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超市后和早逝男主he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开超市后和早逝男主he了》作者：夕阶酒【完结+番外】 文案： 卫栀一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父母双亡，定亲对象在婚前醉死，家徒四壁还十分受人排挤的小可怜。 原主所在的世界是由卫栀做完梦后随手写下的一个小短篇故事扩展而来。 而出自卫栀的设定是——男主阮离会被撤职架空收回兵权，长期受蛊毒和伤病折磨后英（自）年（绝）早（身）逝（亡）。 她穿来的时候，男主就差还没英年早逝了。 卫栀：…… 但她同时有了个小超市系统。 看了看矜贵清冷却被她写死的大将军阮离，卫栀决定一边铺货赚钱改善生活，一边踏上狗作者赎罪改结局之路。 后来—— 同村的人看见，被他们赶走的卫家孤女开的不是面馆却卖起了什么泡面，竟还有人为了口老坛酸菜面替她卖命？ 看不上又恨极了原主的前婆家发现，那个天煞孤星不仅把会在人舌尖上跳舞的跳跳糖卖到了关外去，还引得外邦王子跑来小超市里当理货员？ 就连那些等着阮离暴毙的人，都眼见他苦药换成了雪糕果冻棒棒糖，不仅娶了位容貌出众心思玲珑的夫人，怎么还成了异姓王，连权势都更盛了？ * 【小超市开到京城后】 张丞相：辣条和多彩弹牙的球（Q)球(Q)糖怎就又卖完了？ 皇后：王妃，后宫里为这果冻都争破头了，要不别限量了？ 卫栀：皇上，螺蛳粉最好还是不要在您寝宫里煮…… 本文食用指南： 1.双C,HE，文是Q.Q糖写的 2.前期小城搞钱，后期夫妻赴京高位 3.架空，私设较多~ 内容标签： 穿书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栀＆阮离 ┃ 配角：欢迎收藏观阅~ ┃ 其它：不能留空.jpg 一句话简介：某王爷：今天也想吃果冻和冰淇淋 立意：永远可以相信彼此 第1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天 开局十文钱还想吃泡…… 卫栀曲腿坐在一条小河边，粗布衣服湿透后贴在皮肤上让她很不舒服，时不时一阵风吹过还有点凉飕飕的。 “什么都好说，先麻烦你帮我把衣服弄干吧。”卫栀打断一直在她脑子里宣读什么系统绑定协议的声音。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天上盘旋的乌鸦正叫个不停。 她就是被乌鸦从睡梦中叫醒的。 甜润的萝卜、软绵的土豆、Q弹的包心鱼丸、热乎的豆腐包…… 都不见了。 卫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口腔里满是乡下生水里的那股土腥气。 她记得自己本来在图书馆里肝毕业论文。闭馆后回到在校外的租房里吃完关东煮，打开电脑继续看文献，没一会儿却心脏剧痛倒在了电脑键盘上。 再睁开眼，便有许多属于别人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挤得她头疼欲裂。身上的凉意却让她越来越清醒。 挪到河边对着河水照了照，卫栀发现这副身体的样貌竟和她十五岁时有几分相似。 只是现在苍白消瘦，两颊凹陷，脸上透着些和年龄实在不符的苍老，病态尽显。 原主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她的爹娘只是如往常一般去山里捉野鸡，却双双摔下了山崖，尸体都寻不回。他们生前曾给她定好了亲，但定亲对象在成亲之前便在别人的结婚酒席上——醉死了。 人人都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耳边说，是她把身边的人克了个遍。她慢慢地也想岔了，今天自己就跳了河。 捞她起来的人可能也不敢和她有什么来往，把她救上来后就走了。 正想着，她身上的衣物和头发突然都变干了。 脑子里那道正经御姐风的声音重新响起—— 【跨时代超市系统初步绑定完成，解绑日期：宿主再次死亡时。】 卫栀眼前出现了一块竖长方形透明幕布，显示的页面是她平时经常用的晋江超市APP。 再次死亡？ 卫栀心里一顿，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好像也没多难过。原本就无牵无挂的，目前看来也只是换个地方一个人生活而已。 卫栀摸了摸自己现在瘦得过分的脸颊，叹了口气。她感觉好像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太久。 触到脸上有干了的河泥，卫栀捧水洗了把脸，才大概翻翻系统页面。 见空空如也没什么内容，她问道：“这个超市是我的了？” 【你已经成为跨时代超市系统的打工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除了一个绑定任务以外，没有别的限制，你会很自由。】 【我要去继续挑长相出众死得也不难看的宿主，会有系统临时工和你一起留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多赚钱，这两点是最重要的。】 系统女声一字一句地说完，就又静了下来。 幕布也突然自己收起，因为河岸上有人来了。 来人焦急地走近，循着原主的记忆，卫栀认出他是学堂的夫子，宁卓。 “小栀，可还有不适？” 宁卓蹲下准备把手里的一件外衣披在卫栀身上，见她自己伸手接过立马又退开一段距离，很是克制有礼。 因为“非礼勿视”，宁卓一直偏着头避免看向卫栀，还暗自四下搜寻着什么。 -- 第2页 但他没看见方才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 宁卓比原主大十岁，受过她父母的恩，是村里唯一一个还和原主有来往的人。看他拿着衣服过来，像是知道原主刚落了水。 卫栀身上已经干了，但还是披上了他拿来的衣服，免得刚来就穿帮。 她开口问道:“宁夫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听学生们说你被人救起，正躺在河边，我便来寻你了。” 卫栀没听出其中端倪，只觉得这是个心细的人，还知道带件衣服再来找原主。 但宁卓心里其实笼罩着愧疚。 方才他见着卫栀跳了河，心急想下去救她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便犹豫了片刻。 等他猛地醒过神来时，已经有一名黑衣男子把卫栀从河里抱了起来。待卫栀被他救回来呛出几口水后又很快消失了。 “卫伯母他们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宁卓知道村里人对待卫栀的态度，他只能敛下愧疚尽力宽慰她。 “嗯，会好的。”卫栀应道，声音里没有泄露什么情绪。 可惜在村里人的排挤下，原主已经死了。 原主曾是父母身边明眸皓齿，灵动鲜活的女孩儿。哪怕是在灰暗无光的日子里，她也曾悄悄揣着与眼前这个儒雅男子有关的少女心事。 卫栀和原主同名，样貌也有不少相似之处。但不同的是，幼时疼爱卫栀的只有孤儿院的院长，死前疲于生活的她也还未萌生过那种甜中带涩的情愫。 宁卓送卫栀回家的路上，村里的黄猎户正扛着猎物摇摇晃晃地从山上回来。 迎面在村里小路碰上时，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气让卫栀皱了皱眉头，下意识避开了些。 “喂！小寡妇，你他妈躲什么躲？” 黄猎户扔下猎物，拖着虚浮的步子走近，猥琐的眼神在卫栀和宁卓身上逡巡了几遍。 “大白天裹着男人的外衣，这是在、在路边就等不急来过一回了？” 宁卓闻言蹙眉，迈开一步挡在卫栀身前，“请自重。” “呸！老子就看不惯你这酸、酸不唧唧的样子！宁夫子也不怕被克死。” 黄猎户的头发油腻不堪，正咧开嘴笑得暧昧又下流，露出黑黄色的牙齿。 “不知道她那相公死前有没有试一试她的床上功夫、嗝、你小子艳福、艳福倒是不浅！” 宁卓从未被人用这般言语说过，一时无言应答，脸气得涨红。 卫栀悄悄叹了口气。书生想讲理，但无奈人家只图骂得爽。 见宁卓不接话，黄猎户嗤笑一声，伸出沾了动物鲜血和泥巴的粗糙右手推搡了他一把。 宁卓的身量比他高，但远不如他壮实，被推得一趔趄。 卫栀扶住宁卓，出言讽刺道：“黄猎户今年三十有九了吧？早该当爹的年纪了，可惜这会儿连帮别人养孩子的机会都没了。” 村里人都知道黄猎户曾娶过一个外村的媳妇，但他脾气不好总对她拳脚相加。 有回他宿在山上，媳妇把竹马带回了家，不成想他提前回了。她趁黄猎户和那人动手的时候砍了他背脊两刀，就跟着人跑了。 当时他媳妇已经怀胎数月，大家都说孩子应该不是他的，不然那男人也不会带她走。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个不知廉耻的……” 黄猎户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恍惚着欲扑向宁卓和卫栀，却突然以奇怪的姿势跌在地上，几次尝试都没能站起来。 一直注意着他动作的卫栀原本心里一紧，现在也庆幸他喝多了酒。不然真动起手来，以宁卓的身板加上瘦弱的她，只有给他当下酒菜的份儿。 卫栀环顾四周，捡了几块大小适中没有尖角的石头狠狠用力砸在黄猎户背脊上。如愿听见他吃痛的闷哼后才没再理他，径直往原主家里走去。 看来嘴臭的人也是知道疼的。 宁卓有些错愕，但也很快跟在卫栀身后，只是觉得她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每次被村里人欺负，她都是低头不语或者默默流泪，几乎没有回嘴的时候，更别说动手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想换个活法。 藏身在不远处树上的黑衣男子抬眸看了眼卫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像是毫不在意身上还湿着的衣衫，只随手丢掉刚才飞掷过去击那人脚踝和膝弯后剩的小石子，继续拿着腰间的汉白玉佩把玩。 俊美无俦的面庞上泛着病态的苍白，微阖的长眸下有一颗泪痣，像是藏着能蛊惑人心的蜜糖。 * 宁卓送卫栀到家后就回学堂了。 卫栀看了看卧房的布置。 木桌上的土陶茶杯全都缺了口，铺着稻草的木板床靠墙放置，房门已经松动不稳了。不多的衣物也大都经过缝补，卫栀身上这套已经是原主最好的衣服了。 只有单薄的被褥里还藏着原主的最后十文钱。 这个开局有点艰难啊。 但卫栀在原本的世界没有挂碍，这会儿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甚至还带了个小超市能自己当老板。她觉得把她放哪儿都行，日子肯定能过下去。 其实原主还没有过门，算不上寡妇。前准婆家觉得她命硬克亲不打算认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原本确定要娶的也是同村另一个大丫头。 但村里人都说她克死了未婚夫婿，活该替他守一辈子寡。即使原主才十五岁。 -- 第3页 卫栀想早点赚些钱，把生活过起来，即使不为过给旁人看。 她脑海里想着要打开超市系统，幕布就重新展开了。 薯片、泡面、Q.Q糖、高脂牛奶、泡椒凤爪等东西都在一瞬间亮起，但转瞬间便暗了下去，所有商品都成了灰色带锁的样子。 只剩一个黑瓷瓶装的墨水正常显示，标价五十文。 很快，屋里唯一的木桌上就出现了一个黑瓷瓶。 瓷瓶上窄下宽，像大一号的墨水瓶，大概两瓶普通钢笔墨水的容量，瓶口处用黑绸裹着一个木塞。瓶身上有凹陷的红色花纹，很是精致。 卫栀现在的家当根本没有五十文，她正惊喜地猜测也许小超市进货不用花钱时，就看见幕布右上角的收益那儿写着“负五十文”。 行吧，一来就赊账欠了债。 幕布上还飘过一行小字——【系统绑定认主任务已发放，成功将其卖出即可初步解锁商品分区。】 【您卖出去的价格不能高于系统标价的两倍。】 有新声音在她脑海里提示道，这回是道更加清澈的女声。 那就先比着两倍卖，多赚点儿。 卫栀问：“系统临时工？” 【对。以后将由我协助您在这个世界运作超市系统，铺货赚钱。】 “你有名字吗？” 系统音卡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卫栀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给你自己取个名字吧？我们以后就是搭档了，或者同事？” 【那我叫Q.Q糖。】 系统第1115号临时工今天第一次上岗，觉得这个宿主好像有点特殊，和前辈们的科普不太一样。 卫栀顿了顿：好像刚才不该一直在心里想那包我买了还没来得及吃的Q.Q糖？ 但家里只有点白菜了，只吃水煮白菜真的不顶事，她饿得直想以前吃过的东西。 卫栀挽起袖子看了看原主细瘦的小臂，又摸了摸快要皮包骨头的腰侧，下决心一定要多赚钱买肉吃，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 “Q.Q糖啊，我想吃泡面，”卫栀还是试着提了一下，“想要老陈醋味的，老坛酸菜的其实也可以。” 【相关权限还未开放，我们起码得先还清欠款。】 卫栀：……行吧。 睡前，卫栀还在想着： 超市里应该有很多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特殊而新奇的东西可以卖，系统任务却是看起来并没有多吸引人的墨水，也许别有深意…… 但很快她就睡着了。这副身体好像和她不太契合，还没做个什么就觉得很疲惫。 原主卧房的屋檐处已经破了几个洞，虽然开春了，但入夜后的冷风还是直往屋里钻。 半夜被冻醒时，卫栀突然听见门外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动静。 有人进了院子。 第2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天 值一斤半多一点肉的…… 卫栀走下床，壮着胆子把卧房门开了条缝。她就着月光瞥见院子里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 刺客？杀手？ 但她自觉原主的身份没什么能吸引到这类人的，又怕他死在自己院子里，那真是全身是嘴都说不清。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堪堪瞥见一点身形轮廓，但卫栀心里已经不自觉地对他放下防备来了，全不似刚才听见响动时的慌乱。 这有点奇怪。 几次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后，卫栀打开门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无人应答。 卫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呼吸很微弱。 院门还好好地关着，大半夜的应该也没有村民注意到他来了这儿。卫栀蹲下把他扶起来，费力地往里走。 把比她高不少的人勉强拖到唯一一张能睡人的床上后，卫栀已经累得半死了。 虽然这人也一身骨头瘦得不行，但没办法，卫栀现在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实在太弱了。 他脸上蒙着黑布，家里没有油灯其实也看不见什么，但卫栀还是不敢贸然揭下。 浓重的血腥味挥散不去，看来这个黑衣人伤得不轻。 探到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卫栀轻声问道：“伤在哪儿？” 黑衣人似乎有了几丝意识，但没有应答，只伸手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棉质纱布，然后又脱力垂了下去。 卫栀走到门前对着月光看，瓷瓶上面有楷书凹纹，写着金创药。 卫栀:“……” 什么人才会随身带着金创药和纱布啊？ 从现代来的卫栀没有太严苛的男女大防观念，大着胆子在他身上轻轻按了按。到他左手臂时听到浅浅的呼吸稍微重了一点，才找到伤处。 去厨房点了根木棍拿进房里暂时充当蜡烛后，卫栀简单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她也没经验，只简单清理了一下，再像给烧烤撒孜然一样均匀地撒上金创药，最后帮他用纱布包扎起来。 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卫栀没把他丢出去，还把家里唯一一张能睡人的床和被褥都让给他，自己心大地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翌日，卫栀很早就醒了，枕着手臂睡实在不舒服。 床上已经没人了，屋子里也干干净净，丢在床边的带血纱布也被收走了，就像没有人来过。 但床上单薄的被褥被叠得跟豆腐块儿似的，完全不是卫栀那懒散的风格。 -- 第4页 怎么古人也叠豆腐块儿？ “一声不吭跑那么快，没良心的。” 卫栀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自言自语道。 她不知道对方原本是准备给她留张字条的，可屋内实在没有能写字的东西，只得作罢。 但卫栀也没多想，随身带药还伤成那样的神秘人，来去匆匆转头就把她忘了才好。 原主家里没有镜子，卫栀打水洗漱的时候因为井水太凉也是草草了事。所以她还没发现，过了一夜，她的相貌已经悄悄发生了些改变。 卫栀一心想着进城卖墨汁。 没有家底，她只能靠自己慢慢走去城里。仅仅在这个世界过了一晚上，卫栀就已经开始想念共享单车了，一块钱就能买到的快乐。 出门时晨雾还没散去，氤氲的水雾里，远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重叠的云霭遮掩下，太阳的光芒逐渐由温柔变得热烈。 黎明前下了一场雨，此时的天空和云彩都被洗净。树木争先恐后地抽芽，满目新绿让卫栀对第一天的生意充满期待。 卫栀到集市时已经很多人在摆摊了。 集市里人头攒动，卖什么的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也有不少人在四处挑选消费。 卫栀先挑了个地方把墨汁摆好，坐着观察商贩和来往行人。她想多听多看些和这个世界有关的东西。 父母去世后，原主的生活比较闭塞，几乎没出过村子。卫栀目前已知的信息实在不太够。 旁边卖菜的摊主见她一言不发地坐那儿，还不时往四周看看，就抽空和她搭话:“丫头，你这是卖的甚？” “墨汁，写字用的。”卫栀抓住机会求教：“大哥，请问文房四宝之类的去哪儿卖比较好？”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城里学堂、书局之类的，她只能问别人。 “文人用的东西很少来集市买，都在外面长街上的店铺里。” 摊主看了看她面前造型别致的瓷瓶，又说：“你就这一瓶吗？那生意怎做得起来。” 卫栀问到了答案，坐得腰都有点痛了后也从来往交谈的行人和摊贩那儿听到了些有用的信息，便和摊主道了谢往外面长街去了。 长街两侧的店铺很多，当铺、酒楼、裁缝店，她在电视或小说里看过的商铺差不多都有。还有很多货郎挑着货架在叫卖。 卫栀注意到每家店门口牌匾上的字都是楷书。恰好上一世孤儿院的院长曾逼着她练过很多年的书法，学的就是楷书。 她本想去找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卖给店家或者卖给来的客人都好。可她实在走不动了，早上吃的水煮白菜确实没多大用处。 卫栀又看了看两侧的店铺，注意到不远处就有家阮氏书局。 虽然书局老板可能不收这东西，但会来书局的客人应该大都会写字。 卫栀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便提着一口气往那儿走。 走到门口，卫栀往店里望了一眼，看见里面有几名客人正在买书。她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放下瓷瓶后坐下，怕扰了店里客人的清净，便没有叫卖。 有客人从店里出来，她就迎上去。 但要么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推销就被人拒绝了。要么人家听她认真说完之后，问了价就摆摆手离开。 墨汁这东西，就是说出花儿来也实在不算稀罕，一百文确实不好卖。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书局门外还正向阳。卫栀已经饿得实在没什么力气坐直了，便斜倚在墙上。 继共享单车以后，卫栀又开始想念太阳伞了。她已经认清自己万分缺钱真的快要饿死的现实，准备还是降一降价。 脑子昏沉不清时，卫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着黑色衣衫的人。 来人的黑衣上用银线缀着朵朵云纹和缥缈鹤舞，腰间挂着一枚汉白玉佩，莹润生光。鸦黑的头发用一白玉小冠高高束起，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 他身上有一阵药香味，好像有点熟悉，还让卫栀耳目清明了一点。 卫栀刚来这个不知名的时代，只觉得古代的矜贵公子哥儿果然养眼。 “为何坐在这里？”来人问道。 不似第一眼给人的清冷模样，他的声音很是温和。高挑颀长的身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遮住了晒得卫栀几近脱力的太阳，让她好受了些。 卫栀艰难地坐直，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楚了些。她抬起头仔细看了看眼前逆着天光的人。 目光落到他右眼下那颗醒目的泪痣时，卫栀的心跳倏地停了一拍。 片刻失神后，卫栀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敛住汹涌的心神，忙站起身回道：“卖墨汁，少爷可要？” 阮离微微蹙眉。 每每写字前必须先研墨，隔夜的墨汁称为宿墨，用它写的字容易晕开。 “你可知宿墨不能用来写字？” “自然知道，但我这不是宿墨。” 以往院长写字便喜欢研墨，虽然卫栀图方便一般都是用买的瓶装墨水，但宿墨容易晕开的确是常识。 卫栀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说： “你可以试一试，我保证这瓶墨汁不是宿墨，能用很长一段时间，还比用墨块慢慢研墨方便省时。” “就是在下笔时会有些许差别，我这墨汁的胶质感可能更重一点。” 没有追问胶质感是什么，阮离见她额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本就白皙的脸在阳光下也愈发苍白起来，便温声道：“你随我进来。” -- 第5页 卫栀连忙拿起瓷瓶跟他进了书局，走在他身侧往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她注意到他走路时步伐稳健，进了门无风撩拨，便连腰间的玉佩都不曾晃动半分。 卫栀觉得帅哥就连走姿都养眼极了，不时悄悄看他。 “掌柜的，店里可有笔和宣纸，能否借我一用？”阮离不动声色地忽略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淡声问道。 “哎！有有有，您稍等。” 掌柜忙不迭地去柜台里拿来毛笔和宣纸，引着阮离和卫栀往一张空桌边去，“二位看这里可以吗？” 阮离颔首，“不知能否向掌柜的讨一杯茶水？” “可以可以。” 掌柜因那人几句话来回跑，态度格外的殷勤，但把茶杯放在桌上时手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很惶恐不安。做完这些，他额上豆大的汗珠就已经变得明显。 而且不过片刻，书局内已经没有别的客人在了。卫栀刚才看到那些人逃命似的争先恐后出了店。 “不打扰掌柜的做生意了，你去忙吧。” 说完，阮离又侧身看了一眼卫栀，问：“会写字吗？” 卫栀装作没有注意到店内的奇怪情况，“会一点儿，但还是少爷来试吧。毕竟是买回去自己用的东西，自己才知道合不合适。” 而且卫栀还不知道这里的书写方式和她学的是不是一样，万一出错就丢人了。 卫栀取下瓷瓶的塞子，把毛笔递到阮离手里，“少爷请，把笔伸进去蘸一下即可。” 阮离照做，但落笔前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才垂眸开始写字。 不似言语间透露出的温和气质，他的字很张扬，笔锋刚劲，力透纸背，断连辗转如行云流水。 卫栀有些紧张，她还没试过这瓶墨汁，生怕超市系统给她的是劣质产品。 那人停笔后，瞥见他写下的内容，卫栀顿了一下。 但她还记得昨天在河边看见的，自己现在浑身都散发着不健康的气息。他纸上写的情况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没再关注那几个字，立马问道：“如何？可还算能用？” 阮离正视着眼前的人，对上她满含期盼和忐忑的清澈眼眸时，恍惚间似觉有绒羽挠心。 阮离暗自皱了皱眉，觉得突兀产生的这种感觉实在很是陌生怪异。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人。 第3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天 值半斤肉的水蜜桃硬…… 少女一身粗布素衣干净齐整，不施粉黛，样貌却配得上“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1]几个字。 一张清丽的脸挂上期待的神情便莫名带了点娇俏。 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布带高高束在后脑勺上，乌黑的长发垂在脑后，状似马尾，透着点潇洒意气。 简单却又别样。 她右眼角也有一颗泪痣，给一双纯洁清澈的眸子添了些引人目光流连的美。 “多少钱？” 不论是否真的可用，阮离认出她是昨晚小院的主人时便已经决定要买下了。 昨日他从河里救起那人时没多注意她的样貌。但今早他离开时她还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他认得她身上的衣服，也看得出来她在店门口时不太舒服。 而且一番试用以后，他发现的确只有下笔时有很细微的差别，墨色很正，还有一阵幽幽的松香味。 “一百文。”卫栀大起胆子比着系统进价的两倍要价。 其实她方才注意到集市里卖的东西大都是几文十几文钱，自己这像在敲竹杠，一时面上发热，掩饰性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阮离看出她面色不太自然，只敛回目光，答道:“好，你稍等。” 说完阮离便去柜台找掌柜换了铜钱。 怕一百个铜钱不好放，他还把自己钱袋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又把铜钱放进去后才拿回去给她。 阮离原本想直接给她银子，但怕给得比她开的价多了她不愿收。只多一个钱袋应该不会被推拒。 “钱袋也拿着吧。” 卫栀接过沉甸甸的墨色钱袋，确认上面没有贵重的装饰物，才笑着收下。她高高兴兴地跟他道了谢，告辞后便准备离开了。 想到终于有钱买肉吃了，卫栀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见她这样，阮离也放下心来。 昨日他发现时不知她已经落水多久，正被一块大石头拦在河中间。但救起来后的确还有微弱的脉搏，也算命大。 不过阮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恢复成现在的模样。 卫栀快要踏出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那道温和的声音：“我的名字是阮离，以后有墨汁我还买，还在这儿。” 她的脚步顿了顿，梦里见过数次的那张脸有了名字和实体。 卫栀笑盈盈地转身，朝他挥了挥手上的钱袋，“我叫卫栀！我可不止有墨汁卖，回见！” 等眉眼弯弯的人已经出了店门，素色衣角和乌黑发尾也消失在眼前，阮离才重新塞好木塞。 把笔放在一边，他觑了一眼自己方才在纸上写的字——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2] 阮离惊觉自己拖着这幅病体回来本是为了死得清净些，如今竟有些心神摇荡。 习惯性伸手去握住冰凉的玉佩，阮离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卫栀出了店门，绕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 -- 第6页 她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出现了一朵勾线的小红花，很快又隐了下去。 “彻底绑定了？”卫栀问。 【是的。系统已为您开放一部分商品权限，您可以打开看看。】 卫栀翻了翻透明页面，大概看了几眼，发现系统页面增加了分类功能，目前有粮油调味、休闲零食和纸品清洁三个分区。 但解锁的商品数量不多。从灰色变成彩色的东西价格也都在五十文以内。 她试着从超市系统里买了一小包自己常吃的水蜜桃味的水果硬糖。 糖到手里时是用一张油纸妥帖地包着，她连忙拆开吃了一粒。再不补充一点糖分卫栀觉得自己要饿晕过去了。 水蜜桃的甜味在口腔里一丝一丝的蔓延开来，熟悉的味道和目前所处的地方让卫栀有瞬间恍神。 卫栀盯着手里剩的糖想了会儿，又转身准备回阮氏书局。 她刚走到店门口的台阶下，便见阮离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瓷瓶和一本蓝色封面的书。 卫栀忙迎上去，朝他摊开手，露出手心那一小包油纸包着的糖，“这个给你，多谢你的钱袋。” 阮离站在台阶上，看向隔了几级台阶的少女。 束在后脑的长发随风飞扬着，笑容挂在她脸上像朵花儿一样。似乎不知从哪里冒了根无形的小触须出来，挠了挠他的心尖。 “这是何物？” “糖，吃了心情会好些。” 这会儿附近的行人都默契地转过身去站在原地，背对着书局门口的两人。卫栀觉得这场景看着有点诡异，但心里却更加确定了某些事情。 见他一直不接，卫栀跨上台阶，把糖包塞进他手里，“拿着吧，我要去买肉了！后会有期！” 她说完便转身往集市跑，阮离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站了许久，才弯了弯唇角，把糖包收进怀里。 被卫栀甩在身后的长街上，有人窃窃私语。 “那丫头真不怕死” “是啊，她竟然敢看他，还到他面前去！” “也许是不知道那些事吧……可能她是个命大的” * 卫栀把原主的积蓄翻了十倍，但站在肉摊前知道五花肉要三十文一斤时，她才有点后悔刚刚花十五文买那一小包糖了。 半斤肉和十颗糖比起来，她越想越觉得亏大了。 想着得进货，还要买点家禽回去养着好改善生活，她咬咬牙只买了半斤肉。 从钱袋里数铜钱出来时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摊主还以为自己缺斤少两了，多称了两次确认。 拿着油纸包好的肉，卫栀又去集市里逛了逛。 她挑了个最面善的卖鸡苗的摊主，仔细从一篓子毛茸茸的雏鸡里面挑了三只最好看个头最大的，又在隔壁摊主那儿买了些粟米，当自己接下来几天的主食。 卫栀翻过超市系统了，还只有零食、日用品和一些调料，没有米面这些主食。 她很喜欢逛集市，就像她上一世喜欢逛超市和菜市场一样。 喜欢看新鲜的五颜六色的瓜果蔬菜整齐地码放在一起，各种原生的清新味道提醒着每个走过的人： “好好生活呀，明天会好的。” 也喜欢看摊主们认真经营，熟练地称重、和客人讨价还价，闲下来了三两熟悉的摊主会聚在一起一起讨论卖完菜什么时候回家、最近什么菜卖得好。 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东西总能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卫栀提着东西往城门口走，路上买了两个素包子垫肚子。在城门口看了看买的东西和自己快要拖不动步子的腿，卫栀决定奢侈一把去旁边拼车坐牛车回去。 她一上车，本来热热闹闹聊着天的几个农妇都闭嘴了。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两边的人一直往旁边挪，唯恐避之不及。 卫栀也不在意，正好乐得清净宽敞。她阖上眼靠在车沿上假寐，内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开始仔细地回忆自己有段时间常做的一个梦。 梦里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男子，脸庞俊美但苍白至极。 他从一座大宅院里出来后走了很久，穿过热闹的集市和长街，面无表情地经过无数个面容模糊的路人。最后他倚坐在一棵枯枝老树下，用一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汹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湿透了他的黑衣，阴影逐渐扩散开来，他也沉沉地闭上了眼。 右眼角的一颗泪痣在苍白的脸上过分醒目。 没有前因，只有这样一个片段，梦里的人没有身份也没有姓名。但卫栀却莫名觉得他应该是个英雄。虽没有身着铠甲，卫栀却能想象出他驰骋沙场的模样。 所以第六次梦到那张脸那个片段后，卫栀打开电脑凭想象补写了他的人生。 卫栀写他少年为将，战无不胜。领兵打仗几年下来平定了边关的战事，震慑得四方邻邦都不敢再挑衅。 战事平息后，他却因为在战场上中了蛊毒时常病痛袭身，伴着神志失控，很是躁狂骇人。 沉疴日久，每每犯病，体内的蛊虫都需嗅到足够浓郁的人血味道才能平静下来，让他聚回涣散的意识。 那是北国巫女专门为他制的蛊毒。战时浴血，问题还不太明显。可回到和平安全的后方，药的剂量越加越大也没什么作用。 -- 第7页 世人皆传他犯病时连自己最亲近的将士都不放过，说他嗜血成性，暴虐无度。但其实他每次都只是用匕首划伤自己而已。 有次他的手下假意不忍他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顾他的反对主动割破了自己的手臂。这一幕却被有心人以讹传讹，让世人愈发惧怕他。 老皇帝忌惮他功高震主，朝臣也日日盯紧他的言行准备弹劾他。刚满二十岁的他便辞了官，带着爷爷从京城将军府回了祖宅，换得清净。 最后一次犯病，是他二十一岁生辰那日。 他用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匕首，结束了军功满身却也伤痛满身的一生。 第4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天 我怎么比开局还穷了…… 卫栀当时只以为是她那段时间古装电视剧看多了。 她还曾想过，梦里那个人要是能投胎到现世就好了，就冲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她都愿意养他，赚钱赚到头秃也愿意。 刚才看见与梦里一模一样的苍白面庞和那颗醒目的泪痣时，卫栀惊愕万分。 那人没去现世，她反倒来了这里。 原主生活的地方离京城很远很远，看来他已经跟他爷爷回了祖宅。 卫栀忍不住想——他真的，会在一年内自杀吗？ 梦没有实感，那也只是她心血来潮写的个垃圾小短篇而已。甚至除了他自绝身亡这件事，其他内容卫栀都写得很简略。 她只是顺手写了个前因去和那个梦里的悲剧场景进行连接。只是为了让梦里那个人的死有一个理由，所以把人物设定写得又惨又虐。 但当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她后悔了。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呢，还是应该要身体健康，百岁无忧才好。 梦里的他没有名字，她也没给他写名字。 原来，他叫阮离。 “今天我和他碰上应该不是巧合吧？”卫栀忍不住在心里问Q.Q糖。 系统如果赊的不是墨汁，而是什么零食之类的小玩意儿，她可能在集市就卖掉了，不会去长街上，今天也就遇不到阮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Q.Q糖只知道系统挑选宿主并非毫无根据，选中的宿主在所处世界里其实也有各自的隐藏任务，甚至那才是比铺货赚钱更重要的主线任务。 但在宿主自行触发主线任务之前，它作为系统临时工也一无所知。 牛车一路颠簸不停，终于到村口时卫栀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卫栀没再多问。她拿着今天购物的战利品往家里走，把议论声都留在身后。 “她哪儿来的钱买那么多东西？” “是啊，好像还买肉了。” “回去问问有没有哪家丢钱了，谁知道这扫把星的手脚干不干净。” “这妮子怎的又变好看了？之前看她不是都快病死了吗” “啧啧啧，以前就是个狐媚胚子，勾人魂要人命啊！这会儿又现原形了！” …… 家里有一堆事要做，卫栀也就没注意到在她院子外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一抹黑色的身影一直看着她房前屋后忙碌。 给鸡苗喂了食，把买的东西归置好，再提着木桶从井里打水，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才把小厨房门口的大水缸装满。 卫栀又找了件原主的旧衣服裁剪成抹布，里里外外做了次清洁。 忙完这些，卫栀听见院子的栅栏外有人在唤“小栀”。 原主和卫栀同名，但院长去世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她有点不太适应。 卫栀走出来，看见是宁卓。 “宁夫子，有事吗？” “村民们送的米吃不完，我给你拿了点儿过来。”正说着，宁卓就准备卸下背篓，把里面的东西拿给卫栀。 但卫栀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即使开局确实不太容易。 在原主父母去世后，宁卓一直像长辈一样照顾她，也从不逾距。他靠教书来赡养老母亲。这让他在帮助原主的时候有诸多顾忌，匆匆来过就得离开。 宁卓让不少孩子识了字，能去城里找些轻松一点的差事，不再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者做单纯下苦力的活儿。所以他在村里是受人尊敬的。 但上次宁卓刚走，送来的米菜还没被原主拿进门，就被村里几个婆子抢去了。后来她们还嘴里不干不净地连带着宁卓一起骂。 卫栀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多谢宁夫子的好意，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往吧。我会把日子过好的，你放心。” 看见不远处已经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卫栀说完就不再多留，转身回去了。 卫栀其实对旁人的言语比较免疫。但这个时代，人言似刀，真的能杀人。原主的结果已经很遗憾了，宁卓不必也陷进流言旋涡里。 关上小院的门，从缝隙看见宁卓背着东西离开后卫栀才放下心来。 回过身没一会儿，卫栀就发现厨房门口的小矮桌上多了些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大袋她刚刚在集市上握了一把瞧过的白米，和摊主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买的鸭苗，一根看了几眼又劝自己少吃零食多省钱所以放弃的糖葫芦，一包五花肉和一包排骨，还有—— 一个写着金创药字样的小瓶子。 和昨晚那个黑衣人拿出来的瓷瓶一样。 -- 第8页 原来是他。 怪不得在书局门口会觉得他身上的药香味有些熟悉。 昨晚他那副装扮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隐蔽的事，就这么让她知道他的身份了？ 想起昨晚他左臂伤口的样子和她写的设定，卫栀愣在原地。 所以那是他自己拿匕首割的吗？ 卫栀手心里那条在河里时被石头划破的伤口并不算深，这会儿存在感却强烈了起来。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手上有伤。 卫栀扭头瞧了瞧四周，实在看不出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那几颗糖值不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管他走了没有，卫栀朝着院子外的竹林喊了声：“下次给你带别的，不让你吃亏。” 说完，卫栀深吸了口气，笑了笑。 把金创药拿回卧房，把鸭苗和鸡苗一起安置好后，卫栀才拿上五花肉和白米进了厨房。 她关上门打开超市系统的界面，买了点冰糖和一包专门炖肉的调料，是八角、香叶、桂皮的组合，她上一世也常买。 她得赶快做饭吃了收拾完，原主家没有油灯或蜡烛，摸黑做事实在不便。 卫栀把五花肉洗干净，先分了些肥肉出来，再焯水过凉水切成厚块。原主家里的锅都豁了口，卫栀调整了几次角度才用上。 “Q.Q糖，卖了墨汁就没别的任务了吧？”就算按之前说的，系统每次得抽走一成盈利，也还是赚的。 【是的。但是我需要提醒您一下，您今天买水果糖、五花肉、粟米、冰糖等一共花了五十三文钱。】 “……” 【另外，墨汁进货时是赊的账。如果现在自动扣除的话，您还剩下七文钱。鉴于您的启动资金过少，第一笔生意系统不会进行抽成。】 “？？？忙活一天我突然比昨天还穷了？还有，什么自动扣除？” 【超市系统高度智能，进货时您可以授权免密支付，直接从您的银钱里扣除。而欠款我可以自行提取，不用授权。】 卫栀立马停下动作，拿出钱袋看了看，幸好还没空到底，“不行不行，先别扣，不然我进货的钱都没有了。” 【可以。但明天之后，借款会以每日百分之二的利率收取利息。】 好歹能多揣一天，卫栀放下心来，先吃饭要紧。 她昨晚就看过了，知道这个小厨房里除了几块老姜之外什么调料都没有。 “反正债多不愁，我还能赊点账吗？” 【……】 “嗷嗷待吃的五花肉在等我！” 【五十文以内。】 卫栀往后翻了翻，又选了一瓶老抽和一包盐后就美滋滋的去做晚饭了。 肥肉下锅煸出荤油后把油渣捞走，她又丢了些桂皮和八角进去。接着煸肉、炒糖色，卫栀按着自己的口味和习惯做着红烧肉。很快肉都上了色，甜香四溢。 卫栀同时在另一个灶口上烧开了水的锅里加了米。米汤浓稠了就把米都用扁竹筐盛出来，米汤单独盛，再把米倒回锅里焖。 最后加柴收汁，等每一块肉都裹满了酱汁，后面锅里的米饭就差不多一起焖好了。 尝了尝红烧肉的味道，卫栀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嘴里才终于不那么寡淡无味了。 卫栀在碗柜里挑出最完整的一个大碗，盛了米饭后又盖了一半红烧肉在上面，和筷子一起端出去放在小厨房门口的小矮桌上。最后想了想，她又进屋盛了碗米汤放在旁边。 犹豫了一会儿，卫栀还是对着竹林喊道:“若还在附近，便过来吃口热饭吧。我做了红烧肉，味道应该还不错。” 末了又加了句:“我关着门在厨房里吃，不打扰你。” 第5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天 值一两半多一点肉的…… 卫栀还记得自己在小短篇里写的，将军从战场上回来后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吃饭也不例外。 连轴转了一天后卫栀又累又饿，便进了厨房享用自己的晚餐。 卫栀以前跟着院长住在乡下时学着做过柴火饭，她特别喜欢喝焖干饭前滤出来的米汤。浓浓的米香味和上面飘着的那层米油能给她充盈的满足感。 卫栀给自己也拿了个大碗盛好米饭再把红烧肉盖上去，浓郁的酱汁渗进米饭里，裹着颗粒分明又软硬适中的柴火饭，美味诱人。 卫栀坐在小板凳上吃饱喝足，便吃着糖葫芦打开超市系统无声地翻看，找找明天又卖个什么赚点钱还债。 目光停留在盐上时，Q.Q糖及时提醒道: 【盐只能您自用。在这个时代贩卖私盐是会掉头的。】 卫栀后颈一凉，下意识伸手揉了揉。 她又翻了几页，看到纸巾时心里动了动。不为别的，这不仅便宜，还是消耗品啊，有利于做长期生意。 一包小包装的手帕纸和一卷无芯卷纸进价都是五文钱，抽纸要贵一点，八文钱。 这才像是能打开市场的东西。昨天那个水蜜桃硬糖，进价就能抵半斤肉了，她往上添点儿利润再给它定价的话，可能卖不太动。 昨天她就注意到，肉摊前大多数人都是半斤一斤地买。哪怕是卫栀也觉得，同样的钱买几颗稀罕点儿的糖还不如拿去买肉。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卫栀轻轻打开厨房的木门。饭菜还放在小矮桌上，刚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都凉透了。 她也没失落。毕竟病中的他从战场回来后心理压力很大。他们没见过几面，不吃她做的东西也是意料之中的。 -- 第9页 她也觉得阮离应该多防备一下陌生人。 收拾完碗筷，洗漱之后卫栀给手心的伤口涂了金创药，便拖着累垮的身子躺上了硬邦邦的床，心里想着要怎么改写阮离的结局。 不仅因为他身上受的罪是她瞎写出来的，还因为他和宁卓一样，是她来这儿遇到的不多的温暖。 阮离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即使卸下兵权回了老家也并不缺随时为他研墨的人。那瓶墨汁他买去其实作用不大，却真切地解了卫栀的燃眉之急。 如果买墨汁还可以说是因为她昨晚帮他包扎，而那些他悄悄放在她家的东西，便是她意料之外的善意。 站在云端也能看见其他的人，身负不幸也保持善意。 这样的他不该活在世人的惧怕和防备中，最后落得个独自在枯树下自绝身亡的结果。 想着想着，思绪一缕一缕地飘散，卫栀终于还是在屋檐漏进来的风声中睡着了。 不远处的竹林里，阮离正靠着一棵竹子气喘不止，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两鬓往下流。 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他牙关紧咬，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左手臂上的衣料已经被割开，衣料下刚划的新伤叠着昨天的，伤口处的皮肉绽开外翻，切口深且平滑。 淋漓的鲜血湿透了他黑色衣衫的衣袖，正顺着修长的手指淌下，最后渗进泥土里。 最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集中了。这还是第一次连着两日发病。 阮离昨日和近卫分别跟踪从府里鬼祟而出的人，晚上回城时在这村子附近发了病。 他跌跌撞撞地进了这个在村庄边缘单独的院子，但没想到就是白天那个被他救起的小丫头家里。 发病后的一段时间内阮离会很虚弱，没办法自己上药。近卫不在，他是带着求救的心进去的。 但他想着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左右也折腾累了。 但她帮他包扎了伤口，把床让给他睡，也没动他蒙面的黑布。知道他和买墨汁的是同一人后也不害怕，还敢叫他一起吃饭。 阮离眉头紧拧着，没有血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似是还觉得不够，他猛地伸出右手按在伤口上，挺直脊背，却把痛吟堵在喉头，愣是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意识逐渐回笼，阮离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人从暗处走出来，熟练地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后背着他往阮府的方向去。 出竹林之前阮离回头望了望夜色笼罩下的那个小院子。 不知她做的红烧肉味道如何，闻起来很香，会比爷爷做的好吃吗？ ＊ 一夜无梦。 卫栀起来热了碗米汤，又把昨晚剩的红烧肉和米饭热了。知道今天应该又是忙碌的一天，她便先把早饭吃得饱饱的，免得又走不动路。 吃完早饭，卫栀拿上昨晚用旧衣服布料拼的一块灰色粗方布就出了门。 虽然卫栀心大很想得开，但她实在不想大清早的被人指指点点影响好心情，便还是穿过竹林自己往城里走，没去村口拼牛车。 在原主的记忆里，顺着竹林走一段路有她们家的几块田地，离河边不远，是卫氏夫妇自己开荒而来。 村里的土地都世代相传，他们逃难过来投奔亲戚也只能自己开荒。原主父母去世之后，亲戚也不再亲和友好，疏远了她。 卫栀走近发现那些田地已经又快要荒了。原主接连受到流言的攻击，心理上也出了一些问题，逐渐无心生活，遑论耕种了。 卫栀准备买些菜种，趁着开春种下去。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平常的蔬菜，没有卫栀最爱吃的土豆，也不知道系统里以后买不买得到农作物或者菜种。 卫栀没再直奔集市。她觉得自己能卖的东西相对集市里现有的货物来说还是稀罕很多，想尽可能把市场打开些，多卖点钱。 她找了个无人的小巷，把方布对折扎成一个包裹，先买了两包手帕纸巾。 这次的包装是个白色的小布兜，表面绣着小红花，很是素雅。 “Q.Q糖，我有一个问题。” “你们这个包装可以单卖吗？这刺绣挺好看的，还有昨天那个黑瓷瓶上的花纹也是，我觉得肯定都能卖出去。” Q.Q糖：【……】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反正你们刚坑过我，就当交换了。” 卫栀这段时间都不准备再卖墨汁了。因为她今早发现，之前系统五十文赊给她又被她一百文卖出去的墨汁，现在进价变成了二十文。 系统坑了她，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让阮离知道他也顺带着被坑了。 卫栀抽了一张手帕纸出来，上面也有她在现世看到的那种压花，一个一个点连成线，又合成花的图案来，别有一番新意。 她觉得这种隐有小亮点的手帕纸适合先卖给那些大户小姐——不缺钱又喜欢新鲜玩意儿。稍加包装和处理，应该不难卖。 如果能引领一波潮流，那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卫栀便顺着长街慢悠悠地晃。 经过一家茶馆时，她见楼上站着一个穿粉蓝色抹胸褥裙配白纱外褂的姑娘，从精美的发饰和耳饰来看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 她旁边站着一个比她高出不少的俊朗少年，穿着墨蓝色的衣衫，卫栀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来用料很讲究。 -- 第10页 二人五官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加之那姑娘和他说话时偶尔露出的女儿家娇羞姿态，少年也悄悄含笑的眉眼，卫栀对他们的关系有了一点猜测。 思忖了片刻，卫栀取了两张手帕纸出来，循着高中和同桌上课时搞小动作的记忆，手指翻飞卷捻了没一会儿，便叠出了两朵玫瑰花。 做完她便等在茶馆门口，小声念叨着：“一定要成啊，靠你们还债了。” 楼上的人似乎还有别的去处，没多久便下楼出了茶馆。 见他们一共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阻力应该不大，卫栀整理了一下衣服，拿着纸玫瑰迎了上去。 “少爷，买两朵花送给这位漂亮小姐吧？” 像上一世碰见过的卖花小姑娘一样，卫栀先朝少爷模样的人说。 第6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天 卖纸巾玫瑰给有情人…… 二人停下脚步，男子瞥了一眼卫栀手里的花，回过头问后面的姑娘：“月棠，喜欢吗？” 身后的人走上前来，看到卫栀手里的花后，一双明眸亮了亮，接过去瞧了个仔细，问道：“你这花好特别，是什么做的？很是柔软，却不像是纱或棉布。” 男子见她这模样就知道是看上了，轻哼了一声，“假花有何用，之前给你买了那么多海棠花没见你有多喜爱。” “小姐，是用纸巾做的。” 卫栀边说边从小布包里又拿了张手帕纸出来，展开给她看。 赵月棠接了过去，“纸巾？我看这上面还有排布精妙的暗点，勾的也是花形吧？完全没用针线刺绣，倒是巧思。” “云松哥哥，你从京城回来，可曾见过？” “当然，我什么没见过。” 嘴上这样说着，沈云松心里却是在打鼓。他也觉得这东西有些新奇，顺手接过赵月棠递到他面前的纸巾。 “那除了能做成花，这东西还有何用处？”赵月棠继续问道。 眼见沈云松被问住了，卫栀及时开口道：“回小姐，它可代替女子丝帕，揩嘴、拭泪、擦汗皆可，比丝帕更能净面。而且随用随弃，不必换洗。” 卫栀之前担心这个时代会不会有很多忌讳，比如觉得白花不吉利之类的。 所以她看见这位小姐手里拿的是一方素白色丝帕，只在角上绣有纹饰后，便想好要说纸巾和女儿家的手帕同类。 “对，大概就是这样。这类女儿家的东西我即使见过也记不住。”沈云松接过话去。 赵月棠嗔视了他一眼，“那你不给我带些京城的新奇玩意儿回来？还是我自己今天碰上，不然就错过了。” 沈云松吞吞吐吐说不出个理由时，卫栀又帮他找补道：“一人上街采买总不如两人一道去逛逛来得惬意。” “你看看你，还要别人把话说明白了才懂。” 沈云松顺杆儿爬了上去，说得赵月棠脸上爬了两朵红晕，“我不与你说了。这个怎么卖的？” 卫栀见生意要成了，忙说：“一张纸巾两文钱，五张就有一个小布包随卖。” “倒是不贵，你有多少，我全要了。”沈云松说着就伸了两根手指示意身后的小厮结账。 嚯！恋爱中的人的钱这么好赚！ 卫栀连忙打开幕布，在脑海里跟Q.Q糖说了要再买八包手帕纸，让它自动扣款了放包裹里，一边答： “少爷，我今日出门急，没带多少，连着这两朵花一起只带了十包，共五十张计一百文。” 虽然这个少爷像是人傻钱多那一挂的，但还是先少卖几包给他玩儿个新鲜。包袱突然鼓起来太多也怕被人注意到。 卫栀开始后悔没在小巷里时就多买些纸巾背着了，但她本金有限，本来也进不了太多货。 而且看姑娘喜欢纸花的劲头和这个少爷刚才拿纸花的动作力道，卫栀觉得自己会很快和他再见。 “行，都拿给月棠的丫鬟吧。” 赵月棠自己拿着一朵纸巾花，卫栀把另一朵花递给沈云松后，就把包裹里其他纸巾都连着绣花小布包一起递给了赵月棠的丫鬟。 小厮把钱数了出来，钱货两清后赵月棠和沈云松便走了。 卫栀没想到向坠入情网中的有钱人推销东西这么顺利。难怪现世情人节时，到处都那么多卖花的。 她准备豪一把去买根糖葫芦，庆祝开业大吉。中午也能去面馆吃碗有肉的面，不用啃素包子了。 卫栀在街上一边逛一边瞧，大概熟悉了一下地形，方便以后做生意。 刚吃完糖葫芦，眼看快到午饭时间了，她拐进小巷多进了些纸巾后，就找了个挺热闹的面摊准备吃面。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单，就看到刚刚付钱的那个小厮着急忙慌地朝她来了。 “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你快随我走一趟吧！” “何事？我面还没吃呢。”卫栀没想到第二笔生意来得这么快。 “我们少爷想请你帮个忙，你就跟我去一趟我们府上吧，不会饿着你的。” 想着大户人家的吃食肯定比面馆的丰富美味，卫栀也就跟他去了。 路上小厮说：“少爷帮赵小姐簪花的时候，不小心把那纸花弄坏了。他们俩都不会做，赵小姐气得暖春楼的饭菜都没吃就走了。” “我们少爷想找你学做那个花。少爷说了，跑路钱、学花的钱和纸巾钱都会一一算给你的。” -- 第11页 “好说好说，恰好我刚刚又回家拿了不少纸巾。”幸好刚才已经提前买了些纸巾在包袱里备着。 走了一会儿，卫栀跟着小厮到了一座宅院前。她觉得有些眼熟，便又抬头看了几眼，确认上面的匾额的确写的是“阮府”。 和她梦里看到的一般无二。 不会巧成这样吧…… 到了正厅，沈云松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卫栀：“这纸花怎的如此脆弱不堪？轻轻一捏就坏了，还还不了原。” “少爷，真花也很脆弱，花儿本就应该细心呵护，禁不住捏啊揉的。” 卫栀看了看桌上皱成一团的纸花，也不可惜，只觉得看见有一堆铜钱在朝她招手。 沈云松哀嚎了一声，“你教教我吧，我得快点学会了去找小祖宗赔罪。” 卫栀先从包裹里拿了一包纸巾出来，把里面的五张纸巾都拿出来放在桌上，把包挂在椅背上以后才坐了下来。 “少爷，教你做纸花可以，但我还没吃饭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让厨房准备饭菜摆到饭厅，多做点菜，准备好了来叫我。”沈云松朝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沈云松坐在和卫栀相邻的椅子上，拿了张纸巾，接着说道：“去看看少爷从书房出来了没，早点把饭菜送过去，药煎好了也一并送去。” 卫栀开始教沈云松叠纸花。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男人学起这种需要细心一些的事来可能不那么容易。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不容易。 “这边要对齐这条线，不能偏那么多。” “要慢慢转着捏，轻一些，纸巾都破了” “别别别！折过了折过了，往回一点儿” …… “我不学了！这也太难了！”沈云松耐心有限，废了好几包纸巾也还没学会，便把退堂鼓打得直响。 卫栀看着桌上破破烂烂不成形状的纸巾，也不知道为何沈云松的手能笨拙成这样，“真不学了？” “不学了，这就不是我们男子能做的事。”沈云松破罐子破摔，把桌上废了的纸巾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卫栀抬头瞥到他身旁站着的小厮和丫鬟，故意刺激他道：“我觉得少爷旁边的人可能都已经学会了，少爷倒也可以让他们代你叠这纸花。” 说完，卫栀分别递了张纸巾给他们。小厮和丫鬟拿着纸巾跃跃欲试，但看着沈云松阴郁的表情都不敢动。 沈云松偏不信这个邪，说：“你们只管做，做出来了有赏。” 闻言，二人便低下头去折纸花，果然没一会儿就折好了。虽然不如卫栀熟练，但能看出来花型了，纸也没破。 沈云松气急，好似谁都学得会就他不行一般。 这时他见主厅侧门那儿立着一个身影，忙对着那人喊道：“阮离！你快过来！我不信就我一人学不会这东西。” 原本低着头偷笑的卫栀听到他的喊话，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和她的猜测一样，还真有这么巧。 不是昨天的银纹黑衣了，今天阮离穿了一身云白色长袍，袖口和领口都有金蓝色纹路，腰间还是挂着那枚汉白玉佩。 云衣如皎月，着黑衣时有些冷硬的气质被衬得温润了不少，眼下那颗泪痣也给他平添了一些俊美。宽肩窄腰，挺拔颀长的身形站在侧门那儿很是显眼。 他对着卫栀微一颔首，朝这边走来。 沈云松迎过去，拉着他的右手臂让阮离坐在他刚刚的座位上。似是不服气，沈云松瞥了小厮一眼，道：“阮离你来试试这个，让她教你，纸巾弄坏了也无妨，我都买下来。” 阮离过来后，方才还站在椅子近旁的小厮和丫鬟都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几步。 第7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天 值三两多一点肉的棒…… 阮离像是没发现他们的躲避，或是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儿，垂下眼睑看向桌上的纸花，似乎完全没有悲哀或受伤的情绪。 但易地而处，卫栀设想了一下—— 原本自己有沙场领兵的天赋也有为民征战的远大志向，早早就成了战功赫赫受人敬仰的大将军。 如今却因为一只蛊虫，深陷人人避之不及的处境，只能卸甲还乡，待在偏远的小城里残喘。 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卫栀心里突然闷闷的。 阮离拿起桌上那朵做得最好的纸花看了几眼又放回去，让花朵面对着自己。他接过卫栀手上刚展开的纸巾，一边看着那朵成品花一边自己弄。 换了几次方向谨慎地试错后，阮离就找到了其中关窍，没一会儿便折好了一朵跟卫栀的模板相差无几的纸玫瑰。 沈云松看了看他手上那朵纸花，又看了看桌上那朵卫栀折的范例，狐疑地问：“你也会这个？在京城学的？” 阮离摇了摇头，反问他：“看看就会了。怎么，你不会吗？” 他语气平和又一脸认真地说着调笑的话，卫栀这才觉得芝兰玉树的公子身上沾了些鲜活的人气儿。 卫栀轻笑出声，在沈云松脸色难看到极点之前开口说：“少爷，阮少爷和你身边的人都会了，说明我的教法没有问题，学费可不能赖账。” “我还能昧你钱不成！”沈云松不服输，又拿了张纸巾要折。 -- 第12页 卫栀把包裹里剩的纸巾一股脑都倒出来，趁机推销：“少爷，要不这些纸巾你都买了？熟能生巧，定能学会了哄得心上人高兴的。” “买买买，一起给你算五两银子够不够？”他刚说完，小厮就从钱袋里拿了银子放在卫栀面前。 卫栀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就算再加上学费和跑腿钱，她前后给沈云松的纸巾也实在值不了这么多。 “太多了些，就当先付了后续纸巾的钱吧，纸巾用完了我再送来。”做生意归做生意，卫栀不喜欢占人便宜。 “你还算得挺认真。”沈云松也就随她去了。 沈云松又撕坏了一张纸巾，换纸巾时不经意瞥到她的钱袋，觉得奇怪，试探道：“你这钱袋和阮离的好像。” “这钱袋就是阮少爷的，昨日拿东西和他换的。” 见卫栀答得落落大方，沈云松觉得倒衬着自己的试探太小家子气了。 但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阮离的钱袋不是阮爷爷亲手做给他的吗？平时带在身上原本也不是装银钱的，内衬里面有个护身符，阮爷爷说是早年征战的时候遇上一个仙人得的。 卫栀系好钱袋，放进包裹里之前悄悄在系统里买了六根棒棒糖。 进价十文钱一根，也没比十五文小十粒的水果硬糖便宜到哪儿去。 把钱袋放进去后，卫栀就顺手把用小油纸袋包着前端的棒棒糖拿出来放在桌上。 塑料棍变成了小木棍，卫栀一个个从油纸开口的地方看进去，先根据颜色确认了一下口味。 想着阮离已经吃过桃子味的糖了，卫栀便拿起一个橘子味的递给他：“阮少爷，你的钱袋肯定比昨天那几颗糖贵多了，再尝尝这个吧。” 阮离接过去后她自己拿了个桃子味的，然后把剩下的四根棒棒糖都推到沈云松面前。 “少爷，学费收那么贵我良心不安。这里依次是桃子味、苹果味、橘子味和薄荷味的棒棒糖。你和赵小姐一人一根，你旁边两人站了这么久，也一人一根吧。” 阮离方才注意到了卫栀的小动作，知道这个和她手里的颜色一样。不知为何，他也想吃那个。 在沈云松伸手去拿之前，阮离先拿了那个剩下的桃子味棒棒糖，把自己手里那个放过去替了。沈云松似乎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旁边的丫鬟和小厮更不敢这样觉得。 卫栀拆开油纸，把棒棒糖放进嘴里，“看，这个东西这样吃，糖吃完了把木棍丢了就行。要尽快吃掉，不然就化了。” 油纸包装的棒棒糖也不密封，从系统里买来就得吃掉。 沈云松学着她的样子把被阮离换回去的糖放进嘴里尝了尝:“还真是橘子味的。” 他把另一个橘子味的糖收起来，剩下的两个给了旁边的丫鬟和小厮，“吃吧，尝个鲜。” 小厮尝了一口，“少爷，这糖有银丹草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姑娘所说的薄荷。” “对对对，就是银丹草，我家乡那边叫薄荷。”卫栀差点忘了这里很多东西的叫法和她知道的不同。 阮离也拆开糖吃了。 和昨天的糖味道很像，但要更浓郁一些。 她好像总能有新鲜的东西。但和她家里称得上简陋的布局陈设相比，倒有些违和。 沈云松吃着糖，看了看卫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卫栀。” “你在茶馆门口就叫我少爷，进了阮府也叫我少爷，却叫他阮少爷，怎不叫我阮少爷？” “因为少爷未曾提起自己的姓氏，我怕叫错了。而且虽然你们同住，好像也很熟稔亲切，但长得不像，我不敢贸然叫你阮少爷。” “你还挺谨慎，我姓沈，沈云松。” 卫栀又打开一个小布包把里面的纸巾拿出来。 “沈少爷，你再试试做纸花吧。你要是学不会我钱都收得不安心。这种手工玩意儿亲手做的更有意义，假手于人心意减半都不止。” 沈云松叹了口气，“学学学，为了哄姑奶奶开心，我什么做不得。” 中途下人来叫吃饭，卫栀喊住想逃跑的沈云松，让他起码要做好一朵纸花才能吃饭。 等几个人的糖都吃完了，在小厮和卫栀的共同帮助下，他才终于做成了一朵。 沈云松瘫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和卫栀说：“卫夫子，这下总可以吃饭了吧？我都饿死了。” “可以了，你别怪我，我也很饿。”卫栀一脸无奈，早上吃的红烧肉早就顶不住了。 “阮离，还是让人给你把饭送到房里吗？”沈云松随口问道。 阮离沉吟片刻，“不了，今日在饭厅里吃吧。” 沈云松愣了愣。 阮离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吃过饭了，一直都是让人送到房里单独吃，任谁劝都不管用。阮爷爷都差点让他的倔脾气给气出病来。 但有外人在他也没多问，只走在前面，和阮离一起带着卫栀往饭厅走。 经过侧门转弯时，卫栀悄悄拉了拉阮离的衣袖。 她没察觉到他的身体蓦然僵硬，只把一根有半颗话梅在上面的棒棒糖塞到他右手手心里，轻声说： “嘘！这个糖就一颗，别让他们看到了。可能有点酸，解腻的，可以吃完饭或者喝了药再吃。” 卫栀说完便退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 第13页 阮离僵硬的身躯这才慢慢恢复自然，却心绪难静。 这颗糖只给了我一个人。 阮离面上不显，手上却悄悄用力，握住了那颗额外的糖。木棍末端硌着他的手心，存在感越发强烈。 慢慢的，他苍白的脸上悄悄染了点红色，左手手指也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袖边，试图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和此刻复杂彷徨又陌生的情绪。 而卫栀正悄悄觑着阮离的侧脸，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在人心里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卫栀偷看他高高束起的发冠，衣衫洁白不染尘埃，不论坐直站定都端的是清心寡欲，嘴里却叼着根和气质完全不搭的棒棒糖——浑身散发着禁欲又破戒的美感，格外养眼。 看得卫栀不由满心舒畅，觉得就是再多买几根贵一点儿的话梅棒棒糖也很值。 看来美色的确可以惑人。 第8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天 哦豁！家被砸了肉被…… 三人落座后，卫栀看着面前这一大桌子菜暗自感叹:“有钱真好。” 桌上鸡鸭鱼肉都有，食材她也大都认识。一桌子菜炖煮蒸炒用的调料都不多，肉类和蔬菜都突出本身的鲜香味。 好像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花椒和葱姜蒜都是有的。似乎还有一种比辣椒更温和的辣味调料，但卫栀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且连在集市上没看见的豆腐都有，卫栀觉得穿越人大都会点的豆腐也不需要她来推广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鸡肉的口感好像的确和她在现世吃的饲料养殖鸡不太一样。鸡汤里的药材香味也恰到好处。 卫栀注意到阮离和沈云松都没吃多少，饭桌上也都不说话，应该是习惯食不言寝不语。 她倒是吃得很满足，虽然这些菜对于口味较重的她来说有些清淡了，但偶尔吃一次还是觉得挺好吃的。尤其在有过挨饿经验以后。 虽然也还记着基本的餐桌礼仪，但卫栀实在做不到举手投足都像电视剧里的古装美人一样端庄。反正她不是哪家贵女，不会那些高门礼仪也不算崩人设。 于是她便没注意到自己正默默吃得很香的时候，阮离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和他嘴角的那抹笑意。 沈云松也一副既有认知被打破重塑的模样——月棠吃饭的时候极度克制。他每次都觉得她只是尝了尝菜的味道，拳头大小的米饭也吃不完，她却说吃饱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想办法让月棠也多吃饭，把身体养好才行。 吃过饭，沈云松又跑回正厅折纸花。 在卫栀一步步拆分开来指导帮忙之后他终于折好了十朵，满心欢喜地捧着这些纸花和卫栀给赵月棠的棒棒糖去了赵府。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了很多月棠很喜欢的纸巾过去。 下人给阮离端了药来，黑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浓郁的苦味一路飘到卫栀的位置，她嗅到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但阮离端过来便一饮而尽，神色自然地拿起下人放在桌上的丝帕擦拭嘴角。 注意到旁边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阮离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拆开话梅棒棒糖放进嘴里，果然见卫栀脸上立马绽开了粲然的笑容。 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流连，似乎也从阮离心头掠走了些什么。 “阮少爷，多谢中午的招待，我还有些事，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卫栀还是没忘了正事，她要去集市买些蔬菜秧苗，还准备再买些鸡苗。她很喜欢吃鸡蛋，而且鸡生蛋，蛋生钱，她打算在院子后面圈出一块空地来专门养鸡。 阮离微微颔首，说了声“好”，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他又补了一句：“叫我阮离就好。” “行。我约莫每日都会进城卖些物什，若得了闲，我便给你带糖过来，别的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有可能。所以你得按时服药，多注意身体。” 好好活着。 阮离没有接话，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捏着细小的木棍，头稍稍往旁边别了别，避开卫栀无声的眼神。 他莫名地觉得那个眼神里蓄满的关心让他有些不安。 卫栀也没再多说，拿上自己的包裹出了阮府。 但走在长街上，卫栀好像仍然感觉得到阮府里的压抑。除了古朴得稍显沉闷的装修风格以外，还因为府里人对阮离的态度。 只有沈云松旁边的那个小厮和丫鬟胆子稍微大些，却也还是不敢太靠近阮离。别的人在阮离面前都深深地低着头，曲着背脊，不敢看他。 年轻一些的下人进饭厅上菜时手都有些不稳，有些年纪的来也是畏惧多过尊敬，只是没那么明显而已。 刚听沈云松说他们回阮府还不满七日，那下人们应是听过了那些骇人的传言，但对阮离本人的气性和自持还不熟悉。 卫栀觉得阮离可能也不怎么愿意主动解释那些传言。毕竟他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像是在故意割裂自己和旁人之间的联系。 她想过了，要改写阮离的悲剧结局，寻求解毒办法的同时还要让他自己保有求生的欲望。 解药在这个小城里应是找不到的，起码也要去京城或者北国才会有线索。而求生的欲望也许更难。 因为在卫栀的梦里，阮离是被他自己杀死的。 卫栀还记得梦境里那棵本该像其他大树一样繁茂却独独枯败的老树。阮离那时选了它做自己人生的终点，或许真的已经对余生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 第14页 来自他拼命保护的世人的不信任与防备、无休止的自伤和汤药、无法再继续他的少年意气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在家里将养着的遗憾…… 所有由卫栀写下的设定，应该真的会慢慢磨灭他对未来的期盼吧。 若真等到阮离自己失去活下去的心力，应该就真的很难有人能再帮他点燃那束火把了。所以卫栀得尽快。 大概清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卫栀才去了集市。 买了四只鸡苗和一些青菜秧苗，她又去拼牛车回村。这次她到得早，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之后就开始补觉。她还是不太习惯早起，心神一放松下来就困。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沈云松带去赵府的纸花和纸巾已经在赵月棠的闺中密友里传开了。现在城里到处都有那几个小姐家的下人在找她。 因为沈云松实在懒得看那些千金小姐们明明拿着柔软洁白的纸巾都喜欢得紧，还非端着姿态互相推拒的扭捏样子。他便说了句：“听说那老板的纸巾不多，卖完就没了。” 几个小姐面上不显，却都悄悄给丫鬟使了眼色，一时间城里到处都有人在问：“见没见过一个穿着粗布衣服但是长得很漂亮，手里还拿着白色纸巾在卖的姑娘？” 卫栀知道一路牛车上的其他人都在悄悄讨论她哪儿来的钱又买了这么多东西，但她都充耳不闻。今天赚了一笔大钱，卫栀心里乐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能分给那些指桑骂槐的人。 但不知道乐极生悲是否真的是什么永恒定律。 卫栀走到院门前看到那门半开着时就心里一跳。 她有强迫症，今早走到半路还回去确认过一次门的确是关好了的，只是栅栏门没有上锁只能拉过来用木栓卡住。 肯定有人进去过。 卫栀快步进了院子里，却发现简陋空荡但被她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家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给鸡苗鸭苗临时搭的小棚被拆得面目全非，旁边还有几个血脚印，卫栀不忍再看。 本就单薄的被褥已经不在卧房里，里面不多的棉絮被撕扯开来散得院子里遍地都是，风一吹过就轻飘飘地飞起来，被单也被剪碎扔在井边。 橱柜里那些她精心洗了很多遍的碗碟也全都被摔碎了，碎瓷片遍地零落，原本放在枕边的金创药瓶也在其中。 她放起来的排骨和五花肉都不见了，只剩被洒了一地的米。 看到这里，卫栀适应良好地庆幸自己做完饭就让Q.Q糖把从超市买的盐和调味品收回去暂存了。不然要是被人发现这儿有那么精细的盐，她可能会被直接扭送进衙门。 卫栀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但她这会儿却很平静。 她背着自己的包裹慢步走到院门外的地上坐下，往四周看了看，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屋子离她这个小院子其实也不算近。 以前和卫氏夫妇一样的外来人大都颠沛流离习惯了，搭个小屋住一段时间就会再搬走，只有卫氏夫妇留了下来。村里的原住民都聚居在另一侧山脚下，和卫家院子相互看得见但来往很少。 卫栀想不明白，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他们来把这里破坏成这样。隔着这么远，也互不来往，还是觉得她的存在会克到他们吗？ 滚啊，滚得越远越好——院子里那片混乱像是传来了一句句如有实质的排斥。 声音重重叠叠，吵得人心烦。 卫栀放空了会儿，正认真思考应该从哪里开始收拾时，宁卓赶了过来。 竹林中那人正往小院走的脚步顿在原地。 第9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天 “阮少爷，阮府能先…… 宁卓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狼藉的院子，就蹲下来安慰卫栀。 “小栀，他们就是被人鼓动了，才会信那些鬼神之说。” “你别又钻牛角尖怪自己，你很好，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原主以前被欺负时的确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但卫栀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和冷静：“宁夫子，扭曲恶毒的是他们。我不仅不会怪自己，相反，我明日一早便会去报官，一定会有人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宁卓见她眼神清明地目视远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伤心与否。 她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不仅脸上重新有了生气，眉眼舒展开来。 也好似，不再需要他微不足道的保护。 宁卓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手边消失了。 “小栀，我学堂那边还有空房，今日先去那儿将就一晚吧，明日我和你一起过来收拾。” 宁卓伸手想帮她提背上的包袱，但卫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不必了，宁夫子请回吧。” 卫栀摇了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遇见也请视若无睹吧。” “小栀！我答应了你爹娘会照顾你的，你别什么都自己扛。”宁卓拧着眉，这几天里卫栀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 “你帮不了我一世。给我米面或让我暂住，都只能缓一时之急。” “他们对我的看法就像一堵高墙，就算是受人敬仰的宁夫子你在下面托着，我也翻不过去。别再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好意了。” 卫栀没有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没有原主那样的归属感和不舍眷恋。但卫栀知道如果所有人际圈子都在这里的宁卓和她走得太近，目前来说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 -- 第15页 “小栀……” “回去吧，别再来了。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的帮助。你越帮我，他们就越觉得我是个祸害，连正直清白的宁夫子都蛊惑得了。” “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只是拖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也是。”卫栀打断他的话，提着自己的东西进了院子，从里面掩上门。 卫栀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但她确实不愿意给他带去麻烦。 卫栀从院门的缝隙里看到宁卓在外面站了很久才离开，背影不可谓不失落。 旁观过原主所有有关宁卓的记忆，卫栀作为局外人看得很清楚——在父母双逝后的微末时光里，原主爱上了这唯一的温暖。 宁卓对原主也并非丝毫无意，是因为顾忌颇多，始终只能站在进退都最合适的位置上暗中帮助原主。但原主最终还是没撑住。 感情的事旁人很难说些什么，更何况原主已经离开了，带着没有挑破的少女心事一起。但卫栀觉得遗憾，为原主，也为宁卓。 所以她并不打算在宁卓面前伪装成原主的样子。就让他认为原主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同，能保护自己了也好。 卫栀也在井沿上坐了很久，暮色慢慢沉下来，把她笼罩在厚重的黑暗里。 她一直低着头放空自己，呼出了口浊气后不经意地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天空。 一轮明亮皎洁的明月高高挂在蓝黑色的天幕上，点点繁星也都在闪闪发光。夜风轻拂过不远处的竹林，不知名的虫子触到暖暖春意也开始放松鸣唱。 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 卫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夜空了，院长生病去世后，还是第一次再有这么多星子一起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眼眶里。 这里的夜空就像是一块懂得筛选的幕布，上面只存得住星星月亮这种美好的东西。 “阮少爷，阮府能先收留我几天吗？我找到住处就搬走。” 卫栀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那缕似有若无的药香却又像是给了她回应。 果然，阮离很快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没有纹绣图案的素黑衣服，手里还捏着话梅棒棒糖的小木棒，还是那副清冷俊美的面容。 “阮府卧房很多，实在不行我们就把沈云松赶去赵府入赘。但阮少爷说了不算，得找阮离才行。” 卫栀这才想起，不久前阮离的确让她叫他的名字。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卫栀放松了些。从井边走到阮离身边，她才接了句:“那阮离，我还是拿糖报答你吗？” 阮离从她手里接过装着鸡苗的笼子，信步往院外走，声音里带了点不易被人察觉的柔和：“一颗大概不够。” 卫栀怔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笑，准备跟上去。 跨出院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又几步跑去一堆碎瓷片里把金创药瓶捡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揣进怀里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阮离，你家管饭吗？价钱贵吗？我可又穷又能吃。” 阮离在她前面半步，背对着她垂睫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就有心情和他贫嘴了，似是没什么压得垮她瘦弱的身板。 穿过竹林，彻底把那座已经凌乱不堪的小院隐在夜色里后，卫栀却注意到后面不远处缀着的尾巴。 纵是心宽乐观如卫栀也忍不住问道： “阮离，你说他们为何如此相信那些神鬼道法呢？” 深信不疑到要联合起来排挤和伤害一个并没有做什么错事的人。原主甚至因此自尽了。 “有的人是信这世上真有牛鬼蛇神，而愤恨、嫉妒、恶意，才是某些人心里的厉鬼。” 阮离声音温和地说完这几句话，卫栀听不出其中有什么分明的情绪。 但话在心头过了一遍，卫栀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村子的人说她是命硬的天煞孤星，所以排挤她。 但世上又有多少人说他是暴虐嗜血的魔头，那些还大都是他在前线浴血奋战拼死保护过的百姓。 哪怕是在这个小城里，很多人都已经对那些传言有所耳闻。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大家却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惧怕他。 卫栀可以离开那座小院，不再回村子，除了那儿她还能去别的地方。可这座小城是他最后的家了，他还能去哪儿呢。 “世上的人太多了，我们堵不住悠悠众口。”卫栀快步跟上去，和阮离并肩。 “哪怕是用心用命保护过的人，我们也许仍然得不到对方完全的理解和信任。所以只需要去看那些我们能用真心换来真心的人就好了。” 卫栀说得很隐晦，但阮离仍然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信息——她知道他的身份。 阮离的眸子深了深，但他只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阮离才说道：“没跟着了。” 卫栀没有回头看，语带轻嘲：“也是难为他们不嫌累，之前就远远地跟着看宁卓来找我，还又跟了这么一路。” 周遭沉默了一会儿，阮离才说：“我果真不如你。”不如你洒脱自如。 阮离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卫栀想等阮离以后能顺其自然地和自己说起他的经历和心结，阮离在想为什么一个才十几岁瘦弱娇小的姑娘可以如此豁达。 到了阮府，阮离把鸡苗交给下人安置，让人带她去客房早点休息后就离开了。 -- 第16页 屋内，红木床最先吸引卫栀的目光。看着上面铺的好几层被褥就知道肯定十分柔软舒适。石榴红色的纱帐掩住后面的流苏，给古色古香的风格添了一抹灵动。 梳妆台靠墙放置，上面有一面菱花铜镜和几把木梳。屋内摆放了不少的盆栽，里面种着卫栀叫不出名字的花。 屋内隐隐有一阵香味，卫栀循着味道看见一个铜制香炉，袅袅烟雾正从顶盖上面的雕花镂空中飘散开来。 卫栀累极了，躺在床上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有人提着漆红食盒给她送来了饭菜。据说是阮离提前差人回来收拾卧房时一道让准备的。 她看了看，果然有中午就觉得很好吃的那几道菜。 关上门在屋里吃饭，卫栀心想:“一路上阮离都没和别人说过话，难道他还在竹林里就知道我会找他帮忙？” 还是说，他在进院子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帮她了？ 同一时刻，对面的屋檐一角上，坐了个身披月光的男人。 修长的手指还捏着那根话梅棒棒糖的细棍，他正垂眸看着躺在手心的汉白玉佩，像是在细细思索什么。 卫栀吃完饭立马有人过来收拾，还有人来伺候洗漱。她实在不习惯，便坚持自己拧了巾帕。弄完把人都支走后她才打开超市系统的幕布翻看。 “Q.Q糖，你说我住在这儿，每天出去卖东西的话要怎么解释我的货源才不会惹人怀疑？” 毕竟阮离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人。阮府里自然是没有那些东西的，她带来的包裹也装不了什么，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这也是您做超市大老板所需的历练。】 “好好说话。” 【我不知道。】 “……” “看来得早点赚钱去外面寻个住处自己单独住。” 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出去卖东西的话就还得骗人。但她不想骗他们，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那太累了。 【系统已经自动扣除了您的欠款。因为银子不易找零，所以欠款加上盈利的抽成，系统扣了一两银子，多扣的钱可以直接用于进货。】 【我也建议您把大额银钱都存在系统里，可以随时提现使用或用于进货，毕竟您的钱袋容量有限。】 卫栀连忙把钱袋拿出来看，“钱袋里的你们都直接扣，把钱全都放进去了，你们还能还给我？” 【系统货物都明码标价，只有bug会偷钱。但如果您的钱被系统的bug昧下了，我的临时工生涯也就结束了，所以我会保护……】 Q.Q糖这句话还没说完，却突兀地停下另起了一句：【宿主卫栀的隐藏主线任务已被触发。】 【任务内容：彻底改写本世界中主角阮离的命运走向。】 【任务失败惩罚：无。】 【任务成功奖励：你猜？任务奖励将于任务完成时一并揭晓、发放。】 卫栀：……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吐槽。 “怎么莫名其妙就触发了什么主线任务，而且听着和一直不触发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我不知道。】 “……或许你想改名叫‘不知道’吗？” 你们整个系统就是bug做的吧？ 【但我知道，您去照一照镜子会有惊喜。】 Q.Q糖之前就想尽力显得自己没那么废，所以它花了好大力气准备这个小惊喜。 卫栀狐疑地按它的话走到铜镜前。只一眼，她就滞在了原地。 没有人比卫栀更熟悉镜子里面那张脸——那分明就是她十五岁时的样子。 不再是原主记忆里和卫栀有几成相似的样貌。因为就连原主没有的那颗泪痣，都出现了。 而Q.Q糖其实知道——系统主线任务的触发条件，是检测到宿主和任务对象均对彼此产生了特殊的情感。无论各自的情感是什么，有多少，两人之间都正式开始有了牵绊。 但按照“让所有感情顺其自然”的主系统准则，主线任务触发后，所有正式工或临时工分系统都必须开始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Q.Q糖以后只能默默找糖嗑了。 第10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天 Q.Q糖批发商…… 这一夜，卫栀在远比漏风的小屋更加舒适的房间里，却睡得并不好。 梦里的老人时而温和亲近，时而浑身带血地在她面前失去呼吸。卫栀在梦里难过，醒来时也是满脸的泪。 十五岁那场变故带走了卫栀所有的依恋。但即使已经死过一次，换了个世界生活，她仍然思念那个永远睿智温暖的老人。 基于自己的体验，卫栀忍不住猜测，院长离开后会不会也去了某个世界继续生活？ 也许真有一个死后的世界呢。 洗漱完，卫栀清理了一下夜里偷跑出来的情绪，才想起来问Q.Q糖： “我那短篇很潦草简短，只大概写了些主人公的经历。那阮离的名字、人际关系什么的是哪儿来的？他是主线任务对象，你总有点儿知道的？” 【据记录，名字由系统从您高中时期给自己的小说男主取的一系列名字中抽取。沈云松等人际关系和具体细节都是系统根据必要性补充的。】 卫栀想起那些**兮、浅**、紫**的名字，心里一阵发虚。 “所以除了他可能会死以外，别的信息都还是未知，你肯定也不打算给我什么提示吧？” -- 第17页 【是的，这也有效防止了您在任务中作弊。】 “。” 【但为弥补您的信息受限，我争取到了定价权的提前解禁，不再有两倍的限制。】 Q.Q糖得帮上司抓足量的bug才能还清这次的“系统”情了。 卫栀试探地问道:“那我定个十倍百倍也行？” 【系统乐于多分成。】 卫栀觉得纸巾试过水之后也许需要反应几天，影响才会起来。所以她又翻了翻超市，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晋江牌Q.Q糖上。一共五个口味，她以前买得最多的就是葡萄味的。 默默旁观的某Q.Q糖：原来宿主真的很喜欢我诶！ 怕人多眼杂，所以卫栀趁着厨房里早饭都还没做好就出了府。但她没发现暗处还是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跟着她出了门。 在路上买了五个口味共计二十二包Q.Q糖放进包裹里，看了看是油纸包装，她又买了一包牙签，准备拿来试吃。 她仍然没去集市，而是进了长街上的一家酒楼——生意最好的暖春楼，想去找店里的掌柜。 刚开口还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对方见她穿着普通又背个破布包袱，像是寻收留的，就把她赶了出来。 挺着大肚子右手一直盘核桃的掌柜还站在门口，趾高气扬地说:“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去去去，找活计自己去青楼。”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卫栀也没气馁，在街边买了个馒头吃完又去了下一家酒楼——酒香楼。 王掌柜正在做营业前的最后准备，嘱咐店小二整理桌椅，看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就来了还有点奇怪:“姑娘，我们店还有一会儿才开门，你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卫栀看他语气没有不善，也多了点开口的底气，“掌柜的，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和您做个生意，您看看成不成？” 王掌柜引她走到柜台前，打开记录册翻看，“是想订桌吗？不巧，今天的都订满了，只能明天了。” 看来这家店生意不错。 卫栀摇了摇头，从包裹里拿了一包Q.Q糖和牙签出来，拆开放在柜台上。 “不是订桌，是想在您店里卖点吃食，掌柜的要不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怕他不放心，卫栀先拿了根牙签自己取了颗糖吃，“您觉得不好吃的话我立马就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店里卖吃食，王掌柜见她面善，也不像居心叵测的人，“丫头，看你年纪和我家女儿一般大，你告诉我，你是自己来做生意还是替谁来谈？” “自己做，我老家那边有这种小吃，但我看这里都没有，就想试试能不能卖。” 王掌柜看了看眼前那一小堆紫色的东西，表面光滑饱满，大小一致，犹豫了一下，还是尝了一颗， 入口后，王掌柜挑了挑眉。饶是在吃食方面见多识广的他也没吃过这种口感的东西。 富有弹性但不粘牙，有类似猪皮的嚼劲，尝起来却是酸酸甜甜的果味。他自然知道这是葡萄的味道。一口咬破时中间似乎有一小口汁水在嘴里迸来，果香浓郁。 “丫头，这是什么？”王掌柜吃完一颗后忙问眼前的小姑娘。 “我老家那边叫它球球糖，好吃吗？”卫栀有点紧张。她自己是喜欢吃Q.Q糖，但不知道这里的人吃不吃得惯。 “好吃！味道很不错，感觉会很开胃或是解腻。你想怎么和我做这个生意？” 王掌柜觉得这东西应该会受客人的欢迎，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很独特新鲜。 暖春楼在生意上的打压给店里的影响越来越大，虽然还没到步履维艰的地步，也已经大不如前了。王掌柜急需要找一些新的东西来吸引客人。 Q.Q糖进价二十文一包，一包里面是十五粒。卫栀就觉得如果在集市散卖的话可能没多少人愿意花几十文买没尝试过的吃食。但在酒楼这种饮食消费的地方，搭着一桌饭菜来看多买一份小食可能还不算太贵。 “这个软糖有五种不同的味道，颜色也不一样，我按一包四十五文的价格卖给您，买得多还可以再商量。” “您可以直接把它写进菜单里定价出售，但我有另外的建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王掌柜看还在自己心理价位之内，便答道:“可以，你但说无妨。” “我建议您暂时不出售。” “此话怎讲？”哪儿有专门买来却不卖的道理？ “菜单上多了一道小食客人们不一定会很快感兴趣，所以我建议您先每天限量，比如十碟。挂牌出去说每天免费赠送十桌客人不对外销售的小食。” “先让客人免费试吃，看看反响，也可以让客人们对这个特殊菜品有个期待。若客人们觉得可以，甚至开始主动让您售卖，讨论度起来了，您再写进菜单也不迟。” 王掌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懂了，给这种从没见过的吃食添点神秘感，客人们说不定会更想吃。” 说着他又吃了一颗，“那你每天能给我提供多少包这个球球糖？” “加上拆开的这包，我今日一共带了二十二包出来。短期内每天最多有五十包，因为制作起来实在麻烦。” 主要是再多了她一个人也背不动多的，包袱忽大忽小或者一直掏不空也太惹人眼了。 “行，你带的都买了。先试五天吧，每天这个时辰，你先帮我送二十包过来。” -- 第18页 王掌柜边说边从柜台里拿了一贯铜钱递给卫栀，“这么小出来做生意辛苦了，我那丫头还什么都不懂呢，给你凑个整吧，算一贯钱。” 卫栀忙接过来放进包裹里，沉甸甸的铜钱给了她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多谢掌柜的，我明日还来。” “丫头，你带着银钱注意安全，别被贼人盯上了。”卫栀出门前掌柜细心地叮嘱她。 小城里虽然民风淳朴，但最近有不少流民过来，不能不防。 卫栀扭过头朝掌柜笑了笑，语气轻快地应道:“好。” 出了店门，卫栀站在街上长出了口气，看着逐渐明媚起来的太阳，脸上的笑意敛也敛不住。 她昨晚想着要把生意做大就不能一直做小额零售，没想到今天就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她可以做Q.Q糖批发商了。 卫栀风风火火跑回阮府，在路上又买了一包葡萄味的Q.Q糖，刚进正厅就看到阮离正坐着喝茶。 今天他穿了一身靛蓝色的常服，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阮离抬眸看了一眼。 卫栀忙跑过去，把油纸包着的糖递给他，“呐，今天的糖，你肯定没吃过这种。” 阮离看着她放在自己眼前的糖，听到她微微的喘气声，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捻了捻。 “我不是三岁孩童了。”不用每日拿糖哄我开心。 “谁说孩童才能吃糖？我就特别喜欢。你不喜欢吗？那我以后给你准备别的。”卫栀说着作势要把糖放回包裹里。 “不是，”阮离没再多说，但还是把糖接了过来，“谢谢。” “什么糖？又有新鲜吃食了吗？”沈云松突然走了过来，问卫栀：“昨天的棒棒糖我和月棠妹妹都很喜欢，你还有吗？” 他看到阮离手上拿着的油纸包，忙凑过去想拿出来瞧瞧，“阮离，是不是你手里这个？” “不是。”忽略他眼馋的目光，阮离收回自己的手，把油纸包放进怀里后便转身往房里去。 到转弯处他又顿住脚步，说:“厨房给你留了饭。”然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卫栀立马笑逐颜开，但她刚想去饭厅吃饭就被沈云松拦住: “你和阮离相识很久了吗？你们什么时候熟起来的？他从未让厨房给我留过饭！还和我说过了饭点儿没回来就自己饿着！” 卫栀笑而不语，但还是又买了两包橘子味的Q.Q糖从包裹里拿出来递给他，“这个给你，橘子味的，快拿去和你的月棠妹妹一起吃吧，回来记得给我钱。” 沈云松在油纸开口处闻了闻，清新的果香味很好闻，“你总能找到这些好吃好玩的，又卖得便宜，要不记账吧？月结多好，每次几文几十文的拿太麻烦。” “行。” “对了！你那纸巾还有吗？你是不知道，现在想买你这纸巾的人可多了。城里到处都有人在找‘卖纸巾的小姑娘’，你没遇上吗？” 卫栀想吃饭的心思立马散了很多，有些激动道：“你还真帮我推销成功了！” 第11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一天 纸巾卖起来了！…… 拉着沈云松问了问大概情况后，卫栀先去吃了阮离让人帮她备好的饭菜。 吃完早饭，卫栀也在心里过了一遍今天的计划。不想打扰阮离休息，她便去找沈云松在阮府门口借了一小块地方。 不一会儿，她就在阮府的外墙下铺好了一块大方布。上面先是一排排挨着摆了洁白柔软的印花手帕纸，然后紧跟着码放了不少无芯卷纸和抽纸。 手帕纸的售价还是两毛一张，五张随送一个小布包。卷纸十文，抽纸十五文。卫栀还抽空顺手叠了些纸巾玫瑰四处散放当做装饰。 卫栀也没有叫卖，她只是用墨汁在一块木板上写了“纸巾”然后放在一边。 