静。苏里尔说。 安弥拉:我还以为能尽快打起来,打赢了,就不用这么束手束脚了。 底格比亚的月神庙被屠,对安弥拉其实没什么影响。 神灵的力量来自传说,也来自信仰,虽说祭司和神祇建立的联系比普通信徒稍强一些,但还不至于减弱神力。 月神的神色称不上好。 即便神祇不怎么在意人类个体,可信仰自己的人类和其他人,总归是有不同的,更何况这是一座神庙的人,是一个群体,也是一场屠杀。 恋耽美 ——(125) 等结界破了,我先杀萨努尔神。 安弥拉下定决心,冷淡面容显出与月神神像一般无二的杀意。 洛荼斯遥望城门,思绪不由得飞到萨努尔族所在的地方。 艾琉伊尔离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是还在荒原上追踪躲藏的足迹,还是达成目的,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水属精灵传信,传的都是人类王女今天很安全、人类王女今天状态也不错这样的公式化报告。 要不是蓝鹭不可能出现在水源匮乏的荒原,洛荼斯倒想直接派信使过去,省得在这里牵肠挂肚。 恋爱中的神啊 洛荼斯幽幽一叹。 安弥拉误解了这声叹息的意思,转头问:你在担心吗? 洛荼斯:嗯? 你看起来像是在担心艾琉伊尔。安弥拉耿直道。 洛荼斯也不避讳,大方道:嗯,我在想她。 这个表示想的词汇,在索兰语里有些微妙。 有想念、挂念的意思,但多用于情人之间,比起一般情况下所说的想念,或许意境更贴近东方文化里的相思。 原本望着下方的太阳神立刻抬头,目瞪口呆地看过来。 安弥拉还在状况外,很认真地纠正:这个词,是不是用错了?人类好像不是这么表达的。 洛荼斯莞尔:没用错。我和艾琉伊尔在一起了。 安弥拉:啊? 苏里尔缓缓合上张开的嘴巴,真心实意地赞叹:原来是这样,难怪恩说你要帮她成为人神,这样就对了我是说,挺好的。 这么说着,太阳神看洛荼斯的眼神还是有些许震撼,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神。 洛荼斯在筹划增改神话的事,日月神祇是从恩口中得知的,后者询问他们是否在意艾琉伊尔相关的神话里出现他们的身影,回答自然是不在意。 人类神话不符合现实的地方还少吗? 借用一个名头的事情罢了。 此时,得知背后真相的苏里尔既震惊且好奇,颇有种我错过了多少瓜的意思。 安弥拉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只有一双眼睛很能表达情绪,那双银色眼眸目光定在眼前偏上的一点,目光有些空茫,这是在思索或者回忆。 回忆。 洛荼斯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安弥拉回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不是打架,你不想杀她。 洛荼斯:是的。 这不是早就确定的事实吗?说好的月神记忆力不好呢,怎么现在还记得。 苏里尔旁听,好奇不已:什么什么,什么打架?想杀谁? 安弥拉摆正认知,自然而然把曾经目睹的场景视作洛荼斯本神的隐私,于是铁面无情,没理太阳神。这让洛荼斯稍松了口气。 以后不论做什么亲密举动,有没有暴露在日月光辉下,都一定要开启神力场! 洛荼斯第二次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曾经组构为巨型神力场的神力不自觉涌动,与远方同出一身的力量相互感应,昭示袭击的到来。 这一刻,整个索兰契亚都仿佛以普通人察觉不到的力度轻微晃动一下,随即戛然而止。 头顶的光线有些微扭曲,就好像有透明琉璃的碎片,在半空瓦解、洒落。 三位神祇从立柱上起身,方才的一切神色,都化为这时的肃然,于高空遥望南方。 南方,无形立于海面上下的庞大结界边缘。 安弥拉轻声道:祂们在攻击神力场。 短暂的几息之后,洛荼斯:结界破了。 神战,就从索兰契亚结界破碎完全开启。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官宣三连: 嗯,我在想她。 我和艾琉伊尔在一起了。 是的,我们会有一个神话(?) 第168章 混战之始 结界破碎在索兰诸神头顶, 也破碎在另外两个神系面前。 索兰神合力筑造的神力场,自然也要其他神灵共同出击才能突破,原本最为积极的萨努尔神, 在这种时候反而表现得颇不情愿,磨磨蹭蹭。 现在想退出, 已经晚了。珀尔路瑟微笑道, 就算萨努尔退回荒原,等索兰神腾出手, 也不会放过你们。 狼神当然清楚这一点,有神灵参与的战争,一旦开始就无路可退。 他从未经历过神战,可这种认知像是刻在意识里的,让他无比确信。 是, 索兰王女在追杀萨努尔部族。 碍于规则限制,就算在此时退出,祂们也无力阻拦。 唯一的办法, 就是在萨努尔族彻底迎来终结之前,击败索兰神系,在对方失去庇佑的情况下, 神祇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力量。 如同信仰着他的人类一样, 狼神选择速战速决。 结界刚被攻破, 萨努尔神系便头也不回地飞冲进去,占据上风的喀斯涅神系可以悠哉等待, 祂们却等不起。 珀尔路瑟看着几神消失在眼前,嘴角弧度不变, 转向同为喀斯涅神的同伴。 各尽其力吧。 山神与海神都只是一点头, 便沉默不语地前行, 倒是兽神哼了一声:这谁都知道,不过我得先去找一个让我不爽的家伙。 只要不耽误正事。 那当然。 当原地只剩珀尔路瑟,她抬起手,掌心中蠕动着一团有如活物的透明胶质神力,借着某种感应,心灵女神的身影转瞬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索兰契亚境外的荒原。 然而这并非她的目的地。 珀尔路瑟垂首,看向脚下不起眼的土堆,能感知到这里埋藏着一只木盒,盒子打开,开口朝下,上面还压了块石头。 这是曾经落在洛荼斯手里的盒子。 珀尔路瑟: 她有些意外。 心灵女神自认是了解洛荼斯的,哪怕转化为人神,失去曾经的记忆,本质也不会改变。 以洛荼斯的性格,只会选择以神力一直封存,或是以神力摧毁,最为谨慎稳妥的选择。 因此,木盒没有被发现也就罢了,但只要落到河流女神手中,珀尔路瑟的神力就会转而依附在洛荼斯的力量里以潜移默化或是在被摧毁同时黏附的方式。 不会起到太大作用,仅仅是一个标志,一个信号,让神战打响之时,珀尔路瑟可以瞬间将洛荼斯拉入单独的战场空间,占尽先机。 可珀尔路瑟没有成功。 这只木盒被埋在这里,以近乎嘲笑的埋法。 洛荼斯不会这么突发奇想,就算有,也不会实施。 与之相反,是艾琉伊尔。 或许还有其他神灵给出这样的建议,但在此刻,珀尔路瑟直觉认定,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艾琉伊尔。 转头望向荒原深处,珀尔路瑟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轻声自语:为什么总是你? 没人能给她回答,这里空无一人。 而心灵女神问出这句话,也并不是期待着有谁解答。 荒原呼啸的风中,她的身形渐渐淡去。 索兰境内,人类忙忙碌碌,祭祀的祭祀,备战的备战。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两国之争、凡世资源的争夺上,他们看不到,这片土地此时正有大大小小的神灵出没。 两个神系主要神祇进入境内的同时,喀斯涅的小神们也随之而来,这些数目众多、五花八门的神灵目标明确,就是干扰。 散播恐憎忧怖,放大贫穷苦难。 士兵是很难影响的,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将士比一般人更坚定,更何况,在名为军队的集体中,个体的意志并不是那么重要。 普通人可就不一定了。 哪怕神力微弱,当众多芜杂的神聚在一起,或多或少还是会对人类造成些许影响。 大地之上,一只半透明的蛛女飞快爬行,蜘蛛的身体连接人类的上半身,遍布细小的黑色绒毛,脸庞却美貌动人,可怖并妖媚。 这也是喀斯涅神系中的杂门神之一,比起和小精灵差不多的梦境女妖,她神力级别更高,几乎与索兰契亚的普通属神等同。 正在搜寻猎物的八足蛛女忽然停住,在她面前,是一头金发、身背竖琴的曲艺女神芙拉。 终于找到了一只。芙拉轻快道,想让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吗? 蛛女愤怒抬起前肢,足肢相碰发出咔哒声,蛛丝从她腹部喷涌而出,黏在芙拉的竖琴侧面,试图拖拽。 自以为在友好打招呼的曲艺女神: 竖琴 这把足有一人高的庞大竖琴,的确如蛛女所愿被拉了过来,只不过是狠狠砸在它的腹部,连同吐丝口一起砸得血液迸溅。 一番缠斗,蛛女力竭倒地,身上遍布竖琴砸出的坑洼,随着神格破碎,它化为粉尘消散无踪。 曲艺女神也累得够呛:我是文职啊,为什么非得这么粗鲁? 她休息够了,便擦擦竖琴上的血迹,继续寻找其他异族小神。 这样的对战还在索兰各地上演,有的是单打独斗,有的是双方混战。 喀斯涅神数目更多,前仆后继,而索兰属神神力更强,一对一没有输者,两边还能勉强保持平衡。 索兰契亚的兽神化作一匹天马,低头冲撞向敌方神灵,额前独角挑开这个小神的胸口,刺破神格。 还没来得及转向下一个目标,天马忽然感觉背上一重,脖子被从后面狠狠扼住。 咴 天马挣扎着嘶鸣。 喀斯涅兽神抬起手,那是长满长毛的尖锐兽爪。 早就看不惯你的称号了。兽神说。 爪尖贯穿天马的脖子,从里面掏出一枚神格,毫不迟疑捏碎,他满意地看着属于索兰契亚的兽神归于尘土,才抬头看向对面。 大地女神眼神沉凝:莱罗。 兽神摇摇爪子:这不是大地女神吗?不小心撕碎了你的属神,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你可以不用叫名字,叫我的称号吧别担心混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兽神了。 挑衅之意毫无掩饰。 大地女神反而重新露出慈和的笑意,但比起在同伴面前的亲切,这种笑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半空中陡然现出一瞬间的扭曲,这是战场空间的入口。 兽神:那就对了,要打就痛快打! 兽神志得意满地迈入战场空间,然而索珈没有紧随其后,她笑眯眯地朝涅尔德挥手,示意他来这边。 涅尔德颔首:他就交给我了。 战场空间里的兽神没等来索珈,反而等来了一身老学究气质的智慧之神。 兽神大惊:怎么是你? 智慧之神拿起羽毛笔:要对付未开化的野兽,我还没抱怨,你在不满什么? 兽神: 他宁愿面对索珈,也不想和让人头昏脑胀的知识对抗,最重要的是,如果来这里的是涅尔德,留在外界的索珈会去找谁? 外界,喀斯涅海神正想逆着伊禄河直上,找到河流女神洛荼斯,他们神权相近,也总该有一战海神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刚想一头扎入河水,就被一面土墙挡住。 下意识抬首一看,和大地女神对上目光。 索珈柔婉一笑:来吧。 土地对水流有克制作用,要说海神最不想撞见哪个索兰神,除了神王恩,就是大地女神了。 他面色阴沉,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 索兰契亚神系是很强大,但祂们的力量要分给八个主神,而他只有三个同级别的同伴,分到的力量说不定还更多些。 胜负未明,谁说海洋就不能淹没陆地? 海神开启战场空间,和索珈消失在空中。 此时此刻,闯入者和这片土地的主神大多已经找好了对手。 秃鹫神在太阳下振翼,一连干掉三四个索兰属神,苏里尔透过阳光目睹这一幕,正要赶去制止,却被安弥拉抢先一步。 在底格比亚城屠杀月神祭司的,多为信奉秃鹫神的萨努尔人,安弥拉无法惩戒异族人类,找他们的神出气总还是能做到的。 野牛神奔跑在原野间,前路忽然冒出许多只渡鸦,环绕着他拍打翅膀,叽叽嘎嘎,重点是这些渡鸦还会弹琴,鸦叫和竖琴乐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心生烦躁。 一抬头,才看到渡鸦群之后沉默站着的死神。 狼神在前往苏里尼亚城的路上,耳朵忽然微动,伏低身体避开一道急如刀刃的风。 天空之神冲他点头:乌拉坎。 狼神龇了龇牙:这不是索兰契亚的神王?一个娃娃,就别参与神战这么危险的场合了,回你们的神国呆着不好吗? 神力强弱和外表没什么关系,不论此时的天空之神是婴孩还是老人,力量本质不会变,他依然是神王。 狼神对这点很清楚,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天空之神,这会儿只是想借机嘲讽一句罢了。 天空之神并不在意,他张开五指。 紧接着,两道身影就在原地消失。 珀尔路瑟从西北边境进入索兰契亚领土,她循着对洛荼斯神力的感知,确定了方向,在东南方。 但她没能如愿前往那个方位,就被一位主神拦住。 瑟顿城上空,阿狄亚一步踏出,状似无聊地卷绕着自己的鬈发。 好久不见,珀尔路瑟。阿狄亚漫不经心道,碧色眼眸藏着戒备,这么急匆匆的,想去哪里?同为掌控精神的神祇,先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珀尔路瑟叹息:阿狄亚,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刚诞生,的确好久不见。可惜比起你,我更想从另一个人那里听见这句话。 阿狄亚摊手:那也没办法了,总不能打个招呼就走,未免太没礼貌。 恋耽美 ——(126) 心灵女神顿了顿,脸上的微笑敛出若有所思的弧度,随即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在这里耽搁一点时间,也没什么。 苏里尼亚城郊,太阳神已经和山神找了个战场空间对战,但洛荼斯还在和萨努尔的狐神面面相觑。 洛荼斯:冒昧一问,你是哪位。 野狐神指着自己的狐狸头:你说呢? 洛荼斯看了片刻,半是故意刺激、半是真心实意地问:你是野狐神狐狸的头这么方吗? 野狐神:我是萨努尔荒原狐! 洛荼斯:眼睛还很细。 野狐神: 野狐神炸了满头的毛,脸看上去更方了:别说废话了,你还打不打? 搞完敌人心态,洛荼斯淡定道:打。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合制神战(?) 话说昨天吃食堂的炸鱼,因为这种小炸鱼一般不会有刺,就放心大胆地吃了,没有注意挑刺,结果被卡了喉咙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昨天尝试喝水含维C片,还是一直嵌着,好像有点发炎,打算下午看医生,希望能用镊子夹出来,不会动用喉镜什么的搜百度搜得好慌qvq 第169章 各方 过去, 信奉野狐的萨努尔部落颇为强劲有力,倘若不是喀斯涅暗中帮助,它很难在短短几年内就被萨努尔王的部落收服。 当萨努尔各部统一, 野狐神也自然而然归于乌拉坎之下,但他的信徒仍存, 实力在萨努尔神系之中应该仅次于狼神和秃鹫。 之所以说应该, 是因为这只是洛荼斯的猜测。 萨努尔神系和另两个神系都不同,整个神系目前只有五尊神祇, 分别是大大小小十来个部落的图腾,其他兽首神早已在过去的岁月里消弭,随着信仰祂们的部落一起。 这些长着兽头的家伙,力量也比较特殊,如果是索兰神, 从神职称号就能联想到神权范畴,而萨努尔神以动物命名,神权却和动物扯不上什么关系。 祂们象征着萨努尔部落崇尚的精神, 抑或对生存必需事物的向往和寄托。 譬如狼神,萨努尔族信仰乌拉坎,敬佩现实中的狼群, 可也驱逐狼, 狩猎狼, 将狼群作为珍贵的食物。 在他们看来,狼神意味着强悍、好战、狠性和掠夺, 同时还是团结共进和牺牲精神的代名词。 至于野狐神,尽管他顶着的狐狸头看起来有点呆, 但和大多数人概念里尖脸圆眼的狐狸一样, 他也被赋予了机敏狡黠的特质。 洛荼斯有理由怀疑, 这种认知的形成有受索兰文化影响的因素,毕竟索兰文明兴起最早,而萨努尔荒原狐的长相实在很难和聪颖扯上关系。 战场空间内,野狐神竖着耳朵,警惕地看着洛荼斯。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张狐脸太面无表情,又或许是因为狐神的眼睛太眯缝,洛荼斯总有种被嘲讽的错觉。 是错觉吧? 野狐神张了张嘴,又张了张。 你干嘛总盯着我看? 作为神祇,照理说不会太关注人类的审美,身边的同类只有寥寥几个,没谁会管他脸方不方,眼睛小不小,长相是否魔性。 大家都长着兽头,谁笑话谁呢。 问题是,野狐神曾经遇见索兰的爱神,自认为被单方面嘲笑过,时隔多年再遇索兰神,竟然还是被盯着脸看,这让神如何能忍! 洛荼斯想了想:抱歉? 野狐神大声发出嘤嘤的叫声:我忍你们索兰神很久了 洛荼斯: 萨努尔神是不是都这么暴躁。 洛荼斯几乎要以为,野狐的机敏狡诈只是人类传说的标签,与实物并不相符。 眼前忽然一空,野狐神话说到一半,那嘤嘤嗷嗷的尾音还在空气飘荡,身形却转眼变为快得看不到的残影,直向洛荼斯跃来。 下个瞬间,嘭的一声闷响。 狐神不知什么时候变为兽形,狠狠撞上冰筑的厚墙,但这透明的壁障只是暂缓,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狐神跃起又落下,不断用头部高速撞击冰面。 很快,冰面就随着脆响裂开。 洛荼斯眼神微沉,破碎的冰凌化作水团,裹挟着狐狸向后退去。 野狐神那双眯缝眼死死地盯着她,仰头发出一声嘤叫。 水团之中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与之相对,下方的大地上,无数只荒原狐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 树林间,草丛里,空无一人的人类建筑边缘。 它们长得一模一样,神力波动也毫无差别,每隔一小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只,就这么歪着头抬眼看着洛荼斯,发出挑衅似的叫声。 简直就是种精神污染。 又仿佛某种施加在视觉和听觉上的神力威压,试图对洛荼斯造成影响。 河流女神不为所动,上位神威压这种东西,对属神而言很难承受,但对同等级别甚至更高级别的神灵,造成的影响约等于零。 礼尚往来,如果河流主脉般的神势骤然压下。 那些狐狸的面瘫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没有被威压影响到,只是从静止的精神污染刹那转为动态,无穷无尽的方脸狐朝天空涌来,几如草灰色的洪流。 几乎同时,伊禄河水腾空而起,轻飘飘的透明水幕,携带厚重如水压的力量。 洛荼斯曾经设想过的手段,比如抽干敌人的血液、以水封住敌人的呼吸,在神战中其实都没有什么实用性。 抽干了血,神祇也能以干瘪的身躯行动自如,封在水里,也只能起到控制效果,因为神根本不用呼吸。 神灵的力量,生命,行动能力,似乎都来源于那枚形如宝石的神格。 哪怕整个身躯都被摧毁,只要神格完好无损,祂们就依然活着。 在和索兰主神对战时,洛荼斯不能盯着神格打,面对不同神系的野狐,自然没必要顾虑。 放开来吧。 不过在这之前 洛荼斯望着闪电涌流般的狐群。 得先把有神格的那只找出来。 比起无穷无尽的野狐神,另外两个神系其他神祇的作战方式,也各有各的千奇百怪。 隔壁开辟出的战场空间内,几乎被暴烈的日光耀满,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恐怕只能感觉到满眼炫目的白光。 视觉上的绝对压制,能完全盖过剩余的感官除了触觉,因为太阳也在炙烤皮肤。 日光之下,喀斯涅山神静立不动,沉着坚实,一如他掌控的山峦。 尽管温度已经升高到足以烫熟石面、熔融岩浆。 你总不能指望烤化我的神格。 山神平心静气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太阳神平举双手,炽烈的白火团凝聚在掌心间,仿佛托着一个缩小的太阳,当然,不成功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山神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取下山脉头冠。 这里没有大地女神,战场空间的索兰契亚大地到底也不是真实的土地,山川峰峦在异族山神的手下震动。 我们的神力在同级,就看谁更胜一筹。山神说,用的是陈述句。比起整块的岩石,他更偏好沙砾,漫天遍地的沙尘卷裹,与照亮世界的光源对峙。 太阳神扬声道:那就试试看 话音未落,白色火团瞬发光雨。 秃鹫神翅翼一展,避开千百道银闪闪的月芒。 作为能和喀斯涅兽神、索兰太阳神同台呛声的神祇,这只长着秃鹫脑袋、同时附赠宽大羽翼的兽首神显然对挑衅很有心得。 这真的是光吗?秃鹫神嘲笑道,虽然你哥哥太阳神是你哥哥没错吧很讨人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光比你有劲多了。索兰月神,你有在用全力吗? 安弥拉手持权杖,冷言道:可是,现在一味躲闪的是你。 秃鹫神眼里闪过凶光:我要是不躲,你就该哭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秃鹫羽翼展开,层层叠叠,尖锐如钢针的羽毛脱体而出,却没有了目标。 这片空间被浓郁的黑暗笼罩,安弥拉的身形也难以寻觅。 一片黑沉里,月神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没有。 秃鹫神的羽针悬在半空不动:什么? 月神: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有没有尽全力:刚才没有。 秃鹫神的瞳孔忽然缩紧。 眼瞳猛然扩散,涣散,兽神头顶的兽冠歪斜,但他顾不了这么多。 就像他之前说的,宁愿和索珈这个众所周知的更古神灵对战,也不想和智慧之神产生什么联系。 就该让珀尔路瑟来! 智慧之神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实事求是道:如果是心灵女神,我会跑的比你刚才还快。 兽神:那不叫跑,这是战略撤退! 撤退。涅尔德若有所思,你说得没错。可是你对撤退的理解,究竟是正确的,还是浮于表面?让我来给你展示 基本和撤退这个词没半点关系,但是只要窥见一点、就能让这个时代的哲学家智者欣喜若狂的画面再次充斥大脑,仿佛要将兽神和野兽植物容量差不多的思维撑开。 他徒劳地吼叫一声,抬起兽爪。 银灰色狼爪轰然落下,却只划开了空气。 气流完全不用聚拢,也无处不在,这些无处不在的东西形成了风,而风也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天空。 恩眨了眨眼。 婴孩的身体看起来很脆弱,但在神灵眼里,成熟或过于衰老的躯壳也强不到哪里去,而不论以哪种姿态醒来,天空之神都会将包裹神格的躯体好好防护起来,用层层障障无所不在的气流。 你无法战胜我,恩说,如同陈述一个事实,你们太年轻了。 狼神冷笑,他此时是一头脚踩山脉、头顶云层的巨狼。 只不过差了点年份,时间也不可能说明一切,你在这里对付我,可你的同族说不定已经被喀斯涅神杀干净了,想想也觉得很值。 恩皱眉,下一刻抬起肉乎乎的手,气流猛然击向乌拉坎的双眼。 索珈总是在浅笑,笑眯眯微弯的眼眸仿佛很无害,而在这时,那双温暖的浅褐色眼睛完全睁开,直视喀斯涅海神掀起的滔天巨浪。 洛荼斯对水的掌控可比你好些。 索珈评价,语调非常和蔼,像雍容的夫人对着一个有潜力的晚辈。 这让本就集中精力不敢轻忽的海神深感屈辱: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难道你是人类的老祖母? 索珈掩口而笑:抱歉,习惯了。 海神:他咬牙,白浪涌动,如同蓄力。 海浪涛声里,索珈的声音清晰传来:不过,还是想请你好好听一听,要论训练,我很有心得。 虽然,你以后都不会再有提升的机会了。 第170章 谢俪普 神战开启时, 萨努尔绵羊神正待在本族的地盘上。 她抬起头,仿佛能看到远在索兰契亚的同族,长而黑的横瞳很难显出什么情绪, 甚至是有点呆板的。 横瞳一向被认为是属于猎物的眼睛,这种横宽竖窄的矩形瞳孔, 能让以羊为代表的食草动物拥有广阔的横向视野, 它们以此更早发现周遭捕食者的身影,方便及时逃跑。 如果说, 狼神和秃鹫神这样的神灵,象征着萨努尔人对某些强大精神的追求,那么绵羊神就是他们对生存物资的渴盼。 野牛还有锋利的犄角和强势冲撞,而羊,作为牲畜被一代代放牧宰杀的绵羊, 这个兽首神祇的位置很微妙。 她好像什么都有,皮毛,血肉, 奶,萨努尔人的衣食住行都依赖羊群,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细弱的卷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撞击力度也难以造成伤害, 羊群慢悠悠地移动在荒原间,不具备脱离牧人活下去的本领, 只有好养活这一点值得称道。 而在萨努尔神系,长着羊首的神, 也从来不被同族神祇视作有力的同伴, 之所以一直没有在部落混战中消亡, 或许只是因为萨努尔人需要这个信仰。 此刻,绵羊神化作卷角的白羊,居于一处高高的山岩上,低头俯视山脚的几片帐营。 没有上战场的女人、孩子,以及撤退下来休养生息的军队,一大半都驻扎在附近,从山岩上看一览无余,但要是外族人来到荒原,想发现他们的踪影几乎不可能。 尽管如此,索兰王女还是在阿希诺的指引下找了过来。 原野开阔,来者无法隐藏行迹,攻其不备,巡逻士兵将消息带回主营,军队也迅速在营地前汇聚成阵,严阵以待。 萨努尔唯一的王子现在是萨努尔王了越众而出,藏着惊惧大骂跟在索兰军中的阿希诺,而后者不以为意,对于血缘上的兄长,阿希诺半点不在乎,她只要萨努尔灭亡。 于是,索兰历史上与萨努尔族的最后一场战役就此爆发。 绵羊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目睹荒原的战士殊死搏斗,弯刀溅血,失去驾驭者的战马拖着中箭尸首在己方惊慌逃窜,马蹄下踩踏着不知是哪一方的躯体。 也目睹焰光冲天,大火连营,放养的羊群受惊四散奔逃,战火在萨努尔最后的退路上熊熊燃烧。 身为萨努尔人的神灵,绵羊神看起来安静得过头,简直像只真正的普通绵羊,嘴里还慢吞吞地嚼着草,既不返程参与神战,也没试图做出挽回败相的努力。 横瞳垂下,找不出面对其他神祇时怯懦的痕迹。 直到山岩之下,索兰王女单手拉弓,一箭贯穿萨努尔新王的胸口。 一切已成定局,还未完全忠于新王的各部也不会负隅顽抗,他们本来就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又是在平坦荒原上,真想逃跑很难拦下。 如果索兰契亚没有提前在周边布下包围圈的话。 恋耽美 ——(127) 艾琉伊尔盯着首领模样的人放箭,还有巫医,萨努尔人撤逃时不会想着带上女人,尤为紧急的情况下也不会管后面营地里的孩子,但作为文化载体的巫医一定会带上。 和迁徙路线一样,萨努尔的知识也基本被上层战士和巫医垄断,换个说法,只要这些人全部死去,萨努尔族不说就此断绝,百年内也不会再形成气候了。 外围被索兰士兵拦截,内部又有骑兵追杀,萨努尔人此时就是被围堵的羊群,前仆后继地受死。 但不管再怎么围追堵截,在这种地形上也不容易全歼敌人,终究还是有零散的小队骑兵冲出包围,向茫茫荒原四散逃离。 这场战役,索兰契亚大获全胜。 绵羊神全程冷眼旁观,战斗一结束,便转头走下山岩。 她去了萨努尔部落驻扎的另一处营地,准确的说,是信奉绵羊神的中等部落所在的草场。 自从萨努尔战败而归,这个部族就宣布脱离王国,重新回归过去部落散局的模式,萨努尔新王刚登上首领的位置,焦头烂额也没工夫管他们,才让这支部族安稳了一阵。 但是,安稳不会持续下去。 绵羊神从白羊变为羊首的女神,来到部落巫医面前。 巫,你应该承担起指引部族的职责来了。 绵羊神平缓地说。 眼前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却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部落巫医吓了一跳,试探性地问:是您吗,谢俪普神?是绵羊之母在呼唤您的祭巫吗? 是我。绵羊神道,索兰人来到这片荒原,他们已经摧毁了新建立的王国,所以我在这里,希望你能选出一条正确的路,和你的族民一起走下去吧。 巫医沉默了很久,才说:您想让我们投降? 谢俪普没有否认。 索兰王女不会拒绝,他们现在需要兵力,来对抗喀斯涅。 如果这是您的意思,我自当遵从。巫医悲哀地回答,可是,我不明白 绵羊神没有继续接话,她慢慢后退,留恋地看了一眼简陋的帐营。 不论是终结于喀斯涅还是索兰契亚,萨努尔文明的命运已经注定。 哪怕神系慢慢消失,她也不复存在,至少希望这些人类能活着。 这些在最艰难时也未曾改信寓意强悍的兽首神、始终信奉着绵羊图腾的人类,谢俪普想让他们活下去,即便是从此融入另一个文明。 而她自己 谢俪普看向索兰契亚的方向。 人类可以放弃一个文明,毕竟文明本就是他们创造的东西,然而身为文明意志的组成部分,神无法背弃自己的存在之基。 她合该,也必须为文明的命运战斗到最后一刻。 羊首神从山岩上空飞掠而过。 山岩之下,艾琉伊尔还在处理萨努尔的遗留问题。 比如战俘,包括活捉的战士和其实不多的女人和孩童。 按照现行的制度,他们都要被押回索兰领土,从此作为奴隶被贩卖和分配。只是关于这件事,艾琉伊尔有另外的想法,暂时压下不提,带回去再说。 除此之外,还有清理战场与收获的战利品。 战马和畜群是此行最重要的收获,前者武装骑兵,后者一畜多用,还有皮革、各种武具兵器、萨努尔族之前从各国抢掠的金银财宝等等。 由于这个民族的抢掠特性,艾琉伊尔听人汇报的时候,总有种其实是抢了一个超大型匪团的感觉。 这里少了个部落。阿希诺说,可能是提前脱离出去,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传统驻地,不过应该离得不算远,您抓到的巫医里或许有人了解。 艾琉伊尔稍作思忖:暂作休整,派人问出地点,这两天就先把后患解决掉。 就算只是中等部落,艾琉伊尔也不想留下未来的麻烦,事实上,她已经有点归心似箭了。 想回去。 想早点见到洛荼斯。 这么盘算着,艾琉伊尔丝毫不知神战已经在索兰境内打响,也完全不知道计划攻袭的部落正在商量该如何过来投降。 唯有随行的索兰契亚精灵隐匿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不久前,是不是有异族上位神的气息? 好像是 气息早就消散了,应该没发现我们吧? 我也不清楚,不过,得回去报告洛荼斯冕下才行。 精灵达成共识,没谁跳出来和艾琉伊尔交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怎么说,异族神来过这种事,人类王女也没办法不是吗? 索兰契亚。 夹杂着金色碎粒的神血洒遍虚无山川,也将河流染成浅红。 漫山遍野都是野狐的尸首,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源源不断的野狐在各处凝滞不动,仿佛雕塑。 洛荼斯面前,只有一只狐狸。 它半捂着空荡荡的胸口,神血从爪缝里流溢,可怜巴巴地祈求:我的神格都已经在你手里了,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杀了我,不用非得现在就动手,对不对? 洛荼斯:你刚才可没有这么柔弱。 野狐神继续可怜巴巴:之前对你太陌生了,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都是熟识,自然就暴露出真性情。 洛荼斯: 洛荼斯瞧着手中冰冻的神格,这东西一闪一闪,仿佛在呼吸:可我留着你也没有好处。 怎么没有?我知道,喀斯涅神系对这场神战很有把握,祂们有个对付你们的秘密武器。 洛荼斯一顿:你的话,可信度实在不高。 野狐神:我说得都是真的! 洛荼斯微微扬眉,野狐神随即急切道:反正我的神格在你手上,只要不杀我,我就说,萨努尔神系也不是一定要和你们作对,一起打喀斯涅也不是不能商量 说谎。洛荼斯说,用肯定的语气,就算喀斯涅真有这种东西,你也不知道。 我 眼看着洛荼斯掌心微收,野狐神眼里闪过狠光,下一刻便直扑上来,锋利爪尖直指她的眉心。 洛荼斯比他更快。 神格在河流女神手心里碎成冰屑。 野狐神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嘤叫,便和所有狐狸一同化作飞灰。 洛荼斯静立在原地,顿了两秒,神血从唇角渗出一丝。 和同级别的神生死相搏,受伤也难以避免,只要神格完好,这种伤会自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洛荼斯拭去嘴角的血迹,离开战场空间。 正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忽然感知到由远及近的神力。 是死神埃穆特,速度还很快。 上一秒刚感应到,下一刻就到了近前,死神被渡鸦环绕,实时弹着节奏很快的曲调,而埃穆特的兜帽垂落,看起来也十分急迫。 洛荼斯眼角轻跳一下,并行询问:发生了什么? 埃穆特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阿狄亚。 有危险。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啾! 第171章 剥夺 同为精神相关的神祇, 阿狄亚和珀尔路瑟的战斗方式,都是靠影响对手本身。 正因如此,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她们甚至不需要打开战场空间, 浅绯与透明的神力在周身涌动,碧绿与深蓝眼眸相对, 恍如森林对深海, 光晕云雾在其中缩放、旋转。 人们形容深深对视,有时会说望进她的眼睛里, 这种描述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精神系的较量,可不就是真.看进对方的眼睛里。 乍一看,这一幕似乎只是战前对峙,其实死斗已然展开,每道旋转的光圈都是一回合险象环生的攻守, 不见刀光血影,只有最本质的精神拼杀。 表面上,两尊神祇针锋相对, 互不相让。 但阿狄亚心里很清楚,她处于下风,而且是绝对的下风。 从最开始, 阿狄亚就知道, 自己和珀尔路瑟并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心灵女神存在日久, 是和恩、索珈同一时期诞生在索兰契亚这片土地上的神灵,而在喀斯涅国, 她同样有众多信徒,实力的各项权重都摆在那里, 在神系里也隐隐有为首的趋势。 这样的珀尔路瑟, 恐怕只有天空之神掌握完全胜算, 索珈来应对恐怕都会觉得棘手。 偏偏恩得对付同为神王的狼神乌拉坎,索珈也在南部,不知道和哪个异族神战斗,总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来这边。 至于洛荼斯,刚苏醒了十几年,虽说训练中展现出了很能打的本质,但是看样子她就是心灵女神的目标千把年前的纠葛阿狄亚知之甚少,可她明白,如果不是不得已,最好别让她们对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本来就待在边境附近的阿狄亚现身,主动拦阻珀尔路瑟。 是她来,还能拖得久一些。 又一轮神力的对抗,阿狄亚忍住大脑深处传来的尖锐刺痛,面不改色。 野兔信使已经放出去了,也不知道同僚们会不会及时赶到,什么时候,又会是谁。 正想间,对面的心灵女神忽然偏过头。 我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很久。珀尔路瑟说,声音轻若低喃。 阿狄亚懒洋洋地笑道:恐怕你还要留得更久。在这里陪我多玩一会儿,不好吗? 珀尔路瑟回以不变的微笑:强弩之末。 爱神一凛,随即眼神微沉。 她开始尝试调动更多归己掌管的情绪,不论是情感还是本能,一切可以形成力量的概念。 但还是没来得及。 双方的对抗中,心灵女神的力量如同逆卷的光弧,陡然刺破精神的屏障,粘稠透明的胶质神力顺着缺口渗透、灌注、攀爬、污染。展现出绝对压倒性的控制力。 胜负已定,阿狄亚周身神力近乎失控地翻涌,深红光轮在眼瞳里一圈圈扩大,涟漪层叠爆出厉光。 她孤注一掷,收拢各式各样芜杂的权能,将全部神力集中在最本源的神职力量上。 爱与欲。 美丽与蛊惑。 这一刻,阿狄亚就是美与诱惑的概念本身。 凭借爱神的权能,阿狄亚本可以蛊惑、命令对手,假如面对兽神,她的美与号召,甚至能让兽神控制的野兽和花木背叛神权,反过来攻击自己的主人。 然而,这种神权运用方式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珀尔路瑟只是怔了怔,便很快恢复理性。 微笑弧度淡了淡,珀尔路瑟的视线重新聚焦,下一瞬间,阿狄亚手中的匕首已然逼近她要借这短暂的一秒摧毁神格,可惜失败了。 珀尔路瑟低语:剥夺。 话音落下,阿狄亚眼前骤然黑暗。 或者说是空茫没有眼前的感觉,就好像无法想象用手脚躯干去看周围,尽管妩媚的碧色眼眸依然完好地睁着,又仿佛闭上一只眼睛时,那只眼睛所感受到的空洞虚无。 借由破损的精神屏障,心灵女神剥夺了阿狄亚的视觉。 与此同时,拿着匕首的手臂骤然一痛,在上臂处被生生斩断,阿狄亚看不到,那截手臂正坠落下天空,仿佛断翼的白鸽。 这种伤对神灵并不算什么,更麻烦的是失去的视感,阿狄亚急速后退,想要填补精神屏障的漏洞。 剥夺。 习惯用于感知周边环境的神力散去,浅绯烟雾丝丝缕缕收回本体,却无法再接收到它们传递的信息。 剥夺。 喉口封堵,气流无法再从此处通过,神灵不需要呼吸,但当发声和呼吸的能力同时丧失,这无疑是可怕的感觉。 剥 咻,啪。 迅疾的冰刃和渡鸦状的黑云一前一后,打断了珀尔路瑟的言语,话语也是某种灵与力,由此引发的效果也自然而然中断。 珀尔路瑟缓缓侧头,先看到洛荼斯,微笑道:果然,你不是在沉睡。 这还是洛荼斯第一次正面对上心灵女神的本体。 和她的影子阿思露一样,珀尔路瑟有着淡金发和深蓝近乎墨黑的眼瞳,气质与声音,都有种奇特的穿透力,抑或是影响力。 这是神职,赋予她影响生灵心感与灵魂的能力。 洛荼斯没有接话,而是靠近阿狄亚,看到断臂处目光一顿,立刻扶住爱神另一边手臂,与珀尔路瑟对峙。 埃穆特则站在另一侧,渡鸦停止奏乐,围绕着三个索兰神系飞旋,百来双黑豆眼看向珀尔路瑟的方向,动也不动,始终不曾移开。 漆黑,诡怪,安静,不祥。 这种时候,渡鸦们看起来终于有了冥世使者该有的样子。 珀尔路瑟像是刚注意到死神的存在,眉心微拢。 如果来的只有洛荼斯,或是只有埃穆特,心灵女神都能继续动手,然而偏偏是两尊上位神一起赶到,还是精神方面完好无损的上位神。 真要打起来,她倒是不惧,但万一中途有其他索兰神抵达 真是可惜珀尔路瑟低叹,蔓延的神力潮水般涌回身边。 入侵者离开,阿狄亚便开始自主修复精神屏障,意识明显不太清醒,完全靠着洛荼斯才能在原地站稳。 洛荼斯没露出异色,仿佛这边还有三个可用战力很有底气似的,冷然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珀尔路瑟轻言细语:这是邀请吗? 洛荼斯面无表情:死神的邀请。 一旁的生死之神抬手,浓黑云雾携着死气蒸腾而上,像是将要在此打开战场空间。 掌控精神类力量的神灵之间,战斗无声无息,但洛荼斯和埃穆特都不是,倘若要在这里对战珀尔路瑟,战场空间是必然要开的。 珀尔路瑟低眸,没有动作,仿佛任由死气由下至上把这片天地淹没,也将她拢在其中。 就在漆黑死气快要完全封过头顶时,心灵女神取下头顶的轻烟状冠冕。 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洛荼斯,我对你没有恶意。 希望下次,能和你不受干扰地聊一聊。 恋耽美 ——(128) 尾音消失在四散的云雾里,而眼前的心灵女神也随之不见踪迹。 洛荼斯并未立刻放松,原地凝神观察数息,才不着痕迹地神情松缓,转头心又提了起来。 阿狄亚,阿狄亚,你怎么样? 爱神只是不太清醒,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偏过头,用左边的耳朵仔细聆听,接着神力在头顶凝结成几行字母。 珀尔路瑟剥夺了我的视觉、神力感知、嗅觉和嗓音,还有右耳的听觉。 其他都还好。 这时,死神的渡鸦从下面飞上来,抓着一截断臂,在旁边盘旋。 神力似有所觉:把我的胳膊递给我,谢谢。 渡鸦就将这截白皙漂亮的隔壁物归原主。 洛荼斯看得眼角微抽,深吸口气:是暂时性的,还是 神力转变为另一行句子:应该不会持续。 写罢,自得其乐:不过,这样竟然有种缺失之美,你不觉得吗? 这倒像是阿狄亚会说的话。 洛荼斯担心之余,啼笑皆非:不觉得,我只欣赏我家艾琉的战损你得回神国,现在。 神力:啧啧。 埃穆特也板着脸:你需要,阿斯克勒,或者沉睡。 医药之神或是沉睡,疗愈套餐二选一。 神力挣扎:我还能打。就在刚才,我又悟出一招,就是缺憾的美丽与怜惜 洛荼斯:埃穆特,带她回去。 死神颔首,重新把兜帽拉上来遮过上半张脸,留下一只巨大的渡鸦化身,就带着阿狄亚返回诸神之国。 洛荼斯稍松口气,感应神力寻找其他同伴的踪迹,路上才有空回想珀尔路瑟的言行举止。 总觉得某些地方有点违和。 好像偶然间揪住个线头,一转念就松开了,再也没法从茫茫思绪之海里将它找出来。 不过珀尔路瑟出现在边境附近,保不齐会不会去萨努尔荒原找艾琉伊尔的麻烦。 正好,边境结界已经破了,双方神祇都能随意进出,以求稳妥,洛荼斯分出雪女神的化身往荒原的方向去,本体继续感知索兰神系同伴的神力。 最先感应到的,是风。 天空之神恩的神力,在以主动扩散的方式拓宽覆盖的范围,仿佛在搜寻什么。 朝着神力中心靠近,洛荼斯询问恩这边的情况。 天空之神说:乌拉坎跑了。 洛荼斯:嗯?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前下午一定能行! 实际上还是拖到了晚上,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就是,至少不是零点。 明天一定要早上码完十二点更新! 第172章 偶遇 是的, 狼神乌拉坎在和恩的对战中溜了。 对此,天空之神显然也没能预料到。 尽管狼神表现得不大像神王,但他确实是萨努尔神系新晋的领袖, 族群统一决定了他的地位,也赋予他天然超越同族的力量。 当然, 相对于恩的众神之王称号, 乌拉坎这个神王掺水略多。 恩有足够的力量击败他,摧毁神格就是重中之重, 然而狼神竟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竭尽全力他化作巨狼对抗飓风与雷电,本体却在战斗乱象里悄没声息地溜出战神空间,带着自己的神格。 时机抓得恰到好处,连恩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狼神本体竟然中途逃跑,以致于给了他溜远的时间。 因此, 恩这边其实才是最先结束战斗的一组。 打散巨狼后却没见到神格,天空之神无奈,考虑到狼神可能会前往另外的战场空间, 与异族神协同作战,这才扩散神力,搜寻狼神踪迹的同时, 也寻找其他神灵的战场。 洛荼斯了解前因后果, 神力汇聚成箭头指向一边:安弥拉在这个方向, 她的对手是秃鹫神。又一个箭头,苏里尔在这附近, 应该还在与山神战斗。 恩道:乌拉坎很有可能去找秃鹫。 说着,神力收拢成线, 向洛荼斯所指的方位感知, 与此同时, 洛荼斯也简洁讲了讲野狐神和阿狄亚的情况。 对于前者的死,恩没什么表示,看眼神似乎还挺欣慰的虽然从一个婴孩脸上看到欣慰这种情绪实在让人无言。 阿狄亚出事则让恩眉头微皱:珀尔路瑟剥夺了她的部分感知能力? 洛荼斯点头。 恩:那就有点麻烦了,被阿狄亚剥离的感觉可以自行恢复,但是需要足够的时间,索珈以前就中过招。 洛荼斯:恢复了多久? 不长,三五百年。 洛荼斯: 是不长。 恩操纵风飘得更高,两只白乎乎的小手将一团气流捏扁搓圆,仿佛随着思考的频率改变形状: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杀了珀尔路瑟,她造成的感官缺失就会自然解除。 不过,我不建议你和她单独对上。 原因不言而喻。 洛荼斯颔首,眼前闪过那双深蓝如夜的眼瞳。 如果有机会,心灵女神必须死。 就在这时,恩一顿:找到了。 神力碰触到隐藏在虚空中的空间裂隙,它通往安弥拉与秃鹫神的战场。 穿过裂隙,天地间骤然一变,入目唯有浓郁的黑暗,还有高悬在天际的银色圆月。 赶来的两神一渡鸦,大概只来得及赶上这场战斗的落幕。 因为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忽然响起属于秃鹫的惨烈号叫,紧接着黑暗退去,柔和皎洁的银月光照亮战场。 仅剩的黑暗全都聚集在战场中央,困住一只羽毛尖锐如钢针的巨大秃鹫,又一声号叫,是黑暗撕下了秃鹫的两只翅翼。 安弥拉悬空在对面,冷冰冰地抬手,做出抓握的动作。 黑暗就如同这只手一般,捏碎秃鹫的神格。 禽类庞大的身体随之消弭成灰。 月神收回黑暗和月光,慢腾腾地转过身。 你们怎么在这儿?高冷脸上露出茫然。 洛荼斯默默放下随时准备凝聚冰刃的手:来看看情况。干得漂亮,安弥拉。 看样子,逃遁之后的狼神乌拉坎并没有来帮助秃鹫神,尽管秃鹫是他仅剩的两个同系神灵之一。 野狐神死在洛荼斯手里,野牛神也不敌死神埃穆特,狼神的同伴只剩下秃鹫和绵羊当然,现在只有绵羊神了。 难道他是去找绵羊神谢俪普? 洛荼斯想了想,蹙眉。 谢俪普,这个顶着羊头的萨努尔神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她也参与这一回合的神战,就会有一位索兰神同时对付两个异域神,显然会更吃力。 没过多久,这轮战斗就告一段落。 太阳神险些就栽在喀斯涅山神身上,好在索兰神系救援团浩浩荡荡地赶到,山神见势不妙丢下自己的影子充数,本尊则匆匆撤走。 被发现时,苏里尔整个神都被压在战场空间里虚拟的西廷斯山脉下,只露出一个金发灿灿的脑袋。 拜托,拉我一把。 苏里尔挣扎着左右扭头,头发甩来甩去。 安弥拉救出这个可怜的太阳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回事? 苏里尔:我讨厌扬尘。 沙尘隔火,在之前的战斗中没少给苏里尔添堵,太阳神气急,对山神说:一直扬沙子,你是索珈吗?就不能用符合山神名号的招式来战吗? 山神:不能。 苏里尔被噎了回去,偏偏没过多久,山神就抓到机会移用西廷斯山脉,把太阳神压在山下,每当太阳火烧穿山体,山神就移来别处的山岩补上。 每一颗石子、每一粒沙尘都试图挖出太阳的神格。 如果不是山神见其他索兰神,当机立断选择跑路,苏里尔真有可能被他耗死。 继苏里尔之后,索珈和涅尔德也相继汇合。 前者的对手是喀斯涅海神,作为与恩同时期诞生的神祇、信徒众多的大地女神,索珈有足够的力量完全压制海神。这位掌管海洋的神灵没能逃过一死,化为水沫消散在海面上空。 后者的对手则是兽神,倒霉的兽神被迫接受知识的洗礼,整个神都差点废了,在被削掉一只耳朵后成功逃离。 战场空间完全不封闭,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像涅尔德这样速度不佳的选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兽神以远超猎豹的速度逃跑,想追也追不上。 清点神数。 除去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阿狄亚和苏里尔,索兰契亚方还有六位保留战力的主神。 而喀斯涅方,海神覆灭,山神、兽神和心灵女神留存,萨努尔则仅余两尊神祇,狼神与绵羊。 六对五,对方还有两个成员是已经败过一次的。 照理说,只要接下来不分散开,有恩和索珈牵制珀尔路瑟和狼神,索兰神系稳赢。 珀尔路瑟应该也很清楚这点。 然而她似乎完全不担心。 不仅不担心,还有心思对洛荼斯表达善意如果那些话算是善意从容姿态和一成不变的微笑,仿佛在昭示着心灵女神有所倚仗。 珀尔路瑟所倚仗的会是什么? 还是说,那仅仅是伪装出来的一切尽在掌握? 洛荼斯暂时无法得出答案,转头看向恩。 如果一个文明的神系已经在神战中毁灭,但这个国家的人类还在战争中占据上风,或者还没有落败,会发生什么? 恩看向索珈,索珈看向恩。 我想,会影响一些人类作战因素。最后,还是智慧之神站出来解答,但语气里多少带了些不确定的意味。 有一些条件,被人类称作战斗因素,比如天气、气候、季节,汛期这些对战争影响最大的因素,有一定规律,却无法被人类完全预料,也不能为人的意志能力所决定。 一般情况下,神灵也不能随意干预。涅尔德顿了顿,手里的书页无风自动,但是如果敌对方的神系全然毁灭,就意味着敌国的运已经消散,所以 所以,如果敌方神系灭绝,留存下来的神祇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影响战争因素,天时地利。 对于战争,尤其是战术安排,就连当天是否下雨、风向改变这种因素都可能是关键性的。 而一个指挥者,哪怕再怎么能征善战,也要受到环境的制约,想要在不利于己的环境下逆风翻盘很难,而在已经制定好战术方案的情况下环境突变,就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善战如艾琉伊尔,也无法在自然变幻下保证胜利。 战争之所以有限且变幻莫测,从来就不是人类的选择,而是自然决定的必然。 这种必然,人类称之为天意。 洛荼斯了然,又升起更大的疑惑。 既然如此,哪怕喀斯涅军队再怎么占据优势,珀尔路瑟也没有理由安之若素。 毕竟,只要喀斯涅神系灭亡,敌方军队所面临的优势都将转为劣势这个时代的战争对自然条件的依赖远比后世大得多。 还有沉睡的梦境中,【时空】所说的话,返回现代的契机只会出现一次,但是如果敌方不堪一击、战局推进顺利,那个契机怎么会出现? 洛荼斯放下拨弄镯子的手,抿唇不语。 另一边,雪女神化身循着感应前往王女身边的路途中,正面撞见了绵羊头的女神。 洛荼斯: 谢俪普: 绵羊神狠狠吓了一跳,羊耳朵受惊地竖了竖。 避免引来珀尔路瑟,雪神化身隐匿了神力波动,而绵羊神则是越靠近索兰契亚就越小心翼翼,也隐藏好神力感应。 这样一来,谁也没察觉到谁,就这么撞上了。 萨努尔荒原平坦广袤,如此之低的概率,也和狭路相逢沾不上边,总之,两神都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三秒后,洛荼斯:你就是萨努尔绵羊神吗? 询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同时周身浮起无数透明水环,显然是打算开战。 谢俪普转头就跑。 索兰契亚境内,洛荼斯本体半垂眼睫,将大部分神力传递给化身。 或许绵羊神不擅长打斗,但她到底是上位神,洛荼斯顾及随时可能窜出来的狼神和心灵女神,决定使出大部分力量速战速决。 于是,没过多久。 绵羊神化作白云朵似的一团羊,被一圈圈水环从头到尾套了个结实,四只蹄子被水绳攒在一起,弱小无助又可怜:咩咩! 第173章 意愿 绵羊神的咩叫只是惊吓之下的条件反射,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神不是羊,闭紧嘴巴,眼里湿漉漉的流露出怯意。 顿了顿, 又战战兢兢、仿佛示弱似的小声咩了一句。 洛荼斯不为所动:你的演技不太好。 谢俪普一愣,迅速眨掉眼睛里的水雾, 合上眼皮不动弹了。 以防万一, 洛荼斯取出她的神格,捏在手里。 随后拎起羊团, 继续向王女所在的方位赶去,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铁石心肠的反派。 好吧,绵羊神的确有那么一点萌,看起来和她的同族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但这不是洛荼斯没有立刻摧毁神格的理由。 看方向,绵羊神是从荒原深处很有可能就是艾琉伊尔和萨努尔残部所在的方位来的。 这只羊不擅长战斗, 或者说基本没什么可供战斗的神力运用,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影响人类。 谢俪普脱离战局回到荒原,或许就是为了干扰王女, 护佑信徒,为达成这个目的,她很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 既然如此, 还不如暂时留着绵羊神, 等确认艾琉伊尔那边没事, 再决定她的去留。 