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濒死杀手》 第1页 [穿越重生] 《捡到一个濒死杀手》作者:萝卜烩榴莲【完结+番外】 文案 世人皆说,云霄阁的杀手杀人如麻、狼心狗肺,挫骨扬灰都是罪有应得。 作为云霄阁曾经的天字魁首,陆肖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终有一天,重伤叛逃出组织。命悬一线之际,竟被一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救下。 ———————— 【小剧场】 陆肖:夭夭,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瑾夭:是。 陆肖:也对,肯定是不喜欢。我伤口疼你从来都不心疼…… 瑾夭:闭嘴。(眉头紧皱,偷偷在药膏中加入止痛药粉) 陆肖:(~ ̄▽ ̄)~ #半生惨淡、狠辣决绝,直到遇到你,我开始小心翼翼收敛锋芒# ———————— 本文甜爽属性,男女主都是小可爱!请放心入坑!(第二卷的番外一定要看作者有话说,以避开雷点!!!!)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瑾夭,陆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忠犬杀手宠溺的日常 立意:引导“坏人”改邪归正 第1章 崖底捡人 秋风萧索,夜幕低沉,山间树叶枯黄,风吹动时一阵哗哗声。 一个黑衣人站在不远处,眉眼低垂,带着几分叹息开口:“魁首,主子说了你现在若是回头……” 话音未落,两声破空的厉声重叠,随着利器刺入肉的闷声,黑衣人应声而倒,七窍渗出血来,掩藏在袖子下的袖中箭露出踪迹来。 黑衣人趁说话间发出的暗器,深深地扎进旁边的树上,上面沾着的毒液瞬间扩散,几息之间那段树干便已枯烂。 逃过一劫的陆肖神色却没有半分波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黑黑沉沉,空洞而没有光亮。 他身上的黑衣渗出血来,动作却不见迟缓,利落地给地上的尸体补了一刀后,运起轻功飞掠了出去。 随着几声细微的响动,又有几个黑衣人飞驰而来。 林间的响动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断崖边。 天色破晓,山间才重新有了声音。 穿着素色衣裙的瑾夭缓步走到一个巨大的古树下,伸手拨开杂草,望着树下重伤昏迷的男子,微微皱起眉。 男子大概二十岁上下,长得很是俊美,剑眉星目,薄唇微抿。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蜷缩在树下,已经昏迷过去。 瑾夭没有注意到陆肖的气息重了一瞬,随后才恢复了平缓。 陆肖悄无声息地清醒过来,身上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如今还未止住血,半点未动都已经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疼。 昨夜追杀他的都是组织里一顶一的高手,他本就刚受了刑,又是被十多人不要命地追杀围堵,即便是作为魁首能力超群,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他听着靠近的脚步声,几息之间便能确定对方是个身量较小的年轻女子,稍会武功,但是内力并不醇厚。而且从走动的响声来听,并没有接受过杀手的隐蔽训练。 至少可以确定,应该不是组织的人。 不过…… 陆肖掩在暗处的手默默握紧了匕首,心中的念头飞速转过,杀或不杀只在一念之间。 忽然,有一个奇异响动,似乎有什么从那边滚了过来。 陆肖瞬间运转内力警戒,只是身负重伤,动作较往常迟缓许多。却正是这时,鼻尖浮动过一阵苦涩的药香。 他心中警铃大震,却已经来不及,从地上弹起的身体再次跌回地上。 勉强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将黑衣浸透,他的脸色一白,却下意识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沙沙。”瑾夭缓步走过来,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陆肖,眸子中却没有半分波动,弯下身将方才扔出的药囊捡了起来。 药囊在地上滚了一圈,粘了不少尘土。 瑾夭微微皱眉,取出帕子仔细擦好,才重新挂回腰间。 自从被迷药放倒,陆肖便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动。那双漂亮的眸中,初时闪过绝望,而后又归于死寂,只静静望着瑾夭。 果然,和他推测的一样。 是个瘦弱的小姑娘。 瑾夭与他对上视线,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抬手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指尖拨动上面的机关,发簪的一端便掉了外壳,成了一把小刀。 晨光在刀尖闪过,寒芒刺得人眼睛发疼。 陆肖的目光落在小刀上,眼神有几分空洞,似乎试图在自己前半段贫瘠的生活中,回忆出一点点有趣的事。 瑾夭蹲下身,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陆肖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刺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 瑾夭根本没注意他神情的变化,抬手干净利落地用小刀将沾满血的衣服破开,看到他背上果然是各类伤口遍布,微微皱眉,视线最后落到他肩胛骨的一处伤口,目光一凝。 伤口惨烈至极,深可见骨,边缘有被烫伤的痕迹,显然是刑罚,这会儿都在不断往外渗血。 瑾夭仔细将那处伤口查看了一遍,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沉吟半晌,心中换了主意。她扫了陆肖一眼,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了一个巧劲便将人背到背上。 -- 第2页 陆肖正因为迷药的作用身体发麻失力,身上的几处伤口尚未止血,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小姑娘的动作着实不算温柔,身上的各处伤口一阵阵撕裂的疼,腿被拖在了地上,着实有些难受。 他浑身不能动,只剩一双眼睛是能活动的,正好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小姑娘皮肤白皙,长得清清秀秀,甚是可爱。只不过始终面无表情,连这会儿背着陌生男子,都未见半分羞赧。许是有内力加持,动作倒是未见吃力。 一路往山里走,竟然有些远。 小姑娘忽然停了一下,陆肖在瞬间闻到了些许竹叶的清香,视线的角落果然也看到了掉落的几片竹叶。 应该是到了一片竹林。 瑾夭在竹林的边缘停住脚,伸手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背稳,随后闭上眼睛,只用耳朵去听竹林的风声。 突然,她运起轻功从竹林一处跃进去,脚尖点在几处特殊的位置,动作熟练地绕开竹林的阵法。 陆肖本就失血过多,一阵天晕地旋后,忽然一阵药草香扑面而来,脑中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断掉,神志坠入黑暗的前一刻,听到了几声犬吠,舌尖感到一阵苦涩。 瑾夭将保命的丸药塞进他的嘴里后,才背着他从院子外走进去。 院中的狗朝着她一个劲儿地甩尾巴,激动地直哼哼。见瑾夭不理它,又急忙忙跑到她脚边,一屁股躺下,撒娇地露出粉粉的肚皮。 瑾夭用脚尖将小狗轻轻踢开,单手推开了正屋的门,将重伤昏迷的陆肖安置到软榻上,转身走向侧屋。 陆肖身上的血沾染了她的衣裙,瑾夭却只是随手取了帕子,将手上的鲜血擦干净,便低头找起书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瑾夭将一本有些陈旧的书平摊在桌子上,伸手在其中几行字上点了点。 她的目光落在书上,眸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光影交接下,飞扬出几分神采。 瑾夭重新铺了宣纸,提笔沾墨落下一个方子,比较书上的替换了几种不同的药材。落笔顺畅,撇捺飞扬,甚至带着几分酣畅意味。 她只是稍作停顿,便又在宣纸上另外开了两个方子。 那人身上的伤纵横交错,若是常人便是一两处都绝对活不下来,他却能生生撑下来,想来身体是极好的。再加上内力护体,这次的方子倒是可以多用两种。 瑾夭在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眉眼间都隐隐舒展开。 等她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屋子里的血腥气味已经很重了。瑾夭之前给他喂的药主要是为了护住心脉,并没有太多的止血功效。 瑾夭将墨迹未干的宣纸用镇纸压住,起身出门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关好门窗,又翻出了炭盆点好,将屋子烘热。 被捡回来的男子早已昏迷,黑衣破损,露出一道道惨烈的伤口,个别伤口的血已经干涸,将布料粘在伤口上。比起清醒时的眼神冰冷凌厉,他如今面色苍白,眉目间恍然有几分安静的脆弱。 为了避免对他的伤口造成再次伤害,瑾夭用沾了温水的帕子将他身上的布料打湿,而后又取了剪刀,将布料一块块剪下来。 男子裸露的上身肌肉匀称,只是被伤得触目惊心,除去几个差半寸就刺进要害处的伤口,背上腿上都有明显受刑的痕迹,新伤叠着旧伤,疤痕遍布。 瑾夭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波动,从药箱里取了几种伤药,不紧不慢地给他身上几处狰狞的伤口上了药,看着慢慢止了血,才起身去侧屋按着方子将伤药调制了出来。 等到陆肖再清醒过来时,屋中光线明亮,窗外阳光明媚。多年命悬一线的经历,让他即使刚睡醒神志也没有半分混沌,清醒的瞬间下意识去抓自己随身的匕首,同一时间运转内力。 然而手下摸了个空,内力运转滞缓,就连动作都有些迟缓。 陆肖察觉到是之前吸入的迷药的作用,毫不犹豫伸手狠狠地摁了一下左胳膊的一处伤口,他疼得面色一白,抿紧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撕裂的疼痛果然使他对身体的掌控更加灵敏。 他翻身下床,快速在屋中翻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把处理药材的小刀握在手里,悄无声息地转移到门后的阴暗处,用小刀将门拨开一条缝,眯起眼睛,观察起发出动静的灶房。 一道浅色的身影在灶房的窗户后走过,有燃火的白烟从烟囱飘出,仔细嗅一嗅能闻到极淡白粥的清香。 院子里有一只正在晒太阳的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耳朵时不时动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午间的阳光过于猛烈,陆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一阵生生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预收】 《98.6°F》by幸远 “不是每一位伟大的科学家都懂浪漫,就像100°F是华伦海特先生妻子的体温。” - 尹南第二次随着支教队伍来到义宁,没曾想遇上泥石流,被工程队伍拽出来的时候,她的衣服碎成了布料。 救她出来的男人只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自己身上唯一的衬衫脱下来给了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 后来这男人背着她走在泥泞的山路,尹南把自己的指甲泄愤似的按进他的肌肉:“裴遇你不是人。” 雨下得很大,二人的汗水交杂在一起。 -- 第3页 裴遇一脚深一脚浅地送她下山,说的是:“工程项目没有完成,我就不会离开义宁。” 尹南在雨里哭。 她第二次下定决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她也一定不会再来了。 - 裴遇离开义宁那天,尹南在朋友圈里更新了一张婚纱照。 他们没什么共同好友,他只看到尹南一条一条的回复感谢祝福。 桥还没有建成,这场盛大的订婚宴,他是不请自来的。 尹南身穿伴娘服,笑靥明媚狡黠:“裴大工程师,别来无恙呀?” 裴遇只是轻轻笑了笑。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知道这不是她的订婚宴。 而她不知道的是,义宁项目竣工之前,雕刻家站在峭壁边沿打磨,再用朱砂涂上的,不是工程师的名字,而是他写下的两个字“南桥”。 第2章 陷入梦境 陆肖没有因此放下警惕,反而撑着重伤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将屋子侦查了一遍,确定这里只有那个洗手作羹汤的少女与一只温驯的黄狗后,才重新回到卧房。 不远处灶房的瑾夭正不紧不慢地熬着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隔着木质的窗户,只能看到卧房紧闭的门窗。她的眸色沉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拿着木勺搅着锅里的粥,时不时在里面加一两样滋补的药材。 而在另一边,陆肖已经斟酌完情况,将小刀放回来原来的地方,掩饰掉自己下过床的所有痕迹。 他正要回到床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几步走到角落的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苍白狼狈的自己,回忆着曾经练习过的,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 然而镜子里的人表情僵硬,勾动唇角,却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意味,看着让人发寒。一连尝试了十几次,最后嘴角的弧度像是被一板一眼丈量过。 陆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笑,对照着记忆还是觉得生硬。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阴阴沉沉,映衬着脸上灿烂的笑,怎么看都别扭万分。 最后,他在笑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他有一双形状极为漂亮的桃花眼,在笑着眯起眼睛的时候,眸中的死寂被掩盖,身上倒也像是有了几分人气儿。 瑾夭看不到屋中发生的事情,等她端着饭进来时,屋中一片安静祥和。随着木门知啦一声响,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缓缓清醒了过来。 男子刚刚睡醒似乎有些迷茫,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转头看到瑾夭后,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挣扎着翻身下床,朝着瑾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感谢姑娘出手相救!” 他的嗓音清朗,病弱中带着几分喑哑,像是带了无尽的笑意温柔。 瑾夭扫了他一眼,将端进来的那碗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取了一根香点上,一阵淡淡的苦涩药香在屋中蔓延开来。 陆肖显然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见她点香,瞳孔骤缩,下意识屏息。可是显然瑾夭做出来的迷药不是那么好抵御的,更何况他还是重伤状态。 他身体脱力倒回床上,面上伪装的神色消失了半瞬,在瑾夭重新看过来时,才重新恢复成了人畜无害的样子,带着几分茫然无措开口:“姑娘,这是?” “我只留你七日。” 瑾夭冷淡地扔出一句话,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扶着他坐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取了那碗温热的粥,一勺一勺喂进去。 只淡淡一句话却似是玉石叮当撞响,嗓音清冷绕人心弦。 陆肖配合着她一勺勺咽下粥,眉眼微垂,似乎因为中了迷药而有几分委屈。细长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掩盖起来,所有冰冷都被掩藏在面具下。 瑾夭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只带着几分医者的细致。 温热的粥使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被扶着靠在枕垫上,身体提不上力气,整个人像是陷在被褥里。 若是他存了自保的能力,自然不介意将计就计在这里养伤。 可是如今……作为一个杀手,他无法接受自己失去抵抗的能力。 他们这种人不管落入任何组织的手中,等待着的往往是无休无止的折磨,报仇也好,想要刺探那些辛密也罢。 陆肖命悬一线叛逃出来,自然不是为了那样的下场。 至少…… 他不想带着凌霄阁杀手这样的身份死去。 曾经学过的杀招在心中快速运转,余光扫过床边小姑娘纤细的脖颈。 瑾夭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清透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声调清冷,没有半分起伏:“医毒不分家,你最好安分些。” 她说着话,喂粥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幅度都没有半分变化,就像是抛出一句极普通的话。 陆肖心中的念头一顿,随后带着几分茫然抬眼看过起来,又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动,其实是一件极难受的体验。 四目相对,眼神交错而过。 陆肖清楚自己眼神伪装的功夫算不上高明,所以没有和少女长久对视,只看了一眼,便沉默地闭上眼睛,像是黯然沉默。 瑾夭的神色没有波动,不急不缓地给喂完了粥,抬手扶着人躺下,动作利落地脱了他的亵衣,拆开纱布,开始一处处换药。 陆肖从小便是被当做最锋利的剑培养起来,其实没有太多的羞耻心。相比之下,这种任人鱼肉的感觉让他几乎掩饰不住杀气。 -- 第4页 瑾夭先拆开了那处使了几种方子伤口的纱布,俯身靠近,仔细将伤口观察了一遍。 满背都是重重叠叠的鞭伤,右边肩胛骨的位置被利器划开,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还有灼伤的痕迹。 她当初看到师父留下的笔记中有这样伤口的描述,配合方子推算了一遍,觉得师父的方子药效过于猛烈,若身上单单只有这一处的伤口,倒是还算是勉强能用。 然而问题在于,会造成这样的伤口,显然是被用过刑,这种甚至不是一般的折磨。这类病患身上绝对不会有只有一处伤口,很容易虚不受补。 所以其中的两味若是换成药效更温和的两种,又或者可以配合另一个方子来使用,这样效果才会更好。 瑾夭比对着三种方子效果的细微差异,动作小心地触碰了一下伤口的边缘,拧着眉仔细思索起来。 陆肖趴在床上,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小姑娘温热的呼吸铺散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酥麻,让他不适应地闭紧了眼睛。 但……第一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 小姑娘换药的手法很高超,几乎没有太多疼痛,在人为刀俎的强烈不安中,有莫名的感觉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没有来及意识到,那种感觉就已经消失不见。 陆肖的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空气中的那阵苦涩的药香似乎更为浓郁了几分。 方才在屋中点燃的香,不仅仅是让为了能安稳地换药,更多是为了安神助眠。然而陆肖从小就在组织中各种非人训练,这种越是不受控制的昏昏欲睡,他的神志越会下意识挣扎反抗。 大概,半刻钟他还是睡了过去,只不过陷入了混沌的梦中。 “动手,杀了他。”有人在大声嘶吼,趾高气昂的命令格外刺耳。 “不,我……”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身形瘦弱,满眼恐惧,颤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他手里猛然被塞进一把刀,惊恐地想要挣脱。 只这片刻的迟疑,下一瞬带着血的鞭子便抽了上来。 “啪”的一声,男孩瘦可见骨的后背上便多了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他踉跄一步摔倒到地上,疼得发颤,恐惧地咬紧了嘴唇,连一声哭腔都不敢发出来。 黑暗像是迷雾一般,将男孩吞噬。 再一晃,站在原地的男孩已经变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年。 黑衣、蒙面。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那双死寂的眸中闪过挣扎、痛苦。 “你是凌霄阁的一把刀!” 有人在大声地喊叫,语气严厉。 少年眼中的情绪归于虚无,最后眼神空洞,似是呢喃地重复着:“我是凌霄阁的一把刀……我是凌霄阁……” 迷雾越来越浓,黑暗已经将世间万物遮蔽。 原本单薄瘦小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形颀长的俊美青年,周围的黑衣人拱手唤他为魁首。如今的他杀人时,血已经不会再溅到身上。 他执行完任务正要轻功离开,屋中的柜子里却突然冲出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用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恶鬼!你不好死!你……” 这样的话,他明明听过无数次,可是那一瞬脑中似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动作不由一顿。 而就是这样一个片刻的迟疑,男孩已经被他的同伴杀掉。 随后,他因为这个任务中的失误被像死狗一样拖入刑堂。 潮湿阴暗的刑堂里,血腥的气味像是如蛭附骨。 他已经受了几轮刑罚,身上的黑衣早就被鲜血浸湿,遍体鳞伤。如今被捆了双手吊起来,面色苍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 “啪!” 带着倒刺的鞭子以凌厉的力道抽到他的背上,瞬间便是血肉模糊的鞭痕。 “一百七十一。我是凌霄阁的一把刀。” 他疼到痉挛,却没法发出一声闷哼,努力发出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大点声!啪!” 随着一声训斥,狠厉的鞭子又抽了上来。 “一百七十一!我是凌霄阁的一把刀!”身上的疼让他几乎要死过去,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形状漂亮的薄唇早就被自己咬破,神志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恍惚间,回忆起曾经见过的场景。 “妈妈!我要吃这个糖葫芦!” “囡囡慢点吃。” “二牛,你是要吓死妈妈吗!说了不许去水边,你若是死了,让妈妈还怎么活?” “生辰吃完这碗长寿面,希望相公以后都能平安长寿!” …… 越来越多的声音混杂,他身上痛到了极点,就像是将用刀划开皮肤,把骨头寸寸挖出来,再一点点碾碎。 死,真的会比这样活着更可怕吗? 他的头疼得像是要炸开,神志沉寂了下去。 行刑的人发现了他的状态,“哗”的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了上来。 随后,便又是一场残暴的刑罚。 第3章 为什么没杀我? 瑾夭正在调整方子,思量良久,才将其中的一味药减少了半钱。 忽然听到男子断断续续的梦话,她皱皱眉有些疑惑,沉吟了半晌,便放下毛笔走了过去。 “我是……我是凌霄阁的一把……一把刀……”呢喃的梦话越来越清晰,忽然猛地惊醒过来,“我是刀。” -- 第5页 瑾夭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视线正撞上那双带着浓重痛苦的眸子。 屋中光线昏暗,只有桌子那边点了烛火,逆着光看不清眼前的人。 陆肖骤然恢复意识,在迷药的影响下,反应有些迟钝,恍然还以为在梦中。他见眼前的人伸出手,只以为自己还在受罚,身体下意识一颤,立刻翻身跪直,努力做出最标准的受罚姿势。 床上的被褥柔软,他的腿上又是伤口重重,一时没有跪稳,便向床下摔了下去。 陆肖的眸中闪过慌乱,随后蔓延上来的死寂将一切都遮盖。他紧紧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反抗地等待更为严厉的惩罚。 下一刻,他突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男子忽然撞进她怀里,瑾夭也是一怔。她原本是想查看一下这人的情况,却没想到他翻身跪起来。这人身上伤得没有一处好的,这会儿眼见他还没有稳住身形,瑾夭自然伸手去扶。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都没有挣扎自救,差点就一头栽下去。 这才,直接抱了个满怀。 瑾夭皱紧了眉,伸手将陆肖扶正,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几处渗血的纱布,抿紧唇,面色都难看了几分。 可她一低头,却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迷茫,男子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这人浑身是伤,就连被她扶住的肩膀,都比看上去还要削瘦许多。 瑾夭皱了皱眉,伸手去摸他的脉。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陆肖的手腕时,他的神志终于摆脱了混沌。他睫毛一颤,慢慢将视线挪到瑾夭的手上。 小姑娘的手娇小白嫩,但仍有薄薄的茧子,应该是常年处理药材留下的。 她的手算不上温热,反而带着几分秋日的凉意,摁在他的手腕上,并不强烈的触感。 陆肖的视线定在自己的手腕上,一片死寂的眸子动了动,最后又归于安静。 “你是不是受过抵抗迷药的训练?”瑾夭再给他检查了一遍后,略带几分迟疑地提出一种可能。 陆肖原本只是沉默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眼眸微微眯起,声音清朗:“不是什么大事,只做了一些梦。”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还带着冷汗的额头上,转身拿了一方帕子递到他眼前。 陆肖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接过帕子正要道谢,忽然听到小姑娘开口。 “抱歉。” 小姑娘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没有太多的起伏。 陆肖眸中一片沉寂,面上却做出诧异的神情,挑眉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是因为方才的迷药?没事!你一个小姑娘有戒心才是对的。” 他的声音夹杂着笑意,一切都伪装得云淡风轻。 瑾夭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才缓声开口:“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再给你用安眠的药了。” 她的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可眼神透彻清亮,就像是一眼望到底的清泉。 陆肖面上的笑容一滞,手指骤然收紧。 瑾夭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打开了盖子,递到他的面前。一阵薄荷的香气瞬间萦绕在鼻尖,身上的力气慢慢恢复了过来。 “你经脉受损严重,旧伤叠加,长此以往命不久矣。我用药暂时封了你的内力。”瑾夭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给他又号了一次脉。 她略作停顿,确定对方中的软骨散已经解开了,才把那个白玉瓷瓶放回原处。 “多谢!” 陆肖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唇角上扬,眉眼微弯。 瑾夭没有回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起身去厨房端来了两碗粥和几碟咸菜。 她将碗碟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弯腰搬了一个小桌子到床上。 陆肖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是瑾夭没叫他,他便怔怔地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望着瑾夭。 瑾夭将碗筷都摆好,坐在床尾正准备吃,视线扫过对面傻坐着的人,皱皱眉伸手将筷子塞到他的手里。 “多谢。”陆肖慢慢收紧手指,露出一个弧度标准的灿烂笑容。 他低头吃起饭,面容掩藏在光影交错之间,原本扬起的笑容尽数消散,只留下眸中的冰冷死寂。 瑾夭见他动作间算不上过于吃力,便放下心来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两人对坐着吃饭,却谁都没有说话。 瑾夭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只用余光留意了陆肖的情况,其余的注意力都在心中的药方上。 陆肖压下吃饭时被训练出来的迅速,一勺勺将碗中温热的粥喝完了,捧着空碗手指收紧了一瞬,又悄悄放松,最后将碗慢慢放到桌子上。 “吃饱了?” 瑾夭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扫过来,语气没有太多起伏。 屋中光线昏暗,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打在一旁影影绰绰,将那句语气冷淡的话都衬得有几分温情。 陆肖的睫毛微微一颤,只觉得这句入耳的话极为陌生。他似是有些怔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 瑾夭的目光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微微皱眉,探身拿过他手里的碗。 她的突然靠近像是将陆肖猛地惊醒,他的身上肌肉猛地紧绷,下意识抓住将桌上的瓷碗砸到床边,两指夹住一片尖锐的瓷片,电光火石般刺向眼前人纤细的脖颈,杀气凌厉。 -- 第6页 那一瞬间,他面无表情,眼中空无一物,动作熟练得像是经历过千万次。 瑾夭面色微变,运起轻功身影一闪,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打掉他手中的尖锐瓷片,另一只手攀上去钳制住陆肖,随后动作利落地“咯嘣”两声,便卸了他肩膀的关节。 她没有等对方反应,翻身而上快准狠地掐住陆肖的后颈,将人贯在床上,死死摁住。 陆肖失了内力,即使意识的反应再快,身体也根本衔接不上。再加上重伤在身,动作本就迟缓,瞬间失了优势。 直到他被牢牢地摁住,方才的剧烈动作使刚止住血的伤口崩裂,猛烈的疼痛从身上各处席卷而来,陆肖才突然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虽然方才只是下意识,但这小姑娘的反应若是慢上半分,必然会命丧当场。 动了杀念的杀手,被擒住除了死,没有别的可能。 他的唇瓣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疼得指尖一阵阵发颤,积年累月的刑罚,让他越是疼痛越是神志清醒。 明明只是瞬间,陆肖的脑中却闪过了许多。 结束在这里也很好。 对方不是组织的人,而且他也感受过第一次有人给处理伤口,第一次有人给喂饭,第一次有人问他吃没吃饱…… 开了锋的刀,是没有办法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身上自小种下的毒,没有楼里的解药,自己反正也活不过十日。 陆肖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任由对方压制。只微微侧过头,将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 淡淡的皂角味道,让人觉得安静。 小姑娘摁住他后,便猛然靠近,将更多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随后他就感觉脖子一紧。 方才打斗中,他的衣襟被扯乱,修长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任人鱼肉的感觉并不好,他的身体绷紧到了极点,却又微微侧过头,将一击必死的脖颈更完整地露出来。 对方手上的力道果然更大了几分,下一瞬陆肖的口鼻被一方帕子捂住。 熟悉的苦涩草药味传来,却又好像与之前不同。 陆肖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睁大了眼睛。一直到身上的脱力感传来,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瑾夭等着软骨散生效,才散了内力不再压制他,侧过身,动作改为扶他坐起来。 陆肖中了药,身上没有半分力道,根本坐不稳。瑾夭神情没有丝毫波澜,扶他靠到自己身上,单手帮他将脱臼的胳膊复原,又解了陆肖的衣扣,拿了伤药,给他重新处理伤口。 瑾夭看他始终在发怔,连拆下粘在伤口上的纱布时都没有过多的反应,不由皱皱眉,忽然自己之前的承诺,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这是软骨散,没有迷药的功效。” 陆肖似乎没有听到她在什么,半晌没有回应。他只剩下眼尾微红的眼睛能动,固执地想要看对方,可是身上提不起一点力道,目之所及只有小姑娘白皙的脖颈。 纤细,柔弱。 小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靠得极近时便能闻到。 “刚才……”他的睫毛微颤,眸色看不清晰,只见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没杀我?” 第4章 该罚我,才对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他,眉头微锁,语调没有多余的起伏:“你刚才是故意的?” 陆肖想要否定,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正要开口,视线无意扫过她的胳膊,竟看到小姑娘右臂上有一道半寸长的伤口,衣袖被尽数浸湿,不知她用了什么勉强止住了血,但伤口仍旧狰狞可怖。 他意识了什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瑾夭正在给他处理伤口,感觉到他的挣扎,不由皱眉,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声调清冷。 她的动作如常,也没有刻意避开,似乎感觉不到胳膊上的疼痛。 陆肖瞬间老实了,冷着脸看着有些狠绝,薄唇被抿到发白,半晌却憋出一句喑哑的话:“你罚吧。” “很吵。”瑾夭皱眉扔出一句话,伸手扶他趴下,转而去观察他背上那处关键的伤口,见没有受到影响,眉目才稍稍舒展。 这样一来,这伤才算是受得不亏。 方才是她不想影响了那处关键的伤口,所以出手间有所忌惮,再才被伤到。 而且几年把捡狗子的时候,也被不小心咬过。 问题不大。 陆肖没有再出声,只是眼睛迟缓地眨动了一下,眸中透出些许迷茫无措来。 他自小就只被灌输了三件事,训练、任务、受罚。莫说是任务出了什么差错,便是带伤训练,动作也绝不能慢上半分。 哪怕只是刹那的迟缓,也会被压到刑堂挨上几十鞭。 他所有杀人的技巧都是带着血的刑具一遍遍罚出来的,带着倒刺的鞭子每一下都能勾出血肉,再用盐水泼洒,用被烧红的铁板来烫…… 刑堂六十七种刑具,他一样样尝遍了。 疼到怕,身体便下意识记住了。 所以…… 他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为什么不杀他?甚至都没有处罚? 陆肖被迫载进柔软的被褥里时,神情中仍带着几分茫然。皂角的气味仍旧是淡淡的,只是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地触了一下,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 -- 第7页 随着伤口被一一处理,之前暗中猛烈的疼渐渐消退了。 瑾夭给他的最后一处伤口做好包扎,眉间的褶皱舒展了不少。自从她说了一句吵,这人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虽然有软骨散的作用让他不能乱动,但是听话的病患总是让大夫喜欢的。 瑾夭觉得舒心了很多,便顺手重新整理了被褥,让他能舒服地趴在床上。她把事情都安顿好了,才低头看了看被瓷片划伤的胳膊,之前上的药粉被衣袖蹭掉了,这会儿又开始渗血。 她见衣服破损沾了血,便重新取了一套衣服准备换。刚脱了外衣,正瞥到床上那双静静地望着她的眸子。 瑾夭倒是没觉得羞涩,只是考虑到师父说的男女之别,还是弯腰从箱子里拿了一件未穿过的外衫丢过去。 青色的外衫布料柔软砸在陆肖的脸上,也没感觉到半分疼痛,反而衣角划过后颈带起一阵痒意。 陆肖一直在看她胳膊上的伤口,方才终于看到了角落那片被当做凶器的碎瓷,上面果然沾着血。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目光便落在小姑娘的胳膊上。 说来也是讽刺,明明是终日沾血的“刀剑”,刚才看到那血居然觉得有些刺眼。 视线忽然被遮挡,陆肖先是不解,半晌才从那些少得可怜的生活记忆里找到答案。他的眸子迟缓地眨动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瑾夭给胳膊上的伤口简单上药包扎了,重新穿好衣服,将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收拾了。她的余光扫到床上的青色衣衫,几步走过去将衣衫拿开。 她见对方没什么问题,便转身准备离开卧房。 “绝不会有下次。”陆肖的声音沙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极为郑重。 瑾夭没有转头,脚步也没有半分停顿,只随意挥了一下手,示意听到了。 陆肖目送她出门,便没有转移视线。睡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身上的伤疼得不算厉害,并没有吃饱,但是饿得还能忍受。 这是他前十几年从未感受过的平静。 陆肖凝神盯着一处,眸色空洞死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瑾夭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男子的身形过于削瘦,许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空无一物,没有情感、思绪,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听到声音,他的目光挪了过来,荒瘠的眸中浮现出几分不安。 这才算是有了些许人气儿。 瑾夭微微挑眉,将床上的人又打量了一遍。 这人倒是有一副好皮相。 “方才真是失礼,让姑娘也跟着受伤。在下万死,都难辞其咎!”陆肖回过神来,赶忙露出一个风流潇洒的笑,语调也跟着提起来,掩盖住了声音的沙哑,倒是显得清朗动听。 瑾夭将手中的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斜了他一眼,没有接这句话。 陆肖一边模仿着曾经刺杀过的贵公子语气,一边拿眼偷偷观察瑾夭,见她不为所动,又看不出是什么心情,眼神中隐隐透出几分无措。 “流落荒山也无金银傍身,无法酬谢姑娘,实在让人无地自容……”这种文绉绉的说辞他记住的并不多,才几句话就已经快想不到别的了,以往杀人都不会叫目标有开口的机会。 瑾夭几步走过去,眸色清淡看不出情绪。 陆肖顿了一下,视线往回收了些,不再与她对视,抿了抿唇继续想后面的说辞。 “行了,闭嘴吧。”瑾夭见他还要开口说那些屁话,眉头一锁,顺手在他的脑门上轻敲了一下。 可能是陆肖常年不见什么阳光,皮肤白得厉害,她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对方的脑门上红了一小块,映衬着瓷白的皮肤格外显眼。 瑾夭伸手扶他坐起来,给他塞好垫子后,正好看到了他额头上红得那一块,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又伸手在旁边戳了一下。 陆肖身上还中着软骨散,没有半点力气,被她一戳竟有差点歪倒到床上。 瑾夭赶紧伸手拉他,一拉一扽竟直接拽到了怀里。她倒是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只觉得这个出手狠厉的人中了药后,居然像是一戳就倒的奶娃娃,着实有趣。 她的面上不减分毫,眸色仍旧清冷,伸手拿过碗一勺勺给对方喂起饭来。 第一勺递到唇边的时候,陆肖的眸中明显闪过茫然不解。一直到瓷勺子塞进嘴里,粥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陆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院子不大,他的听力又极为灵敏,自然知道小姑娘方才是去了灶房煮粥。 只是…… 这粥怎么会是煮给他的? 陆肖说不清原因,却只觉得心头闪过的这几个字,像是尝到的粥一样滚烫。他的视线垂下去,安静地一口一口吃。 那种空荡荡的饥饿,被温暖一点点驱散。 他吃完最后一口,才终于偷偷将目光转移到瑾夭身上,也不说话,只那双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 瑾夭收拾完碗筷,一转头正是四目相对。 陆肖的眸色微浅,不知是不是从前的经历导致,眸子总是空洞死寂,专注地盯着人时甚至透着几分杀气。 但是眼神偶尔透露出茫然不安时,又像是个受伤的小兽。 而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很好猜。 瑾夭的目光清浅,探身看过来,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温情,甚至有几分冷淡:“在这里,你是病人。病人就该安心躺着养伤。” -- 第8页 第5章 冰冷却忠诚的“刀剑” 烛火映在陆肖的脸上,那双眸子不安地转动时,都似乎染上了破碎的光。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脑中实在找不到能应对现在这个场景的文绉绉的话。 他憋了半晌,最后只能恢复自己最自然的状态,垂下眼睑,像是卸下伪装,面上所有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刀剑般冰冰冷冷:“是。” 明明是没有力气地躺在床上,可在他褪去那些神情的时候,这人像极了一把开锋的剑,刀剑闪过寒芒,沾染无数鲜血,举世无双的锐利,却是无比的忠诚。 瑾夭在师父死后便隐居山林,可曾经行医二十载,自问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眼前人这样的倒是少见,很是有趣。 她颇有兴致地盯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轻缓地放到他的头顶,微凉的指尖穿过发丝,轻轻地揉了揉。 “只留你七日,乖点吧。” 瑾夭的声音明明仍旧没什么起伏,只是微微压低,可就是让人听出了未尽的温情。 陆肖似乎感应到什么,下意识抬眼看过来,面上依旧冰冷,但桃花眼中藏着些小心翼翼的惊慌。 瑾夭唇角漾起极浅的弧度,手下用了些力气,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将他的头发揉乱。 陆肖的睫毛颤了颤,眸中的茫然像是更重了几分。 可他始终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在杂乱的发丝被扯痛时,也只是安静地受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瑾夭看着这把冰冷却乖巧的“刀剑”,又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两下,才满意地收回手。她看在自己心情舒畅的份上,当即决定今晚把床让给对方。 她将软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洗漱完吹灯睡觉了。 期间,陆肖一直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兽懵懂地望着眼前的人,眸色极为专注。 瑾夭依照承诺没有给他再用任何迷药,所以当晚他清醒了很久,盯着床上的帷布发呆。屋中的黑暗和组织漆黑一片的刑堂有些相似,又好像不同,这里一直混杂着草药的香气,虽不是香甜的味道,可微微带着苦涩也让人觉得安静。 陆肖都不知道自己在深夜里想了什么,身上中了软骨散不能动弹,明明该是难受的,可又莫名觉得没什么。 他睁眼躺着,在极为昏暗的光线下,那双冰冷空洞的眸子有些渗人,但又好像与之前有了一点点不同。 一直到晨曦将至,他才终于浅浅睡去。 随着清晨丛林中第一声鸟啼,陆肖的神志瞬间回笼。这是十几年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作为命如草芥的杀手,丝毫懈怠都是要付出性命代价的。 他在清醒的瞬间翻身下床,劲瘦的腰绷出好看的弧度,身手矫健,闪身隐藏在黑暗中,即便没有内力也做得悄无声息。 晨光还未投入屋中,光线有些昏暗。 陆肖眸中一片死寂寒冷,听到屋中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反手从头上的发带中拽出一根极细的银线,无声无息地靠近屋中唯一的活物,杀机四现。 他手中的银线绷成最易杀人的力度,却在闪电般动手的前夕,动作莫名一顿。 陆肖下意识要忍住心头的怪异,却在片刻停顿时余光扫到床边的青衫。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那双不似常人的眸子刹时沾染了几分人气儿。 他低头看到手中的杀人银线,眼底更是闪过了几分慌乱,掩耳盗铃般将手藏到身后,随后赶忙闪身躲进黑暗里。 屋外传来几声婉转的鸟啼,未关严的窗户将带着青草味的风散进来。 陆肖却全然感觉不到,只紧张地听着软塌上人的呼吸声。对方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面朝着墙,呼吸绵长睡得正沉,根本没有察觉刚才命悬一线的危险。 他蜷了蜷手指,感受着掌心银线的冰冷触感,却因为藏在黑暗里,神色看不清晰。 半晌,陆肖默默将银线藏回发带里,明明是几乎刻在骨子里本能,这次竟不自信地借着屋中的铜镜检查了一番。 他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像是一只蹑手蹑脚的奶猫。 陆肖毫无偏差地调整成睡前的姿势,闭上眼睛将气息调整得绵长,伪装出沉睡的模样,只是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屋门口的小黄狗还在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刚才屋中消弭的危机。 睡在软榻上的瑾夭气息仍旧平稳,面朝着墙壁,似乎睡得极为香甜,侧头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捏着手链坠的手重新放松,眸子微弯,唇角抿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门口熟睡的小狗被阳光叫醒,开始在院子里乱跑,发出呜呜的叫声,时不时还要拿毛茸茸的小脑袋撞一撞卧房的门。 陆肖似乎睡得很沉,只不过藏在暗处的手指收紧又放松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选择装睡。 一直到院子里的小狗有些急了,哼哼唧唧地不停撞门,瑾夭才算是打着哈欠坐起来。她扫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微微挑眉也没有拆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卧房。 瑾夭先给小狗的食盆填满,而后进了厨房开始煮粥。 灶房传出做饭的响动,有炊烟升起,小院都跟着更加鲜活了几分。 陆肖从瑾夭出门便偷偷睁开了眼睛,听到灶房传来响动,便赶忙下床取来处理早上崩开的伤口。他早就习惯了疼痛,清晨凭本能活动时,根本没有在意这茬。 -- 第9页 可是这两次都是小姑娘给上药,如果不做处理,肯定要露出破绽的。 陆肖给自己上药的手法比瑾夭要粗暴很多,杀手的准则里从来不存在考虑自己的感受。所以即使疼得面色苍白,也没有半点放慢速度的意思。 他快速上完药,又消除了所有的痕迹,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后重新躺回床上,装作刚清醒的样子。 瑾夭正将药材一样样处理好放进粥里,听到卧房传来某人起床的响动,微微挑眉,一直到明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听到灶房门口。 她才适时回头,神色冷淡地点头,扔出一句:“早。” 陆肖杵在门口,不安地挪动了两下脚,站在没有遮蔽的空地,温暖的阳光长时间照在身上,让他有种强烈的不适。 他看着瑾夭和自己打着招呼,僵硬了半晌,才学着对方的语气,低声回了一句:“早。” 阳光在陆肖的身后撒进来,给他描摹了一圈金色的轮廓,许是逆着光看不清楚那总是冰冷的神色,只有被照得毛茸茸的发顶,还有那带着几分局促的动作。 莫名让人觉得乖巧。 瑾夭面上的冷漠消退了少许,眼尾微弯,取了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打了一盆热水端出去放到外面的台阶上,又取了干净的手巾,摆好小凳子。 陆肖的视线随着她移动,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身体下意识戒备,但连手指都没敢动一下。 “过来洗漱。” 瑾夭见他还傻站着,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她的话音未落,陆肖便大跨一步,直接蹲下身来,动作极为迅猛。他身上多处缠着绷带,蹲该是很吃力的,可在不怕疼的面前,什么命令都可以迅速执行。 瑾夭眼见他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要遭殃,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的衣领。 刹那间,陆肖爆发出强烈的杀气,又在出手的前一瞬被强行压了回去。瑾夭的手离他的脖颈只有分毫的距离,他汗毛都要炸起来,肌肉绷得极紧,但还是拼命忍着,一动不敢动地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小猫。 “坐到这里。”瑾夭的眸中闪过笑意,只面上仍旧清冷,语气也极为平淡,说着话便将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收回手时,微凉的指尖像是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后颈的皮肤。果然换来了一只更僵硬的“小猫”。 瑾夭掩下眸中的笑意,抬手帮他把帕子浸湿,塞到他的手里。她随后转身进了灶房,云淡风轻地继续煮粥去了。 过了许久,外面才传来水声。 瑾夭被逗得心情不错,听着对方洗漱完,便将人安置到院子里的躺椅上,还顺手塞了一碗切好的苹果。 陆肖坐在树下的躺椅上,还久久回不过神来。他身上被阳光笼罩着,手中碗里的苹果块散发出清香,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做饭。 这些就像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 院子里的小狗并不怕生,看他手里拿着碗,便兴奋地甩着毛绒绒的尾巴,仰着小脑袋想要讨要吃的。 陆肖有些分神,听到响动靠近,反手取了匕首,寒芒中满是杀气。 幸亏他及时回神收手,不然院子里差点牺牲掉一条狗命。 小狗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得嗷呜一声,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走了,赶紧进自己的小狗窝里藏了起来。 陆肖脊背一僵,没敢抬头看灶房,只自己偷偷将匕首收了起来。 他又低头和碗里的苹果块大眼瞪小眼地发了会呆,许久才终于拿起一块,认真地咬了一口。 苹果的酸味在舌尖猛地炸开,他猝不及防被酸出了眼泪,白净的脸皱成一团。当眼中的空洞被掩盖时,他像极了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年。 瑾夭透过半开的门能隐约看到他的神情,当即挑眉满意地收回目光,视线扫过地上半青的苹果皮,心情愉悦地继续煮起粥来。 然而,陆肖受刑疼惯了,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原本该是这个味道,也不清楚是不是惩罚。 他盯着苹果块发了会儿呆,只想起对方说的让他吃,便强忍着难受一口一口认真地吃了起来。 第6章 这是赔罪 瑾夭将粥盛出来,便准备喊人吃饭,结果回头却看到对方还在一口口地吃着极酸的苹果,眉头紧紧地皱着,眼尾都是红的。 “你怎么!” 她赶忙开口制止,话音未落,便已经使了轻功飞身过去。 陆肖如今没了内力,反应比往常要慢上一些,听到声音茫然地抬头看过去。 瑾夭还没有来及站稳,就赶紧将他手里的碗抢了过来,低头一看竟然吃了大半。那是她之前随手在山里摘的青苹果,卖相倒是不错,就是入口酸涩难忍。 她一人隐居总归无聊,难得这几日有人在旁边,也就存了几分促狭的心思。再想着反正这孩子也是偷袭过自己,这样的玩笑并不算过分。 哪成想…… 瑾夭将视线从碗里转移到陆肖的身上,看出他的眼圈红成一片,像是被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亮。虽然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尾还能隐隐看到泪花,鼻尖也微微发红,看上去显然是被欺负了。 两人的视线相接,陆肖的手指不安地蜷缩起来,显然是有些忐忑。 这一下,瑾夭更觉得自己成了坏人,心底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 第10页 陆肖在意识到对方不高兴时,毫不犹豫屈膝跪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膝盖磕在地上,磕得没有半点水分。 瑾夭被弄得一愣,反应过来时心头多了几分无奈。 对方还穿着之前的黑衣,单膝跪地时腰板仍是笔直的,沉默冷峻,再加上压不住的杀气,绝对是最称职的刀剑。 应该说,至少是单膝下跪? 她这个念头还没散去,便见眼前的人俯下身,变为双膝下跪,整个人趴伏在地上。黑衣上包裹着削瘦的身体,像是低入尘埃。 不论对错,只要主人不满,必须请罪。 这是组织的规矩。 陆肖的脊背弯成一道弧线,将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表现出完全的顺从臣服。他面上没有丝毫不情愿,只是熟悉的受刑姿势让他有点恍惚,眸中的光开始晃动,慢慢要沉于死寂。 然而下一刻有人将他拉起来,动作有力却莫名透着几分温柔。 瑾夭将人拽起来后,一把将人抱住,抬手将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上。 草药的香气扑面而来,陆肖的眼中闪过茫然无措,身体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却没有躲闪,脊背僵直地任她抱住。 “你呀……”瑾夭像是轻叹了一声,反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指尖轻缓地穿过细软的发丝,像是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轻轻拍了两下。 陆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胸口莫名有些酸胀,不同于身体熟悉的疼痛,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身体僵硬得像是木头,想要说话又怕破坏了现在的场景,学过来的几句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又咽了回去。 瑾夭却在这时松开了手,拉着他去重新漱了口,随后引他往屋里坐下。 许是秋风正凉,在被松开后莫名觉得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只当是如今没有内力护体的原因。 瑾夭将人安置好,摆好碗筷,又去了侧屋一趟,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两个小碟子。 她迈步从外面进来,屋中的人仍坐在原处。 陆肖面无表情坐得笔直,在没有伪装友善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把冷峻的刀剑。幸好那双桃花眼夹杂着些懵懂,在粥碗氤氲的热气中,总算是添了几分人气儿。 “这是黄连和小米椒。”瑾夭坐到他的对面,将两个小碟子展示给他看。她稍稍顿了一下,抬头看过去,神色清冷,语调平稳轻缓,“一个苦,一个辣,你来选吧。” 陆肖的眸中闪过不解,以前受刑从来不会让他自己选的。 “选不出来?” 瑾夭见他半天不开口,正准备开口解围。 陆肖却将这话当做了威胁,瞳孔骤缩,猛地想起在刑堂辣椒水浸泡伤口的回忆,睫毛一阵发颤,却在抬手时不敢犹豫地指向了那碟小米椒。 组织的规矩,如果对自己手软的话,刑罚就会加倍。 陆肖在心中将身上现有的伤算了一遍,而后将目光悄悄转移到对方身上。小姑娘生得白净,和刑堂五大三粗的执事看着一点都不同。 会比记忆里更疼吗? 不过,对方是会武功有内力,应该也不会太轻。 可是…… 她给自己包扎了伤口。这次罚过以后,还会给他处理伤口吗? 陆肖的目光落在瑾夭身上,手指却不安地收紧。 瑾夭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造成了一个误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抬手便将那几颗小米辣拿了起来。 陆肖将实现转到那几颗小米辣上,紧抿了薄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瑾夭扫了一眼桌上准备好的大碗水,没有犹豫地将几颗小米辣塞进嘴里,没敢多嚼就直接咽下去。但极为刺激的辣味瞬间席卷,她赶忙灌了几大口水,但是嘴里的味道还是变成了一种火辣辣的疼。 “咳咳咳!” 瑾夭还是没忍住,捂着嘴咳起来,几息之间就被呛得落了泪,脸也涨得通红。 陆肖僵在远处,眸中满是惊疑不解。他看着对面狼狈的小姑娘,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又该要怎么做。 他的手指几次收紧又放松,眼睛紧紧盯着瑾夭,最后却还是杵在原处。 听着小姑娘咳得撕心裂肺,这一刻钟过得极长。 等到瑾夭终于忍下咳嗽,又赶紧灌了几口水,再开口时原本清亮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苹果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原本是想让你尝一块,和你开开玩笑。” 她压了压嗓子,觉得有些疼,便顿了一下又灌了两杯水。 瑾夭抬眼看向他,神色间多了几分认真,指着已经空了的碟子,开口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说清楚。这是赔罪。” 她方才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止咳,旁边的柜子上有好几种药都可以消除吃辣疼痛。 但是,那就不叫赔罪了。 陆肖愣在那里,只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懂,却又怎么都不懂,只能茫然地望着她,眸中满是懵懂无措。 第7章 送你一只“小兔子” 瑾夭也没有催促他,给自己倒了茶水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感受着嗓子里那阵火辣辣的疼,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别再手欠。 陆肖迟缓地垂下眸子,看着手边热气腾腾的粥,眸中有破碎的光在晃动。 这会儿阳光明媚,屋中正是明亮。远处的山林时不时响起几声清脆的鸟啼,肉乎乎的小狗在院子里撒欢,传来些许响动。 -- 第11页 对面的人在看他,即使没有抬头,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 这种不带任何敌意的凝视让他心头泛起几分莫名的感受,说不出上来,却没办法忽视。这种陌生的感受让人不由发慌,只能掩饰性地低头喝粥。 瑾夭用手撑着脑袋,注视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微哑的嗓音显得比往常温和:“你不是我的属下。我没有资格处罚你,更别说是生死。” 她大概知道对方的心结所在,虽然本身不算多话之人,也觉得自己说上这几句未必起作用。但思索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当时没有把你送下山,而是带你回来,是为了你左侧肩胛骨的一处伤。打算试试不同的方子,选出效果更好的。” 瑾夭顿了一下,喝了杯茶压下嗓子的疼痛,眸中漾起几分温和,声音更低几分,“那时并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所以免了你的医药费。如今,除了我没人能通过那片竹林。这里很安全。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 陆肖从她开口就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抬头望着她,时而疑惑地皱了眉,眼神却始终专注。可在听到瑾夭最后一句话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眸中的茫然更重。 瑾夭拿了勺子轻轻地将粥搅动了两下,神色仍旧清淡,语气似是随意:“你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就懂了。” 她说完这句,就低头吃粥了,没有再去看对方的反应。 大概过了一刻钟,对面才重新传来吃饭的响动。 两人吃过饭,瑾夭又给他换了一次药,拆开纱布时,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手下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她将不同药方的效果记录下来,就随意拿了几本去院中的躺椅看书了。 陆肖杵在原地,视线一直跟着她转,见她坐到树下优哉游哉看书去了,抬了一下脚却不知该不该跟上。 这是第一次,没有人告诉他该去做什么。 训练、出任务、被刑罚……以往日子总是忙得团团转,突然没有了命令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拘谨地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衣角,不安地抿紧了唇,傻站了许多,才偷偷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身上的暗器整理了几遍。 瑾夭躺在摇椅上乘凉,显然听到了屋中的小动静,微微挑眉,又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在卧房的“小仓鼠”将同样的事情做了□□遍后,终于把那些东西放下,犹犹豫豫地走出来。初时两步动作极轻,若不是瑾夭用了内力怕是都发现不了。 然而,下一刻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声刻意放大。 瑾夭唇角微抿,原本没打算回头,有滋有味地继续看着书。但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迟疑不定,到最后完全停滞。 她能看到陆肖影子的一角,像根木头一样杵着,单单是影子看着就傻乎乎的。 瑾夭的眼中划过无奈,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只局促的大“仓鼠”,他站得板板正正,眸中藏着试探的不安。 瑾夭心底叹了一口气,用书拍了一下旁边的竹椅,扔出两个字来:“坐这。” “是。” 陆肖像是一下子鲜活了,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坐过来,腰背笔直。 瑾夭没有再分注意力给他,慢悠悠地看完了一本书,打个秀气的哈欠,拽过准备好的披风,在躺椅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上一觉。 陆肖在旁边坐得笔直,宽大舒服的竹椅被他坐得像是在上刑。他似乎也不清楚什么叫放松,一板一眼地坐着,又不敢横眉愣目地盯着瑾夭,只装作在看远处的山,只用余光偷偷观察着。 他听着瑾夭的气息变得绵长,才试探地学着她之前的动作向后靠到椅背上。陆肖努力回忆着她当时的神情,模仿着微微眯起眼睛。 秋日的风微凉,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花香,吹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摇椅旁有一株狗尾巴草随风晃动,正好蹭在瑾夭的右手背上,大概是有些痒,她的气息稍沉了一些,睡得不安稳地皱起眉。 陆肖猛地从椅子坐起来,一下子将那株狗尾巴草揪掉,动作迅猛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瑾夭却在他有动作的瞬间惊醒,只是没有快速睁眼,而是维持了绵长的气息。 她与这孩子认识不过两日,人心是最难测的。更何况这孩子无意识时都会出现危险的行为,她自然不可能在生活中毫无防备,甚至从来不会睡得太沉。 内力是个极有用的,在绝对力量的碾压下,一切技巧都是白费。 瑾夭运转内力,感受到陆肖又无声无息地靠近拽掉了一根摇椅旁边的杂草,大概也就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缓了一会儿,才动动手脚伸了个懒腰,像是刚醒一般打着哈欠坐起来。 陆肖顷刻便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的山。若不是右手指尖粘上的一点点草汁,根本看不出刚才拔草的那个人是他。 瑾夭也不拆穿,揉了揉发痛的肩膀,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陆肖默默地坐得更直几分,眸中划过些许紧张,神色看上去更加冰冷了。 “那座山的东边有几棵果树,之前那个酸掉牙的苹果就是在那摘的。”瑾夭只装作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目光悠远,随口扔出一句话来。 陆肖有了转头看她的理由,却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回忆起那些人都会在感叹念诗,便学着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嗓音清朗:“嗯。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 第12页 瑾夭听出他声音的变化,饶有兴致地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弯着嘴角假笑。 只不过,同时捕捉到那双眸中的点滴不安,她也没有点出他这句诗用的不合时宜,反而点点头,眉眼微扬:“这句诗不错。” “嗯。” 陆肖认真地点头回应,唇角的笑意分毫不变,只是眸子忽然亮了一瞬。 瑾夭正关注着他的神情,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小小的亮光。 陆肖生得俊美,平时眼神总是空洞死寂,很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漂亮人偶。倒是让人想不到,那双眸子因为一句随意的话,便忽然闪过亮光,让人莫名觉得单纯。 瑾夭又看了他一眼,伸手从旁边揪了几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草在她修长的指间上下翻飞,只片刻便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陆肖一直分神注意着她,随着小兔子的渐渐成型,眼神也愈发认真。 “来,伸手。” 瑾夭给兔子做了最后的收尾,才将视线转移到陆肖身上,夹杂在秋风中的声音似乎带着温柔。 陆肖本能地服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将手伸了出去。 突然,掌心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触感。 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被风吹拂着摇了摇“耳朵”,在手心里勾起一阵痒意。那东西没有什么重量,在手中几乎感受不到。 可又特别脆弱,似乎用一点力气就能捏碎。 陆肖如临大敌地盯着手里的“小兔子”,整个胳膊都是僵硬的。忽然风大了几分,将掌心“小兔子”吹动,他怕“小兔子”被吹掉,慌忙地伸出另一只手托着,却连合拢手掌都不敢。 他背过身,将风挡在伸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手中的“小兔子”,极为专注地盯着,眸中隐隐有微弱的光在闪烁。 “喜欢吗?送给你的。” 瑾夭躺回摇椅上,用手托着腮,语调轻缓地扔出一句话。 “送……送给我的?”陆肖眸子一亮,下意识抬头看过来,仿照着瑾夭的语调,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犹豫着确认。 瑾夭心头微微一软,眸色更温和了几分,耐心地回答道:“对,送给你的小礼物。” 这是她以前用来哄小孩子吃药的手段,如今……也算是哄了小孩子吧。 陆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眸中闪过了小小的欣喜,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兔子”,一眨不眨地盯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蜷了手指,试探了几次,终于碰了一下。 “小兔子”软软的,像是戳了一下棉花,更加坐实了脆弱的名头。 这是第一次,他收到别人送的东西。 礼物吗? 这个词太陌生了,陌生到好像不应该和他这种人有半点关系。 陆肖只觉得心头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涌起一阵阵酸胀来。他抿紧了唇,动作更谨慎了些,仔细地将其捧到眼前,像是要将这东西一寸寸刻到脑子里。 瑾夭没有打断他的兴致,托着腮在旁边发呆。 过了很久,陆肖才终于从情绪中脱离出来,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小兔子”护好,抬头看向瑾夭,仔细回忆后,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多谢姑娘……” “喜欢吗?” 瑾夭并不想看他又带上伪装,视线扫过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陆肖的声音骤然停住,面上的笑也不知该不该维持。 “不喜欢?” 瑾夭没有等他反应,又忽然扔出一句。 陆肖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没有再维持假笑。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礼物,认真地摇头,声音没有太多起伏,但语气极为郑重:“不,很喜欢。” 他说完又抬头看过来,似乎想要传递眼神中的坚定。顿了一下,似乎担心瑾夭不信,半晌又憋出了一句:“这个很好看。特别好看。”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猛烈,透出树叶的缝隙洒在陆肖的身上。斑驳的阳光随风晃动,终于照进了他的眼里。 “喜欢就好。”瑾夭将声音放轻,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两下,触感柔软。她顿了一下,在地上又揪了根草,语气似是随意,“你见过草蚂蚱吗?” 第8章 我教你啊 瑾夭这一手哄小孩的本事,也是尽数得了师父的真传。 不一会儿的时间,便已经编出了好几样出来,草蚂蚱、草蜻蜓、草蝎子应有尽有。 瑾夭将手头最后一只草螃蟹编好,随手放进了陆肖怀里的小木盒里。 小木盒是瑾夭给找出来的,原本是药材的,里面还带着些草药的香气。刚才看他一副喜欢又不敢碰的样子,才特地腾出一个盒子给他装这些小玩意儿。 瑾夭见小木盒装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再动手,不紧不慢地取了一方帕子擦手。 陆肖坐得仍旧板正,神色专注地盯着腿上的木盒,过了许久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草蚂蚱的须子。 秋日的阳光被微凉的风吹动,倒映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 “好看。”陆肖的声音有些发闷,抬头看过来时,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里映着亮光,语气郑重地开口,“这是世上最好看的!” 瑾夭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再一听这句有些孩子气的话,不由哑然失笑,眉头微挑反问道:“这便好看了?” “好看!这便是世上最好看的。” -- 第13页 陆肖似乎没有听出她的调笑,神色极为认真,固执而倔强地强调着。 “你呀……” 瑾夭眸中透出些无奈,到底是弯了唇角,抬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两下,似是因为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有些恨铁不成钢。 陆肖没有躲开的意思,虽然在被触碰的时候,身体还是会下意识戒备,肌肉绷紧,但是那双眸子里已经藏了些不易察觉的信任。 瑾夭随手勾了一根杂草在指尖打弯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下来:“想学吗?” 陆肖的眸子骤然一亮,回答得干脆利落:“想。” 虽然瑾夭面上笑容极少,教起人来却极为耐心,又去搜寻了足够多的杂草,一步步地演示给他看。 而另一边陆肖是个极聪明的学生,瑾夭之前编的时候,他就一直认真地盯着,已经把编法记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还加上了细致的展示,几乎只要随意提点两句,陆肖便能做出一个极为漂亮的成品。 甚至因为他擅长暗器,在力道的控制上是远超过瑾夭的,做出的草蚂蚱竟比瑾夭做得还要漂亮一些。 瑾夭在教第二个时便发现了这件事,就把手中做到一半的草蝎子放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来做。 陆肖也不会说太多推辞的话,睫毛不安地颤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动手编了起来,手倒是一直很稳。 比起他清俊的脸,陆肖的手便要粗糙丑陋很多。其实手的骨节修长匀称,但大大小小的伤疤、厚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左手甚至有一道横穿了手背的旧伤,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 瑾夭靠在摇椅上看他,神色间莫名有种看到得意门生的欣慰。 只在编草螃蟹时,螃蟹壳的收尾将陆肖难住了。瑾夭取了草陪着他一起编,他将瑾夭的手法仔细观察了许久,在心中推算了好几遍,才慎重地动手。 “刺啦”一声,陆肖手不小心一抖,突然将其中一片叶子扯断。 猝不及防的失误将他瞬间推入本能反应,脸上刷一下就白了,骤然起身跪下去。 瑾夭上一刻还放松地靠在摇椅上,慢悠悠地给他指点,陆肖的动作给她都吓了一跳,他的动作快得像是本能,瑾夭运了内力去抓,都没快过他。 陆肖的脑中一片空白,低垂着头,跪得极为标准,请罚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绝不能出错,错了便要见血!五六岁的时候是鞭子,再后来就换成了刀子。 下一瞬,陆肖感受到对方夹带着内力的靠近,明明僵硬着一动不动,身体在本能地恐慌,睫毛都抑制不住地发颤,却强忍着不敢躲。 然而,这次靠近的手没有拿着带倒钩的鞭子,也没有用刀子将他划得皮开肉绽,甚至没有化作巴掌扇在他脸上,而是控制着力度拉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拽起来。 陆肖比瑾夭还要高上半头,拉起来后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起。 瑾夭原本皱紧了眉,但是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着,方才眼中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点放松荡然无存,又像是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空洞。 她知道应当陆肖是被类似的场景唤醒了某些回忆,一下子魇住了。 瑾夭心头还是软了几分,捏着他的胳膊稍稍用力,将声音放大了许多:“不过是壳没弄好,难道还要给草螃蟹上柱香,不成?” 陆肖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眸子,神志才慢慢地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眸中有情绪混乱晃动,最后抿紧了唇,声音又闷了回去。 瑾夭见他已经回过神了,便将人摁回椅子上,将自己做到一半的草螃蟹放到他手里,莫名放软了语气:“你很不错,学得非常快!我当初花费了一个下午才学会。” 陆肖垂下眸子,手指摸索着草螃蟹,努力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拽出来,重新放松。 瑾夭没有催促他,而是又多编了几个半成品的草螃蟹,准备给他来练习。 或许是刚才的失误影响到了陆肖,让他迟迟不肯动手,就盯着手里没壳的草螃蟹,在脑中一遍遍回忆瑾夭刚才教的。 瑾夭从旁边拿了一个竹篮子,将这些准备来给他练习的草螃蟹装起来。等她不急不忙地编了二三十个,陆肖仍然慎重地没有动手去做。 他的眼眸低垂,脸上仍是苍白,薄唇紧抿,紧紧地盯着那个草螃蟹。 从小他就知道,失败就意味着死。 他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在还没能接任务的年纪,他的命甚至不如路边的一屉包子值钱。 他很怕失败。 即使知道这次做错了也不会被刑罚,可是……他还是很怕失败。 “一个,两个……三十一,三十二。”旁边突然传来瑾夭数数的声音,她用手指一个个数着,声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数完后将篮子推到陆肖面前,“我当初学的时候,也卡在这个上了,废了三十个才真正编好。你若是比我聪明,今天晚上便等着吃黄连粥吧。” 她似是威胁的话,眸色却仍旧清明透亮。 陆肖愣了一下,看看脚边被快草螃蟹堆满的小竹篮,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胀来,那种莫名的感觉将阴冷的记忆尽数驱散,像是被定住的手也终于能有些动作。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沉进去,动作间多了几分谨慎。 -- 第14页 然而,不论这个壳子前面编得多好,一到最难的几步还是失误了,尽管他非常小心,但是草在多次弯曲后,还是彻底断了。 瑾夭坐在旁边瞧着,没等他反应就直接塞了一个新的过来,拿过这个失败的,往树下远远一扔。 眼不见,心为净。 陆肖的动作明显一顿,眸中散落的亮光在慢慢汇拢,动作却比刚才更小心了。 他还是不想失败。 之前的夸赞,他还想要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越在意,就越容易出闪失。陆肖一连做的几个都出了问题。他面上愈发没有表情,衬着身上掩藏不住的冷峻,看着很是吓人。 瑾夭注意到的却是他额头上的汗,还有眸中越来越紧张的情绪。她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整理了裙摆起身。 陆肖感觉到她的动作,整个人都是一僵。 果然,是他太废物了。 看不下去了吗…… 他默默地抿紧唇,眸中的光忽亮忽灭,神色间透出些许暗淡。 “你的手要放松。” 瑾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声音一如往常清冷,语调没有太多的起伏。 陆肖努力辨别这话里的情绪,想要回头时,突然一阵草药香气冲到鼻尖,下一瞬自己裸露的脖颈被一缕发丝扫过。他心头瞬间警铃大震,身体绷紧,汗毛都要跟着炸起来了,用全部的心神控制,才勉强没有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看……”瑾夭似乎没有察觉他的戒备,把控好两人的距离,俯身从后面捏住他的手指,引导控制着他重新编了一次,“不能太紧张,把草丝从这里……” 陆肖下意识屏息凝神,却在那个时刻脑中所有的思绪都清空,像是变成了一团浆糊,怎么搅都是一团糟。 原本以为是本能的防备,可是到了后来他自己也说不清。 在那阵草药香气的包围下,他什么都没有记住。等到香气退去,瑾夭让他自己试试时,陆肖只觉得羞愧,硬着头皮动手。 身体却像是先一步顿悟了,刚才错了一遍又一遍的地方,这次忽然一次就成功。 陆肖按着记忆编好最后一下,看着手里完好的草螃蟹,自己都是一愣,等下一瞬回过神来,就赶忙用手托着展示给瑾夭看。那双漂亮的眸子又黑又亮,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与期待。 瑾夭刚才担心他钻牛角尖,看他一下子成功,心头也跟着多了几分高兴,脸上虽不见明显的笑容,但声音还是放得轻软了:“很棒啊。果然是一下子就学会了!” 陆肖眼中的光刹那间点亮,涌现出清亮的欢喜。 明明只是一句话,他却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那般高兴。这般容易满足,倒是让人莫名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9章 夜半大雨 陆肖坐在低处仰头看她,白净俊美,虽没有弯唇笑起来,但是形状漂亮的桃花眼黑亮黑亮的,眼神又格外认真,看着让瑾夭有些手痒。 “放心,晚上我会少放点黄连的。”瑾夭的眼睛转了半圈,面上端得正经,语气更是平和冷淡,只是说话时随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帮子。 她的动作太过自然,似是不以为意地收回手,眸中却有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 或许是陆肖脸上常年面巾裹面,便是被罚也很少会与脸相关,所以脸上的皮肤白净嫩滑。明明瑾夭也没怎么用力,但片刻间被捏的地方就开始微微泛红。 偏巧,陆肖还没有被欺负的自觉。只在被捏脸的时候,迟缓地眨了两下眼,过后他仍旧坐在原处,仰头望着瑾夭,眼神明亮专注。 瑾夭看了一眼这个在脸上写满“好欺负”的人,对比了一下记忆中出手狠辣的样子,眼底划过些许无奈。 被培养来杀人的刀,只注重了锐利,却半点都没有教给他如何保护自己吗? 瑾夭心底感叹了一下,算着时间准备去做午膳。她迈腿走了两步,见陆肖没有动静,便回头看来一眼,发现他盯着小篮子发愣,便开口道:“那些没什么用了,扔那就行。” 她已经给陆肖收了一木盒了,就算是编得完美的都快塞不下了,更不要说是这些只弄了一半的。 这种草编也保存不了多少时间,没必要拿回屋子占地方了。 陆肖深深地看了一眼,但是回答起来还是没有犹豫的一个字:“是。” 瑾夭正考虑着该怎么给小孩补些营养,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再加上是身上还带着伤,总不能天天喝粥。 可若是炒菜、煲汤…… 瑾夭想起自己做饭犹如制毒般的“天赋”,不由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还是想点别的法子靠谱一些,虽然如今自己的医术也算是如火纯青,但也不想小孩在自己手下治了七日,出去了还得喝汤药治胃口。 她思忖了半晌,还是决定明日出趟山。 陆肖并不知道她思虑的事情,别说是普通的粥,便是当天晚上那碗如言加了少许黄连的苦粥,他都吃得很想。 现在能按时间吃饭,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更何况还是热粥,这对于以前的他都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事情了。 若是以前为了执行任务,便是埋伏在山里饿上一天也是常有的。那个时候饿极了,便是草根也嚼过。 -- 第15页 所以他很知足。 下午仍是空闲,瑾夭悠闲地睡了午觉,随后取了了两本话本靠在软榻上看,见陆肖在旁边傻坐着,也顺手扔给了他一本,还贴心的选了多些图画的。 陆肖倒是认一些字,有的时候任务需要用书信来传递,所以也让他们认了字,只是更多的便没有了,莫说是诗文,便是除了任务以外的纸条,他都很少见过。 所以,突然拿到一本带画的《图文志》,即使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本三四岁时的启蒙书,对于他也觉得很是新奇。 陆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得极为板正,双手捧着书,一行一行看得特别认真。 瑾夭偶尔来了兴致,还帮他读一读不认识的字,再顺口讲上几句。 简单的交流后,她发现陆肖对于很多动物、树木了解极深,甚至是某些树木几时开花结果,有无香味特别了解。 但反倒是一些和生活极为相关的,过年孩子得的压岁钱、生辰吃的长寿面一类,几乎是一无所知,就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词。 哪怕是瑾夭解释完,他用手指摸了摸话本上画着的长寿面,眼神间仍带着几分茫然。 后来瑾夭都看完半本话本了,陆肖还盯着那页在发愣,垂着眸子,指尖一直摸索着书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瑾夭不经意地收回目光,似是毫不在意地继续看书了。 今日倒是宁静,晚上瑾夭给陆肖换了药,又将后背上那处伤口的愈合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又将师父的手札看来一遍,神色间更多了几分把握。 瑾夭心情还算是不错,晚上早早就睡了。 陆肖对此一向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虽是不困,却也躺到床上装睡去了。他今日倒是比昨日强了很多,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外面起了风,树上残存的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陆肖睡得本就轻,稍有些动静就便醒了过来。 他惊醒的瞬间还是下意识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一次却快速回神,没有再险些对瑾夭动手。 陆肖听到屋外呼啸的风声,原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是在悄无声息躺回床上时,他蓦然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僵住,转头看向窗外。 他挣扎了半刻,还是默默躺下,将藏在枕头下面的小木盒取出来,握在手心里,只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风越来越大,竟开始打雷有了闪电。 陆肖忍不住打开了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只草蚂蚱,接着闪电的亮光仔细看了看,不知为什么又塞回去重新换了一只。 他还是没敢用手捏,只放在枕头边上,用手指去勾草蚂蚱的须须。 屋外的雷声愈发大了,闪电也一道亮过一道。 陆肖眼中的纠结愈发重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坐起来,正要轻手轻脚地下床,便听软榻上的瑾夭被雷惊到了,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他当即不敢动了,会武功有内力的人五感都敏锐,本就睡得不安稳,就怕自己一下床,再吓到对方。只是他看着瑾夭一翻身便快要滚到塌边,剑眉紧皱。 陆肖原本是想等瑾夭睡熟,再考虑从离软塌最远的窗子翻出去。 却没想到,随着轰的一声雷响,大雨便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他猝然收紧手指,眼中满是焦急,没办法再等太久,便趁着下一声雷响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瑾夭还是被惊醒了,本就提了半分精神关注陆肖的情况,再加上内力的加持。陆肖一出门,她一下子就醒了。 她转头看向空了的床铺,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 瑾夭听到外面下着暴雨,伸手抓了一件衣服正要下床。 卧房侧面的窗户伴随着雷声开了一下,被暴雨从头浇到脚的陆肖突然翻窗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只片刻站的地方就积了一圈水。 他看着狼狈极了,面色苍白得厉害。许是方才的动作太大,身上有一两处渗出血来。即便如此,他怀里护着的小竹篮却是状况最好的。 目光突然撞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陆肖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慌忙地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第10章 要自己说 瑾夭立马翻身下床,快步到了陆肖面前,黑着脸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陆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色也苍白得厉害,被打湿的碎发贴在脸上,眼底藏着些许不安。他身体下意识戒备了,握着竹篮的手过于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却他仍没有躲闪,垂着眸子,似乎在听候处置。 瑾夭给他把了脉,指尖碰到的冰凉一片,再看到他唇上都没了什么颜色,便知道是受凉了,心头的火气不由更重。 如今已经是深秋,外面又是狂风暴雨,正是凉的时候。 这人本就是重伤未愈,如今还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如此随意糟蹋。 瑾夭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将他手中偷藏的东西抢过来,气得本想直接掷到桌上,临要动手却还是没狠下心,深吸一口气,只将小竹篮转身放到桌子上。 陆肖没有挣扎就被抢走了手里的东西,只是视线落得更低,连头都跟着垂下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有水珠顺着发丝落下来,砸到了地上。 明明是把举世锋利的刀,如今竟卸了所有锐利,像个任人鱼肉的小兽。 -- 第16页 瑾夭冷着脸将他拽到床边,三下五除二直接将他的衣服除了,把人塞进被子里。她气得实在厉害,拽衣服时运上了内力,直接把本就有些破损的衣服扯成了碎布。 陆肖自小被当做兵器培养,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羞耻心,即使被扒了衣服塞进被子里,也只有透露出些许手足无措来,试探了许多,才小心地将实现转移到瑾夭身上。 屋外仍是雷电轰鸣,雨愈发大了。 周围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小姑娘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沉着脸有些吓人。 他的五感向来敏锐,转息之间便能将屋中所有事物刻在心里,几个呼吸间便能将所有拿来的杀人的物件挑选出来。 然而,他对别人的情绪感受极为迟钝。 这会儿他只能看出对方情绪不佳,仅此而已。 瑾夭虽没有再多理他,但手头的动作利落温柔,从柜子里取了手巾坐到床边,将他湿漉漉的头发给擦得半干,才给重新塞回柔软的被褥里。 陆肖只用一双黑亮的眸子小心地望着瑾夭,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反抗,便是被褥将头一起蒙住了,仍然安静地躺着。 瑾夭扫了一眼床上乖巧的鼓包,到底心头舒畅了些,转身去灶房烧热水了。 她把师父曾经用过的浴桶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从中加了些药材,盯着陆肖洗完澡,重新给还没愈合的上了一遍药,在换背上的药时,意外地发现那种试方子的伤口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明明其他的伤口都有被雨水冲泡过的痕迹,药效失了大半,伤口的边缘也泛白。 偏偏只有那一处,也不知他是用来什么方法,竟保护得很好。 陆肖换药时从不喊疼,便是身体痛得无意识打颤,也紧咬着牙不漏出一声痛呼。 就像此时,他的额上疼出了一层虚汗,但还试探着去看瑾夭的神色。到底是刺杀出身,做得倒是隐蔽。 只不过,瑾夭比现在的他多一身深厚的内力,还是再第一时间发现了,看他这样可怜兮兮的,当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再加上对方有意保护那处伤口的心意,她心头的火气还是散去了不少。 “下次想要什么,直接说。”瑾夭面上的冰冷消散了一些,眼底划过无奈,声音放低,语调没有太多的起伏,“是。”陆肖依照习惯回了一声,又默默回头看了瑾夭一眼,凝神半晌,薄唇动了动,才憋出来半句,“说了不要。” 瑾夭正在给他包扎最后一处伤口,听到他的话,动作都是一顿,回忆了当时的场景,才明白他这句眉头没有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自己说了把东西扔在院子就行,所以他不能说…… 或者,他没想到是能反驳自己的。 “那是我不需要。你也不想要吗?”瑾夭将手头的动作放轻,说着话视线飘过桌子上的小竹篮,语气微扬询问道。 “想要。” 陆肖没有半点犹豫,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着急。 “你不说,谁知道呢?”瑾夭顿了一下,将纱布绑好,摁着他的肩膀转过来,弯腰看着他的眼神,神色极为认真,“你想要的东西,你自己不说,永远不会主动跳到你怀里。” 陆肖顺着她的话,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只不过眸中还压着些懵懂。 瑾夭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随手将旁边的小竹篮拿在手里,有意缓和了面色,循循善诱道:“现在我若是说要把这个扔回院子里,你要说什么?” 陆肖一看到小竹篮被她拿起来,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视线像是粘在了小竹篮上。 再一听瑾夭说要扔,他眸中的紧张瞬间化为焦急不安,赶忙想要开口。 但是唇瓣动了动,身体像是记住了曾经违抗命令的刑罚,就是发不出声音。 “你如果不说话,我就真扔了。” 瑾夭说着话又将手里的竹篮晃了晃,做出正要往外扔的假动作。她仔细地控制着面上的神情与说话的语调,既不能太过和蔼没有压力,也不能太过冰冷把“小蜗牛”的触角吓回去。 陆肖面上闪过明显的挣扎,眼尾都憋得发红,可越是焦急越觉得嗓子发干,张了嘴,却怎么都说不出那句不。 瑾夭假装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竹篮上,生怕自己多看看小孩红着眼睛的眸子就会心软,语气却还是温和了些许:“看来还是不想要?”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从小都遭受什么样的训练。 但是从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是层层叠叠的疤痕可以看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处。说一不二的服从应该是任何组织都会训练的,所以……她知道会很难。 只是这孩子到底单纯,若是离开这里前,学不会拒绝别人,怕是会被欺负的。 “既然你不要……”瑾夭攥紧了手里的竹篮,狠了狠心,转头似乎要去开卧房的门,只是转身的动作还是比往常慢上许多。 陆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竹篮上,死死地盯着,一刻都不敢放松,似乎只要眨一下眼睛,这个竹篮就要被扔出,里面的那些草螃蟹也会散落在泥水里彻底坏掉。 他的眼尾更红了几分,唇瓣紧抿到发白,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瑾夭听着身后仍是一片死寂,也是跟着着急,半晌才往前迈了半步,暗暗决定最后逼他一步。虽然已经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拔苗助长,但是嘴上仍旧硬气:“也没什么,你既然不想要了,就帮你清理一下吧。” -- 第17页 她叨叨了一长串,才慢悠悠地抬起脚往前迈。 突然,袖子一紧。 “别……别扔,我想要。”陆肖拽紧了她的衣角,指节发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声音都带着莫名的喑哑。 第11章 不冷吗? 听到他出声阻止,瑾夭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过身面上神情仍旧冷淡:“也没那么难,对吧。”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瑾夭说着话,伸手将那个小竹篮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陆肖的手慢慢放松,将视线转移到那个小竹篮上,抿紧了唇。 “嗯。” 半晌,他闷出一个字来。 瑾夭眼中透露出些许无奈,抬手在他的发顶揉了揉,只扔出一句睡觉吧。 “是。” 陆肖应声答是,目光却在那个被雨水淋湿的小竹篮上划过。 瑾夭发现了他眼神的动向,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语气似是随意:“还想说什么吗?” 陆肖本要听从之前的指令躺回床上,突然听到她的话,动作明显一顿,眸子中情绪闪动,抿紧了唇,视线转移到屋子的角落。 瑾夭没有催促,一撩裙摆坐到床边,将刚才用过的医箱重新打开整理。她神色间满是专注认真,只是动作比往常要慢上许多。 “能……” 良久,旁边响起一个喑哑的声音。 陆肖只说了一个字,便哑了声音,垂下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明明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可再次做出违抗命令,身体还是本能地恐惧,指尖甚至控制不住地打颤。 杖刑、鞭罚……那些血肉模糊的疼像是忽然重现在身上。 他的面色骤然苍白,张了几次嘴,声音却湮没在喉咙里。 瑾夭察觉到他的艰难,却没有开口安慰,只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整理医箱。 陆肖苍白的脸上见了汗,唇瓣抿到发白,脑中突然闪过小姑娘揉着他的头发,语气温和地问‘是不是也没那么难’的景象。 “我能……能把这,这些擦干净,再睡吗?” 磕磕绊绊,嗓音沙哑。 可这句艰难的话,终于从牙缝里逃出来, “你很棒。” 瑾夭终是弯唇笑起来,声音轻柔温柔,眸中透露出欣慰的笑意,扔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他真是个极乖巧的学生。 只教一次,便知道学着做了。 陆肖第一次听出她声音中的笑意,猛然抬头,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诧异。 瑾夭瞬间收敛了笑意,温柔被掩藏回眼底,神色间又透露出随意冷淡:“下次依旧如此,想要做什么要自己说。” 她顿了一下,转头拿了两块干净柔软的帕子扔到小竹篮里:“用这个擦。”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一如往常的清冷语调。 世人多爱温柔小意。 这孩子又是被那种残忍地培养起来,更是容易被浅笑嫣嫣的人打动。 然而,他们两人只有七日之缘,若是她表现得太过温柔,会让这孩子徒增烦恼,倒不如展现得冷漠些。 陆肖望着瑾夭眉眼间的冷漠,恍然觉得刚才对他笑,只是自己幻象。他愣了一下,胸口有种莫名的酸楚,不算太猛烈,却绵延不绝。 瑾夭将医箱重新放回柜子上,视线从陆肖苍白的脸上扫过,起身出了屋子。 陆肖自己都不明白那种莫名的感受,怔了半刻,便起身下床,拿了帕子将小竹篮里编到一半的草螃蟹拿出来,认认真真地擦起来。 瑾夭端着姜汤从屋外进来时,陆肖面前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草螃蟹。 她几步走过去,看着陆肖衣着单薄,从床上下来也没有添置衣服,脸色还是一如之前苍白,不由皱了眉,伸手试了一下他手的热度,入手果然一片冰凉。 “不觉得冷?” 瑾夭的眉头皱得更紧,冰冰凉凉地扔出一句。 “不算冷。” 陆肖停下动作,抬头看过来,语气认真地回答。 如今虽然用不了内力,但是毕竟还是秋天,又在屋子里,说不上是冷的。 冬日总会下雪,出任务又时常需要提前埋伏,趴在雪地里,雪被体热融化成水,将单薄的衣服浸湿,脚冻到麻木发痒。 那个时候内力只能用来维持手的状态,保存体力,生生扛着。 又或者任务出了差错,在刑房打到遍体鳞伤,再被人像死狗一样扔出来,用手爬回自己的修养处时,血流得太多。 那些时候…… 真的挺冷的。 “下次多穿点。” 瑾夭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语气清冷,话音未落,陆肖便感觉肩上一沉。 他下意识回头看过去,肩上多了一件披风。毛茸茸的领子护在脖颈,低头用下巴蹭蹭毛领,酥酥麻麻的感觉。他的眸中涌现无措,但还是郑重地点头答是。 “淋过雨,容易染上风寒。姜汤有驱寒的作用,做法也不难,取一两的姜、半两糖五两水……” 瑾夭一面给他系着披风的绑带,一面仔细解释着。她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语调也没有半分波动。 只是,她原本不是多话的人,只是这孩子不懂的太多,她总忍不住多教一点。 陆肖仰头看她,感受到对方的手离脖颈不到半寸,身体还是下意识戒备。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仰头看瑾夭的时候,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 第18页 “喝吧。” 瑾夭将姜汤的事情唠叨了一通,手头系上披风带子时,也正好将事情讲完,便正好将那碗姜汤塞到了他手里。 陆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下意识抬手接了过来,也没有什么犹豫,抬手一饮而尽。 温热的姜汤入口先是辛辣,随后便是甜,在舌尖久久不散的甜。 瑾夭随手将空碗收了,眼见着小竹筐里还剩下一半,便又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坐到他的对面跟着一起收拾。 陆肖的眼中闪过疑惑,但还没有开口询问,低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草螃蟹,只是动作比方才快了很多。 等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满了编好的草螃蟹时,屋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 瑾夭将小竹筐晾起来,又嘱咐了陆肖两句,才回床上睡觉去了。 陆肖将桌上摆歪的一个草螃蟹放齐,摘了披风重新躺回床上。床上的被褥在他洗澡的时候已经换了新的,木盒还端端正正地藏在枕头下面,原本放在枕头边上的草蚂蚱被压在被子下面,稍稍有点扁。 他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把草蚂蚱拿起来,仔细地盯了半天,心中愈发懊恼,刚才应该把这个先收回盒子的。 陆肖心疼了许久,又将木盒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才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这几天一直在卡剧情,这段剧情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多次。 这本忍不住改,更建议小伙伴们养肥吧!等打上完结再一气儿看,观感会更好~ 第12章 阳光有些刺眼 第二日,瑾夭天刚亮便醒了,借着清晨昏暗的光,转头看来一眼床上瘦削的人影,皱皱眉翻身起床。 她知道陆肖一向机敏,为了避免惊醒他,有意用了轻功悄无声息下床,抱了衣服去侧屋更换。 瑾夭路过桌子时,余光扫到拍得整整齐齐的草螃蟹,动作稍稍一顿,眸中闪过诧异。 昨日教给这人方法时,明明还显得笨拙,如今这一排排草螃蟹倒是规整得很。 不过,这些草螃蟹昨日沾了雨水,便是仔细地擦拭过,如今有几个也还是变色了,显然很快要坏掉了。 瑾夭忽然想起昨晚这人浑身湿淋淋,脸色苍白地站在屋里,还垂着头掩耳盗铃地把竹篮子往身后藏的样子。 像是被雨淋湿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她收回思绪,余光扫过床上还在熟睡的人,面色仍是冷淡,转身出了门。 大约一刻钟,门又开了。 瑾夭运了轻功闪身进来,抬手将那几个已经变色的捏在手心里,将帕子打开,取出几个编得精致的草螃蟹填补了那几个空处。 她皱眉仔细观察了半晌,抬手又拨弄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只草螃蟹的钳子,将那一桌的“螃蟹大军”排列得整整齐齐。 瑾夭拧着眉,神色比往常更要冰冷,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许是确实做得隐蔽,再加上陆肖如今没有内力,难得一直到她出门都没有将人惊醒。 瑾夭轻手轻脚出院子,关上院门,脚尖点地,运起轻功飞身上了树顶,几息之间便没了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大亮了。 阳光攀着窗沿,探进屋子里来,晃晃悠悠地洒在陆肖裸露的皮肤上。 秋日清晨的阳光并不猛烈,只带着些淡淡的暖意。 陆肖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眼撞见满屋的清辉,仿佛大梦初醒,恍然间神志仍有些混沌。他坐起身来,张开手,阳光跃进他的掌心。 他瞳孔微颤,望着被阳光照耀着的手指,一时有些发怔。 杀手的训练繁重,自有记忆以来便鸡鸣前起床,从未一睁眼见过这样的阳光。