果然，很快城里几个方向就来了些丫鬟小厮模样的人。聚在卫栀小摊前时也有认得对方来处的。 “啧啧啧，王小姐不是说这劳什子的纸巾看着就粗糙低贱吗？怎的也派人来寻了？” “闭上你的狗嘴！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议论的！” “哎呀你别理她，跟主子学着一气儿的心口不一，假得要死。” “对对对，我们快买了纸巾回去，小姐们不是还约了和赵小姐一起学做纸花吗？” “你这儿像巾帕的纸巾有多少？我全要了。”那个穿着比在场所有丫鬟都要更精致些的王家人先趾高气昂地开口问卫栀。 旁边的人闻言立马就吵吵嚷嚷了起来。 “我还想全要了呢！看不起谁啊！” “我家小姐说了，这纸巾拿去净面最是好用，买到了回去还会赏我一些呢！” “把你能的，有本事去把珠玉楼买下来!” …… 大家都是带着自家小姐的任务来的，总不能见着了却空手而归。再说那王家也并不是城里最富贵的，就这点儿小玩意儿也要摆阔真的是没事找事。 卫栀见实在劝不住也就先不说话，等她们车轱辘话吵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 “因为数量有限，今日每人限购手帕纸巾二十五张、卷纸五卷、抽纸五包，排队购买，卖完收摊。” “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在这边的册子上登记地址和姓名，备注好数量，付一半的钱做定金。我尽量想办法送货上门。” -- 第19页 卫栀的话音刚落，有心里不满想再说几句的，但大多数人还是老老实实开始排队，就是明里暗里争位置插队的小动作不断。 等大方巾上摆的都卖完，没买够或是没买到的也都一一登记好付完定金，卫栀也觉得有些累了。虽然一直收钱的感觉是很爽，但古代流通更广的并不是银子而是铜钱，数铜板真的比数钞票累多了。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路人，见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一个个都抱着些白白的奇怪东西离开后也有些跃跃欲试。 “他们买的那是啥？” “肯定是好东西，你看那赵家、王家、李家的下人不都来了？” “别看了，这些大户人家都得排队才能买到的东西，我们怎么用得起。” “她竟然敢在那杀星的围墙边卖东西？是阮家的人吧？这谁敢用？” “不是还隔着段儿嘛，再说那些贵小姐们都不怕……” 卫栀及时从身后的布包里拿出提前分出来的一些卷纸和抽纸。 “瞧一瞧看一看了，千金小姐们都很喜欢用的纸巾免费试用了！” 等有人靠了过来，她便把卷纸一节节分开，抽纸也一张一张拿出来发给她们。 “拿去擦脸擦手擦桌子都很好用的！卖得也不贵，试试吧！” “一人一张，大家都有。好用的话明天还在这儿，记得早点来买！” 等把在普通老百姓间做广告的纸都发完了，卫栀今天的第一个计划才算完成。 因为天已经亮了，一趟趟从阮府用包裹背纸巾出来动静还是不小，所以卫栀今天没摆太多出来。只要把她这儿有纸巾卖的事宣传出去就行。 她想好了，在自己开得起店铺之前，摆摊卖的数量还是得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但上门送货的话可以避开很多麻烦，订单自然越多越好。 就是目前已经付了定金的量也不少，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得去找找愿意拿钱跑腿送外卖的人。 * 王二妮是王家小姐贴身丫鬟的妹妹，她听姐姐说了，小姐才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呢。买手帕纸巾就是为了找找它的短处，到时候打一打那些见识少的小门户女的脸。 所以她排到队也没买那什么卷纸和抽纸，更没有下订单。小姐冰雪聪明，靠这些手帕纸巾就够踩住别家的小姐了。省下来的钱还够给小姐带些喜欢的吃食回去，说不定她还能多得些赏。 但王二妮刚刚悄悄摸了一把，其实那抽纸和卷纸比怀里抱着的手帕纸还要柔软细腻，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等她攒够了钱，她也有心想买点自己试试。 * 卫栀收拾完今早赚的钱就回了房间，开始考虑怎么把她的生意做大做强，争取早日在这里开上自己的实体店铺。毕竟当人肉商品贩卖机还是比较累的。 百无聊赖地翻看超市系统界面时，卫栀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阮离每次发病是否有什么规律或者诱因，是否可以尽量规避，也不知道他最近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或者目前她能为他的病做什么。 她的超市生意才刚刚开始，还没有能力去京城立足或者四处游历寻医问药，阮离既然已经回了这里应该也不会轻易再回京城，北国又充满了未知。 要找到解药肯定不容易。 总不能在找到解药之前都让他继续拿刀划自己，流一身血换得意识清明吧。 卫栀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旁敲侧击地去问了府里的浣衣嬷嬷，才知道平日阮离和沈云松的衣服竟然都是沈云松揽去洗的，卧房更是不让旁人进。 这样一来，卫栀就没法儿从下人嘴里知道阮离最近有没有发病了。但她又不能直接去问阮离。毕竟他们才认识没几天，应该对他的病还一无所知才对。 洗完自己的衣服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卫栀打开超市系统第一次用了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搜索功能。 按照她仅有的补气血的知识搜了一下“阿胶”“红枣”，看到果然有相关的零食，什么芝麻桂圆阿胶糕、阿胶玫瑰枣、阿胶红枣谷物代餐零食等。 听起来就很补。 卫栀买了些阿胶零食放在一个木匣子里，搁在梳妆台上一眼就能看见，好提醒自己每天拿几个给阮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准备先试试。 其实看到那些东西的标价，卫栀觉得有点肉疼，但她又不能去找阮离要钱。难道要说：“这些东西吃了也许对你身体好，但我太穷了买不起太多，你把账结一结吧。” 而且她是个没出息的颜狗，就像上一世开玩笑说过的那样，冲他长得这么帅，她赚钱养他累到自己秃头都没问题. 再加上她觉得自己应该对阮离负责，毕竟阮离的遭遇是她心血来潮写出来的。 狗作者还债不易。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明明在梦里看到他自杀的场景已经够惨了，之后还要给他写一个劳什子嗅到浓郁的血腥味才能清醒的设定。 偏偏又不忍心把有着一身英雄气质的他写成会因为发病去伤害别人的反派，还让他每次都自己划拉自己。 【您所在的世界主题其实就是后妈作者赎罪之路。】Q.Q糖突然出声说道。 “……你以后别偷听我的心声。对了，Q.Q糖，我的超市是不是会升级啊？比如现在是些日用品和零食什么的，以后东西会越来越丰富。” -- 第20页 毕竟小卖部——超市——大型商超——商街，才是小老板到女资本家的升级之路嘛。 【超市系统本身和商品都会根据您销售能力和成果的增加不断升级更新，比如今天增加的搜索功能。以后您还可以卖冷藏食品、全球好酒、美妆护肤、服饰家纺等。不过还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受这个时代的实际条件限制，比如电器肯定是不会有的。】 “我也不奢望能在这里吹上空调。” 卫栀拿了两个阿胶零食，问着路到了阮离的书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句冷冷的话：“没胃口，午饭不用送来了。” “阮离，是我，我有事请教你。”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卫栀听他刚说话的声音好像心情不好，都不抱希望准备走了，门却突然打开来。 “何事？” 阮离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不少的卫栀，她还是那样简单地束着头发，手上好像拿了东西，不知是否又是什么糖。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若要在长街上开店的话，一间铺面大概要多少钱？另外在城外租或者买一个院子的话会不会特别贵？不用很大，够我一个人住就行。”她问清楚好有个存钱的目标。 “开店？” “对，我想攒钱开个小商铺，卖点东西讨生活。” “长街上的铺子大都是各家的祖产，就算闲置下来也很少有人会卖。我家有几间铺子前些年关了店就一直闲置着，可以租给你。” “那……租的话，租金要多少？” 卫栀不是那种一根筋非要白手起家的人，修建万里长城若有助力可以用，还非要自己筚路蓝缕地堆砌一砖一瓦的话，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给得出多少？” 卫栀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她就那点儿银子，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够，看来还是道阻且长。 她只能遗憾地说道：“其实我现在还一贫如洗，就是有这么个想法，攒钱之路才走了一小步，还早着呢，租也租不起。” “那你准备卖什么？糖吗？” “类似杂货铺吧，吃的用的都有。” 阮离思索了一下，问她：“有多大把握能赚到钱？” 卫栀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你吃过我的糖，你觉得能卖出去吗？” 见阮离真的在认真思索，卫栀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他其实不喜欢吃我给他的那些糖？ 但很快，卫栀就听见他温声说：“我们可以一起开店。放心，一定会赚的。” 第12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二天 给小超市合伙人做…… 阮离的确觉得那些糖肯定能赚钱，而且卫栀好像有很多不同的糖，哪怕是南征北战且受过皇家无数赏赐的他，也从未见过吃过，更遑论这座小城里的人。 “嗯？你的意思是？”卫栀心里冒出了点小小期待。 “我负责铺面，你负责货源，我和你共同经营。” 阮离又补了一句：“但我没有经商的经验，稳定的货源也比铺面重要，所以经营上你决定就行。” 卫栀隐隐觉得他好像应该再问问她什么事情，但她一时没想起来，只觉得这个建议还有点靠谱，因为他真的有钱啊！ “你认真的？”卫栀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我们可以各自以银钱入股分成。铺面解决之后，你觉得初期成本要多少？” “我也没经验……你决定吧，钱多就多进些货，少就慢慢来，都可以。” “那就五百两吧。” 阮离也没做过生意，不知道其实在这个小城里做开店要不了那么多钱。 但他想着她之前的糖和纸巾都不算太贵，除了进货应该就只有装修店铺和雇人需要钱，把生意做起来应该够了。 “那我们五五分？”卫栀试探地问道。 二百五十两启动资金也是很大一笔钱了，她可能还得开口找他借。 “三七吧，我三你七。你的货源就能占两成以上了，另外为了货源保密，还要麻烦你雇些能信任的人负责货物的采买运送，这也算你出的成本，所以你出二百五十两占七股。” 卫栀猛地想起，阮离完全没问她关于货源的事，反而主动说起她的货源要保密。 “可我全部家当只有……”卫栀觉得人比人真的气死人，都是经商小白但扛不住人家有钱啊。 “我可以先借给你。下午我就让人去支五百两银子给你。” “不对吧，你的三成成本是一百五十两，加上借我的钱给我四百两就行了，有两成不是货源吗？” 卫栀暗暗想道:看来阮离数学可能不太好，账本不能让他管。 “多的就当祝我们开业大吉的彩头了。” “……那个，你就不问问我的货源吗？” “你只需要保证稳定的货源就行，别的都不必告诉我，也不必告诉别人。”虽然阮离没经过商，但他从小学习武艺，也知道有些秘籍是不外传的。 而且他觉得卫栀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他不习惯窥探别人的秘密。她不说的，他都不准备问。 “可万一别人问起……”那些东西总还是有些扎眼的。 “不必理睬，不愿说就不必说。我也会派人暗中护你周全。” 阮离瞥了一眼卫栀还拿在手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确定一下用哪个铺子，也还需要重新修缮布置一下。” -- 第21页 “行，不着急。”她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争取先把销路打开一些，比如酒楼的订单可以谈得更大点。 卫栀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化得太快了。 她本来只是想问一下铺面的价格好给自己的存钱大业搞个目标，稀里糊涂地就把合伙人找到了，分成都谈好了，而且她还是觉得自己占了阮离的便宜—— 毕竟哪儿有人借钱开店还分大头的？ “呐，这个，吃了对身体好。做生意还是挺费心力的，我们俩都要把身体养好。” 卫栀把手里的阿胶糕和玫瑰枣递给阮离后就匆忙走了，她准备去厨房做几个菜犒劳一下没胃口但有钱的合伙人。 ＊ 阮离回了房，看到桌上展开的御信。 老皇帝言南方流民不断往明城靠近，均被沿路县令关闭城门挡在城外，怨气甚重，一路生事。而阮离所在的长乐县，恰好在一批流民的行进路线上，一月内便会陆续抵达。 他希望阮离能解决好长乐县附近的流民问题，免他们继续受颠沛之苦。 信里一句话不提朝廷是否会出钱出力，只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你要设法把事办成”。 可偏偏，阮离从京城离开前，老皇帝说:“爱卿此去只为修身养性，不会久待，行李不必多带，以免路上累赘，拖累爱卿身体，徒惹朕与朝臣担忧。” 言外之意就是——钱别多带，我担心你拿去招兵买马。 老皇帝是阮老将军作主将，带兵推翻了上一个昏庸□□的皇帝之后扶起来的，他也因此一直忌惮阮家。 如何得到的，便怕会同样失去。 阮离也不是重物欲的人，原本也做好了一去不回，死前躲个清静的准备。所以他和沈云松一人只各带了一千两现银以备不时之需，五百两银票，五百两银锭。其他的都还留在京城将军府里。 即使皇帝不说，阮离也会想办法安置流民。但若不设法让他们安家落户，两千两实打实用完了怕也只能暂解燃眉之急。 只能另寻他法。 阮离很看好他和卫栀即将要开的这家店，它也许能帮阮离保证一部分安置流民的银钱来源。他甚至隐隐觉得，在安置流民这件事上，卫栀能帮到忙的地方会比他想象的更多。 如若还不够，他只能设法回将军府再多取些银票，或者找爷爷借一部分带出来的银钱。 卫栀不知道阮离已经押上一半身家。她在厨房看了看，食材很丰富，调料也差不多都有。 中午只有她和阮离在，她准备做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炒个醋溜白菜再做个青菜豆腐汤。她不会做什么大菜，但家常菜做得还可以。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豆腐，集市里也不见有人卖，卫栀原本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这东西，还准备自己做了卖呢。 但她之前在阮府吃到了豆腐，就猜测也许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她觉得豆腐这种便宜易得的美味若能进平民百姓家，销路应该不愁。 卫栀本想全部自己动手做，但几个厨娘死活不让，言怕被主子问罪。她就让她们帮着处理了食材。 找了找厨房里没有八角，她便还是假装生气让厨娘们都出去了，再悄悄买了一小包上次做红烧肉的时候买过的料包。 等她一个人在厨房做好了饭，开了门准备去找人拿食盒给阮离送去时，就看见阮离正站在门口。 是老管家去告诉他卫栀非要自己做饭，拦都拦不住。阮离吩咐过要拿她当贵客招待，下人们生怕被怪罪，便去禀报了阮离。 “你怎么来了？我刚弄完饭菜，正准备让人给你送去呢。” “你做的？”阮离看了看厨房的桌上摆着的几道饭菜，屋子里飘着菜香味。 卫栀笑了笑，“对，那日的红烧肉你不是没吃吗，我又做了些，要尝尝吗？” 阮离犹豫了一下，上次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在饭厅用饭，这次他还是想坚持自己的习惯。 “好，你别忙了，让下人装好饭菜送到我房里吧。” 卫栀原本觉得他习惯自己一个人吃就自己吃，也不影响什么。但又突然想到他并不是从小就这样，而是中毒之后才主动和人疏远，怕自己突然发病伤到旁人。 是以她便起了要和他一起吃饭的心思。 “那不行，你没来的话送过去也就罢了，来都来了，去端菜，我去盛饭，我们就在饭厅吃。” 卫栀若无其事地开口，忽略阮离平静的脸上闪过的一丝犹豫和旁边几个下人脸上的诧异。 “我都辛辛苦苦做饭了，阮少爷还不能赏脸陪我吃个饭吗？我前几年就一直一个人吃饭，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好。”阮离无奈地妥协道，嘴角先是悄悄扬了扬，又被他刻意向下压了压，恢复一贯冷淡的模样。 卫栀转过身也弯了弯眉眼，她就知道阮离会受不了她故意装可怜卖惨。 厨娘们站在墙边看着阮离自己动手上菜，诚惶诚恐欲上前去接过他手上的菜碟时，又被他一个不怒自威的眼神定住了脚步，垂着眼不敢再动。 卫栀屏退了下人，偌大的饭厅只剩她和阮离了，“多谢你愿意陪我吃饭，但我还是不喜欢看着的人太多，我们自己布菜，如何？” 卫栀不想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也不想那些怕他的人站在旁边影响他吃饭的心情。 -- 第22页 “好。” 见自己这么容易就得逞了，卫栀的心里藏着小雀跃，脸上却还是装着风平浪静的样子。 卫栀帮他盛了碗汤，开吃前嘱咐他多吃肉，吃饭的时候也学着他食不言。 但看阮离吃完最后一块排骨放下筷子后她也放下没喝完的汤，忍不住立马问他:“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很好。”末了，阮离又认真一一评价道:“比御厨做得还好。红烧肉肥而不腻，排骨酸甜可口，白菜开胃生津，汤清淡解腻。” 听完他的评价卫栀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几道菜都几乎光盘，暗道“还好沈云松不在，不然肯定不够吃。” 阮离吃得很饱，但其实这和他的家教不符。 阮父在世时一直严格要求家中子弟不可贪口腹之欲，更不可吃得过饱，以免生了懒意耽误正事。 但他看到卫栀小心翼翼观察自己是否夹菜、菜肴入口时的表情，以及脸上掩不住的忐忑期待，他就没忍住多吃了些。 总不好叫特意下厨给他补上红烧肉的人失望。 以往不论贫富，家家户户都吃两顿，听说他爷爷当初一力要求阮府用三餐时，还难得用了父亲的威严和架子向阮父施压。 后来又以养胃健体的名义说服关系相近的几家都用三餐，这个习惯也慢慢在不缺吃穿的京城名门中流传开来。 思及此，阮离发现出身农家的卫栀好像也习惯日食三餐。但他没有多问。 只有少数和阮离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他在战场上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气势凌人，但平日里其实很是温和谦逊。 面对战争和敌军，阮离是冰冷的利刃。但不做大将军，只是他自己时，他又温润如玉，是个会照顾周围人感受的翩翩公子。 只有一双看似干净修长的手上长期握兵器留下的茧，和战场上留下的伤，可以证明他温和有礼却也绝不文弱好欺。 但阮离从战场退下来后，关于他生病的各种说法不胫而走，绝大多数人都怕他避他。 所以他其实很好奇，看到府里人对他的态度之后，卫栀为何不仅不怕他，还愿意洗手作羹汤与他单独用饭。 第13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三天 沈云松色相入股小…… 这边卫栀和阮离刚吃完饭，沈云松就带着赵月棠回了阮府。 不知他们是不是约好了，都穿着青色。一个是绣着茉莉花的青色薄裙，一个是雪青色叶纹长袍，一个清秀温婉一个潇洒英俊，委实一对璧人。 卫栀觉得比起看过的小说里写的穿越之后做庶女斗嫡母，或者被陷害被出卖，自己可以一边嗑阮离这个清俊帅气大将军的颜，一边嗑这对美貌cp的糖，还能开店赚钱搞事业，穿越之旅已经很幸福了。 “卫栀，月棠吃饭时说想找你，我跟她说你现在住在我们家里，就带她来了。”沈云松一看到卫栀就说明了来因。 卫栀以为是之前卖的纸巾出了问题，比如用了过敏之类的，忙收起嗑糖的姨母笑，重视起来。 但赵月棠笑吟吟地走过来，温声细语地问她：“卫姑娘，用过午膳了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去暖春楼吃饭怎么样？” “用过了。怎么了？那些纸巾有问题？” “不是，纸巾好极了。我昨天带着它去了李家嫡长女办的观星宴。饭后人人都好奇我怎么不用丝帕拭嘴而用这个。我便拿给几个手帕交试了试。” “她们都说上面虽然没有绣花，装饰不足但柔软舒适又实用，手感很好。我同她们说这不仅好用还可以做成纸花，给她们看了沈云松赔给我的纸花之后，她们都想找你买了这个学呢。 ” 原来是有生意上门，卫栀松了口气，“这个没问题。今天她们应该都差人来买过纸巾了，想什么时候学做纸花都可以，我都有空。” 见她答应了，赵月棠也放心下来，她昨晚小酌了几杯，别人一问起她就说了大话，说肯定能搞定。但其实今天碰到沈云松之前，她还怕自己擅自答应了却找不到人或者会让那个姑娘觉得不舒服。 “加上我一共十个人，学费你看着收就行，你放心，我们肯定比沈云松好教。” 赵月棠想起小姐妹们的话，又说：“我们后天要去踏青，要不就那个时候学做纸花？” “可以。就是她们预定的纸巾不少，我就一个人，一家家送货过去可能要不少时间，得麻烦她们多等等。” “她们以后应该会是我们店里的稳定客源，可以先让阮府的下人帮忙送去。”一直端着茶杯旁听的阮离突然发声道。 沈云松怔了一下，“我们店里？我就出去一会儿你俩就开了个店？” 卫栀扶额，“还没还没，只是有了个想法。” “踏青的时候学做纸花要不了多少纸巾，到时候让她们各自从府里带些过去就够了。” “行。我府上买的纸巾你让沈云松帮我送过去就好了。” 见卫栀答应下来，赵月棠就拉着沈云松走了。她想先让沈云松教教她，到时候她先学会了在小姐妹面前也能有点面子。 沈云松临走前还朝卫栀和阮离喊道：“你俩不厚道，私下做生意不带我！叛徒！” 卫栀看他明明穿得像正经人家的成熟公子哥儿，叫喊起来跟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笑了笑，问阮离：“带他吗？” -- 第23页 饶是阮离已经习惯了沈云松常大喊大叫，也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耳朵，眄了一眼沈云松被拉走的背影，“带吧，他一贯在女眷里比较受欢迎。” “那让他占几成？”卫栀觉得自己占七成还是有点多了。 “他的皮相最多能占一成，再不能多了。” 卫栀噗嗤笑了出来，合着阮离是想让沈云松出卖色相来招揽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那我分他一成吧。” “不用，就同他说让他以人脉和一百两银子入一股，往后我这儿分一成利润给他就行。主要是给以后使唤他找个由头。毕竟他也算老板之一了，不敢不矜矜业业地为店里做事。” 卫栀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阮离看了好几眼，确定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清贵公子，轻笑了一下说：“我们这般，算不算哄骗他？” 阮离似是思索了一下，嘴角轻轻勾起，“无妨，他算不清楚账。”也听不出来人脉和色相之间的区别。 一共五百两，沈云松出一百两的话其实都能占两成了，却和他说只算一股，还要让他出卖色相为店里招揽生意。 卫栀觉得阮离坑起自家人来毫不手软的样子也养眼极了。 “成，过会儿我和他说。” 卫栀想起那些纸巾订单，准备去报完官之后就一家一家送过去。她的包裹努努力装一户的纸巾应该没什么问题，送完一家再在路上买下一家的就行了。 “送纸巾需要帮忙吗？你可以定个时间和地点，准备好货源之后按份装在一起，我让人去你指定的地方取了给她们送过去。” 卫栀几乎立刻就答应了，第一批客户最好还是快些送达。店开起来之后她一定要把外卖服务也做起来。反正大单生意送货上门也不会亏人工费。 阮离便叫了四个家丁过来。 卫栀想了想，和他们说： “明日辰时，麻烦你们去长街上的酒香楼，找到掌柜的就说来拿卫栀暂存的东西，然后辛苦一下连带着每个包裹上的纸条一起送到相应的地址，交给她们府里的人便好。多谢各位了。” 卫栀打算明早去送Q.Q糖时和那个面善的掌柜商量商量，借用或者租用他的地方当一回中转，说不定还能卖些纸巾给他。 “是。” 四人齐声答道，但都有些疑惑，他们不像丫鬟一样是临时雇的，身契都在阮府，主子吩咐下人跑腿怎么还接连说“麻烦”、“辛苦”、“多谢”这些词。 赵月棠和沈云松再出来时手上都拿了纸花，赵月棠手里的还要更精致有模样些。 卫栀把刚刚和阮离商量的事告诉沈云松，他果然乐得不行，得意地和赵月棠说：“看吧，我以后也是个老板了，不是闲人了。” “你别把卫栀和阮离的店拖垮了就行。”把目光从沈云松脸上收回，看到对着她和沈云松悄悄捂嘴笑的卫栀，赵月棠的脸上染了点红霞。 正想打沈云松一下时突然想起了橘子味的棒棒糖，“对了，卫栀，多谢你让沈云松给我带的糖，很好吃。我还想买，你这儿还有吗？” “有，但在我房里，你要多少？”要多少有多少，随身超市进货就是方便。 “十根吧，我下午带去和她们一起尝尝，她们喜欢的话我接着买。王家三房的小女儿约了大家去她家赏花喝茶。” 大家闺秀们还真是……有钱有闲啊，昨天观星今天赏花后天踏青的，日子过得热闹又快活。 “行，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 卫栀转身往房里走，沈云松在她身后喊道：“卫栀，我也要买！五个味道的都要，每样两根。” 卫栀没回头，只朝后挥了挥手。 拿了两个早上送试用品时剩下的系统抽纸的棉布包装，分别包了十根棒棒糖，又把钱袋里的钱都倒出来放进梳妆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卫栀就带着空钱袋和两包糖回了正厅。 “辛苦你下午帮我问问她们这糖怎么样，我就不收你钱了，这些就当试吃。”卫栀先把赵月棠的那份糖给了她。 赵月棠赶着去和手帕交见面就先走了，走时心里暗暗决定要帮这个姑娘把棒棒糖卖出去，得像沈云松那样让她们都想买这个才行。 但卫栀一扭头，笑盈盈地对沈云松摊开手心：“棒棒糖二十文一根，谢谢沈少爷。” “记账记账，月底一并结给你。” “好，我一定替您记住了！”Q.Q糖还是有这个用处的。 得到回答后，卫栀立马从剩的那包糖里拿出自己特意放在最上面的两根桃子味的，递了一根给阮离后才把包裹递给沈云松。 沈云松反应了一瞬，问道：“你记了账怎的拿了两根走！” 卫栀笑着答道：“沈少爷，你之前不是免费吃了一根带走一根？有来有回的，多好啊。下回有新玩意儿了还让你试吃。” “……行吧。”沈云松抱着那袋糖连忙回了自己房间，边走还边回头看，一脸幽怨。 看着阮离一副专心吃糖的样子，卫栀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突然想到：“吃这么多糖，不会蛀牙吧？” 卫栀和阮离说了声自己困了想回去午休，便准备往房间走。 “已经报过官了。”刚走了没几步，她身后的阮离突然说道。 “也已经查出来是哪些人做的，县衙会让她们赔偿损失后给你送来。如果在街上遇到她们，不必理会。” -- 第24页 阮离知道卫栀其实不愿再和那个村子及村里的人有什么交集来往，但又希望那些人能付出代价，所以昨晚回来就派人去了县衙。 不知是否出于恻隐之心，他也不愿卫栀再接触那些泥沼般的恶意。 卫栀愣了愣，微仰着头回眸，猝不及防地撞入阮离带了些柔和的目光里。 阮离见她束起的马尾散了一点，白皙的面庞边散落了几缕头发。 卫栀笑着对掩饰般重新垂下眼睫却仍然拿着棒棒糖的阮离说道：“多谢阮少爷。” 没等到阮离的反应和回答，卫栀也不在意，心里暖融融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进门打开超市系统，卫栀又买了两套自己已经用了几天的原木色长柄牙刷和薄荷牙膏，准备晚上拿给阮离和沈云松。 赚了钱，开店的事也有眉目了，卫栀躺在床上慢慢放松下来。原本打算下午去县衙的，现在也不用去了，她就一觉睡到暮色深垂。 睡饱了刚打开房门就有丫鬟过来，毕恭毕敬地和她说：“小姐，让厨房把饭食送到房里吗？还是您想去饭厅用饭？” 她狐疑地看了看面前把头低着的丫鬟，府里的人昨晚都叫她姑娘，怎么突然叫她小姐了。 “他们俩吃了吗？” “两位少爷都在各自房里吃过了。” “行，就在房里吃吧。” 几个丫鬟把饭食送到她房里后就退出去了，她发现她们全程都不抬头，一直弯腰看着地上。 之前她们都不是这样的，妥帖周到，细致用心，但没这么……尊敬？ 卫栀实在不想用这个词，毕竟她这副身体才十几岁。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到这个年纪差不多都在谈婚论嫁了，但她还是觉得十几岁的姑娘被人这样卑躬屈膝地敬着，怪别扭的。 之前那样就挺好的。或许是阮离或者沈云松吩咐了她们什么？也可能是看她和阮离他们走得近？ 第14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四天 糖吃太多少爷们也…… 吃完饭，估摸着也不会再吃东西了，卫栀就拿着牙刷和牙膏去敲了阮离和沈云松的门。又让他们拿了个大些的茶杯装好水后把他们都叫到院子里。 “卫栀，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云松一眼就看到卫栀手里拿着几支木头一样的东西，其中一头好像不太一样，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木勺和白瓷罐，脚边也还有两个放着，便好奇地问道。 阮离没说话，但也看了几眼。 嗯，不像是糖。 “你们觉得我给的那些糖好吃吗？”卫栀循循善诱道。 沈云松点了点头，“当然好吃，都是我没吃过的。”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月棠也很喜欢。” 阮离还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可是那些糖吃太多了牙齿会坏，”卫栀停顿了一下，仔细组织措辞后继续说道：“就是糖吃太多了会让牙齿变黑长虫，然后会穿洞，最后还会掉。” 沈云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阮离的反应不是那么明显。 卫栀也在想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蛀牙这个东西，但其实原理之类的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而且就算她懂，说给他们听应该也没用，于是简单粗暴一点直接说会长虫。 “真的，在我老家那边，因为我们常吃糖，所以每天早晚都要刷牙，比你们漱口和嚼盐巴要繁琐一点。不然牙齿早早就穿洞掉了，年纪轻轻的说话都漏风。” 原主的父母原本就是逃难来的这儿，说有个老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卫栀觉得沈云松应该比较好说服，就是不知道阮离会不会相信她拙劣的说辞。 果然，沈云松听到年纪轻轻就会掉牙之后便有点紧张，“那你要教我们刷牙吗？我要是掉了牙月棠妹妹肯定会笑话我的。” “对，毕竟糖是我给你们的。”卫栀悄悄观察阮离的脸色，但看不出来他信没信。 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问他时，阮离迎上了她的目光，微微颔首。 卫栀松了口气，只要不追根究底地问她就行。她真的回答不上来。 卫栀把牙刷分给他们，又用小木勺给每只牙刷都弄上牙膏，“你们跟着我学就行，不难。” “诶，这是猪毛吧？以前行军时有兵士杀过野猪，看起来真像。”沈云松接过牙刷看了看，对着刷毛认真发言。 卫栀并不知道系统用什么替代了现代牙刷的刷毛。但她不愿细想，想细了她怕自己实在接受不了。 沈云松学着卫栀的样子喝了一口水，却直接咽了下去，看到她又吐在院子边的一条小水渠里时他一脸窘迫。 卫栀憋着笑朝他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湿润一下。” “但是接下来嘴里的东西都不能咽了。” 阮离跟着她的动作把牙刷放进嘴里刷牙，慢慢的，银丹草清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他看到卫栀和沈云松刷着刷着嘴里都出现了白沫，想到自己应该也是。但看卫栀没什么别的反应，他猜测这应该是正常的，便没多问。 但沈云松面对新鲜事物是个咋呼的。 他看到阮离一贯冷淡的表情配上嘴边的白沫，觉得很是滑稽，自己在那儿悄悄笑开了。等沈云松捕捉到阮离的神色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有了一瞬间的崩裂后，更是捧腹大笑起来。 一不小心他就把牙膏泡沫咽下去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觉得白沫入喉的味道怪怪的，不能咽的提醒突然在耳边响起。 -- 第25页 沈云松一脸苦涩地跟着卫栀漱完口后犹豫着问她：“卫栀，刚刚嘴里的东西要是咽了会怎么样？” 卫栀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本来想逗逗他，但看他紧张得不行还是做了一把好人：“没事，毒不死你的。” 不知道是微凉的夜风轻抚得她脑海里那根弦太放松了，还是这会儿气氛好得让她太忘形了，卫栀嘴快地问他们： “你们以前行军打仗那么危险，阮离还中着毒，行事应该很谨慎吧，怎么我给的这些入口的东西你们都不用银针什么的验验毒？” 说完她就惊觉不好，下意识去看阮离。 果然他一贯冷淡平静的表情有了松动，正轻蹙着眉看着卫栀，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有毫不掩饰的探寻，看得卫栀心慌不已。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从怀里拿出块黑色的丝帕擦了擦嘴，一言不发。 沈云松神经大条，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阮离愿意吃的我都敢吃。而且看你样子也不太像会下毒的人，细胳膊细腿的也没点功夫，不足为惧。”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除了可能会让我们掉牙。” 卫栀打哈哈敷衍过这个话题，提醒了他们早上起床后和晚上睡觉前都要像她教的那样认真刷牙，便心虚地回了房。 躺在床上，卫栀恨自己刚刚放松警惕坏了事。 明明他们没说过阮离每日服药是因为中了毒，府里的下人和城里别的人就算知道这一细节，看他们对阮离的态度也不像敢在私底下谈论他的。 可卫栀刚才突然就暴露了自己对此事知情。 如果是她在阮离的角度来看，怕是会觉得这是个抱着目的来接近自己的人，还提前调查过他。 卫栀突然害怕她和阮离之间那种没来由的互相信任可能会消失。 她不知道为什么防备心重的阮离每次都会吃她给的东西，还几次跟着她回那片竹林。 在她的小院子被破坏之后，为什么阮离一句话不问就愿意收留她，就算货源存疑也还是打算和她一起开店做生意。 卫栀也不知是否因为她窥到甚至补写了他的人生，知道阮离绝对不是反派，所以才在无家可归的时候拒绝原主可以信任的宁卓，却向认识没几天的他求助。 她还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到底从何而来，但卫栀不想它消失。可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甚至他们都知道对方身上有秘密，却都不问也不说。 秘密总是真诚和信任的绊脚石。 卫栀其实一点都不怕让阮离知道自己的来处和特殊，但不想他觉得她在窥伺觊觎着什么或者有所图谋。 离卫栀房间不远的卧房里，阮离坐在书桌边沉思，手上的书页已经展开很久了却没人翻动也没人阅读。 他不是没看到方才卫栀的慌乱和忐忑，听到卫栀那句问话时也不是没产生过一瞬间的怀疑。 可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就觉得或许是沈云松告诉她的，也可能是府里下人猜测闲聊时她听到的，还可能是她在外面做生意时别人说起过。 毕竟城里不少府邸是京城官员的旧宅，住着的人和京城里多少都有点关系。 总之他并不觉得她的立场真的会和他敌对。 也许是因为初遇那天莫名生出的心绪还一直盘旋在他胸膛，时不时伸出触须来挠挠他内心树起的铜墙铁壁。 “明今，不必去调查她。” 屋里空无一人，但阮离清楚暗处的人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阮离知道她身上有秘密，他也有。 他对她保留着自己的秘密，是因为他担心那些血腥病态的事会吓到她。她再坚强乐观也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人命终究还是太沉重了。 他也并不觉得卫栀保留着秘密有什么不对，人生在世总是忌讳交浅言深，她应该保有戒备心。 阮离心里还有个模糊的念头——其实他隐隐担心如果问出了口，她就不再是那个会一脸笑意给自己糖吃的小姑娘了。 他坐了很久，最终仍然打算将今晚的事情揭过，不追问也不深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夜，阮府后院里的三个人，只有沈云松睡得酣然。 第15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五天 Q.Q糖长期生意…… 翌日，赚钱的动力支撑着卫栀又一次早起时，天都还没亮透。 昨天卫栀找府里的嬷嬷要了些没用的方布，这会儿先把赵家下单的纸巾放到沈云松房门口后，她就背着包裹出门了。 身后又有条鬼鬼祟祟的尾巴远远地缀着她。 卫栀直接到了酒香楼。在旁边隐蔽无人的小巷子里买好纸巾一份份包好后，她才进了酒楼里。 先把今天的二十包Q.Q糖拿给迎上来的王掌柜，她又麻烦他请店里的小二帮着把巷子里的一个个大包袱都抱进了店里。 卫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王掌柜就连珠炮似的和她说话了。 “丫头，我就说你这个球球糖客人们肯定会喜欢！” “昨天那些吃到的客人一水的夸赞，都吵着说一碟不够吃！” “刚吃他们就都订好了今天的桌，说那个糖不卖可惜了呢！” 卫栀眼见着王掌柜越说越激动，忙打断他，“您的意思是昨天的那二十桌客人，今天也是能试吃球球糖的？” -- 第26页 “对啊，他们还生怕今天就抢不到位置了呢。” 卫栀皱了皱眉，无声叹了口气，“掌柜的，那过了今日，不还是只有这二十桌客人知道那软糖好吃吗？” 就算他们再喜欢，交际面也有限，肯定不如四十桌不同的客人宣传效果好。 王掌柜迟疑了一下，“我这店已经很久没人抢着订桌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暖春楼那边订满了他家才有生意。 “没事，那就从明天开始随机送新品小食。您可以给每张桌子编上号码写在纸上，然后找人来抽，抽中的桌号就送。” “只要好吃，有人能免费吃有人馋着想吃，场子热了，您后面卖的时候就不缺人愿意主动买。” “好好好，我这就去写。这是今天买糖的钱。过几天我就准备开始卖球球糖这道小食了，你可得保证每天的货源啊。” “没问题。” 王掌柜把银子递给卫栀，她这才提起另一桩正事，“掌柜的，我能放点东西在您这儿吗？” “可以可以，是这些包裹吗？你放吧，随时来拿都行。” “那我先放在您这儿，过会儿会有几个人来拿，您交给他们就行。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姑娘太客气了。”王掌柜掀起眼皮多看了一眼，包裹包得很严实，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卫栀去小巷子里多买了几包抽纸，又回酒香楼细心地把阮离昨晚帮她按册子分开写的地址纸条都一一夹进订单包裹里。 等掌柜把包裹都收进柜台里后，卫栀拿了抽纸给他。 “掌柜的，这也是我老家那边的东西，叫抽纸。”卫栀微微分开了些装着抽纸的麻布上面那条口子给掌柜看。 之前她刚买到手的时候就觉得这很像她上一世买过的棉麻纸巾盒，只是软塌塌的没那么挺阔。 “这是做什么用的？” “擦嘴擦脸都可以，抽出来就能用，用完丢掉就行，不用换洗，吃饭的油污不必弄脏客人们带的巾帕。” 卫栀抽了一张纸出来给掌柜看，“送您一些，多谢您帮我保管这些包裹。您可以把它们放在柜台边，客人来结账的时候就抽几张给他们用。 “若是用着还行的话您可以找我买，酒香楼绝对是这条街上第一家用上这个的店。” 卫栀本来以为掌柜会拒绝她，或者要收费才能寄存包裹，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所以她才想送他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顺便给纸巾铺路——消耗品等于长线生意，薄利多销也有得赚。 掌柜抽了一张纸巾出来瞧，发现它本就已经很薄了，竟然还是分层的，的确很柔软。他滴了点茶水在手上，又用纸巾去擦，见的确能擦干净，就是遇了水之后就变皱不能再用了。 “行，你这丫头东西还不少。” 卫栀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和掌柜道别后就走了。 昨天规划好出来要做的事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卫栀也应该回阮府附近摆摊了。 等卫栀到时，昨天摆摊那儿已经先自觉排起了长队，丝毫不混乱，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卫栀大概看了看，队伍里没有昨天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了，应该都是散客。 先安抚了一下来得早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顾客们，卫栀回房间里把自己出门前就进好货的东西一一抱出去摆在昨天的位置上。 卖着卖着，卫栀才发现原来是有两个阮府的家丁在帮着维持秩序。想来应该是阮离的授意，因为小超市的三老板沈云松可没这么细心。 “老板，我也要一坨那个卷纸，用着可舒服哩！” “诶好，这是一卷不是一坨哦~” “姑娘，旁边油纸包的那是啥？” “棒棒糖，小吃食，二十文一根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一颗糖咋这么贵，都能买两坨卷纸了呢” “是卷不是坨……算了，您要几坨？” 卫栀今天准备的纸巾很快就都卖完了。比起稍贵一些的抽纸和论张卖的手帕纸，还是卷纸卖得更好。 她试水摆出来的棒棒糖果然碰了壁，只卖出去了四根。和她预想的一样，超市里糖的价格确实偏高，她想赚的话在普通老百姓这儿可能打不开市场。 但好在，卫栀收摊前来了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气儿把她那儿的十几根棒棒糖全都买走了，走之前还预定了五个口味各一百根。 售价二十文的棒棒糖，一单就要五百根，这确实是笔大生意了。 卫栀还记得，她是那个气势凌人的王家人。不知道赵月棠昨天带糖去王家赏花时发生了什么，她别的手帕交都没派人来，但这个王家人好像是奔着棒棒糖来的。 王二妮离开时脸色不太好。因为她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又被小姐骂。昨天她来买纸巾时没买那劳什子的卷纸和抽纸，结果害得小姐在赏花聊天时落了下风，后来狠狠罚了她一顿。 别人就跟商量好了一样，都在讨论那卷纸的连接处多么巧妙，轻轻一扯就分开了，每张大小尺寸也完全一致。或者在说着抽纸之间交错相叠也很有意思，抽出一张后另一张会顺势出来一半。 但王小姐只能捏着袖口里的手帕纸，想起话头批评那素白纸巾不能缀上花纹刺绣太过单调，却一直插不上话。 王小姐第一次在社交场合被冷落。是以赏花一结束，她便又邀请她们第二天下午来参加品糖宴，还扬言会把她们都稀罕得不行的棒棒糖都买够。 -- 第27页 她才不像那赵家丫头，小气得不行就带了十根棒棒糖来，一人只够分一根的。 卫栀的糖和纸巾都卖完了，酒香楼的Q.Q糖买卖也很顺利，但她却不怎么开心。 因为她怕回去又碰到阮离。对上他昨晚那种探寻的目光，她会心慌，就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经过上次没吃就离开的面摊时，卫栀坐下点了碗素面。面很便宜，才几文钱。汤底很好喝，面也很筋道，就是可惜没有辣椒。 口味清淡了好几天，这会儿要是能有一碗方便面就好了。 吃完后，卫栀就坐在路边看街上的人。其实她很喜欢看着人来人往发呆。 就像上一世，她常坐在公交站或者地铁站里，看路过的人。有的人总是行色匆匆，有的人却浑身透着悠闲和自在。 有为生活忙碌奔波的都市青年，被琐事把浪漫和温情都打磨殆尽的中年爱侣，也有青涩花季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她常看着每一个从她的生活里路过的人，猜测他们要去干什么或者刚经历了什么，在心里悄悄勾勒和还原她想象中的他们的生活。 卫栀知道，那是因为除了院长以外她没有什么亲近的家人，也没有交心的朋友。孤儿院长大的她，为了兼职整日忙碌被周围的人说格格不入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参与别人的生活。 长街上的人已经很多了，街边的商贩热闹地叫卖着。 卫栀顺着长街一直往前走，在路上买了根糖葫芦。百无聊赖地在门外看看这家店铺的装修，又瞅瞅那家店铺里有几个店小二，在心里暗暗规划开店的事。 午饭时间，她又去面摊点了碗汤面，吃完后还是走回了阮府。但阮离和沈云松都不在。 她看到正厅里有几个丫鬟神色有些慌张，擦花瓶的手也微微颤抖，但她没多想。 进了房间，卫栀看到桌上放着几个木箱子。打开看到里面都是银元宝。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所以不知道一个银元宝多少钱，但阮离给她留了纸条——六百两开店成本。看来沈云松的一百两也放进来了。 卫栀看着这六百两银子笑了笑，一路都因为紧张而轻蹙的眉目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被人信任的踏实感像是给她身体里注入了一股甜滋滋的暖流，把她心里的担忧、顾虑和不安一一抚平融化。 借条都还没写就把钱送来了，如果阮离再少一点英俊，卫栀可能就昧着良心卷款逃跑了。 但看在阮离长得养眼，对她也很细心妥帖的份儿上，卫栀决定每天都请阮离吃超市系统里的糖和阿胶红枣零食。然后努力经营，帮小超市合伙人阮将军多赚点钱回来。 毕竟阮离已经二十岁了，古代这个年纪差不多的都当爹了。虽然阮家应该不缺钱花，但老婆本多攒点儿应该也错不了？ 第16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六 天不亮就起床的苦果让卫栀困倦难耐。 她平躺在床上已经有一会儿了，想小憩一会儿却一直睡不着，心脏也突然开始莫名地狂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春雨滴答，本应给人带来希望和生机，可上午明明还是更让人心下生喜的明媚春光。 一场春雨下来洗净了空气里胶着的尘埃，本应让人觉得舒适自在，神清气爽，最适合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午觉。 但她却觉得心里那颗慌乱和焦躁的种子自冒尖后，便在春雨的浇灌下长得越发茂盛了。 翻身下床，卫栀穿过长廊和雨幕去敲阮离的房门，久久无人应答后她又去敲了沈云松的房门，还是一片死寂。 他是不是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这几天她一直没见过他发病，除了第一次在阮府碰面时他看起来有些过于苍白病弱，会不会今天…… 卫栀回来时看到的丫鬟们的慌乱和畏惧在她心里一闪而过，止不住的混乱思绪好像被她抓住了一个线头。 她们怕什么？ 在这府里她们应该最怕阮离，但阮离不在，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们害怕的事，比如阮离犯病了。 但为什么阮离会不在府里呢，这里是他的家，应该是他最放心的地方才对。 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在这里？ 他不愿让外人看见他那副模样，察觉到自己快要发病，或者已经发病了，便让沈云松带着他另寻别处养伤了吗？ 卫栀在府里找之前那几个神色不对的丫鬟，却一个都不在。她又去找到了老管家、但他也是中午才从外面回来，他说阮离和沈云松可能只是暂时出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之前也这样过。 但卫栀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宽慰。 湿着衣服和头发的卫栀屏退了主动给她打来热水的丫鬟，回了房间关上门后打开了超市系统，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Q.Q糖，你知道阮离去哪儿了吗？”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系统临时工或正式工都无法干预和影响宿主的任务进程与选择。】 之后卫栀再问有关阮离的事便都得不到回应了。 过了会儿突然有人来敲门，卫栀的心提到嗓子眼，连忙去开了门，却是一个丫鬟。 “小姐，赵小姐差人来传话说下着雨，明日的踏青就先不去了，学纸花的日子定下来了会再来约您的。” -- 第28页 “好。” 想起还有和酒楼掌柜的约定，卫栀包好接下来几天的Q.Q糖，找了那天跑腿的家丁中看起来最忠厚老实的一个，让他每天早上送去酒楼， ＊ 暮色慢慢笼罩下来，这场让人心慌的雨却还没停。卫栀坐在房里心绪不宁，喝了一杯冷茶勉强定了定心神，便出了房门在阮府里漫无目的地走。 阮府是阮家的老宅，是阮爷爷年轻时建的，后经扩建修缮但占地也并不是很大。 阮家世代武将，节俭有加，对住宅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没多久卫栀就走了个遍，又绕回阮离房门前。 不知等了多久，一颗心快要沉到地底时才过来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脸没遮住，但卫栀没见过他。 卫栀忙迎上去，问他:“阮离回来了吗？” 来人神色冰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走进阮离的房间后又关上门，把卫栀挡在门外。 卫栀只能一筹莫展地等着，他再出来时背了个黑色的包袱，看他又要走了，卫栀忙拉住他背上的包袱。 “请问阮离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他今天还回来吗？” 犹豫了一下，卫栀还是接着问道:“他是不是犯病了？他受伤了吗？” 来人眼神一凛，一记眼刀看得卫栀心头一紧，她突然觉得——他想杀了她。 松开拉住包袱的手，卫栀壮着胆子道:“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他的。请你相信我。” 声音里是她藏不住的慌乱和担忧。 来人敛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卫栀追到大门口时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只能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阮离回来，确定他的情况。 是我把他写得这么惨的啊。 也是因为我在这里，他才有家都回不了，最后一个避风港也才不再令人放心。 等他这次缓过来回了阮府，我就搬出去，回那个小院子也好，去租房子甚至学卫氏夫妇寻别处开荒也好。等边关言和通商了，我或许还可以一路卖着东西去北国试试找解药。 思绪纷繁不定，但卫栀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阮离生辰之前把解药找回来，不能让他走到那一步。 不能让他再有家都回不了了。 卫栀在大门口等到天亮都没有人回来。老管家来劝她，她也一直坐着不动。丫鬟把饭送到门口，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就擦擦嘴让人撤走了， 雨一直不停。 天上的黑布又罩了下来，像一张从最高处抛下的密网一样把卫栀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昨天早上到现在，两天了。 这次发病反应很厉害吗？ 把自己伤得很重吗？ 他知道我在这里等他吗？还是说，正因为知道，才一直不回来。 昨天问那个人的问题，他也知道了吧。该怀疑她的身份了吧。 要是知道他这么疼这么难的人生都是拜她所赐，大概他也会像那人一样，对她萌生杀心吧。 会不会，很后悔那么相信她？ …… 一个一个问题接连往卫栀心上砸，砸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里的烦闷也让她忽略了自己逐渐攀升的体温和身上的不适，最终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大门口。门口守着她的人没来得及扶住，她脑袋磕到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卫栀模糊中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拦腰抱了起来，走了一段路，后来好像又坐着车颠簸了一阵，颠着颠着，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卫栀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醒来时，还是在她之前为了方便早出晚归的实习租的小房间里。 其实也不算醒来，因为卫栀发现自己双脚悬空，和周围那些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明显的尘埃颗粒一同漂浮着。 她旁观着还趴在电脑键盘上的自己。 手机还在电脑旁充着电，不用点开她也知道，肯定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者未读消息。她不喜欢看各个软件的推送通知和新闻，就都关闭了，所以通知栏肯定也是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距离她猝死已经过去几天了，有没有人发现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个她，应该没有吧。 她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没有人记挂她需要她，她也没有什么牵绊和依恋。无声无息地消失也就消失了，不等到尸体腐烂发臭，应该也不会有人关注到她。 额上一阵冰凉的触感让她身上颤了颤，又一次睁开眼时，映入眸中的是一张些许模糊但难掩俊美的脸。 “醒了？”那人轻声问道。 卫栀很想回答她，但喉咙干哑堵塞，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别说话，等一下。” 那人说完，便端来一只小碗，用勺子盛了什么喂到她嘴边。卫栀下意识张开嘴，入口的东西却是异常的苦涩，激得她皱了皱眉，长睫也阖上了。 那人轻笑，“再喝几口，喝完就好了。” 可能是被他温和的声音蛊惑了，最是怕苦的卫栀又张开嘴喝了几口勺子送过来的温热液体，苦得她眉心紧拧。 “再睡会儿吧，明日就不难受了。” 像是被施了咒语，卫栀当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沉重的眼皮阖上的那一瞬，她心里好像飞掠过去了一个念头，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便陷入了黑暗和沉睡。 -- 第29页 ＊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府里找我的事？”阮离关上房门后对着空气发问，神情严肃。 卫栀昨晚见过的黑衣人在门口答道:“你只让我回去拿东西。” 阮离轻叹了一声，“她不是敌人。” 阮离想起自己原本准备悄悄回阮府，亲自和老管家安排一下店面的事，却看到卫栀呆坐在门口。他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便看到她晕倒脱力撞在门上那一幕。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去找郎中，他把她抱起来时触到她滚烫的手，还看到她额头上磕出的红肿。 抱着她准备回房时，却听到她在他怀里神志不清地喃喃:“麻烦你，带我去看看阮离。他肯定又伤了自己，会很疼。” 当时阮离的瞳孔微缩，眸子骤然深沉下去，眼神晦暗不明。 阮离听出了，卫栀不仅知晓他中毒的事，还知晓他会因此让自己受伤——这是除了与他亲近的人之外，无人曾获悉的。旁人都以为他因为那蛊毒变得靠伤害他人为继。 旁边的沈云松也大惊失色。 阮离在正厅突然发病时卫栀并不在阮府，那几个听到他砸东西的声响赶来的丫鬟，当天下午也自请去了另一处偏僻的庄子里。 可她却知道阮离伤了自己。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和他认识之前吗？她了解多少？ 为何初见时，他便会对她生出那般陌生又异常的情愫？ 阮离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所有事，就已经把还发着烧的卫栀和下人请来的郎中，一起带到了他这两天待的庄子里。 没有再把她留在阮府。 饶是平时吊儿郎当如沈云松，也觉得卫栀的身份存疑，一路上都在劝他。但阮离却还是把她带来了他最后一个安身之所。 他明明有满身硬壳可以保护自己，她却轻而易举地叩开了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就这么走近了他。 第17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七天 系统商品价格好像…… 沉睡后，卫栀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还是像一粒尘埃似的旁观。 她看到在孤儿院时，院长教她怎么和别的小孩相处，手把手指导她写毛笔字，饭后悄悄把他的那份水果给她，每年除夕还会背着别的小孩偷偷用自己的钱给她添一份压岁钱。 还看到孤儿院关闭后，院长带她回了他的老家，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子里。在那儿她可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还每天走很远很远的路去街上接送她上下学，回家路上总会给她买一个纸杯蛋糕或者玉米饼。 那个时候的她还分不清小麦苗和蒜苗，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孤儿院的食堂常吃的红薯藤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猪草。 家里没有苹果和雪梨，但院长会带着她去地里摘西瓜。一人一半捧着，对着落日余晖用勺子吃得餍足。 没有义工送的牛奶，她每天缠着他要香甜浓郁的米汤喝，还笑盈盈地说：“终于不用喝纯牛奶了，以前就喝不惯，又不好意思不喝”。 院长总是对她笑，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带着柔和的光芒。 他掩饰得很好，她也不够细心。 所以直到院长干完农活抱着西瓜走到家门口，对着正在写作业的卫栀笑却突然吐血的那天，她才知道他生病了，病得很重。 她以为他只是老了，所以精气神不如从前。 原来那些他不让她碰，说是大人才吃的维生素片，都是治癌症的药。 卫栀看到梦里的自己手足无措地跑向他，在他垂下无力的手晕倒在地时撕心裂肺地喊他“院长”。 在他躺在镇上医院用来输液的单人床上，一直昏迷不醒时，她才满脸泪水第一次轻轻叫了他一声“爷爷”。 她听见医生在旁边说:“孩子，你爷爷病得太重了，再陪他说说知心话，让他安心上路吧。” 卫栀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不知何时，这场让卫栀心烦不已的春雨已经停了，木窗外漆黑又安静。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时，只看到阮离正在不远处的桌边看书。 “阮离？” 一开口的嗓音让她自己也滞了一瞬，沙哑粗糙得像砂纸摩擦水泥墙壁，难听得紧。 阮离放下书，倒了杯热水朝她走来，“喝口水吧。” 小口小口地喝完杯里的水，卫栀才注意到这里不是她在阮府的房间，而是个陌生的地方。 屋里布置十分简单，除了木床和一套桌椅、茶杯外，什么都没有。房间却很大，空落落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困惑，阮离开口解释道:“我们在城外的庄子里。” 卫栀点了点头，埋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心一横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受伤了吗？” 饶是卫栀醒来前他一直在做准备，听到她的问题时阮离还是犹豫了片刻，“小伤，无妨。” “嗯。”见他不愿多说，卫栀也没多问。没出大事就好。 话题断在这里，两人都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他这两天待的地方，卫栀怕留在这里他又没办法放心养伤，便在心里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离开，然后从阮府搬走。 她已经看过他了，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卫栀斟酌着问道。 阮离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神色微凝，“你想回去了吗？”一个人？ -- 第30页 “我的东西全都还在你府里。而且住在城外每日进城卖东西也不方便，我想回去重新找个离长街和集市都近些的住处。” 也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管用，感觉有点蹩脚。 阮离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是要找出她神情上的漏洞，但又很快别过头去看向别处。 “我让人给你把东西收拾好先送过来。郎中说你的风寒还需静养几日，其他的事病好之后再说吧。” 不待她回答，阮离便起身关上窗户，“更深露重，早些休息。” “好。” 那就过几天再找机会离开吧。她从阮府搬走之后他就可以回家养病了。这里与他之前所处的环境相比实在差距太大，不适合他养病。 见卫栀在思索着什么，阮离没再多说，拿着书带上门出去了。 为了多赚些钱解决住的问题，卫栀又日常滑动超市界面看有没有新商品时，看到了一面圆形的小镜子。 在阮府她已经见识过铜镜了，虽然背面所铸的装饰雕花很是好看，但不得不承认镜子的清晰程度实在堪忧。 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肯定都注重容貌，应该也乐于为这种能映出自己美丽面庞的小东西花钱吧？ 卫栀先买了一个自己用，让系统免密扣了她留在阮府房间屉子里的钱。 木质后壳的小镜子巴掌大小，背面刻有雕花纹饰。看起来像是梅花，后壳摸起来没有木头的粗糙感，像是仔细打磨过又刷了一层桐油一样，很是细腻。 就是不知道花纹会不会有所不同，她记得上一世这种小镜子背面的图案会有很多种，若是背后是各种不同的花，应该会卖得更好。 卫栀仔细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确和上一世十五岁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其实您在这个世界睡过一觉之后，就已经发生了最大的变化——也就是骨相。因为您与原主的五官本就十分相像，后面都是面部脂肪多少的微调，慢慢与死前的面容达到一致。】 “无痛一觉整容？”这是什么魔幻新技术。 【这是系统的规则，临时工可以为宿主争取容貌更换。宿主容貌会逐渐向其去世那天靠拢，然后会顺应年龄进行自然变化，不会容颜永驻。】 【因为曾经有位爱好整容的宿主，重生后的脸和自己整容前有九分相似，她一直不能接受，甚至多次自毁面容试图在古代给自己整容。最后还没开始赚钱就感染死了。】 “大可不必……” “那原主的脸被换掉，她在这个世界会被人遗忘吗？” 【您可以放心，为了避免世界崩坏，在认识原主的人眼里，您目前的面容变化不大，只是精气神发生了变化而已。我这边查询到原主也去了星际世界铺货赚钱。】 其实卫栀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偷了别人的人生，知道这些后心里才好受了点。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小镜子上。 普通人家可能连铜镜都买不起，毕竟背后的花纹雕饰看起来就不便宜。那如果面向有钱人家的小姐们，能照得这么清楚的镜子，她把价格定个两百文应该没问题吧？毕竟系统进价就要一百文。 不对不对，这会儿肚子正饿的卫栀想起来长街上一碗面才几文钱，集市里几文钱就能买鸡苗，粟米也不贵。 但在系统里进货的时候，墨汁五十文一瓶，Q.Q糖二十文一包，小镜子一百文，看起来这些东西的进价未免都有些偏贵，酱油这些调料却又不贵。 就算按进价卖，也没道理这儿一斤肉的钱只够买两小包水果硬糖的。 这些东西贵成这样，大多数普通百姓基本不会买，这样一来客户面就很窄了。那各路销售渠道就很难打得开，更遑论大范围铺货了。 卫栀没开过店，但她知道这是个超市系统，也知道超市不是卖高奢商品的，不该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吧。 对了，墨汁的进价前后还发生了变化。 系统是个坑货吧，实锤了。 Q.Q糖听到了她的心声，只不冷不淡地说了句: 【您该休息了。我也要去做系统维护了，有事明天再问吧。】 行吧，想打也打不到。 卫栀下床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就着夜色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 院子不大，夜里只亮了两盏灯笼，所以这里的夜要比阮府黑得多。不远处似乎就是一座山，隐约只见轮廓。 看来这庄子的位置确实偏，都靠山了。离县城里远，那阮离需要的时候请郎中肯定也费时。 卫栀躺回床上，拉着被角闭眼思考有什么比较好的理由尽快让阮离早点回去。 翌日，卫栀起床后打开门，见门口放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比黑衣人那天从阮离房里出来时背的要大很多。 打开看到里面是阮离让丫鬟给她准备但她一直没穿过的衣裙和绣花布鞋，她每天都背的的空包袱、鼓鼓囊囊的钱袋、牙刷牙膏、木梳发带、阿胶零食，甚至还有她自己悄悄买的肚兜…… 什么情况？真的全部收过来了，她可以直接拎包搬走，一点痕迹都不留在阮府的程度。 沈云松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她出来便走过来和她说道: “这些是昨夜阮离让人回府给你拿的东西，都是让丫鬟收拾的。开店的银子让人拿去换银票了，还没拿来。除了它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 第31页 “没，没遗漏的了。”卫栀忙系好包裹。 “怎么把它们全都拿来了？”是怀疑我目的不纯，想让我现在就拿着东西走吗？ 沈云松不再像之前那般吊儿郎当，正色道:“我们暂时住在这里，不回阮府。” “为何？”印象里沈云松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卫栀忍不住问他。 阮离从拐角走过来，温声问卫栀：“好些了吗？” 见卫栀点点头，气色也比昨天看着好不少，阮离才说：“府里藏有京城派来的暗探。暂时还不能动他们，但那儿也不能久待。” 第18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八天 小超市股东们得在…… 阮府里有暗探？是老皇帝的人，还是出自朝廷哪个官员的手笔？也有可能是北国的人。 他们都怕他病愈吧。离得这么远了还不放心。 那他们把她带来这里，不怀疑她吗？ “暗探应是冲我来的，但你一人回去也不安全。”阮离接着说道。 其实他发现阮府里也有人每天跟踪卫栀。但不愿让她担惊受怕，便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只是暗中派了人保护着。 “你们，不怀疑我吗？” 卫栀问完这句话，身旁二人都没有回答。 她心里那根弦快要崩断时，沈云松提剑转身，信步往院子里走，“你们自去另寻地方谈话，我要在这里练剑。” 阮离原本侧立在她身边，这会儿也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出去走走吧。” “好。”卫栀忙把包裹放进房里，跟着阮离出了院子。 卫栀心虚得不敢和他并肩，便一直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黑色衣角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阮离才停了下来，卫栀还没抬头看但鼻尖已经萦绕着她很熟悉很怀念的香味——是橙花。 卫栀连忙上前，走到阮离身旁，看见不远处有一片开了花的橙子树和橘子树，高高低低地种在山坡上。 清白淡雅的小花挂满枝桠，一朵一朵小巧可爱得紧，嫩黄色花柱缀在其间，柔软清澈的花香在空气里漂浮，如云似雾。 对啊，开春了，橙子树和橘子树都到了开花的时候。隔了很多年，都快忘了这道清新的甜香了。 “小栀，你看这片开了花的橙子林，现在嗅花香，以后吃甜果，你可不能再猛摇树干给自己下雪了。以后去北方看雪吧。” “那院长您为什么要剪掉这些小白花？” “我是在疏花，调整一下花的数量，花开得太多养分就会供不应求，以后结的果子就不大也不甜了。” “那剪下来的花可以收集起来做枕头吗？肯定很香很松软。” “当然可以，你去收吧，我给你做。” …… “卫栀？” “嗯？抱歉，我走神了。” “你想到了什么吗？”阮离见她出神，唤了几声都没应。 卫栀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见花开得太多了，怕结的果不大不甜。” 卫栀回神以后，阮离的目光也落在了花林中。听到这句话时，他心里咯噔一下，状似云淡风轻地问： “花开得多不好吗？听说花越多，果子就会越多。” “非也非也。”卫栀想起了陈年往事，心下不自觉地轻松了些，没有刚刚那么紧张心虚了。 “橙子、柑橘、桃子这些果树并非花越多果越好。一棵树的养分就那么多，花多了结的果子虽然也会多些，但相应的养分也就弱了，果子可能会长不大或者掉得早。开花结果过多，还会削弱树势，易受冻和病害，导致来年减产。” “那应当如何？”阮离垂眸，觑了一眼身旁看着花林神色放松的人。 卫栀深吸了一口气，把花香引进五脏六腑，瞬觉通体舒畅。 “疏花即可。最好是在花蕾的时候就开始，疏除细弱枝桠上的大部分花蕾和发育不良的花蕾，多留下那些开得好，长得盛的花。” “只疏花便能保证结的果又大又甜吗？”阮离垂在身侧的右手半握，拇指摩挲着食指，掩饰他心里的紧张和奇怪的期待。 “还不够，还要疏果才行。等花落了，果子结成，也要‘留优去劣’。根据树势决定每棵树留果多少，形状怪异的、小的、染了病虫的都不能要。这样才能尽可能多地结出大果甜果来。” 在院长面前，卫栀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但阮离在她面前也得听她科普。这让卫栀心里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卫栀被花香和往事带得心情愉悦，没注意到阮离紧蹙着眉，神情也有一丝恍惚。 她怎会知道疏花疏果？ 爷爷说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在南方时阮离也问过家有果树的军户，的确还无人知晓这种种植方法。 “橙花香可以清心养神，舒缓安眠，要不我做几个橙花枕头来用？” 卫栀已经很多年没用过橙花枕头了，这会儿看到这么大一片花林，想着可以做枕头、香包和花茶，还能泡澡，跃跃欲试。 听她说完，阮离心神微滞。 橙花枕头她也知道？是巧合吗。 没等到阮离的回答，卫栀偏了偏头，见他神情严肃，也压下欢喜的心思。差点忘了出来是有正事要谈。 “阮离，叫我出来是有事要问吧？” “我知你对我有所隐瞒，但我并不怀疑你。”阮离心里又多了一些疑问，但还是这样说道。 -- 第32页 “为何？” 阮离别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不会有人派你这样的奸细和暗探来对付我。”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 卫栀很想问问我这样的？我是哪样？ “什么帮助？” “近年来边境战乱频发，如今战事虽已平定，但受战争波及的几座城池修复不易，许多百姓因此背井离乡。” “战后各地编户入籍的严苛审查，使得不少匆忙离开原本郡县，却没有文书能证明身份的百姓成了流民。” “流民们途径的县城没有足够农田，无法尽数将其编入农籍，入工籍有技艺要求，商籍较为易入但经商需要本钱，如今私垦农田也是重罪。所以许多流民只能一路颠沛，居无定所。” “长乐县是当今皇帝最初揭竿起义的起点，这里不少人都和京城有所关联。天子之地离庶民太过遥远，有些流民便想到此处寻求生存之机。” “不日便会有流民自南而至，皇帝命我设法安置他们，让他们悉数依律法要求入籍，不能再以流民身份继续北上。” 言明前因，阮离郑重认真地问卫栀:“不知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卫栀见他目光清明坚定，说起流民时语气里满是忧虑，她知道就算没有皇帝发话他也会把这件事看做自己的责任。 “我会竭尽全力。”卫栀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但我也有话要说。” “十几年前，我父母带了户籍文书从西边一处连年干旱的地方迁来长乐县。我们家是普普通通的农户，我自小在那个小村子里生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乐县城，也不认识外面的人。” “我不是奸细，也不是暗探。我的确有暂时不能与你言说的秘密，但我不会迫害你。” 阮离第一次与女子对视如此之久。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似乎能映出他的身影来，鬼使神差地，他说: “我生病了，可能会吓到你甚至伤害你。你可以趁早选择拒绝帮助我，我会帮你寻个好去处。” “那你会如何伤害我？” “世人言我发病时会杀人放血，以血为药引给自己治病。” 卫栀皱着眉低头，假装内心矛盾不已，正在挣扎地思索，抬起头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先告诉你第一个秘密——我的血其实是甜的。有需要的话，可以便宜卖给你些。” 卫栀沉默不语时，阮离担心自己是不是不该试探她，怕还没来得及让她了解他的为人，信任他，就把她吓跑了。 但听完她那句俏皮话，又把她脸上的笑意悉数收入眼底时，他知道她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起码和来找爷爷议亲的那些人家的女儿不一样。 “回去吧，你病了一场，该好好吃些东西。我早上熬了粥。”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加上那个黑衣服的人，还有别人吗？”往回走时，卫栀发现已经离院子很远了。 他们走的这条路两边都是田地，不远处的山坡上也有土地，但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耕种过了，里面的杂草都长到齐人腰的位置了。 “没有了，阮府里的眼线还没找出来，府里的人除了老管家以外都不能用。但他要留守在府里，因为我爷爷不知何时会回来。” “那么，或许你们三个会做饭吗？”卫栀隐约觉得可能有个担子在流民之前先压在了她肩上。 “可以饱腹，谈不上有多会。”阮离实话实说。 果然如此。 说着话，卫栀看见前面的田垄边上有几棵并排着的槐树，已经开了花。 一串一串风铃似的白花缀满枝头，和雨后翠绿的树叶相互映衬，走近了便有素淡的幽香传来。 “你们这几天吃住都在这里，那买米和面粉之类的了吗？” “沈云松虽然不会做饭，但他让人把厨房里用得上的东西都买了，食材也会让人定期送来。” 卫栀绕过阮离，几步跑到槐树下，笑着回头朝阮离招了招手，“你快来，我们摘些槐花回去做吃的。” 阮离见她不似出来时的小心翼翼，笑容明媚，风中飘扬的头发似乎都透着欢快，他的步子也轻快了些，过去和她一起摘了不少槐花。 他还和卫栀一人尝了一口鲜槐花，口感清甜，香气绕齿。 他们俩一人抱了一大捧槐花在怀里往院子里去。这回卫栀走在前面，脑后的马尾在阮离眼前甩来甩去。 刚刚问有没有面粉，她是准备蒸槐花吧？像爷爷以前一样。爷爷说还可以做槐花包子和饺子，但他不会，不知道她会不会。 槐花可食，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粮草不够时便会采其为食，但都是蒸熟或者直接生食。 刚刚尝的味道和在军中时一样，好像也不太一样。 沈云松练完剑，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粥，见他们抱着槐花回来，撇了撇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们还摘这么多回来，那年打仗的时候断粮，吃这我都吃腻了。” “那我做了你可千万别吃。” “绝对不吃！”见卫栀和阮离一起回来，两人都面容轻松甚至可以说愉快，沈云松便也打算像之前一样和卫栀相处。 毕竟不管是论心机谋划，还是论识人读心，他都比不过阮离。 卫栀跟着阮离进了厨房，一起把花洗净。 -- 第33页 取了一些花，倒上面粉拌匀之后放在灶上最末一口装了半锅水的锅上蒸着，让阮离帮忙剥蒜。 又取了些槐花下入开水锅内焯了焯，捞出大概控了下水。打了几个鸡蛋，放盐搅散。把沥净水的槐花放进去搅拌。最前面的炒锅放荤油烧热，撒葱花炸香后倒入槐花蛋液，炒至熟且块状后，出锅装盘。 做完这些，槐花也蒸得差不多了，卫栀把蒜切成末，热了少量油后加葱花蒜末一起炒出香味，淋到蒸好的槐花上后加盐拌匀。 阮离端着两盘槐花往院子里的石桌上走，卫栀在后面端着两碗粥拿着筷子。 喝完白粥的沈云松嗅到香味，想趁卫栀不注意夹一筷子，刚动手就听见卫栀憋着笑轻咳。 沈·能屈能伸·云松坐在石凳上，等卫栀坐下后便笑脸迎人，“卫姐姐，让我尝一口吧，就一口！” 卫栀故作严肃，粗着嗓子说:“下不为例！” 沈云松立刻就动手了，一筷子夹了三分之一的槐花炒鸡蛋，怕掉了连忙拿碗接着，尝了一口之后连连点头:“可以啊，卫栀，你手艺真好。” “你是多没见过世面。”卫栀喝了口白粥，先吃了口蒸槐花。 “我吃了几天的清粥小菜和水煮蛋了，你不懂我有多苦。” 沈云松瞥了阮离一眼，靠近卫栀轻声说道:“你是不知道，阮离恢复过来后嫌我煮的粥夹生就自己做。但他怕菜咸了所以撒盐都很小心，几乎等于没放，我嘴里淡得跟什么似的。” “那你别吃。”阮离甫一开口，沈云松就坐回位置，做乖巧状，老老实实大口吃饭了。 第19章 开小超市的第十九天 仨股东一起给果树…… 吃着饭，卫栀忍不住问旁边食不言的两人：“话说，这里有肉吗？” “没有，阮离不会做，荤腥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不能少的，就只让人每天送点青菜过来。今早你那几百根棒棒糖就是让那人送去王家的。” 行军打仗的时候，战况刚乐观一点老皇帝就开始搞事情，粮草三不五时出点问题，更别说肉了。 沈云松放下碗筷，“你想吃肉了？那明天送菜的人来的时候，我让他每天买些肉来” 卫栀点了点头。虽然她已经好几顿没沾肉味了，但城里城外到底是有段距离，总不能让两位少爷去买。 “我记得这个庄子里有个池塘，你下午可以去抓几条鱼回来。” 阮离也吃好了饭，瞥了一眼说着绝对不吃结果一大半槐花炒鸡蛋进肚都面不改色的沈云松，给他安排了捕鱼任务。 “我去抓鱼，那你呢？老皇帝赏给你家的这座庄子，良田也不少吧？要不你去翻地锄草？”副将抓鱼，主将锄地，谁都不吃亏。 卫栀刚注意到厨房里有黄豆和白醋，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鱼了，但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再抓鱼吧。下午我们做点别的。” “做什么？” “做豆腐，给你们买菜的人没买，但鱼头和豆腐一起熬汤是绝配，我准备做点豆腐试试。”她看过不少人做豆腐，看起来都挺简单的，也不知道自己实操起来行不行。 沈云松看了一眼阮离，问她：“你会做豆腐？” 阮老头可是连阮离都没教，只教了老管家，说反正他俩会做了阮府就有豆腐吃。 “不一定能成，只是听人说起过。” 卫栀还不知道豆腐并非她以为的只富贵人家吃得起，事实上只有阮府才有。 阮离没理沈云松的眼神，只把目光投向院门外，看着那一树一树的槐花。 他想起爷爷说过，豆腐是一个叫刘安的人发明的，他也是偶然习得。 阮离越发觉得，卫栀的秘密也许和爷爷的秘密有关。 “你住这儿来了，那你的月棠妹妹怎么办？”卫栀怕多说多错，假装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 沈云松叹了口气，“她爷爷是老太尉，几年前致仕后想落叶归根，便离开了京城。她最喜欢她爷爷，也一起回来了。” “阮离这边刚收到老皇帝的信让他安置流民，老太尉也收到御信，召他尽快启程回京城清查军中贪墨事宜。她不放心老太尉的身体，会一道跟去。” 异地恋惨兮兮。 “那你这几天不多去陪陪她吗？” “不了，老皇帝一直不愿赵家和阮家走得太近，也不愿老太尉插手流民一事，所以才折腾老太尉一把年纪了还得舟车劳顿往京城去。” “最近肯定有人盯着我们两家，为了不让老皇帝生疑又给我们出什么难题，我和月棠约好这几天就不见面了。” “是阮家拖累了你。”阮离倒了杯茶水，接着说道：“如若不然，你和赵家姑娘当已成婚了。” “老皇帝还棒打鸳鸯？”卫栀好奇道。 沈云松虚握拳锤了阮离胸膛一下，“说什么呢！我也是阮家人，阮爷爷都承认了的，哪儿有什么拖不拖累的。” 半晌，他才答卫栀的话：“也不是明着不让。” “我十九岁，月棠也十六了。两年多以来我们两家一有要议亲的动向，老皇帝就会提一句老太尉的孙女相貌出众，性情温婉，做皇家的正妻也不为过，还刚好和五皇孙年纪相当。” “但我们这边一缓下来，他也当无事发生。婚事就这么拖下来了。” “五皇孙知道他爷爷拿他毁人姻缘吗？”卫栀觉得除了赵月棠和沈云松，那个五皇孙好像也有点惨，“而且他的婚事不也搁置到现在？” -- 第34页 “比之五皇孙，太子的处境更艰难些，”阮离抿了一口茶，“老皇帝今年六十八岁，太子已经五十了。” “这么大年纪的太子……”也不知道死前能做几年皇帝。 “对了，那阮爷爷呢？怎么没见回来？”她记得自己写的是阮离和爷爷一起回了祖宅。 “阮爷爷之前在几个县城组织修建的堂子出了问题，这边刚落脚他就又走了。” 沈云松见阮离一直看着院外，忍不住问道：“阮离，你一直看着外面干嘛？” “我是在想今早卫栀提起的疏花一事。” 阮离收回目光，“择日不如撞日，下午我们先去给那片林子的橘树和橙树疏花，可好？” 卫栀想了想，那就把豆子泡上就出去疏花，多收些橙花回来好早些晾干做枕头，回来的路上还能摘些槐花做槐花包子，下午的安排十分充实。 “你们做惯了少爷将军的，当真要和我一起去做田间山头的农事？” 沈云松不服气，“你一个瘦得弱不禁风的小丫头都做得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怎的就做不了？” “行，那晚上我们吃槐花包子，你还绝对不吃吗？” “不瞒你说，除了开店的钱，现在我和阮离的每一个铜钱都已经取好了名字，都是等着安置流民的。” “没钱天天让酒楼送饭菜过来，自己做又只能做出清粥小菜来。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做什么我都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少来，说得吃我做的饭菜像是要你上断头台英勇就义一样。” “不愿吃便自己做。”阮离站起身眄了沈云松一眼。 “院子后面的磨盘很久没用过了，你把碗收了，再把磨盘刷干净，然后来山坡上的那片橙林找我们。” 说完，阮离去放工具的屋里拿了几把剪刀和两个背篓，信步出了院门。 卫栀跟在后面，看着某穿着精致玄色长袍的大将军一手提着一个背篓。 不知是不是偶像包袱太重，他似乎完全没考虑过把背篓放到一起背在背上会比拿着竹篾条的边沿走一路轻松得多。 出了院门，卫栀又倒回来嘱咐一脸生无可恋的沈云松:“你过会儿记得把豆子泡上，多泡点儿。你把石磨洗得干净些，我便再给你寻些好吃的让你拿去讨月棠妹妹欢心。” 卫栀返回去时阮离在原地等她，待她出来了，阮离提醒她:“你要记得给自己那些新奇玩意儿的来路想一个说辞，多荒诞离奇都可以，但一定要有。” “日后若有心人问起，咬定一个说法比含糊其辞要好。” 阮离隐约猜测卫栀可能有什么常人没有的途径。 卫栀的交际圈简单得几乎没有。不需要明今去查，阮离也知道她应该不是认识了什么会制这些东西的高人。 听阮离提起货源，卫栀心里一慌。 但见他没有多问，她觉得阮离可能有所猜测，但并不会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而且看样子他还准备帮自己隐瞒，这让卫栀放心了些。 “好，让我想想怎么编。”卫栀大剌剌地答道。 “你会做槐花包子？”阮离另起话头。 “这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会做包子的人应该就会做槐花包子，就是馅儿不一样。” 卫栀突然想起来没有肉，“可惜没有肉，只能做成素包子了。” 阮离见她一脸遗憾，“你很爱吃肉吗？” “我要是说我无肉不欢，会不会不太矜持？” 阮离被她问住了。 先不说他记得住的女子寥寥无几，不一定知道女子怎样才算矜持。单就看她上次在阮府吃饭的架势，似乎也不太符合这两个字。 “咳……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勉强自己回答。” “随心就好。”阮离怕她误会，又补道:“人生在世，能吃自己想吃的，其实也不容易。若有这机会，应当珍惜。” 卫栀点了点头，阮离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但现在听他说完这句话，她突然不想做槐花包子了，她想吃泡面，十分想。 之前买Q.Q糖的时候卫栀就看到系统里有泡面了，但她再心动也不敢在人来人往的阮府吃。房里茶壶的水温度不够泡不开，去厨房的话就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 外包装再怎么变得符合时代特点，方便面的样子对现在的人来说还是太奇怪了。 阮离不会多问她东西的来处，沈云松看起来也比较好骗，即使骗不过去应该也不会把她当成怪物。 要不，今晚吃泡面？加蛋加菜的那种。就是可惜还没有泡面搭档——火腿肠。 二人走到那片林子时，卫栀又贪婪地吸了好几大口充满甜香的空气后才开始和阮离一起疏花。 卫栀记得院长说过，得疏去弱花和病虫花。树冠中部和下部的花要多留，强枝的花也要多留。 卫栀和阮离把这个过程中遇到的较为完好、没有病虫害的橙花放进各自的背篓里。一片林子的疏花工作接近尾声时，沈云松才背着背篓赶来了。 一到他就开始抱怨，“那个磨盘，未免也太脏了，我来回提水刷刷洗洗了好几遍才勉强能看了。” “勉强能看？”阮离反问道。 “然后我又提了不知道多少趟水洗到干干净净才来的！”生怕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忽略，沈云松补充解释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 第35页 “辛苦了，那我们晚上不吃槐花包子了，吃点儿新东西，犒劳一下你。” 卫栀锤了锤酸痛的腰和肩膀，“但你现在得和我们一起疏花。你可以跟着阮离学，我累死了，先歇会儿。” 阮离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开始手上动作就没停过，实在不像是个病人。反倒是卫栀的小身板跟不上他的状态，时不时就要坐在树下靠着树枝歇一歇。 等三个人把山坡上这片橙林的花都疏好之后，也收集了接近三背篓的橙花，卫栀看得心里满足得不行。 “花弄完了，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听卫栀说晚上吃新东西，沈云松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了。 卫栀甩了甩马尾，把上面沾的叶渣和花瓣抖落，才答道:“方便面。” “面？好吧。”这算什么新东西。 但沈云松没有多问，毕竟他不会做饭，也确实不想天天喝粥。 回去的路上，经过那几棵槐树时卫栀折了几根缀满小白花的树枝。中午做饭时她看到厨房里有好些空着的陶罐，她准备挪用一个放她房里当花瓶。 春天到了，又正挨着山林，五颜六色免费的花儿可以每天换着来。 上大学时卫栀每个月都会在某宝上买花回来用花瓶养着，二三十块钱就能给自己换来好几天的愉悦。 虽然宿舍的室友看到卫栀给花瓶换水时常说她小资、浪费，但她觉得很值得。 学业和兼职已经够累了，二三十块钱就能买到的快乐，为什么不要呢？ 鲜花和阳光，一个芬芳生活，一个点亮生活，都能为她平凡普通的生活增色。 院长说过，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只要不伤害到别人，自己觉得开心满足就够了。 第20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天 值两斤肉的方便面…… 回到院子里，卫栀去看了眼沈云松泡的豆子，还没到可以磨的地步。 她便从厨房拿了两个空陶罐洗干净，分别装上水后把槐花枝插进去摆好。一个放进了自己房间，另一个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歇了会儿又叫上两个少爷一起找东西把收回来的橙花晾上。他们在院子后面找到了几个大簸箕，把几个背篓里的橙花全都倒进去摊开来放在院子里，不一会儿四周便满是橙花的清香。 “卫栀，我们晚上吃的东西要开始做了吗？”沈云松其实还是有点好奇卫栀说的那方便面是何物。 “不用，特别简单，饿了再去做就行。” 沈云松咽了咽口水，“我饿了。” 卫栀觉得可以早点吃晚饭，晚上饿了再煮泡面当夜宵就行了。反正他俩也没吃过这种垃圾食品，偶尔一次多吃点应该也没事。 “那你们等着，我去煮。” “需要我给你打下手吗？”沈云松看了阮离一眼，他还记得阮离帮着一起做了槐花炒鸡蛋。 “不用，真的很简单。但你们不许进厨房。” “为何？” 卫栀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回答身后的沈云松:“我要设台做法，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沈云松:…… 阮离也笑了笑，看穿她准备把货源往神鬼仙人上说。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很多人信的东西，无论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卫栀关上厨房门，洗小青菜的间隙买了六包泡面，老陈醋、老坛酸菜和泡椒牛肉各两包。 也许因为Q.Q糖知道她是要自己吃，所以她买完后灶台上直接多了一张大油纸，六块面饼分成两摞码着，旁边散放着几堆没有任何包装纸的调料，看起来寒酸又诡异。 卫栀:…… 她准备分三次煮，煮成三份用大碗端出去再用小碗分来吃，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三个口味。 锅里煮着水，她一边打鸡蛋一边抽出空来问正事。 “Q.Q糖，系统里的东西价格是不是有问题？” 【您觉得刚刚方便面的价格如何？】 “不如何，进价都要六十文钱一包，比人家街上几文钱一碗的面贵多了。” 这一包都能买两斤肉了。要不是攒了点小钱，她自己也舍不得买。卫栀实在馋这口馋得厉害，才想着奢侈一把。 【可是方便面在这个世界是本没有的东西，新奇物品价高又有何不可？】 “少哄我，再新奇你一个超市也不能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吧？而且长乐县这才多少有钱人，逮着几只羊来回薅，生意迟早要完。” 卫栀把小青菜都烫好捞出后熟练地下入调料，水再开后丢了两块面饼下去。 【那您觉得应该如何？】Q.Q糖第一次做引导宿主的任务，尽量循循善诱道。 卫栀盛出第一份面，夹了三分之一的青菜进去。因为还要煮另外两份，便没把面煮到全熟，让它自己在大碗里泡一会儿。 “要么得等普通百姓的购买能力提高，要么就得降价，定价合理点。” 【恭喜您发现系统Bug。】 Q.Q糖不带感情的突然通知让卫栀心里梗了一下:“说正事。” 【系统定价的确偏高，您能经此看到超市系统的长远发展，说明您又通过了系统的一个考验——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经营者或者无良奸商，并且对黎民百姓有悲悯之心。】 卫栀:“……你接着说。” 【“因此，系统开启了福利副本任务，您可以通过它们积攒人品值，后续可以用人品值兑换超市系统里没有的物品。】 -- 第36页 【任务过程中您也许便会逐步提高普通百姓的购买力。人品值积累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向系统申请按照这个世界的普遍购买力重新定价。】 所以有两条路能走，但提升购买力听着像要全面致富，难度太高了。 “那多少人品值可以申请重新定价？” 【一千万。】 “这么高，那完成一个任务一般能攒多少人品值？” 【最低几个，上不封顶，但人品值越高的任务也就越难完成。】 卫栀:……就跟几块几块地攒钱，目标是要攒到一千万一样，一点都不难呢。 “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任务会在合适的时间发布。但在那之前，成功发现系统bug并开启人品值副本任务有一个奖励，您还没领取。】 【系统知道您生前最喜欢吃的农作物是土豆，加上您目前所处位置属于土豆的中原二季作区，所以系统决定赠送您一小片成熟的土豆田。】 神他妈生前。 “土豆田？免费的？” 【是的。】 “你已经把它们搞进地里了？”最近春雨一场接一场的，不合适吧。 【系统监测到接下来五天都不会下雨，您有足够的时间收获土豆。土豆藏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土地里，方便您“意外”发现它。您要去的时候我可以给您指路。” “行吧行吧，任务的事晚上再说。”方便面全都煮好了，再不端出去吃就熟过头了。 卫栀撒上葱花，打开厨房门叫院子里下棋的两个人进来端。 “这是什么面？弯弯曲曲的，方才打开门便香气扑鼻，让人止不住的口舌生津。”沈云松跟在阮离身后进了厨房门，端起泡椒味的那碗方便面狠狠嗅了两口味道。 “方便面，”卫栀端了老陈醋味的那碗走在前面，“你那是泡椒牛肉的，最为辛辣。” “我这份，可是最酸？”阮离端了剩的那碗老坛酸菜的走在最后，他闻到两股不一样的酸味。 “不是，应该是我这个，我这个就是陈醋味的，酸法不一样。” 卫栀又倒回去拿了三副碗筷，分发之后嘱咐道:“要是味道太刺激了吃不惯就别吃，小心吃坏了肚子。我再去煮点清淡的就是了。” 沈云松已经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泡椒的那碗，不怕烫似的往嘴里送，果然被烫到了。 但入口那一瞬间的炙热和辛麻让他胃口大开，边吃还边向阮离示意快尝尝，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阮离先夹了卫栀端出来的那碗老陈醋的进小碗里，他方才闻着它散发的辛香味和醋酸味便觉得应是最好吃的。 果不其然，入口时舌尖陌生的畅快刺激和醋的甜酸味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面条也很爽滑。确实是走遍全国的阮离也未曾品尝过的美味。 然后他又夹了另一碗，面条上带着的黑褐色咸菜吃起来并不像咸菜，反而十分酸爽、脆嫩。三种都试过之后，他还是觉得陈醋味的那碗味道最佳。 三个口味都辣，原本卫栀还担心没吃过辣椒的他们会吃不惯，但见他们俩辣得额上全是汗水也还在吃，便放下心来。 果然方便面到了哪儿都能俘获人的胃。 三个人连面带汤都吃完之后，卫栀已经饱了，但沈云松嚷嚷着还想吃。 卫栀只好和他说:“你第一次吃这个，我担心你肚子受不了，今天先算了吧。” 本来想着夜宵还可以再煮泡面吃，但看沈云松喝完了那碗泡椒味的汤，还误嚼了两个泡椒后，整个人被辣得直吐舌头像要喷火一样，卫栀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明天沈云松疯狂跑茅房之后怀疑她给他下了什么药。 看旁边两人已经灌了不少茶水下肚了，卫栀在石凳上背过身去翻超市系统，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快速解辣的东西，竟然真让她找到了高脂牛奶。 但是贵得离谱，要一百文一瓶，即使成本价卫栀也实在只舍得买一瓶。这价格又高，储存也不易，不用想也知道应该不容易卖出市场来。 卫栀站起来看了看眼前两个将军——一个不顾形象和身份，疯狂对着舌头扇风；一个拧着眉头，脸都红了也只是不动如山地坐那儿喝茶。 卫栀无声叹了口气，跑进厨房把刚买的用竹筒装着的牛奶倒进两个碗里端出去给他们。 “小口喝，喝了不要着急咽下去，在嘴里含一会儿。”卫栀嘱咐道。 沈云松没来得及发问，连忙照做，几个来回之后果然好多了。 阮离喝完问道:“这是羊乳？” “为何不觉得是牛乳？”卫栀没喝过羊奶，难道很像？ 阮离摇了摇头，“南国没有饮用牛乳的习惯。