荒原之上,身穿银白皮毛斗篷的雪女神向更深处掠去, 如果不是身后还拖着战俘羊,远远看去就像雪色的大型候鸟。 很快, 洛荼斯就望见了下方一片营帐, 外围都被烧得差不多了, 内围倒是完好,身穿索兰制式军甲的士兵在帐篷间巡回走动。 恋耽美 ——(129) 同为神话传说中的存在,随行的精灵们最先感应到主神到来,便飞上半空迎接。 同时也看到了被团成毛球的绵羊神。 水属精灵: 一时间连行礼都忘了。 洛荼斯晃晃水绳:她来过这边吗? 来过的,不久前我们才感知到这个萨努尔神的气息,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没露面,好像什么都没做。 人类的王女也没有异常。 精灵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从她们口中,洛荼斯得知,之前有只精灵返回索兰契亚向她报信,只是没收到消息,想来是在路上错开了。 虽然精灵们表示一切正常,洛荼斯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拖着绵羊神,飘进那座最大的营帐。 当下,艾琉伊尔正在帐内接见仅存的萨努尔部落巫医。 这个信奉绵羊神的部落,在索兰契亚方看来其实是漏网之鱼,由于脱离统一王国而逃过一劫,但总是要去打下来的。 未曾想,不等索兰军队动身,他们就自己上门求和,更准确的说是投降,来访者还是部落巫医,足可见其诚意。 巫医不懂索兰契亚的语言,不过艾琉伊尔会说萨努尔语,沟通方面不成问题,连阿希诺这个兼职翻译都没派上用场。 王女面前,年迈的巫医深深俯下脊背。 我可以代表部落所有人的意志,我们愿意向您奉上忠诚,成为索兰契亚的士兵,听您号令调遣;也心甘情愿在战场上冲锋,哪怕是在最危险的位置。 王女陛下,我只有一个请求,恳请您允许我们继续信仰羊的女神,为她建造神庙,让我们的后代继续佩戴羊的护身符 只要您同意,整个部落的人从此就是您的战士,为您战斗,到死为止。 说完,巫医忐忑地闭上眼。 他怕王女拒绝。 虽说索兰契亚对异信徒并无特别的排斥,可先挑起战事的是萨努尔,主动归降求存的也是萨努尔,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 索兰王女大可以拒绝这个请求,因为就算被拒绝,部落也没有其他选择。 艾琉伊尔显然对此心知肚明,她抚摩着雪荼形护身符,不置可否。 恰在此时,洛荼斯的灵体穿过帐帘,神力在王女眼前凝成透明的镜片。 艾琉伊尔顿时眼前一亮,当着萨努尔巫医的面,脸上倒是没露出多余的神情,只是脊骨微不可查地挺直。 洛荼斯瞥见巫医胸前垂挂的绵羊角饰物,猜到他身份的同时,也将这人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是来投降的?洛荼斯问。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表示的确如此。 她金眸偏转,在看到河流女神身后的羊团时稍停,微微挑眉。 洛荼斯一摆绳索:这就是他们的神。 谢俪普原本正往巫医的方向看,闻言浑身一僵,闭着眼睛装死。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慢条斯理地重复:所以,你的部落愿意归顺,只要允许你们继续信仰绵羊神? 明面上是在问巫医,实则视线暗暗观察绵羊神。 巫医不明内情,还是坚决道:恳求您。 谢俪普不知何时又睁开眼,横瞳带着略显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的信徒。 和艾琉伊尔交换了一个眼神,洛荼斯轻晃绳索:你的信徒归顺索兰契亚了。 谢俪普不吭声。 假如是这个部落自发选择投降,或者首领做出这样的决定,前来谈判的就不会是巫医了。洛荼斯说,这是你的意愿吗? 良久的沉默后,谢俪普开口:没错。 这个部落的人类,都是很好的战士,他们会成为索兰契亚的助力。 洛荼斯蹙眉: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打? 谢俪普幽幽道:看到你的时候,是我先逃跑的。 然后就被河流女神拖了回来。 洛荼斯:哦。 艾琉伊尔没忍住挑起唇角,用气音发出短暂的轻笑,听得巫医茫然不解地抬头,不知道这代表同意还是威胁。 洛荼斯:那你 谢俪普垂头,小声道:但是,如果我能打得过你,还是会选择正面和你战斗的。 我是萨努尔的神,我不会背弃自己的文明。 可你的信徒马上就是索兰人了。 对。他们会变成索兰人,然后活下去,就算就算他们仍然信仰我,也会在我死后诞生新的谢俪普,那会是索兰神系的羊神。 洛荼斯其实不太能理解这头羊的思路,但谢俪普显然是认真的。 萨努尔文明的信仰,是我的存在之基,大家不都是这样吗?谢俪普有些怯怯地动着耳朵,神灵就是这样的,我们与文明共存亡,如、如果是你,河流女神,如果将要灭亡的是索兰契亚,你能背弃它吗? 洛荼斯抿唇。 没有如果。 艾琉伊尔无声轻叹,看向因为沉默过久而越发忐忑的巫医,直言还要考虑考虑,让人给他和随行护卫安排落脚处,等待通传。 又对阿希诺道:你也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阿希诺行礼告退。 她现在很是高兴,到目前为止,萨努尔已经注定要灭亡了,至于仅剩的部落是否存续、被赶尽杀绝还是归顺索兰契亚,阿希诺毫不在意。 事实上,在萨努尔族统一前那些大大小小的各部落里,这是阿希诺唯一比较顺眼的那个。 或许是因为信奉绵羊神,他们不把人当储备粮,也没其他部落那样以残暴狠绝为荣,相对好一些但也抢掠他国就是了,毕竟荒原居民特色,不抢掠就活不下去。 阿希诺和亲卫们一同离开营帐,帐内就只留下艾琉伊尔一人。 王女终于不用再正襟危坐,假装看不见神灵,她走到洛荼斯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人家的腰,下巴抵着肩窝,整个人半挂半站,像只慵懒歇息的猫。 洛荼斯,你看起来好冷。艾琉伊尔说,语气有点像抱怨,又有点像撒娇。 说归说,她也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雪神化身穿着银皮毛斗篷,周身悬挂冰晶,长发也庄重地盘着,凛冬气质加成,的确有种寒严朔雪的清冷凛冽。 谢俪普睁大眼:你们 怎么忽然就抱在一起了? 洛荼斯瞥了眼绵羊神,就有神力构成不透明的屏障,仿佛一堵淡蓝的围墙,挡在她与五花大绑的羊团之间。 艾琉伊尔张口,还想说什么。 洛荼斯却向后偏头看她,抬手勾住王女的后颈,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吻住蔷薇色的唇。 细致来往,唇舌勾缠。 雪神化身的温度也是凉的,气息一如既往像水汽掺杂着些微雪荼花香,又添冬雪的冷冽,干干净净,冰冰凉凉,有种别样的刺激。 被冰得退缩是人类的本能,然而艾琉伊尔只是微动了下肩膀,就吻得更深。 渐渐的,寒凉的口腔也浸染上暖烫的体温。 没过多久,洛荼斯流连着亲吻到唇角,轻舔了一下,这才推开。 现在呢,还冷吗? 艾琉伊尔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是有一点,看起来。 雪神怎么看都是冷的,哪怕染了人类的体温,至于内在,那就谁碰谁知道了。 洛荼斯眼底掠过笑意,理了理王女垂在脸侧的碎发,撤去神力场。 这一吻其实不算久,最起码,洛荼斯撤掉围墙时,绵羊神还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 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可谢俪普大概!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意味着什么。 萨努尔的民风可比索兰契亚开放多了! 身为有着动物性的神,她还不至于连这点意识都没有! 洛荼斯正经道: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水绳和水环,只是继续捏着谢俪普的神格,谨防对方异动。 谢俪普: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 白天吃了酸奶冰淇淋月饼,呜呜呜呜呜呜太满足了。 今天评论的小可爱都发红包,比心! 第174章 归顺 谢俪普无言片刻。 说到我不会背弃文明。 洛荼斯:那我们继续谈谈这个问题。 原本严肃的话题, 在当前的情形下,似乎都显得没那么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谢俪普反而觉得有些轻松。 如果看不到眼前这一神一人手牵手就更好了。 洛荼斯首先道:据我所知, 你在萨努尔神系不受看重,除了刚才那位巫医所在的部落, 其余部落的人都不愿以羊为信仰图腾。 没什么好反驳的, 谢俪普沉默以对。 如果神灵有必须忠于所属神系的限制,我不会多说什么, 神格就在这里,我随时可以不留后患地摧毁它。洛荼斯顿了顿,可你并不是一定要和萨努尔一起毁灭。 谢俪普低下头,洛荼斯几乎能从绵羊脸上看出悲哀的纠结,横瞳含着两包泪花, 好像下一秒就要对手指对蹄尖了。 洛荼斯在心里无奈叹气。 已经杀死过野狐头,她绝不介意多杀一只绵羊头,问题在于, 洛荼斯真觉得没必要。 萨努尔统一,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现在信仰谢俪普的部落已经选择归顺索兰契亚, 就在神灵的授意下。 偏偏授意的神灵本身不愿归顺, 却不会打架, 很有自知之明见神就跑,打不过就变成羊形, 被捆起来也只能咩咩叫,怎么想都是个小可怜。 最重要的是 洛荼斯垂眼, 眸中倒映出绵羊神的神格。 神灵的神格大多形似宝石, 但眼前的神格乳白色毛绵绵的一团, 表面圈着羊角的纹路,看上去很软,捏起来则是脆的。 萨努尔的神话里,对各位兽首神祇的力量没有明确描述,可祂们显然都衍生出了各自的神力运用。 谢俪普作为被一个部落全心信奉的上位神,不会打架,也总该有擅长的领域,只有她才能掌握的能力。 很大可能是治愈系洛荼斯对绵羊团期待颇高。索兰契亚拥有疗愈能力的神祇,只有医药与建筑之神阿斯克勒,虽说论治疗他是专业的,可毕竟是属神,神力较弱,难免力有不逮。 谢俪普就不一样了。 如果能有擅长治疗回血的上位神,不说远的,只说不久之前才负伤的阿狄亚和苏里尔,或许能就此痊愈,不必陷入沉睡。 出于以上期望,洛荼斯更倾向于策反谢俪普,而不是在这里击碎她的神格,神位空悬,等待不知多久后诞生新的绵羊神。 洛荼斯本就极有耐心,并不介意多费一点唇舌。 由于雪神形象过于冷酷凛然,她有意识地放缓语调,显得更为温和,从倒戈先锋阿希诺说起,劝说的态度接近循循善诱。 艾琉伊尔的手臂微微收紧,侧头看她。 循循善诱的哄孩子语气,从来都是年幼时期王女专属,并且当洛荼斯确认这孩子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之后,类似的语气就很少出现了。 怎么说呢,有种独属于自己、只想私人收藏的美妙事物被展示给别人看的感觉,尽管展示者和观看者都不知情。 这时,洛荼斯正巧说道:你刚才问我,如果是索兰契亚面临灭亡,我会怎样选择。 我的答案是,唯有人本身最为重要,只要索兰的人类还需要神灵、信仰着神灵,我就会与他们同在。 洛荼斯直视绵羊神:你看到那位巫医的态度了,即便未来并入索兰契亚,这个部落依然需要你。 谢俪普明显开始动摇。 洛荼斯不急不缓,等着她做出最后的决定,同时指尖下压,按紧了神格。 如果谢俪普思索过后,仍不打算改变念头,洛荼斯也只能选择立刻销毁这枚脆质的白晶。 难免遗憾,但最安全。 气氛极度安静之际,艾琉伊尔忽而出声,打破沉默。 洛荼斯苏醒用了很久,对吗? 洛荼斯一怔,恍然明白王女的意图,颔首道:对,从索兰契亚建立之初到最近,足足过了千来年。 羊女神追随萨努尔文明消逝,属于这个部落的新神,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再度现身,没有神灵看着,会很艰难吧?艾琉伊尔自问自答,当然会,这可是诸神参与的神战,不是么。 这话听起来,莫名有点可怕。 谢俪普几乎想问,你一个人类王女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目光掠过交握的双手,个中缘由似乎不问自明,只好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肚子里,改为 这是在威胁吗?谢俪普颤声说。 艾琉伊尔好整以暇:你可以当做是。 这句暗藏的威胁,效果还真不错。 谢俪普心中已有偏向,只是摇摆不定。以她的性格。想要做出关乎全盘未来的抉择,还需要更多时间的考虑,向前推动的勇气,或者一剂猛药。 艾琉伊尔的威胁就是这样的药。 正如洛荼斯所说,真正重要的是人类本身。 要是部落的人们不再需要她,从此分散在索兰的土地上,改信索兰神系,那她现在消失也没有关系。 可他们没有。 为了不让和神灵有交集并且看起来似乎有深入交流的索兰王女把这些人类当作没有靠山神的难民,随意使唤,谢俪普也不能就这么消散。 不然谁在神灵世界给仅存的萨努尔支族撑腰? 绵羊当然得支楞起来啊! 只要想通这一点,与文明之名同生共死的念头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谢俪普的双耳垂下,温顺地贴在两侧。 她说:我应该怎么做? 洛荼斯眨眼。 这就成功策反啦? 恋耽美 ——(130) 交扣的手自然垂下,借着雪神宽大绒袖的掩护,艾琉伊尔绕过拇指,在洛荼斯掌心轻划两下,修剪整齐的指甲带出细微痒意。 好像在说:我干得不错吧。 洛荼斯失笑,用透明神力揉了揉王女的头发。 随后才问谢俪普:除了战斗方面,你有哪些特殊的权能? 谢俪普:护佑牲畜更好地繁育生长? 这可以说是绵羊神的本职神权,和大地女神、生死之神甚至爱神的神权都有点重合,不过,假如要将绵羊图腾的神话索兰化,倒是可以定位成放牧女神。 洛荼斯:还有呢?出治愈出治愈。 谢俪普便一个个数:还有白云、食饮、助产、庇护年幼的孩童、伤病的驱逐者、助长水草丰美 看起来似乎和治疗有关,洛荼斯眼前微亮。 谢俪普还在继续数:纯洁、期盼、时间 时间。 洛荼斯抬头,呼吸的节奏仿佛乱了一瞬。 意识如同再度拉回到沉睡时的梦境,无数衔尾蛇环绕的金质器物,在剪影身后一格格转动,仿佛没有指针的表盘。 唯一回到故乡的机会。那道剪影说,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这个机会,指的会是谢俪普吗? 洛荼斯不打算返回原本的世界,或许偶尔怀念在那里的生活,但她对现代没有执念,有血缘相连的父母,却没有深深牵挂的至亲而在这里她有艾琉伊尔。 尽管如此,洛荼斯还是不自觉问道:时间? 谢俪普左右转头,展示头顶的弯角:人类发现,羊角会随年龄增长而部分增厚,一圈圈地叠上纹路,可以借此判断羊的年纪大小。 所以,有些萨努尔人会用羊角纹饰代表时间、计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衍生成我的神权之一。她停了停,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几乎没什么作用,可能因为这不是由文明诞生之神能触及的领域吧。 那,你可以用它做什么? 神力自动报时?而且,有时候会回溯展现过去某些画面之类,这不受我控制,基本都是我诞生之前发生的事,偶尔几次看到,都会看得一头雾水。 谢俪普的语气带上了一点不确定,很显然,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握这个领域的神权。 洛荼斯: 好吧,想来也很正常,【时空】是那道剪影的力量,就和【世界】、【命运】一样,与人类文明诞生的神祇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各不相干。 以谢俪普掌握的能力,理所当然也不会让人穿越时空。 大概是她想多了。 洛荼斯莫名松了口气。 转头看向王女,艾琉伊尔也正看着她,像是没想到神灵会毫无预兆回头,就这么被抓了个正着。 洛荼斯微微笑了一下。 艾琉伊尔眸光柔和,也回以一笑,漂亮的猫眼勾出迤逦的眼尾线条。 两人相视而笑的当口,谢俪普却像因为刚才的对话联想到什么,双眼睁大。 她先是用一侧的眼睛轮流观察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又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用另一侧的眼睛看了一遍。 绵羊神不是真正的羊,然而到底长着羊眼睛,矩形的瞳孔多少有些羊的特色。 比如说,更擅长捕捉远处的身影,而非观察近处的神态。 又比如,所有兽首神祇的通病不太会认人。 在这么确认了好几遍之后,绵羊神的眼神就有点欲言又止,程度和带着渡鸦版先王夫妻的死神相差无几。 虽然吧但是。 可能人脸都长成差不多的样子,实际上并没有联系,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于是绵羊神默默闭紧了嘴巴。 做出决断之后,艾琉伊尔便叫人传唤萨努尔部落巫医,告诉他,继续信仰绵羊神的请求得到准允,部落战士将编入索兰临时军制,参与接下来和喀斯涅的战斗,而其他人也会被妥善安置。 战争结束后,羊女神的神庙将加入重建规划。艾琉伊尔说,从现在起,你就是谢俪普的祭司。 从巫医到祭司,称号的变化能说明很多问题,不过,这位新祭司对此反而很放心。 部落完整地保留下来,与谢俪普神一起,这就足够了。 而绵羊神留在营地里,她的神格暂时由洛荼斯保管,也因此无法动用太多神力,等回到索兰契亚、让谢俪普查看神祇伤患的时候,才会物归原主。 一桩事了,艾琉伊尔也没法放松。 刚解决掉萨努尔族,有一堆整顿工作需要完成,而索兰境内还有入侵的喀斯涅军队,已经攻破以巴南纳城为中心的沿海防线,势如破竹向更腹地的太阳神之城进军。 情况依然严峻,鼓动萨努尔充当消耗兵力前锋的喀斯涅国,势必更难对付。 就算清点整顿的事宜基本由下面的人去办,王女也有的忙。 一切都要加快速度,因为他们现在是在和喀斯涅军抢时间。 雪神化身就在一旁坐着,顺便计时,等王女批阅各种公文、处理各种公务达到一定的时间,就把人家下巴捏过来接个吻,冰凉的指腹揉按眼周,能很好地起到舒缓作用。 当然,艾琉伊尔很有自制力,放松一会儿就自己坐回去继续工作。 只是免不了怨念。 等我闲下来 洛荼斯听到艾琉伊尔在桌案后嘀嘀咕咕,轻笑:我期待着。 艾琉伊尔笔下微顿,芦苇笔蘸的白浆汁在暗褐纸页上留下一个不明显的白点:你这是在干扰公务,洛荼斯冕下。 洛荼斯:那我出去待着? 佯装要起身,袖口立即被王女的左手按住。 艾琉伊尔右手继续写字,若无其事,冷艳而威严的面孔看起来很有欺骗性,反正没人能想到另一只手在桌下做什么。 洛荼斯退开袖口,将手心搭上去。 艾琉伊尔翻掌一压。 洛荼斯抽手而出,继续搭。 如此循环三四遍,洛荼斯耸肩,不再动弹。 谁让猫猫的爪子永远都要在上面?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索兰军队带着比来时更为丰厚的军备和行装,骑着优良战马踏上返回国境的路途。 同一时刻,洛荼斯的本体和其他主神一样,正身处苏里尼亚城,这座喀斯涅军队接下来的攻袭目标,此刻风雨欲来,暗潮涌动。 风雨欲来的原因,自然是喀斯涅军队前推的步伐。 说是步伐,但其实他们是乘战船来的。 伊禄河的繁荣,让索兰契亚水路交通十分发达。贯穿南北的宽大河流足以让喀斯涅战船通行,这个季节从海上吹来的风,也能让船只逆着水流往更上游的方向前进。 有洛荼斯和天空之神的神权,多少可以稍作拦阻,可喀斯涅神系尚有三位主要神祇留存,索兰神也无法放开手创造有利于索兰方的环境条件。 而暗潮涌动,则更多是因为塔兹和罗穆尔的到来。 曾经的王太子,如今的谋逆者后代。 过去的索兰王亲兄,现在的反叛支持者。 他们带来了兵力,同时也带来争议,都是在王城悬赏榜首的人,顶头上司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当下这个特殊时期,怎样对待才最妥当? 神妃奈玛尔一向不太管事,尤其是王女成为实际统治者后,就开始坐等神妃制废除,好脱离这座阳光灿烂的城池,找个常年阴雨连绵的地方逍遥快活。 如果不是战事,她的愿望估计已经实现了。 对于喀斯涅,奈玛尔没准是怨念最深的人之一。 在苏里尼亚城官员和将领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奈玛尔颇为不耐烦地站出来。 神妃积威仍在,又是当今掌权者仅剩的血脉近亲,如非必要,谁也不想和她对着干。 于是,争议暂时被压下。 就按神妃说的,先将两人安排在登天塔,为了不让塔兹旗下的士兵动乱,暂时不采取软禁之类的手段,只派人看着,再分别给王女那边和阿赫特城传信,等待回音。 洛荼斯见到罗穆尔时,险些以为前王太子换了个人。 他比王女年长几岁,可现在的模样却像是大了十几岁,整个人都显得更沉着,也由内而外地疲惫。 过去那种被父母用正直面具特意培养出来的、近乎天真的气质,还有入眼皆善意的假象,都已经在他身上散去了。 或许是被巴南纳的生活磨砺过,又或者,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罗穆尔已经有所了解。 从罗穆尔和塔兹的对话里,洛荼斯听到一个消息。 霍斯特成了喀斯涅军的俘虏。 还是在几次逃跑之后,逃无可逃,连人带财被敌方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是,喀斯涅方的领军者放出话,要是之后在太阳神之城前久攻不下,就把霍斯特押到两军交战的阵前,拿他当练箭术找手感的靶子玩,再拿心脏祭神。 洛荼斯: 这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用心脏祭祀完全是萨努尔陋习,喀斯涅神应该不会吃这套,毕竟文明是前进而非倒退。 说起喀斯涅神,从第一轮战斗结束后,以珀尔路瑟为首的那三位神灵都没再现身,也不知是在酝酿什么,还是单纯知道露面就会被打得很惨。 索兰神系,能打是认真的。 但回想起珀尔路瑟的态度,洛荼斯心中还会隐约不安。 心灵女神的倚仗,究竟是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了晚安的声音.JPG 今晚很晴,各个方位拍月亮的照片,结果最后删得只留下一张,可恶。 第175章 艾琉.宠妃.伊尔 喀斯涅军队搭乘的战船, 在开阔的伊禄河面行进,层桨激起浪花,打破这片青碧色水域特有的宁静悠远。 这些战船行驶速度不慢, 即便逆流而上,也因风力而让桨手们显出几分轻松。 这些天来, 战船都是这么前进的。 伊禄河带来丰饶, 它以近乎完美的姿态盘亘在大地之上,让一座又一座城池重地沿河而建, 带来极大便利的同时,也方便了来自南部海岸线之外的入侵者。 三列桨战船所能携带的补给有限,但各种各样的补给总能从后方运送过来,要是不够,就地停船, 步兵登岸攻打沿河城池,总会收获更多军备粮草。 而苏里尼亚城之前的沿河城池大多城防薄弱,还有些城主二话不说选择逃跑或投降, 喀斯涅军队不用付出多大代价,就能占领新城,从而获得双份补给。 这天也是同样的流程。 打下城池, 派人驻守在城中等待号令, 原地休整半天, 大部队就继续划桨起航。 刻着喀斯涅王室纹饰的战船行在舰队中段,被重重环绕保护, 船舱内坐着王子凯蒙和心灵女神的祭司,船首上空则飘着三尊喀斯涅神。 究竟还要等多久?兽神从涅尔德手下逃生, 整个神都不太好, 包括状态和脾气, 我算是服了,索兰神都是什么怪物,现在维伦那已经神格陨落,我们该怎么办? 维伦那,正是海神的神名。 在第一轮神战中,他的神格被大地女神摧毁,喀斯涅神系的战力一下就少了近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萨努尔神系几乎全军覆没,幸存的狼神和绵羊神都不知所踪,喀斯涅兽神本身也受智慧之神的压制,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心灵女神和山神倒是胜了,可对手的神格尚存,阿狄亚伤势复杂或许不会重返战场,苏里尔还是有可能在神战期间恢复的。 往宽了说,未来将是六对五。 索兰契亚六,另外两个神系五。 但要论实际战力,没准能和六对三划等号,其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第一个照面,神系战力就损失到这种地步,哪怕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自视甚高的兽神,也难免觉得形势不妙。 难道我们就一直躲着,等待父神出岛? 兽神愤懑地抱怨道。 珀尔路瑟老神在在,山神无动于衷。 此时,这两位神祇都在忙着对抗索兰神放出的、用以阻碍军队行进的神力。 山神的神力厚重如山岳,对抗着河流逆行的阻力,心灵女神则助长顺向的风,柔和而不令对方察觉地抵消天空之神远远传来的力量。 有神灵护佑的船队,得以安稳前行。 兽神气竖了耳朵,连兽形冠冕都被立耳顶了起来:你们两个,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山神:听到了,所以呢。 躲起来呀,等拖到父神过来,就是索兰神系的末日了。兽神说,可我们现在待在这里,索兰神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真难得,你竟然会愿意躲。 我又不是傻的。 兽神自觉被看轻,很不高兴,又转向珀尔路瑟。 你应该知道得比我们多吧?父神最信任你,有没有说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出岛。 之前萨努尔神系还在的时候,总想问出对索兰神胜利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心灵女神却讳莫如深,以致于对方都以为是不能言说的秘密武器,尽管焦躁也不会多问于是一无所知地对上索兰神,几乎全灭。 其实,这在喀斯涅神灵之间不是什么秘密。 祂们的倚仗,就是喀斯涅神话中的至高创世神,被尊称为父神的刻罗托。 只是父神原本没有实体,基本就是一团人形的光雾,只能在神域之岛的圣柱之间现身,纵然有庞大无匹的力量,也没办法出来参战。 还好,父神找到了参与神战的方法,对此兽神没什么了解,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所以真要说起来,兽神知道得并不比萨努尔神系清晰多少,能问的也只有心灵女神。 珀尔路瑟只对着他微笑。 兽神悻悻收回视线,只敢在心里嘀咕。 没办法,谁让心灵女神在他们中间存在的岁月最久,实力最强,创世的刻罗托父神也最信任她。 兽神敢对索兰神王大放厥词,却独独对这个同伴怵得慌,要是放在平时,他可能还会嘴硬地咕哝一两句,心灵女神从不会计较这么几句话,但今天不同。 动物性的敏锐告诉他,珀尔路瑟现在心情不算好。 不能惹,不能惹。 恋耽美 ——(131) 兽神半躺在空中,翘着腿百无聊赖。 不躲就不躲呗,反正索兰神系找来,肯定也是身边两个更强的同伴先顶着。 就算顶不住,就算祂们的神格一同毁灭,也不代表索兰契亚能胜到最后。 四尊神祇皆亡,也还有远在海岛的父神,喀斯涅军队势如破竹,一切依然在预想之中。 等父神脱离岛屿 就是索兰神系覆灭的时候。 珀尔路瑟并未在意兽神的念头,她静静地俯瞰伊禄河,深蓝眼眸映出河水翻涌的水花,在眸底跃动不休。 洛荼斯没想到,珀尔路瑟先前说过的单独谈谈,会来得这么快。 只不过来的不是本体,而是她的影子。 依然是个年轻女性人类的模样,和曾经的王城戏剧演员阿思露相貌有些相似,深蓝眼瞳和近乎刻板的微笑,让她看起来很好认。 抱着一个熟悉的木盒,这个新的影子笑容标准地出现在荒原之上,索兰军队暂驻的营地外。 顶着雪神化身的洛荼斯: 实不相瞒,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得微笑ptsd。 不过,影子本身是没有神力的,顶多算是承载神灵意识的人类躯壳,可以被轻易杀死。 洛荼斯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会会她。 在对方暂时无法造成威胁的情况下,听听珀尔路瑟的意图也不一定是坏事,要是能问出些什么就更好了。 艾琉伊尔之前就对阿思露抱有莫名的警惕,听洛荼斯说起心灵女神,立即断言:她肯定没安好心。 洛荼斯:我也觉得,但我需要听听她会怎么说。 艾琉伊尔稍作权衡:我让人带她进来。 顿了顿,又有点不放心: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洛荼斯抬眸:你不打算留下来吗,艾琉? 可你刚才说,单独。 那是珀尔路瑟的说法,我可没有表示赞同。洛荼斯摇头浅笑,透冷的蓝眸像含着冰雪,但在看向艾琉伊尔时总是显得很温和,如果她的影子要求避开你才肯说,十有八九在谋划什么,那就免谈。 艾琉伊尔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往变幻成女官模样的洛荼斯身旁一歪,修长的蜜色手臂从神灵身后横揽过去,拉住另一侧自然垂下的素白手指,亲亲密密地缠绕。 头颈斜靠着洛荼斯的肩膀,没骨头似的散漫慵懒,只有一双灿金眼眸盯着帐帘,眼神锐利,严阵以待。 这姿态,不像端严的统治者,倒是活像个惑人心魄的宠妃挂在君主身上,马上就要妖妃气场全开、耀武扬威地面见大臣。 洛荼斯按了按额角。 好吧,也不错。 心灵女神的影子走进营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笑容丝毫不变,只是眼睛半垂下来,和下半张脸上始终温柔的微笑形成鲜明对比。 洛荼斯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影子说:你果然还是这样。 洛荼斯微微蹙眉,影子却没有继续就艾琉伊尔的存在发表其他看法。 好像之前从未提过想单独谈话似的,她若无其事道:喀斯涅没有摧毁你的神庙,每一座都完好无损。 还有河流的祭司们,也得到稳妥安顿,喀斯涅人尊敬她们,如同尊敬本国的祭司。 维伦那已经消散了,但喀斯涅会有新的水神。 这个开场白在洛荼斯的意料之外,不过稍一琢磨,心灵女神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是在示好,或者说拉拢,更直接点的说法是劝降。 万万没想到,前几日还在策反绵羊神,今天就换成别人来策反她了还是当着索兰契亚人间掌权者的面,真的毫不在意地说出来了。 洛荼斯心情微妙,感觉王女贴着自己肩颈处的侧颊鼓起一个小包,大概是在咬牙切齿。 宠妃装不下去了。 艾琉伊尔直起腰,威仪尽显,似笑非笑:当着我的面,这是在说什么呢。 影子轻飘飘瞥去一眼:凡世的人类,也想插手神祇之间的事吗? 洛荼斯是索兰契亚的神,是我的神。艾琉伊尔音色渐沉,在我的这个词上特意咬了重音。 现在是,以后也是。如果未来哪一天喀斯涅人开始信奉河流女神,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所在之地已经归属索兰契亚的版图。 别轻易提及未来,人类,未知的一切不会尽如你的想象,正如你不会知道未来自己的死因 这么说,你倒是很清楚自己的死法啦,大预言家。 作为被劝降者的洛荼斯还没说话,眼前的人和影子就呛起了声。 艾琉严正声明的样子也很可爱,眼尾下压,表情很淡,眼神却颇为凶悍,像只宣誓主权圈领地的猫科,不动声色冷冰冰地睨着,内心却在弓背竖尾巴地炸毛。 在心里稍微联想了一下,洛荼斯收敛思绪,神情冷肃地看向影子。 艾琉说得没错。 我是索兰契亚的神,不会归于喀斯涅,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心灵女神的影子环抱木盒,将下巴抵在盒盖上方,轻声说:你理解错了,洛荼斯。 愿闻其详。雪神化身冷淡道。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或者劝说你归降。影子微笑的弧度略一上扬,因为你的意见不会改变结果。 ! 只要人间的神话改变,你没有其他选择,也不需要做出选择。就像之前说的,我从没有恶意,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因神战而陨落。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仅此而已。 空气沉寂刹那,艾琉伊尔眸光陡然一沉。 这种语气,这样的意味,谁都能听出不对劲。 洛荼斯轻拍了拍王女肩侧,如同安抚。 看来,索珈说你认识人类的我,是真的。 影子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洛荼斯就道:但我也相信,仅仅是认识罢了,就算有什么交集,也不会令人愉快。 影子眼里浮现波动:你不记得 我只是忘记,不是傻了,也没有换人。洛荼斯难得毫不留情地讽刺,我有说过吗?第一次见到阿思露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适,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艾琉伊尔好心情地轻笑一声。 这声带着气音的低笑,仿佛牵扯出影子的愤怒,她用幽诡的深蓝眼睛盯着王女,洛荼斯几乎从中捕捉到难以察觉的厌恨。 奇怪的情绪。 洛荼斯想,决定送客。 而要送走一个喀斯涅神的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她上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要说明一下,洛荼斯还是人类的时候,和心灵女神没有亲密关系,而且确实很少交集,只是珀尔路瑟单方面的屑!(剧透消音) 加更失败呜呜呜呜呜 明天继续为准时和加更努力。 感觉作息有回归阴间的趋势,不行,我还要抢救一下! 第176章 前世? 洛荼斯抬起手, 却被艾琉伊尔按住指尖。 还是我来吧。王女说,反手抽出安置在托架上的长剑,剑尖雪亮, 直指影子的喉咙。 艾琉伊尔的目光比剑芒更冷。 杀了她,杀掉这个影子。 喀斯涅神的影子没有神力, 哪怕死亡也对本体没有影响, 祂们也不把这当做死亡,而是叫回归。 对于艾琉伊尔毫不掩饰的杀意, 影子毫不顾忌,只对洛荼斯道:你就看着她这么冒犯神灵吗? 敌方神在这说什么呢。 洛荼斯充耳不闻,言简意赅道:交给你了,艾琉。 雪神化身倒是有心自己动手,但艾琉伊尔估计更想亲手了结这家伙。 不仅是珀尔路瑟种种意图, 还有之前从歌舞剧院篷顶一跃而下的阿思露,都够让人心梗的。 闻言,影子的眼神暗了下去。 艾琉伊尔则挑眉冷笑:听到了? 随后神情一变, 冷厉之色顷刻笼罩美艳的面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挥剑割了影子的喉。 眼见着对方不打算透露更多,面对心灵女神套话也没什么把握, 还不如先干掉, 就当弥补上次没亲手除掉阿思露的遗憾。 在洛荼斯面前, 王女收着力道,没有直接砍断她的脖子。 但影子盯视着艾琉伊尔, 哪怕喉口迸溅血花,笑容也纹丝不动。 影子带着笑, 发出破碎的气声。 尽情向影子出气吧而我, 能杀你一次, 就能杀你第二次 夜幕颜色的眼珠转动,看向河流女神: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 好好活着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让你在神战里陨落,毕竟,就算之后诞生新的洛荼斯,也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吧。 艾琉伊尔面无表情,抬手又补一剑。 心灵女神的影子向后仰倒在地上,血液从两处伤口汩汩流淌而出,神色一无变化。 只是眼里暗淡无光,意味着意识消失,影子回归本体。 喀斯涅的家伙说话真让人不舒服。 艾琉伊尔轻甩剑尖的血迹,不由得皱眉:什么叫诞生新神也还是有区别的?能说出这种话,用这种语气,简直是带着怒意和厌恶的语调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措辞,不知所谓,她以为她是谁。 洛荼斯的关注点却在前一句话上。 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在森那城的毒蛇袭杀?除此之外,艾琉伊尔未曾遇到过其他生命危机。 洛荼斯直觉不对,这个联想有些牵强,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除非是在千年前。 艾琉伊尔的前世之类的。 可是,索珈说起洛荼斯还是成为人神前的经历时,并未提过艾琉伊尔。 要真有前世,那么 洛荼斯很难说清此刻的心情,莫名其妙想到,那时候死神诞生了吗?索兰人的轮回到底是什么机制啊。 还有珀尔路瑟声称的,曾经杀死过一次。 杀死过,一次。 想到这里,洛荼斯呼吸一窒,心底传来细微的刺痛。 下意识想要确认艾琉伊尔的存在,她扣紧交叠的手,捏着王女的下巴亲吻,动作略有些急促,但王女适应良好,从善如流地回吻。 影子留下的死去躯壳还留在对面,看起来颇有那么个死不瞑目的意味。 当然,这时拥吻的一人一神全然没有顾及这点,良久才分开,那种想要确认什么的急切感被冲淡,两人的脸埋在彼此颈间,深深呼吸,缠绵如交颈的蓝鹭。 艾琉伊尔低低道:喀斯涅神说的都不可信,说不定是想放假消息,让我们心神不宁。你也别放在心上。 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洛荼斯:嗯。 是真是假尚且不能肯定,反正不会是好心来透露消息,比起示威或者示好,心灵女神影子所说几乎没什么逻辑,就像临时起意。 喀斯涅神系,会有什么新的动作吗? 艾琉伊尔叫人处理了影子留下的躯壳,又将木盒远远丢开,以防其中有什么异样的手段。 就像从未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过似的,大军继续休整,很快继续踏上返程的路。 奔波几日,远征萨努尔荒原的索兰军队带着大批战俘、马匹和战利品,返回底格比亚城。 来自萨努尔的威胁基本解除,西北边境的城防便可以适当削减,绝大部分兵力都被集结起来,准备再度前往战争最前线,在苏里尼亚城对抗喀斯涅的军队。 不可避免的,还要考虑兵源和更多军备的筹集。 征召新兵自然是必然的,按流程来,基本上简单训练一下就能上战场。 在尤为紧急的情况下,拿起武器就能加入两军交战,只是死亡率高得出奇这种情况基本都是被当作炮灰使用的奴隶。 而想要训练,就得消耗钱粮。 在军备来源这方面,从萨努尔获得的财富缓解了很大压力,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用为此焦虑,可之后难免后继无力。 这种时候,索兰契亚周边一些附庸小国送来物资,数目有多有少,但都表达了支持。 这些小国都很清楚,假如索兰契亚战败,等待它们的命运也只会是亡国,喀斯涅有吞并索兰契亚的野心,难道还会放过小国吗? 因此,他们绝对是下了血本。 可是与之相对,也有部分小国迟疑不定,最终倒向喀斯涅,向他们提供钱粮军备,只为能在战事结束后继续安稳地当附庸国。 毕竟,此前的索兰契亚面临萨努尔和喀斯涅两边的攻势,国内还有王女和霍斯特的对峙,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另一方面,就算嘴上不说,这些小国的掌权者对艾琉伊尔多少有点不以为然,嗤之以鼻。 一个女人掌权,还带兵打仗。 王室正统血脉又如何,估计还不如霍斯特。 这样的国度,怎么想也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向喀斯涅投诚,提前保下自家的王位。 至于喀斯涅获胜后会不会卸磨杀驴,他们基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反正只是换个强国依附而已,只要能继续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享受权力和财富,顶头上司是谁重要吗? 这些国家的态度,以及对喀斯涅的支援,不论是在明还是在暗,基本都摆在了王女面前。 艾琉伊尔看完,面上没什么表示,只轻描淡写道:这些名字,我都记住了。 传信官闻言,迟疑道:王城那边,要发布通告吗? 不必,暂且让他们得意吧。艾琉伊尔说。 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艾琉伊尔率军前往太阳神之城,与那里的守军会合。 恋耽美 ——(132) 与此同时,王城那边也会再分出一股援军,同样是向苏里尼亚城进发,誓要将喀斯涅军队拦在王国中线之外。 不能让他们突破苏里尼亚的防守。 否则,后面的关卡就更拦不住了逆着伊禄河,喀斯涅人可以乘战船一路打到王城,虽说王城陷落并不意味着全盘皆输,可这代表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两股援军分别从西北和东北方向,迅速赶往苏里尼亚。 而雪神化身则先行一步,带着绵羊神和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主神交接。 恩严肃询问:有疗愈能力? 索珈和蔼可亲:真不容易,竟然把萨努尔神拐来了,看起来是只小可怜亲爱的,要来块甜饼吗? 智慧之神直截了当:她可不可信,不会是狼神留下的后手吧。 洛荼斯:她的神格在我手上,信仰她的部落也加入索兰军队,不会有问题。 同时,眼神示意绵羊神别去接索珈的甜饼,好不容易来了个可能派上用场的治疗,她还不希望羊现在就晕过去。 是的,晕过去。 大地女神的甜点可是有撂倒神祇的纪录的! 然而大概是羊眼神不好,完全没接收到暗示,怯生生接过甜饼,整个放进嘴里。 紧接着,谢俪普: 救命,这是毒药吗?嗓子好像堵住了 至少没有晕。 洛荼斯扶额。 简单认识了一下,谢俪普便被埃穆特带走,尝试治疗苏里尔和阿狄亚,后者或许已经陷入沉睡,但太阳神还有的救。 谢俪普暂时不会进入神国的领域,而是由安弥拉将伤者带出来,神格也被移交到死神手里,如果绵羊神真有异动,埃穆特也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当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就是了。 解决完绵羊神的事,洛荼斯看了眼索珈,想着该怎么问起可能存在的艾琉伊尔前世。 决定先从喀斯涅神说起。 那两个神系剩下的神,还在索兰境内吗? 恩回答:喀斯涅神在,三个都跟着军队行进,像是没打算躲。 说着,他稍顿一下。 倒是萨努尔狼神不见了。 没有留下踪迹? 没有,境内不见踪影,可似乎也没有回到荒原。 在和天空之神的对战中潜逃后,乌拉坎就再无踪迹,仿佛人间蒸发。 索兰神几乎要以为,对方是潜往神国所在的虚无领域,或是自己开辟了一处战场空间藏起来,可四面八方都没有神战空间特有的力场波动,这种猜测也就不攻自破。 索兰神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时,苏里尼亚城外的树林,一匹幼狼从树下探出头。 它身上没有任何特殊,仿佛只是一匹与狼群走散的普通动物,但那双紧盯着天空一动不动的眼睛暴露了些许不同。 那是埃穆特和绵羊神离去的方向。 该死的 狼嘴里吐出一句萨努尔语的咒骂。 幼狼退到深林的阴影中,很快消失无踪。 第177章 未有轮回 现在的狼神, 大概已经无法造成多大威胁。 天空之神重创了他,哪怕乌拉坎借由巨狼身躯的掩护悄悄逃离,已经造成的重伤和神力消耗也无法归零。 萨努尔军队全军覆没, 虽然还有被抓的战俘继续信仰狼神,但这种信仰的消亡早已是注定的, 无可挽回。 短时间内大量流失的信仰, 让乌拉坎回转神力的速度减缓,也无法完成自我疗愈。 严格意义上说, 此时的萨努尔已经灭国,然而文明完全消亡还没那么快。 至少三代以内,萨努尔遗民就会被索兰契亚吸收,信奉索兰神系,融入索兰文明。 与索兰契亚悠久而广袤的历史相比, 萨努尔文明完全是个蹒跚学步但凶蛮好战的野兽崽子,在文明的同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那时候,萨努尔神才会真正消散。 这个时间差, 就是洛荼斯策反绵羊神成功的原因之一,不然真要按萨努尔灭国的时间点来算,谢俪普这会儿就已经和狼神一起消失, 根本等不到信徒为她建神庙融入索兰神系。 不过,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 狼神乌拉坎就算还没死,也已经非常虚弱了。 虚弱得无法维持兽首神祇的形态, 只能化作幼体狼,小心翼翼地收敛神力藏匿在树林里, 伪装成一只没有智慧的普通野兽。 他不能被索兰神系发现。 否则以他此时落单又能力不足的状态, 必死无疑。 乌拉坎之所以让绵羊神前去荒原, 一方面确实怕萨努尔国覆灭,另一方面也是为未来的疗伤做准备。 毕竟喀斯涅神看起来状态不对,问什么都不说,像是只打算利用萨努尔神,作为对抗索兰神系的工具神,但就算觉得这一点,已经参与神战的事实无法改变,乌拉坎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到底。 原本想留着谢俪普,让这不会打架的软弱绵羊离战场远点,还能去找她治疗伤势。 谁曾想索兰神比预想中更能打,同伴尽皆神格陨落,只有乌拉坎找机会逃出战场,本想找到谢俪普治愈伤势,但是 谢俪普被索兰神带走了。 没有任何反对,心甘情愿。 叛徒! 乌拉坎难以平复愤怒,虽然一直没把谢俪普当回事,可她就是萨努尔的神,也理所应当为神系奉献一切,凭什么背叛文明,跟着索兰神离开? 纵然再暴怒,狼神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缓慢地自我疗愈。 狼是记仇的动物,乌拉坎也是。 比起谢俪普这种过去就没被他看在眼里的弱者,狼神更记恨将谢俪普带回索兰契亚的河流女神,以及将他卷入神战的心灵女神。之后才是其他神灵。 珀尔路瑟。 洛荼斯。 只要有机会,乌拉坎会不惜代价,报复回去 狼神杀气腾腾的想法,并未让此时身在苏里尼亚城内的索兰神们察觉。 主神们的谈论还在继续。 关于乌拉坎究竟躲去哪里的讨论告一段落,喀斯涅神的位置倒是很清晰,随时可以打上门。 相对于这三个异族神,索兰神系可以说是稳赢。 只是珀尔路瑟有恃无恐的表现,多少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并且怀疑她的神系有什么后手。 如果真有暗藏的麻烦,那可能会是什么?洛荼斯问,神灵应该不存在神力增幅的说法吧。 比如窃取其他神的信仰、最后时刻叫外援、心灵神技引得索兰神自相残杀诸如此类。 洛荼斯罗列可能出现的情况,很有忧患意识。 前两者基本没可能,信仰是人神之外所有神祇的存在之基,如果真能神不知鬼不觉被人窃走,未免太不将规则放在眼里。 外援更是无稽之谈,这片大陆上主要的神系只有三个,其余小国要么依附索兰文明,信仰相同的神祇,要么就是神系还未成型,神灵尚在孕育,不可能参与神战。 至于最后的自相残杀 索兰神你看我,我看你。 不仅是自相残杀,还包括其他方面的精神控制,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毕竟心灵女神的神权范围难以捉摸,没准就留着什么大招。 但如果她有这样的能力,那天阿狄亚就已经回不来了。 天空之神默然片刻,道:喀斯涅神和祂们的人类同行,看起来不打算躲藏,要解决他们不急于一时。 等喀斯涅人到苏里尼亚城外再开神战吧,苏里尔或许已经治愈,多一个主神,也更能规避意外。 无神反对,事情也就定下了。 洛荼斯借机提起心灵女神:珀尔路瑟对艾琉敌意很深,会不会有什么原因?比如说,她想控制人类掌权者以此达成目的。 索珈一愣:她们碰面了? 洛荼斯道:几天前,珀尔路瑟去找我,就见了一面。 洛荼斯简单复述影子所说的话。 那些莫名其妙反常的言语,声称要让她并入喀斯涅神系的笃定,还有对艾琉伊尔的恶意。 如果换作以往,阿狄亚还在场的时候,诸神估计能开个茶话会,就这段对话中隐隐透露的恩怨情仇进行探讨。 但此刻,神灵所在的厅堂落针可闻,神力场内连外界的风声也传不进半点,没有性格最热闹的阿狄亚和苏里尔,几位主神都在自顾自思索。 终于,索珈发出一声轻叹:神灵是不可能控制一国之君的,除非对方与自己气机相连,是真正虔诚的信徒。 珀尔路瑟敌视艾琉伊尔,应该是她自己的原因。 心灵女神见过我,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洛荼斯转动镯子,垂眼,那么,她见过那时的艾琉吗?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洛荼斯认真道:索珈,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珈看向恩,天空之神颔首,郑重其事飘到洛荼斯面前:我们之前其实不想提起,因为那些已经过去的,难免会影响你现在的选择。 索珈和蔼一笑,接话道:不过在我看来,你已经不会被过去动摇,说不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然后,洛荼斯就从索珈口中,听到了一段似乎合情合理,又似乎令人恍惚的过往。 索珈之前说,由于神祇不会多关注凡间的事,所以她对洛荼斯的过去也没有多少了解这是真的。 但她没有提及一点,那就是再怎么无心干涉人世诸事,那些牵动着局势的重要人物,还是会得到神祇不时投来的目光,正如十年前被流放到神庙的王女,正如千年前的艾琉伊尔。 当时,这片如今属于索兰契亚的土地上城邦林立,有时互相结盟,有时彼此厮杀,分散而随处战乱。 直到名为索兰的城邦在混乱中崛起,吞并众多城邦,建立起索兰契亚王国。 艾琉伊尔就是初代索兰王的姐妹,率军征战的统帅,和被洛荼斯看着长大的王女一样,她能征惯战,从无败绩,瑰艳的相貌与黑发金眸也几乎完全一致。 而身为人类的洛荼斯,就是在她身边,作为河流女神声名鹊起。 那时的索兰神,只有恩、索珈、阿狄亚和埃穆特四个战力,阿狄亚与埃穆特更是诞生不久,力量未全,至于日月双子神、智慧之神,祂们甚至还没到成形的时候。 索珈说得没错,她知道的不多。 关于珀尔路瑟与两人的交集,她也不明内情,可以确定的是洛荼斯很不待见心灵女神,以及两人的结局从战后的索兰人口中听到的结局。 攻打心灵女神所在的城邦,是统一索兰契亚的最后一战,统帅艾琉伊尔没有死在拼杀之中,而是被军中叛徒背刺。 即便再有防备,也挡不住混乱战场上来自身后的一箭穿心。 不知是否有这个原因,洛荼斯所能掌控的水属力量失控,牵动伊禄河爆发洪流,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敌邦军队毫无抵抗之力,于是索兰军队大胜。 然而在战争结束前,洛荼斯的人身就死去了,索珈猜测她的死与力量暴动有关。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这回是真的只有这些了。 大地女神苦笑。 洛荼斯喃喃:所以,那是艾琉伊尔的前世? 出乎意料的,天空之神摇了摇头:不,那个艾琉伊尔,不该是如今的索兰王女。 因为她死去的时候,还没有轮回。 洛荼斯倏然抬眸。 没有轮回?可那时候,埃穆特是存在的 在最初版本的神话里,埃穆特的神职是枯荣,万物生灵的生长枯荣,和死亡、轮回没有关系,人类灵魂轮回的概念在王国建立之初才出现,而那时 那时,艾琉伊尔已经身死。 没有轮回,也没有新生,按理说如今的艾琉伊尔,和索珈口中的开国女将没有关系,就算有,也只是巧合与缘分的相似。 那,珀尔路瑟为什么会敌视如今的艾琉? 移情,迁怒,都有可能。从千年前,珀尔路瑟就是个疯子了。 索珈没有提及她与那个艾琉伊尔的关系如何,但从口吻表达来听,她们在旁人眼里大约是彼此信任的同僚,关系很好的友人。 友人。 一时间,心绪交织,五味杂陈。 洛荼斯垂首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了,多谢。 