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阳光下醒来。 阳光渐渐驱散了他指尖的凉意,陆肖感受到皮肤上的温暖,却像是被烫伤般猛地惊醒,一下子将手抽回来。 他突然翻身下床,身影掩藏进屋中暗处角落。 陆肖重伤未愈,动作间扯痛了伤口,面色一白,抿紧了唇,又往角落里藏了藏,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冻得身体一颤,他才停下动作。 他忽然意识到异常,凝神去听屋中的动静,才惊觉周围没有第二道气息。 陆肖的瞳孔骤缩,似乎回忆起什么,面色猛然苍白下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手腕一翻,将匕首攥在掌心,动作极快地将所有的屋子探查了一遍。 没有血迹。 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小姑娘不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等到他重新回到卧房,面色已经苍白如纸,额上渗出冷汗,身上的几处伤口崩裂,衣衫都染上点点血迹。 这样紧绷到极致的飞速侦查,对于如今有伤在身又失了内力的他,还是太过吃力了。 陆肖确定对方安全后,心头一松,可又恍然觉得空落落的。 他缩回阴暗的角落,垂下眼眸,漂亮的眸子像是被拽回黑暗,黑漆漆地看不清神情。 四周安静得可怕,原本在院子里撒欢的小狗也不见了踪影。 阳光穿透窗户的缝隙,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明晃晃地,勾着人去看。 陆肖的余光被阳光捕捉,却像是被灼烧般,猛地收回视线。他眸中闪过极深的迷茫,睫毛颤了颤,最终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僵硬地转过身,白皙的额头抵着墙。 -- 第19页 积攒了一夜寒气的墙壁冰冷而粗糙,与不远处的阳光,就像是将世界分割成了两部分。 突然,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肖一下子从方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失了分寸猛然伸手推开了旁边了窗户,视线触及到熟悉的人影,心绪一空,莫名觉得安定。 和煦的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柔和地铺洒在他的脸上。 习惯了黑暗的眸子一瞬间刺痛,陆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藏在阴暗处的杀手,竟然慌慌忙地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如果回来的不是小姑娘,便是组织里最低等的杀手,也可以在一个照面杀掉他。 他眸中闪过慌乱,手一抬,窗户又一下子被关上。 门外的瑾夭轻功落地,手里的食盒没有摇晃半分,似是不经意地低头弹了弹裙上的尘土,余光扫过晃动了一息的窗户,微微挑眉。 她的动作却没有什么停顿,抬脚进了旁边的灶房。 等到瑾夭端着菜走进卧房,迈腿进屋,一眼扫到床上的人,对方像是睡得正熟,气息绵长平稳。 她的神色冷淡,眸底却划过几分促狭,脚“正好”不小心将门踹出响动。 “嘭”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尤为刺耳。 床上的人气息乱了几瞬,随后默默转醒,从床上坐起来。 他似乎还有些迷糊,起床的动作缓慢,只是装不出舒适的姿态,这段表演怎么看着都有些呆板。 瑾夭却是一个捧场的看众,半点也不揭穿,平静地抬眼望过去,声调清冷:“洗漱完,过来吃饭。” “是。” 她的话毫不意外地获得了一声沉闷的回答,瑾夭的动作没有停顿,自然地收回视线,将两碟菜摆在桌上,又转身出了门,仿佛没有察觉对方偷偷落在她背影上的视线。 卧房很快传来细碎的响动,等她再进屋,这人已经穿戴整齐了。 陆肖杵在屋子的角落,身形如青竹般挺拔,手指却在偷偷收紧,眼底掩藏着些许不知所措。 瑾夭从他旁边走过,饭菜的热气晃过他的鼻尖。 陆肖的观察力极为敏锐,一眼便发现了她被烫红的指尖,胸口像是什么刺了一下,眸中涌起慌乱挣扎。 不擅作主张,不做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这是刑堂的七十六种刑具,用鲜血淋漓刻在他骨子里的。 陆肖猛然闭上眼睛,睫毛颤动得厉害。 瑾夭余光扫到他神色的变化,眉头微皱,正要准备快几步放下碟子,去看看他的情况。 却突然,陆肖快步过来,僵硬地伸出手。 瑾夭一怔,对上那双满是紧张局促的眸子,念头划过,心头倒是柔软了不少。 其实,她离桌子只剩下两三步,甚至伸直手往前一推,都能把碟子放回桌子上。只不过…… 转瞬间,炙热的碟子已经把指腹烫得生疼。 瑾夭云淡风轻地忍下了手上的疼,侧头浅浅地望过去,慢慢将碟子往前递过去。 这孩子几日后就要离开这里,若是能保持这样的心意,应该能让他人多照顾一些。 陆肖绷得极紧的心弦骤然放松,动作利落地伸手接过来,指尖触碰到烫手的碟子时,只有小臂绷紧,动作还是很稳。 碟子被放到桌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平稳得连一点菜汤都没有淌到碟边。 他做完这些又回头来看瑾夭,眸子漆黑漂亮,干干净净又带着几丝固执。 瑾夭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动作,眼神中透出几分柔软,久久地注视着他,唇瓣微动,声音微低:“你做得很好。” 陆肖明显愣了一下,被一句轻轻淡淡的话打得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炙热调皮,他的耳根莫名泛起热意。 第13章 我“会”做饭 瑾夭也许久没有吃过正经的菜,即便是一桌子素菜,吃着倒也是爽口。 陆肖吃东西便更是不挑,往日受着重伤,也都是混着将血腥味将干粮强行咽下去。杀手总要隐藏踪迹,那些带些味道的菜半点都能不碰,生死奔波间热粥已经算是世间美味。 他低着头,有意放慢了速度,吃得极为认真,只是耳尖还残留着些许红。 瑾夭慢悠悠地吃完饭,捧着茶杯清舒一口气。她的视线落在陆肖削瘦的身形上,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眉头微微一蹙。 寒山寺的斋饭虽是爽口,但这人如此清瘦,也得适当吃些荤腥。 瑾夭心下做了决定,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淡淡地扔出一句话来:“吃食上有什么喜好或忌讳?” 陆肖在她出声的瞬间停下了动作,抬头看过来,第一时间便要做出回答,可嘴里嚼着的菜还没有来及咽下,一开口声音透着含混:“没有……” 他的眼中闪过不安,赶紧闭紧了嘴,努力将饭咽下去,因为太过着急,被噎得眼睛红了一圈:“都可以。” 大概还是太勉强了些,声音都带出些沙哑来。 “喝水。” 瑾夭到了杯温水推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语调平缓。 对方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长相,清俊漂亮的五官,这会儿没有多余的伪装神情,面无表情地望过来,眼睛却因为被噎到微微发红,仿佛还带着些许水光,看着还真是…… -- 第20页 瑾夭压下心底促狭的念头,移开视线,抬手揉了揉鼻尖,面上端出冷漠的表情,将情绪掩藏得一干二净。 又冷又乖。 真让人想要逗弄一番。 她控制着目光转移到桌子上,轻咳一声,抬手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明日给你买些更好吃的。” 陆肖正要下意识答是,又默默瞧了一眼瑾夭眉眼间暗藏的疲惫,声音就哽在喉咙里了。 这里离镇上很远。 他当时躲避追杀,轻功逃了一个多时辰才跑到了这附近。 瑾夭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话,见他眉头紧皱,面上有着明显挣扎,随口道:“怎么不想吃镇上的?” “不……不是。”陆肖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回话透着些犹豫。 瑾夭用手托着腮,晃悠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镇上的吃食还是不错。若是想吃更好的,就要去京城了。一日可到不了。” 她没有等陆肖回答,抬眸看过去:“如果一定不想吃镇上的菜……” 瑾夭顿了一下,眼波流转,极浅的笑意从眸中划过:“可是呢……我不会做饭的。除非,你会。” 两人的视线的撞到一起,陆肖身上原本的局促被她的笑意一荡,瞬间清空了思绪。他有些发怔,胸中莫名一阵酸软,唇间不自觉溜出一个字:“会。” “哦?真的?” 瑾夭分明看出了他的失言,似是惊喜般眸子骤然一亮,清亮的眼神中透出期待,语调上扬,比以往要轻快不少。 陆肖猛地回过神来,可是对着那双填满欣喜的眸子,胸口像是被什么软软撞了一下,慌乱地移开视线,掩耳盗铃地几次强调:“会,我会做饭。” 眼前人几乎用最浓黑的墨把“说谎”两个字写在脸上,周身都蔓延着心虚,漂亮的桃花眼不安地转动,最后用手握紧了杯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瑾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将眼中的促狭藏回眼底,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语气认真:“那真是太好了,明天可以期待一下你的厨艺了!” 她说完话,便瞧着陆肖低垂着头闷出了一声嗯,白皙的耳垂都染上了热意。 陆肖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脑中满是自己说谎的后果,脸色骤然白了下去。 瑾夭没有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起身收拾了碗筷,下午又轻功跑了一趟镇上,买了一大堆的菜和肉回来,来回搬了三趟,几乎堆出一个小山来。 等都折腾完,天也差不多黑了。 瑾夭折腾了一天,许也是累了,晚上早早洗漱完去睡觉了。 陆肖和往常一样保持着一张冰块脸,跟着瑾夭忙前忙后,一直十分沉默,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行为。 等看到瑾夭睡觉了,在屋中矗了半刻,也默默洗漱完,回到床上躺下。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夜深人静,院子里的狗子都发出呼噜声。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动作小心地转过头,漂亮的桃花眼中一片清明。随后,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动作迅速地从卧房溜出去,门晃了一下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黑夜中始终安静,而陆肖半刻后已经出现在了灶房。 瑾夭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转头,眯着眼睛看向灶房的方向,脸上满是困倦。 如今倒也不是全是警惕,只是她早就习惯独居,屋中多一个人会下意识提起精神,而且对方如今没有内力,即便再厉害的隐蔽功夫,也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来。 灶房的响动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瑾夭拉过被子盖住脑袋,在温暖的被褥里,不多时便重新睡了过去。 陆肖闪身进了灶房,快速查看了一遍茶米油盐,回忆着曾经见过的做菜顺序,在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怕吵醒了卧房的小姑娘,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隐蔽功夫,用最顶级的手法悄无声息地将调料一一摆好。 陆肖被醋熏了一下鼻子,下意识屏息,随后动作便是一顿。 他伸手在罐子边上划了一下,心头有种莫名感觉。 明明是暗藏杀机的招式,如今竟然被用来做菜,这种感觉真是莫名古怪。 但……并不让人讨厌。 陆肖的鼻尖还仍绕着各种调料的味道,醋、花椒一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突如其来的烟火气。 他将动作放得轻缓,整理台子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调料,红彤彤的小米辣。一打开盖子,便是扑鼻的辣味,呛得人想打喷嚏。 陆肖忽然回忆起小姑娘辣得通红的眼圈,动作一顿,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站了半刻,突然伸手拿了几粒小米辣放到掌心,随后学着瑾夭当时的动作一气儿塞进嘴里。辛辣到极致的疼在嘴里炸开,像是一场喷涌的火山,转瞬间便让他白净的脸红成了辣椒。 陆肖拼命调整气息,才没有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舌头疼到麻木,被刺激得落了眼泪。 可奇怪的是,明明嘴里疼得不行,但和曾经受刑的感觉半点都不一样。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半点往常疼痛带来的绝望、痛苦。反而在想起那时小姑娘红着眼睛说话时的眸色,心头涌起一阵阵酸胀。 陆肖等着嘴里的疼慢慢过去,他抬手摁了摁心口,感受到其中不自然的跳动,眼中闪过茫然。 第14章 烟火气儿 陆肖站了一会儿,伸手洗了一个番茄,取过菜刀准备切块。 -- 第21页 他根本就不会炒菜,只曾经埋伏在饭庄的后厨,见过那些厨子做过一些菜肴。 幸而陆肖自幼便是过目不忘,如今还能回忆起一些细节来。 菜刀划破番茄的薄皮,酸甜的气味慢悠悠地扩散开。 陆肖第一次用切菜,一时竟有些掌握不好力度,菜刀磕在菜板上,发出一声“啪嗒”的轻响。 他的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绷紧,本能做好了逃离隐藏的准备,在最后关头才将将停住了动作。 陆肖调整几次气息,终于压下了暴露的慌乱。 指尖沾染了红色的番茄汁,泛着几分微凉。 酸甜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几分,萦绕在他周围久久不散。明明颜色相似,可是与血的味道天差地别。 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指尖,半晌抬手尝了一下番茄汁的味道,酸甜泛到舌尖,睫毛微颤,最终垂下眼睑。 陆肖的动作更小心了几分,灶房中的响动湮没在林间的轻风中。 等到清晨的阳光撒到院子,瑾夭打着哈欠起床,转头一看那边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对方显然起得极早。 片刻,便听到灶房传来些许响动,随后便是可以放重的脚步声。 “知啦”一声门响,有人端着饭进来。 饭菜的香气在屋中弥漫,朝阳从门缝间晃进来,慢悠悠地撒了满地。 瑾夭被眼前的画面弄的一怔,眼见着那人带着烟火气靠近,愣在原处,恍然只觉得像是梦境的片段。 其实,这个院子里很久没有来过第二个人了。 陆肖对视线最是敏感,被她看的动作都有几分僵直,装作随意地开口,语调比平时更低几分:“若是不好,我可以再学。” 瑾夭一下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恢复成平淡的神色,声音带着些刚醒的喑哑:“不会,闻着就很不错。” 她说完话,取了衣服去了侧屋洗漱,再回来时桌子上的碗筷都已经摆好了。 小菜看着极为漂亮,有一碟炒菜竟摆出了牡丹的图样,仿佛一盘从满汉全席上走丢的菜肴,精致得不像话。 陆肖坐在对面,脊背笔直,垂下眸子,余光却一直落在瑾夭的身上,手指收紧,隐隐有些紧张。 瑾夭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手,在看到那几处多出来的烫伤,视线微微一凝,语气有意放轻软了几分:“看着也很好吃。” 她取了筷子,夹了菜尝了一口。 菜的味道极淡,连咸的味道都几乎尝不出来。 瑾夭不动声色地将菜咽下去,抬头对上对方略显不安的视线,神色仍旧清冷,点点头扔出三个字:“还不错。” 虽说淡得像是水煮菜,就连看着口味最重的一道菜都“平淡如水”,但若是与她的做菜水平相比。 这菜至少是咽得下去的。 “是。” 陆肖闷出一声回应,搓了搓手指,也取了筷子开始吃。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菜上,眼底透出些许迷茫。这些菜样子与他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还原味道。 那些菜,他没有尝过,不知应该是什么口味的。 再加上调料上的不同,有很多与他曾见过的不同,不敢乱放,只能几度尝试最终做出一种猜测的味道。 想来…… 这些菜应当不算好。 陆肖沉默着吃完了饭,视线在碗碟上停留许久,憋出来一句:“中午烤些肉,可好?” 他记忆中唯一算得上美味的,应当是八九岁那年无意吃到的半只烤麻雀。虽然那时下着雪又冷又饿,坐在尸堆里,闻到的都是腥臭味道。 但,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瑾夭将最后一口饭吃下去,视线停留在陆肖身上,眼底藏着几分怅然,语气却格外冷淡:“都可以。” 再过几日,便该送这孩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杜绝野味,人人有责! 第15章 一派静谧 等吃过了饭,瑾夭又给他换了一次药,看着他后背上已经呈现出愈合趋势的伤,眸子一亮,取了笔墨将一些细节仔细记录下来。 陆肖面向墙坐着,重新包扎的伤口算不上太疼,甚至莫名泛起痒意。 他能够感受到小姑娘靠近时,铺洒到□□的皮肤上的温热呼吸,像是从心底蔓延起来的酥酥麻麻,手指不安地几次蜷缩。 瑾夭仔细地给换好了药,便又拿了医书去院子里晒太阳了。 陆肖则忙碌着屋子翻来覆去收拾了好几遍,最后连台阶都一尘不染,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了,才小心地挪到屋外,找了一个暗处的角落坐下,远远地看着阳光下的瑾夭。 今日的天气很好,轻风吹拂过发梢,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瑾夭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过去。陆肖生得白净俊美,即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眸色过于专注,便有种眼巴巴的可怜意味。 “坐那去。” 瑾夭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招过来,指了一个被阳光烤得暖融融的位置。 陆肖眸中局促骤然消失,几个箭步奔过来,转息间便在椅子上坐得笔直。 瑾夭眼中划过无奈的笑意,摇摇头继续看书。 阳光随着树影摇动,别有一番静谧。 许也是因为今日阳光太好,瑾夭才将手中的书看了几页,就有了几分困倦,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后,随后将书盖到脸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22页 梦里也是一片阳光温暖,还有只眸子漆黑的大狗一直蹲守着。 等瑾夭再醒时,树影已经落到了裙摆上。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陆肖不知去处。她拧眉稍作思索,却没有纠结太久。 她伸着懒腰坐起来,意外在椅子边发现了一排草编的小动物。 兔子、蚂蚱、小螃蟹……摆得整整齐齐。 正是这会儿,小狗支棱着小脑袋从院子外面钻进来,晃着小尾巴在她面前卖乖。 小狗爪一脚一个把草编“大军”全部踢翻,小笨狗根本没注意自己闯了祸,差点将其中的一只草螃蟹坐扁。 瑾夭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一下毛茸茸的狗头,动作迅速地将那几只草编捡起来,归拢到椅子上。 她并没有使力,小狗只以为是在玩耍,扭着小屁股凑过来,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最后一耍赖躺下去,摆出粉粉的肚皮等着瑾夭来摸。 瑾夭用脚尖逗了逗它,拿了书准备进屋,余光扫过椅子上的几只草编,眼前仿佛浮现了那小孩又冷又乖的模样,心底莫名一软。 她去了侧屋,配了许多常用的药。 这小孩性情其实很单纯,若是直接送下山,怕是很难适应,最好还是送到了慧方丈身边,代为教导一年半载。 了慧方丈别的都好,就是在太过乐善好施,有这事做筏子,怕是会借机坑她一大笔药材。 瑾夭在屋中配置药材,小狗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来跑去,周围一派静谧。 突然,后山的林子里传来异响,像是什么动物的嘶吼。 第16章 发狂的野猪 院中的小狗也变得焦躁起来,夹着尾巴在院子里窜来窜去。 瑾夭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伸手抓过桌子上的一个小匣子,轻功掠了出去。 虽然不常在这处走动,但毕竟是自小长起来的地方,瑾夭倒也算得上熟悉,运了轻功快速赶过去。 随着靠近,远远便看到一只黑色的野猪,瞎了一只眼睛鲜血淋漓地发狂,横冲直撞地撞断了周围一圈的树。 而不远处有一道削瘦的身影,吃力地躲闪着,脚步间都有几分踉跄。 不到半个时辰未见,他又成了伤痕累累的模样,身上添了大大小小不少伤口,还有几处原本重伤的位置,如今也是血红一片,衣衫被血浸湿了大半,面色苍白如纸,只剩下强撑着的一股劲,狼狈到了极点。 野猪倒也没有讨到好,脖子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这会儿的发狂差不多是回光返照了。 但这么一只得有三四百斤的野猪,发起疯来破坏力也是极为恐怖的。 “小心些!” 瑾夭担心贸然靠近会被他误伤,有意在轻功飞过去前,出声喊了一句。 陆肖正疲于躲闪发疯的野猪,如今身上没有内力,就像是被折断了手脚般磕磕绊绊。他身上的伤口疼痛入骨,身体已然到了极限,思绪都快有了几分混沌,几乎是靠着本能在应对。 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脑中骤然一清,挣扎着去搜寻对方的踪迹。 瑾夭看出他的思绪清醒,心底松了一口气,轻功过去抓起人就倒飞出去。 陆肖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缓过神来,已经落一棵粗壮枝干的大树上。 瑾夭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止血保命的药丸,将他安置好,才从背着的小包裹里取出一把小弩,朝着下面发疯的野猪射了过去。 她的箭法本还算过得去,只是此时两边离得太远,再加上野猪现在是垂死挣扎,在林子里横冲直撞,根本没办法射准。 瑾夭尝试着射出一箭,发现相差有些远,皱皱眉便准备先带陆肖撤离。 后山并无人烟,等过半个时辰再过来,就不用费力,这只重伤的野猪肯定咽气了。 她正准备将小弩收起来,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摁在□□上。苍白修长的手指像是用不出什么力气,可是动作极为坚定。 瑾夭被弄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陆肖的额上还有一处伤口,有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更映衬着面色苍白如纸,连薄唇都没有半点血色。他精神差到了极点,几乎下一刻便要昏过去,只能靠在瑾夭的肩上,才堪堪没有滑落。 血腥的气味将瑾夭整个包裹起来,浓重到触目惊心。 可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 “嗖!” 半息间,箭头飞了出去,转瞬扎进野猪的另一只眼睛。 箭头上带着的迷药快速起了作用,几个呼吸间方才还凶残无比的野猪便轰然倒地。 一声闷响引得瑾夭心头都是一颤,似乎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感觉。 瑾夭不自觉地睁大的眼睛,侧头看着这个吃力地靠在她身上,微微喘息的男子。阳光躲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明明是虚弱到了极点,可那双眉眼间满是坚毅。 像是带着杀气的一往无前的兵刃,在光下熠熠生辉。 瑾夭恍然间听到了两声自己的心跳,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第一次意识到眼前是个已经过了及冠的男子。 而且,是个眉眼俊美的男子。 第17章 没有伤到背 陆肖看见野猪没了声息,脑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身上的疼痛铺天盖地翻涌而来,将他仅存的清醒冲得七零八落,眼前开始发黑。 -- 第23页 瑾夭见他身体摇摇欲坠,心里猛地一跳,赶忙将人拉住。 陆肖早已到了极限,再加上对瑾夭本就没有太深的戒备,被伸手一拽,竟就脱力撞了过去。 瑾夭抱了个满怀,也是一怔。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瑾夭的眼前忽然闪过他方才坚毅的眼神,心头微微一跳。 陆肖被疼痛扯得昏昏沉沉,面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却抿紧了薄唇,隐忍地将痛呼咽回去。 两人离得很近,他的气息铺洒在瑾夭的侧颈,带起一阵酥麻。 瑾夭能听出他在强忍疼痛,心底叹了一口气,将奇异的心绪波动忽略掉,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人弄晕,声音压得有几分低:“先睡会吧。” 陆肖的神志已经模糊,在坠入黑暗前,只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想不起太多,却意外升不起任何防备。 瑾夭感觉到肩上一重,血腥的气味更浓。她将人抱稳,指尖划过陆肖的发丝,轻轻摩挲了一下,看着他浑身伤痕的狼狈模样,声音似是叹息:“你呀。” 她轻功将人带回去,烧了热水擦洗掉血污,又给重新上了一遍上药,随后便坐在桌前,取了一本书看着。 瑾夭的视线落在书上,指尖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皱着眉,半天没有翻过一页。 陆肖醒过来时,下意识戒备,然而周围草药微苦香气萦绕在周围。他的眸子动了动,警惕消散了。 他注意到屋中的另一道气息,侧头看到小姑娘坐在不远处,忙挣扎着坐起来,动作间扯痛了伤口,面色又是一白。 但陆肖的动作不慢,疼痛被忍在抿紧的薄唇间,除了苍白的面色,其余不露分毫。 “别动。”瑾夭将手中的书一扣,闪身过去将人摁回床上,眉头皱得极紧,声音中也带出几分严厉来。 原本就算疼到撕心裂肺都能忍得云淡风轻的人,却因为小姑娘简单的两个字,动作僵直。 陆肖没有半点反抗地躺回床上,隐隐感受到对方的不快,他的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涌现出紧张来,暗处的手攥住被角揉搓,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有几分喑哑:“没有伤到背上。” 方才是瑾夭给他换的药,自然是知道他的情况,一听这话,气便觉得不顺。 背上确实没有增添太多伤,但是前胸那么多撕裂的伤口呢? 居然敢说一句没有伤到背。 瑾夭横了他一眼,面色更冷几分,沉着脸没有说话。 陆肖却在看到她的黑脸时,快速挪开了视线,原本小心翼翼的神色都暗淡下来,垂下眸子,声音更哑了几分:“下次一定不会让伤口撕裂了。” 他知道对方在试方子,所以方才猎野猪的时候,格外注意避开背后的伤口。 宁愿几次差点伤到要害,也仔仔细细地将背后保护好。 但没有内力,又打得束手束脚,终究是太过吃力。 背上的那处伤口,还是有几分撕裂了。 瑾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心中莫名更恼了几分,尤其是看着他神色暗淡,苍白着脸躺着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胸口竟觉得有几分火气,可想起刚才换药时对方身上的累累伤痕,又没法做什么。 她的气一堵,手腕一转掐住了陆肖的脸。 陆肖见她抬手,只以为是要打自己,半分没有想躲,只觉得心口莫名有些疼,还有些酸酸的,就只是垂下眼睑,等着疼痛的到来。 然而,下一刻却被掐住了脸。 瑾夭的动作看着气势汹汹,真的接触时力道却有意放小了很多,根本感觉不到半点疼。 反而是…… 有些痒。 陆肖感觉方才心口的疼莫名痊愈了,睁大了眸子望过去,眼底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松欢喜,眼神专注认真,黑亮亮的。 两人视线相对,瑾夭的动作一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幼稚。 她默默将手收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声音也恢复了平淡:“再躺一会儿,起来吃饭。” 陆肖看着她起身出了屋子,怔了半晌,眸色暗了下来,抬手在瑾夭捏的地方掐了一把,仔细感受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身体向来不怎么爱惜,也没有收敛力气,只一下就瞬间红了大片。 他却半点都没有察觉,只消沉地垂下眸子。 第18章 爱吃的饭菜 瑾夭照常给他煮了粥,盯着他喝下后,又给灌了碗药,才将人摁回床上休息。 陆肖原本是不困的,身上的伤口一阵阵泛着疼,不算难以忍受,却让他的意识很清醒。他侧过头,悄悄地看着不远处的瑾夭。 瑾夭逆着光坐在桌前,垂眼写着方子,秀气的眉毛时不时皱起,神色极为认真。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发丝被阳光照着,像是发着莹莹的光。 陆肖原本是想问问野猪的事情,可话溜到嘴边了,又不想开口打扰了瑾夭,便只是安静地望着。 过了快一刻钟,瑾夭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看过来。 两人视线交错,瑾夭见他苍白着脸还不休息,不由皱了皱眉头,几步走过去:“睡觉。” 淡淡的苦涩药香靠近,陆肖还没来及回答,眼睛就被一条柔软的帕子盖住。 眼前忽然一黑,陆肖下意识缩了手指,柔软的帕子扫过鼻尖,带起一阵痒意。 -- 第24页 他一怔,不安地抿紧了薄唇。 “睡醒就能吃饭了。”瑾夭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许是声音放得比较轻,隐约带着几分温柔。 陆肖只觉得耳根有些发麻,想要伸手去揉耳朵,却在有动作前,忍了下来。 屋中重新安静了,瑾夭在旁边停了半刻,见他似乎是睡着了,便起身出了屋子,继续去配药方了。 被帕子掩住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呼吸却仍旧平稳。 瑾夭在侧屋配了几个方子,往卧房的方向望了望,想着刚才看到的削瘦身形,皱皱眉,还是取了银两,轻功离开了屋子。 等她回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饶是有内力撑着,这一趟路程也将人累得有些虚脱。瑾夭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眉眼间透着几分疲惫。 她拎着食盒去了灶房,用碟子将饭菜重新装了。她进屋时,陆肖像是正好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打着哈欠坐起来。 瑾夭看了一眼,也不拆穿他,自顾自地将饭菜摆到桌子上,语气也显得冷淡:“来,吃吧。” “是……”下意识的回应刚溜出来了半句,又骤然停住,低声换了一个字,“好。” 瑾夭抬眼扫过来,眉头微皱,隐隐有疑惑。 两人视线交错,陆肖却迅速移了目光,将视线定格在眼前的饭菜上。 瑾夭还是没有多言,只将碗筷放到他的面前,就坐到对面吃了起来。 陆肖也跟着动了筷,但注意力还是在她的身上。 瑾夭隐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念头在心中转了半圈,还是最后将心思放回了眼前的饭菜上。 她吃了一口面前的糖醋排骨,入口酸甜,咬下去带着酱汁的味道。 瑾夭仔细地将桌上的菜品尝了一遍,只有吃到个别几个菜时,眉眼稍微放松。 她的神色变化并不明显,甚至许多都掩藏在微垂的睫毛下。 陆肖自小被训练,观察力自然一绝,悄悄记下了瑾夭喜欢吃的菜,装作不经意的夹了一筷子。 只吃了一口,他的动作便是一滞。 这几道荤菜和他早上做的味道相差极大,甚至对比起来,早上做的几乎不可入口。 他垂下了眸子,握紧筷子,又仔细尝了一口,将味道仔细记下来。 两人安静吃完了饭,见陆肖起身收拾碗筷,瑾夭轻飘飘地扔过去一个眼神,眉头微皱。 陆肖动作一僵,又板板正正地坐回椅子上。 “再睡会去。”瑾夭将碗筷都收拾回了食盒里,语气冷淡。 陆肖是个极为听话的病人,即使根本睡不着,也能闭着眼睛调整好气息。 瑾夭又给他换了一次药,临到天黑他再醒过来时,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止住血了。 陆肖起身整理好衣服,站在离瑾夭几步远的地方有些迟疑,唇瓣抿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瑾夭正在看师傅留下的医书,点了灯坐在桌前,又看了两页,也没有等到陆肖开口,便皱眉放下了书,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陆肖瞬间站得更为笔直,面上却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瑾夭也不开口,单手托着腮,随手拿了一个小巧的玉器,百无聊赖地把玩。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瑾夭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要给他个台阶。 “吃,烤肉吗?”陆肖面无表情,声音低缓,隐隐带着几分喑哑,指尖在裤边摩挲了一下,“我去做。” 随着他的话音停了,瑾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顺着点了一下头:“可以。” 她停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跟着补充道:“野猪放在灶房了。” “好。”陆肖眸子一亮,回答得非常利落,应完转头便出了屋子。 瑾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担心他动作过大伤口裂开,皱起了眉,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隔着一道木门,外面的响动很小。 瑾夭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泡了茶,继续取了医书来看,中间又按着方子去配了配药。 存放药材的屋子常年都是草药的苦涩味,瑾夭立在柜子里前,神色沉静冰冷,手下的动作快速熟练。 烛光映照下,地上的影子单薄而安静。 忽然,一股烤肉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萦绕在鼻尖,翻滚不定。 瑾夭没有抬头,但是配药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半刻后,侧屋的门开了。 陆肖听到门响,赶忙从院外的火堆前站起身来,手里正举着一串烤肉。他见瑾夭出来,翻身利落地越过院门,根本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院子里点了两盏灯,陆肖踏着黑暗而来,光暗交界处神色显得更加冷峻。 他明明早就将身上的黑衣换掉了,甚至这会儿穿着一件颜色温润的青衣,但是举手投足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刀剑出鞘的锋利,隐隐透着血腥气。 黑暗中的他让人有些陌生,瑾夭本能地警惕,下意识摸到了存放毒药的手镯上。 陆肖感觉到了她的戒备,眼中闪过无措,动作僵硬地停在离她三四步远的位置。 瑾夭回过神来,将心中的警铃摁下,余光扫过院子角落摇着尾巴吃烤肉的狗子,有意缓和气氛:“已经烤好了?” “嗯。”陆肖应了一声,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慢慢挪过来,似乎只要她有一点抗拒,就立即撤回黑暗中。 第19章 偷跑的狗狗 -- 第25页 “抱歉,刚才我反应过度了。”瑾夭语调平稳地道了歉,几步走过去,抬手接过那串烤肉,动作自然地咬了一口。 她正要准备表扬两句,也算是安抚一下小孩。却在烤肉入口的瞬间,动作一滞。 烤肉外焦里嫩,调料的味道极好地融入其中,迅速占领了舌尖,让人的精神都是一震。 瑾夭将原本要说的客套表扬咽了回去,认真地抬眸看过去:“特别好吃。” 对方早上做的饭,可以看出并不擅长厨艺,到了晚上却突飞猛进。 瑾夭的口味稍重,更喜欢吃一些辛辣的菜,最好是刚刚出锅热气腾腾。 她将肉吃完,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你做得很棒!” 陆肖明显一怔,僵硬地站在远处,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眸子,声音更低了几分:“要不要再吃一点?” “好啊。”瑾夭的眉角微扬,回答得略显轻快,步伐也比往常快上几分。 然而,她一开院门,正在吃烤肉的狗子竟一下子窜了出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 瑾夭的动作骤然停住,眼中所有的生动神情都变成了呆愣,却又不像是诧异,仿佛带着种莫名的怅然。 陆肖望了她一眼,拔腿就追。他明明被封了内力,还受着重伤,动作居然极快,瑾夭伸手去拦,却没有拉住。 “别追它!”瑾夭怕他崩裂了伤口,连忙运了轻功追上去,声音都透着几分急切。 陆肖非常擅长利用地形,瑾夭用上内力,竟然都没有追上。 瑾夭将内力运转到极致,瞬息间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陆肖本能要反抗,却在对上瑾夭目光的瞬间,生生要将攻击收回来。 瑾夭怕伤到他,单手将他往怀里一摁,将人牢牢抱住,身形转了几圈,卸掉原本的力道,堪堪停下来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伸手在陆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才松手将人放开,气息稍有些乱:“不用追,它……” 瑾夭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更低了几分:“不用去追。” 陆肖从被抱住的瞬间,身体便僵硬得不行,动动唇瓣,半天吐出一个“好”字。 瑾夭远远地看了一眼,半刻将目光收回来时,拉着陆肖在火堆前坐下。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眸色却比往常暗了许多。 陆肖的眼中闪过无措,犹豫了一下,伸手继续烤起肉来。 周围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瑾夭又接过一串烤肉,安静地吃完。 烤肉的味道萦绕在四周,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两人对坐着吃烤肉,谁都没有说话。 瑾夭又吃完一串,侧头看过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火光下的青年撞进眼里。 陆肖侧对着她,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烤肉,眉眼微垂,五官的轮廓被火光照耀得模糊,俊美得似是一道话中的剪影。 他察觉到瑾夭的目光,疑惑地转过头来。眸光明亮,眉眼都生动起来。 在这一瞬间,瑾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的声音,眼前闪过他早上带着血迹的眉眼,心跳突然更乱了。 她猝然握紧了手中的木签,缓慢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将目光挪到火堆上,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再有四日,你该下山了。” 瑾夭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随手将木签扔进火堆里。 带着油渍的木签掉入火种,噼啪一声被火吞没掉。 陆肖似乎想要回应什么,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他看着瑾夭进了屋子,低头又吃了两口烤肉,莫名觉得有些空,可又说不上。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毒发的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在小姑娘的面前毒发。 陆肖自从叛逃了楼里,就没有想过会活下来。组织里也有不少奇能异士,无数人穷尽一生都被这个毒控制着。 所以,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逃脱。 陆肖把凉了的烤肉吃完,回头看来一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群山。 死后若是能葬在远处那座山上,就很好。 不过,这清秀山水间若是多了一座坟,算是给小姑娘恩将仇报了。 陆肖拍拍手站起身来,目光落在眼前的火堆上,伸手感受了一下火焰的炙热。 还是,死后烧个干净吧。 连着手上沾着的罪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草编的蚂蚱,用手轻轻拨弄着须子,有些走神,忽然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动,离得似乎有些远。 瑾夭进了屋子,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木盒,里面塞着一只发旧的上上签。 她将签子握在手里,坐在桌前发呆。视线扫到医书上时,瑾夭忽然弯唇笑了。 她伸手在医书上点了几下,似是叹息般,声音极轻:“师傅,果然……是你和了慧大师,一起骗了我吧……” 瑾夭靠着桌子,仰头看向房顶,举起手中的签子,思绪飘远。 旁边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 突然,院子里一阵躁动,隐约听到几声小狗的呜咽。 瑾夭一下子回过神来,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种某种可能,快步走到门前。 她在打开门的前一刻,深吸一口气让心绪沉下去。再打开门时,面上已经是清冷神色。 -- 第26页 狗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缩在窝里,可怜巴巴地望着瑾夭。 瑾夭养它马上三年了,一看它探头探脑的怂样子,自然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她转头看向陆肖,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还未开口,便听到了陆肖的解释:“它是突然跑进来的。” 他说着话,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狗。 狗子“呜”的一声,一下子夹紧了尾巴,逃跑似的躲到了瑾夭的身后。 陆肖赶忙收回视线,站得笔直,面上毫无表情,一副无辜的样子。 瑾夭的目光从他蹭脏的衣服上划过,她能看出狗子并没有受伤,只是怕得厉害,便装作没看到狗子惊慌,最后跟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第20章 突如其来的危险 “嗯。”陆肖郑重地点头,冷着脸极为认真。 瑾夭只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语气无奈:“你呀……” 她又看了陆肖一眼,才转过身蹲下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小狗的毛。 瑾夭的指尖在触碰到狗狗前停了下来,悬在空中,半天没有动作。 “汪呜……”狗狗却扭着圆滚滚的屁股凑了过来,小脑袋一个劲地望她的手下拱。 瑾夭垂下了眸子,用指尖顺着狗狗的耳朵梳理到背脊。 狗子很受用,拼命地摇着尾巴撒娇,往地上一躺露出粉粉的肚皮。 瑾夭却在这时收回了手,起身回了屋子。 陆肖趁着她转身,正准备再恐吓一遍狗子,让它老实一点。 “进屋休息。”瑾夭背对着他,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好的。”陆肖瞬间站直,回答得极为干脆。 “谢谢。”瑾夭坐在桌前饮茶,望见他进来,又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陆肖心头一乱,面上却仍没有什么表情,只侧过头表示疑惑。 瑾夭摇摇头没有说话,只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去休息了。 陆肖自觉去了软塌的位置,瑾夭愣了一下,还是放任他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陆肖听着她睡熟了,放了一张纸条在枕边,翻身下床,像是一片轻飘飘落地的羽毛,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床上的人呼吸仍旧平稳,陆肖又等了一刻钟,才动作小心地从门缝溜了出去。 在他出去后,瑾夭还是迷迷糊糊醒了,翻身看了一眼软塌,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困意朦胧,很快就重新坠入了梦乡。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子影影绰绰地投在地上,瑾夭从梦中醒过来,听着周围一片安静,恍然以为还在梦中。 她抓着头发坐起来,屋中空荡荡的,软塌上早就没有了人影。 瑾夭穿了鞋下床,发现了软榻上的一张纸条,只写了回来的大概时间。 外面竹林的阵易出难进,之前陆肖倒是问过出去的方法,只是瑾夭没有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出去。 瑾夭将手中的纸条又看了一遍,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身上的伤没有痊愈,中了剧毒,内力还被封了。 这个时候跑出去,去干什么了? 瑾夭的手指在桌边轻轻敲了几下,眉头紧紧地拧起来,还是不放心地整理了衣服,准备去竹林看看。 她从屋里出来,正看到狗子在院门口焦躁地转来转去,狗子拼命地用爪子扒拉院门,但怎么都出不去。 瑾夭从它旁边走过,伸手准备打开院门,才发现院门被人用半掌宽的木条别住,甚至还做了牢固的插头。 她大概猜到了原因,心头一软,伸手将木条□□。 院门一打开,原本焦躁的小狗却开始在她的脚底下打转。 狗狗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她,眼神无辜,毛发柔顺,尾巴摇来摇去地撒着娇。 瑾夭弯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没有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木条被随手放到一旁,院门没有关死。 “汪呜。” 身后突然传来狗子的叫声,能听到它在院子里打转。 瑾夭的动作骤然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却低了下来:“一直没敢起名字……”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唇角抿起一个极浅的笑:“你的毛都是黄色,名字就叫月饼如何?” “月饼。”瑾夭轻声唤了一句名字,似是呢喃。 她说完便迈步离开了,没有再去管月饼的叫声,快步去了竹林。 瑾夭先查看了一遍机关,确定没有被人碰过,便取了书摆了椅子,在竹林外侧一边看一边等。 一直过了几个时辰,太阳越发烈了。瑾夭挪到树荫下,运转了内力,仔细听着动静,随手在旁边揪了杂草编着玩。 而在另一边陆肖刚刚到半山腰,他换了一套粗布的短打衣服,背着一个放满东西的竹筐,脚下的步速极快。 他如今运转不了内力,自然没有轻功赶路,只能全靠着双脚走。 所以,他从昨晚出来就一直没停过,赶路到镇上,连夜薅了厨师学了一些小姑娘爱吃的菜。后来又紧赶慢赶去集市将所需的食材全部买了。 幸好,他从组织逃出来时,有意带了钱财。 陆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天走了太多的路,脚上的血泡起了又破,脚上背篓重重坠着,给他的肩上都磨破了皮。 -- 第27页 明明火辣辣疼得厉害,他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变化,冷冰冰的,连眉头没有皱一下。只是看着日头更高,脚步更快了几分。 在离他百丈远的树上蹲着几个黑衣蒙面人,几人手中握着利器,视线交换,隐隐透出杀气。 虽然,他们发现了一号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失去了内力,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离得极远。 上一批人全军覆没,为了避免再起争端,下的任务是斩草除根。 他们极有耐心地跟着,一直到目标越过几座山,走到了一片竹林前,不远处的木屋也已经若隐若现。 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一个手势,便有□□对准了陆肖的背影。 “嗖!”有极小的破空声,带着毒液的箭矢速度极快。 陆肖心里忽然警铃大作,本能感受到了危险,往旁边猛地滚过去,用背篓往前一挡。 箭矢深深地扎进了背篓里,随后几个黑衣人手持利器冲了上来。 陆肖一眼看到了他们的武器,立刻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心里一凉,赶紧想要将人引开。 结果他刚有动作,眼前的竹林已经有了变化。 刚才,他已经掉进阵里了。 陆肖的瞳孔骤缩,攥紧了随身的匕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几个黑衣人,越是紧迫时候,神志越是清醒冷静。 他知道阵里是有机关的,这些人几乎不可能跑出去,而且小姑娘的毒也不是吃素的。但是,他还是得在死前多杀几个,未免有漏网之鱼。 今日,至多是他和这群人一起埋身于此。 早几天晚几天,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唯一遗憾的是……昨夜学的菜,没办法做给小姑娘吃了。 黑衣人进入竹林才发现了周围的异常,陆肖赶在他们反映之前,快一步扑上去,匕首狠狠刺入其中一人的后心。 旁边的黑衣人反手便是一刀,陆肖的身体跟不上反映,只能翻滚躲避,动作间有些狼狈。 “在我的地盘,想杀我的人……”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周围血腥的氛围。 “别过来!”陆肖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心里猛地一跳,大声呵止。 穿着青色长裙的少女缓步走进,打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提着剑,抬眼看过来,唇角微抿,语气随意:“你们胆子很大。” 话音未落,她运了内力一甩,手中的剑鞘飞出去,扬起一地的沙子。她手中的剑寒芒闪烁,一看便是染过血的。 两边的架势已经拉开,打斗一触即发。黑衣人兵分两路,一队去杀陆肖,一队来灭口瑾夭。 “先跑!跑!”陆肖看着那群黑衣人朝着小姑娘围过去,心像是被一把什么攥住,眼睛猩红一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组织里的人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 陆肖死死地盯住黑衣人,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匕首掷出去,匕首发出破空声,刺进最前面人的咽喉。 鲜血飞溅出来,连瑾夭都被吓了一跳。她的动作更快,在和黑衣人短兵相接前,将自己手中的剑扔出去,闪身躲开,轻功飞过去,一把薅起陆肖,将手中的伞往前面一甩。 “叮叮!”有暗器砸到伞上的声音,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你打不过他们,先跑!”陆肖的语气急切,额上都见了汗。这会儿他但凡有半点内力,都立刻扛起人就跑。 第21章 不知道往家里跑!?? “没事。”瑾夭单手扶着他到一旁的树根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一片安静。 陆肖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了,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瑾夭不紧不慢地收了伞,露出来不远处的几个被定在原处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她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将其中的药丸塞进陆肖嘴里。 “很惊讶?”瑾夭对上他似是惊讶的眼神,也跟着皱了眉,“我又打不过他们,用毒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十多年学的又不是剑法,当初学习内力,也是为了跑得快,优先自保,方便用毒。 那把剑是师傅留下的,是把世间少有的好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只是她从未学过剑术,除了顽劣时用来切瓜砍菜以外,平时主玩用来撑场面吓唬人。 解毒的药逐渐起了效果,陆肖感觉到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他想自己坐起来,但大惊大怒之后有些脱力。 瑾夭将中毒的黑衣人检查了一遍,排查完危险,拎着剑走回来。 她蹲回陆肖的旁边,想起刚才的事又有些来气,拧着眉,恨铁不成钢地戳在他的额头上:“你也是!平时看着也不傻,怎么还能让人在门口被人给揍了??” 瑾夭想起刚才的一幕,更是来火,用手在他的额头上拍了一下:“你现在又用不了内力,打不过难道不知道往家里跑吗?” 她本就没怎么用力气,陆肖根本没觉得疼,注意力完全被话里的家这个字吸引了。他仰头望着瑾夭,像是呆愣,可那双桃花眼像是被瞬间点亮,漂亮得不像话。 两人视线相撞,瑾夭惊觉自己失言,心底咯噔一下。可解释的话滑到嘴边,再看看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只装作自然地站起身来。 陆肖距离竹林还有几尺时,瑾夭就已经赶到了。她察觉到了异动,已经想了无数种利用竹林将人保下来的方法。 -- 第28页 万万没想到,陆肖直接在竹林外就和人打了起来。明明没有内力,竟然还敢和一群人动手。 陆肖跟一群人在阵法里横冲直撞,将她吓了一跳,赶紧将杀伤力大的机关都关了,亲身跑出来下毒。 瑾夭递一张纸过去,整理了裙摆站起身来,语气冷漠:“这是一个时辰内进出竹林的方法。自己处理完进来。” 竹林的阵法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要根据日月星辰、天干地支来推算。即使她调整了机关,但写出来的破解方法,也会在一两个时辰内失效。 瑾夭提着剑,单手打着伞,裙摆被风吹动,影影绰绰消失在在竹林的边缘。 “他们中的毒,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她的语调清冷,声音飘散在竹林里。 陆肖的目光始终随着她动,一直到瑾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眼中的点点星光沉淀下去,最后变为沉静的冷漠。 他几步走到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旁边,将扎在咽喉处匕首□□。 即使握住的匕首被鲜血浸染,他的动作仍旧冷静。 陆肖握紧了匕首,目光转向那几个被定住的黑衣人。 而在另一边,瑾夭已经坐在了院子的摇椅上。她回到院子时,院门是打开的,月饼也跑没了踪迹。 她有些走神,随手折了一根枝子,在指尖转了几圈,最后将枝子抵在地上。 太阳升到正空时,瑾夭听到了一串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过去,正看到陆肖拎着一个背篓,快步走过来。 第22章 我很高兴啊 两人对上视线,陆肖的眼睛亮了一下,动作更快了几分。 背篓断了一根带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吃食,拎着有些麻烦,但陆肖的脚步一点都不慢。 瑾夭想着他身上的伤刚刚收口,便站起身想伸手去接。她的余光扫到地上的画,眉头一皱,路过时伸脚给踢花了。 她走过去,本想伸手接过背篓,陆肖的动作却更快,先一步将背篓抱到了怀里。 瑾夭的手落了空,但也没有强求,跟着一起往回走。 两人靠近时,瑾夭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侧头看过去,目光定格在陆肖的衣摆。 他穿着一件颜色灰暗的粗布衣服,袖子、衣摆和裤脚,随处可以看到半干的血迹。明明血腥味已经很重了,陆肖却半点都没有察觉。 许是瑾夭的目光太过明显,陆肖的动作顿了一下,迷茫地跟着低头看过去。 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才突然想到什么。 “我马上去洗干净。”陆肖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语速比往常快上一些。他面上仍没有太多的表情,只飞速错开了视线,将满是血迹的袖子往手心里攥了攥。 “没事。”瑾夭只是记着他身上还有伤,才对血迹多看了几眼,看他这般反应,便想着开口宽慰。 但是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陆肖低闷地应了一声。 “嗯。” 陆肖的动作没停,快速掠过瑾夭进了灶房。 瑾夭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垂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抬脚去了侧屋,调配着手边的药材。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陆肖就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了一桌子,瑾夭原本没有太高的期望,但是饭菜一入口,竟是极让人惊艳的。 所有的菜色香味俱全,吃起来的味道甚至和镇上最好的饭馆相差无几,甚至更合她的口味。 “你……”瑾夭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心口有些莫名的情绪,像是酸甜苦辣的堆叠,说不清道不明。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师傅做饭也很难吃,只不过她做饭是根本没法吃,师傅做的还是能够勉强的入口。 不过,师傅还在世的时候,总会去山下坐诊,每天回来都给她带些新鲜玩意,或是小糖人,或是各种泥塑,更多的还是山下的饭菜。 瑾夭刚说了一个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余光扫过陆肖带伤的手,心头跳了一下,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下山是去做什么?” 陆肖的动作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看了看眼前的菜饭,又抬头看看瑾夭。 “就是为了学这些菜?”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但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瑾夭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说了一句玩笑话。 她之前刚去镇里买过吃食,当时轻功跑来回,光是路上就是接近两个时辰。 陆肖这趟去得突然,他还被封了内力,光是这一趟山路,就算是用跑得也至少四五时辰以上。他能这个时间回来,很可能昨天根本没怎么睡觉。 瑾夭一开始以为是和他之前被追杀有关的,也没有想过刨根问底,只不过准备转移一下的话题。 可是陆肖的反应,又让她有些迟疑,说不清这个是借口,还是真实如此。 “还学了其他的。”陆肖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垂着的睫毛不安的颤动,声音有些低。 “你……”瑾夭一时语塞,眉头紧蹙,目光落在陆肖的脸上,思绪像是被什么拨乱了。 “明天要试试松鼠桂鱼吗?”陆肖却在这时抬眼看过来,视线相撞。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语气却拘谨郑重。 两人视线相撞,瑾夭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雀跃欣喜,心头突动,像是被人一把推进绵软的云朵中,轻飘飘地找不到落脚点。 -- 第29页 “嗯!”瑾夭一下子收回视线,压下心口不寻常的悸动,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含混不清地回应了一句。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对坐着吃完饭。瑾夭又给他背上换了一次药,然后就他塞了药,让他自己处理。她将止血止痛的药又调配了许多。 等到下午,陆肖发现狗不在院子里,面色都是一白,几次想要出去找,都被瑾夭给拒绝了,强行将他摁回卧房休息。 临近太阳下山,瑾夭去将原本的狗窝收拾了,连着狗住的小木房子一起搬到院子看不到的角落。 等她收拾完,天已经黑了。简单地吃完晚饭,瑾夭翻出来一壶酒,去了后山的山坡上。 她坐在山坡上,抬头看向皎洁的月亮,打开葫芦的盖子,随意地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味顺着喉咙滑下,胃里有种灼烧的感觉。 瑾夭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用手抱着蜷缩的腿,看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群山,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山的形状模糊,和白日里的生机盎然不同,没有太多叽叽喳喳的响动,让人都觉得有些陌生。 周围非常安静,瑾夭只将酒葫芦握在手里,没有再喝,只闻着辛辣的酒味走神。 过了许久,瑾夭忽然开口,声音褪去了往日的清冷,明显放松很多:“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她说完,那道傻站了半天的人影,才快步走过来。他停在瑾夭身后,磨蹭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瑾夭原本不想回头,但是听他一直没有动作,正要再说些什么,肩上忽然一沉。 她怔了一下,摸了摸披风上柔软的布料,心头一软,侧头看过去。 陆肖的动作很僵硬,神色间都有些彷徨。 “之前看人做过?”瑾夭还是软了语气,眉头微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陆肖呆站在原地,低下头,光影交接下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谢谢。” 瑾夭拢了拢披风,声音里带了浅笑,目光重新投向群山。 陆肖却在这时忽然跪了下来,垂着眸子,声音有些低哑:“我犯错三件,请您责罚。” 瑾夭听着动静不对,扭头看过去,看他双膝跪地,一副深刻检讨的样子,只觉得好气又无奈。 她凑过去,用葫芦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语气似是认真:“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能几十年的活头,用不着现在就来给我上香的。” 陆肖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慌忙地想要换个动作,可要他是来请罪的,站起身更不合规矩。 瑾夭盘腿坐在草地上,抱着酒葫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 最后,陆肖挣扎中换成了单膝,头却深深地垂了下去。 “说吧,要请什么罪?难不成就这会儿功夫,你把我师傅手稿烧了?还是把药材都给毁了?” 许是因为喝了酒,瑾夭的话比平时多一些。出口听着像是斥责,但眼中明明藏着促狭的笑意。 “不,不是!”陆肖本是正经的请罚,却被她的打岔给弄得措手不及,用力地摇头否认,声音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补充道:“手稿和药材都没事,我没靠近过。” “嗯……那你干什么了?”瑾夭说着话,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一是没有关好院门,二将敌人引到了门口,三你不高兴了。”陆肖的语气低缓,平静地叙述完,就将自己随身的匕首举到瑾夭面前。 瑾夭仰头灌了一口酒,突然轻笑出声,歪头看着陆肖,仿照他的语气回答道:“一,院门是我打开的。二,你的内力是我用药封住了。那个阵法要你们都能随意进出,那我师傅就成吃白饭的了。最后……” 她顿了一下,拉长了尾音,忽然两个胳膊搭上陆肖的肩膀,猛然靠过去。 两人差点鼻尖相撞,瑾夭笑得露出牙齿,眼睛眯眯:“我很高兴啊!一点都没有不高兴。还有,这么说起来,该被罚的人是不是成了我?” 许是因为挨得太近,陆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出的酒气。那酒闻着便香醇,混杂着苦涩的药香,将人熏得发晕,耳根都跟着热起来。 第23章 了慧大师 瑾夭手里提着酒葫芦,歪头看着他。两个人靠得很近,鼻尖都差点碰到一起,似乎下一刻都要抱上去。 陆肖连呼吸都停滞了,瞳孔微缩,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脑中乱成一团。 “呀。”瑾夭突然轻笑出声,猛地后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着摆摆手:“失态失态,太久没喝酒了。” 瑾夭伸出手,将他摁着坐回地上,抬手喝了口酒,将视线重新投向远方。 陆肖无意识地揉了揉耳朵,只觉得方才那种一阵阵酥麻似乎挥之不去,像是心头被羽毛一层层拂过。 “我给你在法金寺找个师傅吧,就做个俗家弟子最好。世间有许多乐趣,也别这么快将自己束缚起来。” 许是因为瑾夭喝了辛辣的酒,她的声音没有往常那边清冷,反而微微发哑中带着几分温柔。 “好。”陆肖坐在旁边,专注地望着她,随着她的话应了下来。 “别小看了这帮出家人,人情世故也都懂得很,到时候让他们教教你。”瑾夭偏过头,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笑意。 -- 第30页 “好。”陆肖隐隐感觉不安,却又说不出,便继续点头。 瑾夭一身酒气,却侧过头看着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只是眸中却似乎不完全是放松,总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突然撞上她的笑容,陆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连发皱的衣摆都努力地扯了又扯。 “你回去了。我自己待一会儿。”瑾夭拎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轻功飞上了一个大树,躺在树杈上,望着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今晚的月光皎洁,悬在半空的圆月周围没有一颗星星,在夜色下清冷孤寂。 这个晚上,瑾夭在树上将整壶酒都喝完。她曲这一条腿,靠着树,不紧不慢地盖上酒葫芦,抬头看着被风吹动的树叶,眸中只有一片清明。 她仰头,慢慢闭上眼睛,听着树叶摇晃碰撞的声音,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第二日,瑾夭起得很早。陆肖许是不放心,也早早就起了,做了一桌子丰盛早膳。 过了那个晚上,瑾夭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也没有太多闲谈的话。 两人吃过早膳,瑾夭与他说了要出门,将一包包药装起来,带着一堆药材出了门。 一个多时辰后,瑾夭背着沉甸甸的药箱迈步进了寺庙的大门。 “柳大夫,您来了!”看门的沙弥一眼看到瑾夭,瞬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跑着迎上来,想要接过瑾夭手里的药箱。 “了慧大师在吗?”瑾夭看了看眼前的小豆丁,没有让他接东西,拉住他的小手,笑着问道。 “方丈在的!我领您过去!”小沙弥拉着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正好有一个僧人路过,见到瑾夭时,也是顿觉惊喜,快步走过了来,行了一礼:“柳大夫,可是来找方丈的?” “嗯,让小悟明带我去就行。正好你来了,将这些药带过去吧。”瑾夭把药箱放下来,又和僧人嘱咐了一遍布药的要点。而后又让僧人去取了一个信鸽,把写给师兄的信塞进信鸽的纸筒里。 她被小沙弥拉着进了侧殿,绕过烧香拜佛的人,去了后面的大殿,一个穿着袈裟的白胡子僧人在佛前打坐。 一进屋子,小沙弥的动作就不自觉地放轻了,也不敢出声打扰方丈,只能垫着小脚,扒着门口往里看。 “去玩吧。”瑾夭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声音都透着温柔。 小沙弥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 瑾夭迈步进了大殿,在了慧大师的后方寻了一个垫子坐下,随手从旁边的签筒里抽出一根,低头盯着签文。 半刻后,了慧大师停下了转动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睛看过来,眉目慈祥:“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过来还愿啊。”瑾夭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盘腿坐在垫子上,将手中的签放到一旁,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只不过好的不灵,坏的灵。” 了慧大师有些无奈,但看向瑾夭的目光仍带着慈爱。 “也不对,大师您也没有算出过我好的。”瑾夭孩子气地皱皱眉,声音似乎抱怨。 “可要吃个糖葫芦?”了慧大师笑着摇摇头,伸手便要召来一个僧人。 “您就不能换一招吗?”瑾夭这样说着,却一下子笑开了,往日的沉静冷漠全都消失不见,眉眼放松,故作嫌弃继续道,“我三四岁时,您就这样哄骗我。” 第24章 可要吃个糖葫芦? 了慧大师哑然失笑,招过一个僧人吩咐了下去。不到一刻钟,僧人便送进来了两个糖葫芦。 瑾夭也不客气,理直气壮地坐在蒲团上开始吃糖葫芦。 她认认真真地吃完,又将两个糖葫芦的竹签放到面前,才抿唇笑着开口道:“小狗是昨日跑掉的,比您算的时间要早两天。” 瑾夭虽是笑着,声音却低了下来,用带着糖渍的竹签在地上画了一个小狗的图形:“我趁最后的时间,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月饼,好不好听?” 她用签子在地上戳了两下,说完抬头看向了慧大师询问意见。 “红枣的月饼,要不要吃?”了慧大师却自行转变了话题,声音中透着些老态,眉目慈祥。 “才吃完糖葫芦。”瑾夭皱皱眉,似是不乐意。 “那……”了慧大师只扔出一个字,随后便带着笑意看着她,等着她改口。 果然,几息之间,瑾夭便“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还是五仁的吧,我凑活吃一吃。” 于是,这次跑腿的,又换了一个僧人。 瑾夭又拿起刚才抽出来的签文,盯着上面的字走着走神,半晌忽然开口道:“无亲无友,任何人在我身边待过半月,就必定出事。连小狗都养不长久……”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慧大师,弯唇笑起来,声音放得很轻:“明明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您和师傅,何必诓骗我是福星转世呢。” “出家人绝不打诳语。”了慧大师叹了一口气,最后只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了慧大师的话音刚落,抬手挥了一下,内力将瑾夭手里的签文带飞起来,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掌心。 “近期会有转机。”了慧大师的目光扫过手中的签文,眉目慈祥。 瑾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眸光沉寂,摇头失笑,挑眉笑着开口道:“难不成,我还能有养一只猫的缘分?” -- 第31页 了慧大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正好遇到僧人送月饼进来,他便将话收了回去。 “过两日,我送个小孩过来。让他当个俗家弟子。大师,你给他找个师傅吧,找个性子好的。最好话多一些,人也要温和……”瑾夭掂了掂手里的月饼,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仔细地嘱咐了半天,将寺庙里能当师傅的僧人细数了一遍,勉勉强强找出一个性子最好的。 了慧大师听着她说,不自觉地拨动了手串,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眸色稍有些凝重。 瑾夭在屋中吃完了一个月饼,又插科打诨了几句,才晃晃悠悠地出了大殿。 了慧大师目送她离开,才慢慢合上了眼睛,继续在香火缭绕的佛前诵经。 日升日落,大殿的光暗了下来,有小沙弥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了灯,捧着一封信轻手轻脚地凑过来。 了慧大师没有睁眼,信无风而动,最后飞到了他的面前。 小沙弥默默地退下,大殿悄静无声。 了慧大师将信拆开,里面掉出来一沓银票,信上的字狂放潇洒。 ‘秃驴亲启。吾徒可安好?近日天凉,替我给小徒弟多买几件衣服,要穿得舒服又漂亮的。小徒弟爱吃东街的桂花糕,万万别让那家店关了……’ 信才看到前几行字,便已经看到了三四个“小徒弟”的字样,吃穿住行,各类杂事,用最狂放不羁的字写得絮絮叨叨的小事。 在信的末尾,许是终于想起了真正收信的人。只是字迹一下子就不耐烦起来,更加杂乱起来。 ‘秃驴,我还在找你说的法器。你最好期盼那个鬼东西能对小徒弟有帮助,不然等我回去一根根扒了你的胡子!!!!’ 了慧大师目光扫过信上的“秃驴”两字,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重新取了纸笔,将他嘱咐的事情一件件梳理出来,小到一个发梳,又或者是冬日的披风。 等都写完,已经用了满满两页纸。了慧大师将纸交给随行的僧人,最后将信封同信纸一起烧了。 了慧大师忽然似是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夜空,神色微变,手中的佛珠快速转动了几圈。 第25章 翻出裙子 后面的几天,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院子里少了一只小狗,其余的好像一切都相同。 陆肖的厨艺越来越好,瑾夭也时不时陪着打下手,帮着切个菜,递个柴火。 很快便到了第七日,陆肖后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瑾夭写的手稿也已经是厚厚的一沓。 这天,瑾夭起得比往常早一些,从隔壁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打开后蜀绣绸缎琳琅满目,旁边的箱子里堆满了珠宝翡翠,发冠簪子。 她蹲在箱子前找了许久,精挑细选了一条浅粉的襦裙,配了一套浅色翡翠珍珠的发冠。 陆肖做了早膳回来时,正看到她坐在镜前梳妆。 少女身着一件秀丽华美的襦裙,裙摆刺绣的花瓣似乎被风吹动,像是跃然纸上的画。她的眉目本就极为漂亮,这会儿坐在镜前细细描画,红纸被轻轻抿在唇间,美好得更多了明艳色彩。 恰好有一束阳光顺着窗户探进来,似乎也对铜镜前的人格外偏爱,温温柔柔地散落在她的周身,将那柔软垂落在肩头的发照得近乎透明。 她听到门响,动作微顿,侧头看过来,发间的翡翠流苏叮当撞响,像是山中的清冽山泉。笼罩在阳光下的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眉目间的清冷褪去,隐隐透出些温柔来狰。 陆肖的动作突然停住,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像是整个人一脚踩空,思绪都悬在半空中。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陆肖猛地回过神来,僵硬地转移了目光,耳朵莫名红了大片,唇瓣动了动,声音竟有些磕磕绊绊:“该……可以吃饭了。” “好。”瑾夭将梳妆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应了一声便起身准备去端菜。 这是两人相处几日的默契,陆肖这次却跑得极快,连两副的碗筷都抢了过去,一点没让她沾手。 瑾夭皱皱眉,被弄得有些疑惑,抬手又看了看今日穿的淡粉襦裙,大概是找到了原因。 陆肖今日似乎格外拘谨,吃饭都埋着头,几乎不与她有视线接触。 瑾夭心里想着手稿的事情,虽然觉得他今日反应不同,但毕竟已经到了最后一日,也就没有多做探究。 等吃过了饭,瑾夭拿着那一沓手稿,又从侧屋里找出一壶好酒,便准备往后山去。 陆肖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瑾夭今日穿着长裙,走动间动作更为轻缓,走了不到半刻钟,两人到了一处半山腰,鸟语花香风景秀丽。 在丛林掩映中有一个无字的墓碑,周围的花花草草都被精心打理过。 瑾夭整理了裙摆,在墓碑前跪下来,取了火折子,将重新誊写的手稿点燃。 陆肖跟在她旁边,跪得极为实诚,一声闷响听得瑾夭都是一怔,侧头看了看他。 手稿正好被点燃,火蔓延上来,瑾夭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把点着的手稿放到无字的墓碑前,低声开口:“师傅,你方子里的问题,我替你改过来了。里面原本用的药材是……” 瑾夭垂着眸子,开始细细地解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速却比往常慢了许多。 -- 第32页 第26章 无字墓碑 今日的阳光格外好,树叶被风吹动,树影晃晃悠悠地落在瑾夭的裙子上。 她将话说完,便长久地沉默下来,伸手拿过酒葫芦,倒了一杯摆在墓碑前。 酒味辛辣,萦绕在鼻尖。 亦师亦父。 师傅带她来到这里时,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闹腾时整夜啼哭不止,扰得师傅一宿宿地哄着,头发都愁掉了一大把。 师傅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明明是举世名医,但是日常做派更像一个潇洒剑客。他极爱美酒,头发总是用一个木簪子随意弄上,仗着自己医术高明,冬日下雪都敢穿着单衣溜达。 但师傅这么一个粗犷的人,除去喝酒以外,最大的爱好就给她买漂亮衩裙。明明她每日都要和药材打交道,可师傅就是喜欢她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头上的翡翠发簪明艳耀眼。 原本这是一片都是荒山,山间甚至没有一条能走的路,如今住地院子也是师傅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一直到她三四岁那年,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去坡上摘花,带着珍珠的小绣鞋一脚踩进泥坑里,脏得面目全非,当即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师傅原本觉得好笑,可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还是心疼得凑过来哄了又哄。 于是……第二日从院子到坡上就多了一条路。 那时的小瑾夭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特别神奇,后来再去采花都不会踩一脚泥了。 而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遇到这种神奇的事情了。 墓碑前的手稿燃烧殆尽,风卷起灰烬,所有的字消散殆尽。 瑾夭仰头看向天空,明明是秋日,阳光却似乎仍旧猛烈,让人皱着眉睁不开眼,最后刺眼得连眼角都红了一片。 陆肖侧头望着她,在这一刻却真切地感觉到了闷痛。他默默握紧了匕首,问出的话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是如何……” 瑾夭被打断了思绪,目光落在墓碑前的酒壶上,声音似是呢喃:“我不记得了。” 那一年的记忆都极为模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了慧大师和师傅是至交好友,却不知为何对师傅的离世,态度奇怪。 大师曾劝过她不必再查,可她不肯死心,千方百计地去探寻真相,一直到翻出一张手写的方子。她从未见过,却觉得无比熟悉。 这是个会让人记忆混乱的方子。 而且……那个方子竟是她自己的字迹。 药材的排列很奇怪,瑾夭研究了许久,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对着药材名字的奇思妙想。 她试探着将方子解密,发现了里面留给自己的话,只一句让她等,不要再探寻。 瑾夭在后山的断崖坐了一个通宵,看着月落日升。 她非常确信自己不是懦弱的人,若是师傅的死有半分隐情,便是天涯海角,任何情况她都不可能引而不发。 到底什么情况下,她会自己配出混乱记忆的方子,服下前还想方设法留言,让自己不要再查。 瑾夭对着无字的墓碑走神,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陆肖在旁边陪着她,跟着沉默了下来。 阳光愈发猛烈,瑾夭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只是她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7章 准备解毒 突然,有一只蝴蝶从她的眼前的飞过,色彩绚丽斑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蝴蝶晃晃悠悠地落到无字的墓碑上,漂亮得不像话。 瑾夭望着蝴蝶,思绪繁杂,半刻后整理了裙摆站起来,声音微哑:“回吧。” 两人回了屋子,瑾夭给他把了一次脉,确定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便取了药,帮他解开了内力。 陆肖感受着经脉中运转的内力,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蜷了蜷手指。 瑾夭让他在原处等着,去侧屋取了配置了许多天的药,递到陆肖面前:“这是来解你身上的毒的。调整了几次方子,但应该还是会有些疼。” 陆肖正准备着去做午膳,被这一瓶药打得措手不及,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盯着瑾夭一时没有说话。 他知道太多个组织里死在解毒中的人,甚至亲眼目睹过许多,从江湖游医到御前太医,都有人去试过。长则半刻钟,短则瞬息,便会毒发身亡。 毒像是在他们的身体里达到了一个勉强的平衡,任何试图都解毒的方式,都会直接唤醒沉睡的毒蛇,一击毙命。 陆肖将瓶子攥在手里,感受着瓷瓶的微凉,思绪翻飞。 他见过这个瓶子和这些纸,前几日小姑娘早起晚睡就是在配这个药。 “现在喝吧,我盯着能稳妥些。”瑾夭取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皱着眉,有些担心他解毒时的反应。 这个毒过于狠厉,而且在他的身上时间太久了。每段时间来缓解毒发的用药,不仅没有缓解毒性,甚至让毒更为猛烈。 陆肖抬头望着她,目光悠远,药瓶在掌心转了半圈,声音有些轻:“好。” 他说完,就直接打开了盖子,一口闷了进去。 瑾夭知道那个药的味道怪得惊人,正准备给他递杯水,陆肖却摆摆手没有接。他转头看向门外的艳阳天,伸手抓了做饭的围裙,声音稍有点哑:“转眼都要过了晌午,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面,给你多加……” -- 第33页 他说着话,唇角却忽然流下血来。 陆肖的动作一顿,伸手抹了一下唇角,突然他的鼻子也开始流血,瞬息间满手都是殷红的血。 他却根本没有意外的神色,用手里抓住的围裙捂住口鼻,看了一眼滴落在地上的血,只觉得刺眼,蹲下去扯着袖子将血擦掉。 “没事,那个一会儿再弄。”瑾夭知道他这会儿开始毒发征兆了,几步走过来想要扶他起来。 陆肖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在这时挣扎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小姑娘娇娇弱弱的,总不能让她搬尸体。 “别乱跑。”瑾夭语气有些着急,伸手去拦他。 陆肖的身形晃了一下,躲开了她的手。血越流越多,他却强行调转了轻功,掠了出去。 瑾夭收紧了落空的正手,心里一凉,却努力让声音更温和下来:“你冷静些。我不是害你,这个毒……”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肖已经出了院子,血根本没有止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触目惊心。 “你……”瑾夭又急又气,欲言又止,转身跑到屋子,抓起一个医箱,将桌上所有药瓶扫进箱子里,又把那包银针塞上,轻功就追了上去。 陆肖的动作很快,只这片刻时间,都快看不到身影了。瑾夭只觉得恼得厉害,攥紧了药箱的带子,脚下的步子更快。 原本是想着有内力护体,解毒能够更平稳一些。要是早知他要弄这一出,就不应该先恢复他的内力。 毒发本就是削骨挖心般的疼,陆肖又是刚刚恢复内力,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瑾夭突然加快,伸手去抓他的衣领。 陆肖踉跄了一步,摔在地上滚了半圈,手背被地上的粗粝石子蹭破了一大片,却用这种方式躲开了瑾夭。 “你!”瑾夭心里燃了一团火,眼角都急红了,额头都出了一层汗,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平稳:“我刚才就和你说了,这是解毒中会出现的。我没有要害你……” 陆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即使毒发严重,仍固执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瑾夭不敢再逼他,咬紧了牙,不远不近地追着。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山坡,眼前出现一道断崖。 “别跑了!我不过去!”瑾夭瞳孔骤缩,生生止住步子,又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声音紧张到发颤。 陆肖看到断崖,绷紧的弦骤然放松,整动作一下子慢下来。他回头看向瑾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未开口,便吐出大口的血。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踉跄了一步,摔到了地上。 瑾夭找准机会,一步轻功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方才差点骤停的心跳才终于恢复。 她的手都有些发抖,气息不稳,心口像是被灌满酸疼,一阵阵生气又难过。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不信任自己到这种程度。 瑾夭红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委屈翻江倒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过了今日,你便是想留下,我也给你扔出去。” 她这样说着,但因为怕他会反抗,手下半点都不敢放松。 陆肖喘了几口气,面色已经没有一点血色,指尖疼得发颤,眼睛微红,情绪却意外平静,仰面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瑾夭。 两人视线交错,瑾夭的眼角更红了,看着他熟悉的眼神,心头委屈更甚。 “等我死了。”陆肖的嗓音喑哑,吃力地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断崖,神色竟放松了下来,“就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吧。” 第28章 以后想要做什么? 瑾夭的情绪一滞,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难以置信。方才的委屈烟消云散,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另一只手给他把了把脉,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这个脉象与她预计的差别不大。 陆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眼中透出些无措来,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声音喑哑:“你若是害怕,可以……” 他转头看向断崖,挣扎着起身。 瑾夭将他一把拽住,拧起眉,语气骤然严厉:“你干什么!” 陆肖摔坐回地上,还未说话,又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将他的衣衫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瑾夭的眉头皱得更紧,抓过医箱取出了银针,扯开他被血染红的衣襟,将他摁到地上,落针护住他的心脉。 陆肖在吐血之后,精神萎靡了下来,视线静静地落在瑾夭脸上,眸光清亮。 半刻钟后,瑾夭落下了最后一根针,给他把了脉,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余光扫到陆肖一眨不眨的目光,便低头看他,心中的火气这会儿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无奈好笑。 陆肖的神志有些涣散,在昏迷的边缘,放松了身体,唇角忽然溢出一个笑来:“真好看。” 逆着光的小姑娘,连发丝都在发光,漂亮的眸子熠熠发光,好看得不可思议。 陆肖费力地伸手,似乎想要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却在触碰前将手收了回来。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医术?”瑾夭忽然弯腰靠近,皱了眉,语气无奈,手在陆肖的颈后摁了一下,让他暂时昏了过去。 瑾夭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保命的药,把银针拔了,取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抬手恨铁不成钢地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真是对我医术的侮辱!” -- 第34页 陆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许是仍觉得疼,昏迷了眉头仍紧紧皱着。 瑾夭叹了一口气,运转了内力,伸手将人抱起来,脚下轻功飞了出去。 等到陆肖再醒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的神志还未回笼,便警惕地翻身下床,极快地藏进黑暗中,动作间却察觉到内力运转极为流畅,仿佛身上套了十几年的枷锁,被一下子摘掉了。 “醒了?”瑾夭在院子里喝茶,远远地看到床上没了人影,便随后唤了一声。 陆肖一下子回过神来,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拽开了袖子去看小臂上的组织印记。 原本红得发黑的印记,现在竟完全消失不见,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一道黑影从屋中冲出来,像是一阵风飞到了瑾夭面前,陆肖急切地将干净的小臂展示给瑾夭看,像是个孩子般高兴得不知所措,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没死!你看,这里没有了,毒解开了!” 瑾夭正喝着茶,看他如此心底也是一软,拉着他坐下,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先尝尝。” 陆肖被桂花糕堵住了嘴,眼睛却闪着光,连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瑾夭托着腮,侧头看着他,将手边的吃食一块块投喂给他。 陆肖刚想说什么,就被糕点堵了回去,来回几次兴奋终于平复了许多,只是眸子亮得惊人。 “以后准备做什么?”瑾夭给他倒了一杯茶,神色平静,声音却比平时温和。 陆肖双手接过了茶杯,认真喝了一口,顺着瑾夭的问题思考起来。 瑾夭也不着急,取过旁边的糖炒栗子,栗子刚出锅不久,有些烫手,她用帕子裹了慢条斯理地剥着狰。 她刚吃了一个,盘子便被陆肖接了过去。 陆肖找水净了手,一面思索着,一面开始给她剥栗子。他并不在意那点烫手的痛,只剥了两三个,动作就愈发熟练起来,方才吃完的糕点碟子里就放好了一小堆的栗子。 瑾夭捻了一个塞进嘴里,微烫的栗子软糯香甜,一口咬下去,甜糯的味道蔓延在嘴里,让人眉眼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陆肖抬头看看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剥栗子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两人一个吃一个剥,相处竟意外和谐。 瑾夭吃了大半后,就将盘子推了回去,让他自己尝尝。陆肖只取了两个剥碎的尝了尝味道,而后停下了手,抬头看向瑾夭,语气郑重:“我想学学做饭……”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的糕点和栗子,又补充道:“还有糕点和小吃,也想试试。” “民以食为天。这个想法不错!”瑾夭喝了口茶,中和了嘴里的甜味,想了想,开口道,“行,再给找个教你做饭的。” 瑾夭用帕子擦擦手,带着陆肖出了院子,迎面遇到了几个僧人,简单交谈了两句,找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和尚。 “柳大夫,许久未见。近日可好?”胖和尚起身行了一礼,看着和善亲切。 “净和大师,安好。”瑾夭态度温和,浅笑着回礼。 “这便是那位小友吧,方丈已经与我说了。”胖和尚面带着笑意,朝着陆肖颔首示意。 陆肖的注意始终在瑾夭身上,想起刚才她对这个和尚比较客气,这会儿也就学着她行了礼。只是神色冷漠,也没有多余的耐心。 “嗯。”瑾夭应了一声,侧头正看到陆肖行礼,也觉得有些欣慰,侧头与他介绍到,“我之前和你说过,给你找个师傅。” “好。”陆肖抬头看她,眸色专注而认真,点下头应了,转头朝着胖和尚恭敬地行礼。 “不必如此严肃。”胖和尚笑呵呵地走过来,扶他起身。 他一靠近,陆肖本能感受到了威胁,身体下意识绷紧,运转了内力飞速后撤。胖和尚看着平平无奇,但电光火石间,未见他如何动作,手还是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心头警铃大震,下意识抽出匕首戒备。 “佛门清净地,不可如此急躁。”胖和尚说话间,陆肖的匕首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脸上的笑容未变,连声音都一如既往的平和。 “别担心,他没有恶意。”瑾夭赶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放软了声音劝他。 胖和尚适时将匕首递了回来,瑾夭道谢后接下,重新放回陆肖手里,另一只摁住他的手腕,低声解释道:“方丈和我师傅是至交好友,此次我便是拜托了方丈的。这位是方丈的亲传弟子。” 胖和尚笑着同瑾夭又说了两句话,便适时告了辞。 瑾夭早就给陆肖准备好了各类杂物,此时拉着他一件件介绍,还不放心地嘱咐了许多事情,又去了镇上给他联系好学厨艺的老师傅,等到准备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净和大师的脾气极好,你有任何事情与他直说便是。佛门之地不可杀生,也忌荤腥。你若是馋肉了,便偷偷地去学菜的酒楼……”瑾夭准备回去,可不知为何总是不放心,将需要注意的事情一遍遍地嘱咐他。 陆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听得也认真,将她说的话一板一眼地记下来。只不过听到半分没提她自己的事,眸光都暗了下来。 瑾夭絮絮叨叨了好久,看着天色愈发晚了,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在她转身的时候,却被拽住了袖子。 -- 第35页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陆肖拽住她的衣角没敢用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她,满是专注,隐隐透出期待不安。像是被人抛弃在雨夜里的小狗,可怜地打着喷嚏,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狠心的主人,等着被带回去。 瑾夭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涩翻腾。让她被烫伤一样,甩开了陆肖的手,偏过头,不再与他对视:“山上寂寥无趣,回去做什么。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毒也没有什么威胁。调理的药,我已经嘱咐给了净和大师。你就……” 她的声音不同往常的清冷,反而因为语速快,而显得有些急切不安。 话说到一半,瑾夭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紧,抿紧了唇,伸手在陆肖的肩上拍了两下,装作随意开口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学,好好待着。” 她的气息有些乱,没有再去看陆肖的神情,扔下一句不必再送,就轻功掠了出去。 她轻功出去很远,突然像是有所察觉般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灯下的身影没动,就立在原处。隔得太远看不清神色,可他一动不动待在张那里,影子被挡光拉长。 瑾夭更觉得酸涩,心里像是被扎进了一根刺,摸不到拔不出,只剩下一阵阵的疼。 她抿紧了唇,突然想到了什么,狠下心转头,轻功更快了几分。 第29章 周围静得可怕 瑾夭在皎洁月光下,一路轻功进了竹林。许是今晚夜色太浓,过阵时险些触发机关。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响动。 瑾夭推开院门,听着木头发出一声“知啦”声,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子,抿紧了唇瓣。 她迈步进了屋子,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被推开的门洒进一些月光。 鞋踩在地上有细碎的摩擦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瑾夭摸黑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火折子,点了灯,朦胧的光驱散了屋中的黑暗,将人的影子拉长。 她将扔在角落的医箱抱过来,把里面滚成一团的药瓶,一个个取出来。 白净的药瓶被整齐地排在桌子上,瑾夭把上面贴着的纸一个个重新整理了一遍,银针也被取出来重新擦拭。 将一切都做完,外面的天仍然黑得厉害。 瑾夭转过头又把书架收拾了一遍,转头看向桌子时,正好看到了桌子底下一个遗落的白净瓷瓶。 她走过去,将药瓶捡起来。 瓷瓶被磕坏了一个角,上面沾了一点血迹,里面还有种奇怪的药味。 瑾夭脑中一下子回忆起下午,混乱又让人恼怒的场景这会儿竟然觉得生动有趣。 她的手指划过已经干涸的血迹,却没有用帕子将瓷瓶擦干净,而是就这样收进了盒子里。 屋里太过安静了,似乎能听到一阵阵嗡嗡鸣响,瑾夭甚至说不清是自己的耳鸣,还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瑾夭把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下午送人出去得匆忙,还遗落了很多小东西。她试图将那些小物件都归置出来,可是每翻到一样,回忆都会不停翻滚。像是一团团浸湿的棉花堵在胸口,心绪上不去下不来,甚至让人呼吸都开始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收拾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屋子,坐在门槛上,仰头看向天空的皎洁圆月。 瑾夭运转了内力,终于听到远处的虫鸣,也算是能听到些声音了。 她的目光转移到空荡荡的院子,竟在台阶上发现了一只草蚂蚱。应该是下午取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 那人一直很宝贝这些,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数一数。 瑾夭将草蚂蚱拿起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看,心口一阵阵发闷发痛,记忆里过于丰富的情绪成了喧腾的洪水,把人的心冲到旋涡之中。 草蚂蚱的边角已经开始泛黄,有些地方也做得并不漂亮。她发了一会儿愣,起身去了院子外,借着月色仔细挑选野草,然后坐回来细细地编。 两只草蚂蚱被她摆在手心里,慢慢收紧手指,却在触碰到草蚂蚱时,停下了动作。 瑾夭闭上眼睛,蜷缩了腿,将脸埋进臂弯里。 秋日的夜晚有些凉,风吹过时,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恍惚间总以为有人走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可是凝神去听,周围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秋风也依旧很冷。 一直到指尖凉透,瑾夭才忽然起身进了屋子。她踢掉鞋子上床,用带着凉意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浑噩睡了过去。 第30章 飞鸽传书 将人送走以后,日子照常过着。 中间收到了师兄的飞鸽传信,师兄的字迹刚劲有力、笔走龙蛇,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师妹安好。师妹的解药居功甚伟,凌霄阁现收入掌中。已取消了对一号的追杀,亦按你的想法,改了其中过分严酷的法度。勿要忧心。’ 瑾夭给信鸽撒了一把吃的,转头去拿了纸笔,给师兄写了一封回信,其中附上了几张新方子,也算是回礼。 虽然师出同门,但她与师兄算不上太过亲厚。师兄从师学艺时,师傅是找人在山脚下建了一个院子,每日过去三四个时辰,教他剑术与兵法谋略。 小时候除了师傅,师兄是难得见到的同龄人,所以瑾夭很是喜欢他过来。 只是见面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所以只能算是熟稔,却称不上亲近。 -- 第36页 后来,师兄回了京城,两人断断续续有些书信联系。又过了几年,师兄坐上了太子之位,瑾夭就自发与他疏远了。 一直师傅离世,师兄得了消息,日夜兼程从京城赶过来,却没有上山,只在山下与她说了几句话,远远地祭拜了师傅。 师兄坦诚此次前来,不全是因为师门情谊。世间继承了师傅医书衣钵的人只她一位,于他而言大有用处。有任何事只管直说,只希望不要疏远了。 瑾夭走出屋子,将回信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信桶里。 她见着陆肖几次三番被追杀,这些总是要解决的。所以配出解药以后,连着事情一同送到了师兄的手里。 如今能妥善解决,也是件好事。 日子还是如往常那些过着,除了总觉得太过安静,其余倒也算是习惯。 秋日越发凉了,瑾夭都已经换下了单衣,站在院子里看外面秋叶落地。 这日是个阴天,乌云密布,天空像是要塌陷下来,让人莫名有些不安。 瑾夭突然接到信鸽,却不是常用的那只。瑾夭拆了纸条下来,只将上面的字扫了一眼,面色就是一变。 她丢下信鸽,一路轻功赶了过去。 瑾夭轻功落地进了庙,由于太过着急,气息都有些不稳,额上出了一层汗,语气着急:“什么情况?” “往常这师弟都是午时一刻出门,过了亥时便会回来。但是昨日一直到丑时都没见师弟的身影。师父便让我去酒楼去找。教师弟做饭的赵大厨说,今日亥时师弟就走了。师傅已经派人去找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一个高瘦的僧人朝着她行了一礼,开口解释道。 “可有发生什么争执?”瑾夭拧紧了眉,心头一阵阵发慌。 “师弟每日上午,会和我们一起听师傅讲学打坐。师弟很是聪慧,只要师傅讲过一遍的,他都能记下来。只是平时比较沉默,与我们交流并不多。”僧人也皱着眉,努力回忆着。 “先确定有没有打斗的痕迹。”瑾夭将心中的不安压回去,冷静地开口道,“以他的武功内力,如果遇到了意外,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瑾夭给师兄写了一封信,准备确定凌霄阁旧部的情况。而后去找了净和大师,找他又借了几个人,分成几波去了酒馆,找沿途的人询问。 两个时辰后重新汇合,将得到的消息放到一起。 暂时没有什么坏消息,都是一些零散的线索。瑾夭在听到陆肖这两日已经在大厨这边出师,昨晚买了许多菜,甚至买了肉,她便忽然想到了什么。 瑾夭让僧人先回去,自己一路轻功往回赶。 方才过来时,她超了近路,没有从竹林那边路过,这会儿专门找过去,果然在竹林门口有发现。 第31章 你不要我了 天气阴沉沉的,云被压得很低。 在竹林外,有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袍的身影,脊背笔直,身形颀长。可他偏偏背了一个大背篓,里面热热闹闹地放满了菜,将他周身的冷峻气质破得粉碎。 他的衣角沾了露水的潮湿,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瑾夭远远出现,传来细微的响动。那人的手瞬间摁在匕首上戒备,轻功掠到隐蔽处,猛地回过头,杀气凌然。 可目光真的扫过去后,他眼神的凌厉瞬间消失,没有防备地从隐蔽处走出来,抬头望着瑾夭,眸子都亮了起来:“你出来了。” 他的话说完,又看了看瑾夭来时的方向,声音顿了一下,低声改口道:“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瑾夭看到他心里松了口气,轻功落地,气息尚且有些不稳。 听到她这个问题,陆肖却垂了眸子,没有回话。 瑾夭隐隐看到他的衣服肩部隐隐有些血迹,当即皱紧了眉,板着脸扔出一句话:“摘了。” 许是因为解了毒,再加上每天能够按时吃饭。陆肖的身形不再像之前那般削瘦,反而整体更匀称了许多,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 她的话一出,陆肖便立马一板一眼地完成好,将背篓放到脚边,整个人在旁边站得笔直。 瑾夭看他如此,方才的急躁也消散了不少,走过去扯开他的衣领,看来一眼他的肩膀。 