耕牛哺育牛犊以后便不产牛乳，所以饮羊乳更多。但饮来不太像是。” 比之更加醇厚顺滑些。 “我也觉得这不像羊乳，没有腥膻味。”沈云松接过话头，“而且这庄子里哪儿有羊？羊乳从何而来？” 卫栀觉得是时候把编的说辞拿出来了，先拿沈云松练练手。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但你们别告诉旁人。” “我不久之前曾意外救过一个仙女，她自称是来经历人间疾苦的。她叹我命途多舛，又惜我有修炼之才，便收我为徒。” “后来她回了天上的仙居，但给我留了些许法力。自那以后，我便可以用这人间的银钱买到天上的东西。” -- 第37页 沈云松:我定是喝了假奶。 阮离但笑不语，只静静地侧目看着眼前这个正一本正经地糊弄沈云松的姑娘。 她时而安静细致，时而俏皮灵动。 除了总能拿出新鲜的东西来，她好像还藏着更深的心事和经历。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接近一点，再多了解一些。 正如她的名字，也像爷爷以前常常照顾的那几株栀子——简单素雅的白色花朵，只静悄悄地开放，却散发着清香引人不自觉地为之停留。 似乎她的每一面都让他心生奇怪的情愫。 第21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一天 吃上烤土豆啦…… “反正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卫栀轻轻敲了敲石桌的桌面，“但以后得想办法把这个说法散出去，把故事里的我换成阮离，说得越飘渺离奇越好。” “为何要说阮离是仙人之徒？说你自己不好吗？” 在沈云松看来，这个说法肯定会有不少人信，那卫栀便可以受人敬重，有何不可？ 但卫栀只摇摇头，没有细说缘由。 “好。”阮离应下。 见阮离没意见，沈云松也没再多说。 “我们几个在这里，那流民来了也住在这里吗？”卫栀问起另一件事。 “对，也没有别的办法。阮府住不下，只有这个庄子，离城靠山，可以搭棚屋，有农田可耕种，恰好阮府这座庄子里也还没有佃户。” 沈云松叹了口气，继续说：“但也只是部分，流民陆续赶来，具体人数不察。且人多眼杂，也有可能暗藏目的不纯之人。” “倒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卫栀看了看身中蛊毒的阮离和不太正经的沈云松，“话说，若是流民生乱，凭我们三个，挡得住吗？” “是四个，”阮离看了看四周，“明今平日在暗处，武艺不在沈云松之下。” “那我们接收第一批流民的时候要认真筛选一下，争取早日培养些信得过的人。不然万一僧多粥少起了争执，事态不好控制。” “正应如此。”阮离应道。 沈云松站起来在院子里走了走消食，“但是买粮置物都需银钱，除去开店的六百两，我们只剩一千四百两。若要让途径的流民皆能定居于此，谋得生计，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这是要创造就业送佛送到西的意思？ “务农，做工，经商，只有想办法各尽其才，走通这几条路了。” 卫栀想早点去看看她的土豆田，好久没吃土豆了，还是有些想念的。 见身边有两个免费劳动力，卫栀算盘打得叮当响，“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看看这庄子的情况？” “也好，早日做到心中有数。”阮离起身带路，毕竟是他待过几年的地方，还有一些印象。 卫栀听阮离一一介绍，言道目之所及的农田、池塘和几座高山都是阮家产业，在心里暗想： “如果这是一本种田文，开局的产业未免过于丰富了，人家都是白手起家。” 她莫名有点担心系统给的那片土豆田，别是凭他三人之力也收不完吧。 跟着脑海里Q.Q糖的指路，卫栀悄悄变被动为主动，七拐八绕的在有橙花林的那座山后面，找到了一大片野草和土豆茎叶间杂生长着的土地。 卫栀不了解亩、顷之类的单位，但这确实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以为Q.Q糖说的一小片，就是给她吃吃解馋，再留点做种的土豆，应该没多少。 但看这架势，可能是准备给先来的流民当主食吧。 绿色的茎叶和野草丛里间缀着朵朵白色小花，阮离和沈云松都没见过。只以为是田地荒芜日久，所以杂草长势喜人。 除了巨大的工作量，卫栀仿佛还看见了醋溜土豆丝，干煸土豆片，狼牙土豆花，土豆烧排骨，土豆泥…… 几步上前，卫栀走到田垄边上，弯腰试着拔了棵土豆植株。 院长教过，所以她知道不能用蛮力硬拔，只能使巧劲让泥巴逐渐松动。几方试探后，卫栀拔起了一棵植株，带出了八九个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土豆来。 沈云松本以为卫栀是又看上了什么野花。这会儿看见几个圆滚滚的果子从泥巴里出来，卫栀还一把扔掉白花，满脸喜色地捡起圆果来。 “这是何物？”沈云松也过去捡起一个瞧了瞧，的确是没见过的。 卫栀扬唇笑了笑，“这是土豆，长于土，圆如豆，得此名。” 随口编完名字来源，卫栀才说了最重要的部分：“可以吃，味道很不错的。” “以前未曾见过。”阮离走近说道。 卫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色，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说法： “因为阮将军心系百姓，相助流民，慈悲之心感动天地，故天降良物助其成事。” “而且如果我们不把种子分出去，这东西便只在阮家庄子里才有。” “不可妄言。” 阮离只当卫栀未曾深想，口不择言。可他知道这种天命所属的话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惹上位者猜疑忌惮，还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卫栀知道阮离的顾虑，但她有自己的计划。 “其实是我的神仙师父想帮我们安置流民，毕竟食物是一大问题。我们没有存粮，全都靠买不划算。” 她让沈云松和她一起把土豆上的泥巴搓干净。看着一袭白衣的沈云松身上脸上都粘上泥巴，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在沈云松含怨的眼神下收住。 -- 第38页 “但如果我们不先发制人，上面那位肯定会说这证明他是天命所归。给别人做嫁衣的事我可不干。” 不管哪个时代，有能借天命给自己增加威望笼络民心的机会，应该没有哪个君主会不心动。 但卫栀的目标不仅仅是要帮阮离安置好这些流民。她要让大将军身体健康，也要让他平平安安地重获百姓的尊敬和信任，不单靠他在战场上流血牺牲。 虽然她觉得那部分人云亦云的百姓不值得阮离拼命守护，可百姓的见识和看法何尝不是受人引导，功过不由他们。 既然百姓易被有心人引导，那卫栀也可以利用一下。她知道阮离是真的心系黎民，所以即使人们怕他惧他，他也毫无保留，不求回报。 卫栀不愿意让这样一个人只承受压力和困苦，却不被人记住和感谢。虽然阮离自己可能没那么在意这些虚的。 但她觉得不公平。 “这样一来，也许会被有心之人参一本意图篡位谋逆？”沈云松也觉得这个说法不妥。 卫栀混不在意地说：“所以这话不能由我们传出来，要让百姓自己提。” “我们还要有所倚仗和保全之策，这个当然不能指望老皇帝突然良心发现，要有我们自己的实力。” 顿了顿，卫栀接着说道：“民心，就是最大的倚仗。” 所得民心要足够让老皇帝不能再对阮离下手，暗的防不住，但总会有所掣肘让他收敛些。 见阮离和沈云松都不接话，一边搓土豆上的泥巴一边沉思，卫栀也不着急。 “我们再弄点土豆，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刚好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刚才发现平日里冷淡如阮离也对土豆这种新食物产生了些好奇心，卫栀准备先回去生火烤几个土豆来吃。 虽然关于土豆的菜谱她早已烂熟于心，但想着他俩才第一次吃了方便面这么刺激的东西，还是先吃点清淡的，尝一尝土豆的口感就行。 “卫栀，其实你便是那个天上来的仙女吧？”回院子的路上，用衣服兜着一怀土豆的沈云松突然问道。 卫栀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说。” 她回头看了看背后那一大片土豆，意有所指道：“若是有人言传土豆这种新的食物因我而来，或者有人知道那些新奇的物品来源皆是我，我可能就活不长了。” “所以只能辛苦阮离代我受累了。” 她深知，这还是个男权社会，女子往往身不由己。若她的特殊之处公之于众，难免会有人想据为己有。 个中或明或暗的手段，是卫栀这个现代人不敢细想，可能也无力应对的。 但若是阮离，他虽交了兵权，还身中蛊毒，但他的身手还在，以往忠心的部下虽被老皇帝分散至各地，却也是他关键时刻可以一用的助力。所受限制和束缚其实仍要比她少得多。 阮离知道她的担忧，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防备世人，却不担心我心生歹念，同样有所觊觎吗？” 毕竟相识以来，卫栀身上的秘密虽还不甚明朗，但已经可以确定她拥有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具备的能力，那能力足够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卫栀莞尔一笑，“如果在这世上，阮将军也是不可信之人，那便当真无人可信了。” 阮离心上一震，听她说完这句话不禁怔了怔。 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但阮离能隐约从卫栀的话里感觉到她似乎想帮他获得声名，赢得民心，或许还有更多。 但她，怎会这般信我？ 沈云松心思简单，没想那么多，“反正不管天选之子和仙人之徒的名头挂在谁头上，我只知道跟着你俩就行了。” 以前他做什么都跟着阮离，现在发现阮离和卫栀互相信任，那他也可以信任卫栀。而且卫栀那儿有不少好东西，不亏。 而卫栀对阮离的信任也并非凭空而来。 先不说接触下来卫栀觉得阮离虽然性子淡淡的，但也是人中君子。 毕竟他是她敲键盘写下来的人物，系统再坑，人设是正派还是反派这种事应该不会崩吧？ Q.Q糖os:风评被害。 回了院子，卫栀让沈云松去洗了几个大土豆，阮离主动到厨房帮着烧火。 卫栀淘了些白米，灶上的锅里烧着水，她准备锅上熬米汤喝，顺便把明天的饭焖上，再用烧热的石头和灶里的余温烤土豆。 卫栀早上就发现阮离烧火的技术还不错，不像她想象中的不沾阳春水的少爷那样动不动就把火弄灭了，火势也不会忽大忽小。 燃着的树枝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响着，袅袅的炊烟和米汤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闪烁的火苗舔着锅底，阮离平日里缺少血色的面庞也被映得红彤彤的。 米汤滤出来后，沈云松在卫栀的指导下沿着边缘放了几个土豆进灶膛里。没一会儿饭香和烤土豆的香味便纠缠在一起。 人间烟火气。 今天看着两个少爷和她一起围着田间灶台转，这五个字就一直萦绕在卫栀心头。 估摸着差不多好了，卫栀又支使着沈云松把土豆从灶膛里掏出来，外壳已经烤得发黄微焦。 一人盛了碗米汤端到院子里坐着，卫栀教他们剥开土豆外皮，土豆烤熟后散发的独特香气勾人馋虫。 虽然不经油盐烹调，但一咬下去，细腻松软，香味诱人。土豆的粉质口感让沈云松觉得自己在吃糕点，但这又比宫里御膳房做的那些小块的精致糕点要美味得多。 -- 第39页 他还学着阮离和卫栀，吃两口烤土豆又喝一口熬得浓郁的米汤，舒爽得不行。 但卫栀却觉得有些美中不足——缺了点辣椒面。绵软的烤土豆蘸着喷香的辣椒面吃才是绝配。 三人吃饱后天也黑了，各自刷完牙洗漱完便回了房间。 卫栀在院子里留了碗热米汤和两个烤土豆，进房门前对着院子喊了声:“趁热吃！” 虽然不知道明今听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会不会动那些东西，但卫栀没忘了暗处还有个人。现在他们四个是一个小团体。 今天田间地头地钻，他们都有些倦了，许是个能睡得香甜的夜晚。 第22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二天 值一斤半多一点…… 卫栀平躺在床上，睡着前不忘问问正事：“Q.Q糖，土豆田也领了，现在有人品值任务了吗？” 【获得五名流民信任。】 “这个任务能得多少人品值？” 【5点。】 “……那人品值能换到的最便宜的东西是什么？” 【100人品值可以兑换[超市系统内各分类商品按价格排序]功能，您就不用总是翻凌乱的商品页面了。】 “原来你们也知道商品页面真的很乱啊。”卫栀早就想吐槽了。 想起来院子里住了四个人，卫栀又给明今买了一套牙刷牙膏，准备明天拿给阮离转交。 不行，得管住手了。住在城外光花钱不进账可不行。 纸巾生意已经慢慢做起来了，但小城市场有限，还是得想办法把销售范围扩大。在这儿之前店铺得先开起来，有个固定位置才行。 另外她准备把酒楼Q.Q糖的生意做好。可能没办法天天进城了，开发新客源不一定有时间和机会，现有客户要维护好。 虽然现在糖类商品价格有点虚高，但禁不住城里的小姐们和酒楼掌柜有钱，只有等价格降下来了她再单独给他们打折，补偿一下。 对了，赵月棠要去京城，沈云松要苦兮兮异地恋了，写封信都不知道多久才能到，明天帮他选些零食给她备着路上吃吧。 翌日，卫栀洗漱完拿着明今那份牙具在院子里找到了阮离。 他正拿着书卷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桃树下看书，有花瓣落在他肩头，但他没有在意，似乎看得很入神。 “阮离，你把这个给明今吧。”卫栀把牙刷牙膏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注意到她昨晚留的吃食已经不在那儿了，那应该是吃了的。 卫栀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都要记着这院子里住着四个人，不能因为明今低调隐藏就把他忘了。 毕竟卫栀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身上的气势制住了。她觉得如果打起架来他应该也很厉害，她这种运动小弱鸡可以先试着搞好关系。 阮离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今天做豆腐吗？” “对，吃完早饭得辛苦沈云松推磨了，要先把豆子磨好。” “他闲得慌，正需要多做些事松松筋骨。” 沈云松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到阮离若无其事地替他揽活儿。 “阮离，说话要讲良心。我清早起来去山上捡了柴火回来，熬好粥又去河边洗了我俩昨日沾满泥巴的衣服，我哪里闲得慌了！” 听他絮絮叨叨数完已经做完的事，卫栀觉得自己一觉睡到现在有些不厚道。但转念一想，少爷都自己动手洗衣服了，推磨应该也可以……吧？ 但要先给马儿吃点草，不然会良心不安。 “月棠何时启程？” 沈云松在石凳上坐下，喝了杯茶水才答道：“就这几日了。” “可要备些物什让她带上？” “你那儿又有什么好东西了？”沈云松来了兴致。 但卫栀朝他摊开手心，“东西不是白来的，要银子。我一介农家小妇，没那么多存银。” “你明明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怎的自称农家小妇？” 卫栀愣了下，发现自己的确没提过这件事。 “其实我曾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备，只是他死了，据说是酒喝多了醉死的。我便成了寡妇。” 院子里陷入了沉默。 阮离目光的落点在书页上，但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并没有看进去什么。 沈云松沉默是因为他又嘴快坏事，这次提到了卫栀的伤心事，听她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注意她的表情。 “不过我对他没感情，也不觉得有多难过。”见气氛似乎有点凝重，卫栀忙解释道：“而且我对嫁人这事也没什么想法，挂着这个名头我在外行事还能省不少麻烦。” 上一世大学都快毕业了她的春心都没萌动过一次。现实的真面目和生活的压力展现在眼前时，是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春花秋月的。平时有空的时候嗑嗑cp的糖，舔舔爱豆的颜就够了。 “不算。”阮离清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嗯？” “既未曾成婚，便不作数。” 阮离把目光挪至卫栀脸上，看向她道：“你也不算什么寡妇。” “就是就是，你才十四五岁吧？作何要因为一桩未成的婚事耽误了自己，以后别再这样说自己了。”沈云松也顺着阮离的话说。 “其实也没什么。”卫栀见他们都一脸严肃，主动缓和道。 “他死了之后周围人就这样传开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放心吧，我不在意。” -- 第40页 “沈云松，你别岔开话题，要给月棠置备东西就先把银钱拿来。” “要多少？”沈云松起身欲回房里拿钱袋，阮离也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看来这个话题揭过了，卫栀才说：“你看着给点儿就行，多退少补。我去喝粥然后看看豆子，你放我桌上就行。” 卫栀进了厨房，便在心里规划今天要做的事。 做豆腐是一件，还要洗换下来的衣服，帮沈云松准备东西。 有时间的话还要进城去酒楼老板那儿问问每天几十包Q.Q糖的买卖做不做，回阮府摆摊那儿看看还有没有哪家小姐要下单买纸巾或是棒棒糖的。 肯定又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 缺人手真的是个大问题。倒是有几个人，但将军和暗卫什么的她又不好拿人家当小工和外卖员用。 一项一项列好任务，卫栀就忙起来了。 先做豆腐。 卫栀先用筲箕把豆子沥出来，抱到石磨边。沈云松看着不太靠谱，但做事还是粗中有细，磨盘刷洗得很干净。她又折返回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木桶，便开始和沈云松一起磨豆子。 一个推磨，一个不时往磨盘中间加豆子和水，阮离也不担心沈云松累不累的，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替下卫栀的工作。 卫栀嘱咐他们把泡好的豆子都磨成豆浆提回厨房了就去叫她，她先回房帮沈云松逛超市。 卫栀先把各个口味的Q.Q糖和棒棒糖都买了些放在一个较大的木盒子里，小粒的水果硬糖也买了些，橘子味的更多。 她买了包方便面，发现调料虽然变成了一张一张小块的油纸包着，但打开来还是有些不太好看，也只好放弃了。系统里的方便面可能还是只适合当时买当时吃。 实在没地方放，卫栀今早还是把之前赚到的钱都存进了系统里。 钱进账的一瞬间，卫栀就发现系统开放了一样新的东西，仍然是只适合买下就吃的——果冻，进价五十文。 也是这一刻，卫栀才真实怀念起现代社会的密封包装。虽然确实不环保，但禁不住防腐防潮耐放易携带啊。 现在看着牛奶、方便面和果冻这些肯定能卖得好却受时代限制的东西，卫栀觉得也许只开小超市还不行。或许得在旁边开家新式酒楼卖这些吃食？ 看来以后真开店的话，很多东西的生意都做不远。保鲜技术达不到，只能店到哪儿生意到哪儿了。 而且以目前这些价格，超市里很多东西想要比着进价的两倍卖都很难了，更别说继续往上了。所以其实系统给她放宽了定价限制也没什么作用。 东西再新奇也受时代限制，也许薄利多销这条路才走得通。 挑着挑着，卫栀有种自己正在给即将春游的孩子收拾零食书包的错觉。沈云松来敲门时卫栀已经把他准备的两个木盒装满了，能买的她都买了，有些实在不方便携带的只能作罢。 把两个沉甸甸的木盒给沈云松后，卫栀分两次端了四个放着木勺的小木碗到了院子里，招呼阮离他们都过来。留了一碗在旁边，三人一人分了一碗。 “吃吧，犒劳一下你们。” “这又是何物？” 沈云松端起碗瞅了瞅，碗里的东西是一整块，清亮圆润。似是宫廷小吃水晶冻，里面的东西像是樱桃和西域的沙果，凑近了还能嗅到果香。 可不应该啊，沙果的产地距此路途遥远，不可能新鲜至此，这般品相的樱桃也是皇家贡品。 “果冻。”卫栀先舀了一勺入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阮离也尝了一口。这看着莹润的东西柔软又有弹性，放入口中的一瞬间汁水迸开，甜蜜四溢，口感上佳。其中的果肉也给甜蜜增加了更为丰富的层次感。 沈云松比较急，两口就吃完了，只觉得入喉甜润，还没来得及尝清其中滋味就没有了。他便盯上了剩下那碗。 卫栀瞥了他一眼，“那是明今的，你可以悄悄在月棠那两个木盒里昧下些糖来解馋。反正是你付的钱，她也不知原本有多少。” “不行，她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心有不安的。” “那你若动了明今的，除了你，我和阮离也知道，”顿了顿，卫栀看了看四周，“说不定明今也知道。” 沈云松也知道明今把卫栀留的烤土豆吃完的事，猜想这个他可能也会喜欢，只好作罢。 “这些碗是？” 阮离觑了几眼石桌上的木碗和勺子，不是他们厨房里有的。这种碗和勺子都比较薄，造型简单，看起来做工不算太复杂。 “这个啊，都是我买果冻的时候天上的店家自带的。” “如果由我们自己做这些盛具，置办货源时的价格可以低一些吗？” 卫栀福至心灵，心里有了一串主意：“如果我们自己制作盛具，油纸、竹筒、木碗之类的制作过程需要人力，部分流民也就有了去处。另外还可以以此为由，试着把货源的价格压低一些！” 阮离点了点头，“我们这里靠山，大多数原料应该也不缺。” “而且这种碗也许还可以多次利用。” 卫栀把碗收拢到一起，准备先磨豆腐，晚上再和Q.Q糖商量这件事，“这事儿应该能行，包在我身上。” 系统的包装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有的东西，如果她真的能和系统谈拢，由她自己组织人来制作，就能给即将到来的流民安排些去处，也能趁机赚赚人品值。 -- 第41页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确实能多创造些就业，也许就能慢慢提高百姓的消费能力，超市的东西更好卖。 而且这样系统那边的成本应该也会相应减少，顺势讲讲价要求调整一下商品的进价，出售难度多多少少也会小一些，货物市场更铺得开。 一举多得的事，卫栀一定要争取一下。 Q.Q糖内心：你别……别过来，真的没有临时工和宿主谈过这种生意啊！我怕被开除 第23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三天 豆花＆值半斤肉…… “好了, 我们去做豆腐吧！” 卫栀看着磨好的豆浆，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豆花、豆腐脑、豆腐、豆干、豆腐皮、豆腐乳、霉豆腐、臭豆腐…… “那中午能吃上吗？”沈云松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又饿了。 “我们中午吃豆花吧？荤豆花。” 卫栀想起来没肉，“沈云松, 要不你把给月棠准备的东西拿去给她，顺道去酒香楼和阮府帮我问问有没有人要买什么, 最后再去买些肉回来。” “那等我做完这些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没事, 我们等你回来再吃。”毕竟你不回来就没肉, 吃不上荤豆花。 “行，记得等我啊！”沈云松回房里换衣服。 卫栀回房用自己的包裹装了五十包Q.Q糖拿给沈云松。 “这里面是五十份球球糖，你帮我拿去酒香楼问掌柜的要不要买, 要的话一份算他四十五文。如果他后面还要买，就让他每天派人到庄外来取。” “我算是发现了，给月棠送东西才是顺便。” “那你去不去？” “去去去，吃人嘴软。” 沈云松走后，卫栀和阮离开始做豆腐。 把滤好的豆浆倒进锅里煮，火逐渐把豆浆的香浓的味道煮了出来，飘散在小厨房里。豆浆煮开后，卫栀拿了勺轻轻撇去沸上来的浮沫，不忘偶尔搅拌几下。 等煮到差不多时, 她先盛了一大碗豆浆出来放到一边，又倒了些凉开水给锅里的豆浆降温。 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 她又大约按一比五的比例将白醋和清水倒进碗里兑到一起，用木勺盛上绕着圈倒入锅里, 慢慢搅拌。 看见豆浆慢慢开始变成凝成豆花了, 卫栀让阮离架柴继续煮上一小会儿，但等豆花和酸浆完全分离开来后就得撤出未燃尽的柴火了。 卫栀取出准备好的陶瓮，把分出来的部分酸浆装好, 下次点豆腐用它就够了，可以循环利用。 卫栀先盛了三碗豆花出来，兑了红糖水倒上去，端到院子里后又把锅里的豆花分出一部分准备做豆腐，剩的盖上锅盖中午吃。 他们几个人吃不了多少豆腐，卫栀也不准备做多。 叫上阮离在院子里坐下，卫栀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说话，就对着石桌说：“明今，要不你先出来吃碗热豆花吧？” 没有人应答，卫栀眼神询问阮离，阮离微微颔首，“出来吧，无妨。” 卫栀这才看到明今从后院走出来，还是一身黑衣，凛着脸。 “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更喜欢甜豆花还是咸豆花，但甜豆花好做一些，我们就吃这个吧！” 卫栀之前在集市上看到过红糖不便宜，但沈云松让人在厨房备了不少。 卫栀自己端起一碗，“尝尝吧，我也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阮离也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爷爷只做过豆腐，他也是第一次吃热乎的豆花，红糖的甜味和豆花的软嫩相得益彰，比豆腐更细腻。 接住卫栀期待的眼神，阮离勾了勾唇角，“很好吃。” 卫栀又偏过头去看明今，但他神色冷淡，没什么表情，只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着豆花，一眼都不瞧她。 感觉这种厉害的暗卫就是应该冷面疏离，所以卫栀也不觉失落。 吃完豆花卫栀就准备去做豆腐了。她把做豆腐的那部分豆花盛进一个洗干净铺上新棉布的木盒里，包上后在上面压着一个敞口的大陶瓮。 豆腐压上了，卫栀准备去河边洗衣服，刚好可以试试系统超市前几天出现但没机会试用的洗衣粉。住在这个庄子里，还挺方便和放心去试用新东西的。 卫栀发现明今晚上会在厨房自己做点简单的饭食来吃。 庄子里目前只有他们几个，就算以后有了流民他们三个应该也不至于打不过，所以她觉得可以让明今慢慢开始和他们一起吃饭。不然总是隐于黑暗，背于人后，也没人跟他说说话。 想起来明今还没吃过方便面，卫栀把早上买了准备给赵月棠的那包老坛酸菜的泡好，放在石桌上后招呼又失踪的明今出来吃： “明今，桌上有吃的，沈云松回来了我们才能吃午饭，你先吃点儿垫垫吧。” 阮离见她端着放了衣服的木盆，手上还拿着个竹筒，猜测是有了什么洗衣服可以用的新东西。他有心想跟过去看看，但又记着卫栀嘱咐的过会儿要把压着豆腐的陶瓮拿下来。 正想着，明今走了出来，“你去吧。” “好。” “阮离？你怎么来了？”卫栀正在河边打了水，准备先倒点洗衣粉把衣服泡一泡。 阮离走近她，垂眸看她打开竹筒，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盆里，“想看看你又有什么新鲜物什。这次的，可以洗衣服？” -- 第42页 “嗯，但洗衣服这种事你应该不感兴趣吧？”病弱少爷洗什么衣服，后面还有沈少爷任劳任怨呢。 “没试过，说不定会喜欢。” “……”这是什么奇怪的喜欢，“行，那你看吧。” 卫栀把洗衣粉倒在衣服上以后在盆里涮了涮，没几下水里就有了泡沫。她找出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溅上方便面汤的地方，着重搓了搓，没一会儿就干净了。 卫栀原本还担心洗衣粉去污力不强不容易洗干净油污，但没想到比她上一世用过的洗衣粉还要好用。把盆里几件衣服都搓干净后换水重新清洗了两遍就完全干净了。 阮离一开始疑虑面粉一样的东西粘上衣服会不便洗净，但没想到卫栀用它很快就把衣服上的油污泥点都去除了，还有幽幽的香味似有若无的飘着。 卫栀端上盆站起身，阮离自然地接了过去，“我端吧，你拿着竹筒就行。” “这叫洗衣粉，专门用来洗衣服的。”卫栀跟在阮离身后介绍道。 “比皂角方便，也洗得更干净。而且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应该会卖得不错。” “嗯，价格如何？” “我买的时候是十五文钱一竹筒，你觉得如果要卖的话如何定价比较好？” 卫栀觉得这样一筒洗衣粉进价十五文，只加个几文钱去卖的话应该还算比较合理。比一包进价二十文的Q.Q糖正常得多，这种消耗品似乎和纸巾一样，价格都不算很离谱。 很多买得起肉的平常人家应该也买得起，而且也能用挺长一段时间。等店铺弄好，这些东西都能慢慢卖起来了。 阮离对物价也不甚了解，“你决定就好。” 晾好衣服，卫栀去厨房看已经压好的豆腐，竟然真的做成了，还挺嫩的。 肉还没回来，她准备先弄些土豆、青菜做荤豆花的配菜。 但这个时候还没有削皮刀，她也不太会用菜刀做这种精细的活，只好带着洗干净泥巴的土豆和菜刀试探着去问阮离： “阮将军，会刀剑的话，使起菜刀来如何？” “切土豆？”阮离正在练剑。 “不是，是把土豆表面这层皮削下来，切的话，我刀工其实还可以。” “好，你先放桌上，我来吧。” 卫栀进厨房洗菜去了，阮离收起剑，觑了眼菜刀后并没有用，而是从袖间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 怕土豆不够，卫栀又洗了几个拿到院子里。 她看到阮离正在清理削下来的皮时还觉得交给他果然没错。但看见他放在手边的匕首时，卫栀突然浑身僵硬，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心里警铃大作。 梦里她看见的，阮离就是把这把匕首插进了自己胸膛。 她记得手柄末端上刻的那朵花。 阮离余光瞥到她接近却久久没有过来，便抬起头看她。 入眼的便是卫栀煞白的脸和失魂落魄的神情，拿着土豆的手十分用力，指尖也攥得发白。 “怎么了？”阮离几步靠近，低下头问她。 卫栀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又望了一眼石桌上的匕首，问他：“那把匕首是？” 阮离回头看了一眼，猜测她方才的反应可能和它有关。 “是我娘留给我的，”顿了顿，阮离又说：“遗物。” 卫栀想起来她写的短篇里只有他爷爷，没有父母。这些天也没听他们提过。 “你爹娘……” 阮离抬眸对上卫栀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爹在一次战后回朝的路上遭到伏击，没有回来。” “我娘自那以后郁郁度日，后来用这把我爹留给她防身的匕首自尽了。” 自尽。 “你……你刚回房里拿的吗？ 阮离摇了摇头，“我贴身带着。” “为何？” “防身。”似是知道卫栀会问这个问题，阮离不假思索地回她。 卫栀心里思绪万千，但她不再多问，迅速整理好心情。 “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不以后都留在房里吧？我们每日上山下田的，掉了就不好了。” 阮离没说话，伸手拿过她手里握的土豆坐回石凳上，继续用匕首削皮。 卫栀一直站在原地看他。 阮离左手转动土豆，右手匕首用得很顺，来回速度飞快，削下来的皮也很薄，削好的土豆干净漂亮。 但卫栀一颗心一直悬着，久久放不下。 第24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四天 江南爆鱼|来了…… 直到沈云松带着两个小孩儿回到庄子里, 卫栀和阮离都没再提起那把匕首。 “卫栀，我带了两个帮手回来。”沈云松一进院子就喊起来了。 卫栀洗了手从厨房出来便看见两个小孩儿。他们身上脏得不成样子，脸却被洗得很干净, 是长得很精致的小孩子。 “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卖糖的钱，”沈云松递了个装了银钱的布袋给卫栀, “这俩孩子是我在回来的路上买的。” “买的？”卫栀险些忘了这是个有合法人口买卖的时代。 “对, 在街边看到有人牙子捆着他们, 说是路上捡的流民。” 沈云松摸了摸身旁小男孩的头，“我看到他俩在挨打，便过去问了问。他俩是双胎兄妹, 挨打是因为一直想逃跑。我就把他们买回来了。” -- 第43页 卫栀蹲在瘦弱的小女孩面前，柔声问她:“孩子，你们真的是被人牙子捡来的吗？还是被偷来的抢来的？” 小女孩怯生生的不敢答话，男孩鼓着勇气开口说道:“我们是被他骗来的，他说跟着他走能找到做工的地方，能赚钱。” “那你们家还有大人吗？” “没有了。”小男孩低下头，忍着眼泪，“爹爹打仗的时候死了，娘亲带着我们走了一路, 也在路上死了。” “那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岩，她叫李梦, 今年十岁。” 身板看着不像有十岁的，卫栀捏了捏他的脸, “行, 我记住了。我叫卫栀，带你回来的哥哥叫沈云松。” 她指了指站在厨房门口没有靠近的阮离，“后面那个哥哥叫阮离。” “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但要先说清楚，”卫栀帮他们理了理衣服，“这个庄子里不养白吃白喝的人，你们得帮着做事才行。” 李岩当即直直地跪在了卫栀面前，还拉了拉妹妹让她也跪下，“多谢小姐和少爷们。我们俩被买回来了，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 李岩和妹妹一直想逃跑，是因为看到其他几个和他们一起被骗来的孩子里好看的男娃女娃有好几个都被买去了青楼，他怕妹妹也会被卖去那些污糟的地方。 但这几个少爷小姐看着都不像坏人，虽然后面那个少爷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也不像会苛待下人的。 卫栀哪儿见过这阵势，连忙把他们扶起来，帮他们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轻易给人跪下。叫我们哥哥姐姐就行了，知道吗？” 李岩和李梦都没有多问，忙应下来。 卫栀也不敢明说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观念，可能还是太离经叛道了，只能隐晦地教这两个孩子如何做。 “我去做荤豆花，沈云松，你带孩子们去沐浴吧，厨房最后那个锅里有热水，你帮着提过去，让他们自己洗就行。” 末了卫栀又加上一句，“女孩儿去我房里的净房，男孩儿去你房里的净房，分开洗。” 庄子里有很多处屋院，但他们住的这处最大，房间也最多。而这座院子里房间虽然很多，但除了一个公共净房以外，只有四间房有带独立的净房，他们四个已经住了。 快要吃饭了，一个一个洗得等一会儿。孩子已经十岁了，要有性别观念，也不能一起去公共净房，还是带去独立净房的好。 “行，我带他们过去。路上一直在想你说的荤豆花，我快饿死了。” 缺了不少东西，卫栀只能做超简易版荤豆花，还是阮离烧火。 这里管酱油叫豆酱清，是沈云松从阮府里带出来的。听沈云松说这个东西外面没有卖的，但炒菜加了特别好吃。 卫栀也不知道酱油是怎么做的。但这个豆酱清的味道还不错，像是生抽。所以她只在超市系统里买了瓶老抽和料酒，炒菜应该能用到。 卫栀把沈云松买回来的一部分肉切成肉片码上盐，锅烧热后放入荤油烧热，下入姜片和蒜片炒香。 没有高汤只能掺水，烧沸后下入猪肉片，再加入厨房现有的蘑菇、豆芽，切成片的土豆和白萝卜和白菜，用盐调好味，烧至锅中肉和菜都熟透后，起锅倒入装有热豆花的大木盆内，最后撒上葱段。 可惜没有毛肚、火腿肠、牛肉丸之类的，不然会更符合“荤豆花”这个名字。 让阮离把荤豆花端出去之后，她又炒了个醋溜白菜、干煸土豆丝和葱香煎豆腐，等沈云松盛好饭后叫了明今一起吃饭。 院子里的石凳只有四个，沈云松拿了两把椅子过来，四大两小围在一桌。 李岩和李梦本来念着自己下人的身份不想上桌，但卫栀故意摆冷脸吓他们，他们还是乖乖听话了。 吃着饭卫栀悄悄凑到他们耳边，补充介绍道:“那个一身黑衣服还总黑着脸的，是明今哥哥。” 一顿饭几个人都吃得十分满足，几个菜一点没剩，焖的一大锅饭还险些不够。 两个小孩子已经太久没好好吃过饱饭了，猪肉这种荤腥也是想都不敢想，更没吃过豆花、豆腐、土豆这些东西。 加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卫栀怕他们太拘束，见他们一碗饭快吃完了没有要放筷子的意思就帮他们再盛了些。但她还是记着饿久了也不能突然吃得太饱太油腻。 沈云松来回跑了一趟早就饿了，豆花滑嫩，煎豆腐喷香，那盘叫干煸土豆丝的更是美味，加上醋熘白菜开胃的作用，他也吃了好几碗饭。 阮离和明今比较正常，可能是吃了碗豆花的原因，只吃了一碗饭，菜吃得多些。 厨师的成就感就是看着自己做的菜全都被吃光，卫栀也满心欢喜。 院长死后她都是一个人吃饭，突然有一桌子大的小的陪着，她没觉得不习惯，反而觉得很温暖。 饭后，两个小孩非要去洗碗，本来卫栀觉得他们还小，但见他们实在大有不让他们做事真能急哭的趋势，卫栀也就随他们去了。 等他们收了碗进了厨房，不待阮离开口，卫栀先问明今:“这两个孩子的来历，你觉得查得到吗？” 明今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好，麻烦你抽空查一查吧。虽然孩子还不大，可能没那么复杂险恶，但还是小心为上。免得他们遭人利用，我们也腹背受敌。” -- 第44页 沈云松站起来消食，“看不出来嘛卫栀，你还挺谨慎。” “我不止是个谨慎的人，还是个有规划的人。”卫栀喝了口热茶，“比如我昨天说做了豆腐就抓鱼回来吃，你下午去？” “……行吧。你准备做什么？好吃吗？” 其实卫栀更喜欢吃酸菜鱼或者麻辣鱼，但可惜这儿没有酸菜也没有辣椒。她准备抽空做些泡菜。川渝的泡菜拿来炒菜或者佐粥，不要太合适。 “红烧鱼、爆鱼和鱼头豆腐汤吧，”卫栀放下茶杯，幽幽地说:“沈云松，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做过什么你觉得不好吃的？我以后不做了就是。” “没有没有，都好吃，我下午就去抓鱼，要多少？” “我们人多，得要三四条吧。”爆鱼可以多做点，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吃。 “行，我和阮离一起去，他用削尖的木头叉鱼是一把好手，我比不过他。” 卫栀看向阮离，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下午，明今出去了，沈云松和阮离去抓鱼，卫栀带着两个孩子去地里挖土豆，挖好了放在田边，等最后一起装回他们住的院子后面一个空地窖里。 没办法，系统说接下来五天没雨，卫栀觉得第六天可能就有雨了。 这一大片土豆，就算他们六个齐上阵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收完，也还没听说有什么流民到这附近。只能抓紧一切时间先收着。 这个时代还没有最小号的锄头。卫栀看过但确实没干过农活，怕使大锄头把土豆都给挖坏了，只好拿着镰刀顺着向下挖。挖出来后简单搓一搓泥巴放在田垄边上，最后一起收。 李岩和李梦都学得很快，收土豆不算太难，两个小孩也做得不费力。 沈云松和阮离抓了五条鱼回来，他们顺便把鱼都杀了处理好才去沐浴。 卫栀看着该做晚饭了，也背着一小背篓土豆回去了。她觉得每天都可以吃土豆，所以还得让沈云松去多背点儿回来放厨房里。 让两个小孩自己在院子里玩，卫栀在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农家生活就是这样，奔完一顿饭奔下一顿，中间夹着些农活琐事，倒也挺充实。 她准备先做爆鱼，可以当零食先吃着。 爆鱼通俗一点就是油炸草鱼，江南地区多见。卫栀也是以前翻菜谱APP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做过几次味道还不错。但这会儿只记得个大概了。 卫栀先把两条草鱼切成鱼块，把黑膜都去掉，再加酱油、姜片、葱段和盐搅拌均匀后腌上。 又用糖、醋、老抽、豆酱清、料酒和盐一起调了个酱汁。锅里烧些水，把买来的炖肉料包里的八角和桂皮加入煮开后，将调的酱汁倒入，再煮开后熬上一段时间，最后撒些花椒盛出放凉。 做爆鱼得用足量油，没有植物油还是只能用荤油。等油化开烧热后把鱼块下进去，炸至酥时捞出沥油，油再烧热时把鱼块放进去复炸。鱼块炸到金黄焦脆后捞出放入粘稠的酱汁里。 沐浴完的沈云松和两个小孩都闻到香味等在一旁，静静烧火的阮离也看了眼两大碗垒得冒尖的鱼。 “尝尝吧！” 卫栀先动筷子尝了一口，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比较满意。虽然时间比较紧，鱼块没腌太久，但还是入了味的。 沈云松迫不及待夹了第二块，鱼块被炸得皮脆，肉质鲜美紧实，裹着酸甜咸香的酱汁味道很是诱人。鱼骨头都炸得酥脆美味可以直接吃，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有味的鱼。 “别吃太多了，晚饭还有别的，记得给明今留点儿。”卫栀想了想还是觉得沈云松不靠谱，便端了其中一碗放进橱柜里。 “很好吃。”阮离吃了一块鱼后也认真评价道，就是评价词不多。 卫栀觉得每顿都做六个人的饭还是会累，要不培养一个能分担投食任务的接班人？ 沈云松那性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明今高冷又有任务在身，俩小孩儿的个子和身板也还不够，那就只有阮少爷了？ “阮离，你日日看我做饭，觉得难吗？” “怎么？” “要不我教你做饭吧？你觉得怎么样？以后你们想吃什么随时都能自己做了。” 阮离蹙了蹙眉，“以后？你要单独离开，去别的地方了吗？” 问题从唇齿间掠过之前阮离便觉不妥，但他还是放任自己问出了口。 “不是不是，只是每天都要做这么多人的饭，久了会累。要是多个人会做饭，我能轻松点，我们每天也能早点吃上饭。” 这种农家土灶上的锅铲、锅盖什么的都重得要命，卫栀现在这副身体的体力确实有点不够用了。很多时候也是阮离这个病人主动帮着拎啊提的。 “的确会累着你，”阮离的眉头这才松了松，他点点头，“好，我学。” 卫栀和暗地里的Q.Q糖：能看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洗手作羹汤了，肯定很养眼。但他怎么好像很担心我（宿主）离开？难道是纸片人和后妈作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了？ 第25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五天 认领一个摸摸头…… 卫栀继续做饭, 阮离带着李岩在灶膛前烧火，沈云松和李梦在一边打下手。 看着不大的厨房里挤满了老（？）少，卫栀觉得心里被暖风挠得痒痒的, 也被温水盈得满满当当的。 这里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文字，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 第45页 这里的人不是她打开电脑写下或看小说时匆匆略过的纸片人。 他们会流血, 会哭会疼, 会饿会冷, 会颠沛受苦，也会笑会乐，会认真生活。 是他们让她不再像上一世送走院长后那样, 无时无刻不被孤独缠绕，形单影只地度日。 而她，也因为他们和她之间的联系，成了这里真实存在的一部分，不只是一缕误入的无依无靠的灵魂。 有人愿意放下少爷架子和她一起上山下田，做琐碎疲累的农活。 有人愿意屈尊降贵地在厨房里做烧火匠，还给她珍贵的信任。 有人愿意吃和夸奖她做的每一道菜并对下一道报以期待。 她突然就收获了她曾失去又不停怀念过的温暖和陪伴。 为了这份陪伴，她也希望能用自己未来人的身份，加上这个超市金手指, 尽力圆他们的心中所愿，让他们生活无忧。 “菜挺多了, 要不我们先吃晚饭，鱼头豆腐汤晚些时候再吃？”卫栀原本打算两条鱼做成爆鱼, 两条鱼做成红烧鱼, 一条吹干放起来。 五个鱼头都做豆腐汤，她和李梦一人吃半个鱼头，李岩和阮离他们四个一人一个, 再炒个青菜。但阮离他们抓的鱼个头大，做完两条红烧鱼，她觉得再加个青菜就已经够了。 阮离抬眸看了眼灶台上放着的两条红烧鱼，说道：“好，让沈云松盛饭吧。” “少爷，我来盛饭吧。”李岩见沈云松在端菜，主动揽活。 “那岩岩要小心，别烫着了。”卫栀摸了摸他的头，“梦梦也和哥哥一起拿碗筷吧。” “嗯。”李梦好像没刚来时那么怕了，声音软软糯糯地应道。 阮离站起身来，抖了抖长袍上的柴火渣滓，准备去洗手吃饭。 卫栀突然看到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阮离，你低低头。” “嗯？”阮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卫栀伸手拿走他头上一根枯草，又擦了擦他鬓发上的飞灰。 “好了，有点脏东西。去吃饭吧。”卫栀的心跳没来由地突然加快了。她尽量神色自然地去打水洗手。 但阮离留在原地怔了怔，手指也无意识蜷了蜷。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子摸头发，还是个比他小好几岁，矮上不少的姑娘，不是长辈。 “阮离！你一个人还待在厨房干嘛呢！”卫栀说过要人到齐再吃饭，明今都从暗处出来了。沈云松的馋虫已经爬到喉咙管了，连声催促还没到院子里的阮离。 阮离洗了手，收住心里不可名状的情绪走了出来，“来了。” 他没注意到，卫栀的脸也悄悄红了些，耳尖悄悄染上绯色， 这顿饭因为有鱼所以吃得有些慢。 红烧鱼的味道还不错，李岩兄妹也很爱吃。但卫栀发现他们不太会吃鱼所以吃得很谨慎，她就拿了双干净筷子帮他们先剔出一些鱼刺。 她没有帮人剔鱼刺的经验，所以她的动作也不快，“慢些吃，里面应该还有鱼刺。” “嗯，多谢小姐。” 卫栀帮他们剔鱼刺时李岩就有些受宠若惊，听她说话忙放下筷子认真答道，李梦看见哥哥的动作也跟着放了筷子。 卫栀看两个孩子还是很拘谨，一时半会儿可能也说服不了，轻叹了口气，“乖，好好吃饭吧，不用放了筷子再说话。” 已经很多年没人对李岩说过“乖”这个字了，他听得脸倏地红透了。李梦心思少些，只觉得这个姐姐很温柔，让她想亲近。 阮离看见李岩红透的脸，筷子顿了顿。 方才在厨房里他脸上也热热的，是也像李岩的脸那么红吗？ 饭后，阮离拦住急忙要去收拾碗筷的李岩兄妹，递了两个包袱给他们，“去换身衣服吧。” “这是什么？”李岩有些无所适从。 卫栀见阮离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怕他冰到小孩，“是几个哥哥帮你们准备的衣服，你们身上的衣服得洗洗，我们的衣服你们都穿不了，去换上吧。” 沈云松把两个孩子带回来时他们身上都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所以即使没有换洗衣服也还是先带他们去洗了个澡，能舒服点。 明今出去时阮离提醒他带些小孩子的衣服回来。但他也不会买小孩的衣服，所以阮离让他回阮府找老管家帮忙准备的，都是府里有些嬷嬷孙子孙女的旧衣服。 阮离觉得如果买新衣服他们穿起来可能也没那么放松。 “小姐，我们……我们不用新衣服，穿身上的就够了。”果然，李岩脸憋得通红，连连拒绝。 见明今带了他们的衣服回来，卫栀猜到他肯定已经查明这两个孩子的身份没问题。 打开包裹看了看，卫栀了然地看了眼阮离，才说：“放心吧，不是新衣服，是别的孩子穿过的旧衣服。他们长大了，这些衣服就没人穿了。拿过来你们也不穿的话，就只能扔掉了。” 见他还是很犹豫，卫栀拿了件衣服放到李岩手里，“不信你瞧瞧？” 李岩仔细看了看，果然有皂角的味道，才接了过来。 “去换衣服吧，院子后面还有好几间空屋子，你们可以自己挑住哪间，然后让沈哥哥教你们铺床，好不好？” 卫栀揉了揉李梦的头发，以后每天变着花样给小姑娘扎小辫儿的念头悄悄探头。 -- 第46页 “小姐，不用了，我和妹妹住最小的屋子就行了。”李岩低着头，把手里的包袱捏得紧紧的。少爷小姐对他们已经够好了，不能再要更多了。 卫栀看着他的发顶摇了摇头，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乖。不是说叫哥哥姐姐就行了吗？以后不许再叫小姐少爷了，我会生气的。” 李岩到底是个小孩子，被她的动作弄得脸又通红了。 “岩岩，梦梦，虽然之前我们都不认识，但今后我们住在一个家里，就要把对方都当成自己的家人，好吗？”卫栀帮他把包袱重新扎好。 “还有，你和妹妹已经十岁了，你是男孩子，妹妹是女孩子，你们以后都要分开睡，也要自己单独沐浴。不止是妹妹，以后和别的女孩子也要保持距离，要尊重和保护女孩子。” 卫栀又偏头和李梦说：“梦梦，你也是，记住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有你不愿意让别人碰的地方都不能让别人碰。如果有人欺负你，要回家告诉哥哥姐姐们，知道吗？” 李岩想说他和妹妹从小就是睡一张床，因为家里只有两间卧房。他还想说流浪的这一路上，他和妹妹如果实在脏得不行了，就会一起在河里随便洗洗。 但他没说，只点了点头。他觉得应该听她的话。 “姐姐，什么是尊重？”李岩问。 卫栀想了想，耐心地说：“尊重就是，不要勉强对方做不愿意做的事，不欺负别人，也不能对别人恶言相向。” “但是如果被欺负了，也不要怕，你可以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如果不行的话也要回来告诉哥哥姐姐。” “好。”两个小孩点了点头，一起应下。 沈云松带着他们去挑房间了，阮离一直坐在石凳上听卫栀说话。刚刚恍惚间，他觉得爷爷的声音和卫栀的声音似乎重合了。 小时候，爷爷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爷爷还说，男孩子在体力上胜过女孩子，但不能仗着自己先天的优势欺负她们，不然会被他从阮府赶到山上去当野人。 刚刚看到她在未黑透的夜幕下和两个小孩说话时的温柔模样，阮离心里一动。 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若是有了孩子，定会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他不自然的别过头，灌了杯茶水下肚，忙站起身收了碗筷准备去厨房洗。 卫栀回过身见阮离在收拾，忙拦下他：“我来洗吧，你坐着就行。” “无妨，我会洗碗。” “会也不一定要做嘛，你可是大将军。” 让他那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好看得不行的手疏花烧火，抓鱼削土豆就挺暴殄天物了。再让他那双拿兵器驭马的手去洗油腻的锅碗瓢盆，卫栀都觉得自己这个后妈作者实在太罪无可恕了。 阮离垂眸，眼神暗了暗，语气平静地说:“不是了。” “你……”卫栀收碗的手滞在半空，她猛地放下碗，站直了看着他。 “现在暂时不是，但以后还会是的，一定会。” 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变回以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不管是做大将军，还是活下去，你先什么都别放弃，好不好？ 阮离没有接话，收了碗往厨房走，脊背挺拔，高挑的身形一步步离卫栀越来越远。 走到厨房门口时他才说了一句：“店铺已经收拾好空出来了，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布置吧。” 刚听到卫栀的话，阮离也心神微动。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做不到了。 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神智的人，没资格再带兵上阵了。 卫栀只是不知道他的病到底有多严重而已，所以她才能那么坚定地说那句话。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阮将军了。 即使他还能拿得动兵器，但没有人会愿意把生命交付到一个不知何时便会毒发陷入躁狂的人手里，任他调派。 即便真的有人愿意信任他，他也不允许这样的自己上战场。他不知道自控力什么时候便会坍塌，真的做出伤人的事来。 他承不起这份信任的重量和可能产生的后果。 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待在这个庄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爷爷还没回来，沈云松在，明今在，卫栀也在，现在还多了两个小家伙，热热闹闹的。 每天只需要考虑吃什么怎么吃，永远有事情可做。眼下最重的担子是安置流民，也有卫栀和沈云松他们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日子可以按部就班地过下去，过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起码在那之前，目前的日子，他是知足的。 他该知足的。 第26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六天 “怎么跟哄幼儿…… 阮离一言不发地去厨房洗碗, 卫栀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两个人之间有了点僵持的意味。 收拾完厨房，卫栀提议大家一起去庄子里逛一逛消消食, 回来了好做鱼头豆腐汤当夜宵。 沈云松和卫栀走在最前面说着今天进城的事，李岩和李梦换上了明今带回来的衣服跟在他们身后, 阮离走在最末。 “酒楼的掌柜问那球球糖有没有多的, 说是五十份肯定不够卖。他还要买你的纸巾, 先各要两百份试试，店里用完了再继续买。” -- 第47页 卫栀也知道不够，但她心里有别的打算。 “有是有, 但我目前只能给他供五十份。” “这糖的进价目前不太正常，着实不便宜。若从我这儿卖太多出去，以后价格正常了再想卖可能会有点麻烦。” 越多人高价买过这糖，以后价格亲民了就更容易被人找事。虽然其实也只是单价几十文钱的钱，但如果真把量卖上去了就不一样了。 “那不若一直卖这个价？左右旁人不知道你的进价。”沈云松建议道。 “不行，这东西再新奇，归根结底只是糖，是零嘴。” 卫栀顿了会儿，继续说道：“在另一个地方, 球球糖是平常人家的小孩也能买来吃的东西。” 阮离听见她这句话，抬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嗯, 味道是挺不错的，软糯弹牙, 酸甜可口, 小孩儿肯定都喜欢吃。”沈云松也很喜欢那味道。 卫栀失笑，揶揄他：“你不会偷吃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找掌柜买的，他店里今天卖出去的头一份儿。不过是按照你卖给他的价格买的, 比他卖给别人的便宜了十五文钱。” “你以后想吃可以找我买，我只要三十文。” 系统进价二十文，卫栀当时还没注意到价格有问题就直接像纸巾一样双倍左右给掌柜报了价。掌柜又在这个基础上加到了六十文。 卫栀准备找时间进城一趟，把她给掌柜的报价从四十五文降到三十文。再和掌柜商量，一起走薄利多销的路子，酒楼答应别加价太多，她才把量提上来。 卫栀看见经过的田埂边上有鱼腥草，又回忆起小时候吃过的凉拌折耳根来，默默把它加进了菜单里。 “阮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卫栀继续问。 “有。” 沈云松侧身避开一根很长的桑树枝，“之前找你买过纸巾的那些小姐们天天差人去阮府问还有没有纸巾卖，说是纸巾用完了还想买。” 这在卫栀的考虑内，可惜庄子里人手太少了，卖东西进城实在不方便。 “有倒是有，就是没人送。” “小事，我给府里下人留了话，有人想找你买东西就让他们差人来庄子找，一户一次只能让一个人来，多了不卖。” “行。”这样不用他们送进城，一次来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也不容易让眼线溜进来。 卫栀突然也有些想吃Q.Q糖了。她分几回，一次买一包Q.Q糖放袖子里，拿出来分了后再买下一包，没一会儿一行五个人都拿到了Q.Q糖边走边吃。 她给李岩和李梦时俩小孩儿还不敢接，卫栀拆开油纸包装威逼诱惑都用上了，他们才敢尝第一口。 卫栀见他们眼睛突然亮起来，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欢喜让她也觉得这糖更加好吃了几分。 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院长也会给她拿包Q.Q糖吃。现在她也能把这份快乐分享给他们了。 吃完糖，几个人又去挖了好些土豆堆在田边。看着挖了又挖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的这一大片土豆田，卫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再不来些人一起把它们收了收进地窖里，怕是雨就要来了。 “Q.Q糖啊，流民什么时候会来你知道吗？” 【我的确知道，但您需要我剧透吗？可能会少很多乐趣。】 “……我忧心都来不及，哪儿来的乐趣。” 【那需要您用人品值来兑换。这个级别的剧透需要10个人品值，但您目前只有2个。】 Q.Q糖停顿了一瞬，似是知道卫栀要说什么： 【人品值交易不支持赊账。】 行吧，还没开口话头就被截住了。 看来李岩和李梦已经被记入第一个人品值任务里了，也侧面证实他们的确是流民。看来系统偶尔还可以拿来当测谎仪使。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四周只剩虫鸣鸟叫这类自然的声音。轻柔的晚风调皮地撩拨一行人的衣角，静谧里流淌着温柔。 回到住的院子里，卫栀招呼沈云松看着两个孩子别再出去了，又看了阮离一眼，没说话直接往厨房去。 她注意到阮离手上拿了几枝橙花，应该是刚经过那片橙林时去掰的。他走在最后面，也没人注意到。 出去散步之前卫栀已经腌好了鱼头，这会儿引燃了柴火就可以开始做鱼头豆腐汤。没一会儿阮离也进来了，径直拿起烧火棍矜矜业业地当起了烧火匠。 平时卫栀做饭阮离烧火的时候，时不时还会交流几句，但之前的话题到底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变化，都不愿多说。 是以厨房里安安静静，只有锅碗瓢盆的动静。 鱼头豆腐汤做起来很简单，但一次性做好几个鱼头锅里翻不开，只能分几次做。好在卫栀的动作很快，在两个孩子困之前就做好了。 李岩和李梦一路上只有碰见好心人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大多数时候几天都吃不上东西。但自来这儿开始，两个小孩已经准备吃第三顿饭了，一时有些恍惚。 “岩岩，带着妹妹吃鱼头吧，小心烫。”卫栀见他坐在石桌边有些发呆，点了点他的额头。 “好…好！” 把鱼头都分进各自的碗里，沈云松和两个小孩都埋着头哼哧哼哧地吃得像……三只小猪崽。 明今在一边慢条斯理，但也吃得很认真。倒是负责做饭和烧火的两个人有些食不知味，都揣着心思。 -- 第48页 卫栀怕逼得阮离太紧，怕她之前说的他还能做大将军的话戳中了阮离的伤心事，让他不开心。 阮离又担心自己的怯懦逃避被卫栀看在眼里，她会对他失望。 是以两个人都没怎么吃。 等其他人都吃完了，卫栀放下筷子，对阮离说：“没胃口就先不吃了，放着明天我俩可以吃鱼冻。” 阮离点了点头，放下筷子，但并未说话。 卫栀心里涌过一些失落。 她都主动递台阶过去了，这个少爷干嘛不顺势走下来。 以前他也冷冷淡淡的话不算多，但卫栀还是感觉得出来本身就话少和不想说话所以话少之间的区别。她又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卫栀也有些无奈了。 沈云松带着李岩他们去收拾厨房，卫栀买了两套新的牙具嘱咐沈云松教他们用，言是牙齿健康要从娃娃抓起。 卫栀每天有各种事要忙，阮离的性子和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带孩子，明今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卫栀心里暗暗打算不动声色地把带娃的任务交到沈云松身上。 阮离放下筷子就回了房间，卫栀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想着只有明天再想办法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了。 但她走到自己房门前时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见门口放着一个表面刷洗得很干净的陶罐。里面插着开得正好的橙花，花枝摆得很漂亮，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橙花幽幽的香气正萦绕在门前。 原来阮离带回来的那几枝橙花来了她这儿。 卫栀原本还皱着眉头的脸突然就绽开了笑容，神色也放松下来。 这是他递的台阶吧？ 当着面给他递台阶的时候不下来，好像性子有些别扭，又有些……浪漫？ 把插着花的陶罐捧进屋里，想了想，卫栀又买了之前买过的那种话梅棒棒糖，放在阮离房门口后敲了敲门，在门打开之前飞快侧身躲在拐角的墙后。 因为有些紧张，卫栀还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阮离原本坐在桌边，手半握成拳放在桌上，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有点紧张，不知道她看见那些花会是什么反应。 听见敲门声时他猛地站了起来。担心打开门会再看见她不开心的神情，也怕她把花拿来还他，所以阮离开门的动作有些犹豫。 但打开门后，却看见门口放着一根棒棒糖。 是之前卫栀单独给过他的那种，酸酸的，甜甜的。 阮离有些紧绷的神经也在那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俯身拾起糖，看了看四周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目光往不远处的拐角瞥了一眼，阮离的嘴角才扬起一个没那么明显但足够柔和的微笑。 “明日，我也找你买球球糖，”似是觉得不够，阮离又补了一句：“要葡萄味的。” 阮离温声说完，便关上门回了屋内。 躲起来的卫栀听见了，他也知道她听见了。 虽然并没有吵架，但两个人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互相示好。这会儿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都悄悄在眼角眉梢挂上了笑意。 卫栀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觉得有些烫，小声呢喃道：“怎么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翌日清早。 卫栀正在院子边刷牙，沈云松刚把今天的五十份Q.Q糖送到庄子门口给酒楼的人后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不少布包。 “卫老板，城里有人来买东西了。我昨日留话让他们自己带东西来装，看来是都准备扎包袱。” 生意终于上门了！ 第27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七天 生意和流民都上…… 卫栀已经想过了——对比起Q.Q糖来, 纸巾她定的卖价虽然也不算便宜，但好歹还在良心范围内，所以可以多卖。 目前除了那些大户人家, 也有不少尝鲜的百姓买过纸巾了，市场逐步扩大应该不算太难。 至于集市里, 卫栀准备用豆腐这种廉价又美味的东西去攻占。她在集市上没见过豆腐, 所以在她把做法传开来之前应该还可以做一段时间的独家生意。 吐完泡泡漱好口, 卫栀问沈云松：“他们要买什么？” “李家二小姐要买十两银子的抽纸和卷纸，二两银子的银丹草棒棒糖，王家三小姐要五两银子的抽纸, 陈家五小姐要七两银子……” “打住打住，”卫栀一听，一家几百上千包纸巾，有些咂舌，“买这么多？” “说是好用，家中女眷又都喜欢。” “这么多，又不能让他们都进来，那怎么从院子里弄到庄子门口？”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庄外有一条土路，但一趟也拿不了多少, 来回跑费时费力不划算。 沈云松：“那些纸巾是不是在哪儿你都买得到？” 他虽然心性简单，但也大概猜到卫栀在哪儿, 那些东西就在哪儿。 “嗯，”卫栀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离庄外最近的一间屋子, 走到门口要多久？”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是之前负责守庄的人住的。” “行，我们就去那儿吧。” 刚好阮离带着李岩两兄妹回了院子里, 几个人便一道去了。 沿着土路走了一会儿才到了沈云松说的屋子，是很简单的茅草屋，左右各有一间。屋内积了很厚的灰，但桌椅还是完好。 阮离带了纸笔和卫栀之前卖给他的墨汁，让沈云松带着两个小孩去庄外挨个儿登记下来，好按名册准备货物，顺便也能做账本。 -- 第49页 他还提醒沈云松登记时先收一半银钱当定金，拿到货物再收剩下的，他和卫栀在这儿先包一部分沈云松先前说的订单。 卫栀展开他们自备的布料，为了方便计数她还是打算一个包袱装一百包。 卫栀把一块块方布依次铺在地上，打开超市系统买了纸巾。 每一百包放在一张布上。她一个人系包裹实在太慢，还有不少个一百份需要买，卫栀便叫了阮离进来一起系。 原本卫栀还担心亲眼见凭空变物会让阮离有些不自在。但他进门时看见地上一堆堆全是纸巾，脸上没什么多的表情，似是觉得这再自然不过。 两个人一起系好包袱，阮离把这些包袱都拿到屋外，又守在门口让卫栀继续买。 买了不知道多少纸巾和几包棒棒糖后，卫栀又买了些洗衣粉、牙具之类的东西。她准备每个订单附送一点给她们试用，还让阮离简要写了好几份使用说明。 李岩和李梦先从门口拿了订单来，足足写了好几页。 他们说沈云松在门口给各家来的小厮立规矩。比如以后要用包袱还是箱子装货物都自己负责，最好用有各家特征或者印了姓氏的方便区分。买得多就自己推车或者骑马赶牛来，登记的时候要注明自己是哪家哪户…… 卫栀心道沈云松想得还挺周到的。殊不知沈云松是因为已经预见到，在有能信得过的帮手来之前，把货物弄到门口、和客人交涉的重担落在了他身上，他不得不努力给自己减轻一下压力。 卫栀给两兄妹一人喂了根棒棒糖，让他们跟着阮离一起按订单给包袱分堆，她继续根据订单买东西。 这家五百包纸巾加三十根棒棒糖就是五个包袱，送一竹筒洗衣粉一套牙具。那家一千包纸巾就分十个包袱，送两竹筒洗衣粉两套牙具。 为了方便沈云松过去了好直接分发，卫栀还找了稻草把同一个订单的包袱串在一起。 这边还没忙完，沈云松就推着一辆小厮们的两轮车过来开始往庄子门口拉了。两个小家伙吃着糖心里欢快，自告奋勇地抱起小些的包袱跟着沈云松往庄子门口去。 等卫栀和阮离这边把东西买完包完，阮离也去门口推了辆车来，和沈云松一起来回送。 出发前卫栀给他俩也发了根棒棒糖，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卫栀还是懂的。 虽然这两匹马儿身价很贵，一根棒棒糖算不得什么数。 看着两个少爷和两个小孩一起往庄外去，守着一堆包裹的卫栀开始思考怎么弄一个会员积分制，买满多少钱可以打折或者赠送之类的。 最好能想办法让她们接受会员储值这种消费方式，她好先收了银钱放进小超市里方便免密支付，这样不仅能稳固客源，也算一笔流动资金。 “卫姐姐，沈哥哥让你快去庄子门口！”李岩牵着李梦哒哒哒地跑回了小屋，还没走到卫栀面前就开始喊了。 卫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天她才第一次穿了阮离之前让人给她准备的裙衫。 漂亮是漂亮，料子也很好，但她实在不太习惯，怕弄脏弄坏了，坐地上之前还得找些稻草垫垫。 “怎么了？包的货不够吗？” “不是，”李梦摇了摇头，脸急得通红，“门口来了好多人，他们…他们都……” 好多人？ “他们是不是和你们一样，没有家了？” 卫栀不想在孩子面前说‘流民’这个词，孩子的心总是比较敏感的。 “嗯嗯，沈哥哥让我们来叫你。” 卫栀把刚刚买好的Q.Q糖给两个小孩，让他们先回院子里，她自己往庄子门口去。 还没待她走近，远远的就看见庄子门口跪了一地的人。卫栀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 “卫栀，你可算来了！” 沈云松看见她像见了救星似的，“我们刚过来送货时他们就跪在旁边。那些买东西的人走了之后不知道谁带的头，一起跪在我们庄子门口，问他们话也不答。” 卫栀投给阮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微微颔首，朝十几个人里指了一下，道：“是那个男人。” 卫栀别过头去看，有个人的确很显眼。她数了一下，一共十五人跪在地上，全都衣衫褴褛，风尘仆仆。 从他们跪在地上的姿势已不难看出身上都无力绵软，加之除了几个小些的孩子看着状态稍微好些以外，大都面黄肌瘦，形如枯骨，看来这一路上都吃了不少苦，但还是有把孩子护着。 男女老少都有，但妇孺居多，成年男人只有三个，脸上都带着伤。 别的人都低着头，只有阮离方才指的那个正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看着卫栀他们，卫栀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决绝和一点点希望的光彩。 “都站起来说话吧，别跪着了。” 说了几次都还无人动作。 卫栀不喜欢有人跪在自己面前的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堵得慌，便又冷声道：“若是还想活，便站起来。我们庄子不管软着骨头只会跪下求食的人。” 那个男人皱眉思索了片刻，先站了起来，慢慢地周围的人也相互搀扶着起身。 但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蓦地倒下了，她原本牵着的姑娘小声啜泣起来，却好像不太惊讶。旁边的人都围过去看她，目光哀痛。 卫栀心里一紧，拨开挡着的人快步到她面前，“都退开些，别围着她。” -- 第50页 见她脸上直出冷汗，身子也微微颤抖，卫栀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问道：“她多久没进食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着，无人答话，卫栀心里着急，大声道：“有没有会说话的人！” “娘亲…娘亲很久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都是喝河水吃野草。” 妇人身旁的姑娘边哭边回道：“一路上都有人像娘亲这样，突然倒下，娘亲说…说那是能去另一个地方吃饱饭了，让我到时候不要害怕。” 周围的人闻言都面露哀色，这一路上走来，太多人被饿死病死了。当时一个村子一起走的，现在只剩这些人了。 沿途经过的县城都说他们落不了独户，有手艺有本事的壮年男人也被地主收成了佃户。他们只能一路乞讨，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刚刚远远听着这里像是在做生意，他们才想过来讨口吃的。没想到小丽她娘还是没能等到。 卫栀柳眉微蹙，猜想她可能是低血糖了，买了几包水果糖从怀里拿出来，拆开拿了两颗出来后递给跟在她身后的阮离，“发给他们吧，一人两粒。” “婶子？” 卫栀在妇人耳侧唤了几声，又掐了掐她的人中，见她有了点反应后又道：“婶子，你好生含着这糖，别噎着了。” 说完卫栀把手里的水果硬糖喂至她嘴边。 见她迟迟不张嘴，旁边还挂着眼泪的姑娘忙伸手掰开娘亲的嘴唇，把糖塞了进去。 糖粒不大，化得很快，妇人也慢慢转醒，看起来情况稍微有些好转了。 卫栀退开，和发完糖的阮离一起走回刚才的位置，才道：“有事说事，没有的话都早些离开吧，别挡在门口。” 心里觉得他们可怜，但卫栀又最怕这种遇事闷葫芦，问几遍都问不出东西的，是以语气也故意放得很冷淡。 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男人走到阮离他们面前，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弯着腰道：“求少爷小姐，给我们一口饭吃。” 他话音刚落，剩下那些人稀稀落落的也都鞠了一躬，说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求好心人发发善心吧” “求少爷小姐了，给口吃的吧” “救救我们吧，好多天没吃东西了” …… “你们都好好说话，别这样。”卫栀忙上前扶起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见终于有人说话了，卫栀道：“我们不是什么善人，善心靠得了一时，靠不了一世。” “我们可以和您们换吃的。”领头的人急切地说，额角的汗也滴了下来。 卫栀看了看，三个成年男人里还包括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四个妇女，四个姑娘，三个比李岩高一些的少年，一个看着最多四五岁的小女孩。 注意到她的打量，一个妇人忙道：“小姐，我们什么都能干，比一个壮劳力差不了多少。” “我们贱命一条，但求少爷小姐们给条活路，救救这几个半大孩子吧。” “小姐，能给口饭吃就行，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领头的人挥了挥手，七嘴八舌急着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 “小姐，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为奴为婢都行，只希望能让几个孩子活下去。” 那人神情哀痛，攥着拳头，“我们村出来时八十三人，一路走到这里，只剩这些了。还望少爷小姐，可怜可怜我们。” 卫栀听见他说原本有八十几个人时也心里一疼。 “那这些孩子……” 卫栀不忍心继续问，但那人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 “只有一个丫头还有亲生的娘，刚刚也差点没了。” 果然。 第28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八天 小学鸡互啄…… 最小的那个孩子正被一个妇人牵着, 一脸懵懂地看着这些大人，另一只小手捏得紧紧的，正攥着一颗糖。 她似乎看不懂周围人的眼泪里蕴藏着多么沉重的痛楚, 就像是一朵被保护得还不错的花，还没被阴霾夺去所有色彩。 “我不能轻易就让你们住进这庄子, 但先吃一顿饱饭是可以的。”卫栀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一众饥肠辘辘的人均面露喜色。 “需要两个姑娘和我一起去拿些吃的出来。” 怕他们担心, 卫栀补充道：“等确认你们的身份后, 你们都可以在这庄子里生活。但在那之前，我不能仅凭三言两语便相信你们。”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大声插话：“我们的身份有什么好查的！” “磊子！”领头那人扭头厉声呵他，又对卫栀说：“小姐, 我是现任的村长王平，做得了这个主，都听小姐和少爷的。” 他又朝两个十几岁的姑娘招了招手，其中就包括刚刚娘亲晕倒的那个，道：“小萱，你们跟小姐一起去，要勤快些。” 卫栀和沈云松带着她俩先去了那片土豆田，带了些土豆回去。 为了方便省时，卫栀直接把这些土豆对半切开一锅蒸了, 又蒸了些槐花饭，煮了粟米粥, 做好后连锅一起让沈云松用推车推到庄外。 让每个人都拿到吃的后，卫栀和阮离走到一旁。 “这么多人, 是不是来历不容易查？” 阮离看见她额上沾了点厨房里柴火燃烧的飞灰, 食指和拇指不经意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动作。 -- 第51页 “人多有查的好处和难处，就是可能会多花点时间” “那就只能先靠我们自己判断了。” 卫栀看着不远处席地而坐, 正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的人，心里百感交集。 生活在现代时，虽然她是孤儿，但有院长照顾，后来也有院长临终前托付的朋友资助。 卫栀有记忆以来便没挨过饿，也没亲眼见过因为颠沛、饥饿和病痛而由八十几人死到只剩十几人的情况。 所以现在仅仅是设想他们一路以来的经历，便已经让卫栀心里闷得难受了。 “方才那两个跟进去的姑娘进去之后没有乱看乱问，地理的农活和厨房里的事都很熟悉。” 卫栀刚才仔细观察过，两个看起来比她小一点的姑娘手上都有茧，从位置看不太像常用匕首之类的兵器。 但她是外行，这些还是得靠明今和阮离来分辨。 “那个老人，应该上过战场。” 考虑到卫栀应该不清楚，阮离耐心地解释道：“他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断口处的深色痕迹应该是被火灼烧留下的。那是军中常用的止血方式，伤重时军医会这样处理。” “火烧止血……” 卫栀还没来得及想过，这是个没有发达的医疗技术的时代。甚至一次风寒也许就能带走人的性命。 “那说不定可以从他入手。” 卫栀扭头看向阮离：“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多事？” 他们看起来就很像真实的流民，她却做主把他们留在庄外。 “不会，谨慎些才对。你做得很好。” 阮离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善良但不盲目，温和但也有原则。 最终阮离也没抬手帮卫栀擦去额上的痕迹，只当着她的面帮李岩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子。又暗示李梦过去，拉着卫栀弯了腰下来让小姑娘帮她擦干净了。 等他们把东西都吃完，卫栀才走过去，指了指庄子对面的一片竹林，说：“那儿的竹子都可以砍，你们可以先在庄子附近搭些简易的棚屋，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需要什么工具过会儿一并说给我，每天的吃食我们会负责。但作为交换，你们需要做些农活。” 暂时还不能让他们住进去，但土豆还是需要人挖的。他们来的时机很巧，就像是刚好为了Q.Q糖给的那片土豆田来的一样。看来系统确实能预知到一些事情的发生。 “好，我们什么都能做。” 村长应了下来，却膝盖一弯直直地在卫栀面前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有些激动：“多谢少爷和小姐救我们一命，从今以后，我王平的命就是您们的，随时可以拿去。” 卫栀被他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见旁边的人也纷纷跪下，蹙眉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懂，但我们不需要你们跪，也不要谁的命。” “还有，你们今后的生活都需要自己来换，我们也不富裕，空有一座庄子，养不了闲人。” 王平忙带着人起身。 这一路上，为了一口吃的，能给人跪下，有人愿意让他当牛做马已经是幸事了。 几个少爷小姐穿着不一般，但不知为何没有使唤下人，连做饭都是亲力亲为。虽然一身黑衣的少爷看着面冷，但小姐说要帮他们时他也没说什么。另一个少爷分吃食时也很大方。 黑衣少爷寡言，看起来这小姐也能主事，和村里女娃只能做家事不同。 他隐约觉得，只要能让少爷小姐相信他们，他们就不用再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还不时有人死去的日子了。 “好了，有人会写字吗？就着这儿的纸笔，把你们的来处和每个人的名字写下来吧。” 卫栀指了指沈云松方才记录订单的纸笔，“一路上经过了哪些地方也写一下，越详细越好。” “这里只有我会写字，我来写。”王平答道。 暂时安顿好王平一行人，沈云松和卫栀他们三个才回了住的院子里。 “卫栀，你说他们会不会冲进庄子里把我们洗劫一空？到时候你这小身板打得过谁？”沈云松在厨房里吃蒸的土豆，表情夸张的打趣。 他和阮离都看得出来，卫栀这会儿心里不太舒服，所以沈云松想缓和一下略显沉重的气氛。 即使知道卫栀不会信，阮离还是向沈云松投去一个的眼神，淡声说：“不许危言耸听。” “嗯？嗯？嗯？” 沈云松突然来了劲，追问道：“你俩怎么回事？好像背着我什么时候关系又好了不少吧？” “阮离，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来发眼刀警告我了？被我吓的卫老板都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 他拿着一个土豆在左手和右手之间来回抛，懒洋洋地起哄揶揄道。 “沈云松，今日你的饭没了。” 卫栀打断沈云松的话，当着他的面塞了包葡萄味的Q.Q糖给阮离，还给他递了个“就不给你吃”的眼神。 被沈云松小学鸡一样的行为和言语这么一掺和，卫栀心里确实没那么憋闷了。 卫栀也隐约觉得她和阮离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和联系，但她没有多想。左右他们不会伤害对方就行了。 院长说过，有些事，耐心地等着它顺其自然地到来就好了。 从厨房里端出刚刚单独分出来的吃食，卫栀又给自己和阮离热了热昨晚剩的那份鱼头豆腐汤。忙完已经不早了，只能先这样，晚上再做点肉吃。 -- 第52页 长乐县城里，卫栀还不知道的是，从她那儿卖出来的货物样样都在刺激这些和京城沾了关系的大户人家。 其中以当朝王丞相的表兄王二最甚。 长乐县只是个小地方，但却奇怪地人才众多，从这里走出去了一个皇帝和最初追随他一起开辟新王朝的几个人。 所以这个小县城里除了有像赵月棠的爷爷赵太尉那样致仕归乡的，其他数一数很多都算是和朝中一些文臣武将有关联的。 很多大臣的近亲都一道去了京城生活，剩的虽大都是些表亲，但在宗族观念影响下也沾了光受了照拂，足够在长乐县扬眉吐气地过日子。 王二和王丞相的母亲虽是嫡亲姐妹，却关系不睦，所以王二一直没能在朝中谋上一官半职。但王家也算是王丞相在龙跃之地的脸面，他也没亏待王二。 一直以来，王家都是长乐县风向标一样的存在。京城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是王家最先买到用上，再带起一波又一波的模仿。 但这回，纸巾、棒棒糖都是赵老头的孙女先用起来的。这些女儿家的事情原本王二也并没注意到，但他突然发现，不仅府上的女眷，城里到处都有人拿着那种素白的东西。就连他照常去喝茶听戏时，都发现有不少老伙计也在用那东西拭嘴。 在王二看来，那东西一没颜色二没花纹，哪儿比得上绸缎做的巾帕？ 但他用过一次孙女买来放在正厅的那什么抽纸后，也被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收服了。被撒娇卖乖的小孙子喂了根所谓的棒棒糖后，他更是立刻喜欢上了那酸甜兼备的味道。 但王二已经派人快马去打听过，确定这两样东西现下是京城都没有的。 一直受表兄庇护却又被轻视的王二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能把这两样东西攥在手里，把生意做起来，说不定能靠自己便富甲一方甚至还能去朝廷买个官做做，不必再看表兄一家人的脸色。 王二还查到，这两样东西都来自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小寡妇，应该是个好拿捏的。他扬眉吐气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第29章 开小超市的第二十九天 有人偷土豆…… 后面几天, 卫栀也没挤出时间进城看店铺和找酒楼王掌柜细谈。 她每天都和阮离、沈云松一起，带着王平和他的村民去收土豆。一筐一筐的土豆被搬进院后的地窖里储存起来后，卫栀悬着的心才放下。 果不其然, 收到土豆田后的第六天，就下了一场大雨。 沈云松冒着雨去城里打听流民情况了, 卫栀坐在门廊下的小桌边, 捧着热茶和阮离一起静静地看雨。 犹豫了一会儿, 卫栀还是对阮离说：“陪我去庄子外面看看？” 阮离点了点头，起身拿起墙角的油纸伞撑开后没多问，但他知道卫栀说的是王平一行人落脚的简易棚屋那边。 卫栀看着身穿玄色衣衫的阮离面朝自己, 站在只一臂之远的雨中等她也拿上伞一起出发，心里不由改了主意。 她也站起身，随手理了理素蓝色的裙摆后径直走进了阮离的伞底。 “好像一把伞就够了，”卫栀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宽大的伞面，“阮少爷介意吗？” 阮离拿着伞柄的手顿了顿，旋即悄悄握紧了些，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身和卫栀并肩。 “无妨。” 庄子里当然都是泥路。 卫栀出门前忘了换鞋，还穿着之前阮离让人给她准备的绣鞋，再小心翼翼地踩也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 以前卫栀常去兼职, 平时时间紧的时候也常骑自行车，不常穿裙子。这会儿绣鞋、长裙和雨天遇上, 她就越发强烈地怀念起现世的牛仔裤了。 但不得不说，这些裙衫都很漂亮精致, 她实在舍不得弄脏。 阮离发现卫栀小心注意地提着裙边走路, 也看见她鞋上的泥污，便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很多，把雨水隔远以免再溅起泥点脏湿了她的裙边。 走在路上, 卫栀发现山景或是田间色彩都被笼上了一层水雾。空气里还有浸润了水汽的橙花香味撩人心弦，让她放松了很多。 走着走着，卫栀也就没顾着脚下的泥泞，转去专心欣赏自然而简单的景色了。 等两人到王平等人的落脚地时，卫栀才发现阮离的左侧衣服几乎全都湿了。 卫栀蓦地想起，小时候的雨天和院长一起在农间小路上走时，院长和她会各自穿上一套大小型号不一的草编蓑衣。院长还帮她编了一双尺码合适的草鞋，方便她无所顾忌地踩水踩泥。 她也还记得，看见村头的阿姨被丈夫殴打后带着伤淋雨干农活时，院长曾经叮嘱过她，以后一定不能靠近会对她举起巴掌拳头或是棍棒的人。 “我的乖小栀啊，会遇上世界上最最温柔，最最体贴的人。” 卫栀记得院长当时就坐在屋檐下，捏着烟卷，看着雾蒙蒙的雨雾这样说道。 她当时不太懂，就问了一句：“那人长什么样啊？我要是遇见了认不出来怎么办？” 院长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得爽朗开怀，“不着急，等你遇上了，就知道了。” “阮离，答应我，那把匕首只会对着敌人，好不好？” 卫栀的目光落向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什么东西的几个妇人，嘴上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阮离垂在身侧的手也凝滞了片刻，神色闪烁了一瞬，才应道：“嗯，别怕，不会拿它对着你的。” -- 第53页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卫栀转头看向阮离，语气里是阮离听不懂的笃定：“不管事情糟糕到什么地步，我们都可以一起去想办法解决。”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卫栀没让阮离如愿揭过这个话题，反而直接挑明了她的顾虑。 最近几个晚上，她又开始一次次梦到之前那个场景。梦里无论她怎么阻止，阮离都用那把娘亲留下的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起走过这场春雨后，没来由地，卫栀觉得这件事，也许她可以直接开诚布公地和阮离聊。 但阮离没有再正面给出回应，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先解决这件事吧。” 卫栀也没有要步步紧逼的意思，她知道这件事确实急不来。眼下确实有需要立马处理的事。 还没走到门口，几个妇人就先迎了出来。 “少爷，小姐，您们怎么来了？”那天晕倒的妇人先开口问道，脸上带了些慌乱。 卫栀也注意到她们局促不安的神情，叹了口气问道：“王平呢？” “村长、王磊和几个大娃去砍竹子了，想趁没有活干的时候多搭几间屋子出来。” “行，外面下着雨，不让我们进去避避雨？”卫栀故意问道。 “小姐……” “好了，去把村长和王磊叫回来吧。我们有事要说。” 卫栀不想为难她们，打算直接找当事人。不愿见阮离湿着衣服还撑伞站在雨里吹风，卫栀还是带他一起进了竹屋。 果然，简陋的屋内，墙角那堆土豆格外显眼。 屋内还有小孩和那个目光浑浊的老人在，卫栀没说什么，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村长就带着人回来了。人人身上都淋得湿透了，留下的妇孺和那个老人也走了出去，有些忐忑地在竹屋外淋着雨站了一排。 卫栀看得心里有些难受，但面上还是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她走到门边，说事之前先说：“先进来吧，淋雨不解决问题。” “小姐，少爷，我们错了。”只有王平开了口。他两步上前，猛地在卫栀面前跪了下去。 几乎同时，后面的人像是他的复刻，一共十五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在卫栀和阮离面前跪下了。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也打在卫栀心上。 原本卫栀只是想来解决问题的，但这会儿是真的觉得有些生气了——她最不喜被裹挟或绑架着做什么决定。 即使他们这一跪也许没这个意思，但每次卫栀都会觉得压力和负担陡增，心里也不舒服。 “跪了能解决问题吗？” “我说过，想留下，你们吃的住的都得靠自己来换。” “这些天你们得到的，也都是你们帮着收土豆换来的。” “但我不记得有让你们从庄子里带出来墙角那些土豆。” 王平抬起头，面容羞愧着急道：“我们没想要拿的，但……” 卫栀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便又接上了之前的话。 “但你们第一次去收土豆，就有人私自拿了土豆藏在身上。我当时便发现了，只是没有说破。” 其实是Q.Q糖发现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卫栀。 除了那个老人，卫栀给所有人都分了工。成年人扛锄头挖土豆，小孩子跟着体力不行的卫栀一起把土豆上的泥巴搓掉些放进竹筐里，再等着几个男人运回地窖里。 第一天那个老人也跟着到了土豆田。卫栀从他挥锄头的的动作来看觉得他的身体应该还是比较硬朗，劝说了几次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便就随他去了。 但刚开始没一会儿，Q.Q糖就在卫栀脑海里说，那个叫王磊的青年偷偷放了几个土豆进自己怀里。卫栀转头去看也确实发现他的异样，但她当时没拆穿。 卫栀以为王平发现这件事后会来找她，但没有。 相反，后面几天，偷拿土豆的人越来越多，在土豆田里或在地窖里时都有。 发展到最后，据Q.Q糖的统计和卫栀自己的观察，就只有村长王平、那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人、庄子外昏迷的妇人和她女儿没有私拿过土豆。就连只有几岁的小姑娘也在最后一天悄悄拿了两个。 阮离和沈云松也发现了这件事，但都默契地没有插手，准备交给卫栀来处理。 而卫栀正想借此事让他们明白：不论他们这一路上为了活下来做过什么，想留在这座庄子里，便有很多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有些事得在一开始就说好说定，免得以后横生事端。 卫栀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那个叫王磊的男人便倏地站了起来，猛地扑向卫栀。 阮离在他飞扑之前便看穿了他的意图，伸手把卫栀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又很快挥起收合的油纸伞用力击向他右手，打得他吃痛松开了藏在手腕内侧的一把短柴刀。 “你想做什么？” 阮离瞥了一眼已经有些钝的柴刀，声音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目光沉沉地看向正捂着手腕表情痛苦的人。 “你当真觉得凭你便能制住我们，占下这座庄子？” 第30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天 “便取超出或胜过…… 短暂的心跳加速后, 卫栀平息下来觉得还有些难以置信。 就连最小的姑娘都被一直带着她的妇人牵着一起跪下了，卫栀确实没想到，王磊会在她们面前突然想要攻击或是挟持她。 -- 第54页 “你们都想这么做？”卫栀冷着声音, “制住我们几个，把这座庄子据为己有, 你们便能安居乐业了？” 最小的丫头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 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卫栀走过去牵她站起来, 从怀里拿了纸巾帮她擦了擦泪水后才又走回阮离身边。 其他人像是都被王磊的动作震住了，但断指的老人先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到王磊面前, 用拐杖狠狠打在了他背脊上。 王磊紧咬着牙关，表情不忿却并未挣扎躲闪。 几声闷响过后，王平才上前拦住他，从他手里拿过拐杖，说：“明叔，您先歇着。这件事我来处理。” 雨水顺着王平的鬓发额角直往下渗，他看向王磊的眼神里带着如有实质的失望。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最后的亲人，但你的确做错了。” 王平用比老人更重的力气打向了王磊已经渗血的背脊。但王磊捱了一下后却没再继续承受, 反而一把抓住拐杖抢了过来用力丢远，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我们的命只能靠自己来救！朝廷都是狗屁, 这些富贵人家更是铁石心肠的，只能靠我们自己！”王磊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 “少爷和小姐分明就待我们很好, 你何必要偷……” “狗屁的少爷小姐！”王磊往地上啐了一口,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屑又鄙夷地说：“你没看见吗？他们连个使唤下人都没有，做饭洗衣都是亲自动手。” “谁知道是不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姐儿被人养在这儿？和两个大男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指不定那两个孩子……” 卫栀越看这场景走向，越听王磊口不择言说出的话，秀眉就蹙得越紧。 她以为王磊是因为比哥哥王平小不少，所以还不够成熟稳重，才一时糊涂。但从他的话来看，这是个很偏执冲动的人。如果他没办法做出改变的话，也许并不适合留下来。 王磊这句话还没说完，阮离倏地足尖轻点行至他面前不远处，又利落地起身一脚飞踹后，王磊便狠狠地摔在了棚屋外的一块大石上。 雨水很快打湿了阮离的衣发，卫栀没多看王磊那边的情况，很快撑起被阮离扔在一边的油纸伞走了过去。 走近后，卫栀才发现阮离左臂上应是有伤口裂开了，血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流。 卫栀心里着急，看也不看王磊那边，只对着王平等人说：“如果你们都觉得偷来这些土豆，或是拿下我们几个就能活下去，那这座庄子留不得你们。” “你们并不知道该如何给土豆留种，更不会种植，偷这些土豆出来除了吃几顿还能怎么样呢？” “明叔、小萱和她娘亲可以继续留下，至于其他人，待今晚之前你们处理好王磊和偷土豆的事后再看吧。” “王平，你没私拿土豆，但你身为村长发现后也并未及时处理制止，反而纵容包庇他们，所以你在我这儿也不值得信任。” “小姐……”王平有些着急，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弟弟，又看了看其他表情迷茫的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卫栀朝他摆了摆手，便搭着阮离的小臂扶他往住的院子走。 在路上，卫栀再也顾不得看裙摆闻花香了，只心急如焚地想快点回去让阮离换下湿衣服重新包扎伤口。 卫栀再一次脚下不稳险些滑到后，阮离反手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又坚持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雨伞换他来撑。 “别急，伤口并无大碍。” “上次是什么时候？” 卫栀的印象里，阮离上次发病还是他突然从阮府消失那次。但已经过了很多天了，她不知道伤口是不是还会裂开。 阮离沉默了会儿，才说：“前日午夜。” 卫栀着急的脚步顿了顿，侧首看向他，“可我并未听见任何动静。” “你是不是出去了？” “嗯。” “去哪儿了？” “橙花林后面的一处小屋里。你白日里很辛苦，我担心影响你休息……” “对不起。” 卫栀打断了他的话，眸子里突然就泛起了热意，声音也有些颤抖。 橙花林离他们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他却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发病了还去那边，第二天早上又不露端倪地出现在院子里。今天还因为她害得伤口又裂开了。 “不会影响的，以后都让我知道吧。” 看着卫栀通红的眼圈和杏眸里流转不落的莹莹水光，阮离心里像是尝了一口乏涩无比的茶水。 “好。”他应道。 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卫栀的发顶后，阮离才又问：“明日一起进城吗？” “看看铺子，再去买些糖葫芦，等天暖和起来就没有糖葫芦了。 ” 卫栀听阮离突然转移话题，提起她几乎每次去长街上时都会买的糖葫芦，便知道阮离应该还知道很多别的事。 但他什么都没问过。 “好，再带阮少爷去给我们的小超市谈谈生意。” 卫栀继续往前走，心里起伏的情绪也在和阮离的对话和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慢慢平静下来。 有问题就解决，有伤口就包扎，一起往前就好了。 “超市？”这是个阮离没听过的词。 “那个……城里不是有集市吗？” 感觉这儿的人应该听不懂“超级市场”这种说法，卫栀开始现编说辞，“我们店里卖的东西都是集市里没有的，便取超出或胜过集市之意吧。” -- 第55页 卫栀看不出阮离信或没信，只看见他点了点头，唇边似乎带了浅浅笑意，像是还有几分揶揄意味。 果然，紧接着，阮离又追问道：“那为何不取名为大超市？小超市岂不限制了？” “……”卫栀想了想，回他：“由小到大，不急不急。” “好，都听卫老板的。”阮离含笑说道。 卫栀和阮离回院子时，沈云松也已经回来了。他进了阮离的房间帮着处理伤口，卫栀给李岩和李梦布置了新的算术题后便进了厨房。 刚给王平那边下了最后通牒，结果出来之前卫栀都不打算再准备他们的饭菜了。 记着阮离的伤，卫栀做饭的时候买了份高脂牛奶热好，分了些给两个小孩后就给阮离送了过去。想着阮离最近应该又在喝药了，便又买了话梅棒棒糖给他。 沈云松在旁边一样一样看着，看最后确实是没有自己的，才幽怨地控诉道：“卫老板，他们都有，怎么就我没有？” “那沈少爷是孩童还是伤者？” “……我是客人！我之前可是给了你钱的！” “那些钱不是给月棠买东西了？没有剩的。” 沈云松摸了摸袖子，原本想像以前一样财大气粗地掏钱出来给她，却想起自己和阮离现在没有闲钱可用。 除了开店的钱，他们每一两银子都是为后面安置流民准备的。 卫栀看在眼里，见他面带窘色这才不再继续逗他，把两根橘子味的棒棒糖给了他。 “给，犒劳你冒雨进城打听消息，有结果了吗？” 沈云松喜滋滋地接了过去，听见她的问话就蔫了。 “别说了，我今日发现城外流民多了不少。县令在城门口设了查防点，不让流民入城。但今日流民趁着雨大便冲了进去，闹得有些混乱。” “但也有一个好消息，有不少人在打听那卖纸巾的姑娘，问怎么好几天都没去摆摊了，会不会开店铺之类的。” “我们的店开起来后，卖纸巾的进项应该就不少。” 卫栀点了点头，打趣道：“那到时候沈少爷或许还是给得起吃棒棒糖的钱？” 沈云松：“……卫老板偏心！阮离吃糖就从没付过钱！” 第31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一天 啥？刚见面就要…… Q.Q糖给的那片土豆田都收完了, 卫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落了下来。所以第二天她就和阮离一起进城去看店铺。 早点把小超市的实体店铺开起来是卫栀目前最希望的事。 这次进城，卫栀是想去酒楼谈生意的所以没准备摆摊，但还是背着她那个方布扎成的包袱。 阮离本打算只暗中跟着护着不露面, 毕竟城里人人都对他有所忌惮。但卫栀坚持不肯让他回避。 说好了一起开店的，没道理只花阮离的钱却把他藏在幕后, 像是也认为他见不得人一样。 卫栀在这个世界的一大目标就是要让阮离重新走到人前, 让世人重新接受他。 所以一进城, 发觉周围的人自觉开始退让回避他俩时，卫栀也没在意。 阮离选的店铺位置很合卫栀的心意——在店铺集中的长街上，但不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而是偏中后段，更接近城门口的位置。而且刚好在阮氏书局斜对面。 卫栀想过了，就算在城里开了店铺，她也不能每天直接在店里隔空补货，还是得让货物从城外运进来。不需要全都走这个路径，但过程不能少。 不然时间一长肯定会惹人怀疑——没有车和人来送过货，店里却一直不缺东西卖，怎么想都有问题。 店铺之前是家胭脂店，因为卫栀说什么都不用留下, 阮离让人收拾出来后还把原有的东西都撤掉了，只留了空荡荡的铺面。 但清洁工作还是做得很好。卫栀大概看了看, 一直都在默默规划的布局就差不多有数了。 她已经抽空画好了现代超市里的分层货架简图，打算在去找家具铺子之前先问问王平他们会不会做, 或者城外有没有会做木工活儿的流民。 卫栀想过了, 老人和小孩庄子里可以直接收，但如果是青年男女，还是要帮他们找到能自己维持生活的工作和去处。他们确实没办法来者不拒养所有流民。 这些天卫栀没进城, 城里几户人家都有让下人去庄子那边买东西。他们早就把纸巾买够了，但棒棒糖隔夜后口感不如当天买的好。 卫栀之前送给大客户的洗衣粉和牙具反响也很不错。 这几家之前都是府上小姐先派的人去买，带回去的洗衣粉和牙具先得了她们的欢心后也被推荐给了府上其他房的人。 那洗衣粉看着洁白如雪，细如沙粒，让丫鬟按照附带的使用说明洗了衣服之后，不仅比以前洗得更干净，还带着一股什么胭脂水粉都没有的怡人清香。 所以拿到后的第二天，各家都又派人去买了不少回府。 很快城里就传开了，说之前卖纸巾的姑娘又有了新玩意儿。那东西洗衣服特别好用，一竹筒价格不太贵还自带香味，城里大户人家都在用。 之前买到了纸巾的散客百姓也天天在街头巷尾找那个卖纸巾的姑娘，想再买些纸巾，也试试据说能洗衣服的“面粉”。 但牙具遇到了一些阻力。有人买去用着觉得那白沫子新奇有趣，有人就觉得古怪多余。总的来说各家富人的小辈接受良好。 -- 第56页 卫栀和阮离刚离开长街，走了一段路刚经过之前她摆摊的地方，就被人赶上来拦住了。 那是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大娘，手里攥着一个灰黑色的小布包，看轮廓里面应该装着少量的铜板。 “姑娘，你……”大娘脸上带着怯意，瞥了一眼卫栀在后面半个身位的阮离，欲言又止。 卫栀看了看阮离，对大娘了然道：“放心吧，没事的。” “姑娘你别被骗了，他……听说他很残忍的，你还是离他远些吧……” 大娘的话刚说完，卫栀便笑着转身，像那次在厨房帮阮离拿去柴火渣滓时那样，踮起脚轻轻拍了拍阮离的头，才又回头对她说：“你看他，有丁点儿残忍的样子吗？” 阮离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愣了一瞬，很快又像第一次被她轻拍头顶时那样，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掩饰倏地红了的耳尖。 大娘不赞成地蹙眉看着卫栀的动作，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几个来回后还是往后退了点。犹豫着还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问问，你是卖纸巾的姑娘吗？” “我听人说，她总是背个包袱，头发简单束着，还长得特别好看，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好看呢！” 卫栀很快买了些纸巾让Q.Q糖放在背上的空包袱里，“是我，您有什么事吗？” “是就好!是就好!我在这儿等了好多天了。” 大娘把手里的小布包展开，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个铜板。 “我想买些纸巾，听说那卷纸特别好用，城里很多富贵女儿家都稀罕。” “我闺女阿兰要出嫁了，隔壁村的大林是个会疼人的，但我担心她不会处婆媳关系，所以想给她备点儿体面的嫁妆……” 说到这里，大娘粗糙的脸上才淡了些惶恐，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她之前看到在张府做丫鬟的发小用了张那卷纸，明明想要却不愿来买，我只好替她来了。” “这些钱是当了我娘给我的嫁妆簪子换的，你看看够不够买卷纸的？” 卫栀大概数了一下，大娘手里应该是十几个铜板，买卷纸的话只够一卷。 心里很快有了计划，卫栀问她：“阿兰哪天出嫁？” “五日后。” 卫栀把手搭在大娘的布包上往回推了推，说：“您过会儿就去当铺，看能不能把簪子赎回来。这样，丫头的嫁妆卷纸，我送您。” “三日后您到长街上阮氏书局斜对面的一家新店里来找我，我拿九卷卷纸送您。不多，但是图个好意头，祝她和夫君长长久久，白头相守。” “这怎么好！”大娘忙摆了摆手，把布包往卫栀面前放，“我有钱，我自己买就是了。” 卫栀没有说卷纸的价格，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劝说道：“您放心，我也不白给您。” “作为交换，您和您的家人要尽可能地告诉更多人——那家名为‘小超市’的店自开业起，会给全城要出嫁的姑娘都送九卷卷纸。只要新娘子本人来店里登记一下就能领。” “同样，除了帮我们传这些话，您来的时候，也得带着闺女一起来。” 李大娘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不仅要白送她卷纸，还要给全城的新娘子都送。但她已经心动了。 虽然她已经嫁做人妇很久了，但那嫁妆簪子也是她娘亲能给最疼爱的小女儿唯一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铜钱，但她还是很舍不得。几天前当掉的时候她也在巷尾悄悄抹了会儿眼泪。 有别的在附近等着买卷纸的人也看见卫栀了，但卫栀没有一一卖纸巾给他们，而是告诉他们几天后卖纸巾的店就会开在长街上。到时候开业大酬宾，所有东西都会打折降价卖。 卫栀原本预计的也是在这几天就尽快把小超市开起来。最近每天都只有几家大顾客的下人来庄子外面买棒棒糖，进账确实不算多。城里百姓还对纸巾有兴趣，得趁热打铁才行。 大家虽然没听说过什么“大酬宾”和“打折”，但都听懂了“开业降价卖”这几个关键字，便纷纷离开通知左邻右舍去了。 那卷纸擦汗好用得很，现下长乐县里正时兴着，都以能买得到和用得上纸巾为乐，看着还禁得住放，当然要趁便宜的时候多买些了！ 李大娘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一回家就告诉了女儿阿兰这件事。得知一卷纸要十文钱时，李大娘傻眼了。 她拿去的钱只够买一卷的，但那姑娘却主动说要送九卷给她？那可是九十文钱！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李大娘立马发动男人和三个儿子、儿媳都出去说这件事了。还嘱咐他们说给越多人听越好，偷懒的不许回家吃饭。 另一边，卫栀和阮离去了酒香楼，找到王掌柜仔细谈了谈Q.Q糖的价格问题。 不管是因为阮离一脸淡然地坐在一边还是因为卫栀以提高Q.Q糖的供应量为诱惑，卫栀和王掌柜谈得非常顺利。 最终说定的是，卫栀把给酒楼的价格从四十五文降到二十五文，小超市那边开业后店里卖二十八文，掌柜的在酒楼定价从六十文改成三十文。 王掌柜能同意这个变动，是因为即使售价打了对折，他也是赚的。毕竟他卖Q.Q糖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环节和成本，拿个小碟子一装就能上桌。能提高数量的话，肯定要比每天只有几十份紧巴巴地卖要赚得多。 这样一来，系统里进价二十文的Q.Q糖，卫栀就没把价格比着两倍卖。 -- 第57页 前期要赚钱处理流民的安置问题，系统也要抽成，卫栀不能成本价卖。但等到她们资金充裕起来，卫栀还会继续给Q.Q糖降价。 因为这是她记忆里非常重要，带给她很多安慰，却又是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平常易见的东西。卫栀希望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小孩也能吃到。 即使已经二十出头了，卫栀也还记得，小时候她每次因为生日快要到来而闷闷不乐时，院长都会买很多她喜欢吃的Q.Q糖给她。 他会把它们都放在一个粉蓝色的纸盒里，跟别的生日礼物放在一起。 “吃点软糯Q弹的糖，我们小栀就不去因为那两个不认识的人不开心了，好不好？” 每一次，院长都会这样哄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卫栀。 卫栀和阮离一起吃着Q.Q糖走回庄子的路上，经过城门口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磊。 城里有些“大善人”正在“主动”帮县令解决流民成患的问题，正在给府里或别处庄子挑下人。但这种做做样子的事，除了赵老太尉家，别家一般都是选一两个意思意思。 王磊也在被选择的那些流民的队伍里。 卫栀还记得，今天村长王平就该解决弟弟王磊私拿土豆并且教唆别人一起私拿的事了。看来他是让王磊离开了。 走了也好，卫栀自觉店开起来后不管是流民的事还是店里的事都会很忙，如果不能说服王磊约束自己的行为，就只能让他离开。不然添起乱来容易出大事。 想到店里的货架还只有图纸没有实物，卫栀叫上阮离一起也走了过去。 看见阮离过去，各府正在挑选的人都有些惊慌地离开了，正希望自己能被选上不再风餐露宿的流民们顿时有些混乱了起来。 阮离小心地把卫栀护在身后，卫栀大声朝聚集的流民喊道：“我需要些有一技之长的人，跑得快的，力气大的，会做木工活之类的，占一样就可以，有没有？” 方才一直在流民聚集的区域之外默默坐着的一个大高个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卫栀面前问她：“管饭吗？” “当然管。” “管饿不死还是管饱？”大高个很壮实，就是看神情和听声音都有些憨憨呆呆的。 卫栀被他的问题逗笑了，会他：“管饱如何？管饿不死又如何？” “管饱的话我就叫你娘，管饿不死的话我叫你姐姐。” 卫栀：…… 第32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二天 那小寡妇随身带…… 卫栀：我活两辈子都还是母胎单身, 实在有不起你这一米八几的好大儿。 确实接不住他这话，卫栀只好转移话题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像是考虑了一下后才说：“敢心娃。” 敢心……不就是憨？ “……那你姓什么？” “你怎么傻傻的, 敢心娃当然姓敢了。” “那你占哪一样？”卫栀看他个高壮实，应该力气不小。 敢心娃没做声, 四周看了看, 他径直走向一辆独轮手推车。上面还绑着一整车看着很扎实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卫栀以为他是要去推着给她看看, 但没想到敢心娃走过去直接双臂用力，把手推车举了起来。 这一动作带起不远处的流民异口同声的惊呼。因为那车上装的是救济粮，分量绝对不轻。 卫栀和阮离对视一眼, 也确定只要身份没有疑点，就把他带回去。 卫栀从包袱里拿了个棒棒糖，递给把手推车放下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敢心娃后又问他：“那你之前是哪儿的人？还有什么亲人一起吗？” 敢心娃把糖放进嘴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卫栀就听见Q.Q糖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人品值+1，目前人品值总额为5。】 之前王平那十几个人在庄子外暂时落了脚，但系统统计的人品值一直只有四点。不难推测出是李岩、李梦、小萱和小萱的娘亲，后来一直没再增加。 这会儿敢心娃只吃了颗糖，就给加上了一点人品值。看来这是个跟李岩李梦兄妹一样心思简单的人。是以在他回答之前, 卫栀其实已经凭着Q.Q糖的系统功能，确定了他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也不记得我是哪儿的人了。我爹打仗的时候被人砍死了, 娘亲之前一直和我一起，但有天她说要去给我买包子, 就没再回来了。” “他们都说我娘是丢下我自己吃包子去了。” “那你觉得呢？”卫栀问。 敢心娃摇了摇头, 嘴里还吃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我娘肯定是给我种麦苗去了，她以前说过，要吃包子得先种麦苗才行。所以我不着急, 一直在等她呢。” 卫栀心里酸涩得厉害。 她看得出来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可能心智有些不全。他的娘亲也很大几率已经像很多流民一样，没能走到今天。 除了敢心娃，卫栀和阮离还带回去了另外两个人。一个自称会做木工活的瘦高个赵林中和一个中等身材跑得快的男人钱多。他们都带着自己原本所在县城的户籍证明。 卫栀还分出心思注意到，王磊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去处。她也算安下心来，起码人从她那儿离开后也不用风餐露宿流离失所了。 一行人回庄子的路上，敢心娃一会儿叫姐姐一会儿叫娘亲的，听得卫栀别扭得要命。 -- 第58页 “我应该比你小几岁，当不了你姐姐。” “你也有你的娘亲，不能乱叫别人的。” 敢心娃还叼着棒棒糖的小木棍，“但是娘亲说过，因为她是我娘亲，所以会让我吃饱。娘亲不在家的时候隔壁姐姐也会给我吃的，让我活到娘亲回来。” “所以如果你能让我吃饱的话，那你也是我娘亲。你能让我活到娘亲带着包子回来，那你也是我姐姐。” 卫栀被他的话说得心里闷闷的，只好说：“那就各取一点，我负责让你每天都吃饱，但你叫我姐姐就行。” 敢心娃似乎被说服了，接下来一路都围着卫栀跑，“姐姐”“姐姐”叫个没完。 到庄子门口时，卫栀想了想还是直接带着他们三个进去了，没让他们去王平一行人那儿的竹屋里。 他们一路上都是一起的，今天还走了个王磊，这三个和他们之间也许还需要相处磨合。而且他们三个的身份都有系统反应或是户籍材料的证明，确实可以让他们住进庄子里的空屋。 让他们住进里庄子门口不远的一处屋子后，卫栀和阮离还是到了王平他们那儿。 “小姐，少爷，我弟弟……王磊，王磊已经离开了。”甫一看见卫栀和阮离过来，一直等着的王平忙上前说道。 卫栀担心旁生枝节，还是多问了一句：“他自己走的，还是你们让他走的？” 王平面露难色，但仍然没有隐瞒：“他冥顽不灵，我劝不动他，也就不能留下他了。” 难怪方才在城门口，王磊看过来的眼神满含怨恨和敌意。但好在知道差不多情况了，就算以后出什么情况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问到那个断指的老人叫王明，会做桌椅板凳和柜子这些简单的木质家具后，卫栀就把她画好的图纸给王明和带回来的瘦高个赵林中看了。 确定在开业前他们做得出来后卫栀才算又放心了些。而且让卫栀觉得意外的事，不知道王平跟她们说了什么，系统里的人品值又加了几点。 这个世界没有铁钉，木质物件的连接处用的都是榫卯结构。所以王明和赵林中都说可以先按图纸锯制木板和横条，把各部件运到店里去再组装，运送时会更方便。 做货架的事情规划得差不多后，卫栀就让敢心娃和王平几个成年男人去后山上砍树了，她带着小萱她们几个姑娘妇人去给大家做饭。 在厨房时，小萱趁着别人都还在屋外，忙对卫栀说：“小姐，您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磊叔他确实有些习性不太好，但我们其实心眼都不坏。” “您就相信我们吧。”小萱急得脸颊通红，眼里也含着泪。 卫栀知道小姑娘的意思，也并不打算为难任何人。小萱的同村她们都是苦命人，不是坏人。她也能看出那几天跟着私拿土豆时她们藏不住的不安和愧疚。 “好，我相信你。别哭了，明天我教你做你喜欢吃的豆腐怎么样？” 小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卫栀。 小姐不怪罪就已经是她宽宏大量了，小萱没想到小姐还注意到她喜欢吃豆腐，甚至还要教她做豆腐。 还有家时，她和娘亲以前也去集市卖过粮食，但从没见过那白净又嫩滑的豆腐。她和娘亲偷偷说起过，那东西如果是小姐买来的肯定很贵，若是自己做的肯定也很麻烦。 虽然小萱见了很多死人没见过多少繁华的世面，却也隐隐知道如果能学会这门手艺，她也许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磊叔第一次偷拿土豆时别的人都在劝他，但后来被他鼓动威胁着，也先后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是因为挨饿的感觉太磨人了，没人不害怕重新过回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没人知道小姐和少爷的善心能发多久，所以才会有人被磊叔说服，想在重新失去落脚地之前攒下一些口粮。 可除了磊叔，其实没有人心里不难受。小姐待她们温柔亲近，背着她偷她的东西确实很忘恩负义。但他们只是饿怕了苦怕了，不想再挨饿。 所以村长让磊叔离开后，重新跟大家讲道理时，几个婶娘和丫头都哭了。 她们希望王磊移开后也能过得好，也希望自己真的能像小姐和村长说的那样，能在这庄子里好好待着，自己挣到活下去的粮食和衣物。 而王磊也确实有了去处——王二府上。 王磊在城门口时看向卫栀的眼神不仅卫栀看到了，旁边王府来挑下人的管家儿子王攀也注意到了。 他知道他爹最近在帮老爷找一个卖纸巾的丫头，整天在家里念叨着“发似马尾，背旧布包袱，长相出众”这几点。 是以他看见卫栀时便觉得她就是府上在找的人。果然，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他爹的亲信带着人也跟了过来。但他们都认识旁边的阮离，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把王磊带回府后，王攀先吩咐了他几句：“过会儿见了我爹和老爷，你说话注意着些。福气有多大就看你自己了。” “是，多谢恩人。”王磊朝着他鞠了一躬，脸上挤出了谄媚迎合的笑容。 “您放心，我生就该是这儿的下人，不然怎么会姓了这个姓呢。我定会努力为老爷分忧的。” “嗯？” “当然了，当然还有管家和攀爷您。” “这还差不多，有点眼色才走得远，多学着点儿。” -- 第59页 很快，王二就跟着管家来了正厅。 他听管家说找到了那小寡妇时还觉得都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她竟然和那煞星有关系，所以他第一时间吩咐下去先静观其变。 王二爱财但怕死，他并不想和阮府那魔头沾上，但没想到的是，老天竟然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给他送来了一个人。一个不仅和那小寡妇接触过，还结了仇的人。 “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王磊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说：“老爷，那小寡妇正住在城外一处庄子里，里面只有些老弱病残，不足为惧。” “那庄子里有一物，您也许会感兴趣。” 说着，王磊从怀里拿了两个被他偷偷带出来的土豆，捧到老爷面前。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吃食，她说这东西叫土豆，因为‘生于土，圆如豆’。” 王二把土豆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看，“除了能吃，还有何用处？” 王磊顿时被问住了，没答上来。 王二对这地里长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只迫切地想从那小寡妇手里拿到纸巾、棒棒糖之类新奇玩意儿的货源，把他的生意做遍全国。 “行了，你跟管家仔细说说那庄子的位置，还有里面那些人的长处短处和特点。” 话音落下，王二就晃悠着回后宅陪新纳的小妾了。 王磊自觉方才的表现并没能让老爷满意，心生悔意的同时又在卫栀头上记了一笔。 “管家，我觉得那小寡妇随身带的包袱也许有玄机……” 第33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三天 篝火 击鼓传…… 当晚, 泡好第二天教小萱做豆腐需要的豆子，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卫栀才发现院子里亮了很多。比晴天时有月亮的夜晚还要亮一些。 因为院子四周挂起了一盏盏灯笼。那些灯笼比卫栀以前在现世的灯会看到的还要精致得多。 外框雕刻的图案是不同样式的花, 灯笼的木框好像刷了油，亮亮的。她好像还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 但院子里并没有盛开的栀子花丛, 现在也不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 阮离正坐在院子边的屋檐下用他的匕首细细打磨一根根小木棍——那是卫栀准备拿来教庄子里的小孩子数数用的小棒。 感觉到卫栀的目光,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解释道：“灯笼纸浸了栀子花的花汁后才糊的灯笼。” 可是这个季节不是没有栀子花吗？ 卫栀心里想着，但怕阮离觉得这个问题太笨了就没有问出口, 自己毕竟还是多活了十几二十年。 但阮离却站起身，走近卫栀，和她一起站在灯笼下，继续说： “糊灯笼的纸是栀子花开的时候就浸好了花汁存放起来的。我爷爷还用栀子花制了香，等糊灯笼的时候可以再熏一熏给它添些味道，灯笼架上刷的油里也掺了些我爷爷制的栀子香露。” “怎么想起来做灯笼了？”这些灯笼看着都很新，不像是以前做好的存货。 阮离思索了一瞬，还是说：“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卫栀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她故作镇定地掩饰下去，问阮离：“你爷爷很喜欢栀子花吗？” “嗯, ”阮离颔首，回忆起爷爷从军营退下来后就总是喜欢摆弄栀子花的样子, “栀子花是他最喜欢的花了，以前京城将军府、阮府和这座庄子里都种过不少。” “这次回来也带了很多这种灯笼纸和栀子香露, 我就做了些。” “老将军还挺有心思的。” 卫栀没见过阮老将军, 他也不是她写出来的人物。看样子他和卫栀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不太一样。 阮离还记得卫栀和爷爷之间似乎有看不见的联系和共同点，比如都会给果树疏花和做豆腐。但他并不想试探或者询问什么。 他总觉得，有些事到了可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第二天早上, 想着人多，也还记着敢心娃说的包子，卫栀便和小萱母女一起蒸了好几屉包子。有肉馅儿的，也有青菜馅儿的，还有卫栀最爱的土豆丝馅儿的。 院内的石桌坐不下，大家让卫栀、阮离和沈云松坐着，其他人都分散在四处吃着包子喝着米汤。 敢心娃边吃边哭，李岩无奈地像哄妹妹时一样，掏出自己的小帕子踮着脚给他擦眼泪。 吃完饭，一群人分散去砍树、做货架、翻地、抓鱼，沈云松带着李岩和李梦一起把今日的订单一一送去庄子门口，卫栀则和阮离一起带着小萱一起去了院后的石磨那儿准备做豆腐。 忙碌的一天里除了早餐便只吃了顿荤豆花，晚上卫栀打算大家一起点个篝火吃烤鱼，也热闹放松一下。 好在去抓鱼的人回来时鱼篓里都满满当当的，还有生命力顽强的鱼儿在里面蹦跶。阮离知道卫栀想吃烤鱼，早上推完磨后还去采了些野草回来。 沈云松说他和阮离行军打仗时常烤鱼吃，味道还不错，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了晚饭的重任。 等卫栀沐浴完，把干活时穿的粗布衣服换成裙衫，重新随意束好马尾出来时，院子外面那片空地上的篝火已经燃起来了。篝火旁还摆着一圈小矮凳。 沈云松旁边的桌上摆着个长木盘，上面用木棒穿着大小不一的鱼，鱼上刷了些化开的荤油，鱼肚子里还塞着今天阮离带回来的那些野草。阮离说过那些是香料。旁边还穿着些土豆、青菜，还有三只鸡。 -- 第60页 火燃起后沈云松主动带着大家烤鱼，间隙聊聊货架组的工作进度，说他迫不及待想当小超市三老板了。 小萱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一大篮子鸡蛋，一人发了一个，说：“今天我们上山捡了不少野鸡蛋，刚煮了一些。鱼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吃，大家先吃个鸡蛋垫一垫肚子，吃完锅里还有。” 卫栀满意地看着小萱越来越敢用厨房里的食材，不像最开始连用根柴火都要征求卫栀的同意了，还能规划大家的饭食。小萱带着几个姑娘和妇人一起在厨房里帮忙，卫栀的任务也要轻松不少。 接过鸡蛋，卫栀像以前每一次吃蛋时一样，先在掌心揉了几圈，借着鸡蛋的温度暖了暖手。待鸡蛋热度下去了些之后轻轻在地上敲了一下。 她没有直接剥开，而是继续在手心揉，然后换成用手指轻轻捏，将蛋壳揉破却没有脱落，然后从鸡蛋更小的那端开始，就像削苹果一样转着圈剥，鸡蛋壳连着里面那层薄膜一起被剥落，等剥完一个鸡蛋，鸡蛋干干净净，蛋壳也没有掉落碎片。 阮离在卫栀旁边注意到她这些动作，又看见她剥完蛋不经意地笑了笑，把蛋壳丢进了火里，两口就吃完了一个鸡蛋。又悄悄看了看装鸡蛋的大碗，看到里面只有一颗野鸡蛋了，便没有伸手去拿。 阮离看看手里的鸡蛋，鬼使神差地把鸡蛋放到卫栀正在烤火手里，说：“我不爱吃。” 感觉到手里鸡蛋的温度，卫栀抬起头看着阮离的眼睛，弯了弯眉眼，“谢谢阮少爷。” 在卫栀领一边正专心烤鱼的沈云松也注意到卫栀的小动作，没多想，直接说道：“卫栀，你剥蛋的方式和阮爷爷一样呢！” “我之前就想问阮爷爷了，这样剥蛋不麻烦吗？” 卫栀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我就是喜欢这个过程。” 沈云松没往心里去，但阮离却突然掰断了他手里那根细枝条—— 卫栀的说法，和爷爷以前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鱼好了之后，一圈人开始吃鱼聊天。 “小梦，姐姐帮你把鱼肉分下来了再吃，别卡着鱼刺了。”小萱连忙阻止李梦这个小贪吃鬼要直接啃鱼的动作。 “不用了，姐姐，我会吃鱼的，小栀姐姐教了我的，我还没被鱼刺卡过呢。你放心。”李梦比刚来时要活泼一些了。 “这样啊，那你也要小心些，慢慢吃，吃的时候别说话。” “好。” 李岩瞥了瞥妹妹的大花脸，提醒道： “你别吃太多了。你忘了自己前天吃小栀姐姐做的黄焖鸡，结果贪嘴吃太多了，肚子不舒服，晚上一直睡不着，夜里爬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来敲我的门，问‘哥哥，怎么办，我觉得刚吃的鸡腿在我肚子里要变成小鸡了，我肚子好像越来越大了’。” 李岩的话也多了些，尤其是在唠叨妹妹这件事上。 “哼，哥哥坏，你还吓我，说不是小鸡，是我吃的土豆遇到水发了芽在肚子里长大了，明天就会有土豆苗从我嘴巴里冒出来。” 李梦嘴里包着鱼肉，含糊不清地说着，进食速度却没有受到什么打扰。 卫栀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被李梦看到了。 李梦停下手上的动作，挪到她身边，：“小栀姐姐，我没被我哥骗到。我记得你说过的，我们肚子里没有泥巴也没有小虫子，土豆和小鸡都不会长大的。” “这样啊，小梦真聪明。快回去吃饭吧。” 说完卫栀悄悄指了指在那儿故作严肃地看着李梦的李岩，李梦乖乖地坐回了哥哥身边。坐下后还不忘帮王家村那个比她更小的妹妹擦了擦小花脸。 看着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刚来时那么拘谨怯懦了，卫栀心里也暖融融的。孩子的快乐总是简单干净的，她想保护着。 她已经见过这个世界不少孩子，猜到李岩和李梦应该还不满十岁。当时说自己已经十岁了，应该是怕卫栀他们觉得年纪太小了不能做事，不让他俩留下。 “这是什么香料？我以前从未尝到过，好香啊。”被香气吸引，卫栀问旁边安安静静吃着鱼的阮离。 “是绿木草和银叶根，可以去除腥味，也可以提鲜，适合拿来与鱼同烹。” “那这山上有叫孜然的吗？”虽然这些很香，但卫栀还是觉得烧烤加了孜然和辣椒才是一绝。 “那是何物？我未曾听过。” “我之前听酒香楼的掌柜提过，说是烤制食物时佐之，味道极佳。”阮离都没听过，卫栀猜测这个世界可能还没有孜然这个东西，便敷衍过去。 吃得七七八八时，卫栀提议：“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吧？” “哦？这是什么？你讲讲。”沈云松未曾听过这个。 “就是由一个人背过身去敲击某样东西发出声响，同时剩下的人手里依次传递某个东西，敲击声停止时，东西留在谁手里，谁就要起来唱个歌跳个舞或者做别的什么。”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那就这个吧。你提的，你先敲吧，就拿筷子敲那个碗吧，趁手。我们……” 沈云松看了看周围的东西，捡起一个还没烤的带皮土豆说：“我们就来传这个土豆吧！” “好。”说完卫栀拿着碗和筷子站到篝火一侧，其他人都挪坐到另一侧。“我开始敲了哦！” -- 第61页 敲击声一下一下地传来，卫栀故意敲得很慢，土豆从沈云松手里，依次传给阮离、敢心娃、李岩……王平，又传回沈云松手里进行循环。 声音停下时，土豆刚好在王平手里。 王平无奈地笑笑，站起身来，“那我就唱两句，你们都不许笑啊。我不太会唱。” 李梦配合地捧起场来，小手掌拍得特别响，王家村比小萱年纪小些的几个人在旁边捂住耳朵悄悄躲远。 “那我可就唱了啊，你们把耳朵捂好。” “渭城朝雨 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渭城朝雨 浥～轻～尘～～～”[1] “别别别，村长，唱一遍就够了。”沈云松憋不住笑意，连忙说道。 “村长，你说你不会唱歌，原来是真的很不会啊。要不是我也会这个，我都听不出来你唱的什么了。确实惊天地泣鬼神啊！” 王平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找补道：“我十几岁的时候，村头的婆婆还说我放牛的时候唱的歌好听呢！” “村头的婆子耳背几十年了，你也有脸提！” 王明方才一直默不作声地旁观着，还举了举自己断了手指的那只手拒绝了土豆传到自己这儿。这会儿也笑骂了一句，用手里吃完鱼的木棍拍在他背上。 “明叔你给我留点面子！” 篝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卫栀注意到阮离也轻声笑了笑，心里暗暗想着下一局要暗箱操作一下，停到阮离那儿。 第34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四天 发传单打广告啦…… 新的一轮开始了, 过了很久都不见停，沈云松正要提醒卫栀停的时候，敲击声恰好停了下来, 土豆刚好传到阮离手上。 “是阮离！你是不是要吹笛子了！”沈云松有些欢快。 “好，刚好试试爷爷之前给我的新谱。” 说完阮离起身站定, 回房间拿出了自己的玉笛, 试了两下音之后开始吹。 阮离身姿挺拔, 站得笔直。他神情自如，目视远方。束起的头发散了几缕在耳侧，随着晚风轻轻地飘动。 笛声悠扬, 声声入耳。卫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卫栀第一次听阮离吹笛子。可却是一首她听过的曲子，一首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曲子。 这是院长很喜欢的曲子，也是卫栀很喜欢的曲子，原创是二十一世纪一位老音乐人。院长不会吹笛子，但会在孤儿院的小广播里放这首曲子做晚安铃。 没有人给卫栀唱过摇篮曲，但只要听见窗外的小广播里放着这首曲子，她就能睡得很好，不会在梦里一次次不记得长相的父母被抛弃。 一曲结束，阮离把笛子别回腰间。走回去之前经过卫栀身侧, 他轻声说了句： “这首曲子，按技艺要求来说不算难, 但倒是最适合夜深时吹奏的，有一定舒缓安神的效用。” “希望大家今夜好眠。” 这里除了卫栀和沈云松他们, 就全是流民, 并不认识阮离，他们也不像城里那些人那般惧怕他。阮离感觉得到自己在他们中间不是被排斥的。 那种感觉很久违，所以他也能心平气和地祝大家有个好眠的夜晚。 但卫栀心里却平静不下来。 后来几轮, 卫栀又依次点了李岩起来背诗，沈云松舞剑，敢心娃自己起来表演了个徒手碎柴块。 相处下来大家都发现少爷小姐都没什么架子，所以慢慢也没那么拘束了。加上今晚确实氛围很好，大家其乐融融。 但后半程卫栀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夜里外面天凉。 阮离看出了她根据影子确定土豆传到了哪儿，有意让几乎所有人都轮了一次。 “卫栀敲了一晚上的碗，我们每人都点到了一次，你也可以表演一回。” “对对对，姐姐也来一次吧，唱歌或者背诗都可以，我也能教你怎么用手劈开柴块！”敢心娃忙提议。 卫栀：徒手劈柴这个真不可以。 看了眼阮离，卫栀只好说：“那我唱歌吧，但是可能唱得不好，你们不要笑我。” 卫栀想了想，觉得唱现代的流行歌曲太过了，还可能会被问很多问题。卫栀还记得自己慢慢弄清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事。 这个由她写的短篇扩展的世界经历了唐朝，却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历史，而是发展出了一个她所知历史上没有过的朝代。 现在这个国家，民风开放，边境通商互市。但仍然是封建制度下的国家，中央集权，皇权为尊，人分三六九等。 这个世界流传的歌曲虽大多是唐诗，卫栀却不知道其中唱法，便打算唱首《水调歌头》，虽然新但好像也不会新得过了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1] 一曲唱完，卫栀有些想念院长了。 刚才阮离那首曲子的影响还在，卫栀克制不住想现在就去问问为什么他爷爷给他的谱子，会是院长很喜欢的曲子。 她心里有个念头克制不住地正往外冒。 沈云松带头鼓掌之后，大家都鼓起了掌。表情不多的阮离目光也柔和了很多。 -- 第62页 “卫栀，你唱的这首歌叫什么？我都没听过呢，真好听。”沈云松有话就问。 “是以前听我娘唱过的，好像叫《水调歌头》，是我家乡那边的，别的我也不知道啦。” “小姐唱得真好听，看来我真是抛砖引出了块儿好玉呢。”王平也由衷地说道。 “多谢大家不嫌弃。好啦好啦，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都回去睡了吧，夜深了外面凉。”卫栀催促道。 “小岩，你夜里看书别太晚了，灯点亮些，别伤了眼睛。” “小梦，吃得太饱独自不舒服的话就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别回去就躺下了。” “好的，小栀姐姐。” 李岩没想到小栀姐姐发现了他夜里悄悄看书学算数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带着妹妹先走了。 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卫栀仍然没想好该怎么问阮离关于那首曲子的事。 他们之前说好了的，彼此保有自己的秘密，都不问。所以卫栀打算再等等，说不定她自己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回到自己房内，卫栀仍然轻声哼着《水调歌头》，拿出自己前不久才用宣纸裁剪装订的日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这是她以前的习惯，来了这个世界后先是买不起宣纸，后是连轴转地忙给忘了。进城谈生意那回她才又想起来。 卫栀觉得自己记性不好，但很多个日子里都有一些她希望能永远记住的事情，所以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在现代世界时她没时间手写的话还会用录音的方式，睡前躺在自己小出租屋的床上，慢慢边回忆边叙述。年底回头翻看或者播放一次，还是很有感触的。 写完日记卫栀躺进被窝里，哼着那首已经很久没听过的曲子，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了《水调歌头》的曲子，但好像不太一样，也不完整。 众人都回房以后，阮离拿着笛子往院子外走去。 他走到离院门不远的地方，那儿有一棵大树。阮离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凭着回忆开始吹奏他晚上听过的《水调歌头》。 但因为只听过一遍，记得不够完整，只能凭着印象和经验奏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阮离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句爷爷教过他的诗。 爷爷说，这是他早年打仗时听人作的诗。 * 终于到了货架基本完工的日子，卫栀让他们把分散的部分都搬到推车上。庄子里几个年轻男人一人推着一辆，很快就到了小超市的店面。 组织着几个人一起拼装摆放，空店面也慢慢有了卫栀记忆里小超市的模样。 木头制的货架都刷上了油，几排货架对得整整齐齐，门口不远处就是做好的收银台，门口挂着阮离做的栀子花灯笼。 牌匾是阮离题的字，“小超市”几个字的模样深得卫栀的心。 第二天就是约好了那个大娘会带着女儿来领卷纸的样子，也是卫栀和阮离、沈云松一起定好的小超市开业的日子。但还有一件事没做——打广告。 卫栀这回没用包袱背了，而是用布包着，让敢心娃推着车跟着她和沈云松一起往酒香楼走。阮离说有事要回阮府一趟，便没有一道。 等到了酒香楼，把王掌柜预定的一百五十份Q.Q糖都送进去，卫栀才问道：“掌柜的，能借你这地方发点东西吗？” “发什么？”王掌柜也注意到卫栀几人手里都拿着一叠纸，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广告，就是把我们开业的消息广而告之的纸。” “行，你发吧。” 卫栀先带着人去了酒香楼门口等位的人那儿派发小广告。 听卫栀的建议，酒香楼的球球糖从今天开始加量，暂定一百五十份的消息已经造了几天势了。今天来订位和排队的人尤其多，正是打广告的好时候。 王掌柜还叫了店小二一起，上菜的时候顺手把卫栀的广告送到每一桌去。 出于好奇，他也拿了一张来看。 只见上面用比较圆润俏皮的彩色字体写着： “纸巾、球球糖、棒棒糖、洗衣粉……” “你想要的，我都有。” “小超市来了，你还不来吗？” “打折降价卖，仅明日！！！”等字样。 上面空白处还用不知道什么的颜色画了传神的球球糖、棒棒糖等，确实很吸引人。别说客人们，王掌柜都打算明天去捧捧场了。 很快，纸巾、洗衣粉那些新奇玩意儿全都卖的小超市明日开业的消息就长了脚一样，跑遍了长乐县城。 当晚，不少人关上门数起了铜板，计划着空了这么多天没见着摆摊的姑娘，要去那小超市买些什么。 第35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五天 小超市开业啦！…… 翌日, 天公作美，不仅是个大晴天，还不时有一阵微风吹过。在卫栀看来这实在是个适合逛超市采购的好天气。 长乐县的很多百姓也是这样认为的。是以一大早, 小超市门口就已经人声鼎沸了。 小超市的牌匾上挂着大红绸结，店门敞开着。 门口左右两列摆着齐人高的竹编花篮, 上面插满了春日郊野处盛开的野花。卫栀还模仿现代看到过的开业花篮, 在顶端缠上红色绸缎绑了大小适中的蝴蝶结。 -- 第63页 为了好看, 摆出来送给待嫁女子的纸巾也都放在大红绸布上。除了做好的纸巾玫瑰，四周间隔处还洒了各色的花瓣。 不知是不是因为布置的时候脑海里想的都是新人们幸福的模样，所以卫栀觉得这会儿朝阳洒在上面都透着美好。 昨日城里的人都看见了, 跟在卖纸巾的姑娘身边那个力大无穷的高个儿来来回回从城外运了好几车东西到小超市里。 所以虽然昨天店门一直关着，但大家都想得到，店里肯定摆满了纸巾之类的新鲜玩意儿。这会儿站在长街上朝店里望，光是瞥见那比人还高出点儿的新式货架，就已经让人想进去仔细看看了。 之前买过纸巾的人很多天都没见着卫栀摆摊了，尝了鲜的自然想再试试。之前犹豫着没入手的，近来见不少人都在讨论那些东西，也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毕竟几文钱虽然凭空捡不来，但对长乐县城里的部分人来说也不是特别难拿出来的。 而且很多人都接到了那意为“广而告之”的纸张, 先不说上面俏皮生动的插图，仅是买十省二的“折扣”也很吸引人。 虽然上面出现了不少没听过的新词, 但已经有人一传十十传百地解释过，“传单”、“广告”、“打八折”、“开业大酬宾”等大家也算是能理解了。 所以纸巾这种只能用一回两回的东西肯定是要趁开业打折囤一些的, 据说洗衣服效果奇佳的洗衣粉也可以试试, 棒棒糖还是贵了点儿得考虑一下…… “大家排好队先别挤，我们开业第一件事，是给要即将出嫁的女儿家送新婚礼物。” 小萱被卫栀带到了县城里, 和敢心娃他们一起协调开业现场的秩序。这会儿她正鼓起勇气按照卫栀前一天教的那样，引导开业流程。 虽然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没过去多久，但现在站在开业大吉的红灯笼下，已经会做豆腐的小萱觉得之前流亡的日子好像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诶！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李大娘今日早早就来了，不仅按卫栀说的带着女儿，还带着自家男人和儿子。 李大娘排在队伍前列，一眼就看见那个摆摊的姑娘。她今天穿着雾蓝色的裙衫，虽不施粉黛却仍然清丽漂亮。 之前很多人都传她是个人老珠黄的寡妇，但李大娘上次看着觉得她分明就还是个小姑娘，样貌身段也比城里那些大家闺秀都出众得多。 卫栀自然记得这位要买卷纸给女儿添嫁妆的大娘。她走过去点了点头，用食指朝着店门口摆好的纸巾，问道：“阿兰就是您身边这位姑娘吧？” 李大娘笑着应声，还轻轻拉起女儿的手牵在手里，不无落寞地说：“是啊，我家丫头快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娘！” 名叫阿兰的姑娘出声打断娘亲的话。成亲的日子越近她也越不愿听这种话。好像嫁了人她就不再是爹娘的女儿了一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卫栀笑了笑，原本不打算参与母女俩的事，但还是说：“您放心吧，女儿嫁了人也还是娘亲的小棉袄。” 说完，卫栀就重新站回几步台阶之上，尽量用能让更多人听清的声音说： “今天是我们小超市开业的第一天，在正式营业之前，最近一月以内要出嫁的姑娘都可以先从我们店领一份成亲礼物。” “从开业这日起，符合条件的姑娘都可以来店里领取。只要简单登记一下个人信息，以便我们确保不会出现冒领、多领等情况就行。” “除了之前说的纸巾之外，礼物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都是目前只有我们店里在卖的，是我们店里的一点心意。” 卫栀的话音刚落，围观群众里就有人大声发问了： “那凭啥只有待嫁的丫头才能领？我们其他人差在哪儿了？莫不是因为你是个没嫁得了人的小寡妇，所以看着人家就眼热要害人吧？” 那人的语气实在不算友善，可以说带着恶意。卫栀朝他看了过去，发现原来是之前有过节的黄猎户。 又想起刚穿来那日，醉酒的黄猎户不怀好意的眼神和难听的话来，卫栀不想被他影响心情，便给负责现场秩序的沈云松递了个眼神，才言简意赅道： “小店还得仰仗大家照顾生意呢，全送礼物了我可就只能吃纸巾过活了。” 卫栀示意小萱带着阿兰和李大娘，还有别其他已经跟家人一起走出来的几个待嫁姑娘先进了店门去登记。 “但小店也有别的活动，比如我们的会员储值积分制，所有人都能参与。” “那是啥玩意儿啊？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你今天到底还做不做生意了？”看今日人多，有性子急的已经在催促了。 卫栀作势看了看天，语带无奈地说：“我也想早点开业，但吉时还没到，有些话也先说断后不乱嘛。” “每个人都能在我们店里免费领一个会员账户，凭自己的户籍证明来登记签契就行。” “会员在本店享受九折优惠，可以和别的活动叠加。会员每在我们店花十文钱可以积一分，积分可以换店里的东西。这就是会员积分制。” 卫栀尽量用简单的话说明。 “九折我懂！那就是本来十文钱的东西，会员只需要花九文钱对吧？” 下面有人昨天听到卫栀安排下去的人解释过“打折”这些词汇，抢答道。 -- 第64页 “对，而且大家也可以在我们店里存钱，需要买东西的时候直接记账扣款就行，这就叫会员储值。” “什么？往店里存钱？” “哪儿有往店里给钱但不现拿东西走的？存钱的不是钱庄吗？” “别是为了骗我们的钱吧！没有店这么干的！” “那存了钱的可以再多打点折吗？” 卫栀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在店里存不同数量的银钱，可以享受不同等级的折扣活动和附加服务。” “比如免费上门登记订单并且送货上门、生辰及节日特备礼物等。” “最低得存多少啊？” “送货上门？那你们这儿招不招工啊？我认路可行了！” “特备礼物别是些便宜劣质货吧？” …… 围观群众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卫栀只回答了其中一些比较关键的，就让出进店的路，欢迎大家进店逛逛了。 但很快她就被人拦住了。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精明能干的男人。 “老板，我想趁你刚开业，跟你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卫栀心里提着戒备，往后退了一步。 沈云松注意到这边，担心卫栀情况便开始不动神色地往她靠拢。 “我想问……” “老四，行了，你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说得着嘛？咱还是得进店去找找她幕后的老板，走吧走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个什么，就被身后一个瘦高个男人拉着挤入人群往店里去了。卫栀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超市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确实没人见过这种布局的店。 门口立着一块刷了栀子油的木板，上面写着【今日特价商品：纸巾】、【全场八折仅此一天】等。旁边是一个木制的高脚凳，上面放着一个插了橙花的陶罐。 从门口开始，地上就用箭头画着能逛遍全店的路线方向。店里的货架不仅摆得整齐，还最大限度运用了店内的空间，货架之间留出了顾客能两至三人并肩通过的距离。 纸巾分区的两排货架上摆着白花花的柔软纸巾，旁边的货架码放着一节节竹筒装的洗衣粉，再往前走是用一个个木盘盛着的棒棒糖和球球糖。卫栀还用画了各种小图案的长方形木板写着这些东西的原价和今日折扣价。 结账的地方不像别的店那样，是在店门靠里位置的一个长柜台。而是更像现代的便利店，就在离入口的另一侧立着收银的长木柜，排队结完账就可以直接出去，不用和还在逛的客人相对着走同一条路。 而在路线最尽头，收银台旁边，放了两个红木打造的梳妆台，配着时下最好的那款铜镜。但正经出售的却不是它们，而是上面的长木盘里依次倒扣着摆放的小镜子。背面刻有各种花形的雕花纹饰，梅花、栀子花、牡丹花等都有。 小镜子背面整体看起来非常精致平滑，旁边立着放的两面小圆镜也吸引了每个路过的人的目光——因为上面正比铜镜清楚数十倍不止地映着人们的样子。 “天呐！这是何物？” “里面的……是我吗？” “那可是卖得最贵的铜镜，以前觉得够清楚了，怎的好似完全比不过这小物件？！” “两百文，是这店里最贵的东西了吧？会有人买吗？” “但其实这价格要比配了这个铜镜的梳妆台要便宜得多……” “我想买回去给我的新媳妇儿备聘礼！” 进店的人排着队，从店门口开始沿着路线逛着在买东西。小萱配合着王平在结账收钱，敢心娃跟着沈云松一起，和别的大小伙子在维持现场的秩序。 卫栀看店里没什么大问题，便绕去了店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明面上，那后面有间房是小超市的库房，只有卫栀、阮离和沈云松有钥匙。但其实里面空空如也，什么货物都没有。需要补货的时候卫栀才走进去现找系统买，再让敢心娃搬出去给小萱上货。 今天开业，阮离不愿意出现在人前，只说自己待在那间房里喝喝茶就好了。这会儿等店里的事差不多开始正常运转起来后，卫栀便想过去和他说说话。 共同的目标正在慢慢成型，她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待在那儿。 “阮离，想喝牛乳吗？”卫栀拿着刚从系统里买好的竹筒牛乳进了门，看见阮离正在一个人下棋。 阮离放下手里的黑子，接过卫栀递过来的牛乳放在身侧的木桌上。 “怎么来这儿了？” “外面不需要我了，他们都做得很好。”卫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布置店面时，卫栀特意把这间名义上的库房清空了，只留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又简单布置了一下。 后来沈云松放了些话本进来，说有空的时候可以看。阮离的棋盘也被他带了过来。卫栀便裁了比较粗糙有硬度的纸，做了简易版的扑克牌出来，教会了阮离和沈云松斗地主。 筹备开店事宜的这几天，忙过了闲下来他们三个便会进这个小基地里待着。泡壶茶来几局斗地主，完了去院子里烧点开水泡个方便面当夜宵才回城外的庄子里。 最近他们都参与了店铺的布置，基本上都亲力亲为给小萱和王平他们做示范。待在小间里时总是难得的休闲时间。 “卫老板谦虚了，小超市少不了你。”阮离浅浅地喝了一口牛乳。 -- 第65页 阮离很喜欢牛乳不同于羊乳的口感和味道，卫栀也发现了，所以常会买来给他补身体。他也知道卫栀没有每次都给沈云松，大多是单独买给他的，所以每次都会好好喝完。 “那你打算一直做幕后的大老板？就悠哉悠哉喝着茶看我们几个老牛一样给你赚钱是吧？”卫栀揶揄道。 “说笑了，你才是大老板，”阮离把刚在这里剥好的一小碗瓜子仁推到卫栀面前，“我们都是跟着你分一杯羹喝。” 卫栀看见那一粒粒瓜子仁不由失笑，“阮少爷怎么又屈尊降贵地亲手给我剥瓜子了？” 长街上有一家卖炒货的店，卫栀自从发现他家的瓜子炒的味道不错后就常买来嗑。人多时阮离不去前店，便偶尔会一个人在小间里待着，给卫栀剥上一小碗瓜子仁。 “你不是喜欢吃？” “阮少爷这就不懂了，嗑瓜子的乐趣可不止是吃到瓜子仁的味道，还有这个嗑的过程。” “但有现成的吃，我自然还是喜欢的。”卫栀笑着拿起那只小碗，用手指捻起瓜子仁往嘴里放，神情放松自得。 阮离早就习惯了卫栀吃东西时的不拘小节，但这回却被她那句“我当然还是喜欢的”说得有些晃神儿。 好像有颗什么种子在他心尖悄悄冒头发了芽，又在上面搭了个秋千晃晃悠悠。一个模模糊糊不见轮廓的东西，似乎被人伸手擦了一把，开始显出形状来。 阮离发现，或早或晚，有什么东西可能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第36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六天 竟然拿纸巾做衣…… 阮离和卫栀一起待了会儿, 等他们都喝完手中竹筒里的牛乳，小间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不好了！有人来店里闹事！” 是小萱有些慌乱的声音。 阮离朝卫栀点了点头，便先起身去开了门。 小萱见屋内只有卫小姐和阮少爷两人在时便心里一咯噔——孤男寡女闭门共处一室, 这在自幼封闭传统的小萱看来是比天大的事。 以往她和敢心娃他们都只跟着小姐和沈少爷在前面店铺里忙活，只有敢心娃偶尔会到后面院子这边来搬货。没有人吩咐过小萱来这边干什么活, 是以她并不知道阮少爷和小姐其实是会像这样单独相处的。 她粗略往里瞥了一眼, 发现名为库房的屋内其实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存货, 从布置来看相反更像是休息的小间。 小萱知道平日里忙完后小姐偶尔会和两位少爷一起来这后面。但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每日都和他们待在一起其实在很多人看来已是不妥，若是再有人知道小姐和阮少爷关着门独处…… 怕是要出大事！ 她知道卫小姐其实也出身平常百姓家，虽未当真嫁做人妇但左右还挂着个寡妇的身份, 到底和阮少爷这种高门嫡子不一样。 小萱听说过邻村曾有人因为不守妇道而被宗族沉塘。她不想有朝一日心善温柔的卫小姐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那些难听话。 思及此，小萱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少爷，沈少爷在前店找您。” 沈云松知道阮离不愿在开业这天在店里露面，要找阮离自会来后面，断不会让小萱来叫。但阮离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话，只点了点头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小萱，前面出了什么事？”卫栀紧跟着走到门口，问道。 “小姐！有人拿着件纸巾做的衣服找上门来, 说是我们的纸巾不堪用呢！” “纸巾做的衣服？” 卫栀心里响起一声“果然如此”，还好她没有心大到以为小超市这么大棵招财树会不招风, 提前做了些应对准备。 “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已经迈步的卫栀又回过身来, 对小萱说：“小萱实在不会撒谎, 以后别再骗我们了。” 小萱性子单纯，刚撒完谎脸就瞬间红透了，双手都紧紧抓着衣边, 一个个小动作就差把“我不对劲，快来质问我”写在脸上了。 “我……” 小萱欲言又止，又因为第一次撒谎骗人而确实觉得有些羞愧，便在卫栀面前垂着脑袋。 “小萱，我不想用别人的目光给自己上锁。在不伤天害理的基础上，和谁来往，如何相处，我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卫栀知道这在目前的世界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妥当的，她不知道凭自己的力量能将现状改变多少，但她不希望自己先被改变了。 而且阮离身边来往的人本就不多，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卫栀不希望自己也疏远他。 “可是小姐，旁人肯定会对你指指点点，你一个女子，在外会受很多冷眼的。” “小萱，士农工商里，商为最末，女子经商则更易受人指摘，那你便要因为旁人的言语放弃我们接下来准备和小超市一起做的豆腐生意，或者不再出现在小超市里吗？” 小萱被问得有些愣住了，卫栀便没再多说，抬手轻轻帮她理了理跑乱的发髻后往前店去了。 刚到前店，卫栀就见店铺的出口和入口之间的那块空区域围满了人，敢心娃带着人正在维持秩序，沈云松站在中间和一个身着麻布衣服的妇人争辩着什么。 “我们的纸巾原本就不能拿来做衣服，卖了这么久纸巾从来也没人这么做过，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 “胡说！我买的时候那死丫头分明说这东西跟平常布料一样用，只是更软更白净些，被她一哄骗，我这才狠下心来买的！” -- 第66页 那妇人说着把手里用纸巾做的衣服朝围观的人扬了扬，“谁知道花了恁多钱买回去给家里男人做的衣裳，还没穿出门就烂了！” 周围的人确实已经开始议论，但和妇人预想的不一样，大多数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而没有附和她指责店家的人。 卫栀走近时听见声音就觉得有些熟悉，等那妇人说得激动了转过身来，卫栀才看清——是原主的熟人，远房表姑卫大娘。 原主的父母是一路逃难过来投奔这个远房亲戚的的。他们知道长乐县是天子故乡不会再多灾祸，却也深知世事无常，是以在稳定下来后便靠打猎攒了些银钱寄放在卫大娘那儿，万一他们中的哪个出了意外，年纪还小的原主也能有个依靠。 但卫氏夫妇意外离世后，这个亲戚只不时象征性地给原主送一些粟米来。后来实在忌惮村里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原主专克亲近人的命格，便连粟米也不再给了，只默默旁观村民对原主的排挤。 除了这些在原主记忆里的事，卫栀还记得，自己并没有卖过纸巾给任何一个原主之前认识的同村人。所以这人应该就是来找茬的。 好在卫栀提前考虑到时代特点，和之前每个在她摆摊时找她买纸巾的客人都明确说过纸巾的用途，也在给各家小姐的订单里附了纸条做说明。 她当时倒是没想到会有人拿纸巾做衣服，更担心的是有人把纸巾拿去当平常布料，和衣服一起洗了，锤啊搓的再毁了别的衣服。 在现代世界的时候，换下衣服忘了掏兜，导致里面的纸巾被洗衣机搅得粘在衣服上难处理的那种崩溃，卫栀算是忘不了了。 卫栀没有搭理地上的人，而是环视了一圈，分别问了几个她眼熟的人：“你们还记得从我这儿买纸巾时，我说过什么吗？” “我记得我记得！”李家的丫鬟爱出风头，抢先说：“你说纸巾可替代丝巾或棉帕单次使用，可拭水净面！” “还有，这纸巾遇水便毁了，更不能像平常布料一样裁剪制衣。”旁边一个爱凑热闹的婶子也应道。 “就是嘛，我们买过的都知道这个！” “竟然拿纸巾去做衣服，一看就是没正经用过这稀罕东西的，瞎搞嘛！好笑死了” “你看她身穿粗麻布衣服，手里那件衣服看样子却是买了不少手帕纸巾做的，不太对吧？” …… 看好戏的客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过了卫栀的问题。 坐在中间的卫大娘被他们说得接不上话来。 卫大娘又见当初那瘦弱丫头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裙衫鞋履都绝不是农户家买得起的，头发只是简单束起但仍是美的，她心里那点儿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再想到若自己事情办不成一大笔钱就飞了，她便把纸巾衣服随手一丢，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嚎哭道： “没良心的死丫头哦！专门坑骗她表姑啊！” “你爹娘死了以后你一直吃我的穿我的，竟然坏心眼骗我攒的棺材本啊！” “高价卖这不中用的破烂玩意儿，我可怜的弟弟在天上都会替他女儿良心不安吧！” 卫栀越听越觉得不适，抬手拦住气冲冲地正欲上前直接动粗把这聒噪妇人丢出去的敢心娃，她俯身捡起被丢在一旁的纸巾衣服看了看，才问哭得很逼真的卫大娘： “你说这是你做的？” “那当然，”卫大娘一边没好气地应道一边还啜泣着，“不然你做的啊？” 卫栀又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纸巾连接叠合处的白色走线。 卫栀穿过原主的旧衣服，也穿过阮离安排人准备的裙衫。所以即使这件纸巾衣服在卫栀看来实在有些滑稽，却也不难分辨出这件纸巾衣服的做工十分精细。 看来制作这件衣服的人为了能在柔软的手帕纸巾上顺利穿针引线而不使其破裂，不仅每处都用了好几层纸巾交叠，也确实花了一番功夫，只是现在已经有些破烂了。但纸巾的材质已经决定了，它没办法被做成平常衣物来使用。 “陈年往事我不与你争论，有没有卖纸巾给你我们也各执一词。既然你说这纸巾衣服出自你手，还让你白费了这么多纸巾，那事情也好办。” 卫栀指了指不远处的纸巾货架，“你说说你当初在我这儿买了多少纸巾来做这件衣服，我免费拿出相同数量的给你用，你在这店里重做一件就好。” “不管花多久时间，你若是做得出针脚走线一致的，我便以那些纸巾的百倍价钱赔给你，来往客人都做个见证。” 捕捉到妇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挣扎，沈云松立马接过话头问：“若是她做不出来呢？” “那也就说明她是来讹诈我们的，更好办了，”卫栀看向管理收银处的王平，“那便看看营业到现在我们进账多少，算一算每刻能赚多少钱。她耽误了多长时间，便补偿多长时间的账目。” “至于给我们店的声誉、客源等造成的损失，可以报官，让官府来公平估算，让她一并补偿就是。我也不要十倍百倍的，原价就行。” 卫栀把那件所谓的衣服放在卫大娘面前，站直了身，自上而下地和还带着浊泪的妇人对视，见对方先忍不住挪开愤恨难堪的目光，她才语气轻快愉悦地说： “否则，便要麻烦秦捕快带你回去问问，到底是谁派你来闹事的了。” -- 第67页 树大招风，小超市里卖的东西太招眼，之前卫栀就担心开业这天会旁生事端，便让沈云松派人去找了些当天休息的捕快和衙役。卫栀私下雇他们穿上便衣和敢心娃带的人分别在附近维持秩序。 有事的话官府的人出面解决会更加名正言顺。无事发生的话，和整日在大街小巷巡逻走动的捕快衙役们搞好关系，对小超市也是有益的。 眼见围观人群中已经有几个面熟的衙役靠过来，坐在地上的卫大娘立马慌了起来。 她可是还记得前段时间，那几个去砸了卫家院子的婆娘被官府抓走后一人挨了顿板子。被人抬回家后还没养好就被自家男人赶着下地干活了。锄地播种到半途，就伤口裂开流一裤子血，疼得站都站不住。 “住手！住手！你们不能碰我！我是替王二老爷办事的人！你们不能碰我！他可是当朝宰相的表兄！” 听卫大娘这般喊叫，卫栀更乐了，乐她竟然就这样把事情吐露，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把自己变成了一枚弃子。 “那你就去官府等等，看王二老爷会不会管你好了。” 卫栀轻轻拍了拍手，把大家的目光从闹剧上吸引过来，说： “让各位客官见笑了，我们小超市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店老板今天高兴，来抽奖送几份非卖品——果冻，给大家尝尝鲜！” 第37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七天 被卫栀的手指轻…… 原主所谓的表姑慌了神, 爬起来便挤进人群想往店外跑，便衣的衙役和捕快很快都追了出去。 闹剧看完，卫栀便按照自己临时有的想法, 组织起了在店内消费的会员参与抽奖。 几轮下来，她抽出了十个会员编号, 又以果冻制作需要时间为由, 让大家第二日来小超市旁边待开的小食窗口, 凭木制的会员小牌来领取。 卫栀也是刚才突然想起，即将卖的豆腐和果冻看起来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都滑嫩嫩软嘟嘟的。 但Q.Q糖提醒过, 系统里的吃食，除了糖这种离了密封包装后一日内较为不易融化变质的，其他的比如牛乳、方便面、果冻等，都还没办法售卖。 食品安全重于山，系统给Q.Q糖这个临时工下了这条死命令。 所以卫栀想批量对外出售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都会变成不能购买进货的灰色，眼前看来只能在受限范围内做会员奖品用了。 “那果冻到底是何物啊？” “就是就是，今日为何不卖？” “能不能多抽几个啊？十人太少了！” …… 卫栀见客人们有误解，解释道：“果冻我们不卖，因为做起来太过复杂, 还没办法多卖，所以只能偶尔做点抽奖送给大家。” “明日我们店的小食窗口, 会开始卖一种和它长得相似，有不同风味, 而且做起来更加方便的吃食, 名叫豆腐。欢迎大家来捧场照顾生意！” “而且明日小食窗口那边的客人，每人都有机会参与抽奖，奖品是我们店的储值卡牌五张, 价值不等，无最低消费门槛可以直接使用。” 给大家留了悬念，卫栀就穿过门帘到了后面，把前店留给小萱和王平他们。也让他们趁着今天人多，集中介绍了一下小超市会用到的词汇，比如“促销”、“限时秒杀”、“周年庆”等。 今天店里客人很多很热闹，但阮离还是独自一人待着。见小萱她们已经上了手，按照卫栀前段时间教的那样，引客、补货、收银、招揽储值会员业务等一一进行，忙中有序没有出错，卫栀也就放下心去找阮离了。 但卫栀先去了小间，又在院里到处找过，都没见到阮离的身影。试探着喊了几声，一直在暗处跟着阮离的明今也没像以往一样现身。 似是心有所感，卫栀跟小萱说了一声就连忙离了店，径直往阮府跑去。 卫栀气喘吁吁地跑到阮府，门口的家丁是之前替她给酒楼送过货的，知道她和家里两位公子来往密切，卫栀还没说什么就让她进了门。 目的明确地跑到阮离房门前时，卫栀束在脑后的头发已经跑乱了，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厉害，像是快要蹦出来一样。 “阮离，你在里面吗？” 卫栀轻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刚剧烈运动后的声音还有些抖。 没有人应答。 “明今！明今你在吗？”卫栀又朝着附近叫了几声，明今很快出来了。 难得一身素色衣裳的明今还是面无表情，但神色要比平常被卫栀叫出来喝牛乳吃方便面时沉得多。 “卫小姐，少爷现在不方便见你。” “蛊毒又发作了吗？” 明今“嗯”了一声，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卫栀面上又紧张得很，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添了一句：“里面备有包扎的药，你别怕，少爷都习惯了。” 卫栀随手把散发捋到耳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明今，多谢，你的安慰真的特别有效。” 明今面上一滞，转身重新隐于暗处了。果然还是不习惯。 卫栀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抬手敲了敲门，“阮离，我能进来吗？” “我不打扰你，我也不怕，就是想帮你包扎一下，或者陪你说说话。” 说完，卫栀等了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阮离的声音：“进来吧，门没上锁。” 很顺利就让阮离同意自己进去，卫栀反而更加紧张了。她无意识捻了捻裙衫，才推门进去。 -- 第68页 阮离屋内窗户不仅紧闭，还在内置了深色的厚帘遮光。卫栀推开门时入目的便是沉沉的黑暗，只从她身后洒了些明光进去。 一段时间没住人，但屋内还有浓郁的沉香味，却也仍然遮掩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桌边的木凳上有一个人影轮廓，看起来脑袋正低低地垂着。 卫栀心里一紧，反手关上门后就往桌边去，在阮离右手边坐下。 “好些了吗？” “嗯。”阮离的声音还有些闷，不似平常那般。 “还在流血吗？” “止住了。” “很疼吧？” “只一点儿。” “骗人。” 卫栀小声说了一句，摸索着拿到了摆在桌上的金疮药和白布。刻意不去注意来自阮离另一侧的浓重血腥味，也假装不在意方才触到桌上那堆濡湿的布上浸透的是不是鲜血。 “我帮你包扎吧，你一只手不方便。” 阮离沉默了一会儿，轻笑着问道：“不害怕血？” “不怕。” “那不怕我突然发作暴起，伤你或者杀了你？” “……阮少爷还有心思玩笑，看来是不太疼。” 卫栀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心里也稍微松了一些。看来这回阮离的状态要比突然出现在她小院里那次好一点儿。 卫栀知道自己第一次帮阮离包扎得实在不算好，很可能还比不上阮离自己单手操作的。所以她有抽空悄悄和小萱的娘亲学过包扎伤口，还拿萝卜练习了很多次，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卫栀先用阮离放在一边的匕首把他左臂上被划破的衣料再割开了一些。屋里不透光，她也没点油灯，而是去窗边把厚帘揭开一角卡住，远远放了些不刺眼光亮进来。这才就着昏光仔细清理了一下创口后把金创药涂了上去。 “私下里学过？” 虽然屋里暗着，但阮离感觉得出来卫栀这回包扎得很好，动作也轻了很多，和第一次帮他包扎时像做烤鱼那样的处理方式不同。 “嗯。” 阮离也不知为何，心里划过一句话便问了出来：“为了我？” 卫栀收拾桌上东西的动作一顿，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她不想骗阮离，却也觉得顺着他的话说好像哪里怪怪的，便没吭声，只当做没听见。 “那几天顿顿都有萝卜，就是因为这个吧。”阮离却似并不打算轻易换话题，难得地声音里都带了笑意。 卫栀仍然不接话，只故作认真地说：“刚才有人来店里闹事了。” “嗯，你应该处理得很好。” 阮离在黑暗的遮掩下一直看着她的侧脸，也注意到她跑乱了的长发。下意识半抬起了手却及时醒过神收了回去。 “阮少爷对我还是这么有信心，当真不怕我把店开垮了，投的钱全都赔光？” 阮离觉得左手臂上方才被卫栀的手指轻触过的地方还凉凉的，轻轻动了动，才说：“你不会的。” “即使真的亏损了，我爷爷那儿也还有银票，我们可以找出问题重新再来。” 卫栀想起自己对小萱说的话，也问阮离：“你不觉得女子经商有不妥之处吗？” 从店面确定下来开始布置，再到刚才在店里组织抽奖，卫栀已经听过很多对她这个女店主不算友好的话了。好像在大多数人看来，女子经商便显得轻浮，不守妇道。 “很多男子能做的事，女子照样能做，也不乏做得更好的，哪怕在战场上也一样。” “我退下来后，在北边接替我带兵驻守的，就是一位女将军。她立下了不少军功，一手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军中无人不服她。” 想起之前爷爷说的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阮离也说给卫栀听：“况且不是还有话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 卫栀手里的金创药突然脱手，磕在桌上后滚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在阮离话音已经落下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妇女能顶半边天，绝不是现在这个世界应该有的话。 “这话，你……你从哪儿听来的？”卫栀故作镇定地捡起金创药，有些慌乱地在身侧胡乱用裙衫蹭了蹭后重新坐下。 像是对卫栀的反应毫无察觉，阮离温声回答道：“幼时我爷爷教的，他说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觉得很有道理，就说与我听了。” “你爷爷教的……” “你爷爷叫什么？”卫栀忙问。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卫栀连忙道：“抱歉，问得有些无礼了。” 阮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阴影里被卫栀攥得紧紧的瓷瓶，目光重新落到卫栀侧颊上时才说：“我爷爷名为阮亭。” “字平笙。”顿了顿，他补充道。 卫栀这回彻底坐不住了，倏地站起来，凳子被她起身的动作带得倒地也不管。 原来只需要一个线头的牵引，洒了暖黄色的记忆就会出现。 “院长，为什么你姓许我姓卫呢？” 小学的时候，卫栀曾这样问过坐在孤儿院一楼书报室外一边看夕阳一边翻报纸的院长。 她还记得当时院长的回答。 “因为小栀来的时候没有姓名，让你自己抓阄选姓的时候，你抓了‘卫’这个姓。” “那‘卫栀’的‘栀’是怎么来的呢？” -- 第69页 “因为我见到你的那天啊，院子里带着花苞新种下去没多久的栀子花恰好开了，又香又好看。” “可是‘栀’字好难写啊，每次考试我都会忘记中间那一笔，今天又被老师说了。” 卫栀现在都记得，那天傍晚，院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了好多好多个“栀”字。快要吃饭时，她还缠着院长带着她在那个小字本的背面写了一遍他的名字。 平笙，许平笙。 这是院长的名字。 第38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八天 “那我们便一道…… 卫栀有太多事情还不能和阮离说, 只能尽可能快地平息自己起伏的心绪，也压下一连串问题。 收拾好被她弄倒的凳子后，又尽量平静地嘱咐了阮离几句, 卫栀便离开了阮离的房间。 阮离看着她还有些慌乱的背影陷入沉思，却没有多问。 看来知道很多新奇事物和观点的爷爷与卫栀之间确实有他还不知道的联系。但阮离并不急着弄清事情原委。 因为一个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最亲的人, 一个是他相处下来认为可以信任的人。若是能说的, 他们迟早会告知他。 匆忙从阮府离开, 卫栀便回了小超市。已经到了午后，店里的人流量已经慢慢少了，小萱和敢心娃他们才有时间吃饭。 卫栀也跟着一起吃了饭, 便把店交给小萱和她那几个同村姑娘，王平仍然负责收银，她自己去了城外和沈云松、敢心娃他们碰头。 开业之前，他们三个就商量好了，自小超市开业第一天起，他们便会在城门口设棚施粥，给不能进城又生存困难的流民们发放粮食。 安置流民——这是他们开超市的共同目标。 “卫栀，你可算来了。”甫一看见卫栀的身影，忙得满头大汗的沈云松就几步迎了上来。 “怎么了？” 沈云松指了指城门外路边已经架起来的粥棚, 语带无奈，“场面有点控制不住。” 卫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清情况后便蹙了眉。 粥棚本身设得不小, 足够让六个人同时发放食物，前提是流民们依次排成六列长队。但现在粥棚那边乱糟糟的, 别说六列了, 根本就是一群人挤作一团，谁都拼了命想往前。 而不论是被卫栀安排了来发放食物的几个婶子，还是原本应该控制场面的敢心娃和几个男娃, 都面露难色甚至是愧色。 “他们以前也都是流民，知道饿极了的滋味，就不忍心推他们阻他们。” 沈云松拧着眉，神色疲惫，“任我再厉害也拦不住这么多人，况且他们一个个也瘦弱得不行，还不能用力。” “辛苦你了。” 沈云松护着卫栀穿过拥挤的人群才走到粥棚前列。 好在敢心娃带的男娃和那些婶子们虽然都不忍心推搡拒绝，也还是把准备的食物保管得很好，没直接被抢去。她们也没敢直接散发食物，怕现场更乱。 但聚集起来的人群已经有些焦躁不满了。 “又是个做表面功夫的有钱人吧？” “摆都摆出来了，凭啥不发给我们？” “他妈的老子要饿死了，抢吧！” “我刚听旁边那个管着馒头的人说，她们也是逃命过来的……” “老天爷诶！凭啥她们能吃饱穿暖，我们只能等施舍啊！” 见卫栀过来，敢心娃心里才有了点着落，“小姐，他们……” “你们如果实在做不好这些事，也可以不做，以后和他们一起排队来领吃食就行。” 卫栀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原本如果他们能及时维护秩序，不一直任由人群混乱，这些人也不会还饿着肚子。而且她看着她们面对这些流离失所的人时脸上的羞愧和无措，便觉得心里难受。 “你们现在的生活是自己在庄子里、店里挣来的，谁的都不欠。可以抱有善意和同情理解，但不必在他们面前觉得惭愧。” 卫栀走到长桌中间，拿起有些重的长勺用力敲了敲。 大家都看得出来在场那几个管着吃食的都听她的，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群静了静。 卫栀在短暂的安静里说道：“麻烦大家排成六列，老弱妇孺在前，早些排好大家也早些吃口热的。” “凭什么她们在前面！”前排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的男人立即反问，带得几个人开始重新喧闹起来。 卫栀声音不大，也不像沈云松那样着急，只是平静地说：“因为你们一路上过来，应该已经死了很多老弱妇孺了。” 这句话像是往所有人心里敲进了一颗钉子，吵嚷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默默排队，原本在前排的人也或主动或被动地退后了。 终于，小萱的妈妈带着人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的馒头和粥开始一一发到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手里。卫栀和沈云松也在帮忙。 这里的近两百人，老弱妇孺的确实不多。也许一路走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路上失去了自己的某个甚至所有家人。 一路流亡，成年男子也确实更能撑下来，就像聚集在长乐县附近的这些人一样。只是王平他们有点不同。 当时王平带着一村八十三人走到庄子附近时，只剩下十五人。除了他和弟弟王磊正值壮年以外，剩的是上了年纪的明叔，四个妇女，四个姑娘，三个少年，和一个不过五岁的小丫头。 -- 第70页 卫栀问过小萱才知道，因为生活在边陲小镇上，他们村很多成年男子都去参军了，但再也没回来。剩下的人就跟着王平一起带着自己的家眷和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一起逃命。 他们一起挖野菜刨树根抓兔子，也攒了一点算不上吃食的吃食。 实在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会悄悄离开，省下自己那口吃的给家人或是那些本就没了依靠的女人孩子。 没有人知道离开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也有人背着大家悄悄就着河水吃细碎的泥巴，说着自己还不饿还能撑到下一顿，最后却死在一起找柴火取暖的路上。 一路上都没有人考虑是否让男人活下来更值得，只是都想着，让自己和那些参军人的孩子都再多活一天。但还是有些孩子，饿着肚子生着病停止了呼吸。 战争总是残酷的，即便打了胜仗也一样。 阮离带兵的最后一场仗虽然还是胜了，他却身染蛊毒，将士们死伤无数，后方也破碎了无数个家庭。 老皇帝刚登基时热衷于在长乐县以外的边陲建城，还迁了不少百姓过去居住。虽未明言，但朝中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在舆图上以长乐县为龙首，建出一块卧龙之域，彰显自己所出之处的尊贵。 一时之间，“连龙城”还曾成为一桩美谈。 而为了追求龙形，很多规划建城的地方都在难守易攻的开阔地。前线战事紧张，老皇帝又迟迟不批粮草，剩余兵力守住正面战场后实在难把防守阵线再拉长，便给了敌军绕后袭城的可乘之机。 阮离和沈云松负伤带着兵连夜跋涉赶到时，虽保住了城池，当初被成批迁来的百姓却死的死，逃的逃。民居、店铺和农田也大都被烧毁，老皇帝的座座“连龙城”几乎都成了空城。 百姓流亡路上途径的地方难以落脚的原因，其一是南国本就刻板的落户政策和流民数量过多。还有一点，便是地方官都知他们是从那些“连龙城”逃出来的，担心日后皇帝发作追究，都不愿引火上身。 被迁去皇帝的“连龙城”定居时与有荣焉的那些百姓，也是现在流离失所连口热饭都难吃上的百姓。 不知从谁开始的，粥棚里发放食物的几个婶子都流起了眼泪，敢心娃甚至伤心哽泣了起来。周围还在排队的或是已经领到食物正狼吞虎咽的人们也大都红了眼眶。 卫栀看得心里酸涩，发完手边最后一个馒头就退开了。沈云松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正欲跟上去，便看见阮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粥棚后面。 “多谢你刚才帮我包扎。” 卫栀刚走近阮离，便听他和自己说话，伸出来摊开的手里还放着什么东西。 “发带？” “嗯，方才路过小摊，觉得它很适合你。” 卫栀接过，才看清那条蓝色的发带做工精致，上面还用月白色的线绣了朵朵小花，根本不是小摊上能有的东西。 “谢谢，我很喜欢。”卫栀把发带收进袖口里，声音有些闷。 “心里不舒服？” 阮离不太会哄人。他见卫栀沮丧得厉害，临时把已经准备了有好几日的发带拿了出来，但好像也没太大用处。 卫栀点了点头，“都说人间疾苦，是真的很苦啊。比我曾见过听过的所有，都还要更苦些。” Q.Q糖之前发布的最新一个人品值任务是【让聚集在长乐县城外的流民吃上一顿饱饭】。 刚才Q.Q糖提醒说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卫栀的系统账户上不仅获得了500点人品值奖励，还意外开启了彩蛋奖励——【在限定范围内向系统提问一次】。 但从几天前接到任务时起卫栀心里便有些闷，这会儿她也丝毫没有完成任务的快感。 这个任务其实并不算太难，花费一些钱就能做到。之前那个【获得五名流民信任】的任务只值5点人品值，卫栀也是付出了时间、关心和信任后才得到。 但这回系统开出的人品值奖励高达500点，说明在系统任务评级里，让不到两百人吃一顿饱饭，比获得五个人的信任还要难上百倍。即使算足两百人，按人头算，前者单个值也是后者的2.5倍。 在这个世界，对于身处艰难之境的人来说，信任也许真的比不上两个馒头一碗粥。 “会好起来的。”阮离这样宽慰她，也这样告诉自己。 卫栀甩了甩脑袋，觉得清醒了些，才抬起头看他，“阮离，真想让我见得到或见不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再挨饿啊。” 阮离久久与她对视，像是看清了她眼里的光和心底的柔软，才侧首看向不远处或蹲或坐在地上吃东西的百姓。 那些都是他曾在战场上拼了命去守护的百姓。 “那我们便一道，还他们安居乐业。” “带我一个！” 沈云松也发完了食物，一直在不远处注意听着这边的动静。他这会儿也立马回头一脸紧张地应道，一副生怕被落下的模样。 第39章 开小超市的第三十九天 那小超市莫非在…… 翌日, 一大早敢心娃和小萱就推着一大车豆腐准备去城里的小超市。 自从卫栀教会小萱做豆腐后，她已经学着做过很多次了。庄子里的人，包括卫栀和阮离他们在内, 也跟着吃了不少豆腐。 但小萱心里还是没什么底，不知今天的豆腐是否能够在城里的百姓中受到欢迎, 也担心自己的手艺不精会砸了小超市的招牌。 -- 第71页 所以她一路上都有些忐忑, 就连心思简单的敢心娃都看出来了。 “萱萱, 你别怕，豆腐肯定会卖得很好的。哪回你做豆腐我们没吃完？” “那是因为小姐说了不能浪费粮食，做多少就得吃多少。” “但是王叔上次做的菜就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吃完啊。每回你做的饭菜我们几个都是会抢来吃的。” 敢心娃的食量太大了, 所以单独带着几个正在长身体，也比较能吃的男娃坐一桌。小萱和婶子们做完饭给他们盛的饭菜都是其他桌的好几倍。 说到这儿，敢心娃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脑袋，悄悄瞥了一眼小萱，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觉得你做的土豆烧排骨最香了。我这会儿想想就已经又饿了。” 虽然他早上刚吃了一大碗面条，但还是很馋软糯的土豆和油滋滋的排骨一起做的味道。他每次帮萱萱烧火的时候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就是可惜，排骨不便宜，而且小姐还说过土豆要留一些做种, 这道菜就不能太常吃了。 “……那是因为你没吃过小姐做的，”小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姐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 做的东西也很好吃, 绝大多数都是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的。” 比如豆子家家都有，但没人会做豆腐。小姐教她之前，她看着那白生的豆腐还以为是特别金贵的东西呢, 吓得她都不敢碰。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豆子能做出那般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来。 “虽然小姐也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担心，只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真好啊！” “萱萱也很好。因为这么好的姐姐不是很喜欢你吗？不然怎么会只教你一个人做豆腐呢？我们都觉得你也可厉害啦！” “我那天还跟姐姐说了，我以后攒了钱想娶你呢！梦梦和岩岩也都知道。” 小萱被他突然说出的话吓得不轻，手里抱着的东西差点儿都掉了。 “你胡说些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 小萱并不是嫌弃敢心娃，在她眼里，率真简单，憨憨傻傻的敢心娃就和李梦、李岩一样，小孩儿心性。但这样的话若被有心人听去，其中重量小萱自认承担不起。 “还有梦梦和岩岩比你小很多，你别总带着他们去爬山抓野鸡。小心你们仨不管谁受了伤回来，小姐肯定是要骂你的。” 有的时候看见敢心娃带着俩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到处跑到处玩儿，还觉得挺有趣的。但偶尔小萱也会像个姐姐一样，担心敢心娃的以后。 他若一直这般心智不全，也不知以后小姐和少爷们去了更大更远的地方，还会不会带着他。 ＊ 卫栀、阮离和沈云松昨夜忙完便住在了阮府。 小超市开业以前，为了避开京城的监视，阮离就已经让老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送去了各处的庄子里，只留下了老管家的两个儿子守在阮府门口。 阮离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明今一起去处理，半夜就离开了。清晨，吃过沈云松心血来潮做的葱油拌面后，卫栀便和他一起去了小超市。 他们到的时候，敢心娃和王平已经给小超市补完了货，每个货架都放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出口离着不远处的小食窗口里，小萱也在紧张地筹备着豆腐的第一日生意。 小食窗口的灵感来源，是卫栀之前有一日突然特别想吃现代世界的开封菜卖的冰激凌。 那会儿她原本打算在长街上另开一家卖吃食的店，从豆腐开始，也能像家酒楼一样卖系统里的方便面等食物。 但发现系统因为食品安全限制，很多吃的东西都还不能卖之后，卫栀又觉得单开一家店面只卖豆腐，可能就赚不到太多钱了，去集市摆小摊的话也做不起规模来。 馋了几天冰激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小食窗口这种设置。 就在小超市旁边开设一个小食窗口，可以先每日都出售豆腐，做成常态，让从小超市出来的客户能再顺便带一些吃的走。 若后续系统限制逐步放宽，也可以直接一并出售系统类的吃食。就算系统一直不允许卫栀卖那些现代的食品，和单开一个食物铺面比起来，也绝对不会亏。 见小萱紧张得摆豆腐的手都有些颤抖，卫栀心道:“小姑娘果然还有一段路要走，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小萱，你看我带了什么过来？”卫栀唤了她一声。 “什么？”小萱有些怔愣地抬起头，还有点没缓过神儿来。 卫栀让沈云松把手里拎着的两块木牌分别立放在小食窗口旁边，才又指给小萱看。 那块木牌和小超市入口处放的大小差不多。但小超市门口的木牌上写着的是每日特价和折扣活动，而小食窗口这儿放着的，却是菜谱。 准确的说是图文并茂的菜谱。 上面用墨汁画着不同食材的可爱俏皮的图案，配以简单明了的文字依次说明每个烹饪步骤。全都是卫栀教过小萱的关于豆腐的做法——香煎脆皮豆腐、鸡蛋抱豆腐、肉末嫩豆腐、红烧豆腐、小葱拌豆腐、青菜豆腐汤……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豆腐这东西没人见过，我就这样卖的话，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吃。把做法都告诉大家了，买的人才多呀！” 小萱好像突然就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 -- 第72页 “小姐，那我要是做几个豆腐菜出来，过会儿给大家尝尝，会不会更容易卖出去？” 卫栀满意地点了点头，适时鼓励道:“你说得非常对，这个我也没想到呢。你去做吧，我在这儿看会儿小食窗口。” 小萱的脸颊上悄悄染上了一点红晕。她知道小姐是看她有些不安，在哄她开心呢。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小姐怎么会想不到？ 小萱去店里后院的小厨房做豆腐了，卫栀也趁着这会儿小食窗口没有人，在背着视线的角落里悄悄从系统里买了十份说好要抽奖的果冻出来。 晶莹透亮的果冻盛放在被打磨得很平滑的小木碗里，旁边还放着一把原木色的小勺子。一行五份，一共两行，卫栀把它们摆在了小食窗口最显眼的位置。 昨日来过店里的人都知道小超市今天要抽奖，说是要送和卖什么稀罕的吃食，所以见小超市的店门打开，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往小超市走来。 “听说了吗？那小超市昨日就挣了一万两银子！” “你听错了吧？再热闹的店也好，我们县城就这么多人，哪儿有一日就能赚一万两的？” “传得越来越离谱了，管这些作甚？我就想去看看它今日又有什么新玩意儿。” “就是就是，昨日我买了那小圆镜回去。母亲和夫人好生欢喜，都嘱咐我今天也一定要买些好东西回去呢！” “小超市里想买的东西我昨日都买了个够，我回去让婆娘按照店里的说明用了那洗衣粉，当真好用！” “哈哈哈，王兄，是想买的都买了个够，还是买得起的都买了个够啊。” “咳咳……” “快看！那小超市旁边莫非在卖美玉？被抽中白送的那十个人也太走运了！” 第40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天 果冻——软嫩爽口…… 看热闹的到底还是没有昨日被抽中的那十个人来得快。 “你瞧瞧, 这十碗东西便是说要送给我们的了吧？” “那是何物？长得还挺好看的。” “里面那些仿佛是什么果子？” “盛在碗里还放着勺子，定是吃的！怎么刚有人说送的是美玉呢？” “瞅瞅，前面的透明圆润, 表面光滑，后面的虽还是整的, 也洁白胜雪, 乍一看可不就像话本子里说的美玉吗？” “劳什子的美玉啊？没看见旁边写着呢嘛, 这是吃的，锅碗瓢盆里的东西。” “说那么多废话，到底什么时候送啊！” ……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小食窗口很快就要开始营业了, ”卫栀估摸着小萱那边也快要做完了，“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把奖品送了吧。” 卫栀根据昨天登记好的抽出来的会员号，先把十碗果冻送了出去。 “此物名叫果冻。顾名思义，里面的确实是水果，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有整粒的也有切块的，可以直接食用。” 她的话音刚落，就已经有心急的人开始吃了起来。 “嗯！是甜的, 好像还有点凉丝丝儿的。” “软嫩爽口，果然美味！怎么这么小？几口就没有了。” “哎你怎么不吃呀？不喜欢吗？还是吃不惯？我可以帮你吃！” “不不不！我是想带回去给妻儿也尝尝。” “啊！我怎么给忘了！昨日我还答应了我闺女给她带好吃的回去呢！回家又得拔我胡子了。” 周围的人闻言都大笑起来, 一时间现场气氛显得十分轻松愉悦。 见状，卫栀也弯了弯眉眼。 但不远处的沈云松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他担心今天也会有人来闹事。 “可因为工序过于复杂, 暂时还做不到大量制作。所以我们做了另外一种替代物——也就是这白色的豆腐。” “看起来这玩意儿不便宜吧？”有人大声问道。 卫栀笑着摇了摇头，“豆腐并不昂贵，价格与集市里的大部分吃食相差无几。” “不称重, 只需两文钱便可买得这样一块。”卫栀拿起小萱事先准备好的刀，切下了比手掌大些的一个长方体豆腐块儿。 “当真两文钱？” “这么便宜，不会不好吃吧？” “自然不会。”小萱的声音从窗口里响起。 看着窗口外乌压压一片人，小萱定了定神，才让敢心娃带着人分发她做好的几道豆腐菜，鼓起勇气说:“这是我刚做好的，大家可以尝尝。” “把这豆腐买去了，就按照木板上所说的做，不出差错的话应是好吃的。” 卫栀退开了些，把大部分位置都让给小萱，又抬手带着鼓励意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可以的，去吧。” 说完卫栀便站在一旁，不再开口了，把小食窗口交给小萱。 按照卫栀之前嘱咐过的，小萱一一回答了大家的问题，心跳也慢慢放缓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卫栀看着她慢慢由忐忑局促变得自然大方，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不敢参加演讲比赛时，被院长鼓励的模样。 “味道果真不错，那我买两文钱的回去试试。” “我要十文钱的！” “等会儿！我不会做饭，得回去叫我婆娘来看看这木板，看懂了再买。” “何必跑这几趟？老板写得如此简单易懂，你看会了回去教她不就行了。” -- 第73页 “吴三你又在死要面子给自己找补了！邻里谁不知道你是个疼婆娘的？” “就是，她怀着娃这几个月，不都是你在做饭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那皮肤黝黑的壮汉这会儿也红了脸，卫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世间有苦也有乐，就像阮离说的，总会有安居乐业那天的。 见小萱这边的小食窗口慢慢经营了起来，卫栀又去小超市里转了一圈。 今天小超市的人气明显没有小食窗口那边的旺，但也有几个夫人小姐打扮的人在看小圆镜和牙具。纸巾货架、洗衣粉货架周围也都有顾客在挑选。 因为牙具的价格相对纸巾来说还是较高，这时的人也不太有刷牙的意识，之前在富贵人家中间市场都不太好。所以卫栀没有单独摆放牙具的货架，而是把它和同样比较贵的小圆镜放在了一起。 卫栀注意到昨天想和她谈生意的那个男人也在店里转悠。 “卫老板，我可算等到你了。”那人看见卫栀，立马迎了上来。 卫栀不加掩饰地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后才问:“还是要谈生意？” “对对对！正是要谈生意。” “你是商队的领队吧？”昨夜明今已经把调查的结果告诉卫栀和阮离了。 “对，我叫安大林，手底下有个商队。” 安大林似乎并不意外对方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抱拳朝卫栀弯了弯腰后继续说:“在下想冒昧问一句，卫老板是否有将小超市内的东西外销各地的打算？” “外销各地？敢问阁下的商队大致行经哪些地方呢？” 见对方有礼有节，卫栀的语气也放得平缓了些。 “我们常年往返于长乐县与京城之间，这里原本的新鲜玩意儿都是我们从京城带过来卖的。” 卫栀了然道:“但现在这里的东西已经比京城的更新鲜了，是吗？” “是啊，”安大林面露难色，“这回我们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卖得很差，我们其实亏了很多钱……” “看来此事错在我。” 自觉有些失言，安大林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怪你。