神灵聚在一起,该说的都说了,自然就散开各自做事,洛荼斯飘上城内登天塔的塔尖,在这最高处兀自出神。 要是阿狄亚没事就好了,现在好歹还能找人剖析剖析,也只有阿狄亚,对这类纠葛心事特别有兴趣,能当个神参谋。 洛荼斯俯瞰四方白石城墙,指尖无意识拨弄镯子。 她在想。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艾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就是2612,独一无二。 话说今天忘了请假,还以为已经挂过请假条了Orz 在想要不要再调整一下时间,早上确实有点赶,并且特别容易闭眼就睡,然后就拖啊拖。 之前基友就说,还是改成下午更新更方便,还能在同时间段互相督促码字,不过当时想着频繁改更新时间不太好,现在想想,连着请假推迟好像更不好咳咳。 所以明天应该会改成下午六点更新? 先试探一下,再看要不要固定,总之日更是不会断的,不会! 第178章 投敌者? 虽然索珈明确表示, 那时没有轮回,艾琉伊尔也不可能投入轮回辗转成为如今的艾琉,但洛荼斯总有种莫名的认知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这是发自内心的认知。从神庙中苏醒时与小王女的联系, 珀尔路瑟对王女的恶意,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却无法作为最有力的主要证明。 那么,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艾琉伊尔? 洛荼斯没有隐瞒的理由,可也没有说起的必要。 那是一段失落记忆中的时间, 洛荼斯对它知之甚少,只能从旁人口中拼凑出大概的过往。 恋耽美 ——(133) 而对艾琉伊尔同样如此,不论索兰契亚建立时死去的统帅是不是她,那都是已经被忘却的、太遥远的过去,至于两人的相处, 究竟是索珈认为的朋友还是更深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都不记得,何必在这种时候提起。 而且真要说的话,怎么开口也是个问题。 艾琉,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以前是人类的时候就认识你,你还是自己的开国祖宗, 战死沙场之后我为你报仇, 也死掉啦。不记得没关系, 因为我也不记得,都是听大地女神说哒! 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 洛荼斯: 河流女神默默按了按眼角,顺便把这个想法按了回去。 还是不要讲了。 说不定以后哪次聊到, 就能顺其自然地提一嘴呢。 没过几日, 艾琉伊尔率领的军队抵达太阳神之城。 照理说, 执政者亲至,神妃奈玛尔是该出面迎接的。 但当下是大晴天,常年光照充沛的苏里尼亚,被照耀得宛如一座黄金之城,艾琉伊尔知道姑母见不得阳光的毛病,也无意为难她,便自行前往登天塔最低层,也就是神妃的住所。 多年过去,奈玛尔这里的风格丝毫未变,依然是以夜明珠和发光昆虫照明,没有任何明火,幽幽寂寂。 生活在这里的神妃,就仿佛一只靡丽但鬼气森森的幽灵,很有后世文学作品中古堡女鬼的气质。 洛荼斯以女官的形象和王女同行。 走在通往会客厅的走廊上,颇有种穿过幽暗隧道的错觉。 正厅前方,是神妃惯常的座位,她喜欢斜躺在软藤睡椅上,让纱帘影影绰绰地遮着。 不过面对如今的掌权者,奈玛尔显然不打算继续摆出这种姿态。 神妃步下高台,连同身后提灯的女侍,向王女行礼。 她直起腰,并未改善的嘶哑嗓音问候道:欢迎,艾琉伊尔。现在该叫你陛下了。 艾琉伊尔略一颔首。 她在路途中收到过来自苏里尼亚城的消息,可以说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比如兵力如何,城防如何,又比如带着巴南纳军队退守此处的塔兹与罗穆尔。 面对血缘上唯一的近亲,艾琉伊尔并未表现出额外的尊崇和亲近,毕竟她们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于是,艾琉伊尔直截了当道:把塔兹和罗穆尔带来吧。 神妃偏头轻笑:不想先和姑母叙叙旧吗?深琥珀色的眼眸一转,看向洛荼斯,果然还是这位,啊,你好像没怎么变呢。 洛荼斯礼节性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艾琉伊尔还没忘记这位姑母爱好养舞姬美人的名声,闻言微微眯眼:正事要紧。 神妃耸肩:那两人在第三层。 塔兹和罗穆尔也住在登天塔中,倒是可以出门,但身边一定会有人盯着。作为霍斯特的亲兄和独子,他们在王女的地盘上位置很尴尬。 早就知道过往的一切会被清算,当王女的亲卫来到门外,请塔兹和侄子去见王女的时候,塔兹就想着,这一刻已经到来了。 艾琉伊尔垂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 塔兹行礼,心平气和道:王女。 罗穆尔则神情复杂道:艾陛下。 艾琉伊尔打量面前的两人,片刻后淡漠道:我查到一些事。霍斯特当初的谋划,你也有参与,是吗,前巴南纳城主。 罗穆尔惊异地看向伯父,塔兹倒是很平静,耸肩道:没错,我支持了霍斯特的计划,事实证明,这个选择其实没那么正确。 但罗穆尔不知情,霍斯特想培养出一个正直完美的儿子,所以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过。 艾琉伊尔冷声说:这我知道。 面前的两个家伙,一个是谋逆者的从犯和血亲,另一个是谋逆者的独生子,无论是谁站在现场,都不会觉得王女有放过他们的可能。 弑亲夺位之仇,驱逐流放之恨。 不管是哪个罪名,都足以连坐整个家族,再怎么血腥残忍,也没有人会觉得过分。 虽说塔兹手里掌握着来自巴南纳的军队,可就算当众处决这两人,巴南纳守军也不至于因此乱起来、被煽动着步上反叛后尘,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王女有充分的理由为了仇恨,出于律法,以防后患,哪一项不合理? 顶多会不那么好掌控罢了。 毕竟,塔兹在巴南纳威望颇高,手下的士兵也信服他。 如果塔兹被处死,就算这些士兵不表现出来,私底下也会互相交换惶惑不安,同时心生不满。 谁让之前巴南纳宣告独立,这些士兵也是旁人眼里的叛军。 片刻后,王女终于开口。 索兰契亚需要有力的将领。她语气平平。 这就是暂时不打算清算的意思了。 哪怕已经做好被判死刑的准备塔兹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但是 你们不会得到宽恕。 艾琉伊尔居高临下,俯视半跪的二人,语气平淡,眸光却凛厉:没有将功折罪,也不存在以功抵过,战争结束,我们再好好算。 塔兹愣了愣,他还在思考,罗穆尔就已经应道:好。 塔兹转头,皱眉道:不能将功赎罪 罗穆尔垂头:这不是应该的吗,伯父。 塔兹足足沉默近半分钟,看得出他的挣扎。与被培养得温善宽和的罗穆尔不同,他没有多高的普世道德观,只是在乎亲朋好友,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背后支持霍斯特谋杀先王。 但最终,塔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卸下一口气,道:遵命。 艾琉伊尔嘴角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道:那么接下来,就谈谈霍斯特的事吧。 一番商谈后,塔兹和罗穆尔离开主厅。 他们自由行动的范围扩大,可以重新回到军中,但依然要被人看着。 艾琉伊尔收回视线。 事实上,她很想现在就动手,亲手处死霍斯特的共犯,不论对方是不是巴南纳守军效忠的、有用的将领。 然而现在还不行。 艾琉伊尔深而缓地呼吸,暗暗触碰洛荼斯垂下的手心,以此来平复杀意。宽大的袍袖遮掩相触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谈完了正事,艾琉伊尔便准备离开登天塔。 临走时,神妃幽幽道:我不太懂战争,但是听说这次的情况很棘手。 艾琉伊尔:或许。不过,从前也不是没有更棘手的时候。 而现在,那些问题早已不复存在。 说的也是。神妃环顾这座厅堂,荧亮的明珠和萤虫罐,困了她几十年的地方,奈玛尔苍白的面容有些许恍惚。你还记得当初结盟的条件吗? 废除神妃制,让奈玛尔离开太阳神之城。 事实上,就算奈玛尔不提起,艾琉伊尔也会将废除神妃制列入改制项目现在的苏里尼亚城不需要神妃。 艾琉伊尔颔首:要等战后,不会太久。如果你等不及,现在也可以离开。 神妃摆手:算啦,我还没那么不顾大局。那就拜托你了,陛下。 她的目光往洛荼斯身边转了转,又瞧瞧艾琉伊尔,眼睛一眯,若有所觉:你们 洛荼斯撇开视线。 她就知道。 不管有没有当着别人的面亲密接触,总会有某个阅历丰富的家伙一眼看穿: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别问怎么发现,问就是从眼神看出来的。 艾琉伊尔挑眉,没有接话:我先走了。 说完,一行人转身离开会客厅。 想也知道,接下来又是一番忙得脚不沾地。 喀斯涅的船队沿着伊禄河,浩浩荡荡一路直上,要不了多久,这支舰队就会来到苏里尼亚城前。 这一天越来越近。 承载着指挥者的战船上,喀斯涅王子凯蒙从下属手上拿过折叠的密信,打开来看,眉头渐渐松缓。 全部看完之后,更是毫不顾忌地笑出了声。 凯蒙拿着纸张,在遍体鳞伤的男人面前随意晃了晃。 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凯蒙眼神轻蔑,神色却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志得意满,真应该感谢你有个好儿子,为了你,他愿意倒戈向我们。 霍斯特吃力道:罗穆尔? 凯蒙:是的,你儿子的名字。 霍斯特被喀斯涅俘虏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他还有用处,这些异族人不会杀了他,但难免使用酷刑逼供之类的手段。 可惜这个前任王知道的信息,大部分都是王城贵族家几年前的秘辛把柄,不打到阿赫特城就派不上用场。当然,打过去也不一定有用。 即便如此,霍斯特依然是清醒的。 他了解罗穆尔,这个儿子心软且正派,不可能因为父亲被俘就甘愿投敌,罗穆尔宁愿独自前来冒险营救,都不会出卖索兰契亚。 霍斯特就是这样养他的。 此时,凯蒙看着密信,似乎正在心里转着如何更好利用这个投降者的念头,对俘虏的想法毫不知情。 而霍斯特慢慢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时间,陷入沉思。 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立flag 第179章 诱敌 走出关押霍斯特的舱房, 喀斯涅王子脸上志得意满、放松和轻蔑的神情,就一同散去了。 他紧拧着眉头,重新开始来回打量信件, 仿佛要透过信上的内容,看穿罗穆尔真正的想法。 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大致意思是, 罗穆尔愿意找个合适的时机出城, 投奔喀斯涅,因为索兰契亚的其他将领包括自己的伯父都放弃了霍斯特, 只有罗穆尔甘愿前来,希望能救下父亲一条命。 凯蒙王子是个颇为多疑的人。 在凯蒙看来,罗穆尔选择倒戈的理由合情合理,从王太子到如今跌落谷底,不管是为了保住父亲的命还是不满索兰王女的打压, 他都有足够的动机倒向喀斯涅一方。 可是,万一是诈降呢?军事欺诈的手段,在战争中绝非罕见, 万一轻信他人,带来的损失很难估量。 所以,凯蒙在霍斯特面前来了场即兴表演, 装作当场相信罗穆尔诚意的模样, 同时观察霍斯特的反应。 最了解儿子的必然是父亲, 凯蒙觉得或许能从霍斯特的态度看出一些端倪,可惜霍斯特干啥啥不行, 演技第一名,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劫后余生尚存希望的样子, 让人看不出异样。 即便如此, 凯蒙也没有放下防备。 他找到身为心灵女神祭司的姨母, 想请神谕。 祭司很不愿为了这种小事打扰神灵,颇为不耐烦道:不过是索兰契亚失势的前王太子,没有战绩也没有实力,这么一个人,就算投奔过来又有什么用。凯蒙,难道连这种小事都要请珀尔路瑟女神降下神谕吗? 凯蒙解释道:罗穆尔身份特殊,听从城里传出来的消息,他的伯父塔兹还是那支巴南纳军团的统领,知道的肯定比费劲安插进去的暗钉多。要我说,让罗穆尔留在索兰军队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祭司扬眉:你要让他待在索兰军中,向我们递消息? 凯蒙点头:没错。事关重大,还是请降神谕更放心些。 祭司稍作思索,答应下来。 喀斯涅的祭司职位通常不会世袭,但心灵女神的祭司是个例外。 千年前,索兰契亚毁灭了最后的对手,尼贝特城邦。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役,洪流摧毁军事设施,也让尼贝特人死伤无数。 一部分幸存者留在故土,融入索兰文明;而另一部分小心翼翼穿过当时已经形成文明雏形的盖伯拉,渡海来到喀斯涅半岛,在这里定居。 这些珀尔路瑟的信徒融入了当地原住民,参照幸存者兼逃亡者的文化,喀斯涅人的文化信仰飞速发展起来,并最终形成喀斯涅神系,让即将消散的心灵女神,重新固定为喀斯涅的主要神灵之一。 而心灵女神祭司这一族,就是当初那批尼贝特人的后裔,他们中有人已经和土生土长的喀斯涅民族没什么两样,有的保留属于祖先的习俗,但也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喀斯涅人。 尼贝特早已毁灭,再也不能重现。 但到了这一代,心灵女神祭司的姐姐成为王后,诞下信仰珀尔路瑟的王子,也就是凯蒙。 他野心勃勃,促成与萨努尔部族的合作,也在达成目的后将他们弃之不顾。 他吹响王国向索兰契亚开战的号角,通过身为祭司的姨母和心灵女神建立起联系,又或者说接受单方面交流,将此视作最准确的神谕。 究竟是凯蒙先祈求神谕,还是珀尔路瑟先降下意旨,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凯蒙请神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以姨母展开的祈祷仪式为背景,喀斯涅王子双膝跪地,高举密信,喃喃自语。 请求您察看它,请求您检验它,掌管一切心感与灵魂的女神,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到底怀着怎样的意图? 可信吗?不可尽信吗?完全不可信吗? 三个纸团摆在凯蒙面前,分别代表三种可能。 战船上方,珀尔路瑟默默起身,准备去感知密信浸染的情绪。 兽神无聊道:人类王子又来请神谕?珀尔路瑟,你对人类的事也太上心了。 山神则说:这是好事,最起码对我们来说是。 透明神力感知到写信人留在信纸上的情绪,混乱的,繁杂的,但最为强烈的情绪是坚定,想要挽救至亲的急切,以及愧疚。 这样的情绪很好理解,尽管心怀愧疚,写信人依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拯救霍斯特,而与后者相比,愧疚的情绪落于下风。 没有恶意如果对方是诈降,就不可能没有恶意。 珀尔路瑟睁开眼,神力拨动凯蒙面前的纸团,将代表可信和不可尽信的纸团稍挪到前方,其中可信挪得更靠前,意味着罗穆尔可信的程度更多些。 恋耽美 ——(134) 没有去管下方的喀斯涅王子如何若有所思,如何下定决心,珀尔路瑟看向兽神。 兽神支起身体,警觉道:你看我干什么! 珀尔路瑟淡淡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为人类的事上心了。 兽神:?这关我什么事。 珀尔路瑟只是继续微笑,看得兽神后退了小半步,聪明地选择闭嘴。 当天,一只腿上系着回信的老鼠溜出战船,顺着放下的踏板登岸,灰黑的瘦小身影钻入灌木丛,很快就看不见了。 我的影子参与,和我没关系。不得不放出影子变成老鼠送信的兽神说,为自己挽尊。 珀尔路瑟没理他。 在作出神谕之后,这件事的后续就和心灵女神没有关系了,就算与人类达成联系,珀尔路瑟也还是神。 除非凡人主动地恳切求助,对于人类怎么布局怎么作战,她基本不会在乎。 然而,洛荼斯不一样。 喀斯涅神的影子没有神力,但在掌控自然神权的神祇特别留意下,风、大地和河流忠诚地传达信息,让那只老鼠的踪迹一览无余。 看来,喀斯涅人没有察觉。洛荼斯看着老鼠目标明确蹿向苏里尼亚城的方向,可能心灵女神不插手,又或者她参与了,但没有拆穿涅尔德布置的假象。 智慧之神涅尔德立在一旁,低声道:如果是阿狄亚,会更有把握些。 阿狄亚更擅长伪造本能相关的情绪,而智慧之神能淡化心灵女神对罗穆尔理智的感知,在放大情绪上没那么拿手。 不过,珀尔路瑟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尽全力感应,涅尔德制造的假象,也足以应付她了。 洛荼斯回到王女身边时,艾琉伊尔手中正拿着凯蒙写给罗穆尔的回信,浓黑眼睫半垂,金眸细微转动,阅读纸上的字句。 洛荼斯:他写了什么? 王女用指节轻叩桌角:凯蒙想让罗穆尔留在这里,等他吩咐,还特意提及霍斯特,说正在好好招待他。 和你想的一样? 和我想的一样。 罗穆尔作为失势的前王太子,本身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但他的伯父塔兹仍是巴南纳军团的统领。 像凯蒙那样的人,哪怕知道塔兹参与霍斯特谋杀先王的事实,也笃定艾琉伊尔会选择息事宁人,赦免并继续任用塔兹,在军事布置上不对他设防毕竟眼下索兰契亚可用的水军将领只有塔兹这么一位,而喀斯涅的战船正来势汹汹。 这样一来,罗穆尔所能了解的情报不会少。 假如能说服塔兹投靠喀斯涅,他的价值就更高了。 让罗穆尔留下,才能利益最大化。 当然,凯蒙不会一上来就对罗穆尔的情报深信不疑,总还需要没那么重要的情报进行过渡,才会放心相信罗穆尔送来的大消息。 而这个没那么重要的情报,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着下一步,借罗穆尔之手传出去。 艾琉伊尔双手托住洛荼斯垂在一旁的右手,放在自己脸侧,轻轻摩挲,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洛荼斯顺着她的动作,轻碰王女的脸颊:如果凯蒙,或者说珀尔路瑟发现破绽 那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打一场。艾琉伊尔轻描淡写。 听上去很轻巧,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实则冒着颇大的风险。 如非必要,没有谁愿意直接兵行险招,但喀斯涅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喀斯涅兵力庞大,还有此时最先进的战船作为运载工具,源源不断送来士兵和粮草。 他们的舰队能在伊禄河上畅行无阻,那些战船或许不适合攻城,却有着极强的机动性。 如果索兰军队死守苏里尼亚,让对方确认这里是很难对付的硬点子,大概率会选择绕过这座城池,完全控制水路交通,攻占其他城市,最后再来围困太阳神之城。 到时候,索兰绝对反而会陷入孤立无援的被动境地。 造成这样的局面之前,最好先想办法消耗最大也最昂贵的军备那些承载士兵和弓箭手的战船。 而在正常情况下,想一次性毁坏大量战船是不可能的,反而会让对方升起警惕,也让摧毁船队的行动更为困难。 正好,凯蒙俘虏霍斯特、以此威胁罗穆尔和塔兹的举动,提供了现成的倒戈动机。 接下来,就要看这场欺诈能否进行到底。 *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间谍增加了.JPG 第180章 计成 夜幕已至。 一只灰黑色老鼠沿着墙根溜出苏里尼亚城, 左右嗅探,和绝对正常的普通鼠类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特别注意, 没有谁会发现它的细腿上缠着一卷纸筒,上面承载着足以影响一场战役的消息。 兽神的影子要跑的距离, 比之前短了不少。 因为此时, 喀斯涅船队已经行进到太阳神之城近前,没费什么力气地占领最近一座城池。 隔着河流, 遥遥相望。 凯蒙取下密信,看着老鼠转头跑开,没有拦。 这是珀尔路瑟女神派来的、有灵性的动物,来无影去无踪,有需要的时候呼唤它, 老鼠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承担送信的使命。 展开信纸,上面是罗穆尔略显潦草的字迹。 信上说, 索兰军队将在明晚悄悄出城,在南面水路设下埋伏,大军倾巢而出, 水陆配合, 突袭喀斯涅船队。 看到简单的描述, 凯蒙脸色发沉。 原因很简单,他之前确实是想从南面攻打太阳神之城, 因为从这里进攻最合适,事半功倍。 但如果这条路线上有对方提前设下的埋伏, 就算不至于大受损失, 战况也会变得更为棘手。 能预判喀斯涅的下一步行动, 索兰王女果然不好对付,可惜,她没料到己方出了个一心拯救父亲的好儿子。 这让凯蒙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凯蒙对罗穆尔的消息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其中一个原因,是不久前罗穆尔送来情报,信中写明索兰契亚粮草的运输路线,凯蒙半信半疑,派兵去拦截粮草,结果真的截到了,最后拉回两车粮食。 相对于行军所需的粮草,这点储备粮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毕竟是从索兰王女手下抢来的第一批粮草,重要的是象征意义,以及拿它展示给士兵看,鼓舞士气。 如果不是索兰士官当机立断,放火烧毁相连的粮车,宁愿全部销毁也不愿留给敌军,喀斯涅步兵队伍一定能抢回更多粮草,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补给。 这次之后,罗穆尔没有送来其他消息,却要求凯蒙让霍斯特在回信上写一两句话,以此证明自己的父亲还活着。 措辞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无礼,反而更让凯蒙放心,罗穆尔越在乎父亲的安危,他提供的信息就越可靠。 于是,凯蒙让霍斯特写下求救和感激的字句,附在回信里送给罗穆尔。 以及霍斯特的兄长塔兹。 虽然罗穆尔声称塔兹和其他人一样不管霍斯特的死活,可凯蒙自认为看穿了背后的真相 大概塔兹也想救下弟弟,碍于王女的监视不敢做出实际行动,就悄悄透露机密给侄子,由罗穆尔传递消息,否则无权无势的前王太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或许凯蒙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也不会轻易信任表象。 然而,在图穷匕见之前,谁能猜出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是表象还是真实? 终于,罗穆尔送来真正重要的信息。 随着喀斯涅船队临近,苏里尼亚城越发戒严,只能通过老鼠传递密信,而安插在城内的其他探子联系不上,无从验证,可凯蒙已经认定,这条信息是真的。 于是,喀斯涅王子紧急召开军会,经过一番商讨,最终定下明晚的行动。 趁索兰人出城,守军不足凯蒙的手指顺着地图上代表河流的黑色线条,从他们目前守着的城池,向北划到苏里尼亚城。 我们就沿着这条路线,集中攻打这一点,克利,你领步兵团去南面阻拦索兰人回援,其他人都和我一起攻城。 喀斯涅将领异口同声:是,殿下! 第二天晚上,喀斯涅船队派十艘战船去往在南面的水路巡游,以此迷惑索兰军队,让他们不要太早回援。 而船队主力则沿着另一条支流,驶向苏里尼亚城。 有侧面高地遮挡视线,恐怕直到船队来到苏里尼亚前面,守城的士兵才会发觉。 眼前豁然开朗,船队进入一片宽阔的水域,这里的河道宽广开阔,水流安谧,月光下的水面如同青碧色长湖,映照月色星子。 这是伊禄河最静美的一面。 喀斯涅从没有这样的河,峻峭山峰是众多水脉的发源地,也将它们切割得短而湍急,落差很大,瀑布倒是不少。 但在喀斯涅,河流与静与浩荡都扯不上关系。由于他们那套神话观念,每条小河溪流都有一个神,是山神的附庸,它们急促,欢快,冒冒失失,永远不会安静。 索兰契亚的伊禄河不一样。 这种不同,早在之前就打破了喀斯涅人的认知,而在此刻,他们再次真正目睹。 哪怕再怎么不懂得欣赏美景,视线也难免在这样的景色中短暂停驻。 下一瞬,异变陡生。 一块块天然锋利的硕大石块,不知从哪里坠落而下,狠狠砸在船上。 苏里尼亚城外,就是这片大陆最大的采石场。 也就是说,盛产石头。 别的不说,原料管够。 哪怕再怎么坚固的船只,也防不住重力和冲势加成的石块,更何况战船还是木质。 相对于船体,石块也还是太小了,没法一击即沉,但当越来越多的石块落下,情况就变得棘手了。 喀斯涅战船引以为傲的尖锐撞角,优秀的承载力和机动性,没法让他们躲过从天而降的石头。 对,战船是有杀伤力,前提是有敌可杀。 被船队和石块掀起波澜的伊禄河上,没有可供撞击的敌船; 船上的弓箭手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两岸根本没发现敌人的军队,就算有,也是弓箭手无法企及的距离。 凯蒙看着不远处一艘战船被击打得支离破碎,缓缓下沉,眼神不可避免地躁郁惊怒起来。 加速!!他向后方船只传达。 能把较大石块投掷这么远的,必然是笨重的巨型投石机,很不方便移动。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罗穆尔送达的根本就是假消息,索兰人已经在高处埋伏好了 没关系,只要加速驶过这片水域,索兰人也只能干看着,而他们的船队数量众多,完全经得起一时半刻的消耗。 等到了城外,面临绝境的就是索兰士兵!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桨手奋力划桨、试图快速冲过水域时,幽灵似的船只从岸边悠悠飘来。 这些船很小,在夜色中很不起眼,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渔民遗落在岸边的小船。 而在此刻,它们携载着满船的燃烧物,冲入船队的阵型中,侧面避开尖锐撞角。尽管以战船的机动完全可以调整角度再来冲撞,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了。 燃着火焰的箭矢破空而来,目标却不是战船,而是那些小型船只。 从火苗到熊熊烈火,几乎没用多少时间。 火焰从小船顺燃到战船,就算有生牛皮包裹之类的防火手段,也很难顾及到全体,那些没有条件经受防火处理的战船就此遭殃。 双重威胁之下,喀斯涅士兵惊慌失措,将沉的战船上不断有人跳水逃生,而其他船上的士兵,哪怕有凯蒙王子的威信和以往残酷事迹的震慑,也还是不可遏制地不安哗然。 撤,现在就撤回去! 凯蒙断然下令。 可是,这片水域太宽阔了。 那条来时的水路,相比之下那样狭窄,喀斯涅船队就好像游进一只大肚瓶,争先恐后想游出瓶口,甚至因此起了内讧战船的撞角在慌乱之中刺穿了不少己方的船舷。 凯蒙万万没想到,索兰王女连面都没露,就让喀斯涅战船损失不小。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直到现在凯蒙也不能确定,是罗穆尔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还是艾琉伊尔清楚罗穆尔的背叛,将计就计传达假情报。 没有几个人能骗过他,从小到大都是。 还有女神,珀尔路瑟女神的神谕,怎么也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想太多,凯蒙咬牙,挥舞令旗想指挥混乱的船队。 他几乎要成功了。 与此同时,紧追不舍的石块如石雨般砸下。 其中一块石头有些砸偏了,没有击中更能造成损耗的船体位置,却砸中了装饰用的喀斯涅王室纹章,纹路断续扁瘪,看起来略为滑稽。 更多石块紧随其后,在它们的不懈努力之下,战船将倾。 最后一刻,凯蒙从船上跳了下去。 他紧咬牙关,眼白拉起红血丝,愤恨地从齿缝间挤出那个名字。 艾琉伊尔! 人类的战士竭力尽能,释放愤怒和仇恨的烈火。 这是一场,从昨天起就毫无悬念的大胜。 而在神灵之间,又一轮神战掀起波涛。 绵羊神不会战斗,但她显然是个很称职的医者,在和喀斯涅山神战斗时受创的太阳神已然恢复,立在安弥拉身侧,摩拳擦掌地想把账还回去。 遗憾的是,阿狄亚受伤太重,心灵女神剥夺感官的神术也无法解开,只好留在浮岛之上自己的神殿,陷入沉睡来治愈创伤。 洛荼斯有托埃穆特转告她保持清醒引导自愈的方法,但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 总之,神战现场,七对三。 虽说数量不能代表更有实力,可索兰神哪怕单拎出来,力量也是和独个喀斯涅神相当,甚至更强的。 照理说,这场神战的结果也该与人世的战役一样,毫无悬念。 洛荼斯却有些难以形容的心神不定。 神灵无法预知未来,不过对于牵扯自身的事物,偶尔会有种隐约的感应。 洛荼斯不知道其他同伴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微微偏头,身旁的每位主神都面目肃然,显然不会轻敌。 而在索兰神系对面,珀尔路瑟抬眼,唇角抿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山石暴起,兽嗥响彻战场空间虚无的山河天地。 恋耽美 ——(135) 喀斯涅神系率先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用李杜大佬们的诗描述喀斯涅船队面临的情况(比划) 前一刻: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下一秒: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第181章 创世神 这一轮神战的形式与之前大不相同, 毕竟在有数量优势的时候,谁还会继续玩一对一。 于是神战现场颇为混乱,乍一看就是场大乱斗, 水环与光箭齐飞,沙石共死气一色, 神力波动撼动整个战场空间。 天翻地覆, 地动山摇,水浪滔天。 但如果仔细观察, 还是能看出战斗过程中双方的偏向,洛荼斯与死神合力对付兽神,日月双子神和智慧之神主要对付山神,天空之神和大地女神的对手则是心灵女神。 中途偶尔放一招到另外两边浑水摸鱼,也能打得神少的喀斯涅方措手不及。 终于, 喀斯涅兽神被水牢困住无法逃脱,埃穆特的死气抓住机会,从兽神正大张着发出号叫的嘴里灌入, 迅速腐蚀神格,把它化为阴沉沉的漆黑碎末。 随着神格消逝的前一刻,兽神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 脸上掠过不可思议和惊恐, 表情定格, 灰飞烟灭。 几乎在同时,山神被日光凝成的箭矢刺穿胸膛, 他没有对上曾经差一点就能解决掉的太阳神的目光,而是极快地扭头望向珀尔路瑟。 后者没有给他回应。 不知出于什么预感, 洛荼斯也朝珀尔路瑟看去, 四下乱窜五光十色的神力攻击之间, 她看到心灵女神缓缓拉大幅度的唇角。 暗光的映衬下,宛如沾了血的猩红。 洛荼斯心中警兆顿生。 困住她 天空之神显然一直在关注珀尔路瑟的动静,他也察觉到不对,早在洛荼斯出声之前,就抬手布下凝滞的气墙,将心灵女神困锁在密闭的气流状神力场内。 洛荼斯的水牢随后赶到,又为这层桎梏加上一重防护。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下一秒,山神的神格彻底破碎成齑粉,他带着与兽神消逝前相似的难以置信之色,步了同伴的后尘,灰烬归于天地。 接下来,索兰众神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围攻心灵女神,哪怕如何垂死挣扎,结局也不该有任何悬念。 然而珀尔路瑟却仿佛放弃抵抗,没有动用剥夺感官能力这一绝技的迹象,她对着洛荼斯的方向,静静启唇。 风墙与水牢阻隔了声音,只能通过口型分辨话语的内容。 珀尔路瑟说我的宣告依然有效。 诸神注视下,珀尔路瑟消失了。 七双属于神祇的眼睛,全然目睹她在禁锢中消隐无踪的画面,连带着心灵女神的神力一起。 她完全脱离了整片战场空间。 在离开这片空间回到外界之后,索兰神向各个方向延展开神力感应。 反馈的信息清清楚楚地说明,珀尔路瑟已经不在索兰契亚的领土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用其他手段屏蔽神力感知,其实本尊还在境内。 但两者区别不大,反正都是找不到。 心神不定的感觉再次一闪而灭,洛荼斯垂眼,看向人类的战场。 夜幕之下,伊禄河早就没了之前的宁静悠远,烈火在船只的残骸上燃烧,映红了小半边夜空,也照亮水面铺开的淡淡血色。 能撤退的喀斯涅战船都撤光了,而大多数水性好运气好的喀斯涅水兵,也已经逃离出这片宽阔水域,劫后余生地往同袍的船上爬。 之前待在远处的索兰士兵终于露面,耐心扑灭近处的火焰,驾着小船到处搜寻幸存的俘虏和战利品,清理残局。 三四百米开外的小坡上,石块原料储备已经用得差不多,巨型投石机功成身退。 这种投石机能承载的重量上限很高,射程也广,最大的缺点就是笨重难以移动,放在城内搬不上城墙,用在遭遇战跟不上敌军,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鸡肋。 但在今晚,投石机发挥了巨大作用,重创船队功不可没。 黑发的王女站在投石机旁,向前迈出一步,夜风猎猎吹动象征统帅地位的深色披风,她抬首看向半空,月光落处金眸清亮。 即便心里尚存隐忧,洛荼斯还是朝艾琉伊尔温和一笑。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夜晚,洛荼斯不知道王女有没有看到这个笑容。 不过很快,艾琉伊尔高举右臂,轻微摇动,似乎是一个挥手的动作,然后她收回手,搭在肩上行敬神礼。 胜利献给伟大的女神洛荼斯。 王女的音色优美,稳重庄严,带着响彻长空的穿透力,她对身边的战士说,也对高空中的神灵说。 洛荼斯的目光在那里停留许久,才转回头。 人类的战斗非常顺利。 那就不可能是心中不安预感的源头。 究竟是因为什么,一个独自逃走的心灵女神,要怎么样才能做到改变战局。 洛荼斯首先想到盛着珀尔路瑟神力的木盒,莫非那是什么秘密武器? 随后很快驳回这个想法,里面装着的仅仅是神力而已,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变成决胜的利器,她的对手可是七个主神。 还是说,珀尔路瑟想利用瞬移的能力搞偷袭? 要在转瞬之间精准摧毁神格也很困难,更何况,袭击一位索兰神,其他神祇可不会坐视不管。 只要时刻在周身缠绕防御的神力场,偷袭也只是无用功。 洛荼斯不得其解,再看其他同伴,除了太阳神一脸兴高采烈之外,大家都神情凝重。 但真要讲因为什么而沉凝严肃,就和洛荼斯一样,祂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反正就是神灵那不讲道理的感应 洛荼斯闭眼,轻按额角,抬眸。 神灵有爆发小宇宙的说法吗?语气郑重。 月神顶着高冷面容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在战斗中突然觉悟,战斗力违反常规地骤增,一神杀掉敌方全员之类的。洛荼斯说,或者一个神找到某种失传的秘术,觉醒超乎寻常的能力,以致于无视数目和战斗力的差距会有这些可能吗? 众神沉思,一致将目光投向天空之神。 穿着庄重神袍的婴孩无辜回望。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智慧之神边把头发和领口理得一丝不苟,边淡然道:因为你存在最久,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总觉得只有你才了解。 恩叹气:虽说没有证实,但的确有占据绝对力量、能以一己之力毁灭一个神系的说法,不过就算是真的,珀尔路瑟也不可能。 洛荼斯: 出现了,传说中的必然定律。 的确有什么什么,但不可能怎么怎么,每当听到这种句式,没准对面就一定会怎么怎么。 是哪种情况?洛荼斯木着脸问。 恩肃容道:创世神。不是改造世界、掌控自然力量的神灵,而是真正身处虚无开辟世界的原初。 就拿索兰神话做例子,人类认为,从混沌的原初之水中诞生的我、索珈、阿狄亚和埃穆特,共同创造了世间万物。 恩随手一挥,天青色气流在他面前绘出四个小人的图形,小人动来动去,好像在忙碌地改造世界,而混沌的原初之水则安静地盘在下方,静如死水。 但神话认定的创世神不是我们,而是没有名字、没有意识,也因此不会真正诞生在现实的原初。 洛荼斯蹙眉:那其他神系的创世神 人类神话里的创世神,不会出现在现实,就算诞生了,也无法动用力量。因为早在传说里,冥冥之中,人类就对祂做出限制。 有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意识,只是混沌的事物,世界由此诞生,也孕育出最初的神灵。 恩操纵着气流变成一团灰色,灰色渐渐裂开,中间是天圆地方的空洞世界,小人在地面卧着,然后自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有的自行破开混沌,以身化万物,世界形成,祂就自己衰弱、隐匿,甚至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气流又化作一个小人,躺在虚空中慢慢变形,异化成大大小小的土地和海洋。 还有的创造世界,也曾掌握至高的权威,却被自己的后代杀死,用自己的生命促成世界的完整也就是被迫以身化万物。 小人高坐在上空,被另一个小人砍去头颅,头颅滚落,变成世间的一切。 恩收回所有气流,耸了耸小肩膀。 每个神系都是这样,不会出现创世神,大概是为了平衡,或者出于人类的潜意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创世神力量超越其他所有神灵的说法。 洛荼斯眉间不见舒展:我了解过喀斯涅神话,他们是有创世神的,创世之父刻罗托。 恩不以为意:曾经的尼贝特神系,盖伯拉神系,也都有神话中的创世神,但一个不会成形,一个只能待在诞生之地,其他同系的神灭亡了,祂也随之消逝。 毫不客气地说,创世神这种生物要么不存在,要么在神战中就是个摆设。 而除了创世神,其他神灵无论如何也不会单枪匹马杀完一个神系。 至于人类神话中对战力的描述,很大程度上做不得准。 否则,一个文明只要把神描述得强大无匹,动辄毁灭万千世界又立刻重塑,这个文明的意志不就无敌了? 那另一方人类还战斗什么,躺平等灭亡得了。 有规则在,珀尔路瑟捣鼓不出来多大问题。 恩对此非常笃定。 洛荼斯可没这么乐观。 然而,看不到实际情况,再怎么猜测也是徒劳。 只能继续戒备着,又或者,做足准备杀向喀斯涅国不知藏在哪里的神话岛屿,主动出击。 喀斯涅星罗棋布的海岛附近,介于存在和不存在的神话之地,也是一座漂浮在海面的小岛。 岛屿上矗立着四根圣柱,其中三根的光芒都已经暗淡。 半透明的海浪冠冕、兽头冠冕、山岳冠冕,都分别摆放在这三根石柱脚下,每一件象征对应神灵的物件,都伸展出一条颜色不同的光路,连接方柱之间的空地中央。 值得注意的是,象征海神和兽神的光路已经不再闪烁,只有山神的光路还在闪动光点。 终于,光点凝滞,静止。 这三条光路在空地中央汇合成四角的菱形,辉光纯白。 上方,全身笼罩光雾的万物父神刻罗托悬空而坐,云雾也遮盖住祂的脸,看不出五官及神情。 忽然间,他转头朝向依然亮着的圣柱。 方柱的顶端,原本只摆放着一只不起眼的木盒,而现在又多出一位女神。 珀尔路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柱顶,淡金色长发仿佛瀑布,一直垂落到接近地面的位置,苍白的双腿悬空,就像过去坐在这里的很多年。 刻罗托沉沉道:你逃出来了。 珀尔路瑟微笑:我回来了。 刻罗托摇头:看到这里的布置,你也该知道。你打不过索兰神,应该被祂们杀死,我才能脱困。 珀尔路瑟轻声说:您想得很周到。 只是没料到你会回来。刻罗托平声说,不过现在也来得及。 刻罗托抬起光雾组成的手。 与此同时,祂下方倏然现出一只木盒,就在光路汇聚纯白菱形的正中间。 下一个瞬间,位置互换。 珀尔路瑟立在菱形上空,刻罗托则身在心灵女神的圣柱顶端。 喀斯涅创世神的脸上,光雾骤然剧烈涌动,而祂身上的光雾正缓缓流动,流向珀尔路瑟,露出遮盖下简单的白袍。 你做了什么? 珀尔路瑟依然在微笑,光雾逐渐笼罩身躯。 父神,您有没有想过,这套献祭神系释放造物者的回路,是怎么来的? 喀斯涅神话里,备受信仰且不会现身的创世神,又是怎么形成的? 感谢您,父神。您的名字很好。 珀尔路瑟的声音低下去。 它是我的了。 扬起的长发,如同利刃刺穿创世神额头的位置。 光雾还在涌动,没来得及露出刻罗托的脸,祂的身体就已经随风散去。 圣柱光芒黯淡。 脚下,轻烟状的冠冕成形,延伸出最后一条光路,涌向中央的菱形。 没过多久,这条光路也停止闪烁。 云雾般的光将心灵女神或者说新的创世神团团包裹,织成梭子样的纯白光茧。 茧心规律缩放,心跳似的节拍,在岛屿上砰响。 * 作者有话要说: 珀尔路瑟:你的名字fine,下一秒mine。 友情提示:不要靠近心灵女神(还让人家管自己叫父神),会变得不幸(指被背刺)。 第182章 流传 苏里尼亚城。 继河上埋伏那夜之后, 已经过去数日,喀斯涅人被打痛了,就缩回苏里尼亚对面的城池, 暂时闭城不出。 这一役,战绩卓著。 统计下来, 剿灭的战船占喀斯涅船队总数的三分之一, 喀斯涅水兵有的乘船撤退,有的凫水逃生, 被索兰军队救起的战俘有五六百人,而战死者不计其数。 与之相对,索兰契亚方伤亡极少,少数的牺牲来自岸边放出火船的士兵,都是被靠近河岸战船上的弓箭手杀伤,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战后缴获的战利品倒是不多,可能因为喀斯涅王子打着速攻下城池的念头,战船上携带的补给不算充足, 没什么可供搜刮的油水。 最佳战利品就是战船,可惜为了保证杀伤力,投石和火舟都是冲着毁船去的。 大多数战船都毁损沉没, 能完好回收的只有那么十来艘, 它们大多在宽阔水域前争相逃窜时堵在后面, 桨手弓箭手纷纷弃船逃跑,这才被索兰军队缴获。 除此之外, 清理战场的士兵在现场救出了一个人。 那就是喀斯涅王子拿来做威胁的在逃谋逆者霍斯特。 恋耽美 ——(136) 看样子,霍斯特原本被绑在王室战船狭小的舱房内。 局面突变时, 凯蒙就算发觉自己被骗了, 也没工夫拿这个人质出气, 而撤退过程中战船受损严重快要沉没,凯蒙紧急跳船,来不及带上霍斯特或者压根没考虑他。 总之,霍斯特险些就跟着战船一块沉底了。 之所以说是险些,因为他运气实在很好,绑着他的木板浮在水面上,在不少扒着木板的倒霉喀斯涅士兵中间不算显眼。 霍斯特试图借机逃跑,毕竟不论是在喀斯涅还是在索兰契亚,他都得当俘虏,这点自知之明霍斯特还是有的。 可惜他没成功。 当时,认出谋逆者的索兰士兵押着霍斯特来到王女面前,艾琉伊尔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还真是意外之喜,你觉得呢,叔父。 转头就让人把霍斯特带回苏里尼亚城的牢狱,不允许探视,按重犯的标准羁押,直到几天后的今日,都没再搭理过他。 塔兹很识趣地没有问过这件事,罗穆尔也没有,不过看这几天他的表情,显然是想问的。 霍斯特很怕死。 小花园的水池边,艾琉伊尔倚着池岸光滑的圆石,细致梳理银尾人鱼的头发,和本体发色一致的银发,略带水生生物特有的凉滑,不用理也自然顺,手感非常好。 艾琉伊尔此时的心情也很不错,只是提到仇敌,声音难免带上淡淡的讥诮:这种时候,也抽不出时间带回王城审判,就让霍斯特待在牢里担惊受怕吧。 独自受押时漫长的等待,远比其他任何手段都折磨人。 洛荼斯很同意这一点。 等待真的很折磨。 毕竟,索兰神系马上也要面临被动等待的境况。 自从神战当天的莫名预感之后,不论是洛荼斯还是其他索兰神,都没再产生类似的感应。 但这件事还是很值得重视。 几天前,洛荼斯的本体和其他几位同伴离开索兰境内,前往喀斯涅领海,寻找那座在喀斯涅神话传说中神祇居住的小岛。 而就在刚才,祂们最终确认 那座岛不见了。 银人鱼说,一边无意识地轻轻拍打尾巴,由于尾鳍完全沉在水里,池面没有溅起水花,只是显出涌动的痕迹。 喀斯涅神的圣岛,无法被感知,无法被发现。 这很大可能是珀尔路瑟的手笔,就像上一次,她用自身的神力掩盖萨努尔军队在西廷斯山脉的踪迹。 但和之前的情况不同,洛荼斯无法利用海雾水汽之类的事物间接获知岛屿的方位,其他掌控自然界力量的神灵也不行因为神话岛屿本就不存在于现实。 它是神话的产物,不依托海洋的幻想之地。 珀尔路瑟将自己藏身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完全的孤岛。 河流女神身旁,智慧之神提出可能的猜测: 往好处想,珀尔路瑟大概是知道己方神系必败,就只想在战争结束前藏起来。 让我们不能除尽喀斯涅神,影响战场环境,让喀斯涅的人类自行取得胜利? 银人鱼这边,王女也若有所思道:那家伙想靠人类翻盘? 很显然,艾琉伊尔也对心灵女神没有任何好感,连名字也不想叫,只称呼那家伙。 洛荼斯也很想这样相信。 她对王女有绝对的信心,如果珀尔路瑟真的不打算继续参与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喀斯涅惨败,而依照神战的规则,惨败的一方将慢慢消亡连同最后的珀尔路瑟一起。 然而,按照墨菲定律,不管最坏的情况可能性有多微小,它总是会发生。 再加上恩谈论起创世神时,立下的标准flag。 银人鱼的上半身稍微后仰,后颈往艾琉伊尔手心一靠,闭上眼睛。 你很担心? 王女问。 洛荼斯的意识边让本体和其他神灵一同返程,边抬起银人鱼的手,覆在艾琉伊尔腕间,轻轻敲了敲。 人鱼化身没有赤金手镯,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无从施展,只好在王女身上找补。 的确,我很担心。 洛荼斯斟酌片刻,没有对心中的不安隐而不谈。 艾琉伊尔垂眸:不论那家伙现在是否在做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否则也不会藏匿起来。 如果我在她做成之前,就攻下喀斯涅 王女神情认真,洛荼斯顺着这一假设思考,随即知道这行不通。 哪怕文明落败,神祇的衰弱消散也是需要时间的,这点从如今的萨努尔神系就能看出来。 除非杀死喀斯涅所有人类,包括无辜的平民,老者,女人和孩童,一个不留,让文明在短时间内断绝,否则珀尔路瑟就不会被打断不论她是否在谋划什么。 洛荼斯没有明说,只道:按你的节奏来吧。 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论作战,你才是我的老师呢,艾琉。 艾琉伊尔眸中波澜一动,感觉像马上就要低下头,来个热烈而漫长的深吻,没准吻着吻着就要落进水池里去,浸湿衣装。 但她只是轻碰了碰洛荼斯的唇角,然后移开,再蹭蹭侧脸。 我去处理一下巴南纳军团的汇报,明天又要出战了。 艾琉伊尔起身,眼神带着眷恋不舍,行动却照样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洛荼斯留在水池里。 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摆动鱼尾。 走得好急,不过毕竟是战时,就算不是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要出面,还是很忙的,能流出这么一点放松时间也不容易。 人鱼整个沉入池底,张开的尾鳍有如纱质,又仿佛雪色丝绸,与散开的银发辉映,闪闪发光。 王女不在身边,洛荼斯就将更多意识关注点落在本体那边,任由闪闪发亮的化身无意识吐泡泡。 水池不远处,艾琉伊尔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按了按胸口,叹气。 太亲热了也不好。 想压下躁动是容易,可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战争早点告一段落吧,要等到此间事了,再等洛荼斯的节日到来,才是最有仪式感的时机。 此后的一段时间,索兰契亚和喀斯涅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吃过一次大亏以后,喀斯涅王子行事更加谨慎小心,也更稳扎稳打,在苏里尼亚城以南最大的一座城池驻守。 时不时会有双方士兵撞上,打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喀斯涅军队还往其他方向尝试北上,比如太阳神之城东面的主城,伊禄莱拉。 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伊禄莱拉城主老当益壮,及时反应,没给喀斯涅攻其不备的机会。 收到消息的苏里尼亚守军立即出兵,要从后方夹击,喀斯涅军队见势不妙溜得很快,两边都没什么损失。 至于小规模遭遇战,则各有输赢,值得一提的是,但凡索兰王女在场,必然是索兰军队告捷。 她就像是一面不落的王旗。 而在对峙期间,新的神话自阿赫特流传开。 裹挟着微薄血气,王女所率的骑队返回苏里尼亚城。 民众站在路边,目送骑在骏马上向城池中心走去的王女。 有个人不自觉地小声哼起诗歌,听着有点模糊。 站在旁边的人问:你在哼什么。 艾琉伊尔女神的颂歌呀。 这人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不敬神的话,陛下是陛下,怎么能随意冠以神的称号! 对方反而横眉立目:陛下怎么不是神灵了,你还没去听凡西普唱的诗吗?陛下就是战争女神的轮回,是专门来帮助索兰契亚度过难关的。 凡西普,是一个有名的吟游诗人的名字。 吟游诗人,在各种民间故事里都是身具奇能的人才,这也不奇怪,毕竟民间故事也基本都是他们改编传唱的。 总之,出于这种特性,索兰人也不觉得吟游诗人在战时跑来传颂新的神话故事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这是王女陛下的故事,普通民众看着传信官公示的战报,也会感慨陛下不愧是洛荼斯女神的神眷者,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比如王女其实吃过胜利的金无花果、有过神国一日游、被神王任命为天定之王等等等等,全都是零碎的传言。 而当出现在各地的吟游诗人,带着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弹唱,信誓旦旦表明这是大祭司们都认可的神话 这些寄托民众心中隐愿的传言,自此统一,慢慢扩充。 那是之前不为人知的主神。 战争与权力的神灵,为了迎接危难轮回到人间,既然她是战神,那么神灵眷顾的索兰契亚,必然会屹立不倒。 第183章 深刻思考 作为近期流传的神话主角, 艾琉伊尔的表现艾琉伊尔的表现就是没有表现。 王女十分淡定,并且坦然自若。 哪怕民众听了吟游诗人的故事,在路边大声谈论颂神的长诗。 哪怕苏里尼亚城中某些官员将领得到祭司团体的暗示, 在面对她时流露出瞻仰神像似的表情。 艾琉伊尔也只是微一颔首,从容威仪, 让人感叹不愧为人间之神该有的气场。 相比之下, 直到现在都不太习惯祭司们当面狂热赞美的洛荼斯: 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吗。 总之,艾琉伊尔对战神转生的身份适应良好。 