皮肤白皙的肩膀上并不是刀伤,而是一片显眼的红肿,甚至有地方磨破了皮,血干涸后将衣服和伤口粘在一起。 尽管瑾夭已经将动作放轻,但是布料的移动还是让伤口裂开。 陆肖疼得一颤,肌肉骤然收紧,但没有半点躲的意思,垂下眸子,乖巧得像是一个木偶。 瑾夭的动作一僵,神色微微变了,掩下眼中的心疼,装做随意地摘下藏着药的手镯,扔进他的怀里,语气冷淡:“自己取了里面的药止血,早点回吧。” 陆肖赶忙接住手镯,抬头看她,面对她冷淡的态度,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瑾夭转过身,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唇瓣抿了抿,声音却显得冷漠:“回吧。莫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迈步要走。 陆肖一怔,眼中分明有难过,突然闷声跪了下去,听着像是没有起伏,可尾音有些发颤:“您不要我了吗?” “我之前……就没有打算留下你。”瑾夭收紧了手指,但没有停留,迈步进了竹林。 她一踏进去,身影就模糊在隐隐绰绰的竹影下。 -- 第37页 陆肖愣愣地跪在原地,垂下眼睑,睫毛微微发颤,声音带着些喑哑:“我已经学会了所有的菜。还有那些经文,我都能背下来了。”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颜色浅淡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线,声音更低了几分:“可是……您不要我了。” 陆肖似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眼角竟微微红了。 就像是大雨将至的潮湿,低闷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也不起来,就跪在原处,脊背仍旧笔挺。 瑾夭站在竹林的边缘,沉默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次收紧,又重新放开。 最后,终于狠下心来,转身回了院子。 她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终于耗到了天黑,洗漱完上床,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 瑾夭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硬挨着时间。她的心不静,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回忆,根本就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神志终于坠入黑暗中。 浅色的床帏,隔着门传来几个丫鬟的陌生声音。 “都这个时间了,乳娘怎么还不来?” “来不了了!这个乳娘又出事了。”丫鬟的声音带着些后怕,小心道,“半月前她家不是捡了金子,结果前天她当家的就摔断了腿,昨日小儿子莫名落水差点没救回来。听说今天早晨她一出门,正有倒了一棵树,将她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这么邪乎?”另一个小丫鬟凑过来,声音都有点打颤。 “你们忘了夫人当初……”丫鬟欲言又止,将其中一个不明所以的丫鬟拽过来,耳语道,“夫人刚生了小小姐时,可谓春风得意。这府里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几乎是出门见喜,逢凶化吉。老爷手无寸铁被几十人刺杀,竟连根头发都没掉……” “那怎么现在会……”丫鬟悄悄看了一眼屋里,像是顾忌什么,没有将心理的词说出来。 “然后,邪乎的事情就来了。从小小姐出生一月开始,府里的人就开始各种倒霉。出门被砸了鸟粪都是小事,没坑都会平地摔,喝凉水都会呛到。越是与小小姐亲近的人……”小丫鬟的声音更低了几分,继续道,“越是倒霉到头破血流。” “这……” 几个小丫鬟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一群人快步进了院子,声音杂乱。 “那不是我张家的儿女,她就是个妖孽。您快动手收了她吧!”中年男子的声音愤怒,激动得难以自持。 “大师,烧死那个妖孽!”女子声音尖锐,大喊大叫。 襁褓中的婴儿还带着奶香,被连着婴儿床抬出来,扔到了木柴堆里。 婴儿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还以为大人是在和她玩,露出一个无齿的笑,晃悠着藕节似的白胖小胳膊,想要让人抱抱。 周围一片混乱,人声嘈杂,有人尖叫着扔了一把火。 然而下一瞬,烈日炎炎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随后便是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声音极大。 黑暗中,瑾夭忽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听到窗外下起瓢泼大雨。 外面的雨和梦里连成一片。 瑾夭心里闪过一个身影,猛地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抓着伞,推门就出了屋子。 她走出来,一脚踏进院子里,地上已经是泥泞一片,低洼的地方甚至都是积满了泥水。 这雨显然已经下了很久。 瑾夭脚步很快,动作间太过着急,肩上的衣服都掉落到泥地里。她甚至没有回头,脚步更快了几分。 她走到竹林边,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陆肖全身都被雨浇透,有发丝贴在脸上,脸色苍白,连唇瓣都没有太多血色。可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仍旧修长,背始终挺拔,像是雨下的青竹。 瑾夭攥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心头像是被什么狠扎了一下,五味杂陈的疼。她折了一片竹叶,携了内力砸飞了一块阵里的石头,暂时解了障眼法。 她打着伞,迈步从竹林里走出来。 陆肖听到响动,抬头看过来,眸子明显亮了,在暴雨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自己一动,不远处的人影就消失了。 瑾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油纸伞倾过去,把人罩在伞下,带着叹息开口:“我的命格与人不合,长久相处会招致灾祸。” 陆肖小心地伸手牵住她的袖子,雨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都舍不得眨眼,眸中混杂着委屈、绝望,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不要我了。” “这件事从我出生就验证过无数次,甚至……”瑾夭顿了一下,无奈轻笑出声,“我被当做扫把星、妖孽,差点活不到牙牙学语。” 陆肖不说话,苍白着脸,固执地抓着那一片袖子。他肩上渗出的点点血迹被雨水冲淡了,露出的伤口的一角被泡得发白。 瑾夭的嗓子发紧,望着他,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酸,声音更温柔下来:“你乖一点。凌霄阁已经把你的名字的划掉了,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你可以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开一个小酒馆,再……” 她莫名顿了一下,抿起唇角,才又继续说:“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到时候养一个两个孩子。想想你在得到自由前,是不是想要这样平凡快乐的生活。” “可是,你不要我了。”陆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声音隐隐哽住。 -- 第38页 他发间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瑾夭对上他委屈悲凉的目光,声音就这样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陆肖死死地攥着那片衣角,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瑾夭,说话间眼圈已经红得大片:“你不要我了。” 他睫毛微微颤了颤,眼角有水珠划过,声音近乎哽咽:“别不要我。” 瑾夭用手背蹭过他的侧脸,那滴雨水是滚烫的,像是能腐蚀骨血,疼得人指尖都在发颤。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 良久,瑾夭突然叹了一口气,探身靠近,用帕子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水珠,而后伸手环过去,将手摁在他的脖颈处。 陆肖的眼睛迟缓地眨了一下,随后眼睛亮了一下,默默往前挪了挪,低下头,将脑袋抵在瑾夭的肩膀上。 瑾夭被弄得一愣,心头骤然一软,看着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还是抬手点了他的睡穴。 下一瞬,瑾夭怀里一重,她侧过身将人牢牢接住。陆肖浑身都湿透了,抱起来带着秋日的微凉。 第32章 时也,命也…… 夜色正浓,暴雨滂沱,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进了正殿。 手持棍棒的武僧已经戒备大声呵斥,一直到那人出现在光下,他们才放松下来打了招呼,各自退下了。 “来了?”大殿里传来了慧大师的声音,透过雨幕,嗓音浑厚。 瑾夭没有回话,扯过垫子,将昏睡的陆肖放到垫子上,而后整理了衣摆站起来,朝着大殿中的金佛郑重地跪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双手合十板板正正地行礼。 她浑身都湿透了,从发尾往下滴水,脸被冻得有些发白。 了慧大师垂眸看着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目露慈悲。 瑾夭端端正正地拜过佛,而后转过身,朝着了慧大师拜了一礼,垂下眸子,开口时嗓音沙哑:“了慧大师,求您算一卦。” 了慧大师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抬眸看向外面的连绵大雨,声音显得有些苍渺:“这一卦,早就有了结果。” “大师。”瑾夭心里咯噔一下,隐隐不安,猛地抬头出声唤了一句。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了慧大师须发尽白,慈眉善目看过来时,隐隐有叹息之意。 “您说吧。”瑾夭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昏睡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让心绪安定下来。 “他原本命格极好,若是向善,必定是福寿连绵。可之前误入歧途,手中杀孽太重。两相冲突,即便身体无恙,寿命也只剩这几年了。”了慧大师的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一道闪电,像是展翅的青鸟撕开乌云,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响。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冲刷一遍。 等到雨过天晴,外面的天也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地上时,雨也悄悄地停了,只剩下一地潮湿的青草香。 陆肖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寻找。 “醒了?”瑾夭正坐在他床边看书,见他动了,抬眸看过来,隐隐带了笑意。 陆肖一下子坐起来,抓住了瑾夭的袖子,而后就眸色专注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想好了吗?我可不算什么温柔的人,有时还爱捉弄人,很是恶劣来着。”瑾夭丢开书,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语气认真地凑过来。 陆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像是被阳光直射的漂亮宝石熠熠生辉。 瑾夭看着他眼中的惊喜,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陆肖突然翻身下床,单膝跪地,取出匕首,刀尖对着自己,声音激动到有些发颤:“请主人赐名!” 瑾夭的声音一哽,看着笔直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拿下了陆肖的匕首,饶有兴致地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戳一下:“这是什么仪式?” “认主。”陆肖说得认真,仰头看过来,眸光专注。 “哦,那下一步要先给你起个名?”瑾夭坐到床边的脚凳上,伸手去拨弄他额前的碎发,半是调笑的开口道。 “不,要先刺三刀,然后再赐名。”陆肖看了一眼匕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心头骤然一疼。她轻吸一口气,伸出手用拇指蹭了蹭他的眉角,声音更轻了几分:“现在的名字是当时的赐名吗?” 陆肖只觉得被碰到的地方一阵阵发烫,悸动顺着皮肤钻进了心尖。他突然垂了眸子,几息后才低声回答:“不是。后来自己改的。” 在组织时都是用的编号,决定叛逃时自己重新想的名字。 瑾夭把他拉到旁边坐下,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改的什么名字?” “陆肖。”陆肖顺着她的力道坐下,一字一顿地回答。 “陆肖。”这个名字从瑾夭的唇齿间滚了一圈,便带出无尽的温情来。 陆肖只觉得耳根一麻,偷偷瞧过来,指尖在布料上蹭了两下。 瑾夭蜷起腿,用手撑着脑袋,侧头正看他,突然冒出来一句:“陆肖,我饿了。” “阳春面,还是酒酿丸子?或者豆沙包、糯米薏仁粥?”陆肖一下子坐直了,一样样数着让瑾夭来选。 “都行!”瑾夭拍拍他肩膀,笑得眉眼弯弯。 -- 第39页 “嗯。”陆肖郑重地应了一声,就轻功窜出了屋子。 瑾夭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主殿,先取了香拜过佛,才坐到旁边的垫子上。 半刻后,了慧大师诵完经,睁开眼睛看向瑾夭:“决定好了?” “本就没什么好考虑的。”瑾夭的态度显得很轻松,眉头微挑,反而笑了起来,“只要我们有了羁绊,他可以多活个几十年,我也不用再因为命格住在深山里。对谁都是极好的事情。” “你原本可过百岁,若是有了这羁绊,会折了你的福气,怕是只能到花甲之年。”了慧大师声音有些苍老,似是叹息,“那日你走时,卦象就变了。” “若是活过百年,我就得一直要住在孤山,那倒不如死在双十的年纪。更何况,花甲之年呢!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瑾夭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抿着唇,倒是难得的放松。 她说完,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笑着起身:“我过些日子带他去京城,这月坐诊提前吧。我一会儿便过去。” 瑾夭与了慧大师又说了两句,便出门去找陆肖了。 了慧大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中的佛珠转动,最后叹了一声:“一个有运无命,一个有命无运。时也,命也……” 第33章 医馆闹事 “这是两个人吃的?”瑾夭看着满满当当的菜,惊讶得转头问他。 “还想吃些其他的吗?”陆肖身上的围裙还没有摘,一面擦着手,隐隐有些紧张。 “明天再换新菜式吧。”瑾夭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地拦下他。 瑾夭拉着陆肖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单手托着腮,似是抱怨地开口道:“这也做太多了,吃不了怎么办?” 陆肖取了个空盘放到自己面前,抬头看过来,语气认真:“你可以每样都吃一口。” “你呀!”瑾夭摇头无奈地笑了,横了他一眼,还是拿起了筷子。 陆肖的手艺突飞猛进,和当时做荤菜寡淡无味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比镇上最好的酒楼都要精进几分。 瑾夭吃到直打饱嗝,最后还是没能把菜全部吃完。幸好陆肖说到做到,解决了所有的剩菜。 瑾夭吃过饭,就去了侧殿坐诊。她每月都要来上几天,倒是轻车熟路。 陆肖跟在她旁边忙活,泡茶磨墨,一刻都不闲。 百姓也都认识瑾夭,上来都客气得狠,一口一个柳大夫叫的亲热。 本就是寺庙的义诊,一些便宜的药材都是不要钱的,稍名贵些的则是写了方子。 一直忙到了晌午,瑾夭起身活动了手脚,准备再看两三个诊,便回去休息。 却在这时,变故突起。 “大家来看,就是这个大夫!开的方子把人吃死了!”突然侧殿冲进来三四个人,最后两个人抬着一个用草席裹着的尸体,为首的邋遢中年男子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吵嚷。 瑾夭正在给人把脉,听到杂乱不由皱眉,正要抬头,旁边一道黑色的身影先冲了上去。 等她抬头看过去时,门口已经是一空。 瑾夭都被弄得一愣,有些担心陆肖下手太重,起身走过去。 “这人是被闷死的。”陆肖立在门口,将那些人拦在门外,冷着脸,声音都带像是带着冰碴子。 “你,你怎么证明!”邋遢大汉强撑气势,眼睛转了转,色厉内荏地大喊。 陆肖抽出寒光闪烁的匕首,沉下脸,抬眸看过去,隐隐透露出杀气:“可以刨开喉咙看看。” 他这样说着话,目光却是落在邋遢大汉身上的。 大汉被吓得一激灵,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眼见着陆肖走过去,他腿都有些打哆嗦。 “陆肖。”瑾夭轻声唤了他一句,陆肖身上的狠厉骤然消散,转头看过来,眸色清澈,顺手将匕首藏到背后,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像是做了坏事的小猫。 瑾夭心头一软,朝着他招招手。 陆肖快几步走过来,垂眸站在她旁边,全然不见方才的凌厉寒气,低声道:“那人绝对是被闷死的。”他顿了一下,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我知道。”瑾夭弯了唇角,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胳膊,放轻了声音。 她转过头,目光在那几个闹事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神色冷了下来:“十七日前你带父亲来看病,咳嗽高热,我给开了方子,让你去镇上抓药。” 瑾夭将视线投向草席裹着的尸体,眸中的光暗了下来:“我开的方子里有一味不常用的药材。镇上有三家药铺,每一个都有卖药的记录。我找人去查,你敢吗?” “你!这次就……”闹事的大汉的眼珠乱转,想动用暴力,可看着瑾夭旁边的身影又有点投鼠忌器。 “悟明,报官!”瑾夭眼神冷了下来,话音未落便准备出手将人制住。 陆肖却比她还快,第一时间冲上去,出手狠辣,一手一个全部敲晕,丢成一堆。 瑾夭用药迷晕了为首的壮汉,一回头剩下帮凶已经全部被打晕。 陆肖闪身过来,一脚将昏迷的壮汉踢开,领着瑾夭往树荫下站了站,又跑去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润嗓子。 “柳大夫的夫君找得可真好,真知道疼人!”旁边的大娘的眼神一个劲儿往这边飞,笑着打趣道。 瑾夭喝水的手停了一下,心头百转千回,最后只是弯唇一笑,没有开口反驳。 -- 第40页 了慧大师说的羁绊,可以是拜师、认亲,或者是……成亲。 第34章 你有些不一样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将那几个人都羁押走了。 下午的看诊则平静了很多,没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些常见的病痛,看诊开方子轻车熟路。 临到太阳要落山,侧殿来看诊的人才少了起来。瑾夭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去休息,小和尚正好从外面跑回来:“柳大夫,已经和衙役打好招呼了。等到事情了了,就将那人妥善安葬。这是剩下的银钱。” 小和尚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银钱送过来。 瑾夭摆摆手没有接,转身往后面的厢房走,随口扔下一句话:“就当是香火钱吧。” 等她回到屋子,陆肖正做好了饭,一样样往桌子上端。厢房自带的灶房有些狭窄闭塞,陆肖身形挺拔修长,面容俊秀,如今穿着围裙穿梭其间,怎么看着都有几分委屈。 “回来了?”但陆肖自己似乎没有这样的觉悟,抬头看过来时,眉眼都不自觉带了笑意。 “辛苦了。”瑾夭快步过去,伸手要去接。 陆肖赶紧举起盘子躲开,朝着瑾夭摇摇头,低声道:“盘子烫,你别碰。” 瑾夭手接了空,缩缩手指,仰头看过去,正对上陆肖清透的眸子,跟着不由笑起来:“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陆肖愣了一下,眸中闪过茫然,声音中隐隐透了些紧张:“哪里不一样了吗?” 瑾夭只是笑也不说话,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眼睛里满是笑意:“是越来越厉害了!” 陆肖耳根一红,闷声应了一句,而后便快步进了屋子。 瑾夭拿了碗筷晃晃悠悠地跟在他后面,唇角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 两人一同吃过饭,瑾夭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陆肖则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剥坚果,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瑾夭的身上,目光跟着她移动。 月光皎洁,轻风吹拂。 碎发划过脸侧,隐隐约约透着痒意。 等到陆肖将一碟子坚果都剥完,瑾夭也消食得差不多了,晃悠过来捻了一颗放到嘴里。 陆肖不仅没阻止,还将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瑾夭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声音都染上了月光的温柔:“说好的做糕点改成直接吃了?” “还可以再买。”陆肖回得理所当然,说着话,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瑾夭看着他笑,顺手取了勺子,舀起一颗栗子递到陆肖唇边。 陆肖今日穿着灰蓝色袍子,被瑾夭的动作弄得一愣。瓷白的勺子碰到颜色浅淡的薄唇,映出莹润的光,仿佛比入口即化的豆腐,还要更柔软几分。 虽然不明白瑾夭的用意,但还是张口将甜糯的栗子吃了。 “甜不甜?”瑾夭靠着石桌,晃悠着脚,眸子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嗯。很甜。”陆肖仔细品尝后,回答得很郑重。明明是放松的场景,他的脊背仍旧笔直。宝剑入鞘,仍旧锋利凌然。 “嗯。”瑾夭丢开勺子,又慢悠悠吃了一个剥好的坚果,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这下子我们就算是同流合污了。” 陆肖被她眼中的笑意一晃,忽然心绪便乱了。 瑾夭朝着他摆摆手,抓了一把剥好的坚果便溜回了屋子。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陆肖看了看仅剩一半的坚果,仔细回忆了其中减少最多的部分。 寺庙里的厢房众多,两人是分开屋子住的。 瑾夭回屋后又看了会书,难得心情不错,便去泡了个热水澡。 陆肖没有回房间,而是取了一袋子核桃,坐在石桌前慢慢地剥。他低垂着眸子,极有耐心努力将核桃剥得完整。 微风吹过,有极细碎的响动。 突然,陆肖的眼神骤变,身体瞬间戒备,掌心攥紧了匕首,寒光凌然。 黑影一晃,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影。 瑾夭正坐在软榻上擦头发,忽然门晃了一下,随后屋中便多了一个人。 陆肖时刻戒备屋外,压着杀气,神色冷峻。他左手攥着匕首,几步轻功掠过来,抓起被子将软榻上的人,裹起来,单手将人抄进怀里:“有人靠近。先走!” 他的声音极低,像是擦着人的耳根划过,激起一片酥麻。 瑾夭揽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快速冷静下来,电光火石间,取下平日带着的戒指扔到燃烧的蜡烛上。 两人视线交错,瑾夭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陆肖便瞬间改变了方向。他将瑾夭牢牢护在怀里,一个翻滚毫无声息地躲进了床底。 瑾夭扭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将落到掌心的药丸反手塞进陆肖的嘴里。 被火焰烤着的戒指,有极浅的烟雾从里面蔓延出来,悄无声息。 第35章 师兄? 陆肖将她的被子裹严实,侧过身将人抱牢,偏头看着外面,微微眯起眼睛,握着的匕首闪过寒芒,杀机四起。 瑾夭拧紧了眉,运转内力听着屋外的动静。 庙里的武僧武艺高强,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来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她脑中思绪翻转,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鸟啼。瑾夭愣了一下,皱着眉仔细分辨,随后又是一声鸟鸣。 瑾夭心头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长舒一口气,拍拍旁边的陆肖,开口道:“别担心是我师兄来了。你刚才发现的,应该是他随身的暗卫。” -- 第41页 她解释完,将手放到唇边吹出一声哨响。声音未落,屋外就是一阵细碎响动,外面的人迅速撤远了。 对方人多势众,陆肖仍有些不放心,闪身出了床底,仔细探查了一番,才终于放松下来。 床下空间有些狭窄,瑾夭被被子限制了动作,只能侧滚了半圈,挣扎出来的动作有些笨拙。 瑾夭正在准备站起来,突然身形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倒没觉得不适,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陆肖的动作有些僵硬,将人放到软塌上后,就赶忙去取被子。 方才陆肖冲进来时,瑾夭也是刚洗完澡,穿得并不算规整,甚至因为缩在被子里就直接光着脚。刚经历过一场高度紧张,她这会儿也没想起这茬,盘腿坐在软榻上,取了帕子接着擦头发。 陆肖重新取了一套干净的被褥,抱着回来时,余光不小心扫到被褥间的雪白脚背,脸上腾地一下炸开热气,红了一大片,慌乱地移开视线,扯开被褥直接铺了过去。 瑾夭正擦着头发,突然眼前一黑,被褥直接兜头罩了下来。她都是一愣,扯下被子,不解地看过来。 陆肖背过身,站得笔直,只是似乎脖子都泛着红意。 瑾夭怔了一下,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不自然地拽着被子,将脚盖得更加严实,耳朵悄悄地红了。等她抬眼去看陆肖,只见他的耳根仍是通红,心中的羞赧才算是消散了大半。 说来也奇怪,之前两人并没有太过避讳。瑾夭甚至不止一次给他全身换过药,当时并没有觉得如何。这会儿只是露了脚,竟将两个人都弄得红了脸。 “你也去换了衣服,一会儿同我去见师兄。”瑾夭的目光落在软塌的角落,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好。”陆肖闷出一声,眨眼间人影就消失在屋中。 一刻钟后,瑾夭穿戴整齐从屋中出来时,陆肖已经站在院中等着了。 瑾夭吹了一声哨响,几息之间院子外便出现了一个无比华贵的轿子,四个黑衣人站在四周,带着面具气势逼人。 “小姐,主子在轿子里。”其中一个佩着长剑的黑衣人往前两步,朝着瑾夭恭敬地行了一礼,说着话将帘子掀开。 随着帘子的掀开,先露出一只拿着白玉扇子的手。那只手指节纤长匀称,骨节上的每一寸弧度都恰到好处。当指尖微动,皮肤发散出来的莹润光泽,让这只手比扇子更像是由玉雕刻而成。 第36章 真是太好了 帘子被掀开,男子的相貌才被慢慢揭示。 皎洁的月光探进轿子里,从他的下巴一点点攀爬到鼻尖,最后显露出眉眼。 马车里的男子以手抵着额头,带了几分慵懒闲适,那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透亮清澈,浓淡相宜的剑眉横飞入鬓,又为他增添了几分俊逸,鼻梁高挺,颜色浅淡的薄唇柔软莹润。 这人实在生得太过好看,从眉梢到眼尾,甚至耳侧的碎发,都似乎是被上天精心雕琢过。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则太过寡淡,浓淡之间,恰到好处。 他身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清雅俊逸,满身风华。 男子缓慢抬眸望向瑾夭,眼尾似是晕染了笑意,嗓音清冽:“师妹,好久不见。” “师兄。”瑾夭朝着他行了半礼,唤过一声后,转头将陆肖拉到自己旁边,“师兄,这是陆肖。” 她说完这句,又侧头和陆肖低声解释道:“这是我师兄。师兄位居太子,你唤他……” 瑾夭顿了一下,迟疑地转头看向师兄。 “让他随着你叫吧。”赫连哲手中的折扇转了半圈,弯唇笑起来,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目光落在陆肖身上,态度却极为温和。 陆肖听他说完,却没有开口,而是侧头看着瑾夭,等着她的决定。 瑾夭见他这般乖,心头一软,朝他点了点头。 “师兄。”陆肖将这两个字喊得极为生硬,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态度。 “我虚长你几岁,便直呼你的名了。陆肖。”赫连哲唇边一直带着笑意,朝着他颔首,气度卓然。 瑾夭听着两个人相互打过招呼,又皱眉仔细看了师兄两眼,开口道:“师兄中毒了。这么不小心?” 她说完,看向师兄的随身侍卫,开口道:“抬进去吧。” 赫连哲中了毒,确实无时无刻都在疼。此时便也不再伪装,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起来,低声道:“那就仰仗师妹了。” 瑾夭把完脉,配了方子让师兄的手下去熬药,灌下三碗不同的汤药后,师兄身上毒解得差不多了。 夜深了,瑾夭见他没太大问题了,便准备回屋睡觉。临走时见师兄还在院子里坐着,想了想将陆肖支开后,坐到了师兄对面。 师兄肩上的披风通体暗色,布料华贵,只在侧面用暗色的线绣了展翅欲飞的鹰。他微微一动,鹰仿佛活了过来,气势昂然。他见瑾夭过来并不意外,眉目间神色温和下来,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清茶:“精神不错。” “嗯。”瑾夭应了一声,接过茶,弯唇笑起来,开始将最近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世间知道她命格的,除了师傅和了慧大师,便是师兄了。而因着之前同师兄求援,陆肖的事情他也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次事情突然有转机,师兄虽然没问,但也应与他说明白。 -- 第42页 师兄一直安静地听着,最后等到瑾夭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他眉眼间露出笑意,抬手给瑾夭添了茶,低叹了一声:“真是太好了。” “多谢师兄!”瑾夭端起杯子,朝着他灿然一笑,将茶喝了,便回屋睡觉去了。 赫连哲又在院子里喝了一杯茶,最后没有在寺庙中留宿,而是去了山下提前预备好的院子。 “主子心情不错?”配剑的黑衣女子送着他进了院子,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师妹一人在此,本就不安心。”玉制的扇子在他的指尖转了半圈,赫连哲微凝,侧头看向夜色中的连绵山脉。 “主子对小姐似乎格外上心。”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这句问了出来。 “秋柳,你说……”赫连哲侧头看过来,目若清泉,唇角抿着笑意,“除了师妹,那些沾亲带故的兄弟姐妹有哪个不想要我的命?” 黑衣女子眉头猝然皱起,随后突然行了全礼:“属下以命效忠,誓死保护主子!” “嗯。”赫连哲闷笑着应了,随手用玉扇在她的头上轻敲了一下,“起吧。” 秋柳自从出了暗卫营便一直跟着他,从普通暗卫到如今的暗卫首领。用命保护这句话,她已经证明过许多次了。 赫连哲展开扇子,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看过上一个版本的小伙伴们,有没有发现暗藏的两个彩蛋? 第37章 去京城 第二日,赫连哲便动身准备回京城。 瑾夭和了慧大师打完招呼,又处理了一些琐事,随后就带着陆肖一同跟上了师兄的马车。 这里离京城还有六七天的距离,瑾夭和陆肖有自己的马车。不过因为师兄身份特殊,所以瑾夭没有额外雇车夫,而是找师兄借了一个侍卫。 可因为以前的生活,陆肖极其不放心由外人驾驶马车,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瑾夭看他不肯把缰绳交给侍卫,心头好笑又无奈。她看了看前面停下来等候的马车,仰头看看外面的日头,深吸一口气,轻功跳上马车,拽住陆肖的胳膊往车厢里一滚,朝着外面的侍卫扔出一句:“跟上师兄的马车。” 陆肖怕伤到她也不敢反抗,赶忙松了抓住的缰绳。两人滚进车厢时,他连忙用手扶住瑾夭的后脑,将人仔细地护在怀里。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所以陆肖也没怎么磕到。两人稳住身形,瑾夭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几息后,马车动了,侍卫驾驶得非常稳。 陆肖却一下子警惕起来,神色紧张地要起身出车厢。 “干什么!”瑾夭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反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拉到头上,将人摁回柔软的被褥里。 陆肖的动作一滞,整个人萎靡下来,放下了所有防备,任由瑾夭摁着他。他垂下眸子,小声开口道:“我会驾马车。” 瑾夭到底还是被他弄的心软了,从钳制的状态变过来,只拉住了他一个手腕,放软了声音道:“你乖。这一趟去京城至少六日。你若是非要自己驾马车,那咱来只能一人三天了。” 她顿了一下,慢悠悠凑过去,扬眉笑起来:“我也会驾马车。” “那怎么行!”陆肖皱紧了眉,满是抗拒。 “你能赶车,我怎么就不行了?”瑾夭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极为认真,“两个选择,要不就让侍卫轮班,要不就我和你轮流驾马车。选一个吧!” “可……”陆肖眉头紧锁,话只吐出一个字就停住了,嘴笨也说不过瑾夭。 “快点选。不然,我现在就去把人替下来了。”瑾夭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车外,作势松开手,起身去车厢外。 “不行!”陆肖急得直摇头,额上出了一层汗,眼见瑾夭还有动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瑾夭被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弄得一愣,还没有来及说话,就见陆肖慌忙松了手。她抿唇笑起来,扯住陆肖的袖子,慢悠悠地晃了两下:“那还是由侍卫驾车,你同意了?” 陆肖看看她,又转头看向车厢外,手指收紧几次,迟疑地皱紧了眉。 就在瑾夭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时,陆肖突然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哑:“好。”他低下头,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这些都是师兄的亲卫,是绝对忠诚的。”瑾夭不忍心见他这样,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几下,出声哄他,“而且呀……” 她凑到陆肖耳边,小声道:“若真是费了那么大劲来做卧底,也肯定不会折在谋害咱们上。” 陆肖最后还是点了头,但注意力始终防备着外面侍卫的动作。 一直到路途的最后一天,陆肖都没能完全信任车外的侍卫,时常靠着车厢的边缘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瑾夭嫌麻烦,几乎都是跟着师兄这边随便吃一些。 师兄此次出行匆忙,随行的都是暗卫,没有带专门的厨师,手艺也算能入口,瑾夭也不挑剔。但是陆肖总是见缝插针地给她做好吃的。 若不是他实在不放心侍卫,怕不是会做完一日三餐。 临近京城,只剩下半日路途,周围路过的小镇也愈发繁华起来。正是晌午,马车停下来修整,陆肖去给开小灶弄吃的。 瑾夭闲得无聊,便去找师兄下棋。 -- 第43页 你来我往,倒只是打发时间。 “兵部尚书的嫡次子位置如何?”师兄指尖捻住一颗白子,抬眸带了浅笑,嗓音清冽。 瑾夭看着棋局直皱眉,迟疑了一会儿才落下一颗,犹豫着开口道:“身份会不会太高?” “师妹身边只这么一人,这个位置才不至于辱没了。”师兄说完话,随手落下一子,唇角弯着笑意,语气有些随意,“本想安在太傅门下,但陆肖不通文墨,从文太费心力,若是没时间陪师妹。反倒本末倒置。” “让他重新学文,确实有些难度。”瑾夭想起陆肖的一手丑丑的字,不由摇头笑了起来。 “不过,他如今心思纯净,其实是件极好的事。”师兄看她笑了,眼神也跟着温和下来,低声道,“所以,师妹真的想好了?” “师兄,便是到花甲之年,也还要好几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如果真的出现变故,谁都拦不住的。”瑾夭的笑容慢慢淡下来,看着掌心的黑子,声音有些轻,“便让他去体会,总不能把他一辈子困在方寸之间的院子里。” 师兄望了她半刻,最后还是轻叹一声:“好。” 当天傍晚,马车随着随后一缕余晖进入京城。 城外树上发黄的落叶打着旋落到地上,隐约有鸟啼。 第38章 一同回去。 春去秋来,第二年秋风染红了最后一片枫叶时,瑾夭身着华美襦裙,坐在宴会中喝茶。 明明已是秋日,但此处的院子繁花簇锦,所用器皿无一不精致华贵,便只是院中的石椅也都是千雕万琢做出栩栩如生的花鸟。 这会儿正是庆功宴,周围三三两两交谈的人皆是锦衣玉袍,气质风雅,女子们妆容精致,穿着华美绮丽,头上玲珑翡翠叮当撞响,裙摆用金丝银线勾勒出花纹。 瑾夭找了一个湖边的僻静亭子喝茶,目光落在不远处开得正灿烂的木芙蓉,单手托腮有些走神。 突然一阵躁动,便听有小姑娘激动地念叨:“来了来了!” 瑾夭的思绪回笼,侧头看过去,正见到几个人从正门进来,气势凌然。几个男子身形高大,相貌粗犷,穿着多是深色衣袍,头上也就是用一个简单的发冠,没有多余的配饰。 他们相互交谈着,脸上也有笑意,但是周身挥之不去的煞气,还是让人望而却步。 其中一个穿竹青色华服的男子在其中格格不入,他身形颀长,生得极为俊美,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行走间自带一派风华。 周围的小姑娘视线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飘,羞涩可爱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可男子面色冷漠,眸中像是凝结了一片寒冰,甚至和周围的同僚都没什么交流,目不斜视地随着他们往前走。 这几位是刚从战场下来的武将,也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 瑾夭一眼便看到了想等的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起身来,眉眼间带了笑意,远远地望着过去。 男子对于目光极为敏感,突然发现有人长久地凝视,面色更冷了几分,猝然回头看过去,眼神像是带了寒刃。 两人目光相接,他先是一愣,随后眸子像是被瞬间点亮,神色都骤然温柔下来,唇角也不自觉弯起笑意。 瑾夭看到他神情的全部变化,心头一软,眸中笑意更浓。 陆肖运了轻功,便要闪身过来,却被旁边的络腮胡子的男子拦了一下,抓住他的胳膊,和他低声说了几句。 他明显皱了眉,最后还是没有再用轻功,一路大步流星衣摆几乎要飞起来。 陆肖单手翻过栏杆,落进亭子里,再往前时却有些近乡情怯。他久久地望着瑾夭,甚至舍不得眨眼,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瑾夭突然想起半年前送陆肖去军营时,师兄曾问过她会不会后悔。她当时坚定地说不会,后来将人送出城门后,她就去山上避不见人,以免命格再被验证。如今想想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这样选的。 眼前的人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面容坚毅俊朗,举手投足间的自信而意气风发。 瑾夭也觉得眼眶一阵阵酸涩,深吸一口气,还是弯唇笑起来:“你回来了。” 陆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太监前来通传,被封赏的人要上前见驾。见他一时没有动,瑾夭皱了眉,摆手朝他示意。 宴会热闹而繁华,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瑾夭在其中坐了许久,后来觉得困倦,便准备去马车上眯一觉,缓缓神。 结果,她刚上马车,还没有半刻钟,便有一道黑影窜了进来。 瑾夭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她坐直了身子,无奈地摇头笑笑:“不是正在封赏,你怎么跑出来了?” “已经赏完了,他们在喝酒。”陆肖坐在旁边,侧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声音压低,有些不着痕迹的委屈。 他说完看看车外,突然要带着瑾夭去一个地方。 瑾夭也没有多问,就跟着他去了。两人走过一段很长的路,最后登上了城墙,正好能看到皇宫找的全貌。 “嘭!”突然一声巨响,漆黑的天空被烟火点亮。 “怎么会……”瑾夭有些诧异,疑惑地转头看向陆肖,“不是确定不放烟火了吗?” 陆肖却只是笑,漂亮的桃花眼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低声开口道:“好看吗?” -- 第44页 瑾夭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隐约猜到了什么,心头一阵酸胀,随后还是转头看向夜空。 烟火很美,绚烂多彩,只要见过一次便终身难忘。 “我们下个月就回去,好不好?”陆肖靠着城墙,挣扎了很久,还是开口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瑾夭没有回头,目光仍注视着夜空,声音有些低:“真的想好了。” “可以吗?”陆肖垂下眸子,神色有些暗淡,声音降了下来,在烟火的响动下,几乎听不清楚。 瑾夭轻呼一口气,唇角溢起笑意:“好。” 她偏头看过去,正对上陆肖专注的目光,心头好笑,开口道:“烟花那么好看。一直看我做什么?” 陆肖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瑾夭扑哧一声笑起来,眉眼弯弯。 她身后映衬着绚烂的烟火,可那双眸子中的光辉却比烟火还要漂亮。 陆肖一下子晃了神,手指缩了缩,慢慢靠过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抿紧了唇瓣,垂下眸子,睫毛微微发颤。 突然一声震耳的响动,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陆肖仿佛一下子被惊醒,慌乱地想要往后撤。 瑾夭却在这时拽住他的衣领,动作利落果决,探身凑过来。略带苦涩的药香扑面而来,唇上一软,心头的烟火骤然炸开。 周围静谧,身后的烟火绚烂绮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几经修改,最后完结得还是有些突然。 后面这一版还有一章番外,还有一卷是从上一版改过来的《捡到一个纨绔子弟》。 万分感谢各位小伙伴的陪伴!!! (接档文的文案,还在赶工中……) 第39章 【番外】成亲后的小日 成亲后三四年,瑾夭活得更为安逸,除了定时去坐诊,平时在家中待得极为舒服。这天难得去一次宴会凑一次热闹。 她欣赏了宴会的歌舞,又挨样将吃的都尝了一遍。临近要回去时,突然来了两个女子,一个姿态娇弱,一个身形玲珑,都生得极为好看。 “您虽常年在外养病,但如今回了京城,还是不可如此随意。”身着浅青色襦裙的女子笑得温婉可人,但是眸色幽暗,话有所指。 “是呀!少将军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更是要万事小心。”另一个女子也跟着帮腔,拧着眉说得认真。 瑾夭听到声音收回思绪,侧头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姑娘,无奈地笑了笑,语气仍是温和:“没事,让他注意。” 她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整理了裙摆起身,便准备离场。 今日本想来等着陆肖一同回去,到没有想到另起争端。 自从她来了京城,倒是见过不少小姑娘间的暗流涌动。不过陆肖和师兄把她护的得严实,做法但凡有一丁点出格的,都被收拾了个遍,甚至有人现在还在刑部大牢蹲着。 而瑾夭本就不是什么小心眼,更何况年长她们几岁,总当她们是小姑娘。有时遇到一片赤诚的,甚至会觉得有些可爱。 瑾夭整理了衣袖,起身便准备离开。 “呀!”青衣女子突然惊叫出声,声音娇弱,慌忙起身,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我只是好言提醒,姑娘何必如此!” 瑾夭转头扫了一眼,正看到桌上的茶壶倒了,茶水浸湿了女子的衣裙。 瞬息间女子便红了眼眶,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 “就是!您怎能如此!”旁边的小姑娘也气得眼圈通红,护在青衣女子的旁边,生起气娇俏可爱。 瑾夭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正看见陆肖从门口进来。 她又转头看看眼前的两个小姑娘,抬手揉了揉眉心,着实有些无可奈何。 瑾夭听到脚步声靠近,担心陆肖出手太狠,先一步开口给了青衣女子台阶下:“你先去换了衣服吧。” “是。”女子极委屈地行了一礼,开口时眼泪已经氤氲了眼眶,说话时都带了几分哑意,“原也是我多嘴了,我知您不是有意……” 话说到这里,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垂下头,泪水顺着白净的脸划下,美人落泪,漂亮得惊心动魄。 瑾夭分出心神欣赏了一下,下一瞬肩上便是一重,带着热度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袖子湿了。”陆肖立在她面前,小心地托着瑾夭的手腕,看着她袖子上的沾的水渍,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瑾夭抬手看了看米粒大小的水渍,无奈他的小题大做,摇头笑了笑:“不小心蹭上的。先回吧。” “少将军。”女子突然开口唤了一声,声音娇媚动人。 饶是瑾夭听着,都是眉头一挑,侧头看过去。然而下一瞬,亭子里的青衣女子消失不见了。 “噗通”一声水响,飞溅起一圈水花。 陆肖用内力一掌将人拍下水,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仔细给瑾夭拢了拢披风,俯下身低声询问:“还要再待一会儿吗?” 瑾夭看着他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更是好气又好笑,拉住他的手腕攥了,横了他一眼:“你下手太重了,事不至此。” 她说着话,抬手晃了一下。 立刻有穿着丫鬟衣服的暗卫跳进水里,将水中扑腾的女子捞了上来,出水时还有人妥帖地给披上披风。 -- 第45页 两人提前离场,一同上了马车。 “别人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有你这般下黑手的?”瑾夭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两下,皱着眉批评他,“再说都是你同僚的女儿,以后还怎么和人家父亲见面。” 陆肖一上马车,就利落地挪到瑾夭旁边,默默伸手将人抱住,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早就不想做了,每日都要早起离家……” 他的声音闷闷的,说到最后更是明显憋闷。 “是不喜欢早起,还是不喜欢离家?”瑾夭被他逗笑了,偏头看他,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她话未说完,语调便多了几分戏谑,“没想到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居然是个小懒虫。” 她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小手在他的鼻子上点了几下。 陆肖的动作一顿,睫毛颤了颤,缓慢地垂下眸子,神色似是低落颓然。 瑾夭不由心软,用手覆在他的侧脸,小指勾住下巴往上抬,在他的眉眼间亲了亲,软声哄道:“怎么啦?” 陆肖也不说话,紧紧将人抱住,把脸埋在瑾夭肩颈处,做出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瑾夭正要哄他,却一眼看到他在偷偷的笑,一下捏住他的下巴,作势生气。 马车中,两人笑闹起来。 第40章 【番外】夭夭师傅 夜空中明月高悬,轻风吹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一处山顶上,有几个人神色紧张,死死地盯着一个摇篮。为首的人身着黑袍,仰头看向明月,手指不停掐算。 摇篮周围摆了一圈木柴,里面躺着一个还带着奶香的婴儿,宝宝生得粉雕玉琢,脸蛋更是白嫩嫩的,此时正微张着小嘴,睡得香甜。 半刻钟后,有一片乌云正好被吹过来遮住了月亮。 黑袍男子的眼睛放射出渗人的光芒,伸手抓起一把银质的匕首,朝着周围几个人喊了一声:“是时候了!” 周围几个人应声而动,拿木点火,恶鬼一样围到摇篮边上。 他们的动作惊醒了摇篮里的小婴儿,小宝宝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大人,却没有哭,反而伸出白藕一般的小胳膊,笑得露出几粒小米牙。 黑袍男子的神色只有凶狠,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向婴儿的胸口刺去。 婴儿被吓到了,瘪瘪嘴一下子哭起来。小宝宝哭得声音很小,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小脸涨得通红。 电光火石间,一个白衣剑客飞身而来,剑未出鞘打在黑袍男子的手腕上,内力涌动把人击飞。他单手将小宝宝抱进怀里,轻功回退。 “师侄,错过今天短期内很难找到时间了。把她给我!”黑袍男子呕出一口血,被人搀扶着起来,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婴儿。 “那便来抢吧。”白衣男子把婴儿抱牢,内力一震,利刃出鞘。 “她的命格特殊,只要祭了她。可保我大齐百年无忧!”黑袍男子挣扎着往前走,目露疯狂之色,“而且她命冲紫徽帝星,若是活着,长久必会影响帝星稳定。以她一人换千万人的安定,难道不值吗!” “呵,想要江山社稷安稳,就该当权者去励精图治。把主意打到一个婴孩身上,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白衣男子挽出一个剑花,剑锋直指黑袍男子,声音更冷几分,“师叔在尘世久了,连门规都忘了。” 黑袍男子眼中闪过狠厉,朝着周围一打手势,便有几十黑衣人围了上来。 月光清冷,等白衣剑客抱着婴儿从山上下来时,衣摆都被血染红了。 婴儿的命格确实特殊,没办法留在普通人身边。可男子既然救下她,便做不出将其甩手丢出去的举动。无奈之下,从一个潇洒不羁的剑客成了不拘小节的落拓大叔,将小丫头如珠如宝地宠大。 只是随着小丫头年纪越来越大,这种命格就愈发显现,到了她及笄那年,这种显现到了巅峰。 剑客忽然卧病在床,药石无医,临近最后的时候,他找个私交甚笃的和尚托孤:“了慧,你一个出家人是最不会被影响的,以后一定得替我看紧点。小丫头性子善良单纯,莫要让人伤到她。那些银票留给你,你把寺庙搬到这边来,不要让她一人在山上,实在太冷清。” “你真不悔?”一身素袍的僧人立在旁边,目露慈悲。 他有些吃力地靠着床,说着话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笑得仍旧潇洒:“悔个锤子!人活在世,若是不能无愧于心,那倒不是早日归西。” 男子病得没有力气,连拿着酒壶都有些费力,有酒洒在衣襟上。他伸手抹了两下,苦恼地皱眉:“小丫头最近一直管我喝酒,这下又该不高兴了。” 他放下酒壶,开始和和尚絮絮叨叨:“我找了人过来,三日便离开这里。小丫头若是问你,你就说我去云游寻找药材。我的尸体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小丫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哭鼻子。她最喜欢甜食,若是心情不好,你就给她买两个糖葫芦,还有糖炒栗子和桂花糕,她总喜欢吃那些……” 两人在屋中说着话,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影闪过。 等到了慧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小瑾夭在医术一道天赋极高,自己配了药性猛烈的方子,一副药给自己灌下去直接昏迷。 她知道师傅的病与她有很大联系的那天,在佛前跪了一夜。 或许上天就不希望她身边留人,那边找一个方法,从骗过自己开始。失忆的药效果非常猛烈,她甚至浑浑噩噩了大半个夏天。 -- 第46页 了慧大师帮她将后续的事情做完了,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将师傅说服了,把人送了出去,又给立了衣冠冢。 相隔百里后,师傅的病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瑾夭和陆肖成亲的第二天,师傅得到消息赶回来才发现自己被骗,当时就提着剑冲上了山,差点将了慧大师的寺庙拆了。 还是瑾夭在旁边拼命拦着,才把寺庙保下了大半。 或许,这就是上天留下的一丝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41章 崖底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以上一个版本为基础的,改动比较小。之前看过的小伙伴,肯定会觉得熟悉。给大佬们递花花!!! 秋风萧索,断崖下的密林里堆满了落叶。 穿着素色衣裙的瑾夭拎着一桶水,缓步走到一个巨大的古树下,伸手拨开杂草,望着树下重伤昏迷的男子,微微皱起眉。 男子大概二十岁上下,长得很是俊美,剑眉星目,薄唇微抿。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蜷缩在树下,已经昏迷过去。 瑾夭隔着五步远便停下了步子,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她看出对方的身上夜行衣已经被鲜血浸湿了,确实伤得不轻。 她没有擅自靠近,而是拎起手中的水桶,用力将桶中的水泼了过去。 “哗”的一声,冰凉的水泼了陆肖一身,陆肖疼得一哆嗦,却猛地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便从地上弹了起来,手腕一转摸出匕首,身上的杀气暴涨。 他胸口受了重创,这样强行调动内力,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涌了出来,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但是陆肖的动作没有半分放松,整个人像一张拉紧的弓。 便是要死,他也绝不要死在那些人找来的杀手手中。 瑾夭将水桶放下,面无表情站在原处看着他。 陆肖警惕地屏息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周围只有这么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绷着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这样一个杀手,想要他的命,怕是不够。 他眼中杀气涌动,将小姑娘仔细打量了一遍,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似乎不会武功。 陆肖似是突然没了力气,一下子摔倒到地上,疼得闷哼了一声。不过,藏在暗处的手趁机将匕首收了回去。 出乎他意外的是,小姑娘并没有上前的意思,甚至眼神都不冷不淡的。 随后,一个纸团被扔了过来。 陆肖抬眼看向瑾夭,虚弱地像是没有打开纸条的力气。他生得实在好看,斑斑点点的阳光洒在脸上,微微蹙起眉,苍白而虚弱的美感,都能将人的眼睛生生晃花。 只是,瑾夭的眸色半分未变,看不出丝毫心软或是同情。 陆肖吃力地露出一个笑,费劲地将纸团打开,像是袖子太长阻碍了动作,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根本没有直接接触到纸团。 纸团打开,上面的一行字倒是清秀。 “这里是崖底。要死,死远一点。需要我救你,这十五天就要听我的。” 陆肖心中划过万般思绪,最后弯唇一笑,强撑着坐起来,让自己的姿态好看一些,轻声开口:“自然是想活的,麻烦姑娘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在刻意放轻下,显得格外温柔。 瑾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开始往回走。 少女的身影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盖,被晾在原处的陆肖着实是哽了半晌,最后还是唇角微勾笑了起来。 他忍着疼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费力地抬手点穴止血,衣服湿漉漉的实在难受。陆肖又暗暗感叹了小姑娘的古怪,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拨开草丛走出来。 瑾夭就站在草丛的外面,神情冷漠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微微侧过头,眸中一片死寂。 等那人跌跌撞撞地跟上来,瑾夭也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陆肖身上的伤口并未完全止住血,甚至不只是胸口一处伤,胳膊、腿上各处都有刀伤。之前用内力逼过毒,如今内息都有些混乱。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流了一路的血。 陆肖的步子愈发沉重,脑袋也一阵阵发昏。 山中的秋风很冷,他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衣服方才被那小姑娘淋湿了,冷得直打寒颤,动作也就愈发艰难起来。 瑾夭听出他的异常,却没有回头查看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将步子放缓了一些。 “噗通”一声,陆肖实在坚持不住摔到地上,伤口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捂住嘴,每咳一声脸色便会更苍白几分。他吃力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又呕出一口血来。 瑾夭的动作一顿,拧着眉转头看过来。 “姑娘,虽有些冒犯,但……实在是……” 陆肖努力扯起一抹笑,喑哑的嗓音,连说话都格外吃力。 瑾夭将浑身湿透的陆肖仔细看了一遍,又皱起眉抬眼望了望一路走来的血迹。 陆肖的意识混混沉沉的,眼前开始发黑,着实已经撑不住了。他虽开口请求,却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已经发现这个小姑娘性子古怪得厉害。 他用手撑着地,只是一个爬起来的动作几乎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 第47页 陆肖踉跄了一步,眼见便又要摔到地上。他下意识护住胸口的伤,只怕那处再伤一次会危急心脉。 在身体向前倾倒的时刻,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姑娘的力气意外很大,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人背了起来。对方的动作着实不算温柔,身上的各处伤口一阵阵撕裂的疼。 瑾夭要比陆肖矮上一头,虽然很认真地背着了,但是陆肖的腿还是被拖在了地上陆肖被背得很难受,但没有提出半分异议,甚至还弯唇偷偷地笑了。 他没敢与小姑娘靠得太近。毕竟男女大防,若是在这个时候惹了对方不快被扔出去,自己可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陆肖恢复些气力时,忍不住抬头去看小姑娘神情。 小姑娘皮肤白皙,长得清清秀秀,甚是可爱。只不过始终面无表情,连这会儿背着陌生男子,都未见半分羞赧,只是额上出了一层汗。 一路走回去,竟然有些远。 陆肖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几处伤口未止住血,身上一阵阵发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犬吠。 陆肖撑着精神抬眼看过去,视线定格在那只黑色的大狗身上,骤然想起自己清醒时候,周围也有狗爪子印。 看来,自己很有可能是先被狗发现的。 他望着不远处的院子,院中开了几块菜地,四五间小屋看着倒是温馨。 “安静。” 忽然,他听到小姑娘开口了,嗓音倒是好听,只不过透着几分久未说话的哑意,语气也过于冷淡。 院子里的狗突然不叫了,兴奋地冲过来,跳着用爪子拔弄木栏。 “姑娘,到这里就可以了。” 陆肖赶忙开口,声音透出几分虚弱,想要客气两句。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指尖正好摁在脉上。半刻后她微微皱起了眉,也不回答,便缓步走到院门,单手打开了木栏走了进去。 院中的狗朝着她一个劲儿地甩尾巴,激动地直哼哼。见瑾夭不理它,又急忙忙跑到她脚边,一屁股躺下,撒娇地露出粉粉的肚皮。 瑾夭用脚尖将小狗踢开,迈步走过院子推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小狗失望地在门口转了两圈,最后两个小爪一搭,毛茸茸的狗头便靠在门槛上,瞪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使劲往里瞅。 屋中的陈设简单,几乎一只手便能够算过来。 瑾夭闻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脚下转了半圈,视线落在侧屋的一张木桌子上。 “姑娘?” 饶是陆肖再注意言行,这会儿也忍不住疑惑地开口。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便被人扔到桌子上。 “唔。” 陆肖疼得闷哼了一声,面色愈发苍白。 瑾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转身便要从屋中出去。 陆肖轻吸了几口气,咬着呀将痛呼咽了回去,低头看看自己坐着的木桌子,脚晃了晃还够不到地。 这……着实有些羞耻。 “姑娘,这……” 陆肖的声音沙哑,精神已经很差了。 “闭嘴。” 瑾夭已经抬脚出了门,只冷冷地扔回两个字。 陆肖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哽了半晌,勾起一个无奈的笑。 原本还以为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他趁着瑾夭出门,视线在屋中慢慢地扫了一圈。干净整齐,不见奢华,但是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大摞书,本本都有翻阅的痕迹。 但是……这里似乎没有第二个人居住。 也就是说,这个识文写字的十三四岁清秀小姑娘,自己住在山上的院子里。 啧。 自己走了一招险棋啊。 很快,瑾夭便端着一盆水回来了,手上还抓着一条帕子。 “姑娘,便是怕陆某的血染了被褥,也可以坐到椅子上吧。”陆肖用手撑着桌子,强提起神经,眉眼弯弯地调笑道。 瑾夭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将盆放下,把帕子扔进水里打湿。 “脱。” 她将袖子挽上去露出手腕,眸中不带半点温情,冷淡地扔出一个字。 “嗯?” 陆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道。 瑾夭见他没有动作,眉头皱得更紧,将毛巾放回盆里,直接伸手来扯陆肖的腰带。 “姑娘,这未免……咳咳咳!” 陆肖被惊得瞪圆了眼睛,呛了一口凉气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更白了几分。 瑾夭板着脸,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拽弯了腰。她冷着脸,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更是冰凉:“你答应了,我才救你回来的。” 她的语调毫无起伏,也听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第42章 疗伤 突然的变故,让陆肖下意识摸上了随身的匕首,但是神志更快一步,强行克制了凌冽的杀气。他忙撑住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陆肖被拽得身体前倾,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眸子猝不及防地在眼前放大。对方浅浅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带起一阵酥麻。 小姑娘生得很是白净,睫毛细密纤长,眸中毫无情绪,安静得过分。 陆肖的气息一滞,莫名有种整个人陷进对方眸中的感觉。 那种奇怪的感觉却也只是一瞬,陆肖猝然回神,嘴角微勾,声音压得很低:“是,我答应过。” -- 第48页 瑾夭听他说了这句,便放开了他的衣领,冷着脸看着他。 “自然是……”陆肖对她的反应有些遗憾,面上却笑得更灿烂了,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毫不犹豫地扯掉自己的夜行衣丢到一旁。 伤口处有鲜血凝固将衣服粘住,强行扯下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陆肖身体疼到痉挛,但是在望向小姑娘的时候,强忍疼抿紧唇弯起了一个弧度:“来……任姑娘处置。” 因为疼痛而微颤的尾音,带着几分喑哑,似是从唇齿间缓慢咬出来,听得人耳根发麻。 陆肖裸露的上身肌肉匀称,只是被伤得触目惊心,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口,血甚至都没有止住。身上各处也是新伤叠着旧伤,疤痕遍布。 瑾夭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未见害羞,也没有半分恐慌。 她转身去拿了浸湿的帕子,转头见陆肖正笑着看她,微微皱眉扔出两个字:“躺下。” “躺在……桌子上?” 陆肖微微挑眉,着实有些吃惊。 方才,他还觉得坐在桌子上尴尬,如今才知道是尴尬早了,坐在桌子上总比□□着上身躺在桌子上强百倍的。 他只是稍稍犹豫,瑾夭便已经走了过来。 瑾夭捏住陆肖的脖子,将他往后直接摁倒在冰凉的桌子上。动作果断利落,另一只却还是扶了一下他的肩膀,也没有真的太过粗鲁。 毕竟眼前这人也就剩下小半条命了。 若是不小心弄死了,拖出去埋很麻烦的。 “唔。” 饶是如此,陆肖还是疼得闷哼了一声,脑袋在一阵阵发晕。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挑眉笑起来,居然还有精神来说笑:“总要给我反应的时间啊。一直这么弄,要出人命的。” 其实,他声音中的虚弱已经掩盖不住了,神色间透出些无奈。 瑾夭也没有理他,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他伤口的血污,而后便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来一瓶药,白色的药粉倒在陆肖的伤口上。 她处理伤口的手法,实在不算温柔。 而且,陆肖已经到了极限,这种断骨剜肉般撕裂的疼让他直接昏了过去。 瑾夭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她抓过陆肖的手腕,又仔细号了号脉。 这么奇奇怪怪的毒,这人怕是个大麻烦啊。 她治伤的动作极为利落,拖着昏迷的陆肖快速给上了药,最后给他换上一身衣服,塞进被窝里。 陆肖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摸了摸厚实的被褥,眉角微挑,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自己还认为以这冷脸小姑娘的狠心程度,自己醒来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在柴房,甚至身上被绑了铁链都不足为奇。 明明只是寻常的事情,陆肖这会儿却意外有点感动。 他动了动胳膊,只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就连伤口也疼得没有那么厉害。 屋中点了灯,倒是很明亮。小姑娘已经换了一套衣裙,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看书。在烛光的照耀下,她面上虽然没有笑意,但是比白日显得更柔和了几分。 陆肖远远地看见小姑娘手中书角写着一个字,视线转了半圈,忍不住开口试探道:“夭夭?” 男子微哑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死寂,瑾夭缓慢地放下书,冷淡地抬眼看过来。 “我是猜错了吗?那本书上写着你的名字了。”陆肖没有下床,反而侧过身趴着,指了指瑾夭手中的书,语调轻快,透出几分随意。 瑾夭没有回答他,从软榻上下来穿好鞋,起身出了屋子。 陆肖似乎是失望,将头缩回被褥里,裹紧了被子。 45步…… 没有出院子。 还有另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动物,应该是她养的那只小狗吧。 卧房在正东,听方向应该是去了西边的屋子。 中午进来的时候,他看过院子的布局,西边的屋子顶部有烟囱,而且门口堆了柴火。 去给他做饭了? 陆肖闭着眼睛,唇角微勾,念头刚从脑中浮现,便听到了柴火燃烧的声音。 他将脸埋在被褥里,闷闷地笑了起来。 这人还是……很温柔的嘛! 大概过了一刻钟,瑾夭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粥的清香飘散在屋子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对于这会儿的陆肖也是足够了。 他前日为了杀人,埋伏在林子里就没怎么吃东西。后来被组织的人追杀,跑了一天一夜,最后被捅了一刀,跌落山崖,至今滴水未进。 “今早便见夭夭的字写得清隽秀丽,原本以为厨艺该会差一些。万万没想到夭夭竟是全才。这粥只是闻着,便已经把人的心魂夺了。” 陆肖连忙起身,目光追随着瑾夭,语调流畅,笑得无比真诚。 那一串夸赞,极为真心实意。 瑾夭面上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端着粥几步走过来。 “夭夭放到桌子上就行!我下床吃!” 陆肖也不见半分气馁,笑眯眯地开口,掀开被子正要下床。 “别动。” 瑾夭已经走到了床边,直接将他摁了回去,伸手进被窝里感受了一下温度,眸中第一次划过满意的神色。 小姑娘的手带着几分冰凉,手正好触碰陆肖的大腿外侧。 -- 第49页 陆肖的笑容一僵,竟少见地觉得羞赧。 如果对方真的要轻薄也就罢了,他自然有办法应对,但偏偏这小姑娘是一脸冷漠,眼神纯净见底。 真是要命。 第43章 再轻薄我,就宰了你 陆肖微微偏过头,将微红的耳根掩藏在黑暗中。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坐在床上,朝着瑾夭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夭夭原来这般心疼我呀!真是……唔!” 一勺粥将他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差点噎得上不来气。 “我自己可……” 陆肖将嘴里的粥,苦笑着又要开口。 结果,又被怼了一勺粥。米粥的清香在舌尖扩散开来,滑进胃部时,只觉得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陆肖无奈地皱眉,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了,老实地坐在原处一勺一勺地吃粥。 瑾夭见他不再聒噪,动作也温柔了不少,眉眼微垂,喂饭的动作愈发认真起来。 陆肖一面吃着,又忍不住抬眼去看眼前的小姑娘。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小姑娘那双眸子真的漂亮得让人惊艳,虽有些安静得过分,却似是安静的浩瀚星辰。 瑾夭微微低头,发间一缕碎发垂落到耳边。 陆肖正看得入神,便下意识抬手捉住那一缕长发,想帮她挽到耳后。 在细软的长发缠绕住指尖的时候,陆肖猛地回过神来。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却意外地发现小姑娘对他没有半分防备。 没有本能地躲开,也没有警惕地绷紧身体。 瑾夭正好盛好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视线也从粥碗中转到陆肖的脸上。 小姑娘静静地望着他,眸中无波无澜,只剩下他的倒影。 陆肖的心被软软地撞了一下,他明知道对方定然不简单,但是在这一瞬间,仍莫名觉得眼前这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弯唇笑了起来,却与往常不同,有浅浅的笑意透到眼底。 陆肖眼中划过几分促狭,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微侧过头,动作轻缓地给小姑娘整理了耳边的碎发,但没有着急收回手,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过瑾夭的侧脸。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几分暧昧的意味,眼中的笑意更浓,就是故意逗她,想看她脸上冷漠的神情被打破的一刻。 从第一眼见到这小姑娘开始,除了皱眉,自己甚至没有在这冰封的小脸上瞧到别的神情。 最多是一个巴掌,换小姑娘一个生气的表情。 也算是值了!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如约而至”。 瑾夭只是皱起眉,将勺子中的粥放回粥碗,直接把粥递到陆肖的面前。 陆肖眼睛笑得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接过碗,将里面的粥一口喝了,心中暗暗有些诧异小姑娘的好脾气。 瑾夭面无表情地接过空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低头不紧不慢地袖子挽到手腕之上。 陆肖骤然后背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没有来及开口说句好话,突然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掐住脖子掼到了床上。 瑾夭身体前倾,承担着身体大部分重量的右手,正摁在陆肖胸口的伤上。 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重新撕裂,血染红了他的衣服,连瑾夭的指尖都沾上了鲜血。 “唔……” 陆肖疼得闷哼了出声,脸刷得一下就白,下意识攥紧手边的被褥,指尖都在发抖。 瑾夭的神色仍是冷冰冰的,她用另一只手抚上陆肖的侧脸,学着陆肖刚才的样子,用指腹慢悠悠地划过他的脸颊。 陆肖的身体疼得打颤,巨大的疼痛之下,竟意外地还能感受到,小姑娘微凉的指尖带起的一阵酥麻。 “再有轻薄我,我就在这里……”瑾夭的声音顿了一下,缓慢地在陆肖的眉间点了两下,语调平缓,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开个洞。” 陆肖秉承着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忙想要开口应答,可是张开嘴根本发不出声音。也不知这小姑娘是不是摁到什么穴位,竟让他疼到说不出话来。 只是片刻的功夫,陆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疼出的冷汗浸湿了,额上也出了一层汗,碎发贴在脸上,薄唇都没了半点血色。 瑾夭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缓慢地将摁在他伤处的手移开。 “咳咳咳咳!” 重新吸入冰凉的空气,陆肖剧烈的咳嗽起来,痛苦得缩成一团。 瑾夭抬手看了看沾在手上的鲜血,微微皱起眉,又弯腰靠近了床上的陆肖。 陆肖瞬间警觉起来,只以为她还要有什么动作,眼神中透出几分无奈来。 这也……记仇太过了。 虽说是自己调戏在前,但是那种疼真不太想再来一次了。 “夭夭……” 陆肖苦着脸小声唤了一句,微哑的嗓音显然是在讨饶。 瑾夭瞥了他一眼,弯下腰将手在他亵衣上抹了两把,把手上的血全都抹在他的衣服上。 陆肖又没有想到她这手,稍稍一怔,抬手掩住眼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怎么如同一个小气吧啦的孩子。 “脱了。” 瑾夭没有理会他,转身去旁边的柜子上拿了药瓶,随意地扔出两个字。 陆肖已经清楚了她的习惯,为了避免再被粗暴对待一波。他强撑了力气,坐起身来赶忙将那件带血的亵衣脱了扔到地上。 -- 第50页 瑾夭转头时看到他已经乖巧地脱完了衣服,眼中终于透出了几分满意,拿着那瓶药粉走过来,动作仔细地给陆肖拆了身上的纱布。 陆肖盘腿坐在床上,歪头看她,面色还有些苍白。 随着纱布被拆下来,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又暴露在空气中,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却抿紧了唇,强忍着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瑾夭朝他摆摆手,低头打开药瓶。 陆肖会了意,向后仰到到床上。 瑾夭踢掉鞋子,翻身上床,动作自然骑在陆肖的身上,弯下腰,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他的伤口上。 她的动作极为认真,尽量一点药粉都不要浪费。 那伤药要省着点用,配药的密室被她锁起来快半个多月,打开以后定然还要收拾一番,着实是麻烦。 屋中的烛影摇晃,床间总有几分暧昧的气息。 陆肖的身体僵直,因为伤口的阵阵疼痛,削瘦的胸膛微微起伏。他偏过头,脸上奇异地有几分燥热,耳根发烫,臊得厉害。 小丫头这动作可比他刚刚过分多了。 第44章 疼到哭鼻子了? 陆肖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视线偷偷移到小丫头的身上。光影交错之下,小丫头的眉目都似乎柔和了下来,给他处理伤的动作也是细致又温柔。 他自然不知道瑾夭为了节省药粉的打算,只以为对方是不想弄疼自己。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心尖便是被软软地撞了一下,升起几分酸胀来。 这会儿的陆肖显然已经忘了,自己的伤口为什么会裂开。 简直是记吃不记打的典范。 陆肖的耳根更红了几分,视线飘了半圈,忽然哑着嗓子开口道:“我身上这么多疤痕,是不是很难看?” 他这会儿已经挂上了笑容,语气也似是调笑。 瑾夭竟真的停下了动作,认真地去看他身上的伤疤。 陆肖也有些意外她的动作,抿紧了唇,努力保持了轻松的语调:“没办法,优秀的人总是会遇到很多意外的。就像是被各种被追杀……” 他抬手用胳膊盖住眼睛,像是讲故事那般开口,尾音上扬似乎还夹带着几分笑意。 瑾夭拿手指戳了戳他身上几处极深的暗伤,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微凉的触感,带起陆肖身体的一阵颤栗。 他的声音更哑了几分,又往后说了两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便是没有这次的追杀,家里也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自从母亲离世,后来父亲找了续弦,新的嫡母变着法折腾,生生让父亲与他离了心。如今是准备要了他的命,给刚出生的弟弟腾位置。 其实……便没有是胸口的伤,他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嫡母给他下了毒药,深入肺腑,没几天可活了。 可,无所谓了。 他只是想在死前过两天轻松的生活,不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陆肖的忽然沉默,引得瑾夭都皱眉抬头看过来。 “夭夭……”陆肖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又已经换上了笑意,调笑般开口“我说了那么多,夭夭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陆肖的语气明明随意的,掩藏在暗处的眸子却黯了很多。 他嬉笑着捉住瑾夭垂落的发丝缠在指尖,甚至做好了再挨一顿打的准备。 没关系,小丫头高低不会打死他的! 然而这一次,瑾夭给予他的反馈却不是疼痛。 瑾夭骤然俯下身,手撑在陆肖的耳边,歪着头仔细将他的神情瞧了两遍。 陆肖被吓了一跳,呼吸都是一滞,下意识抿紧了眉。 “疼到哭鼻子吗。” 瑾夭用指腹擦过陆肖的眼角,指尖果然感受到几分湿润,她皱紧了眉,吐出的话似是疑惑。 陆肖被说得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红成一片。 怕不是要被小丫头瞧不起了。 他一阵苦笑,又想要用手盖住眼睛。 也是他自己活该! 竟忘记了小丫头的性格,其实自己根本不该说那般软弱的话。 不用拉开对方的手,瑾夭便知道这人的情绪更低落了几分。 她拧紧了眉,将药瓶里的药粉倒在掌心,用指尖沾了尝了尝味道。 嗯……这药没有问题啊,明明有止痛的效果的。 最容易同时出现的并发症,应该会同醉酒差不多,神志会暂时受到轻微的影响。 但是!这种效果反而是帮助止疼的。 瑾夭又仔细看了看陆肖身上的伤口,见也确实起到止血效果了,便更是不解。 根据这种情况,这伤根本不会比早上更疼的。早上还能走几步,这会儿正疼得直哭,真是奇怪。 难道是这药粉对他不起作用? 瑾夭眉头紧锁,正要拉过陆肖的手腕给他仔细号号脉。 陆肖被握住手腕的瞬间,情绪已经被压了回去,他反拉住瑾夭的手,惩罚似的轻轻地握了一下:“还不是怪你下手太狠,本来都愈合了的!” 他的嗓音微哑,理直气壮地开始谴责。 瑾夭看他情绪变化极快,猜测应该还是有些并发症的,毕竟早晨刚捡到他的时候,这人还挺正常的。 至于刚才的事情,她又仔细想了一遍。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与外人接触过,也不太清楚山下的女子面对方才那种程度的轻薄,都是应该怎样还击。 -- 第51页 难道是下手重了? 瑾夭见他的眼角仍有些湿润,皱皱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当即便反扣住陆肖的手腕,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另一侧的脸上。 她想得十分简单,若是一次挨了那么重的罚有些不公,那便再补上一次便好了。 陆肖被她的动作弄愣了,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竟意外地读懂了她奇怪的想法。小丫头的脸如玉般润滑微凉,捂得时间长了,变得温热起来。 他望着小丫头那双幽暗的眸子,只觉得有一阵酥麻顺着指尖流进四肢百骸,耳边仿佛咔嚓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 瑾夭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就果断地松开了他的手,翻身下了床。她几步走到桌前,拿了干净的纱布扔到陆肖面前,冷漠地扔出一句话:“别弄到床上。” 她将粥碗与那件带血的亵衣拿在手里,起身出了屋子。 陆肖侧着头目送她离开,拿起纱布包扎伤口的动作比瑾夭还要粗鲁几分,但他的速度极快,飞速包扎好,就一头扎回被子里。 他将被子裹紧,把脸埋进枕头里,耳边似乎只剩下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陆肖隐隐察觉了自己是有些异常,往日自己从没有这般脆弱。只不过,他根本不太在乎,这种莫名的悸动对他来说很是陌生,却让他有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他缩在被褥里,闷闷地笑了起来。 第45章 有点作用 正在厨房烧了热水洗衣服的瑾夭,并不知道陆肖对她的身份有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正将袖子挽过小臂,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洗衣服。 瑾夭的身形清瘦,手腕纤细得厉害,裸露出来的小臂极为白皙,只是上面有着几道狰狞的疤痕。不过似是陈年旧疤,颜色已经不是很显眼。 她垂着眸子,沉默时眸中只有一片死寂。 过了大概一刻钟,瑾夭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擦了擦手,转头回了卧房。 陆肖听到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瑾夭,还未说话,眼中便已经浮现出笑意。 瑾夭反手关了门,几步走到床前,将被子掀起一个角来,伸手去摸里面的热度。 陆肖想起她之前的习惯,便悄悄地将自己的手放到被的边上。 果然,一只冰凉的小手摸到了他的手背。 陆肖被她手上的寒意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却没有躲开,反而侧过身将小丫头冰冷的小手拢在掌心里。 “夭夭与我说两句好听的,明日便我来做这些。” 他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将瑾夭的小手仔细地焐热,挑眉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瑾夭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低头去看那只被陆肖握住的手。她指尖动了动,原本冰凉的手很快带上了几分温度。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眸中闪过几分迷茫。 这人的手很烫,时间长了竟还有几分酥麻。 陆肖没有指望小丫头能回应自己的调笑,摇头唇角的笑意更浓,顺着便让了一步:“好啦!也知道你不会说那些。不然这样……” 他顿了一下,语调压低,显得更轻软了几分:“明日我应该就能下床活动,这几日我来做,你在旁边陪着便是。” 瑾夭根本没有注意听他在说什么,抬头看着他,眼底隐隐藏着茫然。 “好啦,快睡觉吧。” 陆肖松开她的手,见小丫头沉默着站在床边,在烛光的照耀下,发丝看着极其柔软,引得人想揉上两把。 可是就在伸出手的前一刻,动作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带起一阵疼痛来。陆肖清醒了两分,觉得这两日自己并不抗揍,不适合作死。 若是毒发之前,就小命呜呼了,着实有些可惜。 而且这小丫头虽然下手没轻没重,但未必真的杀过人。自己是早晚都得死的,可如果给小丫头留下了阴影,就…… 陆肖想到这里,微微挑了一下眉,又仔细地瞅了瞅眼前的小丫头。 自己的死被小丫头记一辈子? 怎么忽然觉得,这个感觉不赖! 陆肖抬手摸了摸鼻子,掩住唇边的笑意,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拍拍温暖的被窝:“快睡吧!捂得很暖和了。” 瑾夭皱眉看着他,愈发觉得这人总是莫名地笑,真是古古怪怪的。她又扫了一眼重伤未愈的陆肖,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柜子:“柜子里有被褥。” 她的话音未落,便脱掉鞋,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陆肖比她要高上一头,所以被窝里连伸直了脚都是暖烘烘的。原本冰凉的手脚不一会儿便焐热了,瑾夭缩在被子里,转头给了陆肖一个认可的眼神。 这人虽有些奇怪,但还是有点用处的。 或许十五天以后,她可以找工匠做一个巨大的暖炉。 陆肖被她认真地眼神赞善给逗笑,摇头又是有些无奈,又是有些好笑。眼见着这冷冰冰的小丫头缩在被褥里,也只有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竟像个孩子般人畜无害。 他在旁边杵了一会儿,看小丫头别过头去不再理他,才抬脚去柜子里抱出被褥,又将灯熄灭了两盏,抱着被子去软榻上睡觉了。 陆肖躺在软榻上良久,却有些睡不着。这样的宁静安详,对于他而言实在少见,山间的虫鸣鸟啼,意外让人安下心来。 -- 第52页 他躺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一直到天擦亮了,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瑾夭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院子的小狗正在撒欢,外面还能清脆的鸟啼声。 她抬手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因为天气渐冷了,着实懒得起这么早,便果断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陆肖是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睡着的,所以在她醒的瞬间,陆肖也瞬间惊醒了过来。 突然清醒,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本能地去摸枕下的匕首,却抓了一个空。身体瞬间紧绷,一下子从被子里窜出来,下意识想要运起轻功寻找隐蔽处。 突然的剧烈动作扯痛了伤口,陆肖脸色一白,身子却仍绷得很紧。 “别吵。” 瑾夭听到身后的响动,眉头皱了皱,没有回头,只冷冷地扔出两个字来。 陆肖猛地抬头看过去,小丫头的声音唤回了他昨日的记忆,动作顿了半晌,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他坐回软榻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自己少有睡得沉的时候,昨日身体也是到了极限。 陆肖在软榻上坐了好一会儿,见小丫头没有起床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随着陆肖出门,瑾夭听着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一头扎进被窝里,果断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她并不担心那人,今日都能下床走动了,肯定饿不着他。至于屋中的东西,丢了便丢了,那些珍惜的药材都在密室,但那人根本打不开。 想到这里,瑾夭将脸埋在暖和的被子蹭了蹭,转眼间便睡了过去。 等她醒的时候,都已经接近晌午。 瑾夭打着哈欠换了衣服,从卧房出来,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陆肖。 他正优哉游哉地躺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腿垂在一旁一晃一晃的,心情看着极好。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有几缕洒到他的脸上,一时间竟是俊美无俦,似是一副被匠人精心雕琢过的画。 忽然听到门响,陆肖带了笑意转头看过来。 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陆肖的目光落在瑾夭身上时,眉眼间溢出笑意:“诶?夭夭你醒啦?” 他说着话,便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一个物件递到瑾夭的手边。 第46章 草编小兔子 陆肖穿的衣服是她昨日给的,那件衣服还是多年前师傅留下的,一件深色的交领窄袖,看着并没有半分精美可言,只不过穿在他身上,竟衬得他身材颀长,相貌俊美。 瑾夭看向摆在眼前的小物件,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有些新奇。 居然是个用草编成的小兔子。 “可不可爱?我的手艺超级厉害的!”陆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又将手中的东西又往瑾夭面前递了递,“这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只送给夭夭这般可爱的小仙女。” 他的语调轻快,手上多了几处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划伤,衬着指尖那一点点残留的草汁,一看便知道是被草划了。 瑾夭自动忽略了他的胡言乱语,缓慢地伸手拿了,迎着阳光晃了两下。她仔细瞧了瞧上面用的几种草,确认了几种野草都并无毒素。 草兔子的耳朵是用两个狗尾巴草编上的,晃晃悠悠倒是非常可爱。 陆肖见她看得认真,便认定她是喜欢的,笑眯眯凑过来,开口道:“夭夭,我今日还去捕了鱼,已经做好放在厨房温着了,想不想去尝尝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一条缝,尾音上扬,像极了拐骗少女的坏人。 瑾夭却在听了他的话后,紧紧皱起了眉。视线扫过他的衣角,发现发现陆肖连带着鞋都是湿的。 “没事,今天太阳好,马上就能干了!”陆肖发现了她视线的一动,一下就猜到了对方所想,心中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一阵淡淡的酥麻,便忍不住继续道,“夭夭原来这么心疼我呀!下次可以直接说嘛……” 陆肖正笑得见眉不见眼,想要引着小丫头说上一句心疼自己。 忽然,瑾夭上前两步,拽住他的衣襟,向着两边用力一扯。 如今已经是深秋,风都带着几分凉意。 陆肖的胸口虽缠着纱布,却还是有一大块皮肤裸露在阳光下。他的皮肤其实很是白皙,在无数交错的伤疤下,那一点点完好的皮肤白皙净透,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 陆肖的脑中“轰”的一下,神志被炸飞了出去,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瑾夭却没有半分不自在,探手在他的伤口附近轻轻摁了一下,见没有伤口没有裂开的痕迹,才皱着眉松开手。 一直到瑾夭退开,他脑中的思绪才重新运转起来。只是,那张白净清隽的脸已经通红一片,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瑾夭本来已经转过头,想去厨房尝尝新做的鱼。 结果就见陆肖杵在那里,似乎整个人都要像是要被蒸熟了,热气顺着白净的脸一路向下,片刻间连胸膛都染上了几分红晕。 瑾夭拧着眉,疑惑地瞅了他一眼,抓了他的胳膊仔细地把了把脉。 不像是中毒的脉象。 倒像是…… “你是不是在想男女欢爱的事情?” 瑾夭满是怀疑地打量了他一遍,眉头紧锁,忽然扔出来一句话。 -- 第53页 “咳咳咳咳咳咳!” 陆肖差点被一口气呛死,蹲下身剧烈咳嗽起来,一张俊脸更好了几分,似乎都能滴出血来。 瑾夭仔细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医书,皱紧了眉,也跟着蹲下身,抱着膝盖,一脸认真地开口:“首先,你若是轻薄我,你就没办法活着走出这个院子了。其次,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论是下山找一个女子,还是自己找地方处理。你的身体都扛不住的。” 她的语调轻缓,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就像是在讨论诗书礼仪般刻板正经。 陆肖抬手捂住脸,咳嗽更厉害了几分,胸部的伤口震得一阵阵疼,耳根却早就红透了。 他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小丫头这会儿的表情。 肯定是冷冷冰冰,但是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 可是!!!!! 小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让他都脸红的话?! 陆肖越咳越厉害,瑾夭也不由将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最后还是伸手在陆肖身上的一处穴位用力戳了一下。 咳嗽声很快平息了,陆肖诧异万分抬头看过去,清俊的脸上的红晕未退,衬着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倒是好看至极。 小丫头的医术,好像有点厉害? 两人四目相对,瑾夭蹙着眉,又认真地重复,道:“你身体确实不行。” “你……这怎么……”陆肖苦笑不得地想要解释,但是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男子同女子讨论这种事情,便是怎么委婉,这话都会带有几分轻浮调戏。 陆肖蹲在那里哽了半晌,最后搓了搓脸,只觉得自己前半辈子从来没有这般落败过。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强行转了话题:“鱼快要凉了,你去洗了手去屋中等着吧。” 他说完话,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等瑾夭反应,起身便往厨房走去。 自己真是怕了这个小丫头了! 瑾夭不知道眼前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对方古古怪怪的,猜测是不是被毒坏了脑子。 不过,这个想法在吃到陆肖做的鱼时,一下子转变了。 陆肖的厨艺竟意外的不错,而且鱼还是认真地挑了刺,鲜嫩却没有腥味,每一口都好吃得让人差点把舌头囫囵吞了。 瑾夭尝了一口鱼肉,就抬头深深地看了陆肖一眼。 如果这人每日都做这么好吃的饭的话,等十五日他离开的时候,自己可以考虑送给对方一副补肾壮。阳的药方。 她开出的药方,万金难求。 这人得了大便宜。 陆肖不太清楚小丫头的口味,见她吃了一口,居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后背莫名一凉。 他以为小丫头是不爱吃的,正想要打个圆场,去给重新炒几个菜,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陆肖稍稍一愣,随后忍不住弯唇笑了。 小丫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中闪动着淡淡的满足笑意。 第47章 打个猎 陆肖打了个哈欠,趴到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小丫头。 其实,自己原本没想做到这种程度的,只不过起得太早肚子饿了,想着给自己弄点吃的。后来又想起屋里还在呼呼大睡的小丫头,就想着多弄一份。 再后来,也不知道小丫头喜欢吃什么,鬼使神差地便选了自己最拿手却也最麻烦的鱼。 挑鱼刺的时候,几乎是一边挑,一边骂自己蠢。 居然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是这会儿,他看着一向神色冷漠的小丫头,因为一道鱼而露出满意的神色,一时间竟像是被温柔的春风迎面“打”了一下,忽然就忘记了方才挑鱼刺的痛苦。 若是自己挑上十条的鱼刺,能换小丫头笑一笑,其实也…… 想到这里,陆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凝神回忆起两人从相遇到现在的点滴。 其实……情爱两字,他常听人说起。 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对夭夭到底是真的心动,还是只是想在死前体会一下没有半点算计的真情。 毕竟来人世间走一遭,总不能混混沌沌地来,混混沌沌地走。 可是不管自己是有私欲,还是心不由己。现在的他都站在悬崖边上,扔掉所有防备,心满意足地张开双臂,跳下去,准备摔个粉身碎骨。 “夭夭。” 陆肖的心念一顿,忽然轻声唤她。 “嗯。” 瑾夭正吃得开心,听到“厨子”唤自己,难得地很快给出了一个应答。 喊过她一声后,陆肖就有不说话了,只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一直望着她。瑾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扫了他一眼,只当这人又开始不正常,就低头继续吃饭了。 陆肖的眼神极为专注,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更浓了几分。 瑾夭没有再抬头理他,专心致志地将饭吃完。 最后是陆肖勤快地收拾桌子、洗刷碗筷,瑾夭手里捧着他泡的清茶,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半刻,眼中渐渐显露出几分满意。 这人虽是古怪,但能这般识时务,等他走的时候,自己倒是可以许他求多一份药。 陆肖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等到下午的空闲,与她提出想去密林里找找能打牙祭的荤食。 -- 第54页 瑾夭听他说完,便紧紧地皱起眉来,视线落在他身上停了许久。 陆肖见她没有痛快答应,也稍稍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其实也不是……” “你烤肉也做得好吃?” 瑾夭突然出声打断,视线在他的身上转了一圈,皱着眉扔出一句话来。 她似是询问,只是语调没有半分上扬,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陆肖稍稍一愣,便知道小丫头还是有几分馋的,眸色都更柔软了几分,唇角微勾,却没有接瑾夭的话:“如果我说是,夭夭是不是现在就准备赶我去捕猎呢?” 他顿了一下,做出一副哀怨的神情,继续道:“我伤得这般重,昨日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夭夭派我做活就算了,竟连一句软话都没有!” 陆肖苦着脸探身凑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渐渐蓄起水汽。可若仔细去看,他这哪里是要哭,里面藏着的分明都是笑意。 然而,他这一套下来,瑾夭的动作稍稍一顿,凝神望着他,声音忽然沉了下去,语调极为认真:“你便只剩半口气爬回院子,我也能将你救回来。” 她不疾不徐地扔出一句话,最后几个字更是说得缓慢。 两人视线交错,陆肖却愣在她明亮的眸光中。 小丫头面上明明还是无波无澜,唇角连半分笑意也没有,但是陆肖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同。 喜悦? 不。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绝对的自信。 小丫头果然是会医术,而且应该不止是医术。 怪不得…… 陆肖的唇瓣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抿起一个浅浅的笑。 瑾夭忽然起身进了屋里,等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玉制的小瓶子。她走到陆肖面前,抬手将瓶子稳稳地交到他的手里:“至少做条鱼。” 她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头就回屋看书去了。 陆肖明白这是让他去了,他只是一个走神,再抬头便已经看不到瑾夭的背影了。 手中的玉瓶莹润清透,是由上好的玉制作而成。 陆肖将瓶子打开,低头闻了闻,便知道是应当是伤药,而且恐怕是价值不菲。他垂着眸子沉了半刻,抬头看向瑾夭待着的正屋,眸中浮现起淡淡的无奈。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药瓶仔细收进怀里,运了轻功从院子离开。 瑾夭听到院中没了动静,也不太在意,打着哈欠靠在软榻上,将手中的书又往后翻了一些。 陆肖离开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到了院子。 周围很是安静,只有屋中是亮着灯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心中稍有悔意。方才不应当那般贪心想要捕野猪,今日回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一些。 自己不熟悉这边的地形,再加上……胸口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若是动作过于激烈,定然会重新裂开。 他自是不怕疼的,不说家常便饭似的追杀,便是父亲无理由请的家法,也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这伤口是小丫头处理的,若是见伤重了,定然又要皱眉。 他在院子里站了半刻,却听屋中仍是没有动静,便先将血淋淋的兔肉先放到厨房,又洗了一次手才轻声进了屋子。 屋中点了灯,明亮而又温暖。 陆肖用视线扫了一圈,在软塌上发现了睡得正香的小小一团。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取了毯子给小丫头盖上。 第48章 手艺不错 瑾夭睡得很沉,从发间裸露出来的半截白皙脖颈,看着纤细而脆弱。 陆肖探身仔细去看她的神情,又伸手悬在她的脖子上试探了一下,发现小丫头睡得不能再熟。 也太没有防备了。 他在旁边站了半刻,无奈地摇头笑了,运了轻功,从屋中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卧房的门被小心地掩上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肖原本还担心今日出去太久没办法解释,只剩几日他不想与小丫头闹得不高兴。结果忧心忡忡地回到家,对方居然在呼呼大睡。 瑾夭是被饭菜的香气弄醒的,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一股极香的味道,单单闻着便要流口水了。 她猜到是那人正在做饭,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摸摸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 “夭夭睡醒了?那我进来咯?” 卧房的门被敲了两下,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嗯。” 瑾夭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随口应了一声。 随后,便是知啦一声开门。 陆肖端着两盘菜进来,刚一进门,饭菜的香气就快速袭满了整个屋子。 