东西不如人，自然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你这店里的东西确实好，我们也买了不少来自己用呢。” “那你想如何做这个生意？” “很简单。以前我是沿路把京城的东西卖到长乐县来，以后我们一道把长乐县的东西卖去京城就是了。我的商队在京城有很多路子，东西运过去肯定不愁卖。” 安大林以为接下来对方应该和他谈条件了。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卫老板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抱歉，但我并不想做这种生意。” “开店是为了赚钱，能赚钱的事为何不做？你再和你一起开店的朋友商量商量吧？” 全城都在猜测卫栀背后的老板也许是阮家那个病秧子煞神，但没有实证大家也都暂且故意回避。安大林也有所耳闻，急忙问道。 “想必你之前进城时也看到城门口的情况了吧？” “那是自然，往长乐县来的几条路上都有流民的身影，看着太惨了，我们也伸手帮了几个人。” 卫栀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流民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城内，长乐县本地的百姓买得起自京城而来的新鲜玩意儿;城外，从各个连龙城来的百姓却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如果要把东西卖往外地，我和我的朋友应该也会自己组建一支商队。” 安大林觉得难以置信，“你们是要为他们谋生路？” “正是。” 这下安大林更觉得困惑了。 起先，他不明白卫老板生得貌美，年纪也还轻，本可以寻户富贵人家换得安稳余生，却为何要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受人冷眼诋毁不说，经商整日操劳，又哪儿有轻松的？ 后来即使先抛开特殊的货物不说，单是见到小超市中的构造布置以及一系列吸引客源的设计，安大林也看出卫老板确实有经商方面的天赋。 她身上背着未婚便克夫的担子，即使再嫁，大概也只能做大户人家的美妾。不若自己赚得富贵的好。 但安大林实在没想到的是，卫老板竟然还想借着这家小超市，去做那朝廷和官府都不想接手，或者说难以解决的事。 “就凭你们，怎么可能做成……” 闻言，卫栀慢慢敛回脸上略显轻松的神情，对上安大林怀疑的眼神，声音平静如水却又不乏分量： “若无一人去做，便连一分希望也没有了。” 第41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一天 缺荤腥的流民却…… 那日安大林离开后便没再过来找卫栀, 看样子像是已经死心了。 阮离和明今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回来。小超市的生意继续做着，豆腐也卖得很好，卫栀今天有新的安排。 开店到现在, 手上的流动资金也攒了一点，卫栀准备给城外的百姓加餐。 但卫栀还是照例先在小超市里待了一会儿。这是真·摇钱树, 她每天都会来守一会儿。 这些天阮离都不在, 卫栀每次下意识回过头去想看看常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时都落了空, 习惯性单独准备的糖和阿胶零食也没了去处，好像她心里有个地方也空落落的。 卫栀隐隐觉得，自己这颗心似乎把阮离放在了某个还没人去过的地方。 -- 第74页 偶尔闲下来时卫栀会想一想阮离身上的蛊毒有没有发作, 他在外面奔波忙碌有没有按时吃饭，她也不可抑制地会想起那把在梦里阮离用来刺穿他心脏的匕首。 从系统里补完货把货架都摆好后，卫栀才赶到了城外。 小萱的娘亲带着日常发放食物的人已经做好了今天要发的吃食——卫栀教她们做的土豆红烧肉。 “今日人似乎多了些？”卫栀看着粥棚外整齐的几列队伍，问身旁的沈云松。 “对，长乐县门口在发放吃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敢心娃也带了些人回来。” 小超市开业后的第二天，卫栀便让敢心娃领着一队年轻人，分别带上食物和药，沿着能通往长乐县的各条道路去看看有没有急需救治的流民。今早他们已经回来了。 “幸好有让婶子她们多准备些, 不然今日怕是不够发。” 卫栀见已经有城里的郎中来给新到的流民们诊治，暗道沈云松偶尔还是挺细心的。 穿着统一的衣服的人在粥棚前、人群里穿梭忙碌着, 做发放吃食的最后准备。卫栀语气轻松地问沈云松： “怎么样？加上这身衣服，看起来还可以吧？” “好看是好看, 但我们这管吃管住还管穿, 卫老板大手笔啊。” “必要投入上不能省。”要收买人心，培养能用的人，就不能忽略吃穿这些细节处。 卫栀之前就准备让小超市和庄子里的人都穿统一的衣服。一来王平一行人不能一直穿阮府的人留下的旧衣服, 二来也方便辨认，在店里看着还不显乱。 但因为衣服上的几个标志图案需要一一绣制，加上制作的量比较大，卫栀挑中的那家裁缝铺没忙得过来，所以没赶上开业第一天。昨天才终于给大家统一了服装。 衣服的料子不是顶上乘却也比城里任何一家店里的小二穿的衣服要好。左胸前有一个大小适中的“阮”字，它周围还呈环状分布绣了沈云松、阮离和卫栀三人的店章花纹——海棠倚松、流云和栀子。 卫栀瞒着阮离，让人在这些衣服上加了“阮”字，是希望能让阮离在流民和更多百姓中赢得声望，让有心之人散布的关于阮离因病残虐嗜杀的谣言不攻自破，也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做些准备。 另外卫栀也担心小超市树大招风，如果只她一人，也许会招来祸事。把阮离和他背后的阮家也放到明面上，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三种图案也是小超市里集章活动的内容。 他们三人各有一枚红木章，他们若在店里，便会把印章拿给收银台的王平。结账的人如果是储值会员就可以参与店里的集章活动。三种图案各集齐两枚便可以领取一份店内没有出售的惊喜礼品。 这些天阮离不在，就把他的章拿给了卫栀。但卫栀想着他原本待在店里的时间也不多，就打算拿他的图案当稀有款，用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集章难度，所以拿出来的次数不多。 “走吧，我们去帮忙。”见碗筷都准备好了，卫栀叫上沈云松一起走过去。 “我发我做的这些吧。” 卫栀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早上教婶子们时一起做的那些红烧肉——因为肉明显放得更多。 “小姐，今天……今天还是应该少放些肉的。”小萱的娘亲有些犹豫地说道。 “无妨，他们应该许久没沾过荤腥了，也补一下，不用心疼钱。” “不是……哎！过会儿您就知道了。”小萱的娘亲欲言又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不敢告诉小姐，刚才有人只是闻见她们打开盖子后的红烧肉味就已经开始反胃了。 卫栀心中疑惑，但没有多问。饭点儿了，她不想耽误大家吃饭。 但她也很快发现，今日有些人看见食物后的反应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不止一人，走到卫栀面前拿起碗领了馒头再接过她大勺里盛的土豆红烧肉后，完全不是馋肉或是想吃的表情。反而似乎几欲反胃？ 直到看见不少人都在角落里只吃馒头不碰红烧肉，甚至还有人别过头去呕吐时，卫栀才确认其中的确有问题。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卫栀连忙跑向最近一个有呕吐反应的妇人，着急地问道。 “不……不是。”妇人有些慌乱地握紧了手里的馒头，带着泥土的指印留在了雪白的馒头上。但她只是一直摇头，双眼含泪，却说不出个理由来。 卫栀站起身来，朝四周看去。 今天是流民们到长乐县后第一次吃上肉，但他们和第一日领到馒头后的样子完全不同。 端着肉正大快朵颐狼吞虎咽的人有，但也有不少人只是捧着盛了肉的饭碗，或流着泪或神色严峻地啃着馒头。 不远处有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姑娘正夹着一块红烧肉喂到自己娘亲嘴边，声音软糯道：“娘，你先吃。” 但一直抱着她的妇人闻到肉味并看见那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后，却神色一滞挥手打掉了她女儿手中的木筷。 从哭声中醒过神来后，妇人把怀里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跟孩子说:“妮儿不哭，不哭，是娘错了……” 卫栀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此时本应该最渴求荤腥的人食不下咽。 沈云松很快朝她走来，面色凝重。 “我方才问过了，他们吃不下肉，是因为大都在路上看见过……” -- 第75页 “看见过什么？怎么不说完？”卫栀蹙着眉头。 “人吃人。”沈云松语气沉重道。 “你说什么！”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向了卫栀。她愣在原地，脑海里蓦地出现了一些想象而来的画面，激得卫栀的胃里也一阵翻腾。 卫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不再是疑惑焦急的表情，而是更大的沉痛。 因为在流亡途中见过甚至做过人吃人的事，所以此时即使捧着肉也觉得难以入口下咽。 卫栀突然想起王平一行人到庄子来生活后，最开始几顿有肉菜的饭，他们确实反而吃得更少，总有剩菜。 他们也许不会再被饿死了，但这条路上的经历却也在各种意义上给他们留下了永远的创伤。 “敢心娃，你带人去城里再多买些馒头来，发给吃不下肉的人，把他们的肉分给还吃得下的人。” 卫栀嘱咐完，才神色有些恍惚地往阮府的方向走去。 自从见了长乐县城外的这些流民后，卫栀已经崩了好久的那很弦，突然就断了。 卫栀生在和平年代。即使从小就是孤儿，却也没有挨饿的经历。 自卫栀有记忆起，就是一个大家庭一起生活。在卫栀长大的过程中，有孩子被领养后离开，也有新的孩子被送来。 和卫栀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孩子有热饭吃，有衣服穿，有学上，也有课外书可以看。院长会带着大家做很多有趣的活动，偶尔周末时还会有来做义工的大姐姐、大哥哥陪他们一起玩。 读书时她也看到过古时饥荒有“易子而食”等说法。但那对于她来说只是纸张上的文字而已，再匪夷所思都是没有温度的叙述。 最初听阮离和沈云松说起老皇帝给他们的任务是安置流民时，即使还没见到，卫栀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活得很艰难。 但她觉得自己除了有更多知识外还带着一个金手指小超市，尽全力的话应该可以改善那些流民的生活，让他们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王平一行瘦骨嶙峋的人跪在庄子外那回，给了卫栀来这儿后的第一次大的冲击。 在城门口看见散落在各个角落里或躺或卧，无精打采面带病色的流民时，卫栀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任重道远。 可其实事情要比她能看到和想到的还要再残忍严重许多。而她能做的、在做的，还太少太慢了。 她可以赚钱给他们提供吃穿，也可以多创造工作职位让他们能自己养家糊口，但她没办法修补他们心里的缺口。 看着那些捧着肉却无法下咽的人，卫栀觉得自己快被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压垮了。 想做的事太多了，但她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走到阮府门口时，卫栀想起府内此刻只有老管家和两个守门的家丁在，太冷清了。没多犹豫，她重新往小超市走去。 店里有各自带着丫鬟在挑小圆镜和Q.Q糖的富家小姐，也有来领取店内送的嫁妆的平常母女。 旁边的小食窗口前还排着长队，都是自己带了碗碟等来买豆腐的人。这个新的吃食在长乐县城内的接受度很高，不少人每天都来买。 城里几家大酒楼也和卫栀谈了豆腐生意，每天要的量都很大。所以这几天卫栀和小萱带着敢心娃做豆腐都要做很久。 同一时刻，只是隔着一道长乐县城的城门，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像是真的活在两个世界。 静静看了一会儿，卫栀穿过小超市的前店，往和阮离他们的秘密基地走去。 开业这些天来每天都太忙了。 沈云松忙着协调城外流民的吃住和选人去接还没走到长乐县来的流民，卫栀要负责小超市和豆腐窗口的运转、酒楼的不同订单、外卖业务的前期筹备和宣传，阮离和明今也去了外地。 他们忙里偷闲的小间应该都已经落灰了。 这样想着，卫栀便打算过会儿给小间做个卫生，也顺便清空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 但她想着心事推开门，一抬头便见木几旁已经有人了。 那人面对着门口而坐，身穿青蓝色的衣衫，身段举止看着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但俊美的脸上还是带着连日奔波后藏不住的疲色。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微抬，正在给桌上的第二只茶杯斟热茶。桌上还摆了个小碟子，里面装满了已经去壳的瓜子仁。 不知为何，看见阮离熟悉的身影和他手边剥好的瓜子仁，卫栀突然眼周发热泛红。长睫一眨，两行泪水便从盈盈杏眸里流下。 转瞬间，卫栀便看见桌边的人到了自己面前。 在她下意识想要擦眼泪看清之前，一只还带着微微凉意和苦药味的手便遮住了她的双眸。另一只手替她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她听见眼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用比以往要更加平和温柔的声音劝哄道： “别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42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二天 “我想你了。”…… 两人保持相对站立的姿势沉默着一起待了会儿, 卫栀才慢慢从失控的情绪里抽身，逐渐恢复了冷静。 “是我没出息了，会再厉害一点的。” “事情处理完了？”她没有避开阮离的手, 只是垂眸在他漏了些光进来的掌心里轻声问道。 “嗯，去了南方, 又去了趟京城再回来的。” -- 第76页 “终于回来了, 辛苦啦。” 阮离感觉到掌心里纤长似蝶翼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像是也带起一阵柔风，掠过了他一路上都有些不定的那颗心。 和明今一起暗自回京处理完事情，阮离便快马加鞭甩开队伍独自往回赶。 那人的眉眼和举手投足总在他眼前浮现, 皇帝对赵太尉做的事也还压在他心头，没来由的不安促使他日夜兼程地往她在的地方去。 但阮离一路到了长乐县城里时却突然生出了点怯意。 在这之前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心绪，他之前的人生只有爷爷和沈云松两个人，生活中只有战场和伤病，领兵四方也心无挂碍。 可这回，只是刚从有卫栀在的阮府和小超市里离开，阮离便开始计算归期。 他似乎能模糊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所愿，却又害怕自己的心意会唐突了那人。 风尘仆仆回了阮府后，阮离先沐浴换上了据他观察会被她悄悄多看上几眼的深色衣服, 才去城外寻她。 见她深受城外情况影响而情绪低落时，阮离也立刻按下那些起伏的心绪。猜想卫栀也许想先独自静一静, 他便一路远远跟着她从城外到阮府门口，又趁她在店里发呆时提前绕进小间沏好了热茶。 静完了, 应该也需要有人能陪陪她吧。 阮离这样想着。 “糖吃完了？”卫栀继续出声问道。 还虚掩着卫栀眼睛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 出发前卫栀给他塞了包糖, 还打趣让他一天只能吃一粒，得在糖吃完之前回来才能再有糖。卫栀数过糖的颗数，没想到阮离当真在剩最后一粒糖这天回来了。 “对, 回来找你讨新的糖来了。”阮离答道。 卫栀嘴角微扬，笑了笑，“阮离，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吓到你。” 顿了顿，如愿从他略显僵硬的指尖感觉到阮离没来得及掩饰的紧张后她才说：“我想你了。” 这些天阮离不在，卫栀好多次下意识回过头去都没能如往常一样看见他，几次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确实想他了，也就直接告诉他了。 人生无常，卫栀不想错失什么。 阮离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敏锐地听见了沈云松急匆匆的脚步声。 “阮离！你总算回来了！”沈云松一把推开门，见两人杵在门口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注意到两人都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 “你俩怎么站在门口？” 沈云松绕过二人，径直走向木几，端起正适合入口的茶一口饮尽。看见那碟现成的瓜子仁后他正打算抓一把，手背便传来一阵剧痛。 “阮离！阮爷爷说过，不能对自己人用暗器！” 阮离瞥了他一眼，正欲开口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顿。 这次捕捉到了他的变化，沈云松忙问：“京城出事了？” 沉吟片刻后，阮离放弃那些迂回的说辞，言简意赅道：“赵太尉病故了。” “砰！”沈云松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 * 皇宫内。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正端坐在御书房内闭目养神，手边的金边矮几上摆着一碟嫩豆腐，一双嵌银红木箸还搭在鎏金玉碟边缘。 “皇上，今儿的豆腐不合您心意吗？” 身旁的大太监周仲跃弓着腰，问同样已经头发花白的皇帝。这么多年来，皇帝每日都要吃一份豆腐，御膳房不该出错才对。 皇帝摇了摇头，“豆腐无过。”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朕这儿用不着这些镶金绣银的东西，”皇帝抬手虚虚指了指身前的矮几，“她们自己用就行了。” “太子妃也是记着千秋节快到了，才想着制些新物件儿。” 周仲跃知道皇帝最是节俭，看不得这些奢侈物件。寝宫和御书房的陈设都是最简单素净的，也许连个五品大臣的排场都比不上。但他还是打着圆场。 皇帝掀起眼皮望了他一眼，语调平静地问：“连你也觉得朕快死了？开始向着那不中用的东西了？” “奴婢不敢！”周仲跃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脚边，胆战心惊地不敢再发一言。 “不敢？” 皇帝服完今日的丹药，把还攥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的左手收进袖里，用满是皱纹的右手拿起红木箸，轻轻夹起一块嫩白的豆腐送进嘴里品尝。 “朕是不是该等等你们，好让你们再把赵家老头带走，助长那阮家小儿的威风？”皇帝的神情语气均并不见怒意，但浑身都散发着不怒而威的压迫力。 “别以为朕不知道阮家那老头借着云游的名义背地里在做些什么。无非是想治好他的乖孙，好做更大的图谋。” “二十年前他能带兵打仗壮大实力，十五年前能找到棉花一物制出棉布替代昂贵的丝绸以收买民心，十年前用这做豆腐的法子在朝廷官员间结党营私，五年前开始设法让百官劝谏朕给太子让位。” “如今，他难道就不想自己来坐坐这皇位吗？” 皇帝似是在问周仲跃，又似是在问自己。 “看来他死了儿子儿媳还不够。” 周仲跃背上冷汗直冒，却连头也不敢抬一下。皇帝最近阴晴不定，总会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他知道了很多惊天的大秘密，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的。 他已经熬死了好几任私下为太子卖命妄想泼天富贵的蠢徒弟，深知无论皇位上坐的是谁，都只有自己活命最重要。 -- 第77页 * “你是说，老皇帝给赵太尉赐了长生不老的丹药，赵太尉在宫中服完回府后便去了？”沈云松站在桌边，失魂落魄地问。 “是。” “赵太尉服丹药前，为流民们向皇帝求得了允许长乐县实行户籍改革的圣旨。”阮离补充道。 南国的户籍政策沿用了前朝，十户连坐，户籍变动的条件也很严苛。为了保证当地税收，官府也几乎不会允许户籍外迁。而没有户籍外迁文书的人即使到了新的地方，能自食其力的生活，也不能在当地落户。 每到征税的时节，这些人不仅需要缴纳暂居某地的税额，还需要回到原籍按规缴纳保留户籍的税额。否则便只能自卖，重写身契落个奴籍，或生在贫瘠之地便一生倚靠贫瘠，永无出头之日。 从几座“连龙城”里流亡出来的百姓没有户籍文书，缴不起暂居税额，也回不去原住地，自卖为奴又因流民身份受人避讳。所以才会一路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赵太尉进京前便告知过阮离，他会尽全力让皇帝同意改革长乐县的户籍制度，让流浪至此的百姓有机会能以自由身重新安家。 “无论皇上让你安置流民的用意是什么，我们都不能看着那些流民全都死在找出路的路上。我老了，能做的不多，但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我也要在皇上那儿给你们年轻人要做的事换来点东西。” 他做到了，也真的豁出了命去。 其实早在出发前，赵太尉就知道此行应该凶多吉少。但他仍然觉得，若最终老死在祖宅里，到底不如再为正确的事拼杀一次痛快啊。想当年，他和老阮那家伙可也都是连日比拼取敌军首级数量都不会累的少年郎。 “那……月棠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沈云松想起那个父母双逝后经历过最大的烦恼就是第二日穿哪条裙衫吃哪家糕点的姑娘，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还是说，皇帝把她扣下了！”沈云松两步上前，握着阮离的手臂焦急地问。 阮离的眉头轻蹙，似乎隐忍着什么，但很快掩下，“她带着赵太尉的遗骨还在路上，除了太尉府带出去的人，明今也在。” “我去接她！”话音还未落下，沈云松已经奔出了门口。 沈云松刚走，卫栀便转身走向小间里侧的角落，拿了她之前就备好的药箱后到木几边坐下。 “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疼不疼？” 沈云松伸手的时候卫栀就注意到他应该是碰到了阮离左手臂的伤处。看阮离刚才的神情，这次出去蛊毒应该也有发作。 阮离老实在木几另一侧坐下，把左臂放到桌上，“不太疼。” 卫栀有些气闷。 刚才沈云松那一下阮离明明是可以预判到并躲开的，可他没有。但设身处地想一想，卫栀觉得如果是她在那种情形下也不会顾着自己疼不疼。 所以卫栀并不言语，只看着阮离很快被濡湿的左臂衣料犹豫了片刻。在开口让他把外衣脱了和割破衣服之间，卫栀还是选了后者。 “老皇帝是好皇帝吗？”卫栀一边处理伤处一边问道。 阮离思忖片刻后说：“表面上算是。” “那便不是。”能把已经归乡养病的老战友叫回去弄死的皇帝，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卫栀又问：“那太子和五皇孙，谁更能做得成好皇帝？五皇孙？” 阮离的眼神沉了沉，没有立刻回答。 他和沈云松只提过一次五皇孙，还是说起皇帝总拿五皇孙的婚事来阻碍赵月棠和沈云松议亲时不经意提起的。 他不知道卫栀这句话中有几分深意，她对他们的筹谋又知晓多少。卫栀似乎总是知道很多他还未透露的事情。 卫栀抬眸看了阮离一眼，从他风平浪静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思绪，但他突然的沉默已经显出端倪来。 “你就不担心这段日子我待在你身边，其实是蓄谋已久，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取你们性命？” 卫栀知道有些事情继续拦在他们中间只会阻了她想做的事，打算先透露一些，便故意问道。 闻言，阮离侧首，毫不怀疑的目光直忘进卫栀那双总是透着灵动却又盛得下悲悯的明眸里。 不合时宜地，卫栀觉得自己的心跳因为这份沉甸甸而无言的信任，刚才偷懒少跳了两拍。 第43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三天 外卖业务筹备…… 卫栀第一次觉得在面对阮离时有些慌乱, 忙收回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起这些天里小超市的经营状况来。 她本来觉得自己是现代人，应该比阮离要放得开或者胆子大些的。但真踏到那条线边缘的时候, 卫栀发现自己说完一句想他了之后就有些怂了。 被人用这种全心信任的眼神看着时真的很难心如止水，更何况那人还是阮离。她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先把王平他们的户籍落下来吗？”说了些阮离不在时发生的事后, 卫栀提起了眼前要紧的事。 Q.Q糖刚才在卫栀脑海里发放了人品值任务——【初步尝试落实流民的户籍】。这个任务完成后能有三千点人品值, 对比之前的几个任务来看格外的高。 这个任务原本难度较大, 但赵太尉拿到了长乐县户籍政策改革的圣旨，应该也就没那么难了。具体的得等赵月棠把圣旨带回来，看看皇帝给的改革尺度在哪儿。 -- 第78页 卫栀抓住了“初步尝试”这几个关键词, 既然没有人数要求，那应该只要先有一个办成的户籍就算完成了任务。也自然是从已经观察过并且熟悉的人开始入手比较快。 之前王平便来找过卫栀，说他们都愿意入卫栀或者阮家的奴籍，只要能有个固定落脚点就行。他们心里不安，害怕再次踏上那条看不到明天和终点的路。 但卫栀一直没有同意。 投了奴籍的人即使能再赎身，也会在官府的文书上永远留下记录。卫栀更希望他们都能做自己保管身契的平常百姓，有田种，有饭吃，有钱赚。 “第一批的人选你来定, 我和沈云松会配合你，”阮离也还记着要紧事, “但你不能单独去城外流民的聚集地，起码要叫上我们中的一个。” “和圣旨一起到的应该还有皇帝的眼线, 甚至那些人可能已经先到了。你不会武, 又因为小超市和救济流民的事在城里名声大振，若遇上也许会有危险。” 之前阮府里便有京城的眼线。阮离设计欲擒故纵想摸出背后主使时，发现其中有一人已经注意到了卫栀, 还跟踪了她几回。那人虽然已经被处理掉了，但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要么叫你要么叫他，”卫栀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揶揄道：“但接下来沈云松肯定会每天都陪着月棠，那我不就只能回回都叫你了？” 阮离垂在膝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那枚汉白玉佩，又抬眸对上卫栀偷觑他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卫老板心思玲珑，我正是此意。” “你……”怎么不按套路，都不找理由解释解释，竟然明着来。 “好好好，听你的。”都和你一起。 卫栀觉得某人似乎突然被点透了某个关窍。同样没什么感情经验，却来自现代，看过无数小说、电视和电影里的爱情的她，似乎在阮离面前也没太大的优势，占不到什么便宜。 * 午后，城门外。 目前不管是已经和卫栀她们建立了双向联系的王平一行人，还是城门口风餐露宿的流民都还没有明确的新户籍。 但进县城其实也并不需要查验户籍文书。所以做平常百姓打扮的小萱、王平和敢心娃他们每天早晨都能从庄子里进城到小超市工作，又在宵禁之前出城。 卫栀打算先从城外的流民中选拔一批身体较好的年轻男子，为小超市即将开展的外卖业务工作。 “到时也可以让他们去庄子里搭建木屋。和王平他们一样，以工抵吃住，再付他们一些工钱。” “等他们有户籍有余钱能自己租买房屋了，再离开庄子各自立户生活。” 阮离细细听着卫栀的打算，稍加思索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若是与更为年轻健康但孤身一人的男子相比，也许先选那些条件有限但有家眷的更好。” 卫栀顿了顿，很快明白阮离的意思。 庄子里住不下所有流民。卫栀已经买了很多被褥，组织人在城外搭了几个能够挡雨的大简棚，也有大夫给大家诊病。但数百人群居的情况下易传播疾病，在这个风寒也许就能致死的年代，老弱妇孺仍然急需条件更好一点的居所。 见卫栀的目光在几个还生着病的半大孩子身上流转，阮离猜出她心中所想，“除了你在想的，还有一点。” “他们目前的处境都很艰难，但被选出来的这些人的生活肯定会先于大部分人好起来。比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有家眷需要照顾的会更不容易惹是生非，但更容易为我们所用。换言之，会更好把控。” 卫栀点了点头，认同道：“你比我想得周到些。” 阮离看向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不觉得我冷血？” “当然不，”卫栀扫视了一圈简棚内聚在一起看着像是一家人的流民，“今日他们都是连口饱饭都难吃上的人，但难保明日会不会是有力气咬下你我血肉的豺狼。” “人可以救可以帮，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人心这个东西既然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来攻击我们，那便也能变成我们自保的筹码。” 卫栀不是不知道，这些天有人在流民中散布消息，说她当初收留小萱他们是为了遮掩城外庄子和小超市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迟早是会杀人灭口的。 卫栀还知道流民中有完全不信的，有怀疑的，也有真的信了的。 因为这些天虽然并没有人拒绝卫栀和小萱的娘亲她们发放的吃食，但已经有人会在吃之前先悄悄观察其他人的反应，等一会儿再入口。 卫栀自己也认同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所以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可前提是她和她在乎的、想要保护的人不会被这份防备和怀疑伤害。 现在一切都还刚刚起步，她也确实应该再谨慎一些。 卫栀没有把所有人都聚起来，而是和阮离一起绕着几个简棚边转边观察。她的识人能力也许有限，但她相信当过大将军的阮离。 等和阮离商量着确定下其中十五个男人后，卫栀让敢心娃叫来了王平。她仔细地把每个人的样貌特征告诉他，安排他带着敢心娃去和那些人沟通，并把愿意的人及其家眷带去庄子里安置。 卫栀原本打算自己去，但阮离告诉她：“如果想长久地重用他，能放手让他去做的就放手。否则你自己会疲累不说，以后若遇大事他们也无法帮到你。” -- 第79页 卫栀的确有把王平和小萱两人培养起来的想法。小超市的生意不会只在长乐县做，也许他们也不会只做开小超市这一件事情，卫栀需要有能用且值得信任的人。 王平和小萱以前都没有经过商。但王平脑袋灵光，而且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只是有时会被恻隐之心影响。小萱不识字，却也踏实肯学，只是性子太软，还需要再经些事。 组建外卖队伍的事开了头，卫栀今天才算有了点收获。她这才想起早饭过后自己还粒米未进，便在经过她最爱的那个包子摊时顺手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在现代时，因为兼职时间比较紧张，卫栀的三餐不太规律，得了比较严重的胃病，偶尔还会低血糖。现在这副身体已经比刚穿来时好了很多，但卫栀也不敢太放肆。 卫栀正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过会儿得去帮赵月棠先买些什么白事要用的东西。赵月棠生得漂亮性子也讨喜，卫栀很喜欢她。知道小姑娘经了这么大的变故肯定大受打击，她想帮着分担一些。 她操持过院长的葬礼，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东西和她认识的差别大不大。 所以这会儿她正在脑海里问Q.Q糖相应的细节，没多注意周围异样。 第44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四天 院长可能也来了…… 路上不时有人打量卫栀。 因为在城外时曾多次蹲下和人交流, 没顾得上别的，她身上那条精致裙衫的裙摆粘了不少泥，已经很脏了。这会儿她还罔顾女儿家的礼仪跟姿态, 在路上旁若无人地啃包子。 但路人又在看到她身旁那位仪表堂堂衣衫左臂处却包着纱布的男子后，被他生人勿近的气息吓得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阮离第一时间发现了卫栀的出神。在替她注意着脚下路况的同时, 阮离也偷觑吃得正香的她。 他不止一次观察过卫栀吃饭, 发现她似乎无论经历了什么烦心事, 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会比较投入。 偶尔觉得某样东西格外好吃时还会露出餍足的神态来，透着与她平日的平和冷静完全不同的可爱。 即使现在卫栀很明显在想别的事情，却也看得出来她确实品尝到了手中包子的美味之处。看着看着, 阮离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想吃包子了。 以前爷爷说他吃过一种会流汁的灌汤包，不知道卫栀会不会做。 两人一路无言，顺着长街慢慢走着，有更多人认出了卫栀。 但看见她身边那个长相出众却面无表情的人后，这些人也都一一背过身去，避开与他眼神接触。 阮离自然也注意到他们的态度，他也已经习惯了。自从在大街上被一名扮作阮府家丁的人故意叫破身份吓得众人逃散开去后，他每次出门都会这样被避开。 书局门口遇见卫栀那次，被她看见所有人都在回避自己后, 阮离以为卫栀以后再碰上他也会那样，可她并没有。 但阮离不希望连带着她也被人避如瘟神, 所以后来即使都要从庄子里进城，他也会坚持换条路自己走, 没有在人前和他们同行过。 刚才他注意到店里那些绣着“阮”字的衣服, 也明白卫栀的用意，所以今天才试着和她一起走在人前。 出城和进城的路上见到他的人还是会背过身去，避他如避厉鬼。但身边的, 是会在他出行前准备好他爱吃的浅粉色蜜桃糖和葡萄味球球糖的人。 * 卫栀和阮离说了很多店里这几天的事情，但她没有告诉阮离的是，昨日店员换上带有阮字的衣服后，生意其实是有受到影响的。 当时就有几名正在挑东西的客人惊慌失措地转身跑出了店门，今日店里虽然也有客人，却完全不能和之前的客流量比。 一直以来都有说法称小超市和阮家有关联，但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再加上小超市的东西的确新奇好用，大多数人便眯着半只眼睛权当不知。 卫栀选的裁缝店是家夫妻店，因为平日生意不忙，只有老板夫妇能制衣，卫栀对绣工的要求又高，所以小超市开业后十几天才做完。 而卫栀恰好利用这段时间让小超市走进了长乐县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便能多买一些好的贵的，条件一般的也能买点纸巾用个新鲜。吃过用过远超出这个时代生产水平却又不是贵得完全买不起的东西后，卫栀不觉得他们能就这么当它们不存在。 真香定律不会缺席。 所以即使挑明了小超市和阮家之间的关系，卫栀也并不担心小超市会开不下去。 阮氏书局作为长乐县唯一一家书局能从十几年前开到现在，而小超市是长乐县甚至全国独一家。 就算短时间内会有人忌讳阮离的存在，也会有更多人像说服自己走近阮氏书局一样，把银钱花到小超市里来。 【先别问了，你看看四周。】 终于，卫栀在Q.Q糖的提醒下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 但她并没有多看，只是两口把剩的包子吃完后，用随身带的手帕纸擦了手。 “阮少爷，今晚想吃什么？随你说，我来做。” 出去一趟，她用牛奶和肉好不容易养得没那么消瘦的阮离好像又变回了她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俊脸窄腰看着是养眼，但还是太瘦了。 阮离像是真的仔细想了想，才说：“今晚煮泡面吧，吃老陈醋味的，我来煮，你尝尝？” -- 第80页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会记得给你加煎蛋和青菜的。” 刚准备炖个鸡汤给阮离补身体的卫栀：……好像有哪里不对。 卫栀和阮离一起置办了些东西派人送去赵家后，便一起回了阮府。 府上除了守门的两人和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以外，别的丫鬟家丁都被派去了别处庄子里。所以很多事都得他们自己来，就像在城外庄子里时一样。 晚饭是卫栀烧火，阮离掌勺。等真的如阮离所愿让他煮了泡面来吃后，卫栀还是给他在系统里买了牛奶。 一起收拾完，两人才一人捧了杯竹筒装着的牛奶往后院去。 “阮离，你能带我上房顶吗？”卫栀看着她房间对面的那个屋顶，终于开口问了阮离她一直想尝试的事。 阮离好像总爱待在屋顶上，卫栀其实也早就想试试，去房顶看看上面的空气是不是会更清新一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阮离神情一滞，看向卫栀的眼神也动了动。 看着突然像被定在原地还神色不明的阮离，卫栀：？ “下次吧。” 阮离轻轻抬了抬自己左臂，示意伤口还包扎着。但悄悄攥紧了竹筒的右手却泄露出些微他的紧张来，好在有夜色替他遮掩。 他并非当真因伤无法携她跃上那片屋顶，但带她上去的话，途中两人会靠得很近，太近。 “啊对，我差点忘了，你还受着伤呢。”卫栀恍然大悟道。 末了，她又补了句：“这样很好，你得记着自己是有伤在身的人，别逞强，有什么需要动到左手的事叫我或者沈云松都可以。” “什么翻墙上房顶这种事，能不做还是别做了，小心些好。” 阮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隐隐变得有些和以前不同了，但又都没有戳破中间存在的东西。 阮离从右手的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掌心朝上放在卫栀面前，“从京城带回来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就着屋檐下的灯笼，卫栀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玉簪。 玉簪的设计很简单，但顶端那一朵莹润生光的白花和旁边的含苞吐羞的花骨朵，却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越看她还越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栀子花？”卫栀猜测道。 “嗯，之前给京城那边的人回信时想起我爷爷有位故人擅做手工饰品，便顺便写信劳烦她老人家替我做了这个。” 卫栀突然想起，小超市开业那天她曾看见一位富家小姐头上的花样发簪，觉得很是精巧，便在小间休息时随手画了一张发簪的图样夹在她那几日正在看的一本怪谈里。 她前世一直习惯梳马尾，留及肩的头发，穿来这边后也不会梳那些繁复的发式，仍然只用发带束上马尾。所以同样有爱美之心的卫栀虽然觉得那些发饰配上发型都很漂亮，却也没什么多的想法。 比之晨起花时间把头发梳成那样好看但复杂的样子，早上总爱犯懒并且完全不会梳头发的卫栀倒宁愿多睡会儿觉。 但这会儿看着和她画的花样相似，却又更加具有美感的发簪后，卫栀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多谢阮少爷百忙之中还为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费心，‘顺便’记下了我想要的花样，又‘顺便’欠了人情帮我弄来这个。” 卫栀接过发簪，却故意就着阮离的“顺便”二字揶揄他。 明明是特意为之，却要故作风轻云淡地用“顺便”二字带过。卫栀觉得阮离不是害羞了就是有点傲娇属性，便想逗逗他。 阮离却没接话，只微微侧首避开卫栀饶有趣味的目光，“早些休息吧。” “好好好，你也是。”卫栀悄悄瞥见他耳尖的一缕薄红，觉得也不能把内敛委婉的古人逗得太狠了。 但在转身进房门之前，卫栀却突然顿住脚步，背对着阮离目送她进屋的眼神，问道：“你爷爷他……他爱吃麻婆豆腐吗？” 那是院长生前最爱吃的一道菜。 卫栀不敢回过身去看阮离的表情，或者是有些不敢面对接下来的答案。 自从知道阮离爷爷的字和院长同名之后，她便想问些什么了。 在她做出豆腐之前，便已经在阮府吃到过豆腐了。那时她还以为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豆腐这种食物，但后来却发现其实只有阮府里有。 卫栀等了一会儿，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生硬地揭过这个话题时，身后才传来那人的话：“很爱吃。” “当年他在府里做出豆腐后，第一道菜便是做的麻婆豆腐。但他说缺了一种辛辣的调料，做不出来他曾吃过的味道。” 卫栀拿着玉簪的手猛地用力攥紧，心里也掀起了狂风巨浪。 是辣椒。 阮离的爷爷会做豆腐，知道麻婆豆腐这道菜，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还未曾见过的辣椒。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阮离知道卫栀在试探自己，或者说他终于等到卫栀主动来问起这件事。 像是觉得这个回答还不够，他继续说道： “他曾说那味调料长在低矮的植株上，结出来果实便就是了，红色时才算成熟。还说里面的籽粒可以做种子，让我若是在外遇见了，一定要帮他带些回去。” “你……”卫栀有些哽咽。 -- 第81页 “已经去世很多年的院长可能也来了这个世界”，这一事实让卫栀心里汹涌而浓烈的情绪压得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卫栀，你想知道的，都尽可以来问我，”阮离的声音里夹杂了明显而不加掩饰的无奈，“不用预先准备措辞，也不用试探我的态度。” 第45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五天 原主前婆家找来…… 这一晚卫栀睡得并不好。 心里一直隐隐怀疑和期盼的事情, 终于被掀开了沉重的遮盖，就明晃晃摆在她眼前。 可巨大的欣喜也裹着哪怕万分之一的意外，让她害怕其中是否还存在别的, 与她所期待的相背离的可能。 前世和院长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卫栀梦里闪过。 她没有父母，有记忆以来, 便是一条缀在院长身边的小尾巴。是善良睿智而又随性的院长一点一点教她认识了这个世界, 让她即使没有父母却也并不缺少来自家人的温暖和关心。 院长去世前, 是卫栀人生中一片能抹去所有阴霾的天。去世后，他的品格和处世方式便成了指引卫栀接下来人生方向的一座山。 如果把卫栀前世的生活看成一汪海，那岸边所有如漂亮贝壳一样美好的事情上都带着院长的温度, 藏着他的影子。 无论是前世靠不断兼职资助两名福利院孩子的学业，还是穿来这里后靠开小超市和阮离他们一起帮助流民，卫栀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更靠近他一些，更像他一些。 她希望自己真的能像别人说的，就跟他亲孙女一样。 那个人从二十几岁起便在孤儿院工作。从义工到院长，再到关院退休，他这一生给无数个孩子带去过温暖。重病去世前，他都不忘把还未成年的卫栀托付给自己的老友。 和卫栀的房间隔着个院子的阮离屋内，烛火亮了整夜。 卫栀进房门之前最后对阮离说的那句话, 正反反复复在他心上掠过。 “养大我的人，叫许平笙。” 就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却在阮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阮离自幼便在爷爷身边长大，自然知道爷爷除了他和沈云松外, 并未养过别的孩子。卫栀说的那个名字也和爷爷不同姓。 之前出手帮卫栀处理村民破坏了她家的事时, 阮离也知道了卫栀确实是随父母一起迁居至长乐县外的村子里的。她的生活里不存在第三个长辈。 之前的种种巧合，爷爷和卫栀之间的共同点，都印证了阮离的猜测——爷爷和卫栀之间确实有关联。 阮离也想过, 卫栀可能真的如她那日在庄子里所说的异闻那样，结识了一位能给出小超市内那些东西的仙人，成了她的徒弟。或许爷爷也有和她类似的奇遇。 但若真如卫栀所说，她是由一个名叫许平笙的人养大的，那她和爷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认识的卫栀和那些村民认识的卫栀是否还是同一人？ 一整晚，阮离都在想：也许世上确实存在神鬼仙凡之别，也许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许爷爷与许平笙会是同一人。 但如果这些全都是确有其事，那他和卫栀是什么关系？以后又能是什么关系？ * 翌日清晨，卫栀和阮离似乎都已经从昨晚的对话中抽离了出来，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 他们都明白，事情到底如何，只有阮离的爷爷到长乐县后才能知道了。 卫栀和阮离吃完早饭，一起走到小超市门口准备照常去给店里补货时，却看见了一个卫栀只在原主记忆里见过的人——原主的前婆婆，李萍。 那是个做平常打扮，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已经夹杂了灰白色的头发挽在脑后，颧骨高突，嘴唇很薄，额角有一道显眼的伤疤。 李萍手里不知拿着一张什么纸，正在小超市门口拉着路过的人说些什么。她似乎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店门口也聚集了不少人。 看见卫栀和阮离后她先是顿了顿，很快收起脸上的错愕和慌乱，立马喜笑颜开，指着卫栀大声说：“她就是我儿媳妇！” 周围的人纷纷朝卫栀在的方向看过来。几乎同时，阮离往前一步，由和卫栀并排着走变成先她半个身位后便站定。 是一个明显的保护姿势。 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纷纷收回。方才还纷乱的议论声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聚集起来的人也很快开始有散开的趋势。 见状，李萍也不敢再看卫栀身旁的男人，急忙去留那些准备离开的人。得让更多人看见才行。像那人说的，就得让那死丫头骑虎……骑虎难下。 她不是城里人，家里管钱的也不是她，所以一年进城的次数少得可怜。她以前只是听说过阮家那个杀神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见。 但一和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对上，李萍就觉得一阵心悸后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李萍来之前就听传话的那人说了，卫家死丫头克死她儿子后就开始转运了。她不仅长得越来越勾人，还和阮家少爷一起在城里开店赚了不少钱。说是每日店里的进账比长街上所有店铺加起来还多。 传话的人自称是王二老爷的手下。那人说他们家是被人用巫蛊之术夺了天定的好运——她小儿子的富贵命。王二老爷看不下去，这才派他来好心告知。 李萍的男人悄悄跟了他一回，也的确见他进了城里最气派的王家。所以李萍才会被家里人一致推出来做今天的事，能改变一家人生活的事。 -- 第82页 诱惑像是有了实质的内容，李萍定了定心神。 她不敢再对上男人的眼神，心里反复强调传话那人说过的“放心，他到长乐县后还没有杀过人，很可能是有所忌惮”后，才提高音量继续喊道： “小栀，娘来接你回家了！” 话落，她像是真的伤心到了落泪的地步一样，抬起粗糙发黄的右手抹了抹眼角，又拉着身边一个大娘的手带着哭腔说： “我们家小栀是个苦命的，亲爹娘和男人都死了，只剩我们公婆疼她。可之前他公爹生了重病没钱治，上面两个哥哥也没用，才不得不委屈她出来赚钱养家。” “现在家里情况好些了，我这个当娘的得把我们宝贝儿媳接回家才行啊！不然我儿子他……他在地底下也不会放心的。” 看着不远处的人正声泪俱下地表演着，卫栀蹙了蹙眉。 如果李萍直接过来大闹一场，可能事情会更好解决。她迂回演了这么一出戏，虽然问题也不大，但卫栀就没办法直接让人轰走她了。 卫栀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但事情出现了总是要解决的。 卫栀从阮离身后绕出来准备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却突然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拉住了。 阮离隔着衣服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好像是阮离第一次对卫栀做出这样有些亲近的动作。之前阮离只偶尔揉过一两次她的头发，后来这个动作也没再做过。 卫栀回过头去看向他，嘴角扬了扬，对他露出一个带着宽慰的明媚笑容，“阮少爷放心吧，我不怕她的。” “我知道。”阮离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小超市门口惺惺作态的女人，“但是太脏了。” 就像阮离把卫栀从那个一片狼藉的小院带回阮府时的夜晚一样，他仍然不想让眼前这个人再碰到那些肮脏的，阴暗的，糟心的，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那时他们还并不熟悉，但阮离也不知为何，自己当晚便在她之前让官府的人去查了砸她家的那些人并按相应律法的最高刑罚处置了。 阮离见了太多那样的人和事，也厌了烦了。看见即使连买支糖葫芦都要犹豫再三却总是带着乐观和快活劲儿的卫栀，他希望她能一直轻松下去。 卫栀的眸子转了转，又轻轻晃了一下还被阮离攥着的手腕，透着股自然流露的亲昵，“那你和我一起过去，怎么样？” “以后什么事都一起，总放心了吧？” 像是隔着衣服都被从她纤细的手腕上传递出来的依赖灼到了指尖，阮离很快收回了手。 他低声地“嗯”了一下，装作云淡风轻地把原本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然地挪开了些。 阮离发现他出去一趟回来后，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似乎他们都在往前，都在靠近。 第46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六天 不就是比谁更戏…… 虽然说着让阮离一起, 但卫栀最终还是让他先进了店里。因为如果当着阮离的面做接下来的事，她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羞耻。 “过会儿你若是看着，我很可能会不好意思, 会影响我发挥的。”卫栀放软声音对阮离这样说道。 见阮离似乎没什么意见，乖乖地往店里走了, 卫栀才放下心理包袱, 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往还在卖力表演的李萍那儿走去。 走到以李萍为核心的人群附近时, 卫栀一双漂亮杏眸里也已经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在周围人看来，她倒比正涕泗横流的李萍更能让人动恻隐之心。 卫栀的反应也把李萍看得一愣。 “李婶，您怎么来了？钱叔怎么放心让您一个人出门？”卫栀貌似关怀地问道。 李萍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 “三林他媳妇儿，娘来接你回家呢！” 卫栀故意面露疑惑，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表情换做伤感和担忧，声音里都带上了强忍的哭腔：“您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吗？” “我买给您的药，您有在好好服吗？大夫说了您的病得好好将养着，不能再继续每日以泪洗面，劳心伤神了。” 听清她的话, 李萍猛地提高声音，嗓子都有点劈了：“我哪儿来的病！你又什么时候给我买过药了？” 周围的人听见她突然尖利起来的声音都皱了皱眉, 李萍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放缓态度道：“丫头, 你在说什么, 娘怎么听不懂呢？” 李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拉卫栀的手，被卫栀以一个假装掩面拭泪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躲掉了。 尬戏可以, 但卫栀实在不想和她有什么肢体接触。 卫栀也学着她的样子，侧首对周围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的人说：“婶子的小儿子去世后，她深受打击，一夜之间看着就老了好多，看着就让人难过。” “但婶子人好心也善，说我年纪还小，不能耽误了我，主动说我们两家之前定的亲就不算数了。还让我以后就拿钱家当一门远房亲戚处，别跟他们太疏远了就行。” 见李萍又要发作，卫栀先啜泣出声来，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顺势留下的两行眼泪，“婶子，没有您和钱叔的好心，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大夫把您治好的，花再多钱都可以，说了不用你们还就是真的不用还，您不用担心药钱。” 突然听到卫栀提什么还不还钱的，李萍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 -- 第83页 而卫栀刚说完，之前小超市开业那天，第一个带着女儿来领店里准备的嫁妆礼物的大娘便立马高声道： “卫老板你可真好心。原来你们两家定的亲早就不算数了啊，之前那么多人都造谣说你是寡妇你也不解释，是不是怕戳痛了这个老婶子的心啊？” “婶子也是可怜，儿子没了，自己还得了这么个病。但那些传来传去的话多难听啊，你一个小姑娘全都默默受着，真是委屈你了。” 卫栀循着声音看过去，便接到了那个大娘只可意会的眼神。卫栀回了一个暗含感激的眼神。 有人助演，卫栀觉得自己能早点收工回家了。 果然，围观群众的风向是很容易被带动的。原本李萍在这里又哭又闹吵着要找自家儿媳时，就有人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卫老板，如果没有你我们也用不上纸巾那些新鲜玩意儿啊！” “就是！而且都取消定亲了，你还帮着拿药治病，你也很心善！” “当然心善了，卫老板都亲自在城外施粥多少天了？听说还给流民们发肉吃了呢！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 “我和这婶子是同村，之前确实听她在村里说过卫家丫头以后就不是她们家儿媳了。”只是原话要难听得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接着那个大娘的话说时，李萍慌了阵脚。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定的亲不算数了！你就算死也要死在我们家！” “我们钱家也没用过你一分一厘！” 卫栀轻轻叹了一口气，语带不忍地对她说：“婶子，别担心，大夫说您一定会好的。家里还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婶子，你清醒点吧！”那个大娘又出声带节奏：“人家姑娘好心才处处帮着你们，想着你们，你这样跑出来拉着人家儿媳儿媳的喊，让人姑娘以后怎么嫁人啊？” “没成亲没过门呢，哪儿来的儿媳？” “没事，我们都能帮卫老板做见证！” “对，大家都知道之前定的亲已经取消了不就好了，这婶子的同村都帮忙作证了。” “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谁知道她是不是仗着有钱这儿在信口雌黄？” …… 人群里还有王二老爷派去的人质疑的声音，但完全比不过支持卫栀说法的人。 事情的走向似乎逐渐有点偏离了卫栀最初的设想，但好在是往更好的方向偏离。 她原本是想先暂时解决眼前的事，把李萍带到别处去再处理后续。但被几经助攻之后，似乎还有了意外收获。 见效果差不多了，卫栀也不想待太久，免得演技露馅儿或者李萍爆发，她准备给今天的戏收尾了。 “婶子，我店里还有事，这会儿就不能陪你去看大夫了。我让我信任的人先陪着您过去，忙完手头的事我就会去看您的。如果我没赶得上，就让他先送您回家。” 说完不待李萍开口，卫栀就朝一脸着急地站在人群外围的敢心娃招了招手。 接收到卫栀的指令，早就想出手却一直被卫栀用眼神制止的敢心娃立马冲进人群，一手捞起李萍背到背上就往长街尽头的药铺跑去了。 外人看来还以为这个傻大个儿有多紧张李萍的病，但卫栀一眼就看穿了敢心娃的不耐烦和隐隐的暴躁。 敢心娃也觉得这个疯婆子实在是该吃药了，大清早的就到门口来不清不白地说着卫姐姐的坏话，他恨不得买包砒霜喂了她吃。 但跟在卫姐姐身边久了，他也知道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一定会惹她生气的。所以他想先把人带去药铺控制起来，过会儿卫姐姐肯定还会过来的。他才不想送这个疯婆子回家呢。 看见李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卫栀才悄悄轻出了口气。演戏这活儿果然不适合她，实在不比在小超市里算账轻松。 “很抱歉，我的私事耽误大家时间了，那我们小超市就临时做个活动吧。”卫栀开始转移注意力。 “之前抽奖的果冻大家好像还挺喜欢的，那我们店里再从今天消费的客人中抽十五份果冻和五份大家都还没见过的方便面吧。” “方便面是什么？面食吗？” “只有十五份果冻啊，今天肯定还是抽不到我，之前酒香楼在六十桌里抽五十五桌送球球糖我都没中过！” “哎，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就是之前卫老板说的，非……非酋是吧？” “哈哈哈哈赵兄的确非，希望这次我还是欧洲人！” …… 卫栀听见这些古人一口一个现代词汇，感觉有点微妙。 和之前的“折扣”“促销”等词一样，这些都是她为了小超市的生意故意传播出去的一些新说法。看来大家还是蛮接受良好的。 “确实是吃食，是面条的一种，但是你们肯定没尝过，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卫栀留下悬念后就跟着客人们进了店里。经过小萱时卫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自己没事，让她放心。 卫栀又径直去了后面的小间里，想找阮离。但她刚推开门，就撞进阮离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里。 卫栀：？ 阮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遮掩了一下笑意，掩饰性地轻咳了一下，才说：“卫老板深藏不露，失敬失敬。” -- 第84页 “阮少爷说话不算话是吧？果然偷看了。” 刚才卫栀似乎就觉得有一道熟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怕演崩了才没敢张望确认，看来确实不是错觉。 阮离推了推面前的小碟子，轻抬下巴指了指里面剥好的瓜子仁，“我坐在屋顶上向卫老板学习时，可没忘了准备学费。” 听他说起学费这个词，卫栀来了兴趣。 她几步走过去，端起小碟子，语带笑意问他：“学费？那你叫我一声老师听听？我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教给你。” 听着卫栀打趣他的话，阮离觉得似乎有一只小猫，用软乎乎的爪子挠了挠他的心尖。 “哦？卫老师能教我些什么？说来听听？”阮离意味不明地回道。 卫栀感觉他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个现代人想太多了想歪了。 她身体前倾，明亮澄澈的眼神直望进阮离眸子里，右手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木几，“自然都是阮少爷读的那些圣贤书和兵书里学不到的。” 很快，卫栀就发现阮离果然如她所想那般避开了她的目光。 看来果然不是她想歪了，而是阮少爷那句话本身就不是正经话！还跟一只容易害羞的小动物一样，好不容易伸出来的爪子被人一逗就缩回去了。 而阮离不得不承认，卫栀方才的神态动作和眼神，无一不带着只小钩子，轻轻痒痒地在他这儿挂住了些什么。 “那以后，还请卫老师多多指教。” 阮离一本正经的温和目光重新迎上他一伸手就能揽入怀里那人的眼神。这回先受不住，默默低头用吃瓜子仁转移注意力的成了卫栀。 这人也进步太快了！ 第47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七天 有跳跳糖了！…… 敢心娃没想到的是, 他的卫姐姐竟然没来药铺，但好在也没真的让他送这人回去就是了。 卫栀让店里正在筹备的外卖小队中的一个人过来传了话—— “孙大夫，辛苦您照常给李婶开一些对症的药, 我们店里忙老板实在走不开。老板说了，下回您去店里给夫人买球球糖和纸巾, 王掌柜肯定给您打折。” 孙大夫捋了捋半白的胡子, 笑眯眯地应下便开始写方子开药了, 留下被还一脸不悦的大块头敢心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李萍又惊又恐地缩在椅子上。 李萍这辈子没跑那么快过，虽然也不是她自己跑的，但在这人背上颠得她头到现在都还晕着。傻小子背着她时, 那只粗壮得吓人的手勒得她两条腿到现在都疼。 其实阮家那杀神不在，单单面对卫家那死丫头时李萍是完全不怕的。左右当初是得知卫家夫妇都死了，李萍看不上命里带克的卫栀才早早和她划清了界限，听说那妮子还哭哭啼啼了好久。 但她已经给儿子换了门亲事，姓卫的还是把她的宝贝儿子给克死了，还夺了儿子的富贵命自己飞上枝头过起了好日子。 李萍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但她也知道如果和那妮子来硬的，拿捏她懦弱的性子，虽然应该也能要到几回钱，却到底不如和她拉近点关系给她个台阶, 让她以为钱家也是她的家，再细水流长地拿钱花好。 毕竟卫家现在没个大人, 她和同村那个亲戚也没来往了，这妮子应该总归还是想有个依靠有个家的。 可李萍今天已经这么卖力地给那妮子脸面了, 和全城人都说她是为了婆家才出来赚钱的, 把她说成钱家孝顺懂事的儿媳，她竟然丝毫不领情？ 还说什么她得了疯病的屁话，让一个蠢笨的憨小子把她硬弄来了这里, 眼看着这大夫也是和那煞星一伙的，可能正在给她开什么要命的毒药…… 李萍惊惧交加，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想跑却一阵接一阵的腿软，站都站不起来。 李萍不知道的是，孙大夫其实曾是军医，阮离交出兵权后他也给自己下药假死从军营离开了。他先阮离一步到了长乐县，盘下了这家药铺。 孙大夫原本是游医，被阮离的爷爷救过一命又学到了几个他闻所未闻的救人方法后就一直跟着他。后来阮离的爷爷退了，他又一直负责阮离在军中的伤病。 他没有子女，也一把年纪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解了阮离身上的蛊毒，但穷尽所学也无果，只能定时给他送去些治外伤的金创药和补气血的药。 开点补药吓吓这个欺负到卫丫头那儿去的婆子，也算先帮他看着长大的那小子稍微出出气了。 就是这婆子，后面肯定还有她好受的，那小子可是个记仇的。孙大夫一边抓药一边这样想着。 而小超市里，卫栀补完货后正跟阮离一起，在店铺的后院里交代一些外卖业务的重点。 “不能私自拆开糖类的油纸包装或纸巾的布包，要保证商品及外包装的完整性。店里的球球糖、棒棒糖、手帕纸巾等每包都是有数的。我们这里不留心思太多的人。” 小超市开业之前，卫栀便和Q.Q糖谈过，想由她自己安排人来负责所有商品的外包装，作为交换，系统商品的进价得降一些。 但Q.Q糖说现在卫栀的进货量还不到能和系统谈生意的地步，靠生产外包装来增加就业的计划也就只能先搁置了。目前店里的所有商品用的都还是直接从系统里买来时自带的包装。 “你们各自负责的区域已经划分好了，外卖业务正式开始之前，你们可以抽时间尽可能地去熟悉线路、了解所分到的每户人家都有什么样的喜好特征。” -- 第85页 “换句话说，你们越了解自己所分到的客人越好。说不定将来某日，你们知道的东西就会派上用场。” 卫栀不打算只把外卖业务做成生意。因为如果说京城街上掉下块招牌，砸到的十个人里六七个都跟朝廷有关。那在这长乐县，指不定哪一户人家就跟京城那些官员们沾亲带故，有备无患。 “但要记住，不能打扰到客人的正常生活，不能和除了三个老板以外的任何人泄露自己知道的任何消息，更不能以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为要挟去勒索任何人。” “目前你们的基础月钱抵了每日吃住，月钱之外的按单计，送得多就挣得多，较远一些的单报酬也会高一点儿。所以都别偷懒，踏踏实实好好干，挣的钱都是你们自己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卫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眼前已经换上统一服装的十几个人，认真地说：“货物重要，送货效率也重要，但它们都比不上人。所以无论如何，大家都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直到卫栀的话全都说得差不多了，这十几个人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有些人是因为觉得这些天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还有些不太真实，没有完全缓过神儿来。 有些人是因为知道按照目前的户籍制度，他们的出路只有投身为奴这一条，所以已经把自己放到了下人的身份上，觉得主子说话他们听着就行。 另有几个站得笔直的，同样不出声不发问，身上却好像多了些坚毅和欣喜，还时不时悄悄往阮离那儿看去。 卫栀注意到这点，等他们都各自去忙后，她才压低声音问阮离：“你的兵？” 阮离的眉毛微挑，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果然还是被卫栀看穿了。 “看来他们最近懈怠了，练得不够，这么快就暴露了。得找机会给他们再找点事儿做才行。” “别呀！那我不是害了人家吗？伪装得挺好的，身形打扮放在流民堆里也能完全融入，看样子还提前挨饿了吧？” 卫栀注意到，其中有个看阮离看得最多的，都把自己搞得比另外几个真的流民还要瘦削了。明明是同一身高尺码的衣服，他穿着明显要比其他人大得多。 “他们不仅挨了饿，也真的是从别的地方和流民一起走过来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离自己带的兵，是真的一路风餐露宿徒步而来，还是单纯伪装混进流民堆里，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其他人就算没有长乐县百姓那样怕你，但也尽量避免和你和我有什么眼神接触。” “人多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刚才他们就站在你面前，别的人没注意，我和你又明显是一方的，他们就总忍不住往你那儿看。” 阮离习惯性把玩着腰间玉佩的手顿了顿，他意有所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看的是我，而不是别处？” “因为我也有在……”卫栀猛地噎住了，话断在半途。 卫栀停下后，便看见阮离轻轻勾了勾唇角，在斜斜洒进院子里的阳光下，长眸和他眼下的那颗泪痣里，像是都盛了温柔笑意。 微风掠过卫栀细碎的额发，她心里微微一动，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食指，才用自然而又轻快的语调把刚才的话说完：“因为我也有在看你啊，阮将军。” “他们太久没见你了，想看你。而我是觉得你好看，所以想看你。” 阮离正要说什么，卫栀又紧跟着问了一句：“话说，我俩这两颗泪痣长在同一位置，还算挺有缘的吧？” 最初的几次遇见一一从阮离脑海里闪过，他微微颔首，“嗯。” 像是自己坚持的观点得到了支持一样，卫栀眼角眉梢都笑开了。 她绕到阮离身后，用双手轻轻推着他往小间里走，“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今天请你吃新玩意儿。” 卫栀刚才还在和预备役的外卖员们说话时，就听见Q.Q糖说系统里的跳跳糖解锁了。 跳跳糖是卫栀久远的童年记忆里的乐趣之一，她迫不及待地想让阮离这个古人也尝试一下。 进了小间，卫栀走近刚才已经买好让Q.Q糖放在木几上的跳跳糖。招招手示意阮离在她身边坐下后，卫栀才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装着跳跳糖的油纸。 不是卫栀小时候见过的那种五颜六色的糖，系统里出售的只有一种浅浅的粉色。在阮离看来，这更像是一包染上了颜色的细盐。 “这是？” “它叫跳跳糖，顾名思义就是会在你嘴里蹦蹦跳跳，敢尝试吗？”卫栀把拆开的糖包往阮离面前推了推。 阮离分明从卫栀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促狭，便只是端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想看看她还会再说或做些什么来劝他吃下。 见阮离不动，卫栀只好利诱道：“你试试嘛，试完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反正阮离是君子，总不会为难她做什么的。和接下来很可能会看见的东西相比，卫栀觉得自己应该不会亏。 空气静了一瞬，阮离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但就在卫栀被他的眼神看得突然开始有点心慌准备后悔时，阮离很快点头同意，伸手用指尖捻了一点细碎的糖粒放进嘴里。 “不够，你再来点儿。”卫栀又把糖包推得离阮离更近了些。 阮离照做。 -- 第86页 丝丝的甜意在嘴里蔓延开来，糖的味道比较普通，并不比棒棒糖或者他喜欢的蜜桃糖好吃。 但很快，阮离忍不住嘴唇微张，俊美的脸上也如卫栀所愿，十分罕见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阮离反应的卫栀此刻也第一次在阮离面前笑得前俯后仰，还忍不住用双手拍了拍身前的桌面。 这也是卫栀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随着甜味一起泛开的，是糖粒在阮离嘴里噼里啪啦一一蹦跳着炸开的声音，炸得他舌尖麻麻痒痒的的。像是有一群生性活泼的小人儿，在他嘴里拉着手放声欢跑跳跃。 看见在自己对面正笑得眼角都带了泪花的卫栀，阮离觉得自己心里也酥酥麻麻的，有小人儿在跳舞。 第48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八天 “等你带我上屋…… 卫栀发现, 自从开始帮助流民，超市系统内的商品就没有再更新了，跳跳糖是终于出现的新东西。 Q.Q糖给出的答案是—— 【系统是金手指, 但并不可以毫无限制地随意使用。前期的商品更多是为了给宿主任务打基础，后续商品的解锁会和宿主积攒的人品值挂钩。】 “那多少人品值对应解锁什么商品呢？可以自选要解锁什么商品吗？” 【所需人品值不明, 解锁商品随机。自选功能暂时不行, 系统并未完善到这个地步。】 “……行吧, 果然还是不该对连主线任务都要隐藏的系统抱有什么希望的。所以我赚的人品值可以拿来换什么商品，什么时候换，都是你们说了算对吧？” 【解锁商品所需人品值只是起到一个准入门槛的作用, 不会被相应扣除，解锁后仍然在您的人品值账户内。】 那还行，只要系统别稀里糊涂在卫栀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品值给用出去了就好，攒起来不容易。 卫栀还记得她的主线任务是要改写阮离的结局。虽然Q.Q糖没有明说，卫栀还是觉得每个任务完成后得到的人品值，以后也许会对主线有帮助。 目前阮离体内的蛊毒似乎还在可控范围内，但卫栀不想浪费也许会对他的身体状况有好处的人品值。 和阮离笑完闹完，卫栀也开始犯愁——跳跳糖能卖出去吗？ 系统内，一包跳跳糖的进价是二十文, 和Q.Q糖一样。目前Q.Q糖主要是走酒楼每日的订单。平日里也有人来买，但销量确实比不过洗衣粉、纸巾一类的日用品。 跳跳糖确实稀奇。但有可能正因为太稀奇了, 大多数人会接受不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面对能在人的嘴里蹦蹦跳跳发出爆炸声的东西, 即使动静再轻微, 也许人们也会有所忌惮吧。 但卫栀其实也只愁了一小会儿。 超市系统可以随时让她进货，所以卫栀不必担心货物囤积导致现金流断裂的问题。既然有了新东西，先摆点儿出来试试水就是了。 好卖就接着卖, 不好卖就想想办法。实在还不行，目前小超市的商品供应也已经够了。长乐县虽然相比一般县城来说已经足够富裕，但作为商品市场来说终究还是小了点儿。 等长乐县的外卖业务办起来，卫栀也要开始组建商队。把小超市的业务往外拓展了。 都说做生意就跟大家一起分蛋糕吃一样，目前在这个时代，现代商品这块蛋糕似乎还只有她一家小超市来吃。虽说做生意急不得，但也总不能光闻着蛋糕味儿，吃不进嘴里吧。 卫栀在心里慢慢计划着，顺便把刚才买好的二十包跳跳糖摆到了糖类货架上，标了和Q.Q糖一样的价格。 她想搞跳跳糖的试吃，但又担心到时候客人吃了跳跳糖，万一反应太大场面不好控制。毕竟冷静如阮离都被跳跳糖在嘴里的反应搞得愣了愣。 “可以先送给今日抽中了方便面的客人试吃。”听完卫栀的计划和顾虑后，阮离建议道。 “这个我也想到了，但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给他们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阮离原本正在写信，这会儿抬眸看向一脸苦恼的卫栀，“让我吃之前，你也担心过这个？” “那当然没有，”卫栀眉眼弯弯地朝阮离看过来，“因为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很能接受我给你吃的东西。” “蜜糖硬糖、棒棒糖、话梅糖、阿胶糕、方便面……你不都一一吃下了吗？” 阮离还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是了，不止这些，他直到现在都还在用卫栀卖给他的那瓶墨汁。 阮离已经不止一次疑惑过，为何无论是他对卫栀，还是卫栀对他，似乎都有不知来处却分量不轻的信任。 他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很多。 他并不嗜甜，认识卫栀以前，上一次吃糖还是七岁的生辰，爷爷给他买了饴糖。笔墨纸砚他都有自己已经用惯了十几年的种类，入口的东西他也素来慎之又慎。 每次蛊毒发作后那段最虚弱的时间，除了爷爷、明今和沈云松，阮离不愿让任何人近身。 但卫栀是所有的例外。 “我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阮离低声问。 除了我爷爷和你说的那个叫许平笙的人，我们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关联？ 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卫栀有点懵，刚刚不是还在讨论跳跳糖吗？ 卫栀不知道刚才阮离敛眸想了些什么，但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似乎比之前低落了一些。 -- 第87页 阮离对她有问必答，卫栀却仍然隐瞒着自己的秘密。和院长有关的事情还没有定数，而她和阮离之间的事情也许到了应该说也必须说的时候了。 如果她想继续往前走，想和他一起，也该回之以同等的信任和坦诚吧。 “等你恢复到能带我上屋顶吹风看月亮了，我就告诉你。”话可以说，好处也是要趁机讨要的。 又想起带她上屋顶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的近距离接触，阮离沉默了片刻，耳尖也慢慢爬上了可疑的薄红。但卫栀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他就应声答应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敢心娃就吃着糖葫芦，晃悠着回了小超市里。他知道卫栀喜欢吃糖葫芦，所以也给她带了两支回来。 看到糖葫芦时，卫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接过两支糖葫芦，接过来说了谢谢后很快又下意识顺手递了一支给阮离，然后才开始品尝酸酸甜甜的美味。 只吃了第一口，卫栀就知道敢心娃买的恰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个老爷爷做的糖葫芦。天已经慢慢开始变热了，再没多久糖葫芦就该买不着了。 “那女人进了药铺，就跟一只被人掐了翅膀的鹌鹑一样，完全没了在店门口那能说会演的样子。”敢心娃几口吃完，开始跟卫栀说刚才的事情。 “抓完药拿给她，我就跟大夫讨口水喝的功夫，她就疯了似地从店里跑了出去。我追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她已经把那些药包拆开撕碎，药材撒得满地都是。” “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一样，扭头就跑，鞋都跑掉了。她好像很不想让我送她，刚好我也不想送她回家，就自己回来了。” 说到这里敢心娃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做完卫姐姐交代的事情，他垂着头，嗫喏道：“卫姐姐，我是不是做了错事？” 卫栀摇了摇头，笑着跟他说：“没有，你做得很好。去豆腐铺面那边找小萱吧，她给你做了小葱拌豆腐，做好有一会儿了，等你去吃呢。” “好嘞！” 孙大夫是阮离的人，这件事卫栀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他给李萍开的应该是一些补药，说不定也真的有治神志不清的。李萍当街丢得满地都是，人又失了魂儿一样狼狈地跑了。这下人人都知道卫栀真的在花钱给她买药，而她也是真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了。 原主记忆里的李萍也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所以才会骗过了卫氏夫妇，让他们把女儿许给他家小儿子。父母双逝后原主才知道李萍的真面目。 而李萍嘴上刻薄，人也势利，目光短浅，不像是能说出今天在小超市门前那番话的。应该有人教了她。 今早隔着看热闹的人群，卫栀还在街角一家店外看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王磊，在庄子里偷土豆被发现后离开了庄子的，王平的亲弟弟。 结合对之前来小超市里拿着纸巾做的衣服闹事的人的调查，卫栀也对背后的人有了些猜测。 但她并不打算主动出击，而是想静观其变，看看对方还能想到什么招数来对付她和小超市。 因为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沈云松已经接到了赵月棠，让人传了信回来，说是明日赵老太尉的遗骨和圣旨就要到了。 长乐县的户籍制度，要开始改革了。 第49章 开小超市的第四十九天 双胞胎的想念…… 第二日, 卫栀原本打算和阮离一起去城门外接沈云松他们。 但清晨敢心娃和小萱进城的时候告诉她，李石和李梦那俩孩子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半夜从屋里跑了出去。李石摔了腿，伤势还有些严重。她便跟着孙大夫一起往庄子里去了。 这段时间卫栀忙着小超市这边, 没回庄子，也不知道李石和李梦俩小孩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当初卫栀留下他们兄妹二人时说会好好照顾他们, 但最近确实是有些忽略他们了。 卫栀和阮离、沈云松在小超市开业后就回了阮府住, 因为在城里很多时候会比较方便。而且现在比起空荡荡的阮府, 庄子里也更加人多眼杂。 忙起来卫栀自己都顾不上按时吃饭，担心带着李石兄妹也没时间做饭照顾他们，便暂时托小萱母女帮忙照顾他们一段时间。 刚到他们原本住的院子里, 进了李石的房间，卫栀就看见趴在哥哥床边睡着了的李梦和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李石。 男孩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很快又黯淡下去，还隐约有了泪意，他又立马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卫栀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朝孙大夫比划了个小声的手势，再慢慢靠近李梦。卫栀这才发现小姑娘眼睛都还红肿着，看起来哭了很久。 麻烦跟在后面的小萱妈妈轻轻抱起李梦回了她自己房间后，卫栀让孙大夫帮李石看伤。 李石的右腿摔折了, 庄子里住着的有经验的人帮他处理了一下，但不够细致。孙大夫坐下重新帮他处理伤处。 还不到十岁的小孩, 这会儿正咬紧牙关忍疼，还一直用胳膊遮着自己的脸, 不让卫栀看见他现在的表情。 看得卫栀心里酸酸的。 “小石, 告诉姐姐，你和妹妹今年到底多大？” 两兄妹当初为了留下，和卫栀说他们已经有十岁了。看他们的身板其实明显不像, 但卫栀一直没有拆穿。 可卫栀现在突然觉得，也许她早就应该问了。问一问，把事情说穿，让这两个孩子知道，即使他们还不到十岁，即使他们对卫栀有所隐瞒，卫栀也会留下他们。 -- 第88页 可能因为曾经在人牙子手里时的那些经历，两个孩子即使已经在庄子里住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了，还是会有些不安。 听见卫姐姐的问题，李石浑身一僵，伤处上药时突然传来的疼痛也让他不受控地发出一声没来得及咽下的痛呼。 卫栀握住了他的手，往里面塞了根棒棒糖，又安抚地拍了拍。 直到孙大夫忙得差不多了，卫栀觉得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才没那么冰凉。孙大夫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屋时，李石还不忘乖巧地道了谢。 卫栀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李石带着隐隐的哭腔说：“姐姐，我和小梦昨日已经满了九岁，明年就有十岁了。你别不要我们，好不好？” 原来昨天是两个小家伙的生日，卫栀心里又酸又软。 “那你先告诉姐姐，昨晚为什么要和妹妹一起出去？昨晚天气不好，没有月亮也没打火把，你俩出去不害怕吗？大人也会担心的。” 李石就是因为天黑，走路没看清田埂上的一块石头，结果摔下了坡。小萱和敢心娃他们昨晚找了很久，后来听见小梦的哭声才找到了两个孩子。 小男孩抽回手，闷闷地转过身去躺着，已经在低低地啜泣了却还是用一个倔强的背影对着卫栀。 “爹爹和娘亲说了，生辰要和、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开心的事。每在一起过一个生辰，就能、能再在一起一年。” “我们喜欢小萱姐姐和敢哥哥、平叔他们，昨晚我们和小萱姐姐她们一起吃了饭，还和敢哥哥去抓了鱼。” “除了爹爹和娘亲以外，我们最喜欢卫姐姐、阮哥哥、沈哥哥和那个、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有点凶的哥哥。可我们昨天还没有和你们一起做什么事。我们想去找你们的，可是小萱姐姐说太晚了……” 李石突然不再压着伤心，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去年生辰我们就没有见到爹爹和娘亲，后面那一年他们果然不要我们了。我们被坏人打骂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出现。” 听完李石像是在怪他爹娘的话后，卫栀才知道他们是想爹娘了，也想她和阮离他们了。才刚九岁的孩子，再懂事听话也会有想爹娘的时候。 卫栀从没见过父母，所以很少有想起这两个身份的时候。但她的童年玩伴也都是没有父母的小孩。很多曾和父母一起生活，后来才因为各种意外来到孤儿院的孩子，也会有半夜悄悄在小床上哭泣的时候。 院长第二天看见哭肿的眼睛，就会麻烦厨房的阿姨做那个小朋友喜欢吃的东西，再让大家一起陪着他玩游戏讲故事。 “小石，你的爹爹和娘亲在的地方太远了，所以才没能赶过来。是姐姐不好，没有提前问你们的生辰。”卫栀伸手轻轻揉了揉他躺乱的头发。 “但是现在知道也还不算晚，哥哥姐姐给你们补过生辰，新的一岁我们就还是会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李石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背影看着可怜得紧，卫栀的声音也忍不住一再放低放柔。 一瞬间，卫栀觉得有些恍惚。当初的院长和现在的她，似乎真的在某一时刻重合了。 见李石伤心的情绪似乎慢慢缓下来，哭声也慢慢变小，卫栀的心才没那么揪着了。 嘱咐李石好好养伤后，卫栀才从他的房间出来，准备去隔壁看李梦。 刚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卫栀便看见小姑娘垂着脑袋坐在床沿上，两条小短腿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碰碰。 “醒啦？”卫栀走进去。 李梦立刻抬起头朝门边看过来，“卫姐姐！” 卫栀在床边坐下，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膝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蛋儿。 “婶婶说你过来了，但这会儿正在忙，让我别过去打扰你。我还以为婶婶又在骗我呢。”小姑娘眼睛红通通的，头发上还沾着昨晚出门沾上的野草。 闻言卫栀皱了皱眉。 “婶婶经常骗你吗？” “也不是骗，其实我知道就是哄我开心嘛。每次我跟婶婶说起卫姐姐，她都说你也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呢！还说卫姐姐忙完就会来陪我们玩儿啦！” 虽然是双胞胎，但李梦和李石性格很不一样。李梦像是个软软糯糯的小汤圆，会全心展露自己的依赖和喜好，总让人觉得甜甜的。李石身上的撒娇和依赖都是藏着的，会把倔强和小别扭露在外面。 但这两个小孩儿，卫栀都很喜欢。 “婶婶没骗你，我忙完啦，今天就过来找你们玩儿了。” “昨日是你们的生辰，但姐姐没赶上，今天给你们补过好不好？” “好啊！我知道后山哪里的花儿开得最漂亮，等敢哥哥忙完了回来，我让他带我去摘。我还怕卫姐姐回来的时候，花儿已经开完了呢。昨天我们去看过了，都还开得好好的！” “原本和哥哥说好了，等卫姐姐回来，我去摘花，他洗陶罐的，可是哥哥受伤了……”想起昨晚哥哥摔了的事，李梦眼睛又酸酸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之前住在庄子里时，卫栀常会抽空去采些新鲜的花儿来，用陶罐插上摆在屋里。两个小家伙还记得。 卫栀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两个小朋友弄得化成了甜甜的糖水。 两个小家伙都觉得是卫栀她们给了他俩避风港和关怀，会依赖信任和想念她们。 -- 第89页 但卫栀知道，是这个世界的他们在治愈她。 两个小家伙和阮离他们一起，让卫栀在这个世界有了牵绊，也让卫栀有机会再付出和收获不同种类的珍贵情感。 不会像之前一样，哪怕半夜悄无声息地猝死了，在尸体腐烂之前可能都没有人会发现。 第50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天 “你亲手做的钱袋…… 虽然院长没有告诉过她, 但卫栀在帮院长收拾遗物时，曾看见两封和她小时候的照片放在一起的信。 其中一封信上写，照片上的孩子有遗传病,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病发，然后很快就像她爷爷和爸爸一样在几个月内消瘦, 死去。写信的人说自己刚刚承受丈夫突然离世的打击, 实在不愿再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闭眼, 所以只能和她分开。 另一封信是院长留给卫栀的。他让卫栀好好活着，不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生病，而要想今天又是能看看这个世界的一天。 和这两封信放在一起的, 是卫栀从小到大每一年的身体检查报告。她那时才知道为什么院长每年都要带她去一次医院。 可卫栀不想只是看看世界，还想像院长一样，留下些什么。所以卫栀刚上大学就资助了两个山区读初一的孩子。 医生说，根据卫栀的检查报告来看，的确有几项数值超出正常范围并还在不断增长，但是否会发病是概率问题，他也确定不了，只能提前吃一些预防的药物。 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为了早点赚够那两个孩子能读到大学毕业的学费, 卫栀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 连轴转的生活让卫栀没有时间参与宿舍活动，也没有精力参加任何社团。除了在教室上课、食堂吃饭和宿舍睡觉, 几乎没有人见得到她。 这样的她在别人看来是孤僻难相处的，所以卫栀没有朋友, 更没时间谈恋爱, 独来独往了四年。 好在，卫栀在那两个孩子高一升高二之前，她自己临近毕业之际, 就攒够了那笔钱，刚满十六岁的她们不用辍学外出打工了。那两个姑娘不在同一个地方，却都曾哭诉不愿意早早嫁人，想多读几年书。 但在得知卫栀不打算现在就一次性把钱都打给她们，而是要等到两年后她们考上大学，一个写长信来指责卫栀“快死了还不相信人心”，另一个写信说“可是我妈已经和对方谈好嫁妆钱的数了”。 卫栀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她迷茫了几天，就给资助项目的中间发起机构提交了结束资助说明，然后把攒的钱全都捐给了一个援助女童的慈善项目。 就这样，卫栀和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也没有了。 卫栀是正写着毕业论文便眼前一黑来了这里。系统说她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虽然是猝死，没有经受她曾想象过的病发后的折磨。 卫栀也的确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在她的小出租屋里传出异味之前发现她已经死了。 来了这儿，卫栀在之前那个世界所没有过的联系才慢慢建立了起来。再想到阮离的爷爷也许就是院长这一可能，卫栀觉得自己上一段人生里最深的牵绊，或许也能在这个世界得以延续。 中午，和李梦一起去摘完花回来后，卫栀给两个小孩儿各做了一碗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 “小萱姐姐和敢哥哥她们都不在，我们晚上再吃大餐好不好？” “好！”李梦立马答道。 被抱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的李石也点了点头。 见他们俩都吃的差不多了，卫栀才拿出带来的两个小钱袋。 “我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提前准备，这个就先当你们的生辰礼，会补给你们更好的。” 李石和李梦接过一蓝一粉两个小钱袋。李梦刚拿到就爱不释手，学着她小萱姐姐那样，把钱袋往腰间放。 李石拿着钱袋看了又看，问道：“姐姐，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嗯……怎么？太粗糙了不喜欢吗？” 卫栀之前心血来潮想做荷包，就跟着小萱学了几天。想着这两个小家伙喜欢把拿到的棒棒糖留着馋的时候再吃，就做成了钱袋的样子，也可以拿来装零花钱。 卫栀的针线活确实一般，上面的绣花倒不如没有。想着小孩子可能也不在意那么多，她今天才顺手带过来了。但另外做的那个，卫栀是实在送不出手。 “不是，”李石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把钱袋揣进了怀里，“特别特别喜欢。” 和娘亲一样，绣不来花样就绣笔画简单的名字。以前李石和李梦的衣服下摆都分别有娘亲绣的“石”字和“梦”字，这个钱袋上也有。 还记着店里抽奖送方便面的事，卫栀下午得赶回小超市一趟。给两个小家伙布置了新的算术题，又承诺会回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点篝火后，卫栀才顶着日头往城里去。 刚走出他们住的院子，卫栀就看见阮离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高挑颀长的身影就只是站在那儿，就已经让卫栀觉得安心了。 “你怎么在这儿？沈云松他们那边的事忙完了吗？”卫栀迎上去，问他。 被有些烈的阳光照射着，卫栀的眼睛睁不太开，只能半阖着看向眼前的人。见状，阮离移了移位置，挡在她和直射的光线之间。 一如当初在书局门口，卫栀想卖墨汁却遇见阮离的那天，他也曾像这样，替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 第90页 “接了圣旨就差不多了，赵府那边沈云松会负责。” “月棠怎么样？还好吗？”卫栀的眼前这才清明起来，发现阮离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在路上病了一场，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沾了灰吗？”卫栀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刚才做长寿面的时候是她自己烧的火，也不知道是不是蹭上了柴灰。 阮离摇了摇头，但还是看着她，一贯温柔的目光里，似乎还带着些询问。 卫栀：？ 那我也不说话，我也盯着你看，看谁撑得久。 “我没有吗？”终于，阮离还是耐不住，先开了口，“你亲手做的钱袋。” “……” “没有，我就做了两个。”卫栀笃定地答。 “当真？” 阮离又问了一遍，脸上带了点儿恰到好处的落寞和浅淡的委屈。 卫栀几乎是立刻就败下阵来，无奈里又夹着点虚张声势的凶：“回府了给你！” * 卫栀这回抽送的是十五份果冻和五份方便面。她到店里时，小超市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原本讨论得正热火朝天的人群，在看见和卫栀一起出现的阮离后都噤了声。 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但也有人仍然留在这。卫栀看在眼里，却也知道变化是慢慢来的，急不得。 “辛苦大家再稍等片刻，果冻和方便面马上就来。”说完卫栀就和阮离一起往小间走去。 当着阮离的面，卫栀先买了十五碗盛在竹碗里配着小木勺的果冻让Q.Q糖摆在桌上，又买了五份用油纸包着的方便面。 等了片刻，见阮离并没有出声发问，卫栀先按捺不住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阮离瞥了一眼桌上突然出现的东西，“仙人之徒，合该如此。” “这是我们对外准备的说辞，亲眼看见这些，你都没有什么反应吗？”这人未免也太平静了吧，甚至都不如尝跳跳糖时的反应大。 阮离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卫栀以为他是本来就这么冷静，也不再多问，出门去叫小萱和敢心娃进来帮着把东西端出去。 卫栀没看见，在她身后的阮离这才慢慢松开了衣袖遮掩下，刚才下意识用力捏紧了衣边的手。 虽然预想过，但当这些东西突然在桌上凭空出现，还一一摆放整齐，确实给阮离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但阮离之前就提醒过他自己，无论看见或知道了关于卫栀的什么事情，都不能有太大的反应，要冷静些，不能让卫栀误以为他觉得她奇怪。 无论如何，她只是卫栀，那个会每天提醒他按时服药，好好养伤，记得喝牛乳多吃肉的人。 把东西都端到小超市门口的长桌上后，卫栀才对围观的人说：“今天我们小超市抽奖送的方便面，和之前的果冻一样，暂时都还是非卖品，也就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不知道今天是哪二十个人能被抽中，哪些人又是非酋呢？我们接下来开始摇号！” 第51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一天 小超市抽奖送果…… “这回也该抽到我了吧！每回说要抽奖我都买可多东西了, 家里的纸巾用都用不完” “我也想试试那果冻是啥滋味，上次老陈头被抽到了，说是比肉还好吃！