而旁人虽然对她越发敬畏有加, 但出于王女本身就是王国掌权者的缘故,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倒不是非常突兀。 别看众人一副已经把王女当作神祇崇信的模样,但到底艾琉伊尔能否升为人神,在其他主神看来还是个未知数。 神庙还没影子,新增的神话传说也还没深入人心, 就算以上条件都满足,琢磨不透的规则也是一大变数。 更何况,由人化神需要的时间太漫长了, 快的几十几百年,比如曲艺女神和医药之神,慢的能有上千年, 比如索兰契亚建立之初就有了神话雏形的洛荼斯。 谁知道艾琉伊尔要等多久? 身负神话的人类, 也还是人类, 这场在诸神看来已经接近尾声的神战,和她是扯不上关系了。 洛荼斯的本体返回苏里尼亚城时, 正值入夜。 天色刚晚,日月神殿灯火通明, 登天塔则暗暗沉沉。 实际上, 只有走进塔内, 才能看到满廊满厅的莹莹亮光,都不是明火,但和灯烛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登天塔低层,属于神妃奈玛尔的宴厅人声鼎沸。 这座宴会厅不经常用来招待宾客,通常是奈玛尔赏舞的地方。 没错,就是传闻中神妃豢养的一群乐女舞姬,偶尔兴致上来了,还会自己下场伴奏。 而这次,王女刚刚收复一座城池凯旋,按惯例要办庆功宴,不知道神妃是怎么想的,竟然吩咐把地点定在这里。 一众将领: 头一次坐在摆满夜明珠的大厅里庆功,怎么说,还挺新奇。 宴会开场,神妃原本只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结果先被自告奋勇下场跳舞的将领惊住。 借着敬酒的名义,奈玛尔走到王女身旁。 你就让他们这么跳?神妃音色幽凉。 艾琉伊尔:怎么? 奈玛尔面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这是对眼睛的伤害,我自认还算年轻,可一点都不想现在就伤了眼。我这就叫专职的舞姬来。 不用。艾琉伊尔八风不动,这样有什么不好,让他们自娱自乐,还增进同袍感情。 神妃知道不能成功把跳舞的壮汉赶下台,无可奈何地幽幽叹息,抬手敬上一杯葡萄酒。 王女从善如流地举杯,心里想着再待片刻就出去找水池里的银人鱼,以及洛荼斯什么时候回来。 恰在这时,神妃的视线往左右两边一扫,没看到总是与王女同行的黑发女官。 说实在的,奈玛尔总觉得,艾琉伊尔这个仅剩的血亲、唯一的侄女,倒是和自己在某些方面都有相似之处就好比喜欢女人这一点。 听说王城大祭司们新改的神话长诗之后,奈玛尔就觉得奇怪。 艾琉伊尔到底是不是战神转世,她不清楚,但神话本来就是人写成的,能被祭司放出来,肯定有王女提前授意。 叙事诗里,隐晦提到战争女神和河流女神洛荼斯之间的感情戏码。 比如故事中的很多情节,背景旁白都是两位女神在神国的花园中相会,彼此倾诉对未来的决意、战神瞒着伊禄河女神选择轮回,洛荼斯来晚一步,伫立在死神的国度悲伤不已诸如此类。 嗯,是索兰神话一贯的风格。 作为少数知道王女和身边女官有特殊关系的人之一,奈玛尔不太能理解艾琉伊尔的用意。 或许,性质就和过去的君王叫人编写传说,把自己描述成某位神灵之子差不多? 虽说搭上已有神灵的名字,会让故事更可信,不过把自己写成河流女神的恋人,听起来实在有些不敬。 毕竟,写神话爱情搞暧昧,默认对象一般都是爱神阿狄亚。 奈玛尔想着,看艾琉伊尔的眼神颇为复杂。 该不会是后期想借此操作,把身边那位女官称作洛荼斯的化身之类的吧。 大手笔。 奈玛尔肃然起敬。 艾琉伊尔慢慢啜完了杯中的酒液,抬眸,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奈玛尔姑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奈玛尔摇头,忽然想起刚才是什么引起她关于新增神话的思考,深琥珀色的眼瞳在苍白的脸上眯了眯。 陛下,您的那位老师呢? 出门散心。 难怪您看起来兴致缺缺,我说,不会是想着再留一会儿就出去找人吧? 艾琉伊尔斜瞥神妃一眼。 像是在说明知故问。 年轻人,啧啧。 奈玛尔摆手:去吧去吧。这边我会看着。 也的确到了可以走开的时候。 艾琉伊尔对这位姑母亲情淡泊,虽说是合作关系,可信任度不高,因此还是向勒娜遥遥一点头,示意这边就交给她了。 恋耽美 ——(137) 临走前,奈玛尔轻飘飘地加了一句:我给您准备了一份薄礼,记得收下啊。 艾琉伊尔:先谢过。 说罢转身从侧门离开大厅,而厅内的官员将领继续载歌载舞,玩得还挺高兴。 一回头就重新目睹伤眼现场,奈玛尔脸色郁郁。 就不该随口说会留下来看着,她为什么刚才没有跟着退场? 可恶。 艾琉伊尔回到在苏里尼亚城的宅邸。 来到水池边,没见着银人鱼的影子,池水清澈,倒映出身后靠近的身影。 微凉的手心从后面探来,遮住双眼。 艾琉伊尔顿了下,嘴角不自觉翘起,微微向后仰了仰。 想让我猜猜你是谁吗?艾琉伊尔说,洛荼斯。 收回人鱼化身的洛荼斯本体默了默,手仍放在那里,能感觉到掌心和指节之下,王女轻轻眨动的眼睫。 她还真没打算这么问。 从背后捂人眼睛,已经算是非常不庄重、一时起了玩心的行为,要是再这样问出口,就太幼稚了。 但既然艾琉伊尔说了,洛荼斯便一本正经道:你猜,我是谁。 艾琉伊尔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迟迟没有说话,睫毛闪动频率变快,扑扇得手心还有点痒。 终于,王女轻笑:原来是我的神灵啊。 洛荼斯顺势倾身,在人耳垂上抿了一下。 艾琉伊尔猝不及防,气息一颤。 看来影视剧有说还是挺有道理的。 比如人的耳朵很敏感这点。 洛荼斯感觉王女手臂微绷,却没等来后续反应,艾琉伊尔很克制地抓起覆着眼睛的手,轻吻手腕边缘,然后放开。 外面天有点冷,先回房间吧。艾琉伊尔若无其事道。 冷? 太阳神之城,就算是夜晚,就算已经入秋,也冷不到哪里去吧。 洛荼斯按下疑惑,还是回了房间。 两人目前同住一间卧室,也同床。 单纯的同床,晚上盖着一床被子聊天的那种。 事实上,既然已经确认了恋人关系,洛荼斯不可能一点也不期待发展出更加密切的联系。 精神恋爱大概是涅尔德推崇的模式,但爱神是阿狄亚,爱与欲望的神灵,从这两个词并列就可以看出,爱情与欲向来不可分割。 或许和那点现在还被闸门隔开的神性有关,又或许洛荼斯天然对情.事不是特别热衷,她看起来很有那么点禁欲者性冷淡的偏向。 当然,反正情都动了,是不是真的冷淡禁欲还有待商榷。 但洛荼斯还是期待的。 尤其是在每次亲吻结束后,近距离对着艾琉伊尔那张艳色动人的脸,想不生出更多绮念都难。 只是,要真正对看着从小长大的艾琉伊尔下手,还真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索性王女也没提起,就决定顺其自然了。 收回无序飘飞的思绪时,两人已经回到房间。 正巧碰上神妃的女侍来送东西,是个精巧的礼盒,艾琉伊尔想起离开宴会厅时奈玛尔说的礼物,多半就是这个。 洛荼斯在窗边坐下,眼神落在一旁的柜子上,停了停,转头看艾琉伊尔拆箱。 礼盒里放着一块石雕,苏里尼亚特产的石料,雕刻静美的金雕,羽翼丰满,栩栩如生,作为献礼很中规中矩。 艾琉伊尔拿起压在石雕下的羊皮纸卷,很有厚度,还加了封条,随意写着一行:艾琉伊尔陛下亲启。 这是密信的标配啊。 艾琉伊尔缓缓眯眼,眼神暗藏锋锐,不受控制地开始思忖,难道是苏里尼亚城内的秘密情报?还是有人起异心,奈玛尔不方便动手,才来提醒? 心念电转之间,艾琉伊尔谨慎地撕开封条,唰啦展开羊皮纸卷。 察觉到王女神色不对飘近来看的洛荼斯: 上一秒还在心里血雨腥风的艾琉伊尔: 羊皮纸上的画面一览无余,是两个交缠的女人。 索兰契亚画师的风格,就像索兰契亚的雕塑一样写实,眼前的画面也是如此。 既然叠在最上面的是这样,底下不厚不薄的一沓,估计也都是类似的嗯,人体艺术。 洛荼斯抱着研究的心态好奇地看了两眼,艾琉伊尔则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将这沓羊皮纸倒扣在桌上,平淡道:奈玛尔真是太闲了。 洛荼斯回忆起曾经听到过的传言。 神妃豢养了不少舞女什么的。 不同于艾琉伊尔的强作镇定,洛荼斯对这卷羊皮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窘迫感。毕竟在现代,信息爆炸的时代,就算不刻意搜索,类似的东西也总会不经意跳到眼前。 洛荼斯就没特意搜索过虽然她以前是个深柜。 艾琉伊尔默默将羊皮纸卷好,封上,压箱底。 洛荼斯看着有点想笑,温声道:你在害羞? 王女抬眼:您这么觉得吗? 突然变换的称呼让洛荼斯有点莫名,稍一思索:那就是觉得,现在讨论这个话题不太适合? 艾琉伊尔迟疑了一下,点头。 照理说,洛荼斯不是刨根问底的神,话题到这里一般就会打住了。 但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合适呢。 艾琉伊尔立即回答:等到您祭典那天。 问题和回答几乎没有间隔,可见艾琉伊尔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对此非常笃定。 可是,祭典那天。 洛荼斯稍一推算,下一个河流女神的祭典,是在五年后。 五年。 洛荼斯忽然失去了表情。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很快入睡。 保持着棉被的状态,洛荼斯睁眼看着天花板,王女侧身闭目出神。 洛荼斯再怎么不急于这种事,也没有无欲无求到那个地步,五年艾琉的仪式感是不是强得有点过头? 虽说相较于发自内心的爱意,身体的渴求不是最重要的,但一直不做,不会很折磨人吗? 艾琉伊尔也在发呆。 她倒不是在纠结时间的问题,因为王女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在河流女神祭典规定的那一天,也就是来年的初春。 五年是不可能五年的,就算艾琉伊尔再等五年的耐心,也没有这个必要啊。 可她也确实有点担心,担心洛荼斯对欲望的态度。 这段时间以来,艾琉伊尔有时会觉得,在亲热之后躁动的只有她自己。 而洛荼斯可能亲密拥吻时还极尽缠绵面色泛红轻轻喘息,但只要一结束就恢复得很快,没有意犹未尽,也没有情难自抑。 由于战时事务繁忙,经常要出城作战,类似的疑惑不会占据大脑的思考空间太久,但每次之后又会冒出来片刻。 加上刚才洛荼斯对羊皮纸卷的态度,会不会神灵对这种事,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如果放到以前,艾琉伊尔还可以用神祇存在太久,对这种东西司空见惯来解释,然而之前洛荼斯说过,她是在自己被流放到神庙时才苏醒的。 哪里有机会看到这些! 明明接吻的时候也表现得很舒服 艾琉伊尔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果然人是贪婪的生灵。 从前暗恋的时候,只想着不被厌弃就好了。 挑明心思之后,想着能被接受就好了。 现在在一起之后,又开始忧虑神灵可能在情.事上很冷淡,只接受亲亲抱抱。 艾琉伊尔翻了个身,环住洛荼斯的手臂,没有睁眼。 身旁的呼吸平稳而归律,无法判断神灵是不是睡着了。 怀抱微微收紧,艾琉伊尔心底暗暗浮沉着一个念头。 如果不想要,那就逼她要。 如风声在空洞上回荡。 但很快,这个念头被掐灭。 艾琉伊尔轻叹口气。 要是洛荼斯真的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 次日,洛荼斯出门找其他主神讨论时,艾琉伊尔正好有一小段空闲。 在房间里静坐半晌,王女重新将箱子底的羊皮纸卷翻出来,抱着学习的心态打开。 艾琉伊尔学什么都很快,大致翻过一遍之后,图像就记录在脑子里,基本上不会忘了。 又过一天,洛荼斯还是忘不掉那个五年,正好艾琉伊尔出门开军事会议,河流女神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教学图画。 看完之后,洛荼斯陷入沉思。 古索兰人也很有意趣啊。 不过,鉴于这些玩意儿是奈玛尔神妃送的,那还真不能确定是古索兰人会玩,还是神妃会玩。 洛荼斯把羊皮纸卷原样放回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现在心灵女神还不知道要蛰伏多久,神灵世界风平浪静,人类之间的战争也处于相对平缓的时期。 但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洛荼斯真的有点忧心。 她担忧,之后和心灵女神对战,对方会有什么诱导执念窥探心结的小动作毕竟她的神职看上去就像是会使出这么一招的样子。 别到时候一看,伊禄河女神的心结是五年。 那就乐子大了。 洛荼斯再次看了眼窗旁的柜子,下定决心。 她得纠正一下艾琉伊尔跑偏的仪式感。 于是当晚,回到房间的王女收到一叠雪荼花瓣。 花瓣表面落着秀气而舒展的字迹,这些都是古索兰式情书,写满短诗的花信。 艾琉伊尔的双眸微微睁大:这是您 之前写好的,没找到机会交给你。洛荼斯语气淡然,其实有点忐忑。 没找到机会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还是洛荼斯第一次尝试古索兰特有的诗歌体裁。 顶多在很久之前审阅小王女试卷的时候给过诗歌评分。 如果说艾琉伊尔曾经的纠结,是因为鉴赏水平过高而造成的吹毛求疵。 那洛荼斯如今的迟疑,就是她真的不太会写。 会吃神庙的书也不代表会写诗啊! 艾琉伊尔毫不在意这点,她轻轻捧着花信,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洛荼斯,我很高兴。 我还以为不可能比前一刻更爱你。 也顾不上什么亲热之后的躁动了,艾琉伊尔将花信妥善放回桌上,上前一步扣住洛荼斯的手,落下微烫的亲吻。 一吻结束,洛荼斯轻喘着说:我们已经交换过情信了。 艾琉伊尔闭着眼:嗯。 也就是说,可以算作订婚了。 金眸倏地抬起:订婚? 其实交换花信只是意味着可以订婚,而不是已经订婚。 但洛荼斯理所当然略过了父母商量的过程。 一个神,一个幼年失怙的王女,也没有父母可以商 啊不对,艾琉伊尔的父母还在。 虽然现在是幽灵。 洛荼斯顿住了。 第184章 乖 相较于思及先王夫妇而陷入沉默的洛荼斯, 艾琉伊尔本人则完全没联想到父母,在她的意识里,完全没有需要先和早逝的父母商量婚事的概念。 王女脑海里只回旋着那个词语。 订婚。 她们订婚了, 洛荼斯亲口说的。 忽略前面半句可以算作,艾琉伊尔现在就是神灵的未婚妻子, 不为人知的身份改变, 在心中掀起喜悦和爱意的风暴。 您是愿意的吗? 王女静默片刻,憋出这么一句话。 洛荼斯也把思绪从先王夫妇的问题上转开, 失笑:当然。不过,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艾琉,你愿意吗? 艾琉伊尔没有说话,以再次倾至的忘情亲吻作为回答。 一根根蜜色手指深深陷入洛荼斯指缝之间,扣紧, 指腹在皮肤上无意识滑动,双手的纠缠紧密而轻柔,唇齿间却难以抑制地激烈, 水声湿濡,喘息急促。 就在这时,艾琉伊尔忽然回想起什么, 动作顿了顿, 指尖微颤着, 仿佛在压抑渴求,随即就要分开。 洛荼斯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贴着王女绯红的唇,轻声说:你又要跑。 艾琉伊尔:我没 之前就是, 为什么不愿意继续?洛荼斯退开一些, 认真看着艾琉伊尔润亮的金眸, 语气染上无奈,还是说,一定要等到祭典那天? 对于这点,王女有种莫名的执着:那一天是最适合的,祭司向你供奉,信徒向你祈祷,只有我,只有我在您身边。 在那一天献上所有,她就是唯一能接近神灵的祭品。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满足? 也许还是有的,譬如以祭品的身份亵渎神灵,虽然洛荼斯说过这不是亵渎,只是情不自禁,可对艾琉伊尔而言就是如此,永远如此。 艾琉伊尔是想完成一场自认完美的仪式的,但在此刻,她发现想要从近在咫尺的夙愿中抽身而出,远比想象里、比之前好几次经历过的都要艰难。 进退维谷。 不想放手。 洛荼斯也大概能想到这孩子在纠结什么,叹了口气,温和道:可是,我不想等到那时候。 那样太久了。音量低下去,带着别样的叹息似的语调,我也想要你,艾琉。 有浓炽的火簇在眸底悄然点起,艾琉伊尔直直地盯住洛荼斯,声音发涩:你的意思是,现在 洛荼斯停顿两秒。 怎么说呢,事实上她也不算做好准备,毕竟毫无经验,要说不带半点紧张是不可能的。 而且洛荼斯能感觉到,艾琉伊尔也有些许无措,就很难从那张生来瑰艳的脸上看出来。 但,想就是想。 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愿意等到五年以后!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洛荼斯托着艾琉伊尔的后颈,轻咬在下巴,辗转着吻上嘴唇。 她难得采取相对有攻击性的纠缠方式,一边细密而认真地亲吻,一边揽着王女的腰,脚下挪动,走走停停地来到床边。 恋耽美 ——(138) 艾琉伊尔察觉,心里有个敬畏神明的角落还在在意:不能在这里。 洛荼斯停了停:为什么? 应该在神庙,或者王宫的祭神室,这样的地方才和你相衬。艾琉伊尔蹙着眉。 洛荼斯默然: 艾琉对祭神的场所有什么执念吗? 还是觉得在神庙更刺咳。 但洛荼斯不觉得,在摆放自己神像的地方亲热,怎么想怎么古怪,但如果艾琉伊尔喜欢,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不对,思路被带偏了。 洛荼斯抿唇,偏头在王女耳边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在哪里,哪里就是神庙。 你都和你都和真正的神祇相爱了,难道还在意人间繁复的仪式?还是在意石头雕刻的神像? 洛荼斯抛开以往的所有顾虑,直视着璀璨华丽的金色眼瞳:仪式感之类的,有些时候可以不用那么恪守。 没忍住加了一句:也不用等五年那么久。 艾琉伊尔尚还沉浸在前一句格外主动的示爱,听到最后一句,茫然道:什么五年? 洛荼斯:不是你说的 话音骤停,两人目光交错,都意识到了某种误会的存在。 艾琉伊尔反应过来,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悠悠道:是明年初春,祭典那一天,但不是五年后的祭典过程中。 洛荼斯无形中仿佛经历了一场社死,轻咳一声,恍若无事。 我知道了,那也很合适。不如我们 不过您说得对。艾琉伊尔贴上来,啄吻神灵白皙剔透的颈侧,稍一用力,留下不算明显的浅绯色痕迹,有些时候,的确不用太看重仪式感,对不对? 洛荼斯微仰起脖颈,感觉有点像被从小养大的大型猫猫扑上来舔了一口,又完全不一样。 有毫不掩饰的情与欲的祈请,按捺在这个吮吻这下。 最后保有的理性让她问道:明天你的安排 明天没有安排,只有你和我。艾琉伊尔低声说。 四处征战了大半年,反正喀斯涅军驻地没传来动静,王城那边也没发生什么事,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一天了。 和洛荼斯一起。 神力场拔地而起,阻隔一切可能来自外界的感知,尽管可能性非常微小。 水域铺展,只带走大半日在外沾染的轻尘。 方寸之间,细亚麻的床铺雪白滑软。 呢喃的低语浸着蜂蜜,仿佛诱人坠落,往大地之下,向深水之间,没有其他任何人或事物存在,唯有彼此。 今天的祭品只有我一个,您想怎么做都可以。 想要亲吻,也想被亲吻。 想要侵占,也想被侵占。 既然这样,怎么做都没关系了,反正无论如何,最后都是王女想要的结果,也只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因为兴奋和激切,驯服地仰卧在下的人在细微颤抖,呼吸略沉,白袍半掩下的蜂蜜色胸口起伏略急,这些异样都被洛荼斯误解为紧张和无措。 对方都这么紧张,洛荼斯反而窘迫全消,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恋人本身。 你别怕,我会教你。洛荼斯温声安抚,决心在陌生的领域担任起师长的职责。 艾琉伊尔就笑起来:好,您要好好教啊。 空气逐渐升温。 洛荼斯小心翼翼地控制水流,温和地安抚,耐心地触碰,她无疑是最温柔细致也最按部就班的床伴,然而羊皮纸卷的步骤还没走完,只是无意间碰到,就沾了清透的润湿。 两人对视。 艾琉伊尔耸肩,坦然大方:之前就说了,真的很难控制。 又说:您会教我怎么办的,对不对,洛荼斯? 脑海中的竖琴弦,在此前一直奏着温和舒缓的乐章,却在此时齐齐崩断。 洛荼斯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霜蓝的眸底,沉沉暗色涌动。 乖。 艾琉伊尔是个美人,洛荼斯一直都知道。 但从这个角度看待,说实话,还是第一次。 于是直到今天,洛荼斯才真正意识到,这份美中掺杂了多少难言的色气。 她曾成长于宫廷,也曾成长于苦寒和战场,天然赋予的美貌与矫如虎豹的蜂蜜色身躯。矛盾与两者各自的极致,促成了这么一朵矜贵而强健的花。 而现在,她绽放在神灵的结界里。 从一开始,就是唯一被安置在女神花园里的独株,完整且完满地绽放了。 众所周知,水流这种东西,不论它是不是河流女神控制的,都会浸湿周围的布置。 亚麻床被湿了又干,直到彻底凌乱。 一声短促的低哼,艾琉伊尔眸光空茫,片刻后,缓了过来,把脸埋在洛荼斯肩窝处撒娇。 也不知道那种天生金玉质地的偏低音色,是怎么能撒娇成这种甜美的音调,反正洛荼斯是拿这招没辙。 将人黏在脸侧的黑发拨到后面,全都理顺之后,洛荼斯轻声问:累不累?清洗一下,好好休息吧。 心里非常满足,还有点内疚,想着会不会太欺负小孩,不由得担心起来。 艾琉伊尔拖长音调:累是不可能的。 洛荼斯眨眼:嗯? 艾琉伊尔似笑非笑:我能纵马急行三个昼夜,也能连战三日不眠不休,累不累,你说呢。 洛荼斯哭笑不得:这又没有可比性等 话音被突兀地打断。 艾琉伊尔捻了捻指尖,若有所思:您也很有感觉嘛。 洛荼斯: 洛荼斯偏移了一下视线,又很快转回来,总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个过渡期。 然而下一刻,方位逆转,洛荼斯被按在堆叠的布料之间,睁着眼迎接落雨般的吻。 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后,洛荼斯对上王女的眸光,就像看到一只追寻猎物的大猫,满眼的势在必得。 所以她刚才是怎么把这种眼神看成紧张不知所措的? 与近乎强硬的动作截然相反,艾琉伊尔软着音调,身上还泛着被对待后因为肤色而不那么明显的浅红,语气蛊惑。 您不是说教我,现在教会了我,却不让学生实践吗? 我也想让你舒服啊,洛荼斯。 这谁能忍。 这谁能拒绝? 反正洛荼斯不能。 抬手遮住双眼,洛荼斯心说再怎么教,也没法教控水吧。 事实证明,艾琉伊尔不需要水流辅助,并且学什么都快。 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某种play,软硬兼施让洛荼斯一边念着写给自己的短诗,当被弄得心力交瘁的神灵不甘示弱,反过来要求对方背诵王女写的那些,就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一句句咬耳朵读给她听。 世界空茫无音的瞬间,艾琉伊尔单手环着洛荼斯,在她耳边低低絮语。 好爱你。 次日,两人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双双违反惯常作息。 洛荼斯: 这就是堕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2612:双份满足.JPG 晚安么么叽! 第185章 刻罗托 一整个上午, 两人都没有离开房间,由于没有突发事务需要处理,也没什么人来打扰。 直到午餐时间, 才有女侍端着餐盘敲门,得到允许后小心翼翼进了房门, 将食物和酒饮摆放在桌上。 做完这些, 女侍面向垂落着层叠亚麻纱帷幔的床,低头请示:陛下,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帷幔后,先是传出隐约的细碎耳语,间伴衣料的摩擦声,随后响起王女尚带着慵懒尾韵的微沉嗓音。 没有,你出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 这声音听得女侍莫名脸热,匆匆行礼退出房间。 站在房门外,女侍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走出几步,倏然回想起床边的鞋履。 有两双,放得并不规矩, 斜歪侧倒, 交错而凌乱。 就像是就像是曾经有两个人来到床侧, 来不及坐下来好好脱掉鞋子,只好随性地蹬开, 它们和主人一样紧挨着,就这样遗落在深红的地毯上。 女侍: 真该死, 她在乱想什么?跟在神妃身边服侍太久, 连思维都奇怪起来了。 话说回来, 能和王女陛下同居一室的,应该只有那位女官阁下。 那位可是陛下的老师,从边境卡迭拉城就开始教学的关系,就算一起睡到中午,那也肯定是昨晚灯下夜谈忘了时间,这才起晚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就算成为掌权者,率兵征战,也不忘和师长谈论学术、充实自身,陛下不愧是陛下! 女侍对自己的猜测坚信不疑,感叹一番陛下真是尊师重道之后,就自行离开。 房间里,牛乳色的帷幔被从里面拉开。 上午醒来的时候,两人其实已经洗漱过了,只是因为难得的休息日,又躺回床上聊天玩闹消磨时光。 不过到了中午,也不好继续躺平,正好起来用餐。 艾琉伊尔端起酒杯,视线掠过神灵露在衣袍外的肩头和颈项,不太满足地垂下眼睫。 苏里尼亚城一如既往的光照充足,正午的灿盛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笼罩着洛荼斯,映得皮肤白如透玉,不见半点痕迹。 明明昨晚有刻意留下痕迹,浅红深绯,像落在雪里的花瓣,但因为神祇躯壳强大的自我疗愈能力,这些痕迹已经全然消失。 依然高洁淡白,不染尘埃。 这让艾琉伊尔有些微妙地怅然若失,不过,偏头看看自己肩上的印痕,心情就好了起来。 没法让洛荼斯留住她的,那就留住洛荼斯的。这样也不错。 迎着王女笑吟吟的神情,洛荼斯蹙眉:嗓子难受吗?难受的话,就别喝酒了。 酒精含量不高,那也是酒,乖乖喝点热蜂蜜水润喉咙吧。 艾琉伊尔嘴上说着没事,行动倒是很听话,放下葡萄酒杯,正要拿盛在小陶碗里的调味用蜂蜜,洛荼斯就已经递来一杯调好的蜜水。 艾琉伊尔没接:你的嗓子 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了,洛荼斯的嗓音清澈明亮,听上去完全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 好吧,神祇自愈力。 王女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含着蜂蜜水,顺势和洛荼斯交换了一个带着甜味的深吻。 一整天,两人没有离开过宅邸。 用过餐之后就在花园散步,回来看书放松,夜晚交换晚安吻,安然入眠。 短暂的休息日过去得飞快,到了第二天,就要继续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各自的事务里。 艾琉伊尔依然待在太阳神之城,洛荼斯则留下雪神化身,本体和同伴返回诸神之国,再次建立起笼罩索兰契亚的神力场结界。 这样一来,如果珀尔路瑟想出现在索兰领土,结界就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主神们也会第一时间察觉。 一时间,一切都好像迈入正轨。 没有虎视眈眈的异族神,索兰境内的喀斯涅军队也无法占据上风。 自从上次损失大批船只,由于对艾琉伊尔的战术安排心怀疑虑,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没能求到神谕,喀斯涅王子再也没敢让剩余的船队倾巢而出,也并未再派出过大规模军队,就这样在小规模遭遇战里胶着。 可以预见的是,这种胶着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长久的战火,意味着军备粮草的飞速消耗,哪怕不作战,只对峙,每日练兵的军需都是一个庞大数字。 不论是索兰契亚还是喀斯涅,都不会愿意就这么干烧钱。 总要有一方先出手,掀起一轮新的血腥风波。 在繁忙的日子里,洛荼斯倒还好,可以分出化身陪在艾琉伊尔身边,也不耽误本体工作。 艾琉伊尔呢,好不容易达成夙愿,还没好好享受个够,就受限于时势再度投入忙乱之中。 好在每隔几天,睡前还能小小地放松一下。 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满足和更多的不餍足。 洛荼斯本身不重欲,对这样的频率和强度没什么意见,顾及王女每天还要早早起身忙于事务,每每由神灵占据主导时,动作都温柔体贴至极。 爱抚起步,浅尝辄止,弄到最高处再轻柔拨弄舒缓余韵,最后还有清水洗去一整日的疲倦,第二天又是一个精神焕发毫无经事痕迹,战场上一剑一窟窿、一箭一人命的艾琉伊尔。 洛荼斯对此很满意。 晨起精神焕发的王女本人: 其实,不是很尽兴。 艾琉伊尔是喜欢极致的,不论是战斗还是床事。 前者当然要鲜血淋漓,刀光剑影,用最简洁的剑术,干脆利落地取人性命。 如果不是前几年为了养生,王女可能还是喜欢少年时以伤换命的疯批打法,尽管现在能让她用出这种打法的已经没几个了。 后者同样,如果可以,艾琉伊尔或许会想做到双方都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互相依偎着沉沉入眠为止,只可惜条件不允许。 不仅是因为战时繁忙,还因为洛荼斯对她太温和了。 那些如臂指使的水流湿雾,本可以作为强制戏码的重要工具,可在洛荼斯手里是真的只能起到柔软的辅助作用,让人像浸在温水里,时不时被大大小小的海浪席卷,水波漫过小腿,很舒服。 以致于艾琉伊尔也不好意思太过分。 还会注意自己会不会太粗暴,洛荼斯会不会心里更喜欢温柔的风格,只是不当面说出来。 就算不考虑这些,一个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王女,一个自愈极快的神祇,想达成做到没有半点力气的目标,也是很不容易。 不过,目前这样就很好了。 只要能和洛荼斯在一起 在洛荼斯唇角印下一吻,艾琉伊尔起身,一件件穿好衣物,外罩轻甲。 恋耽美 ——(139) 衣甲将身上残留的红痕遮得严严实实,王女盘绕长发,利落飒气,整个人几如一柄出鞘的长剑,让人很难想到昨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情境。 洛荼斯起初还带着初醒的茫然,但很快,那双蓝玉髓色的眼眸极快恢复清明。 她腾地站起身,眸光凛然地望向西南方。 有神在攻击结界,是珀尔路瑟不对,她的神力应该不是这种感觉洛荼斯闭上眼,下一刻猝然睁开,眸底飞快掠过流光,结界已经破了? 从感应到神力场被攻击,到神力场破碎,整个过程快得来不及眨眼。 一瞬间,温馨的晨间厮磨气氛完全变了个样。 大清早的来搞破坏,喀斯涅神不管她是不是珀尔路瑟还真是不会选时候! 借吐槽压下神灵感知里隐隐的不安,洛荼斯抬眼看向艾琉伊尔,还不等她说话,王女便道:我等你回来。 洛荼斯点了点头,稍作犹豫,还是留下了雪神化身,才匆匆离开宅邸,化作灵体的姿态和其他主神会合。 主神们感知到神力场的破碎,在极短的时间内,纷纷来到苏里尼亚城附近集合。 从神力场最初受到攻击的方位开始,风锁定入侵者,日光沿途监视着那道身影,而对方也目标明确,正向苏里尼亚城的方向飞速而来。 某个瞬间,那道影子穿过伊禄河上空。 借由远处的河面,洛荼斯看到了入侵者的模样,乍一看并不是珀尔路瑟。 祂周身包裹着浅金流溢的光雾,身形高挑细长。 但和心灵女神的体态不同,更偏向中性化,在祂身后拖着丝丝缕缕轻薄的冷烟,如同触须般缩放摇曳,一闪而过。 河流传递来的画面最后,那个喀斯涅神回了下头,仿佛是特意亮相给河流另一端的洛荼斯看。 祂没有脸。 本该是五官的部位,也都蒙着一层涌动的云雾光晕,下半张脸的光雾扭曲定格,像一个刻意的微笑。 洛荼斯悚然一惊。 她和天空之神对视,苏里尔则在一旁茫然地嘀咕:这家伙怎么全身都是光? 喀斯涅神话里,的确有一位符合描述的神祇。 创世神刻罗托,万物父神,身披光与云霞的无相神。 不久前,天空之神信誓旦旦说创世神不可能参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洛荼斯无言片刻,轻按额角。 果然,flag是不能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也不敢立旗子了(跪) 现在开始收尾啦,预计这个月完结,可能有点卡,但是会尽力完成更新的qvq 第186章 封印 战场空间被开启的地点, 定在一处较高的山岭上,和人类聚居的城池村落都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里地势险峻,相传有猛兽出没, 因而人迹罕至,在时间较短来不及选择更偏僻地界的情况下, 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地方。 当那道被认定为喀斯涅创世神的身影临近, 索兰主神二话不说,先将祂拉入战场空间。 而对方也没有反对的意图, 只是眨眼间,伴随着转瞬即逝的白光裂隙,神灵们便消失在山岭上空。 没有人注意到。 不远处的山林中,一匹幼狼探出头。 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幼狼隐在树后, 就像在等待狩猎的机会,它一动不动。 战场空间内部。 七位索兰神遵循环形站位,彼此拉开间距, 形成范围较广的包围圈,将喀斯涅创世神围在中央。 尽管占据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索兰神的态度, 却远比之前的任何一轮神战都要肃穆和凝重。 创世神。 正如天空之神所说, 人类文明中, 关于创世的神话就好像约好了一样。 那些人类想象中孕育或创造世界的存在,要么没有名字, 没有智慧和意识,要么在世界诞生后力量散尽自行消失、逐渐分权给后代接着销声匿迹。 更甚者, 衰弱至极被后代杀死, 连功成身退都算不上。 规则不允许全盛的创世神出现。 如果这是为了平衡, 那么很显然,创世的神祇和其他神灵并不处于同一层次,可能倾尽神系之力也难以对抗就像人类军队全副武装也无法摧毁哪怕最弱小的神灵。 当然,这只是猜测。 几千年来,创世神从未出现在神战中,是否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尚且不明,祂的危险性有多大,不试试怎么知道? 总得先动过手才能有所判断。 然而,喀斯涅仅存的神祇似乎不打算立刻开战。 祂面部的光雾涌动,缓缓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以及那双夜幕般深蓝的眼瞳。 洛荼斯双眸微微睁大,但仍保持表面的不动声色,没有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开口的是恩。 珀尔路瑟?婴孩皱紧眉头,流露出近乎惊愕的神情。 在对方主动显露面容之前,除了隐约有所察觉的洛荼斯,没人把祂和心灵女神当作同一个个体。 不仅是体态特征的区别,最重要的是神力,那种环绕周身的光雾,和珀尔路瑟透明的胶状力量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主神们只以为是创世神刻罗托找到办法现身,可眼前的创世神,怎么会是珀尔路瑟? 我现在的名字是刻罗托。心灵女神创世神微笑着说,万物的父神,这个称号不太合我意,但是很有用。 祂的声音也变了,从过去一听就是女神的嗓音,变化为雌雄莫辩的音色,比过去更有穿透力,也更诡谲,仿佛带着空荡荡的回响。 索珈和恩对视,抬首沉凝道:你拥有创世神.的名号,还能来到这里。你欺骗了规则。 创世神说:会被撕破的才叫欺骗,不过到了现在,规则也对我无计可施。 洛荼斯安静地听了片刻,大致明白过来。 珀尔路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取代了喀斯涅创世神,夺走对方的名字和神权,离开神话的岛屿。 能达成这个目的,不可能没有代价,也许其他三个喀斯涅神的消亡就是代价之一,从一开始就在珀尔路瑟的安排里。 洛荼斯忽然想起山神与海神消散前不可置信的眼神,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他们会不会感知到了异样? 思索间,眼前倏地一空。 下一刻,创世神幽灵般出现在洛荼斯面前,这种移动毫无违和,仿佛祂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 神力凝出随时可以攻守的形态,洛荼斯眼睛都没抬一下,平静道:你又想说什么。 珀尔路瑟现在是刻罗托了,这神也是奇怪,每次开战必要来先几句劝降,乐此不疲,以致于洛荼斯要怀疑自己拒绝的态度还不够坚决。 创世神叹息道:我不想杀你,洛荼斯。 现在,我是喀斯涅唯一的神,未来也会是这片土地唯一的至高神,神座的右位会属于你,在这之前,我不想让你死一次。 洛荼斯忽然怔了一下。 她从创世神的话里,捕捉到某个信号。 你不打算延续其他三个喀斯涅神的信仰? 为什么要延续?创世神反问,新神域不需要其他神灵,如果没有你,未来整个大陆只会有一个信仰。 刻罗托。 洛荼斯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之前会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在后世,她曾经出生成长的时代,也还是有宗教信仰的。 历史上,继古索兰文明断绝之后,这片土地上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主人,没有哪个民族能一直守住这片富饶的广袤地域,直到近代才稳定下来。 和此时广泛的多神信仰体系不同,很久以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不再像祖先那样崇信神的存在,只是认可唯一的造物主刻罗斯达。 在宗教最疯狂的时期,身为异教徒本身就是罪恶,刻罗斯达创造一切,创造圣灵和恶灵,除祂之外,没有真神。 而这个被称为珀罗教、不知从何时起源的一神教派,正是未来世界范围内占据范围最广的宗教。 自从确认这里和自己原本的时代不是同一个世界之后,洛荼斯就没有多考虑另一个时空的宗教史,毕竟连世界都不一样了,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也不能完全作为参考。 如果两个世界的发展一致,如果创世神刻罗托就是造物主刻罗斯达的初版 珀尔路瑟的计划,大概是成功的。 人类几经兴衰,与远古多神有关的一切基本都进了博物馆,只有祂,和少数几个一神教的信仰依然长存。 洛荼斯垂眼,短暂思索,但看在旁人眼里或许像是在犹豫。 创世神似乎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场景:你终于想通了吗? 洛荼斯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不。只是你太光污染了。 浑身上下笼罩着光雾的创世神: 默然两秒,祂眼里闪过冷光。 那就开始吧。创世神轻声细语,虽然想让你活着转化成喀斯涅神,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话音未落,数道神力已然轰向位于包围圈中心的创世神,没有留半分力,就是冲着杀神去的。 如果这一击不能凑效,甚至无法造成伤害,那么 神力的光弧散去,创世神毫发未损,甚至没有挪动半步,祂维持着抬手的姿态,似乎是想探向刚才还离得颇近的洛荼斯。 洛荼斯已经在发出攻击的同时急退再退,转瞬拉开距离,让创世神落了空。 千钧一发,洛荼只来得及和侧面的索珈对了下目光。 几乎是在同时,创世神轻声开口:剥夺。 曾经用在爱神阿狄亚身上的招数,如今甚至不用突破各神的精神屏障,就完完全全发挥作用。 转眼之间,索兰主神的神力感知齐齐切断,探出的神力还在持之以恒地遍布各处收集信息,等待反馈给本体,但本体已经接收不到了。 除了苏醒时间尚短、对时刻神力感应周围没那么习以为常的洛荼斯,对其他主神而言,剥夺神力感知就和剥夺视觉听觉一样,甚至还更严重些。 还是习惯的方式好用一点,对不对? 创世神低语。 再来多一倍的主神,也无法对抗祂。 这不是神力有多少的区别,存在时间和信仰力量强弱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因素,这是质与质的区别只有创世的神灵才能对付创世的神灵,就像只有神才能杀死神一样。 再拖下去,损伤只会更严重。 洛荼斯收拢神力形态,转为厚重如深水的形式,随即平推向前,索兰主神也在同时做出同样的动作。 五光十色的力量淹没圈围中心的一切,混合熔融为四方的菱体,将创世神困在其中。 对方原本没有躲避的意思,直到被完全淹没,才蹙了下眉。 封印? 是封印。 和结界不同,这种封印的神力用作凝固内部的一切,直至神力支撑不住为止。 在发觉困住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创世神不惊慌,不意外,只是颇为不解。 你们这是为什么?创世神嘴上说着你们,实际偏过头,只盯着洛荼斯一个神问,这样的封印,能撑过一年都算不错,莫非你们指望在这一年以内,索兰王女能彻底毁灭喀斯涅? 只要喀斯涅的文明没有断绝,只要还有一个信徒,珀尔路瑟以及刻罗托就会存在。 而仅仅一年,一代人都不会少,何谈灭绝。 洛荼斯冷然回望,没有回答。 神力依然在持续输入,为了封印不被挣脱,主神都调用释放了全力,洛荼斯也收回放在王女身边的化身,这些都化作封印,一个持续时间不会太长的封印。 很快,创世神的目光不再转动,固定在偏头不解的姿态。 封印彻底凝结,神力的输入却没有中断,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想停止就能停止的了。 启用封印,是在创世神到达这片地域之前就商量好的,如果普通的攻击伤不到祂,封印就是唯一能暂缓对方行动的做法。 在力量被彻底抽干之前,封印菱体的光黯淡下去,不再吸收力量。 洛荼斯只来得及松了口气。 下一瞬,失去神力支撑的战场空间陡然消散。 几个没了多余神力的主神,和封印菱体一起从半空坠落,坠落。 呈自由落体的洛荼斯: 就,提前感谢神不会被摔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世神现在的情况,可以理解为和普通神不在同一战力层次的天花板。 天花板这种东西,不管正面拼杀还是暗中刺杀,就是伤不了弄不死,但是可以被封印,虽然我曾经也很奇怪各种设定里不能被杀死但可以被封印的套路反正暂时ban掉不让她出来晃就对了。 然而没法一直削,还是得在限定时间找办法彻底干掉,so sad. 特别备注: 本文为架空世界观,与现实宗教无关,如果有宗教信仰的小可爱请别在意,比心。 第187章 屠狼 苏里尼亚城, 艾琉伊尔霍然起身。 她盯着面前的空地,眸光锋锐如刃,倏地转头看向窗外, 肩后束起的深黑长发随之轻荡。 就在前一刻,身披素白长袍的雪女神仍待在这里。 洛荼斯的本体刚离开时, 雪神化身还能自如地与王女对话, 转述主神会合之后谈及的一些话题。 但没过多久,就好像无暇顾及这个化身似的, 雪女神突兀地断了声音,怔愣不动,眼瞳中的光弧凝固,仿佛切断控制丝线的人偶。 艾琉伊尔立刻意识到洛荼斯本尊那边出了状况。 如果不是危急时刻,洛荼斯对化身的控制又怎么会薄弱至此? 不等艾琉伊尔作出应对, 雪神化身就原地崩解为水波状的霜蓝神力,眨眼间涌向窗外去往本体所在之处。 一切只发生在弹指间,艾琉伊尔没有得到来自洛荼斯的任何提示, 照理说应该留在城中等待消息。 但是一想到洛荼斯正面对某个棘手的异族神,不管是不是珀尔路瑟,河流女神那严阵以待的态度, 还有中途解体的化身, 就很能说明形势的严峻程度。 恋耽美 ——(140) 艾琉伊尔反手抓起安置在墙壁支架上的长剑, 同时吹了声口哨,盘旋在宅邸花园上空的两只金雕闻声下落, 响应主人的呼唤。 跟我出发。王女挨个拍了拍金雕姐妹的羽翼,我带你们到那附近, 要找到洛荼斯, 明白吗? 不能只待在原地。 不论洛荼斯是否处于危难, 是否需要帮助,她都得去把洛荼斯带回来,赶到了,再说其他。 艾琉伊尔知道,神灵不能干涉人类、尤其是重要人物的生死,她自认还挺重要的,既然如此,安全问题总归不用太担心。 至于其他的,在这种时候都无足轻重。艾琉伊尔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 金雕不高不低地飞在奔驰的战马头顶,还没到地方,它们没听懂王女的命令,只听到话里有洛荼斯的名字,因此非常开心。 艾琉伊尔一面纵马飞奔,一面抬头望了眼。 希望洛荼斯现在是可以被看到的形态吧 王女低声自语。 艾琉伊尔找神心切,赶到那片小山岭的时间也被压缩得极短。 之前对话还没中断的时候,洛荼斯说过索兰主神所在的大致地点,如果后续没有挪动,应该还是在这附近。 去找洛荼斯。艾琉伊尔发出指令。 这下金雕们明白了,它们振翅高飞,在天空中就像两个小黑点,猛禽锐利的眼睛从高处俯瞰,寻找熟悉的身影。 不多时,金雕飞了回来,鸣叫着盘旋两圈,便往某个方向飞去,艾琉伊尔紧随其后,终于在一片树林边缘看到了洛荼斯。 摔晕了的洛荼斯。 还有同样失去意识的主神小伙伴们。 以及滚到一边、内部云遮雾绕透明度极低的菱形晶体。 艾琉伊尔心下一惊,第一反应是先将洛荼斯半扶半抱起来,眼前的场景让她没法不恐慌,手指极细微地颤抖。 探鼻吸对神灵不管用,毕竟神祇不需要呼吸,她伏低上身将右耳贴在洛荼斯心口,感觉到有东西在肌肤之下规律缩放,那是河流女神的神格。 王女松了口气,抱得更紧,才抬眼打量周围。 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喀斯涅神做的吗?如果是,对方又在哪里? 来不及深想,头顶盘旋的金雕作出示警,艾琉伊尔把洛荼斯放回原处,转身拔剑,直指那片寂静的山林。 谁?王女说,声调冷硬。 树林后很快出现一匹幼狼的形影,它并不是因为艾琉伊尔的质问而现身,事实上,它压根没把人类的王女看在眼里。 那双兽类的眼睛越过王女,直勾勾地盯视着索兰神。 幼狼每向前踏一步,身形就涨大一分,当它完全走出阴影、出现在碎金般的阳光下时,已经变成一头比熊虎还要大些的灰狼,爪牙尖利,闪烁寒光。 让开,人类,别挡我的路。 灰狼口吐人言。 在选择用最弱小的姿态蛰伏时,狼神乌拉坎其实没指望能蹲守到向索兰神复仇的机会。 喀斯涅神只剩一个珀尔路瑟,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索兰神系,而乌拉坎藏匿在附近,也只是期盼能撞上珀尔路瑟虚弱的时候,实施报复。 但狼神没想到,这次来的神灵不是珀尔路瑟,而是一个全身笼罩光雾的家伙,它能感应到这家伙很强大,比索兰的天空之神更强。 那两个神系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出现了,乌拉坎守在附近,只等这些神灵死的死伤的伤,无力反抗地掉出战场空间让它捡漏。 结果比期望的更好,索兰神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神力耗尽倒地不起,喀斯涅神像是被菱体封住,连神力也传不出来。 这岂止是两败俱伤,简直就是几颗闪闪发光的神格放在地上让它摧毁,这会儿不去复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于刚刚赶来的人类,在狼神眼里只是个能移动的障碍物。 神不能杀人,人类更伤不了神,艾琉伊尔挡在对面,和块会动的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狼神微伏前身,呲起牙,目露凶光:再说一遍,退开! 这话也送给你退下,乌拉坎。艾琉伊尔冷声道。 狼神惊讶了一下:你知道我的名讳。 既然知道,还不让开? 别管是不是一国之主,一个人类还敢挡在神面前,说好听点是勇气可嘉,说难听点是不知死活。 当然,前提是这人类王女知道神祇不能随意干涉生死。 狼神的脚步顿了顿,它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类似乎和索兰契亚河流女神关系密切,如果是真的,知道神不能杀人也有可能。 这反而更可笑了。 狼神这么想,也这么冷笑道:不自量力,就算我不杀你,难道你还妄想阻挡我吗 说话间,巨狼已经提起速度,向艾琉伊尔、或者说她身后的索兰主神奔袭而来。 乌拉坎有某种身为神的绝对自傲,哪怕再虚弱,哪怕再落魄,也不可能被人类阻挡脚步,就算不能杀,还不能拨拉到旁边? 让索兰的王女,看着索兰契亚诸神一个个陨落在眼前,这才是一场最完美的报复。 距离在瞬间拉近,狼神抬起前爪,狼脸上浮现近乎残忍的神态。 与此同时,艾琉伊尔执剑前刺,金眸之中,纯黑瞳孔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而瞬间放大,映出飞快逼近的利爪。 但这一剑不是为了格挡,它有另外的目标。 艾琉伊尔从洛荼斯那里了解到很多。 比如,只有摧毁才能杀死一个神,再比如,神灵的神格可能存放在一些要害部位,比如额后、心口、咽喉。 艾琉伊尔还不是神。 她无法通过神力感知之类的东西确认狼神神格的所在,也不确定锋利无比的剑刃能否刺穿一枚神格,可她清楚,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失败,这只可憎的爪子就会挥向洛荼斯。 而艾琉伊尔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面前! 剑刃刺向厚毛保护下的狼喉,利爪挥向人类毫无防护的头顶。 双方都没有退让或者格挡,一边是压根儿不觉得会受到损害,一边是将己生死置于度外。 刹那间,剑锋入体。 艾琉伊尔赌对了,狼神的神格的确位于咽喉,这本该是无济于事,人类就是杀不死神灵,就算王女已经成为众口相传的战神转世,她也不是神。 然而,剑锋没入狼喉,剑尖稳而准地击中神格中部。 在这枚鲜红的晶石表面,一道道蛛网状裂纹,以剑尖为中心迅速延伸,伴随着一声极轻的碎响,神格碎裂。 狼神睁大眼,对复仇的狂热和对人类的轻蔑,在它脸上同时凝固。 你做了什么乌拉坎声音嘶哑道,你做了什么?! 神力与生机一同流逝的感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忽略,原本只想拨开人类王女的狼爪陡然加力,仿佛已经察觉到死亡,要在死前拉上一个殉葬品。 艾琉伊尔依然没有退,她紧握着剑柄转动,剑尖旋转着深入,让神格碎得更加彻底。 王女看不到神格,也无法确定这一击的效果如何,但狼神的反应和刃尖之下的感觉告诉她,这就是了。 作出这个选择,就意味着艾琉伊尔完全失去回防的机会,狼爪的力道足以碾碎人类的头骨,但在合拢的最后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狼神张大口,森森利齿毕露,试图再次落下致命一击,尽管上一个举动已经让它头痛欲裂。 只要能赶在规则之前 狼爪突兀地僵止。 从爪尖开始,一寸寸化作烟尘消散,名为乌拉坎的萨努尔神消逝了。 长剑失去着力点,带动着艾琉伊尔向前踉跄一下,她稳住身形,头部剧烈疼痛,眼前有片刻的晕眩。 长剑垂向地面,尖端像是染上神格宝石的血红,又缓缓消隐无踪。 缓了数息,艾琉伊尔低头,从轻甲后拉起项链的链条,将挂在胸前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雪荼花的中央,那枚蓝玉髓珠已然碎裂。 就是它挡下了狼神的攻击。 难以分辨,是劫后余生更多一点,还是神灵信物损坏的难过更多一点。 艾琉伊尔有些担心碎裂的蓝玉髓会从镶面上脱落,不小心掉在哪里,就先将两半珠子的残片取下来,放进随身的口袋。 做完这些,艾琉伊尔回身看向洛荼斯。 