瑾夭弯腰穿鞋,被扑鼻的菜香撞了一下,动作一顿,皱了皱鼻子仔细嗅了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动作比方才似是快了很多。 等陆肖回厨房取了米饭回来,瑾夭已经洗漱完坐着饭桌旁认真等着了。 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饭菜上,凝神静气,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快尝尝,这道是红烧兔肉,这道是麻辣兔肉。看你更喜欢哪道?”陆肖将碗筷摆到她面前,语调放得轻缓,衬着那月色恍然有种温柔的意味。 瑾夭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撞上陆肖那双满盛着笑意的眸子,面上闪过些许茫然。 -- 第55页 没有等陆肖反应,她便接过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陆肖将她的神情仔细看了两边,见她吃菜时杏眸有淡淡的光芒,便知道是爱吃的,心下不由安定了几分。 他沉下神,夹了几筷子菜放到自己的碗里,而后也低头吃了起来。 两人相处两天了,却是第一次同桌吃饭。 陆肖身体有几分僵直,动作轻缓,只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菜,连咀嚼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一个人在一桌吃饭了。 嫡母几乎要把除之而后快写到脸上,恨不得把毒药给他当水灌。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倒胃口。 陆肖的眼眉微垂,注意全部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一顿饭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 瑾夭埋头吃得极为认真,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师傅不重口腹之欲,而且早已去世。瑾夭极少接触外人,自己手艺更是欠佳,有时犯了懒,连续几天都会煮粥来吃。 反正她有一大堆的滋养身体的方子,并不在乎是不是吃得太过寡淡。 不过,这人做的菜,倒是勾起了她肚子的馋虫,难得比往日吃得更多一些。 等瑾夭放下筷子时,已经吃得有些撑。她抬手掩住唇边,打了一个秀气的饱嗝,摸了摸吃得圆的肚子,决定自己该多配点消食的药来。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陆肖收拾着碗筷,终于得了时间开口说话。他方才吃饭时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小丫头吃得认真,没必要打扰了她。 瑾夭捧着一杯茶,视线落在陆肖的手上。 男子的手指细长关节匀称,皮肤白皙得像是透出莹莹的光来。只不过指节处的厚厚的茧子,还有那几处伤疤,便有些大煞风景了。 陆肖察觉到她的视线,便也低头看过去。 他自幼习武,手上的茧子都是厚厚一层,又是受伤,这首手确实不太美观。陆肖的眸色微微一暗,似是不经意地将手藏到烛光的阴影中,躲开了瑾夭的视线。 他唇角弯出一个笑,语调轻快地开口:“我今日还发现了野猪的踪迹。明日咱们吃烤野猪如何?那野猪肉可以烤着吃。把处理好的肉架到火上,一直烤到外焦里嫩,知啦知啦地冒出油来,再少少地撒上一点盐。” 瑾夭果然被他的描述吸引了去,眼神专注地盯着他,鼻尖都能像是闻到烤肉的香气了。 “嗯!” 她微微眯起眼睛,朝着陆肖非常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语气认真至极。 陆肖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心底那点隐秘的自卑消散得无影无踪,看着小丫头严肃板正的神情,心头意外更软了几分。 这心性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瑾夭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皱着眉想了一会,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一个玉瓶摆到陆肖面前。 “嗯?没事,你今日给我那瓶还没有用。我今天非常注意,伤口一点都没有裂开。”陆肖没有伸手去拿,笑着摇头拒绝了。 瑾夭拧着眉瞅了他一眼,伸手将药瓶打开,直接怼到陆肖的面前。 瓶口正对着他的鼻尖,一股略带苦涩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 陆肖不解其意,眼神中透出几分疑惑来,正想要抬头看她,忽然觉得身体一麻,完全失去了控制,差点便摔倒到地上。 瑾夭满意地收回瓶子,将盖子盖好,重新推到他的面前。 陆肖的身形晃了一下,因着已经没有那种味道,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缓了半晌,身体才彻底恢复了控制。 他抬头再看向眼前的小丫头,眼神愈发复杂。 第49章 山中找狗 “夭夭这是不信任我呀?一只野猪,我便是只用一根树枝也杀得了!”陆肖没有拿那瓶药,笑得眉眼弯弯,语调极为轻快,“我可是百人追杀,也能杀个七进七出。” 他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情绪全部收敛好。语气似是平常,但是说到后几个字时明显慢了几分,将那几个字说得极为清楚,确保眼前的人能听明白。 瑾夭托着腮帮子,脑中还在想烤猪肉和配制消食药的事情,听到他说话,将精神拽了些许,大概听了听其中的意思。 哦。 是不需要的意思。 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到药瓶上,回忆了一下复杂的配制过程,皱皱眉将药拿了回来。 药材倒是其次,只要其中有几道程序做起来太磨人性子了。 瑾夭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明天的烤猪肉和眼前的这瓶药,又抬头去看眼前人的神色,全神贯注地盯了他半晌。 陆肖眸中的复杂更浓,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浓烈,语调上扬似乎调笑:“还真不相信我呀!就一只野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瑾夭将药瓶攥在手里了,本来都要起身放回柜子里,听到他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凝神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将药瓶放回了陆肖面前。 陆肖明显一愣,望着手里的药瓶,神色愈发复杂起来。 瑾夭扫了他一眼,便又将心思挪到了明天的烤猪肉上。她缩回软榻上看书,眸色微沉,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陆肖在原处坐了许久,一直到窗边的蜡烛烧了半截,他才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将碗筷收走。 -- 第56页 等他从厨房回来时,就已经又变回那个笑容满面的陆肖了。 他坐在桌边喝茶,时不时和瑾夭聊上两句。 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瑾夭半天才会应上一句。 “夭夭,院子里的那只狗是不是跑出去了,需不需要我去找找?”陆肖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又扔出一个问题来。 “不。” 瑾夭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眸中隐隐有几分恼意。 这人话都真的好多。 陆肖见她秀气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心头一软,怎么都觉得可爱,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他在这里住了两天,自然知道知道那只小狗时不时便会跑出去,等到一段时间会自己回来。但是,这件事拿来逗逗夭夭也是不错的。 陆肖清了清嗓子,将神色摆得正经一些,软声劝道:“还是该拿绳子拴上的。再不济也应该将院子门关好,尽量不要让小狗乱跑。漫山遍野跑美了,就怕一天忘了回家。” 他原本只是在和夭夭开玩笑,却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 今晚一直到夜深了,那只小狗也没有回来。 向来万事不经心的夭夭,竟然皱着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自己本说要替她出去找狗,却还是被拒绝了。 瑾夭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才沉沉地睡过去。 也不知她是睡多了,还是因为担心小狗而睡不着觉。 陆肖隐隐感觉到她的在意,盘算着明日早起先去给夭夭找狗,今日将周围的密林都探了一遍,所以勉强算是熟悉了一些。 而且还有一些快要成熟的野果,明日带了箩筐去摘回来。 他转头看向了一眼床的方向,又迷迷糊糊地琢磨了很久,才缓缓地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陆肖就如同他自己所想那般醒得很早。 许是夭夭用在他身上的药确实珍贵,在加上他本就是内力深厚,才两日身上的伤竟已经愈合了大半。 陆肖仔细听一下外面的声音,发现小狗还是没有回来,不由心下一紧,准备翻身起床赶紧去山里找狗。 他来的时候便发现屋中没有第二个人居住,虽然不知道那只狗陪了夭夭多久,但夭夭到底是在意的吧。 若是在她睡醒前将狗找回来,夭夭便不会担心了。 陆肖悄无声息地起身,正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却忽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响动。 有一只白色鸽子慢慢悠悠地飞进来,落到院子里。 他的眉头一皱,那鸽子羽毛光泽柔顺,双翅有力,一看便知道绝不是野鸽子。他的目光在鸽子身上盯了半刻,果然在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信桶。 陆肖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这种品质的信鸽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的,便是他家里算做世家之列,传递信息的鸽子也要比这只要逊色。 夭夭,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肖僵在那里许久,最后将门仔细关好,悄悄地缩回了床上。虽然很想知道夭夭的身份,但是这种鸽子传递的信息肯定是极为重要的,她不一定想让外人看到。 他想到这里,眸光便暗了几分。 外人。 陆肖将这两个字仔细咀嚼了一遍,最后连带着苦涩咽回去。 他扯过被子,将头一并蒙上,装作仍在熟睡的样子。 其实,也是好事。 夭夭这般通透的性子,身后能够一个实力强悍的家族护着,绝对是一件好事。 陆肖阖上眼睛,将眸中的酸涩掩盖,呼吸也装得平缓下来。 幸好,今日瑾夭倒是醒得很早,接着屏风后面换了一下衣服,转身便从屋中出去了。 院子里很是安静,小狗还是没有回来,只有一只白色的鸽子在院子里踱步。 瑾夭皱紧了眉,站了半刻,才伸手拿下了鸽子身上的纸条。 “速归。” 纸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显然写信的人有极高的造诣。 一时间,瑾夭的眉头皱得更紧几分。 第50章 继续找狗 瑾夭转身进了屋子,将纸条随意地夹进一本书里,转头去厨房开始做饭。 她简单地煮了一锅粥,自己吃完了一碗,将剩下的留在锅里,进屋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陆肖,思索了一下,留下了一张纸条。 而后,瑾夭便背了一个小箩筐从院子里出去。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几乎是同时,屋中的人也睁开眼睛,侧过头透出一条窗户缝,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陆肖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先探身拿过了软塌边上的那张纸。 夭夭字一如记忆中那般娟秀,若是仔细去看,还会发现笔画间利落干脆,半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明日再去。’ 纸条上没头没尾地落了四个字,陆肖却在看到的瞬间就明白了夭夭的意思。 他自然可以明日再去抓野猪,只不过夭夭为什么会留这个字条? 她这会儿出门,与刚才信鸽传来的消息有没有关系? 夭夭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她又不会武功,又那般娇小…… 陆肖抿紧了唇,视线远远地落在窗外,满是忧虑。 自己的隐蔽功夫极好,若是小心一点,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万一…… -- 第57页 他没办法拿夭夭来冒险。 陆肖拿着那种纸条想了很久,最后也得不出一个答案来,只能苦笑地叹口气,放弃出门的想法。 夭夭医毒双绝,天底下也是极为少有的。 与她接触的人只要不是失心疯,应当是不会伤害她的。 而且夭夭昨日能将那般厉害的迷药给自己,随身也定然会有准备,不至于任人揉搓的。 陆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对夭夭的担心。 他翻身下床,视线又落在了桌子上地一本不起眼的书上。 方才夭夭进来时,似乎让那本书放东西了。 是不是外面的那张纸条? 陆肖抬手悬在那本书上面前,神色间闪过无数的挣扎纠结。 已经出门的瑾夭,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将会让那人纠结了一整天。 此时的她已经进了一片小树林,从小箩筐里拿出一块做好的兔肉,用绳子绑了,在手上拎着。这是她今早早厨房发现的,应当是那人昨天用剩下的。 狗以往很爱吃这个,有这个作为引子,能好找一些。 瑾夭先往西边的山去了,那边离一个村庄比较近,山上时不时会有捕猎的陷阱。她面上看不出明显的焦急,只是润泽的唇瓣抿得很紧,眸色微沉。 反倒是待在家里的陆肖显得更为焦虑,整个上午他眉心的褶皱就没有松开半分。他将手下的最后一个字写完,将纸拿起来吹干上面的墨迹,认真地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 陆肖将那信封捏在手里,竟是厚厚的一沓。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将信封藏到桌子下的一个隐蔽位置,一切都做完后,忍不住往外面望了一眼。 夭夭还没有回来。 已经一个上午了,两个多时辰了。 陆肖强压下心里的焦躁,起身去厨房将饭做了。 他遵循夭夭的想法不出门,午饭便显得简陋了一些。幸好他早做准备昨日将兔肉留下了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块,不过给夭夭炒个饭还是足够的。 陆肖做完饭又等了两个多时辰,眼见都快过了下午,胃口饿得一阵阵发疼,他坐在正屋的台阶上,面色发白,眸中的焦躁越来越汹涌。 就在陆肖快要忍不住出去找人的时候,有一道身影迎着西沉的余晖出现了。 “夭夭!” 陆肖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下意识用了轻功飞奔过去。 瑾夭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在密林中穿梭了一整天,身上却看不出太多的狼狈。她的眼眸微垂,缓步向前走着,透着一身清冷。 她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缓慢地抬了眼皮看过去,眼底压着浓重的疲惫。 这会儿正是太阳落山,落日的余晖将眼前的万物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那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面色苍白难看,头发都有几分散乱,竟似乎比她还要凄惨几分。他在不远处强行停住脚,明明情绪波动得厉害,却拼命压制着,努力用平淡的语气开口:“回来啦。” 这人的声音透着几分喑哑,尾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夕阳映着这人的眸中,温暖而又璀璨。 瑾夭凝望着他,心头忽然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只不过那种感觉太过微小,又转瞬即逝,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嗯。” 她低声应了一下,抬脚往屋子里走,步伐透着几分缓慢。 “给我吧。” 陆肖伸手接过了小箩筐,视线小心地落在夭夭的身上,心头便是狠狠地一疼。 夭夭脚下的布鞋磨损得厉害,走动间隐隐能看出几分不自然,今日怕是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他心底一阵酸疼,竟难得地沉默了。 两人一同回了屋子,陆肖去厨房重新做了饭,端着饭菜回屋的时候,瑾夭正坐在床上,处理脚上的磨出水泡。 她眉头紧皱,面色疼得有几分发白,手下的动作却是干净利落的。 陆肖不小心撞见她白皙小巧的脚,当即不敢再看,连忙转过头来,磕磕巴巴地找了一个借口回了厨房,耳根已经红成了一片。 瑾夭抬头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人,秀气的眉头又皱了皱。 她倒是忘了这人也在,下次该遮盖一二。 又等了半刻钟,陆肖确定里面的人已经穿戴整齐,才目不斜视地端着饭进来。 他总是吊儿郎当地嬉笑,这般正经的模样都是极为少见的。 陆肖给她重新炒了菜,自己吃着中午的剩饭,饭桌上倒是安静得厉害。 吃过饭,瑾夭竟又穿了披风准备出门。 “是要去找狗吗?带我一起吧!我轻功很好的,夭夭累的时候,我可以背你!”陆肖大跨步揽着门口,轻快的语调下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方才只是一眼,他便已经看见了夭夭脚底的惨烈。 该多疼啊! 那样的伤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他可能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可是夭夭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只要一想到这里,陆肖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疼得一阵阵心颤。 第51章 走不动了 “不必。” 瑾夭只觉得眼前这人神情有些古怪,特别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虽然说不上讨厌,但实在是有几分莫名。 她果断了拒绝了陆肖的要求,拎起白天用的小竹筐,便准备从门口出去。 -- 第58页 “夭夭,带上我吧。我不仅可以背你啊,而且遇到个危险什么的,我还能帮你当一下。多好用啊!考虑考虑吧!而且啊……” 陆肖担心地皱起眉,死活堵住门不让瑾夭出去,喋喋不休地劝说道。 瑾夭拧眉扫他一眼,揉了揉耳朵。 这人话太多了。 她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正准备用毒药将眼前这人迷晕,就在开启镯子上的暗扣时,忽然想起明天的烤猪肉。 “真的!就让我跟着一起吧,说不定还能趁着夜深,抓只野猪来吃的。而且林子里还有好多野果,又或者你想吃鱼……” 陆肖絮絮叨叨地劝着,眸中的忧虑极重。 夭夭不会武功,白日又已经那般疲惫了,夜晚的密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危险。 “闭嘴。” 瑾夭发痛的眉心,唇瓣紧抿,板着脸严肃极了。 “那夭夭是同意了?” 陆肖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半晌,小心地试探道。 “嗯。”瑾夭眉头紧皱,冷冷地扔出一句字,面上看似没有表情,但眸中分明压着几分烦躁无奈。 陆肖暗暗松了一口气,侧身将道路让来,动作自然地接过夭夭手中的小箩筐。 他本是想背着夭夭的,但是对方根本不同意,最后也就没有强求。 “夭夭,你养的狗叫什么名字啊?狗都通人性,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帮你喊着点。它若是听见了就会回来的。” 两人一路进了东边的密林,陆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建议道。 瑾夭的动作稍停,皱着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你没有给起名字吗?” 陆肖隐隐猜到了她眼中的疑惑,低声开口询问道。 瑾夭没有否认,只是将视线收回来,继续往前走。 “其实也没事,久病成医我最擅长便是隐蔽跟踪,寻觅踪迹是我的拿手好戏!一会儿我轻功上树,替你去找。你不知道,有一次也是在密林里,下着大雨……” 陆肖浅笑着讲起曾经的事情,将所有的阴暗地方剔除,只说自己敏锐的观察。他显然是想逗夭夭开心,那话像是讲故事般跌宕起伏。 男子的清朗声音回荡在密林里,衬着皎洁的月光,莫名让人安心。 瑾夭却皱了眉,停下脚步看他。 “咳,夭夭。” 陆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以为她是不耐烦了,搓了搓鼻尖,假咳两声掩盖尴尬。 “闭上你的嘴。” 瑾夭眼睛半阖着,声音中隐隐透出疲倦。 陆肖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及开口, “只要看一遍林中的陷阱,就好。” 瑾夭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开口,视线转到密林的深处。 “好!” 陆肖觉得这大概是夭夭与他说过的最长一句话,连忙开口应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夭夭,这只狗你养了多久?” 瑾夭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缓步往前走着,迎着月色,背影显得更为单薄。 陆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担忧,没有再多问。 若只是找陷阱,事情倒是简单了很多。 两人找了大半夜,用脚把这片广袤的密林一寸寸走过来。 月亮时不时钻进云中,光线便会更昏暗几分。陆肖拿出之前准备的灯笼,用火折子点上蜡烛。他走在前面掌灯,小心地照顾着夭夭。 瑾夭的动作愈发缓慢了几分,显然脚上的伤更严重了,连脸上都透出几分苍白。 陆肖心里揪着疼,小心翼翼地照顾夭夭,终是没有再提背她的事情。因为他一路上已经说过无数次,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夭夭却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又过了大约半刻,瑾夭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布鞋边缘隐隐有血迹透出来,她的眉头猝然皱起,将闷哼默默地咽了回去,只是脸色更差了几分。 陆肖还是忍不住拉住她的袖子,拦下她继续往前走的动作。 瑾夭迟缓地抬头看过来,面色苍白,额上出了一层虚汗,唇角紧抿,眸中却除了疲惫什么都没有。 陆肖对上她的视线,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心头酸疼得厉害。他牵了牵嘴角,但是笑容怎么都不太自然。 他晃了晃脑袋,便趁着这会儿做出虚弱的状态:“夭夭,我走不动了!咱们去那边歇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的伤肯定是复发了,超级疼!” 陆肖捂着胸口,做出痛苦的神色,一副命不久矣的状态。 瑾夭拧紧了眉,伸手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 “真的走不动了!咱们原地歇会儿吧!” 陆肖怕她发现,顺势往地上一坐,竟有意耍起赖皮来。他没等夭夭回应,便赶忙从小箩筐里取出一个垫子,铺在自己的旁边。 “来来来!夭夭小仙女坐在这里!” 他拿手拍了拍垫子,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语调轻快。 瑾夭低头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整理了衣裙坐到了垫子上。 陆肖暗暗松了一口气,运起内力,凝神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什么动物的踪迹,才起身将灯笼挂到一边的树上。 瑾夭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夭夭,剩下的地方应该是不多了,这边人迹罕至没有什么捕猎的陷阱。一会儿我轻功带你去那块大石头上,你指挥着,我去把那一片再探查一遍。” -- 第59页 陆肖取了水囊递到瑾夭手边,声音压了下来。 夭夭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他,眸子在光影交接之中晦暗不明。 “别担心,我一定会把它找回来了。别忘了,我可是最出色的,便是跑得再远,我都能把它弄回来!” “嗯。” 瑾夭到底还是应了,接过水囊小口地喝水,视线在陆肖的胸口上停留了半刻。 这人感觉傻乎乎的,带着这一身毒怕是活不长。 算了,解毒左右也用不了太多药材。 改日勉强帮他解一下吧。 第52章 都是有期限的 陆肖并不知道,夭夭已经在考虑给他解毒的事情,满心还想着该怎么劝说,怎么去寻找狗的事情。 两人歇了半刻,陆肖看着夭夭的面色好了很多,正想带着夭夭去不远处的那块石头上坐下。 忽然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响动,淅淅索索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陆肖猛地警觉,急忙将夭夭打横抱起来,运起轻功带着夭夭飞上那边的高坡。 他没有放下瑾夭,而且躲在草后隐蔽身形,紧紧地盯着方才那处的草丛,手腕一转,手中便已经出现了随身的暗器。 瑾夭被他吓了一跳,眉头猝然皱起,下意识摸上手腕的镯子。她正要给陆肖下迷药,动手的瞬间听到了下面传来了一些动静。 她抬头看了陆肖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跟着转头去观察那处的草丛。 随着一阵响动,一只熟悉的黑狗从草里钻了出来。 陆肖眸中涌现出惊喜,正想与夭夭分享喜悦,却发现对方还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由觉得尴尬,连忙将人放下,俊脸微红,低声道:“是我唐突了!” 瑾夭却摇了摇头,唇瓣微动,语气似乎比往常要柔和一些:“多谢。” 她的视线扫过陆肖胸口的伤,眸中划过沉思。 这人身上的伤堪堪愈合,方才遇到变故,还能记得救她已经算是不错。 虽然,她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但按师父曾经的教导,该谢还是要谢的。 “那……我带了绳子,先去把狗拴上。”陆肖的嗓音微哑,耳朵红了一大片,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判断失误,还是因为不经意的亲近。 “不必。” 瑾夭摇摇头,起身从高坡上走下去,神色间没有太多惊喜或是焦急。 陆肖怕她不小心踩滑,连忙运起轻功跟上。 瑾夭有惊无险地走下来,远远地望着那只狗,眸色却还是温和了几分。 陆肖将全部注意都放在那只狗身上,光线昏暗,但他有自信便是狗转头就跑,他也绝对能给抓回来。 他的心念一动,视线落在夭夭的布鞋上,眸中的心疼根本掩盖不住。方才休息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布鞋上隐隐渗出血迹。 夭夭为了这只狗,足足找了一天一夜,脚都磨出血来,吃了这么多苦。 今日,他便是把那只狗腿打断,也要给它抓回去! 陆肖的眸色冷了下来,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狗。 瑾夭蹲下身,朝着狗伸出手,语气是难得的轻柔:“过来。” 那只狗摇了摇尾巴,激动地汪了两声,却没有往这边跑。 瑾夭维持着那个姿势,眸中的光却渐渐暗了下来,抿了抿唇,声音更轻了几分:“过来啊。” 狗像是没有听到那般,反而围着草丛转了两圈。 突然,草丛中又是一阵动静,在陆肖的警备下,便见一只黄色的狗从中钻了出来。两只狗兴奋地扑来扑去,激起一阵尘土。 瑾夭的唇瓣紧抿,半刻后缓缓站起身,眸色已经暗了下来。 陆肖察觉到她的情绪,取出准备的绳子,运了轻功便要冲过去抓狗。 忽然,他的手腕被人攥住。 “让它走吧。” 瑾夭目光悠远,微微地动了动唇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了。 “夭夭。其实可以……” 陆肖心头酸软,柔声想要提出建议。 他的话未说完,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转头看过去,只见到夭夭朝着他缓慢地摇头。 那边的两只狗似乎察觉到了陆肖身上的危险气息,汪汪地叫了两声,忽然转身跑进了丛林里。 陆肖一惊,下意识要去追。 瑾夭却格外坚持,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 “夭夭,那狗一向亲近你,许是今日玩野了,带回去好生教导便是!”陆肖转头望见她的眸色灰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这趟若是跑了,很难再找回来了。 瑾夭远远地望着狗跑开的方向,抿了抿唇,竟恍然弯起一个笑,声音透着几分喑哑,语气淡淡:“何必强求,一切都是有期限的。” 她的声音飘散开,许是因为太过轻描淡写,陆肖在旁边听着一时间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狗早就不知所踪。 瑾夭缓缓地松开手,垂下眼眸,唇角轻抿:“四百七十三天。” 陆肖还没有来及反应出她话里的意思,便见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十二天。” 夭夭的声音明明轻淡至极,可砸进陆肖的耳朵里,竟引起了一阵颤栗。他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 第60页 瑾夭的目光转到地上,面上的疲惫几乎掩饰不住,伸手拎起地上的箩筐,动作有几分迟缓。 “我来吧!” 陆肖赶忙从她手里接过了箩筐,快速那处收拾了一下,将垫子塞回去,又拿起了灯笼走到了夭夭的旁边。 灯笼的光将夭夭的神色照得更清晰了几分,她的面色苍白,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唇瓣紧抿,显然是在强撑。 “我背你,好不好?我们快点回去,我都有些饿了。家里还有……”陆肖向前跨了一步,放软了声音小心地哄道,他下意识说到‘家’这个字,声音忽然一顿。 他压下心里莫名的悸动,连忙装出自然的语气继续道:“灶房里还有红枣糯米,可以煮上一碗甜粥,很是好喝的!” 陆肖说着话,将东西都拎着手里,蹲下身背对瑾夭,声音更低了几分:“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 瑾夭垂手站在旁边,视线浅浅地落在陆肖的身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陆肖心底一沉,唇角笑意愈发苦涩。 其实,他知道希望很小。夭夭的性子清冷,是极不愿意与别人过于亲密的。 但是这里离屋子太远了,夭夭又已经足足走了一天,这一趟若真是走回去,只怕她的身体会撑不住。 陆肖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细细密密的疼,他抿紧了唇,半天都没有起身。 良久,瑾夭终于有了动作,她往前走了两步,动作僵硬地趴到陆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手中的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第53章 吃鱼吃肉 陆肖明显一愣,随后眼中便划过惊喜。他小心又克制地扶住夭夭的腿,慢慢站起身来。至于那颗被塞进嘴里的药丸,他没有太多思考就吞了下去。 反正这具破败的身体还带着剧毒,左右不会更坏了。 “是补药。” 趴在他背上的夭夭忽然开口,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正吹拂在他的脖颈上,带起一阵颤栗,隐隐还有红晕攀上了陆肖的耳尖。 “嗯。” 陆肖脸上燥得有些厉害,少女的身体轻轻软软的,并不是很重,背在背上,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过了好久,陆肖都以为夭夭已经睡着了。 “很贵的。” 结果,又听到后面冒出一个认真的声音,略带些喑哑,在月色的照耀下,轻软得像个孩子。 瑾夭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假寐,想起刚才给出去的药,又隐隐有些心疼,忍不住加了一句:“真的。” 这人看着身形有些削瘦,但肩膀倒是厚实,很可靠的样子。 比起师父来,还要更稳一些。 这般想着,再感受一下脚下的疼痛,倒是觉得那药丸花得还是挺值得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肖将那话说了两遍,声音放轻,透着不知名的温柔。他知道夭夭的疲惫,语气便更软了几分,“睡一会儿吧。” 方才吃的时候虽然没有全神贯注去感受,但是那股热流窜进四肢百骸,让受伤而郁结的经脉都畅快了许多。 这样好的效果,定然是名贵的。 “嗯。” 瑾夭闷闷地应了一声,脑袋埋在臂弯里,也确实非常困倦了。 陆肖运起轻功,却没有选择飞檐走壁,只是将自己的步子放得更稳一些。他的身体前倾,让夭夭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一路回去,竟也花了快一个时辰。 陆肖用脚轻轻地挑开院门,摸黑把夭夭床上后,才算是长长地松一口气。他随意地坐到床边的地上,揉了揉僵硬的胳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倒不是这路太远,只不过又怕夭夭睡得不舒服,又怕自己不小心轻薄了她,左右为难下,每一步都很艰难。 他几乎是僵着身子,走完了整段山路,如今这会儿自然是有点撑不住了。 陆肖强压疲惫,小心翼翼地给夭夭脱了鞋,见她的袜子果然染了血,心下又是一疼。他想给夭夭处理脚上的伤,又担心自己过于唐突,纠结了许久,还是谨慎地轻声叫了夭夭。 瑾夭这会儿困倦得厉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听到耳边一直有人说话,只觉得烦躁,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后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陆肖神色间透出些许自嘲,他自然知道夭夭这会儿就是本能地应声,只是卑鄙地求一个虚假的安心了。 但,就算夭夭明天气到给他喂毒药,他今日也不可能放任夭夭的伤不管。 血凝固的时候会将布与伤口粘在一起,将布撕开时,就会连着没长好的肉一起扯下来。他太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疼。 陆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起身去厨房烧了热水,而后小心翼翼地用热水给袜子沾湿,再仔细地脱下来。 瑾夭疼得瑟缩了一下,将脚缩了回去。 陆肖手下的动作就更轻了几分,屏气凝神生怕把那人弄痛一点。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处理过伤口,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等终于处理好时,身体都已经脱力。 他怕夭夭介意,也没有动她的外衣,只小心地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而后强撑了力气,起身将灯吹了,他也懒得换衣服回软塌,就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夭夭的床睡着了。 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睡得很熟。 瑾夭睡得很沉,只是似乎做了不太好的梦,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紧皱的。 -- 第61页 第二日,瑾夭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她抓抓头发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连外衣都没有脱,连被褥上都沾了灰尘。她先是皱眉,而后又释然了,昨日也是累得厉害,还未到家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瑾夭自小只学过医和毒,所以极少有这般辛苦的时候,昨日的情况也实在是…… 一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几分。 “夭夭,我进来咯!” 门被敲了两下,清朗的声音夹带着温柔传了进来。 “嗯!” 瑾夭的鼻子很灵,隔着门都闻到了饭香,语气郑重地应了一句。 “知啦”一声,门被打开了。 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的男子携带着晌午的阳光,从外面迈步进来。 屋中的饭菜香气都更为浓郁了,瑾夭的眉头都下意识放松了。 “不用动,我给你搬小桌子,你今天就在床上吃。” 陆肖唇角弯弯,眉眼间满是笑意,动作也是极为利落,还没有等瑾夭开口,他便已经给床上摆好了小桌子。 今日吃的是鱼肉,香喷喷的鱼汤勾得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瑾夭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被褥沾上的灰尘挪出来,认真地盯着饭菜,正要动筷子,却被陆肖拦下,先就着热水洗漱了一遍。 陆肖将用过的热水端出去倒了,回来时见夭夭已经全神贯注地吃了起来。他的眸光一软,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笑眯眯地开口道:“夭夭果真是国色天香,只需清水梳洗,便已经是仙人之姿,真是好看至极!” 他说得一本正经,像是从心底而出的感叹。 瑾夭一丝不苟地吃着饭,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 “看!就连吃饭都是这般漂亮,非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陆肖靠着桌子坐着,用胳膊托着脑袋,眸中盈满了笑意,自说自话得开心。 他故意逗得瑾夭皱了眉,才藏了笑意低头喝茶。 瑾夭本也想斥一句闭嘴,但奈何饭菜确实比较合口味,也就忍不住对厨师宽容了几分。 陆肖见好就收,也没有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等夭夭吃完饭,他便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了碗筷。 让陆肖惊讶的是,夭夭对治脚伤的事情不仅没有介意,还板正地道了谢。 他并不知道,瑾夭因为长期独居身上,师父又死得很早,对于男女大防其实没有什么概念。只不过,是按照多年前师父所说的,认真履行而已。 陆肖收拾完厨房的事务,本想给夭夭再换一些弄脏的被褥。 结果中午吃的鱼勾起了瑾夭的馋虫,她极其认真地提起昨天的约定,说好了今天要烤猪肉,就绝对不能反悔。 陆肖哑然失笑,最后还是起身去了。 第54章 突然毒发 陆肖收拾了东西便出门了,瑾夭坐在床上捧着一杯茶,有些发愣。 被褥是重新换过的,屋中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极远地方的鸟鸣。 瑾夭蜷了蜷脚趾,都是觉得不怎么疼了,昨晚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什么记忆,这会儿看看脚上包扎,倒是觉得精细。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地将茶喝了,起身去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 阳光和煦,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只是周围太静了。 瑾夭也没有什么睡意,视线落在院子外的挂花树上,眼神安静又透着几分空洞。她面上神情冷冷淡淡的,似是冬日吹过枝头的风,一片死寂。 而在另一边,陆肖正运着轻功在密林间穿梭,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眸光明亮而自信,带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很快,一头肥嫩的野猪出现他的视线中。 陆肖的眸色一亮,身形一转,便像是落叶那般轻飘飘地落在树上。 黑褐色的野猪还不知道危险来临,正撅着屁股,美滋滋地啃食地上的野瓜。 陆肖手腕一转,指尖出现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 “嗖!” 随着一声细小的破空声,小刀携着内力朝着野猪的眼睛而去。 “嗝!噜噜噜!!!” 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疯了一般四处乱窜。 陆肖唇角的笑意往下压了压,取出随身带着的麻绳,从树上飞身下来,便准备先将那野猪捉了。 他刚一落地,脑袋忽然一疼,随后便是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疼痛,汹涌着要将他的神志击碎。 陆肖疼得白了脸,根本站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到地上。 应当还差几天。怎么会是今天毒发? 陆肖脑中疼得像是要炸裂开,捂着脑袋的手一阵阵发颤。 “噜噜呼!” 野猪的声音愈发狂躁,像是也知道陆肖是他的仇人那般,凄厉地叫着冲过来。 陆肖强撑着起来,面色苍白一片,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死死地咬牙挺着,勉强还能调动些许内力避开,可是在有动作的瞬间,脑中忽然浮现起夭夭方才说想吃烤猪肉时的神情。 夭夭总是冷冷淡淡,只有偶然在吃食上能高兴两分。前日自己说要给她烤猪肉时,她的眸子分明是亮了。能记挂到今日,定然也是有些许期盼的。 可这野猪灵活,若是这会儿让它给跑了,怕是…… 一时间,陆肖脑中想到了很多,身上疼得愈发厉害,手都开始打哆嗦,但他还是一咬牙掏出了随身的匕首。 -- 第62页 他的眼前发黑,白着脸,疼出了一层冷汗,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冲过来的野猪。 野猪的眼睛上还插着暗器,血流如注疼到发狂,疯了一样朝着陆肖冲撞过来。 陆肖被毒发夺取了大半的精神,反应远不及往常灵敏。他咬紧牙,将匕首反手攥住,身形摇摇欲坠。 “嘭”的一声,陆肖被狠狠地撞到树上。 他本就已经快到了极限,这一下几乎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撞碎了,疼到痉挛。他的嘴角溢出鲜血,眼前都有些看不清楚东西,只凭着一股狠劲,控制着颤抖的手,将匕首刺进野猪的头部。 野猪轰然倒地,陆肖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到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那毒药最是猛烈,像是用刀把人剖了,带着血肉将每一根骨头扯出来,再寸寸碾碎。而且越是疼,神志却会愈发清晰,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生不如死…… 陆肖在地上缩成一团,疼得一阵阵痉挛。他死死地咬住下唇,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 他在的地方离瑾夭很远,瑾夭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愣神,心头莫名动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向远方。 那种感觉转身即逝,瑾夭皱眉愣了一会儿,起身回了屋子。 屋中寂静得厉害,只能听到她动作中的细碎声响。 瑾夭给脚上的伤重新换了药,拆纱布的时候,看着包得极为精细的纱布,稍稍愣了一下。她的面色仍是冷冷淡淡,只不过眸中有什么动了一下。 她喝了茶,拿了本书去院子里看书。 没有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倒是安静了很多。 秋日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瑾夭将书看了大半,打了一个哈欠,又在躺椅上昏睡了过去。 陆肖这一趟费了很长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阳光都已经跑到院子外面了。 瑾夭听到有脚步声,茫然地睁开眼睛,正看到陆肖背着一个箩筐回来。 陆肖的身上湿淋淋的,面色泛白,与瑾夭对上视线时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他将箩筐放到院子外面,用荷叶盛着几个果子,快步走过来,蹲到躺椅旁边,朝着瑾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语调轻快:“我不在旁边,夭夭定然是想我了!下次不要在院子里等,多冷啊!” 陆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说着没皮没脸的话,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将手里的果子塞给瑾夭。 瑾夭本就不是多言的人,再加上刚刚睡醒,接了果子却没有说话。 她只是望着陆肖略显苍白的面色,微微地皱起眉来。 “夭夭这么乖在这里等着,那我奖励一下你,怎么样?”陆肖顿了一下,丝毫没有自顾自话的尴尬,勾了唇角,继续道,“我们一会儿去那边烧猪肉,我将肉都处理好了!” 他说着话起身去屋里给瑾夭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小心给她披在肩上。与他的油嘴滑舌不同,动作极为克制守礼。 “那肉特别鲜嫩呢!今晚吃过烤猪肉以后,明天再给你加两道菜,还有啊……” 陆肖挑眉笑着,话说到一半,却被瑾夭打断了。 “你受伤了?” 瑾夭的声音清冷,面上也是无波无澜,只淡淡地扔出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肖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心头涌起一阵酸胀,但抬眸望过来的时候,面上的笑意没有减少分毫:“怎么可能!我的武功这么厉害,哪能被一只野猪伤了。” 第55章 会贪心的 瑾夭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捻了捻他湿漉漉的衣角。 被水冲泡过,但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而且,应该不是牲畜的血。 另外…… 有一股奇异的味道。 毒发了? 瑾夭蹙着眉瞧他,面上却仍是冷冷淡淡的。 “没事!我有内力护体,穿着湿衣服也没事。咱们快点去烤吧,我猎了一只好大的野猪!一会儿你看了,可得好好表扬表扬我!” 陆肖侧过身子,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话时叼着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特地去水里洗了,身上的痕迹基本掩盖住了。 而且他刚猎了野猪回来,身上有血的味道也是正常。他并不知道瑾夭嗅觉的敏感,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早就看穿了。 秋日的风临近傍晚愈发凉了,陆肖本就是经历了一遭生不如死的疼,身体还没有恢复,再加上浑身湿透的凉,面色就苍白了几分。 他却似乎毫无察觉,蹲在躺椅旁边,笑嘻嘻地与瑾夭说话。 “去换衣服。” 瑾夭的视线在他的面上转了一圈,冷冷地扔出一句话来。 她的医术极高,便是没有闻到那些味道,单是看看陆肖的面相,也知道他现在状态极差。 偏了,还这般嘻嘻哈哈的。 真是个怪人。 她一出口,陆肖的眸色明显一亮,眼底压不住的喜气,身体前倾凑过来,语调似是调笑,却压了几分希冀:“夭夭,可是心疼我了?” 今日已经是他第二次毒发了,便是后面找了解药,也是回天无力。 十日内,他必定会再毒发一次。 那一次…… 会生生疼死的。 陆肖唇瓣微抿,全神贯注地望着夭夭,终究是想要听她说一句的。 -- 第63页 瑾夭看着这人连唇色都有几分苍白,眉头便皱更紧了几分。 陆肖眸中的光更暗了一层,却也是无奈,笑着开口想要将这话盖过去:“好啦好啦,夭夭便是不说我也知道的……” “啪。” 瑾夭却忽然伸出手,用手掌在他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响声清脆。 陆肖的声音哽住,眸中闪过几分诧异茫然。 方才那一下甚至是算不上疼的,只不过夭夭这是打了他一下? 他这会儿正是面色苍白,额头上的红痕几分明显,有汗湿的碎发站在耳侧,看着更是有几分可怜。 瑾夭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眉头便皱得更紧。她既然是精通医术,自然是最讨厌糟蹋自己身体的病患。 只是她下手明明不重。 但为什么,这人的眼神委屈得像之前养的那只小狗。 瑾夭的眸中闪过些许疑惑,板起一张白净的小脸,显得更加严肃:“去换。” 她扔出两个字来,没有透出半分情绪来。 “好……既然夭夭都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去做的。”陆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翻腾起一阵酸胀来。他往常便温柔的声音,这次放得愈发轻软。 他强行将夭夭的行为当做是心疼自己了,心头便不由更软和了几分,眸中的光芒更为璀璨。 其实,无关于夭夭真实的想法。 便是他自欺欺人,这会儿也是高兴的。 陆肖又朝着瑾夭露出一个笑来,而后才站起身回了屋子。 他反手关上门,却有几分撑不住了。本就不稳的气血又开始翻涌,喉间涌起一阵腥甜,有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陆肖用手背将嘴角的血擦了,强撑着去换好了衣服。 他再从里面出来时,神色已经没有了什么异常,笑容仍是灿烂:“夭夭,我们去溪边烤肉吧!你的脚伤还没有好,我背你过去吧!” 陆肖说着话,几步走过去蹲到瑾夭的面前。 他见瑾夭半天没有反应,又笑着说了好多话来劝说,眉眼间的笑意半分都没有减少。 瑾夭的眉头皱了很久,看着眼前削瘦的男子背影,最后还是随了他的愿。 陆肖感觉到背上一重,唇角的笑意瞬间更灿烂了几分,眸光璀璨。胸口的伤其实又裂开了,再加上方才毒发损伤了经脉,如今要强忍着疼,才能将步子走得稳。 虽是如此,他眼神中的光也没有减弱半分。 该是幸运的,能在最后的日子遇到一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他还是强撑着,想要再与夭夭说上两句话。结果,刚一张嘴便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药丸的味道苦涩,入口即化。 随后,便感觉到一阵暖流顺着经脉,流过四肢百骸。身上的疼痛瞬间减弱了许多,连经脉中的内力都舒畅了几分。 他稍稍一怔,随后垂下眼眸,将胸口翻动的情绪往下压了压,薄唇抿得更紧了几分。 瑾夭靠着他的背,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还剩下多少药。 原本是想半年配一次药,如今看来倒是不行了。 这人别扭又古怪,从未见过身体差成这样,还和大夫嘻嘻哈哈的人。 她动了动隐隐还有点痛的脚,又想想这两天的吃食,心里对药的心疼倒是减少了几分。 “夭夭……” 陆肖背着她一路走,突然嗓音沙哑地唤她。 “嗯。” 背上的少女回得有几分随意,像是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以后不要给我用这样的药了。”陆肖一步步走着,声音哑得不成呀,“太浪费了……” 最后几个字似是实在没了力气,随意便被风吹散了。 他低垂着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被藏进光影的交接,让人看不清楚。 不要给他太多…… 会贪心的。 瑾夭对于情绪的感应本就迟钝,忽然听他说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是被质疑了医术,就不由多了几分气恼,小脸更冷了些许,怎么都不说话了。 陆肖这会儿看不到她的神情,又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竟一直到溪边烤肉的时候,才隐隐察觉。 他不解其意,便只能说些话来逗她。 瑾夭却一直方才的“仇”,怎么都不肯再理他。绷着小脸,严肃得要命,就盯着火上的肉,一言不发。 第56章 准备配药 瑾夭的冷峻维持到尝到第一口烤肉,当鲜嫩的烤猪肉占领味觉的时候,她身上的冷气明显散了不少。 “怎么样?味道可还喜欢?比起之前的兔肉和鱼肉,更喜欢那种?” 陆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软声问道。 瑾夭认认真真地吃着东西,心中的恼意散了大半,却还是不想与陆肖说话。 陆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定是惹恼了夭夭。他便也不再说话,只用将视线落在夭夭的身上,偷偷瞧着。 少女的皮肤白嫩,生得很是漂亮,在火光的掩映下,她面上虽没有笑意,但是腮帮子吃得鼓鼓的,透亮的眸中不时闪过点点光芒,单单是看着便让人软了心肠。 陆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也不由有几分走神。 天色渐渐黑了,瑾夭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嘶。” 忽然,有一声极细碎的响动。 -- 第64页 那声音夹杂在风中,让人不太好分辨,陆肖却猛地回过神来,手腕一转,将匕首握紧,身体紧绷,神情更为戒备。 “夭夭,怕是有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石头后面窜出一只半寸长的青蛇,竟是朝着瑾夭去的。 瑾夭并不会武功,听见他说,茫然地抬头看过来。 陆肖的瞳孔骤缩,内力暴涨窜过来,用匕首想要将蛇刺穿定到地上。然而那蛇只有手指粗细,运了内力的匕首,只一下就蛇斩断了。 然而蛇没有立即死去,剩下的半截蛇反而更加狂躁,借着刚才的力道,眼见便要咬到瑾夭的小腿。 千钧一发之刻,陆肖舍了对自己的防护,下意识去护夭夭。 那蛇发了疯,一口咬在陆肖的手腕上,瞬间便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陆肖疼得面色一白,强忍着疼伸手抓住那半截蛇用内力一震,便将蛇彻底弄死了。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解决了隐患,慌忙地去查看夭夭的情况,眸中满是焦急不安。 瑾夭的视线从那条死掉的蛇上扫过,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翠青蛇。 倒是没毒。 只不过,自己这两日也确实是懈怠了,出门连驱蛇虫的药粉都没有撒。 她一时发愣,陆肖却以为是吓着了,赶忙将死掉的蛇扔到夭夭看不到的地方。 “没事没事!我已经把蛇杀了,没事了……”陆肖抬起还算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夭夭的发顶,略带沙哑的声音,柔声地安抚着。 他不愿让夭夭看到血腥,便将被蛇咬的手腕藏到身后。血将衣袖染红,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瑾夭却在这时,忽然上前一步,将他那只手拽出来,摆在两人视线中:“受伤的是你,为何要问我。” 她说得缓慢,语气听着仍有几分冷淡。 陆肖被问得突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也不知怎的,藏在发间的耳根竟偷偷红了几分。 他偏过头抿起一个灿烂的笑,语气才稍稍自然一些:“我皮糙肉厚,哪在乎这点伤。可夭夭这般仙女似的人物,若是在我身边出了半点差池,岂不是我的罪过!莫说是伤到了,便是吓了一跳,我也……” 陆肖又不正经起来,笑嘻嘻地胡说八道。 “闭嘴吧。” 瑾夭的眉头紧锁,冷冷地扔出三个字,扯着他坐到一边石头上。 陆肖瞬间安静下来,小心地瞧了夭夭一眼,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眉头紧皱,悄悄地有几分高兴。 瑾夭取出随身的帕子,先给他简单地擦了血,然后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陆肖疼得瑟缩了一下,面色微白。 “别动。” 瑾夭手下多用了几分力气,将他的胳膊固定住,垂着眸子,仔细盯着伤口的情况。 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从来都不算温柔,常常行动果断,偶尔能透出几分严谨。 但,陆肖却因为她盯着伤口的专注神情,被生生逼红了脸。他的耳根红成一片,装作若无其事地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塞进嘴里叼着。 瑾夭等着伤口不怎么流血了,就又上了一层药粉,而后用帕子给包扎了一下。 “回去了。” 她松开手站起身来,唇瓣微动,扔出三个字。 “夭夭,你脚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乱动。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我把这里收拾了,背你回去。”陆肖一愣,赶忙伸手去拉她的衣袖,语调轻软。 瑾夭扫了一眼他衣袖上的血迹,视线最后落在陆肖苍白的脸上。 怪人。 “也是有些晚了。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再回来收拾。” 陆肖见她垂下眼睑有些沉默,便改了口。他弯着唇角,就走到瑾夭面前,蹲下身要背她。 瑾夭用脚在地上踩了两下,感受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的目光在那削瘦的背影上转了一圈,最后自己抬脚朝着院子走去。 她从陆肖旁边过,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力道不轻不重,动作更像是随意而为。 额前的碎发扎在脸上,带起细细密密的痒,陆肖愣了一下,眸中无意识透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他的动作稍大了些,胸口都是一阵闷痛。 应当是刚才突然使用内力的原因,原本平复的内力躁动,这会儿又压制不住了。 陆肖不着痕迹地摁住发痛的胸口,轻呼了一口气,将异常掩盖了过去。 瑾夭的脚步不紧不慢,神色淡淡,也看不出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夭夭,你要是疼的话,可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自己撑着呀,我背你回去,不是很好吗?”陆肖快步追上来,眸子笑得弯了起来,叼着的狗尾巴草晃晃悠悠的。 瑾夭没有停下步子,只不明意味地扫了他一眼。 两人一路回了院子,陆肖闲庭信步地跟在她的旁边,望着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瑾夭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卧房,而是走到院子的东侧,抬手将一把巴掌大的石头扭了一下。 随后便听到一阵异响,地上出现了大洞,仔细一眼,还能看到下去的台阶。 竟是一个密室。 陆肖整个人愣在原地,僵硬地把视线挪开,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 第65页 这般隐秘的地方,夭夭居然不避他? 第57章 收拾密室 瑾夭回屋取了一只燃烧的蜡烛,正要进了密室,余光扫到杵在院子里的陆肖,几步难得停了半步,扔出一句话:“早点回。” 她没有等陆肖回答,迈步便进了密室。 那是一个很大的密室,甚至比她的卧房还要大上很多,一排排的架子瓶瓶罐罐,还有半墙的书。因为许久未曾开启,连桌子上都积了一层灰。 瑾夭将密室的烛台一个个点上,坐到一张巨大的桌前,伸手摸了一把上面的灰。 她合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多年前师父教导她的画面。 师父已经死了多年了,却没有想到记忆仍旧鲜活,似乎就是前两日发生的事情。 瑾夭抿紧了唇,在那处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屋里打了水,来密室一点点擦洗家具。 等陆肖回来的时候,见夭夭没有在屋里,便知道她还在密室里。他将剩下的猪肉处理好放到厨房里,自己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远远地看着那个洞。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天,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陆肖知道那处定然有许多的秘密,忍着心疼没有开口说要替她打扫,只谨慎地蹲在离洞口很远的地方,给夭夭打水洗抹布。 瑾夭也没想让他帮忙,师父总将东西乱放,里面瓶瓶罐罐一大堆,若是不小心弄洒了哪个,说不定就是剧毒。 那人身上的毒本就十分麻烦了,若是再中了毒,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精力。 陆肖在外面一直陪着,什么都没有问,叼了一根杂草,吊儿郎当地坐在院子的台阶上。 瑾夭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收拾到了半夜。 于是,第二天又一觉睡到了晌午。 陆肖倒是起得一如既往的早,还贴心地做了瑾夭爱吃的饭。瑾夭吃着饭,又看看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人,昨日被“质疑”医术带来的不悦,也算是尽数消散了。 瑾夭满意地吃完了一顿饭,眼见陆肖起身收拾碗筷,便开口拦了一句。 “先过来。” 她站起身,几步走到软塌的旁边,淡淡地扔出两个字,低头开始挽袖子。 陆肖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应了一声抬脚过来,笑眯眯地歪头看她。 “脱衣服。” 瑾夭扫了他一眼,语调没有半分欺负。 陆肖听得一愣,眸中划过诧异,又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被摁在桌子上,处理伤口的画面。他神色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藏在发间的耳尖微微红了。 真是……莫名地羞耻。 瑾夭已经将袖子挽好,抬眼一看陆肖还没有动作,不由皱了眉,几步走过来伸手去拽陆肖的腰带。 “我,我自己……” 陆肖有几分慌神,想要伸手去拦夭夭,却又不敢轻易触碰她的手,忙忙乱乱地额间都出了汗,耳根也红得更厉害了几分。 瑾夭的眉头紧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娇娇俏俏的少女便是横眉冷目,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反而引得陆肖心头一麻。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神色恢复了大半,挂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弯腰下低声开口,“夭夭,你这般是在轻薄我吗?” 陆肖的眸色潋滟,勾唇笑着时,整个人透出几分痞气。刻意压低的嗓音更是透出几分撩人,像是被春风吹落的花瓣,轻轻软软地在落在湖面,激起一阵涟漪。 如果能忽略到红透的耳尖,倒真像是个调戏少女的纨绔。 瑾夭这时已经解开了他的外衣,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脸色更冷峻了几分,也懒得理他,直接伸手将最后一件衣服扯开。 男子白皙的皮肤裸露出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陆肖到底是比之前有几分进步的,燥热被压在耳根,虽然耳垂红得快滴血,但是面上的神色还是自然,看不出太多的羞赧。 瑾夭将伸手解下纱布,仔细看了看他伤口的恢复轻快,抬手在伤口的摁了两下。 微凉的指尖,带起一阵颤栗。 陆肖抿紧唇,装作若无其事,视线转了半圈,见眼前的人面色冷淡至极,便又忍不住开口逗弄:“夭夭都这般轻薄了我,可会负责任?” 他装作委屈地皱眉,眼神又是不安又是羞涩,像极了碰到浪荡子的少女。 瑾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冷漠地抬了眼皮看过去,目光落在他白净的额头,手指动了动,就想一巴掌拍上去。 不过,刚刚吃过饭,唇齿间还留有饭菜的香气。 于是瑾夭对“厨子”还是宽容了几分,最后也忍着没有动手。 她冷着脸给陆肖把了脉,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取出一颗递给陆肖,冷冷扔出一句话:“打坐调息,晚上跟我去断崖采药。” 陆肖听她说起正事,神色也跟着正经了几分,接过药扔进嘴里,眸色认真应了下来。 瑾夭的视线在他的周身转了一圈,正要迈步去院子的躺椅上,便听伸手一阵脚步声,陆肖竟迈步跟了上来。 “我想在外面打坐,夭夭若是看不见我,就该要想我了!” 陆肖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跟上来,笑得眸子都弯了起来,抬了抬下巴,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瑾夭的眉头紧锁,盯了他良久,最后还是抬起手,结结实实地在他的额头上拍了一下。 -- 第66页 “啪!” 极为响亮了一声,陆肖的皮肤白净,额头红的一块极为显眼。 “夭夭,你又欺负我!超级疼的!” 陆肖顺势蹲下身,“眼泪汪汪”地捂着头,可怜巴巴地仰头看她,语气满是委屈谴责。 只不过,那双潋滟的眸子里藏满了笑意。 瑾夭扫了一眼蹲在地上耍宝的人,面色愈发冷峻,站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拿了一瓶药膏,打开盖子,用拇指沾了药膏,弯腰给他抹在额头的红印上。 陆肖着实是愣住了,桃花眼瞪得微圆,望着眼前给自己抹药的人,有几分发怔。 他原本只是想要逗夭夭,这种微不足道的红印又哪里值得抹药呢? 那药膏闻着有几分苦味,抹在皮肤上清清凉凉的。少女的动作极为认真,打圈给他揉开。 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甚至算不上温柔,可是每一点动作,都可以带着皮肤的一阵颤栗。陆肖仰头望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力气,只能感觉到被触碰到的一阵酥麻。 那种酥麻顺着皮肤,侵入五脏六腑,最后连胸口都被填满了。 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陆肖忽然笑了,与往常的笑容不同,只是唇角微勾,笑容浅浅,可那双眸子里恍如映满了满天星河,璀璨耀眼。 真好。 像是一声喟叹,在心里扩散开来。 瑾夭的视线落在他白净的额头上,见红印已经消失了,又取了帕子给残留的药膏擦干净。她起身取了一面小小的铜镜递给陆肖,示意他自己看。 陆肖对上她清澈透亮的眸子,心里软得不像话,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拿着铜镜只看了两眼,便顺着表扬道:“夭夭的医术真的是顶顶厉害!怕不是天上的小医仙转世,才能这般清尘脱俗,又惊才艳艳!” 他的眼神专注,语气又格外真挚,任谁听了心情都会格外舒畅。 瑾夭抬手拿铜镜,又将装药膏的盒子塞到陆肖的手里,蹲下身,指了指他手里的药膏,语调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能用二十次。” “哦!这般厉害啊!夭夭真是……” 陆肖似是恍然大悟,认真地点点头,笑得眼睛都弯成好看的弧度,给出了一个最让人舒心的反馈。 “啪!” 瑾夭却在这时突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 响声干净利落,清脆悦耳。 原本温情的氛围,被无情打断。 陆肖仍蹲在地上,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神情有些发怔。白净的额头上慢慢又浮现出一片红印,看着倒真是有几分可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那一瞬间夭夭的眸中似乎闪过来不知名的笑意。 瑾夭满意地看着那片被打出来的红印,抬手点了一了那盒药膏,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个能用二十次。” 她的声音中虽然没有明显的笑意,可那双清亮的眸子是骗不了人了,里面闪动的点点光芒,就如她吃到喜欢的饭菜那般。 瑾夭没有等他回答,又观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去院子里歇着了。 这人话太多,又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轻薄。若是按照师父的教导,在这人第二次说的时候,就该被扔出院子。 鉴于饭菜确实比较对胃口,她暂时只略作惩罚。 过了好一会儿,陆肖才回过神来,抬头望着躺椅上那道身影,眸色温柔而又深沉,似是呢喃:“夭夭,真是过分……” 话未出口,他就已经压不住唇角的笑意,抬手摸了摸被打红的额头,方才那阵酥麻似乎有所残留。 经过这么一茬,陆肖倒是真老老实实地打坐调息了。 只不过,是在那棵桂花树上,睁眼便能看到瑾夭的位置,也难为他能在树杈间找到合适的位置。 瑾夭皱了皱眉,就随他去了。 第58章 凤蕊草 瑾夭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慢悠悠地洗漱完,就脱了外衣去床上睡觉了。 陆肖正襟危坐,一看她去睡觉了也是一愣,正想要开口询问。 “寅时再出门。” 瑾夭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好。你睡会吧,到时间我叫你。” 陆肖察觉到她声音中有困倦之意,也不由将语气放得轻软了几分。 他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听着夭夭的气息平缓了下来,便知道是睡着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出了屋子。 外面的月光皎洁,院子里能看到浅浅的树影摇晃。 陆肖将携带的绳索都检查了一遍,原本因为时间紧而没有准备的一些小东西,这会儿倒是能重新补充一下。 他不知道夭夭说的断崖是哪处,只能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陆肖将携带的东西检查再三,就坐在院中的台阶上打坐。 周围很安静,除了远处密林的虫鸣鸟啼,便只能听到屋中人的浅浅呼吸。陆肖阖上眼睛,听着夭夭的气息,心绪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向后靠在屋门上,将自己与夭夭的距离拉近一些。 木门在夜晚冰冰凉凉的,冻得人不由直打冷颤,可陆肖的唇角还是微微弯了起来,不需要伪装的浅浅笑意,竟比往常的灿烂更要绚烂夺目。 -- 第67页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盘腿重新坐好。 既然是断崖采药,必定会有些危险。他只有恢复到全盛状态,才能将不会武功的夭夭更好保护起来。 陆肖抿紧了唇,凝神静气调动内力从丹田涌出,冲进四肢百骸。 他修炼的功法本就猛烈,又是伤痛不断,又被下毒药,如今的身体早就是千疮百孔,更不要说前几日一剑穿胸,差点命丧当场。 内力遇到堵塞的经脉时,那处骤然涌起撕裂般的疼痛,似是有人拿匕首刺进他的身体,用刀刃将那处的血肉寸寸剐碎。 “唔……” 陆肖脸色瞬间苍白下来,额上细细密密疼出一层冷汗。他死死地咬住牙,将那声闷哼重新咽了回去。 太疼了。 像是将人的骨肉寸寸碾碎,一刀刀将心剖出来,再用刀尖将心上的肉一点点剔下来。 不足半刻,陆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面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疼到身体痉挛,几乎要昏厥过去。 即使已经疼到了极点,但是他还是咬着牙死挺着,残忍地调动内力一遍遍冲过经脉。 瑾夭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沉,屋外时不时传来的极低的闷哼并没有惊扰到她。她埋在被子里,丝毫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 她一觉睡到寅时,才被人温柔地唤醒。 瑾夭撑着困意,睁开眼睛,探出一只手抓住陆肖的手腕,迷迷糊糊地给他把脉。 少女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长发微乱挣扎着坐起来,眸中带着些茫然。她脸上虽然仍没有什么丝毫笑意,一如往常地板着小脸,但此时根本从她身上看不出什么冷峻来。 反而,可爱得让人心颤。 陆肖叫醒她的声音本就低沉温柔,等那柔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时,温热的触感将他的心尖都烫了一下,语调也就更柔和了几分:“夭夭,可是还没有睡醒?” 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异常,只是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陆肖往前半步,蹲在瑾夭的床前,将手往前递了递,潋滟眸中藏着满满笑意。 瑾夭还有几分困倦,抓了抓头发爬起来,凝神静气检查了一下这人的情况。她皱起眉,眸中浮现淡淡的惊讶。 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瑾夭裹着被子,眼神已经清明起来,又扯过他的另一只手,把脉查看了一遍。 “我是不是很厉害?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呢!也是费了一番心力的,是不是得好好表扬一下我?最少夸赞一声我很厉害吧!” 陆肖见她神色异常,也没有隐瞒她,笑嘻嘻地凑过去,脑袋往床边一靠,颇有些自吹自擂的架势。 男子本就生得俊美,蹲在那里却丝毫不显丝毫狼狈,眉眼弯弯地笑着,眸光潋滟,意外让人移不开眼去。 瑾夭的眉头皱得更紧,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陆肖的身体一僵,眸中压着些许茫然不安,面上却笑得更为灿烂:“夭夭莫不是现在才发现我的面容俊美?罢了罢了,毕竟是我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的人物,便是如此,我也没办法苛责……只一点,以后可得好好对待我!” 烛光的掩映下,饶是瑾夭都被他眸中的光芒给晃了一下。 只不过一切都在转瞬,瑾夭的注意很快被他肉麻的话给转了过去,拧着眉,脸色也更冷峻了几分。 她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用手指摁在陆肖的薄唇上,往下轻轻一摁,果然在唇瓣内侧看到了伤口。 显然是疼得厉害时咬的。 那薄唇颜色极浅,触碰到时也觉得格外柔软细腻。 陆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狭长的眼睛诧异地瞪圆,被触碰到的地方一阵酥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他虽从未与人如此亲近,却也常在风月场所看到,若是被人这样捏着下巴,又用手指摩挲过唇瓣的话,下一瞬便该…… 亲上来了。 陆肖心底的兵荒马乱,最后在夭夭毫无杂质的眸中败下阵来。 那双眸子仍旧清澈见底,干净而又透亮,根本没有半分暧昧迷茫。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句下贱,方才的一瞬竟会那般想。 瑾夭能感觉到手下皮肤的紧绷,再看看对方情绪翻涌的眸子,还是皱着眉松开了手,侧头将陆肖又打量了一遍,忽然开口扔出两个字来:“疼吗。”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清清淡淡地砸进陆肖的耳朵里,却瞬间将他混乱情绪一扫而空。 他眸中剧烈动荡,面上却扯出一个笑,拉着瑾夭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嬉皮笑脸道:“心都可疼了!一想到这么长时间,夭夭都没有正眼瞧我,一直到现在才发现我的惊世容颜,就觉得……” 陆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所以并不知道他自己这会儿的笑到底有多僵硬,说着那样调笑的话,却甚至都不敢让夭夭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本就是已经狼狈不堪。 又没有几日可以活了,只是想让夭夭多年后回忆起时,自己至少是一个站在阳光下的人。 他拉着夭夭的手,仔细地贴在自己的心口,嬉笑着等待夭夭因为自己的轻薄而发火,想用疼痛把那几乎颤栗的悸动压下去。 瑾夭如他所愿拧紧了眉,却在抽回手的前一刻,感受到了他过快的心跳。 -- 第68页 她的手掌摊开正好摁那人的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似乎能隐隐感受到滚烫,那颗心就像是在她的掌中跳动。 很奇妙的感觉…… 瑾夭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眸子,微微有些愣神。她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身体前倾,将那只手更严实地贴在那人的心口。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心跳。 她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师父是个严肃的老头子,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师父从未抱过她。有时若是犯了错,只会用手掌打她的脑门。 后来师父死了,她自己住的那几年里,周围太过安静时,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全天下就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了。 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心跳。 噗通、噗通…… 瑾夭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这人的生命就落在在她的掌心,真的很有趣。 陆肖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了下来,只是仰着头望她,褪去了浮夸,眸中流淌着淡淡的笑意,唇瓣紧抿,耳尖已经红成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瑾夭才缓慢地收回手。她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也不由皱眉,视线落在陆肖身上便多了几分宽容。 她自己刚才的行为,应当也算是失礼了。 “夭夭,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是哪处的断崖?我们现在就过去。”陆肖整理了衣摆,语调轻快,唇角的笑意灿烂起来,微微侧过头,将红透的耳朵藏进黑暗里。 “嗯。” 瑾夭的神色一如往常,冷淡地应下,穿了鞋起身从屋中出去。 陆肖带上准备的东西快步跟了上来,本说要背她,但是瑾夭没有半分犹豫地拒绝了。她缓步走着,步伐倒是稳健。 陆肖也没有强求,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时不时说上一些笑话来给她解闷。 两人越走越偏,瑾夭带着他顺着一处隐蔽的山路上坡。等站到断崖旁时,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这竟是可以俯瞰一切的高处。 断崖边有一棵歪脖子树,月光斜照,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凤蕊草,只会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开花。” 瑾夭的视线落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却是和陆肖解释了这次的目的。 她有一句话未说。 凤蕊草是用来解毒的。 第59章 断崖药圃 瑾夭的视线落在陆肖的脸上,微微眯起眼睛,将他的面色打量了一遍,却没有说话。 自幼种下的毒是最难解的。 为了解完毒,这人还能寿终正寝,她也只能多拿出几分精力了。 瑾夭在心底叹了一声麻烦,转身走到一处矮坡前,蹲在地上找了一圈,才摸到了那处年久失修的机关。 随着知啦一声闷响,一个半人高的洞出现在眼前。 随着门打开,一阵刺骨的凉风铺面而来。 “绳子。” 瑾夭侧身避开,朝着旁边的人伸出手,扔出两个字。 “夭夭,要做什么和我说,我来弄!” 陆肖取出绳子,却没有递给她,上前两步,低声开口道。 瑾夭扫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认真,便也点了点头,难得多解释了两句:“把绳子一头绑到树上,剩下的顺着这个洞扔下去。” “是要下去?” 陆肖顺脚明白了她的意思,探身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没有多问什么,转身尽职尽责地开始绑绳子。 “你在上面等我,我摘了药草就会上来。” 瑾夭等着他绑好了,又取出一根绳子来重新做了一个扣,将第二根绳子绑在腰上便准备下去。 “夭夭,我来!” 陆肖一个闪身拦下她,神色认真,不容置喙的语气。 “你认识凤蕊草?知道怎么摘?” 瑾夭的眉头猝然皱起,语气有几分不客气。 那药材稀有又金贵,若不是师父当年种植了几棵,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寻到。 “那就……让我先下去。太危险了。”陆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薄唇紧抿,挣扎了一下却不肯让步。 两个人僵持了半刻,瑾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底隐隐有几分烦躁。她拧着眉侧头看过去,正要开口训斥。 “你……” 瑾夭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时竟有几分怔住了。 这人生得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波光潋滟,偶尔也会引得她驻足观赏。 只是,她从未见过那双眸中流露出这样激烈的情绪。 像是…… 瑾夭眯起眼睛思索了半刻,却还是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情,只不过心情也似乎稍稍差了几分。 “笑。” 她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在陆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没头没尾地扔出一个字来。 陆肖的身体比神志反应更快,下意识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然而这个不自然的笑,几乎是转瞬就伪装好了。 他微微偏过头,满含笑意的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容灿烂,语调都轻快起来:“夭夭,可是更喜欢我笑?那既然我这般听你的话,这次总该带我下去吧!不觉得有美人作伴,干什么都会轻松起来吗?” 他调笑似的话语,也愈发不着调起来。 -- 第69页 瑾夭皱眉看着他,心情根本没有因为对方的笑容而变好。虽然她说不清,但是总觉得自己想看的不是这个。 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视线再落回陆肖的身上时,眉头皱得更紧。 清蒸鱼、爆炒兔肉、辣烤猪腿肉…… 算了。 “走吧。” 瑾夭还是妥协了,只不过从唇齿间吐出的两个字比往常还要冰冷几分。 陆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些吃食“救了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意慢慢透到了眼底,快步跟上。 通道是瑾夭的师父弄出来的,虽然很黑,却并没有什么危险。 顺着绳子滑下来,正好落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垫子上。 上面积了很多灰,呛人得厉害。 陆肖原本想要背着夭夭滑下来,只是夭夭不肯,便只能他先滑下来在底下等着。 瑾夭轻车熟路滑下来,在准备迎接砸到垫子上的闷疼时,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稍稍有些诧异,在几乎没有光的地方,这人竟然能精准地接住自己。 实力不俗啊。 陆肖的动作克制而守礼,确定瑾夭站稳以后,他赶忙松手后退。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方形石块,向左拧。” 瑾夭一面开口提示,一面伸手去摸石壁。 曾经来这里都是带着夜明珠的,只是后来师父死了,那颗珠子她就拿给师父陪葬了。 黄泉路,一定比这里要黑。 瑾夭的眸色沉了沉,将心头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按照记忆开始寻找机关。 幸好,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便是摸黑也能找到。 她一回身,竟正好抓到陆肖的手臂。 “大概这个高度。” 瑾夭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划下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墙上。 “好。你从这里往左找,我往右。” 一片漆黑中,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知名的喑哑。他动作小心地碰了碰瑾夭的手腕,轻轻往左边推了一下。 瑾夭随意应了一声,边回忆着边伸手去摸索。 “咔哒。” 随着一声闷响,陆肖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夭夭,我好像找到了!” 他说着话,伸手一推,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道暗门被推开,月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入眼是一小片田圃,还有一间破败的木屋。 陆肖率先迈步出去,视线扫过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伸手来扶瑾夭。 瑾夭侧身躲开他的手,迈步从里面出来,动作虽然没有陆肖干净利落,但身形还是极稳的。 月光如水,眼前的一切都透着几分温柔。 这是一处极隐蔽的地方,在断崖下几十尺的位置,陆肖探身去看了,在田圃之外也是万丈深渊。 这里似乎已经荒芜了很久,杂草丛生。 瑾夭的目光缓慢地从田圃上划过,最后落在木屋上,颜色浅浅的唇瓣微微抿着,眸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 陆肖虽然对医术不算是精通,但毕竟也是被当做杀手培养起来的,很多常见的药草、毒草都还是认识的。 他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看了看,见杂草间竟有很多珍惜的药材。 陆肖有些诧异地转头去看夭夭,却恍然见她眼角有水光。他的瞳孔骤缩,仔细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瑾夭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眸光悠远,唇瓣轻抿,竟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 陆肖隐隐觉得她在走神,便没有开口打扰,只是守在旁边等着。 这处有些寒冷,站得久了连指尖都染上了寒意。 陆肖的目光落在夭夭身上,眉头微皱,眸中闪过担忧,犹豫着想开口。 “若是师父见了……”瑾夭忽然开口,语调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是嗓音分明有几分哑意。她微微顿了一下,抿唇,声音更低了几分,“该骂我了。” 这是陆肖第一次听夭夭提起家人,一时有些发愣,却还是扯起一个笑,接话道:“没事,这里本就条件艰苦,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这里很快就可以收拾出来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放在瑾夭身上的目光更是温柔得厉害。 “没事。师父便是想骂,也要等上许久。” 瑾夭的眼眸微垂,摩挲着腕上的镯子,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只不过…… 师父那老头子都死了五年了,未必会在下面等着。 “是外出云游了?” 陆肖侧头去看她的神情,唇角弯起笑意,有意识地将语调放得轻软。 瑾夭抿唇,没有回答,迈步朝着田圃的一处去了。 陆肖向来习惯她的冷淡,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被他抓住。他赶忙抬脚跟上,亦步亦趋,仔细地盯着瑾夭的脚印,生怕不小心踩坏了什么。 瑾夭远远地看见一株草药,心头稍稍放松了一点,几步走过坐到了旁边的田埂上。 “这就是凤蕊草?” 陆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颇为新奇地看了又看,声音下意识压低。 “嗯。” 瑾夭面色清冷,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 明明与往常并无两样,但是陆肖望着她,心底却微微一疼,只觉得夭夭心情似乎很差,连眸色都不如往日清亮了。 陆肖扬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夭夭,语调轻快,“夭夭,距离天亮还得一个时辰。良辰美景,美人作伴。不如我给你唱个小曲?” -- 第70页 他见瑾夭的眉眼间没有厌烦,就愈发耍起宝来。 “往日总看话本里说,跌落悬崖便能遇到绝世武功。我看也不全是乱说的!你看,就这一园子的药材……” 陆肖笑得眉眼弯弯,有意逗夭夭开心,那语调像极了说书的先生,却也愈发不着调起来。 瑾夭还陷在回忆里,被他这一番插科打诨,不由收回了心绪,皱眉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相对,陆肖的眸子明显一亮,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就更为绚烂:“夭夭觉得是不是如此?我曾经还听说有人从万丈深渊掉下去,结果不仅没事,还……” 瑾夭凝视了他半刻,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最后果断地从地上揪了一把野草,递到他面前。 “诶?夭夭可是送给我的?” 陆肖心底明悟,嘴上却还是故意逗弄,探身凑过来,笑得眼睛眯眯。 “拔草去。” 瑾夭将带着土的野草一把塞进他的手里,嫌弃地扔出三个字,就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盯着凤蕊草。 第60章 配制解药 “好~” 陆肖挑眉笑起来,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微哑的嗓音,让这个简单的回答缠绵悱恻起来。 瑾夭根本没有搭理他,抱着胳膊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凤蕊草。 师父种了很多株,如今能入药的只剩下这一支了。 她垂下眸子,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她全部的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厚重的披风温柔地落在瑾夭的肩上。 “夭夭要相信我的能力呀!这里只是荒废了一段时间,想要修补起来,也还是很容易的!来……看我给你创造一个奇迹!” 陆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上了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瑾夭的面色没有半分变化,只不过视线稍稍偏了半分,落在陆肖的影子上。 陆肖没有发现她目光的偏移,自说自话了一会儿,便挽了袖子,起身干活了。他小心地踩在田埂上,仔细避开所有珍惜的药材,手下的动作就稍慢了几分。 等他拔完眼前的一小块杂草,回头看了一眼瑾夭,却发现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变化,眼眉微垂,面容清冷,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 她坐在那里,似乎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一种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孤寂。 陆肖望着她,心头涌起细细密密的酸楚来,抿紧了唇,才将声音伪装出欢快的语调:“夭夭可听过小曲?我唱给你听听?花自飘零水自流……” 他开口唱了起来,眼眉微垂,再抬眼看过去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 瑾夭到底还是被打断了思绪,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头看过来,冷冷地扔出两个字:“难听。” 她的直白反而让陆肖笑出声,心头偷偷松了一口气,那双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弧度,笑声清朗,似是玉环相撞叮咚作响。 陆肖一面哼唱着,一面继续手里的事情,动作倒是很快。 天边微微亮起时,他已经把整片田圃都修正了一遍。 “过来。” 瑾夭抬头看了看天色,打断了陆肖准备修篱笆的动作。 “好,我来了!” 陆肖果断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嘴里叼着的杂草都吐了出来,面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瑾夭旁边。 “等我拿到了凤蕊草,你以最快的速度轻功送我回去。” 瑾夭的语调平缓,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只不过眉头微微皱起眉,似乎还有几分疑虑。 “没问题。夭夭是喜欢我背你回去,还是……咳咳!”陆肖原本并准备在这时开口调笑什么,但是话滑到嘴边时,怎么都觉得变了几分味道。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便假意咳嗽掩盖尴尬。 瑾夭听他说完前三个字,就转过头不再看他,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挖药草的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株凤蕊草,随意地应了两个字:“随你。” “诶?要是这样的话,这是我抱你回去吧。怎么样?”陆肖小心地凑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眼中光芒闪烁,隐隐有些期待。 瑾夭听得皱了眉,没有答应,可也开口拒绝。 陆肖侧头谨慎地将夭夭的神情看了好几遍,试探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在两人的屏息等待中,天光渐亮。 有光刺破清晨的混沌,将天地都罩上温暖的颜色。 瑾夭屏气凝神将手中的工具挨在凤蕊草上,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到眼前的药材上。 黎明的光虽有破开黑暗的力量,却最是温暖柔和。当光辉洒在瑾夭的身上时,陆肖的呼吸都是一滞。 夭夭像是在发光。 正好看。 “走!” 隐隐透出几分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肖定睛一看,夭夭竟然已经凤蕊草收进了玉瓶中。 陆肖猛地回过神来,慌忙蹲下身,体中内力暴涨。 瑾夭扫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趴在他的背上,用手环住他的脖子。 陆肖扶住她的腿弯,将丹田的内力运转一周,再睁开眼睛时,眸中精光闪过。他背着瑾夭,飞身便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他的轻功一流,当初重伤跌落都能存活下来,更何况全盛的状态。 -- 第71页 因为陆肖的动作太快,铺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凌冽。 瑾夭被吹得有些不舒服,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闭上眼睛,面上却没有半分不安。 她不会轻功,却对断崖坠落没有丝毫恐惧,从容而冷漠。 陆肖也大概知道一些采药材的禁忌,知道被采摘的药材是越新鲜越好的。夭夭一直有些懒散,能特别跑这么远来断崖蹲半个晚上,想来也是极为重视这个凤蕊草的。 他全速运转着内力,速度已经超过身体的符合,不到半刻丹田开始一阵阵抽疼。 陆肖死咬着牙挺着,甚至将轻功调得更快了几分。 方才的田圃里,显然只有这一株成熟的凤蕊草。 他绝对不会,让夭夭的努力白费! 瑾夭在被小心地放下时,神色间还有几分迷茫,环顾了一圈,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院子。 她转头去看陆肖时,眼中已经流露出赞赏。 这人轻功惊人。 “快去。” 陆肖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努力朝她露出一个笑,嗓音沙哑得厉害。 “嗯!” 瑾夭没有时间去想别的,转头一路小跑,窜进了密室。 她的身形刚一消失,原本站得笔直的陆肖身形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面色苍白,嘴角溢出鲜红的血。 希望……夭夭赶上了。 陆肖的眼前一黑,昏厥前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瑾夭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将凤蕊草扔进昨天收拾出来的工具里,开始埋头处理药材。 她手下的动作极快,虽不会武功,手指却能快出残影来。 天大亮了,很快桂花树的影子被照进院子里。 瑾夭在密室像是不知道时间的流动,全部的心神都在手中的药里,将师父曾经磨成粉留存的药材,按照精准的比例融合。 磨药、配药、再重新蒸煮…… 每一步都需要无比精细费尽心神,瑾夭又是许久未曾配药,全神贯注下,身体疲倦得厉害,但是手下的动作没有出半分差池。 等她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在手里时,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外面已经过了晌午。 瑾夭将药放到桌子上,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腿便一软,摔到了地上。她仰头深吸了两口气,扯下绑在额头上的头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她的面色难看,取出随身的药倒进嘴里,手都累得发颤。 瑾夭转头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张了张嘴,嗓音也哑得厉害:“进来。”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外面窜了进来。 陆肖急得满头汗,夭夭进来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刚才的闷响很可能是摔着了。他早就想冲进来看看,但又怕惊扰了夭夭的事情。 “夭夭!” 几乎是转瞬,陆肖便扑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因为过于惊慌,不受控制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疼。 他心中兵荒马乱,手下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小心地扶着瑾夭在椅子上坐好,蹲在地上轻柔地给她揉着磕疼的膝盖。 “手。” 瑾夭朝他伸出手,眉眼间掩饰不主的疲惫。 陆肖不解其意,却还是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藏着担忧的视线落在夭夭的脚踝上。 瑾夭强撑精神拉过陆肖的一只手,把他的脉象仔仔细细又查了一遍。她自然发现了之前陆肖的逞能,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只是她这会儿的精神实在撑住不住说教,便先将这事记下,等恢复以后在与他仔细说。 她费了这么大精神来救的人,怎么允许他随意糟蹋身体。 “喝。” 瑾夭松开手,声音喑哑。 陆肖这时才发现桌上的药,一瞬间眸中闪过无数复杂情绪,最后却化成一抹浅浅的笑。他弯下腰,缓慢地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夭夭的眼睛,薄唇微动,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夭夭遇到我,可曾开心?” 瑾夭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听这人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连皱眉都没有力气,便又在心里将这件事记下来。 忽然,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遇到夭夭,我很欢喜。” 男子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便感觉到那人在她的发间落下轻轻的一吻。 瑾夭这会儿的反应虽然累得有些迟钝,但还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轻薄了。她提起力气坐起身来,眉头紧皱,深吸两口气,想要开口训斥。 她却又见那人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此时幽深得像是漫天星辰。 瑾夭还没有来及看清,陆肖就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见药被喝干净了,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下来,仅存的神志被拽入黑暗,直接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瑾夭才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工工整整地盖着被子。 床边趴着一个人,即使睡着了眉目还带着疲惫。 第61章 不用死了 陆肖的脸上苍白得厉害,似乎在梦里还在经受疼痛,颜色浅淡的薄唇紧紧抿着,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本就生得俊美异常,如今这般倒是更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瑾夭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眼前似乎浮现出,他方才强忍痛苦挣扎着把自己搬回屋里的景象。她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灶房烧了热水端过来,用温热的帕子给陆肖擦了擦汗。 -- 第72页 陆肖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瑾夭一夜未睡,坐在桌前看书,用胳膊撑着脑袋,面上隐隐有些疲惫。听到有床那边有细碎的响动,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人总算是醒了。 陆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昏迷前汹涌的疼痛真的是生不如死。可他没办法看着夭夭昏在密室,那处阴冷又没有被褥,若是染了风寒,要难受好一段时间的。 他迟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浅色的帷布,一时还有发怔。 “醒了?” 瑾夭起身走过来,从桌子上给倒了一杯热水。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肖的神志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去看夭夭,仔细分辨了她的气息,发现对方一切安好,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 电光火石间,将昏迷前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陆肖只是一个走神,再抬头夭夭已经走到了床前。 “喝水。” 瑾夭弯下腰,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他的面前,语调平淡,面上也未带半分情绪。 “下次,让我自己来就好。” 陆肖心底一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连忙坐起身来接杯子。他一动,身上便是一阵抽痛,动作却依旧自然,连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 瑾夭坐到床边,随手给他的背后塞了一个靠枕。 陆肖察觉到她的动作,差点被呛到,抬头看过时,眼底带了小心翼翼的惊喜。 夭夭总是冷淡,突然的温柔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的疑惑瞬间得到了答案。 是试药吗? 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原来还对夭夭有些用处。 真好。 