又嫩又甜的嘞！” “那方便面不是还没出现过？你们就不想试试？” “面有啥好新鲜的……而且方便面就抽五份, 这么多人，没那好运气哟！” …… 帮卫栀提了刚烧滚的沸水到门口, 阮离准备转身回小超市后面时便被卫栀拉住了, 她揶揄道：“阮少爷煮的方便面可是一绝。怎么？不愿给外人尝你手艺？” 这是在打趣他之前刚从外地赶回来就想吃泡面的事儿呢。 阮离看了一眼讨论声明显低了不少的人群, 见他们虽然仍避免看向他，却也似乎没有人再落荒而逃了。 “是不愿做给外人吃，”阮离看向卫栀, “但帮着卫老板给每个碗里加加水把面泡开还是可以的。” 卫栀听见他刻意在“外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心思也飘忽了一下。 “咳…那就辛苦阮少爷了。” 小萱已经按照昨天在店内消费的会员记录，随机抽出了二十个号码。被叫到号之后，二十位客人也一一举了手。 前十五人都领到了嫩滑软弹的果冻，无一不被其中夹着的色彩鲜艳的水果吸引了目光。但这回没有人立马就开吃，都在等着还没见过的方便面。 “诶我又中奖了！老婆子我俩一起去吃果冻！” “老陈头你运气也太好了，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果然还是轮不上我” …… 人逐渐越来越多，卫栀尝试着说了几句话，但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实在喊不过他们, 便只是安安静静地拆开方便面的油纸，准备直接泡面。 最开始系统卖的方便面, 调料都是各自散放的，粉啊油的糊在油纸上实在不好看。卫栀就建议系统把方便面的调料都弄成一整块儿, 和油凝在一起, 这样一个小方块儿就是一碗面的调料，会更方便也更省包装用的油纸。 阮离依次给卫栀面前摆着的木碗掺入了合适量的开水，卫栀紧接着在每个碗上都倒扣了一个口径稍大一些的盘子, 摆上一双同色系的木筷。 -- 第91页 泡方便面用的碗、盘子和筷子都是卫栀让之前在流民里招纳的两个有这门手艺的人做的。小超市里正在用的货架、收银台也是他们按照卫栀给的图纸做的。 卫栀觉得既然有手艺就别荒废了，可以经常用用。等以后她的订单量大到可以和系统把商品外包装谈下来自己做时，也许能更快上手带出生产线来。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声音一直没停过，就在已经有人渐渐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时，卫栀一一揭起了盘子，碗里热气腾腾的香味几乎是立刻就扩散开来。 “嚯！好香！这味儿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闻到醋味儿了，还有点儿呛呢” “你们看碗里那面条咋弯弯扭扭的？” “还放了不少油呢，亮汪汪的” “你们五个里有人要卖这面的吗？卖给我吧！我好想吃啊” 卫栀朝剩下的五个中奖客人笑了笑，“方便面好啦，一人一碗，趁热吃。” “泡太久面就太软了，可能会没那么好吃。” “卫老板，你这面里咋没肉啊？”周围一个没中奖的围观群众和面摊上的牛肉面比了比，大声问道。 卫栀很想解释一句“图案仅供参考”，但这也没图可看的，所以她只是指了指其中一碗上面的牛肉粒，“其实是有肉的，只是不多，小店不主营吃食，大家见谅。” “那就这五碗吗？真没有多的了？” “店里真不卖这个面吗？闻着好香啊，比那酒香楼的爆羊肉还香！” “这面叫方便面，也叫泡面，像刚才那样用开水泡一泡就能吃。但和果冻一样，这面制作起来确实太耗费时间了，所以暂时也只做抽奖用。” 事实是系统考虑到食品安全问题，暂时还不允许卫栀大量售卖，卫栀也只会做些家常菜，做不来果冻和泡面这种食物。 卫栀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晃了晃，才继续说：“欢迎大家多多照顾我们小店的生意，我们会经常办抽奖活动的。” “那下回多抽几碗泡面呗！” “卫老板好计谋啊，用这些东西吊着大家的胃口在店里多买” “能不能直接送些给我们这些买东西多的人啊！实在抽不中啊” …… 看出卫栀状态有点不太好，阮离示意小萱负责接下来的事情，便轻声让卫栀和他一起去了小超市后面。 “不舒服吗？”阮离给卫栀倒了杯热茶。 卫栀摇了摇头，喝了几口热的确实感觉好些了，“没什么事，可能最近太累了，休息会儿就好。” “我们坐会儿就去外面逛逛吧，买点东西，我答应了小石和小梦，今晚回庄子里给他们过生辰。” “先去孙大夫那儿。” “真没事儿！”见阮离好像有些担心，卫栀站起来转了两圈，“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这会儿去帮着敢心娃推磨做豆腐都可以。” 阮离蹙了蹙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察觉到卫栀似乎隐隐有些抵触看大夫这件事。 “那好，如果过会儿觉得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别硬撑。”阮离定定地看了卫栀几眼，确认她的脸色确实不算难看，才先退让了一步。 阮离随身都带着一块玉佩，卫栀觉得也挺适合给小孩子准备的，便先去了长街上的玉器行。挑来挑去，卫栀终于选定了两块儿可以合二为一的玉佩。 卫栀拉着阮离从长街头逛到长街尾，买了些精致的糕点，给两个小孩一人买了几身新衣服，又挑了些现在城里孩子流行的小玩具，才大包小包提着往庄子那边去。 还是担心卫栀的状态，两人没走路过去，阮离雇了马车。卫栀刚开始坐马车觉得新鲜极了，但坐久了就觉得城外的路还是太颠簸了。 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卫栀觉得如果以后想把生意做得更远一些，说不定还真得平整升级一下这段路。 “太晃了？”阮离注意到卫栀一直抓着坐垫保持平衡。 卫栀认真说：“看来这路以后还是得修一修才行。” 阮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卫栀晚上做了红烧肉、蒸排骨、土豆烧鸡、糖醋里脊和几个小梦小石喜欢吃的素菜。阮离也动手烤了几条鱼。他记得之前卫栀说过，他烤的鱼味道不错。 沈云松还在赵府陪着赵月棠，没有过来。卫栀和阮离叫上刚从城里关了店回来的敢心娃、小萱他们，带着小梦和小石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小超市开业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聚得这么齐过了。 吃完饭，卫栀按照白天答应两个小孩的，叫上大家一起点了篝火围在一起玩了几个游戏。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所以直到两个小孩都玩困去睡了，大家也还没有散去。 卫栀一开始还能跟着大家一起玩闹娱乐，慢慢也觉得身上有些疲乏倦懒了，头还有点疼，便只在旁边笑着看他们热闹。 尽管觉得今晚睡一觉就会好了，但想起自己白天信誓旦旦地跟阮离说的话，卫栀还是有点心虚，悄悄地尽量避免正对着阮离，怕被他看出来。 吃饱了有些犯困，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卫栀开始有点打瞌睡了。 她有些迷瞪的时候，阮离把手轻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冰凉的指尖却触到一片滚烫。 第52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二天 “想让你牵我的…… -- 第92页 卫栀半枕着膝盖迷迷糊糊的时候, 她已经像熟悉空气一样熟悉的那缕药香突然靠近，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脑子却有点沉。 “嗯？怎么了？”卫栀有些疲惫的声音里混了点儿不易被人察觉的沙哑。 阮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抱着卫栀往她的卧房走去，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没事, 睡吧。” “好……”这会儿闻着那道平日里能让她更清明一些的药香, 卫栀觉得安心极了，意识却和平时相反，变得越来越模糊。 卫栀知道自己被人轻轻放到了床上, 盖好了被子，有人从房间里出去再进来。很快，她额上便多了一条冰冰凉凉的棉巾。 再后来的事，她就没感觉了。 半夜渴醒的时候，卫栀刚自言自语了句“好渴啊”，就有一只手慢慢抬起了她已经没那么沉的脑袋，茶杯也被送到她唇边。 “不急，慢点儿喝。”是阮离的声音。 喝完三杯水后卫栀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阮离。 屋里没点灯，怕她吹风加重病情, 阮离也只给窗户留了一条缝。所以重新躺下的卫栀其实只能看见床边一个模糊的身形轮廓。 但她却似乎触碰到了他看向自己时沉甸甸的目光。 “怎么没回去休息？”嗓音好像比睡觉之前更哑了。 “你染了风寒，最近也疲累过度,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阮离不答反问。 “如实说。”没忘记卫栀之前刻意避着不想让他发现的事，阮离声音平静地补了一句。 卫栀这会儿觉得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来这个世界后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彻底松了劲儿。 “头还有点晕, 眼睛睁不太开，嗓子有些疼，嘴里的药味太苦了, 身上出了汗不太舒服。”卫栀停了停，像是在思考，然后才继续说：“好像有点想做一件事。” 阮离原本担心卫栀还是会说“我没事”，没想到卫栀会这样一条条列出来。 好像，有点乖。 左手臂的疼痛被主人遗忘了，阮离的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彼此摩挲了一下。 “想做什么？” “你近点儿，我听不清你说话了。”卫栀咕哝道。 阮离微微倾身，右手仍搭在床沿上。 他没听见卫栀是否有开口继续说什么，正欲再靠近些。但很快，他的右手被一只小很多的手握住轻轻翻了过来，掌心朝上。 紧接着，那只温热的手被主人放进了他手心。 “想让你牵我的手。” 阮离整个人都被手心里的触感和心口的悸动滞住了，启唇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声来。一贯的冷静也悄然崩塌。 因为卫栀先他开了口：“就许你抱我？第二次了。” 那次她在阮府门口晕倒，也是阮离把她抱来了庄子这边。 “我是送你回来。” “你刚才还悄悄牵我手了。” “我没……” “看来我猜错了。”卫栀弯了弯唇，阖上了眸子，语调还是懒懒的，“那我也想牵。” 凉棉巾第一次被放上她额头之前，和布料不同的凉意曾替她拨开了散乱的头发。当时她就想再靠近一些，和那股凉意再待得久一点，可惜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你手凉，舒服。”细腻的手安静地放在阮离带了些茧的手心。 卫栀一片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想到，这双现在每日提笔翻书剥瓜子，还不时陪她烧火切菜拨算盘的手，以前是持刀剑战戟策马迎敌的。 感觉到她还是有些发热，阮离猜测卫栀可能只是想好受一点。他起伏不定的心跳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的，放缓了些。但他却越发觉得手心里的热意有些灼人。 卫栀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被回握，她无声叹了口气，“阮离，你在害怕吗？” 室内静了很久，才传来阮离轻轻的一声“嗯”。 “在怕什么？” “怕死。”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后，阮离才语气低沉地说：“卫栀，我怕死。” “宫中太医也好，江湖名医也罢，都说中了这蛊毒后，活不过三年，如今已经是第二年了。” 卫栀记得自己写的，大将军十九岁时在战场上中了这毒，二十岁时回了老宅，二十一岁生辰那日用匕首自绝性命。 但卫栀没写过限期三年这个设定，应该是系统补充的。所以她想要改写阮离结局，除了不能让他自杀以外，还要在彻底毒发之前找到解药，主线任务有时间限制。 “我以往是不曾怕死的。”阮离的语气里带了些轻嘲的意味。 “每次上战场之前，我都做好了会永远回不来的准备。中了蛊毒，遍寻解药而不得，我也能接受这一生只活到二十二岁。”甚至更短也可以。若是活得没了人样，不如早些结束。 决定说出来，阮离的心也越来越平静，手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但我现在怕了，怕只能牵着你走这段路的开始，走不到更长久的以后。” “什么都做不了给不出，只是平白耽误了你。所以我不能。” 一字一句全都听完了，卫栀也明白阮离的顾虑确实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卫栀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抹温热离开的一瞬间，阮离惊觉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他没能留住。 -- 第93页 卫栀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阮离下意识想来扶，但她避开了。 凝视了一会儿床边稍显慌乱的身影，卫栀还是开了口：“其实我想说三年也好，三天也罢，我是个更在意眼前的人，所以我想陪着你一天一天走下去。” “我还想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帮你找到解毒的办法，不让你毒发身亡。”更不让你绝望自杀。 “但在那之前，我还是应该先道歉。”卫栀不敢再看他，收回目光后垂眸，眼神在黑暗里没有落点，“对不起，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卫栀尽量清楚地和阮离解释了这里其实是一个故事世界的事实。 她是怎么因为梦境写下一个并不清楚完善的故事，故事里有哪些内容，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又为什么能拿出那些这个世界原本并不存在的商品。卫栀都一一说给阮离听了。 卫栀之前想过，和阮离坦白的时候要隐瞒她在梦境里曾看见的，阮离把他母亲留下的匕首插进了他自己胸膛的事。但犹豫了几瞬，她还是如实说了。 不知道梦境里看见并被她写进短篇里的事是否都会发生，但她觉得也许说破之后，能试探一下阮离是否真的有过自杀的想法并加以应对。 阮离很可能会怪她只是因为梦里那样一个场景就给他写了蛊毒这种磨人的设定，但卫栀更怕阮离已经动过自杀的念头而她却还没有发现。 卫栀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只剩静谧在房间里流淌。 带着一个又一个秘密面对着阮离这么久了，卫栀终于在坦诚一切后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她知道他信任自己，这份信任和阮离这个人一样，都让卫栀觉得心动。 但再真实的梦到底只是梦，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对于阮离来说却是真的，是卫栀写下的设定，她做不到为自己开脱。 作为他这一生疼痛的始作俑者，卫栀觉得不该明明看出来阮离对她的感觉，还在什么都瞒着阮离的同时，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 “所以，我其实是你笔下的人物吗？”阮离眼眸中有些卫栀看不见的东西在涌动。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羁绊和联系。 卫栀点了点头。 阮离转过身去，背对着床铺，像是疑惑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答案，他轻出了一口气，“难怪世人都怕我避我，你却敢接近我。” “难怪……”难怪面对你的靠近，我原本应该有所防备，却也莫名觉得可以信任你。 正如此刻，卫栀说的内容其实听起来很离奇荒谬，换做旁人也许根本不会相信，但阮离却觉得事实应该正如她所说。 原来除了卫栀以外，他和他人生中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故事中各司其职的角色。他有自己的来历，也有已经定下的结局。 但阮离却并不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军功和荣誉也好，疼痛与惧怕也罢，他并不是稀里糊涂地被外力推动着经历了这些。相反，阮离很清楚，他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做下的。 包括在战场上替副将挡下那一击后中了蛊毒在内，阮离从未后悔过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 从刚才卫栀的叙述里，他知道她并未写下这样的细节。也正是这一个个卫栀没有写也不知道的细节，证明了阮离的路其实是自己一步步走的。 他并不怪她，她也不需要道歉。 没等到阮离说完第二个难怪是什么，卫栀那一丝坦白后的放松也重新被忐忑和不安代替。 “对不起。”卫栀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不无低落和难过，心里也隐约有无法忽视的闷痛。 阮离原本是天之骄子，却因为她写下的设定，不仅身体上遭受痛苦和折磨，还被他不顾性命去保护的世人惧怕躲避，被皇帝和朝廷大臣排挤架空。 知道这一切后，他应该是怪她的吧，应该也不会再因为她而犹豫踌躇了。无论三天或者三年，他们之间，可能都没有共同的以后了。 但阮离却几乎立刻就发现卫栀与刚才略显不同的语气里深藏的想法。 他重新面对着卫栀，抬起刚才被卫栀触碰过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睡乱的发丝，又终于按他一直所想的那样，握住了她因为不安而攥紧的手。 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劝哄： “在这之前说的那些，还作数吗？” “当真想一天一天，和我走下去？” 第53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三天 一个拥有奇物的…… “什么？”卫栀被他一连串动作弄得有点懵。 阮离狐疑地反问：“卫老板要说话不算数？” “不是, ”卫栀想到了什么，心怦怦跳个不停，“你不怪我？” “怪。” 卫栀的心又高高悬起。 “因为你一直把这些事闷在心里, 还擅自觉得我会怪你，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我。”阮离的手微微用力, 像是要把卫栀手心的温度全都汲取过来。 “如果知道你一直以来帮助流民不只是为了他们, 还为了我, 我不会怯懦到你主动开口了都不敢牵你的手。” 这种事让你主动就已是我的错了。你这么勇敢，我却一直在原地犹豫徘徊，不敢往前, 很不该。 虽然还不太明白卫栀说的系统和主线任务到底是什么，但阮离听懂了卫栀想改写他的结局。从卫栀的描述里阮离也知道，这并不容易。 -- 第94页 再累再难卫栀也没有心生退意，所以原本对解毒已经不抱希望的阮离也想和她一起再试试。哪怕最后还是不成，最后这段路他也想和卫栀一起走过。 “既然允我牵了，我就不会再松开。” 阮离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卫栀习惯的温和如水，却多了些会让她不禁脸上发热的深情。卫栀还发现，阮离似乎变得直接了很多。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可能因为活了二十年，这还是头一回有姑娘让我牵她？”察觉卫栀的情绪慢慢好了起来, 阮离打趣道。 “你不许再提了！” 这副身体里的卫栀其实已经二十二岁了，比阮离还大, 但这也是实实在在头一回。 之前强装懒散随意地说出让他牵她的话后，脸颊就已经悄悄染了热意。这会儿因为他又提起刚才的事, 卫栀的脸直接变得滚烫, 烧得她面红耳赤。 卫栀作势要把手抽回来，却被阮离握得紧紧的，挣脱不开。 “好, 我错了，不提了。” 这回语调里是不加掩饰的宠溺和顺从，平日里俊美冷淡的面庞上这会儿也满是柔和的光彩，眼角都溢满了笑意。 阮离用左手轻轻贴了贴卫栀的脸和额头，顿了顿，含笑问道：“是药不起作用还是害羞的？” 才说不提了，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卫栀被他说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立马重新躺下，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儿藏了进去。 “你出去，我要睡觉了。”卫栀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却藏不住其中的羞恼。 眼前的阮离不再是那个人前时刻端方克制的翩翩君子，添了些鲜活。就好像经过一番长谈，他身上少了些东西，又多了些东西。 卫栀喜欢是喜欢，却有些招架不住。 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阮离轻轻牵了牵嘴角，拉下被子让她的脑袋露出来后，他语气郑重道： “我会好好待你。”活一天，便有一天。 阮离还记得爷爷曾教导他：世间没有女子会不喜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心悦一人，便合该全心全意待她。 他会做到的。 卫栀也慢慢平息下如擂鼓般的心跳，目光和阮离的在黑暗中交汇。她知道这并不只是阮离的一句情话而已，而是一句沉甸甸的承诺与期盼。 “阮少爷放心，我也会的。”她说。 * 京城中。 “纸巾，棒棒糖，球球糖，洗衣粉，牙刷……”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觑着桌上一件件闻所未闻的东西，对照着手中的信件一一念出了它们的名字。 “阮离回老家的生活，倒比我在京中过得还舒适了。”男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俯视在不远处单膝跪着的暗卫。 他耐心地把信件重新叠好，靠近烛火将其点燃。一张英俊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在深夜的烛光下显现。 “殿下，阮将军似乎结识了一名奇女子，这些东西都来自她。不知您……” “别动歪心思，”季舟景打断他的话，“听说他之前为了赶回去，可是日夜兼程跑死了好几匹马。” “别把朋友逼成了对手。” 季舟景只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便另起了话头：“老爷子那边也有风声了？” 暗卫抱拳回禀道：“是的，阮将军之前一直把控着长乐县内的情况，没让那边的眼线传出信儿来，这些东西也没怎么往京城来。但最近似乎故意松动了些，宫里那位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那狐狸肯定只是漏了点儿风出来，但有的人也该坐不住了。”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宫里那位和他毫无关系。 “散出消息，就说，”季舟景顿了顿，改了说法，“说长乐县内有仙人临世，带来凡尘俗世所没有之物，以施福泽。” 阮离信中说，传“仙人之徒”即可，季舟景却觉得还不够。 得让龙椅上那人更加着急心慌害怕才行，所以他要加把火。 暗卫犹豫了片刻，问道：“可是殿下，您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您……” 季舟景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季舟景知道手下担心养虎为患，以后会威胁到他。他和阮离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旁人并不清楚，但他很明白。 这会儿季舟景只由衷地为阮离高兴。有了牵挂，他以后应该会有些不一样吧。 阮离平日里总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跟个已至暮年看淡一切的老头子一样，季舟景还真想看看他在心上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若也是动不动一边把玩着他那块儿玉佩，一边抬眼冷冷淡淡地说一句“随你”，应该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他吧？ 仙人不仙人的都无妨，季舟景并不信鬼神，也不会去窥探阮离没有主动告诉他的事情。只要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帮助就可以了。 御书房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眼前也摆着一封书信和几样东西。 阮家小儿回去以来，这还是那边第一次传来消息。信上的内容和随信带回的这些东西却搅得皇帝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拥有奇物的女子吗？ * 翌日清晨，卫栀醒来时，意识还没有清醒，便已经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阮离？你怎么还在这儿？”昨晚阮离曾说等她睡着了就会回去。 -- 第95页 卫栀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阮离，发现他的眸子除了一贯的沉静之外，还多了一些清亮。 “可能因为有人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阮离下巴轻抬，示意卫栀看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 “咳……”卫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松了手。 “先起床用早饭，过会儿还得喝药。这几天店里和城外施粥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先安心在庄子里好好养病。” 卫栀点头应下，问：“阮离，我们回阮府的时候，能把小石和小梦也带上吗？” “你定就好，我先出去了。” 为了不招人闲话，阮离从窗户出去，绕到了卫栀房间后面才转去了厨房给卫栀熬粥。 难得有一个清闲放松的早上，卫栀带着李石和李梦两个小孩一起做算术题、认字。 他们俩都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个年纪在现代世界也该上小学了。卫栀以后还想在这个世界发展教育，让百姓能吃饱饭之外，孩子也能有书读。 看着卫栀用完早饭喝完药，阮离才暂时离开了庄子，独自往长乐县城中最气派的府邸走去。 不管是小超市开业那天有人来闹事，还是李萍在店门口一口一句儿媳妇攀扯卫栀，都是王家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卫栀说静观其变，但阮离还是想先做点什么。 一路上都有人悄悄打量他，很快，“阮家的杀神去王家找麻烦了”这个消息就在城内传遍了。 王府门口，阮离着一身墨蓝色衣衫负手而立： “王二老爷，别来无恙。” 第54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四天 “我们现在这样…… 阮家那杀神回来后一直没和城里哪家有过接触, 就连赵老太尉还在时他都没去过府里。王二没想到他今天竟会突然到王府来，还指明了要找自己。 王二听下人来报时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但管家和跟在管家身边的王磊却拦住了他，王磊还大着胆子和吓得不轻的王二说： “老爷, 您放心，他不会动您的, 您可是当朝丞相的表兄。他回来后也从未有真的杀了谁的消息传出来, 大概还是顾忌着什么……” “你他妈放屁！他真杀了谁会让你知道？！”王二一脑门子冷汗, 骂人时却仍然中气十足。 管家也劝：“就算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还抹去所有痕迹，您身后站着的是王家，是丞相啊！您可以去敷衍应对一下, 他不敢……” “你们！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把人给我招来了！你们都滚出去把他赶走！滚！” 王二心里气急了却无计可施。他知道这两人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这两人是担心若他不出去，惹怒了门口那人，会给他们也带来危险。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已经有一道陌生的身影进了前厅。那人脸生得好看，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周身却带着让人心中生畏的气场。来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你……你怎么进来的？”王二的声音都不受控地发颤。 阮离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径直往主位走去, 落座。 “回来已久，早就该上门拜访了, 是晚辈怠慢了。” 阮离一丝眼风也没有分给同样有些惊慌失措的管家和王磊。 他动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还温热的茶, 端起后重新走到王二面前, “还请王二老爷给晚辈一个薄面，允我以茶赔罪。” 举手投足间礼仪周到，风度翩翩, 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只是任谁来，都看得出此时王府前厅中主客之间是颠倒的。 见阮离一直没有收回手，仍保持着端茶的姿势，王二只能硬着头皮抖着手把茶盏接过。 “混蛋！你要对我爹做什么！从我家滚出去！”一个二十余岁的男人急匆匆地冲进前厅，冲阮离大声喊道。 一直神经紧绷的王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刚接过的茶盏脱了手。 但预想中茶盏破碎的声音并没有响起，王二哆哆嗦嗦地低头去看，才发现原来阮离及时接住了掉落的茶盏，地上连一滴茶水的痕迹都没有。 “看来王二老爷不愿喝我这杯赔罪茶。” 阮离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把茶盏换到左手，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后倾斜茶盏，把一杯茶全都倒在了王二脚边。 茶水飞溅，在王二的衣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这个动作也让王二头皮发紧，脊背都僵直了。 突然闯来的人是王二的三儿子王秋，由妾室所生，平日里父子之间并不亲近。王二膝下有六个儿女，但从门口传来消息到现在，竟然只有他最不喜的这个儿子赶来了。 王二没心思动容，生怕儿子反而激怒了眼前的人，便一直紧张地注意着阮离的一举一动。 王秋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见那人果然不像传闻说的那般暴虐，便鼓起勇气，一边继续往前靠近一边说：“没听见吗？我让你……” “砰！” 阮离一挥臂，王秋立刻噤了声。 他循着前一瞬在耳边落下的声音望去，便看见方才还被阮离端在手上的茶盏此刻已经深深嵌入了他身侧的柱子里。 离他的脑袋不过咫尺。 王秋像丢了魂儿一样，定定地站在原地。管家和王磊也连忙垂着头后退了几步。但王二不敢挪动分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在那滩茶水旁边。 -- 第96页 “王二老爷似乎不愿意让晚辈做点小生意糊口？”阮离重新到主位坐下，把杯盖放在一旁，垂眸理了理袖口的褶皱。 “没……没有，当然没有。”王二咽了咽口水，胡乱用肩上的衣料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小超市赚得盆满钵满，哪儿只是糊口的程度？！ “那为何要三番两次给我找麻烦呢？莫非是见我现下没了兵权，没了手下，看着好欺？” 王二“扑通”跪下了，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我一把年纪了，当然……当然不会做那些下作的事。都……都是下面的人自作聪明，你误会了！” “哦？是吗？”阮离右手食指在桌上规律地轻点着。一声一声，像有人拿了把大锤，敲在在场其他人心上。 “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 阮离站起身，给周围几人都带来压迫感。 他略带深意的眼神落在那滩茶水上，“晚辈下次再误会，溅到您身上的可能就不是热茶了。” “对了，”阮离看向王二，拱了拱手，声音温和地说：“我们小超市里卖的洗衣粉拿来清洗血迹一类的污渍很有效，纸巾也挺好用，还有别的好东西，您府上都可以多买一些备着。” 血迹……王二被吓得牙齿都在发颤，不知该如何接话。 “您身体不适吗？怎么还跪下了？”阮离耐心地问。 “啊？好！好！肯定买来备着！”王二忙不迭地应道，重复了几次才成功站起来，全程不敢看向阮离。 “那晚辈先多谢您照顾小店生意。” “也多谢今日您招待的好茶，我就先回去了。” 王二听见他后面那句话，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已经走到前厅门口的阮离又回过身来说： “您的府邸实在太大，我不记得路了，可能还得劳烦您送我出去。” 王二被他进府后来来回回的言行弄得气都虚了，但又不敢反抗拒绝，只好颤颤巍巍地走到阮离身旁，老老实实开始带路。 一路都死一般的寂静。 “到了门口，您记得笑一笑。”没忘记之前卫栀一直为他做的努力，快到最后一个转角时，阮离出声“提醒”道。 “好……好。” “哎！你们看！出来了，出来了”王府外，还有人隔了段距离在观望。 “怎么样？死没死人？” “那王二老爷不是亲自把人送出来了？看着还有说有笑的呢” “我怎么看这王二被吓得不轻啊？别是府里已经……”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得被吓一遭？” “他这不是没事吗？刚才听着王府里也一直安安静静，不像有出乱子的” “有一说一，阮家那个回来之后也没听说有人死于非命吧？” …… 阮离刚走，王二就彻底腿软了，被旁边的人扶着回府之后缓了很久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人把管家和王磊捆了打了顿板子，想起刚才三儿子莽撞地冲进来差点害死他的事，又给王秋上了一顿家法。 家主的威风耍够了，他还是不得不灰溜溜的派人去小超市里，把今日店里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下人回来报账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一车一车货物从小超市里运往王府，百姓们都在议论，说今日阮家那个原来不是去王府杀人，而是正经去谈生意的。看来传闻真的没那么可信。 阮离回庄子时，卫栀正坐在院子里等他。 “回来了？” “嗯。”阮离提着卫栀爱吃的那家糕点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没有受伤吧？” 见他还是穿着出门前的衣服，左手臂带伤的地方也没有湿的痕迹，确定他伤口没有裂开也没有添新伤后，卫栀才放下心来。 “没有，去挣钱，又不是去打架的。” 阮离帮卫栀拿下一片还粘在她肩上的绿叶，“趁我不在，进山了？” “没有，可能是小梦蹭到我身上来的。他俩跟着几个大孩子出去玩了会儿。”阮离出门前叮嘱过，她病还没好，不能去山里蚊虫多的地方，她就没去。 小萱派人回来传消息说阮离去了王府时，卫栀就猜到他应该是去处理有人在背后使绊子的事。这会儿听他说是去赚钱的，还有些好奇。 卫栀看阮离不像昨晚那么撩了，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像撸猫咪时那样，几根手指朝上，用指腹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那阮少爷说来听听，怎么赚的？赚了多少？” 如愿看见阮离愣了愣，耳尖也悄悄红了些，卫栀才继续说：“卫老板好论功行赏。” 上扬的语调里揉着细碎温柔的笑意。 阮离简单说了说，才把她一直作乱的手抓住握在手里，轻轻按了按，“别闹。” 声音里却满是纵容。 “我可没闹，”卫栀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地看着阮离的侧脸，“在我原来的世界，这叫谈恋爱。” 阮离顿了顿，也顺着她的话问：“那在你原来的世界，能谈恋爱的关系，叫什么？” “情侣，”卫栀想了想，补了一句：“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叫情侣。” “朋友？”阮离眉头轻蹙，“朋友岂不是可以不止一个？” -- 第97页 卫栀乐开了，笑着和他解释：“但男朋友只能有一个，女朋友也是，加了个字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那，我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多多指教。” 听眼前的古装少爷用现代词汇认真对自己说着这些，卫栀心里甜滋滋的。原来谈恋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放心吧，虽然我也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男朋友。” 卫栀没吃过猪肉，却还是仗着自己看过别人谈恋爱，故作高深地“指教”阮离： “以后在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卫老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阮离也起了逗她的心思：“那请问卫老师，男女谈恋爱时，除了牵手，还做些什么？” 卫栀：“……这种问题不许问！” 第55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五天 “我非要把狗皇…… 阮离把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卫栀便在庄子里安心休息了几天。 阮离每天都去小超市的小间里待一会儿，卫栀在庄子里就能用系统把货进了，他再让小萱和敢心娃来把东西搬出去上货。 小萱应该对货物来源有疑虑, 但她从没有多问过，反而和敢心娃一起揽下了给货架补货的活, 没让店里其他人沾手。 每日城外施粥时, 阮离也会像之前卫栀那样过去转一转看一看, 免得生乱。他又从流民里注意到了几个人，正在观察，为卫栀正在构想的商队做准备。 随赵月棠和沈云松回长乐县的还有最后这段路上遇见的一些流民。里面混着阮离以前在军营内外的手下, 他要逐渐把他们都放到合适的位置去，为未来的事做打算。 小超市的外卖业务也已经慢慢铺开了。 城里很多百姓家里的纸巾、洗衣粉这些日用品和酒楼那边固定的大订单都在对应的外卖员那儿登了记，让定期送上门结账就可以。因为又解决了十几人的就业问题，卫栀的人品值也多攒了些。 长乐县户籍政策改革的事阮离也已经在计划了，卫栀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法规政策，所以这件事上她配合他就可以了。 除了这些，阮离还花钱让下面的人雇了几个混混，日日守在李萍家附近。 他们不靠近，也不动手。但光是看见流里流气凶神恶煞的那几个人站在那儿, 李萍家的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在村子里待着，没机会到城里找事儿。村里人看这架势都知道他们家是惹上了什么人, 都怕引火上身，宁肯绕远路也不从这边走了。 拉着阮离把那日在王府的事和找小混混去吓李萍一家人的事说得更细致了些后, 卫栀发现阮离虽然是她写出来的人物, 但其实也有她完全不知道的一面。 在她面前的阮离，是温和、冷静、自持又不乏柔情的。而在外的阮离，似乎更复杂一些, 还有腹黑和筹谋算计的一面。 这是她写下的故事世界，但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样子。她并没有那么广的上帝视角，而这正给了她更多的真实感。 她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经历以前所没有过的人生，有事业和努力的方向，也有两情相悦的恋人。 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 按照赵老太尉的遗愿，他的丧事从简，赵府没有做大的排场，只是简单布置了灵堂供来人吊唁后就安葬了。 卫栀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素装的赵月棠。 返京前日日带笑眼里有光的姑娘，回来时已经失去了世上最亲近的家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睛也红肿着。 她身边的女眷一直掩面拭泪，低低地哭着。但面对旁人的安慰，赵月棠一直保持着应有的礼数，也没再掉眼泪。 天真单纯的姑娘长大了，代价巨大。 卫栀和赵老太尉没有直接来往过，再加上担心自己出现会招人议论扰了老人的清净，便等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过去。 上完香，卫栀走到赵月棠身边。知道安慰的话她已经听了不少，卫栀便没再重复。她只是靠得更近些，朝赵月棠伸出了双臂。 赵月棠愣了愣，眼圈立刻更红了，终于把脸埋进卫栀怀里放声哭了起来。卫栀双手环抱住她，用右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 “卫栀，爷爷他……” “爷爷说，你给的棒棒糖好吃，可惜他老了，牙口不好不敢多吃。” “他还让我多跟你玩儿，跟你学，别、别老跟王家李家那些不懂事的丫头置气。” “爷爷说，唯一的遗憾是，没来得及看到我出嫁……” 听着她的哭声，卫栀心里也揪着疼。这具身体今年才十六岁，赵月棠也差不多大，但卫栀其实足够当她的大姐姐了。 当年院长病逝时，卫栀也不过十五岁，也像赵月棠一样，为了那个疼爱自己的老人放声痛哭过无数次。 卫栀听沈云松说过，赵月棠父母早逝，她是赵老太尉放在身边带大的。 亲眼看着陪自己慢慢长大的那人的生命一点一点枯萎，这个过程会很疼。 也许因为知道那人并不是正常经历生老病死后才离开，而是被上位者手中的权力逼死的，赵月棠的哭声里还带着沉重的痛苦和怨恨。 就连老人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的唯一的遗憾，也是因为龙椅上那人一直以来万分忌惮，阻拦她和沈云松成婚。 -- 第98页 除了赵月棠的父亲，赵老太尉另有一个儿子，却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只能在山上静养。赵老太尉膝下共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他临终前把赵家的家业三分，赵月棠是女儿身，但也和男丁一样分到了一份。 老人希望自己离开后，最疼爱的小孙女也能有安身立命的底气。 卫栀知道，经历这件事之后，怀里这个姑娘的人生就彻底变了样。她也许会走上一条，之前从未想过的道路。 沈云松一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陪着赵月棠，看见原本爱笑的她日日都哭得那么伤心，他心里也很不好过。他双拳攥得紧紧的，冷着脸对身侧的阮离低声说： “我非要把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不可。” 阮离沉吟了片刻，回道：“会的，他在那儿坐不久了。” 几年来，阮离查到了更多内情，关于他的父母，他身上的蛊毒，沈云松的身世，赵老太尉一死一伤的两个儿子，五皇孙季舟景的母亲…… 太多人的血与泪都和龙椅上那个满头白发的人有关。 他越了解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也就越担心会以同样的方式失去，所以很满足于把人心和性命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快感。 但阮离，就偏要让他以更惨痛的方式，把他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赵老太尉下葬后没多久，就有三则传言在京城里不胫而走。 其一是原本已经告老还乡的赵老太尉当初突然返京，其实是有人以他全府性命胁迫。他也并非病故，而是被人赐了一颗名为丹药实为毒药的药丸后才死的。 赐药给赵老太尉的人是谁传言里无人论及，但已不言而喻。 其二是人才辈出的长乐县最近竟然出现了很多就连京城人都闻所未闻的东西，据说都是天上的仙人带来的。 柔软洁白的纸巾、粉末状带香味洁衣效果一流的洗衣粉、形状口感各异甚至还会在舌尖跳舞的糖、精致美观照得清楚还便于携带的小镜…… 听说还有一种名为“土豆”的吃食，做法多样，口感上佳还很能饱腹。这些在别的地方都毫无踪迹的东西，却都能在长乐县找到。 至于京中只有部分朝廷官员家能吃上的白玉豆腐，在长乐县里也是几文钱就能买到。 京城百姓除了好奇这些东西，想亲眼看看亲自用用以外，也有了别的猜测：天上的仙人来了，为何不来天子脚下，而是去了长乐县？莫非那长乐县还有别的真龙天子？ 其三是当初从“连龙城”逃出来后无处可去的流民，现下很多都在长乐县城外落了脚。有三个善人，不仅日日在城外施粥，搭了棚屋给他们遮风避雨，还给一些人找了赚钱的差事。 第三条消息一出，民间议论纷纷，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不少人都私下说：“上面的人日日说得好听，爱民如子。但真正做了好事的人却是自掏腰包，不知道这会儿官府和朝廷去干嘛了。” 每一条消息都在挑动皇帝和官员的心弦。老皇帝最开始派人去封锁消息，却起了反作用，让这些消息背后的真相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而和朝堂上焦灼的气氛不同，住在宫外的五皇孙季舟景近来的心情可以说十分好了。 “影心，我们该去长乐县玩一玩了。”他简单收拾好行装，声音愉悦地对暗处的人说。 “我也想尝尝阮离那家伙吃过的那些好东西。” 第56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六 庄子里阮离的房内。 “在不影响原住百姓日常生活的基础上, 迁入者若能连续不断或一次性缴纳计五年的双倍税额，则证明其有足够能力在该地生活。获得五户原住百姓的担保后，可予以重新落户。” 卫栀照着阮离誊抄的圣旨内容念了一遍, 问道：“缴税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是五年, 还得缴双倍？” 长乐县和其他地方一样, 一年征一次税。双倍算下来就是长乐县原住居民十年的税额总数, 需要连续不断地缴纳五年或者一次性缴清，这落到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身上都不是小数目。 “外来人落户需要让长乐县原百姓接受或信服，皇帝也不愿我办得太顺利得了民心。他猜我和爷爷虽然没从京城带走什么东西, 但应该在这里还有一笔钱。” “他希望我能一直负责这些流民的吃住，把钱耗尽，或者我拿出流民落户的这笔钱。” 阮离轻笑一声，“为了不让我有钱招兵买马，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卫栀顺势问他：“那你呢？想招兵买马吗？” “想该如何？不想又该如何？” “想招兵买马的话，”卫栀给阮离递了今日份的蜜桃硬糖，半玩笑半认真道：“卫老板自然是多挣些钱给你花。” “若是不想，我们就换个方式花。” 阮离失笑，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卫老板还真是财大气粗。” “那是，为博美人一笑, 千金都散得。”卫栀故作轻佻地用手指勾了勾阮离的下巴，把人逗得倏地僵住了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你还真是……”丝毫不设防。 “我怎么了？”卫栀追问道。 “这笔钱我们不能出, 而且我们目前也出不起。他以为阮家家底殷实, 但其实家里的钱爷爷都另有用处。” 阮离适时转移了话题。 果然，听阮离提起他爷爷，卫栀的心思一下子就换了地方。 -- 第99页 “什么用处？” 阮离抬眸看向卫栀, 如实说：“建了慈幼园。” “慈幼园？”卫栀心理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嗯。”阮离没有忽视眼前人的紧张和忐忑，尽量清楚明白地解释：“就是收养孤儿、弃儿、病儿的地方。” “很多年前开始，爷爷每行至一处都会在街上搜寻流浪儿，寻得多了便出资建一家慈幼园集中安置他们。” “园中雇有乳母、嬷嬷和夫子，照料他们的起居和学业，爷爷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各处的慈幼园看看。最近这段时间他便是去做这件事了。” 当年院长悉心照料孤儿院中孩子们的场景在卫栀眼前一一闪过，听完，她也已热泪盈眶。 阮离看得心里发涩，却也知道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用随身带的纸巾轻轻替她拭去滑落的泪珠，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安静地陪着，耐心地等她平息下来。 卫栀心里的情绪来得很急，但她没有被它们淹没，很快便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还有事要问。 慈幼园，根据阮离的描述，这其实就是现代的孤儿院翻版。 “阮离，我就是在像慈幼园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在我们那儿，这叫孤儿院。” “我之前和你说，养大我的人叫许平笙，他就是我在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正轻抚卫栀头发的那只手凝滞了一瞬，阮离也猜到了什么。 “阮离，你爷爷现在在哪儿？”卫栀望向阮离，目光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见他。” 阮离心疼地说：“我之前已经给爷爷写了很多封信，但爷爷的行程一路都在变化，不知道那些信有没有送到。” “再等几日，若还是没有回音，我会沿途去找他，好不好？” “那带我一起，好不好？” 阮离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不带的话，你会让我走吗？” “不会。”卫栀立马摇头。 “所以都听你的。”阮离的食指指背轻轻划过卫栀眼下的泪痕，“但是不许哭了，眼睛哭肿了又会难受。” 之前从赵府吊唁完回来，卫栀就哭了很久，第二天眼睛肿得都睁不太开了。阮离帮她来回敷了半天才好了些。 阮离正准备接着劝慰她，就听见屋外传来明今刻意压低的声音：“老将军回府了，差了身边人在寻……寻卫栀。” 卫栀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也没注意。阮离却没多惊讶。 以防万一，他给爷爷写去的几封信里什么都没说，每封信上都只有两个字：卫栀。 如果爷爷因此更改计划赶了回来，就说明即使他不是卫栀认识的许平笙，也该是与之有关联的。反之，卫栀的猜测也能有个结果。 目前看来，应是前者。 跟着阮离从庄子回阮府的路上，卫栀一直有些紧张。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离最终的结果就剩一层面纱了，她反而有些害怕靠近。 还没到府门口，卫栀的心理准备还没做好，她先看见前面路口处站着一个人。 面容未看真切，但笔挺的站姿却已经和记忆里那人重合了。 “是院长……”卫栀的脚步滞在原地。 隔着段距离，上一辈子的许平笙，现在的阮亭，也一眼就看见以往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还是喜欢扎马尾，个子没怎么长高。 时空几经变换，许平笙像是又回到了在现代世界的生活。 许平笙忍不住迈动步子想快些过去接卫栀，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但却很快看见阮离递过来的制止的眼神。 他也知道此时还在外面，人多眼杂，容易被人注意，便佯装冷静地站在原地等阮离带着卫栀走近。 “我们进去说。”走到爷爷身旁时，阮离抬手，引着爷爷和卫栀先后往府里走。 身后的门甫一关上，许平笙就转身面对着泪水涟涟的卫栀，温柔又心疼地说：“怎么比以前更爱哭了。” 小姑娘长大了，他不好再像她还是小不点儿时那样帮她擦眼泪，便只能温声哄她。 “院长，真的是您。”卫栀声音哽咽着，接过阮离手里的纸巾后再抬眸看向自己最依赖，也是唯一依赖的长辈。 眼前的人和院长长得一样，同样的浓眉，同样的皱纹，同样的亲近和蔼，但要比后来生了病的院长更加健康精神一些。 “我的事有些复杂，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想到了什么，许平笙皱了眉，先问：“小栀，你怎么会来这儿？莫非你也……” 卫栀摇了摇头，“不是，我写论文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就在这儿了。” 她不想让院长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的事。 “那你现在多少岁了？我离开多久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好吗？” 眼前的卫栀和许平笙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无二，他现在的年纪和当初病发死亡时也差不多，再相见却的确是恍如隔世。 “二十二岁，大学快要毕业了，我过得很好，您的朋友顾爷爷待我也很好。” 旁边沉默着梳理事情的阮离闻言侧目瞥了卫栀一眼。 许平笙注意到，便顺手拉着阮离往前，指着他对卫栀说：“这小子是我孙子，阮离，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 “阮离，不知道你对这些离奇的事清楚多少，总之按岁数，你该叫卫栀一声姐姐。我这也算孙子孙女都有了，多一份天伦之乐！” -- 第100页 阮离：…… 卫栀：…… “院长！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们找个地方去坐着聊会儿吧。”卫栀忙岔开话题，拉着许平笙往前厅走。 她之前和阮离坦白一切的时候没有提起自己的年纪，当时确实是要说的事情太多了没顾上这种细节。 但这会儿她突然有种大姐姐拐着小鲜肉谈恋爱后才暴露真实年龄的心虚。 “行，你先说说你这些年的生活，再跟我说说城里随处可见的那些纸巾、棒棒糖是怎么回事。”许平笙捕捉到方才这两人一瞬间的怔愣，但没有多问。 一边推着院长往前，卫栀不忘回过头来粲然一笑，用嘴型无声地和阮离说： “放心，还是你女朋友。” 阮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也压不住嘴角轻轻浅浅上扬的笑意。 第57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七 卫栀和院长一起聊了很久。 原来院长许平笙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名叫阮亭，是阮离的爷爷。 当年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迷后才去了卫栀的世界。他去的时候, 原本的许平笙正因救一个差点被货车撞上的小孩而死。 突然年轻了十几岁的阮亭继续了许平笙的人生，并把他在孤儿院的志愿工作做成了主业, 直到那家孤儿院不再有新的孩子来, 院址也被市政规划改作他用。 阮亭带着唯一没有被领养走的卫栀回了许平笙的老家。后来因病去世回到这个世界时, 其实才过去了几个时辰。 他在现代世界听过看过也学过了很多东西，但受一个“时空误入者管理系统”的限制，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广泛传播扩散。 比如他可以教阮离和沈云松一些后世的诗词, 却不能把它们写在纸上让更多人看见。他能在朋友圈子里小范围教做豆腐的方法，但一旦有人想传给更多人就会被抹去相关记忆。 他知道棉料更加保暖舒适，却受系统限制无法向任何人询问相关信息，只能亲自出去寻找后带了棉籽回来再带人进行种植。 阮亭曾经一度以为在那个世界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过了十几年，记忆也逐渐添上了些朦胧，有些部分是真是假他都快要有些分不清了。 他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是否真的曾握过一只又一只无辜稚子的手，又是否确实有过那么一个小女孩, 一年又一年在生日时对着蛋糕轻声许愿“下辈子我要做院长许平笙的亲孙女”。 直到，他看见阮离寄来的信上, 分明写了他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卫栀。 那个襁褓中的小女孩好像还是在他身边长到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却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跟在阮亭身边的卫栀, 最大的烦恼就是他不让她吃太多冰西瓜, 但一碗红烧肉就能哄好。学习成绩优异但不爱做课后作业，总是故意在小桌上趴着睡过去等阮亭悄悄替她把作业写完好拿去学校交差。其实对书法没有太大的兴趣，却愿意陪着阮亭提笔写一下午的毛笔字。 眼前的她还是十五六岁的身量, 还是笑着，也会亲昵地叫他“院长”，变得更漂亮了，有了个能帮到她的超市系统。只是眉眼间却隐有悲色，也明显还有事瞒着他。 而且，阮亭提出替阮离已故的父母收卫栀做义女，这样她就能真的做他孙女时，卫栀拒绝了。 “小栀，为何不愿意？小时候的生日愿望，现在长大了已经不想实现了？”阮亭故作严肃地问道。 卫栀知道含糊不过去，先悄悄看了看门口，确定阮离把空间都留给了她和院长没跟过来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院长，目前看来，孙女和孙媳妇，应该只能有一个。” “什么？！”阮亭立马放下卫栀刚才和他解释小超市系统时买给他的竹筒牛乳和Q.Q糖，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和阮离？” 卫栀点了点头。亲口跟她和阮离共同的长辈说这件事，卫栀有些羞赧。 “等等，你让我捋捋。”阮亭摆了摆手，把卫栀刚才说的那些事在心里顺了顺，才问：“你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吗？” 阮亭在外也一直在寻解药，但都无果。 “院长，我不是说了嘛，他身中蛊毒这个点，是我写出来的……”卫栀越说声音越小。 “那他也知道这些？”阮亭在两个世界走了个来回，对“这里其实是卫栀写的故事世界”这件事也接受良好。 “嗯，前几天我全都告诉他了，然后我们才在一起的。” 阮亭一时有些一言难尽，有种自己养的白菜被自家的那什么拱了的微妙感。但好在自家的小子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小栀和阮离在一起他也放心。 “做得对，两个人要坦诚相待。但你也别自责，他肯定没怪你。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让你不开心了，你就来告诉我，我给他上家法帮你出气。” 语毕，阮亭有些感慨：“他中了蛊毒之后就沉默了很多，也越发不爱和别人来往，更别说倾慕哪家的女子了。谁能想到我老头子竟然还有能看到他对女孩儿心动的时候。” 难怪刚才卫栀掉眼泪的时候阮离递纸巾的动作那么自然，眼神还一直往卫栀那儿落，这么长时间没见的爷爷也没见有多关心。 “反正你还是会叫我爷爷的，我慢慢等着就是了。” 阮亭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原来他那个一本正经的孙子谈了恋爱也是会变样的。他还以为阮离一辈子就只有那副提醒他“美酒虽好，不能贪杯”的古板模样。 -- 第101页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卫栀和阮亭都欣喜于久别重逢，却也没忘了府里还有个阮离。 三人一起聊着天做了晚饭用完后，阮亭便拉着阮离进了书房。谈了什么他们都没告诉卫栀，卫栀只知道自己心里现在被喜悦填得满满当当的。 刚收获甜蜜的爱情不久，又找回了失而复得的亲情，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被上天眷顾的。 翌日清晨，敢心娃按卫栀的嘱咐，把她和阮离前一天没来得及一并带上的李石和李梦送到阮府后，阮亭也很快和两个小孩玩到了一起。 从刀光剑影的战场去到一个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们中间之后，阮亭那颗历经沙场变得坚硬的心就慢慢被他们软化了治愈了。回来后他也一直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 李梦和李石搬来阮府住之后都愿意和院长一起待着，卫栀也就恰好空出时间来和阮离一起去城门口看看流民们的现状。 看天气可能要下大雨了，她担心那边的简棚不能很好地遮风避雨。 卫栀到的时候，沈云松正按她的建议，带着流民们一起用竹子和编织好的大草垫给简棚加固。赵月棠也在帮着一起给排队的流民们发馒头。 “爷爷生前一直记挂着流民的问题，我也想帮上点忙。”赵月棠看见卫栀后，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又说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卫栀笑着给赵月棠塞了一包她爱吃的橘子味的糖，“好，我们一起。” 雨说下就下，倾盆大雨淋下来时，周围的几条队列正好都发完了，人群四散开去避雨，只剩卫栀这边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捧着裂了口的空陶碗。 “老人家，您拿好就快……”卫栀的话还没说完，隔着长桌的老人就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她连忙从木桌下钻过去，不顾地上的坑洼和泥泞，跪在老人身边的地上想借力把他扶起来带到一边简棚下。但老人已经晕了过去，卫栀几次尝试都没能成功把他从地上扶起。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过来帮忙，卫栀的位置很快被两个十分健壮的男人换下，她则被一双熟悉的手拉回棚下避雨。 刚帮着加固完另一侧的简棚，阮离浑身都湿了，身上带的纸巾和手帕也没能幸免。他只能用手替卫栀把湿透的长发撩起，又目光回避，侧身和赵月棠一起挡住卫栀淋雨后的玲珑曲线，没让任何人看见。 小萱的娘亲及时拿了没发完的旧衣服过来替卫栀披上。但卫栀还没来得及和阮离说上一句话，就发现他面色阴沉地看着老人被扶走的方向。 隔着雨幕，阮离看见刚才引卫栀冲进雨里的老人，分明就是在京城里待得太久了的那个疯子，当今皇帝的第五个孙子，季舟景。 在近卫的暗中保护和遮掩下，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一身落魄老人装扮的五殿下正席地而坐，笑得开怀肆意又张扬。 “阮离，我来讨糖吃了。”他说。 第58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八天 “那我就把她娶…… 旁边几个被安排来每日发放吃食和衣物的婶子主动靠了过来, 在卫栀和阮离这边圈出一个范围，把他们挡在中间，遮住所有可能会投过来的眼神。 赵月棠这才拿了干净衣服, 从卫栀这边往沈云松在的方向去了。她刚才看见沈云松冒雨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小孩去了就近的简棚，浑身都湿透了。 卫栀感觉得到阮离周身的气压都低了, 却还是耐心地守在她身旁。 把身上的干衣服裹好, 卫栀扯了扯阮离的衣袖, 轻声问：“那人你认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阮离没有立刻解释他的身份，只是微微颔首作为回答。 看来来者是阮离比较熟悉亲近的人, 不然他不会现在已经发现那人刻意伪装混入流民却不派人加以控制。卫栀知道，为了防止流民中生乱，阮离已经暗中安插了部分人在其中。 但也不会是他的下属，因为倒推回去，卫栀觉得那人刚才似乎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试探她。 卫栀发馒头给他时也有注意到，所有流民都能领到他们在城里募捐来的旧衣服，那个老人的穿着却还是十分破烂，看着像是刚到长乐县的。只是当时雨大没来得及细想。 这会儿还在外面，卫栀便没有细问, 肆无忌惮地看着阮离的侧脸慢慢等雨停。 眼前的人嘴角紧抿，眉头微蹙, 脸上带了一抹没有掩饰的不悦，就连被雨水打湿的鬓发似乎都在透露主人的情绪。 在卫栀印象中, 这好像还是阮离第一次生气。看来那人挺了解他, 知道如何能激怒平日里情绪起伏不大的阮离。 “别看了。”卫栀的眼神存在感实在太强烈，阮离收回瞥向季舟景的目光，继续用手里的干衣服帮卫栀擦头发。 “好看为什么不看？” 卫栀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 “别生气啦，他一来，你的注意力就全去他那儿了。” 卫栀话里的撒娇意味轻易抚平了阮离有些浮躁的心绪。 “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阮离说。 阮离趁机把卫栀的头发擦乱弄散，又换了干净的旧衣服重新擦。 衣服边缘搭在卫栀好看的眼眸上，攫去她眼前光亮的同时，也让阮离原本正和卫栀对视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淋了雨，她的唇变得没那么红润了。 卫栀对他的眼神毫无察觉，仍然说着：“我也觉得他有点疯。” -- 第102页 还演这么一出戏，让那么多人跟着他淋了场雨。后来扶起他的那些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壮，应该是他的手下。 “不许提他了，”比雨水还要冰凉一些的拇指轻轻按在卫栀柔软的唇上，轻轻用力揉了一下，“他就是想让我们都注意到他。” 卫栀被阮离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察觉阮离的动作也僵住，她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比她要紧张。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惊觉自己的举止有些孟浪，阮离才猛地不太自然地收回手，还欲盖弥彰说起了别的琐事。 卫栀自己脸上也还发热，便没有戳破。 等雨渐渐小下来，确认加固后的简棚抵挡得住瓢泼大雨后，阮离和沈云松便分别撑伞带着卫栀和赵月棠回阮府了。 “既然他爱演，就让他在城外多待几天。”转进阮府后，阮离对着无人的角落吩咐道。 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他的命令离开了阮府。 卫栀还没来得及发问，便听见赵月棠先开了口：“爱演？姓季的来了？” “他怎么不声不响就过来了，我们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万一被眼线发现了，他也不怕上头那位在京城里闹翻了天。” 沈云松随意地拧了拧衣摆上的水，“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季舟景，”阮离向卫栀解释道，“你听说过的，五皇孙。” 卫栀想起来了。之前听他们提起过，每次赵家和阮家要商量赵月棠和沈云松的婚事时，皇帝都会拿五皇孙来暗示和阻碍。 她还猜测过，老皇帝疑心重又虚伪，太子年纪大了且能力平庸，也许阮离和沈云松跟那个五皇孙之间会有什么利益牵扯。 “算是自己人吗？”怕出差错，卫栀还是想先确认一下， 阮离点了点头，“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做事还是靠谱的，就是偶尔会发发疯，做些像今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沈云松想起了些什么，又说：“他最爱跟阮离比这比那的，认识十几年了，一直都这样，我都看腻了他还没输够。” 卫栀大概了解了一下他们口中的季舟景，就带着赵月棠去她房间换衣服。 两个姑娘聚在一起可以聊的话题有很多，但赵月棠还没从爷爷去世的打击里缓过来，卫栀便只是和她一起写字画画，再说说和小超市经营相关的事。 小超市的三个股东里，沈云松和阮离都不参与具体经营。阮离是完全相信卫栀，沈云松是完全相信阮离，也觉得他自己没有经商的能力。 到底是三个人的店，卫栀觉得就算她和阮离可以不分彼此，沈云松那儿也不能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即使现在赵月棠和沈云松还未成婚，卫栀也知道她可以开始教赵月棠相关的事情了。 赵老太尉去世之前说人死如灯灭，让赵月棠别替他守孝，平白耽误了几年光景，但赵月棠坚持，沈云松也支持她。他们两人和他们周围的人都知道，成婚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两个姑娘之前其实并不算亲近，只是偶尔碰上了会说几句话。但赵老太尉和阮亭亲如兄弟，生前和阮离也一直私下有来往，知道她和阮离他们准备一起开超市赚钱安置流民的事。 赵老太尉很看好卫栀，便时常在赵月棠面前提起她，叮嘱自家小孙女可以不往自己身上也放那么重的担子，但得同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在有能力让自己立足的基础上保护一些弱小者。 赵月棠一直很听爷爷的话，只是她以前一直觉得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和卫栀学这些。但爷爷走得突然，她也想早点成为爷爷希望的那种人，让他走得安心。 所以她带着善意主动靠近了卫栀，卫栀也乐于和她来往。相处下来，两人也成了朋友。虽然还没到交心的地步，却也可以坐在一起聊一下午。 “卫栀，你和阮爷爷以前就认识吗？”赵月棠在书桌边画画，随意地问道。 雨又下起来了，阮爷爷和阮离、沈云松他们在对面大书房里谈事情，她俩在这边聊天。但刚才阮爷爷送过来洗好的水果和一碟子剥好的瓜子仁，两个人说话时的气氛看着像是相熟已久。 卫栀吃瓜子仁的动作顿了顿，掩去部分事实：“以前阮爷爷帮过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阮离的爷爷。” 赵月棠没再问，瞥见卫栀一粒一粒挑着较大的瓜子仁吃，打趣道：“还挑呢？他剥的时候不是已经替你挑过了，我看着都是大个儿的。” 最近也见过很多次阮离那副矜贵公子专注剥瓜子的样子了，赵月棠自然知道卫栀这里的瓜子仁都是哪儿来的。 卫栀也指了指她腰间的香囊，“那你呢？不是嫌弃他做的香囊太丑，怎么也日日带在身边？” 之前沈云松看见阮离随身带的钱袋，知道那是卫栀亲手做的后就拿着针线布料来找卫栀学了。即使看得出来阮离那个钱袋比较粗糙，他也完全相信卫栀能教会他。毕竟之前她就排除万难教会了他折纸巾花。 一个敢学，一个敢教，赵月棠就收到了一个歪七扭八的香囊。 赵月棠的目光变得柔和，从回忆里挑出来闪闪发光的一段，“还在京城时，他曾亲手种了一整条街的海棠花送我，还嘴硬说都是买来的。自那时起我就记下了，他送什么，我都会好好留着。” 卫栀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禁想起了自己和阮离。她希望自己也能给阮离留下很多这种记忆，一想起就会让人神情温柔的记忆。 -- 第103页 和阮府的平静怡然不同，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想找地方换了伪装扮作商人模样进城的季舟景和他的手下们，正被阮离几个扮作流民的手下明里暗里阻挠着。 怕动作大了惹人注意，季舟景他们不得不暂时待在充满土腥气的凌乱简棚里。 翌日，卫栀一早就和阮离一起往小超市去。万幸这回即使淋了雨也没再生病，她实在喝不下去那些黑乎乎的药了。 小萱昨天说，最近有生面孔每日都到店里买很多东西，看着不像是自家用，更像是在囤货。 卫栀猜想可能是之前想找她合作被拒的商队打算直接原价买了回京城再加价卖出。打开门做生意，她也没办法不让人买。所以她想试着换个方式和对方合作，争取趁此机会把自己的商队也一并做起来。 而在小超市门口，有个外邦样貌的少年正等着卫栀。他拉着跟他同样高大的敢心娃，一遍又一遍地问： “你们老板到底什么时候来？” “那跳跳糖就非得等她来了才有得卖吗？” “我把你们这家店买下来，是不是就能每天吃跳跳糖了？” 敢心娃不厌其烦，但刚才动过手了，确实打不过，便只能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又闷着气凶他：“你走开！卫姐姐才不会把店卖给你！” 少年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不服输地和他争执：“那我就把她娶了！我还是能当你老板！” “你刚才说，你要娶谁？”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少年身后响起。 第59章 开小超市的第五十九天 脸颊上柔软温热…… “我说娶这家店的老板。怎么？你也要管我的事？不就买点儿糖嘛, 你们怎么这么多事……”少年一边回嘴一边看向来人。 阮离站在几级台阶下面，面无波澜地看着他。 少年俯视着眼前的男人，明知自己站的位置更高, 却莫名觉得他的气势更唬人一些，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你又是谁？” 阮离看向少年的目光随着从自己身侧走过的卫栀挪开了, 听见她轻松愉悦的偷笑声, 阮离心里也松松软软的。 “你还笑。”阮离跟着她往店里走。 “笑你跟小孩子这么认真。”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阮离听了他那话还过去问上一句。 阮离心道：你看着也才不过十五六岁。 少年四处张望的眼神捕捉到方才走过那名女子的一缕发尾。他想起手下打听到的，这家店的女老板就爱把头发简单束起。 “诶你是不是……” 敢心娃立马一把拉住他，打断他的话：“不是, 她不是，你看错了。” 卫栀进店后注意了一下，虽然还是有客人一见阮离就背过身去回避，但店里绝大多数客人的反应都没那么大了。更多人只是专注在自己正挑选的商品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事情正在慢慢变好。 阮离和卫栀还是先去了小间里，好用超市系统补货。卫栀想起刚才那少年吵着要买跳跳糖，就顺手多买了些。 之前她担心会蹦蹦跳跳还在嘴里发出小爆炸声的跳跳糖太奇怪，会受排斥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跟牛鬼蛇神之类的玄乎东西捆绑到一起。 所以卫栀只每天准备二十包的量，不仅没多加宣传, 还摆在糖果货架的角落里，准备慢慢地让它被部分人接受和习惯。因为每天都恰好卖完, 没听有客人说想买但没买到的，所以才一直没加量。 阮离注意到今日的跳跳糖有五十包, 故意问：“给那人准备的？” “是啊, ”卫栀把跳跳糖拢至一处，“跳跳糖上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有人点名要买它呢。” 果冻、泡面这两样只用来抽奖的非卖品倒是每天都有人想买。 “只是这个理由？” 卫栀怔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戳了戳阮离的肩：“阮少爷还真往心里去了？” 阮离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冷静地嘴硬道：“没有。” 估摸着小萱和敢心娃快要来敲门搬货了，卫栀大着胆子，突然凑近阮离亲了一下后又立马退开，“你在意这些小事情的样子，有点可爱。” 说完，卫栀就提起裙摆快步跑出了门去叫小萱他们过来。 手心里属于她的体温还没消散，脸颊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还真实得让人心动不止，阮离愣在原地。 小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阮离才声音低低地笑了笑。 往前数几个月，那时还生活在一潭死水中的阮离怎么想得到，有朝一日他的心还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有跳得这么快的时候。 卫栀刚走到前店，就看见原本正准备进店的安大林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安老板留步。”卫栀忙出声叫住他。 安大林身形僵了僵，回过身来应道：“卫老板别来无恙。” “您又来照顾我生意了？” “对，随意买点儿，给家里人带些回去。”安大林有些无所适从。 “每日抽纸、卷纸、手帕纸各五百份，棒棒糖三百支，球球糖两百包，店里的雕花小镜也全都买去，安老板的亲友们真幸福，山高水远也一直被记挂着呢。” 安大林：…… “卫老板挺直接。” 卫栀莞尔一笑，“安老板也可以直接一些的。这回不是店里的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最近我们小超市多了个大客户呢。” -- 第104页 “卫老板不愿合作，我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卫老板多多担待。” 安大林做了这么多年商队，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家小超市的任意一件东西，拿到京城去卖都够让他赚个盆满钵满。 没办法达成合作，拿不到足量的东西和更适合走量的价格，他只能办了小超市的会员，能买多少是多少，运回去再卖贵些应该也能赚一笔。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绝对不会愁卖。 “我改主意了。 ” 卫栀示意小萱可以去搬货补货后，朝安大林指了指通往小超市后院的路，“劳烦安老板移步详谈。” 卫栀带安大林到了后院中间的石桌边坐下，两人谈了好一会儿，才初步达成一致。 按照卫栀的构想，目前还不是直接连人带小超市都搬去小超市的时候，但建商队把东西运往各地出售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比起她自己从零开始组建商队，如果能找到有经验的人引引路，进展会更快些，也能少走很多弯路。 所以她和安大林谈的条件是，安大林参与帮忙组建几支商队，让其能在长乐县和包括京城在内的几座人口众多、百姓富庶的城市之间行进运货。 而作为交换，卫栀答应和他的商队合作，以比目前售价更低的价格，做安大林商队的供货商。 安大林的商队常年在长乐县和京城之间往返。这样一来，比起单独雇佣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帮忙，卫栀还能获得更多和在京城做生意有关的最新信息。 但双方也约定，两边商队最终定的售价需要一致。 卫栀担心她这边的商队还在筹备时，安大林那边为了多赚些，打时间差抢先卖高价，把市价搞得太离谱。 安大林也知道卫栀这边有成本优势，她若卖得便宜很多，他那边的东西就会卖不动砸在手里。而且无论怎么看，这些条件其实对安大林更有利，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让一支商队从组建到能正常运转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成的事，在这期间多跑几趟，安大林的商队就已经能赚以往利润的数十倍不止了。 口说无凭，两人一一敲定合作细节后还去官府签了契。 卫栀还是没忘了提醒安大林：“安老板，我以后肯定会把店开到京城去，您的商队到时可能……” 有了小超市，做物品转卖生意的商队就没有卖那些东西的优势了。 “我知道，看得出来您有大志向，不是偏安一隅的人，说不定生意都不止能做到京城去。” 安大林把纸契收进怀里，“商队生意也没有能做一辈子的，换地方换东西的都有，车到山前必有路，您不用担心我。” “但还是多谢您提前告知，我会早做准备的。等小超市在京城开业，安某人一定备上厚礼去捧场。” “那为了谢您未来的厚礼，我还得提醒您，棒棒糖、球球糖这些，都是不能久放的。您这些天买了那么多囤着，怕是还没走到京城就放坏了。” “拿回来吧，我把钱退给你，我这边折些价很快就能都卖掉。放坏了您这笔钱可就赔了。” 安大林心里一震，他没想到还有人这样做生意的。谈的条件对他十分有利就算了，卖出去的东西竟然还有主动收回来给人退钱的。 “你……” 卫栀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站在门口看着小超市里进进出出的客人，面带微笑道：“我之前和您说过，我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又不只是为了赚钱。” “这世上的钱，没有谁一个人就赚得完。互利互惠，合作共赢，也挺好的。” 小超市系统作为金手指，在这个世界，在她手上，如果只是拿来为她和她相熟的人赚钱，就太浪费了。 她和阮离他们赚到钱能做想做的事不够，帮助流离失所的流民重新有自己的家也不够。 有了别人没有的能力，享受了别人没有的东西，也就有了更多责任。卫栀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改善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生活。 渴望读书的人都能接受教育，孩子们都有温暖的怀抱和被窝，好好做生意的人都能赚到钱。 想好好生活的人都能好好生活。 等小超市不再是长乐县和京城这样富庶之地的百姓才会光顾的地方时，等纸巾洗衣粉这样的东西真的变成家家户户的日常用品时，应该就算是达成目标了吧。 “卫老板，若您是男子，去参加科举步入朝堂，也许比从商更能有一番大作为。”安大林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后他自己都怔了怔。 安大林知道的，卫栀也知道。 在这世上，女子受限颇多，而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卫栀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认真组织了一下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话没那么惊世骇俗： “以后，谁知道女子与商人的地位，会不会都和现在不同呢？” 第60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天 爱看跳跳糖跳舞的…… 安大林走后, 阮离才从小间出来。 “卫老板辛苦了。”骨节分明的手里端着正合适入口的热茶。 卫栀动了动有些酸的脖子，也不伸手接过，坐在石凳上就着阮离的手把一杯茶喝完后才开玩笑道：“养家糊口果然不容易。” 饶是知道卫栀来自民风更加开放自由的地方, 也已经渐渐熟悉了卫栀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乍一听见她说“养家”这种词, 阮离心里还是有些酥。 -- 第105页 “女朋友养家辛苦了。”阮离顺着她的话说。 发现卫栀果然悄悄避开他的目光, 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时, 阮离也觉得这样的卫栀有些可爱。 比沉闷无趣的他要可爱多了。 与卫栀相处时，阮离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截腐木，而卫栀是一株生命力蓬勃的花朵, 他在从她身上汲取得以度日的鲜活和动力。 快到午饭时间了，卫栀准备中午泡个泡面，先随便吃点。晚上再带着小萱和敢心娃他们去城里酒楼吃顿大餐，庆祝小超市的发展又往前迈进了一步。 但她这边正和阮离一起烧着热水，敢心娃就急匆匆地找来了，脸色涨红。 “卫姐姐，门外那个小子像个泼皮无赖似的一直赖在店门口不走了，说是不看到你不罢休。我可以揍他吗？” 敢心娃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了一句：“虽然我好像打不过他。” 卫栀被他的话逗笑了，问道：“今日不是多加了些跳跳糖吗？他还是没买到？” “不是, 他买到了，还全都买下了。可他说之前每天只能买到二十包, 今天在门口守了守就能买到五十包，他若是能见到老板肯定就能买到更多了。” 合着之前每日都是他把跳跳糖买走了？ 卫栀起身擦了擦手, “他买那么多跳跳糖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莫非目前为止跳跳糖的唯一一个客人开发了什么新的吃法或者用法？ “你先过去看着他, 别让他闹出太大动静打扰到别的客人，我马上就过来。” 正准备出去会会这个奇怪的客人时，卫栀瞥见阮离一直在旁边默默地架着柴火。 她凑过去, 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搭在阮离的下颌，让他沉着的目光从柴块上挪向自己。 “阮少爷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阮离的眼神动了动，落在卫栀清澈的眸里。 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走到半途回过头来的敢心娃便大声道：“卫姐姐你怎么病一场还学坏了！” “小萱说了，正经人不能做这种动作的，坏人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时，才这么轻佻呢！” 卫栀在阮离面前是胆大，但被别人看见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她悻悻地收回手，又虚张声势同样大声地问敢心娃：“小孩子家家，知道‘轻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就用？” “小萱说了，我还比你大两岁呢，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能保护你们了！” 大两岁也没成年，在我面前当然还是小孩子。卫栀腹诽道。 “小萱说小萱说，”卫栀抓住机会逗他：“那卫姐姐说的话全都不顶用了是吧？” “走了走了，我们去外面办正事儿。”卫栀眼神含嗔地望了阮离一眼后就去前店了。 都怪他，害她在敢心娃心里的形象都变得不正经起来了。 “老板！你终于出来了！”卫栀甫一到店门口，就被那个少年叫住了。 早晨卫栀没多注意，这会儿面对面，她看得更清楚了些。 这少年的长发自然卷曲，高鼻梁白皮肤，金发蓝眼，明显是外邦人。但说话时却不带什么口音，与卫栀和别的南国人无异。 “听说你还想买更多跳跳糖？能告诉我买来有何用处吗？” 每日都买，难道只是因为爱吃？ 少年瘪了瘪嘴，“你怎么都不问我姓甚名谁？我都想好怎么和你介绍我自己了。” “……那你姓甚名谁？” “我叫耶和安，今年十八岁，善骑射打猎和编毛毡，最爱喝羊乳啃羊排和在草原上打滚。我有八个哥哥，五个姐姐，七个娘……” “编毛毡？”卫栀见他没有要打住的意思，就随便找了个点打断他长长的自我介绍。 “对，我跟你说，编毛毡可有意思了……”耶和安喋喋不休地把编毛毡的过程和乐趣细数了一遍。卫栀几次想开口插话都没成功，只好由他去了。 “好了，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耶和安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带着些人畜无害的亲近友好。 卫栀感觉得出来他没有恶意，也只好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再问他：“那耶和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跳跳糖吗？” 午间的阳光热情无比，把耶和安整个笼罩了进去，暖融融的。 他背着光，看着店门口屋檐下面容姣好又耐心的女老板，突然没头没尾地轻声说了一句： “真好，你能听我说完这些。” 终于有人听他说这些了。 “什么？”卫栀没听清。 “没什么。”耶和安又恢复那副欢脱活跃的模样，似乎刚才一瞬间的落寞和孤单只是卫栀的错觉。 “我买跳跳糖，其实是为了看它们。” “看它们在水里跳舞，听他们在水里唱歌，一个一个小泡泡也会争先恐后地往上飞，都想朝我靠近。” “可好看了。” 卫栀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都似乎能触摸到那层把他和让人隔绝开来的透明罩。 她没有看错——他很孤单。 卫栀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那你觉得每天买多少包，才够你看呢？” “我那天第一次来逛你们店，看见你把它放在角落里，还以为是哪个店员偷偷藏了什么好东西，就全都买了去。” -- 第106页 耶和安语气里是明显的庆幸和小得意，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旁边牌子上写了，这跳跳糖遇水会噼里啪啦发出小小的声音，在嘴里还会蹦跳，所以我买回去就先吃了一包试试。” “还挺过瘾的。但不如我把它一包一包倒进茶杯里好玩儿，全部化在水里后再喝掉就是了。” “这么好玩好看又有趣的事，自然是再多都不嫌多。所以你们店里的跳跳糖每天有多少我就能买多少。” 看来这是个不缺钱但没什么朋友生活也没什么乐趣的外国人。 第61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一天 原来他是北国小…… 卫栀跟耶和安约好, 他想买多少跳跳糖可以提前一天单独和小萱说，第二天来买就好。但他不能再每天都把店里刚上的跳跳糖都买走了。 既然有耶和安这样的客人，那跳跳糖也许还能找到它别的目标客户。 好说歹说送走了耶和安, 卫栀才又回后院去。她刚掀开门帘就闻见香喷喷的泡面味，是她和阮离都喜欢的老陈醋味的。 “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回来？”阮离正掀开盖着圆碗的盘子, 卫栀走向他。 “听到了一点。” “是吗？”卫栀过去坐下, 顺手拿起她之前买好的竹筒牛乳喝了一口, “听了一点，还是全都听了？” 到店门口屋檐下跟耶和安碰上后，卫栀很快就闻见了阮离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他分明当时就悄悄跟着她出去了。 被她说破, 阮离也面色不乱，若无其事地提起另一件事：“耶和安的身份不简单。” 卫栀点点头表示赞同，“是。” “除相貌以外，在语言交流上几乎和南国人并无两样，单凭这点便说明他在南国待了很久或是提前学过。” “外邦人，从衣着打扮和他不注重价格只在意喜好的花钱习惯来看应该是不缺钱的，说明他或他的家庭在他的家乡可能有名或有地位。” 卫栀这会儿还记得耶和安掏钱袋结账时，上面缀着的那几颗颜色各异的大宝石给她带来的冲击。 “所以即使他看起来像个傻白甜，身份应该也不只是个外来游客那么简单。” 毕竟这不是全球化的现代世界。即使卫栀对现在国家间的关系还没什么了解, 也知道会被阮离注意到的外邦人应该不会是因为“出国旅游”、“交流学习”这样的原因才出现在南国的。 更何况长乐县也不是边关城市，反而是南国当今皇帝和很多朝中大臣的故乡。 没问“傻白甜”是什么, 阮离把他刚去豆腐小铺后面用那儿的锅过了滚水的青菜和煎蛋夹进卫栀的碗里，把她那碗推到她面前后, 又细心摆好筷子才继续说。 “我前几日接到了手下的消息, 说上次战败后北国可汗自愿来南国为质的小儿子，留了书信便不声不响地从京城的住处离开了。” “信上他说想去看看我南国的大好河山，还会将自己的游览见闻写于纸上, 沿途寄回京城鸿胪寺，以让两国使臣放心。我的人自他进入南国后便一直盯着他，但也把人给看丢了。” 卫栀原本正想夸阮离细心，还知道把面和菜分开处理。因为若像之前敢心娃一样，在小超市后面直接用锅煮泡面，味道飘出去了会引来很多客人询问。直接泡的话香味传不了那么远。 而这会儿她听见阮离说的消息后也惊了一下。 所以耶和安其实是北国的小王子？不仅设法从阮离和鸿胪寺的暗中监视下悄无声息地脱身后直接来了长乐县，还是进了长乐县出现在阮离面前后才被发现的？ 南国五皇孙季舟景，北国小王子耶和安，竟然前后脚都到长乐县了。卫栀知道两人肯定都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能避开所有人离京，应该不是心无城府的人，所以他刚才是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单纯可怜的？” 卫栀却又觉得刚才那个自我介绍时差点把身上几颗痣都说完的少年不像心机深沉的人。 阮离沉吟了片刻，没有说破“若他当真只剩单纯，是活不到现在的”，只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回出来，他身边应该带了一个他很信任，且能为他出主意的人。” “刚才没人跟在他左右，可能在暗处没现身？” “我会派人去查清楚，你别和他单独相处就行。最近外出也是，记得叫上我一起或者提前告诉我，我去不了的时候会派明今跟着你。” 长乐县这边的消息刚透了点儿风出去，北国那边就有人来了。看来北国境内的探子要比阮离想象的更多，而小超市这边的事情也让很多人上心了。 阮离方才在店门口看见耶和安时就认出了他，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还在卫栀和他交谈时藏在暗处观察过，但都没能发现他猜测的那人。 若是那人也来了长乐县，那某些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卫栀本来只把耶和安当做一个有点特殊的客人，但知道他的身份后，卫栀却几乎立刻就打算要主动多和他接触。 耶和安是北国人，而阮离身上的蛊毒就是在和北国对战的战场上被人种下的。他是北国的小王子，说不定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消息。 最近几日阮离的蛊毒没有发作，之前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没添新伤，但卫栀心里的石头一直都还悬在那儿。 系统说主线任务是改写阮离的悲剧结局，但没透露别的什么。比如是要找到解药，还是说可以做些什么和系统做交换，类似人品值攒到多少能兑换什么相关信息或物品之类的。 -- 第107页 卫栀直接间接地问过Q.Q糖好几次都没得到答案。系统不靠谱，她只能各种可能性都试一试。 两人对坐着一起吃完简单的午饭，便又照常去了城外看流民那边的情况。 雨过天晴，城外的安置简棚顶住了之前的风雨，没出什么问题，慢慢的也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吃得下肉。看着大家的身体也都没之前那么虚弱了。 最边上的一个简棚里，有一对兄弟一直暗中观察着卫栀。 “哥，”其中看着要年轻很多的男子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我们真要给她做事？” 比弟弟大了二十岁，今年已经年近四十的余明雷把自己那份红烧肉也倒进弟弟余明雨碗里，“嗯。” “那之前我们为什么要躲着她和她身边的人？” “因为还不确定她能不能信任。”余明雷再一次提醒自己的弟弟：“要记住，出门在外，除了我，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之前看出她在我们中间找什么人，但不知道她是否可靠，所以我们待在这里有口饭吃有个能避雨的地方就行。” “但我们活下来了还不够，我们还需要钱拿药治你的病。这些天听人说，被她选中的那些人不仅还活得好好的，带着家眷住进了一个庄子里，最近也已经在城里有了正经的活计，能赚到钱。” 余明雨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无自责地说：“哥，都是我拖累了你。” “傻小子，亲兄弟哪儿来的拖累不拖累。爹娘走了之后一直是我俩相依为命，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 哥哥平日沉默寡言，这还是他们离家以来余明雨第一次听哥哥说这么多话。 “哥，我虽然干不了重活，但我的能力说不定也能帮我们赚到钱。日子会好起来的。” “不行！记住了，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你的能力。明雨，在这世上，太特殊的人会被当做异类，或死或伤，或被排挤欺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余明雷的反应格外强烈，厉声警告弟弟：“以后即便是和我，也不要再提任何一个和它有关的字。