不仅是洛荼斯,所有索兰神都还倒着,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艾琉伊尔陷入沉思。 那么现在,该怎么把神灵们运回去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就算2612不在场,狼神也捡不了漏。 索兰神还不至于这么不靠谱,真的! 第188章 期限 洛荼斯睁开眼时, 已然身处自己的房间。 温暖,安定,一转头就看到低头处理公务的王女对于一个失去意识前正摔在荒郊野岭的神而言, 还真是让她松了口气。 艾琉伊尔察觉到身旁的动静,侧头一看, 当即放下羽毛笔倾身过来, 带着点紧张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只是神力耗空, 需要一定时间恢复。洛荼斯说着,感到一种由神格内部向外辐射的疲乏空洞,大概是神力耗尽的后遗症,她现在完全不想动。 说是耗尽,其实不尽然, 还有小股神力内蕴在神格之中,就算本体失去意识也不会轻易动用,防的就是有神趁机偷袭。 不说萨努尔神系逃走的狼神, 单论喀斯涅那些神力低微的小神,对力竭的主神也是隐患。 神格内部储藏的神力攻守兼备,不仅能防着其他神系的家伙下黑手, 还能自主反击, 如果真有谁意图捡漏, 指不定现在已经是一捧灰烬。 洛荼斯垂眼,发现那部分备用神力依然好好存储着, 没有被触发过的迹象,莫非没人借机偷袭? 这么说来, 她是怎么回来的, 索珈祂们又怎么样? 洛荼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王女。 艾琉伊尔简单道:当时, 你的化身消散了,我担心情况紧急,就去城外找你。 顿了顿,有匹能用神力的狼想趁人之危,我杀了它。那是不是萨努尔狼神? 听过艾琉伊尔对那匹狼的描述之后,洛荼斯: 还真是狼神乌拉坎。 对此,洛荼斯是惊讶且不解的。 狼神在和天空之神的战斗中遭受重创,又因为萨努尔覆灭而处于虚弱状态,战斗力没剩两分。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神灵,怎么会被王女杀死。 难道是新增神话的扩散,已经让艾琉伊尔拥有了身为神的特质? 洛荼斯不放心,想用神力感知确认王女的状况,浅蓝的水纹柔和地环绕着艾琉伊尔涌动,却传不回反馈的信息这项感知能力已经被身负创世神权能的珀尔路瑟剥夺,就算对方已被封印,也暂时无法恢复。 感知无用,洛荼斯只好问王女: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艾琉伊尔摇头,至于杀死狼神后的头疼晕眩,半个字也没提。 洛荼斯叹了口气。 艾琉伊尔讲了讲对付乌拉坎的全过程,听上去轻松,实则凶险异常。 乌拉坎以为人类伤不了自己,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神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艾琉伊尔击中神格,濒临消亡前的疯狂反击又被护身符上的蓝玉髓珠挡下,这才没有让王女受创。 虽说规则限制神对人的杀伤,可规则也体现过人类意图弑神是如何不可能,艾琉伊尔不也杀了神吗? 如果一心复仇的狼神无所顾忌,从一开始就以神力袭击,个中危险可想而知。 思及此,洛荼斯眉梢微压,看着艾琉伊尔不说话。 王女当然知道神灵在想什么,可是 再来一次,我也不可能退让。艾琉伊尔说,在我身后的可是您啊。 洛荼斯被这时不时的称呼切换弄得没脾气,只能带着无奈解释神灵就算失去意识,也不会任人宰割,虚弱到如今地步的狼神想借机偷袭,也只会有来无回。 艾琉伊尔听后,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洛荼斯也一样。 唯一的遗憾就是 王女手心捧着裂成两半的珠子,颇为低落:这还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在她看来,这种象征意义远比珠子本身的价值珍贵得多。 洛荼斯抬手揉揉艾琉伊尔颈后的黑发,决定等神力恢复一些,就修复这枚可怜的珠子,可惜它不会再有防护的功能,只能作为一件纪念装饰品。 从艾琉伊尔口中,洛荼斯得知其他主神也被送回城中。 目前为止,除了刚醒来的洛荼斯,只有恩和索珈恢复意识,正待在隔壁房间休息,静待神力恢复。 七个参战的主神,一个没少,把这座王女名下的宅邸变成名副其实的神祇疗养院。 至于封印着珀尔路瑟的菱形晶体,由于目标太明显,没法像昏睡中的神灵一样塞进马车运回家,只好用大块帘布罩住放在板车上,由可信的亲卫拖回来此刻就摆在院子里。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哪边更没面子一点。 需不需要特别布置?艾琉伊尔问。 洛荼斯:不用,祂不会醒,别让人靠近就好。 封印至少能维持三季,强度足够的话,能撑一年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就是留给索兰契亚的机会。 倘若到封印消解时,依然没找到应对创世神这一位格的办法,想故技重施封印珀尔路瑟,也只能是徒劳。 可是,真的能找到吗? 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年内彻底覆灭喀斯涅,断绝一切喀斯涅信仰,其中难度暂且不论,就说这背后的含义做不到的,哪怕是最冷酷暴虐的独.裁者也做不到。 所以这条最明显的路,反而是最不可能的窄径。 可如果不这么做,又能怎么选择? 洛荼斯垂眸,不自觉显出无措。 一年,还是太短暂了,尤其像神灵这样,睡个觉都可能几十上百年,如此紧张的期限,既紧绷又仿佛能有个缓冲,实在有点搞心态。 艾琉伊尔偏头望着洛荼斯,若有所觉,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 洛荼斯醒的时间不算长。 她还是没什么力气,了解过大概情况之后,再次沉入近似睡眠的自我疗愈中,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 恋耽美 ——(141) 一觉睡醒,神力回复了十之四五,发自神格的疲乏倦怠感随之退去,除了神力感知依然接收不到,其他一切如常。 艾琉伊尔同样在房间守了三日,如非必要就不出门,终于等到洛荼斯睁眼,才流露出些许安心轻松的神情。 有过洛荼斯一睡三四年的经历,艾琉伊尔简直对沉睡疗伤这种事如临大敌还好只是三昼夜。 神力有了余裕,洛荼斯便修复了蓝玉髓珠,重新镶在护身符中央。 好了。洛荼斯示意王女低头,将护身符挂回蜜色的修长颈间,正要收回手时,却被艾琉伊尔擒住手腕,交错着十指紧扣。 感谢您的赠礼,作为回报 艾琉伊尔声音渐低,尾音消散在相贴的唇瓣之间。 一个漫长而温存的吻,不知是从谁开始逐渐激烈,难以舍分,挑起暗火,一簇一簇,在皮肤和体内点着。 欲望来得无从逃避,而两人也没打算逃避,洛荼斯照旧立起神力场。 遮光的帷幔垂下,亚麻丝料如水般滑落,王女在神灵颈侧印刻缱绻的花痕,抬首贴着耳廓轻声说了句什么。 洛荼斯微微睁大眼,还不等她回答,艾琉伊尔就垂眸继续下行。 攀过覆雪的峰峦,在雪原沿途种下凌霜的蔷薇,如同坚定的旅人,她步入银枝玉叶的浅林,并为此驻足。 我觉得还是像之前 艾琉伊尔难得打断,挑起本就上翘的眼尾,波光潋滟地看她:洛荼斯,我有点渴。 清水在半抬的手边凝聚成团,随着王女的动作,洛荼斯惊喘一息,一个不稳,水团竟然没能维持,一部分倾洒在帷幔上,另一部分则顺着素白手臂流淌。 洛荼斯心中窘迫,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喊停,两相为难之下,干脆横过手臂挡住了眼睛,任凭对方控制乐章的节奏,就像后世指挥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音符在指尖、在歌者的唇舌中绽放。 恍惚间,貌似还听到艾琉伊尔间歇彬彬有礼的几句您不愧是河流的女神、雪化得太多了,这样可不行之类的话。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甚至堪称尊敬,实际一想就觉得这人在说什么鬼话,恨不得捂住耳朵。 洛荼斯忍了一阵,低声说:别用敬称 艾琉伊尔抬首,指腹仍安抚着战栗,用一种微妙的崇奉口吻叹息:那不就太冒犯了吗? 你不是已经在冒犯了吗! 当一切平息,洛荼斯翻身埋进枕间,总有种刚醒来就又想陷入沉睡的错觉。 不过这到底只是错觉,短暂的休憩后,神灵很快打理结束走出房门,走之前回首瞥了眼王女,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 艾琉伊尔则不得不为放纵付出代价,自己留在房间处理事务。 本来她还想再恃宠而骄,表面担忧实则调情地问一问,是不是太冒犯了?您会生气吗? 但看着洛荼斯不动声色瞥来的眼神,终究没开口。 或许有点不合时宜,效果却不错,至少洛荼斯身上那种紧迫而茫然的情绪已经不见了。 艾琉伊尔对着门外笑了笑,垂首再看向摆在桌上的公文,神色重新冷凝。 洛荼斯来到房屋后的园林间。 封印珀尔路瑟的晶体放置在这里,不允许旁人靠近,不过就算靠近,也看不出什么来。 云雾缭绕在晶体内层,完全遮掩了封存其中的人影,与封印刚完成时不同,晶莹的光泽暗淡下来,透明度降低,看起来就是一块特别规整且高大的石料。 洛荼斯定定地看了片刻,侧过头。 不知何时,其他主神已然站在一旁,同样安静地仰望封印晶体。 仿佛能透过层层雾霭,看到创世神犹带微笑、胜券在握的静止面容。 分开行动吧。 洛荼斯说。 第189章 寻钥 人类的园林中, 花树繁盛,枝叶层结。 几位主神站在高大的菱形晶体面前,神情恹恹, 因为神力恢复不全而显得没什么活力。 再加上中间夹着个婴孩模样的天空之神颇有种忙活了一个工作周还没法睡懒觉、不得不在周末带小孩出来参观景点的即视感。 而事实也的确差不多。 索兰神本来就是一群终日闲散偶尔聚会的悠闲神祇,动不动沉睡个百八十年, 结果整场神战忙来忙去, 后期还险象环生。 好不容易封印珀尔路瑟,简单睡一觉回复部分神力, 就又要强打精神寻找对付创世神的办法。 有些头绪,却无从下手。 面对位阶更高的创世神,或许只有创世神才能与其相抗衡。 可是,先不说所谓造神的成功率有多低,祂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珀尔路瑟的晋升不可复制, 索珈猜测,这位曾经的心灵女神早在千年前败走时就有了想法。 祂随尼贝特城邦遗族迁徙,来到尚未诞生神话体系的半岛, 以低姿态融入当地族群,随着文化融合进入喀斯涅神系这是表面上珀尔路瑟做的一切。 其实不止,喀斯涅至高神刻罗托的诞生, 晚于珀尔路瑟到来的时间。 这么一个拥有名字却未曾在创世神话中消隐的父神、保有力量然而只能困守海岛的创世者, 简直像一个完美的借体。 当神系中强大的成员先后陨落, 创世神就能摆脱桎梏参与神战吗? 显然不能,但祂这么做了。 珀尔路瑟代替祂, 既是创世神刻罗托,也是能自由行动的心灵女神, 针对原本刻罗托的监牢困不住她。 比起欺骗规则, 更像是钻了规则的漏洞, 纵使被规则发现,也没法把珀尔路瑟扯回去,毕竟她已在规则之外,补上缺口又有什么用? 于是,新的刻罗托成为目前诸多文明创世者中唯一的例外。 如无意外,足以毫无悬念地毁灭纵横大陆文明千年的索兰神系。 这需要漫长岁月,精心布置和极大的耐心,如果不是因为双方对立、心灵女神又着实令人升不起好感,洛荼斯或许会对这一连串操作肃然起敬。 而现在,作为将要被新的创世神毁灭的神系成员之一,洛荼斯只觉得棘手。 经过讨论,索兰神们最终决定分开行动。 恩和日月双神沿途清理还未被属神干掉的喀斯涅小神,之后前往喀斯涅领海,在神话圣岛大搞破坏,看看能不能借此削弱创世神的力量。 智慧之神涅尔德从另一个方向清理杂神,同时还被寄予厚望,同僚们希望他可以一边清场,一边思考该怎么对付创世神你是智者嘛。索珈和蔼可亲地勉励他。 索珈与埃穆特带走封印菱体,把它存放在死神掌管的冥世,毕竟不能总放在王女的院子里。 可以尝试摧毁被封印的创世神,虽然几乎没可能成功,还要格外小心,万一从外部破坏封印就得不偿失了。 洛荼斯则比较流动,她的两个化身机动性都很强,完全可以哪儿需要往哪儿搬,还是水陆空齐头并进。 作为河流女神的伴侣、索兰神系未来新晋成员,艾琉伊尔的任务简洁明了得多,那就是打胜仗。 总有种艾琉伊尔线路成功可能性最大的感觉。 临行前,埃穆特指挥渡鸦组成一团漆黑的云,将封印菱体托举着飞行。 其中一只渡鸦飞在他耳边,抑扬顿挫地嘎了几声。 埃穆特显然能听懂渡鸦语,稍微拉起兜帽,转向洛荼斯问:你和艾琉伊尔,有要转告给,索兰前王的话吗。 转告先王夫妇? 洛荼斯一时顿住,第一反应,互赠花信定情这种事,在索兰习俗里是该告诉家长的吧? 但就算要说明,托人转告的方式未免太不正式,有不尊重之嫌。 当下也不是说明的好时机,危机尚未过去,空谈订婚总有些不合时宜还是等难关过去再说吧。 如果能过去的话。 洛荼斯随手点了只蓝鹭化身,飞进房屋询问艾琉伊尔,得到的回复只有简洁问候。 也不知道是和洛荼斯抱着同样的心态,还是压根没觉得订婚大事需要父母首肯。 埃穆特点头,和索珈一道离开。 洛荼斯目送祂们飞往神国,视线之中,托着大块晶体飞行的渡鸦异常显眼。 洛荼斯想到王女两位顶着渡鸦躯壳的父母,不自觉笑笑,忽然想到那二位之前是为了什么才来找艾琉伊尔。 是为了王室直系世代相传的秘闻。 钥匙隐藏在王权的象征之中。 在危难之际让它重现于世吧,也许将带来命运的转机 洛荼斯倏然抬起眼睫。 今天之前,洛荼斯从未将先王口中的王室秘闻当真。 一方面,那位传闻中将钥匙赠予初代索兰王的,不巧正是她自己。 对于过去的自己,洛荼斯自认还是了解的,她可不会什么预言,在索兰初立的久远年代,洛荼斯只是能使用神力的人类。 至于那把所谓的钥匙,洛荼斯很怀疑是在现代博物馆时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之一,没有实际意义,只是因为神灵遗留的特殊性,以讹传讹成了王室传家宝。 另一方面,索兰契亚千年来经历的风霜雨雪不计其数,对于人类而言的危急关头还不知有过多少。 如果那把王权象征中藏匿的钥匙真的存在,或者真的有用,它应该早就被前人拿出来使用过了,怎么会留到现在? 还是说这是把万能.钥匙,能有效应对各种各样的王国危机? 有关神灵的传说太多了,除了真正组成神祇的那部分,其他都只是传说。 但到了眼前,病急还要乱投医呢,那把钥匙的存在值得一试,反正就是某个化身来回的工夫,没什么时间和精力成本。 最重要的是,【时间】。 当下的困局,跨越时空的来由,所谓前尘遗留的钥匙,划为己方的绵羊神尽管有些强行归因,但这些仿佛都能和时间扯上那么一点关系。 线脉交织,谜团隐藏在深雾里。 线团的那一头,如有【时空】的剪影端坐,衔尾蛇环的金器转动,每分每秒每时。 对着移走晶体的空地,洛荼斯半垂下眼,心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身边响起王女悦耳微磁的嗓音。 在等我吗? 洛荼斯偏头,就见艾琉伊尔望来的眸光,浸润着笑意,金眸清透如蜜。 你的公事 都批完了。艾琉伊尔说,现在是休息时间,就想来看你。 王女本以为之前有点过分,以神灵一贯的性子,大概不会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但会心里兀自窘迫,然后温和且轻飘飘地刺一句。 艾琉伊尔觉得这样很好,甚至暗暗期待,就能顺理成章撒娇。 洛荼斯:哦。 艾琉伊尔:嗯? 洛荼斯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认真道:你介意我拆了阿赫特的王座吗?上面刻着历代王名字的那张。 艾琉伊尔: 这个话题委实转得猝不及防,连王女都没理解神灵的意思,稍愣了愣,迟疑道:您不高兴? 洛荼斯失笑:和那没关系,是钥匙。 有了关键词,艾琉伊尔很快联想到父亲郑重其事交托的王室秘辛。 看来神战的情况的确很不容乐观,十分危险,又或者洛荼斯想到了什么,有必须动用钥匙的理由,那毕竟是她留下的东西。 在那段没有自己参与的前生里。 艾琉伊尔挥散多余的思绪,轻笑道:那张座椅是我的东西,当然也是你的,随你处置。 洛荼斯挣扎一瞬,选择一次性说完:如果不在王座里,可能还要顺延到王冠和权杖。还有几个备选,因为王权的象征这种说法比较宽泛,符合条件的不止这些,只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三样。 倒是可以召唤一位属神随行,开拆之前先用神力感知一遍,如果都感应不到,再顺次拆解。 神力感知被剥夺的洛荼斯如是想。 艾琉伊尔毫无不舍:只要是归属王的东西,都可以随意。 王座什么的,拆掉也能重铸,最重要的是对神战有用,否则神战败北影响人世,再奢华珍贵的王权象征也都是喀斯涅人的战利品。 洛荼斯则郑重表示:重铸工作我们会负责的。 准确说法是火与铸造之神单独负责,真.神赐王座。 两人一拍即合。 而此时,尚在远方搜寻喀斯涅小神踪迹的火神还一无所知。 事不宜迟,当天傍晚,银人鱼化身便一头扎进伊禄河,沿着河流迅速游向王城。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座:sos 第190章 嘉达尔 过去一段时间, 索兰神系的属神不是在战斗,就是在战斗的路上。 尽管不能参与主神级别的神战在神力的绝对差距之下,某道攻击的余波都可能杀死一名属神但他们有另外的任务, 那就是对付喀斯涅各种各样的小神。 一方面尽可能多地消灭喀斯涅神,另一方面阻止对手靠近索兰契亚的重要城池, 比如阿赫特, 比如苏里尼亚。 曲艺女神芙拉就在阿赫特城外。 这位喜欢抡起竖琴狠砸的演奏家正面临危机,一群喀斯涅神围住了她, 像蠢蠢欲动的鬣狗。 双方同位阶的情况下,数量优势足以抹平神力水平的差异,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芙拉必败无疑。 眼看着砸不过来,曲艺女神改变抡琴战术, 转为弹奏竖琴,将神力灌注在乐声中,延缓异族神的攻击。 这种平衡只是一时的, 当一个异族神挣脱乐曲控制,浑身燃烧着火焰奔向芙拉,她根本来不及回防。 恰在火焰将要燎到面前时, 清澈却庞然的水瀑从天而降, 淹没焚神连同其他喀斯涅神的身形, 火光随之噗地熄灭,只冒出些细小的白汽, 和围攻者的惨叫一样短暂。 当芙拉再睁开眼,周围已然空无一神。 洛荼斯这时才从河流中浮起, 半悬在地面上空, 流丽的鱼尾左右摆了摆, 和曲艺女神对上视线。 哦,还是个聊过天的人神。 恋耽美 ——(142) 芙拉死里逃生,颇为欢快地问候过主神,期待道:您来阿赫特这边,是神战快要结束了吗? 我为让它结束而来。洛荼斯言简意赅,你的神力感应能力怎么样? 这个嘛,不敢和上位神相提并论,在属神里可是排在前列的。 否则,当初在人间时,她也不会第一个感应到洛荼斯苏醒。 洛荼斯颔首:就是你了。 芙拉:诶? 曲艺女神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象征王权的物件基本上都存放在王宫。 冠冕和权杖还好说,作为千年前传承至今的宝物,又贵又重,只有正式的仪式祭典场合才会拿出来穿戴,平时被供在王室库藏之中,真被拆了也不显眼。 但王座不一样,正正堂堂摆在王廷上,就算王女不在阿赫特,贵族官员议事也都对着那张空座位,总不能说拆就拆。 为此,艾琉伊尔写了封信让洛荼斯带着,言明拆解王座是王女自己的意思,如有必要,整座王宫随便洛尔嘉女官翻。 洛荼斯: 这就是奉旨拆家吧。 总之,灵体态的洛荼斯领着曲艺女神飘进王宫,直奔王室私库,如果能在王冠和权杖里发现蛛丝马迹,就不需要动用艾琉伊尔的信,可以不惊动任何人,拆完就走。 可惜事与愿违,不论曲艺女神如何感知,王冠与权杖都只是普通的人类工艺品,它们的确华美惊人、贵重珍奇,象征人世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仅此而已。 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藏匿在内里,遑论秘闻中的钥匙。 洛荼斯早有准备,叹气:我们去看看王座。 这个时间,王廷里没有人,只有守卫在建筑外围把守,两个神祇轻而易举飘入殿内。 芙拉闭眼感知,半晌纠结地拧起眉头。 感应力全失的洛荼斯看着她:怎么样? 芙拉犹疑道:是有东西,但不是钥匙的形状,更像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洛荼斯心说那就对了,众所周知,钥匙这东西不一定是常规形象,任何事物都可能被称作钥匙。 乐意的话,指着一个人说她是钥匙也没问题,只要她能开启什么东西。 虽然还不能确认,但 片刻后,化为女官洛尔嘉模样的洛荼斯手持王女信物,站在王宫正门前。 我要见莫提斯。 黑发女官说,音调平静而不容置疑。 来自王女的令信,在莫提斯以及后来赶到的老贵族波多尔、务实派卡尔顿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莫提斯用冷脸掩饰茫然,卡尔顿没立即发表意见,年迈的贵族则深深皱眉:就算陛下这么说,这可是王座啊。 拆家原因不好解释,艾琉伊尔干脆在信中说明王室秘闻的存在,直言她此时需要先祖在王座里封存的东西。 留守王城的官员没有理由反对。 只是这张铸造于索兰契亚建立时的王座,从旧王都伊禄莱拉到如今的阿赫特城,它铭刻着历任索兰王的名字,是王国的历史、王权的具象,再也没有比它更珍贵的宝物。 莫提斯和卡尔顿还好,老贵族波多尔实在左右为难。 洛荼斯淡声道:王室先祖把它封在王座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后人取出它,不是吗。 艾琉会有新的王座,自她而起。 波多尔苦笑:您说得对请随我来吧,女官阁下。 谢绝官员找匠人拆解王座的建议,洛荼斯将王廷大门一关,浅蓝神力凝成纤薄的利刃,比照着曲艺女神感知到的位置,谨慎下刀,却如同切蛋糕一般轻易。 终于,刃尖切到了空处。 王座的基座之内确实有一小处中空,洛荼斯遂将王座拆了一半,取出放置在其间的钥匙。 正如曲艺女神所说,那是一块不规则的黑石,晶莹而不透明,看不出质地,似乎只是漂亮些的普通石头。 河流女神这样想着,将石块翻转过来。 下一刻,洛荼斯神色微顿,指尖一紧。 在翻至正面的黑石上,刻着一个简单的词语。 在古索兰人以及古索兰神看来,这是不认识的符文聚合,顶多格外规整简洁,但洛荼斯对它很熟悉。 嘉达尔。 位于伊禄莱拉城西侧的嘉达尔湖,索兰人传说中的圣湖,是伊禄河女神颈间最醒目的蓝玉髓。 而现在,用现代文字书写的嘉达尔,就清清楚楚地刻印在石面上。 曲艺女神在旁好奇地张望:这上面刻着东西,是符文?还是文字? 洛荼斯合拢掌心,不动声色道:看来就是它了,多谢,芙拉。 没什么的,就算没有我,您也能试出来。曲艺女神移开注意力,不大好意思地拨弄竖琴弦。 洛荼斯盯着合拢的手,若有所思。 自己的笔迹,她当然认得。 指向嘉达尔湖这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吗? 看来,得去伊禄莱拉城一趟了。 向追问王女近况的莫提斯辞别,又目送曲艺女神离开,洛荼斯细细翻看人鱼化身手中的黑石,本体那边则在向艾琉伊尔说明情况。 它指向嘉达尔湖。洛荼斯本体说,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她和王女曾到过嘉达尔湖畔,一群巨鱼浮出水面热烈欢迎,那画面既震撼又魔性,给洛荼斯留下的印象还挺深刻。 艾琉伊尔立刻道:我也 话刚起了个头,就停下了,尽管索兰契亚和喀斯涅仍在对峙,她也不能离开苏里尼亚城,这是责任。 洛荼斯轻抚王女脸侧,温和道: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消息,总不会有什么问题,放心。 艾琉伊尔不置可否。 时间过去这么久,中间可能有的变数太多了,就算石块上的字迹属于洛荼斯,也不能保证所谓钥匙用途真如秘闻里所说,万一是想给仇敌看的呢? 洛荼斯看艾琉伊尔的表情,就或多或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放在王女脸侧的手向前微一使力,轻吻紧抿的唇角。 一吻过后,洛荼斯和艾琉伊尔额头抵着额头,缓声道:不会有问题的,也许很多事情,都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艾琉伊尔凝望那双蓝玉髓色的眼眸。 半晌,被亲吻得越发殷红的嘴角勾起,笑意动人:嗯。 第191章 千年之前 伊禄莱拉城外, 嘉达尔湖静卧在浅山岩原之间。 湖面平滑如镜,面积极广,整体形状却颇为规则, 从天空往下俯瞰,正如同一块圆润的碧蓝宝石。 洛荼斯上次来到这里时, 是和艾琉伊尔一道游玩, 还有个敬业又活泼的城主府女侍全程担任解说。 伊禄莱拉的渔民乘船在湖上撒网,驯养的鱼鹰站在船头梳理羽毛, 孩子们在岸边嬉戏打闹,个个都想下水玩,但很快就会被边采割芦苇边聊天的母亲呵斥回来那时的嘉达尔湖十分热闹。 而现在,因为伊禄莱拉城距离战线颇近,前段时间还被喀斯涅军队袭击过, 湖边没什么人。 湖水静谧澄澈,蓝鹭群待在靠近芦苇丛的地方,不时将纤长的脖颈钻入水下叨鱼吃, 悠闲自在。 除了格外漂亮、相对深广之外,嘉达尔湖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样的嘉达尔湖,能隐藏着什么秘密? 洛荼斯悬停在湖心上空, 垂首看着, 水面照出银尾人鱼的形影。简直像化身又分出了一道化身, 一尾在天一尾在水,隔着镜面遥遥相望。 稍作思索, 洛荼斯鱼尾一摆,一头扎入水中。 就和上次一样, 生活在湖里的巨鱼发觉神祇降临, 纷纷踊跃赶到。 这些美丽的大型鱼类围绕着洛荼斯打转, 和银人鱼化身相似的修长尾鳍拍打着水体,非常欢快,要不是洛荼斯此时身在水中,只怕它们又要浮上水面跃来跳去地起舞了。 洛荼斯让神力扩散开,无形的力量随水波涌动,就像是某种召唤。 身边环绕的鱼群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在和洛荼斯一起等待。 静静等候半晌,一道流线型的影子远远地从湖水深处游来。 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会有这么庞大的淡水鱼,和它的同族相比,这条巨鱼几乎有它们的两倍长,游动的姿态显得更端庄,速度却不慢,很快就来到洛荼斯面前。 这大概就是嘉达尔湖里活得最久的巨鱼,生长在头部两侧的眼睛,都好像有种人性化的温和。 洛荼斯抬手,指尖划过巨鱼宽大的月白色鳞片,最后落在光滑的鱼头前,将自己的意念传达出去。 她问,这片湖中有什么特殊的事物? 感觉上和洛荼斯自己比较相近的。 洛荼斯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已经做好了自行寻找的准备,虽然失去神力感知之后这项工作会比较麻烦但巨鱼往前撞了撞洛荼斯的手心,调转鱼身,示意河流女神跟着它游。 这条巨鱼几乎是垂直向下游的,莹亮而有光泽的尾鳍摆动,眨眼间就蹿出一截。 洛荼斯紧紧跟在它后面,更多巨鱼环绕在她身旁,尾随在后,这一幕很是壮观,堪比几年前在这里上演的百鱼竞跃。 越是往下,湖水就越幽深。 嘉达尔湖的深度就和它的面积一样惊人,没游多久,水体就完全不透光,只有洛荼斯散布的霜蓝神力照亮周边,梦幻而幽寂。 不知潜到多深,巨鱼首领在一处岩壁前停住,一道深深的裂缝开在岩壁不起眼的位置,它用鱼鳍拍打裂隙边缘,仿佛在说:就是这里了。 这条裂隙正好能容一人通过,未长成的巨鱼也可以,但巨鱼首领是进不去了,它停在这里。 而几条跟在后面的幼鱼欢快地游进裂隙,成年鱼并不制止,显然裂缝之后没有危险,没准这些巨鱼小时候都习惯了在这儿钻来穿去。 洛荼斯颔首,留下部分温和的神力以示感谢,就随着幼鱼们游进那道裂隙。 人鱼化身在黑暗的通道间穿行,大概在心里默数到近百时,前方豁然开朗 洛荼斯在出口处停顿,霜蓝眸子倒映着眼前的景象,无意识屏息。 眼前是一座宏伟的石筑殿堂。 没有穹顶,构造和谐又奇特,甚至很难形容它到底是一座建筑,还是巨大石柱组成的石林。 水体和岩石的双重阻隔之下,这处庞大的空间却被柔和的光亮笼罩,让这座充满原始蛮荒气息、恢弘森严意味的殿堂,在洛荼斯面前展露出全貌。 这根本不合常理,无论是陡然明亮的世界还是这座石殿,洛荼斯仰头看向本应该是岩石的上方,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涌动着苍蓝的深水。 一座穷尽所有词汇也难以形容的神殿。 是的,神殿。 洛荼斯看向左右两侧,幼鱼在这片庞大的空间撒欢,但完全没有避开那些石柱,就像看不到石柱的存在。 事实上,它们直接穿过了石体,就像灵体状态的洛荼斯穿过墙面。 这里已经不属于现实了,就和诸神之国所在的浮岛一样,湖底令人震撼的神殿其实处在另一个空间,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它是神话的造物。 洛荼斯向前行去,在这里行动的感觉很奇妙,让人分不清是在空气里漂浮,还是在水中游动。 越往前行,两侧的石柱就越是密集,最后几根并排而立,意味着这里就是神殿的尽头。 并立的石柱下方,洛荼斯看到了一块方形的石板,被几根精巧的小型石柱托在半空。 石板中央,有一处形状不规则的空缺。 那块石头是用在这里? 洛荼斯在石板前停驻许久,终于拿出黑石,将它对准空缺按了上去,就如同拼上拼图的最后一块那样轻易,严丝合缝。 下一刻,石板陡然放出亮光。 它与洛荼斯本身的神力相连接,仿佛找到彼此的另一部分,这道光亮沿着神力在体内巡走的回路直抵神格,如同刺破一道屏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记忆的洪流顷刻间占据全部感知,洛荼斯猛然闭上眼,被久远的、陌生而熟悉的回忆带回千年之前。 与此同时,正向艾琉伊尔实时播报的神灵本体忽然顿住,瞳孔微微放大,眼瞳空茫地直视前方。 艾琉伊尔神色一凛,她熟悉这种表现,当洛荼斯的意识完全投注在化身那边时,本体就会呈现出这种姿态。 那边发生了什么? 王女将手心覆在洛荼斯本体的手腕上,低低地唤了一声:洛荼斯。 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如果。 如果一日之内,洛荼斯依然没有回转,她就立刻赶往嘉达尔湖。 艾琉伊尔垂下头,额头抵在洛荼斯肩上,安静地等待。 意识浮沉,被记忆占领全部心神。 洛荼斯看到了,就好像它们从未被封存。 千年前,城邦混战时期的索兰契亚。 洛荼斯睁开眼,头脑晕眩,抬手按着额角坐起身。 她身着浅色的裙衫,微微鬈曲的纯黑长发略显凌乱,神色带着些许茫然,谨慎打量周围的环境。 树木丛生,枝叶层叠,在头顶密密地遮掩阳光,只有细碎的光斑从叶缝间洒落在周围。这是一片树林。 但是,洛荼斯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她还身在博物馆,怎么会在林中醒来难道是绑架? 可谁会在人来人往还有监控的博物馆动手,更何况她没被限制行动,身边也没人看守。 对了,那面古索兰铜镜。 洛荼斯低头,那面边缘镶嵌金质衔尾蛇的铜镜正好好地待在怀里,她翻转镜面,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惜什么也没有。 镜面明澈,映出洛荼斯此时略带无措的面容,却没再出现那个发色浅得接近银白、神情决然的自己。 听起来像是某种超现实事件,比如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穿越。 洛荼斯抿唇,感受了一下,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对劲,就将铜镜收在随身挎着的包里,站起来准备离开,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人。 这片树林看起来有点像未开发过的样子,不会是什么深山老林吧。 恋耽美 ——(143) 会不会有野兽? 几乎是在这个想法升起的几秒之后,洛荼斯神情凝住,她停住脚步,慢慢后退。 前方,一只豹子悠悠踱了出来,属于野兽的眼睛直直盯着洛荼斯。 洛荼斯尽量放缓呼吸,保持镇定。 听说遇到这类捕食者,最好面对着它缓缓后退,尽量不要对视,以免让它以为自己有攻击或挑衅的意图。 人类并不在豹子的食谱上,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安全离开。 洛荼斯这么做了,但豹子或许是想闹着玩,又或许不打算放弃眼前的大餐,看那眼神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总之,它伏低身体,下一瞬猛然扑上前。 洛荼斯瞳孔骤缩。 就在这时,一道不明显的凉意从指尖按着的包里传出,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下意识觉得可以尝试自救。 她遵循本能抬手,一颗拳头大小的水团在面前立时成形,猛然击打在豹子身上。 嗷呜呜 只是一团水,豹子却如同受了伤,发出和猫叫有点类似的声音,惊吓地立起耳朵,缓缓后退,然后转头就跑。 洛荼斯惊魂未定,微微急促地呼吸,前方地面还留着水团散开后泼洒下来的水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荼斯低声喃喃,紧接着听到身后响起沙沙声,好像是有谁踩着落叶接近。 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灿烂如日光的纯金色眼眸。 这双眼睛微挑着,瞳仁滚圆而亮,像猫似的,眼尾狭长迤逦,嵌在一张凛冽却瑰艳的蜜色脸庞上。 眼睛的主人是个极为漂亮锋利的女人,长而直的黑发束起,身穿异服,手持弓箭,似笑非笑地同她对望。 洛荼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眼前的人,显然不属于她所知的国家,难道是某个生活在原始森林里的部落? 但是不太对,这种服饰的风格好像有点熟悉,洛荼斯联想到什么,却不敢置信。 对视持续三秒,金眸女人微偏过头,用陌生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洛荼斯: 完全听不懂。 在尝试过自己了解的所有语言、连同肢体语言并用之后,洛荼斯发现,只有肢体语言才能派上一点用场。 女人流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半转过身,示意跟着她走。 洛荼斯迟疑了一下。 她抱着警惕,看看女人手中的弓箭,随时可以拉开或者抡起弓砸下,这个漂亮女人的气场也很不好惹。 可洛荼斯没有其他选择。 就算这人真的要对她不利,还可以继续尝试刚才那招尽管过去二十年里,洛荼斯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用魔法,可能打退豹子就说明那至少有用。 话说,这个女人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 洛荼斯想到这点,忽然僵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洛荼斯刚穿越时的境况www 回忆大概只有一章,也可能两章,除了初遇和一些重要片段,其他的不会太详写。 时间确实是一个环,但可能环的方式不太一样(?) 第192章 回忆(一) 洛荼斯跟在金眸女人身后离开树林, 就见到一支队伍。 看这群人的齐整装束,俨然是一支军队,正在河边休整。 目睹那些原本只可能出现在仅存壁画上、出现在专家所绘复原图里的衣饰器具, 洛荼斯按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依旧表现得懵懂茫然这不难, 此时她的确很懵, 连周围人的话语都半点听不懂。 直到这时,洛荼斯终于能确认, 自己究竟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里当然不在博物馆附近,甚至已经不在同一个时代。 除非这里的人正在拍摄古索兰背景的影视节目,复原几千年前的失落国度,还想随机整蛊几位幸运路人。 是古索兰。 是她在不久前隔着展柜所见零散古物的出处。 洛荼斯抓紧了挎包。 带洛荼斯走出林子的女人,似乎是这支军队的首脑, 又仿佛天然和身旁的人拉开距离,冶艳凛冽。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随便带上路边偶遇家伙的性格, 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从那双灿金眼眸投来的目光,好奇而审慎,略带兴味。 简直让人想到那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猫科动物, 在领地上发现从未见过的新物种, 不知能不能吃也不知会不会被反制的时候, 想必就是这种神情。 之后,洛荼斯跟着军队一起上路。 这大概是金眸女人的意思, 士兵看起来并无异议,显然很习惯服从领袖的任何决策。 最开始, 洛荼斯不清楚这趟行军的目的地。 但在一番艰难的沟通后, 她莫名其妙开始跟那位领军者学起了古索兰词汇。 天知道当金眸女人指着自己的胸口、漫不经心发出类似艾琉伊尔这个音节的时候, 洛荼斯是什么表情。 艾琉伊尔。 对古索兰历史有点了解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名字,那是被王位竞争者毒杀的王女,生平曲折传奇而令人叹惋。 这位王女所生活的时代,距离史学家考证中索兰契亚覆灭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话说回来,艾琉伊尔被毒杀的时候,还很年轻。 洛荼斯再看对面的金眸女人,高挑矫健的成年女子感觉很符合历史上被毒杀的那个年纪。 这是穿越到战乱即将开启的年代了吗? 洛荼斯几乎认定,眼前的艾琉伊尔就是历史上那位王女,但没过多久,在磕磕绊绊的交流中,这个认知被推翻了。 索兰契亚压根还没建立,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城邦林立,近些年来互相吞并,征战不休,艾琉伊尔是其中一个城邦的城主之一。 而这个城邦的名字,就叫索兰。 好消息:没有穿越到将要开启乱世的时代。 坏消息:现在就在战乱之中。 好消息:被最终结束乱世的城邦军队捡了回去。 坏消息:作为一个相对来说奇装异服、语言不通、非常可疑的异族人,她被军队统领重点盯梢。 还莫名拥有了了不得的能力,概括来说就是玩水。 借着挎包的掩护,洛荼斯悄悄在指尖凝结出一块冰,让它化为水,再消失不见。 转动着从不离身的手镯,洛荼斯百思不得其解,她可以肯定,在之前从未拥有过这种技能,过去的二十年循规蹈矩,没有任何不正常。 回想起面对豹子的那一刻,从挎包内传递来的凉意,洛荼斯隔着布料,轻轻戳了戳铜镜的边框。 是不是因为它? 收敛思绪,再抬眼时,又和艾琉伊尔四目相对。 经过这些天的鸡同鸭讲和语言教学,两人的关系也算是拉近一些,不说建立友谊,至少也彼此熟稔。 这是索兰契亚建立之前,眼前的人也不可能是古索兰史上那位王女,只是重名罢了。 虽然对索兰契亚的命名规则知之甚少,但应该也和后世一样,重名率很高吧。 洛荼斯想,至少这个艾琉伊尔对她没有恶意。 于是回以礼节性的浅笑。 明明是艾琉伊尔先投来视线,并且好整以暇地等待被注视者发现,可看到洛荼斯的微笑,她反倒顿了顿。 数日后,一行人返回索兰城邦。 此时,洛荼斯已经能连猜带蒙地理解部分索兰语了,除去日常用语,大多数都和军旅相关,因为艾琉伊尔总是随手指到哪里教哪里。 由此洛荼斯知道,自己身处的这支军队刚打完一场胜仗,正在返程途中。 她之所以会和艾琉伊尔在树林巧遇,就是因为对方想进林中猎一只小型动物改善伙食,结果野兔山禽没猎到,倒是捡回一个神奇的异族人。 这么说的时候,艾琉伊尔特意咬重了神奇的音节,唇角轻勾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暗示什么。 洛荼斯:所以这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总之,洛荼斯跟随凯旋的索兰军队回归城邦。 这个时期的城邦,已经脱离了较为原始的部落模式,有被称为城主的领袖,也有贵族、战士、平民和奴隶,已经是一个个小国家。 发展到这个时期,统一适宜农耕的土地是大势所趋,所以才会有战乱四起。 索兰这个城邦,和其他城邦不太一样,严格说来有两位城主共治。 这是一对姐弟,姐姐艾琉伊尔从少女时起就显露出战斗和规划战斗的天赋,而弟弟则对战争战术一窍不通,倒是很会调解城内事务,也能耐住性子翻看堆成小山高的刻字板。 这种治理模式竟然起到了相当好的效果,上任城主逝世前,索兰在众多城邦中算是中游,现在则渐渐发展到上游位置,没有哪个城邦敢小看了。 洛荼斯见到了另一位城主,是个看起来很温厚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批阅刻字木板显然这个时候还没发明看起来更有权威的座椅像极了和作业奋斗的中学生。 艾琉伊尔对这个城主少年直截了当道:这是我的人。 城主少年:啊? 艾琉伊尔重复了一遍,理所当然似的。 城主少年:啊,哦哦。 总觉得城主身后两名女侍的眼神有点奇怪。 洛荼斯自己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自从明白她穿越到早期奴隶社会,就没指望一开始就在这个时代找平等,我的人等于我的下属/侍从,艾琉伊尔应该是这个意思。 然而在这里住下来的第二天,洛荼斯发现,人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好奇、暧昧和八卦的眼神。 洛荼斯这才知道,她忽然成为了传说中女城主的情人。 城邦时代,人们的想象力是何等跃进啊。 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艾琉伊尔将洛荼斯这个异族人领回索兰城邦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是很不合常理的,以致于要臆想出这样的解释来。 其他人不清楚内情,洛荼斯却有所察觉。 于是,在差不多完全掌握索兰语后,洛荼斯叩响了艾琉伊尔的房门。 我想和您谈一谈,艾琉伊尔城主。她说。 艾琉伊尔轻笑:好啊。 一番试探之后,洛荼斯终于隐晦提起自己的新能力,而艾琉伊尔果然早有准备,林间那场和豹子的对峙,从头到尾都被她看在眼里。 所以,你是谁?艾琉伊尔问,举例性质地作出猜测,来自伊禄河的巨鱼? 洛荼斯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 在之前,她自我介绍时只说自己的名字叫洛尔嘉,那是因为避讳洛荼斯这位古索兰的河流女神,在索兰人看来,和神灵同名应该是一种不敬。 但后来慢慢了解后,洛荼斯才发现,这时的索兰城邦根本没有名叫洛荼斯的神,也没有河流女神。 这时的神话体系还很零碎,他们信奉天空之神,大地女神,将爱.欲和生死视作神秘信仰的一部分,同时还崇尚日月,推崇智慧同样的,伊禄河作为贯穿这片土地的唯一大河,也具有神话意义,只是索兰人将它视为原初混沌之水遗留在土地上的馈赠,而庞大的巨鱼则是河水的精灵。 没有河流女神。 洛荼斯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她犹豫了一下,决定顺着话说。 没错。洛荼斯面无表情,我是一条巨鱼。 想了想,额外补充:伊禄河的精灵。 如果河流女神已经在索兰体系里,洛荼斯倒是可以凭借控制水的能力充当神使,但是没有。 至于忽悠对方说我是河流的女神,我选择了你们之类的话,她想都没想过。 一来,连索兰语都不会说的神灵太不可信。 二来洛荼斯的能力其实没那么强,根据这些天的暗中尝试,她顶多能凝出足球大的水团或者小臂长的冰凌,万一找她求雨、祈祷河流安稳不起洪灾什么的,一准露馅。 对面的女城主可不像好忽悠的样子啊。 相较于有超常能力的异族人,巨鱼精灵的身份或许更安全,尤其是在战乱四起的当下。 洛荼斯看着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颔首:嗯。 反应是不是有点平淡? 艾琉伊尔又说:既然有你,那么,神灵存在吗。 洛荼斯谨慎摇头:我不知道。 过去她坚信神祇不存在,可穿越和控水这些事实在撼动世界观,还是答不清楚比较保险。 我不太信神。艾琉伊尔若有所思,如果他们存在,早该出现了,不过索兰需要神灵,能显露神迹的神灵。 洛荼斯意识到什么,抬眸定定地望过去。 艾琉伊尔笑吟吟道:你觉得呢? 洛荼斯抿唇: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这一番谈话结束之际,艾琉伊尔送洛荼斯出门,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巨鱼们似乎不太喜欢我。 洛荼斯:? 艾琉伊尔耸肩:我唯一一次见到巨鱼,是小时候,它浮上水面甩尾巴,溅了我半身水。 洛荼斯: 这位城主不会徇私报复吧? 第193章 回忆(二) 来到古索兰的这段时间, 洛荼斯不是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她还是更想回去。 倒是和亲情淡薄的父母、来往不算密切的朋友没多大关系,只是在这个动乱落后的古老世界, 洛荼斯是真正的异乡人。 没有身份,没有归属, 身无分文, 举目无故。 相较之下,当然还是回到熟悉的时代更好些。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则是洛荼斯不知道在这里能做什么。 她的路很早就被规划好了,一直以来,洛荼斯笔直地走在那条路上,毫无行差踏错,而在眼前陌生的失落世界, 道路的前端已被截断,接下来又该往哪个方向去? 洛荼斯暂时放弃了研究铜镜,将镜面倒扣在下, 指腹细细摩挲腕间的镯子。 恋耽美 ——(144) 须臾,她又把镜子翻转朝上,对着镜中的自己调整表情。 霜蓝眼眸微垂, 嘴角温和的浅浅笑意淡去, 无喜无悲的淡漠。 乍一看还挺能唬人。 艾琉伊尔似是漫不经心又仿佛颇为认真的提议在耳边重响。 洛荼斯一手按上镜面镶嵌的蓝宝石, 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就像影视作品里的变异人超能力者或是别的什么, 一丛冰凌组成的晶花在指尖爆开。 新的目标啊 第二天,洛荼斯出门, 遇到正在花园里练箭的艾琉伊尔。 这位城主箭术精湛, 每一箭都能精准命中目标, 自带金戈气势,如同女武神。 莫非叫艾琉伊尔这个名字的都很能打? 洛荼斯没有出声,静立在对方身后观看。 艾琉伊尔似乎未曾发觉,直到最后一箭,抬高角度射向树顶之中,一只果子应声而落,稳稳落在她及时摊开的掌心。 给你的。艾琉伊尔头也没回地向后一抛。 洛荼斯伸手接住果子,抬眸。 你说的那件事,算我一个。 艾琉伊尔:考虑清楚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在看清洛荼斯的神情时怔了怔。 洛荼斯维持着在镜前自我评估后确认好的表情,平平淡淡和她对视。 你看起来艾琉伊尔在这里停了一下,像是在琢磨措辞,然后才说,难以想象,你真的不是哪位神灵来这儿捉弄人吗? 洛荼斯:我记得,你之前还说不信神。 那是之前,以后我就是你的忠实信徒了。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或者说,您。 索兰城主显然打算来真的,不论出于何种心理,洛荼斯隐隐有些期待。 或许是因为从没离经叛道过,所以第一次叛逆,就搞了个大的。 之后,两个合谋者就细节进行探讨。 艾琉伊尔认为,洛荼斯只要保持那副表情,往台上一站,随便放个水球水花什么的,就足以坐实神迹的存在。 洛荼斯:但你们没有掌管水的神,最起码现在还没有。这样难以取信于人。 艾琉伊尔:你就是。 洛荼斯试图保住自己的设定:我只是一条巨鱼。 那么现在,你从伊禄河的精灵升格成伊禄河本身了。艾琉伊尔耸肩,我们索兰没有水与河流庇佑,可另外几个城邦有,比如隔壁,在水泽河边就振奋不已,实在很烦人。 所以,要定就定最为崇高的神权,在神话传说层面超越其他城邦的信仰,鼓舞己方,压制敌邦。 洛荼斯想起古索兰神话体系里的洛荼斯。 那是她名字的由来,而关于河流女神的神话,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形成的吗? 伊禄河的女神,一切清水的化身,蓝鹭是她的信使,巨鱼是她的座驾,她的洪流行于大地,如同流淌在神国。 洛荼斯喃喃道。 她曾经凭兴趣找来古索兰研究文集,其中有一篇专门介绍神话体系,关于那位与她同名的古神的描述,至今记忆犹新。 艾琉伊尔:好,就这么定了。 洛荼斯:嗯? 艾琉伊尔挑起眼尾,点着下巴道:听起来很有崇高意味,能压着隔壁的鳄鱼神打那么,河流女神洛尔嘉? 看来女城主已然雷厉风行地定下宣传内容,洛荼斯沉默片刻,决定纠正一下历史。 洛荼斯。我的名字。 河流女神洛荼斯。 作为索兰契亚神话体系的成员之一,在这个真正存在神祇的世界,起源于一场人为的筹划,尽管当事人不知道,处于混战中的各城邦神灵也没察觉。 【命运】,总会将一些事推向既定的轨道。 正是无法反抗,无可改变的,才会称之为命运。 在索兰城邦,新的神话悄悄传播开来。 艾琉伊尔希望让索兰城邦的民众看到,天命在我,在我们。 诸多混战的城邦之间,唯有索兰是被神祇认定的存在,注定要统一这片土地。 为了这个,洛荼斯需要展现出无可辩驳的、非人力所能及的神迹,坐实这一说法。 比如控制河流中的水腾空而起,拼出索兰城邦的符号。 再比如,众目睽睽之下于空气中凝结出冰晶短剑,艾琉伊尔用它把敌对城邦的刺客戳了个对穿,还抱怨太冰。 这个时代,城邦之间互相吞并已是常态,索兰就已经吞并了不少小型城池。 起初,大型城邦彼此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然而谁都想占据更多土地,变得更加强盛。 这是一种趋势,容不得哪方置身事外,否则只会被其他兴起的城邦吞没。 在这样的局势中,索兰以强硬的姿态崛然而起。 艾琉伊尔姐弟的父亲实在很有眼光,艾琉伊尔在外征战时,少年城主能稳镇城中,毫无军备后勤方面的隐忧。 共治模式最怕争权,这对姐弟却完全没有龃龉,几乎是合力将索兰打造成一只铁桶,还是外生刺刃的铁桶。 洛荼斯很清楚,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只能算锦上添花,如果索兰的实力撑不起来,所谓神迹就只是笑话。 但正是因为索兰的力量,神灵显迹降示天命的说法就格外可信起来。 很多时候,洛荼斯和艾琉伊尔不会离得太远,甚至形影不离。 其实按艾琉伊尔之前的设想,洛荼斯应该在展露几次神迹后留守城邦,和祭司们待在一起,可后来也是艾琉伊尔先驳回这一提议,表示还是随军行动更好些。 洛荼斯倒也没有异议,毕竟论自保能力,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与她比拟。 只是为了防备能力忽然消失,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突然,洛荼斯开始向艾琉伊尔学习一些必备技能。 例如骑术、剑术、简单的格斗技巧,洛荼斯学得很快,她一向学什么都快,否则也无法做到父母需要的完美。 有一次,艾琉伊尔似是无意地感慨:你们巨鱼是不是都这么聪明? 洛荼斯迟疑一瞬:其实我不是 艾琉伊尔:知道了,您是我的神嘛。 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这句话更接近玩笑,虽然语气有些过于柔和。 现在,所有人都说我是河流女神的忠诚信徒,毕竟是你选中的城邦之主。 那你是吗? 艾琉伊尔没有立刻接话,从洛荼斯的视角来看,她似是在沉思。 沉默的时间过长,洛荼斯下意识问:艾琉伊尔? 索兰善战的城主回过神,低低一笑:当然是。 她拉过洛荼斯的手,低头在手背上轻碰一下。 不等洛荼斯反应,艾琉伊尔就松开来,好像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举动。 