陆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眉眼间露出浅浅的笑意,探身凑近了一些,伸手扯住夭夭的衣袖,语调轻缓而沙哑:“夭夭可是心疼我了?” 陆肖的声音放得很轻,稍稍顿了一下,眸中的笑意更温柔了几分:“没事啊。只要是夭夭喜欢,我是很能忍疼的。只是下次试药,记得提前与我说。下次,放着等我来收拾。” 瑾夭抬眼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潋滟眸子,只觉得胸口有些堵,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反手扣住陆肖的手腕,微微用力。 “夭夭说点我爱听的话嘛!真的很疼的,疼得都像是要死掉了……”陆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松,那话像是一个戏谑的玩笑。 瑾夭凝神望着他,眸色复杂了几分。 陆肖趁着她走神,身体往前挪了挪,悄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身上还几处伤还未痊愈,这会儿一动便是针扎似的疼,连着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我可以详细和你说,那碗药的效果呀?就说两句心疼我嘛。不亏的。真的……”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喑哑,像是诱哄那般。 他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可随着话越说越多,眸中的光还是暗了下去。 “是解药。” 瑾夭握紧了他的手腕,冷冷地扔出三个字,将他那堆乱七八糟的话打断了。 “什……什么?” 陆肖被她的话弄蒙了,眸中闪过茫然,张了张嘴,将心底冒出的可能压了下去。 “是你身上毒的解药。”瑾夭抬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看着他略显迟钝的反应,以为他不知道,便难得多解释了几句,“你身上的毒很是狠辣,会有不正常的疼痛。若是再毒发,你会死的。” 她抿唇顿了一下,有些不适应要说这么多话,紧紧皱起眉,却还是继续道:“昨天给你喝的是解药。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后面再喝两副药,就彻底没事了。你……” 瑾夭忽然停了下来,眼见着陆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沾了水珠。 她的声音莫名沉了下去,隐隐透出几分无奈:“这次是我的过错,该提前和你说。你身上的伤,我会补偿你。再喝的药,不会太疼的。” 陆肖只看到夭夭的唇瓣在动,却像是忽然聋了那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心神被‘解药’两个字彻底占据了,一种才四肢百骸涌起的酥麻酸胀,让他甚至有些坐不稳。 他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话,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 不用死了? 瑾夭见他半天没有回话,只知道坐在发怔,便拉过他的手腕,又给仔细把了一下脉。她见不是身体的问题,皱眉盯了他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屋子,去灶房端碗粥过来。 她几步走到屋门口,眼见要出门了,身后骤然一阵杂乱声响。 瑾夭一愣,正要转头查看,竟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她猝然皱起眉,抬手便要打过去。 “就……就一会儿……” 陆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磕磕绊绊地说得艰难。 还没有等瑾夭有所反应,便感觉有滚烫的泪水滴到她的脖颈上。 第62章 从未想过 瑾夭的动作一顿,抬起的手在半空悬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有下手打他。 她原本是不太适应这般与人亲近,眉头紧锁。 可这人抱着她的手在发颤,眼泪又特别烫,砸在裸露的皮肤上感觉很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意外地让她没有办法推开这人。 屋中很安静,即使挨得很近,也听不到这人啜泣的声音。 有点奇怪的感觉。 -- 第73页 大概过了半刻,陆肖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许。他侧过头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这才松开手,咧出一个笑来:“夭夭这次想怎么罚我?” 陆肖向后退了半步,语调中有意带上笑意,除去细微的沙哑,他嬉笑的声音与往常似乎并没有太大不同。 瑾夭转身看过来,便见他已经蹲下身,仰头笑得灿烂。 若不是这人眼角还有几分湿润,怕是以现在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方才哭过。 “夭夭是准备仔细想想?看来这次我要被罚惨了……”陆肖伸手扯了扯瑾夭的衣角,笑眯眯没个正行。 不过,他蹲在那里,脖颈就暴露在瑾夭的手边,丝毫没有设下防备。 瑾夭垂下眸子,凝视了他半刻,语调清冷:“此事我有过错。若有下次,就……”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明显有几分纠结地皱起眉来。 这人的命是自己救回来的,配那解药时更是耗费了无数心神,若是轻易杀了,实在是浪费了那碗解药。 “可以让人生不如死的毒有很多,你可以试试。” 瑾夭很快做了决定,语调沉下来,透着森森的凉意。 她方才话中的停顿,却听得陆肖心尖一烫。他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掩盖住眸中的狼狈,手却将瑾夭的衣袖攥得更紧了几分:“不会有下次了,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陆肖的唇角微弯,声音放得有些轻。 瑾夭隐隐察觉了什么,皱着眉扫了他一眼,才起身去了厨房。 这会儿已经是清晨,但因着瑾夭一夜未睡,吃过饭,洗漱过就去软榻上睡觉了。 她临睡时想起一件事,伸手从桌子上摸了本书扔给陆肖,让他这两日快些学习药草,等伤好了去断崖收拾药圃。 陆肖看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心底早就软成一片,笑着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可接过书,又是一愣。他伸手捏住书脊,果然感受到了一点异常。 陆肖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扬起一抹笑,开口道:“夭夭,可还有其他的书?这本书,你前日似乎还在看。” 他说着话几步走过去,将书放到瑾夭的手边,目不斜视,动作间透出几分谨慎。 “这本最合适。” 瑾夭皱眉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扔出一句话,拽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明显不准备再搭理人。 “夭夭……” 陆肖轻声唤她,眼底透出无奈来,许是语气太过温柔,软塌的一小坨根本没有反应。他面上满是纠结,在软塌前站了半刻,竟听到夭夭的气息绵长,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将书拿起来。 细长匀称的手指搭在书上,屈指一翻,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的记忆向来是极好的,那日的信鸽送信,夭夭将纸条夹在书里。他虽然没有看,却也记住了是哪本书。 只不过…… 陆肖没有想到,夭夭会这么没有防备将这本书扔给他。 细长的纸条夹在书里。 这会儿若是还忍着不看,倒是他矫情了。 陆肖提了一口气,视线从纸条上缓缓扫过,随后不由皱了眉。 ‘时日无多,速归。’ 纸条上只有短短六个字,却藏了不少信息在其中。 时日无多,什么的时日不多? 速归。归何处? 一时间,陆肖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可能,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纸上,眸中的神色愈发复杂。 他在软塌边上站了很久,最后纸条和书放到桌子上,转身出了屋子。 陆肖先去了厨房,将夭夭没有收拾完的碗筷洗完,又将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才算是停下手来。 苍白的面上出了一层薄汗,泛着微微的红晕,看着倒像是恢复了一些。 陆肖眉头紧皱着给夭夭留了一张纸条,运起轻功朝着密林的一处去了。 外面阳光明媚,秋风透着些许凉意。 陆肖也说不上自己想去哪里,只是心里乱得厉害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他有些走神,却意外又来到了断崖上的田圃。 他坐在昨日瑾夭待的地方,遥望着广阔的密林,心头却像是被狂风吹袭东倒西歪。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他只是争斗得有些累了,每天勾心斗角,随处可见虚伪奉承。那毒反正也没有解,倒是无所谓了。 然而现在…… 他竟然可以活很多年了? 陆肖张开手向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云,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最后神情透出几分木讷迷茫。 秋风袭过,断崖上有落叶飘飘晃晃地被吹下来,在陆肖的视野中,慢慢靠近。 他睁着眼睛,让落叶砸在脸上。 微微的疼痛却没有唤回丝毫神志。 陆肖缓慢地闭上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起来,仰面躺在田圃的角落,就像是石雕那般无声无息。 而在另一边,瑾夭正睡得香甜,小脸埋在被褥里,睡得红扑扑的。 她一觉睡到下午,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爬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陆肖正在院子里砍柴。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短打,碎发被汗珠浸湿贴在额头上,胳膊上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衬着傍晚的阳光,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 第74页 随着窗户的声音,他转身撞上瑾夭的视线,露出绚烂的笑来,潋滟眸色璀璨异常。 瑾夭的动作微微一顿,皱了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莫名觉得他像是有几分不同了。 可若是让她具体去说,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陆肖见她醒了,便去擦洗了一下,端着饭进了屋子。他的手艺一向很好,只不过今日古古怪怪的,也没吃多少,便一个劲儿盯着瑾夭瞧。 瑾夭顶着他炙热的目光,波澜不惊地将饭吃完了。 她放下筷子,打了一个秀气的饱嗝,眸中闪着点点星光,开口扔出一个字:“手。” “好!夭夭是要给我把脉吗?我用内力探查过了,体内没剩什么毒。夭夭真乃小医仙,配出来的解药……” 陆肖瞬间笑开了,将一只手递过来,眉眼弯弯,嗓音清朗。 “闭嘴。” 瑾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语调都沉了几分。 陆肖像是被恐吓连忙闭上嘴,眸中分明闪过促狭的笑意。他的视线挪到夭夭的指尖上,眸色更幽深了几分。 少女的手恍若白玉雕刻而成,漂亮至极,指尖又总是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还是让他心尖烫了一下。 将刻意的心悸抹去,那种直白的心动反而让他更难以控制了。 陆肖抿唇笑了起来,潋滟眸光,温柔慢慢沉淀了下来。 屋中终于安静下来,瑾夭收敛的心神仔细探查了陆肖的情况,见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才微微颔首,显出几分满意来。 晚上,陆肖还是一如往常地啰嗦,笑嘻嘻地扯一下乱七八糟的话。 瑾夭也不搭话,就坐在软榻上看书,却已经有些许习惯了。后来听到他说明日想要去镇上,才算是抬头给了一个眼神。 她听着陆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凝望了他半刻,最后也没有询问真实的原因,只从柜子里取了两样毒药扔到陆肖怀里。 陆肖的眸光一闪,只觉得心尖一片酥麻,面上却压着没有流露出感动,反而笑眯眯地拿着两个药瓶在手中把玩:“夭夭果然还是担心我呀!” 他眸子都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得像只小狐狸,声音更是藏了满满的得意,“诶呀!也不用这般啦!虽是关心则乱,但是我的武功还是非常厉害的,便是遇到了一些小贼,也绝不会……” 他拖着椅子挪到软塌旁边,嬉笑地说着一些没脸没皮的话。 瑾夭皱着眉扫了一眼,旁边这个蹬鼻子上脸的人,卷起手中的书便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陆肖的声音一顿,搓了搓鼻子,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他靠着软塌的边,装作认真地读起手中药材的书来。 他垂下眼睑,眸色悄悄幽深了起来。 明日去集市是假,想要将后面的尾巴处理掉才是真。 既然已经决定了后面的路,就一定要把潜在的威胁处理干净。那波追杀他的杀手没有找到自己的尸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他要给家里一个“交代”呀! 陆肖懒散地靠在软塌边上,侧头看向旁边的夭夭,眼中涌出笑意。 第63章 注意安全 第二日,瑾夭睡到太阳高悬才起床,陆肖守着她吃完饭,才起身说要去镇上的事情。 瑾夭原本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看书,一听他说这话,微微皱眉看过来,凝神盯了他半刻,才开口道:“用在你身上的药都很名贵。” 陆肖微微一怔,便明白了瑾夭的意思,瞬间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下次夭夭可以直接说,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只说药材名贵的话,反而我这个人不太重要了!” 他仿照着温柔的情况,颇有几分耍宝的意味。 瑾夭蹙眉思索了半晌,点了点头,倒是觉得这人说得也没错。 陆肖早就适应了夭夭的冷淡,忽然见她点头,不由有几分疑惑,正努力回忆方才自己说了什么,竟听到少女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瑾夭的语调没有半分起伏,神色淡淡地扔出一句话,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这话落在陆肖的耳朵里却像是一记惊雷,他感觉自己似是被拎起来,扔到了云端,整个人都有几分晕晕乎乎的。 他纤长微卷的睫毛颤了颤,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耳根微微红了。 秋风携着冷意,吹拂过耳际时,带起一阵酥麻。 瑾夭的视线远远地扫过厨房,闻着空气中饭菜的香气。再转头见他又这般古怪,已经有几分习惯了,抬手用书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早些回来。” 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陆肖猛地回过神来,眸光璀璨,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了。他发现了夭夭瞧厨房的小动作,也大概猜到了她大概在想些什么,不由有几分无奈,可心头还是软得一塌糊涂。 “不多嘱咐两句吗?像是保重身体,在外面要小心什么的?总不至于就八个字解决了吧。” 他笑嘻嘻地凑到瑾夭旁边,死皮赖脸地缠着,想要听她再说上两句。 瑾夭听得烦了,拿书盖在脸上,靠回躺椅上便当是睡着了。 “怎的这般。” 陆肖明知她是装的,却还是放轻了声音,似是呢喃地埋怨了一句,眸中却藏了宠溺的笑意。 -- 第75页 他回屋里取了一件厚实的披风,仔细地给夭夭盖好,将夭夭方才说的那句‘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在嘴边咀嚼了一遍,就更觉得心头烫烫的,浑身熨帖。 陆肖运了轻功,飞身从院子里出去。 瑾夭本只是懒得理他,结果身上盖了披风暖融融的,倒是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瑾夭去厨房热了点剩饭吃了,见陆肖还没有回来,望着空荡荡的锅底,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她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又回了屋子,磨墨练了一会儿字。 桌上散落着几分之前看的书,瑾夭随手收拾了,又将之前夹在书里的纸条落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将纸条又塞回书里,不再去看。 那边莫说是送信儿,便是差人来崖底,她也不想去。 而在另外一边,陆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沾血的匕首早就擦干净收了起来。 那些来追查他踪迹的,都是各类杀手,每个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怕是成了鬼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幸好如此,他下手的时候才能没什么顾虑。 夭夭的性子看似冷漠,却实则是纯善之人。曾经是身不由己,而现在既然要伴夭夭左右,便尽量不会再遭杀孽。 陆肖想着还等他回家的夭夭,唇角都止不住地上扬。他又将‘家’这个字在心里过了一边,整个人就浑身舒畅喜气洋洋。 他东跑西跑地采买东西,与街上的商贩交谈,恍然与不堪的过去割裂开来。 然而,陆肖没有看见在一处酒楼里,衣着华丽的青年饶有兴致地盯了他半晌,抬手写了一张纸条,让人放了信鸽飞出去。 陆肖紧赶慢赶跑过来,却已经是到了傍晚,正好赶上夭夭蹲在灶房生火。 他一前一后背着两个巨大的包裹,两只手上还拎着几样,全都放下的时候,居然像是一座小山。 陆肖一眼看见正皱着眉的夭夭,瞬间笑开了。将东西放到院子里,几步走过去,蹲到瑾夭的旁边,笑眯眯地开口:“夭夭可想我了?” “回来了。” 瑾夭没有接他的话,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是埋怨我回来晚了?莫要生气嘛,我给你买了许多东西呢!还有酒楼的烤鸭,桂顺斋的糕点,甚是好吃的。” 陆肖侧头瞧她,见到她唇角微微下撇,便知是不高兴了,连忙软声软气地来哄。 夭夭脸上甚少有太多的表情,一切都要他仔细观察。 今日也确实是他回来晚了,本想着便是晌午来不及,下午那会肯定能回来了,结果那些人实在棘手,居然就拖到了晚上。 瑾夭原本眉头还皱得很紧,听到有烤鸭,眉间便稍微松了一些,而后又听到还有各色糕点,面色终于不再那么冷峻了。 “你先去看看,就在那个素色的包裹里。我给你烧个汤,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陆肖显然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扬眉笑起来,语调轻快。 “嗯。” 瑾夭净了手,毫无留恋地起身走了,拎着院子里的那个素色包裹便回了屋子。 等陆肖端着汤进屋的时候,半只烤鸭已经进了瑾夭的肚子。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灶房摸来的碗筷,陪着糕点,吃得更开心,眸中像是藏了流动的星河,甚是好看。 陆肖一眼瞧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唇瓣上沾了油光,看着更是柔软粉嫩,让人心里都是一动。 他的喉结一滚,仿佛有些渴,坐下身居然先喝了两口凉茶。 瑾夭将提前分好的半只鸭子推到他的面前,起身盛了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陆肖这时才注意到,所有的吃食都分出来了一半,规整地装在盘子里,摆在他的面前。他展唇一笑,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里。 两人吃过饭,陆肖又将另外两个巨大的包裹挪进屋子里,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展示给夭夭看。 小到胭脂钗环,大到衣服被褥,几乎要堆成山的包裹,竟然全都是给瑾夭买的。陆肖只给自己添置了两件厚的衣衫鞋袜,其余便什么都没有。 “夭夭,你看这个白玉掐丝簪子,配这件鸦青祥纹罗裙最是好看了!我买的时候便想着,我们夭夭仙人之姿,平日里穿着那些素气的衣裙都那般好看。若是随便打扮一下,定是九天仙君都该下凡来寻……” 陆肖的语调轻快,笑吟吟地用手捧了簪子送到瑾夭的面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瑾夭听着他在旁边唠叨,视线从那个簪子移到那一大堆衣服上,最后微微皱起眉,盯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人。 这么多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运回来的? 而且…… 这人腿上的伤还没有愈合吧。 瑾夭一皱眉,陆肖只以为她是不喜欢,丝毫不气馁,便又笑眯眯地从那堆里翻出一沓话本来,送到夭夭的面前。 瑾夭敛眉想了半刻,正见到那沓厚厚的话本,接过来掂了掂,果然很重。 她站起身越过桌子,扯着陆肖的衣领,往旁边一扯,果然看到他肩膀上大片的红肿,甚至有几处已经破皮流血。 往常的米面都是一家农户按着时间送到崖边,她从未去过镇上,只知道很是遥远。 莫说更远,只说将这些东西从崖边运下来,怕都要吃一番苦头。 -- 第76页 陆肖一愣,抬头对上夭夭清亮的眸子时,心头便又是一阵酸胀,连着身上各处的疼都变成了酥麻,一阵阵蔓延到心里,激得他脸上染了几分热气。 “咳咳!夭夭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他假咳两声,向后撤了撤,将衣领重新整理好,有些粗糙的衣服划过伤口,疼得有些厉害,但他的面上却不显分毫。 陆肖见夭夭没有移开视线,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直让他觉得发烫,便扬起笑容,抬手在她的衣袖上轻轻点了两下:“夭夭,莫要轻薄我!” 他抬了抬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瑾夭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皱着鼻子仔细嗅了嗅,果然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视线落在陆肖掩藏在桌下的腿上,最后拧着眉,扔出一句话来:“你很古怪。” 明明第一日还会疼得直哭,后来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反复地受伤。 她突然扔出的话,给陆肖弄得愣住了,正拼命推算着夭夭说着话意思,忽然见夭夭站起身走过来。 瑾夭听他说到轻薄,就不由皱了眉,认真地思索了半刻,起身走了过去。 她用手撑着桌子,探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红成一片的耳廓,指尖戏谑似得拨弄了一下发烫的耳垂。 陆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缓慢,只有皮肤上微凉的触感格外清晰,对方只要微微一动便能带起无尽的酥麻。 瑾夭的面色仍旧清冷,动作自然流畅,指尖顺着他的下颌线一路划到下巴,引起一阵颤栗。她眼见着陆肖涨红了脸,连潋滟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无措来,却仍没有收手,而是手腕一转,手指便从那修长的脖颈,一点点探到了他的衣领。 “夭夭……” 陆肖的脸上都红得要滴出血来,声音都在发颤。 第64章 这些都送给你吧 瑾夭手指浅浅地搭在他的衣领上,依着她的力气,只要需要随意一拽,便能让那覆着薄薄肌肉的白皙胸膛暴露在烛光下。 陆肖的薄唇紧抿,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紧绷到了极点,脑中已经乱成一团,却根本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其实…… 夭夭便是如何,自己都可以依她。 只是羞赧太过,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热气蒸熟了。 “这,才叫做轻薄。” 然而,瑾夭却忽然收回手,语气淡然,抬眼望过来,方才的一切在她的眸中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陆肖撞上她的眸子,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胸口的燥热瞬间平息了。他抿唇苦笑,心头却又有几分酸涩。 自己怎么忘了夭夭的性子通透纯净,从不会有丝毫的情动。 就像印证他的猜想,瑾夭平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轻薄,该是我想要同你欢好的挑逗之举。之前我扯你的衣服,只是想看你肩上的伤势,应该叫讳急不避医。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 瑾夭的目光沉静,语气不疾不徐,将周围仅存的一点旖旎尽数打散了。 陆肖抬头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心下更难受了几分,缩在袖口的手寸寸收紧。 自己明知夭夭不通□□,便不该有那些下作的念头,根本是平白污了她。 一时间,陆肖竟不敢去看夭夭的眸子,僵硬地移开视线,顺着话低声认了错:“是我的过错,下次不会再乱说了。” 他在心底又狠狠地谴责了自己一番,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塞进阴暗的角落,让其永不见天日。 瑾夭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认为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转身去了侧屋,搬出来了一个箱子来。 陆肖原本还在整理繁杂的心绪,远远抬头看见了,赶忙起身来接。 那箱子入手极重,他一时不慎都差点跌了去。 瑾夭还记着他身上的伤,又伸手托了一下,合力将箱子放在桌子,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盖子。 屋中点了烛火,满箱的金银珠宝晃眼得厉害。 “方才那般,我也算轻辱了你,这是赔礼。”瑾夭的神色认真,语气更是平缓自然,将箱子往前推了推。 她稍稍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是觉着不够,你可以再提出来。” 陆肖自然是见过不少天材地宝的。只是在他心中夭夭是清冷仙子般的人物,忽然见她这般财大气粗,一时有些发怔。 陆肖看了看满箱的金银,又抬头看向神色冷淡的夭夭,思绪竟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让人“一掷千金”的本事,便是京中的第一花魁,一夜春宵也值不了这里一半的钱吧。 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烛火闪了闪,瑾夭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你过来。” 她随意地扔出一句话,抬脚便朝着院子里走去。 陆肖一愣,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 瑾夭带着他一路去了侧屋,伸手打开了一道暗门。侧屋并无烛火点缀,只开了一扇窗,让悠悠的月光能照进来。 可暗门打开的瞬间,里面返出来的光照射得人眼生疼。 陆肖下意识将瑾夭护在身后,眯起眼睛查看。可这一看,他便愣住了,怔怔地回头看向瑾夭,眼神中满是茫然。 瑾夭将视线不远不近地放过去,看了一眼暗室中堆成山的金银珠宝,倒是想起一身白衣的师父来。 -- 第77页 “这些是师父早年留下的。” 瑾夭缓步走进去,伸手随意取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在手中把玩,神色不见丝毫在意,语气也轻轻缓缓,“这些我留着无用。几日后你离开时,随意带走吧。” 少女的手指白净纤细,指尖似是透着莹莹的光,将那透亮莹润的玉器握在手中时,衬着那屋外的月光,像极了一副精心勾勒的画卷,美得让人屏息。 陆肖看到那一屋子的金银玉石、珍奇珠宝,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夭夭的身份怕不一般的高贵’。 他从京城而来,知道眼前这些随意取出一样,都是那些小门小户打破头也抢不到的传家宝。 然而,这么多的昂贵珍品,居然会被主人扔在这里生灰。 瑾夭将玉器放回原处,拿帕子擦了擦手,视线落在陆肖身上,回忆起他肩膀上的红肿伤口,是为了把买给她那堆东西运回来;他腿上的伤,是在昏厥前搬她回房间,还有更早一些时…… 她一面想着,心里又涌起那种奇怪的感觉,很是陌生又古怪。 瑾夭摇了摇头,将那种异样压了压,从陆肖旁边走过去,随意地扔出一句话来:“若是喜欢,可以都搬走。” 她只是寻常的语调,像是赠送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物件。 瑾夭并不是推脱谦辞,这些世人万般渴求的宝物与她并无用处。她又不打算离开断崖,这些金银之物也就和废土一般。 五年前,她是想着全部拿给师父陪葬。 只是师父生前也不喜欢这些,再说…… 挖那么大的坑实在麻烦。 至于她自己,就更不用这些陪葬了。累赘不说,还可能会在多年后被人挖坟掘墓,死都不得安宁。 这人的饭菜做得很香,她看着也算顺眼,正好可以全部送给他。 瑾夭打着哈欠,毫不留恋地走了。 陆肖的视线跟着她出了屋子,心头翻江倒海,眸中满是复杂。 他没有去计算这一屋子的钱财,脑中只反复浮现着夭夭说的‘几日后你离开时’,明明只是语调清冷的一句话,却比毒发还来得更疼。 夭夭曾说过十五日,他只以为是虚数,却没想夭夭还认真记着。 陆肖唇角溢出一抹苦笑,眸色黯淡了下去。 他学着瑾夭的动作,将暗门关了,迈步回了卧房。再对上瑾夭的眸色时,面上又扬起灿烂的笑,插科打诨中将心底的酸涩都藏了起来。 陆肖似是真的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每日将琐事都处理得极为妥当,若不是顾忌着男女大防,都恨不得连穿衣脱鞋都帮着夭夭一起做了。 瑾夭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每日惫懒得很,只有吃饭时眸子能稍微亮上一亮,其余时候都恨不得拿本书找地方一躺。 至于陆肖笑嘻嘻地说那些混不吝的话,她只捡着有趣的回上一两句,其余的都充耳不闻,当是夏日鸣蝉一般对待。 日子倒是一天天过了,陆肖日渐勤勉,笑容也整日灿烂,话愈发多了起来。有时坐在瑾夭旁边,能自己叨叨一个多时辰,都要等到瑾夭冷着脸训一句闭嘴,才能勉强停下来。 而后却又坐在不远处,一个劲儿地瞧,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然而,在瑾夭看不到的地方,陆肖眸中的光渐渐暗了,甚至到了最后两三日,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就用内力强撑着,不显露出分毫。 转眼便只剩下一日,说来也巧,瑾夭已经洗漱完准备入睡,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皱了皱眉正要起身查看,便见到陆肖披了外衣几步走了过来。 “夭夭,是……是狗回来了。晚上天凉,你别起身了。若是觉得有响动睡不着,我便去给它赶了。若是还想要……” 陆肖蹲在床边,压低了声音与她说话,视线却只落在床边,纤细的睫毛微动,眸中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他的嗓音哑得有些厉害。 瑾夭有所察觉抬眼望过来,只觉得这人脸色很差,皱了皱眉便要想伸手给他诊脉。 “夭夭,准备如何?” 陆肖似是不经意地躲开夭夭的手,趴在床边,仰头笑嘻嘻地问她,眸底汹涌的情绪只能接着月色掩盖。 瑾夭的注意被他的问话吸引了去,拧眉沉默了良久,还是穿了鞋,起身出了屋子。 陆肖赶忙快步跟上,视线落在院外的狗时,面上的笑也浅了下来。 那狗比以前要瘦上一些,身上似乎还有几处伤口,一看见瑾夭便开始兴奋地摇尾巴,发出哼哼唧唧的响动,一个劲儿地撒娇。 瑾夭站在院子里,远远地望着它,眸中一片沉静。 狗狗见主子没有理自己,更着急了几分,扑到院子里的门上,想要赶紧扑进来。 它一身的泥泞,显然在外面受了苦。 陆肖只转头着夭夭,压着心底细细密密的苦涩,想从她的神色间猜测出分毫。 他对这只狗算不上喜欢,甚至因为它偶尔会分走夭夭的注意,而有几分厌烦。但是他此时竟还是希望夭夭能接纳这只狗。 只剩下一日便到十五天了,夭夭若是…… 那么到了后日,他也会如同丧家之犬。 无处可去。 可如果夭夭今日能对着狗都心软的话,他心里也能多两分底气。 “呜呜呜呜呜……” -- 第78页 狗狗没有得到回应,更是呜咽起来,竟像是哭泣一般,衬着那一身的狼狈更显得可怜。 第65章 因果定数 瑾夭抱着胳膊,面色微微发白,眸中却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陆肖赶忙回屋拿了厚的衣裳,给她披在肩上,见着她的脸色好转,才稍稍放下心来。他重新去看院外的小狗,但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安静地陪着瑾夭,等着她做出决定。 院外的小狗似是不解,愈发着急地扑着院子的门。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定数。” 瑾夭的视线远远地落在狗身上,唇瓣微动,语调平缓没有半分起伏,冷淡至极。 “夭夭。” 陆肖莫名有些不安,连忙扯出一个笑,低声唤她。 瑾夭未曾看他,缓步走到院门前,看着更为兴奋的小狗,神色仍旧淡然。她拿过栅栏上挂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香。 “它于我身边时,甚少食肉,自比不上野狗强壮。” 她忽然开口,语调悠远。 “呜呜呜……” 院外的小狗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小声地叫起来,用力地扒门,发出巨大的响动。 那双黝黑发亮的狗眼中,似乎带上了哀求。 “夭夭,这不是你的问题。” 陆肖甚少见到她的情绪波动,这会儿虽看她语气平常,但仍担心她心里不好受。他努力揣摩她的想法,将语气拿捏得谨慎。 在他接受做饭之前,夭夭根本自己都很少吃肉,怎么可能每日为了一只狗四处奔波? 瑾夭侧过头,眸中安静得像是一片死海。她缓慢地抬起手,动作轻缓地将手中的香点燃。 “一年半前,大雪封山,我救它于狼爪之下。它嗷嗷待哺、奄奄一息。” 她的声音清冷,语调平缓地陈述事实,眸中似乎有什么微微闪了一下,又很快归于沉寂。 陆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夭夭的决定了,抿紧了唇,凝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因果环环相扣,拆解不开。一切都是有期限的,时候到了就会离去。” 瑾夭抬手将燃烧的香别在栅栏之上,最后看了院外的狗一眼,目光沉静,与往日看林间花鸟的眼神并无不同。 她拢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往屋中走,步伐缓慢,声音更为悠远清冷:“世间万物皆有源法定数,不可强求。” 明月高悬。 少女的肩上披着一件深色外衣,却更显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她从旁边走过去,衣摆随风微动,竟恍如散落的清冷月光,似乎下一刻就会踏风而去,消失在污浊的人间。 陆肖心头忽然涌起不安,下意识想要开口唤她,却在张嘴的瞬间哑了声音,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卧房的门开了一下,又虚掩上。 他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搓了搓脸,却怎么都没办法压下心底躁动的不安惶恐。 不安惶恐。 这二十年就像是走在奈何桥边,稍有不慎便会亡魂拽进地狱,万劫不复。 但是,他从未怕过,便是死到临头,也总是冷静自持。 然而…… 人真不该有贪念啊。 原本只想过常人的日子,后来又想要试试感情,再后来不必死于毒药了,他竟又想要长长久久的陪伴。 “汪汪汪汪!” 猛烈的犬吠打断了他的思绪,陆肖运了内力,手腕一转,便有一刻小石子飞了出去。 只一下正中穴道,院外的狗急得直转圈,却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陆肖转头看了一眼仍燃着烛光的卧房,知道夭夭是在给自己留灯,心底一软,随后又涌起无尽的酸涩来。 他缓步走到院门前,伸手将瑾夭点燃的香拿了起来,指尖微动,嗅了嗅香的味道。 是驱赶野兽的香。 陆肖想到这里,忽然又看了一眼在院外打滚的小狗,眸色一闪,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 这只狗跟了夭夭不到两年,自然不会被这种味道影响。 但是这个味道可以遮盖狗身上的血腥味,让密林中的野兽暂时不会攻击它。 夭夭呀…… 陆肖想通了这层,心底涌起些酸胀苦涩,一时心情复杂无比。 那根香在陆肖的指尖转了一圈,最后重新放回栅栏上。他倚着栅栏,视线落在那只狗身上则便冰冷下来。 燃烧的香味道并不算好闻,甚至有几分刺鼻。 陆肖却深吸了一口,合上眼睛将那味道认真地品味。 等他再睁开眸子,看向那只狗的时候,无需伪装的眼神,已经透出淡淡的杀气。他扯着嘴角笑起来,唇瓣微动:“不识好歹。” 那声音极轻,却吓得那狗夹着尾巴趴到地上,不敢再动。 他盯着那只在杀气下瑟瑟发抖的狗,眸色更幽暗了几分,却只是弯唇笑,只是潋滟眸光如今像是淬了毒,视线缓慢地在那只狗划过。 那只狗终于坚持不住,拔腿就朝着远处跑了。 陆肖丝毫不意外,目送着那只狗跑远,敛了唇角的笑意,眼神仍旧冰凉。 得了夭夭的救命之恩,竟会为了野狗跑出去。夭夭找了它一天一夜,受了那般辛苦疼痛。但是它不仅没有感恩戴德,还将错就错,如今竟还有脸回来…… 若不是怕夭夭不喜,那只狗哪有命跑回密林。 -- 第79页 陆肖感觉到自己体中内力的游走,抿紧了唇,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杀气强行压了下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抬起胳膊将眼睛挡住,试图将眸中的苦涩尽数掩盖,然而唇角的弧度仍透出浓浓的自嘲。 他在做什么?! 竟然去嫉妒一只狗…… 可是。 夭夭给他定下十五天,却打算让那只狗一直陪伴左右。 结果,那畜生,还不识抬举! 陆肖在院子站了很久,一直到月光的冷意染上指尖,才强压着汹涌的情绪,终于抬脚回了卧房。 他知道夭夭已经睡着了,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温柔却冰冷。 第二日,陆肖醒得很早,从屋中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将烧尽的香收拾干净,而后一眼扫到院外的点点血迹,抬手一挥,内力卷起沙土将那点痕迹好好掩盖了。 阳光倒是极好,一切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只不过,陆肖脸上的笑意更为灿烂,话也一直说个不停。他像是心情极好,兴奋地同瑾夭扯东扯西,连唇瓣干涸出血,都没有影响他的兴致。 陆肖不敢停下来,甚至有些惧怕夭夭同他说话。 然而,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躲避的。 “我明早会出门采药,大概晌午回来……” 两人一同吃晚饭的时候,瑾夭才算是有了开口的机会。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陆肖急忙开口,笑容璀璨,语调轻快:“诶?明天又有采药吗?幸好这次不用半夜过去,也不算是劳累。我前天将断崖的机关重新收拾了一遍,如今用起来肯定好了很多。而且呀,我最近……” “我是说。” 瑾夭被强行打断,眉头皱得很紧,有意将声音加大了。 陆肖的眼中划过慌乱,语速却愈发快了,努力露出最阳光的笑容,似是什么都不知的稚子,心早就乱了:“没事啊!药圃我前几日便已经收拾好了。夭夭你不知道,那里面的野草特别难弄,一不小心就会把药材……” 瑾夭揉了揉发痛的眉心,突然抬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 两人离得并不远,陆肖只觉得一阵清淡的香气铺面,而后身体便不听控制了,连动一动眼睛都变得困难。 他的瞳孔骤缩,心头涌起无尽的慌乱,望向瑾夭的眼神中竟带上无意识的哀求。 别说。 别说让我走的话! 瑾夭对上他的视线,胸口又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甚至比以往还要强烈一些,闷得有些难受。 她拧了眉,转头将屋子环顾了一圈,最后语气认真地开口道:“我明天晌午才会回来,屋中的东西,只要是你需要的,都可以带走。” 虽然,除了那一暗室的金银珠宝,其他的东西她都是有用处的。 但是这人的眼神太过奇怪,她思索了半晌,也就又退让了一步。她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床,补充道:“我的床和被褥,不要动。” 她有些认床,若是换了新的,可能睡不好。 陆肖想要说话,拼命用内力洗刷经脉,一时气血上涌,喉间竟涌起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流。 瑾夭都被弄得一愣,探身抓过他的手,给他把脉发现竟然是内息混乱,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你刚才一直抢我的话,才定住你的。” 她一边说着,用手转了一下腕上的镯子,指尖便出现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末,用力一搓,便有淡淡的味道散发出来。 瑾夭原本没有打算解释这个,因为她的话本就不多,也只是让这人冷静半刻而已。 这人今日,太古怪了些。 陆肖一被解除了定身,就慌忙想要开口说话,结果还未开口便先吐出血来。 瑾夭见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唇角又淌着血,皱着眉斟酌了一下,缓慢地开口道:“这样吧,师父留下了一本各类方子,我许你抄录。” 第66章 遇袭 陆肖慌忙地袖子去擦嘴角的血迹,眼神震颤,强撑着一个笑,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慌乱:“夭夭,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洗衣、做饭,还有各种的琐事,我都做得很好,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 他的面前没有镜子,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这时笑得有多难看。 瑾夭的眸色专注,望着眼前的人,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人的眸子像是琉璃一般漂亮又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彻底碎了。猝然心口强烈的感觉又翻涌起来,强烈到她需要给自己把脉,来确定身体没有出大问题。 不过,她的神色向来冷淡,此时也只是双手交错,皱紧了眉。 陆肖像是困兽一样垂死挣扎,喉间的腥甜一阵阵上涌,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到了极点,语调有些失控:“或者!你说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我都可以!都可以改的!” “为什么要留下呢?”瑾夭将奇怪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眸中带出几分探寻,“当初说好了,是十五天。” 少女的眸色清澈纯净,隐隐透出些疑惑来。 可,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甚至看不到不舍挽留。 陆肖对上她的眸子,像是被狠狠瞧了一闷棍,心头激烈的情绪被一个浪头卷走,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磕磕绊绊地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是什么……规定啊。我留在你的身边不好吗?我做饭很好吃,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 第80页 “那你为什么想留下来。人不都想要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吗。”瑾夭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盯着对方眸中的情绪,语调平缓而冷淡。 “是因为……因为……” 那几个字就哽在陆肖的喉咙里,他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身上的汗早就浸湿了衣衫,掩藏在阴影里的手指寸寸收紧。 “因为什么?” 瑾夭的眼神专注,面色更严肃了几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报,为奴为仆,终生不弃。” 陆肖还是没能把那几个字说出来,哑着嗓子开口。他死死地忍耐着,手指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掌心早就被指甲刺破,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可我不需要你报答。” 瑾夭缓慢地摇了摇头,语调平缓却认真。 “为什么?夭夭又是为什么不想让我留下?”陆肖咽下喉间的腥甜,再也撑不起勇气再与瑾夭对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的话倒是让瑾夭顿了一下,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抿了抿被茶水沾湿的唇瓣,眼前似乎浮现了什么回忆,眸色稍暗了一下,平静地开口道:“人心易变。与人有太多的牵扯,过于危险。” “没事啊,你用毒那么厉害。你可以……” 陆肖的眸色涌现出惊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便听到隔着很远的地方穿着一声鸟啼。 “啾!” 陆肖瞬间变了脸色,身形一闪便出了屋子。 “啾啾!” 陆肖运了内力,将有些微弱的鸟啼声尽收耳中。 但是这种鸟哨声,他最清楚不过了。上次便是这种鸟鸣后,就有杀手围堵。 他远远地望着“鸟啼”传来的方向,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身上的杀气肆意游动。 那日绝对没有活口,怎么可能…… 瑾夭看他惊慌地运了轻功窜出去,也大概猜到是出了事,联想起捡到陆肖的场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皱了眉,起身从柜子里捡出几瓶毒药来。 “夭夭,密室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吗?” 陆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身体极度紧绷,掌心甚至攥着匕首。 “可以。”瑾夭顺着应了一声,随手将那几瓶毒药塞进陆肖的手里,“白色瓶是迷药,青色的是散内力的……” 她说得极为简练,语速都比往常要快一些。 陆肖没有接那些瓶瓶罐罐,难得强硬地打断瑾夭的话,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收回腰间,几步过来将瑾夭打横抱起来,而后连带着那些毒药,一起塞进了密室。 他的动作急切,却没有丝毫没有弄疼瑾夭。 瑾夭猝然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却听到陆肖低哑的声音从密室门口传来。 “一定要明早再出来!不论……我回没回来。” 陆肖朝着她露出一个最明媚灿烂的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汹涌的情绪,瑾夭还没有来及看懂。下一刻,密室的门便被紧紧地关了起来。 陆肖将密室的痕迹仔细掩藏了一遍,全力运转了轻功,朝着“鸟鸣”发出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隐藏进黑暗里,像是被风吹落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飞出去。 夜晚极为安静,月光一如往日皎洁。 瑾夭将掉落在密室地上的药瓶捡起来,密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靠着墙坐到台阶上,抿了抿唇,眸色更幽暗了几分。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瑾夭掸了掸身上的灰站起来,视线落在密室的桌子上。那天配置解药的瓶瓶罐罐还放在原处。她凝视着那些东西,站了半晌。 “麻烦。” 瑾夭皱着眉扔出两个字,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伸手从密室拖出一个箱子,从重重包裹中拿出一把伞来。她将伞在手中掂了掂,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眸光显得有几分悠远。 瑾夭抬手开了墙上的机关,从密室出来,出门前回了一趟卧房。 而在另一边,皎洁的月色下已是尸横遍野。 陆肖一路摸过来,果然发现了大批杀手。他得了先机,出手便极为狠辣,原本是占尽了优势,却没有想到这次派了三四批埋伏的杀手。 他担心这些亡命之徒摸到夭夭那边,打起来便有意往远处引。 短兵相接,双拳难敌四手。 陆肖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鲜血将黑色的锦衣浸透了,早就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身上的血。 他强行调动仅存的内力,拼命维持着动作的快速。 杀机四伏,头脑却极为清晰。 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他今晚死在这里。 上次他明明把人都杀干净了,而且搜了那些人的随身物品,任务未完成还没有上报。可是!阁里却不知怎么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甚至派出大量的杀手来杀他。 他这次若是逃脱了,这些杀手一定还在断崖搜寻。 到时候,一定会牵连到夭夭的。 而且…… 或许对于他自己而言,现在死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明日之后,夭夭再也不接纳他,那生或是死对他的意义就不大了。身边没有夭夭,又要一直逃离追杀,那样倒真不如死了。 -- 第81页 电光火石间,陆肖的眸色暗了下来,心底已经存了死志。但他的招式仍旧犀利,像是被拼尽全力逃生。 他得死。 但,等得被逼到绝境才能死。 死得太简单仍会被人怀疑,到时候还是免不了断崖的搜查。 被夭夭喂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制成的药丸,才勉强恢复的身体,很快便伤痕累累。这十几天里夭夭总会给他塞药,他如今身上也带了不少毒药。 陆肖谨记着要将药全部用完,不能让人发现这些毒药,用起来也没有手软。 杀人的技巧与雄厚内力,倒真让他撑了很久。 陆肖已经数不清今天晚上杀了多少人了,身上的衣服像是被血水泡过,那种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原本皎洁的月色,如今都像是要被人间污浊的血味染红。 他再次被逼到一处死角,躲闪不及被一把剑刺穿肩膀,殷红的血飞溅出来。陆肖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而后将还在挣扎的尸体一脚踹开。 然而他已经站不稳了,丹田像是撕裂一般疼,经脉中再也抽不出一丝内力。血水混着汗将脸上弄得乱七八糟。 眼前一阵阵发黑,努力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可是,没有人会给他喘息的时间,闪着寒光的利刃带着浓浓的杀气劈过来。 夹在风声中的细微响动,提示有新的一批杀手在靠近。 陆肖已经没有躲闪的力气了,只能靠本能撑着,身上晃了一下,用匕首一挡,利刃刺在背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他强撑着反手撒出去最后一点迷药。 然后,一刀扎在对方的脖子上。 温热的血喷涌出来,将陆肖的视线染红。 尸体轰然倒塌,最后的利器脱手。 陆肖踉跄一步摔到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开始一阵阵发冷,意识渐渐模糊。他扯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一脚踏进鬼门关,脑中却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死后成了鬼,是不是就能偷偷跟在夭夭身边了。 或者赶紧投个畜生道,能不能被她捡回去呢? 若是…… 能一直留在夭夭身边就好了。 “嗖!” 混乱中,有暗器朝着陆肖的后颈飞了过来,带着浓浓的杀意。 陆肖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血将周围一片染红,意识模糊,根本没有半点躲开的可能。 第67章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约 “呛!”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携带着内力的伞扎在陆肖的面前,将满是杀意的暗器挡了。 陆肖只觉得眼前光线昏暗,心底已经存了死志,也不再挣扎,瞳孔开始涣散。 忽然,有人抬起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早已模糊的神志竟然慢慢清晰起来。随后手腕被人捏住,雄厚的内力被灌输到他早已干涸破裂的经脉中。 丹田的剧烈抽疼都开始平复。 陆肖强撑起神志,努力去看眼前的人,却只看到一片素白的衣角。 他还来不及分辨,突然被一阵淡淡的香气拖入黑暗,彻底昏厥了过去。 瑾夭本想再探一下他的脉象,还未伸手,便已经有杀手冲了过来。她冷目一扫,握住伞把,反手抽过去。 伞中的机关被打开,内力携带着红色的粉末砸到杀手的身上。 顷刻之间,肉消血融,只剩残肢内脏落在地上。 瑾夭的面容清冷,眸中无波无澜,手腕一转,一只燃烧的香刺进石头里,转瞬奇异的香气便随风扩散开。 她脚尖一点运了轻功飞起来,手中的伞飞舞灵活。 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素白的衣衫翻飞,似是月宫仙子般飘逸清冷。 可,她做的是杀人的事。 “啾!” 随着一声尖锐的低声,惊疑万分的杀手们终于得到了撤退的信号。 然而,从那只诡异香气的香被点燃。 这里没人可以跑出去。 月光一如往常的安静,密林却像是被血染了一遍。 等到陆肖清醒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已经隐隐能看到一丝光亮。浑身上下似是散架那般剧烈的疼痛,他撑着力气睁开眼睛,却在看见瑾夭的瞬间,愣在了原处。 瑾夭还穿着昨日的素色衣裙,只是裙摆上斑斑点点的鲜血,甚至有血飞溅到她白皙的脖颈上。她靠着石头坐着,手边放着一把精致的伞,伞上还有滴滴答答未干的血。 浓烈的血腥味,将她身上的清香掩盖。 她目光悠远,望着日出的方向,神色清冷,眸中安静到死寂。 陆肖瞬间察觉到了夭夭身上内力的威压,他震惊万分,思绪混乱一团,怔怔地望着夭夭,半晌回不过神来。 瑾夭知道他醒了,却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第一缕朝霞。 秋日的清晨,似乎连阳光都带着冷意。 “日出了。”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清冽的嗓音响起。 “夭夭,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药?你为什么会有内力?是不是落回草?那东西会损伤寿命……咳咳咳咳咳咳!” 陆肖脑中的混乱思绪被打断,他猛地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一时太过着急,话未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 第82页 他身上的伤只是简单的洒了止血的药粉,猛烈的咳嗽让还未痊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面色瞬间苍白了下来,连薄薄的唇瓣都没了半点血色。 陆肖捂着伤口,强压着疼,哑着嗓子开口:“夭夭,是不是用了……” 瑾夭没有开口回答,反而抬起手,看着指尖已经干涸的血迹,眸色仍旧干净清澈,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肖的声音忽然哽住,望着瑾夭清冷的面容,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夭夭的身体只能勉强算是康健,手脚时常会发冷,根本就不像是会武功的。如今内力深厚,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而且…… 夭夭为他杀人了。 这些好,他怎么有脸面受着?! 陆肖的睫毛颤了颤,缓慢地垂下了眸子,那种铺天盖地的疼从心口扩散开来,比毒发时的生不如死还要痛上十倍,发颤的指尖寸寸收紧,一直刺破掌心,指缝渗出血来。 废物!! 自己昨晚就该早些死! 尸骨无存! 挫骨扬灰! 便……便不会……给夭夭添这样的麻烦…… “如今,算是完成了十五日的约定。” 瑾夭侧头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语调平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没有等陆肖反应,拿出一瓶药放到他的面前,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这是恢复内力的药,足够你离开这里了。” 陆肖张了张嘴,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挣扎着痛苦地闭上眼睛。 碎发垂落在额前,血污掩盖了他的神色。 瑾夭将伞拿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裙摆站起身来,低头看看衣裙上的血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又扫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陆肖,思索了一下,还是又掏出一瓶治伤的药放在他的脚边。 这人被自己喂过保命的药,还输送了大量的内力,这些皮外伤问题不大。 瑾夭提着伞,转头看向陆肖,神色认真地补充道:“我许给你的东西,你仍然可以来拿。” 陆肖的眼眸低垂,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唇瓣微动,但发不出声音。 瑾夭并不强求,运了轻功正想要离开,念头一闪,忽然开口道:“你做饭很好吃。”她的声调没有半分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陆肖的手指猝然收紧,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似是砂纸磨过铁器,干裂嘶哑的声音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他强忍着没有抬头,夭夭话里的每一点温柔,都能将他一遍遍凌迟,疼到无法喘息。 自己明明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然而,自己最后居然把一切都毁掉了! 瑾夭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情,见他没有再挽留纠缠,只以为是想通了,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运了轻功从山坡上飞下去。 迎面微凉的风将思绪吹远,她也就忽略掉了胸口莫名的憋闷。 瑾夭一路轻功回了院子,先烧水洗了个澡。 她将带血的衣裙脱了,泡进浴桶里,身上又增添了几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仍旧红肿吓人。 瑾夭皱着眉忍疼洗完澡,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打了哈欠准备上床睡觉。 她刚坐到床上,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身上骤然失去了力气,扑通一下摔到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瑾夭的精神瞬间萎靡,脸上更是苍白难看,捂着闷痛的胸口,又吐出几口血来,经脉中的内力慢慢消散了。 她坐在地上缓了很久,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靠着柜子微微喘息。 过了大概半刻钟,席卷全身的疼痛终是消失了。她撑着旁边的椅子爬起身来,看了看身上沾血的亵衣,眉头紧皱。 瑾夭疲惫到精神涣散,强撑着力气把脏了的亵衣换下来,扔到一边的柜子上,而后扎进被子里,片刻便昏睡了过去。 她的小脸苍白,秀气的眉头紧皱着,便是睡着了都有几分难受。 等瑾夭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她揉着发痛的脖颈坐起来,身上各处都有些酸痛,细细密密的疼让人有些不舒服。 瑾夭忍着疼翻身下床,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坐到椅子上,先喝了一口凉茶,饿得发痛的胃更难受了几分。她皱了眉,却没有着急起身做饭,而是抬手拿起一个小盒。 通体白玉制成的小盒莹润通透,掐丝翡翠的装饰,再配上一个精致的宝石扣子,单单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咔哒”一声,瑾夭的手指一动,随意地打开了盒子。 盒中还剩一颗圆滚滚的褐色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落回草的香气。 从瑾夭有记忆时,她便是有内力的,不知从何而来,师父也未曾解释过。但她的身体不好,每次使用内力都会虚弱很久。 所以,吃了药压着。 可又不知为何,师父又制了三颗回还丹给她,说是危急时刻可以调动内力,甚至还为此教了她使用了内力的方法。 那年吃过一颗,昨日又吃一颗…… 瑾夭将盒子盖好,拿在手上微微晃了晃,眼神淡淡的,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她又喝了杯茶,才起身准备去灶房做些吃的,一出屋门,却远远看到院外杵着一个人。 陆肖也不知道是在外面站了多久,还穿着昨日的衣衫,身上的伤口根本没有处理,还有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来,最后顺着指尖低落。 -- 第83页 他像是在河里滚了一圈,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血腥味倒是没有那么重了。 陆肖听到门开的声音,动了动手指,疼到迟钝的身体才慢慢有了反应,视线汇聚,下意识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瑾夭几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皱着眉瞧他,眸中透出几分疑惑:“若是拿东西,直接进来就是。” 陆肖的面容俊美而苍白,他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放在瑾夭的身上,唇角扯出的笑意一点都不自然。 瑾夭一眼看出他的身体情况,拧紧了眉,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 “我是心悦你,才想要留下来的。” 陆肖动了动唇瓣,嗓音哑到听不出情绪,眸中积淀的情绪太多,浓重到像是一潭百年的幽泉,可若是仔细去看,里面分明被自弃、绝望填满了。 第68章 我不知,亦不信 瑾夭被他这话弄得有几分发怔,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透出几分疑惑来,皱着眉将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心悦我?” 陆肖说完那句话,就将心一直提着,手脚发麻甚至有些站不稳,将手藏到背后,狠狠地掐了一把后腰的伤口。 他的脸瞬间苍白了几分,身体疼到发颤,幸好两人隔着几步远,没有让夭夭发现异常。他的神志终于集中了起来,仔细地观察着夭夭面上的身上,再三确认她眼中并没有厌烦、嫌恶,心底才算是稍稍松快了半分。 今日他扛着冷风在外面站了一天,早就将想说的话梳理好了。 听着瑾夭开口,他轻吸一口气,忍着身上的剧痛,想要让语调更为平稳一些,正要开口。 “你因何心悦我?” 瑾夭蹙着眉,唇瓣轻抿着,语气似乎有些平淡。 她未曾脸红,也没有半分害羞,只是那双透亮的眸子中透着些许疑惑迷茫。此时她的目光专注,像是要将眼前这人所有微小的情绪都捕捉到。 被那样清澈的视线望着,陆肖原本准备的说辞全部哽在喉咙里,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瑾夭将事情思量了一遍,把问题转成更简单的,低声问出口:“你记忆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视线交错,陆肖看出她眸中的探究,沸腾的心头血慢慢沉寂了下来,抿唇苦笑,胸口泛起酸涩。 他知道。 夭夭,她根本是不懂这些的。 然而,陆肖还是扔掉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望着夭夭怔了许久,说出了此时心底盘旋的话:“冷淡却温柔。” 他没有说太多,但是语气郑重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 “冷淡却温柔。” 同样的几个字,在瑾夭的嘴里滚了一圈,就显得冰冷淡漠。她垂下眸子,纤长微卷的睫毛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瑾夭穿了一件月白的衣裙,静静地站在那里,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本就精致到了极点的容貌,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美得仙气凌然。 陆肖忍着身上一阵阵翻涌的疼,朝着瑾夭露出一个笑来。 罢了。 她不懂便不懂吧。 自己满手血污,一身罪孽,与其痴心妄想拖着她下了泥潭,倒不如挖了这颗污秽的心,做她手里最忠诚、最锋利的刀。 这是他早就做出的决定,只不过这句“心悦已久”,他总是想要说出口的。 哪怕只能说这一次,从今往后便只能把着腌臜的心思藏下。 即便如此,他也想要说给夭夭听。 陆肖明明一身狼狈,笑容似是清晨朝露般纯净。 瑾夭从未见他这样的笑容,已经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皱眉盯着他。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去摘凤蕊草,两人僵持时,自己因着他的眼神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戳了他的额头,让他笑。 那时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但她就觉得笑得不对。 如今看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这人总是嬉笑着,却很少真的笑起来。 倒是好看。 瑾夭的视线久久落在他的脸上,时间太长,以至于陆肖都不安起来。 “带你去一个地方。”瑾夭慢慢抽回了神志,目光在陆肖的身上转了一圈,眉头收紧,声音沉了下去,“自己吃药。” “好。” 陆肖不知道她要作什么,心里百转千回,还是落不到实处,开口应了,往嘴里塞了一颗药,而后快步跟上瑾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瑾夭的身体也还未全部恢复,她的步子比往常要慢上很多,拨开杂草,带着陆肖从院子的后面绕了过去。 院子背靠着一座山,掩藏着一道上着锁的陈旧木门。 瑾夭从怀里取了一个玉瓶,将里面的东西滴到锁上,竟是直接将锁给融化了。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等着锁脱落了,才一脚将门踹开。 门里面竟是一条羊肠小路,杂草丛生,不知是通往何处。 陆肖猜测自己很快要知道一些辛秘,胸口又是一阵发慌。他既觉得这是夭夭信任自己,而喜不自禁。可又担心夭夭很快要给他判下“死刑”,心头七上八下,一阵阵揪着疼。 他忍不住偷偷地去瞧夭夭的神色,想要从其中探究分毫。 瑾夭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往前走,动作仍旧沉稳。 陆肖亦步亦趋地跟着,每走一步都是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人用刀子往他身上扎。他伤口的血尚未止住,被冷风吹着更有几分发寒。 -- 第84页 此景此景,倒是让他想起十五天前,自己被夭夭救走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想着怎么诓骗夭夭。 如今却…… 陆肖疼得冷汗直冒,却白着脸笑了起来。 幸好,这条路便不算远。 瑾夭忽然在一处山坡停下脚步,远远地眺望着一个方向,有些出神。 陆肖刻意往前挪了两步,与瑾夭并肩而立。他顺着瑾夭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一处败落的村庄。 他眉头微皱,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你方才说我温柔,对吧。”瑾夭侧头看过来,眸子一如往常清澈透亮,神色虽是冷淡,却像是放松了一些。 陆肖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及抓住,顺着她的话迟缓地点了一下头,正准备再开口多说两句:“方才是……” “看到这个村庄了吗?”瑾夭开口将话截了回来,目光重新投放到远处,伸手指着那处破落的村庄,语调平缓。 “嗯。” 陆肖不解其意,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43户,371个人。”瑾夭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听不出情绪。她顿了一下,侧头看过来,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都是我杀的。” 陆肖猝不及防撞上她眸中的苍凉,心头猛地一跳,等再仔细去看时,那双杏眸中早已恢复了清澈。 “你说心悦于我,可你从未真正认识我。说我温柔时,你可曾见我杀人时的狠辣。”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陆肖的神情,语气冰冷。 她见陆肖发怔,便觉着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才又转头看向荒废已久的村庄,声音微沉:“那些人,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无人立碑,无人祭奠。” 瑾夭的语气明明还是寻常那般冷淡,可不知怎么的就砸在陆肖心头,引得他满腹酸涩。 “夭夭。” 陆肖忍不住去唤她,声音放得极为轻软,似乎生怕惊了她。 他不信夭夭会无故伤人,所以担心她会由此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瑾夭迟缓地转头看他,眸光依旧透亮,却又像是空无一物。 她确实回忆起了多年的场景。 最开始和蔼可亲的村民,到后来狰狞而贪婪的面目,被翻找得乱七八糟的院子,鞭子、拷打……以及最后那些人的死无全尸。 瑾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那些记忆瞬间被压到了记忆最深处。 她板起脸,面色变得冷硬,视线落在陆肖的脸上,语气更是冰冷:“容颜易老,人心易变。只要一场灾难,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面目全非。我不知你为何要说心悦二字,但你根本不认识真正的我。” 瑾夭眯起眼睛,面色冷峻,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知,亦不信。” 她说完这句话,又扫了眼那一大片破落的村庄,眸色暗了下来,转身便要离开。 “扑通。”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瑾夭已走出去三四步,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医者仁心,最后还是皱了眉,转头看过来。 许是有云将月色遮盖了,光线有些昏暗。 两人隔着几步远,瑾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这人笔直地跪着。 男子的身形有几分削瘦,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还带着血,隐隐还能看到几处狰狞的伤口。他的眉眼微垂,面色苍白如纸,疼出的冷汗顺着脸侧滑落。 然而,即使狼狈至此,他的脊背也没有半分弯曲,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傲骨凌然,宁折不弯。 那么多的阴谋诡计都打不弯他的脊背。 可如今…… 他心甘情愿地跪下了。 瑾夭凝望着他,眼神中浮现出疑惑。 “人心确实不可信,但你可以相信自己的医术。” 半晌,陆肖开口了,嗓音带着几分喑哑,仰头看过来,唇角含笑,眸色依旧明亮,竟没有半分屈辱。 他顿了一下,眸中的光芒更亮,低声开口,语调平缓而郑重:“用毒控制我吧。” 瑾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两步,面色愈发冷峻了。 “便是不说爱慕,只说救命之恩。你也已经救了我三次。十五日前我重伤跌落山崖,是你救我回来的。我临近毒发身亡,是你呕心沥血调制解药。昨日,我九死一生,也是你救下了我。” 陆肖仰头望着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在月色的掩盖下,眼神透出执拗的虔诚。 他的声音稍低了几分,收敛的笑意,神色显得更为郑重:“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早就无以为家,我愿意在你身边为奴为仆。你可以用毒来控制我。或者,你之前不是养过狗……” 陆肖的声音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垂下眸子,藏起所有的狼狈,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所以你还可以用精铁锁住我,我有内力护体,便是睡在院子里,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嗓音愈发沙哑,艰难地合上眼睛。 他把自己所有的自尊骄傲生生碾进泥里,卑微至极却心甘情愿,只等着眼前人的宣判。 第69章 真是个怪人 忽然有人拽过陆肖的胳膊,将微凉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 瑾夭蹲在他的面前,仔细地给他把了一次脉,白色的裙摆沾上尘土极为显眼,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探身靠近,伸手摁在陆肖的眉角,瞧了瞧他的眼睛。 -- 第85页 瑾夭时常给他诊脉,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 若是往日或许只会让陆肖紧张一些,可在现在的这个节骨眼上,莫说是这样的亲近,便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如震鼓。 陆肖感觉被触碰的地方涌起一阵酥麻,那种酥麻一路窜进血脉,片刻间便将他的防备杀得七零八落,耳边只剩下自己狂跳的心跳。 陆肖强行压着胸口的躁动欣喜,谨慎地去看夭夭的神色,唇瓣却已经紧张地抿成了一条线。 瑾夭很快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错了半步,沉吟了半晌,开口道:“你并未犯癔症,为何会说疯话?” 陆肖被她说得怔了一下,随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一颗心还是坠得生疼。 瑾夭许是之前看到了他面上的紧张,莫名有着多年前看诊的感觉,便又绷着脸嘱咐道:“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除了这些外伤,还有之前的毒给你留下一些病根。一会儿,我给……”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会儿不是在看诊。 瑾夭皱了皱眉,没说完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就彻底变了模样:“你自己去镇上找了大夫,开两幅调养身体的方子。” 虽然,开个方子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镇子是有些远,但是以这人的武功,再加上之前给他的那堆救命的药,怎么也能顺利到镇子上的。 这人现在一心想要留下来,她又不愿意,便不能给他半分希望。 瑾夭想到这里,就有意将面色往下沉了沉,冷着脸,语气也是刀子般冷硬:“我救你并不图报,莫要以这件事来胡搅蛮缠。”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对这个满身伤痕跪在这里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 其实,瑾夭虽然性情冷淡,可作为医者,还是会对病患心软两分。 只不过,她清楚地知道,那人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最紧要的反而是心病,倒不如表现得更冷硬一些,来绝了他的心思。 瑾夭头也不回地走了,过了小路,回院子前还顺手关了门。 她这会儿胃饿得发疼,转头便去了灶房煮了粥,囫囵地喝完了一碗寡淡的粥,回卧房时余光扫到了院子外的人。 昏暗中只能看到身形的轮廓,明明是跪着的,腰背却仍旧挺直,肩平腰正,竟似是月下饮茶,有种莫名的傲然清贵之意。 瑾夭冷漠地将余光收了回来,迈步进了卧房,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反手关门,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执迷不悟。 真是个怪人。 瑾夭将事情抛到脑后,洗漱睡觉,屋外没有一点声音,胸口又隐隐有莫名的感觉。她拧着眉,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绪慢慢沉静,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屋中的烛影摇晃,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瑾夭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脑袋一阵阵发胀。 她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行径违背了师父的教导,昨晚才会梦到屋外那人满身伤的样子。 自从记事起,师父就总教她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一遍遍告诉她要心怀天下,便是深陷囵圄,也一定要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然而,师父到死也没能给她养成那样热心的性子。 甚至因着一些事情,她的性子比小时候还要冷淡木讷一些。 师父说的那种兼济天下的人,瑾夭也是有几分敬佩的。只不过于她而言,更信因果缘法,生死皆有定数。 若是能与她相遇,便算是有缘,她自会伸手援救。 昨日的事与往常不同,她不是吝啬那些药材,只是不想让那人饮鸩止渴,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意愿。 早先便说好了十五日,经昨天日出时间正好。 她不愿意与任何人有什么羁绊。 瑾夭穿衣洗漱,从卧房出来时目不斜视,余光扫到仍跪得笔直的人,皱起眉,却没有停下步子。 她无视了面色愈发苍白的陆肖,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就回到屋子里待着。 这一整天,不是必须出门的情况,瑾夭就房门紧闭,在屋中看书,出门时也会控制好视线,绝不乱看。 她心口涌起一阵阵莫名的感觉,给自己诊脉时,又什么都摸不出来。瑾夭凝神思索了半刻,取了一颗调理的药丸就水咽了。 心跳慢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难受。 瑾夭坐在软塌上看书,但总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伸手要扯了被子来盖,正摸到角落叠好的衣服,是那人落下的。 晌午她去灶房时,无意扫过,便看到那人的身形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会儿,许是已经走了。 瑾夭坐了一会儿,将思绪慢慢收回来,放下手中的书,盖了被子在软塌上假寐,时间久了意识才开始昏昏沉沉。 她睡得并不熟,半梦半醒了好几次。最后是被一声惊雷震醒的,她揉着发痛的脑袋坐起来,外面已经是大雨倾盆。 瑾夭的面上还带着几分迷茫困倦,视线望着窗户的方向,又听着打了两声雷,才算是回过神来。 她凝神思索了很久,手都已经摁在窗子上,想要打开窗看一眼。 那人受了重伤,应当不会坚持到现在。 -- 第86页 只是…… 瑾夭想起他执拗的眼神,又是一阵眉心发痛。 那人向来古怪,就怕他这会儿还没走。 白日余光扫过,她就知道那人没有处理伤口。 外伤严重,内息混乱,不吃不喝,强撑着在寒风里跪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若是真淋了雨。 那人怕是活不长了。 其实,哪怕只是为了在那人身上的珍贵药材,自己也不希望他死。 瑾夭只觉得胸口难受得厉害,面色都苍白了几分。她倒是不太在意,只抿着唇忍下,凝神继续思索那人的事情。 她给了那人保命的药,只要一颗就能把他从生死一线上拉回来。 如果那人故意不吃的话,是他一心求死。 自己救不了。 瑾夭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忍着难受,转过身靠到窗子上,听着外面狂风暴雨的肆虐。她缓慢地阖上眼睛,脑中的思绪纷飞,倒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雨下得很大,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 屋中没有点灯,昏暗又阴冷。 瑾夭靠着窗子坐着,能感觉到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凉风,将她昏涨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但也把她身上仅存的点点热气带走了,冰冷得厉害。 雨下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消减的意思。 夜已经深了,可瑾夭没有半点睡意。她揉了揉发僵的肩膀,思索着要不要去看两本书,正要翻身下床。 “扑通” 外面骤然一声闷响,混杂在雨里,并不是很清晰。 瑾夭却一下子听到了响动,皱紧了眉,穿鞋下床,几步走到门前,稍作犹豫还是将门推开,视线扫过去,果然看到院外一抹深色的衣角。 她的眉头紧锁,随手拿了门口的雨伞,撑了伞缓步走出去。 这会儿的雨势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瑾夭打开院门,撑着伞走过去。 陆肖仰面躺在地上,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活人的气息,身上伤痕遍布,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水流了一地,触目惊心。 他膝盖上的伤深可见骨,血还在往外涌。 冰凉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疼到身体一阵阵痉挛,却虚弱到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瑾夭的眸中有什么闪了一下,抿紧了唇,淌着血水蹲到他的面前。她伸手去摸陆肖的脉搏,夜色下面色晦暗不明,只不过动作未有的轻柔。 她将指尖往下摁,眉头猝然皱了起来。 这人的脉搏在渐渐微弱下去。 雨幕被伞遮盖,昏死过去的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陆肖的眼神涣散,朝着瑾夭的方向看了好久,才慢慢聚焦。 他似乎想要撑起一个笑,可努力了许久,唇角也没能上扬半分。 陆肖无力地放弃,张了张嘴,却已经虚弱得发不出声音了。他潋滟的眸色都已经暗了,面色甚至透出几分青白。 瑾夭将唇抿成一条线,忽然用手撑着地,俯身凑过去,将耳朵送到他的唇边。 “夭夭……” 陆肖的声音微弱沙哑,却因为她的一个动作,而偷偷藏了欣喜欢愉。 瑾夭收紧了手指,将伞紧紧攥住。 “我,我犯过很多……杀孽,不……不必给我,留全尸……用药粉把我融了就是……”陆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的气息都开始有些不稳。 瑾夭弯着腰,有碎发垂到额间,发间的簪子滑落下来。她压制着胸口像是要破体而出的疼痛,对此毫无察觉。 陆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间,眸色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光。他想抬手给她整理头发,可手指都已经动不了了。 他只能用缱绻的眼神,一遍遍描绘夭夭的眉目。 “没事。”陆肖终于笑了起来,但唇角微小的弧度就耗费掉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已经微不可闻,“那三百七十一人肯定……定然是,是欺负我们夭夭了……等我下去,下去后给你报仇……” 瑾夭猛然闭上眼睛,被雨水沾湿的睫毛,似是蝴蝶般飞快颤动。 转瞬间,她便睁开眼睛,开了手镯的机关,取出一颗纯白的药丸塞进陆肖的嘴里。 药丸入口及化,苦得让人心惊。 陆肖的反应有些迟钝,意识都开始模糊。 “你真是个怪人。” 夹杂着雨声中,他似乎听到了夭夭的声音。 随后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已经疼到麻木的身体被人抱住了。 他下意识想朝夭夭笑一笑,然而下一刻神志被席卷而来的疼痛冲碎,意识彻底坠入黑暗。 夭夭…… 第70章 我是不是可以留下了? 瑾夭见他昏厥了过去,又给他把了一次脉,脉搏仍旧微弱,但丹药开始起了作用,暂时护住了心脉。 她弯腰将陆肖半揽进怀里,入手一片冰凉,浓烈的血腥气味萦绕在鼻尖。若不是她还摸到对方的脉搏,只看这人苍白的面色,怕是会觉得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瑾夭摇了摇头,一声淡淡的叹息在雨中似是幻觉。 她扔掉手里的伞,将陆肖打横抱起来。不同于往日的干脆利落,此时的她动作极为温柔,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男子的身材颀长,但削瘦有些厉害,抱起来能轻易感受到他脊背的轮廓,尚未愈合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浸透了她的袖子,温热的触感很不舒服。 -- 第87页 瑾夭眉头紧皱,努力将动作放得更轻柔一些。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怀里这人如今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深秋的雨水冰凉,只片刻就已经将瑾夭浇了个透心凉,湿哒哒的衣服粘在身上,冷得人直打颤。 她抿唇忍下,却仔细地调整了姿势,将陆肖又往怀里抱了抱,不让冰冷的雨水淋到他的脸上。 瑾夭踹开半掩着的院门,抱着人大步回了屋子。 她将人先放到软榻上,从柜子上摸了把小刀,直接割断了陆肖的腰带。瑾夭扶着他靠在身上,快速将他的衣服剥干净。 沾满了血水的衣服被扔在地上,用干净的帕子给他身上的血水沾干净。而后将陆肖抱到干净软和的被褥上,转头去侧屋取了炭火。 如今还未入冬,若是往年并不会在这个时候使用炭火。 只是这人重伤又淋了雨,这会儿受不得寒气。 瑾夭将炭火挪到软塌旁边,点了灯仔细来查看陆肖的情况。 他早已昏了过去,无意识地被疼痛折磨得缩成一团,面上苍白无半点血色,额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瑾夭自幼学医,又极少接触外人,对于男女大防着实不在意。 这人身上的湿衣服本就是她脱的,这会儿看他裸着身子疼成一团,瑾夭的内心也毫无波动。 只不过视线落在他身上无数的狰狞伤口时,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人完全没有处理身上的伤,如今撕裂的伤口不断渗血,有几处被雨水泡得发白,显得更为恐怖。 更显眼的是他背上有一处一尺长的伤口,许是其中残留了毒,那一片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了。 瑾夭伸手卷起袖子,去烧了水,又准备好了药与一会儿用来切腐肉的小刀。 她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不过她见没有滴水,就没有分出精力去更换。 毕竟,这人现在命悬一线。 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救,就绝不可能让阎王从自己手里抢走了人。 瑾夭将烛火拿近,净了一遍手,先往陆肖的嘴里塞了一方帕子,怕他极痛之下咬了舌头。稍加思索,又用了布条将他的手反绑到身后。 那道伤口附近的肉,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必须将腐肉刮干净才能好。 那绝对不是一般的疼,只怕她刚一动手,这人就会被痛醒。 然而,这人现在是用药护着心脉,如果使用麻药的,很可能会一觉不起。 所以怕是要生扛着了。 瑾夭的眉头越皱越紧,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薄若蝉翼的小刀,眸色慢慢静了下去,凝神静气心无旁骛。 她摁着陆肖的肩膀,一刀下去,指尖便沾上了殷红的血。 “唔!” 陆肖果然疼醒了过来,身体一阵阵痉挛。 瑾夭怕他挣扎,侧过身将他压住,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陆肖的眸色涣散,整个人半梦半醒。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强忍着没有挣扎。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死死地咬着嘴里的帕子,指尖发颤,面色早已苍白如纸。 瑾夭很少处理这样的外伤,但出手极为果决。 她能感觉到身下的人在一阵阵发抖,手下的皮肤紧绷,只片刻就疼出了一层汗。痛到极点的小声呜咽,被闷在被子里,像是失了爪牙的小兽任人宰割。 瑾夭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冷着眸子,全神贯注处理那处伤口。 大约半刻,瑾夭将止血的药粉洒在拿出伤口上时,陆肖已经疼昏了过去。 她放下小刀,将手上的血洗干净,又去了烧了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开始处理其他的伤口。其他倒是没有这么严重的伤了,处理起来动作也尽量放得轻柔了一些。 然而,动作温柔也就意味着更长的时间。 等瑾夭将他身上所有的伤都包扎好,天已经蒙蒙亮了。 瑾夭将他抱到床上,扶着他侧躺着,扯过被褥给他盖好。她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被雨淋湿的衣服早就干了,甚至又汗湿了几次。 她熬了一夜,到这会儿都没有去睡觉,就在床旁守着,时不时伸手摸一摸陆肖的脉象,担心他会发起高热。 许是今日累狠了,这会儿她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胀。 瑾夭皱着眉给自己诊了一脉,起身去侧屋抓药,给自己灌了一碗去风寒的药,又提前给陆肖准备了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陆肖果然开始发热,白净的脸烧得通红,剑眉紧皱,显得是难受狠了。 瑾夭的面色仍旧清冷,不见半分慌张,给陆肖诊了脉,起身又去将之前配好的药调整了一下,而后熬好端了过来。 她试着叫了陆肖几次,但对方已经病得昏昏沉沉,根本给不出有效的回应。 瑾夭小心地避开背上的伤,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正准备掰开他的嘴,视线扫到他一身的纱布,动作稍稍顿了一下。 他身上有几处伤口极深,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止住血,一靠近便能闻见血腥味。 瑾夭想起昨日他差点死掉的样子,拧着眉心底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有使用这种粗暴的方法。 她坐到床边,扶着陆肖靠到自己怀里,用勺子盛了一勺药递到他的嘴边。 陆肖这会儿的意识很模糊,闻到极苦的药味,竟侧头蹭了蹭瑾夭的脖颈,孩子气地藏进她的怀里。 -- 第88页 因着他浑身上下伤痕遍布,瑾夭给他包扎完,便没有给他穿衣服。 这会儿迷迷糊糊地依赖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瑾夭的皮肤上,引得她皱了眉。她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药,思绪一转便做出了决定。 瑾夭的身体后撤,用胳膊托住他的脊背,让他扬起头来,指尖插入他柔顺的黑发,含了一口药俯身下去,两唇相贴,敲开他的牙齿,将苦涩的药渡进他的嘴里。 此时的场景,其实透着几分奢靡暧昧。 相貌清俊的男子浑身伤痕,俊美的脸上染着红晕。许是牵动了伤口,他难受地皱起眉,透出几分脆弱。薄薄的唇瓣沾上了水渍,显得更为莹润柔软。 当初以一挑百内力深厚的人,这会儿竟只能无力地靠在瑾夭的怀里。 然而,场景里的两人丝毫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暧昧。 陆肖早就昏厥,意识还在黑暗中挣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至于瑾夭,她给陆肖喂过药,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面色依旧清清冷冷,莫说是害羞躁动,便是波澜都没有半分。 她扶着陆肖躺下,又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即便是将人看光了,也没能让她的眸色变化分毫。 陆肖昏昏沉沉睡了两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正是黑夜。他的意识消散了太久,清醒的时候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身上涌起的疼痛极为猛烈,像是有人将皮肉划开,把骨头带着血扯出来,然后再寸寸敲碎。 “醒了?” 随着微哑的声音,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咬牙忍着疼,侧头看过去,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床边。 陆肖立马扯着嘴角冲她露出一个笑,声音也下意识放得轻软,小心地唤了一句:“夭夭。”昏迷三日,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瑾夭的面色不是很好,伸手给诊了脉,听到他的声音随意地点了一下头。 屋中又安静了下来,陆肖的心头不安,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抿紧了唇,声音透出几分紧张:“夭夭……我是不是可以留下……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说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吸了冷气,便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牵动了伤口,好不容易被温得红润的面色,快速苍白了下来。 瑾夭伸手扶他起来,递了一杯温热的水到他的唇边。 陆肖接过杯子,眸中涌现出喜悦,低下头一点点将杯中的水喝了,犹豫着要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瑾夭坐在床边,视线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眉头微皱,语气透出几分冷漠。 “什么?” 陆肖刚刚清醒,反应还有几分迟钝,一下子被瑾夭问懵了。 “你的名字。” 瑾夭蹙着眉,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我没和你说过我的名字吗?”陆肖将杯子捧在手里,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怔了一会儿,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回忆起来,夭夭确实从未叫他的名字。 甚至……从来没有问过。 他摇头笑起来,抬头看向瑾夭时,眸光潋滟,语气郑重而认真:“陆肖。我叫陆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小剧场】 榴莲壳:“报告长官,预收文文案已全面完工!请指示!” 榴莲壳二号:“报告长官,封面已全部完工!请指示!” 榴莲饼:“好的,士兵们!下一步去骗点收藏来!” 榴莲壳1、2号:“这……”(转头看向萝卜) 炖在锅里的萝卜表示:“ QAQ ” 第71章 高热 “陆肖。” 瑾夭微微皱眉,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冷淡。 陆肖却觉得心头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眸光更亮几分,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夭夭性子冷,能主动开口问名字,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瑾夭忽然探身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唇瓣微动,语调平稳没有半点起伏:“我许你留下来。哪日改变了主意,也可以走。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只一点……” 只听到第一句,陆肖的眸子瞬间便亮了,眸光璀璨恍若耀眼星辰。他胸口涌动着狂喜,被这个消息砸得晕晕乎乎的,兴奋得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方向。 他看到夭夭的唇瓣在动,竟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瑾夭的手下多用两分力气,让陆肖抬起头,使两人的视线交错。 陆肖忽然对上夭夭幽暗的眸子,微微一怔,还没有来及反应,便听到瑾夭的语气冰冷。 “你若背叛我,便记得下手狠辣一些。不然,我只要剩了一口气,也会让你死无全尸。”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比起往日的冷漠语气,这一次稍稍有了点起伏,然而眸底是彻骨的寒冷。 陆肖忽然想起那个荒废的村庄,有几分想问,却又舍不得夭夭难过。他抬头对上夭夭的视线,最终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轻吸了一口气,排除杂念,缓声开口,语气近乎虔诚:“我不会背叛你的。” 其实…… 自己这次也是算计了夭夭。 他拿自己的命来下注,就赌夭夭的一丝心软。 中间也想过,要不要故意装一次晕,也好能多两分打算。因为若真是一脚踏进了阎王殿,他怕话都没说完,就被黑白无常拘了魂。 -- 第89页 可是,他最后也没敢。 夭夭医术高明,只要一诊脉便能知道是不是濒死。 所以他一直硬挺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生机一点点流失。他甚至想过如果夭夭肯接纳他,却又回天无力时,夭夭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是不是会皱着秀气的眉毛,自己待在屋中生闷气。 是不是……会记他一辈子呢? 陆肖就捧着那堆自己的妄想,才能强撑着精神,等着死亡的到来。 他没有赢的把握,可也没有了别的筹码。 只不过,是不怕死而已。 在解了毒那天,他一个人坐在断崖想了很久,自己前半辈子生活在于鱼龙混杂中,目之所及都是虚伪,其他的也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所以,他不怕死。 哪怕真的死在院外,至少能换夭夭记他良久。 如此倒也够了。 所以现在得到的,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莫说是背叛,只要是能让夭夭欢喜,他可以毫不犹豫送了命。 陆肖垂下眼帘,又重新抬眼看过来,眸中的杂念已经被洗刷一清,只剩下一眼见底的清澈。 瑾夭凝视着他,眸中的冷冽慢慢退去,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身便出了屋子。 卧房的门开了一下,又重新关上。 秋日的凉风在屋中转了一圈,陆肖觉得有些凉,一低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未穿衣裤。 屋中点着炭火,盖着被子甚至有些热,再加上陆肖上半身交错着缠着纱布。 竟让他到这会儿才发现。 陆肖僵硬着胳膊,迟缓地将被子掀开一个角往里看了一眼。 腾的一下,热气瞬间席卷全身,他僵成身子红成了一颗煮熟的虾子,就连指甲盖都要红得滴血。 瑾夭在灶房一直温着粥,这会儿也只是盛一碗过来。 她推门进来时,陆肖正坐在床上,似乎埋着头想些什么,看不清脸色,但从柔软发间露出的耳朵红成了一片,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 瑾夭皱了眉,几步走过去伸手摸他的额头。 微凉的指尖却引得陆肖心尖一颤,面上更燥热了两分。 他甚至没办法对上夭夭的眼神,莫说是去想昏迷时夭夭怎么给他治的伤,单单是回忆起方才自己与夭夭说话时,被下的自己未着片缕,而且那处连纱布都没有,就那样裸着。 他就已经要羞耻到爆炸了! 陆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皮肤热得发烫。 瑾夭一开始还担心他是又发了高热,结果诊了脉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她盯着脸红得像烂熟的柿子的人,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 她将粥递到陆肖的手边,视线扫过,看他动作僵硬,连手指都似乎染上了红晕,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总在重伤时起□□?” 瑾夭的语气平稳毫无起伏,皱着眉,眸中流淌着淡淡的疑惑。 她虽饱读医书,但鲜少接触外人,所以对于男子情动这事,其实还是有些模糊的。眼前这人的反应与书上写得并不相同,但是他又没有犯其他的病症,除了情动以外,没有了别的解释。 瑾夭说着话,视线便挪到陆肖的下半身,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医书所说,男子情动时那处会有变化。 陆肖发现了她视线的转移,明明隔着厚厚的被子,而且他已经穿戴整齐,但夭夭一个眼神,他就已经从头红到脚,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他赶忙曲了腿,身体前倾,拿着手中的粥碗将要命处挡住。 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陆肖却顾不上呲牙咧嘴的疼,慌忙地开口解释:“不……不是,那个……没有那么回事。” 陆肖僵成了一块木头,往常伶俐的嘴这会儿磕磕绊绊,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竟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瑾夭站在床边,认真地瞧着,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解释,时不时还会点一点头。 只不过是真的信了他的话,还是就觉得陆肖这样慌乱的样子很有趣,就不得而知了。 “没事。” 瑾夭见他委顿地低下头,难得开口安慰了一下。 她想起曾经看到的母子间的互动,学着记忆里的场景,伸手轻拍了拍陆肖的发顶,冷淡的声音怎么也没办法装得温柔,便压低了一些,开口道:“阴阳调和,男女欢爱,是正常的事情。不必觉得害羞。” 瑾夭思索了一下,认真地做出让步:“你这两天肯定不行,身体会吃不消的。等背上的伤口伤口好了。你再去也不迟。嗯……放心,咱家那么多金银玉石,你只要不把人带回来就行。” 听着夭夭清冷的声音,他面上的燥热稍稍平复了一些。 而后便听到夭夭说咱家,他的心尖都觉得一烫,可又仔细去品夭夭的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忍了半晌,还是抿出一个笑,低声问道:“夭夭方才还说我不许背叛,我又怎么可能去找什么……别的人。” 瑾夭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皱了眉,语气郑重地反驳道:“背叛是你谋害我。至于你与谁欢好,你我又不是夫妻。与我何干呢?” 虽是知道她的性子,但夭夭说这话时的坦然,还是让陆肖心底一酸,抿紧了唇维持着面上的笑,装出调笑的语气:“夭夭便是不信我心悦你,只把我当做仆人,也是可以出手管教的呀!” -- 第90页 他顿了一下,探身凑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得弯弯,声音压低:“哪怕只是夭夭养的一条狗,只要你不愿意,也绝不容外人沾染的。” 