让它成为烂在我们心里的秘密。” 余明雨没再多说，应了下来，眼底却划过一丝从未被人察觉且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 哥哥代替父母养大了他，肯定不会害他，但他想用这能力做更多事。比如给他和哥哥挣一个更明亮的未来。 卫栀发现今天有了更多人在打量她和阮离，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部分原因。 这是个好现象，她准备组建的商队还需要不少人。虽然剩下的流民中身体状况良好适合远行送货的成年男性不多，肯定还得通过别的途径招揽人，但能帮一个流民是一个。 而同样带着手下在啃着馒头的季舟景也看见了卫栀和阮离。馒头蒸得很松软，但他实在爱不起来，也就昨晚那顿土豆的口感和味道勉强还算可以。 他已经吃过一次在京城时没见过尝过的土豆，也在流民们每日的交流中听说了卫栀和阮离他们做的那些事。从小一起长大，哪些事是阮离做的哪些不是，季舟景自然知道。 所以他现在对传说中的奇女子更感兴趣了。 让手下暂时拖住那些一直绊着他们的人，季舟景准备往阮离和卫栀那边靠近。 一直注意着季舟景的阮离立马发现他的动作，很快不动声色地带着卫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季舟景的脚步顿住，看着阮离那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模样，他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前后共两次，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你这么在意什么了。阮大将军，我现在可更想再会会她了。” 第62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二天 “那日把我从河…… “这几天好像没什么新的流民来了。”卫栀目测了一下几个简棚内的流民数量。最近没再怎么大量增加了, 偶尔来也是零零散散几个人搭伴。 阮离的目光也从流民中间一一掠过，“我们派出去的人带了不少吃食、药包和衣物，应该能把正往长乐县来的流民再带回来一些。” “这批过后, 可能就没什么人会来了。” 卫栀听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已经数月了，没赶上这回的人, 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他们想尽可能多地救人, 但却没办法不受任何现实因素的限制。终究有很多人没能撑到现在, 等不到新的希望。 “我们也是人，救不了所有人。”阮离看出她心中所想，开解她道。 那个下雨的午后阮离问过爷爷很多事, 知道卫栀原本所在的世界更加安全和平。她跟已经见过无数生命消逝的他不同，会更容易受触动和影响。 “嗯，我知道。只是觉得若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朝廷和当地官府就及时做些什么，也许这一路上会少很多流落异乡的白骨吧。” “若他们不视人如蝼蚁，命如草芥，这些人也不必徒步走这么远，来这里找一线生机。” 有的人找到了，但更多的人没能找到, 他们死在了某个不再有黎明的夜晚。 百姓们并非一无所知，却仍然对当今皇帝抱有期待。山高路远, 他们到不了天子脚下。但想着也许拼一把到了这里，在富庶安乐的天子故乡, 总不会还是让他们没有活路的。 阮离沉默着,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很多事他也想要改变，但他走得太慢了。有些事不是着急就可以的。 -- 第108页 卫栀和阮离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差错便准备回阮府了。卫栀也注意到季舟景一直旁若无人地盯着她和阮离看, 但阮离之前让她别理他，她也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是个记仇的人，也还记得沈云松说的，季舟景从小到大都喜欢和阮离抢东西。不管他有没有抢了什么去，卫栀都是无条件站在阮离这边的。 而在阮府门口，他们意外看见了一个人——曾受过原主父母救命之恩，后又对原主施以援手的，原主生活的小村子附近唯一一个教书先生，宁卓。 卫栀正和阮离聊着组建商队和流民落户的事，看见阮府门口那抹身影时便停住了脚步。 自从亲手一点点布置的小家被打砸，随阮离回阮府后，卫栀已经离开原主出生长大的那个村子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阮离做了什么，除了小超市开业那日来闹事的原主的远房表姑卫大娘和黄猎户，卫栀在店里也几乎没见过那些村民。她都快忘记那儿的人和事了。 突然看见宁卓，卫栀又想起他是她初来这个世界时接触到的第一个人。他也曾想要帮助她，但被她拒绝了。 那时，卫栀一方面是担心自己会影响他和村里人的关系，把他也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里。另一方面也因为原主曾有过和他相关的少女心事。原主已经离开，她不能借着她的身份再接受宁卓的好意。 “小栀……”宁卓也看见并肩而行的两人，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朝卫栀走了过来。 “宁夫子，你这是？” 卫栀站在原地，仍然停在阮离身侧，没有往宁卓的方向靠近。但她看见宁卓脸上带了伤，迈步的姿势也不太自然，身上应该也有伤。 宁卓有些急切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在卫栀和她身边那人之间流转了一个来回。 “我听说了一些消息，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吗？”他语带关切地问道，怀疑提防的目光往阮离身上落了好几次。 只有宁卓自己知道，他来，更是因为他想来。 阮离却敏锐地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别的什么东西，轻微地蹙了蹙眉，脸上也隐约有了不悦的神色。 卫栀不知道宁卓听说了什么消息，只是如实回答他：“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宁卓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像是避讳着什么似的看了阮离好几眼。 他知道卫栀和这个男人一起开店，一起帮了很多流民，每日同进同出，也知道传闻应该掺了假。但宁卓还并未完全把他和传言中的形象分开。 不喜欢任何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向阮离，卫栀正准备说什么，就见阮离先有了动作。 他把日日不离身的那枚汉白玉佩从腰间取下，递到卫栀手心里后说：“我先回家，在书房备好笔墨等你。” 他们在路上说好了，回去后要一起计划每支商队的人数安排和酬劳。 卫栀被他突然递玉佩的动作打断了要对宁卓说的话，在人前她也不好直接问阮离的用意，便把玉佩握在手里收好。 “好，我想喝花茶配昨日买的桂花糕，辛苦你帮我泡茶。”有意无意地，卫栀语气自然地又对阮离说了一遍自己刚才已经和他提过的打算。 因为她从宁卓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和之前不太一样的东西。见阮离把玉佩给她时，宁卓也神色几变。 卫栀希望是错觉，就算是真的，她也希望能不需要明言就处理好。 宁卓和卫栀这个名字之间的关系，就算曾有什么特殊的，在原主离开的时候也已经结束。 阮离心里有什么在作祟，他很想揉揉卫栀的头发，就像他们独处时那样熟稔亲昵。但他不愿因为占有欲之类的原因在人前轻慢了她，便抬步往府门口去了，给两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这玉佩……是他的吗？” “对，怎么了？”卫栀把目光从阮离的背影上收回，问宁卓。 “没，没什么。”宁卓语气有些慌乱。 宁卓只是个书生，他并非不怕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也并非毫不在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只是卫栀离开后，每每想起那日她面对黄猎户时的样子，宁卓都能再多些勇气。 也是这些积攒的勇气，让他能在村里人议论得太过分时出声为卫栀辩驳几句甚至动手，也让他今日能来这里找卫栀。 可那枚玉佩，却让宁卓想起了一些被他刻意忘记的事情。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它。”宁卓低声不确定道。 “什么？” “没，没什么。” 宁卓从回忆里抽身，说出自己来之前就准备好的问题：“小栀，我来是想问问，你和他日日形影不离，是……是什么关系？” “我们彼此信任，两情相悦。”卫栀从没想要隐瞒她和阮离的关系，也就直说了。 宁卓错愕了一瞬，下意识追问道：“当真？” “当真。” “可你以前……” “宁夫子慎言。”卫栀皱了皱眉，打断他的话。看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明说。 “那日在河里，卫栀便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前的卫栀已经不在了。” 卫栀把手心张开，露出里面莹润生光的玉佩，“我以后会好好生活，不会再做傻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过得不好。他也不是坏人。” -- 第109页 “你也许对我和他正在做的事有所耳闻。我们以后准备在城外庄子里给那些孩子们建一个学堂，让他们能识字读书。” 看了眼宁卓脸上的伤痕，卫栀没有问他那些伤的缘由，继续说：“如果你以后想换个地方教书，可以到小超市找一个叫王平的人。” 宁卓静静地听完，面带苦涩，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卫栀手心里的玉佩。 “是啊，今时也同往日，我微不足道的保护从来就什么都帮不了你。” 宁卓抬眸看向卫栀：“可若当日我没有迟疑，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他，那你现在全心信任的人，会不会仍然是我？” 方才卫栀预想过宁卓可能会说什么，但她没想到宁卓会突然提起一件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你是说，那日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是阮离？” 第63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三天 “亲个脸而已，…… 卫栀在这个世界醒来时便已经在岸上了。在那之前, 水里的挣扎沉浮几乎都是潜意识的动作，她更是对救她上来那人没有丝毫的印象。 当时卫栀只以为是有人救了她，但对方又不愿与名声不好的她有过多牵扯, 才在救起她后就离开了。而那人是阮离的话，也许是别的原因。 “你不知道？”宁卓怔了怔。 “可这块玉佩, 分明是那人身上戴着的, 最初我离得不算远, 看得真切。” 宁卓执拗地说：“若那日我未曾晚了他一步，你便不会……” “宁夫子，我与他如何, 均并非因为那日之事。甚至在你提起之前，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听懂宁卓话里话外的含义，讶然过后，卫栀心里一阵唏嘘。 卫栀不知道自己和原主是否同时死去，然后她才穿来这里，或者原主是否也去了另一个地方。 她猝死得突然，救无可救。但当日若宁卓真的毫不迟疑，也许原主并不会身死。 在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她自己的心思，几乎不曾有任何回应。即使是被定了亲的婆家拒之门外后, 她隐晦委婉地和宁卓表意，也只收到了宁卓的安慰。她长期受人冷眼排挤, 郁结难舒，又没有什么牵绊, 才想岔了跳了河。 卫栀猜测也许宁卓是后来才发现了他自己对原主的感情, 所以才会用现在这样情深眷恋的目光看着她，还说了这些既遗憾又懊悔的话，没有明说却也在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和心意。 但原主早在他迟疑时, 便离开这个他们共同的世界了。错位的情感是遗憾，却也无法追回。 宁卓以为她对阮离的感情是因为吊桥效应[1]，而如果当时那人是他，她就不会信任阮离。 可卫栀和阮离都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是在那日书局正经的第一面时才有了些许不同，又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萌芽了点滴情愫，累积至今。 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正在往无法挽回的方向流逝，宁卓急忙上前靠近卫栀还欲说些什么，但卫栀也立刻回退了一步。 “宁夫子，”卫栀及时叫停他的脚步，提醒道：“这是在大街上，我的名声不好也就罢了，你还是为人师者。” 宁卓的脚步凝滞在原地。 卫栀不知道原主若还在是否会接受宁卓的心意。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宁卓认识的那人，遑论她还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她只能快刀斩乱麻，所以语气也重了些。 “你熟悉的卫栀，自跳进那条河起就已经不在了，也许你也有所感。那个卫栀用她自己的方式选择了一条道路，你我都无法帮她回头。” “你可以怀念她，但我再也不是她了。”卫栀说得隐晦，但也尽力把话说清楚。 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卫栀不再多待，绕过沉默的宁卓回了阮府。 阮离的房门紧闭，书房也没人。卫栀正找着，阮亭就带着李石和李梦两个小孩从转角过来了。 “小栀，你在找阮离吗？”阮亭问道。 两个年轻人每日同进同出，难得有一个找不到另一个的时候。 “对，院长，你有看见他吗？他比我先回来。” “我看见了！”李梦甜甜的声音先响起，“阮哥哥去花园了，还端着一盘瓜子。” “阮哥哥每天都在给卫姐姐剥瓜子，卫姐姐不会剥瓜子，比我和哥哥还像孩子，羞羞！” 李梦晃了晃小脑袋，用今天哥哥背诗时的样子说着，还用短短的手指在脸上刮了刮，学阮爷爷教的羞羞手势。 卫栀被小孩说得脸热，上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梦不会自己扎小辫儿，比我更像小孩子。” 李石和李梦比刚来庄子时更像孩子了，童言童语和一些稚气未脱的动作也慢慢开始出现。这说明他们正在从灰暗沉重的过去里走出来，卫栀看着也开心。 在花园里找到阮离时，看着他独自一人在桌边的背影，卫栀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阮少爷在干嘛呢？”卫栀凑上去，双手搭在阮离肩上轻轻按了按。偶尔出门久了，回来她和阮离会这样互相按按肩放松一下。 阮离没抬头，也没应她，仍然专心地剥着手里的瓜子。 这是吃醋了？ 卫栀第一次见阮离这样子，还有些新奇。之前耶和安那次，阮离的反应更多是为了打趣她。这会儿卫栀却感觉得出来，阮离的情绪确实受到了影响。 -- 第110页 换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回应，卫栀想了想，重新凑到他左边，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你……”阮离手上的动作顿住。这是卫栀第二次主动这般亲近他了。 卫栀用食指轻轻戳了戳阮离迅速泛红的脸，等看见阮离平静的表情慢慢出现一丝裂缝时，她才像刚才对小梦那样，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手感不错，还想再试试。 卫栀双手并用，把他的两边脸颊都捏了捏。 “阮少爷吃醋的样子，好看。” 卫栀仰着脸，作势要靠近他另一侧脸颊，果然发现他几乎立刻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阮少爷想让我亲又怕让我亲的样子，也好看。”她含着笑，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狡黠和得意。 阮离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别闹。” 卫栀这些亲昵的动作常会让他心跳加快，他也忍不住会想更加靠近她一些，但他总还是记着不能唐突了她。 阮离答应了会和卫栀一起努力，好好活下去。但他也知道他不一定能活到什么时候，所以哪怕某些念头再汹涌，阮离总还克制着自己。能短暂拥有美好就够了，他不该贪求更多。 “以后也别这样了。”阮离淡声说。 卫栀发现了不对。 怎么哄着哄着情绪好像比之前更低落了？明明上次亲了他之后，他是开心的。今天他好像多了些更复杂的情绪。 阮离这会儿的样子也不太像只是吃了醋。 “阮少爷是不是背着我胡思乱想了什么？”卫栀伸手捧着阮离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没……” 卫栀两只手靠拢了些，故意把他的嘴唇捏得嘟起，止住了他的否认。 “想清楚了再说。”她假意板着脸，警告道。 但没能扮严肃多久，卫栀就对着阮离滑稽的表情破功笑了出来。谁能想到，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还会有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摧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除了有成就感以外，也有一点点罪恶感。 卫栀松了手，故作无所谓道： “行，以后都不亲了。反正在我们那儿，谈恋爱的时候亲个脸而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我俩都当没这回事就行。” 话音落下，卫栀正假装要转身离开，她的手腕却被人用力攥住了。 只一息之后，她便被拉进了一个带着清浅药香味的温热怀抱里。 第64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四天 初吻 片刻的诧异之后, 卫栀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阮离墨色的风眸里。 “什么叫不算什么大事，又为何要当没这回事？” 阮离幽邃的眸微微眯起, 圈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的双臂也收紧了些。以往不曾沾染风月的脸上，现下满满都写着在意。 人前总是清冷出尘让人猜不出喜怒的面容, 此刻也还是泄露了主人所有情绪。 就是这还悄悄带了点委屈的表情, 衬得卫栀觉得自己像是个吃干抹净后不负责的负心汉。但其实到目前为止, 卫栀落在他脸上的吻就已经是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了。 除了独处时偶尔会牵手以外，阮离待她总是克制有礼的。平时他常会揉揉她的头发，而这是他们之间不多有的拥抱。 “你不是不喜欢嘛。”卫栀语调稍稍上扬了些, 带着挠人心尖的小钩子。 她主动伸手环住阮离的脖颈，让两人靠得近些，却又继续拿话激他。 心悦之人正亲密无间地依偎着自己，阮离的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怕抱得紧了会让她不适，又不愿让她太快离开，阮离环抱着卫栀的双手便一直保持在恰好能将人留住的力道上。 “卫栀，”阮离柔声唤她，“我没有不喜欢。” 除了平时的姓名和打趣时的卫老板，他似乎从未唤过她别的。 但那个叫宁卓的人, 语气自然地唤她“小栀”。 “那你是喜欢咯？”卫栀双手各捏住他一只耳朵揉了揉，反问。 阮离声音低了下去, 突然提起：“他叫你小栀。” “……” 话题转变太快，卫栀愣神了几息, 才重新道：“他叫的是以前的卫栀, 不是我。” 言外之意，无论宁卓有什么心思，都是对原主的。 阮离低头敛目, 把眸中翻滚的思绪都掩下。 卫栀看不出，他却能察觉到，方才府门外的男人也和在河边时不同了。 那时的他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先于阮离发现河中情况但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现在的他却能为了卫栀的安危找上阮府，走到传闻中的阮离面前来，还毫不掩饰自己对阮离的敌意与怀疑，对卫栀的关心和挂念。 阮离自然不会提醒卫栀，就让她一直这样以为下去就好。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阮离揭过上一个话题，凝视着卫栀的杏眸，直接道：“不想跟别人一样。” 终于听阮离清楚地说了一次他的想法，卫栀暗自松了口气。这说明阮离心里那个结并非完全无法打开。 旋即她声音婉转清澈道：“其实我有个自己取的小名，念念。” 以前她见过好些长到几岁后才来孤儿院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乳名，但卫栀没有父母，也就没有乳名。她便悄悄给自己取了这个小名。 念——想念，挂念，怀念，惦念，院长教她认的每个和它相关的词似乎都是温暖的。 -- 第111页 后来卫栀对父母这两个角色的想象淡到几乎消失，而这个名字则被她留给了自己。 “从小开始写日记便不喜欢以‘我’为视角，所以我在日记里都是写‘念念’今日如何如何了。” 阮离知道她有时常记录些什么的习惯，日记这个说法以前未曾听过但也不难理解。 “念之一字，心上挂今朝。”卫栀说了自己长大后对这个名字的理解，才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轻轻踮起脚尖。 这次她把吻落在了阮离的薄唇上，碰上那抹冰凉后没有停留，一触即分。 卫栀再胆大这也是头一回，心怦怦跳个不停，热意飞快从脸颊攀到耳朵尖了也没停。 敛了敛神，卫栀才故作镇静继续说： “阮离，我说过，我更在意眼前，更希望把当下的一日一日过成长长久久的一生。所以你也不许因为未来还见不着影儿的事闷闷不乐。” 没从阮离这儿问出明确的答案，但卫栀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到他的顾虑。 沉疴日久，微弱的希望也一次次熄灭，这给他留下的影响要远大于卫栀目前能给他的那些信心。 而什么都还看不见的时候，没人知道黎明是不是真的会来。 “放心吧，卫老板吻了你，会负责任的。”卫栀又故作轻佻地点了点他的下巴。 “所以，往后你可以向我敞开你的所有心思，自然也可以吃醋，可以有情绪，可以对我有所求或是生出占有欲来。” 被柔软双唇短暂触碰后，阮离那些难以名状的起伏心绪霎时变得熨帖。原本盛着希望却已经几近干瘪的位置，也在装进她的每一个字后，慢慢因为其中的情意变得充盈起来。 她说，他可以向她敞开所有的心思。 卫栀的话音落下，他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原本清润深沁的嗓音沙哑了许多：“念念。” “嗯，我在呢。” 他第一次这般亲昵地唤她，她也是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个小名，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小名唤她。 她幼稚的小秘密，从此便成了两人共有。 把怀中人眼角眉梢的笑意尽收眼底，阮离心念一动，俯首欲吻向她未沾染口脂却美若丹霞的唇。 但下一瞬，方才还主动凑近亲吻他的人挠了挠他的腰侧，趁他躲避时闪身从他怀里逃掉了。 “不许亲，罚你刚才乱说话。” 卫栀笑着往花园外跑去，束起的黑发随风舞，留给阮离一个欢快灵动的背影。 她还记着呢，刚才阮离说让她以后别亲他了。那他也别想。 阮离以拳抵唇，嘴角的弧度怎么都下不去，心里也温温软软成了一片。 他的蛊毒也许无药可解，但他心里丝丝缕缕的暗色情绪，她总是都能治好。 * 卫栀再回到正厅时，便看见小萱和王平已经在等候了。她叫了他们过来，是想商谈关于他们户籍的事情。敢心娃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没有一起。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坐吧，都别拘礼，还和在店里一样。”卫栀招呼着有些紧张的两人一起落座。 小萱和王平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他俩之前都不止一次和卫栀说过，想落到卫栀名下或者阮府为奴。但都被卫栀三两句话拒绝了。 两人不知今日她叫他们过来，是终于愿意松口了，还是他们多次提起这件事，惹了她心烦。 他们都知道卫栀和阮离他们亲和没有架子，也很信任他们二人，托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但王平和小萱一直觉得，在长乐县没有户籍的他们，除了在卫栀和两个少爷身边为奴为婢得个一辈子稳定的差事，再没有更好的出路了。若投了别家，断是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安稳生活。 毕竟会和下人说多谢和抱歉的主子，不会太多。 “卫小姐，您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王平先开口问道。 卫栀拿了刚才从书房带出来的一叠东西递给他们。 “这是长乐县即将开始推行的外来人口落户政策，你们先看看，看完了我们再谈。” 小萱一直有在抽时间学认字，但为了做豆腐铺的生意她先学的是算数，所以还有不少字不认识。王平便拿着纸张，边看边挑着重点讲给她听。 两人看完后，均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喜表情。 “小姐，这是……”纸上的内容让王平大为震惊，声音都有些颤抖。 “原来您一直说，我们不能投身为奴，会有别的出路，是真的。”小萱喃喃道。 卫栀点了点头，“之前我也还无法确定，但现在只要能够达成上面写的要求，你们都可以落户为长乐县人。” 王平面露苦涩，想起落户要求后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可我们一路至此，大部分人吃穿都还没有着落，更别说拿出那么多钱来了。” 要缴纳五年的双倍税额，这难度对于流亡至此的人来说不亚于登天。 他和小萱、敢心娃在小超市做活，每月都有不少工钱拿，今日也刚刚领了上月的。但和这笔税钱相比还是杯水车薪，更别说王家村其他人了。 “所以我今日把你们叫来，是想先从小超市里把这笔落户所需的税钱以月钱的形式预支给你俩。以后你们在长乐县有了户籍就能各自出去租住房屋，能够正常生活。你们可以继续在小超市里以工抵债，也可以去做其他你们想做的事情，赚了钱再来还我。” -- 第112页 卫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钱和待签字画押的借条放在桌上。 “但我们目前能力有限，没办法一次性支出所有人的这笔钱，又不能只帮一部分惹人记恨。所以现在有且仅有你们和敢心娃这三份。” “你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小超市忙前忙后，是我最得力的帮手，所以预支这些工钱给你们别人也无话可说。其他人的户籍我们会接着想办法。” “我不会把你们每月的工钱全都拿来抵了债，会给你们留足日常的开销用度。若你们想去自己做点什么别的生意，我也会帮你们。” 卫栀语气轻松，像是已经看见了他们以后的新生活。 王平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旁的小萱已经呜咽着哭出了声。 “小姐，我们……我们，我们……”小萱语不成句，越哭越激动了起来。 卫栀看得心口发酸，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值得开心的事儿，别哭啦。我们小萱以后就可以开家自己的豆腐铺子，也做女老板了。” 小萱还没有止住哭泣，敢心娃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小萱，你怎么哭了啊？” 敢心娃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把手里护了一路的糕饼往小萱手里放。 小萱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糕饼愣了愣，眼泪仍不受控但她认得出这是留香斋的糕饼，很贵的。小姐给她吃过几次，甜甜糯糯的，很好吃，她很喜欢。但她舍不得拿月钱去买吃完就没了的东西。 “你别哭，我给你买了留香斋的糕饼回来，你吃两块儿就开心了。卫姐姐每次吃了阮少爷从它家买的桂花糕都可开心了，你也快试试！” 卫栀原本正悄悄注意着二人之间的互动，见自己和阮离突然被提起，不由得一阵脸热。 她只装作不知，把接下来的事都交给王平后便准备回房间了。卫栀急着去看看方才超市系统里突然被解锁后亮起来的芒果图标。 之前小超市里亮起来的图标只涉及日常用品、零食和调味料，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了水果。还不偏不倚，恰好是卫栀最喜欢吃的芒果。 莫非以后小超市就有水果可以卖了？ 第65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五天 小超市有芒果和…… 刚回到房间关上门, 卫栀立马打开幕布看超市系统的变化。果然发现除了之前有的粮油调味、休闲零食和纸品清洁三个分栏之外，系统里还多了个“蔬菜水果”。 新的分栏里只有两个亮起的商品，每斤两百文的芒果和每斤一百文的土豆。芒果的进价直接刷新了小超市内商品的最高价——小镜子和高脂牛奶的一百文。 “Q.Q糖, 以后我也能卖芒果和土豆了？” 【不是。芒果可以，但土豆属于主食, 在这个世界不能直接大批量买卖。】 “那怎么也亮了？是像果冻、泡面一样, 有些限制对吗？” 【不能长期作为商品出售, 但您可以买来自食或是用于土豆种植。】 打仗时都说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卫栀明白粮食对于现在这个并不完全太平的世界来说有多重要。 卫栀也还记得之前收的那些土豆已经剩得不多了。她给流民们吃过几次，让长乐县有土豆这个新农作物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不再用它做菜, 而是把剩下的都存在了地窖里。 长乐县位于土豆的中原二季作区，一年可以播种两次。但卫栀得到系统送的土豆田时已经过了种植春土豆的时间，只能等到八月份种植秋土豆，这样十一月左右就可以收获了。 为了不影响到时的种植，卫栀一直小心注意着土豆的存量。而如果超市系统就可以直接买到能做种的土豆，那就不用担心现在吃了到时会不够。 “那芒果呢？”卫栀嘴馋，先买了些芒果出来。 看着桌上还散发着甜果香的黄色大果，她也很想现在就去叫上阮离和院长他们一起吃芒果，但还是得先问清楚, 不然吃都吃得不安心。 【芒果可以像其他商品一样进行出售，但有一个问题需要您注意。】 【和现代世界一样, 这里也会有人对芒果过敏，而这里没有过敏药。所以要出售的话您需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这怎么解决？过敏反应有轻有重, 吃芒果之前又看不出来谁会过敏谁不会, 这儿也不可能弄得出来过敏药吧。”卫栀有些头大。 【也许有人看得出来，或是有别的方法解决。但我只能检测出您身边没人对芒果过敏。】Q.Q糖隐晦地提醒道。 卫栀立马反应过来：“谁看得出来？都说到这儿了，不如直接说明？” 【很抱歉, 为了避免宿主盲目追求完成任务而影响正常判断和选择，系统的支线任务也是随机出现并被相应隐藏的，我也只能拿到这种程度的提示信息。】 “……系统果然还是以往的调性，靠不住。” 其实Q.Q糖说的那个人不是能直接看出谁是否对芒果过敏，而是拥有在农业方面的一项特殊能力，特殊到就像是个系统bug一样。 但Q.Q糖作为系统临时工，没有权限向宿主透露这种程度的任务信息，否则就已经算是在帮助宿主作弊了，反而会影响支线任务完成后的人品值结算。 卫栀现在也算弄清楚了。 新增的两样东西里，土豆只能她买来自己吃或是等到种植季的时候买来做种。如果想卖芒果而不出安全问题，就只能先找到那个可以看出谁吃了芒果会过敏的人。 -- 第113页 长乐县的原住百姓不少，本身也会吸引很多外地人来做生意，最近还来了很多流民，那人所在的范围也许还不止在长乐县内。所以综合以上种种，要找到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既然有可能性，卫栀还是想把那人找到。除了多出去接触些人看看，还得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那人主动找过来。 “小梦，小石，你们去云松哥哥房里找一下他，告诉他我这儿有好吃的，让他去把月棠姐姐接过来，我们晚上一起去酒楼吃大餐。回来的时候再顺便让阮哥哥也来这边，好不好？” 卫栀刚出房门，就看见院长正在长廊上带着两个小孩儿往陶制花盆里种花。她便大懒差小懒，让他俩去跑跑腿。 李梦和李石正是做什么都热情满满积极性高涨的年纪，高高兴兴地就手牵着手往沈云松房间去了。 “小栀，你的小超市有芒果了？” “对，我先买了些，大家一起尝尝。” 阮亭连忙拍了拍手，清理了一下沾上的泥土后急切地走近卫栀。 卫栀用木托盘端着的那些芒果通体透着均匀诱人的暖黄色，浓郁香甜的味道也不断飘散开来。 阮亭已经离开许平笙这个身份很久很久了，也很久没见过吃过芒果。 还是许平笙时，阮亭也很喜欢吃芒果，但回来后怎么都找不到它。 他还记得关于芒果的来源有不同的说法，其中两种讨论度比较高。一是芒果自贞观年间由玄奘法师带回，二是华南地区很可能就是芒果的原产地之一[1]。但阮亭往这两个方向尝试过，均无果。 没想到卫栀直接就端出来了，看样子还是熟得正好的。知道超市系统特殊，阮亭没多问什么，只洗了手便跟着卫栀一起去了前厅。 阮离到的时候，卫栀正在和院长一起处理芒果。沈云松带着俩小孩一起出门去接赵月棠了。 直接剥皮上嘴的话，吃完太狼狈了，所以卫栀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先用刀把芒果切成两半去核，估着距离横竖相间着划上口子，再用勺子沿着果皮内侧把大小合适的芒果块挖到碗里。 “阮离，快来尝尝！小栀也先吃些吧，你也很久没吃到芒果了。” 阮亭刚没忍住，已经吃了好几口芒果。他自然还记得卫栀最爱的水果就是芒果，也想让自己的孙子尝尝他和卫栀都喜欢吃的东西。 “爷爷，您今日又喝酒了。”阮离在卫栀身边落座，一面看着卫栀细细地处理那黄澄澄的软果，一面提醒道。 爷爷早年受了伤，落下了毛病，阴雨天时右腿常会疼，饮了酒后能暂时缓解，可之后会更严重些。但他偏就习惯每日喝两口，阮离常唠叨他但也没什么用。 而阮离发现爷爷很听卫栀的，便把他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卫栀。 “咳……你这孩子，”阮亭悄悄瞥了卫栀一眼，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卫栀弄完最后半个芒果，按数一人一碗放好了勺子，才悠悠地说：“院长，按约定，您喝了酒，那接下来三天什么都得听我的。正好，这三天就不许吃芒果吧。” 把原本给院长准备的那碗芒果端起来后，卫栀看着剩的几个碗，一一匀了些过去，一块都没给他剩下。 “左右您最爱的是桃花酿，为了它身体都不顾了，而且您刚才也已经吃过芒果了，是吧？” 院长现在的身体还很好，但就是身上的旧伤不能不注意，卫栀也希望他能真的听她和阮离的，好好养着。 卫栀装作没看见院长失落痛心的表情，端了碗芒果递到阮离手里，眼神示意他尝尝。 “这个叫芒果，很甜很香，你试试会不会喜欢？” “是很香。” 阮离用勺子送了一块儿芒果到嘴里，细嫩多汁的柔软果肉裹着鲜美的香甜，带来了比吃果冻时更厚重浓郁一些的口感。 见两人都当真不给他吃芒果，阮亭又不能言而无信或是拉着老脸耍赖，只能转移话题道：“芒果在小超市里进价多少钱？是平常百姓吃得起的吗？” 卫栀摇了摇头，“两百文一斤，太贵了，应该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吃得起。” “无妨，那就用它多挣些钱，再从别的地方慢慢增加大家的收入，争取让大家都消费得起。” 阮亭已经从阮离那儿了解过卫栀的心愿和想法，也知道要想整体提高百姓的消费水平肯定是件需要长期投入的事情，急不得。 “嗯，我明白。” 卫栀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解决王平和敢心娃他们三人的户籍问题，赚到这个任务的人品值，再招纳足够的人参与安大林那边已经准备好的商队培训。 户籍那边等他们手书申请并缴纳税款，县令盖章同意就行。招人这事儿，因为涉及几座城池，不只有京城那边要派商队去，需要的人手不少，卫栀准备明日去城门口摆个场子公开招。 正好一边招人，一边试试能否找出那个能看出谁吃了芒果会过敏的人。这能力有些特殊，卫栀其实不怎么想象得出来使用的场景，但既然Q.Q糖说有，应该就是真的有。 她能穿书、院长能在两个世界走个来回，或许也真的有人身怀某种特殊的能力。她希望对方是友非敌，否则芒果一经出售，可能就会引来大问题。 -- 第114页 第66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六天 染了洁白月色的…… 沈云松带着赵月棠来了之后各吃了一碗芒果。一直守在暗处的明今也被卫栀暂时悄悄叫出来, 递了碗芒果过去后才重新隐于角落。 这下就只有年纪最大的阮亭，作为唯一的长辈，反而因为食言贪杯被扣了芒果没得吃, 只能一脸幽怨地不断倒茶喝。 当晚，卫栀在酒香楼订了包房, 叫上小萱、王平和敢心娃一起, 一行人吃了顿丰盛且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做或动手洗碗的大餐。 接下来商队的事正式提上日程, 只会越来越忙，卫栀便想和大家一起放松放松，也庆祝一下小萱三人的户籍终于有了着落。 酒香楼的菜色味道不错, 掌柜见订桌的是一直以来给店里的球球糖供货的卫姑娘，还让店小二送来了店里最好的酒——醉明月。 卫栀酒量一般，又小看了这醉明月的后劲儿，虽然只尝了几口，但刚放下筷子就醉得晕晕乎乎的，枕着手臂在桌上浅眠了。 阮亭见唤不醒她，便继续以茶代酒，带着几个小辈吃饭聊天，气氛越发融洽。 王平和小萱没想到, 威名在外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也一点架子都没有，待他们十分亲和。他们也从最初的局促紧张变得放松了不少。 明日把户籍申请交去县衙, 他们就不再是流民之身，而是这长乐县中的百姓了。因为家中无父兄, 小萱甚至可以立女户, 等攒钱租了房屋，她便可以接上娘亲去县城里住了。 今晚这一桌人，心里都是安宁的, 哪怕也许短暂的平和之后又是忙碌。 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卫栀的侧颜，阮离终于放下了久久未动的木箸。他轻手扶起卫栀，在一桌人或明目张胆或悄悄打量的目光下，把人拦腰抱起。 念及若抱着卫栀从包间出去，经过酒楼大堂再由正门出去，会引人注意给卫栀招来议论，阮离便足尖轻点，从窗户边一跃而下。 这一侧包间很安静，不临街，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卫姐姐阮哥哥！”李石和李梦原本正认真吃着饭，见状都吓愣住了。 “天呐！”小萱惊呼一声，也被阮离突然的动作吓得不轻——这可是三楼！ “无妨无妨，”阮亭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假装自己喝的也是美酒，“小子难得想在心上人面前耍个帅，随他去吧。” 和卫栀待久了，赵月棠也能听懂“耍帅”是什么意思，但她小声嘀咕了句：“可是卫栀睡着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吧……” “你这丫头，还是看得浅了。” 阮亭笑眯眯地夹起紫色的葡萄味Q.Q糖放到李石和李梦的小碗里，哄着俩小孩不用怕，并未多解释。 另一边，感觉到耳边呼呼风声响起的一瞬间，卫栀便睁开了眼。 一双杏眸里明晃晃地盛着小计谋得逞后的清澈，半分不见迷醉，她还不动声色地抬手把阮离搂得更紧了些。 “卫老板酒醒了？”阮离垂眸看她，见她果然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是呢，阮少爷轻功了得，不醒过来体验一下岂不是吃亏？” 对于卫栀来说，一面窝在谁怀里，一面伴着风声和夜晚昆虫的鸣叫声以飞跃代替步行，的确是很新鲜刺激的体验。 “怎么样？我装醉装得像吧？” 卫栀贴近他的胸膛，听着里面有力的心跳声，酒后微醺有些许红晕的面庞上正是一副求夸的模样。 阮离继续在宽窄巷陌和屋顶之间跳跃起伏，语带顺从与宠溺道： “像，我差点儿就看不出你其实是想让我早点儿带你出来，好与我独处了。” 怀里的人方才装酒醉时很认真投入，但纤长浓密的眼睫却止不住偶尔发颤，可爱得紧却又在装醉失败的边缘游走。 阮离看了片刻，便在她欲放弃装醉之前把人带了出来。 这会儿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他脖颈上，两人胸中的心跳声互相应和着，周遭的一切都成为他们之间的底色和背景。 阮离觉得这要比醇香的醉明月更让人心醉。 “才不是想与你独处。”卫栀嘴硬道：“我是困了，想回家睡觉。” 但其实，从卫栀现在这个角度看阮离，只是他这张脸就已经很让人心动了，更何况这会儿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还写着温柔的笑意。 只对她才有的笑意。 听到她口中自然而出的那个“家”字，正抱着人往阮府去的阮离心尖一窒，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好，我们回家。” * 回阮府后，卫栀躺在她觊觎已久的那片屋顶上，欣赏着漫天星辰和皎皎明月时仍不忘提起之前阮离不愿带她上屋顶的事： “阮离，你总算是把我带上屋顶了。” “嗯，终于。”终于能和她如此亲近了。 阮离在她旁边侧着身，右手枕在脑后，全然不理撩人心弦的夜色，只专注地看向卫栀，眉目温柔。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是红烧肉吗？”卫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强装着淡定揶揄道。 “自然不是。”阮离伸手帮她把被风拂起的散发别至耳后。 卫栀来了兴趣，也侧身看向他：“那是什么？” 阮离沉默了片刻，才眼带笑意道：“念念。” 他唤卫栀给她自己取的小名。 卫栀一愣，旋即笑得明媚，“对，是念念。” -- 第115页 “只是你的念念，好不好？”卫栀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相触，让他的眼里只盛得下她的身影。 阮离只觉得自己心里被什么暖融融的液体充满了，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沾染上了卫栀的气息——干净，柔和，带着浅淡却让人难以忽视的馨香。 “我可以亲你吗？”这样想着，阮离便问出了口。 有些心痒，有些情不自禁，他在她面前又孟浪了一回。 原本气氛正好，卫栀也是想接吻的。但卫栀被他的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而有些羞赧地退开了些。 都这时候了还问！ “不可以，我要吃果冻！”话里有羞有恼。 卫栀当真立马从小超市系统里买了两碗果冻。放了一碗在阮离手里后，她坐起身来，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吃起了甜润滑嫩的果冻。 “阮离，那边是不是庄子的方向？我好像看到后山的轮廓了。” “你说小萱和敢心娃会在一起吗？” “也不知道月棠和沈云松什么时候才能成婚，他俩这一路太坎坷了。” …… 卫栀一边吃着果冻，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和阮离闲聊。 阮离以为卫栀不愿，不想勉强或是轻慢了她，便也敛了旖旎的心思，只坐在她身旁配合地一一回答，也吃起了端着的果冻。 但见她聊着聊着似乎越来越没了兴致，还有些低落烦闷了，阮离觉出不对来。 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升起，阮离低声唤她：“卫栀。” “嗯？”卫栀闻声下意识转过头来。 阮离看着皓月下的心上人。 当初被他从河里救起的姑娘已经愈发亭亭玉立了，五官间的美一日复一日的更盛，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忽视她不施粉黛却仍然娇俏艳丽的容颜。 皮囊之外，她又总能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事情，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和敬重，内心最是柔软却又最是坚韧。 眸子里永远落有星光。 这样的她，每一个她，都让阮离内心悸动不已。 阮离喉头微动，下一瞬，便有一双大手虚搭在卫栀耳侧，两人的呼吸彼此触及后便紧紧缠绕。一个轻浅的吻落在卫栀唇上，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 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触，透着微微甜意。两人都没有更进一步，却也都没有主动分开结束这个染了洁白月色的吻。 他们都能听见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外界的所有声音连着调皮的轻风一起被月光隔在他们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阮离才轻轻捏了捏卫栀的耳垂：“别忘了呼吸。” 卫栀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立马退开，连忙深呼吸了几回。 刚才阮离专注而深情的眼神太惑人了。以至于见他吻上来，卫栀比之前主动吻他时还要紧张，竟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作为吻戏床戏小×文都看过的现代人，这也太没出息了！ 卫栀腹诽道。 阮离含笑瞧着面带酡红的姑娘，慢慢道：“我知道错了，方才不该问你的。” “以后我就有经验了，不会再让你因为此事情绪低落。” “谁因为没亲到你情绪低落了！”哪怕有些招架不住今晚的阮离，卫栀也立马反驳道。 阮离怔了怔，笑意更盛了，“是我，是我因为没亲到你，所以低落了，好不好？” “行吧。看在你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的份儿上，以后有时间我教你。” 卫栀因为自己刚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话闹了个大红脸，只能死要面子，拒不承认自己其实被刚才那个吻弄得心跳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正常。 阮离的眸子深了深，问她：“所以，卫老板是嫌弃我不太精通此事？” 第67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七天 小超市商队开始…… 阮离的眸子深了深, 问她：“所以，卫老板是嫌弃我不太精通此事？”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卫栀重新躺回去看月亮，慢慢等脸上的热意消退, “阮少爷学什么都快。” 稍一点拨就进步飞快, 卫栀这个半吊子师父都有些顶不住了。 卫栀老老实实换了别的话题, 就着如水的夜色和阮离天南海北地聊。 阮离带兵打仗数年，行过很多地方，有很多事可以说给卫栀听。而卫栀来自阮离完全陌生的现代世界, 一桩桩一件件提起来也全都是阮离无法想象的。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聊了很多，也更加了解对方原本的生活。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真的太美，也许是此时的氛围确实太让人着迷。又一个话题结束后卫栀看着已经慢慢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默了默，启唇道： “阮离，今夜就要结束了。” “嗯，天快亮了。”有些太快了。 眸光流转，卫栀看向阮离，声音里丝毫不见彻夜未眠的疲累，有的只是缱绻的信任和依恋：“那在结束之前, 我能许个愿吗？” 她想给这个夜晚留下些什么，念想也好。而且电视里这种场景下许的愿望一般都会实现的, 卫栀也想试试。 指了指天边已经很淡的一抹圆白，卫栀继续说：“就着这将落未落的明月和将升未升的新日, 让我许个愿吧？” 阮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温声道：“好。” 卫栀垂眸，似是认真思忖了片刻，才一字一句道： “愿阮离一直平安康健, 无病无痛。” -- 第116页 “也愿阮离所求皆能得良果。” 阮离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但还是提醒她：“不用替我许，你自己呢？想要什么？” “这些都是为我自己许的，才不是为你。”卫栀双手继续交握，偏头瞧了一眼阮离后，才许下最后一个心愿： “希望阮离一直喜欢我。” 卫栀希望自己的初恋不必过关斩将，也不必波澜壮阔，能一直这样简单，安静，美好，又最最珍贵。 希望那个总是立在她身后一臂位置，她一回头便能和他沉静如水的目光相接的人，可以少些病痛和难事。 阮离心口被什么猛撞了一下，心内无声轰动而来的酥麻和充盈感遍布了全身。 在卫栀之前，他不曾经历过男女情爱，但也旁观或是从诗词歌赋中听过，知道男女情意含蓄内敛委婉居多，如她这般直白坦率的少。 她会亲口说喜欢他，也直言希望他能一直喜欢她，虽然说完会悄悄脸红。 若世间情爱多是雾里看花，隔山望月，卫栀便是把盛放美绝的鲜花捧到阮离怀里来，又让朦胧含羞的明月越过座座高山，只照亮他一人。 她的最后一个心愿已经实现了，他想。 没有说出口，但阮离也在第一抹朝霞掀开朦胧面纱时，在心底无声祈盼： “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 可以拿我的一切去换。 * 翌日，卫栀便让人在城门口一片空地上摆了桌椅搭了简棚，简单布置了一下后她和阮离、沈云松坐在不远处，王平和帮忙组建商队的安大林开始在排队的人里选拔。 小超市要选人组建商队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和之前外卖小队招人时只从流民中选不同，这回长乐县的百姓也可以参与。 外卖小队那十几人现在日日晨起进城做事，傍晚回庄子，城里城外的人都看得到，动心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每上工六日可以轮休一日，那天不上工也不会扣月钱，只是就赚不到跑单的钱了。后来见为了多赚些钱，几乎人人都没有休过，小超市的老板还多给了他们一笔叫“加班费”的钱，还当日结。 不仅在长乐县，在别的地方也没有“加班费”一说，老板给了月钱你便得日日做工。而且从小超市里那些人统一的穿着和他们每日的精气神来看，为小超市工作即使赚不到大钱，也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所以今天来排队的人着实不少。 安大林和王平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选拔工作。阮离和沈云松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还混在流民堆里的季舟景一行人。 虽然阮离让人把季舟景拦在了长乐县外，他和手下们不回京城便只能继续伪装成流民。但这种人多眼杂的时候，阮离和沈云松还是会挂心他的安危。 而留心观察人群，想找到Q.Q糖说的那个人的卫栀却看见队伍中段有一个十分突兀显眼的身影——耶和安。 他周围要么是衣着普通的百姓，要么是面带疲色的流民，只有他一身做工上乘布料昂贵的亮蓝色织锦长衣，腰间还挂着那个缀满了彩色宝石的钱袋。 耶和安这身打扮出现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像是正无声地喊着：“我人傻钱多，快来偷。” 而同样身份尊贵的五皇孙季舟景，这会儿正一身粗布旧衣，发丝凌乱，出众的脸上也抹了遮掩面容的灰土。 许是为了装得更像一些，他还像其他流民一样，歪歪倒倒地躺在粗糙的草垫上，佯装休息，全然没了皇室子弟的矜贵模样。 还没忘记打算着要和北国小王子耶和安多接触，又不能表现得太热络了惹人怀疑，卫栀便让跟耶和安交流更多的敢心娃去把他叫了过来。 “卫老板，你找我有事吗？今日的跳跳糖我已经买到了。”耶和安人是过来了，但总在回头往后看，“我排着队呢，这下又得重新排了。” 耶和安来南国为质时阮离已经身中蛊毒，是他手下另一名副将和鸿胪寺的官员做的交接。耶和安也未曾上过战场，所以并不认识卫栀旁边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你排队干什么？”卫栀疑惑道，“这是招工的队伍，并非在卖什么新鲜玩意儿。” “我知道是招工的队伍，就是听说你们小超市最近要招人，我才来的。” “若是能去小超市做工，你们店里再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我就能最早知道，再全都买了，多好啊！”耶和安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对，说完就想跑回去接着排队。 卫栀被他的逻辑说得一时无言，顿了顿，她还是说：“但是根据我们的招工条件，你不会被选中。” 卫栀之前让人发出去的招工传单上便写了，长乐县的百姓和城外流民都可以报名。但因为商队所需人数有限，所以同等条件下会优先选择生活更艰难的流民，然后才是长乐县的百姓。 耶和安这种一看就是富贵少爷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选中。 “而且这次我们选的虽然也是小超市的员工，却是要往不同城池去的商队，不会长期留在小超市内，也就不会最早知道小超市有什么新货。” 不知道耶和安是否刻意伪装成这般天真甚至头脑简单的模样，但卫栀还是耐心解释道。 “啊……”耶和安垂下脑袋，倍显失落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才问：“那你们店里什么时候还招人？就像傻大个那种，能整理货物的。” -- 第117页 “你才是傻大个！”敢心娃大声反驳耶和安，还瞪着眼睛和他对视。 耶和安收回挑衅的目光，眼带期待地看着卫栀，“我看傻大个每天摆摆纸巾数数棒棒糖还挺乐呵，也想试试。或者我花钱买这份差事也可以，你开价吧。” 让北国小王子做理货员什么的，卫栀想想就头大。偏偏耶和安没有明说过自己的身份，卫栀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拒绝他。 “买倒不必，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店里目前不缺人了，所以暂时也不打算招人。” 卫栀开起了空头支票：“要不这样，等我们小超市开第二家店要招人的时候，我一定第一个找你，怎么样？” 耶和安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但他抬起头来想再和卫栀商量商量时，却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他回头在四周找了找，才看见已经跑到聚集起来的人群外围的卫栀。 虽还隔了段距离，但耶和安看得出来喧闹的那边是爆发了冲突，不只有人吵架，说不定还动手了。 季舟景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不知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跑过去能干嘛，阮离倒是一直跟在她身边，跟护着自己眼珠子似的。 所以几乎同时，南国五皇孙和北国小王子都往混乱处去，暗里牵动了不少人随之而动。 卫栀方才站的位置正对着队列，所以第一时间看见有人起了争执，一方还先动手打了对方。 她急匆匆跑近了才知道，动手的是和原主同村的黄猎户，而对方被打后原本想还手，却被身边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拉住了。 “我呸！又脏又臭，家都没了，还想做工赚钱？趁早找条河投了死干净些，还省得每日费这么多粮食！”黄猎户往地上啐了一口。 余明雷气急，“你算什么东西！我吃你家一口东西了还是碍着你了？” 两方都被拉住没再动手，但嘴上还是继续争吵着，周围还有别的人也陆续加入了他们。现场隐隐有了两个对立方——长乐县百姓和流民。商队招工的名额有限，谁都怕自己会选不上。 不知为何，靠近后，卫栀觉得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人和被打的男人似乎都在打量她。 余明雨的确一面制止着哥哥动手，一面暗中观察着流民中日日都有人提起的卫老板。 动手的男人刚才就很看不起他们这些在排队的流民，据他说，他还是她的同村，之前便关系匪浅。余明雨背着哥哥故意暗中挑衅他，就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这场长乐县百姓和流民之间的冲突。 而余明雷也想看看，她是真如传言中那样良善正直，还是做做样子和稀泥而已。 第68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八天 “说不定以后有…… 卫栀还未说什么, 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就已经安静了下来。 因为她身后那抹颀长的身影。 “这种时候阮离还挺好用的。”卫栀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很快收心开始处理眼前的事，而她身后的男人却因为她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怔愣了一瞬。 记着阮离说的要把规矩先说断以免以后生事端，卫栀努力端起严肃的气场, 一扫眼看向沈云松安排在这儿维持秩序的人，问：“怎么回事？” 似乎是之前外卖小队里总瞧阮离的那个人, 阮离的手下。他没来时那么瘦削了, 壮了不少。看来有底子的人遭了罪恢复也要快些。 卫栀还记得他叫卫洋, 是在院长的慈幼园里长大的孩子，早早进了兵营跟着院长和阮离。卫栀也是听阮离说了才知道，原来院长给慈幼园里没有姓名的孩子都取了和她一样的姓。 她的名是院长取的, 但这个姓却是当初院长让她自己抓阄抓到的。 知道这个姓还有一个接一个在孩子用着，卫栀心里有种自己是他们大姐姐的感觉，装出来的严肃气场悄悄退下。 看来他刚才也并不轻松，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散乱了。沈云松下的命令是不能伤人。但他上战场杀过无数人，又是血性男儿，这会儿要他压着性子只动口不动手确实有些憋屈。 卫洋尽量忽略卫栀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慈爱和蔼的目光，否则他会觉得马上二十岁的自己在这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前快被看成一只小羊羔子了。 “小姐，他先挑起的事端。” 卫洋对着卫栀一拱手后, 板着脸指了指虚弱的余明雨，而非刚才的矛盾中心黄猎户和他哥哥余明雷。 他气得牙痒痒。这次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人有十个, 就他这儿出了乱子，今晚又得去领军棍了。 就是这个看着像个病秧子的小子, 竟然有胆子先用手抹脖子的动作去挑衅壮得跟头牛似的猎户, 闹出事把将军和小姐都引过来了。得亏他眼睛尖看见了，不然找错了人还得被将军罚。 卫栀也稍显错愕，她刚才没看到前因, 的确想不到事情是这个病弱少年引起的。 “你放屁！” 余明雷朝着卫洋骂了句，伸手把还拉着他不许他动手的弟弟护到身后，恶狠狠地看向还在骂骂咧咧的黄猎户，“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他先骂人！” 余明雨没想到自己隐蔽的小动作竟然被人看见了，但很快镇定下来，做出怯懦软弱的样子缩在哥哥背后：“小姐，少爷，我真的没有。” 说完他还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虚弱得像是下一瞬就会体力不支倒下。 -- 第118页 “就是，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会去惹腰间还挂着刀的人！” “这人刚才还得意地说自己和老板是老熟人呢！谁敢惹他？” “那谁知道，有些人为口吃的脸面和媳妇儿都不要了，更别说这份好差事了。” “有钱谁不想赚？就你们县的人能赚这份儿钱不成？” “小超市本就是开在长乐县里的，又不是开给你们这些落魄户的！” “话也别这么说，你们没看那招工传单写的吗？选完流民还缺人才会从我们中间选，说清楚了还决定要来排队，怎么还有意见？” …… 一时间，两拨人又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 卫栀听得头大，回身看了阮离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怎么不管用了？” 阮离无奈地笑了笑，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周围霎时又静了下来。 心满意足地重新看向人群中间的几人，卫栀才说：“我和他不熟，也不会给任何人行方便。” 别的先不说，不能让人以为她真的会给谁开后门。有没有奇奇怪怪的人找上她都是后话，这种流言传开了再想澄清就晚了。 “卫家丫头！你怎么说话呢！你是从我们村子里走出来的，还能不认识我们乡里乡亲的？”黄猎户扯着嗓子喊，生怕有谁听不见似的。 卫栀看都不看他，冷淡道：“认识是认识，但倒更希望不认识。” “诶你……”黄猎户还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抓了一把。 那人提醒他卫家丫头现在是老板了，得罪她就是得罪财神爷。再加上见除了阮家那杀神，比他更高更壮的敢心娃也护在卫栀身边，他才消停了会儿。 “还有别的人看见是谁先挑起事端吗？”卫栀问。她相信阮离带出来的人，但光凭卫洋一人的话还无法服众。 人群角落里有两个男人也走了出来给卫洋的话作证。 阮离在阮府接见下属时没有避过卫栀，所以卫栀记得他们也是阮离的手下。但他们目前和小超市没什么明面上的关系，看衣着现在一个是长乐县的百姓一个是流民。 阮离的人被放在了长乐县内外不同的地方，把这里做成了铁板一块。所以即使季舟景来了这么些天，阮离说不让进城，他和他的手下就真的一点漏洞都找不到。 她面上不显，只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两兄弟中更冷静也更体弱的那个。 见状，余明雨便承认了，但仍留有余地：“是他腰间挂着猎刀，我被吓着了，可能反应太大让他误会才起了冲突。” “明雨……”余明雷像是仍不相信，但被余明雨眼神制止了还未说出口的问询。 看来病弱少年的行事比较谨慎，除了这些训练有素的人以外没有普通百姓发现。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挑起流民和长乐县百姓之间的冲突，但卫栀也正好有话要说清楚。 “趁此机会，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卫栀环顾四周，声音平静地继续说： “我自认小超市开的月钱还算不少，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想加入我们的商队。有需要的时候，小超市既会招长乐县的百姓，也会招落难至此的流民。但小超市也不会完全来者不拒。” “所以这回商队招人，”卫栀看向身形瘦弱的少年和面带不忿的黄猎户，“故意挑衅的人和先动手的人都不能继续参与。” 黄猎户急了，“不行！惹事的又不是我，凭什么不让我做工！” “你不是动手打人了吗？刚才还想拿刀呢，谁敢和你一起做工！”人堆里有人回怼了他一句。 一有人开头，两拨原本对立的人都暂时站到了同一阵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黄猎户动手打人的不是，直把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还被挤了出去才算完。 “那我哥呢？”余明雨没有继续争辩，只是立马问道。 卫栀回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手，也没有惹事，自然可以继续排队参与选拔。” 余明雨没再多言，只拉着仍想说什么的余明雷从人群中间离开，去一旁处理伤处了。 还没忘了要找Q.Q糖之前提起的能看出谁会对芒果过敏的人，卫栀又在心里问了Q.Q糖一遍：“怎么样？这个带病的瘦高个是吗？” 之前她问这个问题时，会得到Q.Q糖【不，他不是】的回答。卫栀因此发现Q.Q糖虽然没能明着告诉她究竟那人是谁又到底在哪儿，却能用它来排除错误答案。 她也用这个问法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尝试过，排除了很多人。但这回Q.Q糖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而是沉默着不搭理卫栀，像是下线消失了一样。 所以卫栀觉得自己这回问的人是对的。 “敢心娃，去简棚那边把大夫请过来，给他们看看。”卫栀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想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小超市是对流民有偏向的，我们也不否认这点。”见敢心娃跟过去后，卫栀直言道。 “我们店想帮他们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但同时也希望长乐县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在能力范围内，我们除了会雇佣流民，也会雇佣一部分本地人。” “肯定会有人不满，但没办法，”卫栀顿了顿，才尽量语气轻松地缓和气氛道：“我也想给人人都发月钱，但我们开的店是赚钱的，不是捡钱的。” “卫老板说笑了，我们也不是想来捡钱啊，都是想做活儿自己赚呢！”人群中有人应道。 -- 第119页 另一道声音紧跟着响起：“但有朝一日，卫老板若是找到了捡钱的法子，也可以带带我们嘛！” 见场面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了，卫栀才认真地解释：“长乐县的百姓安居乐业，开店的、做工的、考学的、种田的都有，就算没有大富贵但基本生活至少不成问题。” “可这里还有人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我知道这段时间很多人都有过来帮忙，捐衣物的、捐粮食的都不少，大家也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无论是不是，高帽子先给大家戴上去，总不会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直说自己就是铁石心肠不管别人的死活。就算真有，卫栀也可以直接说明不会雇。 “所以希望大家能谅解我们选人时的考量，不要吵架更不要动手。现在大家有城里城外之分，但以后也许大家还会是邻居，” 卫栀微笑着打趣道：“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一起捡钱的时候，还能互相搭把手呢。” 第69章 开小超市的第六十九天 “若您有此果的…… “而且这次组建的商队, 是要往外地去的，一趟来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希望大家都能考虑清楚了再来报名。” 卫栀知道长乐县城的百姓是看小超市越来越红火，在小超市做工的流民也都越过越好, 便都想赚钱。但其实大家生活安宁久了, 也不一定真的都愿意吃苦受累还冒着生命危险去赚这份儿钱。 相反, 无所依傍的流民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 “再说大家都参加商队去外地了，谁来买我们店里的东西啊？到时我们岂不是连月钱都发不起了。” 卫栀正经话和玩笑都说完，周围的气氛才终于没那么紧绷了。 “卫老板, 那你以后再有赚钱的活计，总能轮到我们了？”有人发问。 “那是自然。” 卫栀顺势说出小超市接下来的安排：“我们的商队办起来后需要不少的商品外包装，比如手帕纸巾的绣花小布袋，很快就会让人教大家做，统一按件计价。” “所以大家不用都来排商队的名额，为此吵架动手伤了和气就更没必要了。” 卫栀和Q.Q糖谈过了，虽然她的生意规模刚准备扩大，进货量还不算很多，但系统已经同意让她把部分可以自制的商品包装单分出来自己做, 系统那边会减去相应的成本价。 这样一来进价就能便宜些，可以扩大消费面, 还能带动一波就业。 “卫老板放心，我们没有你那么大的志向, 但不添乱还是能做到的！” “绣花？咱大老爷们也不会呀！” “想赚钱的人自会想法子学, 李家老三，或者你快些讨个婆娘回来也能挣这份钱！” …… 长乐县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但除了最初两拨人都在气头上的争执以外，流民们都显得十分安静。没有接卫栀的话, 没有提问，也没有参与讨论。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外来人，而更多人已经习惯了用沉默来面对所有事情。 但卫栀刚才劝说大家时，那些也许会刺痛某些流民的话并非是在为他们扮可怜求怜悯。她和流民们都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是他们不得不去面对并解决的现实。 这边的争端处理得差不多了，见的确有长乐县的百姓犹豫思考过后三三两两结伴回城，卫栀才放下心来。 流民们的户籍会逐渐都落到长乐县，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和长乐县原住百姓之间结了怨，对以后的稳定和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 趁矛盾刚冒了个苗头起来就及时干预，总好过到时积压久了闹出大事来难以收场。 长乐县的大多数百姓考虑的可能是赚了钱买三两肉还是一斤肉，但城外的流民连属于自己的干净衣物都没有。 而贫穷、寒冷和饥饿，常会吃人。 总有人要走在前面探路带路，卫栀和阮离、沈云松正在做这件事。但这一路上也的确需要更多人的点滴帮助，比如大家的理解。 卫栀还有些庆幸今天闹这一出，让她能把话说开。 聚拢的人群慢慢散开，卫栀也重新回了他们休息的地方，坐在木桌边等着那对兄弟来找她。或者说是等着那对兄弟中有更多所求，所以弄这么一出的弟弟，能解决芒果过敏这个安全隐患的人来找她。 果然没多一会儿，敢心娃带过去的大夫挎着药箱离开后，那个病弱的少年就独自走了过来，他哥哥一脸担忧地站在不远处。 走近后，他似乎并不因自己刚才引起的那场争端觉得抱歉，反而立在桌边落落大方地朝卫栀和阮离微一倾身，声音清澈道：“卫小姐，阮少爷，我是余明雨。” 眼前的人眉目清秀，脸颊消瘦，身材挺拔但稍显病态。身上穿着的是从城里募捐来后发放给大家的旧衣服，衣袖有些短，还有几处补丁。但他丝毫不见窘迫，反而浑身透着股自信。 “你找我们有事吗？”卫栀在早已准备好的茶杯里倒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多谢卫小姐给我兄弟二人一条生路。” 余明雨看得出，卫栀方才的处理是有意为之。 那个猎户脾气暴躁，又爱仗势欺人，她便顺势而为取消了他参加商队的资格。不仅断了那些想找她走关系的人的心思，还能杀鸡儆猴，让想在小超市做工的人都安分些。 虽然余明雨的入选资格也被取消了，但余明雷还可以正常参选，而他们兄弟二人原本就只有余明雷准备去参加商队。 -- 第120页 所以事情结束后，除了挨了两拳，他们两人其实并没有任何损失。 这也是余明雨挑衅了那个猎户后，一直拉着自己哥哥不让他动手的原因。 卫栀知道事情因他而起，原本可以凭着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把他们三人的资格一并取消了，但她没有。 于是余明雨主动找了过来。 “我余家兄弟愿为卫小姐和阮少爷效犬马之劳。”余明雨开门见山道。 卫栀悠悠地抿了口茶，有些意兴阑珊地看向阮离：“你手下缺人吗？” “不缺。”阮离配合地答道。 “我看也不缺，刚才不就把该看的都看清楚了，挺厉害的。” 卫栀又看向余明雨，说：“你的小计谋被他手下的人看穿了，那你能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 “我们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可不养闲人。” 余明雨语气里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与老练，直言道：“若您与阮少爷不只着眼于长乐县这一隅，不止系心于城门口这些流民，我会有用的。” “哦？说来听听。”卫栀表面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但心里已经开始欢喜了。 系统之前说也许有人能看出谁对芒果过敏时，卫栀就已经十分好奇了。这会儿人就在她眼前，但她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推拉周旋。 她想引余明雨把自己身上的秘密说出来。 但余明雨却没能让她如愿。 他一改方才的成熟模样，笑得有些腼腆，“我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如果把包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有多少，一回就都抖落干净了，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 扮猪吃老虎。 卫栀挑了挑眉，追问道：“那我怎么知道我出大价钱买到的是好东西而不是歪瓜裂枣呢？” “试试便知。” 余明雨话音落下，指了指桌子中间的竹筐内摆着的几个黄色大果，“卫小姐可是在等此物的有缘人？” 卫栀心里一咯噔，“此话怎讲？” “ 今日此处人多眼杂，但一开始它们便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中途您和阮少爷削皮切块分吃了一个，并未避着任何人，反而像是希望大家都能看见。” 一直留心观察着卫栀等人的余明雨自然也能注意到。 “有人闻着果香过来问您小超市何时会出售此物，您答得含糊，却让那人把‘这果子有人吃得，有人吃不得’的消息传了出去，让大家排队时都在讨论它。” “而且随着队列不断前移，您也一一观察参与商队选拔的人，像是在找谁。有一瞬还曾露出遗憾失落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敛下了。” “我便猜测，您在此处布了桌椅，备了茶水，许是在等什么人，一个是能让您顺利买卖此物的人。” 一一列完自己的想法，余明雨才问卫栀：“小姐说此果有人吃得，有人吃不得，可是有何禁忌？” 听到这里，卫栀已经决定，即使他没有办法解决芒果可能致人过敏的问题，也要留用他。 除了故意让芒果出现在人前，卫栀在人群中搜寻时一直避着旁人的视线，但他注意到了。 无论是他一早便盯着她，还是的确观察力细致入微，这位少年的心思缜密程度已经高出常人许多。 “有人食之会口唇及面部红肿发痒，有人会恶心腹痛或是胸闷憋喘，但大多数人食之不会有任何反应。” 卫栀没有隐瞒，大概描述了一下她知道的芒果过敏的症状。 “严重可会致死？”余明雨紧接着问道。 “会。” “难怪此果香味诱人却并没有参与小超市的买卖。”如此看来，卫栀的确并非唯利是图的人。 余明雨这才坦白道：“我亲手种植后的任何东西，都会失去本身毒性，变得对所有人无毒无害，却不影响它本身的口感和功效。所以若您有此果的种子，我可以加以改良。” 卫栀根本未曾想过答案竟是这样的，闻言愣了愣。 原来Q.Q糖说的那人并不是能看出谁会对芒果过敏，而是能直接从种子开始，解决会让人过敏的根本问题。 可她这儿的芒果根本就不是种植所得，而是直接从小超市系统里进货来的。 卫栀知道芒果的种子其实就是果核里面的内核。但先不说长乐县的气候并不适合种植芒果，就是真的适合，从种子种下去等到结果再出售，耗时太久了。 再说哪儿有开超市卖水果的人是自己种了慢慢等它熟的？那卖一样便种一样吗？若真是这样，开果园搞自助采摘也许赚得更多。 看来余明雨的能力虽然特殊，却暂时对芒果的出售没有太大帮助。 但卫栀却并不因此觉得失落，反而十分欣喜。 因为余明雨说他亲手种植的东西会失去本身毒性却不影响本身效用，而卫栀昨晚在屋顶上刚听阮离说，他体内那只爱闻人血味道的蛊虫是由一株特殊的毒草喂大的。 那毒草是北国巫女日日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种植而来，剧毒无比，没有解药，蛊虫以外的活物一旦服之，顷刻间便会毙命。 但解阮离身上的蛊毒时却偏偏需要以它为引。解毒时恰恰需要无解的毒，这是悖论。 阮离身上的蛊毒迟迟未解，不单因为这毒草稀有罕见，院长和各方旧友、手下在南国遍寻不得，只听说北国巫女手中还剩有一株。还因为即使找到了，想消解它所带的毒性也难于登天。 -- 第121页 但峰回路转，余明雨来到了他们面前，起码能先克服一个难关。 “口说无凭，”卫栀指了指不远处还在登记人员的王平，“你和你哥哥过会儿可以去找他安排你们住进庄子里。我要看看你的真本事再决定要不要花大价钱买你那儿的好东西。” “可是要我种一些有毒的东西试试？”余明雨猜测道。 “是。” “那不去庄子里，”余明雨直视着卫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要住进城里，靠近医馆，一个有泥土能种东西的小院子就够了。” 想离医馆近，也许是他的病可能会突然发作，需要及时找到大夫。卫栀问了阮离，确认可以把他们兄弟二人安排在孙大夫的药铺里后便点头应下了。 余明雨离开去找他哥哥时，有些弱不禁风的身影挺得笔直，但攥紧的拳头却久久没能放松下来。 他成功了。 来自其他世界的娘亲惨死后留给他的能力，给他和哥哥的以后换来了一个可能。 第70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天 “让他再敢给我们…… “明雨, 你为何要故意惹那人发怒？”见弟弟回来，余明雷立马发问。 消耗了太多心神，余明雨有些累了, 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只说：“哥, 我们可以住进城里了。就住在一家药铺里, 以后看大夫很方便。” 说完, 他便回了简棚内两兄弟的那一小块位置，蜷缩在草席上阖眼休息，等王平那边忙完。 余明雨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听娘亲说她的主线任务失败了。娘亲还说她很快就得离开他和哥哥, 但她给他们留下了一份礼物。 一份也许关键时刻能保他们性命的礼物。 干旱后颗粒无收闹饥荒时，娘亲曾帮着全村人尝遍了附近几座山上的野草树果，靠她自己分辨出哪些有毒哪些无毒让大家都撑了下来。 余明雨一直不明白，这样的娘亲怎么会被一朵漂亮的小花毒死。那明明是娘亲最常吃的小花。 余明雨也不懂娘亲说的什么主线任务，什么未来世界。 他只知道有个系统让娘亲可以用舌头分出有毒无毒的草木，要她以此救下饥荒中的全村人，却因为有个人偷吃一种她已经说过有毒的果子后死了，便一声不吭地拿走了她的能力。 然后毫不知情的娘亲便在吃下他摘回来的那朵小花后中了毒。娘亲本就消瘦，几天内被折磨得更加形销骨立后就咽了气。 那年余明雨六岁, 娘亲余秀秀年轻时从路边捡回来的余明雷二十六岁。去世时明明应该四十二岁的娘亲说自己其实才三十八岁，十八岁时她来的这里。 余明雨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哥哥一样, 也是娘亲捡回来的。但她却总是说他们都是亲生的，他们的爹爹是在哥哥六岁那年参军保护百姓战死了。他和哥哥便都装作信了。 娘亲像是忘了他是她聪明的小儿子, 他当然想得到如果爹爹是那时死的, 就不会有他了。 更何况村里人都说余秀秀是个傻的。自己都吃不饱饭还养两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以前带着个拖油瓶没嫁出去，好不容易拖油瓶长大了，又捡了个更小的拖油瓶回来。 后来娘亲死了, 他们也说余秀秀是真傻。有些明显是有毒的东西还是让尝就尝，仗着不会中毒就把没毒的东西都让给别人吃，自己天天吃那些毒花毒草，果然还是中毒死了吧。 余明雨快要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身上特殊的能力了。 他只隐约记得，某一年和哥哥一起祭拜了娘亲之后，他跑出去徒手把那株小花挖了回来种在小院子里，一手全是血。后来娘亲生辰的时候，他把花都摘了下来，做了娘亲最爱的蒸花，想自己悄悄吃完后去找她，不带哥哥。 可他等了一下午都没有任何反应。哥哥说他发现花全都被摘了后也悄悄吃光了叶子但没死时，他们才知道也许这就是娘亲留给他们的礼物。 后来再吃不上饭时，他们就可以不用担心了。挖到不确定或是有毒的东西时，经余明雨的手重新种下后再等一日，就能当成一般的野菜吃了。 到长乐县来的这一路，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因为确定能吃的野菜都被走在前面的人挖光了。 但他们一路上都只用这种方法自保，没有把原本也许有毒但被余明雨重新种过的东西给任何人吃。 他们担心余明雨的能力暴露惹来杀身之祸，也担心误导了别人，以后再挖来吃了可能会中毒。 来到长乐县城外，听其他流民说城里有个卫老板开了家卖稀罕玩意儿的小超市时，听娘亲提过超市、商场这些词的余明雨便知道，这个卫老板也许和娘亲来自同一个地方。 见她出钱出人帮忙安置流民，还给流民找活计，余明雨猜测也许她也有任务，也有系统。所以余明雨背着哥哥计划了一些事情，也第一次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另一面。 他是个早慧的小孩，家中买不起书但娘亲教了他很多书中甚至这个世界都没有的知识，可他却自幼生病体弱，不一定能活到什么时候。 余明雨希望自己以后能死在一个开满小花的院子里，也想哥哥余明雷可以有一番作为。有机会的话，他还想问问卫老板是否知道他的娘亲离开后去了哪里。 所以他才刻意引起卫老板的注意，想挣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 第122页 可惜他能力还不够，第一次动手便被人识破了。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要做得更好一些，让卫老板相信他是可用的。 * 【叮咚！随机支线任务“尝百草还是种百草”已完成。】 Q.Q糖突然上线，打断了卫栀和阮离有关余明雨的对话。 【任务奖励：一个机会。】 见Q.Q糖说完这句便安静了下来，卫栀在心里追问：“什么机会？” 【让超市系统内的所有蔬果在进货后立即消解致敏物质的机会。】 “怎么只是机会，不能直接消解？” 【余明雨的能力对于您的主线任务来说已经近乎是开卷考还发答案了，所以本次任务奖励是一个机会，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败。】 【想让芒果等不再致人过敏，还需要一个步骤。需要让余明雨自愿接受系统的全面检查，以帮助系统排除可能存在的bug。】 主系统评定之后认为，余明雨的母亲余秀秀也许曾和系统达成了规则之外的交易。所以才会在主线任务失败之后，仍然给没有系统在身的余明雨留下了这样的能力。 但当时的系统临时工0139号已经被销毁，任务失败的余秀秀也彻底脱离了任务世界，只能从余明雨这里入手调查。 “你们系统不仅有bug，难不成还有实体？那怎么才能给他做检查？” 【需要他心甘情愿被你诊脉，再自行取十指的指尖血给你。】 “Q.Q糖，我们怎么好像跑偏到别的书里了……我不记得我有写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再说我哪儿会诊脉？” 【放心，您装装样子就可以，具体的检查由系统进行。装血的特殊瓷瓶到时会给您。】 其实这件事不难做，可卫栀根本就不是大夫不懂医术，跑去给余明雨诊脉，不说余明雨会不会防备拒绝，就是阮离这关，怕是都不好过。 他以前是温和有礼，但自从那日被卫栀开解过之后，占有欲就与日俱增了。连敢心娃喊她卫姐姐的时候阮离都会不动声色地多看他一眼，还有意无意让卫栀碰见好几次。 卫栀有些头大，但余明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去找他戳指尖滴血给她。 她打算先找机会和阮离报备说明一下这件事。 可刚刚解决一件事，另一件事又上赶着来给卫栀添乱了。 小萱气喘吁吁地从城门口跑过来，满脸焦急地对卫栀说：“小姐，县令不收我们三人的落户手书。” “怎么回事？” “他说我们三人写的东西造了假，是想编几个担保人蒙混过关。”小萱急得都快哭了。 今日敢心娃和王叔都在城外忙着商队招人的事情，便由她去交三个人的落户申请。但原本以为已经没什么问题的事，却被卡在了最后一个坎上。 落户对他们几人都非常重要，小萱不希望因为自己事情被搞砸。 卫栀记得，流民们缴纳足额税款后，还需获得五户原住百姓的担保，才可以重新落户。 给小萱他们三人做担保的，是卫栀、阮离、沈云松、赵月棠和孙大夫。每个人都按规定签字画了押，不存在造假的情况才对。 “那县令可有说要如何解决此事？”卫栀猜想县令也许是另有意图。 “他说让我找到这五名担保人，一一去县衙作证，不仅要重新签字画押，还要重写一份担保书。” “怎么写？” “就是担保如果我们三人今后有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则五名担保人将连坐，一并接受处罚。” 小萱觉得这就是在为难人。他们即使落了户，也是普通百姓，怎么能让几位少爷小姐和他们连坐呢？ 卫栀只知道这个时代的连坐是按地域划分，除官宦高门以外每十户邻居之间有连坐关系。但不知道担保人也是需要连坐的。 所以她目露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阮离。 “刚加的。”阮离看向城内的方向，眸子深了深。 阮离准备回长乐县之前，便已着人开始在长乐县内部署。他的手下混在守城门的衙役里，日日排查进出城的人，连老皇帝的一只信鸽都飞不进长乐县，更别说人了。 县令之前闷着头做出什么都不清楚也不负责的样子，并未在户籍政策改革一事上发表过任何意见，只说看圣旨行事，一切都听阮离的。 县令也知道神仙打架只有他这种小喽啰遭殃，天高皇帝远，所以谁离得近他就听谁的。而且圣旨上也的确说由阮离全权负责这些流民的户籍事项，他也乐得轻松。 昨日阮离还和他核对过所有事项和流程，确保无误后才让小萱和敢心娃他们准备的东西。原本阮离定的是重新落户后的百姓若有违法乱纪，则担保人处以罚金，可县令今日却突然要求担保人连坐。 或许是在阮离回长乐县开始部署之前，城内就已经被埋下了钉子。而在阮离开始处理流民户籍一事时，这颗钉子钉住了县令的七寸，在阮离不知道的时候拿捏住了他。 “又皱眉头了，”卫栀温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阮离的眉心，打断他运转不停的思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都能解决好的。” “嗯。” “县令有蓄胡子吗？我还没见过他呢。”卫栀突然问。 “有，已经花白了。怎么问这个？” -- 第123页 “那就好。” 卫栀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们五个就去把他的胡子扎个麻花小辫儿或者直接剪掉，让他再敢给我们阮少爷添乱。” 听完卫栀逗他开心的俏皮话，阮离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眉间的阴云也终于散开了。 有她在，的确没什么好烦心的。 第71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一天 “我们阮少爷最…… 阮离和卫栀先到了县衙, 敢心娃脚程快，跑去叫沈云松、赵月棠和孙大夫了。 刚到县衙门口，已经候着的衙役便主动上前, 引着阮离和卫栀绕过大堂，往堂后院落正面的迎宾厅走去。 “我还以为他要给我们升个堂呢。”卫栀走在阮离身侧, 悄声说道。 卫栀的确并不担心事情该如何解决, 她甚至还有些好奇, 想知道古代衙门升堂时左右两列衙役是不是真的跟电视里一样，会喊那声长长的“威~武～”。 阮离略一挑眉，并不在意前面引路的人, 风轻云淡地说：“他不敢。” 只这三个字，吓得本就内心惶恐的带路衙役浑身一哆嗦。 谁不敢？不敢什么？他站着进来，一副早有准备毫不担忧的样子，过会儿躺着出去的不会是我们吧…… 不不不，不会的，县令大人说了，不管之前的传言是真是假，现在只要他身边有跟着小超市的卫老板，便绝不会在她面前做出杀人的事来。 对了, 以后还是挑卫老板在的时候再去小超市里买东西吧。纸巾今天买明天买都是一样的，但能在卫老板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现场另外两个人都没有顾及他丰富的心理活动。 “县令是好官吗？”卫栀旁若无人地问。 她表情放松, 目光一直在长廊两侧的鲜花中打转，像是来这一趟只为了赏花喝茶。 阮离想起, 她之前问自己老皇帝是不是好皇帝时也是这种语气。就好像在她看来, 一国的皇帝和一个县城的县令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不好，换掉就是了。 “还算称职，是很多百姓夸赞过爱民为民的父母官。” 阮离如实回答。 即使不是直系同宗, 长乐县城内的百姓往左往右多数几层，也总有能跟京城里的大官儿扯上关系的。所以无论主动与否，他还算是负责尽心。 “那就少剪点儿他的胡子，”卫栀笑吟吟地看向阮离，“让他以后不敢再麻烦我们阮少爷跑来跑去。” 阮离被她这几日一口一个“我们阮少爷”说得已经习惯了，顺着她说：“也辛苦我们卫老板跟着跑这一趟。” 不料卫栀瞧见了什么，转过头来朝阮离感叹道：“不辛苦不辛苦，单为那些东西来这一趟也已经很划算了。” 阮离顺着她刚才的方向看过去，才知道她何出此言。 迎宾厅内陈设平常，装饰简单得几乎显得有些空旷。但正中间的圆桌上摆满了佳肴珍馐，用的还全是一眼便知道价值不菲的琉璃餐具。 “看来当称职的父母官也不影响他口袋里进账啊。”卫栀感叹道。 还没看到县令，但卫栀觉得这人已经快要把“鸿门宴”几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不过卫栀并不担心什么，反而有些期待即将见到的阮离的另一面。 一方面是她相信阮离，另一方面是她觉得能在长乐县这么特殊的地方做县令的人，应该不会蠢到直接在县衙里对他们下手。 目光和从迎宾厅另一侧过来的一人对上时，卫栀才真的有了点儿别的反应。 这个胡子花白，一身官服，右手抱了一个正吃着棒棒糖的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的人，不会就是摆这场鸿门宴的县令吧？ 可这人，不就是常去小超市给孙女买棒棒糖和球球糖，结完帐还不忘从门口豆腐小铺买几块豆腐回去，说要让家里老婆子做青菜豆腐汤的老伯吗？ 小超市里每天人来人往，卫栀记得住的客人其实不算多，但这个老伯是其中一个。 也许因为自小超市开业起卫栀便常能和他碰上，他还总会带着两个小孙女主动跟卫栀寒暄几句。爷孙几人每次来店里，都能让人想起“天伦之乐”几个字。 卫栀喜欢这些带着舒适温度的东西。 “卫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杨县令支开几个衙役，笑着走近了来迎卫栀和阮离，但他竟然先主动和卫栀说话而不是阮离。 卫栀回了他一句：“多亏您常照顾我们小店的生意。” “是啊，我家小孙女就爱吃你们店里的东西呢。” 杨县令把小孙女从怀里放到地上。 和今早两人的对话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地点和氛围，同样的话像是也不那么对味了。 “漂亮老板姐姐！” 杨县令的小孙女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挥着小胖手甜甜地和卫栀打招呼。但卫栀却没办法像平时一样热络地逗她玩儿，只是朝她笑了笑。 “阮将军。” 杨县令朝阮离半弯了腰，给现在并无官职的阮离鞠了一躬。 阮离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微一颔首后目光很快从他身上掠过。这种久居上位的气质让旁人不自觉地在他面前屏息。 只是也许因为卫栀说了好几次要剪县令的胡子，阮离的目光移开之前也在杨县令的胡须上停留了一瞬。 多的这一眼看得杨县令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嗓子眼儿里。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都凉了点儿。 -- 第124页 “杨县令唱了一出好戏。” 阮离声音冷淡，却隐隐带了警告，重新落在杨县令身上的目光都沉了下去。 他察觉到卫栀见了杨县令后的反应，也从卫栀的话里听出来了杨县令常去小超市里，还和卫栀碰见过很多次。 只是阮离很少在前面正店里待，杨县令应该也有刻意避着阮离，所以他之前没有发现。 阮离知道自己疏忽了，一直把控着城门口的动向，却对已经排查过多次的城内少了些关注，以为自己日日跟着不会出差错。 他竟没注意到别人的主意不仅打到了卫栀身上，甚至还带着孙女混在里小超市的客人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阮离见多了官场人的这些弯弯绕，立刻看穿了杨县令的意图——他自以为自己找到了阮离的弱点，也把这当做了他的保命符。 可杨县令不知道的是，卫栀不是他的弱点。阮离也不愿任何人因为这些事情去接近卫栀，即使只是熟客和店老板这种程度的关系。 带着目的刻意而来的关系，实在是太丑陋了。 “杨县令的确演得好。” 卫栀也没了什么别的心思，不冷不热地接着阮离的话说：“日日都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店里卖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让锦衣玉食的杨县令都爱不释手。” 单是那一桌子琉璃餐具，就很难让卫栀把眼前的杨县令和平日里总穿着普通长衫来买糖哄孙女的老伯联系在一起。 卫栀不傻，前后一联系也知道他来小超市那么勤，还总和她碰上，并非真因为店里卖的糖有多甜多好吃，只是因为她和阮离的关系。 而这一桌子美酒佳肴，就跟杨县令之前费心费力接近她一样，是为了讨好和亲近阮离。 卫栀做生意时的成就感和跟客人交流的愉悦都在此刻被掺杂了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阮离是因为见多了所以厌恶，卫栀则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和院长、义工相处，更喜欢人与人之间简单纯粹且出于善意的来往。 “先说正事吧。杨县令不是需要流民落户担保人重新签担保书吗？”卫栀问。 杨县令发现事情的走向似乎比他预想的更糟了，“不急，卫老板，阮将军，我们先坐下说。” 见他左臂微抬做出引路的姿势，阮离却稍稍退了一步，让出长廊出口的位置，在卫栀身边站定。 “谁找上你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王二？还是高家？”这两家和京城那边的牵扯最深。 杨县令额角渗出几滴汗来。 他知道阮离看重这卫老板，但没想到即使在人前，阮离似乎也很在意她的态度，甚至隐隐有以她为主的架势。 方才他为了试探，故意先和卫老板说话，但阮离并没有什么多的反应。 “是王家。阮将军，今日事出有因，卑职正准备和您赔罪。” 杨县令不明白。 他之前就已经和卫老板搞好了关系，今天虽然临时被迫停了那几个流民的落户流程，可他也立刻备了这桌酒菜和重礼想解释。 但好像眼前这两个人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卫老板也并未看在她很喜欢的小丫头的面上帮着打圆场。 “担保人若需要承担连坐责任，以后流民们落户会难上加难。杨县令添的这条，是为了让皇上安定流民的圣旨落空？” 杨县令很想明说，王二就是打着上面那位的名号来让他想办法中断流民落户的事，他手里还有王丞相的密信。 但他为了项上人头只能隐晦地说：“那位的心思，卑职不敢揣度。” “那皇上明面上的要求，已经写在圣旨上的事，在杨县令这儿也不作数？” 阮离冷静的声音里带了些戏谑：“还是说，你觉得我之前其实都是在和你说笑？” 杨县令被他这两句话吓得一膝盖跪了下去。 身边的小孙女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哭了，平日里最爱吃棒棒糖的从她手里滑落，掉在脚边沾满了灰尘。 “卑职……卑职不敢，”杨县令顾不上哄小孙女，“还求阮将军指点。” “指点什么？” “求阮将军留卑职及家人的性命。” “如何留？”阮离在孩童止不住的哭声里漠然地反问道。 心念电转间，杨县令俯首道：“卑职不才，实在无力处理流民落户之事，加之年老多病，求阮将军代行长乐县县令之权。” 