而这也的确没什么问题,亲吻手背,象征尊敬和虔诚而已。 洛荼斯却不合时宜地联想到,曾经城主府邸的侍从们之间传播的流言,关于女城主带回的异族人是她情人的谣传虽然之后就再没人敢乱传了。 洛荼斯是后来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流言,是因为艾琉伊尔在少女时期拒绝了所有求婚,还不耐烦地专门为此开了一天的擂台,把意图追求者打得人仰马翻。 自那之后,就有了城主之女只喜欢女人的传言。 这种谣言当然很没道理。 可在此时,洛荼斯竟为此感到一丝遗憾。 为什么不是真的呢? 下一刻,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的洛荼斯: 谣言害人。 记忆长轴飞快滚动,在一格短暂停留。 转眼三年过去,在这个动乱的时代,洛荼斯从最初的不习惯到习以为常,索兰城邦也在三年间扩张为最强盛的城邦之一。 随着又一场征战,领土疆界向西扩展到一片大湖边缘。 当地人只叫它湖,没有其他名字,洛荼斯原本也不知道,直到在湖边捡到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 写着她熟悉的字迹,那是现代语言中的嘉达尔。 洛荼斯心头一跳,某种难言的预感击中了她,直觉这是一个提示。 可是,提示什么? 谁在黑石表面刻下这个词语,她自己?但为什么? 不知何时,艾琉伊尔站在身旁道:给这片湖起个名字吧。 据说,它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湖,理应由你命名。 洛荼斯轻声说:嘉达尔。 的确是嘉达尔湖,艾琉伊尔说的没错,嘉达尔是索兰契亚土地上最大的湖泊,即便在现代也是。 难道那块石头只是为了提示这一点吗? 洛荼斯不得其解,却将黑石留了下来。 记忆轮轴再转一格。 索兰战线还在推进,一座被其他大型城邦放弃的小城,这里正被旱灾的阴影笼罩。 当地人听说索兰城邦的河流女神曾显现神迹,几乎是立刻归降,只希望能让雨水降临。 洛荼斯的能力不足以控制降雨,艾琉也大可以用其他理由将这事搪塞过去,但这让洛荼斯感到了无力。 她到底是一个人,不是传说里的神灵。 尤其是在看到一个年幼的女孩将要干渴而死,凝出一杯水救下这孩子,抬头四顾却还有更多灾民的时候,没办法完全无动于衷。 神灵的传说来自杜撰。 可那份由之而来的期待和祈求,实实在在落在洛荼斯身上。 洛荼斯只想试一下,虽然做不到,可至少要试一试。 出于这个念头,她尝试引动和铜镜之间的某种联系,这种意愿十分强烈,而雨真的来了。 这是一场违背常理的雨,头顶甚至没有多少云层集聚,洛荼斯没有看到更多,因为第一滴雨水落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正对艾琉伊尔的脸。 你睡了十天。她说。 洛荼斯试图坐起身,失败了:十天? 准确的说,十个昼夜。艾琉伊尔神色沉沉,这样对你有害,是不是? 洛荼斯偏头:或许? 她真的没想到,如果事先就有准备,洛荼斯绝不会进行尝试。 艾琉伊尔深吸口气,倏然俯身抱住她。 下次再也别这样了。洛荼斯,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洛荼斯低声说:好,不会了。 紧密的拥抱下,两人的心跳几乎同步,洛荼斯总觉得自己的要更快一些,大概是心虚带来的错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两章还没写完回忆Orz 这就是前期挖坑太多的后果吗下章一定!还有两个片段千年前就没有坑要埋了! 第194章 回忆(三) 洛荼斯当然是心虚的。 因为她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艾琉伊尔的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始于细微,无声无息, 等发现时已经深扎于心,让洛荼斯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心绪。 在陌生的古老时代, 洛荼斯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艾琉伊尔, 也是艾琉伊尔引领她逐渐融入古索兰的一切,牵出和过往截然不同的新方向。 朋友, 引路人,知情人 不论怎么说都好,从一开始,艾琉伊尔就注定在她这段生涯里扮演最为特殊的角色。 但这样的特殊,却在相处中衍生出另一种意味, 洛荼斯最初察觉时险些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她在家庭因素形成的桎梏和对艾琉伊尔萌生的感情之间纠结了很久,试图压下脑海中的那些念头。 不经意间目光停留的殷红嘴唇、挽弓箭指的侧影和风姿、私下对话时那位凛冽美人流露出的随性, 以及所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它们对洛荼斯岌岌可危的意志力一遍遍敲打,想要闯进心门,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洛荼斯一个没防住, 输了。 在向自己妥协之后,洛荼斯谨慎地掩藏心迹, 没让艾琉伊尔发现。虽然索兰城邦的不少人都认定艾琉伊尔城主喜欢女人,可这种传言毫无根据, 至少洛荼斯从未看出类似的迹象。 两人是朋友, 也是合作的盟友, 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状态,如果她贸然表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艾琉伊尔会作何反应?洛荼斯必须顾虑这点,她选择什么也不说。 于是,洛荼斯现在是一个偶尔心虚的暗恋者。 心虚会发生在某些情况下,比如当前,艾琉伊尔出于两人的交情表达关切,她却在为对方流露出的关心而暗暗高兴。 真应该为此感到羞愧。 洛荼斯想。 成功引导一场小范围的降雨,后遗症还不止是昏睡十天,继此之后,洛荼斯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力气,体力大概只比能自理高那么一点。 而当这种感觉缓解以后,洛荼斯再想尝试使用更强的控水能力,却没有成功,依旧只能凝个篮球大小的水团、造造冰箭冰球这样的小东西。 或许那只是一次意外的超水平发挥,或许需要其他条件,比如强烈想要达成目的的意念? 洛荼斯不得而知,因为后续的尝试都失败了。 这场雨带来的效果立竿见影,那座被其他大型城邦放弃、也被自己城中不少人放弃的城池见证神迹,归降得心悦诚服。 赐下雨水的河流女神,俨然成了他们新的神灵,索兰神话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即便是在交通不便的时代,传说也还是流传得颇快,这倒是洛荼斯之前没想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变化。 尽管洛荼斯也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这日的午后,洛荼斯坐在池边,乍一看是在喂鱼,其实是在池水中练习控制水流。 心中升起某种不明显的被观察感,洛荼斯停止练习,倏地转过头,眸光清凌,向视线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被注视感似乎也消失了。 洛荼斯定定地看了那边片刻,才收回目光。 恋耽美 ——(145) 自从降雨神迹的消息在各城邦间传开,洛荼斯偶尔会感觉到从周围隐隐传来的视线,只是偶尔。 事实上,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自己应该是一种心理错觉,洛荼斯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的某次,当她面对前方的空气,却依然觉得目光所及之处有异样的观察感时,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但这种不存在的视线并没有带来相应的麻烦,久而久之,洛荼斯也就不太在意了。 某日,天云阴沉。 最新占领的一座城池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称不上街道的城中道路尚留金戈过后的萧然,几乎没什么闲走的行人,气氛颇为冷肃。 相较于此时的其他大型城邦,艾琉伊尔所率领的索兰军队军纪更为严明,算是最少祸及普通平民的,即便如此,当地人还是提起一万个小心,不敢随意出门,就怕撞上城中巡逻的士兵。 洛荼斯独自走在路上。 她刚和艾琉伊尔分开,后者正往军营那边去,洛荼斯则要前往当地的祭神地点。 像这样的小城邦,所能留下的痕迹比古索兰更少,几近于无,后世会将它们划分为索兰契亚历史的一部分,而在这个时代,它才刚刚落幕。 洛荼斯只是想去看一看。 古索兰建立之前,还没有诞生恢弘的神庙建筑,祭祀地点只是一座小广场,中央立着祭台,围绕矮小的石柱。 而在祭台前,一个披着白袍子的身影背对着洛荼斯静立,从身形来看,那是个女人。 当地祭司? 可在索兰军队打下这座城池前,它就被另一个大型城邦尼贝特占领过,祭司应该已经和其他当地贵族一样被他们屠戮殆尽了。 洛荼斯心下奇怪,向前迈了一步。 白袍人似是听到动静,转过身,她发色很淡,眸色深蓝如夜幕,嘴角翘着微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洛荼斯面对这种从未见过、来路不明的人总是颇为谨慎,没再继续向前,平淡地问:你是谁? 我?我叫阿思露。白袍人停了停,一个吟游诗人。 洛荼斯礼节性颔首,垂眸的刹那,仿佛听到耳畔响起细微的破空声,转瞬即逝。 阿思露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抬手扶住眉心,好像犯了头痛症似的,片刻后才放下手,用一种若有所思的、新奇的眼神看着洛荼斯。 祂们说得果然没错,你是个能使用神力的人类啊。 洛荼斯心头一震,随即抬眼,却见祭台前空空如也。 自称阿思露的白袍人已然不见踪影。 这人到底是谁? 能使用神力的人类是什么意思? 本次事件堪称灵异,洛荼斯稍微有被惊到,回过神又有不少疑惑和猜测。 她一开始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艾琉伊尔,不仅是因为离奇,更多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某种心照不宣。 直到现在,艾琉伊尔都没对洛荼斯所谓巨鱼精灵的身份包括那控制水流的能力提出什么疑问,来历和能力,都是两人默契避开的话题。 然而,阿思露之后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几次。 阿思露致力于让洛荼斯改换阵营,却不说要改投哪边,只撺掇她背弃索兰城邦。 这些话,洛荼斯权当耳旁风。 但每当阿思露这么劝说的时候,她心中竟然会回响起低低的应和的话语,尽管洛荼斯并没有类似的想法,甚至烦不胜烦。 洛荼斯以为这是对方的能力,就像自己可以控制水一样,但很快她就发现不止这么简单。 神出鬼没这个评价对阿思露来说非常到位,因为她就是一个神灵。 人是可以成神的,她数次试图招揽洛荼斯,就是想让洛荼斯成为和她同一阵营的神祇。 洛荼斯: 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要惊奇于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神存在,还是该感叹阿思露真是好自说自话一神。 照理说,神祇应该是极其危险的,随随便便就能解决掉只会用水团冰凌的洛荼斯。 幸运的是,阿思露似乎不能对人类动手。 想想也对,如果神灵能随心所欲杀伤人类,目前各城邦的混乱局势还要再翻一倍,或者直接战乱平息因为所有人都逃不过神灵战斗的波及。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洛荼斯就没再搭理过阿思露,只是暗暗戒备。 阿思露大概看出了洛荼斯的不为所动,后来也很少出现了。 此后三年,城邦之间的征伐吞并愈发激烈,直到小城邦全数消失,各个大型城邦征战不休。 索兰的版图逐渐扩张。 距离历史学家考证的、索兰契亚建立的时间越来越近,在后世属于索兰契亚的领土上,只剩下三个城邦或者说国家。 由艾琉伊尔统御军队的索兰。 曾经占尽上风如今声势渐弱的尼贝特。 缩在南方不参与争斗的盖伯拉。 终于,索兰和尼贝特双方的主力将要在西廷斯山脉旁展开战斗,这必然会是一场关键的战役,它的胜负也许足以左右最后的胜利。 这时,洛荼斯差不多已经把阿思露的存在忘在脑后,直到开战前一日,阿思露再次现身。 阿思露叹息道:不用问我也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对吗? 洛荼斯:冒昧一问,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 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但只有这次,阿思露回答了。 你的灵魂。和其他人和神的都不一样,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阿思露说,真希望你成为尼贝特的神后,也能保持这种特殊。 这句话让洛荼斯思索了半日,最后也没想到其中的意思。 索兰契亚的河流女神,难道还能成为尼贝特的?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艾琉伊尔掀开帐帘:你在和谁说话? 洛荼斯一看她的气色,就微微蹙眉:你多久没休息了? 两人面面相觑。 洛荼斯:现在就休息。 艾琉伊尔:好。 艾琉伊尔表示不想回她的营帐,洛荼斯迟疑了一下,怀着某种既隐隐满足又为这种满足而自我谴责的心态,让这位连轴转的女城主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洛荼斯自己则打算出去,刚转身,就被艾琉伊尔抓住衣角。 如果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告诉我。艾琉伊尔说。 洛荼斯顿了顿:好。 又道:你也是。 艾琉伊尔挑起眼尾,从下至上看来的角度让这个微动作格外惑人,她思索着什么,一直没有放开洛荼斯的衣角,稍顷轻快道:之后会的。 之后? 和尼贝特的战斗结束以后。 估计又是战事后续的一些事情洛荼斯了然,颔首:我知道了。 艾琉伊尔放开衣角,闭眼道:你不知道。 洛荼斯一愣,再看艾琉伊尔,已经睡着了。 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开战之日如约而至。 那一天,索兰与尼贝特的士兵在战场上对峙,战甲颜色一黑一红,如同泾渭分明的两道洪流。 洛荼斯不会上战场,毕竟作为新神河流女神的人间体,再和普通士兵一样拼杀,就显得很不神明。 于是,洛荼斯站在后方地势稍高的地方,观望战局,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放出几个水团冰凌。 这场战斗,不说稳操胜券,也是十拿九稳。 更何况有艾琉伊尔在。 她在这里,就像是补全了十中之一,告诉所有人索兰会是最后的胜者。 擒贼先擒王,在任何时候都适用,对面显然也会这么想,洛荼斯注意着来自尼贝特军队的危险,却没特别留意己方的军阵。 艾琉伊尔也没有。 或者说,就算留意也来不及作出应对,因为动手的是她身后距离最近的亲兵。 只是一眨眼,背叛者的长刀就从背后穿透统帅的左胸,雪白锋亮的刀刃刺入,血红的刀尖拔出,快得不经思考,连背叛者本人都像是没想到。 他抖着手,刚抽出的长刀当啷落地。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洛荼斯耳边轰然嗡鸣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两军已经开始交战,断不能暂止,有其他亲兵乱剑杀死背叛者,逆着士兵的洪流将艾琉伊尔带回后方。 他们急切而祈求地看着洛荼斯,像是希望她能把垂死的城主救回来。 可洛荼斯并不是神,就算是,她也不能控制生死。 洛荼斯半跪在艾琉伊尔身边,试图控制血液涌回那具身体继续发挥作用,然而无济于事,反倒将她的血迹蹭染在自己身上。 艾琉伊尔半睁着眼,轻声道:洛荼斯。 你别说话!洛荼斯眼前蒙着一层薄雾,紧咬牙关,控制血液违反常态地逆流,下一刻又有更多鲜血涌出,她喃喃道,为什么止不住 艾琉伊尔继续说:我 她张开唇瓣,像是要吐出在索兰语里代表爱或者喜欢的词语,但最后还是压了上唇,转而道:你还是回伊禄河吧。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血液不再源源不断地涌溢,而继续填回去也没有任何用处,洛荼斯垂下头,怔怔地看着那双失去神采、瞳孔涣散的金色眸子。 鬼使神差的,洛荼斯问:我不知道什么? 但已经没人能回答了。 之后的一切记忆都模糊而散乱,如同闪回的片段。 洛荼斯看到自己茫然四顾,仿佛在天空某个角落瞥见阿思露的身影,一闪即逝。 阿思露,尼贝特,神,背叛者。 几个词语联系在一起,洛荼斯已经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相。 回忆里的她像是精神分裂成两半,一半被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裹挟,要报复尼贝特神的所作所为;一半像个兀自停留在原地、和外界并不联通的灰影,反复想着我不知道什么?你想说的是什么? 悲怒交加的那一半终于和另一半汇合,不论悲伤愤怒还是茫然空洞。 随身携带的铜镜中央,蓝宝石内部忽然剧烈涌动起来,或许极为强烈的意志和情绪共鸣是爆发力量的原因,又或许不是。 但可以看到的是,战场之外的伊禄河在这一刻陡然暴动。 河水腾空而起,透明水浪遮天蔽日,铺天盖地。 如同死亡张开的巨大水网。 水瀑倒悬,水幕铺陈,无形的力量改变了河道,影响大地,地面的洪流和天空的洪流同时席卷向尼贝特军队。 这是一场人造的天灾!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洛荼斯半抱着艾琉伊尔的身体,垂着头,安静地闭上眼。 一场小范围的雨,让她昏睡十天,虚弱很久。 这场天灾则抽干了她的生机,披散在肩后的黑发渐渐染上霜色,变为丝丝缕缕的银白。 上面沾染的暗红血迹,在黑发时几乎看不出来,在银发上却无比醒目,斑斑点点。 两道光点闪烁着沉入伊禄河,波涛滚滚而过。 几年后,这里会建起一座河流女神的神庙,曾经险些在旱灾中干渴而死的女孩是第一任祭司。 一千多年后,河流分支依然顺着改道后的河床奔流,神庙几经修缮依然如故,她们在这里重逢,只以为是初遇。 这座城池的名字,叫做卡迭拉。 嘉达尔湖底,虚无神殿的祭台前,洛荼斯缓缓睁开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文案里的前世大概就是这么个前世(虽然也不算转世)。 那些因为是回忆所以没写到的东西: 降雨后时不时传来的注视感来自各城邦的神祇,都是听说有个能用神力的人类,就在混战中抽空过来看一眼。 阿思露就是珀尔路瑟,她的神力在影响人类上最不容易触碰规则,背叛者原本就心底有一点不满,在心灵女神的影响下放大情绪,所以背刺。 艾琉伊尔垂死之际,被人带回来的路上还在交代战事后续对策,然后回到洛荼斯身边后就立刻开启恋爱脑(悲情版)模式。 两人前生是双向暗恋没错,艾琉伊尔最后其实想表白来着,但因为自己要凉了,所以最后选择不说。 因为这章比较长,所以码到现在Orz 第195章 原初之水 头顶湖光濛濛, 粼动的波光倒映在神殿石柱表面,如同倾下一池碎玉。 幼生期的巨鱼环绕着洛荼斯游动,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条银人鱼一动不动, 发现洛荼斯睁开眼,它们立刻四散开,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其他动静, 又好奇地游回来。 巨鱼看不到这座神殿,在它们眼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荼斯的心绪却和进入湖底神殿之前截然不同。 那些因为升为人神而封存的回忆,此刻重新回归脑海,仿佛从未忘却。 尤其是记忆最后的一幕,艾琉伊尔无声无息靠在她怀里、胸口洞穿满身鲜血的模样简直清晰如昨。 这是我的过去。洛荼斯低声自语,意识完全回归。 与此同时, 苏里尼亚城中的河流女神本体动了动,眼中恢复神采。 距离本体切断联系也不过半时,艾琉伊尔守在一边, 见状心落回原处。 你回来了,这是怎么 不等艾琉伊尔说完,洛荼斯已经抬起手臂, 动作略急地拥紧了她。 隔着衣料, 手臂环绕下的身躯柔韧温暖, 相对于洛荼斯自身的体温甚至是微烫的。 洛荼斯抱得更紧,轻轻道:艾琉。 艾琉伊尔很少见洛荼斯这样急迫, 堪称失态,上一次还是在森那城, 自己差点就在蛇类剧毒之下送命的时候。 她想了想, 没说话, 两人相拥着安静无言。 洛荼斯几乎要被记忆中汹涌的情绪席卷,但她很快意识到,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千年。 一千多年,沧海桑田。 此刻,艾琉伊尔就在面前,完完整整,安全无虞。 恋耽美 ——(146) 洛荼斯拥抱的力度渐渐松缓。 这时,艾琉伊尔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洛荼斯抬眸,从王女眸底看到担忧和不解。 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记忆回归后,洛荼斯大致能想到,当年的女城主是怎么成为如今的王女。 索兰契亚建立之前,的确没有轮回的概念,但人有灵魂从来都是最古老的认知。 不止是索兰城邦,当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相信伊禄河是神圣的,流传的众多说法中有一条相当盛行,它认为人死后灵魂会沉入伊禄河,直到化为无形,归于自然。这是死神冥世机制的原型之一,也是索兰契亚葬仪洗礼的历史渊源。 在千年前,这种说法不能算是神话,当然也就不会成为现实。 但洛荼斯的死造成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洛荼斯身为人类时,神力来自衔尾蛇之镜上镶嵌的蓝宝石,那时的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已成为神灵的洛荼斯却再明白不过。 神格。河流女神的神格。 它属于洛荼斯,大概是出于某种本人之间的共鸣,哪怕洛荼斯还是人类,也能动用神格的力量。 基于此,洛荼斯理论上就是人身人魂的神,拥有神的权能,只是受限于躯体和灵魂强度,再加上神话尚未完全成形,无法发挥出真正的能力。 当洛荼斯用出远超此时承受极限的力量,驭使伊禄河改道冲垮尼贝特军队,她的生命力和灵魂也因此受到严重损伤,身体力竭而亡。 但与此同时,脱离躯壳束缚的洛荼斯本能地施展权能,护住了艾琉伊尔的灵魂,让那团本该消散的光点得以凝聚留存。 洛荼斯猜测,这场决战之后的一千多年,两个灵魂也许都待在一起,直到洛荼斯将要苏醒,灵魂进入卡迭拉神庙的神像,艾琉伊尔才回归王室,作为王女诞生。 而这些,真的要告诉艾琉伊尔吗? 洛荼斯迟疑了。 艾琉伊尔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管未来会不会复苏,至少现在她不知情。 那些沉重的、悲伤的往事,也不是必须要让她知道。 洛荼斯垂眸,轻描淡写道:我想起来一些事,关于很久以前和你的。 艾琉伊尔挑起眉尾,若有所觉。 比如一些危险的事? 是一些很好的事。洛荼斯侧头吻上艾琉伊尔的唇角,辗转深入,直到两人都气息微乱,才接着上半句话说,比如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前者是真的,后者应该也是真的吧。 虽然千年前的女城主没有真正说出口,但以洛荼斯对艾琉伊尔的了解,再看前生的种种举止相处,分明就是爱意浅藏的表现,就连有时放下女城主架子撒娇的样子都一模一样。当然,可能没有如今的艾琉伊尔这么娴熟,毕竟这是从小撒娇到大的。 洛荼斯想到这里,不免失笑。 因为回忆而升起的悲伤和惊慌,也随之慢慢淡化。 至少现在,她们很好。 这边,本体和王女相拥而吻,洛荼斯的意识又分出一半,站在虚无神殿的石台前面露沉思。 洛荼斯之前以为,黑石上的嘉达尔一词是千年前自己写下的。 可当记忆回复,却发现那些字迹更加久远,她曾经也只是捡到而已,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作用,后来为什么会作为王室杀手锏藏在王座里,更大可能是出于巧合。 多年过去,珍爱的赤金手镯被留在旧王都伊禄莱拉,当地神庙里无人问津,衔尾蛇环铜镜更不受看重,要不是被幼年时的艾琉伊尔一眼相中,估计还在王室库房落灰。 反倒是最不明来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石作为解决危难的终极钥匙流传下来,想想还真是啼笑皆非。 但是。 洛荼斯盯着镶嵌黑石的石板看了半晌,抬起指尖,神力托举着石板浮起,在半空中翻了个面,重新落回原处。 原先是石板背面的那一面,赫然刻写着三行现代的文字,都是洛荼斯自己的笔迹。 那块黑石上刻印的嘉达尔,其实就是组成这些句段的词语之一! 【祂是原初,是混沌,是万事万物之始。】 【这嘉达尔神殿的主人啊,祂是万物本身。】 【祂为原初之水,其名】 对着石板,洛荼斯不知何时沉肃了眉眼,平声念道:洛荼斯。 原初之水是没有名字的。 作为创世神那一层级的存在,它没有名字,就更没有自我意识,不会真正从神话化生到现实,影响平衡。 可现在,石板上的字句写得清清楚楚。 原初之水被当作一位有意识的神祇来记载,祂的名字是洛荼斯。 同样以这个名字为印记的洛荼斯垂首看着石板,很久没有动作。 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 原来是这样啊。 洛荼斯仔细看过神殿,将幼生期巨鱼带出湖底裂隙,和巨鱼们道别。 她离开嘉达尔湖,却没有立刻控制化身回归本体,而是直线上升,云层越来越近,直到被抛在脚下,大地越来越远,山脉河流变成一道道深浅线条,直到浓缩为模型般袖珍的版图。 透过层层云霭,洛荼斯俯瞰整个索兰契亚。 【时空】将她带来了这里。 那么,能不能再将她带往过去,就像一尾逆流回溯的鱼? 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它必须肯定,否则那块石板不可能存在,以洛荼斯为名的原初之水也不可能存在。 或许她之前理解错了,那座虚无神殿可能不只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更是在时间的夹缝里隐现,它可以彻底消失,也可以成为真实的神域。 【时空】说,那是唯一的机会。 洛荼斯转头,看向诸神之国的方向。 神国之上,溪边白亭中,绵羊神谢俪普正在和医药之神进行友好探讨。 目前,绵羊神从理论上来说还是萨努尔神。 这是因为还没走过程序,要等信奉绵羊的萨努尔部落在索兰契亚建起她的神庙,谢俪普才算真正成为索兰神系的一份子。 作为未来神系中唯二两个擅长疗愈的神灵,谢俪普和医药之神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毕竟前者治疗靠神力,后者治疗靠制药。 但医药之神眼馋谢俪普的羊毛,他很好奇,以绵羊神的羊毛作为制药原料会不会产生奇效?为了薅几根羊毛,阿斯克勒坚持不懈找谢俪普聊天,一来二去也勉强算友好了。 这次,阿斯克勒还是为羊毛而来。 他刚表明目的,谢俪普便怯怯道:抱歉,这些是没办法给你的。 阿斯克勒:真的不行吗?交换也可以,不用拔,如果有平时脱落的 谢俪普怒而忘怯:我不掉毛! 阿斯克勒深感歉意:啊,对不起,我还以为兽首神会换毛。 显而易见,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就在这时,亭边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谢俪普。 绵羊神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洛荼斯大人? 只见银人鱼从溪流中浮起,尾鳍露出水面,平铺在水流上,微微抬起又拍下。 洛荼斯简洁明了:你还好吧。 谢俪普:没、没事。 洛荼斯:麻烦你跟我来,我有事需要借用你的神格,拜托了。 神格,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天在这位主神手里捏着呢,谢俪普对此接受良好,连神格用途都不问,就说:好的,现在就走吗? 如果方便的话。洛荼斯点头。 几句话的工夫,两神一前一后,雷厉风行地飞远。 医药之神呆站在原地: 对于神格,是不是太爽快了一点? 你刚刚还连一根羊毛都不愿意换啊! 不论医药之神作何感想,银人鱼化身和绵羊神一路赶到苏里尼亚城,洛荼斯的本体和化身成功会合,合二为一后,就请谢俪普拿出神格。 这颗神格所蕴含的权能很杂。 洛荼斯需要的,只是其中在神格主人看来最鸡肋的一项时间。 第196章 创世之初 摆在面前的绵羊神神格, 看起来是毛茸茸白乎乎的一团,如果不是知情者,很难想象其中藏着和时间相关的力量, 那最为神秘的、作为规则之一的时间。 谢俪普纠结两秒,小声说:我所拥有的时间权能很弱的, 基本上没什么用。 洛荼斯:我知道, 没关系。 河流女神对着这枚神格思索片刻,仿佛下定决心, 转身拿出压箱底的铜镜。 盘绕的衔尾蛇环在阳光下闪烁金辉,落在艾琉伊尔眼中,忽然令她从心底升起某种没来由的慌乱,下意识抓住洛荼斯的手腕。 洛荼斯侧头,温声道:怎么了? 艾琉伊尔不易察觉地一咬下唇。 你要去哪儿?话音稍顿, 似是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王女低声补充,没什么, 只是这面镜子 这面曾经被艾琉伊尔一眼看中的镜子,在洛荼斯手上莫名让她觉得不安。 就好像它会带走洛荼斯似的。 洛荼斯为王女的敏锐怔了怔,眸光放柔:我得去改变一些事, 不过你放心, 不会离开太久。也许你眨一下眼, 就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艾琉伊尔垂眼,片刻后扬起淡笑:你的语气好像在哄孩子。 有吗? 当然有, 如果想安抚你的恋人,我推荐使用另一种方式。 艾琉伊尔上前半步, 偏头亲吻神灵的耳侧, 洛荼斯眼疾手快张开神力场, 将绵羊神的目光隔绝在外。 她们在隐秘空间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只能算点到即止,但艾琉伊尔的确被很好地安抚了。 洛荼斯贴着王女的唇角,气息纠缠。 艾琉,我只会回到有你在的地方。 艾琉伊尔没有应声,只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 一吻结束,洛荼斯撤去神力场。 左手托着铜镜,右手持绵羊神的神格,在谢俪普的协助下,洛荼斯缓缓将那枚神格中的时间神力抽取出来,引导这股力量覆盖向铜镜。 缓缓的时间神力接触到衔尾蛇环上镶作蛇眼的宝石。 下一瞬铜镜颤动,宝石表面闪过一道光弧,蛇环一格格转动,恍惚间像是在铜镜边缘生动游走。 咔哒一声轻响。 洛荼斯和铜镜一起消失在原地。 绵羊神捧着自己的神格,仔细感应,发现其中的时间之力已然耗尽。 这倒是让谢俪普挺高兴的,毕竟时不时看到过去发生的片段,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那接下来,是要留在这里等着,还是回索兰神国? 谢俪普抬头,悄悄觑着艾琉伊尔。 后者对她平静颔首,一副去留随意的态度,接着便继续盯着洛荼斯之前所在的位置。 谢俪普: 还是再等等吧。 洛荼斯身在一处光怪陆离的隧道,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一颗颗闪烁的星光。 极度安静,就像声音无法在这里传播,照亮这片区域的星光也极度玄奇诡丽,仿佛脱出了【世界】,就连光分子的排列组合都显得奇异莫测。 但不知为何,洛荼斯觉得有点熟悉。 她应该是来过这里的。 记忆中的某个片段一闪而过,在很久以前,洛荼斯就是被博物馆中的衔尾蛇铜镜带离现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眼前向她涌来的,似乎就是这样的星光。 这里是【时空】。 从心底生出这个念头,洛荼斯明白,自己成功了。 那些星光,稍微靠近看,其实是一种形制特殊的门,它们的入口不停缩张,如同会呼吸的通道,通往不同的时间与空间。 更仔细些观察,就会发现星光与星光之间连接的光弧,细如发丝。 这些光弧与星光链接着,不断地向更远处铺陈,越往后就越是宽阔,它们共同组构成磅礴盛大又精致瑰丽的长河,在这条隧道中奔涌不息。 洛荼斯静静地看了片刻,深吸口气,逆着星光的流向,往星河源头、或者说往更古远的方向飞去。 相对于恢弘【时空】,洛荼斯只是一道小小的人影。 这道人影在星光之间寻觅,不知过去多久,她猛然停下脚步。 那块被洛荼斯从湖底神殿中带出来的黑石,正散发出无形的感应,和面前一枚星光之门互相应和,如同找到了自己所诞生的时间。 就是这里吗? 洛荼斯低喃,将指尖探向那扇星门。 通路展开,愈来愈宽广高大,直到星门如山般矗立在她面前,星状轮廓中的通道入口蒙着斑斓流光。 洛荼斯将手心按在那层流光屏障上,很容易就穿了过去,像穿过一道无形水幕。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迈向星幕之中。 星幕一阵波动,垂落的雪白披帛消失在星门内。 与此同时,这条时间与空间的洪流上空缓缓浮现一道半透明的浅金色剪影,众多环绕衔尾蛇的金器在它身后一格格转动,分分秒秒。 她回到了那段过去,并且即将返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切还在正轨上。【命运】也是,对吗? 另一道剪影在【时空】旁边浮现,它比周身环绕金器的剪影更高大,也比不远处的星门更高大,展现在外的甚至不是全部它的腰部以下浸没在星光长河中,看不出这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巨影。 像亘古的巨人,又像参天的巨木,苍白却明亮柔和,被称作【命运】的剪影安静不语。 某个瞬间,这两道剪影同时散去了。 洛荼斯对星门之外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踏入星幕后,先是一阵天旋地转,待视野稳定,看清了这片天地间的景象,洛荼斯不由得睁大双眸,心底划过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果然如此。 竟然如此。 用天旋地转来形容刚才的感受,都有些不太准确,因为眼前根本没有天和地,哪怕穷尽目光,也只能看到一片空茫的灰蒙,和灰蒙里仅有的一泓水。 恋耽美 ——(147) 原初之水。 索兰契亚神话中世界的起源,被规则认定的创世神,是一团没有意识的混沌的水。 洛荼斯忽然如释重负。 她之前设想的路线是正确的,尽管在细节上有一些小的出入。 在真正用时间之力和【时空】的铜镜跨越星河,来到这个久远的时间之前,洛荼斯以为,她会利用镜子再次穿越,来到创世神话在人们口中流传之初,让原初之水拥有名字还是自己的名字。 毕竟湖底神殿清楚地昭示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原初之水和后世河流女神同名会不会带来什么错乱,但洛荼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索兰契亚需要创世神。 能在封印消解后,与珀尔路瑟相抗衡的存在。 为了这个,提前布局是必要的。 不仅要添上神名,还得想办法破解创世神原则上不能出现在真实世界这一关,就像珀尔路瑟曾经所做的那样,以代价最小的方式。 洛荼斯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她循着黑石与对应时间的气机感应,竟然会来到久远年代的神话世界。 真实的历史上,世界最初当然不可能是一团混沌中的水,但虚无的神话空间里的确如此。 这里是处于神话概念中的过去。 那么,改变神话世界中的历史,是否能解除未来的困境? 对着混沌的世界,洛荼斯眸光渐亮。 总得试试才知道。 于是,河流女神将自己投入了世界原初。 身躯入水的那一刻,如同化为无量数的光点,也是化为原初之水本身,祂即是原初,原初即是祂。 洛荼斯心下一定。 对了,就是这样。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是 创世。或者说,概念性的创世。 面对着空荡荡混沌世界的洛荼斯: 感觉会是个很大的工程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好像写得有点乱? 简单捋一下: 生活在现代世界的洛荼斯是起始。 她穿越到有神灵存在的平行时空古代,即索兰契亚建立之前,和当时的城主版艾琉伊尔合作传开河流女神的神话,然后因艾琉伊尔的死而力量暴动,力竭而亡。 死后,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在伊禄河中沉睡了千年,直到灵体痊愈,洛荼斯的灵魂进入卡迭拉神庙的神像等待苏醒,艾琉伊尔的灵魂回归王室血脉,作为王女出生。 接下来一系列事情之后,洛荼斯找到湖底神殿,觉醒了关于千年前的记忆,得到原初之水真名的线索,于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提示,利用铜镜穿越回这个世界的过去,改变创世神话也就是目前进行到的阶段。 第197章 时空的环 从无到有地创造世界, 无疑是个浩大的工程。 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古老久远的神话空间,洛荼斯所需要的只是完成创世这一概念, 创造出一个符合神话特质、却还没有人类存在的世界,也就能满足晋升创世神层级的条件。 所幸, 她不用按照真实的地形地貌一比一复制索兰契亚的土地, 否则就太考验细节记忆了。 大致做好构想,洛荼斯开始实操。 作为河流的神祇, 水属之外的事物不该在河流女神的权能范围内,但与原初之水成为同一体之后,创世的权柄就自然而然过渡到她手中。 土地从庞大的原初之水中浮起,海水拱卫着它,地平线外浮起透明天幕, 如同半圆的琉璃屏障,将灰蒙的混沌隔绝在外。 这是古索兰人想象中的天地。 大地表面,山脉峰峦高高隆起, 沟壑深谷沉沉下陷,勾勒地貌最初的轮廓。 在一些原本就存在的凹痕之中,原初之水残留的清水成为溪河湖泊, 组成索兰契亚周密的水系。 直到此时为止, 世界的雏形还是黑暗的。 洛荼斯捞起两团水球, 合拢掌心,再摊开时, 两只散发光芒的圆轮静静躺在手心,一只煌熠夺目, 另一只皎洁柔和。 这是索兰人认知里的日轮和月轮。 按照神话, 在创世之初, 日月分别高悬于天空两边,固定不动,所以大地东面永远是白昼,西面永远是黑夜。 直到日月双子神诞生,驾驭光轮飞过天幕,一方沉入西边远海时,另一方就从东边的海上升起,才有了昼夜轮转。 洛荼斯松开手,任由日月光轮自行飞往天空两端,日轮照耀下的大地明亮宜人,月轮则为昏暗的那一半蒙上浅淡银辉。 星辰、云雾、风雨、矿脉、形状各异的岩石各式各样的自然事物出现在新生的世界中。 洛荼斯赋予温度定义,于是阳光变得温暖,草木破土而出舒展枝叶,月光笼罩封冻的荒原,高山峰顶凝结冰雪。 这里有覆盖地表的绿植,但是尚未诞生动物,也没有人。 根据索兰神话,人与动物的血肉骨骼和精神都是神祇造就,也就是说造人的活儿和创世没什么关系,洛荼斯也不用考虑这些。 框架已然完成,接下来则要添加各种细节,让这片地域更加丰盈真实。 洛荼斯一个神就包揽了构思设计施工装修的全过程,等她忙完天地之间的补充工作,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最后是建立神域 天空之上显现出永恒光明的浮岛,中心石台上缓缓刻印繁复的符纹,一座座恢弘神殿林立,即为未来的诸神之国。 本该位于浮岛附近的冥世和世界初始无关,那是有了人类之后才出现的,也不必洛荼斯来造。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必须完成的工程。 洛荼斯脱离原初之水庞大的本体,穿过天幕,来到初生的世界内部,在嘉达尔湖畔站定。 她需要留给过去同时也是未来的自己一个提示。 回想湖底神殿巍峨的石柱,洛荼斯向前迈步。 雪白披帛所过之处,地面松软的黑壤变成了平整的白石地板,两侧石柱拔地而起,彼此的间距越来越短,直至洛荼斯放缓步伐,在某个位置停驻。 停下脚步的刹那,面前轰然立起几根并立的高柱,组成神殿尽头的禁墙。 那些曾在嘉达尔湖底目睹的森严壮丽,全数被洛荼斯严谨地复刻在眼前。 又有精巧的小型石柱列成一圈,只有半人高,作为托举的支架,一块方形石板放置其上,石面空白。 洛荼斯垂眸,信手一挥。 属于她自己的笔迹在石板上浮现,是洛荼斯前半生最熟悉的文字,字体刻痕深入黑石纹理,哪怕过去千年万年也不会褪色淡化半点。 她知道,因为她见过 【祂是原初,是混沌,是万事万物之始。】 【这嘉达尔神殿的主人啊,祂是万物本身。】 【祂为原初之水,其名洛荼斯。】 洛荼斯抬手切割下石板的一部分,上面只写了一个词语,嘉达尔。 在进入这片神话空间的同时,那块被她带来的钥匙就悄然消失,但洛荼斯记得它的轮廓,就和眼前这枚黑石一模一样,这就是它的前身。 带着黑石,洛荼斯升上半空。 同一时刻,这座创世神的神殿缓缓下沉,引得附近大地震荡嗡鸣,神殿将沉入湖底,被岩层和湖水封存,等待建造它的神祇再次前来,发现藏在其中的一切。 洛荼斯将黑石放在湖边,设下只有自己才会注意到它的限制。 做完这些,一种奇奥玄妙的共鸣从心底波荡开,天幕之外的原初之水应和着波澜起伏,震荡幅度逐渐加大,又在某一瞬忽然恢复平静。 洛荼斯知道,这意味着最初的世界已经创造完成。 她抬手抚向胸口,原本安放着河流女神神格的地方,现在却不见那颗霜蓝的宝石状神格。 取而代之、或者说包容融合了河流神格的,是一枚色彩剔透灰蒙的混沌圆珠。 宛如云雾水汽的纹路环绕涌动,仔细看倒是和雪景球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能透过雾气和混沌的表面,隐约看到内里蕴藏的微缩世界。 它是创世神的神格。 世界起源于混沌,很多神话体系都不约而同地这样认定,就如同宇宙奇点,是本源,是无,也是创世神的力量本质。 在晋升创世神位格之后,被珀尔路瑟剥夺的神力感知能力全然回归,混沌透明的力量铺陈在天幕内外,似能在眨眼间遍布整个空间。 洛荼斯闭了闭眼。 这趟回溯的目的达成,如今再回忆刻罗托版本珀尔路瑟的表现,那种来自创世层级不可逾越、无法战胜的威慑感已经不存在半点。 得回去了。珀尔路瑟的封印有时限,虽然在这片神话空间度过的时间大概率和未来时间流逝不同步,但以防万一,还是少耽搁为妙。 星门的通道还敞开在天幕之外的某一处,就像在刻意等着洛荼斯离开似的。 走出星门前,洛荼斯最后回望一眼。 混沌之中,半圆天幕和大地隔绝灰蒙,支撑起一个半边光明半边黑暗的世界。 照理说,洛荼斯是按神话描述和她自身对索兰契亚的印象构建世界的,但自从加上分挂两端的日月之后,这片天地的画风就开始逐渐脱离现实。 远远看着,和真实的索兰契亚领土不能说非常相像,只能说毫不相干。 然而,这的确是未来神话空间的前身。 来源于人类的幻想,却自成一个世界,它随人类对自然认知的进步而成长,就像一面镜子。 洛荼斯收回目光,一步跨出,重新回到那片时间与空间的隧道星河之中。 顺着来时的方向,洛荼斯朝自己所属的时间而去。 漫漫星河中,只有这一道身影在稳步跋涉,从时间的上游回归下游。 倏地,洛荼斯微皱起眉。 没有了能被久远神话空间牵引的黑石钥匙,洛荼斯所能感应到的,本该是来到时空星河之前所在的时点,也就是和艾琉伊尔分别之后。 可现在,前方传来两道不同的牵引力。 其中一道自然是有艾琉伊尔的时间。 而另一道,来自更靠后的时间点,在不同的世界线分支上。 洛荼斯心中一动,瞥了眼用神力挂在身侧的铜镜。 她不会再回原生世界,这是早就下定决心的,只是有件事还需要确认。 越过更近的时星门,洛荼斯继续向前,来到星光长河更偏下游的地方,在众多分支中相距颇远的一道星门前停下了。 她看着星门入口处斑斓波动的光幕,没有动作。 身后响起一道奇异的声音。 你不回去吗? 这句问话听不出任何可供猜测的特质,音色悠远,仿佛带着回声,在时空的星河上方回荡。 洛荼斯听过这样的声音,在神战开启之前,沉睡的梦境里,【时空】就是用类似的方式向她传达信息。 洛荼斯转身,看到的却不是那道浅金色剪影,而是一个巨人、或者说巨木的剪影。 对方苍白无色,通身泛着明亮柔和的光泽,应该是腰部的位置浸在星河中,但仅仅是露在星河之外的上半截影子,就比身旁高大的星门还要宏大那扇星门以及门后的世界,和它对比简直像个孩子手中的玻璃球。 剪影身形不动,只有周身像枝条又像长发的细影规律浮动,不等洛荼斯问到,它便自报家门: 【命运】,你们是这么称呼的。 洛荼斯颔首,重新背过身,望着面前的星门。 如果我不过去,会怎么样? 那就无法衔接时空的环,也无法回归你自身的命运线。 洛荼斯轻声说:可我过去了,另一个世界的索兰神系就无法抗衡刻罗托。还是说,命运注定索兰契亚要在这个节点灭亡? 剪影没有否认:在这里灭亡,的确是索兰契亚的命运线之一。但是,这条线不会因你的离去而开启。 背对着剪影,洛荼斯蹙了蹙眉。 你的原生世界没有神祇,也不会容纳神力。剪影说,当你回去之后,创世神层次的力量会前往另一个世界,与破坏平衡的刻罗托对抗。 果然,规则知道珀尔路瑟的事,还把她升格创世神的行动称为破坏平衡。 既然有一方破坏平衡,自然要有一方来维持平衡,只是有一点 那之后呢。解决刻罗托之后呢? 【命运】顿了顿,缓声道:你的神力或许会与刻罗托的力量抵消,如果还有剩余,就会投入规则,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 洛荼斯浅淡地笑了笑,不再套话。 当然,也说不上套话,毕竟【命运】和【时空】一样有问必答。 洛荼斯拿起镶嵌衔尾蛇环的铜镜,镜面上映出她此时的神情。 是一种平静的决然。 曾经在博物馆看到这面镜子时,镜面上闪过的倒影,就是这副模样。 发色浅淡她现在是银发。 神色决然因为已经做出了决定。 此时此刻,对于曾经在博物馆参观的洛荼斯而言,是未来。 但对于那面陈列在展柜里的铜镜来说,是未来,更是过去。 正如【时空】所说,这是一个环。 它的镜子在两个世界间来回穿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衔尾蛇一般始终在这段时间里轮转。 洛荼斯抬手,将铜镜抛向星门,没有半点迟疑。 镜子穿过斑斓光幕的同时,洛荼斯的指尖悬停在距离星门不到半指的距离,闭目感应。 或许是创世神权能的缘故,洛荼斯看到了镜子的落点。 是现代,洛荼斯出生的那一年。 * 作者有话要说: 洛荼斯是不会回去的。 会回去的只有铜镜,如果它不过去,曾经的洛荼斯就不可能穿越,因为从始至终镜子都是这一面。 它把现代乖乖女(?)版洛荼斯带到了异时空,又被河流女神版洛荼斯扔回现代,等待着重新遇到还什么都没经历过的现代洛荼斯。 镜子就在这个莫比乌斯环(是的就是穿越文特别喜欢用的那个莫比乌斯环)里不断循环,无法说明它包括上面镶嵌的神格是从哪里来的,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 第198章 了断与回归 这年, 一对忙着振兴家业的夫妇有了个女儿。 他们不打算在她身上分走多少精力,却对这个漂亮的孩子寄予厚望,当她第一次睁开眼, 用蓝玉髓色的眼眸看到世界时,年轻的父母为她取名洛荼斯。 恋耽美 ——(148) 万里之遥, 曾经属于索兰契亚的土地上, 考古学者们正在探索一处古索兰遗址。 根据残缺的记载,这个地方以前是古索兰的边境城池, 名叫卡迭拉。 卡迭拉遗址是极少数留存至今的古索兰遗迹之一,毁损程度相当严重,只余下数根石柱,其中有些还是半塌歪折的,一片断壁残垣。 根据石柱浮雕和其他部分史料, 人们认为这片遗址在古索兰时期是一座神庙,供奉河流女神洛荼斯的祭祀场所。 最近,考古勘探有了新进展。 他们在遗址后方发现一处地下藏室, 可以断定是神庙仓库,可想而知,里面会有多少古物等待重见天日。 工作有序进行, 全程小心翼翼, 进行到关键时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开了几个通风口的古老藏室内, 时不时响起小声讨论的动静,直到有人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招呼同伴:嘿, 快过来!造物主啊,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几个同行者围拢过来。 他们看到一面镜子。 正常情况下, 这面镜子看材质有点像镶金的铜镜是绝不可能呈现出这种状态的。 干净, 光泽明显, 能清楚地照见人影,没有任何破损或者其他岁月印刻的痕迹,只在表面沾着一层薄灰,它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刚被人放进去一样。 但不知为何,在场几人没有一个觉得奇怪,只顾着惊叹古索兰工艺品有多精美,惋惜这个古文明的消逝,就将铜镜和其他发掘的文物一起带出藏室。 当镜子终于得见天日,衔尾蛇眼部的饰物和镜面上霜蓝的宝石相互映衬,边缘闪烁微光。 用不了多久,铜镜会被送到国立博物馆,古索兰时代流传至今的古物几乎都收藏在那里,它将待在博物馆的展柜,成为无数游人参观打卡的背景。 直至二十年后的某一天,黑发蓝眸的年轻女人走过陈列台,在摆放镜子的展柜前停步,从中看到自己未来的倒影。 那一刻,时空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只是一刹那,这些画面就在星门之外的洛荼斯眼中飞快闪过,她洞悉自己曾经穿越的来由,也看到那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 没有神祇存在的世界,在战争开始前,索兰王女就被篡位者的毒酒暗算,早早退下历史的舞台。 没过几年,以一位名叫沙露的奴隶首领领导的暴动为起始,王国各地纷纷爆发了奴隶叛乱,索兰契亚内部动乱,又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外敌,最终于萨努尔和喀斯涅的联合侵略下灭亡。 这片土地被喀斯涅和萨努尔瓜分,但是很快,两个曾为同盟的民族成了敌人,喀斯涅率先开战,逼得萨努尔族退回西北荒原,由此独占广袤丰饶的领土。 然而好景不长,喀斯涅也只是这片土地一时的住客,还没繁衍几代,就有来自北方的雪原民族打败了它,领土易主。 漫长的世代之间,这片土地的占领者几经更替,纵然奴隶制王国湮没在历史的尘埃,封建.帝国兴起,都再也没能出现像索兰契亚那样雄踞千年的国度,再也没有那样的文明。 而最初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索兰人呢? 他们有的留下,随着时间流逝,不可避免地忘却祖先的一切,有的出走,分散,融入了其他地域,再没有谁能证明索兰契亚往日的辉煌。 洛荼斯的视线,跟随着其中一支索兰贵族的后裔。 看着他们远离故土,流落他乡,与其他民族混血而居。到后来,甚至连他们的后代都不知道自己和断绝的古文明有什么关系,生活在祖先居住的土地周边,有了自己的姓氏 那个姓氏,洛荼斯再熟悉不过。 正是她穿越前用了二十年的姓氏。 在此前,洛荼斯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和古索兰有那么一点联系。 