陆肖的笑容明朗,眸子却紧紧地盯着夭夭,故意说那样自辱的话,只想看夭夭维护他半句。 “我没有管啊。” 瑾夭根本没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说那条跑走的狗,认真地摇了摇头,语调平稳。 陆肖的声音一哽,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他抬头对上夭夭清澈的目光,最后以手扶额笑了起来,又气又好笑,无奈至极。 瑾夭皱眉瞧了他半天,心里叹了一句古怪,抬手点了点他手中的碗,示意他赶紧喝完。 陆肖止了笑意,仰头将粥全倒进嘴里,咕咚咕咚一口喝了。 瑾夭拿过空空的粥碗,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步,伸手扶住床才勉强稳住身形。 “夭夭!” 陆肖翻身下床,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面色一白,此时却没有功夫考虑这事。他伸手去扶瑾夭的胳膊,着急地唤她。 瑾夭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扫了他穿戴整齐的衣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心底放松了些许。 她将视线挪到陆肖的脸上,朝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无事。” 瑾夭扶着床,缓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屋子,步子还算是平稳。 看她出了屋子,陆肖脱力地坐回床上,许是前两日失血过多,如今猛地一动还有几分眩晕。 他看了看落空的手,抿了唇眸色黯淡了几分,半天才撑起一个笑来,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排出思绪。 而在另一边,瑾夭正在收拾灶房,忍着难受将碗筷刷了,头开始一阵阵地疼。 许是前日淋了雨,时间不长便染了风寒。 可床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人,瑾夭怕自己一觉睡下去,再睁开眼床上那人的尸体都凉了。 所以她一直就拿药顶着,根本没有去休息,原本的风寒也就越来越严重。 瑾夭坚持着将活计做完,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发现自己竟又发起高热,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给自己诊了脉,撑着酸痛无力的身体抓药、熬药,然后灌了一肚子的苦药,才拖着注铅一样的腿回了卧房。 瑾夭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提着最后一点力气走到软塌旁,还未来及脱鞋就直接昏了过去。 幸好陆肖一直跟在她的旁边,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接住。 第72章 只有一个人 陆肖小心地把瑾夭抱到床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被瑾夭的突然昏厥给吓的。 方才他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去厨房看夭夭的情况。 然而,情况比陆肖想象中还要严重。 瑾夭在熬药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连他开口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自己伸手扶她,她就会挣扎避开,反而更加危险了。 陆肖知道夭夭是病迷糊,这会儿凭着意志挺着,便也不敢再碰她,在旁边小心地守着,一直到他将昏厥的夭夭一把抱住。 瑾夭的脸烧得通红,陆肖用手背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剑眉猝然皱起,面上的急切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急得慌了神,一个箭步窜出去,便想去镇上给夭夭请大夫。 迎面的冷风一打,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夭夭自己本就是大夫,又医术极为高明。怕是不愿意吃别人开的方子,而且夭夭刚才已经喝过一次药了。 陆肖的手指收紧,又无力地松开。 他压下心底的焦急,去打了一盆凉水回到屋里,将浸了凉水的帕子覆在瑾夭的额头,又取了一炷香在门口点燃,以此为期限。 若是香燃尽了,夭夭还没有退烧,自己便是绑也要去镇里绑一个大夫来。 陆肖心急如焚地坐在床边,全神贯注地守着瑾夭,面色愈发苍白。 然而,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根本不能久坐,不到半刻钟,血已经渗透了背上的纱布,甚至连衣衫都被血浸湿了。 可陆肖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连分半分精神来处理伤口都不愿,就死死地盯着瑾夭。 少女的身形娇小,躺在被褥中只有小小的一团,因为发烧而通红的小脸,秀气的眉头紧皱着,连唇瓣都难受得抿了起来。 陆肖强忍着着急,深吸一口气,眼尾微微发红。 怪他! 夭夭怕是那日淋雨便染了风寒,竟还分精力照顾他两日。 陆肖越是这样想,就越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幸好,在那柱香燃完之前,瑾夭的高热便退了下来,睡得稍微安稳了一些了。 陆肖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给屋中的炭火加了加,又用洁净的布沾了水给夭夭润唇。在旁边守了半个时辰,听着瑾夭睡熟了,起身去厨房精心煮了粥。 他将一切都处理好,又回到床边枯坐着,明明背上的伤口的血已经将衣衫浸透了,身上已经疼得像是被撕裂开。 但陆肖咬牙忍着,半点去休息的打算都没有。 一直挨到傍晚,床上的人刚有动作,陆肖便连忙起身。他本着急着想问夭夭的情况,但是见她神色并不清明,便抿唇忍下,只轻缓地唤了她的名字:“夭夭。” -- 第91页 然而,就像是一粒石子扔进湖里,他没有得到一点的回应。 瑾夭动作迟缓地爬起来,吃力地弯腰去摸地上的鞋。 陆肖的心里猛地一沉,伸出手在瑾夭的面前晃了一下,果然瑾夭视线根本没有半分变化,仍摸索着地上的鞋。 陆肖知道瑾夭怕是并没有清醒,只是凭着意志爬了起来。 他心疼得厉害,赶紧蹲下身给瑾夭穿鞋。 然而,瑾夭的动作却顿住了,眸中无光,茫然地坐在原处。 陆肖想起她昏厥前的事情,便又试着将鞋放在床边,引着瑾夭的的手去摸。这样,瑾夭才重新有了动作,费力地穿好鞋,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她去了侧屋,将之前配好的药包打开,燃了炉子开始熬药。 陆肖几次想要帮忙,但意识昏沉的瑾夭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做事,根本没有分辨的能力,只要有事情与以往不一样,她整个人都会停滞,茫然地站在原处。 陆肖心疼得眼圈发红,却也只能由着她。 瑾夭给自己灌下药,又扶着墙往回走,一路磕磕绊绊才回到床边。 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中光线昏暗。 瑾夭的身形本就纤细,如今看着更是瘦得厉害,身上素白的衣衫踉跄着走过光影时候,似乎整个人都要被一缕清风吹走。 她摸索着往床的方向走,迟缓地走进黑暗里,纤弱的身形像是瞬间被无边的孤寂吞噬了。 瑾夭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凭着半分清明的意识,挣扎着脱下鞋躺回去。她将被子一点点裹紧,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团,苍白的小脸埋在被褥里,只片刻便又昏了过去。 陆肖陪了她一路,却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在几次差点摔倒时,瑾夭也能本能地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体继续往前走。 病到意识模糊的瑾夭,坚定而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肖环顾着这个只有一人生活痕迹的屋子,心口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个透,酸痛苦涩将整个胸膛塞满,红着眼,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不知道夭夭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又是经历了多少次病到昏迷却无人问津,才能自立到这种程度。 高烧到昏厥,还能记得提前配好药,强撑着半分的清明爬起来,自己给自己煮药,把酸苦的汤药咽下去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夭夭才十三四岁。 明明该是在母亲膝边撒娇的年纪。 陆肖深吸一口气,胸口堵得厉害,眼圈早就红成一片。他努力将心底的酸痛往下压了压,快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翻了烫伤的药膏出来。 方才夭夭煮药时,有水飞溅出来将她的手背烫了一下。 陆肖站在床前,先用袖子狠狠地将面上的泪痕擦干,又暖了手,才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瑾夭。 他的动作极为温柔,用指尖沾了药膏,轻缓地涂抹在夭夭被烫红的手背上。 陆肖蹲在旁边,原本是想等药膏干了,再给夭夭盖好被子,结果视线一扫,竟看到挽起的衣袖下掩盖的半指宽的疤痕。 他的瞳孔骤缩,伸手将瑾夭的袖子往上一撸,小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便显露在他的眼前。 就像是一把锤子将陆肖的心魂狠狠敲碎,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直,指尖颤抖着不敢去碰夭夭的胳膊,狰狞的疤痕交错根本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良久,他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后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啪嗒啪嗒地砸在被褥上。 陆肖见过无数的刑罚,他太清楚这样的伤疤意味着什么。 当时得被打得多深! 才会让这种几年前的旧疤还这样的狰狞! 几年前,夭夭怕是不到十岁吧。 那样小小的人,该多疼啊…… 陆肖颤抖着手给夭夭盖好被子,伏在床边久久爬不起来。他将脸埋在臂弯中,整个人都在发颤,手指攥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压抑到了极点的呜咽,在寂静的屋子中,竟都显得低哑。 瑾夭在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等到沉重的眼皮终于能睁开时,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 她侧头安静地看向窗外,拧眉努力辨认起这会儿是朝阳东升,还是落日西沉。 大概也是病了很久,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酸痛得厉害,挣扎爬起来,意识还不太清明。她的视线在床边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鞋,嗓子又干得难受,便只穿了袜子踩到地上。 冰冷的地板冻得她瑟缩了一下,但脑中的混沌也跟着消除了一些。 她走到桌前,抬手倒了一杯水。 在摸到茶壶的瞬间,瑾夭微微一愣,皱着眉有些茫然。 为何是温热的? 她病了这么久,茶水早该凉了才对。 瑾夭脑袋还有些发胀,思绪迟缓,低头嗅了嗅水里并没有毒,便一连喝了两杯。 “夭夭,你醒了!你还生着病,怎么光脚站在地上。”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上手腕的镯子,想要打开暗扣取毒。 然而,那人的动作比她还快,呼吸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指尖已经捻住了毒药,只要手指用力一搓,香味便会让这人昏过去。 可在瑾夭动手的瞬间,忽然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并不陌生。她没有再挣扎,只仰头看过去,一双透亮的杏眼微微眯起,想要摆脱脑中的混沌。 -- 第92页 陆肖抱着她往床边走,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忍不住低头来看。 瑾夭白净的小脸如今瘦得还不及巴掌大,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没有血色,许是昏睡了太久,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同于往日的冷峻严肃,此时的她竟像个孩子娇弱可爱。 只一眼,陆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动作放得更轻柔一些,唇角忍不住弯出一个笑,低声开口:“怎么不叫我?我方才在灶房煮粥,若不是听到有倒水的声音,都不知道你醒了。鞋之前泡了雨水,我又去重新刷了一遍,就放在脚踏的那边了。是不是没有看到?我下次放得更显眼……” 陆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缓声开口,听到耳朵里倒是并不使人厌烦。 他说着话,俯身温柔地给瑾夭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蹲下身将手搓热给她捂脚。 男子掌心的温度像是将瑾夭都烫了一下,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脚趾都无意识地缩了一下。 心头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但是瑾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73章 养伤 原本冰凉的脚开始慢慢回温,瑾夭的睫毛颤了颤,意识终于彻底清晰。她甩了甩脑袋将最后一点混沌赶出意识,抬手给自己诊了一下脉,情况倒是还好。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结果刚抬起手,就被陆肖接过了动作。 他的手上带着薄茧,与皮肤接触时会觉得粗糙,但他的手一直是温热的,连指尖都带着温度。 陆肖仔细地控制着力道,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确实挺舒服的。 “你刚摸完我的脚。” 瑾夭熨帖地闭上眼睛,但嘴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语调清清冷冷的。 “我擦过手了。” 陆肖有些哭笑不得,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中藏着些无奈的笑意。他看夭夭小脸苍白,这会儿舒服地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头软乎乎的。 大概过了半刻,瑾夭觉得脑袋已经不难受了,便睁开眼睛,抬手抓住陆肖的手腕。 她将陆肖拽到面前,仔细给他把了一下脉,微微挑眉,隐隐带了几分诧异开口:“我是睡了几天?你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瑾夭说着话,又仔细将陆肖打量了一遍。 他行动如常,背上的伤应当是已经好了。但是面色不太好看,而且削瘦了很多,两颊都甚至有些凹陷了,眼下还有青黑,看着状态不是很好。 “三天,你都睡了三天了,可算是醒了!这会儿饿不饿,我煮了青菜鸡丝粥,要不要尝一尝?” 陆肖靠在床边,说着话便笑起来,潋滟的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瑾夭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会儿自然是饿了,一听有粥喝,忍不住皱着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她随即便收回了打量陆肖的目光,郑重又认真地点头:“嗯!” 陆肖笑着应下,迈步出了屋子。 等走到夭夭看不到的地方,陆肖便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意,捂唇咽下一声闷哼,面色也瞬间苍白了下去,唇角溢出一抹鲜血。 其实……他身上的伤根本就没有好。 夭夭昏睡了三天,他这三天也几乎是不眠不休,除了去灶房做饭,出去捕鱼、打猎外,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夭夭的床边。 因为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夭夭身上,甚至不记得给自己换药,背上的伤口还复发了一次,伤口溃烂,是他咬着牙接着铜镜的光处理的。 方才夭夭给他把脉,他故意运转了内力混淆视听。 幸好夭夭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而且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意骗她,一时没有看出来。 陆肖用手把嘴角的血抹掉,运转内力让自己的面色好看一些,忍下身上的剧烈疼痛转头去了厨房。 等他从厨房回来,瑾夭已经换好了衣服,板板正正地坐在桌前,视线半分不偏地落在门口,显然在等着他进来。 陆肖对上她的视线,瞬间笑开了,加快了两步将那碗青菜鸡丝粥摆到瑾夭面前。 他一进屋便带着扑鼻的饭香,瑾夭正饿得胃疼,看着他端着饭进来,眼睛都亮了几分。热气腾腾的粥摆在面前,卖相极佳,单单是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瑾夭抿唇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吹了吹热气,仔细品尝了一口,杏眼微微眯了起来,显然是很满意。 陆肖看她喜欢,也忍不住放松下来,喝着茶看着夭夭吃饭。他的视线落在粥上,思索了半刻,又折返回厨房多炒了一道菜。 前几天夭夭病得昏昏沉沉,到了一定时间便会爬起来给自己煮粥喝。而他也就能在做饭时候帮把手,往粥里加些菜、加些肉。 后来,他摸索出规律,发现也可以用一开始做好的粥来替换,便将粥做得更精细了。 今日夭夭好不容易醒了,自然要多吃点好的。 陆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忙前忙后,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更严重了些,等到菜炒好的时候,面色已经苍白得厉害了,额上更是疼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不过,他惯常是能忍疼的,端着菜走进卧房时,面上早已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瑾夭正认真地喝粥,面前忽然一盘辣炒鸡丁,香气扑鼻让她的动作一顿。她正要动筷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皱了眉抬头看向陆肖。 -- 第93页 陆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抬头,伪装得不够完美,还是被瑾夭看出他的虚弱。 瑾夭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坐直了身子,凝神望着陆肖。其实陆肖的掩饰算不上天衣无缝,只是夭夭信任把脉的结果,便没有细看,她没想过对方会隐瞒这种事情。 两人视线交错,陆肖的心里一跳,唇角的笑意不变,坐到夭夭的对面,软声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伤既然没好,就去好好休息。”瑾夭盯了他半晌,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来,无波无澜的语气。 “夭夭,这是心疼我?” 陆肖的眸子被瞬间点亮了,笑嘻嘻地凑过来,追问道。 瑾夭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话,低头继续吃饭。 陆肖用手撑着头看她,额上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额角滑落。 “吃过了吗?” 瑾夭咽下一口饭,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见他面前没有碗筷,又皱了皱眉,冷冷地扔出几个字来。 “嗯,吃过了。” 陆肖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一眨不眨地盯着瑾夭,将虚弱掩盖得极好,眸中的光芒更亮。 然而在瑾夭认真的时候,陆肖身体的情况是瞒不过她的。 “那就去休息。” 瑾夭眉头紧皱,语气也冷冰冰的。 之前陆肖命悬一线,自己为了救他耗费了不少心思,看他糟蹋身体,还蓄意隐瞒,自然心情不会太好。 她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思忖着自己在这个节骨眼生病,许是也占用了对方不少精力吧。 瑾夭对生病的几日没什么记忆,但是看她醒后对方的动态,定然是上了心的。 她的眉头拧得更紧,揉了揉发僵的肩膀,几步走到陆肖面前。 “夭夭?我的身体没事,可能昨夜没有睡好。” 陆肖疑惑地唤了她一声,唇角抿起弧度,低声解释道。 他说着话,偷偷运起内力,让脸色好看一些。 瑾夭神色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突然俯下身,手臂绕过他的腿弯,竟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夭夭,我没事!不用……” 陆肖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又不敢乱动,怕夭夭刚刚清醒力气不足,若是两人摔了,按现在的位置,自己怕是会压伤夭夭。 忽然瑾夭将他往上抛了一下,掂了掂他的重量。 陆肖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忙垂下眸子,掩盖住眸中的尴尬,身体僵直一动不动,耳根臊得有几分红。 自己毕竟是男子,又比夭夭高上半头,但两人相识十几天,自己已经被这样抱过好几次了。 着实……有些尴尬。 瑾夭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着陆肖面目棱角看着更为锐利了,觉得大概是瘦了,便随手掂了一下。 她只是稍作停留,便几步将陆肖放到了软榻上,伸手去扯他的腰带。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陆肖被她的动作惊醒,猛地想起了自己昏迷初醒的时候裸着身子的事情,腾地一下涨红了脸,连忙开口阻止。 “我只看你背上的伤。” 瑾夭将他的手拨开,拧着眉接着解腰带。 那处伤是她给处理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严重,而且伤在背部,他自己根本不好上药。 而且…… 陆肖这人真是又别扭又古怪。 那伤若是一直不愈合,便是他武艺再高强,也早晚会被拖死。这种情况有什么好别扭的? 陆肖听她这样说,面上的燥热褪了一些,可心又提了起来,砰砰直跳有些担忧。 他背上的伤,怕是要惹夭夭生气了。 结果,陆肖的猜测非常准确,瑾夭在看到他背上伤口的瞬间,眼神一下子就冷了,整个人飕飕地冒冷气,板着脸,抿紧了唇。 显然是气得不轻。 陆肖自知理亏,连处理伤口疼到冷汗直冒,都没敢发出一声闷哼。 然而,瑾夭一直到给他包扎好伤口,都没有朝他发脾气,只冷冷地扔出一句:“你背上的伤没愈合之前,就别想着起来了。” 她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冰冷,似乎还透着寒气,夹枪带棒满是冰碴子。 瑾夭扫了他一眼,看陆肖脱力地躺在那里,面色惨白,还努力弯了唇角冲她笑,到底还是没有太狠心,转身进了侧屋。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碗汤药。 “夭夭。”陆肖挣扎着爬起来,露出一个自然而又灿烂的笑,低声认错道,“你的风寒刚好,可万万不能与我生气!若是憋闷得厉害,便用针刺我两针,让我疼了,就肯定长记性了!别生气了……” 最后几个字,陆肖的声音放得很轻,悄悄将视线放到瑾夭的身上。 瑾夭紧锁的眉头半分都没有放松,冷着脸,抬手将汤药塞进陆肖的手里:“喝了。” 怪不得他的面色差成这样,还一阵阵地出冷汗。 那伤极深,又去过两次腐肉,怕是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第74章 想没想过出去 陆肖赶紧接过碗药,一口闷了进去,当又酸又苦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的时候,饶是他都有几分想皱眉。 然而,夭夭正在气头上,他努力收敛了神色,笑着将碗递出去:“夭夭是下凡的小医仙,莫要与我这种凡夫俗子动怒可好?夭夭生得这般好看,天下的女子美貌都敛到一块儿,也不及你万分之一。你若是皱眉了……” -- 第94页 陆肖的语调夸张,笑得眼睛眯眯。 瑾夭冷着脸,接过碗,反手一巴掌糊在他的脑门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动,陆肖的皮肤白净,很快便红成了一小片。 瑾夭原本还念着这人伤口复发,也有自己的责任,所以对他多容忍两分。但如今听他唠叨这劲儿,或许刚才都不该给他熬去疼的药。 “诶呀!” 陆肖抬手捂住额头,像是疼得眼角都有几分潮湿。 “躺好了。” 瑾夭顺了两口气,语调又降回平稳。 陆肖忙不迭地应下来,拽好被子侧躺下,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他心底实则偷偷松了一口气,夭夭能这般动手拍他一下,想来也是消气了。其实比起夭夭冷冰冰地生闷气,自己真的挨一顿拳打脚踢来给她撒气。 他自小便经历多,向来不怕疼。 更何况只是拍一下额头,莫说是夭夭根本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便是狠狠地一下,他也觉得是个亲近的举动。 瑾夭并不知道他的胡思乱想,转身将碗筷收拾了。 她将陆肖也盯得很紧,连着两三天除了去茅房,其他所有时间都在床上躺着休息,连饭都是她递到床上。 陆肖待着不习惯,看着身形的娇弱夭夭忙来忙去,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摆在软塌,心里别提多煎熬了。 然而,他更怕夭夭生气,就疯狂地运转内力,在软榻上调息打坐。 夭夭的医术不俗,又将伤照顾得仔细,再加上陆肖自身内力雄厚,那狰狞的伤竟三四天就收了口。 几日里,瑾夭的风寒也渐渐好了,几幅汤药灌下去,甚至没有怎么咳嗽。 这日,陆肖叼着杂草,蹲在院子边和瑾夭闲聊:“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瑾夭稍稍一愣,侧头看他,眼神中透出疑惑,回答极为坦率:“他死了五年了,就埋在后山。” 陆肖的神色一肃,将杂草吐了,赶忙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歉:“抱歉。” 瑾夭不明所以,抱着膝盖侧头瞧他,神色清冷:“抱歉什么?” “我不应该提,这太冒犯了。”陆肖抿了抿唇,眸中隐隐有些自责,语气郑重。 “这有什么。除了活人,便是死人。世间没有人不会死。”瑾夭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声调平缓,没有多余的起伏。 陆肖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反而沉默下来。 瑾夭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荒山,凝神注视着,眸光悠远。 “你一直自己住在这里吗?”陆肖几步走过来,坐到她旁边,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嗯。”瑾夭顺口应了一声,视线没有偏移。 陆肖眼前闪过无数个瞬间,他久久地注视着瑾夭,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出去?”瑾夭重复了这两个字,声音似是呢喃,眸中有些茫然,“没想过。” 她坐在院子里,被明媚的阳光笼罩,轻风拂过,碎发划过白净的侧脸。瑾夭的眸子始终是一种的平静,仿佛世间只剩一人般的寂寥。 陆肖的眼睛像是被阳光灼伤的酸疼,却不肯移开眼睛,最终抿紧了唇,暗自下了决定。 第75章 桃花酿 第二日,瑾夭从睡梦中清醒。 天刚蒙蒙亮。 她穿了鞋下床,一眼便看到桌子上多了几样东西。有一个巴掌大的木质的小风车,旁边放着一个木制的小兔子,盘子里放着三串糖葫芦。有一个开了封的小坛子,溢出阵阵浓郁的酒香。沾了露水的梅花插在一个精巧的玉瓶里,娇艳动人漂亮非常。 瑾夭的视线从桌上扫过,微微皱起眉,眸中浮现疑惑。 “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说多睡一会儿。” 正是这时,卧房的门被打开,陆肖端着了盆热水缓步走过来,对上瑾夭的眸子,弯唇笑着开口道。 他说着话,将那盆热水放到了床边的架子上,将帕子打湿朝着瑾夭示意。 瑾夭立在原处,偏头看他,隐隐透出疑惑。 陆肖浅笑着站不远处,语调轻快:“我昨晚去做点事,回来的时候正好带回来的,一会儿我们去试试。” 他说着话,几步走过来,将沾湿的帕子递到瑾夭面前,声音放得更轻软了几分:“是不是已经饿了?院外的桂花树开得正好,我今天试着做了桂花糕,一会儿你尝尝喜不喜欢。” 瑾夭伸手接过了帕子捂在脸上,略显茫然的脸上,莫名看着有些乖巧。 那帕子在陆肖手里,明明已经拿了很久,开始这会儿温度竟正合适,熨帖得消除了早起的疲惫。 陆肖背过手看她,藏在身后的手被烫得有些红。 陆肖做事很麻利,又特别会照顾人,等到瑾夭洗漱完重新换了外衣后,桌上已经收拾利落,甚至摆好了饭菜。 瑾夭望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净过手,取了一个吃得认真。白嫩嫩的包子有些烫手,一口咬下去能够尝到汤汁的鲜美。她动作一滞,眼睛都比之前睁圆了不少,眼神锁定在盘子里,郑重一口口吃起来。 陆肖看得心头一软,伸手取过小坛子,给她倒了一杯:“这坛可是上好的桃花酿,入口清甜,回味无穷!夭夭来尝尝。” 瑾夭看着那只骨节匀称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只一眼便扫到了指节间好几处细小的伤口。 -- 第95页 她盘算着该取一些什么样的伤药,半刻后注意力便被那杯桂花酿吸引了。 清澈的桃花酿倒在杯里,有股香甜的桃花香气扩散开来。 瑾夭捧了杯子,仔细品尝了一口,比起普通的酒的辛辣,这一杯入口只有清甜,竟意外好喝。 “很好喝。”她两只手拢着空空的酒杯,抬眸看过来,眸中透着认真的神色。 陆肖趴到桌子上,笑得眼睛微微弯,带着笑意的语调极为温柔:“你喜欢就好!” “你不吃?”瑾夭看他动作闲适,将装着包子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隐隐有些疑惑。 “我这会儿不太饿,你先吃。”陆肖心头柔软,唇角的笑意更浓,将盘子推回去,低声介绍道,“你刚才吃的野山菇猪肉馅的,这个是三鲜的……” 瑾夭听得仔细,时不时跟着点点头。 陆肖抱着胳膊,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吃完,才随意将剩下半凉的菜打扫了。等他将碗筷收拾完出来时,却看到瑾夭拿着糖葫芦坐在门槛上。 瑾夭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往常清冷的眸子这会儿有些水润,似乎透着莹莹的光。她盯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发呆,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肖看着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快步过去,有些着急地喊了几声,伸手去拉她的手腕。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把脉,但是挨打多了中毒多了,也有些久病成医的意味。 瑾夭举着糖葫芦,神色茫然地歪头看过来,仿佛第一次见他那般疑惑。 陆肖几经确认才放下心来,只不过瑾夭会喝醉这件事,倒是让他觉得可爱又好笑。桃花酿是女子最喜欢的甜酒,向来是不醉人的。小姑娘又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只喝了一杯,竟会醉得有些厉害。 他长舒一口气,一撩袍子坐到瑾夭的旁边,伸手在她的衣摆上故作生气地点了两下:“真是吓人,下次可不敢给你喝酒了。” 瑾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眼中满是不解。 陆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恨不得将眼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头发整个揉乱。 他笑得狡黠,伸出手在瑾夭的头顶比划了一下。瑾夭却没有半分防备,迷茫的眼神更像是全心的信任。 陆肖到底还是没忍心下“黑手”,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发丝,便默默地收回了手。 他在旁边坐着没有动,瑾夭又很快被糖葫芦吸引了注意,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的动作停滞了半晌,随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师傅……” 她的声音很轻,转眼就被风吹散:“原来糖葫芦是这个味道的。” 瑾夭的师傅是个刻板的老头,从小不喜欢她去接触任何会玩物丧志的东西。她小时候甚至哭闹过几次,可随着长大她便不再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了。 瑾夭坐在门槛上,安静地吃完了整个糖葫芦,随后坐在那里发呆,眼神停在台阶边的一株杂草上。 陆肖则是专注地望着她,眼见起风了,伸手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瑾夭突然起身,动作有些笨拙地将那个杂草揪下来,递到陆肖面前。她醉得厉害,小脸红彤彤的,举着那根草也不说话,就仰着头紧紧地盯着他。 陆肖忙赶着给她拢披风,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一软,意外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给瑾夭整理好披风,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杂草,半哄着开口道:“是不是想要我给你编个草蚂蚱。” 瑾夭眼中只有迷茫,不解地望着他,似乎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陆肖对上她的目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蹲下身快速找了几根杂草,准备给醉酒的小姑娘编个蚂蚱。 旁边突然一挤,小姑娘已经等不及了,凑过来好奇地盯着。 陆肖见她因为醉酒动作有些笨拙迟缓,又心软又好笑地给她搬了小椅子,蹲在旁边编草的动作极快。 当一个活灵活现的蚂蚱出现在他的掌心时,瑾夭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认真地张开手,紧紧地盯着那个蚂蚱。 陆肖将草蚂蚱递到她的手里,又随手揪了几根草,准备编一个草兔子。 瑾夭小心翼翼地用手托着草蚂蚱,阳光铺洒在手心,草蚂蚱的须须随着风动了动,活灵活格外生动。 她像个小孩子般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小蚂蚱,忽然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反而弯了唇角,漂亮的眸子也悄悄地笑得眯起来。 陆肖编完了兔子,正巧抬头,看到了笑得孩子气的瑾夭,动作一滞。他怔怔地望了许久,心头悸动,几经犹豫,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声音稍有些沙哑:“我们离开这里,去见见世间山河,好不好?” 瑾夭还醉得迷迷糊糊,正用手指拨弄着草蚂蚱,听到人说话便随口应了一句:“好呀。” 陆肖的眼睛骤然亮了,心头抑制不住欣喜,可对上瑾夭茫然的眼神,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总不能相信小醉鬼在这时的决定吧。 第76章 传信来接 第二日,瑾夭睡醒时,记忆瞬间回笼。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苦恼地抓抓头发。 怎么会酒后乱答应事情呢! 可是,已经答应了。 瑾夭梳理了一遍思绪,最后认为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还是要完成的。不过既然要离开断崖,她也要多配出一些药粉来。 -- 第96页 她一面想着,一面起身去了密室。 瑾夭没有在密室待太长时间,查点了一下剩余的药材后,就起身回了屋子,翻出书里的纸条,用墨将原本的字涂掉,在反面落下两个字“来接”。 从前年开始,那边就一直催着她回去。 最开始派了人要强行接她走,被她全部毒晕扔出去后,才改成了写信送礼。三天一封厚的,两天一封薄的,每逢佳节还会加倍。送的礼物,也是五花八门。 然而,瑾夭对师父留下的堆满暗室的珠宝都视而不见,又怎么会对那种蝇头小利动心。 一开始她虽不看,但也会将信收起来。可后来被弄得烦了,就直接在院子周围下了毒药,让那些人狠狠地吃了一次苦头。 这才算是消停下来,只剩下信鸽往来。 瑾夭等着纸条上的墨迹干了,弯腰从书柜下面拖出一个箱子,抹掉上面的积得一层灰,打开箱子从一堆信中翻出了小巧的哨子。 她去院子里,用哨声唤了信鸽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给那边回信,想起又要面对那些烦人的事情,就忍不住皱眉。 瑾夭将信鸽送了出去,回到书桌旁继续整理毒药的房子。 她没有高强的武功,毒是最好的帮手。 既然决定了出去,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用着顺手的毒自然是多多益善。 用一个多时辰她才将需要的毒药整理了出来,拿着纸站起身,准备先做一部分出来。密室里还留存着各式的药粉,处理起来不算轻松。 瑾夭却始终心绪平静,不急不缓地按照计划好的一样样处理,桌子旁边的架子上还有新晾晒好的草药,她取了药罐在旁边煮着。 草药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密室,有些酸苦,实在算不上好闻。 等到她从密室出来时,正好迎面遇到了陆肖。 四目相对,陆肖的唇角不住上扬,几步走过来:“是不是已经饿了?中午想吃阳春面还是松鼠鱼?” “提前收拾一下,我们几日后离开。”瑾夭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随意地扔出一句话来。 “什……什么?”陆肖的瞳孔骤缩,又是惊喜,又觉得自己听错了,声音都惊得磕磕巴巴。 瑾夭皱皱眉,目光落在他身上,放缓了声音重复道:“几天后离开这个院子出门,先去一趟京城。” “好!收拾!我这就收拾出来,很快……不用明天,今天就可以!”陆肖被惊喜淹没,眸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脸上的灿烂笑容根本抑制不住,高兴到语无伦次。 瑾夭看他惊喜得难以自持,心头忽然一动,有种情绪在心头一闪而过。她说上来,却又没办法完全忽视,皱皱眉,还是接上了之前的话:“吃阳春面吧。” “好!行,这就吃!”陆肖欣喜得打转,都有些不知所措,转头赶忙就出了屋子去灶房。 “我今日已经给京城去了信,过两日便会有人来接咱们。”两人一同吃过饭,瑾夭一面喝着茶,一面想起一件事,开口说道,“我的父母在京城,之前就总想来接。” “在京城?”陆肖都是听得一愣,放下茶杯,低声重复了着几个字。 “生母怀我的毒中了剧毒。后来我师傅为了救她,就把毒转到了我身上。所以我出声就带了剧毒,不能长期和普通人接触。一直到师傅死前,这毒才解开,不会再影响他人。”瑾夭的声音毫无波澜,说完话抬手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放到了陆肖身上。 陆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瑾夭给他解释完,转头看到桌上还剩下一叠糕点,随手捻了一块,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她吃完糕点才发现桌上又多了许多吃食玩具,陆肖坐在她对面,眼尾稍稍有些泛红。 从这日起,两人便开始整理东西。虽说是两人一起收拾,但是陆肖几乎将所有的活计都抢了过去,除了要携带的,还有暗室的那堆金银珠宝需要处理。 陆肖每日的事情很多,但精神头特别足,晚上在梦里都要盘算有没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 箱子里的信,他看得非常仔细,有重要的地方甚至会反复看上几遍,如今已经能尽数背下来了。 夭夭虽医毒双绝,但若是遇到心思不正之人,难保不会吃了亏去。 此次出门,他必须要慎之又慎。 瑾夭先将需要的药都配了出来,后来见陆肖忙前忙后瘦得厉害。她思索了许久,决定给陆肖做些药膳来吃。 这日她在陆肖的旁边霸占了一个锅,拿着一个配药的小秤,板着脸,神色严肃地开始做药膳。 陆肖听说这药膳是给他做的时,心头简直软得一塌糊涂。为了陪着夭夭一起,他还特地加了一个费时蒸的糕点。 他在旁边站着,假意盯着锅,眼神早就偷偷粘在了瑾夭身上。 “夭夭,你就做一次吧。以后把方子告诉我,我自己处理就行。你生得这般漂亮,哪能沾灶房的烟火气!我们飘逸脱俗的小医仙,每日就该什么都不做,受世人供奉就好啦!” 陆肖侧头看着瑾夭,笑得眼睛弯弯,清朗的嗓音说起话抑扬顿挫,甚是好听。 瑾夭早就习惯了他的不着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全神贯注盯着锅里的药膳。 其实,陆肖也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 -- 第97页 今日瑾夭穿着一件素锦的衣裙,身形纤细窈窕,柔软的长发垂到肩头,映衬着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清丽无双。 她的眼眸微垂,白皙匀称的手指握着一个勺子在其中搅拌,竟似是弹琴般优雅矜贵。 陆肖在旁边看得眼睛都亮了,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来,毫不怀疑他若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定然要翘到天上了。 第77章 厨艺小天才! 瑾夭算着时间等着药膳做好了,盛出来半碗准备。而后她也没有着急尝,反而便拿着碗站着,目光落在那半碗药膳来,眉头紧锁,面色似乎有几分凝重。 这药膳闻着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略微有些酸苦。 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怎么啦?要不我先来尝尝?” 陆肖隐隐察觉到了她的为难,带着明朗的笑意凑上来,朝着她伸出手。 瑾夭摇了摇头,侧身躲开,又和那半碗药膳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最后还是低头缓慢地喝了一口。 她没有什么激烈的神色变化,只是默默地拧了眉。 “夭夭,没事吧?不好喝的话,就吐掉吧!别勉强自己。”陆肖紧紧地盯着她,见她没有吞咽,忍不住有些担心,赶紧取了帕子递到瑾夭的面前。 瑾夭沉默地将碗放下,接过帕子,缓步走出灶房,蹲在院子的角落,低头安静地将那口药膳吐了出来。 陆肖赶紧回屋倒水,急忙中都用上了轻功。 似是一阵疾风,片刻间就有一杯水递到了瑾夭面前。 瑾夭蹲在院子的角落,敛眉思索起来,只是面色稍稍有些难看。她颔首接过水,重新漱了漱口,轻轻呼出一口气,那种像是要刺穿灵魂的酸苦,似乎还盘旋在舌尖。 明明是按着药膳方子做的。 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她的眉头紧锁,眼底闪过几分苦恼,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起身回到了灶房,沉默地盯着那锅药膳。 瑾夭板着脸,神色似乎是冷漠至极。 但陆肖在旁边瞧着,敏锐地从她眼神捕捉到了几分苦大仇深,像没有要到糖的孩子般可爱。他的心当即软成一团,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瑾夭还全神贯注地盯着这锅药膳,并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变化。 “没事啊,毕竟是药膳嘛!最重要的还是效果,口味比不上日常的菜肴是正常的。”陆肖赶紧走过去隔开夭夭的视线,将一小碟子蜜饯递到她的面前,弯唇笑着,软声劝道。 瑾夭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拿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回忆方才做药膳的步骤。 陆肖见她在意,便想要现身说法来安慰她。 他转身将那半碗药膳端了起来,视线落在碗边湿润的一个印子上,眸中亮光闪了一下,喝的时候有意转了一下碗,偷偷地将唇印了上去。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在心底唾弃起自己的卑劣。 然而,下一刻药膳入口,那阵猛烈的酸苦瞬间将他的神志都要冲得七零八落。他凭着多年熬刑锻炼出来的意志,甚至不得不运转内力控制,才勉强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狰狞。 将那这口药膳猛地咽下去时,甚至有一种悲怆赴死的意味。 “其……”陆肖按照既定的想法开口,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嘴里的苦味引得想要咳嗽。他动用内力压下,声音哑得厉害,“其实味道还挺特别的,作为药膳的话,让人非常难忘。夭夭本就是学医,良药苦口是天经地义,不必为了这事苦恼。” 陆肖原本的表情还有些僵硬,等说到后半句时,目光与瑾夭交错,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唇角上扬,声音也忍不住放轻。 瑾夭望着他,细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抿唇,板起脸来。 眼前这人明明被呛得眼尾微红,却还是逞强地撑起了灿烂的笑容。 她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觉,拧着眉垂下眼睑,伸手在灶台上点了两下:“师父说,我做饭像是制毒。” 瑾夭的嗓音清冽,许是语调太过缓慢,竟意外有种闲聊的散漫愉快。 准确来说,她做饭的手艺是不能只用欠佳二字来形容的,除了煮的白米粥能勉强入口以外,稍有一点难度的才都基本要等同于人间惨剧。 明明都是按照菜谱做的,可就是难以下咽。 原本还觉得药膳能比普通的菜肴强上一些。 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药效虽然是没问题的,可难吃成这样,咽一口都成苦难了,也就没必要叹药效了。 瑾夭摇了摇头,轻呼出一口气:“直接倒了吧。“ 她随意地扔下一句话,伸手抄走了灶台上的一盘桂花糕,捏了一块塞进嘴里,味蕾瞬间被那种清甜俘获,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餍足。 陆肖目送着她离开,不用再控制表情,便赶紧转过身,一连几杯凉水,却还呲牙咧嘴难受得厉害。 他忍着没有咳出声,缓了一会儿站起来,视线落在那锅药膳上时,身体下意识地僵硬到了指尖,本能地想将这东西“毁尸灭迹”。 可……他伸出手的刹那,又想起夭夭方才的认真神情。 从准备药材、食材,到仔细地处理,到最后细心地熬煮,夭夭是费了很大的心思的。 而且,这很有可能是夭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做饭。 -- 第98页 事实上就算是夭夭厨艺让人惊艳,他也舍不得自家小仙女再跑来灶房劳累。那可是他捧在心尖上,却仍觉得亏欠的人。 哪舍得啊! “真是要命。” 陆肖忍不住笑起来,潋滟眸光灿若星辰,似是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声音中藏着宠溺的无奈。 也不知道他感慨的是什么,只不过下一刻他果断地拿起勺子,带着一种慷慨就义的壮烈,往嘴里灌了一口,想要熟悉一下这个味道。 瞬间,他的表情狰狞了。 瑾夭也不知陆肖为什么在厨房耽误了这么久,她已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对方实在来得太晚,导致她吃完了一半。 然而陆肖后面的行为,才真是让她震惊一次。 瑾夭看着他端着一大碗药膳进来,坦率地坐下,一勺勺开始吃,如果忽略他已经僵硬到了极点的脊背,动作倒还算是自然。 随着他的动作,瑾夭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神色间甚至显露出几分纠结。 突然,她伸出手抓住陆肖的手腕,拽到自己面前仔细把了一次脉,而后眸中出现明显的挣扎情绪。 陆肖第一次看到,夭夭的眼中出现这种明显的情绪变化,眸色不由一亮,探身凑过来想看得更仔细些。 他方才在灶房已经吃了快半锅,味觉已经被刺激得有些麻木了,比起第一口时直击灵魂的味道,这会儿自然是可以忍耐的。 陆肖漂亮的桃花眼溢满了笑意,饶有兴致地将夭夭少见的神情珍藏到心里。 瑾夭几次抬头看他,沉默了许久,眼中挣扎的情绪才算是归于平静,语气坚定地开口:“疑难杂症,我也能治。” 虽然陆肖的脉象上看不出问题,也不知道到底是神志,还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 但,总会有办法的。 陆肖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不由被夭夭郑重的神情弄得哭笑不得,摇着头笑了出来:“夭夭,我没生病!” 他的解释却没能让瑾夭松开眉头,她的表情反而更凝重了几分,冷着脸扔出四个字:“讳不忌医。” “夭夭。”陆肖反拉住她的手腕,无奈地唤她,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地开口道,“我觉得没有那么难喝啊!只不过是……” “嗯……果然。” 瑾夭听他说完不难喝三个字后,皱着眉,眼神中闪过了然。她绕过桌子站到陆肖面前,伸手去捏他的下巴,示意他张开嘴检查一下舌头。 陆肖连忙将她另一只手也拉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赶紧拿出十二分的精神道:“我还能不相信夭夭的医术嘛!别管这药膳味道怎么样,效果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瑾夭一听他夸赞自己的医术,眉头倒是松开了些许。 陆肖心底一松,赶紧顺着话茬多哄了几句。 后来,他还是将那锅药膳全部吃完了,瑾夭坚持给他检查,最后也没有查出什么来,便只能留下一个口味古怪的评价。 之前,瑾夭在发出信鸽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语句亲切地扯了一堆,最后给了派人来接的时间。 他们算着时间收拾了几天,在那些人到来的前一天,瑾夭从密室里取出了一个破旧的册子。 瑾夭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那本册子,一个字一个字读完,指尖划过册子的动作小心而又珍惜。 然而到了晚上,她让陆肖搬来了火盆,将册子的后半段直接撕下来扔进火盆里。 陆肖被夭夭的动作吓了一跳,自己今日是看到夭夭如何喜爱这本册子的,下意识运了轻功伸手一捞,便将那厚厚的一沓才火上救了回来。 “为何要烧掉?”他几步走到夭夭的椅子旁边屈膝蹲下,声音放得轻软,“你不是很喜欢吗?” 瑾夭皱了眉,将手里剩余的半截册子叠起来,神色严肃,语气认真地开口:“这本全部的方子,我八岁就会背了。留着这个,会成为祸端。” “是你师父留下的?” 陆肖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他将那沓捏在手里,仍是有些顾虑。 夭夭的师父已经死了五年了,怕是只留下了这一本手稿。 一旦烧了,是没有反悔的余地的。 他犹豫着该怎么和夭夭开口确认,手指一搓,忽然觉得手中的这个那沓纸的最后一张,摸着手感有些不对。 第78章 给师父上坟 陆肖站起身将已经撕开的册子挨个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有最后那张册子封面的后页有异常。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那张封面后页放在指尖搓了搓。 这种藏匿信件的方法他见过。 绝对有东西。 “夭夭,这里面可能有东西,我可以拆开看看吗?”陆肖抬头看向缩在椅子上的夭夭,面上是少见的认真,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他总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和夭夭有很大的关系。 “随你。” 瑾夭捧着茶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语气淡然,并未见多余的兴趣。 “我会小心一些的!” 陆肖神色郑重地点头,取出一把半寸长的小刀,静气凝神开始处理。 白皙修长的手指抵在刀背上,指腹下压,力道精准得可怕。他万分小心地将后页拆开,果然发现夹层中有一张纸。 那张纸与后页几乎是一样的大小,再加上经过了些年份的封存,外面纸都有些脆弱了。等陆肖屏着呼吸地将纸取出来,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 第99页 陆肖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将那张纸拿在手里正反一翻。 那张纸摸着有几分奇怪,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陆肖沉下心来,仔细将破开的后页和前页进行了对比,发现封存的手法很是巧妙,肯定不是巧合。 他抬头看向夭夭,语气认真:“夭夭,这本册子有其他人接触过吗?” “没有。” 夭夭对这事着实不太感兴趣,正捏着桂花糕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声音含混。 “那你师父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陆肖将那张纸小心捏住,目光落在上面良久,低声追问。 瑾夭正好将手中的糕点吃完,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皱眉回忆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没有,师父留下的信件都在小箱子里。” 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 这便是师父咽气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肖思索了许久,将那张奇怪的纸放回后页的夹层,妥善地收了起来。 他记得在暗中传信时会用到,是存在很多掩盖墨迹的方法。可能是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将那张纸上的字迹显现出来。 “看完了?烧了吧。” 瑾夭见他停下了动作,便抬手指了一下火盆。 “夭夭,别烧了。这张纸可能是你师父留给你的密信,说不定是要配合着这本册子看的。” 陆肖摁住手里的纸,难得开口反驳了瑾夭的话。 他见夭夭皱了眉,稍稍停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建议道:“你若是担心这个册子被别人看去了,不如这样。我知道有一种专门存放辛秘的箱子,只能用钥匙开启,若是强行打开就会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毁坏。先把册子随身带着,等到了京城就把它放进箱子里。” 陆肖将语调放得轻缓,语气极为恳切。 瑾夭皱紧了眉实在是觉得麻烦,抬眼看向陆肖,又想起这人动不动就“以死相谏”,便不由沉默了下来。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剩下的半本扔到陆肖的怀里:“你收着吧。” 罢了。 左右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最多费些心思保管,想留着便留着吧。 “定不辱使命!绝对不会将这些方子流传出去的!”陆肖面上的正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嗓音清朗。 瑾夭扫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块糕点吃掉,拿帕子擦了手,站起身来:“走吧,最后去看眼我师父的坟。” “是要上坟?可是没有之前和蜡烛,什么都还没有准备。我现在去买吧!灶房还有一碟杏仁糕,夭夭你再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陆肖的话又急又快,都还未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要往外跑。 这次虽是上坟,但夭夭的师父该算是她真正意义的亲人了。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见家长,还是让他手忙脚乱起来。 “不用那些。他都死了,也看不到。” 瑾夭皱着眉摇了摇头,直接将陆肖拦了下来。 陆肖的声音骤然哽住了,转头望到瑾夭认真的神情,纠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提议道:“至少……带根香?” “随你。” 瑾夭对上他的眸子,随口回应了两个字。 虽然条件不是很充裕,但陆肖还是努力找齐了香、香炉,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草纸叠了两个纸元宝。 瑾夭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只重新坐回椅子上,碰了杯茶安静地喝着,看着他忙来忙去。 等两人一同到了坟前时,太阳已经不算特别猛烈了。 师父的坟是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里,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医仙两个字,陆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便又转头来看瑾夭。 杂草丛生,一片葱葱郁郁。 瑾夭望着那块石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色悠远,似乎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陆肖将携带的包裹放下,收敛了面上的随意,几步走到石碑前,一撩衣袍跪下身,板正地行了一礼。 既然是夭夭的师父,便是也算是他的长辈。 若是在世,莫说是一礼,便是更多也受得。 陆肖的神色肃穆,站起身开始处理周围的杂草,动作不骄不躁。 瑾夭一直站在原处,也不说话也没有过来行礼,板着脸,眸色微暗,看不出情绪来。 陆肖用最恭谨的态度给坟拔了杂草,又认认真真地上了一炷香,甚至在行过礼之后,望着石碑低声念叨了两句。 他的唇瓣微动,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几分坚定执拗。 陆肖在坟前只求了一件事,希望夭夭的师父能保佑夭夭此去京城一切顺利,长命百岁、顺遂无忧。 等他将一切都处理完,起身走到瑾夭的旁边时,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她垂着眸子,面色清冷。 陆肖立在她旁边,仔细地将夭夭的神情打量了两遍,见她的情绪还算是平静,才放下心来。他的唇角抿出一抹笑,声音放轻:“要不要和你师父念叨两句?” 他的话让瑾夭缓慢地抬眼看向石碑,杏眼微眯,动了动唇瓣,语气冷淡:“他已经死了,听不到的。” 瑾夭清冷的神情下,眼底压着一抹复杂。 但那种情绪太浅,恍然更像是一种错觉。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纤细的睫毛划过,视线便已经从石碑上移开,转到山谷的另一处,抬手指向那处,开口道:“我本来打算埋在那里。” -- 第100页 瑾夭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陆肖,皱起眉,低声开口:“若是日后死在外面,就不用往回运了。太麻烦。” 她过于冷淡的语气,很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陆肖听着她坦然地提起死亡,明知道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还是莫名心慌:“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瑾夭被止住话茬,皱皱眉不再说话。 良久,陆肖突然开口,抬手指了一下山谷的角落:“我埋在你旁边怎么样?就埋在那!就在你的旁边!” 瑾夭皱了眉,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这处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唯一的优点便是比较偏僻,不会受到别人的打扰。让陆肖百年之后埋在这里,也无所谓。 陆肖脸上灿烂的笑容褪去,慢慢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侧头看向不远处那只白皙的小手,指尖动了动。 突然,他握住了瑾夭垂在身侧的手,不带任何暧昧的气息,只是认真地握住。 瑾夭一怔,虽没有直接甩开,但是侧头看过去的眼神中透着疑惑与恼意。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据说孟婆汤特别难喝,到时候我陪着你,可以给你要喝的汤里加两勺糖。”陆肖笑得眉眼弯弯凑过来,微哑嗓音透着别样的温柔。 他的手下稍稍加两分力气,将瑾夭的手紧紧拢住,挑眉笑起来,眸中闪过几分促狭,更吊儿郎当了几分:“我的孟婆汤也让夭夭来熬,这样……单是凭汤的味道,我也一定能记得夭夭!” 瑾夭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调笑意味,皱着眉将他的手扒拉开,不明所以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开始往回走。 陆肖没有等到她的发火,颇有些遗憾,笑眯眯地追了上去。 两人一同走过小路,又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废弃的村庄,瑾夭忽然停下了动作,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她的面色冷淡,陆肖猜出她大概是回忆起了往事,害怕她心里难受,赶忙嬉笑着打岔道:“不然,就把那个村子烧了吧!留着也没啥用,或者劈了当柴火也不错的。” 瑾夭听着他在耳边唠叨,眸色却更悠远了几分。 陆肖看她如此便知道是没有效果,便停下了聒噪,不怕死地拉住瑾夭的手,微微用力传达给她安慰。 “人真的是会变的。” 瑾夭没有回握,却又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神色淡然地站着,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眸子,“只要有一点不同,很多事就可以面目全非。” “夭夭?” 陆肖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忍不住开口唤她。 “那间屋子住着一家四口,男的是个铁匠,七年前腰上受过一次伤,师父用了七贴药给他治好。他千恩万谢,说要给师父当牛做马。他有一儿一女,妻子生女儿时差点难产,我背着医箱把药送到门口……后来,他们抓住我,想要钱财,是他打造了铁链来捆的。” 瑾夭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全部的情绪都被剔除了,只剩下冷漠死寂。 太阳西沉,光影交接之中,她似是低头轻笑:“真是有趣。” 第79章 人心易变 陆肖心头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痛扎得他喘不上气来。他小心地拢住夭夭的手,声音不自觉地发哑:“他们想要什么?” “求财。”瑾夭眯着眼睛,看向远处荒废的村庄,声音透着几分清冷,“师父当时死了快一年了,我接替了师父给他们看诊。有个村民的病需要用到人参,当时屋里的人参正好用完了,便叫他自己去买。他哭着没钱,我带他去了暗室,给他拿了一锭金子。” 瑾夭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冷静到听不出丝毫别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日便要离开这里,还是因为扫墓勾起了回忆,她的话比往常要多了一些。 清冽的声音在风中飘散,比月色还要冰冷几分。 “你不愿给他们吗?” 陆肖心疼得像是被碾碎了全身的骨头,却还自虐般紧紧盯着夭夭,将她面上所有细微的情绪,都用刀刻在心尖上,任由每一次喘息都淌出血来。 瑾夭皱眉看他一眼,似是有些疑惑他的问题:“只是金银俗物,为何不愿?” 若是往常,陆肖一定会因为夭夭此时的表情而忍俊不禁,可这会儿只剩下了疼。他疼得说将话都说不完整:“那为什么……他们为……” 陆肖紧紧地咬着牙,才将心头涌动的情绪抑制了半分。 “他们不信。应该是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认定我一定还有所隐瞒。”瑾夭将视线重新放回远处,声音都透出几分悠远。 两人的手交握着,瑾夭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不解地侧头看过来:“冷?” 她说着话将手从陆肖的掌心抽出来,解开披风的带子,要给他披上。 “不!不是……夭夭,你……我不冷!” 陆肖被铺天盖地的情绪弄得慌了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他动作强硬地将披风给夭夭重新穿好,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脖颈,指尖只感觉到一阵冰凉。 眼前的少女比他还要矮上半头,身形纤细娇弱,在皎洁月光的笼罩下,整个人像是琉璃一般漂亮又易碎。 陆肖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夭夭被拷问的画面,只一个沾染了鲜血的场景就能将他的整个人撕裂了。他几乎控制不住胸口涌动的尖锐疼痛,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那夭夭是怎么逃脱的?是怎么……” -- 第101页 说到这里,颤抖的声线已经要几分哽咽,陆肖偏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见他将视线移开,瑾夭也重新望向路的尽头,淡淡地开口道:“村民大概不擅长审讯,差点将我打死,高烧不退,村里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救我。又不甘心没有问出其他财宝的下落,所以生死之际放我自己抓药。” 她顿了一下,眸色中的光慢慢消退,抿了抿唇,声音更低几分:“一刻钟,我就用配制的毒药杀光了所有人。” 瑾夭搓了搓衣角,忽然沉默了下来。 人心易变。 她还能想起那些村民笑起来的样子,从一开始感激亲切到后来的贪婪狰狞,似乎一切都历历在目。 记忆没有被时光侵蚀分毫。 曾经师父还活着的时候,为了救过一个难产的孕妇忙了一天一夜,最后幸好母女平安,那小姑娘自小便爱找她来玩,总是奶声奶气说着最喜欢夭夭姐姐,甚至会每天早上摘了野花屁颠屁颠地送过来。 她那时身上还有毒,也不敢过多接触,可以当时她由衷觉得学医真好。 可后来…… 她被刑讯到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是这个半大的奶娃娃端着一盆盐水往她的身上泼,尖叫着让她把宝物都交出来。 其实,她是有些好奇的。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轻易就变得面目全非。 瑾夭面上的神色仍旧清冷,沉默立着月光中,连指尖都染上了凉意。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温热。 很舒服。 瑾夭转头看他,眸色仍旧透亮清澈,带着浅浅的疑惑,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她记得这人一向固执,也不知能不能坚持两三年。 那么……两三年时间该算长吗? 瑾夭皱着眉,抬手捏住陆肖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气引着他转头看过来。 月色皎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是氤氲着水汽,他眸中那种浓烈的心疼,饶是瑾夭都看得愣了一下。 她脑中重新浮现了刚才的问题,两年的时间算长吗。 其实对她而言,说不上时间的长短。 两年与两日,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她的心念动了一下,将手覆在陆肖的侧脸上,指尖触碰到他眼尾的湿润,留在指腹的水渍恍然是热的。 瑾夭的睫毛颤了颤,眼底的情绪涌动,片刻又归于平静。 她将手指摊开,微凉的指尖摩挲过陆肖的侧脸。 罢了。 既然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差别。那就算是被这人背叛了,也无所谓要去追究…… 反正在山里待的这几年,自己早就活够了。 只不过,这人若是忽然变了,自己死前一定要把那册方子烧掉。特别是那半本配毒的,若是落在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中,怕会是一场灾难。 “回去以后,那册子放在我手里。” 瑾夭慢慢收回手,声音仍旧清冷,不辨喜怒。 话音未落,她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固执与决绝将寒风阻隔在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抱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好,好……夭夭说的,都好……” 沙哑的嗓音,语调支离破碎。 瑾夭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思忖了半晌,默默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顺势抬手揽住了他的腰。 她丈量了一下对方的腰腹,还是觉得瘦得有些厉害。 看来还是该吃些药膳的,京城应当有很多厨子。 瑾夭稍稍有些走神,良久见对方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便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开口:“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你比我还要难过?” 她扔出问题后,听到耳边有几声气音,最后还没能组成语调,只能听到有水珠砸在布料上的细微响动,随后便感觉到对方的手收得更紧。 “要有平常心啊。”瑾夭心底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语气平淡,“有些事情就是命定的劫难。死劫易躲,生劫难逃。太过强求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随着一阵风起,她的声音也被吹散开来。 乌云掩盖了月亮,周围的光线昏暗了几分。 陆肖缓慢地闭上眼睛,等到重新睁开时,眸中的水汽消退,只剩下浓烈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执拗。 瑾夭等着他的情绪平稳了,两人一同回了屋子。 第二日,两人刚吃完午膳,院外便传来了车轮的声音。 陆肖早早地听到了动静,与瑾夭交换了一个眼神,抓起准备好的面罩扣在脸上,率先起身去开门。他今日穿着一袭窄袖黑衣,带着半截黑色的面罩,只露出颜色浅浅的薄唇与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有意从侧屋出门,打开门的瞬间,身上的气质骤变。 陆肖的周身涌动着一股凌冽之气,似是刚刚出鞘的剑锋芒毕露,无人敢与之直视。 他的出现将门口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原本聚集在院门口的几个人皆往后退了半步。站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嬷嬷,穿金戴银装得倒是不错,可眉细眼小,颧骨突出,脸上写满了尖酸刻薄。 那嬷嬷有些羞耻方才被吓住,狠狠地剐了陆肖一眼,又往前挪了两步,隔着院门冲里面喊:“二小姐,夫人叫老奴来接您回去!” 嬷嬷正说着话,便见正屋的门开了,走出一位面容清冷的绝世美人。她缓步走过来,裙摆微动,铺面而来的优雅矜贵,恍然像是从宫中赴宴出来。 -- 第102页 瑾夭今日的衣裙是陆肖专门准备的,连发髻、镯子甚至是腰间的荷包都是他精挑细选的。陆肖费了极大的心思,力求要比京城的贵女穿戴更好几分。 他家夭夭值得最好的东西! 显然陆肖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在场的嬷嬷丫鬟一并被镇住了,更不要说那几个眼中满是惊艳的侍卫。 然而,看着这些人直直地盯着夭夭,陆肖心底实在不太痛快。 特别是站在马车旁的几个侍卫,都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来,就让他更不舒服了几分,像是珍藏的宝物被人窥视,恨不得弄瞎那几个人的眼睛。 他身上的内力涌动,手中抓着剑一甩,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二小姐怎好穿成这般华丽?莫不是在山间无人……” 那嬷嬷猛地醒过神来,眼中满是嫉妒之色,她早已年老色衰,最是讨厌这样面容姣好的少女。更可况这所谓的二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正统。 她的眼神中满是刻薄,语调也是阴阳怪气。 瑾夭的视线从院外的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这嬷嬷身上,微微皱起了眉。 “啪!” 在瑾夭皱眉的瞬间,嬷嬷的声音被一计响亮的耳光取代。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嬷嬷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连头上的簪子都摔掉了一根,脸上瞬间红肿了起来。 “行礼。” 没有看到陆肖是怎么出手的,只能听到他冷冽的声音带着森森的杀气。 第80章 胆敢不敬 “放肆!” 周府来的侍卫头领冷着脸大声呵斥,刀剑出鞘,竟有出手之意。 “呛!” 随着刺耳的剑鸣,陆肖眸中寒光一闪,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处。 侍卫头领惨叫一声,身体倒飞出去。 身着黑衣的陆肖如影随形,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摔到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用剑抵在侍卫的喉咙上,冷声开口:“在主子面前拔刀,真是好教养。” 冰冷的利刃抵在脖子上,将侍卫吓得白了脸,早就不见了方才威风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连求饶都不敢。 陆肖的眸色阴沉,手腕偏了半寸,在那侍卫的肩上慢条斯理地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啊!” 侍卫疼得尖叫出声,有些刺耳。 陆肖身上的煞气更浓,一个冰冷的眼神甩过去,那人慌忙捂住嘴,将剩下的声音咽了回去。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陆肖才缓慢地挪开脚,不紧不慢地环顾四周。 陆肖面上扣着一个黑色的面罩,露出的下颚线条冷硬,微微眯起的眼睛始终冰冷。 他内力深厚,手上又沾过不少血,在刻意释放杀气的时候,莫说是这些绣花枕头,便是一些亡命之徒,也未必有能扛得住的。 所以当他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吓成了鹌鹑,低着头瑟瑟发抖。 “行礼。” 陆肖薄唇微动,扔出两个字来。 他的话音未落,那些人已经“噗通”跪倒了一片,跟在两个小丫鬟呜咽地哭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给二小姐请安!” 陆肖反手挽了一个剑花将剑收好,轻功翻过围栏。他缓步走到瑾夭面前时,浑身的寒意刹那间消散开来,眸中更是涌起无尽的笑意,努力压着才抑制住了唇角的弧度:“主子,先上马车吧。” 他单手持剑朝着瑾夭行了一礼,微微低下头,做出恭谨的姿态。 这是他们之间商量好的,陆肖先以一个暗卫的身份待在瑾夭身边,只说是当年夭夭师父留下的。这样他能更好的随身保护夭夭,还能避免其他的闲言碎语。 京中高门大户里最是龌龊,陆肖必须时时刻刻跟着,才能放心。虽说不会待太长的时间,但是便是半天也得寸步不离。 瑾夭原本懒得说谎,但是陆肖一连说了好几次,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这会儿听陆肖喊主子。 瑾夭还是忍不住皱了眉,怎么都觉得有几分别扭。她又侧头看了陆肖几眼,才抬脚往外走。 陆肖比她快上两步,在前面帮着开院门,一路妥帖地送到马车上。 那些十几个仆从跪了一地,见瑾夭从眼前路过,慌慌忙忙地往后错了错,五体投地颤颤巍巍抬不起头来。 被忽略在角落的嬷嬷,低着头,眼睛被屈辱恨意填满,面目都有些扭曲。 陆肖正扶着瑾夭上车,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马车倒是修得精致,只不过华而不实,坐的位置又小又挤,连坐垫都有几分单薄。 陆肖的视线从马车中扫过,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轻功跑去屋中重新取了一床被褥垫子,直接铺在车厢的地上,铺得又厚又软,才引着瑾夭坐下。 “我该将马车赶到断崖下的。” 陆肖左右看看这马车,仍觉得不好,眼中透出自责。 这里离京城大概两日的路程,他担心京城周家怠慢,所以早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只是那马车买得比较大,不方便赶到断崖下来,便将马车留在了最近的镇子上。准备路过镇子的时候,再将马车换掉。 如今,却觉得是自己准备不够周全了。 “行了。我又不是瓷娃娃。”瑾夭见陆肖一改刚才的冷峻,眸色都似是有几分黯淡,她忍不住摇头,抬手拍了一下陆肖的脑门。 -- 第103页 她的动作比往常要轻很多,手掌挨在粗糙的面具上,又不由皱眉。 这人将她的东西准备得事无巨细,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般随意。 “别带这东西了。” 瑾夭拧着眉,探身便要去取陆肖脸上的面具。她将面具掀开一角,看见陆肖的脸已经被粗糙的面具蹭红一片。 “我先带着,等把那边的尾巴处理干净,就可以摘了。”陆肖心底骤然一软,压低了声音回答,反手拉住瑾夭的手腕,将怀里取出一本书送到她手里,“你先看会书,我准备了不少果子、糕点,给你解闷的。” 瑾夭接过册子,视线落在那半截面具上,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说话。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陆肖显然已经将事情全部安排妥当。若是强行改动,只怕他又要费更大的精力来处理。 陆肖见她皱眉,便将剑放到一边,轻轻地拢住夭夭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他弯唇笑起来,潋滟眸光温柔而宠溺,语调沉稳,却又带着意气风发的自信:“别担心。我在暗处时,没人能从我的匕首下活着离开。” 而且,他此去京城第一件便是要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干净。退让是没有用的,必须迎头而上,打到他们怕为止。他有七成的把握,能将事情处理干净,当然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进一步确认处理。 只不过这些杂事,夭夭不需要知道。 陆肖的睫毛颤了一下,便将眼底翻涌的阴暗消融,只留下温暖的笑意仰头看着瑾夭。 “嗯。” 瑾夭低声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还是探身摘下了陆肖的面具。 陆肖面上一凉,微微有些诧异,随后又忍不住笑起来,声音也放得轻软:“夭夭若是不想让我带,我不带便是了。” 他的眼神中透出些许无奈,心底已经开始调整后续的计划。 瑾夭皱着眉将面具捏在手中搓了搓,指尖都觉得磨得有几分疼,抬眼望向陆肖,果然看到他脸上被磨红了一大片。 他本来有些削瘦,再衬着这些大片的红痕,就显得更凄惨几分。 瑾夭将面具放到一边,伸手拨开陆肖额间的碎发,身体前倾仔细打量了两遍,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会儿去镇上买个好的。” 她的声音打断了陆肖的思绪,他弯唇笑得灿烂,没有半点犹豫地回应:“好。” 陆肖买这个面具的时候,便是照着暗卫的规格买的,根本没有考虑带着时的感受。自己半辈子身上没断过伤,动不动就要去风里雨里里滚上几圈的人,哪里这般娇贵了。 只是…… 被关心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更何况是被心尖尖上的人关心!其实只要夭夭轻声说上那么一句,便像是三伏天的一杯冰水,一口便觉得浑身舒畅熨帖。 陆肖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人,唇角的弧度不住地上扬。 至于这会儿还在外面跪着的那群仆从,他本就是想惩罚的,这会儿就更是忘得九霄云外了。 忽然,瑾夭取出随身的膏药倒在掌心,用手指一点点揉开,然后动作轻缓地抹在陆肖脸上的红痕上,拿指腹轻轻地抹匀。 微苦的药味在鼻尖扩散开来,指尖触碰皮肤带着一阵致命的酥麻,从脸上扩散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耳根很快便红成一片。 陆肖的眸色更亮了几分,像是塞进了整条星河般璀璨。 药膏抹开以后并没有什么颜色,只是那片皮肤显得莹润许多。 “闭眼。” 瑾夭的嗓音清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陆肖下意识遵从,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骤然,一阵风迎面而来,带着些糕点的香甜气息,吹得他心里都漏跳了一拍,热气从耳根蔓延到脸上。 瑾夭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地给他吹干药膏。她知道陆肖出了马车还是要带面具,如今已经是深秋,手边并没有扇子,所以用嘴吹是最为简单的。 她仔细看着那几处擦过药膏的皮肤,眸色仍旧透亮,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只不过,在瑾夭抽身推开的时候,那张白净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飞速颤动。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来,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去搬包裹了!” 她一收回手,陆肖扔下一句话,运起轻功便跑了,隐隐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外面的奴仆还一动不动地跪着,经过陆肖教训了一次,倒确实老实了不少。不过,他们是真老实,还是在暗藏谋划就不得而知了。 陆肖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路上还有几天的时间,便是再桀骜的刺头,他也能给磋磨平了。 从断崖去镇里的路途,比预计得要晚半个时辰。 陆肖准备好的马车早就在镇子门口等着了,他赶紧给夭夭换了舒服的马车,眼见着天色晚了,便决定先在镇里睡上一晚。 只是在分配房间时,起了些分歧。 第81章 赶路 那些仆从倒是无所谓,本也不打算让她们在旁边伺候,随意打发了就是。 真正让陆肖纠结的是,客房有些狭小,房中的软塌根本躺不下人。可若是他不和夭夭住在一屋,又实在是不放心。 他知道夭夭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在断崖外住了,而且周家的人显然不怀好意,更要提防一二。 -- 第104页 陆肖皱眉沉思,许久决定先开上两间客房,以自己的轻功没有人能察觉出异常来。 瑾夭皱了皱眉,点了应下了,吃完桌上的糕点,便起身往楼上的客房走。 陆肖住的屋子正好在她的旁边,就随着一起上楼。他脑中还想着守夜的事情,一时倒是沉默了下来。 “二小姐身边那男的是不是她养的面首吧?” “面首?我看是姘头还差不多……” 路过拐角,瑾夭便听到两个男子交谈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意外发现里面的人似乎就是两个侍卫。 方才,她嫌这些人烦,便只提前给安排了住处,给他们赶开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胆子太大,还是没有想到他们还在这会儿上楼,竟这会儿蹲在屋里编排她。 陆肖的脸瞬间黑了,眼中杀气蔓延,若不是顾忌夭夭还在旁边,怕是已经准备让那两人血溅当场。 比起他的暴怒,瑾夭的情绪可谓平静,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子,语调冷淡:“我在屋里等你。” 她的声音清冽,那屋中的声音骤然降了下去。 “好。” 陆肖压下涌动的戾气,朝着夭夭露出一个笑,低声应了一句。 瑾夭没有回头,只冲着他摆了摆手,便几步走到了自己的屋子前。 陆肖在目送她进屋以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屋子,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眸色似是一团浓墨,晕染不开的杀气。 看来今日出手太仁慈了。 陆肖的动作倒是很快,不到一刻钟,便笑着端了一盘桂花糕进来。 他的身上没有血味,发丝都不见半分凌乱,甚至在这个几乎没什么隔音的客栈里,瑾夭都没有听到侍卫的惨叫。 她挑眉望着陆肖,稍稍有些疑惑。 “他们不敢再乱说了。” 陆肖迈步进屋,就已经将满身的冰霜扔在屋外,此时弯唇笑起来,声音清朗温柔。 瑾夭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走过来,对上那双桃花眼时,脑中只闪过清风朗月四个字。 陆肖这会儿已经换上了新的面具,比起之前面具的粗犷,如今他脸上这个虽是花纹简单,却因着材质极好,而显现出几分矜贵来。 陆肖原本就生得好看,在他不刻意释放杀气的时候,也确实吸引人的眼球。 瑾夭看着他走近,又忽然想起方才那人说面首一词,稍有些不解,便随口问了出来:“面首是什么?” 陆肖被她一句话噎住,俊脸上涨得有些红,低头将那盘桂花糕摆在她面前,有些窘迫地开口:“别问了。不是什么好词。” “我知道姘头的话,指的是奸夫。面首也是一个意思吗?” 瑾夭随手捏了一块糕点,又追问了一句。 陆肖的耳根红得厉害,抿紧了唇,眸中显出羞赧来,但见瑾夭像是有些兴致,心底又给方才的两人添上了一笔。 但他还是忍下窘意,低声开口解释:“不太一样。面首是说……富贵人家养的玩物。” 陆肖倒不是因为这个被用在自己身上觉得羞耻,只是不想将这种事龌龊的事情污了夭夭的耳朵。可京城本就污浊,夭夭太过单纯不是好事。 瑾夭听了他的解释,眉头反而皱得更紧,将陆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认真地回答道:“你不是。” 她郑重其事地打量,弄得陆肖有些哭笑不得,他摇头笑得无奈,眼神中却透出宠溺,正要开口,却被一块桂花糕堵住了嘴。 “没事。你也多吃点。” 瑾夭也是见他神情有异,伸手将一块桂花糕塞到陆肖嘴里。 清甜在舌尖扩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唇瓣,带起一阵致命的酥麻。 陆肖明显一怔,耳根微微红了。 瑾夭发现了他的怔忪,只以为他是在意这事,皱眉思索了片刻,起身拍了拍陆肖的肩膀:“别怕。我给你开几个养颜的方子。” 她说着话便起身取了笔墨,挽起袖子开始写方子。 陆肖心底那点旖旎的心思被散了个干净,抬手捂了眼睛,又是无奈又是想笑:“好,我好好养!争取早些变成夭夭喜欢的美人。” “嗯。” 瑾夭低头写着方子,随意地应了一声。 陆肖站在旁边给她磨墨,看着夭夭认真地样子,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对了。”瑾夭写完一张方子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拉住陆肖的手腕,“我记得你之前体虚,顺便给你开个补肾的方子吧。” 陆肖的笑容一僵,神色都有几分难以形容。 瑾夭给他把了一次脉,转头一板一眼地继续写方子,随意念叨着:“之前亏着了,虽然有内力顶着,但还是要补补。” 陆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耳根红了大片,一直到那几张方子交到手里,他都还没能从这事中恢复过来。 夭夭自幼学医,对于这些事情丝毫不避讳。 他对夭夭本身就有非分之想,所以这事根本没法多说。 陆肖在此事上都有几分自暴自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将方子揣好。 相顾无言之下,窗外传来的细微响动倒是解救了他。 陆肖开窗伸手将信鸽捞进来,取出传来的条子仔细看了两遍,才走到桌前给回了一张。瑾夭正坐在旁边,随意扫了一眼,便见那张巴掌的纸密密麻麻地写着字,顿时头晕,就收回了视线。 -- 第105页 在这件事上陆肖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将纸条写好后塞进信桶,开了窗将鸽子放了。 他走回桌前,瑾夭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用手撑着下巴,神色间透出几分随意。 陆肖接过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这种小小的体贴也极为受用。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坐到瑾夭的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周家的人各怀心思。” 从知道夭夭同意回京城,他便开始打探情报,为后面的事情铺路。 他在时匕首上沾的每一滴血都藏着辛秘。秘密这东西可以是鸡肋,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 虽然还未到京城,许多事情必须他亲自走一趟,但打探一些寻常玩意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嗯。” 瑾夭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捏着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地吃着,随口应了一声。 陆肖看她如此不仅不恼,反而眼中的笑意更浓,伸手给夭夭添了杯茶,声音放得轻软:“等都整理好了,我与你提两句。记不记无所谓,万事有我。” “好。”瑾夭侧头看了他一眼,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淡,皱眉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需要什么毒药直接说。你身上中过的那种毒药,我有很多。” “行,到时候就辛苦夭夭了!” 陆肖点头应了下来,收敛了眉眼,神情也似是郑重其事,眼底却藏着宠溺的笑意。 控制人的方法有很多,用毒虽是最简单粗暴的一样,但他暂时不想用。他少用一次毒,那些罪孽就能离夭夭更远一些。便是死后阎王殿,那些杀的人也与夭夭没有半点关系。 “嗯!” 瑾夭见他应了,也不再多言,起身去洗漱转头睡觉了。 最后陆肖没有睡在屋里,就夭夭的门口打坐守了整夜,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第二日那些仆从的嘴像是上了枷锁,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看向陆肖的眼神都带着惊惧。 瑾夭发现了异常,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过,却没有问陆肖什么。 一行人接着往京城赶路,陆肖没有上马车,一路轻功跟着,身形神出鬼没。 瑾夭在马车里坐得乏了,就无聊地掀开帘子去找他的身影。一开始的几次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后来陆肖发现了她的习惯,在她掀开帘子后会有意放慢速度。 陆肖还时不时会摘些野花、野草送到夭夭面前逗趣,倒是让这枯燥的路途有趣了很多。 第82章 排除暗处的危险 “陆肖。” 瑾夭敲了一下车窗,低声唤他。 下一瞬,便见车帘一晃,车厢里就已经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主子,可是坐车坐累了?不远处有一颗花树,那花开得正是绚烂。不然停下来,下车活动一下?” 陆肖一见她便笑了起来,单膝跪在瑾夭的面前,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正弯成好看的弧度。 因着赶车的是周府的人,所以陆肖言语间多有忌讳。 瑾夭听他唤自己主子,仍是觉得别扭,摇头拒绝了陆肖的提议。 她的视线在陆肖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看他身上衣衫仍旧整洁,精神似乎还不错,看不出太多的疲惫,不过在面具的边缘隐隐能看出汗渍。 这会儿太阳正烈,陆肖又一定要轻功随行,说是便于探查情况。 瑾夭一向不会强求,看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只是陆肖如今身体并未大好,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 她将目光定在陆肖的面具上,朝着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陆肖只以为她是要说些秘密的话,运转内力探查了一下车夫的状态,而后收敛了笑容,探身凑过来。 他还未来及开口,瑾夭忽然坐直了身子,伸手绕到他脑后,把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让陆肖没出息地红了耳根。 瑾夭将半截面具拿在手里,侧头去看他,果然见他额上出了一层汗,碎发被汗浸湿贴在了皮肤上。他的面庞削瘦,眸色又明亮真挚,看着实在有几分可怜。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取出随身的帕子递到陆肖的面前,示意他擦一下汗。 陆肖的眼中涌起惊喜,唇角不住地上扬,赶忙伸手想要将帕子接过来。可刚有动作,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放下了手,转而身体前倾将额头送到瑾夭的手下。 他还认真地闭上眼睛,微微仰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瑾夭稍稍一怔,眉头便皱了起来。 可又看见男子明明身材颀长,此时却委委屈屈地缩着,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那细密纤长的鸦黑睫毛,似是蝴蝶翅膀发颤。 瑾夭的眼中闪过不解,最后还是卷了帕子给陆肖擦了擦脸上的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厢内太热,等她放下帕子的时候,陆肖的脸上还染了些许红晕。他见好就收,见夭夭放下手,便赶紧接过帕子,仔细地叠好揣进怀里。 瑾夭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将糕点的盒子打开,取了几样放到碟子里,一并推到他的面前。 陆肖将茶一饮而尽,心底像是吃了蜜那般甜,一双桃花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声音更温软几分:“再有两个时辰就能见到城镇了,若是累了就睡会儿。” 他没有去动那几块糕点,夭夭本就喜欢拿糕点当零嘴,路途又无聊。他感受一下夭夭分享喜爱之物的心意便足够了,哪里会真的吃。 -- 第106页 陆肖拿眼扫了一下糕点盒子,暗暗记下吃得比较快的几种,准备到了城镇再去多准备一些。 瑾夭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见他没有动糕点,只以为是这会儿不饿,便顺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香脆松软,入口及化。 她带着几分随意靠在垫子上,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餍足。 陆肖蹲在旁边看她,心当即软成一团。 陆肖也没有在车厢里多留,又低声哄了夭夭两句,才运了轻功离开。 他掀开车帘出来,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瞬间恢复了冰冷严峻的气势,一袭黑衣带着无尽的煞气。 可等隐藏到暗处时,陆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因着面具一事,夭夭给他抹过一次药,又擦了一次汗。 果然,不应该买太好的! 陆肖唇角弯起弧度,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有没有那种能把人划得都是口子的面具呢。夭夭心疼他,这事简直让人上瘾。 他想要夭夭的心疼,可也不想要让夭夭为此劳心费心,不然都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身上弄点伤,好去夭夭面前装可怜。 陆肖很快将心绪收了回来,全神贯注地探查着周围的情况。 应该说没有辜负他的警惕,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还真出现了异常。 陆肖运了内力探查过情况后,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呵,果然有送死的。 陆肖弯唇笑得起来,似乎是一如既往的灿烂明朗,可若是瑾夭在这里,便会一眼发现他的眼神的不同。 此时的他虽是笑着,却看不出半点温软之意,反而像是露出獠牙的猛兽,眉眼间暗藏着森森杀意,让人不住地胆寒。 他轻功掠过,手中不知道何时揪了一根狗尾巴草,随意叼在嘴上,唇角的笑意更浓。 忽然,他身上的内力暴涨,轻功快得出现了残影,一眨眼便已经是十几丈远。 埋伏在远处的黑衣人,还在屏息等候马车的到来。 陆肖却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手腕一转,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瞬间划破了一个杀手的咽喉。他的身法奇快,神出鬼没在埋伏的丛林中穿梭。 只片刻,匕首已经被血染了几个来回。 他随意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杀人的时候似是闲庭信步。 等到远远地看到马车驶来,头目下达准备的命令时,密林里已经是尸横遍野。没有得到属下的回应,头目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而他眼中映照的最后一道光,便是匕首的寒芒。 一盏茶的时间,三十七个人连闷哼都没能发出一声,便尽数斩于刀下。 陆肖将靠近路的尸体都踢进密林,将一切都掩盖好,才不紧不慢地吐掉叼着的草,取了快随身携带的布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 他运起轻功掩藏好踪迹,若无其事地继续随行马车,将弯起的袖子放下,身上没有沾到半点血。 瑾夭这会儿刚吃完一小盘糕点,吃饱喝足后不由有些困倦,靠着车厢昏昏欲睡起来,丝毫不知道刚才差点被刺杀的事情。 陆肖轻飘飘地落下,确认身上没有血腥的气味,才弯腰掀帘进了车厢。 他一进来便看到夭夭已经困得眯起眼睛,也觉得有些好笑,赶紧弯腰帮着整理好被褥,半抱着她躺到被褥里,掖好被子。 瑾夭正困得厉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不再挣扎。 不过陆肖身上携带着的淡淡血腥味,还是落在了她的鼻子里,撑着一丝清明在陆肖身上摸了两下,没有摸到伤口,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陆肖倒是没有想到她的鼻子如此灵敏,只以为她是在迷迷糊糊地撒娇,虽被刺激得面上泛起了一阵薄红,却还是弯下腰,轻轻地拍着夭夭的后背哄她睡觉。 等到瑾夭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到达下一个城镇了,早就忘记了半梦半醒时闻到的血味。她不稳,陆肖便不会主动说。 这些事情阴暗污浊,没必要都讲给夭夭听。 其实,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但陆肖看她睡得正香,便没有去打扰她,打发了仆从之后,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默默等着。 等瑾夭收拾好,两人才一同进了客栈,随着更靠近京城,今日落脚地镇子显然比之前繁华很多。 客栈的上等房要比夭夭曾经住的卧房更大一些,屏风、书架每一处都透着些精致。 于是,昨日的问题又重新扔到了陆肖的面前。 瑾夭见他又因为这事沉思,也不由皱眉,拽了他的袖子,开口道:“既然不放心,你便接着睡软塌好了。” “容易有闲言碎语,我虽是提点了仆从,可也难保他们会编排出什么闲话来。” 陆肖揉了揉发痛的眉心,面上的纠结更浓。 瑾夭拧紧了眉,伸手拽住他的手腕,低声反问道:“可名声对我有什么用处吗?我就是去取个东西。过个十天半月便要走的。” 陆肖的动作一顿,又重新回忆起夭夭的性子的特别来,犹豫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话:“名声太差,会寸步难行。” “只要我尚会用毒,这世间便不会有我寸步难行的地方。”瑾夭收紧了手指,攥紧了他的手腕,将声音下压,眼神中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自信。 陆肖认真地思索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语气透出几分郑重来:“终归是不好的。” -- 第107页 他既然想要给夭夭最好的,自然不想在此事上拖累了夭夭的名声。 “我一不进京赶考,二不攀附亲族。名声这东西,与我不重要。”瑾夭觉得他已经钻了牛角尖,眉头便皱得更紧,沉声道,“你何必为了虚名,自己折腾自己。名声是虚无缥缈的,极容易改动。” 第83章 神秘马车 “何必在意他们私下是怎么说讲的,又伤不了我分毫。至于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 瑾夭稍稍停顿,伸手拿起一杯茶浅酌了一口,抬眼看向陆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那些毒可不是摆着看的。” 两人的视线交错,陆肖一眼望见她眸中的璀璨光芒,不由怔住了,半晌摇头笑了起来,长呼一口气,嗓音微哑,低沉而认真:“之前是我想差了。抱歉。” 他家夭夭仙人之姿,本就该是潇洒自在的小医仙。 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才会让夭夭因为这种凡世俗礼所约束心烦。 这是他的过失。 看来,家里的事情要下手更快一些了。 陆肖收回神志,抬手对上了那双一眼见底的眸子。 瑾夭静静地看着他,眸色干净清澈。 陆肖看到那双眸子里倒影出来自己的身影,不由心尖都是一颤,便有几分入神了。 门外有些细微的响动,瑾夭随手侧头地侧头看了一眼,正好有一缕碎发垂落到额前。 陆肖正有些走神,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她挽到耳后。可当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时,他才猛地自己做了什么,整条胳膊都僵硬了,慌忙地将手收回来。 “怎么了?” 瑾夭只看到了他的忙乱,着实有些不解,疑惑地开口询问。 “没,没事。” 陆肖赶紧摇头否认,耳根微红,只觉得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酥酥麻麻的。 瑾夭皱眉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糕点,没有再说话。 嗯,还是个怪人。 “对了,周家的事情整理得差不多了,你想不想这会儿听听?”陆肖很快平稳下心绪,从怀里取出一沓纸摆到瑾夭的面前。 最上面的一张是个中年男子的画像,看着上了些岁数,不过沉稳儒雅,看着倒是惟妙惟肖。 “这是周敬之?” 瑾夭漫不经心地吃着糕点,抬眼看向陆肖,眼中带有询问之意。 “没错。这是礼部尚书周敬之周大人,也就是你名义上的父亲。”陆肖伸手给她添茶,看她吃得开心,唇角也不由带了笑意,声音压低。 未曾启程之前,他便问过夭夭的意思,看她是想真的认下这门亲,还是准备走过了过场。瑾夭当时的反应很淡漠,只扔出四个字‘顺其自然’,面上没有半点认亲的期待激动。 陆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对夭夭的占有欲,纯粹是周府的人心思深沉,他读那些陈年旧信时,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算计。 若是夭夭想要亲近的家人,自然也有办法逼他们就范。 只不过夭夭如今不期待,倒是更好。 左右那些人心术不正,还不知是藏了什么算计。 “周大人今年三十有四,是大前年才官迁尚书,平日里性子古板,沉默而严厉……”陆肖将那张画像放到瑾夭面前,语调轻缓,说起周家的事情简直如数家珍。 他拿着那沓画像一张张给瑾夭介绍,事不贪多,却在不同人的性子上仔细说了两句。 周府子嗣还算是丰硕,两儿四女。正妻名唤张盈,膝下有三个孩子。嫡长女周晴岚,比瑾夭年长两岁。嫡子周耀阳如今才八岁,正是闹腾的时候。府中还有两个姨娘,梅姨娘的女儿与瑾夭同岁,赵姨娘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庶长子,性子最是怯懦绵软。 瑾夭便是府中嫡次女,所有仆人皆称她为二小姐。 至于瑾夭没有在周府抚养,周府借口说是因为意外早产,瑾夭天生体弱,后来因为医仙与之有缘,便带走收成了徒弟。 陆肖在依据事实的基础上,有意无意地说着周府人的缺点,视线悄悄地落在瑾夭的身上,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那一府的人怕是都不怀好意,希望夭夭能提前对他们有个防备。 “嗯,嗯。” 瑾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他说话,时不时点头回应,虽坐姿有些随意,却还是认真听着的。 陆肖说了大概半个时辰,面前一杯茶水被推到手边。 他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瑾夭。 “剩下的,明日再说吧。” 瑾夭的视线落从他干燥的薄唇上划过,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便起身去洗漱了。 “夭夭,可是要洗漱?我叫小二送热水来!”陆肖顾不上欣喜,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赶忙站起来往屋外走。 他的眸色明亮,许是因为今日说了太多的话,此时的嗓音微微沙哑,却带着别样的温柔。 陆肖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晚上在软榻上打坐了一夜,全神贯注地守着熟睡的瑾夭。 第二日照常启程,瑾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把陆肖叫进马车里休息,摘下面具时,看到了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瑾夭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决定了什么。 陆肖一如既往轻功赶路,紧绷的神经半分都没有放松。 这日下午竟又遇到一次刺杀,只是这次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 第108页 马车在绕过一段山路的时候,陆肖便已经听到了异响,轻功探查过一圈,让马车停下,面色严肃地进了车厢。 “主子,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陆肖沉声开口,说着话掀开车帘的一角,示意瑾夭往一个方向看。 那边打得非常激烈,地上已经死了几十了人,鲜血把那一片地染红了。穿着灰色侍卫服这边落了下风,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仅存的几个也是浑身带伤在死撑,不让黑衣人靠近中间的马车。 瑾夭这边与他们大概隔了百丈远,中间还有一条河,借着半山腰的密林遮掩,那边的人还没有发现他们。 救,或者不救,全在一念之间。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辆马车的陷进泥里的车轮,淡淡开口:“早有埋伏。” “□□。” 陆肖观察着那群黑衣人的功法,神色也极为冷静。黑衣人之间不算太默契,排除死士的可能,更像是被雇佣的杀手。 “非富即贵。” 瑾夭的目光在那人马车上转了一圈,未看到家族的标识,却注意到那车帘在阳光下漾出粼粼水光,显然并非凡品。 “也可能是请君入瓮。” 陆肖已经将视线转到那群护卫身上,利落干脆地提出自己的看法。那群护卫看似已经筋疲力尽,但对马车的防护没有半点疏漏,分明还有余力。 瑾夭的眉头猝然皱起,没有接话。 “看方向也是去京城。装作不知,结份善缘?” 陆肖转头来看她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询问。 瑾夭的手指在马车上敲了两下,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做出决定,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蜜蜡球,指尖一用力将蜜蜡捏开,取出里面的黑色的球放到陆肖的手心:“撞击就会炸开,里面是软骨散。” “好!” 陆肖的神色一整,运起内力便要飞身离开。 “自身为重,莫要靠近!” 瑾夭抓住他的袖子,盯着了他的眸子,郑重地扔出八个字。 那边的护卫也好、马车里的人也罢,对她而言都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既然用上毒药能就救上一救,也无妨出一下手。 可若是陆肖因此受伤,便得不偿失了。 虽然,瑾夭现在也说不清他该算自己身边的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对她而言陆肖终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好!” 陆肖眸子骤然亮了,像是汇集了漫天星光般璀璨,压制不住的欣喜,让他的声音都有几分发颤。 他纵身从半山腰跳下去,轻功一转,身形便已经消失在原处,如果密林中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 那颗黑色的球夹带着内力,被他凌空掷了出去。 “嘭”的一下,砸在那辆马车的车辕上,瞬间烟雾弥漫。 下一刻,陆肖便已经屏息加入了混战之中。 如今这几十人都已经杀红了眼,对于突然的外来者更是满腔杀意。若是这药效果不佳,饶是他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过,瑾夭相信自己的医术,而陆肖信任夭夭。 所以陆肖一头扎进来战局,没有半分迟疑,手腕一转,随身的匕首便出现掌心。他意在拆开打斗,匕首最多用在那些人的手脚处。 倒不是忽然心软,而是因为夭夭就在不远处,他不想叫夭夭看到自己残暴的一面。 初时确实有些吃力,那些人不知敌友,黑衣人与护卫便都会与他动手。陆肖又不愿杀人,夹在中间着实有些艰难。 幸好他身法诡异,便是拆解不开,也不至于被伤到。 瑾夭将那些仆从安排好,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肖的情况,手中掐着一根未点燃的香,弓箭、火折子就放在手边。 这是她手中最为狠辣的毒香,闻之便会骨消肉融。 断崖这段时间,她给陆肖喂过不少药,如今的陆肖根本不会被普通的毒药影响,便是这种霸道的毒药效果也会减少到几乎没有,完全可以用内力控制住。 瑾夭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边的情况,手指收紧,将那根香攥住。 第84章 青玉玉佩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肖逐渐开始游刃有余,一脚踹开一个不成任何问题。 瑾夭暗暗松了一口气,手中捏着的香重新放回盒子里,远远地望着这边的情况,等着陆肖处理完回来。 很快陆肖的面前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他将黑衣人踹得远一些,而后目光落在场上唯一一个褐衣侍卫的身上,显然是这群侍卫的头领。 这名侍卫靠着马车,身上的伤口极多,拿着剑的手都似乎发颤,血顺着指尖往下流,面色苍白却坚毅,死死地盯着陆肖,看动作似乎要上来与他拼命。 陆肖的视线在这名侍卫的身上定了半晌,虽然看他已经强弩之末,可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警惕。 棋逢对手的感觉。 只不过眼前这人显然修习得更正派的功法,若是正面对敌,自己必然吃亏。 陆肖心底已经在盘算胜负,面上却不显分毫,伸手从怀里取了一个玉瓶扔过去,面色冷硬:“这是软骨散的解药。这是我家主子的好意。” 他的语气冷漠至极,妥善地扮演了一个恪尽职守的护卫。 那玉瓶正砸在他的身上,褐衣侍卫挣扎着去拿,看向陆肖的眼神中仍带着狐疑。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嘴角都渗出鲜血。 -- 第109页 他又警惕地看着陆肖,拿着药瓶的手动了几次,目光最后落在脚边的同伴身上。 趴在地上的侍卫岁数不大,如今神志虽保持清醒,但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他与自家队长交换一个眼神,便已经做出决定。 褐衣侍卫也没有弯腰的力气,直接卸了力道摔在地上,吃力地打开药瓶。 一股带着苦涩的草药味扩散开来。 陆肖就抱着剑远远地看着,目光淡漠,并没有迈步上前帮忙的意思。 因为不论这人是真的垂危,还是做的局,对方怕是都不会太想自己靠近的。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因着是味道解毒,倒是将褐色衣服的侍卫与同伴一起解救了。 那侍卫踉跄着站起身来,撑着一身伤爬到马车上,挣扎着跪在车厢外面,将解药奉送给马车里的主人。 随着帘子动了一下,陆肖看到了马车里人的衣角。 月牙白的衣角,带着暗纹的布料只一眼便能看出贵重,衣衫下能看到一个黑色的鞋头。 是个男子。 看着衣服的颜色,应当岁数不大。 在软骨散的作用下还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要不就是内力雄厚,要不就是毅力惊人。如果京城没有在这两个月转变风气的话,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京城贵公子,基本都不擅武功。 陆肖心底转过九曲十八弯,面上却始终冷峻,提着剑防备着那些黑衣人。 褐衣护卫的动作很快,他从马车里退出来后,又将药瓶递给了同伴,将仅存的几个护卫身上的毒全部解掉。 “此次多谢你家主子,这是我家主人的还礼。”褐衣护卫许是已经吃过疗伤的药,这会儿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站在陆肖几步远的位置,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这是青鱼玉佩,若是遇了难处,可以拿着玉佩去找齐王府。” 齐王府? 那个低调却势力极大的异姓王。 今日,竟让他们遇到了。 如此看来,这次的事情到底是做戏给谁看,就有待商榷了。 陆肖脑中闪过许多,面上装得很好,仍旧是无波无澜,持剑行了一礼后,冷漠地接过玉佩,运起轻功便飞走了。“好,我替主子收下了。” 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轻功越过密林,悄无声息地落在马车的旁边。 陆肖知道那边的人还在看着自己,单膝跪在马车前,准备伪装出忠奴的样子。主仆不分,容易被人看清了夭夭。结果他刚一行礼,马车的帘子一动,瑾夭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主子,方才……” 陆肖给瑾夭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便垂下头摆出恭谨的神情。 “没事吧?” 瑾夭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一把拽了起来,上下将他打量了一圈,见没有破损伤口,心里绷着的弦才算是放松了。 陆肖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关切,心底一阵酸胀,眸光都不由温柔下来。 可想着那边的人可能是另有所图的,担忧便占了上风。 “主子,那边。” 陆肖后退了一步,将头低垂下去,压低的声音透出几分喑哑来。 瑾夭见他的身体无碍,心底的着急消去了大半,虽仍是不耐烦这些理解,却还是配合着端出嫡小姐的气势来,冷漠点头应了一下。 “那位公子已经救下,马车未坏,并无大碍。这是公子送的谢礼,可从齐王府换一个帮助。” 陆肖将那种冷硬的语气装得特别像,神色淡漠地将话说完,而后将玉佩双手奉上。 “嗯。” 瑾夭从侧面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唇角,不由微微挑了眉,伸手接过玉佩,转头去看百丈外的马车。 那些侍卫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间,但这会儿的精神仍旧不错,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瑾夭在心底感叹了一句那人的驭下的能力,便将视线收回来。 第85章 到达周府 陆肖将目光收回来,心中却仍旧忧虑,只是面上不显,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语调轻快:“夭夭可累了?先睡一会儿,再过两个多时辰,就能到达下一个镇子了。” “好。”瑾夭随口答应了下来,视线划过陆肖削瘦的下巴时,稍稍顿了一下,“你在马车里歇一会儿再出去。” 她的语调平缓,一如既往的冷淡。 陆肖却笑弯了眼睛,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瑾夭又扫了一眼他的面具,猜测这人眼下怕已经是一片青黑了。 这人倔得很,赶路的几日根本没怎么休息。 许是还怕她看见,那面具几乎是要长在脸上了,今日都防着不让摘面具,端是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 瑾夭心中盘算着,眸光一转便已经做了决定,转头先去睡觉了。 陆肖蹲在旁边哄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了。 等到晚上住了客栈,瑾夭先将他轰去沐浴,而后将一身湿气的他直接塞进被子里,才大摇大摆地洗漱。 她没多说什么,只叫他躺着。 陆肖以为是与之前相同的暖床,虽然除了和夭夭最开始认识的两天,夭夭让他暖被子以外,后来几乎都是用的手炉。 夭夭从杂物中翻出来的两三个精致的手炉,还是陆肖给洗涮完,每日给续柴火铺好被子。 虽不知今日夭夭为什么没用手炉,但除了这一件他也想不到其他了。 -- 第110页 陆肖在心底不断重复这句话,强行压下那点旖旎的心思。 有水声从屏风的后面传来,其实也只是细碎的响动,却因为陆肖知道那是夭夭在那边沐浴,而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意味。 等瑾夭换好衣服出来时,便看到某人的脸已经红成一片。 她丝毫不意外,反而伸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床上。 这人虽有些莫名的反应,但脸红羞赧的样子倒是可爱的。 陆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打包塞进心底,僵硬地起身接过瑾夭手里的茶杯:“时候不早了。夭夭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便该到京城了。” 他握着茶杯没有喝,反而起身准备穿鞋下床。 “别下来。赶紧喝了。” 瑾夭微微皱眉,伸手拦了他一把。 “好。” 陆肖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坐回床上,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看着夭夭拿走了茶杯,他坐在床上等着,手指摩挲着被褥,眼中浮现些许无措。 瑾夭放好杯子,又将蜡烛吹灭了两盏,在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两根香,一根点在窗前,一根点在门前。 她收拾利落后,踢掉鞋子翻身上床。 “去里面。” 她将陆肖往里推了推,理直气壮地霸占了这块暖和的位置。 陆肖下意识顺了她的力道挪到了里侧,可等旁边的床榻下陷时,他的脑里腾的一下,热气顺着脖颈攀上脸颊,连说句囫囵话都有些困难:“夭……夭夭。那……” “闭嘴,睡觉。” 瑾夭已经摆好了睡觉的姿势,动了动唇瓣,冷淡地扔出两个字来。 “这,这实在不合规矩。” 陆肖的脸红了个底掉,身体僵硬,微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本就柔软的床榻,这会儿更让他感觉像是躺在了云端,似乎连身体的重量都很难感受到,飘飘乎乎的分不清南北。 一只温热的小手回答了他。 瑾夭翻过身,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声音仍旧冷清:“再说话,就给你灌迷药。” 她猝不及防的靠近,瞬间让陆肖的心漏跳了两拍,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夭夭的气息铺洒在他的脖颈上。 一阵阵酥麻从皮肤渗透进去,随着铺天盖地地的心跳,刹那间侵袭了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人都被扔进了温泉里,舒服得让人差点喟叹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捂在他嘴上的小手失去了支撑,软软地滑落到他的脖颈。 陆肖终于从这个失神的梦中醒过来,感觉到夭夭贴近而绵长的气息。 他不敢动生怕将瑾夭弄醒了,却还是偷偷地弯了嘴角,眸光潋滟。 陆肖以为自己说睡不着的,但是当那种魂牵梦绕的淡淡清香充盈在鼻尖的时候,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地坠入梦境。 第二日,瑾夭睡醒的时候,陆肖已经正起床许久了。 洗漱的热水,香气扑鼻的早膳。 陆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安静地等着她睡醒。 “早。” 瑾夭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带着些许鼻音的话,透着软糯,让人的心尖都是一软。 她坐起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陆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抬手摘了他的面具,神色间透出满意:“嗯,恢复了一些。” “昨晚睡得很好。” 陆肖眉眼间溢出笑意,原本只是自然的接话,却在出口的瞬间带出几分缠绵。他的声音一顿,掩在细软发丝的耳尖便微微红了。 “我也觉得不错。” 瑾夭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以往虽有手炉,但是夜里手脚还是会发冷。昨晚倒是不错,这人将被子捂得热热的,而且沐浴后身上都带着一股皂角的香气,并不让人讨厌。 陆肖本就觉得自己大概说错了话,再被瑾夭这么一重复,当即脸便只能熏红了大半,睫毛颤了颤:“刚进京城情况不明,不合适。” 他的话未说完,又觉得自己讲得太过暧昧,无措地想要改口。 “没事,到时候看吧。” 瑾夭打着哈欠穿鞋下床,丝毫没有察觉其中的旖旎,面上仍带着困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陆肖掩饰性地提起其他的事情,脊背微僵,耳根早就红透了。 这日又赶了半天的路,这终于进了京城。 瑾夭掀开车帘往外看,果然是一派富贵繁华,连着在街边卖东西的小贩都衣着整洁、口齿伶俐。 “再过两条街,就到周府了。” 陆肖敲了一下车窗,压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 瑾夭低声应了一句,视线在外面的街市上流连,带着些许好奇。 大概过了一刻钟,马车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下。 瑾夭未曾放下车帘,视线扫过紧闭的大门,眉头微微皱了皱。 “主子,到了。” 陆肖为了瑾夭做气势,浑身上都透着冷硬,迎着她下了马车后,便抱着剑站在她身后,端是一副恪尽职守的模样。 瑾夭刚刚站定,便见有侍卫跑去门房喊门。 陆肖将这些仆从调理得很是听话,连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嬷嬷都沉寂了一路。 -- 第111页 周府的大门修得很是气派,宽阔而又漂亮,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看着也行云流水。 过了良久,才有侍女从侧门出来。 衣着精美的侍女莲步轻移,站在瑾夭面前装模作样行过礼,抬了抬下巴,声音掩藏着不屑:“夫人说了,让二小姐从侧门入府。” 瑾夭将视线投向狭窄的侧门,没有多余的气恼,只是微微皱了眉。 “主子是周府的嫡小姐。若是今日用不得正门……”陆肖忽然开口,不带半分情绪的冷硬声音像是掺了冰碴子,扎得人耳朵疼,“这正门留着也没什么用。” 他的话音未落,反手将剑杵在地上。 未见用力,只是轻描淡写。 “咔嚓” 一声脆响,府前的青石板竟被这把未出鞘的剑斩裂在,裂痕迅速扩大,直直地窜到那侍女地脚下。 “啊!” 侍女惊叫出声,慌忙后退,脸都白了大半。 “开正门来迎。或者奴才今日便将这门毁了。” 陆肖声音骤然沉下来,不紧不慢地抬了眼皮,身上凌冽的杀气猛地爆发出来。 第86章 你不是我的生母 “奴,奴婢去请示夫人。” 侍女被吓得白了脸,声音都在发颤,慌忙地转身往侧门跑。 “麻烦。” 瑾夭皱着眉,望着周府的大门,语气冷硬。 虽然对她而言,正门侧门没什么区别,反正也只是待上十天半月。但瑾夭也知道陆肖是在帮她立威,便是不在意这些虚的,也不可能她也得护着陆肖的颜面。 瑾夭摇了摇头,缓步走向大门。 旁边的仆从都偷偷拿眼瞧她,特别是随她一同回来的那个嬷嬷,一双浑浊的三角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陆肖亦步亦趋地跟着,调转了内力,将手中的剑攥紧。 便等着瑾夭一个眼神,他就能一剑劈了这道门。 瑾夭在大门前的三步远站定,仰头看着一眼这道沉淀着世家厚重的大门,微微挑眉,视线落在那对雕刻精美的门栓上,眼中划过兴味。 倒是修得漂亮。 她反手从头上拔出一把簪子来,银白的簪子在指尖转了一圈。 陆肖望到她手里那把熟悉的簪子,自然知道上面是有机关的。他便往前走了两步,保护的意味更重。 瑾夭将手一甩,随即拨动簪子上的机关,七根毒针嗖地飞出去,正正好好扎在木门上。 几乎是瞬间,针上的毒液便起了效果。 木门被飞速腐蚀,有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扩散开来。 瑾夭把玩着手中的簪子,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门上,看着这道原本大气磅礴的门被损坏。 那毒液极为霸道 ,每一根针都将木门蚀出一个巴掌大的洞来。只是片刻,扎了七根针的木门便已经千疮百孔。 “啊!” 方才负责传信的小丫鬟,被她这一手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透出门上的窟窿,还能看到里面惊慌失措的下人。 反倒是那些被带回来的仆从显得镇定一些,眼中虽有惊疑,却还是能支撑着不惊叫出声,只是面色都有些古怪。 这二小姐用毒肆无忌惮,那些毒又极为霸道,再加上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若是进府以后,无人能压制,这府里怕是要乱了。 这些下人各怀心思,眼神都不自觉地往瑾夭的身上飘。 瑾夭的面色未曾变化分毫,不紧不慢地将簪子插回发间,视线不远不近地落在门上,等着门上的窟窿不再变大,眸色微沉,上前两步,一脚踹在门上,“嘭!” 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那扇象征着世家底蕴的门轰然倒塌。 几乎是同时,陆肖闪身出现在瑾夭前面,运起内力,甩出一个剑花来,将飞扬的灰尘挡下。 门里的仆从吓得四散,有胆子小甚至失声尖叫起来。 瑾夭没想到他会如此心细,眼中划过些许诧异。她将目光投向侧面的连廊,看到有人鱼贯而出,便伸手拍了拍陆肖的肩,轻声开口:“我自己处理。” 她又不是经不得事情的,没道理让陆肖全受着。 “好。” 陆肖稍稍一怔,转头看过来,望见她眼神中的认真,半晌后沉声应了。 周府中真正有威胁的不多,他自然会暗中处理,那些跳梁小丑若是能逗夭夭一笑,倒也不错。 瑾夭见他眸色微沉,只以为是紧张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迈脚进了周府。 迎面便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快步过来,眼中满是担忧。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瑾夭面前,面上的担心更浓重了几分:“这是怎么的了,二小姐可有受伤?” 许是因为太过着急,这嬷嬷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声音中透出几分的关心来。 瑾夭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找茬的准备,猝不及防遇到善意,都不由一愣,微微皱眉,略显茫然地望着对方。 那嬷嬷似是关心则乱,又上前两步,将瑾夭周身仔细看了两遍,见她并未受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门口那个被吓白了脸的丫鬟,厉声斥责道:“是怎么做事的!你不知道这门昨日被损毁,竟不提醒着二小姐?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你就是这样做事的?若是真的伤到二小姐,拔了你的皮都不够偿还的!” -- 第112页 她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了,门的隐情反倒让瑾夭拧眉思索起来。 嬷嬷像是气狠了,原本慈爱的神情都显出严厉来,只不过那双眸中似乎不全是关切,有一抹深意藏得极好。 “是奴婢……奴婢的错……求,求二小姐原谅……” 方才被吓得白了脸的丫鬟对上她的视线,眼中闪过了然,像是猛然回过神来,几步上前跪下,呜咽着认错。 瑾夭未曾发现她们的小动作,将刚才的事情仔细思索了一遍,低声开口:“我会出钱重新做一道门。” 既然是误会,她没必要揪着不放。 虽是侍女引了争端,但方才她的行事也算是冲动。 反正金银财物也是不缺的,出钱修门没什么。 陆肖抱着剑站在瑾夭身后,虽未开口,但视线落到那嬷嬷身上,眸色幽暗了下去。 “不必如此!府中早就找了人来。” 嬷嬷恍若惊喜地笑起来,连连摇头拒绝了。她脸上重新出现慈爱的笑意,放软了声音:“一听说二小姐您愿意回来了,夫人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张罗着给您布置住处忙了好几天。” 她稍稍顿了一下,脸上适时减少了笑意,表现出几分忧虑:“夫人的身子骨有些弱,忙了几日竟就病了,一直到今天还发着高热。知道您要到京城,今早还强撑着起来,但实在病得厉害……” 瑾夭听她说到‘病得厉害’这句话,眸色瞬间更专注了几分,认真地听她继续说。 嬷嬷说到这里,眼圈竟然都有些红了,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视线从破损的大门上划过,眼神中满是担忧:“这些年您不在身边,夫人心里苦得很,每每想起您都要落泪。如今您终于回来了,可千万不要与夫人生疏了。” 瑾夭的睫毛颤了颤,面上仍是冷清,眸中却带了淡淡的无措,唇瓣微抿,没有说话。 “老奴失态了。您回府的大好日子,与您说这些干什么。快!夫人在屋中等您许久了!”嬷嬷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摇头笑起来,带了些许慌忙将瑾夭往屋中迎。 瑾夭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跟上了她的步子。 这嬷嬷将欣喜与担忧拿捏的很好,可也是因为这些情绪处理得太好了,陆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眸底便划过深思。 一路进了正屋,扑面而来一股苦涩的药味。 瑾夭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未细想,思绪便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拉去了。 “可是夭儿来了?” 女子的声音满是惊喜,还带着几分病中的沙哑。 瑾夭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正看到看到气度温婉的周夫人,虽不算能令人惊艳的美貌,但随着岁月的沉淀,那通身的清贵温柔让人忍不住亲近。 再加上她此时的面色苍白,病中的几分憔悴将眉宇间的矜贵气冲淡了不少,着实让人生不起防备来。 “夭儿都长这么大啊……真好……” 周夫人站在瑾夭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眉眼,可在抬手的瞬间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是近乡情怯的不安。 扑面而来的温柔,让瑾夭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人。她转头去寻找陆肖,掩藏在冷淡神色下存了些许不知所措。 “这便是周夫人。” 陆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单手持剑行了一礼,声音微沉。 “夭儿,这便是你师父给你留下的护卫?”周夫人被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弄得一愣,凝神望了陆肖半刻,迟疑着开口询问。 她未等瑾夭回答,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放软了声音安抚:“无事。京中的世家子弟身边也常常有暗卫,若是喜欢便留在身边。你是周府的嫡小姐,便是有什么事情,也有父亲母亲帮你担着。” 周夫人面上满是笑意,像是拂柳而过的春风,温柔至极。 “嗯。” 瑾夭低头去看被拉住的手腕,面上仍是清冷,只不过唇瓣抿得很近。 陆肖就站在她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还是从她僵直的脊背上窥探到了她掩藏的紧张。 他对夭夭的观察细致入微,知道此时的她并不全是排斥。 陆肖的心下有些酸软,眼眸微垂将眸中的情绪掩盖。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夭夭身边出现更亲近的人,哪怕是血缘至亲。 但夭夭之前过得太寂寥,若是能有几个亲人,并不是坏事。而且他是愿意给夭夭增添些羁绊的,让她对活着多些期待,便是再多嫉妒他也能咬着牙忍下来。 只不过,周家可没有什么纯善之人。 眼前的周夫人看着倒是不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但若是夭夭喜欢,自己自然有法子让她装一辈子。 “夫人,您的身子还未曾痊愈,哪能一直站在风口?”方才接瑾夭进屋的李嬷嬷担忧地上前,伸手扶住周夫人的手。 “哪有这般娇贵。” 周夫人有些无奈地拂开她的手,摇头笑得温和。 她的话音未落,又转头看去瑾夭,眼神中透出几分心疼,软声开口道:“反倒是夭儿瘦得有些厉害,在外面受苦了。” 周夫人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微微发颤,眼角微红。 瑾夭抬头撞见她满眼的温情,都不由微微一怔,垂下眸子,反扣住周夫人的手腕。她神色忽然一变,眯起眼睛,面上有些疑惑。 -- 第113页 “我这是老毛病了,夭儿不必忧心。”周夫人的面色有些发僵,说着就要挣脱开瑾夭的手。 瑾夭适时松开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嗓音清冷,带着些许质疑:“你真的是张盈?” 陆肖的神色大变,“呛”的一声,护在瑾夭前面。 “夭儿,你在说什么?是为母不好,今日才第一见你。你当年送走的时候,才小小的一团……”周夫人的眼圈瞬间红了,一段话说得心酸委屈。 旁边的奴仆想要来保护她,都被她抬手拦下了,做足了慈母的做派。 “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张盈。但你不是我的生母。”瑾夭拍了拍陆肖的肩膀,让他收起剑来,声音始终平稳,“她怀我的时候,中了一种叫七绝的毒。就算后来毒转移到了我身上,身上也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周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表面还是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 瑾夭顿了一下,目光浅浅的落在周夫人身上,良久摇了摇头,冷漠地开口道:“算了,也不重要。我此次本就是来取一个东西。” “是什么?”周夫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掩饰性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似随意地问道,“夭儿想要的,母亲一定尽力。” “与你无关。”瑾夭并不想叹,皱皱眉,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情,“周大人是我的生父吗?” “夭儿又在胡说,怎么会不是呢。”周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得极为宠溺。 第87章 周家众人 周夫人似乎还想再寒暄两句,但瑾夭直接起身告了辞,问了院子,直接去休息。 “夭儿先去休息吧。岚儿和耀阳都念叨你好几天了,还是我压着才没有跑来烦你。晚上全家一起吃个饭,老爷到时候也在。”周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撑着又多说了两句。 “好。” 瑾夭点头应是,转身便出了屋子。 周夫人侧头给了李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她去送。 等到瑾夭的身影消失在屋前,周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了,抬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茶,眸中一片冰冷。 良久,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而在另外一边,瑾夭已经将周夫人安排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院子里喝茶,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上。 她用手撑着脑袋,眸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大概半刻,一阵糕点的香气唤回了她的思绪,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了一袭黑衣的陆肖。 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外人,陆肖不必绷着脸,瞬间便笑开了,连那双潋滟的眸子都弯出了弧度:“这是京城最贵的酒楼里的栗子糕,你试试喜不喜欢。” 瑾夭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品尝着,半晌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很好吃。” “喜欢便好。” 陆肖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心便软成一团,低声哄道。 瑾夭慢悠悠地吃了两块糕点,却见陆肖还在旁边,不由皱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啊。” “不用。这个角度看夭夭,着实是漂亮得紧!” 陆肖的声音压得极低,笑眯眯地凑过来,透着几分不正经。 他只说了一句,便又后退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体内运转的内力放缓一些,调笑过一句后,便不用再听太远的动静。 “别废话。” 瑾夭瞬间皱了眉,横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善。 陆肖一见她不高兴,就立马败下阵来,寻了一处距离合适的椅子坐下,神色严肃,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已经找人去查了,很快便有你生母的消息的。” 瑾夭正吃着糕点走神,听到他的问话,这才皱眉思索了一下:“不用找了,只是一个母亲的虚名。十月怀胎之恩,我中毒十几年也算是还了。” 陆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犹豫了半刻,还是开口道:“不然,还是先寻到?” “别找了。麻烦。”瑾夭用手撑着头,拧紧了眉,“她若是想见我,自然会找机会。若是不找我,说明想相认。” 陆肖心头像是被扎了一下,酸疼得厉害,抬手给她添了一杯茶,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温柔,“莫要忧心,万事有我。” “周大人也未必是。”瑾夭喝着茶,垂眸敛眉,眸中隐隐有不解。她顿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偏头看向陆肖,“等我取完东西,咱们就离开京城。” “好。”陆肖回答得很干脆,心中的思绪却没有停。周府表面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暗流涌动。 两人一同待了一会儿,便起身收拾行李。 那些丫鬟婆子全被瑾夭打发了出去,她不需要人服侍,也不喜欢周围有陌生人。 “要不我们今晚便去,拿了东西,就离开京城。” 陆肖在她旁边收拾着东西,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声音有些低沉。 虽然他这边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也可以先带夭夭去其他地方,这边的事情传信手下慢慢处理。 “无事,没有那么着急。” 瑾夭的动作未停,语调透出几分清冷。 而后屋中又安静下来,收拾好了行李,瑾夭就拎了一把摇椅躺到院子睡觉了。 临近晚膳的时候,有丫鬟来敲院门。 瑾夭简单收拾一下,就与陆肖一同去了主屋。陆肖穿着一袭黑衣,面具遮脸,有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影子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瑾夭。 -- 第114页 她一进院门,迎面便遇上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那人沉稳儒雅,只一个照面,瑾夭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可是瑾夭?” 周大人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询问。 瑾夭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仔细看了几遍,点头应了一声:“嗯。父亲。” 瑾夭的语气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波动。 她半点也不矫情,甚至没有耻于开口的感觉,许是因为‘父亲’‘母亲’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周大人的神情仍旧严肃,沉声应了一句,便率先迈步进了院子。 正屋这会儿正是热闹,周大人一进屋吸引了全部的视线,那些人朝着他行过礼后,才将目光投到后面的瑾夭身上。 “夭儿,下午休息得可好?” 周夫人几步走过来,亲昵地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她带着温柔的笑意,眸子微弯,动作极为自然。 “这便是二姐吗?生得可真是好看!” 穿着竹青对襟的少女几步走过来,面容清秀,笑容纯净,仰头看着瑾夭时,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她说着话,伸手便来拉瑾夭的手腕。 “抱歉。” 瑾夭侧身躲开她的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面色清冷。 “二姐……”少女的手一下落空,白净的小脸上瞬间浮现起委屈来,低声唤她,眼圈都开始发红,“二姐为何如此?难道是不喜欢宁儿吗?” 她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眸中氤氲出水汽。 瑾夭皱着眉,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瑾夭身上,屋中都是一静。 “是宁儿的错,宁儿不知道姐姐不喜欢触碰!是宁儿犯了姐姐的忌讳……请,请二姐原谅……” 少女神色黯淡地低垂下头,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抽噎着请瑾夭的原谅。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拉住,微凉的指尖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少女哭声都是一滞。 “见风落泪?”瑾夭的声音清冷,仔细给少女把了一次脉,皱紧了眉,语气认真,“没事,疑难杂症也能治。” 第88章 与人吃饭 一句话将少女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面上委屈的神情都没法维持,显现出几分僵硬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瑾夭给她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沉声问道。 脉象上居然看不出太多异常,看来只能用药来试了。 “姐……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宁儿不好。只要姐姐高兴,怎么对待宁儿都行。”周宁朱唇轻咬,水汽在那种漂亮的眸子里蔓延,白净的小脸微微发红,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便沾上了水珠。 她掩盖地颔首,像是要将自己的委屈都压下去,但是眼尾愈发红了。 少女身形单薄,本就生得娇弱漂亮,这会儿眼中带泪的样子,竟像极春日间梨花染露水般动人。 甚是容易让人心软。 周大人皱紧了眉,正要开口说话。 周宁的余光扫到了他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偏过头,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原本清甜的嗓音微微发哑,:“算了。姐姐能高兴,便好。” 她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听着甚至可怜。 “你哭起来倒是好看。” 瑾夭被她的哭吸引了注意,眸中划过亮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将她面上的神情瞧了两遍,带了几分赞许开口。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将屋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愣,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诧异。 隐在暗处的陆肖差点笑出声,这些人或许不知,但他明白夭夭这句怕是真心,像是看见枝头盛开的花朵,随口的一句称赞。 “不过,这般哭对眼睛不好。”瑾夭用手指揩了她眼角的泪水,嗓音清冽,语调平缓,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明日去我屋里,给你配些药。” “不,不必了。怎敢劳烦姐姐……” 周宁像是被惊吓一般,无助地睁大了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紧张地抿紧唇瓣,单薄的身体微颤,仿佛风雨中被摧残的小白花。 瑾夭看她如此,也不由皱起眉来,仔细回忆着方才的脉象,思索自己是不是还忽略了其他的病症。 她本就是济世行医,这小姑娘又哭得挺好看,没有不出手医治道理。 瑾夭凝神思索了半晌,正要再仔细问问病情。 “好了。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莫要揪着不放。”周大人的目光落在瑾夭身上,只认为她这话是有意磋磨,板着脸,语气有些严厉。 瑾夭抬头看他,面色清冷,只有那双唯一透露出主人情绪的眸子里,划过了些许疑惑。 周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只以为她是不认识少女,便拉了她的手,低声给她介绍道:“夭儿,这是你的三妹周宁。她性子软,别与她生气。” “哦。” 瑾夭的回答有些平淡,神色也是冷漠。 她淡淡地吐出的一个字,让周宁的眸中又泛起泪花,睫毛忽闪两下,泫然欲泣。 瑾夭一眼便瞧见,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这病,得治啊。 周夫人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冷淡,拉着她将屋中的人介绍了一遍,将周宁、周欣儿,还有一只沉默的周赫介绍给她。一阵寒暄下来,即便瑾夭只是沉声应是,也忍不住皱眉。 -- 第115页 “来,该是饿了吧。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菜,便让厨房多做了一些。” 周夫人笑着安抚她,笑得温柔又慈爱,只是那笑有没有透进眸底,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瑾夭被拉着坐下,听到周围的人还在说话,心头觉得无趣,视线扫到眼前的一道菜,随手拿起筷子准备尝一尝味道。 “二姐,父亲还未动筷子!你怎么能先吃?也太无礼了些!”穿着绯色长裙的周欣儿大声叱责道,圆圆的包子脸上满是气恼,嗓音稚嫩。 “哦。” 瑾夭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夹着菜的筷子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慢条斯理地将那口菜吃了。 “无事,不要太过约束。你刚回来,不必太在意礼节。” 周夫人唇角抿着笑意,软声劝道。 “嗯。” 瑾夭应了一声,随后将筷子放下,目光落在周大人的身上,等着他有所动作。 只要不是太过麻烦,她是愿意入乡随俗的,左右也算是多一种体验。 周大人正襟危坐,吃起饭来动作也是一板一眼。 桌上的菜也算是丰盛,但时不时便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瑾夭丝毫不在意,甚至懒得抬头说话,只将慢悠悠吃着喜欢的菜。 又过了一刻钟,周大人吃完了饭,开始喝茶,周围的人也在几息之间放下了筷子。瑾夭却半点不在意,不紧不慢地吃得专注。 屋中的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瑾夭仍是岿然不动,吃得很是悠闲,又过了一刻钟,她才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周大人。 “有话要说?” 周大人察觉到了她目光的停留,原本就严肃的神情更刻板几分。 “是。” 瑾夭颔首应答,语气冷淡。 “说吧。” 周大人拧紧了眉放下筷子,板着脸扔出两个字。 “我只待半月便走。有两箱师傅留下的财宝,已经给管家了。算是这半月的住宿费用。”瑾夭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周大人的脸上,语调平缓,“以后我也不过来吃饭了,这里人多,我不太喜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叫不喜欢?这些是你的亲人!”周大人的脸瞬间黑了,眼中分明涌起被冒犯权威的怒气,声音都带着阵阵寒意。 “胡说。她绝对不是我的生母。”瑾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夫人,神色冷淡,扔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夭儿,你这是做什么?怎能这般与你父亲说话?”周夫人似是吓了一跳,面上显现出受伤、为难,“还不赶紧劝劝小姐。” 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两个丫鬟拦在瑾夭面前朝她行礼。 瑾夭没有回头,反手挥了一下衣袖,动作如行云流水,静然而立,似是收敛了一地的皎洁月光,清冷矜贵。 一个奇异的香气扑鼻,两个丫鬟软软地倒了下去。 “告辞。” 瑾夭淡淡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迈步走出了屋子。 她刚踏过门槛,一道黑色的影子便飘然靠近,陆肖悄无声音地落在她旁边,声音中透出几分担忧:“没事吧?” 瑾夭摇了摇头,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她今日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但是……并不喜欢。 “不然,我下次跟进去。” 陆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压低了声音开口。 “没事。”瑾夭侧头看了一眼,见他的神色透着几分紧张,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让他们进院子就完了。” 陆肖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同回了住处,瑾夭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赏月。 陆肖知道她今晚吃得不舒心,一进院子,便转头扎进了厨房,给她做了一道金丝烧麦,煮了碗鸡丝蔬菜粥。 瑾夭原本是不饿的,但饭菜的香气实在诱人,拿起碗筷饶有兴致地吃了起来。 一口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似乎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瑾夭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陆肖,抿了抿唇,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好吃?” 陆肖坐在她的面对,因着她突然的抬头有几分紧张,低声问道。 “不,你做得很好吃。” 瑾夭缓慢地摇头否认,又看了他一眼,才低头继续吃起来。 院子里没有留一个仆从,周围也很是安静,清冷的月光洒在瑾夭的身上,最后却被饭菜的热气熏散。 瑾夭一口口吃着饭,方才那点应付众人的烦躁尽数消散了。 这样,很好。 她不想再增添与自己有羁绊的人了。 等吃过饭,她又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陆肖在旁边守着,听着她的气息平稳了,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朝着暗处打了一个手势。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闪身出现,在他面前站定,恭谨地行了一礼。 “好生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陆肖转头看了卧房的方向,冷声下了指令。 “是!” 女子行了一礼,无声无息地翻身便进了屋子,窜上房梁。 陆肖抿紧了唇,手指收紧,又重新松开,仍是有些不安心。这是他费力极大心力收服的属下,可以确认其绝对的忠心。 还有很多龙潭虎穴等着他去闯,夭夭身边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 -- 第116页 陆肖深吸一口气,咬着后牙稳住心神,运起轻功飞身出了院子。身着黑衣的他,像是一道隐藏在黑暗里的刀,锐利无比。 第89章 买卖消息 陆肖身形如同鬼魅,借着夜色赶了快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到了一处山间的极偏僻的院落。 他轻功落在院子前,伸手敲了敲院门,节奏有些奇怪,时快时慢。 在他敲完最后一下时,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出现他面前,也不说话,只笑着看他。 这少年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生得很是圆润可爱,笑起来像个福娃娃。 可在这荒郊野地,百里没有人烟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娇贵的少年便显得很不寻常。 少年扬眉笑得灿烂,朝着他伸出手。 陆肖从怀里取出半块玉佩放到少年的手中,面色冷峻,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遍。 这人武功不弱,甚至能让他下意识警惕。 少年将那半块玉佩在手里检查了一下,指尖划过其中特别的凹凸后,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陆公子,里面请!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陆肖颔首,随着他迈步往里走。 不过十几步的路程,他却警惕到了极点,手始终在匕首的附近,整个人都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强压着才没有运起内力。 应当是为了故意震慑他,暗处藏着的人没有隐藏气势,反而释放出极强的煞气。那种凌厉而浓烈的杀气,让他的精神都跟着兴奋起来,像是遇到了同类。 不过,敌暗我明,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不适。 若真是打起来,他容易失去先机。 陆肖心中已经将暴起杀人的方式推算了出来,眼底的杀意却埋得很深,面上擒着一抹浅笑,迈步跟着小厮走进正屋。 有一个粗衣老者坐在椅子上,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面前摆了一盘未下完的棋。他望着眼前的棋局,身上看不出半点锋利之意,像极了一位慈爱的老者。 陆肖刚在屋中站定,迎面飞来两张信笺,速度极快,在空中带出残影。陆肖心头警铃大震,本能闪身离开,下一瞬手中已经出现了匕首。 然而,那两张信笺在飞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时,忽然失去支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陆肖眼底升起无尽的防备,面上却不显分毫,反而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羞赧地将匕首收起来:“是晚辈大惊小怪了。” 他朝着老者行了一礼,态度极为真诚。 老者仍望着棋局沉思,似是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 陆肖又笑着打岔了两句,才几步上前将两张信笺捡起来。他的眼眉低垂,唇角抿着笑意,一目十行将两张看完了,姿态有些随意。 陆肖心中的盘算九曲十八弯,眸中有情绪涌动,半晌才归于平静。 他的视线掠过信笺右上角的一抹标识,稍作停顿,便运了内力将两张都当场烧了。 这是飞芥楼的规矩,所有的信当场看完便要焚烧,不可带出去。 飞芥楼则是贩卖消息的翘楚,大到血海深仇,小到陈芝麻烂谷子,只要出得起价格,飞芥楼都可以查出来。 “告辞。” 陆肖掸了掸衣袖上落下的灰,朝着老者行了一礼,便迈步从屋子里出来。 还是方才的小厮将他送到院门口,陆肖缓步走出从院子里路过,感觉到方才暗处守卫的人似乎又换了位置。 他出了院门,运起轻功前又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至于周府这边,他买了夭夭出生那天的消息。 果然有蹊跷。 三月怀,腊月生,周府的嫡二小姐分明该是足月的。可周家的人曾经寄给夭夭的信中,写的却是早产体弱才被医仙带走的。 要不就是偷龙换凤,要不就是另有隐情…… 陆肖的思绪一转,运起轻功飞身窜进黑暗中。 今晚一事已了,接下来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陆肖并没有看到,那小厮守在这门后,听着他走了,转头回屋禀报。 而这时老者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人,狭长的丹凤眼眸光潋滟,只是眉眼微抬便敛走了满身风月,此人相貌出尘绝艳、世间无二。 “主子,青玉玉佩的事情已经传信给太后了。不过,小姐身边这人也有些意思。” 老者抬手打发了小厮,目光落在棋盘上。 男子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如白玉般修长匀称的手指划过棋子,那双如星辰般漂亮至极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一片凉薄,唇角却抿着淡淡的笑意:“陆府也是个有趣的地方。若是他斗不过,你们记得护一下。她身边就这么一个人。” 他忽然开口,嗓音如同玉石叮咚相撞,清朗冷冽,随意便能窜进耳朵,一路扎进人的胸口,让人心尖一阵阵酥麻。 “有太后和主子挂心,小姐是有福气的。” 老者也跟着笑起来,眸中一阵精光闪过,语气像是亲切。 “福气呀……”男子似笑非笑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指尖的棋子在桌上磕了两下,发出嗒嗒的响声。 如今临近冬日,黑夜愈发漫长。 在清晨阳光刺破黑暗的一刻,陆肖才终于回到周府,早就将那套沾血的衣服给换了。 他翻身进了院子,靠着院中的树坐下,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伸手掩在唇边发出一声极轻的猫叫。 -- 第117页 卧房的窗户像是被风吹开,又很快重新关上。 身着黑衣的女子单膝跪在陆肖面前,板正地行了一礼。 “她睡得可还安稳?” 陆肖侧头望着卧房的方向,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掩盖不住的疲惫。 “没有异常。” 女子恭顺地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扔出四个字。 陆肖点了点头,挥手让女子退下了。他单手撑着站起来,伤口尖锐的疼让他左边的胳膊动作有些僵硬。 他是在外面修整完才回来,沐浴换衣,包扎伤口。 这次的结果在预计之内,受的也都是些轻伤,若是以前他都懒得浪费时间来包扎。如今却尽力掩盖了,只是因为夭夭的观察一向敏锐,身上的血腥味怕瞒不过她。 事实证明,陆肖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就算他已经仔细包扎过,瑾夭还是在起床的时候,便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有伤。 不过,瑾夭没有多问,只是专门又给他多配置了些伤药,又摁着他白天补了补觉,甚至特地在他的床边点燃了安神香。 临近晌午,瑾夭又一次拒绝了周夫人的宴请后,李嬷嬷带着一批礼物到了她的院门口。 瑾夭思索了一下,未让丫鬟们进屋,便让把东西先放在院子里。 李嬷嬷又是一阵苦口婆心,千句百句万变不离其宗,变着法地劝她要和周夫人亲近,要和姊妹和善。 然而瑾夭心念已定,便是任凭对方巧舌如簧,也没有办法动摇她分毫。 幸好李嬷嬷还是比较识时务的,将此路不通,也没有太过纠缠,指挥着小丫鬟们将礼物放下,就行礼告辞了。 周夫人出手倒是阔绰,衣服鞋袜都是最好的料子,还有送了半箱的簪子头面,就连耳环镯子都送了几个。 瑾夭等着李嬷嬷一众离开后,起身便重新关了院门。 她还是不喜欢有丫鬟在旁服侍,比起那一点点安逸,这种介入生活的外人会给她带来很多的麻烦。 瑾夭蹲在院中的走廊下,打开了箱子颇是新奇地一样样查看。 还未等她看到一半,院门便又一次被敲响了。 瑾夭原本以为是李嬷嬷折返了,结果一开院门,外面站着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她,小脸上带着几分气恼愤恨。 “姐姐,母亲是不是把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送给你了?” 小姑娘气恼得厉害,大声质问时声音都显得有些尖锐。 “不清楚。” 瑾夭拧眉回忆了一下,倒是不记得那箱子里有没有那套红宝石的头面。 不过…… 她将视线放到小姑娘身上,凝神仔细看了两眼。 “坏人!你便这样敷衍我!” 周欣儿被她随意的态度气得只跳脚,眼圈都有些红了。 瑾夭甚少与这样骄纵的孩子打交道,思索了一下是直接扔出去,还是拿点小玩意来哄哄这孩子。 她拧着眉,仔细思索了半晌,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掐着手指头算一下时辰。 陆肖这会儿睡着,她倒也不着急用膳。 “自己去看。” 瑾夭侧过身,淡淡地扔出四个字来。许是她的神色太过冷漠,声音都是冰冰冷冷的,周欣儿便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威胁。 她当即炸了毛,小脸都憋得通红,扯着嗓子嚷道:“周瑾夭,你别以为我不敢!” 瑾夭还是第一次听人连名带姓叫自己,本就有几分新奇,再看看眼前这个气得脸红红的小豆包,实在是提不起被冒犯的不悦。 她的眼中浮现兴味,但是面上仍是无波无澜:“自己进来,不许带丫鬟。” “不带就不带!我还不信,你敢和我动手!”周儿恶狠狠地扔出一句话,瞪了瑾夭一眼,而后气呼呼地往院子里冲,“也不知道你给母亲灌了什么神迷魂汤,竟然连那套头面都舍得给你!我都要了好几次……” 第90章 被宠大的周欣儿 瑾夭看着她进门后,反手便将院门关上了。 周欣儿的脊背明显一僵,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瑾夭一眼,强撑气势的样子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奶猫:“你。你别以为我怕你!” 瑾夭视线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微微扬眉,抬手指了一下长廊边上的箱子:“找吧。”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周欣儿更不安了几分。 那只白嫩嫩的小手往那个箱子的方向伸了伸,黑亮的眼睛偷偷往瑾夭那边飘,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高傲,但是小脸分明紧张得通红。 瑾夭几步走到石凳上坐下,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视线不远不近地落在周欣儿身上。 周欣儿一面警惕着她,一面低头在箱子里翻找。 大概半刻钟,还真让她从中翻出那套头面来,将盒子一打开,华美精致的头面晃得她眼睛发酸,瘪了瘪嘴,眼圈红了一片,语气却更为骄纵:“母亲竟真的给你了!这么宝贵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到底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 她喜欢这套头面都好几年了,不知道想了多少方法,母亲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结果! 二姐一回府就什么都有了! 周欣儿的声音骤然拔高,话未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瑾夭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只觉得小丫头的嗓音有些尖锐,再抬头看她已经委屈地哭起来了,眸中不由划过几分无奈。 -- 第118页 两个妹妹一个赛一个的能哭,都是患了眼疾不成? 她这边还没有说话,周欣儿便就已经哭红了脸,打着哭嗝还不忘了指责瑾夭:“你一定……是对母亲用了什么……毒药,我要揭发你!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瑾夭一看她哭得热闹,便将脚又收了回来,端坐回椅子上,拿着一杯茶不疾不徐地喝着。 周欣儿一看自己被冷落,抱着那个盒子,不由哭得更伤心了。 她今早顶着母亲的训斥给赵姨娘求情,结果还被哥哥和姨娘给骂了一顿,本就委屈极了。 结果……二姐姐也是坏人! 低低的啜泣绕在瑾夭的耳边,听得她都想进屋拿两本讲些正悲情灵异的话本,就着这哭声来看,定然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不过,到也就是一想。 这小丫头扰人得厉害,若是自己去看话本了,怕是这院子要一下午的遭殃。 周欣儿追到瑾夭面前,生生把帕子都哭湿了,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大堆。结果在场的这个唯一的观众,莫说是开口安慰,便是抬眼看上一眼都不愿意。 “周瑾夭,你简直太过分了!” 周欣儿气急了,忍不住伸手去拽瑾夭的袖子。 瑾夭的视线扫过去,看到她指尖似乎带着隐隐的水光,便不由皱了眉,准备侧身躲开。 “嗖。” 突然一朵花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正好砸到周欣儿的手腕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啊!” 周欣儿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抱着被打疼的手腕,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起来,瘪瘪嘴,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瑾夭听到响动,抬头看向卧房的窗户,果然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陆肖在对上她的视线后,眸色瞬间温柔了,唇角也不由抿起笑意。 瑾夭微微扬眉,抬手将杯中的茶喝了,朝着陆肖颔首示意。 看来可以准备吃午膳了。 “喜欢?” 瑾夭的视线落在周欣儿怀里抱着的盒子上,面色冷清,语调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炫耀!我才不羡慕,一点都不想要!母亲给你就算了,在我这里就没有半点用处了!” 周欣儿瞬间炸毛了,跳着脚大喊大叫。 瑾夭揉了揉眉心,眼中划过些许无奈,只觉得这小丫头活力太过,有些吵人了。 她又看了看哭成小兔子的周欣儿,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棋盘上抓了几个棋子攥进掌心:“猜是单数,还是双数。猜对了,这套头面送你。猜错了,我要你头上所有的簪子。” 周欣儿的声音一哽,看向瑾夭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盒子,声音哭得都有些哑:“你是不是有阴谋?” 她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些迟疑,但是再开口的瞬间声音突然提高。 糯米团子一样的小丫头哭得脸蛋通红,一直到这会儿脸上都还挂着泪痕,碎发被浸湿贴在侧脸。她这样子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明明害怕得不行,还在虚张声势。 瑾夭眸中有波痕荡漾开来,只将抓着棋子的手伸到她面前,一脸的冷峻,动了动唇瓣,冷漠地扔出两个字来:“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周瑾夭,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周欣儿果然被她两个字点爆了怒气,气冲冲地反驳道,“猜就猜!” 瑾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周欣儿的眼神差点将她的手背盯出一个洞来,紧咬下唇,挣扎了半晌。良久她才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来:“单。” 她的声音比往常小上很多,小手早就搓成一团。 她头上的簪子全部加一起,都不够买头面上的半块宝石。这个赌约,她是沾了很大的便宜的。今日虽然带了那根最喜欢的簪子,但是富贵险中求嘛! 瑾夭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周欣儿的身上,神色清冷,不再说话,只是将手掌摊开给她看。 “三个!是单数!我赢了,我赢了!” 周欣儿的眼睛被瞬间点亮,像是偷吃了蜂蜜的棕熊,她兴奋过了头,激动得直接蹦了起来。 “嗯,你可以走了。” 瑾夭伸手喝了一口茶,神色无波无澜,语气堪称冷漠。 她的话音未落,周欣儿便又生起气来,一张白净的小脸气得鼓鼓,在原处憋了半天,最后自己气得跑出了院子。 院子的门应声而关,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瑾夭目送她离开,转转手腕,袖子中一颗白玉的棋子落在桌上。 第91章 出个门 瑾夭喝完手中的茶时,眼前正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陆肖弯唇笑着,眼睛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伸出手,动作温柔地给她将碎发挽到耳后,嗓音清朗。 “还不错。” 瑾夭托着腮帮子,仔细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场景,颇为认真地点点头。 那小丫头逗弄一下就炸毛的样子。 算是有趣的。 “觉得有趣的话,我让她每日都来,给你解解闷。” 陆肖的眼中溢出温柔的宠溺,云淡风轻地开口。 不过是一个尚书府的庶女,夭夭若是喜欢,便是绑在屋子里也可以。他自有办法来处理。 瑾夭带着几分疑惑看过去,回忆着方才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沉吟了半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来太多也烦。” -- 第119页 “好,那就让她两天来一次。” 陆肖被她眼中的苦恼逗笑了,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眼中洒满了细碎的光。 瑾夭随口应了,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皱眉思索了半刻,开口道:“下午出去一趟吧。” 陆肖对于瑾夭的想法向来是无条件宠溺的,自然不会反对,提前便准备好了马车,先去了一趟城南的一间铺子。 桂摘楼是买卖奇珍异宝的地方,从门口一进去便能看到其大气豪奢,随便一处装饰都是价值连城,就连楼里的小二都比别处要齐整机灵。 瑾夭进门后叫来了小二,取了一件信物给他。随后便被请到厢房商谈,两刻钟后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以后,两人又一同去了药铺。 趁着天色还早,瑾夭也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带着陆肖在繁华的街上逛了起来,视线从几个摊子上掠过,眼神瞬间认真了许多。 她凝神纠结了许久,眸中都透出为难来。 “可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陆肖拎着一大包药,看见她拧着眉思索,心头也跟着一紧,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按理说今日带的银子是足够席卷这条街的小摊的,但夭夭若是想要买铺子,有的还是不够。 不过,能想办法。 “不必皱眉,想要什么与我说就是。” 陆肖的眸色都温柔下来,扬眉笑起来,探身靠近,方便更仔细观察夭夭的情绪,语调上扬,隐隐透着几分不着调。 瑾夭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眯起眼睛,目光在前方徘徊了一圈,神色像是更为凝重了。 汤圆、糍粑、馄饨,还是糯米糕…… 陆肖见她表情像是严肃,心头都跟着一跳,脑中片刻便闪过无数念头。 他仔细去看瑾夭的神色,见她眉头越皱越紧,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日难得出来,一会儿先去吃着东西。既然喜欢,就……” “先吃馄饨!” 瑾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眯起眼睛,语气郑重。 她的话音未落,迈步便朝着一个摊子去了。 陆肖的思绪被突然打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怔。 这会儿街上也算是热闹,冰粉的摊子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好几个人。 “两碗馄饨。” 瑾夭叫住了卖东西的大娘,神色颇为严肃,语气也是清冷,只不过那双眸子明显亮了起来。 陆肖赶着付了钱,转眼看见夭夭面上的凝重尽除,脑中绷着的弦松快了不少。 他将手中拎着地东西放好后,视线从周围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最后转头去看煮馄饨的大娘。 准备偷师学艺一下。 若是夭夭喜欢,自己也能天天做给她吃。 陆肖的厨艺一向不错,其实也是当初有意学来的。 第92章 路上吃吃喝喝 卖馄饨的大娘动作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摆到瑾夭面前。她坐在桌前,拿帕子擦着手,眸色明亮闪烁着期待。 瑾夭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馄饨滑而不腻,一口下去浓郁的汤汁在嘴里炸开,略带几分香辣的味道让她的眉角微扬,显然是很满意的。 碗里的热气将那张白净的小脸都熏得有些红,她垂下头又认真地吃一口,一缕碎发垂下来,发尾差点垂进碗里。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恰好将那缕碎发拦住,重新挽到耳后。 瑾夭的动作稍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与馄饨奋战起来。 “慢慢吃,别烫到了。” 陆肖唇角忍不住弯了弧度,声音放得轻软,话未说完便动作自然地收回手,只不过指尖残留的一点点酥麻,让他掩藏在发间的耳根都微微红了起来。 两人对坐着,将两碗馄饨都吃完,而后又去尝了尝汤圆、栗子、杏仁糕……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瑾夭正好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烤鱼上,皱着鼻子嗅了嗅,眉头紧锁,露出些许为难来。 “明天再来尝,可好?” 陆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声音透出无奈来。 他自然知道夭夭的食量,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在吃下那串糖葫芦之前,夭夭就应该已经饱了。这会儿明显是已经吃撑了,却还惦记着烤鱼。 瑾夭转头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唇,神色更为严肃,沉默了良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将其中的药吃了。 “便是吃了消食的药,也只能尝一口。” 陆肖连忙地摁住她的手腕,声音压低,哭笑不得地开口劝道。 瑾夭皱紧了眉,眼中闪过苦恼,可神色更为冰冷,没有开口回答,几步走到烤鱼的摊贩前,认真挑选起来。 烤鱼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表皮香脆,鱼肉嫩滑。 瑾夭刚吃了一口,还未来及有什么动作,手中的烤鱼便瞬间不见了踪迹。 她明显一愣,下意识去看陆肖,却没有发现对方手里也是空无一物,正扬眉笑得灿烂。 “扔了?” 瑾夭拧眉左右看看,虽是询问的话,但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明日再吃吧。” 陆肖摸了摸鼻子,眸中闪过些许心虚,从侧面避开了她的话题,伸手从怀里取出帕子,低头给她擦起手来。 瑾夭没有将手抽回来,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 第120页 她的神色清冷,分明是面无表情,陆肖却从中莫名看出了几分委屈,心头顿时软得不像话,恨不得再给买上十条八条烤鱼,来让夭夭重新高兴一下。 那话都溜到了嘴边,又让他生生咽了回去。 “真的不能再吃了,便是有消食的药顶着,你吃这么多也会难受的!”陆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规劝瑾夭,实际也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我知道。” 瑾夭的语气平淡,眉眼微垂的样子,仿佛真的不在意。 “是喂猫了,你往那边看。” 陆肖看不了她透出半分低落的样子,连忙引着她往一处看。 瑾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几只脏兮兮的小猫,正围在一起吃着什么。 她的眸子倒是重新亮了起来,颇有些兴致地往前走上去,蹲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 “要不要带回去养?”陆肖蹲在她的旁边,笑得温柔。 “算了。”瑾夭没有回头,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小奶猫,但开口还是拒绝了。 两人又溜达着玩了很久,见天色晚了,就在城南的一家客栈歇下了。 第93章 选一样毒药 第二日瑾夭很早便醒了,出门时正好看到陆肖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优哉游哉地喝茶。 “怎么起得这么早?是不是睡得不太习惯?” 陆肖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目光落在瑾夭的身上,唇角弯起弧度,笑着开口问道。 “是有一些早。” 瑾夭打着哈欠从屋中出来,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她抬脚走过来,视线从陆肖的脸上扫过,忽然动作一顿,眸色冷了下来。 她的脚步骤然加快,几步走到陆肖面前,面色冷峻,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陆肖笑容一僵,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敏锐,身体猛然僵住,眸底显露出些许不安来,半晌憋出一句:“其实没什么事。就只有……” 瑾夭面无表情地盯着陆肖,缓慢地收回手,声音像是淬了冰碴子:“觉得我诊不出来?” “没有!就真的……没什么事,只是小伤。” 陆肖连忙起身,偷偷地瞧着她的神色,声音都透出几分小心来。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伸手直接扯开他的衣襟,左肩、腹部两处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透出来。 她抿紧了唇,面色似是沉静清冷,但陆肖看出她是生气了,整个人气势都弱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片刻急出一头的汗,试探着去拉她的衣袖,低声做伏小道:“我错了,别生气。” 瑾夭没有理他,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拽进了旁边的屋子里,给他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 纱布拆开的瞬间,屋中都是一冷。 陆肖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包扎时连声疼都没敢喊,不再运转内力来支撑,面色也很快苍白了下去。 瑾夭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利落,只是从头到尾都不与他说话。 “我以后一定注意。肯定少受伤!夭夭,你别生气……”陆肖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心虚,小心翼翼地露出笑,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瑾夭沉着脸将药收拾了,许久才扔出一句话来,语气冷漠:“今晚还要出门吗?” “应,应该……”陆肖收紧了手指,更吐出两个字,抬头对上瑾夭的视线,又连忙改口,“不!不出门了!” 瑾夭的动作一顿,凝神望着他了半晌,就在陆肖被心虚折磨得不行,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有了动作。 她坐到陆肖的旁边,将随身携带的那本册子拿出来,翻到毒药的那部分递给陆肖,神色清冷,语气也透着平淡:“需要什么毒药?” 陆肖还惴惴不安地等着对方的怒火,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都不由一怔,下意识接过册子,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尽量别杀无辜的人。” 瑾夭的视线落在那本册子上,皱了皱眉,语调平缓。 “不会!都是些手上沾过血的人。”陆肖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默默换了一种说法,带着几分急切的解释,望向瑾夭的目光中透着隐秘的欢喜。 是不想让他再受伤了? 他的眸中涌起光亮来,探头看了一眼关得掩饰地屋门,忍不住往瑾夭的旁边挪了挪,试探着戳了一下瑾夭的胳膊,弯唇笑起来,眉眼弯弯:“夭夭,你是不是看我受伤,心疼我呀?” 他的语气像是调笑,可是掩在袖下的手指手指,紧张地搓了搓。 瑾夭正眯着眼睛思索比较好用的毒药,听到他的声音才重新回过神来,眼神莫名地扫了他一眼,将那本册子怼到他的面前。 那个眼神嫌弃之意明显,可自从来京城陆肖难得有和她耍赖的机会,一时还是不愿意放弃,扯住瑾夭的衣袖,笑得像只小狐狸:“所以,还是心疼我对吧?” ‘心疼’两个字像是从唇角咬出来,吊儿郎当的语调莫名让人有种脸红的暧昧。 瑾夭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在他凑过来的时候,果断地捏住他的下巴,皱紧了眉,冷冷地扔出一句话:“你身上的伤根本没有断过。” 从她第一次将这人捡回去,便几乎没有见过这人不带伤的时候,命悬一线都好几次,又三天两头地出事,实在是麻烦得厉害。 瑾夭越是想着,眉头便皱得越近,收紧了手指,在陆肖的下巴上掐出一个红痕来。 -- 第121页 陆肖明显吃痛,却没有半点躲开的意思,反而又往前凑了凑,将夭夭捏得更顺手一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波光潋滟,笑着问道:“果然心疼我了!” 瑾夭被他的态度弄得莫名升起几分恼意,松开手,横了他一眼,起身便走了。 陆肖坐在软榻上望着她,笑得痞里痞气,可眉眼间映出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死在里面。 “赶紧选,天黑前还能配出来。” 瑾夭在出门前,冷冷地留下来了一句话,语气都有些不善。 “好,我一定仔细选选!” 陆肖扬眉笑起来,嗓音清朗,夹带着明显的轻松笑意。 门开了一下,又重新关上。 闷在胸口的笑声震得伤口有些疼,陆肖低头摸了摸缠在腰腹间的纱布,唇角不住地上扬。他向后倒在软榻上,将册子盖在脸上,眼中笑意久久不散。 真好。 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异香,皱了皱眉重新爬起来,仔细找了一圈,才发现竟然是册子上的味道。 甚至准确来说,更像是那个藏着纸地封面后页散发出来的味道。 因为没有研究出结果,所以他后来又将那张纸封回了册子里。许是之前没有靠这么近,所以还是第一次闻到其中有些香气。 味道极淡,甚至是若有似无。若不是他这会儿心神安宁,又将册子直接盖在脸上,怕是闻不出这个味道。 那张纸上,果然有东西吧…… 陆肖将那本册子托在掌心,眉头紧紧皱起,将如今打探的事情细细思量了一番。飞芥楼的情报他将信将疑,事关瑾夭,自己必须要慎重。 他的眸中闪过冷冽,又仔细地嗅了嗅那个味道,将其牢牢地刻在心里。 这两日要赶紧处理完家里的事了。 陆肖又在屋中坐了一会儿,才拿着册子去找瑾夭,倒是真的认真选了一两种毒药。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为之,选的几样都是中规中矩的,从使用的药材到配置都算不上麻烦。 瑾夭听完他选的毒药皱了皱眉,虽然觉得那些不是最好刁钻的,但还是努力多配置了一些。 陆肖当天晚上又出去了一趟,临近清晨才回来,许是毒药起了作用,只多了两三道极细小的伤口。只是身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明明已经在外面沐浴换衣,但那种味道还是如影随形。 瑾夭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继续选毒药。 第94章 马车回去 又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瑾夭将那些毒药配置完成。 “现在天凉,坐马车会舒服一些。你若是喜欢,我轻功带你飞一段,或者明日晌午太阳正好时……” 陆肖放软了声音哄她,说不出的温柔。 “不,我用轻功带你一段,会更有趣。” 瑾夭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眸色似是无波无澜,语调清冷。 只可惜自己不吃回还丹,就根本感受到不到丹田的内力,没办法像普通练武的人一般随意使用内力。 陆肖先是一怔,随后耳根便被臊得有些红,停了半刻,想起之前夭夭大杀四方的事情,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说起这事,夭夭你身上的内力倒是怎么回……” 瑾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眸中光芒一闪,忽然伸出手将陆肖打横抱起来。 陆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吃惊地睁大,怔忪地看着瑾夭,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瑾夭的神色平淡,手上用了些力气,将怀里的人往上抛,又稳稳地接住,动作自然地掂量起他的重量来。 其实她只是突发奇想,有些好奇陆肖是不是比之前重上一些。 嗯……重了不多。 随后她便发现,怀里的人僵成了石头,薄唇不安地抿紧,连带着耳尖都泛着热气。 “再多吃点吧。” 瑾夭顺手将人放下,认真地提出建议,眸光清亮,看不出半点心神的波动。 陆肖站回地上,眼神还透着茫然紧张,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还在悬在空中,七上八下的。 瑾夭半点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侧头看了两眼,起身便迈步出了院子。 等到陆肖回过神来,瑾夭都已经靠在马车的软枕上昏昏欲睡了,听到有动静,懒洋洋地睁了半支眼看了下,就又理直气壮地睡着了。 陆肖低声嘱咐了车夫稳一些,再钻回车厢时,夭夭已经睡得七荤八素了。 他弯腰给瑾夭整理一下被褥,目光扫到那双白皙的手,方才的场景又钻回脑子里。陆肖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耳根好不容易褪下的热气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夭夭还真是……总不按常理。 等瑾夭睡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周府门口停了好一会儿。她打着哈欠坐起身来,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陆肖跪坐在她旁边,熟练地给她重新梳理了头发,将方才拆下来的簪子重新给她带好。 马车里光线昏暗,陆肖眉眼微垂,褪去了往日灿烂的笑容,眸色却是清透明亮,流淌着淡淡的温柔。 瑾夭能感觉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发间,动作得轻柔得不可思议。她莫名有些愣神,胸口涌动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是酸痒还是酥麻。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侧过头不再看他,反而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见天已经黑了大半。 -- 第122页 “下次直接叫我就行。” 瑾夭望着外面,神色间的清冷都似乎被夜色遮掩了,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来。 “好,下次看情况。” 陆肖扬眉笑起来,朗声应了,手下的动作仍旧利落。 他私下练过很多次,如今甚至比普通的丫鬟做还好,连那些复杂的发髻也都会弄。 两人又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等着瑾夭将衣服都收拾得工整了,才前后从马车上下来。 周府的大门已经重新换过了,比不上原本那扇的古朴,反而因为太过精雕细琢而显得有几分华而不实。 许是吃过了上回的教训,这次瑾夭刚下马车,大门便知啦一声打开了。 “二小姐,今日在外面可以累着了?夫人都念叨您一天,就怕您今日在外面受了委屈。方才听说您在马车里睡着了,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不要扰了您。”笑容满面的赵嬷嬷快步从里面,目光落在瑾夭的身上,神色间似是焦虑。 她的话说得很巧妙,倒像是等着瑾夭睡醒是周夫人的命令了。 “嗯。” 瑾夭扫了她一眼,本就冷漠的眸色,如今更是冰冷了几分。只不过她的神色平日便十分冷淡,如今倒是显不出什么。 她只是随意地应了,便抬脚朝着屋中去了。 “二小姐可用膳了,夫人特地差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还说要等您一同用膳。倒是不知道您能不能喜欢了。” 赵嬷嬷仿佛感觉不到瑾夭的冷淡,几步跟在她的旁边,见缝插针地说着周夫人的好话。 瑾夭的动作一顿,忽然转头看向赵嬷嬷,神色郑重地扔出一句话来:“我不准备再和他们一起吃饭,不用等我。” “您这般夫人该失望了……”赵嬷嬷面上的笑容适时一僵,随后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未尽之意。 瑾夭说完那句话,就没有等她反应,而是抬脚朝着自己的院子去了。 “夫人只是希望您能开心,既然如此老奴便回禀了夫人此事。您若是还有什么万万要说出来,一切都有夫人为您做主的……” 赵嬷嬷没有离开的意思,放软了声音继续规劝道。 瑾夭被唠叨得皱起了眉,若不是不远便要到院门口,她怕是都准备用银针封了对方哑穴。她拧眉看了赵嬷嬷一眼,脚下的步子骤然加快。 她虽然不能调动体中的内力,但是比照一般的女子,她却是有力气多的。莫说是瘦弱的女子,便是一般的男子怕是也没有她的力气大。 若不是如此,之前也不会随意便能将陆肖抱起来。 瑾夭这会儿诚心想将人甩掉,冷着脸,步子都像是要飞起来。虽动作极快,但不显匆忙,然而裙摆随风而动,翩然若仙。 赵嬷嬷带着的几个人被轻松地甩开了,只剩下一袭黑衣的陆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这会儿已经带上了黑色的面具,看到瑾夭舒展了眉眼,眸中也不由露出笑意。 第95章 又见周宁 结果拐过一个转角,便看到一袭粉白裙子的周宁站在院前。 她看到瑾夭,便露出一个娇俏的笑来,而后往前走了几步,柔柔弱弱地朝着瑾夭行礼:“二姐姐……” 周宁的嗓音细软,又刻意放轻了声音,便更清甜了几分。 “找我有事?” 瑾夭正要从她旁边走过去,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随意。 “二姐姐真是将人吓了一跳。昨日傍晚我本想来寻您弹琴的,结果母亲与我说,您一夜未归。真是让人担心!您虽是带了武艺高强的侍卫,但外面的贼子宵小狡猾多端,竟还在外面呆一夜,若真是叫人给……” 周宁蹙着眉,话未说完百年哽咽了起来,眸中染了水汽,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眼角。 瑾夭皱了皱眉,冷漠地扔出四个字来:“你先回吧。” “姐姐昨晚……昨晚没事吧……”周宁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眼圈红红的。还没有等瑾夭说话,便先一步胆怯般地垂下头,眼泪已经开始不要钱地往下落,“姐姐莫要生气,宁儿只是担忧您!外面凶险,女子名节向来最是重要……” 瑾夭只是觉得喧闹,轻飘飘地扫了周宁一眼,神色冷淡,唇瓣微动,声音清冷:“进来吧。” 她说完便迈步进了屋子,随意将人安置在院子的石凳上,转头进了一间屋子。 陆肖抱着剑,尽职尽责地充当了护卫的角色,未曾开口说什么,只是幽暗的视线扫过周宁的脖颈。 他眸中的阴暗一闪而过,随后便将目光透回瑾夭的身上,随着一同进了屋子。 周宁被留在院中,原本还小脸煞白地哭着,等到周围没有人,放下手中的帕子时,眼中哪还有一点泪水。 她将院子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中闪过嫉妒愤恨。 只不过是一个村野丫头,哪里配住这样的院子,还有母亲当做礼物送来的那些东西,这人怎么配得上?! “给三小姐请安了!”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旁边钻了出来,听着似是恭敬,但是总让人觉得有股子阴阳怪气。 那声音极近,像是鬼魅般贴着耳朵。 “啊!” 周宁尖叫出声,慌忙地往后退,小脸瞬间惨白一片。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撞了邪魅?” 陆肖给瑾夭安排的女护卫,不仅仅是武艺高强,阴阳怪气更是一把好手。此时她脸上满是无辜,露出一个温驯的笑来,收敛了内力,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还带着几分关切。 -- 第123页 “贱婢还不退下!惊了我家小姐,当心你的皮!” 倒是周宁旁边的小丫鬟先反应了过来,几步上前挡在了秋柳的面前,义愤填膺地训斥道。 “可……可万万莫要告诉夫人,奴婢方才……”秋柳掐着时机露出惊慌的神色,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装作胆小,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带上了几分哭腔,“二小姐住这样的破院子已经够委屈了,地方这样局促,就连屋门都是这般破落……” 周宁的脸上还没有来及露出胜利的得意,便被秋柳后面的话气得仰倒,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小脸气得通红。 秋柳低着头,垂着头,整个都在微微发颤,似乎是吓狠了,抽抽噎噎地说着话,每一句都是往周宁心窝子里扎。 她像是哭得厉害,还一个劲儿用手揉眼睛。 然而事实上,秋柳低垂着的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泪痕,更因为憋笑而忍得有些扭曲,肩膀都不住地发颤。 这人眼中的嫉妒,她看得一清二楚。 还敢来编排瑾夭姑娘,若不是这人与瑾夭姑娘沾着些血缘,自己定用匕首割了她的舌头。 秋柳眼中闪过寒芒,面上却装得愈发恐惧,似乎眼前是什么豺狼虎豹,身子像是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声音中带着哭腔,可是嘴里吐出的话仍是清晰。 她将周宁嫉妒的东西都贬低了一个遍,每一句都透露着这些东西根本配不上自家主子。 秋柳见对方气得脸通红,便装了一会哭,想给对方一个发挥的机会。 结果面前的一主一奴,嘴皮子实在是没她利索,连骂人的词都极为匮乏,以二敌一还落下阵来,几乎没什么还嘴的能力。 秋柳暗中撇了撇嘴,面上装得更为柔弱,轻软的嗓音微哑:“如今看来三小姐也是心善的,便看着这簪子,竟是连奴婢都不曾这般节俭……” 她顺势将周宁的穿戴批评了一个遍,看着对方气得手抖,眼底划过一丝小小的得意。只不过还是有些遗憾,毕竟主子还在屋中,有瑾夭姑娘在旁边,她说的话只能再三小心。 不然莫说是辱骂,便是指桑骂槐的本事,她也是极厉害的,便是三天三夜都不会重复,定然能气到对方吐血为止。 这会儿看来,却是不能如愿了。 啧啧,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了。 第96章 以“毒”攻毒 瑾夭端着一碗药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被气得面目扭曲的周宁,再侧头一看站在站在不远处的秋柳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了。 她猝然皱起了眉,面色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陆肖收拾完熬药的锅,出来时动作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视线从那边人的身上扫了一圈,便已经将事情了解了大概。 秋柳毕竟是专门培养出来的,便是这会儿看着再柔弱乖顺,藏在暗处的獠牙也还是透着阴冷的。 肯定是秋柳自己出来招惹,也定然是没有吃亏的。 “二小姐……” 秋柳动作慌忙地转头看过来,杏眸含泪,似乎看到救星一般,软软地喊了一声。 瑾夭看到她如此,神色不由更冷峻了几分,快步走过去。 周宁是惯用将自己摆在弱势引起同情的,第一次被人在这里摆了一道,只觉得胸口燃起了一把火将神志燃烧殆尽,双目赤红,指着秋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有脸哭!” 若是有被周宁算计过的人,这会儿看见了怕是要拍手称快。 终日打鹰,也会被鸟啄了眼。 这时瑾夭已经走到了两人之间,秋柳似乎被吓到了,身子颤了颤,小脸煞白地往瑾夭身后躲。 她这一串动作,更是坐实了方才被欺负的事情,自己常用的手段被人抢了去,还拿来反对付自己,周宁脑中的一根弦瞬间崩断了,面目都有些扭曲,嗓音尖锐地叫骂:“装什么装,你这个贱人方才不是牙尖嘴利吗!” 周宁已经气昏了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因着秋柳躲在瑾夭的身后,她这会儿的动作便有些变了意味,似乎是在指着瑾夭大骂。 旁边的丫鬟想要提醒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陆肖瞬间冷了脸,身上有杀气一闪而过。 “这是何处,允许你在这里撒泼?”瑾夭的眉头紧锁,声音透出几分冰冷来,话音未落,便伸手点了周宁的穴。 “二小姐,您这是……” 周宁的丫鬟见自家主子要吃亏,慌忙上前阻拦。 陆肖的动作极快,还没有等丫鬟站到瑾夭的面前,便抬手封了她的穴。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小丫鬟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嘭的一声,还保持着走动的动作,显然是疼狠了,眼中瞬间蓄满了泪花。 瑾夭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伸手将陆肖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几步走到周宁面前,直接卸她的下巴,将那碗黑乎乎的药灌了进去。 原本气得面目扭曲的周宁瞬间僵在原处,眼中流露出恐惧来。 “这是给你治眼疾的药。”瑾夭拿着那个药碗,指尖沾上了些许药汁,神色冰冷,“以后不准再进我的院子。”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陆肖,淡淡开口:“把人扔出去吧。” “主子,我来!” 秋柳瞬间来了兴致,当即不装柔弱了,大跨步上前抓住周宁和小丫鬟,运起轻功飞了出去。 -- 第124页 瑾夭看着她一改做派,也不由怔在原处,皱眉望着她的背影。 “秋柳有些爱闹,吃不了亏的。你别信她。” 陆肖接过瑾夭手中的碗,拿帕子一点点给她擦手,弯唇笑着,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秋柳是你的属下。” 瑾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语调平缓。 “嗯?” 陆肖正思索着一会儿去敲打一下秋柳,便忽然听到瑾夭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当即就是一愣。 “我向来帮亲不帮理。” 瑾夭的眸色淡然,声音透着几分随意。 而这话落在陆肖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声炸响,眸子被惊喜点亮,就像黎明的阳光一般璀璨夺目。 周宁是夭夭的庶妹,秋柳是自己的手下。但夭夭却说,秋柳是更亲近的人。 所以,夭夭说的是与他亲近!! 夭夭的性子冷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表露着这样的意思! 陆肖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汹涌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脸都涨得有些红,似乎他此刻若是不做些什么来,那种情绪就能将他的心撑得爆开。 他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心里泛起的那阵酥麻。 “怎么了?” 瑾夭的眉头微皱,一双清亮的杏眸透着些许疑惑,隐隐还能看出关切之意。 陆肖努力将悸动压下部分,抬手扯掉自己的脸上的面具,因为动作急切而粗鲁,侧脸被面具划出一道红痕来。他上前两步,试探着伸手去抱瑾夭。 瑾夭的眼中闪过疑惑,却没有躲,只微微偏了偏头:“怎么了?” “我就是……就是很高兴……” 陆肖的声音闷闷的,甚至带着几分不知名的喑哑。 “嗯?” 瑾夭的眉头皱了皱,心中仍是叹了一句古怪,但没有抬手将对方推开,甚至在思索了半刻后,伸手圈住了陆肖的腰腹,将这个克制的拥抱变得更紧密一些。 陆肖的身体一僵,随后手上的力度一点点加重,然而速度很慢,只要瑾夭表现出丝毫抗拒,他便会立即退回去。 “我又不是泥捏的。不用这样。” 瑾夭难得察觉了他的谨慎,语调平缓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话音未落,瑾夭便有意收紧了胳膊,将整个人埋进陆肖的怀里,甚至将他的腰勒得有些疼。 忽然疼痛唤回了陆肖的神志,他却下意识将自己的动作放得更轻。 瑾夭皱了皱眉,将力气放缓了一些,放松了身体靠在陆肖的怀里,皱着鼻子仔细嗅了嗅他怀里的味道。 有种淡淡的皂角味,清淡好闻。 良久,陆肖的心绪平稳了下来,可还是舍不得松开手,便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瑾夭的脖颈处,声音发闷带着几分轻软:“我一会儿要出趟门。” 他的语气似乎很是平淡,却莫名有几分耍赖皮的意味。 瑾夭原本还在思索陆肖情绪变化的原因,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问题像是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开口问道:“是这么很危险?” 所以现在紧张了? 她侧过头想看陆肖的表情,可余光只能扫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还好,算不上太危险的。” 陆肖愉悦地勾起唇角,听着夭夭关心的话,只觉得整颗心都扔到了温水里煮了一遍,刨除了所有的阴暗,只剩下细细密密的酸胀。 瑾夭拧眉思索了许久,最后语气郑重地建议道:“要不再选几种毒药?” 她如今也用不了轻功,便是担心也不能陪…… 等等……担心? 瑾夭的动作一僵,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面上闪过茫然。 “不用啦,夭夭给的毒药已经够多了。如今都怕是要用不完的。”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喑哑,摇了摇头,细软的发丝划过瑾夭的脖颈,带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瑾夭板着脸,神色仍旧冷淡,垂下眸子,纤细卷翘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那些奇异的情绪都掩盖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瑾夭伸手推他,动作不大,但陆肖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稍有挣扎,便立刻松开了胳膊。 “如果用的话,再与我说。” 瑾夭默默地放下手,没有抬眼看他,视线落在不远不近的地上,语气与往常似乎眉什么不同。 她说完话,便皱了皱眉,不等陆肖回答转身便回了屋子。 陆肖本想要趁着这会儿,再追上去缠着夭夭说上几句话,结果刚有动作,便听到一声鸟啼。 他的神色微变,正转头看了一眼墙外。 随后,陆肖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 “主子,情况有变。”黑衣男子朝着陆肖行了一礼,往前迈了半步,耳语禀报了事情。他的身形高大,面色冷峻,身上还沾着浓重的血腥味。 陆肖听他说完,却扯着嘴角笑起来,眼中闪过暴戾的杀气,语气像是戏谑:“不急,捕鱼要有耐心的。” 他顿了一下,开口下了几条指令便让男子先走了。 陆肖将目光重新投注到瑾夭在的方向,眸中情绪涌动,铺天盖地的温柔将那些阴冷的杀气冲散。 家里的事情,很快便能处理完了。 他已经查到给夭夭接生的稳婆名字了,等到彻底控制了那边的势力,便能将派大量的人手出去找人了。 -- 第125页 等将那个躲藏的稳婆抓到,夭夭的身世便能更清晰几分了。 陆肖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秋柳,抬手吹出一个哨声,又给留下了两个黑衣人。 秋柳被方才那声鸟啼唤了出来,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陆肖正要轻功离开,又回忆起刚才的事情,面色又冷了下来,声音都冒着骇人的杀气:“下不为例。” 他扔下四个字,转身轻功跃过了矮墙。 秋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将心底那点恶作剧的心思收了收。 第97章 莫名的心绪 第二天,秋柳陪着瑾夭在院子里配药。原本还在说笑,动作忽然一顿,抬头看向屋外,颔首行礼:“主子。” 瑾夭被弄得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下一瞬随着屋门骤然被打开,穿着黑衣的陆肖从外面进来。他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瑾夭的身上,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可有想我?” 屋中点了灯,陆肖正站在光影交接之中,动作自然。 然而,随着夜风而来的淡淡血腥味,还是被瑾夭闻了出来。她猝然起身走过来,眉头紧锁,面色冷了下来:“你受伤了?” 陆肖有些诧异于她的敏锐,眼中闪过紧张,唇角的笑意不减分毫,伸手拉住瑾夭的手腕,摇了摇头:“没事,就一点小伤。” 瑾夭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过,目光一凝,莫名觉得他面色有异。便拧着眉伸手在陆肖的脸颊上揩了一把,随后搓了搓指尖,果然发现了脂粉的痕迹。 她的下手用了些力道的,可陆肖的脸上不仅没泛红,反而因为擦去了那道脂粉,而透露出原本的苍白来。 瑾夭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随着时间的推移,面色愈发难看:“一点小伤?” 她将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语调似是平稳,但若是仔细听去,还能感觉到其中暗藏的怒气。 秋柳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行礼开溜。 “夭夭……” 陆肖当即便收敛了笑,不安地抿紧了唇,偷偷瞧着瑾夭的神色,颇有几分心虚地开口唤她。 瑾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伸手一把将他得衣领扯开。 “已经处理过了,没事的!” 陆肖的声音暗藏着紧张,不着痕迹后移了半步,试图将衣衫重新整理好。 “躲什么?”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手拽紧了他的衣领,朝着两边用力一扯。 随着一声布帛断裂的声音,陆肖身上的纱布显露了出来,缠得很厚,也很平整。显然若不是瑾夭中途发现,他能伪装得很好。 瑾夭盯着他胸口的纱布,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冷峻。 