命运就是这样充满巧合,古索兰的遗民,竟然以某种奇妙的方式回到了另一个世界线中的索兰契亚。 洛荼斯将目光从世界的过去移开,看向未来。 她早已决定不会回到原生世界,于是在这个世界线上,从博物馆之行开始,就不会存在洛荼斯了。 哪怕是没有神力的世界,也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怪谈,于是博物馆少女消失案很快成为其中之一。 父母报了警,请人帮忙搜寻了几天,没有得到结果,就不再投入无谓的金钱。 他们互相抱怨几句,举办了一场仪式性质的葬礼,就不再为这件事浪费更多精力。 在这对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夫妇眼里,一个以前投入不少成本培养的完美女儿固然重要,但她已经失踪了,就不会再收获任何回报,不值得为此消耗更多成本当然,或许他们独自回忆过去时也会有些许悲伤,谁知道呢。 两年后,夫妇二人又有了一个孩子。 他们就像曾经要求洛荼斯那样,规划这个男孩的一生,将他培养成另一道家族招牌和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直到晚年在疗养院溘然长逝,夫妻俩也还在为自己培养出来的儿子而骄傲满足。 这就是没有洛荼斯的未来。 画面结束,新晋创世神对此没什么想法。 尽管她从小到大都没从父母那里得到过什么温情,但不可否认,她也没有受到任何苛待。 祝你们,在事业上获得自己想要的成功。 这个世界不存在神力之说,但另一个时空的创世神层级在星门之外做出的祝福,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效力。 至此,洛荼斯对原生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牵挂,转过身背对着星门,重新步入时空的长河。 【命运】剪影还没有离开,它安静地看着洛荼斯。 这是你做出的选择? 洛荼斯淡声道:是。 【命运】叹息:失去【时空】的镜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来到世界之外的时空洪流,如果这次不回去,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洛荼斯明白这一点。 同样的,假如她选择去往原生世界,也不会再有返回艾琉伊尔身边的机会,因为博物馆穿越之后的时间线里不存在铜镜。在这件事上从来就只有二选一,不可能两边横跳。 于是,对于【命运】的叹声,洛荼斯充耳不闻,只回了个礼节性的微笑。 她走过星光长河,回到艾琉伊尔所在的时空星门之外。 就在洛荼斯将要穿过星门之前,【命运】停留在原地,悠悠出声:创世神的存在,意味着破坏平衡。不论是刻罗托,还是原初之水。 洛荼斯的指尖已经触及星门光幕,却不急着入门,扭头看向【命运】高大的剪影。 你想说什么? 苍白明亮的剪影道:对于人和神,自我应当是很重要的。如果刻罗托消逝而你还存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命运】注定,创世神不该留存。 相较之下,回到原生世界,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才是更好的路。 洛荼斯侧耳听完,不为所动:多谢提醒。 显然不打算照提示所说的做。 无尽星河中,洛荼斯向前一步,穿过波澜起伏的光幕。 隐约间仍能听到【命运】的低语,它说那也不错。 诸神之国,大地女神索珈的化身盘绕在自己的神殿之上。 她的本体在冥世看守被封印的喀斯涅创世神,而神蟒化身则盘在神殿上晒白光,作为守卫神国浮岛的力量,防着某些喀斯涅小神前来偷家。 神国永恒明亮的天光下,神蟒悠悠然拍着尾巴,忽然间,她的动作止住了。 神力。 陌生又仿佛有点熟悉的神力,带着完全不在同一个层级的威慑,顷刻便覆盖了整座浮岛,让神升不起半点对抗的念头。 索珈亲身体会过喀斯涅创世神的威压,她立刻判断出这股力量属于创世神位阶,可是珀尔路瑟还在本体眼皮子底下封印着,哪里来的又一个创世神? 难道是萨努尔的后手? 可他们的神系连同人类文明都一起完蛋了啊。 才想到这里,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就迅速温和下来,就好像释放出它的神祇刚刚意识到这样会吓到神似的,变得无害且难以察觉。 下一刻,洛荼斯出现在大地神殿上空。 索珈。洛荼斯轻点了点头。 神蟒化身的瞳孔收成一条细线,由于神力感应被珀尔路瑟剥夺,她现在无法主动感知洛荼斯的变化,但一想到刚才降临的威压 你找到了,还是说你就是 洛荼斯笑笑,抬手虚按在神蟒鳞片上,混沌色的神力分出一缕,解除了珀尔路瑟之前施加的剥夺神咒。 神力感应一恢复,神蟒化身就下意识探知到洛荼斯的变化。 如果说从前,河流女神无意识散发的神力场如同平平流淌的大河或清澈沉静的湖泊,平静之下潜藏危险的暗涌,那此时的洛荼斯就是空,是无,完全感应不到她的权能大致会是什么方向。 索兰契亚的创世神。 只有这一个可能。 索珈喃喃: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在此前,她还以开玩笑的口吻让智慧之神想想办法,可谁都知道,摆在眼前的就是个死局。 再如何智慧,也不能在一年之内变出个创世神来,除非原初之水本就是一位有意识的神,由祂们来将其唤醒。 洛荼斯:这个之后再说, 新晋创世神信手一挥,一面水镜在身侧成形,初时还透着混沌迷蒙的光晕,眨眼就变得清澈透明,清楚映照出艾琉伊尔的形影。 水镜中,艾琉伊尔身着轻甲,两手撑在桌面上,正对着面前的地形图,向周边围绕的将领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在召开军会。 镜影纤毫毕现,王女黑发上映着太阳的碎光,一小缕没被发带束进去的发丝在耳后轻晃,那双金眸时而挑起表示疑问,时而半垂着沉思。 就在这时,艾琉伊尔像是察觉到视线,敏锐地偏了偏头,眸光飞快掠过周边当然,她什么也没发现。 确认了艾琉伊尔目前的情形,洛荼斯放下心。 回到世界内部之后,具体落点不在洛荼斯离开时的位置和时间点,睁眼就在诸神之国,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现在看来,艾琉伊尔那边还在正轨上。 洛荼斯任由水镜这么挂着,左手拂过另一侧空气,一连拉开六面水镜,皆是不在场索兰主神的情况。 爱神在自己的神殿沉睡,同样在神殿自我恢复的还有日月双子神和死神,至于天空之神和智慧之神 洛荼斯看着水镜。 他们在远海不对,在神话空间的远海。这是在干什么? 神蟒化身摆了摆头:人类神话里,原初之水远在陆地和海洋之外,被天幕隔绝。恩说要去试着接触原初之水,看看能不能借用创世层级的力量。 封印珀尔路瑟后,索兰主神空闲下来,有几位主神也加入了剿灭喀斯涅小神的行列。 战局完全是一面倒,所有敢在索兰境内露面的喀斯涅神都被清理一空。 也有些不愿参与神战的小神,躲在异国领土之内,索兰神系不会刻意前去抹杀,反正等喀斯涅灭亡,这些神力低微的小神就会随之消散,除非有喀斯涅遗族将信仰并入索兰契亚,让他们同化为索兰神。 虽然双方战力相差甚大,但喀斯涅小神数目太多,很耗费时间,直到数日之前,大地上旷日持久的神战终于落幕。 恩摧毁了喀斯涅海岛上的神话圣柱,望着远方海域的方向深思良久,转头就带着智慧之神踏上寻找原初之水的行程。 洛荼斯再看水镜。 显然,这二位没有进展,还在神话空间一片空茫的海域里乱转。 索珈看了也想扶额,可惜神蟒化身没有手,只好甩了下尾尖。 洛荼斯:还是让他们回来吧。 话音未落,水镜里画面一空,刚才还在海上飞行的两位神祇出现在神殿上空,和神蟒大眼瞪小眼。 紧接着,原本身在各自神殿的日月双神和死神也被移了过来,洛荼斯稍作犹豫,还是带上了阿狄亚。 至此,主神齐聚。 虽然其中的大地女神是神蟒化身,爱神阿狄亚尚在沉睡,双手交叠搭在腹部,在诸神茫然互望的目光下,安详得像个睡美人。 主神们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这大概是索兰神系诞生以来,八位主神参与的最为雷厉风行、集合最快的一场会议了。 洛荼斯为同僚们收回神力感应能力,一旦能放出感知,洛荼斯的变化也就看得分明,不用她细说,都了然于心。 还有阿狄亚被剥夺的几项感官,洛荼斯顺便治愈她的伤势,包括被斩断的手臂,绵羊神也治不了的创伤,对创世神层级而言轻而易举。 当阿狄亚从沉睡中苏醒时,便经历了一场信息量的洗礼。 好消息:你陷入沉睡以后,我们杀死了那两个喀斯涅神。 阿狄亚:干得漂亮。 坏消息:珀尔路瑟逃了,但她欺瞒规则,以刻罗托的名字升格为创世神卷土重来。 阿狄亚:?这已经不是坏消息所能形容的了。 但还有个好消息:我们封印了珀尔路瑟,借机寻找应对方法。 所以如你所见,洛荼斯现在是原初之水了。 阿狄亚放松下来。 拜托,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她慢悠悠摆弄重新长出的手臂,语气恢复散漫,托你的福,我可以一觉醒来就迎接胜利,多谢,洛荼斯。 对于洛荼斯的新神职,几位同僚除了惊喜轻松之外,更多是好奇,毕竟两个月成就创世神听上去简直是奇迹。 如果细说,难免要牵扯身为异时空之人的过去,洛荼斯就只是简要讲述了一下湖底神殿的发现和回溯时空后的创世之举。 总有种是在讲故事的错觉。 而几位主神也像极了听故事的人,听得意犹未尽。 原来这些神殿和我们诞生的石台都是你建的。阿狄亚的关注点有些偏,我必须说,很合我的审美。 太阳神的关注点更偏:洛荼斯融合了原初之水,也就是说你辈分高了? 安弥拉恍然大悟:啊。以前是妹妹,现在是祖母。 恋耽美 ——(149) 按人类神话,原初之水如果有自我人格,那它的确是日月双神的祖母,还是天空大地和爱欲死亡的母亲真.索兰母神。 洛荼斯: 对不起,她不该对同事的关注点抱有过高期望。 终于,还是天空之神恩站出来,顶着一张婴孩嫩脸老成持重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创世神层级的力量,是不是可以现在就杀死珀尔路瑟? 趁着她还在被封印的时候。 洛荼斯眸光一动,带着几位主神集体瞬移到冥世。 索珈的本体正在冥河边看守封印菱晶,见神都来了,便指着菱晶说:这段时间,封印没有异动。不过,隔着这层雾气,我看不清封印内部珀尔路瑟的情况。 洛荼斯凝眸看向封印晶体内部。 在封印形成后,晶体内部就出现层层云雾缭绕,遮掩住封在其中的人影。 之前,所有主神都看不穿这些奇怪的云雾,此刻洛荼斯却知道,这些云雾都是喀斯涅创世神混沌力量的具现。 她的目光轻易穿过雾霭,看到珀尔路瑟的面容,那双深蓝几乎黑夜的眼瞳直视前方,唇角微笑一成不变,精准如尺量。 突然,深蓝眼珠转动一格,直直对上洛荼斯的视线。 洛荼斯神色一凛。 毫无疑问,此时的珀尔路瑟是清醒状态,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被封印封住行动。 倘若洛荼斯现在出手,在攻击到喀斯涅创世神之前,必然要从外部击破封印,反而容易让菱晶之内的珀尔路瑟有机可乘。 想明白这一点,洛荼斯冷漠地看了两秒,收回视线。 再在里面待半年吧你。 几位同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现在动手是行不通了。 但也无所谓,只不过是多等一阵而已。 现在的索兰神系一扫颓势,一位创世神再加完完整整的七个主神,在自己的主场范围内,难道还怕喀斯涅的孤家寡神? 该看守菱晶的看守菱晶,闲着的继续闲着,索兰神系一贯的风格。 洛荼斯转了转套在腕间的镯子,决定返回大地去见艾琉伊尔。 明明可以瞬移,洛荼斯却先飞了一段距离。 飞行过程中,她半敛眼眸,看着自己的手。 瞬时移动,解除不良状态,治疗伤势这些原本和河流女神的权能毫不相关,但此刻的洛荼斯都能做到。 因为她是创世神,掌控混沌的无的力量,从无到有本就是创世的过程,由无生化出万事万物。在索兰契亚的土地上,洛荼斯无所不能。 的确如【命运】所说,创世神是破坏平衡的存在。 想杀死另一个创世神,在如今的洛荼斯看来不算难,毕竟是主场优势,索兰神系又强于喀斯涅神系,胜率一目了然。 但问题是,杀死珀尔路瑟之后,当世间只留下一个能自由行动、不受限制的创世神洛荼斯会怎样? 【命运】提示,自我是很重要的。 洛荼斯忽然原地悬停。 半晌,闭上双眼发动瞬移。 她现在,只想见到艾琉伊尔。 非常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声明: 我发誓,是最圆满的那种he!没有虐! 第199章 亲爱的 一场军会结束, 参与会议的将领依次走出议事厅。 直到他们离开,守在大门外的亲卫关闭门扉,厅内只留下艾琉伊尔一个人坐着, 低眸沉思。 近日,喀斯涅军队那边似有异动, 双方对峙、时不时展开小规模冲突的局面, 大概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这倒不奇怪。不久前索兰契亚的军备就到位了,足以支撑接下来作战的需要, 而喀斯涅方有不少投诚的小国供养,筹集军费的速度不会慢,至少不会比索兰契亚逊色多少。 当双方都没有后顾之忧,需要考虑的仅仅是输赢胜败的时候,相对平稳的局势必然变动, 区别只是谁先打破这片表面平静。 现在看来,喀斯涅王子凯蒙更想抢占先机,他野心勃勃, 却因为之前受挫而不得已暂时退让,想必很希望能一雪前耻,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越好。 但在这点上, 艾琉伊尔其实比凯蒙更迫切。 在能打赢的情况下, 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战争所耗时间尽可能短, 降低意外出现的可能,减少军备消耗这次却不只是这方面的考量。 喀斯涅的创世神还在被封印, 少则大半年,多则一年, 如今已经过去一季, 时间不多了。 洛荼斯临走时, 说会以某些改变来抗衡珀尔路瑟,可如果她的方法没能凑效,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喀斯涅,毁掉喀斯涅的全部,让珀尔路瑟失去她的存在之基。 这件事,只有身为人类的艾琉伊尔才能完成。 一年内结束战争,在各有优势的战局下击败喀斯涅,尽管充满种种不确定因素,却并非天方夜谭。 难的是该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摧毁,让珀尔路瑟在封印中失去所属的文明,无声无息地消散。 艾琉伊尔将绘着地形图的羊皮纸卷起,放回原位,在心中设想那个血腥的未来。 没有一个喀斯涅人能逃脱,包括未长成的稚子、没有行动能力的老者、从未踏上战场的平民男女 王女的注视着身前某一点,眸光平淡,却由于瞳色而天然显得灿烂锋锐、不可逼视。 真到那个地步,她会那样做吗? 无解。不真正走到那一步,很难说清自己的抉择,只有先毁灭喀斯涅军队再说其他。 唯一能肯定的是,没有任何事物能与洛荼斯相提并论,更别说一同摆上选择的天平。 艾琉伊尔站起身,刚走出一步,就感觉一阵不易发觉的轻风穿堂而过。 伴随风的尾梢扫过衣角,洛荼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想什么? 王女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自如地一旋足尖,回身执起面前人的右手印了个轻吻。 想你。 印下一吻又顺势蹭了蹭脸侧,艾琉伊尔才直起腰,抬眸瞧着洛荼斯,眉尾扬起,显得有些困惑。 照理说,身为人类是不可能感应到神祇气息变化的,但或许是因为人间之神这一身份的加持,抑或是她和洛荼斯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总之,王女察觉到了恋人身上的某种不同。 洛荼斯: 就说艾琉很敏锐,果然没错。 片刻后,两人回到艾琉伊尔的住处。 拉着河流女神往窗边小圆桌两边一坐,艾琉伊尔双手交叠着抵在颌下,做出一派洗耳恭听的架势。 洛荼斯首先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现在是创世神,混沌的原初之水。 先说这个,是为了让艾琉伊尔安下心,她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变化,对珀尔路瑟也有胜算,所以不用为这件事忧心。 艾琉伊尔闻言,却没有面露轻松之色,反而更紧张了:有没有受到损伤?成为创世神,有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洛荼斯愣了愣,温和道:没有。暂时没有。 真的吗? 真的。 艾琉伊尔松懈下来:好吧,我信你。 洛荼斯如同顺毛成功,很是松了口气,这才简单讲述晋升创世神位阶的经历。 她回到过去的神话空间,在混沌之间与原初之水融合,全程无副作用,就是从无到有建起早期神话世界有点费神。 艾琉伊尔就像小时候听河流女神讲故事那样听着,听说回溯时空靠的是那面被自己拣出来的镜子,无意识看向洛荼斯腰间。 没了用神力牵系垂挂在腰带下的铜镜,显然那东西已经不在神灵手里。 她不打算多问,洛荼斯却想坦白。 在此之前,那面镜子也曾带我在时空之间穿梭过一次,让我远离故乡,来到千年前的索兰契亚。洛荼斯说,这回,我把它送回了该去的地方我的来处。 艾琉伊尔沉默片刻,语气难明:没了镜子,你还能回去吗? 洛荼斯轻柔摇头。 其实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地方。 嗯? 你提起过,在你教我那个来自遥远国度的词语的时候,虽然没明说,但我听出来了。 遥远的国度,比诸神之国更远。 神国的浮岛在云天之上,可洛荼斯飞一会儿就能抵达,比神国更远的所在,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想来不会有。可是,只有那个遥远的国度,会让洛荼斯在教自己写那种异国文字里的词汇时,流露出怀念柔软的神情。 从那时起,艾琉伊尔就有所猜测。 洛荼斯开始回想什么时候教过洛荼斯写现代词语,很快回忆起来,是在王女回到阿赫特之前,两人在商队队列里光明正大旅游期间。 原来那会儿就猜到了一部分? 洛荼斯心情复杂。 艾琉伊尔垂眸:不能回去,会有遗憾吗? 之前还有一点。不过现在,我已经做了正式告别。 或许会怀念,毕竟是洛荼斯的原生世界,在她的思维里刻着那个世界抹不掉的痕迹,可也仅此而已。 真正重要的是 我很庆幸能选择留下。洛荼斯莞尔,在那个世界我其实没什么牵挂,在这里就不同了。 我被需要,也需要索兰契亚的一切,我属于索兰契亚,更属于你。 我说过,只会回到有你的地方。 三连击! 艾琉伊尔哪里经得住这个,当即捏过新晋创世神的下巴,亲吻泛着润泽光晕的淡红唇瓣。 过了一会儿,一只蜜色的手抬起,拉上窗边悬挂的帘子。 混沌迷蒙的神力如水雾弥漫,建立起覆盖房间的神力场,绝对私密的空间里, 分开两月,艾琉伊尔有些耐不住,却记得不论谁来动手,洛荼斯都比较偏向温柔有节制的节奏。 于是,她下意识放缓动作,耳鬓厮磨。 可能连艾琉伊尔自己都没注意,这样的态度有点像对待神庙的琉璃小神像,带着一贯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直到洛荼斯不自觉掐着王女的腰侧,声音还算平稳:艾琉。你是怕弄坏吗? 艾琉伊尔: 这种话,在这种时候,真分不清是挑逗还是挑衅,尽管这两个词一贯很难和洛荼斯扯上关系,但 艾琉伊尔的指尖动了动。 请问,我能让您失控吗? 洛荼斯偏头低声喘息,终于闭上眼。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为所欲为。 漆黑额发半掩着金眸,艾琉伊尔沉沉应道:嗯。 这个午后,下了场不多见的太阳雨。 低雷阵阵,日轮没被云层遮蔽,反倒放射出璀璨明亮的辉光,风不大,雨势却颇急,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雨线恍若道道金丝。 屋外的花园,水池激起密集的涟漪,雨丝刺打得雪荼半斜,在花瓣和池水表面流溅如碎金,最终在雪荼中心蓄了半盏,琥珀流光。 雨势最大的时候,洛荼斯伏在王女肩侧,忍着不发出太多声音,这种隐忍反倒更让人回想起少女时期的绮梦,只想亵渎得更彻底。 太阳雨停歇时分,水珠从雪荼花瓣边缘滚落。 屋内,洛荼斯双手搭在腹部安详躺平,一双眼尾还带着明显熏红的蓝眸凝视天花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艾琉伊尔也不想动,但她作息一向规律,体质又好,不到晚点着实困不起来,就半倚在床头侧过脸看神,如果没其他事,简直能看到夜幕降临。 洛荼斯瞥了她一眼。 艾琉伊尔心情愉快,浓黑眼睫故意眨了两眨,笑吟吟道:下次,您也要对我为所欲为啊。 洛荼斯: 还真活学活用。 创世神选择闭眼,把被子往上一拉,看样子像是要睡觉,却又忽然开口:艾琉,你会叫醒我的,对吗? 艾琉伊尔怔了怔,这话听上去是拜托她明天负责叫早,可之前洛荼斯从不需要这种提醒神灵用不着普通的睡眠,完全可以自己定时醒来。 即便如此,王女还是应道:好。睡吧。 晚安,亲爱的。 艾琉伊尔:晚 艾琉伊尔:! 王女确认没听错,音调略微上扬:你刚才叫我亲爱的,是不是? 洛荼斯一秒入睡,听不到。 这种情绪外露的爱称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艾琉伊尔兀自回味几秒,将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低头在神灵耳廓上轻咬了一下。 然后弯起眼眸,闷笑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次日,洛荼斯果然被艾琉伊尔从短暂的睡眠中唤醒。 醒来之后,洛荼斯当然无法继续在苏里尼亚城悠闲度日,她必须回到诸神之国,接替大地女神看守珀尔路瑟,直到喀斯涅创世神苏醒的那一天。 也只有洛荼斯才是这项工作的最佳神选了。 匆匆一天相聚,马上就得分开,艾琉伊尔幽幽看着,却没说什么她自己也马上要忙得脚不沾地。 很快,洛荼斯返回冥世,将封印菱晶拖进一处牢固的战场空间,等待封印松动或崩解。 如无意外,这里就将是两尊创世神的最终战场。 第200章 创世者的对决 神战空间里没有生灵踪迹, 一派寂静,如果不是风还在吹拂、河水还在流动,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此时, 洛荼斯身在北地雪山峰顶。 云汽在峰顶之下盘绕,山头仿佛是从云海圈里生长出来, 雾霭接着雪地, 积雪粒粒如盐晶,遍地银光烁动。 白茫天地, 只有洛荼斯和对面的封印菱体不属于这片空间,不过还要算上她手边的水镜水镜之中投射着艾琉伊尔的身形。 显而易见,这位王女正处于繁忙的事务中。 恋耽美 ——(150) 就在一天前,索兰契亚军队刚收回一座重城,需要她点头的事情太多了。 洛荼斯看着微微波动的水面, 嘴角露出一丝笑。 半年前,洛荼斯带着封印菱体来到这片神战空间,担当唯一有能力在菱体解封前防止意外的看守者。 而在她离开不过几天后, 人间的大规模战事再度打响。 艾琉伊尔先发制人,第一场战役便兵行险招,重挫喀斯涅军队, 后者的残兵败将匆匆惶惶撤回所占城池, 折损不少。 如果不是喀斯涅王子长了个心眼, 没将战船都派出来,损失估计会更严重。 索兰契亚乘胜追击, 逼得敌军连连后退,从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 硬生生让他们把曾经夺到手的地盘一块块吐出来。 直到喀斯涅主力军撤到接近沿海的地方, 才终于能停下站稳脚跟, 对着兵临城下的索兰军队恨得牙痒痒,又找不出破局的办法,只好龟缩在城中,进行短暂的僵持。 到目前为止,索兰契亚的领土只有沿海一带尚未收复。 而这种局势也维持不了多久,在考虑得失的情况下,收回以巴南纳为中心的沿海城池也只是时间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半年间,但凡艾琉伊尔身在现场的战役,没有一次落于下风,由她率领的军团未尝败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支常胜军。 当然,战争不可能完全一帆风顺,总会有失利的时候,只是通常不会失利在艾琉伊尔所处的战场,而当她带兵前去增援时,又往往能取得胜果。 事实如此惊人,完全不合常理。 以致于从未相信战争女神传说、坚信新增神话不过是王女为自己造势的那一部分人,都对此产生了迷惘。 难道新的神话是真的,艾琉伊尔真是执掌战争权能的神灵转生? 否则该怎么解释她的百战百胜? 总之,人间的一切都很好。 局势日渐明朗,有神祇轮班确保艾琉伊尔的安全,经常隔着水镜遥遥看着王女现状、时不时利用创世神权能来个远程通讯的洛荼斯也很放心。 这时,水镜里的人在繁忙的空隙抬起眼睫。 关于神灵最近总会用水镜来看她这件事,艾琉伊尔是知情的。像是感觉到了视线,不知具体方向,但能猜到是谁在隔空投来目光,她似是不经意地勾起唇角,才低下头继续工作。 洛荼斯眼底也晕开温和舒缓的光彩。 忽然间,索兰的创世神眸光一顿。 自从刚开始驻守,属于洛荼斯的神力便在封印菱体周围织成一张稠密的网,那些灰雾细丝的线脉就像人类敏锐的神经,可以察觉到最微小的变化。 就在刚才,其中某根细丝动了。 微不可查。 但洛荼斯敛起笑意,挥手收了水镜,从茫茫雪地上起身。 更多的混沌神力在神格内部凝聚,随时可以铺天盖地,洛荼斯仿佛一个知道猎物会从哪里出现的弓箭手,箭在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静等待。 哪怕之后的数息都不再传来动静,就好像之前的异动只是错觉,也不见这个弓箭手有丝毫松懈。 时间恍若无限停滞。 下一瞬,封印菱体整个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晶粒和灰白丝絮。 洛荼斯猛然抬眼,一抹深灰在瞳孔边缘飞快描成繁复的圈纹,混沌如利箭,刺中前方某个非实非虚的影子。 意图抢占先机者被打退,珀尔路瑟在一片灰蒙中显出身形,祂单手遮住肩膀,然后放开,肩部光雾中央的窟窿正在迅速弥合。 下手真狠。喀斯涅创世神轻飘飘道,再怎么说,你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的创世者,对待仅有的同类,不该先聊聊天吗? 显而易见,被封印的这段时日里,珀尔路瑟不仅意识清醒,还对外界发生的事件了如指掌,祂清楚自己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才会在封印消解的第一时间动手。 此刻,珀尔路瑟紧盯着洛荼斯,微笑挂在脸上,却显得有些阴鸷。 洛荼斯不为所动:容我提醒,先偷袭的是你。 珀尔路瑟低叹:或许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 洛荼斯淡声道:无所谓,你该死。 比起毫无保留的死斗,对方这种语调、这种往另一个话题牵扯的表现,更让自己感到不耐。 更何况,眼前的是仇人。 这异族的神灵曾经暗中布置,促成身为索兰城邦之主的艾琉伊尔之死,而祂借由人心在规则的限制之外游走,阴魂不散。 两尊创世神之间隔着深仇宿怨,除了杀死对方,让珀尔路瑟彻底消失在此世,洛荼斯丝毫升不起其它念头。 她只是不形于色罢了。 杀意催动神力涌溢,此时此刻,洛荼斯几乎如同人形的混沌原初,能创造世界就能摧毁造物,创世者同样能作为毁灭者。 珀尔路瑟缓缓皱眉。 你想起来了。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之前的珀尔路瑟,还会用言语营造她们在前生有过不少联系的假象,放到现在就行不通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和心灵女神,仅有的交集就是,她拒绝了神的招揽,神害死了她的心上人。 仅此而已。 珀尔路瑟静静地悬在半空,似乎还想说什么。 雾状的神力却已经直扑上前,裹挟着索兰创世神的杀机。 雾作为水的一种,同样是洛荼斯用得最顺手的形态之一,这无孔不入的武器,成了这场创世神层级死战的开战信号。 创世皆混沌。 珀尔路瑟身前,灰薄的壁障层层叠加。她眼中还带着真切的惋惜,混杂着盘算失败的不甘,倒是比平时各种高深莫测、装模作样顺眼些。 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珀尔路瑟像在自言自语,最特别的灵魂会成为创世神,不论你怎么做到的,这真是命运的奇迹。 但是没办法了。我不想消散,那就决一死战。 洛荼斯更不愿多说。 开战吧。 隔着峰顶皑皑的冰雪,创世神与创世神对视一眼,短短两秒,是混沌神力透过视线所进行的精神拉拽、攻防。 珀尔路瑟没能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胜出,脸上的不愉更加明显。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消失在雪峰顶端。 再出现时,是两股力量在半空轰然对撞,爆发出灰蒙的焰火,神战空间内的天与地从撞击点开始崩毁,天幕破碎坠落,大地分崩离析,日轮沉没,河流颠覆。 在之后的战斗里,这片空间会完全退化到创世之前的混沌,不可避免。 但不论如何,不管会不会引发其他效应,珀尔路瑟都会死在这里。 祂必须死。 洛荼斯再起一击,神力扯过半天星辰,河沙之数的星雨流坠,向珀尔路瑟袭去。 位于索兰契亚战线前沿的城池,正轮到索珈值守。 大地女神悬坐在王女暂住处的屋顶,遥望地平线上人类聚居地的轮廓。 已然恢复的神力感知远远送来新的信息。 刹那间,她神色一变。 封印解开了。 也就是说,创世神的战斗应该已经开始。 在这种级别的死斗里,其余神祇都帮不上忙,可是如果进行到关键时刻,不赶到附近怎么能安心等待结局? 说不定就有能起到作用的地方。 就在这时,下方的房间里响起艾琉伊尔的声音:在哪里? 王女不知何时从座位上站起身,目光锐利。 索珈没空去想艾琉伊尔怎么会看到自己,快速道:那片神战空间在北地雪山附近。我得走了,会有其他属神接替值守 艾琉伊尔只凝神思索了一下,就断然道:我也去。 索珈顿住,不解:你还有工作。 神战大事,其余可以先放下。 你还是人类。 同样,你们也不是创世神。 艾琉伊尔的眼神很认真。 索珈记得,以人类王女的性格,应该不会听到恋人在和其他神决一死战就关心则乱、不管是否合适都要跑去看。 况且,洛荼斯会胜过喀斯涅创世神,在索兰领土摧毁对方的神格。所有神都确信这一点,不会特别忧心如焚。 难道洛荼斯临走时交代了什么? 索珈想想,还是把艾琉伊尔带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论大地女神是怎么携带一只2612的: 甜点篮子变大,变大,变大。现在它是个热气球筐子了。 王女面无表情地翻进了筐子。 第201章 自我 索珈带着艾琉伊尔赶到神战空间附近时, 其他主神也差不多到齐,众神感知到从空间开辟处隐隐传递到外界的神力波动,互相对视, 气氛凝肃。 一般而言,神战空间内部的战斗不会波及现实, 否则开辟这么一处地域就没有意义了。 然而此刻, 浩大无形的神力满溢而出,牵动周围的自然环境。 大片云层向这里聚集, 厚重灰云形成漩涡状,周围风势很大,仿佛应和着风暴,亚里图雪山随着波动的幅度而颤动,积雪碎冰簌簌下落, 逐渐剧烈,大蓬雪雾和结块的冰雪如同咆哮的巨兽,造就绝无仅有的雪崩。 真该庆幸附近是索兰契亚最寒冷的地方, 人迹罕至,荒无人烟,亚里图雪峰更是人类禁区中的禁区, 没有谁有机会目睹这堪称可怕的灾变。 但如果影响持续扩大, 就说不准了。 看来, 作为创世神的珀尔路瑟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否则战况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天空之神是最先赶到这里的, 刚来的时候还能靠近战场开辟点,现在却不得不退后一段距离, 避开无差别狂乱的神力。 这里是索兰契亚, 原初之水的主场。 双方能打得有来有回, 就足以说明,哪怕相对于同为创世神层级的存在,珀尔路瑟也是不弱的对手。 不过,根据外溢神力中不明显的差别,能感觉到洛荼斯占上风,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几位主神低声讨论着,呈现随时可以发动神力的姿态,不论能不能帮上忙,至少需要上前的时候能立刻派上用场。 艾琉伊尔依然站在放大版的甜点筐里,两手搭在筐沿上,聚精会神盯着半空中的开辟点。 气场绝强的人,就算站在编织筐里手扶筐边,也会给人一种她其实身在王廷、正倚着金阁玉楼最高处围栏俯瞰的错觉。 虽然现实就是这位王女身在筐子,作为无法独立在高空悬停的人类,和周围一圈主神格格不入。 但艾琉伊尔的确看到了。 看到那个本不该由人类之眼目睹的、神话之地与现实世界的交汇点。 索珈注意到王女的视线落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是以灵体姿态待在苏里尼亚城的,照理说艾琉伊尔不该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也不该准确看到她的身影,可事实正好相反。 而现在,王女又能亲眼观察到战场开辟点的存在,她有和神祇等同的视感。 是洛荼斯临走前留下了足量的神力镜片吧。 大地女神没多在意,她收回目光,继续神色凝重地关注神战空间内部传出的波动。 神话空间之内,已全然不复神战伊始时的景象。 天空,大地,山川河湖,云霞草木,包括洛荼斯曾经落脚的亚里图雪山,一切复刻现实自然界的事物,都在创世神力的波及之下消散无形。 有的湮灭,有的逆溯回归万物诞生之前,于是此时的神战空间一片灰暗迷蒙,仿佛回到创世之初,偶尔某个方位的空间壁障被撕开一道裂隙,神力外流,转眼就被修补得完好如初。 在这片空间里,创造和毁灭并存。 一片混沌的灰雾之间,洛荼斯在寻找珀尔路瑟的藏匿之处。 其实,说这里是洛荼斯的主场,并不完全正确。 从一开始的确如此,神战空间完全复刻索兰契亚,洛荼斯在这片空间或多或少会更自如些。 然而珀尔路瑟使用了某种神术,将自己的老家、也就是喀斯涅圣柱岛屿移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个操作很管用。 尽管这座岛屿已经被之前过去巡查的天空之神毁坏,岛上方柱倾塌、寸草不生,珀尔路瑟还是可以付出少许代价,把神话海岛移来,为自己提供加成。 反正除祂之外的喀斯涅上位神都死了,圣岛随祂怎么支配,照样充当提供加成的工具岛。 洛荼斯却不能有样学样地移动诸神之国,更何况,她本来就身在索兰契亚领土,自带主场优势,加不加成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场神战的胜负,终究只能看两尊创世神祇各自的能力。 到了现在,胜负将分。 珀尔路瑟很强。 祂是和恩、索珈在同一时期诞生的最古神灵之一,纵使喀斯涅创世神话出现的时间更晚,神力层面还是更偏向前者。 与此同时,这位前心灵女神的招式中隐约掺杂尼贝特文明神系的气机,很大可能是在这个文明灭亡之际、被祂想办法保存下的一丝气息,终于在这里派上用场。 正是因为这种强大,这些叠加起来勉强能与索兰契亚原初之水相抗的力量,珀尔路瑟才得以和洛荼斯在前期不分胜负。 混沌与混沌的力量殊死搏斗。 一方拥有刻罗托光的特质,依附于被窃取的名字,以致于这团力量的主人用得不太顺手,更多显现出蛊惑人心、引乱精神的奇异惑力。 一方则具备原初之水的浩瀚广博,足以孕育最古老文明的水基,覆盖一个王国的水系,祂的名就是水与混沌最完美的融合兼并。 两方混沌神力互不相让,杀机隐现,最终导致外界主神们看到的结果神力波动甚至溢出了专门为神战开辟的空间。而在空间内部,世界已经相当于是毁灭又重组、再从奇形怪状的模样支离破碎重新崩解,这个过程持续循环了几次,还算势均力敌。 然而问题是,喀斯涅文明的力量在减退。 在喀斯涅创世神被封印的时间里,艾琉伊尔率军作战,打得喀斯涅军队连连败退。 这些大大小小的战役损耗,暂时无法动摇文明根基,除非艾琉伊尔像对付萨努尔人那样,攻入他们的领土,在战事中摧毁他们的军队,杀死王族和祭司 恋耽美 ——(151) 只有这样,才能让珀尔路瑟如孤注一掷的狼神乌拉坎一般力量衰退。 不过,喀斯涅军队的败退到底还是造成了少许影响。 此消彼长,洛荼斯逐渐在战斗中占据上风。 最接近胜利的一次,她用混沌将珀尔路瑟拦腰斩成两截,转瞬湮灭了对方的一半身躯。 珀尔路瑟在湮灭波及另一半身躯之前消隐身形,化作隐秘的雾气,藏匿在灰暗混沌之间。 同样掌握着创世神权能,当下无天无地、万物不存的原初混沌环境,其实挺适合祂治疗和恢复神力的当然,也适合洛荼斯。 表面上看,如果拖到双方都恢复之后再展开新一轮对战,也不过是重复之前的过程,洛荼斯的实力摆在那里,珀尔路瑟照样无法取胜。 但如果对面是珀尔路瑟这样的神,不确定性就远远不止如此了。 洛荼斯不想拖。 为免夜长梦多,得把喀斯涅创世神从藏身之地揪出来。 索兰创世神半闭上眼,指尖如弹奏琴弦,在半空划过一道道浅弧,细碎的原初水珠从混沌气雾间浮现,自行变形架构重组。 几息之内,庞大的自然事物从混沌中升起,这片空间恢复原本的模样,脚下依然是包裹云海的凝雪冰峰。 混沌之雾退散,原本藏匿其中的珀尔路瑟,在崭新世界无所遁形。 珀尔路瑟的伤势还没恢复好。 哪怕是创世神,在和创世神对战时,自我恢复能力也会显得捉襟见肘。之前洛荼斯毁去祂半个身躯的一击,不仅湮灭表层的躯壳,还让祂损耗了过半的神力。 洛荼斯走近祂。 足尖踏过雪地,身后不见印痕,洛荼斯看着面前已是强弩之末的仇敌,每一步都迈得轻缓随意,仿佛不设防,实则暗自警惕对方临死反扑。 事到如今,洛荼斯还是不知道珀尔路瑟为什么会紧盯着自己和艾琉伊尔祸害,无论是一开始,还是一直以来,莫非只是因为心灵女神口中特殊的灵魂? 洛荼斯不理解,也不想多问多思,对仇敌背后的心路历程她并无好奇,只想摧毁珀尔路瑟这个个体的存在。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洛荼斯不想问,珀尔路瑟却似乎颇有倾诉欲。 你要杀了我?你要杀了我。 祂被湮灭的那一半身躯还未恢复完整,灰色光雾缓慢组构实体,缺口处拖曳着长而飘散的薄雾,仿佛能从雪峰顶端一直延垂到山脚,雾气有生命般卷动。 倘若有人类能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被吓到半疯。 这样的珀尔路瑟无疑是狼狈的,嘴角的微笑弧度却依然和往常一般无二。 洛荼斯不会试图琢磨祂的脑回路。 混沌的力量在洛荼斯身后集聚,压缩着无声地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对面的家伙说不定也在做同样的打算。 当双方蓄力结束,两颗压缩到极致的神力如灰陨星对撞,分出胜负输赢生死,一切就尘埃落定。 所以,她不会为珀尔路瑟的话语有半点分心。 珀尔路瑟低低道:我计划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栽在你身上。千年前是,千年后还是。 洛荼斯神情冷淡,闻言眉梢也没动一下,不言不语。 可到了这个地步,我照样没法厌恶你,你呢?恨我吗? 洛荼斯: 洛荼斯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索兰创世神不认为自己和珀尔路瑟需要在这时候讨论恨不恨,在影视剧里,这通常是有过情感纠葛的对手才会说的话题。 她和珀尔路瑟有什么情感纠葛? 没有,除了对方是暗害前世艾琉伊尔的主谋和推动者,也是索兰契亚两次神战的敌人,国仇家恨都齐了,这种时候讨论仇恨与否,未免显得多余。 于是洛荼斯专心蓄力,或许是她脸上的不以为然被当成了恨意的体现,珀尔路瑟竟然低笑起来:你恨我啊,这样也很好。至少在神话之外,珀尔路瑟是被记住的 洛荼斯不得不提醒:你现在是刻罗托。 珀尔路瑟刻罗托猛地一顿。 而且,我现在厌憎你,之后却不一定。洛荼斯冷静道,谁会仇恨不存在的东西。 蓄力已经接近终点,刻罗托垂首缄默的模样,却让洛荼斯怀疑敌方到底有没有在积蓄最后的攻势。 如果没有,洛荼斯这一击大概会让祂毫无抵抗之力地消弭。 可能还会剩下半个神格? 到时候必定要第一时间摧毁殆尽。 这时,刻罗托站了起来。 祂的相貌忽然变了,覆盖在体表的光雾散去,面容仿佛融化的蜡在瞬间完成变幻,深蓝的眸色被浅金遮掩,这个黑发蜜肤的女人抬起眼睛,看着洛荼斯。 黑发披散,穿着是索兰城邦时代的风格。 祂在模仿千年前身为城邦之主艾琉伊尔。 洛荼斯回视,蓝玉髓色眸底灰芒涌动,就像她心中涌出的些许怒意。 这种时候,变成这种模样,是想做什么? 偏偏那副表情还是珀尔路瑟独有的不变微笑,不像是刻意引导洛荼斯混淆,倒像是为了激怒她,扰乱她的情绪。 洛荼斯将怒意压了下去。 刻罗托却在此时指着那张脸,语调平稳道:那你会一直记得什么?比如她? 岂止,我们还会一直在一起。 洛荼斯没搭理祂,两个创世神的决战,你死我活就够了,她真没心情陪这家伙上演情感对话,还是毫无关系的对话。 混沌陨星在身后压缩成形,洛荼斯指尖一抬,朝着刻罗托的方向点去。 庞大的灰光洪流将对面创世神整个淹没,引发一连串的崩解,连带那张伪造的脸,刻罗托在最后一刻似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祂的谢幕丝毫不符合一个创世神的退场,就这么寂静地在陨星坠落开的滔天雪雾里崩毁。 洛荼斯及时从被顺带摧毁的亚里图雪山撤离,霜蓝眼眸死死锁住这一片空间,防止刻罗托留下后手,比如神格自己长了翅膀逃走、在另外某个隐秘的地方再孵化出一个珀尔路瑟之类的。 霎时间,洛荼斯的目光锁定爆炸的雪雾边缘,一团或者说半团灰亮的光从中弹出,在高空划过一道弧线。 洛荼斯抬手一招,把它牵引到面前。 还真毁得只剩下半颗啊。 洛荼斯想了想,谨慎地给身上添了一层混沌神力场,才放出冰雪封冻这半枚神格。 随后,咔嚓。 神格连同冰雪一道化为碎屑。 然而就在这时,一缕细小的灰雾从纷纷扬扬的碎末中窜出,直直奔着洛荼斯而来。 神力场似乎不起作用,它像雪溶入水面那样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最终目标却不是洛荼斯层层防护的神格。 灰雾钻进洛荼斯的眉心。 耳边恍若响起轻如薄雾的絮语。 我输了,洛荼斯。 但是你们也不会赢。 你不会记住她的,你什么都不会记得,包括自己。 絮语声伴随着脑内剧烈的浪潮轰鸣。 刻罗托留下的这缕灰雾,没有试图毁掉胜利者的神格,也没有试图控制洛荼斯的意识、摧毁她的精神,就如心灵女神珀尔路瑟最擅长的那样。这些都没有。 它只做了一件事。 绕开精神领域之内被重重守护的人格、情感与意志,打开了一道阀门,接着再无后继之力,彻底消散。 洛荼斯的眼神刹那空白。 这一刻,曾经被她死死封锁在那道阀门里的、被称作神性的存在,骤然解封。 神性之海是没有浪涛的,它静如深海,暗如深渊,静悄悄席卷吞没整个精神世界,也淹没了洛荼斯本身的意识。 最后关头,洛荼斯只来得及将一切串联。 竟然是应在这里。 意识沉坠,深海死寂。 神战空间外,主神们察觉神力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雪崩早就停了,那团不正常形成的漩涡云也在缓缓四散,天朗气清,天边隐有虹色。 结束了? 阿狄亚漫声问。 天空之神:应该是,再等等。 虽然心里认定胜者必然是洛荼斯,但不到结果揭晓的时候,总还是有点神经紧绷。 终于,神战空间的开辟点旋转着扩张,从点到环,再到门,一扇足以让人从容迈出的拱门。 银发蓝眸雪色衣袂的神祇从中缓步走出,披帛垂在身侧,轻轻曳动。 主神们皆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某种隐约的明悟就如神战开启那天一般到来,它宣告喀斯涅以及之前的萨努尔再无战力,这场神战迎来终结。 这必须回去好好睡一觉啊! 诸神欣悦,艾琉伊尔看着拱门边的洛荼斯,表情却凝住了。 有哪里不对。 洛荼斯现在怎么样? 就在此时,银发神祇的目光扫了过来,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某个瞬间,她的身形仿佛短暂虚化。 艾琉伊尔瞳孔骤缩。 洛荼斯如同从高处的第三视角看着这一切。 索兰创世神的身体,在逐渐虚化成环绕水浪的灰色剪影,就和【命运】,和【时空】一样。 这仅仅是表观的改变,更难以察觉但更重要的,是剪影化之下缓缓链接的网。 上接天穹,下至遥远星球的另一端,甚至还在外扩,到天外星河,到广袤寰宇。索兰契亚还没有发展到认知真实世界的进程,但真正的世界一直在那里。 洛荼斯在与这个世界的规则相连,直到彻底转化成和时空与命运相同的存在,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在洛荼斯还是河流女神时,神性并不代表这种转变,但对创世神而言,神性是与人格、情绪、自我完全对立的一面,那就是规则。 规则,不需要自我。 正如一个完整的世界,不需要一位有自我的创世者。 *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之内(也许是下一章)正文完结! 会包含王女加冕和神婚,然后就是番外啦。 目前在番外里,只有王女升格成神后和现代篇的具体想法,其他待定,应该不会太多hhh 第202章 唤醒 亚里图雪山上空, 云层逐渐散开,露出小半个日轮,仿佛昭示索兰契亚的危机已然过去。 半遮半洒的天光之下, 组成空间之门的柔和波纹反复律动,忽明忽暗。 不知是否受了身后光线的影响, 索兰创世神的身影也忽而凝实忽而虚化, 而她本尊则垂视着面前的人类与诸神,面无表情。 艾琉伊尔紧紧盯着她。 但洛荼斯的目光并没有和王女对上。 主神们也意识到哪里不对, 平时的洛荼斯也许会展现出冷淡神色,可决不是这样的空目空一切的人眼里至少还有自身,创世神眼中却空无一物,包括自己,让人无法通过那双眼睛确认这是否还是个活着的生灵。 面对难以忽视的异状, 主神无一例外,全部戒备起来。 这是洛荼斯吗?神战结果如何?这副古怪模样是不是珀尔路瑟的能力所致?珀尔路瑟到底有没有消逝? 一连串疑问简直能堆满雪山峰顶,然而, 索兰神们无从获知神战空间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象征不同权能的神力暗中涌动,对面的创世神依旧安静,无动于衷。 眼看时间就要在僵持中一点点流逝, 艾琉伊尔转头看向困惑又警惕的索珈。 请送我过去吧。 索珈:去哪里? 洛荼斯面前。 这太危险了。天空之神插话, 显然不太赞同, 我们不知道珀尔路瑟做了什么,如果是祂影响洛荼斯的意志, 甚至干脆舍弃身体躲在洛荼斯的神躯里 不会的。 艾琉伊尔眼神笃定。 好吧。恩和索珈面面相觑,和其他主神眼神交流。 随后太阳神苏里尔举起权杖, 朝天空中的日轮一挥, 洒落的日光铺就璀璨光路, 从艾琉伊尔所在的筐子,一路延伸到洛荼斯身前,戛然而止。 艾琉伊尔身手利落地翻出筐沿,脚尖触及这道闪烁光芒的路带,微陷进光里。 踏着光路,王女一步步向洛荼斯走近。 洛荼斯离开苏里尼亚城前说过的话,仿佛再次在耳边回响。 艾琉,你会叫醒我的对吗? 神灵不需要每日休息,那时的洛荼斯也不需要王女来叫早,可她那么说了,并未对此作出解释。 艾琉伊尔却直觉认定,洛荼斯指的就是此刻,在这种情况下,由她唤醒神灵的意志。 终于来到光路尽头,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艾琉伊尔当然没有感觉到洛荼斯的呼吸。 换做以往,洛荼斯哪怕不需要呼吸空气,也会下意识维持呼吸的动作,这是曾经身为人类的习惯。 可现在,不论呼吸还是眼睫眨动,一切生灵的生动感都在创世神身上消失了。 再加上不时显现的虚影化,恐怕连卡迭拉神庙的大理石神像都比她真实、更易靠近。 艾琉伊尔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 她还是注视着洛荼斯,微微偏头,想从记忆中找出类似的境况然后她找到了。 那时艾琉伊尔还很年幼,被流放到卡迭拉神庙没多久,就发起高烧,躺在床上模模糊糊感觉到洛荼斯伸手探她的体温。 但是在这之前,小王女也曾在半梦半醒中掀起一线眼睫,看到河流女神的背影。 飘渺的,淡漠的,明明近在咫尺却像不可触及,仿佛马上就要随风而去。 那很符合世人同时也是当年的小王女对神祇的印象,可艾琉伊尔在昏沉间感到惊慌,她迷迷糊糊叫了洛荼斯的名字,神灵也真的回过头,将浸润清水的布巾轻轻搭在她额上。 那时候,艾琉伊尔叫了洛荼斯的名字。 再往前,是在水曜日之夜的授课,是梦境中的初遇,是站在神像前仰头凝望。 但这不是全部,是不是还有更遥远的记忆? 那些被人类初生时蒙昧压制的过往,时隔多年,重新涌现。 恋耽美 ——(152) 金眸王女仿佛沉浸在久远画面中,久久不动。 对面的创世神却缓缓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艾琉伊尔。 此时此刻,创世神的精神领域内一片静海。 神性汪洋浩渺无波,水体本身是透明无色的,整片海域却呈现出幽寂的冷灰。 洛荼斯的意识沉在深海之下,意识体的银发尾端和袖口裙角都已染上淡淡的冷灰,而她双眸轻闭,似一场无梦的沉睡。 神格边缘蔓生出丝丝缕缕的混沌神力,它们探入虚空,和这个世界规则的链接在进一步加深。 当联系完全建立时,神性就会包裹着洛荼斯的意识成为规则的一部分,神躯的剪影化也将彻底结束。 眼下,联系仍在加深过程中。 随着与规则的联系加深,创世神看着艾琉伊尔,就像程序在某种情况下自行触发似的,开口道:半神。 艾琉伊尔刚从汹涌而来的前生记忆中回过神,就听到这个用淡漠口吻说出的词语,差点以为洛荼斯已经醒了。 但王女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她。 蔓生神力与无形规则缠绕得更紧密。 创世神卡顿了一下,继续不含情绪地说:有着半神之躯,却无神灵权能,这是【命运】的巧合。人类的王女,你 话说到一半,被王女打断。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艾琉伊尔眉目凛厉,但现在,你得从这里滚出去。 创世神慢慢道:创世者不应留存,这是规则。 混沌神力快要完全融入天地,规则也快要碰触到神格的中心。 那规则知道我会叫醒她吗?艾琉伊尔轻声说。 创世神停了停,忽然开始向后飘退,但艾琉伊尔左脚猛地一蹬光路,纵身跃起,凶狠精准如追逐猎物的大猫。 蜜色手臂钳住神祇的后肩,她依托神祇半悬在高空,将红唇贴近神灵耳畔的举动却很轻柔。 洛荼斯。 洛荼斯,该醒了。 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唤,也没有急切的催促,这道嗓音柔和得像是平常的叫早。 这听起来简直没有半点杀伤力。 此时,规则与神格核心的距离细如发丝,再差一步,就将融合共存。 然而下一秒,洛荼斯的意识睁开了眼。 神性之海骤起波涛,随后是巨浪,它飞快回缩成一片有限的水域,阀门高立,重重封锁,将神性阻隔在精神领域的一角。 精神领域之外,索兰创世神眨了眨眼,眸底恢复生动的灵彩。 规则早已退散,归于天地,蔓生的混沌神力回归,没有牵扯多余的联系。 洛荼斯还是好端端一个创世神,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复盘,就发现恋人正环抱着自己吊在半空,顿时吓了一跳,抬手稳住艾琉伊尔的腰。 王女挑眉,笑吟吟道:你醒了。 洛荼斯:嗯。 自从【命运】在时空星河提及自我,洛荼斯就开始防备可能失去自我意识的情况发生。 洛荼斯借由她和艾琉伊尔之间的联系、艾琉伊尔的身份和自己创世神的权能,设置了一种唤醒机制。 两人的灵魂在伊禄河底共同沉睡了千年,彼此之间的联系能牵引曾经困在神像里的洛荼斯,让她出外活动,就足以证明它的密切。 这还不够,洛荼斯很快想到,艾琉伊尔是索兰契亚王女,未来的女王,她在神话中的神职更是包含王权这一重要权能。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看,艾琉伊尔就是真正的王权象征,完全可以往王权象征中藏着拯救危难的钥匙这条王室秘传上靠。 最后就是洛荼斯有意无意的言灵你会叫醒我的,对吗? 三管齐下。 利用创世神在索兰领土上的全能优势,洛荼斯构建出一个以艾琉伊尔为钥匙的唤醒机制。 艾琉伊尔就是能唤醒洛荼斯的钥匙。 本以为这个布置要到之后才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命运】所暗示的自我缺失,会应验在这里,由珀尔路瑟触发。 无论如何,洛荼斯成功了。 艾琉伊尔唤醒了她。 洛荼斯垂首浅笑,直到这时才有空四下看看,一错眼,正对上其他主神沉默无声的视线。 全程围观的主神们: 还抱着王女悬浮在半空的洛荼斯: 洛荼斯有种以手掩面的冲动,但仍维持着淡然自若的神色,往前飘了两步,落在太阳神打造的光路上,将艾琉伊尔放下。 王女双脚甫一落地,便改抱为牵,拉着洛荼斯的手腕,笑容瑰艳,和之前待在筐子里时的面部神情判若两人。 主神再次面面相觑。 最终一致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设定里【时空】、【命运】这样自然诞生的存在没有自我意识,更不会有人格意志。 它们不怎么自称我,因为对我的意义不了解。 比起人和神,自然诞生的存在更像一段段程序,触发哪个模块就展开对应的交流,解决问题就神隐这样。 第203章 神婚(正文完) 表面上看, 洛荼斯已然摆脱【命运】的预言,神战最后的危机也被解决了,皆大欢喜。 然而还没到一切结束的时候。 打破平衡的力量不可能不受约束, 创世神无法长存于世,这是写进规则里的。 只要洛荼斯还是原初之水, 拥有创世者的权能, 类似的情况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试图牵引她回到宿命的轨迹, 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 一次,两次,艾琉伊尔或许都能唤回洛荼斯的自我,不让她被规则彻底同化,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假如哪次呼唤失效, 抑或是没来得及后果可想而知。 面对这样的境况,洛荼斯思索片刻,决定进行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 她要将属于创世者的神格与混沌权能尽数剥离, 封印起来。 普通的封印自然行不通,最起码要有严苛有效的限制,不然将来随意就能打破封印取回神力, 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规则也不会认可的。 于是, 趁着眼下所有主神包括未来会成为主神之一的艾琉伊尔都在场, 洛荼斯做了简单说明,众神一同赶回神国, 齐齐落在浮岛中央的石台上。 这还是艾琉伊尔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诸神之国。 王女站在洛荼斯身旁,环顾四周, 眼里流露出新奇与感叹的神色。 附近长满不知名的奇花异卉, 挂着花苞的灌木丛边, 有背生翅翼的小型精灵探头张望,树木葱茏,更远处是神殿巍峨的轮廓。 神国依托人类神话而生,纵然这里和人间并不像,也会有微妙的共通感。 事不宜迟。 几位主神正要按照过去维系神力场结界时的方位站好,却发现石台上神力回路的布局产生变化。 曾经的八个方位顺次移动,在洛荼斯与爱神阿狄亚之间空出一个崭新的站位,从八芒星变成了九芒星,神力回路的刻纹擦除又叠加,越发繁复,也更趋于完美。 看来,尽管艾琉伊尔还是半神,无法动用任何神力,神话空间也感应到她的存在,为王女开辟出属于战争女神的位置。 洛荼斯了然,对艾琉伊尔轻一点头。 王女若有所觉,登上石台,在这空位上站定。 封印的前半部分是由洛荼斯独立完成的。 她将创世神格与河流神格分离,前者立刻变成一团不规则的灰蒙雾晶,后者则落回胸口,依然是曾经那颗霜蓝宝石。 没有任何停顿,洛荼斯抬手一掷,把神格投入石台中心处,埋入石质之下,同时凭借分出的一部分混沌神力布置封印。 神格本身是死物,只会安安静静地留在原地,当封印布置完成,事先保留的那部分创世者之力也用掉了最后一丝。 此时的洛荼斯,除了依然身负原初之水的称号外,和混沌几乎不剩任何牵扯,从神格到权能都只属于河流女神,如假包换。 这还不够。 洛荼斯抬手,为封印、或者说是为自己加上两条约束。 一,只有神战再度开启,敌对方出现打破平衡的力量,才能解开封印。 二,只有索兰契亚九位主神一致同意,才能解开封印。 九枚各色光团分别融入在场者的眉心,从此,在以上两点均满足的情况下,洛荼斯就可以拿回混沌神格,重新作为创世神而战。 我方承诺不率先使用原初之水。 就是这样的誓约。 洛荼斯隐约察觉到,来自规则的窥伺终于散去。 规则认可了这一安排。 说到底,【世界】所禁止的不是创世神存在本身,而是创世者超越平衡的权能,只要混沌神力不再出现,规则就不会试图同化对方。 至此,神战尘埃落定。 洛荼斯和艾琉伊尔先行一步,回到人间的苏里尼亚城。 其他主神实在很想回自己的神殿,倒头沉睡,但是还不行。 参与神战的另外两个神系几乎全灭,喀斯涅少数留存的小神也躲在喀斯涅境内苟延残喘,不敢来犯。 也就是说,到了索兰神系对战场因素施加影响的时候。 天气,风向,气候变化在索兰契亚和喀斯涅的战场上,自然条件会向索兰契亚倾斜,尽管对于整个自然界而言几乎不会有什么改变,却更加有利于王女制定战术方案,减少因为环境突变而导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概率。 对敌方来说,战局就完全相反了。 沿着海岸线建造的繁华城池,曾经颗颗都是索兰契亚的珍宝,它们在临海熠熠生辉,却被喀斯涅军队侵占蒙尘。 而现在,艾琉伊尔又一颗颗地夺回明珠,让它们完整归于索兰契亚的版图。 不可否认,霍斯特的兄长,前巴南纳城主塔兹在沿海作战中发挥了自己的专长。 但哪怕是这个海军老将,都觉得这一路打下来实在太顺了,用一句很符合索兰人习惯的话来说,就好像伟大的诸神都在帮着他们一样。 当然他不会知道,每次将领们聚集在议事厅或主帅营帐里开会的时候,竖立的屏风后都有几位主神在旁听。 不管能不能听懂那些战术安排,总之,祂们在规则允许出手的范围内影响自然因素,深藏功与名。 战线一路推进,收复一座又一座城池。 相较于萨努尔军队占领城池后杀戮的惨状,喀斯涅占据这些城市一年多,造成的损害倒是更少些,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直到喀斯涅军队连连败退,不得不从其余沿海城池撤逃,集中到他们在索兰契亚最后的落脚处,巴南纳城。 怎么会这样? 凯蒙一掌拍在桌上,两侧的将领都不敢和王子对上视线,纷纷低头。 这句话他们也想问啊! 索兰沿海的城市线被喀斯涅军队占领最久,控制力最强,照理说还能再撑好一阵子,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在索兰人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双方战力和战术安排的差距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问题是,还有更让人困惑的问题,那就是喀斯涅太倒霉了。 战役开始前计划得挺好,结果当天想放箭就发现风向不对,类似的事发生一回很正常,但总落空就显得很不对劲。 就好像就好像失去神灵庇护,连天地都在和他们作对似的。 凯蒙咬紧牙关。 不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身为心灵女神祭司的姨母就再也无法得到神谕,哪怕身为王子的凯蒙亲自主持仪式,也无济于事。 虽然心灵女神本来也很少对战争策略作出指引,但在有神谕的时候,至少不像现在这么倒霉! 凯蒙心里清楚,即便他的战术方案没有因自然条件变化而报废,喀斯涅也只是会败得更慢一些,可他不愿接受这点,只能暗骂:这该死的索兰契亚天气! 不论凯蒙再怎么难以接受,围绕巴南纳城展开的攻守战、同时也是两军在索兰境内的最后一场战役,到底还是爆发了。 这是一场耗时十日的大战。 索兰军队里,有一部分就是曾经从巴南纳城仓皇突围的守军,他们被编入攻城的军队,满怀复仇的怒火和纯粹战斗的意志,向城墙射出火箭,投掷标枪和巨石。 整支军队都萦绕着这样的意志,就好像他们中间有一位战争神灵,张开羽翼,手持胜利的火把,将战无不胜的剑刃挥向敌人的喉咙。 艾琉伊尔抬手,利箭射中城墙上飘扬的喀斯涅旗帜。 轮番攻城战的攻势下,喀斯涅军队实在无力守住城池,如果不想被困死在城里,就只能突围。 风水轮流转。不远的过去,他们逼得巴南纳守军逃离故土,一年后的现在,喀斯涅被逼溃逃。 更甚者,他们的逃跑难度比当初的索兰人还要大索兰人能跑向陆地的任何一个方向,喀斯涅人却只能靠仅剩的战船入海逃生。 最终,凯蒙被堵在距离战船停泊处不到一里远的地方。 只要到了海上,喀斯涅人就不惧任何风暴和敌人,可前提是他能到海上。 凯蒙想找机会冲出重围,忽然间背后寒毛乍起,他本能地一闪身,避开身侧袭来的一剑。 艾琉伊尔!凯蒙骇然也怒极。 回应他的是又一剑。 艾琉伊尔无意废话,一双金色眼瞳在头盔后寻找对手破绽,眸光森冷寒凉,却也灿烂夺目。 两军的最高统领展开战斗。 凯蒙是指挥者,也是喀斯涅最出众的单兵,喀斯涅的地形不适合骑马飞奔,他却从小苦练马术和马上作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占据索兰契亚广袤的平原,在原野上收割索兰人的性命。 凯蒙是为此而生的。 他如此确信。 如果在这里的是莫提斯,是缇娜,是塔兹,是沙露,是索兰契亚其他任一位将领,凯蒙都能获胜脱身,登上战船驶入大海,可惜他面对的是艾琉伊尔。 不多时,刀剑已然交战过上百击,刀光剑影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喀斯涅王子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剑痕,虎口开裂,快要握不住刀柄,还想着要劈砍而下刹那间,他的动作定格。 恋耽美 ——(153) 瞳孔放大,凯蒙愣怔着低下头。 在他对面,艾琉伊尔利落地抽出剑刃,鲜血从凯蒙的心脏处喷涌而出,而王女冷凝地盯视他,轻轻甩去剑锋上的血珠。 凯蒙再也支撑不住,从马背歪倒。 在另一个世界,凯蒙的确完成了从小到大的夙愿。 侵入叛乱四起的索兰契亚,他的船队所向披靡,他的军团令人胆寒,凯蒙或者是他的儿子,将会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直到另一个民族将喀斯涅人驱逐 但这些早已注定不会发生。 失去驾驭者的战马想要逃离战场,马蹄踏过凯蒙的身躯,蹄铁重重落下,没有激起人类痛苦的反应。他死了。 喀斯涅军队大败。 零散士兵逃上战船,乘船撤出索兰契亚,在半路还被火箭点着了几艘,最后,只有零星战船回归大海。 船只的背影越来越远,只能看到小小的黑点,如同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画上句点。 海岸上,清扫喀斯涅残兵的行动还未彻底结束,但大多数索兰士兵环顾四周,已经不见对手的影子,有人想寻找交好战友的身影,也有人高举手中刀兵,发出沙哑的欢呼嘶吼。 索兰契亚! 诸神护佑,索兰契亚永世长存! 嘈杂的背景音里,艾琉伊尔偏了偏头。 她看向不远处和主神同僚们站在一起的洛荼斯。 洛荼斯抬眸,浅浅一笑。 海风吹拂,不远处血腥气未散。 这场战争终究是结束了,巴南纳城需要重建,索兰契亚也将在战后重现新的生机。 但在这时,未来的一系列进程似乎和海岸上的神祇与半神没有关系,她们只是静静对视,眼里是只有彼此才懂的情绪。 此刻无声。 阿赫特城中,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上了一束新枝。 王城的道路被清扫得异常干净,铺着白石板的主路被戒严,有身穿整齐划一铠甲的王室亲卫列队在道路两侧,纪律森严。 气氛本该是整肃的,可亲卫们肩上佩戴的鲜花,却为这一幕增添生动柔和的色彩。 亲卫的防线之外,并不限制民众往来。 一个还没成年人大腿高的小姑娘摇摇晃晃跑来,走到侍卫队首,口齿不清但很欢快地叫道:庆贺祝福!陛下快乐! 队首的亲卫同样佩戴鲜花的沙露抬了抬眉毛,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叶纸包的蜜糖,放在小姑娘手心,这女孩子高兴地道谢,就跑回去找母亲炫耀自己的糖果。 自从战事结束,半年时光飞逝,在充足的休整与准备后,总算迎来了这一天,一个尤为特殊的日子。 洛荼斯女神的祭祀日。 也是在这天,王女艾琉伊尔将要加冕为王,并在同一天举行婚礼。 加冕仪式和成婚典礼在同日举办,严格来说是没有先例的,但也不至于为此奇怪,真正让人大感惊奇、难以置信的是,艾琉伊尔陛下成婚的对象是一位神灵。 伊禄河的女神,洛荼斯。 虽然新增神话中说艾琉伊尔陛下是战神转生,并且和河流女神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毕竟是传说故事,很多人都没当回事,直到神婚大典和加冕仪式的消息一同放出,人们懵了。 加冕流程是固定的,可是神婚怎么办婚礼? 婚礼另一位主角能出现吗? 难不成要和洛荼斯女神的雕像、石牌成婚,还是挑一位神话剧目演员或河流女神的祭司作为象征? 疑惑很多,没一个得到解答,也让群众好奇心空前旺盛。 典礼当天,一早就有民众跑出家门准备看热闹,再往后更是人人出来试图观礼,万人空巷,半年前王女凯旋时民众夹道欢迎的阵仗也不过如此了。 沙露就负责维护观礼秩序,阻止人们违规混乱的情形,给嘴甜送祝福的小孩子发发糖什么的,前奴隶叛军首领.沙露表示这活儿不错。 恰在这时,仪仗队身后的人群陡然爆发出欢呼。 不远处的道路上缓缓驶来一辆华美的敞篷花车,车子喷饰金漆,侧面刻印王室纹章,由四匹健美的白马拉行。 车前由两排亲卫开路,女侍跟随在车后,在沿途抛洒花瓣。 鲜花簇拥的车座之上,即将正式登上王位的女人高高端坐。 历代索兰王在正式场合穿戴的衣袍没有统一制式,共通点在于华贵的金饰。 新月耳环,镂空雕花的腕镯,蟒首臂环,小臂上套着的数个薄细金环随花车些微颠簸而叮当轻响,镶嵌青金石、红宝石和碧玉的三环颈饰下缀金流苏,条理分明,装点颈环延伸出的披风。 厚重金饰之间,唯有前胸一朵雪荼形护身符最为醒目,艾琉伊尔轻轻抚摩着中央那颗蓝玉髓珠,漫不经心地抬眸。 黑发如缎,金眸凌凌,王女本身的容色比金饰华服更加耀眼,英飒锋锐却也美艳典雅,弓与剑系挂在座后,她是人间的战神。 花车巡游是索兰王加冕仪式的惯例,在前往神庙举行仪式之前,历代王都要乘车在阿赫特主街道上绕行一圈,和民众见面,之后才是正式加冕。 花车行驶在通往神庙群的道路上时,神庙群中央的广场上,宫廷女侍长库尔妲正忙着确认仪式流程安排。 女侍长沉稳干练,将各项准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有一点,让素来专业的库尔妲也无从下手。 那就是婚礼的流程布置。 一个月前,当库尔妲向王女请示婚礼规划时,艾琉伊尔十分上心,召集祭司们、礼仪官和亲信大臣,就这场神婚展开细致探讨。 索兰王的成婚典礼一向遵循至尊至简的原则,即各项布置要体现王室尊崇,流程则不能过于繁琐,半天内结束为宜。 毕竟王室那套正式场合穿戴的金饰实在很重,王戴着还好,王后就据史载,曾经还出过王后在婚礼中途力竭晕倒的案例。 其他人都对神婚流程安排一筹莫展时,艾琉伊尔坐在主位,视线落在身侧的空地,红唇微微翕合,像在自言自语。 随后王女拍板定音,略去仪仗队接婚的流程,直接在神庙开启典礼,后续安排还是按规矩来,都是些需要两人配合的流程。 话虽如此,婚礼的另一位主角是神啊,怎么配合典礼活动。莫非要找一位祭司来扮演神灵? 总不至于要和神像完成这些流程吧? 神庙里的石像可不方便移动。 想象一下新王捧着小型神像接受臣民恭贺的样子,在场众人: 艾琉伊尔并未对此作出解释,只是让库尔妲将神庙广场上最好的观礼平台空出来,不允许旁人登台。 那里可是贵客的席位。 王女意味深长道。 库尔妲似懂非懂,无论如何,还是遵照王令将那块平台空着了。 此时,加冕与神婚的仪式将要开始,除了跟在王女身后巡游的卫队,其余贵族大臣都已经在广场上就位,有人看着空荡荡的平台,难免不明所以。 没人能看到,那处平台其实坐满了灵体姿态的神。 与喀斯涅的大战结束后,主神们到底没能回各自的神殿沉睡,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洛荼斯的婚礼。 婚礼啊,这个词对神灵来说有些遥远,传说中神祇的婚姻关系只是人类想象,主神之间的战友情和同僚情再单纯不过除了洛荼斯,全是单身神。 有些人神在为人时结过婚,但这些记忆早就没了,还有极少数属神和精灵倒会有爱恋关系,也没听说有谁像人类一样成婚的。 在这种情况下,同僚之一洛荼斯和未来同僚艾琉伊尔的婚礼,着实是件可以津津乐道一百年的好八卦,谁也不想错过。 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做?阿狄亚感兴趣地问,要不要变幻成人类化身上场?还是变成蓝鹭 洛荼斯轻轻一笑:暂时保密。 爱神撇嘴:好吧,保留神秘感。人类的把戏。 仗着人类看不见神力包裹的物件,神灵们带来了神国聚宴时常用的圆桌座椅和甜酒点心,气氛轻松愉快,和广场上只能干站着等待王女车驾的人类贵胄形成鲜明对比。 只能说,还好人们看不见。 此时,主神环绕圆桌围坐。 索珈满脸慈和地看着恩吃甜饼,日月双子神小声聊天,智慧之神兀自嘀嘀咕咕写写算算,死神像往常一样自闭,他身边的渡鸦倒是都很开心,听那到现在都没换过的婚仪旋律就知道了。 只有两只渡鸦不同寻常,站在洛荼斯身前的桌面上,翘首以盼。 它们有理由期待,这毕竟是属于两人女儿的加冕和婚礼。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王女乘坐的花车驶到广场入口。 艾琉伊尔侧身跃下高座,稳稳落地,她华美的长袍下蹬着纯白长靴,靴底踩在遍铺的猩红地毯上,一步步来到河流女神神庙前。 在她身后,仪仗队步伐整齐,这支被血与火百般洗礼的军伍,哪怕佩戴鲜花也遮不住战场磨练出的肃杀之气。 在场众人为之一静。 艾琉伊尔看着旁人眼中空荡荡的平台,眨了眨眼,唇角挑起。 之后才回身,面向神庙祭台和祭台后高大的河流女神像。 首先开始的,是加冕仪式。 大祭司瑞雅立于一侧,捧着写满字迹的纸卷,宣读王女的功绩,战功卓著,政绩斐然,恐怕历代索兰王中,也找不出另一位能在登位前就创下如此功绩的先辈。 宣读完毕,娇小的祭司收起长卷。 艾琉伊尔面前的祭台上,摆着一顶纯金打造的冠冕,鹰首前探,后方雕刻多对羽翼,青金石镶嵌每一根黄金翅羽,冠冕顶端硕大的孔雀石象征至高王权,从索兰初立直到如今。 它摆在红绸上,盛在香木盒里。 本该由大祭司将这顶王的冠冕戴在艾琉伊尔头上,但进行到这一步骤时,瑞雅没有拿起冠冕,艾琉伊尔也没有动作,神色自若地面向广场发表讲话,仪式就这样继续走了下去。 在原定规划里,加冕与成婚的步骤紧密相连。 到演讲这一步之后,加冕仪式就结束了,成婚典礼则接着演讲开始。 问题是,只有一个人,怎么举行婚礼? 库尔妲站在侧边角落,看着王女应该叫女王可偏偏还没正式加冕的身侧,空空荡荡,没有作为女神象征的演员,也没有神像。 难道陛下真打算捧着小神像举办婚礼? 库尔妲倒吸一口冷气。 女侍长忧心忡忡。 不远处,平台圆桌旁的洛荼斯起身,凌空几步来到神庙前。 她和艾琉伊尔对视一眼,灵体落在神像上,与神像缓缓重合。 艾琉伊尔上前半步,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下一刻,所有人共同见证了神迹。 一只手,白皙无瑕、纤长的手,从神像的手部浮起,轻柔地落在艾琉伊尔手心。 艾琉伊尔稍微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拉。 箍着细金臂环的上臂,霜蓝的温和眼眸,银色云雾般的长发,纯色裙袍再到身后垂落的雪白披帛,渐次从神像上浮现形影,清清楚楚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道身影落在祭台前的地面上,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她迎着天光浅笑,穿着与身后的石像如出一辙,尽管与石像的面庞并不很相像,却让人觉得,神本该如此。 河流女神本该如此。 一时间鸦雀无声,随后全场哗然。 在场者不论贵族富商还是祭司群体,事先都不清楚将有真正的神祇降临,只以为会是一场象征性的仪式。 但是现在 这可是真正的神灵啊! 全然不知,隔得不远的观景平台上就是一窝神。 也没人注意到,那位总是待在王女身边、黑发蓝眸的女官洛尔嘉,今日却并未到场。 在人们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在神祇同僚们新奇愉快的目光里,洛荼斯拿起摆在祭台上的冠冕。 她轻缓地理了理艾琉伊尔的额发,将这顶王冠亲手戴在她头上。 冠冕之上,鹰首昂起,金翅错落展翅欲飞,代表尾羽的金链向后披散,覆盖在如缎黑发上。 至此,艾琉伊尔即为这个国度名义和事实上的王。 从当年流放边境的年幼王女,到头戴冠冕的如今,一步步走来,终于还是由挚爱与至信的神祇,亲手为她加冕。 洛荼斯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孩子,正仰头认真地看着她,弯眸一笑。 下一秒,幻影散去,高挑修长的索兰女王正垂眸在神灵指节处落下一吻,她抬起眼睫,金眸闪动明亮的笑意。 她们互相宣誓。 我会永远爱你。 日轮辉光下,两只手轻搭在一起,紧紧牵住。 她们当然会永远相爱。 就像那段河流女神与索兰女王之间的传说,会随神话一起延续,所有人都知道,王与神曾在某一刻向彼此诉说爱语。 哪怕在比久远更久远的未来,索兰契亚文明走到尽头,所有神话的影子消失在漫长岁月,直至时光湮没一切残留的痕迹。 爱与信仰,终将永恒一体。 * 作者有话要说: 11.8修完啦。 写完加冕和神婚就是正文完结了! 明天醒了应该还会好好修一下,感觉不满意,但是现在越来越困也想不出该怎么修咳。 番外暂定三个,婚后日常以及一些未处理事项的交代(比如霍斯特);2612成神之后;现代篇。 不会回洛荼斯的原生世界,已经再也不会回去了。 现代篇讲的是有神灵存在、索兰契亚文明没有断绝的现代世界。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包容! 洛荼斯和2612的故事会在她们的世界一直延续,对于我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你们能看到她们,记住她们,一路走来辛苦了,鞠躬。 第204章 番外一 春日, 一个普通的清晨。 日出与鸟鸣唤醒整座城池,王城中央,宏伟的宫殿群巍然屹立, 白石铸成的穹顶在初升日光下反射辉芒,如同铺了层金砂。 这片庞大的建筑群正和城市一起苏醒。 而在最为华美瞩目的那座宫殿院落, 两只金雕低飞着相继穿过花坛, 落在正对着某扇窗户的树枝上,耐心梳理羽毛, 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阳光透过亚麻纱帘洒满半个房间,也洒落在房间中央那张宽大四柱床的帷幔上,带着春日特有的柔暖气息。 恋耽美 ——(154) 层叠帷幔后,洛荼斯按时按点地醒来了。 银发的神灵慢慢坐起,看向一旁, 艾琉伊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半侧过脸,眼底含笑地看着她。 自从正式加冕之后, 索兰女王的事务肉眼可见地更多了些。 如果换作平时,在这个时间点,艾琉伊尔已经穿戴整齐地出门了, 工作地点不是王廷就是政务室。 女王会效率很高地处理事务到中午, 和洛荼斯一道用餐, 继续工作,直到当天政事处理结束, 通常这个时间不会拖到晚餐时分。 接下来的时间自由安排,一般情况下用于体术、箭术和剑术的锻炼, 以及娱乐放松休息, 艾琉伊尔尤为钟爱双人娱乐。 一天的日程结束, 便要在深夜到来之前就寝,保证充足的睡眠。 尽管从理论上来说,女王身为半神之躯,又这样年轻,已经不用在意养生保养问题,然而前几年的习惯还是保留下来,她的作息算是很健康的。 当然,以上为工作日的日常安排。 但今天不同,这天是索兰契亚固定的一月一休日,也就是说,艾琉伊尔放假了。 假期的陛下没有早起,也没有借机多睡,艾琉伊尔半靠在软枕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洛荼斯。 又消掉了。 她低声喟叹,语气略带遗憾。 洛荼斯温声道:这也没办法。 她们在谈论的是某种双人娱乐时弄出的痕迹,不得不说,那种清早起来发现身上淤青红痕的情况,基本不会在洛荼斯这里出现。 毕竟神灵的躯体就是这样,只要神格无碍,其余伤势都能颇快愈合,包括缺胳膊短腿,更别提情到浓时留下的印记了。 反倒是艾琉伊尔消得更慢些 洛荼斯抬手顺了顺女王的头发,覆在肩后的长发之下,蜜色肌肤印着几点浅红,像落在蜜缎上的花瓣。 艾琉伊尔抓住那只手腕,在指尖吻了一下,探出舌尖轻舔。 我今天休息。 隐义很明显。 洛荼斯顿了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笃笃的声响,神力本能传回感应,是金雕姐妹等早餐等得不耐烦,在用鸟喙敲窗棱。 姐妹俩要等急了。而且说真的,你不饿吗?洛荼斯失笑,待会儿再 饿,所以得先喂饱我再考虑它们,我们尽快,好不好?洛荼斯。 河流女神纵容了年轻女王的晨起闹腾。 等这座宫殿的两位主人结束娱乐,打开窗户,金雕姐妹才如愿以偿得到鲜肉,吃饱了就心满意足飞上高空,活动翅膀。 早餐时,一名亲卫汇报消息,前王太子罗穆尔在今早离开王城,有人暗中跟着,可以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洛荼斯看看艾琉伊尔,后者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要说罗穆尔,就必须提到他的父亲。 战争结束前,霍斯特一直被关押在牢狱里,直到战后恢复稳定,艾琉伊尔加冕前几日,才将他押解出狱,宣布对他和谋害先王相关人员的处置结果,并立即执行。 霍斯特,作为主谋和最终行凶者罪大恶极,艾琉伊尔命人将他押到先王夫妇的王陵前,她亲自处刑,以罪人的头颅祭奠父母。 霍斯特大概知道必死无疑,在最后时刻撑着不求饶,却试图为儿子求情。 艾琉伊尔没有接话,只露出一个在霍斯特看来冷冰冰且杀气凛然的微笑,在纂位者陡然惊恐悔恨的目光里,手起刀落砍下他的头颅。 霍斯特不会有葬礼,他的尸身会直接被送到城郊的无名墓地,未经洗礼的灵魂困于躯体,也就无从回归冥世进入轮回。 作为纂位者的兄长、参与谋害的帮凶,塔兹也难逃一死,即便他在过去不久的战争里立下功劳也一样。 早在启用他之前,艾琉伊尔就说得很清楚,功过不相抵。 塔兹平静地接受死刑。 他可以得到洗礼,死后以将军的规格入葬。 被一并处置的,还有当年的参与牵连者,一干人等各受刑罚。 另外,就是绕不开的罗穆尔。 罗穆尔并未参与当年的事,作为王太子时无功无过,可他的父亲是霍斯特。 就为了这点,哪怕艾琉伊尔什么原因都不给当场处死他,贵族大臣们也不会提出异议,说不定还帮着找理由。 最终,对罗穆尔的判决是流放。 剥夺王室身份,流放出王城,终其一生不允许再回到阿赫特,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被赦免。 这项判决并不苛刻,相对于罗穆尔的身份还算是轻的。 审判结束后,罗穆尔和艾琉伊尔曾有一段简短的对话。 对不起。罗穆尔说。 艾琉伊尔不为所动:如果是为霍斯特,还是收回吧,我不接受。 罗穆尔苦笑:不,是为我自己。为我的愚蠢,盲信和一无所知。 就算陛下不宣布这项判决,我也没有脸再出现在这里了以后,我大概会成为一个吟游诗人,尽可能多走一点,多看一点,也为我的父亲赎罪。 至此,这场时隔近二十年的复仇终于落下帷幕。 艾琉伊尔加冕的次日,先王夫妇的灵魂就随死神返回冥世,投入轮回。 虽然仍有眷恋不舍,但不会再放心不下了,艾琉伊尔的一切都很好,远超他们曾经的期望,不论是智性、能力还是爱人。 先王夫妇安心地离去了。 而在今天,罗穆尔离开王城,按照判决结果,他将再也不能回到这里。 事实上在刚恢复成神前记忆的时候,洛荼斯就意识到,罗穆尔的相貌和艾琉伊尔前生的城主弟弟有八分像。 据索珈所说,死神埃穆特与冥世轮回在索兰契亚建立几十年内就诞生了,而以初代索兰王死去的时间,也的确能进入轮回。 同样的,那位千年前被洛荼斯救下、后来成为第一任河流女神祭司的娇小少女,就是现今卡迭拉神庙女祭司的祖先。 而出身自这一脉的瑞雅,和那个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瑞雅和那女孩是不是同一个灵魂? 罗穆尔究竟是初代索兰王的转世,还是仅仅长相相似? 这两个问题或许只有死神能回答,但不论洛荼斯还是同样恢复前生记忆的艾琉伊尔,都没有问。 没有必要。 就算真的是同一个灵魂的转生,轮回了不知多少次,早就不是曾经的人。这和艾琉伊尔的情况不一样,索兰女王从来没有进入轮回,她和洛荼斯在伊禄河底沉睡了千年,记忆也只是封存而非洗去,本质上从未改变。 罗穆尔离开阿赫特的消息,没有让艾琉伊尔生出什么感触,她吩咐跟踪人手继续跟着,定期报告先王太子的行踪,就将这件事抛开。 亲卫行礼告退。 直起腰时,自认为非常隐蔽地悄悄瞄了洛荼斯一眼。 神婚之后,洛荼斯继续用洛尔嘉女官的身份待在王宫。 在她看来,就算不刻意表明,至少负责照料寝殿一应起居生活的女侍和整天跟随女王的亲卫,都会注意到洛尔嘉和河流女神之间的联系。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亲卫女侍们猜是猜到了,只是猜到另外的方向他们认为洛尔嘉女官成了洛荼斯的神降容器。 要不是神婚当日,是洛荼斯亲身出面,没准会有人猜得更离谱,比如河流女神只是挡箭牌,陛下和洛尔嘉女官才是真爱之类的。 总之,现在宫廷内部都相信洛荼斯就是那位洛荼斯,偏偏没有得到确认,不好直接开口叫女神,于是干脆称呼阁下,大人,不论是否为神灵都不失礼。 倒是缇娜、莫提斯等艾琉伊尔身边的老人隐约意识到,这位从认识到现在几乎没有变化的女官小姐,大概一开始就是河流女神抑或是其化身。 几人默默回想,过去有没有对神灵不敬?确定没有之后松了口气,决定还是用和往常一样或许更礼貌些的态度对待女官小姐。 以上这些,这名前来汇报的亲卫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走后,洛荼斯很快就变回了银发的神灵姿态,和索兰女王下兽首棋。 这一天,有人离开王城,也有人回到王城。 后者自然是终于能离开苏里尼亚城的奈玛尔。 前段时间,艾琉伊尔发布废除神妃制的律令,完成了当初结盟时的约定。 奈玛尔迫不及待,趁夜逃出太阳神之城。 她这次来阿赫特,只是暂时待一阵子,就会找一座常年多云多雨、少光照的城池住下,照奈玛尔的说法,就是颐养天年。 艾琉伊尔和这位仅存的血脉亲人闲谈不久,奈玛尔就告辞了,说要回不透光的宅邸窝着,等夜幕降临就前往王陵,祭奠她的兄长。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再没有其他人来汇报消息或是请求会面,艾琉伊尔可算闲了下来,靠在洛荼斯肩上惬意眯眼。 还是一如往常的形容,像只猎食结束后慵懒躺卧的大猫。 今天天气真不错。 艾琉伊尔说。 洛荼斯:嗯。 她抬起手,抚摸着女王的头发。 这的确是不错的一天。 第205章 番外二 时间就如伊禄河, 一刻不停地向前流动。 它的流速始终如一,它的脚步从未停滞。 过去的时间本身没有意义,但人类喜欢将其划分出区段, 称之为时代。 与此同时,人们又总是对那些尤为杰出者津津乐道, 那些在各自的时代里所向披靡、登峰造极的人物, 那些历史星空中最为闪耀的星辰,那些为时代所成就也引领时代的名世之人 而在古索兰契亚王国与帝国的交接时期, 这个代表者无疑是艾琉伊尔。 艾琉伊尔索兰洛荼斯莱拉。 这是刻在神庙王表上、写在每一册史卷里的正式王名。 每任索兰王都有王衔,有别于初生时被赋予的本名,王衔通常在加冕时获得,根据所信奉的神祇命名。 就像是洛荼斯莱拉,意为洛荼斯神所护佑的。 此外, 只有创下非凡功绩的王者,才有资格在本名与王衔之间加上索兰这一称号,共同组成完整的王名, 昭示其荣耀与崇高。 仅仅是登上王位之前的战绩,就足以令艾琉伊尔获得索兰之称,但在属于她的历史画卷里, 在王表之下的一段段记载中, 初代女帝的功勋远不止这些。 洛荼斯莱拉纪元年, 艾琉伊尔王加冕,与神婚。 洛荼斯莱拉纪三年, 艾琉伊尔亲自出征喀斯涅国,船队的风帆遮天蔽日, 短短半年, 大军席卷半岛全境, 同年喀斯涅灭国,王族断绝。 洛荼斯莱拉纪四年,曾在大战中为喀斯涅提供物资军备的众多小国被一一清算,并入索兰契亚版图;过去选择站在索兰一方的小国得以保全,心甘情愿或迫于情势,奉艾琉伊尔为王,自降为附属国。 同年,艾琉伊尔王召索兰王室旁系与各附属国王室出众的少年孩童齐聚阿赫特,限定年龄区间,不论男女,长期在王城进学。 洛荼斯莱拉纪十年,不包括环境恶劣不适宜人类聚居的地域,艾琉伊尔王所率大军已然踏遍大陆。 至此,索兰契亚版图扩张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成为这片土地上独一无二的主宰。 洛荼斯莱拉纪十一年,王国步入统一帝国时期。 不止是索兰契亚,在这个世界上此起彼落、更新迭代的大小国家历史上,从来不乏崇尚武治征战四方的君主,也向来不缺活多久打多久的战争狂魔。 他们是征服者,为后继者留下广阔到难以想象的领土,在世界史留下重重一笔。 但这样的统治常常难以维系,因为穷兵黩武,根基不稳,也因为他们本身即为政权稳定的保证,霸主一去,大厦将倾。 以能征善战闻名于世的艾琉伊尔,原本有可能走上这样的道路,如同霸占领地的凶兽般扩张疆域,至死方休,她在时四方盛世荣光,她离去帝国崩解分裂,再无后人比肩。 然而,帝国的轨迹终究没有向这个方向发展。 以洛荼斯莱拉纪十二年为转折,索兰契亚将重点放在稳定发展上,奴隶解放一步步实施,军事防御和水利交通工程开始兴建,贪腐勾结受到打压,地域权力逐步从各城池城主手中收回 改革势必遇到阻力,尤其是解放奴隶和收权之类触碰不少人利益的法令,不愿上交权与力的皇室宗亲和地方贵族试图联合反对一系列法令,理所当然反抗无效。 作为开疆扩土的首代帝国女皇,艾琉伊尔对索兰契亚的掌控力无与伦比。 同年,艾琉伊尔在所有王城修学的皇室旁系少年孩童之间进行筛选,经历严苛全面的淘汰选拔,择定一名少女为帝位继承人,即为皇储。 洛荼斯莱拉纪十七年,改革已见成效,稳步发展,被削权的城主之位慢慢转变成虚职,艾琉伊尔派遣城政官和行省总督前往地方任职,由这些只能由皇帝任免的官员真正掌握实权。 这年初秋,位于阿赫特神庙群的战争女神神庙竣工,艾琉伊尔女皇担任自己的祭司,也是帝国史上唯一兼任战神祭司的君主。 自她之后,每一任战神大祭司都将是皇室成员,唯独不能是皇帝本人。 洛荼斯莱拉纪二十年,女皇因病退位,为时年二十三岁的皇储加冕,帝国改元。 艾琉伊尔。 这个名字,同时作为王、皇帝与神灵镌刻于神庙和王廷,刻印在那张曾不明原因损毁、又由不知名能工巧匠重铸的黄金王座上。 关于这位女皇退位后的去向,帝国史并无明确记载,野史上也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留在帝都阿赫特休养,并且指点继任者处理政务;有人说她病得极重,没多久就秘密崩逝;还有人说因病退位只是谎言,是皇储密谋纂位后伪造她主动退位的假象。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女皇并未葬在索兰契亚帝陵,与诸多先王与后继者并立的,只有一座高大的白石方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艾琉伊尔女皇退位之后的去向究竟如何? 知道问题答案的人们从来三缄其口,顶多和同样知情的旧友心照不宣地对望,然后朝询问者神秘又抱歉地一笑。 然而,事实真相是怎样的呢? 距繁华昌荣的皇城阿赫特千里之外,远离帝国视线焦点的地方,那座曾经位于王国边境、如今则是宜居区与萨努尔行省交界的卡迭拉城,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在众人哀悼中返回神国的灵魂,属于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名叫穆娅。 她是卡迭拉神庙的祭司,也是皇城中那位河流女神大祭司的母亲,几十年来一直守在这个位置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恋耽美 ——(155) 大祭司瑞雅亲自为母亲洗礼。 在伊禄河水滴上逝世者额头的瞬间,年迈女祭司的灵魂脱离躯体的束缚,悠悠浮现。 那张面孔上严厉肃穆的特征,比起当年有增无减。 半透明灵魂先是眷恋地看着女儿,随后望向哀悼人群后方。 在那里,人类不可见的银发神灵浅笑致意。 神祇身畔,一位高挑挺拔的女子与神祇挨得极近,只是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兜帽之下流淌出几缕黑发。 像是察觉到女祭司灵魂的视线,她庄重地行了个送别礼。 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风穿林而过,略掀起帽沿,短暂露出一双灿金色的眼眸。 洛荼斯微微偏头,抬手替艾琉伊尔拢住帽沿。 回家吧。 官方说法中因病退位的艾琉伊尔陛下,这时非常健康,并且神采奕奕、容光极盛地应道:嗯,回去之前再散散步?好久没有一起逛集市了。 说着,非常自然地捏了捏神灵半虚半实的手指,攀缘着十指相扣,或许在外人看来有点像牵着空气但现在没有人看着这里。 于是洛荼斯由灵体变为实体,黑发蓝眼的女官形象出现在艾琉伊尔身旁,指间触感迅速凝实。柔软,微凉,纤细。 与退位的理由相反,艾琉伊尔完全没有受到病痛影响。 按照年龄来说,艾琉伊尔已年近半百,容貌却定格在当年刚加冕的时候,体力与精神也始终保持巅峰,从未下滑,时光仿佛独独优待于她,在她身上停止流动。 事实也的确如此。 身为半神之躯,艾琉伊尔不会老去,二十年来容貌不变,这倒是神灵转世论的绝佳证明,但女皇不打算长久坐在皇位上。 是的,在帝国之轮迈入正轨,已经可以离开女皇在轨道上稳稳运转的当下,艾琉伊尔果断称病跑路了。 洛荼斯:也不错。 就像过去某天约定过的那样,河流女神和退休女皇来到卡迭拉,在城外山间的秘密原野住下,过上了没有繁多政务和众多人马打扰的悠闲日子。 不过,洛荼斯还好,艾琉伊尔可不是能安安稳稳宅家隐居的性格虽然她是很想和洛荼斯一起隐居没错。 河流女神清楚这点,她了解艾琉伊尔就如了解自己,于是在隐居一年后,两人展开大陆环游之旅。 到帝国某个普通的城镇,像寻常游历者一般参观当地风景,品尝特色美食,顺便记录风土人情。 到萨努尔荒原深处,向更遥远的方位探索真正的沙漠禁区,无人知晓,且有水神同行。 到南方海域的群岛之外,碧海蓝天间唯有独船的形影,成群海豚跟在船后跃出水面,欢腾得像嘉达尔湖里的巨鱼。 在帝国境内时,两人偶尔通过金雕姐妹和皇城中的老相识联系,从中获知故人的消息。 有一次,她们在帝国东部某个小城偶遇了吟游诗人模样的罗穆尔,他身边围着一圈听故事的孩童,隔着好几个仰起的小脑袋,两边视线交错,也只是互相点头示意,此后再没有碰过面。 每隔三五年,两人也会回阿赫特一趟,甚至还参加了艾琉伊尔的墓碑落成典礼。 对不会老去的人而言,时间流逝或许更难以计量。 终身兼任王室亲卫队队长的莫提斯,唯一的血脉近亲奈玛尔,达成夙愿作为将军镇守边境的勒娜,进入审判庭为解放所有奴隶奋斗的沙露。 剪短了稻草头发、代替父亲任伊禄莱拉城政官的卢卡,恢复女子装扮前往皇城任要职的科帕尔,远离萨努尔行省安闲生活的阿希诺。 这些人,在几十年间先后回归冥世。 直到曾经被艾琉伊尔选定的皇储在任上逝世,将皇位传给下一位继任者,艾琉伊尔的身体状态也一如往常。 索兰契亚的人神,通常会以人类之身死去,经年累月,灵魂才会凭借本能来到供奉自己的神庙,在神庙中苏醒。 然而,以人之身成为半神的,艾琉伊尔还是第一个,她至今没有衰老和死亡的迹象,没有先例可供参考,谁也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成神。 但在某一天,艾琉伊尔毫无预兆地一睡不醒。 没有歧义,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身体温热。 算算年月,大概已经抵达人类寿命能达到的极限,洛荼斯恍然猜到,这应该就是成为人神前的沉睡时期。 带着沉睡中的艾琉伊尔,洛荼斯返回告别不久的诸神之国她几个月前才和艾琉伊尔一起参加了神国聚宴。 沉睡! 是要成神了吧。 太好了,我还以为艾琉伊尔会一直保持半神状态,那就太伤脑筋了,对不对? 原来半神升格会突发沉睡,这是个很有代表性的案例,不过全过程难以复刻 主神同僚们纷纷加入讨论。 最后还是天空之神由于战后沉睡过一轮,再醒来时随机到老年姿态捋着长胡须建议道:送艾琉伊尔去战神神殿休息吧。别担心,应该不会太久的,你当初睡了千年是特例,相比之下,她的灵魂可没受损伤。 洛荼斯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在安顿好艾琉伊尔之后,洛荼斯也在她身边躺下。 头顶是神殿象征帝国信仰星空的穹顶,洛荼斯侧过脸,看着恋人熟睡的侧脸,很轻地笑了笑,带着一点对未来不确定的不安。 在河流女神手心里,有一枚浅金色晶石。 那是为了预防艾琉伊尔成神后失忆的情况,拜托智慧之神涅尔德制造的记忆晶石。这是他的神权范畴。 这枚晶石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制作,将艾琉伊尔记忆里重要的桩桩件件,尤其是与洛荼斯之间的回忆,全都备份了一遍。 最近更新记忆储存,就是在上次聚宴。 这次醒来后,艾琉伊尔会记得吗? 记得身为人类时的一切,记得洛荼斯。 洛荼斯不能肯定。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艾琉伊尔,是她的挚爱。 眼睫垂下,洛荼斯同样陷入沉睡。 一个百年过去。 诸神之国,战争女神的神殿内部,气机逐渐出现变化,悬挂在四面墙壁上的刀兵武器振动起来,穹顶星辰闪烁不定。 受周围气场波动影响,银发的河流女神缓缓睁开眼。 从沉睡中醒来的那一刻,洛荼斯就立即意识到,艾琉伊尔将要苏醒,战争女神将以完全的神身醒来。 洛荼斯捏紧了掌心的记忆晶石,另一只手握住艾琉伊尔放在身侧的手,从修长的蜜色指间穿过,相扣。 她静静等待着。 终于,艾琉伊尔的呼吸和心跳在同一时间停止,而这恰恰是塑成完全神身的体现,因为神祇本就不需要呼吸和心跳。 片刻后,在那张熟悉的美艳面容上,漆黑眼睫动了动,睫毛掀起,露出灿烂夺目犹如熔金的眼瞳。 洛荼斯低声轻唤:艾琉。 还带着初醒茫然的金眸转动,看了过来。 短暂的停顿。 洛荼斯无意识屏息,记忆晶石的棱角刺着掌心。 会需要用到它吗? 人神封存记忆,这不奇怪,洛荼斯曾经也经历过,即便如此,还是有种微妙的不甘心。 两位神祇一眨不眨地对视。 忽然间,艾琉伊尔眼眸微弯,唇角掠起愉快亲昵的弧度。 呼吸和心跳重新出现,是某种为人时带来的习惯,战争女神指节屈起,反握住洛荼斯的手。 洛荼斯。 艾琉伊尔说,接着侧身拥抱了她,神灵模仿性质的呼吸落在颈边,微烫地痒着。 一瞬间,心里安定下来。 洛荼斯闭上眼,轻声道:欢迎回来,艾琉。 从过去,到未来,神灵那与文明同在的漫长生命,她们将彼此共度。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忙,再加上这篇番外一直在纠结该怎么写,更新晚了两天,很抱歉! 成神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下一章应该是神灵下凡享受现代科技(?) 第206章 番外三 新纪2022年春, 阿赫特。 作为索兰契亚最发达的几座现代化大都市之一,阿赫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繁华的。 车辆川流不息,街边人来人往, 大厦林立,玻璃幕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极具人类科技与设计美感的城市建筑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街头, 动态广告屏上投放着一段短片,画面切换得很快, 最终定格在一幅古老泛黄的城市俯瞰图上,那是史学家做出的第一帝国时期阿赫特城市复原图。 旁边跳出两行小字 阿赫特人文历史博物馆 今日开放:神话之日主题展 旅游业一直在阿赫特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不论古神庙群、第一帝国皇宫遗址还是人文历史博物馆,都是珍贵的世界文化遗产,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此游玩参观, 络绎不绝。 不过,今天赶来博物馆的游客格外多。 毕竟是神话之日主题啊,不像神庙群那边, 随时都可以过去祈福。仅此三天,过期不候。 看官方发的推文,会展出好几件第一帝国时期文物呢。 真的?有没有艾琉伊尔大帝的东西? 肯定啊, 神话之日怎么可能没有战神。 我更期待河流女神展区 我猜这两位的展区会挨在一起, 两个愿望一次满足。 哈哈, 神话主题展,随时随地发现新糖。 我就不一样了, 官方发的爱神壁画看见没有,转发这只兔耳阿狄亚, 感情相关全都顺, 今年脱单不是梦! 几个结伴参观博物馆的女孩暂停讨论, 默默低头,拿出手机转发。 神话之日主题展按主神划分展区,沿着官方推荐路线往前走,果不其然,河流女神和战争女神的展区是在一起的或者说根本就在同一个展区。 不愧是你,官方! 不过这也理所应当,在索兰神话和历史故事里,两位女神很多时候是绑定出现的,包括相关文物,壁画、浮雕、神像、方碑和各种各样的文字记载,比日月双子神同时出现的频率还高得多。 比起纠结两神同框的文物要放在哪个展区,还不如混在一起展出,也算是还原神话了。 女孩们走在人群中,一个个展柜看过来,脸上纷纷流露出赞叹或惊奇的神色。 对于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神话并不陌生,人们知道并且确认神祇是存在的,但也明白神灵一般不会干涉人类的生活,那些在神像前许下的祈愿,终究要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 如今的神灵,和国家本身挂钩,更像是一种精神象征,一种敬畏却不盲信的集体心灵寄托,偶尔也代表运气天命之类的,比如在各种网络玄学上发挥作用。 哇,你们快来看! 一个女孩发现什么,连忙招呼同伴。 那是一幅画在大张羊皮纸上的精美画作。 神庙祭台之前,银发神灵与头戴冠冕的女王双手交扣,她们周围空出一圈,采用特别的色调和柔光,显得静谧隽永,无人打扰。 更外围才是穿着华贵的观礼人群,只看这些观众,画面又好像十分热闹喜悦。 喧嚣之中的静谧,无与伦比的庄严、辉煌、温情与美丽。 看下方的标牌介绍,画作名为《神婚》,创作于第一帝国建立初期,创作者不明,据专家推测是当时的某位宫廷画师。 从同时期的记载来看,这幅画还是写实作品。 国宝级古画啊,我就猜会展出神婚。一个女孩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神话本身之外最早的粮啊! 忽然间,余光里闪过一缕银光。 女孩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是馆内某个空旷的地方,没有安排展区,没有什么东西,更没有可以反射出那种润泽银光的事物。 怎么啦?一旁的同伴拍拍她的肩膀。 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什么女孩转回头,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 参观的游客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洛荼斯看着这片展区。 这幅画保存得不错。 艾琉伊尔指间绕着一缕银发,笑吟吟点头。 那个画师后来也画了不少,你还记得那幅金雕 记得,神态很准,我现在还收着呢。洛荼斯说。 她们聊起过去的事,低低的谈笑声在展柜间飘荡,没有人类能听到。 不久前,两位神灵结束了十几年的沉睡,洛荼斯算算时间,发现目前人间的发展程度和曾经所生活的另一个世界大致相当,就和艾琉伊尔来人间游逛,重温阔别已久的现代社会图景。 这个存在神灵的世界,人类发展路线还是一样,毕竟神祇不怎么干涉人世。 社会制度的进程也是,生产力发达的索兰契亚不再需要皇帝,在经历了艾琉伊尔所建立的第一帝国、七百年后取而代之的第二帝国以及后来的三个皇朝之后,帝制崩溃,索兰契亚也迈入新时期。 当然,不论是皇朝的更替,还是社会制度的改换,都是由索兰人进行的,从古至今,索兰契亚一直是索兰人的国度。 文明延续着,也自我革新着,与之共生的索兰神系也始终存在。 洛荼斯和艾琉伊尔慢悠悠地逛完展区。 那些在参观者眼里古老珍贵的文物,对她们而言,大多数都承载着过往回忆,很值得回味。 比如展区最后的一张黑白照片,除了背景就是两团模糊光晕,展览标签上说明,这是照相机刚发明不久时的摄影作品,据说是摄影者为神祇拍的照片,只是无法显影。 照片并无实据,标签介绍语言也颇为诙谐,展方大概是出于幽默的目的,才把它放在这里。 但洛荼斯知道,这张照片很大可能是真的,曾经某次来人间时,的确有个眼疾手快的人拍了照,能不能显形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次来人世,对神祇来说相隔时间并不算长,人间的一切却日新月异,也不知道再过十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人间多待一段时间吧。 洛荼斯提议,有些期待。 恋耽美 ——(156) 艾琉伊尔毫无异议:好。 花了一下午逛完展厅,两位身着现代装束的神灵又化出实体,轻车熟路遮掩样貌上的特殊之处,像一对普通的年轻恋人走在街上。 夜幕悄然降临,阿赫特灯火如昼。 这座城市里,处处都有神话和古文化流传的影子,城市中心的地标神像,路人口中不经意的一声神灵保佑比起曾经生活的、那个古索兰被全然遗忘的世界,这样的情形固然令神欣慰,但不知为什么,有种久违的微妙感。 路过电影院,洛荼斯无意间侧头,瞥见影院门口张贴着一部星际科幻电影的宣传海报,这很正常,只是作为背景的星舰上,喷涂艾琉伊尔Ⅲ号的字样。 洛荼斯:噗。 未来还真有可能出现这种画面啊。 艾琉伊尔大概能理解她在笑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轻笑:要进去看看吗? 嗯,去看看艾琉伊尔号。 两道身影隐没在影院门后。 身后,城市灯火绚烂。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有认真设想过,星际时代索兰神系会不会和人类飞向外太空来着。 飘在飞船外面?反正神灵也不需要呼吸,没准遇到外星人,和外星文明的神打打闹闹什么的。 这章番外里没有出现其他主神,其实大家都在人间乐不思蜀,还因为全球化和其他大洲的神建立联系。 虽然本章没出现,不过洛荼斯刚来人间的时候,最先收到的是阿狄亚的传讯,野兔开口就是几串手机号码。 爱神:以后就用这个和我们联系,这玩意可比信使好用多了.JPG 蓝鹭白兔金雕等等信使惨遭失业(不) 到这里这篇文就正式完结啦。 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想象中的感觉,虽然后期写得比较艰难,但还是很开心。 下一篇开专栏预收里收藏高的那篇,现在看应该就是《我真是她的事业粉》了,大概是没有奇幻元素的中篇偏短现代小甜饼。 以下是两篇预收,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戳专栏一键收藏。 以及两篇都约了封面人设,超绝!大家一定要去看一下(震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