陆肖看她板着小脸生气,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心头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酸胀来,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不由将声音放得更为轻软:“夭夭……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不怎么严重的。有个两三日便好了。” “严不严重,我明日给你换药的时候,自然会看到。” 瑾夭只觉得胸口有一团郁气,不上不下堵得很是难受,声音冷得厉害。她说完话,深吸一口气,将那股莫名的烦躁压了压,黑着脸将陆肖摁到软榻上,打了热水给他擦脸。 中间陆肖一直试图逗她笑,但是不管他说了什么,瑾夭都只有一个冷冷的眼神。 随着瑾夭越来越冷的气势,陆肖到后来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再给夭夭惹急了。他一板一眼地坐在软榻上,视线跟着瑾夭转,透出几分小心翼翼来。 瑾夭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抓着手巾在陆肖的脸上仔细擦脸一遍,果然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身形挺拔的俊美青年,内力深厚,包裹在黑色劲装下的肌肉紧实有力,明明一刻钟前还在人堆里十步溅血,暴戾凶狠,如同杀神。此时却紧张地坐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鬓角的碎发被水打湿,可怜巴巴地贴在脸侧。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敛着,拿余光偷偷地瞧着瑾夭的神情。 看着真是好不可怜。 “明日还要出去?” 瑾夭看着他脸色差得厉害,心头便更是郁结,强压着烦乱的心绪,扯开他的衣领又看了一眼纱布,片刻纠结还是没有解开他的纱布。 明明从胸口到腰腹,几乎被纱布缠满了,根本没有什么皮肤裸露出来。但陆肖还是被夭夭自然的动作逼红了耳朵。 他特别想给出夭夭想听的答案,可是斩草要除根。所有的计谋如今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一旦放松,就会功亏一篑。 “就……就一点事情……” 陆肖显然底气不足,说着话视线一个劲儿望瑾夭这边飘,声音都压得很低。 “随便你!反正疼得不是我!” 瑾夭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只觉得心头愈发烦乱,将手巾一把扔进盆里,冷冷地扔出一句,转头便出了屋子。 “夭夭!” 陆肖下意识想追,又被她一个带着怒气的眼神给制止了。 瑾夭打开门出去,带着寒意的夜风迎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却也正好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下意识抬手给自己把了一次脉,确定脉象正常后,眼中闪过不解。 瑾夭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明明陆肖曾经在她面前几次命悬一线,她都能心如止水,如今却会因为陆肖身上带了血腥味便郁结于胸。 -- 第126页 她搓了搓手指,站在院子里有些发怔。 瑾夭没有发现,身后的窗户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陆肖撤去了用于伪装的内里,脸色惨白得更加厉害,动作都有几分吃力。他偷偷地瞧着瑾夭的背影,眸中满是紧张。 那些五花八门的杀手都是有些能耐的,单打独斗时他是有绝对的胜算,可这些人的杀人手法层出不穷,很多时候防不胜防。 这次就是被人给阴了,从胳膊到腰腹挨了好几刀,差点止不住血。 等他完全掌控了势力,便能将夭夭的事情重新查一遍,还有那个接生的稳婆,也能很快有消息。 陆肖强撑着力气探头看,见夭夭一动不动地站在长廊中,心头愈发紧张不安,朝着暗处的属下打了个手势,让人将秋柳找来。 秋柳刚休息一会儿便收到了命令,她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她远远地得了陆肖的吩咐,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屋里出来,看到立在屋门口的瑾夭,还适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瑾夭姑娘,夜深露重,怎么在外面站着?” 她几步走过去,关心的语气恰到好处。 秋柳在心里称赞了一遍自己的演技,面上的深色愈发真诚,一眨不眨地望着瑾夭。 瑾夭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转头看向出声的地方,面上无波无澜,神色清冷,只有眸中透露出些许茫然来:“没事。” 她看清了来人,缓慢地摇了摇头。 秋柳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自家主子没出息的偷窥,她心头一阵无奈,面上却不显分毫,思索了一下,语气真挚:“今天下午的方子有一个不太明白,能不能请您再去看一眼。” 瑾夭如今思绪正是烦乱,反应比往常迟缓一些,听了她的话,顿了半晌,才点头应了一声好。 秋柳听她应下了,便赶忙引着她去了侧屋。问方子只是一个托辞,她很快便将瑾夭拉着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瑾夭姑娘似乎心不在焉,是有何事烦闷?” 她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心里的小人早就笑作一团,只是面上还装作温柔体贴。 第98章 是,我心疼你 瑾夭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水温热,入喉一阵微苦。她眉眼微垂,安静地喝着茶,似乎有些走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瑾夭姑娘方才可是和主子生气了?”秋柳不准备再用方子来说事,便选择平铺直叙了,喝了一口茶,语气是难得的正经。 “不算。” 瑾夭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在热气的氤氲下,看不出什么表情。 “嗯?是不算生气了?” 秋柳的身体前倾,一眨不眨地盯着瑾夭的神色。 “嗯。”瑾夭又喝了一口茶,感受着舌尖上蔓延开的苦涩味道,心底叹了一口气,眸中透着些茫然,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心里又酸又疼。看着主子受伤,恨不得以身代之?”秋柳将声音压低,藏着眼中狡黠的笑意,莫名有种哄骗小孩子的意味。 瑾夭的动作一顿,抬头对上她明亮的眸子,抿唇沉默了良久。 方才是有感觉郁结于胸,又酸又疼……或许是有一点的。 至于以身代之。 她皱紧了眉,将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自己不怎么怕疼,而且现在每日待在屋子里,衣食住行都不太用操心。便是每日配制些药,也费不了太大的力气。哪怕是带着伤,也影响不大。 但陆肖不一样,他天天出门,身上带伤的话,会更加危险。 “嗯。” 瑾夭想通了这些关节后,看着秋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心疼他了嘛!”秋柳瞬间笑开了,眼睛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抑扬顿挫的声音颇为夸张,“看来,瑾夭姑娘还是很爱主子的!” 瑾夭被她说得一愣,眼中闪过茫然、疑惑。 “爱哪有那么多理由啊!这种感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迷足深陷了。会因为他开心而开学呢……”秋柳歪头笑得灿烂,西子捧心般说得真诚无比。只不过眼底藏了笑意,仔细去看瑾夭的神情,有意去引导她。 瑾夭只是皱眉,面上波澜不惊,自称一体的清冷气质将情绪都情绪都尽数掩盖了。 秋柳说得起劲儿,叭叭叭地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过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把瑾夭送出了屋子。 她一开门,正看到主屋窗户开了一条缝。自家杀伐果断的主子,这会儿像只被遗弃的忠犬,又蠢又可怜。 秋柳仅存的那么一点点良心,竟稍微地痛了一下,再回忆起自己刚才教给瑾夭姑娘的事情,不由动作一顿,反手又将门关上了。 瑾夭正要出门,被她的动作拦下了,侧头看过来,眼中透出疑惑来。 “瑾夭姑娘,您既然心疼主子受了伤。一会儿不如直接和主子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主子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秋柳凑到瑾夭的耳边,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她看着瑾夭点头应了下来,才侧过身将路让开。 秋柳的眉眼弯弯,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她刚才可是教给了瑾夭姑娘不少事情呢,就不知道是哪一样会先用出来。 而在另一边,陆肖被念叨得打了一个喷嚏。他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突然的一个喷嚏让他腰部堪堪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湿了纱布,疼得他身体发颤。 -- 第127页 他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将姿态放低,小声哄着面前的人:“夭夭莫要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小心,尽量不受伤!” 陆肖蹲在桌子的一边,伸手扯住瑾夭的裙摆,试探着晃了晃。 瑾夭原本听完秋柳的一通胡扯后,心情已经恢复了不少。结果回来检查了一下陆肖腰腹的包扎,那种烦躁的情绪又瞬间回笼。 她压着心口的郁气,坐到桌前看书。 “很快就会好的,真的……” 陆肖蹲在这处,有些压到伤口,便顺了力道直接坐到地上,手偷偷地将瑾夭的裙摆攥紧,声音放得更轻软了几分。 “滚回软榻上去。” 其实瑾夭根本没法静下心看书,余光始终落在旁边耍宝的人身上,见他突然坐到地上,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好!” 陆肖几乎是从地上弹起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经受过最严格训练的暗卫,面上端是一幅恭顺。 只不过因为动作过大扯痛了伤口,他的面色微白了几分,神色不显分毫,甚至看不出半分紧绷。 他实在掩藏得不错。 可瑾夭医术高深,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逞强,当即便觉得胸口燃起一团火,一脚踹到他的小腿上。 她的动作不快,有无数的破绽可以让陆肖躲开。 但是自家夭夭想踹他,莫说是踹腿,便是一脚蹬到脸上,陆肖也不可能有闪躲的想法。只是在思索要不要装疼倒地,好让夭夭不再那么生气了。 这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还没有来及落到实处,结果被他无意看到的一眼打得七零八落。 夭夭板着脸,眸中还残留着怒意,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生气,眼尾竟微微泛了红。 陆肖心头像是被钢针猛地刺进去,那种铺天盖地的酸疼将他的神志都拆散了,一时竟只能怔怔地望着夭夭。 瑾夭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有些失控,转头倒了一杯苦茶,灌进喉咙里。 真是个怪人! 明明他身上的伤都没有断过,每天居然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 “夭夭是在心疼我吗……”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似乎是一句无意识的喟叹,带着些许喑哑。 若不是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瑾夭或许都听不到这句细若蚊鸣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撞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望见里面压抑得很深的情绪,不由一怔。 这人似乎总爱问这句话。 陆肖猛地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虽说他常用这句话来逗弄夭夭,但是这般发自心底的剖白,却是第一次。 方才的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听那句“心疼”。 不顾一切地想听! 似乎只要听到这一声心疼,曾经受到的所有苦难都可以烟消云散。 所以…… 这次他有些没办法若无其事,一笑而过。 “我知道,夭夭肯定是……” 陆肖赶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慌乱地移开视线,语调轻快,狼狈地将刚才的失态遮掩过去。 “是。” 突然,瑾夭开口将他的话打断,一如既往的冷清嗓音,这会儿却又像是透着几分不平常。 “夭夭你说什么……” 陆肖猛然转过头,面上透出些不可置信,紧紧地盯着瑾夭的神色,声音骤然沙哑。 “是,我心疼你。” 瑾夭静静地望着他,眸色清亮,语调轻缓吐出几个字来。 第99章 小伤? 瑾夭侧头看着他,渐渐皱紧了眉,有些不确定对方的神情是不是高兴。 之前秋柳说自己如果讲这样的话,陆肖会很高兴。所以方才心念一动,才将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那陆肖现在发怔的神情是在高兴,还是…… 瑾夭的眉头紧锁,带着些许疑惑,认真地分辨着陆肖的心情,随之她便被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晃得一愣。 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泛起了无数的细碎星光,盛满了无尽的欣喜,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沸腾起来,汇聚成了无比耀眼的光芒。 突然,瑾夭被人一把抱住,带着炙热气息的怀抱,像是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强势得不容抗拒,可真正将人抱住时,却又死死地克制了力道。 瑾夭能感觉到陆肖的胳膊都在发颤,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她猝然皱起眉,知道这是陆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便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给陆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然而下一刻,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夭夭……夭……夭,夭夭……”陆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却能让人轻而易举听出其中的狂喜。 饶是对此一向迟钝的瑾夭,此时都被这铺面而来的欢喜弄得有些发愣。 她的动作一顿,睫毛微微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将陆肖推开,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 她垂下眼眸,唇角轻抿,恍若幻觉般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真是个傻子。 瑾夭偏过头,靠在陆肖的肩上,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除了浓烈的血腥味以外,还有一种淡淡的皂角香气。 这人真是太傻了。 -- 第128页 只听到一句心疼,竟能高兴成这样。 明明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还像是感觉感觉不到疼一样,在这里傻乐。 傻死了。 瑾夭整个人埋在陆肖的怀里,似乎在心底叹一口气。 她并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一句话,对陆肖而言,旁的人便是口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来,也不如夭夭喊一声他的名字,能让他来的欢喜。 他的夭夭性情通透却清冷,似是无意洒落的月光,总让他控制不住的不安。 其实……之前看到夭夭生气,他紧张之余,也是在偷偷高兴。 他真的很高兴夭夭有些情绪的波动,因为有了不喜欢的事情,相应的也会开始有喜欢的事情。 陆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将怀里小小的人抱得更紧了几分,心头又是一阵酸胀。 过了半刻,他的心绪才慢慢平稳下来。 瑾夭感觉到他松了力道,就趁机将人拽到软榻上给伤口换药。 陆肖被提醒了这茬,眼中涌起慌乱,下意识插科打诨先将事情蒙混过去。 结果瑾夭的动作比他更快几分,拆开纱布的瞬间,物种都像是骤然冷了下去。 “这就……” 陆肖对上瑾夭冷冷的目光,辩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没敢再说话。 他腰部的伤口是极严重的。 那些和他交手的,大多都是各类精锐,最是精通杀人的本领。当然,若不是因此,他也不必亲自出手。 腰部的伤虽然险险避开了致命处,但是带着倒勾的利器将他那处皮肉扎得血肉模糊。 “呵,小伤。” 瑾夭将他摁到软榻上,直接将一整瓶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面无表情地扔出几个字来,声音中的寒意激得人脊背发凉。 “其实吧,是这样的……” 陆肖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忙扯起一个笑,试图再拯救一下自己。 然而,他后面的话被一团手帕打断了。 瑾夭的脸黑到了极点,抓起一方干净的帕子,团成一团直接塞进陆肖的嘴里。 伤成这样,还有脸笑! 她的眼中还浮动的怒气,显然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但给陆肖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 比起往日的干净利落,今天显然缓慢了些许。 瑾夭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等着将人塞进被褥里时,周身的冷气几乎是要冻死人。 “三天内不许出门!” 她冷着脸扔出一句话,视线落在陆肖的身上,余怒未消。 “好,我尽量。” 陆肖心里正七上八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此时简直乖成鹌鹑,缩在被褥里,低声应了下来。 瑾夭听到尽量两个字,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坐在旁边,死死地盯着陆肖,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冰封起来。 “夭夭,别自己生气生闷气,不然你咬我两口吧。或者抽我两鞭子……”陆肖看她如此,简直心疼得不行。 他的声音沙哑,慌乱地将胳膊递出来,眸中满是不知所措的紧张,眼尾都甚至有几分泛红。 瑾夭对上他的眸子,心里绷着的弦忽然一松,那股莫名的怒气便怎么都发不出来了。她伸手攥紧了陆肖的手腕,清冷平稳的声音藏了几分无奈:“陆肖,我的医术世间无二,不必你总是以身犯险。” 她尽数承袭了师父的衣钵,甚至在用毒一道上是青出于蓝,当年师父隐居深山,都有无数人想捧着稀世珍宝来求医治。 若不是师父对权势没有兴趣,单单是那些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都能有无数的用处。 瑾夭顿了一下,收紧了手指,语气更郑重了几分:“今日下午齐王府来了信,我明日回去一趟。虽然不知道能帮你多少,但是你可以选。京中权贵,有病可以治,没病我也能让他有病。总是能换来条件的。” 她的眼神专注,面上无波无澜,语气都格外平淡。 陆肖只觉得她这样一本正经算计人的样子可爱至极,咬紧了牙关,才没有笑出声来,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忍不住弯了弯。 第100章 前往齐王府 瑾夭正在和他说正事,看他忽然笑起来,只觉得他是走神了,不由眉头皱了皱,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因着陆肖伤口的原因,瑾夭将他盯得很紧,洗漱都是让人送了热水进来。 第二日,瑾夭起床的时候,齐王府的人就已经赶着马车等在府门口了。她比往日起得更早一些,简单了收拾了,又给陆肖检查了一遍伤口,才准备出门。 “好好养伤,不要乱动。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瑾夭随手给他掖了掖被子,神色淡漠,语调平缓地扔出一句话来。 陆肖却听出了她的关心,弯眸笑起来。他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苍白的面色让他显得更为柔和:“好。” 他昨日已经想过了,还剩下的三四个人身上也都是带伤的,便是手下的人追杀不利,也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 即便三天过后,他要用百倍的精力来收拾烂摊子也没什么,也绝不可能糟蹋夭夭的心意。 至于夭夭用医术来换的条件,陆肖不用让其用在这种血腥的事情上。他不愿让夭夭奔波疲惫,也不想让夭夭沾染半点阴暗。 -- 第129页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夭夭平安喜乐。 怎么可能本末倒置。 陆肖侧过身,在瑾夭起身离开的前一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扬眉笑得灿烂,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夭夭出门以后,可会想我?是不是要给我带礼物回来呀?” 他的眼神极为专注,拉住袖子的手似是一滑,转而握住了瑾夭的指尖。 入手柔嫩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陆肖只觉得心尖一麻,耳根便悄悄地红了。 “我都伤成这样了,若是再被夭夭抛到脑后,定是要哭死在屋里的!”陆肖说得一本正经,可说的话怎么都有种死皮赖脸的感觉,痞里痞气的不着调,活像个花海沉浮的浪荡子。 然而,他拉住瑾夭指尖的手都是僵直的,掩藏在黑发中的耳根红了一大片。 瑾夭在肌肤碰触的时候皱了皱眉,却没有将他的手甩开,凝神看向陆肖,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好啊!只要是夭夭带回来,路边的石头,我都喜欢的!” 陆肖像是灌了一大口蜂蜜,心里美滋滋的甜。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瑾夭,眸中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 “石头?” 瑾夭拧紧了眉,疑惑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要石头干什么? 还点名要路边的……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小傻子,眼神中透出几分难以言喻来:“真的要石头?” 师父之前留下的那些金银珠宝,在来京城之前,陆肖都已经打点妥当了。她手下还是有不少银钱的,便是给买些奇珍异宝也是花的起的。 要石头着实有些古怪。 陆肖被她说得一愣,随后才明白夭夭这是直接解读了表面意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侧头对上夭夭眼中的疑惑,他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将夭夭的手拢在掌心:“是,随便捡一块就行。” 他的声音微哑,藏着宠溺的笑意听得人耳根发麻。 瑾夭却没有接收到半点暧昧的意味,仍疑惑于陆肖的爱好独特,但看他坚持,皱着眉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准备转身离开,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更严肃了几分,语气郑重地开口警告道:“要老实养伤,若是被我发现你又跑出去,就……” 瑾夭顿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闪过几分纠结。 陆肖知觉心尖被软软地撞了一下,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正要开口将话茬接过来。 “就将你绑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 瑾夭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回忆起之前秋柳出的主意,语气冷硬地威胁道。 屋外的秋柳早早地候在外面,等着同瑾夭一同出门,也偷偷地运起内力听了半天的墙角,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扑哧笑出声。 她捂住嘴,憋得脸通红,才勉强将笑声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忠心爱主的好下属,她是不是应该给准备好绳子了? 而且,瑾夭姑娘可能不太会绑,或许还可以提前教一下。 或者…… 秋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弧度,搓了搓下巴,笑得像是一个坑害良善的小狐狸。 像这样好上手,又不伤人的工具,怕是花间柳巷会比较多。 看来自己要找个时间去淘换两件。 为主分忧嘛! 而在屋中的两人并不知道秋柳的想法,陆肖方才听了瑾夭的话,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撑着坐起身,和瑾夭保证,自己肯定不会阳奉阴违的,一定好好养伤。 陆肖倒是没有察觉到异常,毕竟夭夭生性纯善,怎么可能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为了避免逃跑,用绳子绑起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绑在床上……应当是为了照顾他受伤了吧。 陆肖将事情都想得比较简单,错过了给这个“奸细”抓出来的机会。 瑾夭听了他保证,才勉强放下心来,起身出了屋子,同秋柳一起出府上了去齐王府的马车。 “瑾夭姑娘,您今日穿的真是好看!” 秋柳跪坐在马车的一边,歪头看着瑾夭,笑得极为灿烂。 瑾夭思索着一会儿的事情,聊天的兴致不太高,随意地应一声,“什么好看?” 秋柳就是想同她搭话,最好能趁机再传授几招,听到她反问的话,不由愣在原处,目光落在瑾夭头上的发簪上,顺着说道:“这只玛瑙点翠簪就很衬您的衣服!特别好看!而且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便突然被塞进一个东西。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紧绷,杀气一闪而过。 秋柳连忙收敛,不着痕迹地重新放松身体,低头看过去,发现手中被塞进一个簪子,正是她说好看的玛瑙点翠簪。 她被弄得一愣,眼中闪过茫然。 “拿着玩吧。一会儿再聊。” 瑾夭的动作自然,随手将簪子递给秋柳,语调一如往常的平淡。可是说出的话,像是在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秋柳看看手中的簪子,又抬头瞅了瞅神色清冷的瑾夭,颇有些哭笑不得。 “好,奴婢这就安静些。” 她摇头笑起来,将那个簪子放在掌中把玩,眼眸微垂,纤细卷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褪去伪装的眸子幽暗一片,只在眼底有着一点柔软的笑意。 -- 第130页 小姑娘性子也太过纯善了。 这般温柔来配自家黑心肝的主子,着实一朵鲜花插牛粪。 而且或许还会被欺负。 看来,还是可以多教几招的,听说坊间有那种抽人不破皮肉的鞭子,改日给瑾夭姑娘寻来,至少也有可能整治主子的法子。 远在府中的陆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他却无暇顾及,看着不远处禀报情况地下属,面色更为凝重了几分,搓了搓手指,沉声问道:“那个稳婆居然没有离开京城?” “是!七号已经确定了人的踪迹,但有另一波人似乎也在查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七号没有动手。” 单膝跪在屋中央的黑衣男子,面容冷硬,回答问题有些一板一眼。 “啧。” 陆肖仰头靠在软榻上,眼中的复杂被尽数掩盖,修长的手指搭在软榻边,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敲着木头。 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的周身泛起冷气。 这稳婆出现得太巧合了。 轻易而举得让人觉得是陷阱。 而且他答应夭夭了,若是此时出去了,夭夭定然会气狠的。 可,这事关夭夭的病…… 刹那间,陆肖心里已经转过九曲十八弯,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骤然睁开眼睛,眸中用凶光闪过。 这最好不是陷阱。 敢拿这事来作筏子,便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走。” 陆肖翻身下床,眨眼间便收拾好了衣衫,最后将锋利的匕首归位,带着满身杀气扔下一个字来。 不能错过!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所有的线索都弥足珍贵。 他的话音未落,屋中便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而在另外一边,瑾夭也到了齐王府的门前,同秋柳一同下了马车。 齐王府的人早就等候多时,笑着快步迎上来,朝着她敬重地行了一礼,开口道:“有劳周姑娘奔波,主子已经恭候多时。姑娘这边请。” 瑾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转了一圈,随意地点一下头,迈步进了门。 秋柳自从下马车,便将灿烂的笑收敛了打扮,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像极了一个天真无邪又有几分紧张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上瑾夭。 她路过掌柜的旁边,似是好奇地偷偷用余光瞧他。 掌柜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朝她笑着点了点头,态度很是和蔼,将一个长辈的亲切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然而在两人的目光交错开后,眸中都多了几分暗色。 啧,武功不低啊。 齐王府果然不简单! 秋柳心中多了几分猜测,面色却不显分毫,面颊微红,垂下头笑得很是腼腆。 第101章 齐王…… “周姑娘,里面请。” 仆人带着瑾夭穿过花厅连廊,进了一座院子,伸手推开了门,引着瑾夭进去。 “嗯。” 瑾夭随意地应了一声,迈步进了屋子。 秋柳紧随其后,低垂着头,一副腼腆的样子。 屋中的光线明亮,铺面而来一阵糕点的香味,夹杂着极淡苦涩药味。 一个穿着青衫的俊美男子坐在不远处,无须太多装饰,只是玉冠青衫,便能轻易将世间男子都比下去,身形挺拔,清贵俊逸,只一个侧影便已经是无尽风华。 “主子,周姑娘来了。” 仆人上前几步,朝着他行了一礼,低声回禀。 男子的动作稍顿,抬眸看过来,似是从一副浓墨重彩的绝美画卷活了过来,朗目疏眉,淡然一笑:“周姑娘。” 他的嗓音清冽,似是玉石相撞叮咚脆响,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听得人耳根一麻。 “嗯。”瑾夭随意应了一声,视线落在齐王身上。 “有失远迎,还请姑娘恕罪。”齐王朝着她颔首浅笑,眉目间的清隽俊美,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不重要。”瑾夭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目光收回来,坐到齐王的对面,将那个玉佩取出来。 “姑娘想要什么?” 齐王始终弯眸浅笑,眉目舒展,嗓音低醇透着几分温柔。他的身姿颀长,坐在雕花的木椅上,背脊挺拔,姿态极为优雅。 “外面的人都说齐王权势滔天、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在荒山野岭遇到袭击……”瑾夭直直地望着他,说到这里忽然顿来一下,皱起眉来,“你被我救,是有意的吗?” 齐王没有说话,只是抬手随意地给瑾夭倒了一杯茶,修长匀称的指节将茶杯推过来,动作间满是清雅矜贵。 “周夫人不是我的生母。中过那种毒的人,肤色会格外苍白,指甲会因为残留毒素而泛青。”瑾夭拿过茶杯,浅尝了一口,语气倒是随意,“所以你是因为我生母?” 齐王只是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任由她猜测。他的掌心握着一把折扇,向后靠到靠在椅背上,神色间透出几分闲适慵懒。 “你是异姓王。能让你陪着做一场戏的,我生母是什么身份?”瑾夭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身体微微前倾。 她的突然靠近,让屋中的侍卫瞬间戒备起来,齐王云淡风轻的一眼,侍卫赶忙退下,默默站回角落。 秋柳察觉到一闪而过的煞气,眸光幽暗下去,绷紧了身体满是戒备。她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屋中的侍卫,面颊微红,似是紧张地跑到了瑾夭的旁边站好。 -- 第131页 齐王带着几分慵懒靠在椅子上,面如冠玉,俊美异常。他的目光随意地从秋柳的身上扫过,在眸中的浅浅笑意掩盖下,眼底的幽暗更浓几分:“小姑娘很聪明。” 瑾夭握着手里的杯子,停下话茬看他。 在两人视线相接时,齐王眼中的幽暗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清亮的笑意,他抬手将那枚玉佩握在掌心:“尽管说吧。” 他的手修长白皙,修剪得极为规整的指甲圆润,指尖似乎都透出莹莹的光来。 “那你就帮帮他吧,以他希望的方式。”瑾夭已经从他的神色间得到了答案,目光转移到自己握着的杯子上,语气有些随意。 “好。”齐王笑着应了,抬手示意了一下护卫,不多时便有一个白胡子老人从外面进来。 秋柳原本在旁边当背景,余光注意到老人的相貌,心中便是一凌。 她神色的变化极为隐秘,几乎只是眼神的一闪而过。 坐在不远处的齐王却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眸中的幽暗深不见底。然而一晃神,他便又恢复了成那个清风朗月的温润公子,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 秋柳本就是杀手出身,对目光最是敏感。她察觉到异常,不着痕迹地警惕起来。 瑾夭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看着手里的杯子,眸色有些悠远。她忽然抿了抿唇,起身告辞,临走前将一个玉瓶放在桌上:“清理余毒的。就……” 她停顿了一下,垂下眸子,看不出神情:“就当是见面礼吧。” “好。”齐王抬眸看她,浅笑着开口,语调轻缓而温柔。 瑾夭没有再看他,抬脚离开了屋子。 仆人将人送了出去,再折回来时,屋中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主子,陆肖已经将稳婆劫走了。” 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朝着齐王行了一礼,语气冷硬,没有半点起伏。 “他和那边的人交手了?” 齐王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整个人愈发清冷。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陆肖这边更胜一筹,将稳婆强行带走了。属下带人隐在暗处,并未被发现。” “护着点吧。小姑娘难得喜欢一个人。给长公主那边去个信,叫她别担心了。” 齐王摆手叫人撤下,云淡风轻地喝着茶,身上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相貌又是世间无二的俊美,似是一副清隽优雅的画卷。 第102章 他出门了? 瑾夭从府邸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门上低调的雕刻,沉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柳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余光忽然扫到同伴给她打脸几个手势。 她知道是主子下命令了,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快速地和同伴交流了一遍信息。 然而在了解完任务后,她悄悄弯了嘴角,眼中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啧啧。 让她拖住瑾夭姑娘,主子不会跑出去了吧? 秋柳回忆起昨天主子扒门缝的蠢样,差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已经可以预见主子的“凄惨”下场了。 就怕瑾夭姑娘性子太软,要是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惩罚措施,只能自己生闷气就不好了。 不如……嘿嘿!一会正好带瑾夭姑娘去学习一下。 现学现用! 秋柳笑得极为灿烂,光芒璀璨的眸子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像是一只偷吃了蜂蜜的小狐狸,透着恶作剧成功的狡黠。 然而,她的计划还是没能顺利实行。 刚上马车,她刚想开口提议去尝尝街角的一家桂花糕,那句话还没有说完,瑾夭突然抬眼看过来,眸光微冷:“陆肖出门了?” 秋柳的声音一哽,眼中掩饰不住的诧异。 瑾夭姑娘竟然这般敏锐。 “回府。” 她的视线在秋柳的脸上扫过,冷冷地扔出两个字,声音像是掺了冰碴。 若是分辨旁人的情绪,她或许可以说是有些迟钝的,但是对这种程度的隐瞒,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而秋柳声音的戛然而止,给了她答案。 “好。” 秋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应了一下,眼中却划过看戏的期待。 哦豁,露馅了。 马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秋柳跪坐在马车的角落,一副办砸了事情认错的样子,像是愧疚又自责得不行。 然而,掩藏在暗处的眼眸中分明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毕竟她才说了半句话就被点破了,必须说是瑾夭姑娘太过敏锐,毕竟她还什么都么有来及暗示。 秋柳心里已经将烟花巷子中常见的那些“刑具”斟酌了一遍,面上却不露分毫。 风将车窗的帷帘吹动,一阵桂花的香气席卷进车厢。 “停车。” 瑾夭忽然开口,语调平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秋柳不明其意,跟着她下车,又朝着暗处的同伴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大家戒备起来。 瑾夭下了马车,仰头看向路边的那棵茂密的桂花树,一簇簇的桂花开得甚是拥挤,连地上都像是铺了一层桂花毯子。 她的面色仍旧难看,眉头紧锁着,浑身上下都像是在冒着冷气。 “瑾夭姑娘,可是要摘一些桂花?” 秋柳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 -- 第132页 瑾夭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更为冷峻,抬脚朝着桂花树走了过去。 随行的护卫跟着散开,将周围的一小片都保护了起来。黑衣寒刃,气势极为吓人。整条街都是一静,离得近的百姓赶忙捂住了自家孩子的嘴,生怕不小心惊扰便是杀身之祸。 瑾夭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种诡异的氛围,走到桂花树下蹲下身,伸手拨开一层掉落的桂花,捡起一块石头放到云锦的帕子里裹好。 她连带着帕子一同攥在手心里,面无表情地回了马车。 秋柳和随行的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诧疑惑。 如果不是这块石头实在不大,秋柳有理由怀疑,瑾夭姑娘是被自家主子给气疯了,想拿石头砸人来着。 然而,她的疑惑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瑾夭一回到周府,便直接进了侧屋整理药材去了,冷着脸也不说话,那块石头被帕子包着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秋柳在屋外的房梁上蹲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同伴打来的手势。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将暗中保护瑾夭的人召了出来,仔细地嘱咐了几句,才轻功掠出了院墙。 秋柳在同伴的接引下一路轻功,七扭八转竟出了京城,直奔一处荒山而去。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绕过了无数条岔路,又遇到了好几拨戒备的同伴,这才终于到了的一处密室。 她又被人万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份后才被放了进去。 秋柳迈步走进门里,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极为浓烈的血腥气味铺面而来,熏得人头晕。饶是秋柳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从屋中扫过,看到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心底划过了然。 “瑾夭吃过饭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陆肖转过头来,一袭黑衣几乎被血浸透了,面色苍白如纸,嗓音沙哑得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他刚刚经历过厮杀,又马不停蹄地刑讯了人,面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冷煞气。 然而,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主子。”秋柳朝着他行了一礼,收敛了面上的随意,语调认真起来,“瑾夭姑娘已经用过午膳了,与往常的饭量并无太大差距。只是一直待在侧屋整理药材,几乎不同人说话。” 她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来,似乎有些无奈,却又像是幸灾乐祸:“瑾夭姑娘,这才怕是气狠了。” 陆肖垂下眸子,脑中也似乎出现了夭夭冷着脸的样子,眼神更温柔了几分。他搓了搓手指,有些紧张,然而更多的是心头的酸胀。 “我知道了。你盯着她吃饭,与她说……说我后天回去。到时候任她处置。” 陆肖抬手掩了眼睛,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来,声音中有掩盖不住的虚弱。 他说完话挣扎着站起来,动作显然极为吃力,几乎贯穿了腰腹的伤口重新溢出鲜红的血来。他的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疼得身体发颤,身形摇摇欲坠。 “主子!” 秋柳也是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陆肖的身体早就到了极致,方才都是靠意志强撑着完成了刑讯,这会儿都要有些开始模糊了。他意识到秋柳上前,下意识想要躲开,但是身体的反应尤为迟钝。 “松手!” 他瞬间黑了脸,吃力地甩开秋柳的手,眸中甚至闪过杀意。 秋柳一时哭笑不得,连忙松手,往后退了几步。 等换了一位男属下来扶,陆肖的状态才稳定了下来。只不过经过刚才的折腾,早就几近枯竭的精力更是消散得完全,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 他被属下扶着坐下,甚至几乎没了开口的力气,声音微不可闻:“夭夭昨日说的……说要吃的杏仁豆腐,已经让人送到了府里,你给端过去……” “行了,我会照顾好瑾夭姑娘。主子你抓紧养伤吧!”秋柳着实被弄得没了脾气,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扔出一句,“也真是服了您了!便算是为了瑾夭姑娘守身如玉,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她低头看了看指尖沾上的鲜血,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 主子也真是厉害! 命都去了大半条,站都站不住了,还注意着要守身如玉。明明这地方瑾夭姑娘根本不可能过来,也就是绝对看不到的扶的一下,偏偏主子还是如临大敌。 秋柳神色间似乎满是无奈,一抬眼见陆肖已经昏了过去,这才撤去伪装,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七号,你过了。” 方才扶住陆肖的黑衣男子抬眼看过去,漆黑一片的眸子带着警告的意味。 密室中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都隐隐对秋柳有排斥之意。有人小心翼翼地将陆肖挪到一处平地,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秋柳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却笑得更为灿烂明媚,直直地盯着刚才出声的黑衣人:“秦六你知道,主子为什么独独将我放在明面上,守着瑾夭姑娘。但你们不行吗?” 秦六的面色冷硬,带着阴冷煞气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似乎在掂量着应该从哪下手,来让眼前的人命丧黄泉。 “因为你无趣啊。这般墨守成规,根本就……” 秋柳笑得眉眼弯弯,语调更是轻快,人畜无害的笑容,让她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只不过,眼眸深处是一片漆黑。 -- 第133页 她伸手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笑得娇憨:“根本就不像个鲜活的人。” 秦六的目光微凝,身上沾了血腥的杀气久久不散。 其实不只是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杀气,便是怎么掩盖都让人作呕。不论他们缓过多少衣服,洗过多少次澡,那种血腥的味道也不会减少半分。 做过杀手的人,注定不能再走进人群。 两人的目光交错,秋柳始终笑得灿烂,一直到轻功离开密室,神色间都没有透露出一点阴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秦六:这章我露脸了。盒饭加鸡腿,谢谢! 稳婆:我的名字都出现了好几次,这次还弄了一声番茄酱。谢幕后,给我加两个鸡腿,谢谢! 秋柳:我出场率这么高!来个鸡腿盖饭不过分吧! 第103章 不习惯 秋柳的动作很快,一路轻功回来周府。 瑾夭正在处理手中的药材,听到屋门的响动,没有抬头,声音也是清清冷冷:“他又受伤了。” 她的语调没有半分起伏,沉着脸扔出几个字来。 “这倒是未曾看到。奴婢没有见到主子,只听主子身边的秦六说,是出了些变故,需要主子过去。后日才会回来。” 秋柳几步走进来,眉眼间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嗓音轻软。 瑾夭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眉头紧皱,面上像是凝了一层冰霜,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秋柳看她如此,不由弯了弯唇角,只觉得主子幸运。 瑾夭姑娘虽然平日性情清冷,但是事关主子,还是能看到些情绪的波动的。会生气,会心疼,这说明在乎。 她心念微动,掩下唇角的笑意,声音稍稍压低,软声劝道:“听秦六说,主子后悔得紧,要不是实在没法脱身,断断不会在这个时间跑出来的。还说只要您不生气,等他后日回来,任您处置的!” 瑾夭只看了她一眼,眸光冰凉,就又不再说话,转头继续摆弄手里的药材去了。 秋柳在她旁边守了很久,见缝插针替自家主子说了不少好话。 有的话连她自己说着都觉得起鸡皮疙瘩,但瑾夭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秋柳摆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心中的小人却偷着乐得正欢。 一想到杀神般的主子会被瑾夭姑娘拧着耳朵教训,她都恨不得仰天大笑。当初自己可是挨过主子一顿狠揍,差点去了半条命。 如今叛逃是不可能了,但看看主子吃点瘪,她还是非常开心的。 秋柳又例行公事般劝了两句,正要轻手轻脚从屋子里退出去,忽然有东西朝着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戒备,瞬间爆发出杀气,手腕一转,掌心已经出现了一把匕首。她身形一闪,正要取来人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对上了瑾夭透亮的眸子,猛地惊醒过来,身上的杀气尽数消散了。 药瓶砸在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骤然回过神,慌乱地将那个药瓶接住,狼狈地扯出一个笑,在心中唾骂自己小题大做。 这种近乎本能的杀招,就像是烙印在魂魄中的腐烂,永远不会褪去。 秋柳艰难地闭上眼睛,重新睁开时,又是灿烂的笑容,眸中似乎没有半分阴霾:“这药可是给主子的?奴婢这就派人送去。” 她说完话没有等瑾夭反应,便行一礼赶忙退下了。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秋柳眯着眼睛,仰头去看湛蓝如洗的天空,唇角的弧度没有半分勉强,正好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瑾夭一整天都在配药,临到傍晚将一布兜的药扔给了秋柳。秋柳见她始终不说话,便没有开口调笑,反而软声劝了两句。 瑾夭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回了屋子,吃过晚膳,梳洗过准备休息。可是闭上眼睛,意识始终清醒,辗转反侧没有半分睡意。 她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陆肖一身血的样子,第一次捡到的时候,那次夜里将他救下,还有雨夜中的命悬一线,再到昨日看到的伤口。 瑾夭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烦躁,甚至隐隐泛疼,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拽过被子将脑袋整个蒙住,试图将胸口的情绪压制下去。 然而,她翻来覆去躺了快一个时辰,就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还是抓了一件外衣,翻身下床。 瑾夭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软塌上,被褥垫子摆得整齐。往日陆肖总是睡在那里,如今他不在,竟会觉得不习惯。 她抿紧了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瑾夭在屋中站了半刻,推门出屋想去再配几幅方子,刚迈步站到长廊下,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那味道极淡,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第104章 滚下来 瑾夭骤然停下了动作,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那股血腥味很淡,轻易便被风吹散了。 是护卫的人有受伤的了? 她的眉头微皱,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抬脚进了侧屋去配药。 这会儿夜色正浓,瑾夭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桂花树上藏着一道黑色的人影。陆肖的视线跟着她转了两圈,最后落到那扇紧闭的门上,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 第134页 他穿着一袭黑衣,身上的伤重新包扎过,但面色仍是苍白。连薄薄的唇瓣都失了血色,眉眼间掩盖不住的虚弱疲惫。 原本他该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修养的,手下的人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但是闭上眼睛,他脑子里都是瑾夭,根本就睡不着。 甚至控制不住地想夭夭这会儿在做什么,那些侍从会不会照顾得不尽心。 还有…… 陆肖抿紧了唇,忍了忍身上撕裂的疼,向后靠到树干上,抬手掩住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这边的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了,如今只剩下一只遗落的令牌。 只是夭夭生母的身份实在…… 他能看出夭夭见到周夫人前暗藏的紧张和期待,应当还是想要的。 陆肖的眉头紧皱,思虑极重,胸口气血忽然一阵翻涌,面色瞬间苍白,唇角溢出血来。他用手背将唇角的血擦掉,动作都显出吃力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出现,恭谨地将手中的药瓶递到陆肖手边。 陆肖挥手让人退下,望着瑾夭在的屋子,眼神中不由透出担忧,费力地挪了挪腿,将身形隐藏得更好些。 瑾夭一整夜未睡,几乎将手头所有的药材都用上了,用来配置伤药。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但还是没有半分睡意。 中间秋柳来过好几次,又是送吃的,又是劝她睡觉,后来连睡醒带她去看陆肖的话都说了出来。 然而,瑾夭还是整夜没有合眼。 等她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她伸手揉了揉发僵的胳膊,眯起眼睛看向刺眼的阳光,眸色冷峻。 清晨微风拂过,带着些许草木的苦涩气息。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瑾夭的动作一顿,神志仍旧清明,皱眉思索了半刻,似是闲庭信步在院子转悠,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站在暗处的秋柳看见她的动作,瞬间苦了脸。 昨天晚上主子不好出面,可又担心瑾夭姑娘熬夜,便她去了无数次,找了不知道多少借口,试图劝解瑾夭姑娘睡觉。 秋柳眼下一片青黑,揉揉了发痛的眉角,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桂花树,果然看到了主子下的指令。 她运起轻功绕到厨房的那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朝着瑾夭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瑾夭姑娘,厨房做了南瓜糯米粥,可要尝尝?” 瑾夭这时已经将院子转了大半,正要迈步走向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听到她的声音,动作一顿,转头看过来,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闻到那股血腥味似乎浓郁了些许。 “听小厨房的人说,做的很是香甜。还是尝一点吧,你昨夜未睡……”秋柳快步走过来,语调轻快细软,侧头看着瑾夭,眉眼间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先去吧。” 瑾夭微微眯起眼睛,还在仔细嗅着那阵血味,回答得有些敷衍。 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重新退回来。 “瑾夭姑娘,您是找什么吗?” 秋柳的眼中像是溢出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询问道。 “有血的味道。”瑾夭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停下动作看过来,稍稍顿了一下,语气似乎更为认真,“你闻到了吗?” “血的味道?” 秋柳仿佛有些吃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左右闻了闻,最后郑重地摇了摇头,“没有闻到诶。” 她的话音未落,余光扫到同伴给她打的一个紧急的手势。 秋柳的声音一顿,顺着便改口道:“不过,有一些血的味道也是正常的。前些日出任务,我们都受了点伤,就是现在伤口还有没愈合的。” 她说着话,撸起袖子将自己小臂上的纱布给瑾夭看,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 瑾夭定定地望着她,将她脸上的神情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语气变得随意:“或许吧。” 她说完便垂下了眸子,露出困倦的神色。 “瑾夭姑娘,回屋睡会儿吧!” 秋柳见暂时糊弄过去了,心底松了一口气,趁机劝道。 “倒是不困。” 瑾夭说着话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眼角透出些水汽,声音骤然停住。 “不困也可以睡会儿……” 秋柳差点被逗笑了,努力忍住唇角的弧度,让声音跟平缓一些。 瑾夭似乎有些尴尬,面上的神色一僵,往前走了两步。 “或者,吃完早膳再睡……” 秋柳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似是哄骗小孩子,声调温软。 “滚下来!” 瑾夭猛然抬头看向桂花树,夹杂着怒气的三个字刺得人心头一紧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声斥责让秋柳瞬间戒备,声音戛然而止,掌心已经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下一瞬,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抬头看向树上的主子,又看看一身冷意的瑾夭姑娘,不由弯唇苦笑。 主子还是被发现了啊。 她回忆起方才的事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只不过…… 瑾夭姑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秋柳将匕首收了起来,偷偷去打量瑾夭的神色,心中起了兴味。 陆肖也是陪着熬一夜的,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有几处渗出的血将纱布都染红了。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如今更是差得厉害。 -- 第135页 他意识到瑾夭发现了异常,便连忙招呼秋柳过来打掩护,本想轻功飞走,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动作迟缓得厉害。 还没有等他想出办法,便猝不及防对上了瑾夭的目光。 陆肖的身体骤然僵硬,下意识想落荒而逃,可身体根本就不停使唤。 瑾夭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的人,树叶茂密没办法看清全貌,但只看到一双眉眼,她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她的声音压着极重的怒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扔出这几个字:“陆肖,滚下来!” 准备替主子背锅的暗卫已经闪身出现,只要陆肖点一下头,便会有人快速将人换下来。瑾夭不会武功,陆肖的身形又掩藏在茂密的枝叶中,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暗卫翻身下树,便能解除他现在的危急。 然而…… 他看到瑾夭的眼尾红了,板着脸咬紧了后槽牙,显然是气到了极点,眼中却氤氲了水汽。 陆肖心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那种细细密密的酸疼甚至差点将神志冲散。他低下头,翻身下了树。 他的动作有些吃力,落地时踉跄了两步。 瑾夭下意识想伸手扶他,但暗卫的动作更快几分。陆肖抬手斥退了暗卫,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放到瑾夭脸上,唇角弯起一个笑,略带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拘谨:“事情提前弄完了,我就回来了。” 他的语调低缓,运气内力想要伪装得精力充沛,可翻身下来的瞬间,瑾夭已经看到他苍白如纸的面色,还有因为伤口疼痛而微微发颤的指尖。 瑾夭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神志燃烧殆尽。她一把攥住陆肖的手腕,动作粗鲁地将他往屋子里拽。 陆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被拽着往前走时,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他脸上一白,眼前一阵阵发黑。 秋柳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木,赶忙想要开口劝解。 陆肖却暗中朝着她摇头,强忍着身上翻腾的疼痛,撑着力气跟上瑾夭的步子。他感受着瑾夭攥住他手腕力气,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胸口也涌起惶恐不安来。 这次,夭夭是真的生气了。 秋柳便看着主子被拽得踉跄着几步,和旁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转头看过去时,眸中带了几分促狭。 然而,瑾夭却在这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肖。 “夭夭,怎么……” 陆肖面色惨白,额上出了一层虚汗,疼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但在和瑾夭对上目光时,还是努力撑起一个灿烂的笑。 瑾夭冷着脸看他,没有等他说完,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将他直接打横抱起来。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抱着陆肖快步走回屋前,不等旁边的侍从动手,直接一脚将门踹开,迈步进屋。 “嘭”的一声门响,显然怒气未散。 第105章 绑起来! 陆肖原本绷紧的精神在被瑾夭抱起的瞬间,骤然放松下来。 他今日拖着受伤的身体出门,就已经是勉强,更何况又经历了一场混战厮杀,强提起力气去刑讯了稳婆。他撑着最后的力气,轻功掩藏在桂花树上,担心夭夭生气。 瑾夭身上始终有着一阵微苦的草药香气,陆肖原本还想再与她解释的,可在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时,精神下意识放松了下来,撤去了所有的防备,侧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脑中开始昏昏沉沉。 瑾夭的眸中压着怒气,但将陆肖放到床上时,动作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很多。 “唔……” 陆肖的意识模糊,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脸上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身体疼得发颤。 瑾夭原本还打算和他算账,结果一看他如此,胸口更郁结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将床边的帷布扯了下来。 床上的光线暗了些许。 瑾夭冷着脸剥了陆肖身上衣服,将他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把被鲜血渗透的纱布全部拆掉,重新包扎了一遍。 她的动作很是利落,不过身上的冷气更为浓烈起来。 在瑾夭停下动作的时候,陆肖已经昏睡了过去。他被那种苦涩的草药香气包裹着睡得很熟,像个卸去所有防备的孩子,似乎裸着身子有些冷,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褥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呓语。 瑾夭看着他身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再回忆起方才看到的狰狞伤口,只觉得胸口闷疼的厉害。 昨日出门前,陆肖明明答应过一定好好养伤。 结果不仅跑出去受这么多伤,还在桂花树上藏了大半夜,根本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骗子! 瑾夭的手指寸寸收紧,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保持冷静。她想起秋柳曾经出的那些主意,冷着脸解下发间的发带,拽过陆肖的手腕将他绑在床边的柱子上。 熟悉的气息靠近根本引不起陆肖半点戒备,便是不小心扯疼了伤口,他也只是委屈地皱皱眉毛,连半点清醒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瑾夭的眉头紧锁,只绑了他一只手仍觉得不解气,干脆又转头去取了几条发带,将陆肖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陆肖整个人陷在被褥里,显得更为削瘦虚弱。他被绑着似乎睡得不舒服,剑眉微皱,唇瓣动了动,似乎委屈地在唤瑾夭的名字。 瑾夭狠了狠心,转头不再看他,可手头又继续配置起伤药来。 -- 第136页 等到陆肖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他睁眼时还有几分迷茫,侧头看到不远处的瑾夭,下意识想要扬起一抹笑。 睡前的记忆快速回笼,他猛地清醒过来,还未等想明白什么,又觉得姿势有些别扭,动了动手脚,感受到束缚。 陆肖疑惑地皱起眉,侧头去看自己的手腕,发现了一条熟悉的发带。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绑缚的方式,这种生疏的绑法,基本确定是夭夭动的手。 他赶忙将动作放轻,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不敢用力,生怕稍稍一动,那脆弱的绳结便被挣断了。 “夭,夭夭……” 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小心,哑着嗓子唤她,眉眼间都透着些拘谨。 瑾夭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药材,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起身出了屋子。她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面上的疲倦几乎掩盖不住,情绪似乎平稳了下来,但是没有与陆肖搭话的意思。 她从屋中出去,转头去了厨房。 陆肖眼见她出了门,眸中泛起无奈来,心头有些局促不安,可也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夭夭连惩罚人都这般可爱! 屋中黑影一闪,随身的暗卫出现在他面前。 秦六看到了主子被绑住的手腕,眉头一皱,便要上前给陆肖解开。 “别动。” 陆肖瞬间回神,冷声制止了他。 秦六虽不知缘由,但还是行了礼往后退了两步,沉声禀报起事情来:“主子,尸体已经清点完毕,组织里缺少的人都找全了。方才,有探子试图渗透……” 两人谈起正事,陆肖的眸色幽暗,微哑的声音带出些许冰冷阴寒,时不时开口下一两条杀人的指令。 然而,那份杀伐果断的气势,被他手腕上浅色的发带给冲淡了不少。 他还维持着被瑾夭绑住的动作,姿势别扭,面色却不见半分羞赧,反而十分坦然。 等到瑾夭端着煮好的粥从外面进来时,陆肖还认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顺着她的动作转头看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心情。 瑾夭几步走过来,先将帮着他手的发带先解开,而后将粥碗塞进他的手里。 陆肖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气,谨慎地将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一勺勺地吃着粥,将眸中的不安掩盖起来。 夭夭第一次与他这般生气,他也不知该如何哄才好了。 陆肖一板一眼地将粥喝完,才敢将视线放到瑾夭身上,将话斟酌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夭夭,这次是我不对。你说该如何惩罚都好,别自己生闷气。” 他顿了一下,试探着伸手去拉瑾夭的衣角。 瑾夭侧头看他,唇瓣紧抿,起身拿了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陆肖一愣,将包着的帕子打开,意外地发现里面是一块光滑的石头,隐隐带着些桂花想起。他有些发愣,抬头看向瑾夭,眼神透出写疑惑来。 正要开口询问,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突然想起自己在瑾夭出门前说的那句话。 这是礼物? 陆肖心头骤然一软,又是酸胀又是愧疚。 他刚要说话,却被瑾夭反手扣住手腕,将他重新摁回床上,拿起方才的发带给他重新捆好,动作干脆利落。 “夭夭,一般刑罚都是将人捆了手脚吊起来的……” 陆肖压低了声音建议道,眼中满是纵容无奈。 捆在柔软的床榻间,算什么惩罚啊? 瑾夭的动作一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床边的粥碗起身出了屋子。 陆肖原本紧张不安,可看着瑾夭过于温柔的“惩罚”,又总觉得心头一阵酸软,忍不住开口多给些建议。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事情还是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夭夭根本不与他说话,始终冷着脸看他,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夭夭就是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陆肖愈发不安起来,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一切都顺着夭夭的心思。 第106章 一起去看看 陆肖在床上被绑了三日,伤口差不多都收口了。一天晚上,瑾夭突然将一个令牌递到了陆肖的手边。 “夭夭,你怎么会有这个?是不是有人来接触你?”陆肖一眼看到这个令牌,脸色大变,猛然起身,一下子就将发带挣断了。 瑾夭看来一眼断开的发带,又看了一眼他。 陆肖突然意识到,赶紧将把断掉的发带捡起来,从里面慌忙找了一个稍长的,利落地将自己的手腕绑回床头。 断掉的发带太短,极为勉强才能绑上。 瑾夭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是几步走过去,取了剪刀将那根几乎勒进肉里的发带剪断,随后将那个令牌放到他的掌心:“是齐王送来的。” “齐王稍是有些……”陆肖拿着那个令牌,心中有疑虑,却又不想让夭夭不高兴,说得极为谨慎。 “权倾朝野,城府极深?”瑾夭随口将话茬接了过来,她说完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令牌上,“他应该是认识我的生母。” “齐王?”陆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拧紧了眉,脑中闪过稳婆的证词。 “他手指上有一道疤。应该是我师父解毒时留下的。按着时间看,会离的很近。”瑾夭随手拿倒了一杯茶,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随后继续道,“我生母身上的毒,就是师傅转移的。” -- 第137页 陆肖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听瑾夭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时,心头还是忍不住酸涩:“夭夭……” 夭夭自小就跟着那个神医,身上的毒都快十年才解掉。她身边没有其他超过一周的其他人,结果作为师父的人还是罪魁祸首。 陆肖的手指几次收紧又放松,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这边快有消息了。要不要去见见她?” “我十几年没有离开过那座山。每日都有人来找师傅看诊……”瑾夭用指腹搓了搓茶杯,声音低了下来,“她并不想见我。我也就没意义去见她了。” 她将杯子放下,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向月亮,声音没有多余的起伏:“别查了。反正一直是这样的。我也没期待过……” 无亲无友,一个人住在荒山中。 一直到,有个傻家伙非要留在她身边…… 陆肖站在她身后,抿紧了唇,胸口翻腾着酸涩,手足无措,拼命想要找到一些说辞来安慰她。 瑾夭忽然回头看他,抬手指尖落在他的侧脸,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夭夭,不必忧心……”陆肖微微低下头方便她的动作,声音低下来,语气轻缓。 瑾夭突然上前两步,埋回他的怀里,声音发闷:“诗中写长河落日圆,从塞外看真的会不一样吗?” 陆肖怔了一下,随后眼中涌现出无尽的欢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瑾夭的发尾,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瑾夭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闷闷地回了一声。 第二天,陆肖带着令牌去收尾,瑾夭换了衣服出门,带着秋柳去了桂摘楼。 她刚走到门口,便见掌柜快步走过来迎接。秋柳本想要避开,瑾夭却朝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富态的掌柜引着她们进了楼上的包厢,随后便有两个小二抬来一个大箱子。 秋柳担心有诈,装作好奇地凑过来,挡在瑾夭的前面,眨巴着眼睛问掌柜:“这么漂亮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呀?” “确是精心准备的。近日到了一批名贵的首饰发簪,神医于我家主子有救命之恩,姑娘不如去选上几样。”胖乎乎的掌柜笑得极为富态,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 “没事,打开看看。”瑾夭的目光落在箱子上,语气有些随意。 掌柜有些疑虑,和瑾夭又确认了一遍,才叫人将箱子打开。 箱子打开后,里面陈列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只看一眼便觉得有寒气铺面,有种冷冽的煞气。 秋柳瞪圆了眼睛,目光都紧紧地黏在了长剑上,都忍不住上手想要摸一下。 “咳。”旁边的小二咳嗽了一声,随后就赶忙道歉退出了屋子。 秋柳也回过神来,看看那把长剑,又转头看向瑾夭,对着这种稀世宝剑着实有些垂涎:“姑娘,倒是没听过您会武功。” “是给陆肖的。”瑾夭随意地应了一句,上前一步,握住剑柄,把利刃提起来,在手中掂了掂。 师父医治过的一个隐世剑客,用来抵救命之恩的玄铁打造而成的。这个制作的兵器图谱是极为罕见的,打造的匠人也是举世难寻的大师。那次见过陆肖与人打斗,便决定要把这柄剑做出来。此次京城一行,便是为了这个。 “可那什么……”秋柳一想到这剑的归宿,就觉得可惜,欲言又止。 主子的武功套路向来“猥琐”,都是杀敌的招式,也不用剑呀!这么好的剑给主子也是可惜了! 瑾夭随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在剑刃上一划,簪子瞬间断裂。她听到秋柳的话,皱皱眉,语气疑惑:“什么?” “这!”秋柳的眼睛都直了,削铁如泥的兵器不是没见过,但那些都是将内力灌注进兵器里,像这样就随手一划就能轻松断掉银器的,也着实让人眼馋。 “我对兵器不了解。”瑾夭将箱子里的剑鞘取出来,把剑收回剑鞘,隐隐有些苦恼。 “您放心,主子一定喜欢!”秋柳的目光跟着剑转来转去,神色间控制不住的羡慕嫉妒。 “嗯。”瑾夭沉声了一句,转头和掌柜道了别,拿着剑回了周府。 秋柳也不知道主子拿到剑的反应,但是从第二天开始,这把剑就成了主子随身的物件。 可是主子打架时根本不用,带了半个月剑连一点血都没见过,反倒是每天笑得傻呵呵地养护着剑。 有了齐王势力的介入,陆肖这边的事连收尾都无比顺利,临行前陆肖去了一趟齐王府,递了拜帖,上门拜见。 “齐王殿下,承蒙您关照,感激不尽。只是草民不日便要离京城,此次特来告辞。”陆肖垂下眸子,收敛了身上的痞气,礼数倒是极为周到。 “淮南王世子何时落了身份?”齐王穿着素色的衣袍,更衬得容貌俊美,带着笑意,语气似乎随意。 “殿下说笑,草民只听说淮南王世子一月前就病死了。”陆肖唇角带着笑意,始终没有抬眸,克己守礼。 “淮南王年纪大了,续弦当家,难免头昏眼花。”齐王手中拿着茶杯,眉眼间都是温润,笑得也是如沐春风。 “前日想去买花灯和糖葫芦,结果花灯在南市,糖葫芦在北街。路不相同,怎么能都买呢?”陆肖莫名拉起家常,语调轻缓,“月光可以照进四方庭院,却不应该停留在此。” -- 第138页 “有趣。”齐王饮了杯中的茶,眼中带了似是而非的笑意,抬眸望过来,“那便祝你们一路顺风、平安顺遂。” 陆肖眼中有暗芒一闪而过,随后俯身行礼,告辞离开。 他们选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离开,马车从行驶出城时,城墙上有人站在暗处看着,不止一人,眼神也各有不同。 陆肖黑衣纵马,背着长剑,视线始终落在马车上,视线专注。 “陆肖。”瑾夭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眸光清透,朝着他招招手,“有些无聊。来陪我下棋。” “好。”陆肖眉眼间都是晕染开的笑意,回答得语气轻快,运起轻功进了马车。 马车顺着官道,一路向北。 阳光铺洒在马车周围,暖融融的。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这本书要打上完结标记了! 还剩一章秋柳的番外,不知道还没有小伙伴记得木头这个角色。 最后,收藏一下《和高岭之花离婚后》这本预收吧!求求了!(保证这本书,真的没有狗血误会,曲折来算的话,还是挺甜的!) 第107章 【番外】秋柳(女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为了给木头一个圆满的故事。 木头是上一个版本里线索性的悲情人物,作为一个清雅书生却被歹人绑到小倌馆,遭受非人折磨后被扔在乱葬岗。 在这个番外里,上一版本的事情会作为梦境出现在秋柳的视角里。(有雷点的读者,务必避开!) 明月高悬,秋柳难得清闲,拎了一个小酒葫芦,坐在房上的阴暗处喝着果酒吃烤羊。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距离主子和瑾夭姑娘离开京城,如今已经过了五六年。当初她也跟着去的,只是后来主子武艺日益精进,再加上瑾夭姑娘出神入化的毒术,他们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护卫。 主子便总嫌弃他们碍眼,就把大部分人派到了各地做事,那个满脸严肃的秦六如今去经营了一个刀剑铺子,竟也意外做得风生水起。 秋柳先去江南待了两年,而后又被派回了京城。 周家的几位小姐都出嫁了,当初因为一套头饰就气呼呼的周欣儿嫁给了一个文官,如今也成为了大方得体的管家夫人。 而迎风落泪的周宁后来嫁给了一个武将,前几日举着擀面杖教训三岁的儿子,骂得中气十足。 京城仍是风云变化、暗流涌动,皇权争斗还没落下帷幕。 只是这些和她没有关系了。毕竟她的任务从血雨腥风取人性命变成了每月采购一些吃食。 瑾夭姑娘喜欢京城一家铺子的梅子酒,还有城北的一家糕点,本来说直接将厨子请过去,但是主子总觉得南橘北枳,只将厨子带走味道就不一样了。所以专门将她派回京城,定期轻功往返运送吃食。 秋柳前几日才送了一趟,所以这几日都比较清闲,晚上还有空闲坐在房上喝酒吃东西。 她正一边赏月,一边喝着梅子酒,嘴上吃肉的油腥还没有擦掉,舒坦地长呼了一口气。 周围安静得厉害,突然不远处有些细微的响动。 秋柳瞬间隐蔽了身形,连着手里的东西一并收起来,暗中探查情况,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抓住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青年是个书生打扮,正在拼命挣扎。但是力量悬殊太大,他被人用布料捂住口鼻,挣扎越来越微弱。 光暗之间看不清容貌,只一双眸子让人极为惊艳。 不做任务以外的事情,这是第一准则。 秋柳向来践行得极好,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一阵阵心慌,想要转身离开,但是身体像是僵住了。 书生很快被迷晕,被人扛着往城西移动。 城西是一片有名的花柳街。 秋柳攥紧了手里的酒葫芦,心绪愈发混乱,莫名狠不下心离开。 她说不准自己的异常因何而起,却在最后时刻,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捞起蒙面巾盖住脸,轻功飞下去,几脚将大汉踹晕,抄起书生飞速撤离。 秋柳的动作行云流水,出手也颇为狠辣。 她带着人快速撤离,找了一个隐蔽处先落脚。书生处于昏迷状态,无力地靠在秋柳的肩上,身上青衫有些褶皱。秋柳难得好心救个人,也是有些新奇,将人放到一处干净的地上,捏着书生的下巴,仔细看了看。 在朦胧的月光下,男子生得倒是好看,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唇瓣微薄颜色浅淡。秋柳捏着他的下巴,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皮肤,入手微凉如玉。 秋柳微微挑眉,忍不住咋舌。 这人好看得过分了。 她看清了男子的相貌后,便从扛的姿势改成了抱,给找了一个还未关门的小酒楼,偷偷将人塞在角落的桌子上,又从后厨偷了几盘剩菜摆在桌子上,将书生伪装成醉酒的客人。 秋柳正要走,又折返回来,给书生身上塞了几两银子。 她蹲在酒楼外的树上,看着店小二发现了书生,才慢悠悠地离开了。 这件事本是一件小插曲,秋柳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半月以后,她处理组织里的叛徒时,意外被追击,轻功跑到一处巷尾。 情况紧急。 旁边的大门突然打开,身着青衫的男子朝着她招手。 -- 第139页 秋柳只一眼便知道对方身无武功,一步轻功窜进院子里。她将书生钳制住,摁住怀里捂住书生的嘴,另一只手攥着匕首,贴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幸而叛徒的人手不足,京城之下也不敢大肆搜索,在巷子里找了两圈,便飞速逃离了。 秋柳确定外面已经没有危险,才将人推开,朝着男子行了一礼:“多有得罪,此为赔礼。” 她说着话,将一锭金子放到了两人之间,正要离开。 这人…… 男子眉目俊朗,举止清雅,方才被秋柳捂嘴,脸上被摁得有些红,也不知怎的,白玉似的耳根都红了大半。 他垂着眼睑朝着秋柳还礼,嗓音清朗,极为悦耳:“应当如此。姑娘不必挂怀。” 秋柳原本还不在意,听了他的话,仔细一看他的相貌才忽然觉得熟悉。她眉毛一挑,语气便有些调笑:“公子的胆子着实大,竟敢把不认识的人放进家里。” 她顿了一下,掂了掂手里的匕首,有意冷下脸来:“我今日若是劫了你的家财,你可有还手之力。” 青年的视线在自己的脚尖,克己守礼,低声回答:“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家宅俗物自当双手奉上。” “嗯?你在说什么?我今日第一次见你,你莫不是认错了人。”秋柳眼中闪过惊讶,却还是想逗逗他,弯唇笑得无辜。 书生张了张嘴,几度犹豫没把话出来。 “你这书生莫不是诳我。见我生得貌美,便以这事来做筏子。”秋柳故作生气地皱起眉,横了他一眼,架势拿捏得足。 她的话一出,书生愈发手足无措,憋了许久,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半天低声道:“在下那日看见姑娘在房上。姑娘的衣袖上有……” 他自己说着就越发羞赧,头垂得更低,只露出一对红得滴血的耳朵:“有种梅花混杂着桂花的香气,那日我在酒楼醒来,衣服上也沾了。” “哦?”秋柳看他红了耳朵,心中调笑的意味更重,装作苦恼地用手掩住脸,“你这书生好不正经,竟是闻香识人。” “姑,姑娘……姑娘莫恼!”书生连连作揖,羞得简直无地自容,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是小生失礼,一定……一定负责,定了日子……” 秋柳噗嗤一笑,将匕首收了起来,拿脚尖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好啦,逗你的!” 书生听到她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的热气还是消不下去,一直低着头。 “对了,你那日既然看见我了。危急情况,为何不喊我?”秋柳想起那日的情况,倒是回忆起当时这书生往房上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本就是小生招来的祸事,怎么擅自牵连姑娘。”书生身形颀长,一派书卷气,此时却低着头回答得老实。 “你……”秋柳的心头莫名一跳,声音哽在喉咙里,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这书生倒是正派。” “读圣人书,立君子品,行仁义事。自当如此。”书生朝着她又行了一礼,极为严肃地回答道。 秋柳从未在身边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她长舒了一口气,将那锭金子塞进书生的怀里,笑着开口道:“你还是拿着钱去请几个护卫吧。就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人若是起了歹意,还有人能保护你。” “这如何行,姑娘……”书生慌忙推辞,可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这天以后,秋柳有时路过这个宅院,也是探头看一样书生的情况。 书生有时发现了她,两人就慢慢熟悉了起来。 秋柳也知道了许多关于关于他的事情。他本名蔺修,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手头剩些小财,还有贪婪的亲戚窥视。他是个极为古板的小秀才,整日墨守成规。 不过,他声音好听,一逗就脸红。 这天秋柳处理完事情,闲的没事来找小书生玩,坐在他院子里的树上吃着桃子:“小秀才,你买的这个桃子还挺甜的。” “是在城南的市集买的。其他的也洗过了。你先下来,在树下危险。”小书生站在地上,有些着急,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 秋柳晃悠着脚,笑得灿烂,咔吧咔吧地啃着桃子:“要不你来接我?” “你,你别动。太危险了!”小书生急得手足无措,转头便要搬梯子。 秋柳看他急得满头大汗,心头划过一种莫名的酸胀,轻功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拽住小书生的手腕,将他反手摁在墙上:“怕什么。便是断崖我也跳过,这么矮的树总摔不坏的。” 小书生一惊,没有挣扎的意思,却被弄红了脸,声音都无措起来:“内力再高也会痛的,别再……” “再痛也是我的事,与你有何干系?”秋柳心头一跳,摁住他的手腕,探身凑过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两人的鼻尖几乎撞到一起。 “有救命之恩,自当……”小书生说得磕磕巴巴,脸上已经红成一片。 “别废话,你是不是心悦于我?”秋柳的眸色认真,语调微微上扬。 小书生瞬间脸上爆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小,小生……” “我是在提醒你,不是心悦的话,就别做多余的事。”秋柳松开钳制他的手,扬眉笑起来,只是眸色稍暗,“明白了吗,小书生?” -- 第140页 秋柳说完也没等他反应,便轻功离开了,结果当天夜里,她突然做了一个梦。 第108章 【番外】秋柳(注意雷 作者有话要说: 在梦境里,有木头在小倌馆被折磨到濒死的情节,务必谨慎观看! 一处阴暗的山坡下,莫说是树木,便是草都极少,只能看到无数破烂的竹席,还有数不尽的腐烂尸体,只一眼便让人感觉身处炼狱。 角落有一具完整的尸体,裹尸的席子不知道怎么散开了,那具尸体耻辱地裸露在那里,浑身上下伤痕遍布,未干涸的伤口,看不到一点完好的皮肤。 梦境里的秋柳忽然飞身过去,快速查看了情况。那人的胳膊,手腕枯瘦,似乎绳子长时间捆过,大片的皮肤被磨破了,如今还渗着血,看着甚是恐怖。 她拉过那人的另一只手,以方便主子旁边的姑娘把脉。结果那人的另一只手更为惨烈,小臂被人用刀划出无数的伤口,手腕那处的皮肤被人剥开,伤口上还残留着折磨用的盐粒。 眼前的场景突然溃散,再凝结成画面时,秋柳已经到了一个屋子里。她正在给那个男子上药,喂过饭后,坐在旁边看他。 男子的眉目俊美,带着一种温润的书卷气,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时,便更显得人畜无害起来,安静温柔。 因着刚刚喂过饭,他的唇瓣上还沾着些水渍,看着愈发轻软清润。 秋柳的眼中闪过亮光,忽然俯身靠近,指尖摁在那人的唇瓣上摩挲两下,果然如同想象般柔软。 真是好看。 只不过…… 秋柳的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微微敞开的领口还能窥见那一身的惨烈。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扯了扯嘴角,转头坐到椅子上用帕子擦拭随身的匕首。 她的眸光一闪,抓起随身的匕首,朝着男子的面门狠狠地刺了过去。 刀刃闪烁着寒芒,带着浓浓的杀气,仿佛是要破开虚空将人斩于刀下。 男子纤长细密的睫毛都是安静的,没有半点的变化或是颤动。 然而血溅当场的前一刻,匕首的攻势戛然而止,就连那种令人胆寒的煞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柳挑眉笑起来,眉眼弯弯,将匕首收起来,调笑着在男子的眼角亲了一口,像是得到一个新奇玩具的孩子,眸中闪动着兴奋。 这若是装的,只能赞一声好演技了。 “给你起给名字吧。叫……”秋柳的手指划过男子的眉眼,挑眉笑得开心,稍稍一顿,心头便有了想法,“反正你没有反应,不如就叫木头吧。随我的姓,就叫楚木头。” 秋柳自己玩得很是开心,笑弯了眼睛,将脑袋抵在他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蹭。 她是杀手出身,但是从来没有不会用美色勾引目标,所以与男子这般亲近还真是第一次。说着起来对方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也是很讨她的喜欢。 毕竟她见过太多死于床榻的任务目标,若真是遇到一个能蹦能跳的小倌,自己也未必能放下戒心。 至于小木头的意愿,她丝毫不在意。 到底也是当杀手的,‘及时行乐’四个字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因为谁不知道,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人,会不会死在下一场任务里。 如今的任务仍旧凶险,性命只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你,不知哪天便会死于非命。 所以,秋柳没有多余的同情来挥霍。她并不在乎小木头是真的傻了,还是一切都是伪装。如今是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到他卧薪尝胆有了实力,大不了杀了自己便是了。 秋柳的神色间显露出几分轻松,侧过头嗅了嗅楚木头的脖颈,还能闻到鲜血的味道。 并不难闻。 又或者是她本就熟悉鲜血的味道,所以反而觉得放松下来。 场景一转,似乎又是半月以后。 木头仍旧身形削瘦,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面色依然苍白,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突然他的气息有些不稳,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燥红,剑眉紧皱着,唇瓣死死地抿着,白皙修长的手攥着身下的被褥,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秋柳抱着他去找了主子身边的姑娘,坐在旁边等着姑娘把脉开方子、熬药。 楚木头因为封闭了神志,如今身体因为被热潮折磨,本能地发颤,衣衫几乎被全部汗湿,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落,难耐着抿紧了唇,气息混乱。 他的相貌原本是有几分板正矜贵的,如今双眸紧闭的隐忍模样,让他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秋柳赶忙调整了一下动作,让他靠得更能够舒服一下,声音都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没事,一会儿喝完药就好了。” 她低头吻了吻木头的额头,软身软气地哄着,目光一个劲儿往旁边飘,想看看药什么时候能熬好。 看着楚木头难受,她着实感觉心急如焚,若不是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她这会儿都想直接将人抱走想些办法纾解。 就在她差点坐不住的时候,那药终于盛到碗里。 秋柳直接伸手将滚烫的药碗端了起来,明显疼得瑟缩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放开碗。 她闭上眼睛,按照曾经听说的办法调动内力,让那碗药快速凉下来。 -- 第141页 秋柳作为杀手,第一次这样浪费过内力。她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楚木头难受的样子,根本没有功夫细想,等到那碗药可以入口,便赶忙端着药走过去,低声哄道:“好啦,药来了。不难受,喝下药就不难受了。” 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在将人连带着被子抱进怀里的时候,动作更为放得温柔。 楚木头显然已经忍到极点,浑身烫手的厉害,脸红得滴出血来,身体一阵阵地打颤,额上的汗已经将头发都打湿了大半,死死地咬着唇,意识模糊。 秋柳往常喂药都是使用勺子,如今却来不及去找了。 她看了一眼楚木头,挣扎了一下,便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药。 酸苦的味道瞬间充斥了舌尖,刺激得人几乎要吐出来。秋柳皱紧了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想要撬开他的牙关,将这口药喂进去。 秋柳强硬的动作竟引起了他强烈的反抗,用力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他像是忽然坠入痛苦黑暗的回忆,他的眼角溢出泪水,奋力挣扎起来,脸上出现极深的绝望。 “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秋柳将人紧紧箍在怀里,摁住他不许他乱动,将药喂进去后。她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唇瓣上的伤口。方才楚木头挣扎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她疼得直皱眉,却又转头含了一口药,给楚木头重新哺了过去,每一口都带着几分血腥。 “需要迷药吗?” 在秋柳进行到第二口的时候,唇瓣上已经多了两排牙印,看着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旁边的姑娘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事。” 秋柳用手摸了一把唇角的血,毫无芥蒂地继续了方才的动作。她将人抱在怀里,手下的力道却克制得很好,将人摁住,也努力不弄疼他。 不知道是不是秋柳的动作安抚了他,楚木头竟慢慢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恢复了平静,白净如玉的面庞陷进柔软的床榻里,让他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秋柳坐在床边的软塌上,在给他换过药以后,便皱着眉盯着他的右手。 楚木头的手是受过刑的,新伤叠着旧伤,特别是右手有两处指节弧度都有些不正常,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几处薄茧。 “你其实……”秋柳趴在床边,面色有些复杂,伸手又摸了摸对方右手的指节,声音里透着肯定,“你原本是个书生,对不对?” 许是因为第一次相遇实在是特别,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小倌馆出身。毕竟那样一身暧昧的痕迹,被玩得奄奄一息后不着寸缕地扔到乱葬岗,连死都这般没有尊严。 除了小倌以后,很能想到别的身份了。 可如今看来…… 秋柳捏住他的手指,轻轻搓了搓被扭曲的指节,声音带出几分不知名的喑哑:“你若是书生,怎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呢?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秋柳这么一想,心头倒是有几分酸涩,不自觉开口道:“快点醒吧,傻木头。” 秋柳垂下眸子,将他的手指掰开,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声音不自觉地降低了很多:“你若真的是书生,落到如今的境地,难道不恨他们吗?” 她稍稍顿了一下,又摸了摸楚木头变形的指节,忽然唇角弯起一个笑来:“傻木头,赶紧醒过来,然后好好哄哄我。我好歹也是天字号的杀手,便是那些人防范再严密,便也能杀他几个亲人。” 秋柳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语调愈发轻快:“而且啊,我是很好哄的。” 屋中安静了许久,忽然那人的气息有了变化。 秋柳不由一喜,眸中都透出亮光。 木头的眸子生得很漂亮,眼尾上扬,带着几分别样的温柔,使那张脸更出彩了几分。 只是他这会儿仰面躺着,看着床上的帷幕,眸光涣散,像是木偶般面无表情。 木头睁着眼睛,里面却没有半分神彩,就那样安静地躺着。 秋柳先是惊喜,可是俯身靠近时,发现对方的眸中只有一片漆黑,甚至倒映不出自己的影子。 她试探着去碰木头的伤口,明明能感受到对方因为疼痛而起的颤栗,可是他连本能的防备都没有。 秋柳怔在原处,心头涌起无尽的酸涩,像是被扑面而来的情绪打得措手不及,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溃散,最后神志摔入虚空。 “木头!”秋柳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屋中一片黑暗。她心头一阵慌乱,披上外衣,轻功出了屋子。 她一路疾驰到蔺修的院子,轻功跳进去的时候,身形竟然踉跄了一步。 蔺修的屋子烛火未灭,还隐隐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秋柳整颗心都提着,轻功未停,直接撞进了屋子, “姑娘,你怎么……”巨大的声响把蔺修吓了一跳,他慌忙起身,手头的茶水都打翻都毫无觉察。 明明夜已经很深了,但他还在桌前练字,旁边已经堆了好几沓的纸了。 蔺修大概是沐浴后就过来练字,拆了发冠,肩上披着一件衣服,可即便这样,他站在那里却一身清雅。 秋柳看到烛火下的小书生,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心头愈发酸软,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起身看过来,慌乱地想要整理好衣服,可突然看见她哭了就快步走过来,有些焦急:“你怎么……怎么突然哭了?是有什么事吗?” -- 第142页 “我做了个梦……”秋柳的声音有些哑,吸了吸鼻子,长呼一口气,眼圈红得更厉害了,“我梦见你……” 蔺修听到她说做梦,神色才算是放松下来,去给拿了帕子递过来,又给倒了一杯茶:“没事的,只是一个梦。” 他顿了一下,看着秋柳脸上的泪痕,声音都不由放得更轻:“你去那个屋子睡吧,我在门口给你读书。” “你怎么不问,我梦到什么了?”秋柳的眼神有些执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梦到什么了?”蔺修上前了两步,眼神中有些心疼和担忧,眸子清透得像是倒映进了星光,温柔得不像话。 两人视线相接,秋柳瞬间崩了防线,捂住眼睛哭得泣不成声。 蔺修一下子就慌了,手指几次收紧,又是焦急又是无措,气息都有些乱:“别,别哭了。没事,只是个梦,都是假的……” 他絮叨着想要安慰秋柳,心绪都跟着提起来。 秋柳看到他僵硬在原处,上前半步扑进他的怀里,红着眼睛用力地抱住他。 蔺修猝不及防僵成了木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秋柳却在这时正松开了手,后错一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梦到了,我梦到你身着状元红袍,骑着高头大马,行过前街。” 她眼睛红得像是兔子,却在这时抬头笑起来:“我是高兴的。这是欣慰的泪水。” “会有这一天的。我会的。”蔺修被她弄得紧张,抿紧唇,认真地承诺着。 “嗯!”秋柳用力地点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眸中的情绪沉淀下来,“要努力呀!小书生。” 一定要站到让人仰望的位置! “旁边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很久。再去睡一会儿吧。我隔着院门读书。别害怕,我就在外面。”蔺修耳朵还红着,却努力镇定下来,专注的目光落在秋柳的身上,语调愈发平缓。 “今天就算了,我得去打只耗子。”秋柳用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笑眯眯地摇头。 她没有等小书生再问,自己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蔺修目送她离开,眸中划过怅然。他站回桌前,拿起毛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字。 翻开旁边的一沓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满了秋柳的名字。 他红了耳尖,抬手想要去拿那一沓纸,可是指尖即将触碰到纸时,又慌忙收回来,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捂住眼睛:“枉读圣贤书。” 等秋柳再回来,天都已经亮了。 蔺修一夜未睡,精神有些差,却听到外面的街上有人声嘈杂。他本想起身去看,却正见秋柳轻功进来。 秋柳换了一套衣服,身上还带着沐浴过的水汽,打着哈欠和他说了几句,就去旁边的院子睡下了。 蔺修始终不知道这日清晨的嘈杂,是因为城西出了命案。出手的人,极为狠辣。 后来半月又落了好几个大臣,官职大小不同,部门也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好男风。 蔺修对比并不知情,秋柳也没打算告诉她。 不过半月以后,尘埃落定。秋柳去刑堂领了罚,三十六鞭打在背上,皮开肉绽。 虽然主子这边在京城的势力,都是由她一手控制的,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她因为自己的私事,动用了主子的势力,即便主子来信宽容。她自己也不能坏了规矩。 秋柳等伤都差不多收口了,才继续去小书生面前晃,却没想到小书生格外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本是无所谓的,自小长大,刑罚就像吃饭一般。 结果,蔺修看着她背上的血迹,竟然红了眼睛。 秋柳不知该怎么面对,被吓得躲了出去。 结果这日以后,蔺修看书更为刻苦,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 半年以后,官家的人拿着皇榜来报喜。 蔺修送走了官家的人后,关了门,竟一把将秋柳抱住,又是笑又是哭:“我中状元了!我今日就去府衙,改了你的奴籍。我要与你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他一面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最后哽咽着一遍遍和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慢了……” 在蔺修有些混乱的话语中,秋柳才理清了思绪。 自己从未告诉过他身份,他们这类人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奴籍,而实际上主子这几年已经放了他们自幼。 但是小书生不知道,他拼了命地考状元,只想把她救出来。 秋柳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可是张嘴前,还是红了眼睛,拍了他一下:“咱俩都没有父母,要那么麻烦做什么?” “不行,要有的!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蔺修的声音喑哑,语气却坚定。 秋柳抹掉泪水笑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垫脚吻在他的唇瓣上:“真是个呆子。” 蔺修腾地一下红了脸,动作僵硬,却还是轻轻地揽着她。 这天,阳光落在两人周身,暖洋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