这样长乐县就全是阮离说了算，再加上那道圣旨，流民落户的事就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 只要阮离愿意留他一命，那只要他还在长乐县，就没人能杀了他。到时若阮离被上面那人按死了，他也可以说自己是被胁迫的。 杨县令觉得自己这回应该走对了路。 但阮离难得在人前轻笑出声，“我虽没了官职，但也没有做县令的想法。” 言外之意，县令之职阮离实在看不上，他的如意算盘也敲不响。 他这一笑，杨县令的小孙女哭得更大声了。杨县令生怕她会惹得阮离心烦，只好狠下心跪着挪过去伸手捂住她的嘴。 原本就被哭声弄得心里不忍的卫栀看得皱了眉，她走过去寒着声音说：“松开。” 杨县令立马照做。 卫栀蹲下，平视着泪眼婆娑哭得脸都红了的小姑娘，替她擦了擦泪水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哄道： -- 第125页 “爷爷吓到你了对不对？小茹别怕，明天来店里，姐姐给你吃果冻好不好？” “果冻？”小姑娘还哭得一抽一抽的，但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 “对，就是之前姐姐悄悄给小茹尝过的那个软乎乎的甜甜，想不想吃？” “小茹想、还想吃。” “好，那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嗓子都哭坏了，以后唱歌就不好听了。” 小姑娘努力开始收眼泪止住哭声，还不记仇地去扯爷爷宽大的衣袖给自己擦眼泪。 见状，卫栀才站起身重新走到阮离身边。 “让人把印章送来阮府就好，流民落户之外的事你自己继续处理。”阮离一句话交代完，便带着卫栀往来的方向返回了。 他一刻也不愿卫栀继续待下去。 走到县衙门外，阮离和卫栀并排着往阮府去，行了一段路，阮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刚才我那样，是不是太冷血了？” 小姑娘哭得那么可怜，他还一直让她爷爷跪着，没叫他起来。 卫栀轻出了一口气，“没有。” “他可是想推我们出去当活靶子。” 卫栀没有参与过这些，却也听得出来，杨县令的建议表面看是做小伏低让阮离行事更方便，其实不然。 阮离来处理流民落户之事，是奉旨行事。但若他行了县令之权，直接管了县衙的事，即使这个官再小，到时就算老皇帝想安个叛乱的罪名在阮离头上也是可以的。 “他没那么蠢，也没那么聪明。” 阮离解释道：“我说他拿我之前的话当玩笑，他便觉得也许直接把长乐县所有事的决定权都交给我能最合我心意。即使以后我死了，他也能推说是我强行要求，他好明哲保身。” “但他没想到这样会有什么后果。或者应该说如果他真能想到这层，便不会主动提出来，而会想办法再多做些事，让我不得不找他要。” “所以他其实是想当墙头草？” “可以这么说。” 卫栀沉默了一会儿，才感叹了一句：“你这没当官的，他那当着官的，都太累了，一句话一件事这么绕来绕去的。” “不累，”阮离语带笑意，“有人陪着我还为我说话，也不怪我心狠，一点都不累。” 行至近路的小巷尾，卫栀见四处没人，便踮脚曲手拉低阮离的脑袋，凑上去飞快地轻吻了一下阮离的薄唇后立马退回原来的位置。 小巷两端随时可能有人过来，光天化日强吻了刚才还冷面严肃地处理事情的阮将军，有点刺激。 心满意足地看着阮离被她胆大的动作弄了个措手不及，表情还有一瞬的怔愣后，卫栀才说： “我们阮少爷最好了，心也好，长得也好，卫老板根本舍不得怪你呢。” 阮离失笑，纵容又无奈地问她：“那卫老板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才敢在外面这样？” 第72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二天 卫栀听得出来，…… 阮离失笑, 纵容又无奈地问她：“那卫老板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才敢在外面这样？” 说着，阮离作势朝墙边的卫栀靠近, 想逗逗卫栀，看看她脸红心跳含羞带笑的模样。 不能总是他这么被动。 但卫栀却立马转身跑开了, 还回过头来笑容灿烂地说：“阮少爷是要掐着我的腰把我按在墙上亲吗？” 她还佯装仔细看了看阮离的脸, 揶揄道：“可我看你也没眼尾泛红呀？” 阮离听不懂她在说的梗, 即使知道她和亲近的人说话会随意些，却仍然被其中“掐着腰”、“按着亲”这几个词挑动了神经。 甚至看着她裙摆轻扬的背影，阮离也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了一下, 若她真的眼尾泛红会是什么模样。 惊觉自己心里的画面过于失礼，非君子所思，但阮离却不似以往那般克己，反而有些意动。 只能偶尔纵容自己私下在心里逾矩一次。 他这样和自己说道。 卫栀不知道阮离想了些什么。只是刚才的场景让她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络小说片段，悄悄代入阮离这幅正经模样后她才把自己逗乐了。 这会儿跑出了巷子，她还回过头分心想和阮离说话，却差点被修房后剩下的一堆废旧石料绊倒。 幸好阮离快步上前，及时拉住了她。 “慢点儿走，小心看路。”阮离下巴轻抬, 示意卫栀看向地上石料的尖锐棱角，“磕着碰着会很疼。” 卫栀心有余悸, 听他这么说，还表情严肃, 才软着声音跟他撒娇道：“好, 保证下不为例，肯定保护好你女朋友。” “他们过来了。”阮离拿她没办法，只好松开她的手, 提醒道。 看见急匆匆赶来的沈云松等人，卫栀才想起敢心娃去叫另外几个担保人到县衙的事。 他们原本打算的是一起去县衙。担保书可以重新写，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真的和敢心娃、小萱他们连坐，但无论如何后面其他流民落户时都不能有这条规定。 老皇帝无非是想对阮离有所掣肘，让阮离被牵连在其中。但他也希望这批流民能够安置妥当，不然就是很大的隐患。所以他并不会把流民落户的路完全堵死。 而阮离和卫栀他们也可以顺势把老皇帝从中作梗的事放出去。让百姓们知道，为了压制臣子，这个一国之君竟可以不顾百姓的安定和生活，但阮离却愿意承担其中风险。 -- 第126页 民心的消磨与增长，便在这一件件事上。日积月累，水能覆了皇帝从壮年行至暮年的舟，亦能载起阮离他们正要入水试航的舟。 这些都是卫栀和阮离、沈云松几人商量过并达成共识的。 可刚才见了杨县令，阮离改了主意。因为杨县令刻意接近卫栀这件事，提醒阮离注意到了自己的疏漏。 赵老太傅一条命才换来了皇帝的让步，他便想继续用流民落户的事限制阮离，好扳回一城。以后他只要用心设计一下，就能让阮离因连坐之责受刑罚。 除非在那之前他已经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阮离可以将来迂回处理，也可以提前护住卫栀让她免受任何牵连。但他现在便不想再留下任何一丝不好的可能性。 让皇帝因此事再失一些民心的确可以继续为之后行事增加胜算，但也可能会让卫栀未来陷入麻烦。 所以阮离做了他的选择——他希望卫栀能尽可能少地被牵扯进这些事里。 * “卫栀，你们处理完了吗？怎么回来了？”沈云松快步走近，问站在阮离前面一点距离的卫栀。 “算是吧。印章拿过来后，这件事县衙那边就管不上了。以后流民们去县衙交完税款，拿落户申请和担保书来找我们盖章就行。” 赵月棠问：“县令怎么跟那边交差？” “这事让他自己去愁吧。”卫栀想起杨县令天真懵懂的小孙女，心里一阵唏嘘。 “卫姐姐，那个姓叶的小子又赖在店里不走了！”敢心娃见急事似乎已经处理完了，连忙找机会告状。 “哪个姓叶的小子？”沈云松不记得他们有认识什么姓叶的人。 “耶和安，敢心娃记的是‘叶’这个字。”卫栀和他解释道。 “他在店里干什么？”卫栀问敢心娃。 “就是来来回回地整理货架上的纸巾、洗衣粉、棒棒糖什么的，不买又不走。” “我叫他走，他还说你答应他了，下一家小超市开业的时候会雇他在店里干活，他是在提前熟悉这些活计。” 卫栀不由扶额。 这个北国来的小王子，莫非是有什么强迫症？就非喜欢整理那些货物？ “那小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云松看见阮离习惯性在卫栀身边站定，故意说。 阮离瞥了他一眼，了然道：“就跟你之前种了那满街的……” “不许说了！”沈云松立马打断他的话，悄悄看了赵月棠一眼，怕她发现了什么。 但其实赵月棠早就知道当年那条街上的海棠花都是他一株一株亲手种的，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随手买来的。 阮离的威胁很有效，沈云松认怂地转移话题：“刚才孙大夫说那两兄弟中有一个怕是活不长了。” “什么？！”卫栀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余明雨还那么年轻，好不容易都熬到现在了，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而且阮离的蛊毒才刚找到这一丝转机，难道还是空欢喜一场？ 卫栀追问一直站在旁边，满面愁容没开过口的孙大夫：“孙大夫，他的病很严重吗？” 孙大夫刚才正在翻阅医书，敢心娃满脸焦急跑来找他时只说有要紧事，孙大夫一时心急跟出门也忘了放下手里的书。 “卫小姐，余明雨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原本就很难根治，只能先用药吊着命。” “他这些年来实在是被耽误了，身子骨也弱，我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北国巫女夜晚月，也许还有转机，她最擅长治这种生来就有的顽疾。” “可……” 孙大夫的话没有说完，但卫栀明白他未尽之意。 阮离说过，北国巫女一脉独立于皇室与政治以外，从不担任任何官职，却因为制毒用毒能力格外出众而受皇室庇护甚至忌惮。 这一脉最有天赋的巫女名为夜晚月。和她用毒狠辣的姐姐夜清阳不同，夜晚月那一手医术更称得上妙手回春。两姐妹都生性冷淡，但一人喜毒，一人喜用药。 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弃了蛊毒之术，四处为北国的普通百姓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即使是北国可汗要找她看病也得排队。 南国与北国虽表面言和却仍互相防备着，休养生息以待来日再战。北国不会放心让她来南国，更别说是为南国一个流民诊病。 除此之外，卫栀还记得，在屋顶时阮离也提起过，他身上的蛊毒便是夜清阳种下的。 若真能找到夜晚月为余明雨诊治，或许阮离的蛊毒也能有别的解法。但这太难了。 “先尽力治吧，希望再渺茫我们也可以试一下。”为余明雨，更为了阮离。 孙大夫自然应下。 余明雨的病症来得特殊。据兄弟二人描述，发病时余明雨会突然陷入晕厥，脉搏微如游丝，浑身盗汗，头痛难忍，耳鼻口目还皆有鲜血流出。 但若能醒来，他便又熬过了一次，只是会和发病前一样饥饿难忍，需要大量进食，才会不觉得腹中疼痛。 孙大夫虽然没办法治好余明雨，但也能尽力为他续命。 “你们之前交上去的东西应该是没法儿用了，重新写吧，下午拿到阮府来。税也交了，等杨县令那边把印章送来，你们落户的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卫栀看得出来，小萱和王平都还很担心他们落户的事情会办不了，便出声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 第127页 “谢谢小姐！谢谢少爷！我们现在就回去重新写！”王平有些激动。他朝卫栀和阮离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后，便叫上小萱、敢心娃一起回了小超市。 事情一件一件堆到眼前，又跑了好几个地方，卫栀觉得有些累了，便想叫上阮离先一起回阮府。 但她刚转过身如往常一般看向阮离，却发现站在背光处的他眉头紧蹙，牙关紧咬，脸色要比刚才苍白得多，两鬓也不自觉渗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阮离！你怎么了？”卫栀急忙问道。 但还不待她再走近一些看他，阮离便伸手拦住她的动作，紧接着失去意识倒向了与卫栀相反的方向。 好在沈云松眼疾手快，大步跃过去扶住了阮离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回阮府！他身上的蛊毒发作了！” 沈云松神情严肃地说完，便背起阮离，快跑几步后借力跃上了旁边的屋檐，转瞬间消失在剩下三人眼前。 这条小巷虽然是回阮府的近路，但仍然还隔了一段距离。卫栀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和赵月棠、孙大夫一起跑着往阮府赶。 一路上，卫栀都在心里回放方才阮离晕倒之前最后的动作——他不让她靠近，还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主动朝堆着废旧石料的身后倒去。 仿佛刚才看着这堆石料提醒她磕着碰着了会疼的人不是他。 卫栀知道阮离发病时不仅会浑身疼痛难忍，偶尔还会伴随着神志失控的反应。 他怕自己会伤了她。 但她却连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都不知道。 卫栀赶回阮府时，沈云松和明今都守在阮离卧房隔壁的房门外，拦着不让她进。里面传来阵阵锁链撞击地面的刺耳声音，还夹杂着被阮离压抑着的粗喘和低吼。 卫栀听得出来，他很疼。 这间屋子一直上着锁，她不知道这原来是阮离蛊毒发作后会待的地方。之前几次卫栀发现他蛊毒发作过时，他都已经割破了自己的手臂，用足够的血腥味换回了意识的逐渐恢复。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蛊毒发作。 “他怎么样了？还好吗？不是有好些天都没有发作了吗？”卫栀不想添乱，只好强忍泪意问道，“这间屋子里有什么？” 沈云松轻叹了一口气，劝她：“你先回房吧，在这儿待着会难受。” 他一个大男人每次听到里面的动静都会心中发酸不忍，更何况是心思细腻还和阮离两情相悦的卫栀。 最近几月阮离身上的蛊毒发作没了规律，这次和上次之间隔的天数要比之前长一些，也许反应会更剧烈。 “那我在这儿等他。” 卫栀明白，沈云松的话其实已经是另一种方式的回答了。 卫栀靠着门边坐在地上，还带着热意的眼泪终于从她两颊滑落，隐进她膝上带泥的布料里。 明今看见她膝上衣料带着的血迹和她两只手掌上的擦伤，知道她应该是在路上跑急了摔了跤。 想起平日里阮离和卫栀之间的种种，他还是说： “里面是特制的锁链。他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划破了左臂，等到彻底清醒就会出来了，可能不会太久。孙大夫肯定也已经去给他熬药了。” “你担心他，不如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免得他清醒了也不放心。” 第73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三天 像是溺水的人抓…… 卫栀不是矫情不懂事的人, 她知道现在她在这里于事无补。 也知道明今说得对，她应该照顾好自己。这样阮离从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出来时，她才能照顾好他。 可卫栀还是没有离开, 只是静静地蹲坐在门外。 听着屋内铁索碰撞的声音重重地磕在她心上，也听着即使隔着门也不时传出来的沉重呼吸声, 止不住自己心里一层一层的猜测。 直到阮亭拿着纱布和药过来轻声唤她, 卫栀才回了神。 “院长……”卫栀抬头, 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阮亭，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无助和迷茫。 阮亭心疼得不行。 门里是他正受着折磨的孙子，门外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 跟亲孙女也没差别，都是他这两辈子放在心尖上疼的孩子。 “又受伤了，还是不知道怕疼吗？”阮亭蹲下，开始帮她清理手掌上的擦伤。 卫栀其实是个对疼痛不太敏.感的人。 从她小时候还在孤儿院时就是，到处玩了回来身上如果多了一些小的擦伤摔伤划伤，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她都觉得不算疼，一般都直接不管它。 后来因为喜欢义工姐姐送给她的创口贴，看到有小伤口了才会随手贴一张。 阮亭很早就会培养孤儿院那些孩子的性别意识，很注意和女孩子之间的相处距离, 所以很多时候都发现不了卫栀小腿和胳膊上的小伤口。 偶尔被宿舍阿姨或是义工姐姐看见了，就会来告诉他：“那小丫头用的史努比的创口贴又快见底了。” 每到这个时候, 他就会把卫栀叫到身边，用跟了他很多年的小药箱, 重新帮卫栀的伤口消毒, 再换上干净的印了史努比创口贴。 物换星移，卫栀和阮亭都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她还小的时候。 小时候的卫栀不明白, 一点小伤而已，没有很疼，恢复之后甚至都不会留疤，为什么每次院长看见后都会唠唠叨叨说她很久。 -- 第128页 后来孤儿院关了，院长去世，再没有人会随时备好她喜欢的史努比创口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不是又从哪儿带了些小伤回来。 直到再后来，她穿进自己写的故事世界里，遇见了阮离。 还不认识时，他就救了她。第二日见她不舒服，买下了墨汁解她燃眉之急后，阮离悄悄买了米、肉和那时她想吃却没舍得买的糖葫芦一并放进小院子里，还细心地为她手心那道在河里被划出的伤口准备金创药。 刚熟悉的时候，阮离很少直接开口让卫栀注意脚下和四周的环境，只是会沉默着在卫栀险些碰着哪里时帮她隔一下。 在一起之后，阮离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除了会替她挡一挡或是及时拉住她，还会温和地叮嘱她这里那里，生怕她磕了伤了。 卫栀一直被他保护得很好。 不管是最初王石在庄子里被戳破偷土豆的事后想冲向卫栀时，每日穿行在庄子的山里田间做这做那时，还是这段时间在流民间来来回回时，她都未曾受过一点伤。 阮离的体贴和保护早就丝丝入扣地存在于卫栀生活的每个角落。 可是阮离身上的很多伤，都来自卫栀写下的那个轻飘飘的设定。 卫栀深知，他那么不愿让她疼，但当初她在键盘上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阮离现在每一道疼痛的来源。 她死后却又活了，来了这儿，有了个远远超越现有时代的超市系统，给的任务说是要改写阮离的结局。 目标和方向都有了，卫栀也不是没有信心，但却对阮离眼前的境遇束手无策。 即使结局真的可以被她改写，那过程呢？就让他继续这样一次比一次更难捱吗？她就这样看着等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突然想到了什么，卫栀猛地站起，说：“院长，我有点事，阮离这里如果有什么情况了麻烦您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说完，不顾院长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卫栀径直跑回了房间。 “Q.Q糖，我现在能做什么？”卫栀没法儿冷静地在心里和Q.Q糖交流，而是直接着急地问出了口。 一只莹白的手扶着桌沿支撑自己的身体和心神，指尖因为太用力而泛起浅白。 【等他清醒过来，像之前一样替他包扎伤口。】Q.Q糖的声音一如往常。 “不对，他是你们系统给我的主线任务，没道理他现在状况这么糟糕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之前让我去找余明雨，说是可以解决芒果致人过敏的问题，但他的存在其实对主线任务的进展更有帮助。” “这次是不是也有什么触发条件？比如需要我去找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Q.Q糖安静了下来，并未回答她一连串的猜测。 “我求你了，告诉我一点点消息，好不好？” “就这一次，行吗？” 久久没得到Q.Q糖的回应，卫栀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慢慢沉了下去。她颓然地倚在门边，蹲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心乱如麻。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阮离这次发作的时间太久了，说明情况要比之前糟糕。卫栀心里很不安。 她甚至在想，要不放弃走循序渐进的路子，直接去问问耶和安吧。他是北国可汗最小的儿子，也许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 总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都好，比一筹莫展地待在这儿好。 过了一会儿，Q.Q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先去做余明雨那个任务，然后把‘初步尝试落实流民户籍’的任务也完成了。】 卫栀愣了愣，“现在就去给余明雨把脉体检、取十滴指尖血，再去解决小萱和王平他们落户的事吗？” 这些都是之前就有的，不是新任务。 也许原本这两件事完成之后就能对阮离的情况有所帮助，但卫栀的进度慢了，所以阮离的情况才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 她早该想到的。 流民的事，余明雨的事，的确都不急于一时，但阮离的情况却一直不算乐观。 蛊毒发作、养伤、等下一次发作，哪个过程都不好受。只是他自己习惯了，平日里也掩饰惯了，很少在卫栀面前表露。 卫栀跟着系统布置的任务思路，总想着最后一定能改写阮离的结局让他活下来，却没仔细想过，过程中他会受的苦和疼该怎么办。 Q.Q糖没再回答，但卫栀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从水面上垂下的纤细绳索。 来不及自责，卫栀跑出了房门。不知道Q.Q糖之前说的可以用来装血的特殊瓷瓶什么时候会出来，以防万一她折返回去拿了之前随身带的包袱。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院子对面阮离在的地方，确认那扇门还紧闭着，沈云松和院长也都还守在门外，才急匆匆地往孙大夫的药铺去了。 回到暗处的明今注意到她这边的动向。一直记着阮离之前给他下的命令，明今立刻跟了上去。 * “卫老板？”余明雨刚准备帮久久未归的孙大夫关上店门，却看见有些狼狈的卫栀正往药铺跑来。 余明雷正在收拾药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来做什么？” 余明雷觉得自从见了这个卫老板后，弟弟就有些不一样了。他本能地希望弟弟能少和她接触，但却发现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了。 “我去问问。” -- 第129页 余明雨走出店门，迎向跑乱了发丝，裙衫带血，一脸焦急的卫栀。 “卫老板是来找我的？”孙大夫已经被叫过去了，店里只剩他们兄弟和孙大夫的家眷。 卫栀气喘吁吁地跑近，“对。” “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卫栀没时间迂回委婉，直接问道：“能让我给你把个脉吗？” “把脉？”流民们日日都会讨论卫老板，没听人说过她还会医术。 “对，还有，可以给我几滴你的血吗？不多，但需要你从十根手指的指尖各取一滴。” 卫栀不再是在城门口和余明雨互相试探时的理智自如模样，语气里带着恳求。 “不行！”在余明雨回答之前，跟出来的余明雷先出声拒绝道。 “孙大夫都说难治，你会看病吗？而且哪儿有诊病时需要取血的，还非得是十根手指。”余明雷想起了一些巫蛊邪术之说，愈发排斥起卫栀的话来。 他是想谋份好差事多赚些钱，但绝对不能让弟弟受到任何伤害。 “我真的很需要，我可以拿别的和你换，”卫栀看向余明雨，“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慌乱和急躁让卫栀没时间一步步去降低余明雨的防备心了，她只能尽可能地坦率和真诚。 余明雨把她脸上的担忧和焦急收入眼底，心里隐隐猜测事情也许和那位阮少爷有关，却没有再多问什么。 “可以，”余明雨点了点头，“卫老板不必拿什么来和我换，只需要记住今日之事即可。” “只当是我递上的投名状。” 余明雨的想法很明确——他必须是卫栀和阮离两人最信任最可用的门客。 人人都知道阮离现在没了兵权和官职，但余明雨看得出来他和卫栀目前正在做的事绝不只是为了解决流民们眼前的困境。 余明雷性子耿直，会一些武艺，但只靠这些还不够换来安稳无虞的生活。余明雨要在自己死之前，给他多留些东西，比如卫栀和阮离的庇护。 卫栀跟着余明雨进了药铺。 Q.Q糖这才重新出现，在卫栀脑海里一步步提醒她怎么给余明雨把脉，再告诉她，特殊的瓷瓶已经放在她带着的包袱里了。 用药铺里的银针依次取完余明雨十滴指尖血，卫栀把瓷瓶放回包袱里的一瞬间，便听见Q.Q糖的播报—— 【超市系统已获得让所有蔬果在进货后立即消解致敏物质的功能。】 【同时宿主得到了任务对象余明雨的部分忠诚，完成‘招揽人心’的隐藏支线任务，获得奖励三千点人品值。】 【距离兑换主线任务对象的相关信息，还需两千点人品值。】 余明雨给卫栀带来了三千点人品值，说明在系统看来，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而两千点人品值，正好是“初步尝试落实流民户籍”那个任务的奖励。 第74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四天 “我也还等着他…… 卫栀没敢耽误, 跟余明雨道了谢以后便背着包袱往小超市赶。 原本他们说好了，小萱和王平他们下午写完落户申请后就去阮府盖章。但可能是到了之后听孙大夫说了府上有要紧事，他们并没有来找卫栀和阮离。 卫栀得赶在他们关店出城之前去找他们拿了申请书, 再回阮府看杨县令那边把印章送来了没。 卫栀走后，余明雷忍了又忍, 终于还是开了口, 问余明雨：“我们就非得给她做事吗？” 他看得出来, 弟弟像是铁了心要取得卫老板的信任。可就算是拒绝了她，不能在小超市做活，其他地方也总能找到事做。 余明雨的态度像是突然有了什么执念。 “哥, 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又不是五六岁的时候了。” 余明雨又变回了简单平常的模样，一面叠卫栀刚才给他诊脉时用来隔着两人皮肤的丝巾，一面笑着回他哥哥。 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但一直生活在小山村里的余明雨只在小时候挖野草的时候听娘亲说过，她那边的电视机里每天都有人在演戏，大夫给非富即贵的女病患诊脉时就会这样。没想到孙大夫的药铺柜台这儿也有这个。 余明雨刚才看出了卫栀确实不会医术，不由得猜测这些事也许跟她的任务相关。 “哥, 以后再见到卫老板，你别那么冲。”余明雨接过哥哥帮他熬好的药, 一口饮尽，“她对我们没有威胁, 也没有坏心。” 因为余明雷性子直, 心思不转弯，很多事情娘亲都没告诉过他，所以余明雨也一样。 他希望哥哥不用承担那些异世秘密的重量。能一直觉得他只是那个聪明但身体不好的弟弟, 娘亲是那个心地善良，有特殊能力救了很多人的娘亲，就够了。 余明雷实在想不通，只能猜测道：“明雨，莫非你对她……” “不是。哥，你想到哪儿去了。”余明雨哭笑不得，收拾好之后便去帮孙大夫切药材了。 余明雨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娘亲把他抱在膝上说起过的那种甜中带涩的心情，他大概是不会有了。 卫栀赶到小超市时，敢心娃和耶和安都正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同款姿势双手撑着脑袋一直望着阮府的方向。 见了卫栀，他们一前一后朝她跑过来。 “卫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敢心娃抢先开口。 -- 第130页 小萱说阮府出了事，今晚他们不回庄子里，就在小超市里对付一晚。还让他在门口等着，说不定那边会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敢心娃便一直坐在门口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长得奇奇怪怪的小子也不走，就坐在他旁边，像是也在等谁。今天好像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高，敢心娃也跟着有些闷，没心思跟他吵架斗嘴，便由着他去了。 卫栀看了耶和安一眼，没时间寒暄便只是点了点头，权当打过招呼了。 “你们落户需要的那些东西都写好了吗？”跑得太急太快了，卫栀有些气喘。 “写好了，王叔说我们的事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所以下午我们去了阮府知道你们在忙后就先回来了。” “拿给我吧，今天就能办好，盖完章拿去县衙交了就行。”卫栀看了看天色，觉得应该赶得上。 “好！”敢心娃应下后便往小超市里跑，去找王平拿东西了。 耶和安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卫老板，出什么事了吗？” 是关心的语气，表情也只是比平日多了些担忧。 卫栀逐渐放缓呼吸，也在梳理心中纷乱的思绪。 从阮府出来后，因为有了要做的事，不安被明确的方向代替，卫栀已经比之前冷静了不少。 眼前的是北国人，表面看起来再人畜无害也是北国的人。他的父亲是北国主战方的核心人物，当初阮离被人种下蛊毒的事肯定也和他父亲有关联。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上去，暴露阮离目前的身体状况。 以往这个时间耶和安早已离开了小超市，今日却还等在这里，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专程来了这儿。不知道他或者他背后那个人想做什么，卫栀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 “没什么，就是路上摔了一跤。”卫栀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裙衫膝盖处的泥尘，努力掩饰心里快要满溢的着急，“你呢？怎么这会儿还在小超市？天都快黑了。” 耶和安看着她手掌上的伤处和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没问，只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事，你可以来酒香楼找我。我住在三楼尽头的那间客房。” “好，放心吧，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不跟你客气。毕竟我.日日都单独给你把跳跳糖备着呢。” 耶和安听得出她玩笑的语气里有些别的情绪。 “我看你受伤了，这个给你吧，”耶和安递了一个小瓶子给卫栀，又指了指她的手和膝盖，“这是止疼药，我们北国最厉害的游医制的，你回去吃一粒吧。” 卫栀还想问什么，但耶和安直接跟她道了别，然后独自回了住的地方。 耶和安下午买完跳跳糖回去时，偷听到二哥的手下在跟他汇报，说看见卫栀几人急急忙忙地跑回阮府，里面似乎有动静。 二哥当时推测，也许是阮将军的蛊毒发作了。 他们进这长乐县已经有些日子了，但除了每日都看见南国从阵前退下来的阮将军和小超市的女老板形影不离，在阮府、小超市和城外流民聚集地之间来回以外，几乎一无所获。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们抓到了一点苗头。 耶和安的二哥耶和莫暗中潜入南国，把耶和安从层层监视下带出来后，便不再干涉他了。即使他日日往小超市跑，主动和里面的人来往，二哥也没多说什么。 耶和安不知道二哥为什么要特意来这个县城。但他知道其实刚才自己已经被二哥发现了。他有心和小超市那边交好的事二哥也清楚，却没有打断手下的汇报。 所以耶和安猜测，也许二哥不会阻止他给那边帮助。再深了些，也许二哥并不像他在北国时所表现的，并非父亲和其他哥哥那样坚定的主战派。 耶和安不像在政事上运筹帷幄的二哥，他不是很懂两国之间的关系。他只是觉得卫老板待他也像二哥一样耐心，所以他希望能为她排忧解难，哪怕只有暂时起作用。 当初那朵保护过他的银莲花已经长眠在北国最生意盎然的草原上。耶和安希望自己能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耶和安知道卫栀每日都在为城外因南北两国战事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奔忙。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不要再起战事了。也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最后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只能在她最爱的草原上孤零零地自我埋葬。 * 卫栀体力不算好，也根本不擅长跑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回阮府时，她看见沈云松正站在门口。 “阮离已经出来了，孙大夫正在帮他处理伤口。杨县令派人把印章送来了。你把东西给我吧，我来盖章。”沈云松手里拿着的，就是长乐县县令的印章。 明今已经提前派暗桩回来说了卫栀要尽快给王平他们办户籍的事，沈云松便准备好了印章在这儿等她。 想起阮离从屋里出来时的模样，沈云松心头堵得慌，却只能先做正事。在阮离身上的蛊毒发作时，卫栀却特意跑了这一趟要给王平他们落户。沈云松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缘由，却也知道卫栀这么做应该和阮离有关。 卫栀来不及问沈云松怎么知道的，把包袱里的一叠纸拿出来塞给他后便奔向阮离的卧房，手里还紧紧地攥着耶和安给她的小瓶。 “小栀。” -- 第131页 阮亭一直站在门口等卫栀，见她累得不成样子，一颗心都快碎了。偏偏躺在里面的阮离情况也比之前糟糕很多，如果让她看见了肯定会更难受的。 “阮离上完药已经睡下了，你也先回房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会儿吧。” 剧烈运动后卫栀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肺部都快要因为超负荷运转而爆开了。见他这样，卫栀越发心急如焚。 “院长，您为什么不想让我进去？阮离的伤很严重吗？” “小栀，听话，先回去。你今天已经很累了，阮离那孩子也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阮亭只好实话实说。 阮离这次发作的时间格外的久，他开门出来时已经成了个血人。身上的衣服不但被血染得没了原本的颜色，也已经没几块好料了。 这回仅是左臂伤口流出的鲜血似乎远远不够。 为了早点恢复神智，阮离用带进去的那把匕首避开要害在身上划了无数条口子。最后还扯断锁链，用它穿透了自己的手掌，鲜血和疼痛这才一起把他清醒的意识带了回来。 但打开门后，阮离只来得及说一句“别让卫栀看见”，便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孙大夫用了很多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帮他止住了血，一一处理了伤口。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等他恢复一些了，你再来看他，好不好？” 卫栀摇了摇头，眼眶通红，来回跑时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有了滑落的空隙。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他怕我担心难过。但除了这，他可能也会在某一瞬间，希望我能陪在他身边。” “我不希望那个瞬间来的时候，我却不在。” “院长，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阮亭心中无奈，却也不忍心再拦着她，让她在外面也休息不好放心不下。他只好错身让开，把门口的位置留出来。 “这次他身上的伤太重了。孙大夫说他还没脱离危险，如果今晚醒不过来，可能……” “小栀，我就在外面，有任何事你都记得叫我一声。” 阮亭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痛心。 他老了，已经经历过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后送走了阮离的父亲和母亲。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经受得住了。 “爷爷，他不会走的。”卫栀眼睛哭得通红，第一次叫了他爷爷，“您还等着他身体好了跟您一起去打猎呢。” “我也还等着他来娶我。” 第75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五天 感同身受他的部…… 卫栀不是第一次进阮离的房间了, 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里变成彻底漆黑的一片，关上门后丝缕光亮都不剩。 之前有一回她进来帮阮离包扎伤口，屋子里也很黑。但当时窗边还留了条缝, 有光可以漏进来。 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沉在人心上压得卫栀喘不过气来的黑暗，和实在让人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伤口处理完后孙大夫分明已经收走了浸血的衣物和纱布, 还点了安神香助阮离恢复神智, 但空气里的铁锈腥气还久久散不开。 缠着血气一起在屋里飘荡的, 还有平日里阮离身上常有的那股药香，只是现在这药香也要比卫栀闻过的浓郁很多。 他不过弱冠之年，本该鲜衣怒马洒脱恣意的时候, 却已经习惯了混乱、挣扎、伤口和苦药，还让它们成了他如影随形的一部分。 循着记忆和感觉，卫栀探过黑暗快步走到阮离床边后小心翼翼地蹲下。 在一伸手就能触碰他的地方，卫栀揪在一起的心才稍稍松了些，可也还一直悬着。 因为阮离的呼吸很微弱，弱得让卫栀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真的彻底抓不住他还在这里的证据。 卫栀很想牵着他的手，感受他手心里熟悉的温度，像平时一样悄悄用指尖在他掌心作乱。 但她却不敢真的朝黑暗里的阮离伸出手。 因为即使看不见，根据这屋里的血腥味和门口那几处刺眼的血痕, 她也想象得到，伤重至此, 他身上可能没几块好地方了。 伤口发炎或是感染，任何一样在这个时代都能轻易要了人的命。 阮离明明近在咫尺, 卫栀却觉得他变得易碎而遥远。她甚至都不敢靠得太近, 怕自己注意不到的轻微响动会影响了还在捱这道难关的他。 虽然看不见，但卫栀知道，阮离此刻肯定眉头紧蹙, 薄唇没有什么血色，苍白的脸上那颗泪痣会格外明显。 卫栀抬手轻轻揉了揉刚刚才止住泪的眼睛，指尖从自己眼下同样位置的那颗泪痣划过。 床边没有凳子，她就着裙子安静地坐在靠近床头的脚踏上，脑袋枕着手挨在床沿后便阖上了眼眸。 他一定在努力恢复，她不能吵到他。 卫栀混乱的思绪终于随着阮离轻浅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出了会儿神，想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手心里那个小瓶子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北国最厉害的游医，卫栀没猜错的话，耶和安说的应该是夜晚月。 若是真的，小瓶子里的止疼药应该会对阮离现在的情况有帮助，也许还不仅能止疼。他流了那么多血，哪怕能少疼一点也是好的。 可这是要入口的东西，若是假的，若耶和安一开始便是为了等这个机会才刻意接近，卫栀赌不起。 -- 第132页 她只能先等等，看看今晚阮离的情况，若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这条路再险也只有试一试。 不知在几近凝固的沉寂里待了多久，卫栀听见脑海里Q.Q糖播报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要比以往刻板陌生许多。 【宿主已完成“初步尝试落实流民户籍”的任务，获得奖励两千人品值。】 看来沈云松那边的事办完了。卫栀确认目前正和她说话的人并不是Q.Q糖。她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听着系统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原定任务进度至此，宿主可以提前获取有关任务对象本次蛊毒发作的信息，并兑换一粒缓解药物加以应对。但因任务对象本次蛊毒已经发作结束，相关信息与药物已作废。】 所以果然是她那边的进度慢了。 “那耶和安给我的药能用吗？”系统的药物已经没有了，卫栀想知道手上现有的东西能不能发挥作用。 【无可奉告。】 【经系统临时工报备申请，主系统已开放备用任务进度奖励——宿主可以自愿选择，是否与任务对象建立中层联系，将任务对象的所有体感疼痛一分为二并承担其中一份，以助其渡过本次难关。】 【另外，中层联系为您对任务者的单向联系，即您身上的痛感不会被相应均分转移至任务对象的身上。】 【此次选择结果将会持续到宿主在任务世界彻底死亡时，请谨慎考虑，并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做出决定。】 【六十……】 “我选择‘是’。” Q.Q糖刚开始倒数，卫栀便已经用心声做了选择。 【本次选择的后果需宿主本人承担，请……】 “我想好了，你操作吧。” 卫栀再次打断它的播报。 如果她能分走他一半的疼痛，他应该会好受些。而且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试一试耶和安给的药了。 卫栀也在赌，赌任务进度和阮离的情况发生偏差时，系统既然提供了这个同时涉及宿主和任务对象的选择，就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现在就死去。 【系统已收到宿主选择。 表层联系来自宿主亲自写下的故事，中层联系会加深宿主与任务对象之间的牵连，建立后均无法更改或取消。】 【痛感被一分为二后，任务对象身上的伤口不会一并转移，还请宿主放心。】 “啊！” 这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停下来时，卫栀便被浑身上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痛呼了一声。一直拿在手上的小瓶子也脱了手，掉在仍然没什么温度的被褥上。 担心吵到阮离，卫栀下意识咬紧唇.瓣，努力克制自己，却仍止不住汹涌而来的疼痛导致的抽气声和呻.吟声。 不知是否是她的心理作用，卫栀同时也觉得阮离的呼吸声似乎平稳了一些。 【中层联系已建立。 为了避免宿主因突然转移而来的疼痛遭遇意外危险，主系统附赠一个名为“未雨绸缪”的功能。以后任务对象每次蛊毒发作，您都能得知他下一次蛊毒发作的时间，可以早做准备。】 超市系统的幕布突然自己展开来，最上面明晃晃地挂着几个字：两月之后的今日。 【中层联系得以建立，说明宿主与任务对象之间的羁绊已深，影响有好有坏，望您注意。祝您任务愉快。】 说完最后几个字，卫栀脑海里的刻板声音便彻底消失了。她这会儿也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唤Q.Q糖看它回来了没。 卫栀原本以为自己是不怕疼，但现在才知道其实只是以往的伤口都不够疼而已。 双臂、手指、腰间、小腿，身上密密麻麻的条状灼痛全都无法忽视。明明每一处的皮肤都仍然完好无损，却又让卫栀觉得自己已经被一刀一刀割裂开了。 而从左手掌间传来的痛感，让卫栀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被人硬生生用什么穿透了，再拉扯其中的筋骨血肉，和挤入伤口的异物绑在一起打了死结。 没有实际的伤口，卫栀却好像感觉得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地涌出，意识和力气也随着血液一滴滴抽离。恍惚间，卫栀甚至以为屋里属于阮离的血腥气其实是她的。 只是一半痛感而已，卫栀却觉得自己的命都快被这一处处的伤口汲取干净了。她想象不到阮离原本该有多疼。 感同身受了他一部分的疼痛之后，卫栀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想起自己听见系统播报这个选择时萌生的念头，卫栀努力忽视痛感最强烈的左手，用右手摸索着从被褥上找到了耶和安给她的小药瓶。 系统没有回答她关于这个药的问题。但卫栀却从它后面的话里听出来了，系统并不希望她现在就死。所以它才会在卫栀选了和阮离平分他身上的痛感后，给了她预知阮离下一次蛊毒发作的能力。 而且刚才系统听得见她试药的打算，却没有说什么。也许这已经算是一个答案了。 卫栀觉得她可以赌一次。 第76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六天 药丸是甜的，阮…… 耶和安回了酒香楼, 径直走进耶和莫的房间。 “哥。” 见耶和莫在桌边提笔写着什么，耶和安走近。 耶和莫手上动作不停，只淡声问他：“东西送过去了？” 耶和安早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二哥的眼睛, 也老实回答：“嗯，给她了。” -- 第133页 “那是你来南国之前夜晚月特意为你制的药, 说它能起死回生也不为过。一共只那几粒, 全给她了, 不心疼？” “我用不上，”耶和安笑着帮耶和莫整理桌上的书，“有二哥在呢, 我不会受伤的。” 耶和莫瞥了他一眼，看着他故作轻松无赖的样子叹了口气。 “人心难料，被骗了别来找我哭。” “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耶和莫不再打趣他，只意味不明地说：“但愿他能活得长久些。” 他若死了，很多事就做不成了。 耶和安心里有了些猜测，但他一贯对政事不感兴趣，也就没多问。 耶和安自幼是跟在耶和莫身边长大的。他们的母亲是北国可汗的第二任可敦，是南国嫁去和亲的前朝公主。 他们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却和他们的母亲一样, 没等到再看一眼南国的春日花冬日雪，就都化作了草原上的银莲花。 兄弟二人身上都流着南国人的血, 耶和莫还更多地随了母亲的样貌。所以在大多数人都主张用兵马打下南国的大环境里，他们过得很艰难。 好在耶和莫谋略胆识都很出众, 在另外几个兄弟频繁下死手的围追堵截中, 仍然给自己和弟弟培养起了一股可以自保的势力。 现在他和弟弟来了母亲去世前念念不忘的南国，也有隐秘重要的事要做。 *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屋内的卫栀却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少。 卫栀脸上已经被身上各处或尖锐或沉重的疼痛逼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也第一次因为疼痛流了泪。 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被她咬破了，铁锈味遍布她的口腔，浑身也疼得有些脱力。 她急促地呼吸着，就快要坐不住了。 【后悔吗？】 Q.Q糖熟悉的声音终于回来了，是平静又带着点疑问的语气。 因为任务进度有了偏差，主系统临时接管了卫栀的小超市系统，但Q.Q糖一直在角落里，全程都看着。 “我只后悔完成任务迟了，让他多受了这一回罪。”卫栀在心里答它。 跑回阮府时摔倒的擦伤在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存在感，被其他那些没有真实伤口却铺天盖地的疼遮得严严实实的。 卫栀颤抖着右手打开了瓶塞，左手太疼用不上，她只能小心地倾斜瓶身倒了一粒药在近处的被褥上，再用右手去摸索它。 不大不小的一粒，黑暗里卫栀看不见，但摸得出是一个巧克力豆形状的药丸，表面不算光滑。 卫栀拿起药丸，凑近闻了闻，竟然不是预想中的苦味，反而带着丝丝甜香。 “Q.Q糖，这个药有毒吗？” 一如平日里卫栀问起Q.Q糖不能回答的问题时，它没有出声，像是没听见一样。 系统可以给余明雨体检，之前也可以判断出王平一行人对卫栀的信任程度，卫栀便猜测系统应该是有这方面功能的。 “那我吃了这个药会死或是受伤吗？”卫栀换了个问法。 【不会。】 卫栀已经大概摸清了该如何跟Q.Q糖提问。 没多犹豫，卫栀把这粒药丸拿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小部分。 她一直在回想耶和安在她面前时的样子。知道不能轻信旁人，心底却也有个声音在说： “也许他眼神里的真挚和关切都是真的呢。” 可是即使要赌也不能一次性全都下注。万一Q.Q糖说错了，这药其实真有毒，她吃得少说不定还救得回来。 药入口时也不苦，卫栀还没来得及咽下，它却已经化开了，清润的甜味顺着咽喉滑下。卫栀静静地承受包裹着她的痛意，等待药物起效。 虚弱地倚着床沿，没等多久察觉到左手掌间的剧痛终于开始慢慢缓释时，卫栀才低声哽咽道： “太疼了。” 自责愧疚也好，心疼担心也好，卫栀都恨不能以身代之。但现在只是承了一半，她就已经成了现在这副被消耗殆尽的模样。 他是怎么熬过一次又一次蛊毒发作的呢。 长期被这种疼痛撕咬啃噬身心，又要有多少希望和乐观才禁得起消磨。 卫栀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多出什么不适，状况的确有在逐渐恢复后，才捏着那粒药丸剩下的大半部分靠近阮离。 左手仍然使不上劲儿，卫栀先把药丸放在唇间，再艰难地用右手轻轻抬起阮离的头，把药渡进阮离嘴里。 药丸是甜的，阮离的唇却带着苦意。他常喝的药原来是这个味道。 “好像总是我主动亲你呢。” “阮离，快些醒过来吧，起来亲亲我，好不好？” 卫栀俯身，在阮离的耳畔喃喃道。 “你要是不早些好起来，我就把你忘了，再找个比你还要好的新男朋友。” 不知道阮离能不能听见，卫栀故意说着违心话。 “但你若努力恢复，把那么好的男朋友还给我，就娶卫老板做我们阮少爷的新娘子，好不好？” “如果你嫌弃我，想要个更漂亮的夫人，我就也花钱养上十个八个英俊公子哥儿。” 不用照镜子，卫栀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狼狈极了。今天来来回回的事，全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后最慌乱狼狈的经历。 她虚着声音说完这些，阮离也没有任何反应。卫栀便猜测他现在也许是听不见外界声音的。 -- 第134页 “对不起啊。” 卫栀终于说出了压在她心上很久很久的这句话。 卫栀重新坐回床头的脚踏上，等自己身上的疼痛减缓得更快时，她才又稍稍放心了些。 她猜得没错。 药丸她吃了有效，但只对她有效。而喂给阮离的那部分却能同时减轻他们两人身上的疼痛。同样的药，他吃了才能将作用最大化。 现在她只希望，耶和安给的药不仅能减轻疼痛，对外伤恢复也有效。她总觉得刚才耶和安给她药时的眼神是带了些暗示意味的。 在浓重黑暗里她看不见的地方，阮离带伤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再有别的变化。 慢慢地，卫栀觉得那些紧拽着她的疼痛已经开始偃旗息鼓，身子也没那么重了，她才终于累得靠在床沿上睡沉了。 再醒来时，卫栀已经回了自己房里。 她正欲坐起身，却听见小萱的声音：“小姐！您先别起！” “小萱？阮离怎么样了？” 卫栀暗自动了动被褥下的左手，见只剩一些隐痛，没那么难捱了，身上其他地方也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便猜测阮离应该也要比之前好受些了。 小萱拧了温热的棉巾帮卫栀擦了擦脸和手，“阮少爷那边有孙大夫守着，阮老将军派人叫了我来照顾您。” “小姐，您方才待在阮少爷屋内，怎么反而比跑来小超市时看着还累了？还出了那么多冷汗。” 小萱刚才看见卫栀时，她满身满脸都是冷汗，脸色也苍白得很，像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似的。但她帮卫栀换衣服时却又只看见几处摔伤，状态不该那么差才对。 “可能是跑岔了气，缓缓就好了。”卫栀含糊回她后立马又问了一遍：“阮离怎么样了？” “您放心，方才阮少爷自己走着来过好几次，估摸着又该来了。”小萱仍然没有明说，只是提了些旁的。 阮少爷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小姐要差上一些，应该还有不少伤。他来看了卫栀几次，每回身上那股药香和血腥味都很明显。 不知道小姐对少爷身上的伤知道多少，小萱怕惹她担心，只能回避问题。知道阮少爷能自己行走，应该也能暂时放心了。 卫栀还想接着问，但门口已经传来阮离心疼温和中带了些严肃的声音： “安心躺着，我现在的状态要比你好。” 第77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七天 卫栀脑海里甚至…… 最初小萱其实很担心小姐和阮少爷在店后面的小间里独处。 但现在见得多了, 小萱知道他们心悦彼此，小姐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 再者阮少爷平日里待小姐都是十分有礼的，反倒是小姐看起来要更加不拘小节一些。 现在能来阮府的人都是关系亲近的, 没有多的下人，也不担心会被谁看了传出什么闲话去。 所以小萱及时离开了卫栀的房间, 走的时候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方便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彼此担心着, 旁人说什么都不如亲自听对方说更放心。 “怎么就下地走路了？好得这么快吗？” 卫栀下意识想坐起身来和阮离说话，对上他略带制止的眼神后又悻悻地躺了回去。 阮离左手负在身后，走到床边用没受伤的右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后才坐在凳子上, 说：“比不得卫老板胆大。” “我……” “你怎么？要说给我听听吗？”阮离用右手食指指背轻轻弹了一下卫栀白皙的额头，离开时顺手帮她拨开一缕碎发。 “我错了，我当时不该在你耳边说那些胡话。我都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卫栀立马开始服软。 正在单手帮卫栀拧巾帕的阮离动作顿了顿，垂眸看向她，沉沉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未发现的忐忑。 “全都是瞎说的？”他问。 卫栀一想起自己说要养十个八个英俊公子哥儿什么的话，就觉得羞耻得要命，思路有些卡。 但见他眼神比刚进来时更像批评学生的教导主任了，连忙点了点头。 “我当时是……” 她剩下的话被阮离突然印下的一吻封没了声音, 微微泛苦却好闻得让人安心的药香贪恋地缠绕着卫栀。 “不是让我醒来，这样？”阮离移开唇, 两人仍然靠得很近，他轻声问。 经他提醒, 卫栀记起自己好像是有说过, 让他快点醒过来，亲她之类的。 如果这一句都听见了，那岂不是她当时说的那些话, 他其实全知道？ 一天内心里所有的情绪堆积到那里，卫栀说自己想做他的新娘子，这也的确是她内心所想。 说出来的那一瞬，卫栀脑海里甚至一闪而过两个场景。 一个是她和他，都穿着大红喜服，他慢慢挑开了她的盖头，脸上还是温柔坚定的笑意。 另一个场景也是她和他。但卫栀换了那套曾让她一眼心动的曳地婚纱，阮离也穿上了挺括熨帖的新郎西装，静静地站在栀子花墙下等她。 卫栀正回忆着，两人目光交汇，她的脸忽地红透了。 卫栀掩耳盗铃般闭上了双眼，义正言辞地提醒他：“你该好好养伤的。” “那你告诉我，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才让我比之前恢复得快这么多？” 阮离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这次原本应是九死一生。 -- 第135页 但他不仅缓了过来，中途也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某一瞬减轻了很多。而他醒来看见床沿的卫栀，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醒，更像是被疼晕了过去。 他昏迷时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听见她说的那句“好疼”。 “系统说可以把你身上的一部分疼痛分给我，”卫栀没有隐瞒，“然后我给你吃了耶和安拿来的药。” “你怎么……” “我不怎么。”卫栀打断他的话，“如果处境对调，我知道你肯定也会的。” “我可以瞒着你，也可以编个其他的理由骗过你，但我没有。”卫栀轻轻搂住他的脖颈，“因为我答应过，有什么都要告诉你。” “所以你也要和我一样，不管有什么事情，好的坏的，都不能骗我。” “你在做的很多事情我可能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些事说不说都听你的。但跟你或者我相关的事，不许你瞒着。” 阮离认真听她说完，才俯身轻轻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在摇曳的烛光下注视着卫栀。 “这是在转移话题？” “我在说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你却说到我不能骗你那儿去了？”阮离看穿她的意图，故意问：“其实你一直觉得我会经常骗你瞒你？” “所以才一直强调这个？” 卫栀：……失败了。 见含混过不了关，她只好重新组织语言。 “谁让我和你是这种关系呢？”卫栀主动凑上去啄吻了一下他紧抿的薄唇。 “不想看着你受伤，不想看着你疼，更不能看着你死，有办法和转机自然要抓住。” “只要不是直接以我或者别人的命来换，我都不会犹豫。” 卫栀不想伤害别人，也不知道如果他们之间真到了需要一死一活的时候，她是否也会像今天这样。 她只能努力让他们不陷入那个地步。 “所以在解了这蛊毒之前，我们要尽快找到能抑制它发作反应的办法。不然今后每次发作，我俩都会一起疼，被院长察觉的话他得多担心一个人了。” 阮离眸光晦暗，一个轻如绒羽却满含情意的吻落在卫栀额上。 “阮离，你别压到我们的伤口了。”卫栀瞥见他玄色长衣胸口位置像是有了湿意，连忙提醒他。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字未言。 每次蛊毒发作躁狂失控时，他为了早点恢复神智，下手伤自己都不会收力。 最沉郁的时候，他甚至还能从一道道伤口间体会到难得的放松和快意。以往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这样下去也许会死于伤重，可他其实也没多在乎。 今日他清楚迟来的这次蛊毒反应来势汹汹，是以往的数倍。所以他麻木地叠加着一处处伤口，唯一的那一丝念头，也只是希望能让屋外的人少为他担心一会儿。 阮离习惯了，可他没想到身上那些伤口也会让卫栀疼。不是心疼，是真的感同身受。 他明白卫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她还希望若以后他再蛊毒发作，能在唤回神智的同时也给他自己留有余地。 两人还没互道心意之前，卫栀也明里暗里叮嘱过他。可哪次，都不会有今日之事更能让他放弃这些更有效率却也更疼的自伤方式。 甚至也许，下回他会连第一刀都下不去，因为那也会疼在她身上。 * 耶和安的药不仅能止疼，对外伤愈合也有奇效。卫栀身上的疼不过两日就完全消退了，阮离那些伤口也在好好地恢复着。 孙大夫没想到阮离的恢复速度远超他预期，问过一次，但阮离只道不知。有北国人在长乐县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孙大夫知道了也许反而会招致祸事。 但那人既然没有再对他遮掩自己的存在，阮离便也不打算继续装作不知。 卫栀身上不再觉得疼痛后，他便带着她一起去了耶和安之前说的落脚地——酒香楼。 到三楼客房时，阮离察觉了什么，便抬手把身侧的卫栀揽到身后护着。 “二王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里侧一间客房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蓝色长衣的男人。 卫栀发现他和耶和安的样貌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像南国人，少了些异域的感觉。 “阮将军，别来无恙。”来人笑着走近，手上拿了把折扇，平添里几分落拓。 “卫老板。”他朝卫栀微一颔首，“我是耶和莫，耶和安的哥哥。” “久仰大名。” 卫栀这几天的确听阮离说了很多和这位北国二王子有关的事。 她才知道，当初阮离在战场上受伤后中了蛊毒，耶和莫曾暗中助过阮离一次，他才没有死在战场上。 耶和安也跟着走出来，快步到耶和莫身边站定后，看着卫栀却因为之前对身份的隐瞒，没敢开口。 卫栀看出他的犹豫，主动和他说话：“几日不见，你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们了？” “我们今日来，是为了谢谢你给的药。我还带了很多人都想买却买不到的泡面来当夜宵，你若是不认得我们了，我可就出门左转送给别人吃了。” “不行！” 耶和安急忙推了他哥一把，全然没有正在待客时应有的正经，“二哥，先说好了，你过会儿不许跟我抢！我馋这口面好久了！” -- 第136页 耶和莫神色凝滞了片刻，笑骂道：“没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克扣了你吃食。” 第78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八天 “那你未来夫人…… 耶和莫带着阮离和卫栀一起进了他那间客房。 虽然阮离来得比耶和莫预料的快, 但南国人待客时会有的好茶和糕点他日日都有备着，还每天都会让酒楼小二送几碟子球球糖上来。 “怎么你们南国的仙女还要自己动手烹煮吃食吗？” 见卫栀招呼店小二上了煮沸的水，还拆开她带来的油纸包装, 拿出了几块弯弯曲曲的面饼来，耶和莫打趣并试探道。 “南国可没有什么仙女, 你肯定是听错了。” 卫栀一边准备泡面, 一边看了一眼耶和安面前已经快空掉的小碟子, “但是北国的小王子倒是很爱吃糖嘛。” “我……我就是刚才有些饿了，才吃了一些。”耶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他看着天色已晚，觉得二哥在等的人可能不会来了才随便吃了几口。但球球糖味道甜蜜, 口感软弹，他一不留神就吃得有点多了。 早知道二哥在等的人是卫老板，他说什么都不会动给她准备的东西。 “这不也正说明卫老板小超市里的东西味道太好了吗？我们北国可没有这些，闻所未闻。” 阮离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道：“南国地大物博，二王子若实在羡慕好奇，可以考虑带着部落移居过来。” 耶和莫展开折扇，潇洒随意地扇了扇，笑道： “恐怕按照南国的落户政策, 把我们部落的牛羊全都卖了也缴不上税款。总不能都去给卫老板做活抵债？” 阮离的人自发现耶和安后便在长乐县内寻了很久，报上来说确定除了他以外, 没再找到北国样貌的人。 但耶和莫不仅悄无声息地入住了酒香楼，还对长乐县城内的动向了如指掌。 流民在长乐县落户的具体政策今日才公开张贴出去。耶和安今日去买了跳跳糖后便径直回了酒楼没再外出, 消息不会是他带给耶和莫的。 阮离心头一凛, 决定再查一查久居城中的百姓。也许已经有人被北国买通成了暗桩，还掩饰得很好。 看来守城门的那些家伙离开军营久了，也该紧紧弦了。 “阮将军不必多心, 不过是些你有我也有的人而已。”耶和莫斟了茶放在阮离手边，“但你可以回去查一查县衙的人。” 阮离听懂他的话，却不接这个话题，只说：“我不是将军了，叫我阮离即可。” “此时不是将军，以后胜过将军。”耶和莫隐晦道。 “茶叶不错，二王子破费了。” 卫栀和耶和安听着他俩来来回回几句话，一个听懂了一个听饿了。 “卫老板，你这面真用沸水泡泡就能吃？”耶和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卫栀往几个碗里倒水，好奇地问。 “叫我卫栀就行。”卫栀把盘子一一倒扣好，才坐在椅子上拿起两颗Q.Q糖吃了。 “既叫泡面，自然泡一泡就能吃。” “而且它能放好些天，又不像馒头米饭之类的容易坏，你以后要去游山玩水的话可以提前找我拿，多带些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好！”耶和安开心地应下。 耶和莫的手指却一直摩挲着杯沿，陷入了沉思。 耶和安听不出，他却明白。这泡面易熟还能长时间存放，比起游山玩水，在两军交战时更能体现其优势。 阮离与耶和莫，卫栀与耶和安，隔着不远四人却分成了两个部分，各自聊了一会儿。 等卫栀说飘香的泡面可以吃了，四人才都坐到了方桌边。 “尝尝吧，今日这顿我们请。”卫栀语调轻快，像是和老朋友聚首般放松。 四人里只有耶和安专心致志地享受着碗里热腾腾的美味，被那股子辛香麻辣的味道勾得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小超市里不对外出售的还有牛乳和果冻，招待远来的客人都能用，吃起来场面也好看些。阮离也拿得出更名贵的东西。 但卫栀和阮离都知道今日他们独独带了这泡面来的用意。 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夜宵吃完，阮离和耶和莫还对弈了几局，卫栀也跟耶和安一起下了几局五子棋。 别的能被称作“正事”的话他们一句都没提，见面时卫栀说是来谢谢耶和安他们给的药，但也没人再说起那药。好似阮离和卫栀当真只是带着新鲜吃食上门来拜访友人的。 而有些事情，他们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再多的，耶和莫不希望弟弟知道或是参与。 明月高挂，耶和莫兄弟二人把阮离和卫栀送到离阮府只剩最后一个转角后才折返。 “哥，我们不用掩人耳目了吗？万一被南国皇帝或是可汗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这儿，事情恐怕会难办。” 这还是耶和安到长乐县后，第一次跟耶和莫一起走在外面。虽然是深夜没什么人了，但之前耶和莫都待在客房里不露面的。耶和莫离开北国的事情还瞒着那边所有人。 耶和莫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这些事，阮将军会处理好的。” 阮离既然知道他们在哪儿，还亲自找上了门来，就不会不做任何安排。耶和莫不能背通敌叛国的罪名，他阮离也一样。 “但你要记住，”耶和莫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提醒走在他身侧的耶和安，“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她们的影子，尤其是这个卫老板。” -- 第137页 耶和安的脚步顿了顿，“我没有想把她当成谁的影子或是替身。” 母亲和姐姐已经永远离开了，他明白。 “但她其实很适合做朋友，不是吗？我们草原上没有她这样的女子。” 耐心，温柔，亲和，还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 “那就希望她也能拿你当朋友，到时也请我们去喝杯她和阮将军的喜酒。”耶和莫没有再多劝，只顺着他的话说道。 他希望弟弟的心思能一直这般简单干净。 感受着也许曾拂过母亲发丝的晚风，耶和莫难得也怀念起那个冷静强大的女人。 “听母亲说，南国的新娘成亲时不必和谁摔跤比试，新婚夜宾客们也只灌新郎官酒喝。” “哥，要不你也娶一个南国姑……”耶和安的话停在一半。 今晚太放松愉悦，他险些忘了，哥哥作为北国的二王子，即使只是为了自保，娶谁不娶谁也不能光凭心意。 耶和莫拿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在他头顶，“我都不急，你倒先开始帮我计划上了。你自己先成熟些，别见人就说你爱编羊毛毡，否则不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哥！” 耶和安说不过耶和莫，只好快走几步把他甩在身后，免得他再说起更多他的糗事儿来。 看着弟弟越发挺拔高大的背影，耶和莫也不由得觉得遗憾。 如果母亲和姐姐还在，这小子应该会比现在更幸福些。那时他护不住她们，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让耶和安好好活着。 * 回到阮府，卫栀帮阮离左手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两人坐在花园里喝茶赏月。 虽然伤口已经恢复得比较快了，他身上其他的伤也有孙大夫日日看着，但阮离左手掌心那个创口的情况实在太严重。 卫栀担心天慢慢热起来了会发炎恶化，便格外仔细了些。 夜深了，这里没有别的人在，只有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和风吹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开得正好的花儿们正悄悄地散发着清香，丝丝缕缕地绕着两人。 天上那缺了一块儿的明月也不时隐进朦胧的云层后面，是比晴夜皎洁的圆月更加朦胧的美。 想了想，卫栀还是问阮离：“你下一次蛊毒发作会是两月之后。耶和安给的药还有两粒，你觉得够用了吗？” 阮离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他给的药很有用，不会有危险的，这两粒应该还能管用两回。” “那用完了怎么办？” 卫栀想过把小瓶子里的药拿给孙大夫看看，试一下能不能做出来。 但阮离说夜晚月的药既然有奇效，就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学来的，里面应该还有非常珍贵稀有的药材。 拿一粒给孙大夫分析研究便少一粒。到时即使知道了有什么药材，也许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两人在疼痛方面的牵连还在，即使伤口不会转移，他也不想冒险。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耶和莫那边能不能拿到夜晚月的药方。若能，便会省去很多事。只是不知道耶和莫想让阮离拿什么来做交换。 “为何我们要今日就去见耶和莫？”卫栀问。 阮离的伤虽然被很好地止住了疼，但其实还没恢复到可以出门的程度，不留神就可能会裂开。 “耶和莫和我一样，并不主战，却也不怕战。他是来合作的，也的确让耶和安来主动示好了，但他仍然是北国最有野心和心计的人。” “不能让他知道我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只要不暴露我们之间关于痛感的秘密，越早去见面越好。” “那我们跟他合作，若被老皇帝发现了，是不是会被安个通敌的罪名？他肯定会抓住这点不放。以后还是得更小心些。” 阮离牵起卫栀的手，温和道：“和我未来夫人的朋友聊聊天饮杯茶而已，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卫栀心跳乱了一息。 他果然全都听见了。 假装没注意到卫栀被他话里的某些字眼说得怔愣了一瞬，阮离继续和她解释： “他在京城弄丢的人，却被我找到了，他也不会声张此事，平白又让我立一功。” 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卫栀温热的手背，阮离状似随意地补充： “而且他在那个位置上还能坐多久，他说了不算。龙椅上的人也许明日换，也许后日换。” 眼前的人声音和动作都很温柔，却放松自然地说着要把皇帝拉下马这种大事。 卫栀觉得这样的阮离更让她心动了。 “那你未来夫人在哪儿呢？也指给我瞧瞧？”她故意问道。 阮离抬眸，就着并不算明亮的月光看向卫栀。只是那么看着，眼神温柔而坚定，把卫栀看得耳尖攀上热意了也没有挪开视线。 第79章 开小超市的第七十九天 “Q.Q糖，你…… 翌日清晨, 卫栀刚醒来不久，便看见屋内的桌上多出了一张纸。 上面用卫栀的字迹写了些药材的名称，还依次写着“研磨成粉”、“晒干熬煮”等步骤。 心下隐隐有了猜测, 卫栀问道：“Q.Q糖，这是我想的那个？” 【是的, 您服用过耶和安给的药物, 所以我检测了一下, 得出其中成分及制法。也是因此，我才能告诉您吃了那药不会死也不会受伤。】 -- 第138页 “你之前怎么没和我提过你还有这功能？” 【您给余明雨诊脉完成体检之后刚有不久，算是惊喜？】 卫栀：“……Q.Q糖, 你这金手指越来越厉害了。” 这么作弊的功能确实是惊喜，竟然可以直接把她吃过的药的药方和制法搞出来。 小超市系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连主线任务都要隐藏，深受卫栀吐槽的系统了，最近几个新出的功能卫栀全都想打五星好评。 【但这是个一次性功能。】Q.Q糖还是说了实情。 【是主系统和我做岗位交接时卡出了个bug，被我藏起来了。我可擅长找这个了。】 都是它之前找前辈们学了东西，帮忙找bug还系统（人）情练的。 说起这个特长，Q.Q糖的语调不自觉地上扬了点儿，像个求夸的小孩子。 Q.Q糖钻了系统回答宿主问题时制约条件的漏洞，给了卫栀几次有关任务的提示。主系统发现后才暂时接替了Q.Q糖的位置, 也相当于关禁闭了。 只是任务世界和系统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所以卫栀觉得Q.Q糖并没有离开多久。 【主系统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发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处理它。】说到这里，Q.Q糖的声音又低了些。 就像是小学生拿着98分的卷子回家, 妈妈以为是孩子终于进步了, 结果孩子却不得不承认这次其实是开卷考。 “那也很好啦。” 卫栀觉得Q.Q糖这次回来好像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不只像个公事公办的系统了。 “你这次帮了很大的忙。” “Q.Q糖肯定是最好的系统临时工，转正指日可待。” 【我努力。】 Q.Q糖也觉得它的宿主肯定是最好的宿主。它打算再去找前辈们学点儿新的功能, 争取下次还能帮上忙。 Q.Q糖也不想让宿主疼。它能感知到宿主的情绪变化。它喜欢那些愉悦的，自信的，明媚的，不喜欢那些疼痛的，自责的，灰暗的。 卫栀今日要去庄子那边看看商队培训进行得怎么样了，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出了门。 她不想让阮离再带着伤到处跑，便主动问他要了明今跟着，这样阮离也能放心些。 到庄子外时，卫栀看见之前被安大林选出来的人正排成几列在绕着圈跑步。 不仅有领头的，还统一了摆臂动作，看着也算整齐，跑完还有拉伸动作。就是感觉更像是现代才有的形式。 听安大林说了，卫栀才知道是沈云松建议的，按照军中早练时的部分内容操练这些新人。看来应该是院长从现代世界带回来的。 “大概要练多久才行？”卫栀问一旁的安大林。 “要我说都是大男人，拉出去走一次货就都会了，再怎么也能挥得动刀保自己的命。但沈少爷说要尽量降低大家受伤出事的可能性，所以得先练练。” “除了身体上的准备，还有些路上需要注意的问题和规矩，都要一一说给他们听。要都练到走一趟京城不至于拖后腿的地步，起码一月吧。” 安大林也知道这些人中很多都是流民，活到现在不容易，所以也赞同了沈云松的建议。 小超市的商队看起来不是想赚快钱的，想把路子走得更稳一些。但他的商队最不缺的就是经验，已经找卫老板进了第一批货，往京城运去了。 小超市的商队成型上路越晚，他其实也能晚些迎来竞争对手，可以赚得更多。虽然知道小超市的几个老板这并非是在为他着想，但他也确实从中受益了，所以做起正事来安大林也格外认真负责。 也是开始参与给小超市组建商队，和小超市的人接触多了，安大林才确定小超市这几个老板和店员都是真的在为流民们的以后努力。 就每日花去给城外流民准备吃穿的那些银子，他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这卫老板倒好，不仅让下面的人记着隔几天就做一顿肉给流民们吃，还请了大夫为他们诊治。 要说他们做这些只是为了做戏，安大林是不信的。受他们救助的流民应该也能感觉到。操练间隙听他们谈起，言语中也多是对小超市几个老板的感激之情，尤其是对卫栀的。 “只是这样练完就让他们上路，往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不太放心。”卫栀说。 这些人是为了挣钱才来参加商队，但也有人出于对她的信任才下定了决心。如果他们撑过了那些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日子，却在为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太可惜了。 卫栀试着提建议：“如果让他们先往最近的城镇走一趟，然后慢慢延长距离往更远一些的地方走，你看这样可行吗？” “你的意思是带着他们由近及远多跑几趟，先积累一些经验？” “对，毕竟最后是需要实打实上路的。口头上把那些规矩要领讲给他们听，也许不如实际上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来得更有效些。附近的治安也算可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长乐县的位置对于阮离他们来说既重要又特殊。所以之前沈云松带着人从各路去接还在往长乐县来的流民时，其实已经暗中清理过。连通附近几个城市的路上没有什么匪患在作乱了。 而如果别的突发情况他们无法解决，那卫栀就更不放心让他们往路途遥远的京城去了。 安大林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可以试试。” -- 第139页 “其实我们之前走南闯北没有时间这么操练，也都是直接拉上路去。自己多摔几个跟头，知道疼了就知道下次要往哪儿落脚了。” “那在小超市的商队里有能挑起大梁的人出现之前，可能还得辛苦你带队了。每一趟我都单独给你盈利的一成作为酬劳，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列成清单拿给我或者王平。” 卫栀看着远处正认真给旁人讲解搏斗技巧的余明雷，添了一句：“余明雷性子有些急，关键时刻还麻烦你提点他几句。” 安大林原本还在想着卫栀承诺给他的一成盈利。 小超市的店还没有开到周围其他城镇去，商队的货可以说运多少就能卖多少。虽然城镇都不大，但卖的是别处都没有的东西，肯定不会少赚。一成盈利已经非常可观了。 而且这笔钱是给他个人的，不需要像之前他和商队一起赚的钱那样，按份分给所有人。他答应帮忙组建商队，就是为了自己的商队能够做上小超市这笔生意，卫栀本可以不必给他这一成的盈利。 突然听见她提起余明雷，安大林猜测出卫栀心中属意的能够挑起商队大梁的人，也许是余明雷。 安大林也向她保证道：“卫老板放心，我会压压他的性子，再抻抻他脑子里那根筋，让余明雷以后能服众也能担事。” 余明雷就是经常手上动作比脑子快，所以容易急，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也听说了，余氏兄弟是目前唯二住进了城里的流民。小超市的王掌柜和豆腐铺的小萱姑娘都还住在城外庄子里。 商队里有人在议论，说这是卫老板赏识余明雷的表现。可安大林却觉得，卫栀其实要更看重余明雨些。那小子还不满二十，比他哥小了一大截，但他哥却很听他的话。 卫老板安排他们住进了一家药铺里，应该就是为了方便余明雨看大夫。提拔他哥，大概也是为了拉拢他。 安大林很乐意帮她把余明雷带成小超市商队的领头人。 但卫栀听了安大林的话却说：“也不必勉强他。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做的事，若他确实不适合管事，再看看其他方面就是了。” 安大林错愕了一瞬。 他觉得卫老板似乎还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安老板，我的确缺人，但也不至于逼着谁改变自己来为我所用。把每个人放到他最适合的位置，要比拿着模子把人按进去好。”看出安大林心中所想，卫栀笑着解释道。 “自然，安老板若是愿意来我们商队，这领事的位置我是不会给别人的。” 卫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又回过头去看训练中的人。 安大林假装没听出其中深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安大林的商队经验丰富，他自己也是个可用之才，卫栀其实一直想把他和他的商队一并收入囊中。 只是她觉得前脚刚跟人合作，后脚就和人说“我想买下你的商队”这种话，好像有点不太好。所以今天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才暗示这么一句。 成与不成都来日方长，总之他现在有在认真帮忙组建小超市的商队就是了。 第80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天 在相对自由的范围…… 另一边, 卫栀走后不久，阮府内便多了些她也已经眼熟的面孔——城内各处乔装成不同身份的人照例来府上回禀任务。 这些人中有阮离在军中的手下，也有将军府之前的侍卫。 他们各自的事情刚说完, 坐在上首的阮离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说： “负责城门口和酒香楼附近人员排查的, 自去找沈副将领三十军棍。” “是！将军！” 几个人一并出列, 朝阮离拱手单膝跪下应下命令后又退回原本站的位置。 “现在并非在军中, 但若你们因此松懈下来，再出什么差错，同样军法处置。” 阮离并未着军装铠甲, 身上也还带着伤，但外放的气势仍然让人不敢妄动。军纪严明，无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之前让你们拦在城外的人，可以放进来了。这个任务完成得不错，记着去找沈副将记一功。” 下了最后一个命令，阮离便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回到书房，阮离看着桌上那张写着卫栀字迹的纸，陷入了沉思。 今早卫栀拿了这张纸给他，言是耶和安那药丸的方子和制法。阮离为了解蛊毒寻医问药这么久, 也知道有几味药材实在难得。 其中最稀有的山石花，他曾在医书上见过。它是以前西南一个药农从险山巨石间移植下来后重新培育的。 这花原本生长的地方已经再找不到它的踪迹了。而药农移植的这花一年只开一次, 一次只有一朵，开完后会从植株上长出另一根可以移栽的叶茎, 来年才能多出一朵花来。 因为它无法成片播种, 只能通过这种一分为二的方式分株栽种，所以即使那药农子子孙孙已经传了很多代，这花也仍然是十分稀有难得的。 而它针对外伤有十分出色的效果, 能止血止疼帮助伤口愈合，关键时刻可以保人一命，所以每一朵都价值连城。若没有一定关系和手腕，即使有钱也买不到。 以往阮离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需要多久才会不疼，又要多久才能愈合，所以即使知道山石花的功效也从未去找过。但现在他身上的疼和卫栀之间牵连着，他没办法同样不在意。 -- 第140页 沈云松和明今都不擅与人打交道，但阮离也不放心他去寻药后把卫栀留在长乐县里。 阮离正静静思忖着应对之策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端着药碗的阮亭。 “该喝药了，不然小栀又得唠叨你。” 那日阮离和卫栀的情况阮亭都看在眼里。但两个小辈没有主动告诉他内情，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给他们负责好后勤，平时熬熬药什么的。 想起卫栀蹙着眉提醒他要按时喝药好好养伤的模样，阮离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他端起还热着的药碗，将其中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这是何物？”阮亭看见桌上的纸张，问：“药方？” “嗯。”阮离拿出一张手帕纸巾擦拭嘴角。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温和的气质，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严厉将军的模样。 阮亭欣喜道：“可是能解你身上蛊毒的？” 阮离摇了摇头。 “只能镇痛和加快伤口愈合。” “那也很好了！”阮亭的声音终于多了些担忧之外的情绪，“你小子知道疼了才好。” 有念想了才会知道疼，也就有了继续往下走的心力。阮亭见过那日卫栀昏迷时的样子，猜测也许阮离这一转变也与卫栀有关。 “那我刚进来的时候，怎么见你皱着眉？这药方有问题吗？” “有一味药材很难得，我得去一趟西南。”阮离答道。 阮亭也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自然懂他心里那些想法。 “你觉得明今和沈云松都不比你更适合走这一趟。可是离卫栀太远了你会不放心，哪怕让明今日日跟着也一样，对吧？” 皇帝用各种方法，已经带走了太多他们认识的人的生命。因为流民落户的事，皇帝正跟阮离较着劲。阮离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但是阮离，你们是两个单独的人，谁都没有办法一直陪在谁身边。有些暂时的分离是必要的。” 阮亭故作语重心长，对第一次因某个女子而犹豫起明知该做的事来的孙子说道。 阮离的指尖捻起那张纸的一角，重新叠好后轻声应下。 到西南路途遥远，阮离担心带着卫栀一起去会出什么意外，也不愿让她一路奔波辛劳。但这一趟又不能不去，他不能让她替他受疼。在耶和安给的两粒药用完之前，得早些把那种药制出来才行。 不知道求药的过程是否会耗时很长，阮离打算今晚和卫栀商量一下这件事。明日他便暗自出城，再在来回的路上快马加鞭，让他这一趟尽量缩减时间。 见阮离当真被他那句话说服了，阮亭气不打一处来。他拿起桌上的毛笔，用干净的那端敲了敲阮离的头，像阮离小时候犯了错时一样。 “混小子，嫌我老了，当我不存在是吧？” “我在西南有不止一处慈幼院，年年都往那儿去，我不比你这浑身是伤的更适合走这一趟？你现在这样子，再骑马出去一路颠簸，伤口得裂成什么样？” 阮离并不同意他的建议，“爷爷您就待在长乐县里，哪儿也别去。我会好好注意伤处的。” 老皇帝一直在派人四处搜寻阮亭的身影，想找到他们阮家暗中谋划势力，筹备造反的证据。但一直无果。 之前阮离也一直找不到爷爷，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阮离便不希望爷爷再出去了。慈幼园的事情也可以等以后安定下来了再继续。 爷爷已经是他和卫栀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阮离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行吧，看来你的确是嫌我老了，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手底下的人了。”阮亭没再多说，端着药碗离开了阮离的书房。 他刚走远，阮离便对着书房内某个昏暗的角落说：“别让老将军出城。” 除明今以外，一直跟在阮离身边的另一个暗卫收到命令，很快离开屋内去安排了。 阮离在书房内翻阅了几页书信，终于还是静不下心来。 卫栀才出去没多久，他却觉得有些等不住了。以前他们都是一起的，他也已经习惯了走在卫栀身边。 放下手头的事想了想，阮离迈步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正放着今早小萱让敢心娃送来的新鲜食材。大概看了看，阮离想也做几个简单的菜给卫栀尝尝。 卫栀做饭时，他经常在旁边烧火，也算学了点儿。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做给卫栀吃。 回忆着卫栀的动作，阮离一一处理了食材，再架柴点火。 他一面有条不紊的做着饭，一面在心里细细回忆他和卫栀由陌生到熟悉，由开店伙伴再到恋人的过程。 卫栀说过，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是彼此唯一的男女朋友。他们可以在相对自由的范围里，绝对占有彼此。［1］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不会处理外伤的姑娘，已经可以在细致地帮他上完药之后，再用纱布打一个漂亮的结了。 从未期待过男女之情的阮离，也开始止不住自己对于两人共同未来的勾勒和猜想。原来这种细腻又厚重的，名为喜欢的感情，真的可以让人不断滋生对那个人的贪念。 因为卫栀，阮离尝过了这个世界原本没有的各种糖。也因为卫栀，他尝到了只是和另一个人十指相握便快要从心间满溢的甜蜜。 做完饭后，阮离在家里等了会儿，见出门前说会回来吃午饭的卫栀久久没有出现，便起身准备去接她。 -- 第141页 似乎是这段时间以来，阮离第一次一个人走在人声鼎沸的长街上。 长街上还是那么热闹，两侧店铺的布局和货郎们常待的位置都还是那些。但阮离还是发现有些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人在躲他。 大家都能看见他，偶尔会有一些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但很快又会收回去。没有人再像避着瘟神一样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也没有妇人一见到他便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像是生怕孩子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阮离其实已经没那么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了。但一想到这些变化都是卫栀为他换来的，阮离心里也没办法不为之悸动。 他的念念，真的太好了。 被这样的她喜欢着，他怎么舍得醒来。 阮离一路走到小超市时，卫栀正在和安大林讨论商队应该准备多少货物去第一个附近的城镇。 卫栀不经意抬眸时，才发现阮离正一言不发地等在不远处。她粲然地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吃饭。”阮离温声答道。 第81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一天 为什么她上辈子…… 见状, 安大林主动结束了已经接近尾声的话题，把小超市后面的院子留给二人。 “你做饭了吗？”卫栀走近阮离。 “嗯，做了你爱吃的土豆丝, 糖醋排骨，还炖了鸡汤。不够的话我们再去酒楼买些菜带回去。” 李石和李梦拉着阮亭一起, 去药铺找孙大夫家的孙女玩儿了, 中午不回来。阮离便只做了他们两人的量。 “肯定够了, 我得努力把它们全都吃完才行。毕竟我们阮少爷都拖着一身伤，逞强用一只手下厨了。” 卫栀今天有些腰酸，便懒洋洋地倚着阮离。但她还记着阮离有伤, 控制着没有把身上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听出她是在怪他不好好养伤，阮离也很快服软：“就这一回，下次肯定等养好伤了再做。卫老板赏个脸，抽空跟我回家吃顿饭吧。” 卫栀不愿让阮离带着伤出门，他也已经出来了。卫栀不想阮离做什么可能会让伤口裂开的事情，他也做过饭了。 所以卫栀没有再多唠叨他，配合地跟着他回了阮府，坐在只有两人的饭桌上享受地吃着现成的饭菜。 是有家的味道的家常菜。 “阮少爷的手艺真不错，比我做的还好吃。”桌上几道菜吃起来味道都不错, 要比卫栀第一次做饭时好得多。所以卫栀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和鼓励。 阮离也不管她是为了哄他开心，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只笑着全盘收下。 温馨的一顿饭吃完，卫栀放下碗筷, 接过阮离递来的纸巾擦了嘴后才问：“阮离, 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阮离刚收回的手指蜷了蜷，不敢看向她。 “嗯。” “不能带上我吗？” “这次我一个人去。” 卫栀捏了捏阮离的脸，让他面向自己。 她藏着声音里的情绪, 故作轻松地嗔怪他：“那你和我直说就好了，干嘛突然做这样一桌饭菜？搞得我心里都有些不安了。” “不会有危险的，”阮离轻出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拥着，“我只是想着可能会走一段时间，怕你把我忘了。” “胡说。”卫栀用脸蹭了蹭他衣服前襟，“你是这长乐县里长得最好看的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倒是你，外面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更有可能把我忘在脑后才对。” “家里有一株最漂亮的栀子花了，谁都比不过。” 之前阮离很少说这么外放肉麻的话。闻言，卫栀微微仰头，在他喉结上轻咬了一口。 “老实交代，背着我悄悄跟着谁学了这些情话。” 阮离浑身一僵，再开口时原本温和如水的声音都莫名有些低哑。 “没谁。” 阮离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俯首吻向她的唇。 默默等了一会儿，卫栀睁开眼，稍微退开一些，凑近他耳畔轻声道：“阮少爷，学会之后记得叫我卫夫子。” 不待阮离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卫栀重新吻上去。但这回，卫栀的舌尖轻巧地挑开了阮离的唇。 只这一个动作，阮离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似乎便学会了什么。 他换还包扎着的左手虚虚地揽着卫栀的纤腰。带着薄茧的右手自然的搭上卫栀的下颌，微微抬高，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卫栀有些喘不上气来了，阮离才放开她。 早在阮离变被动为主动时，卫栀的脸就已经倏地红了。一吻结束，她平日里白皙的面容更是艳若桃李。 她只是比阮离多了那么一点点理论知识而已。真实践起来该害羞还得害羞，要脸红还是控制不住。 卫栀还在调整着呼吸，阮离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多谢卫夫子赐教。” 卫栀：……输了，又被他撩到了。 下午卫栀原本打算去看看城外剩余流民的情况。但想着阮离明天就要去西南了，便留在家里陪他。 两人一起在厨房待了一下午，把家里老老少少爱吃的菜都做了些，还是卫栀主厨阮离烧火。 但等到暮色四合时，只有忙完的沈云松带着李石和李梦两个小家伙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出去的阮亭却不见踪影。 -- 第142页 “小石，告诉姐姐，阮爷爷去哪儿了？”卫栀蹲在他们面前问道。 李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卫栀怀里，认真地说：“阮爷爷说他有事要出去一会儿，让我把这个带给卫姐姐和阮哥哥，再在家里乖乖地等他带好吃的回来。” 阮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饭厅。卫栀揉了揉李石和李梦的头发，让他们跟着沈云松好好吃饭，便连忙追了上去。 卫栀站起身时察觉小腹隐隐有些坠痛，不知道是等久了饿的还是下午果冻吃多了。 “唉，又有人得来找我领军棍了。”沈云松一手抱起一个小家伙，把他们放在饭桌边坐下。 他今天刚打了守城门那几人每人三十军棍，看来暂时替他们顶班的人这次也逃不掉了。 “小石，小梦，沈哥哥提醒你们，以后你们若是想做什么事情一定得先告诉哥哥姐姐们。不能跟阮爷爷似的一声不吭就走了，哥哥姐姐会担心的，知道吗？” 李梦点了点头，乖巧地接话：“就像也不能学沈哥哥，不能总是悄悄去找月棠姐姐，还不带我们。” 沈云松：…… * “阮离，”卫栀跟着阮离到了书房门口，“院长留的信，要一起看吗？” “你看吧，不必给我了。” “多大了，还跟爷爷闹脾气呢？” 卫栀也担心院长的安危。但如果是院长铁了心要做的事情，谁劝也没有用。 而且她和阮离想的有点不一样。 也许因为她曾见过院长一点点被疾病耗干生命的样子，所以她其实非常明白，即使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院长也一直喜欢那种被人需要、能做些什么的感觉。 她跟着院长一起住在乡下时，他就和村子里其他老人一样，不管旁人怎么劝都坚持每天要去田地里看看他那些农作物，除草、施肥一样都不落下。最后也是倒在了那片西瓜地里。 阮离和她说起早上他与院长的对话时，卫栀就猜测院长知道阮离肯定要等着和她说一声，也许他自己会悄悄抢在阮离之前离开长乐县。 “看来院长的手下的确如他所说，不能被小瞧。”事情已经发生了，卫栀只能尽量忽略腹部愈演愈烈的疼痛，先开解家里这个。 “我们派一些人沿路找过去吧，能暗中保护着院长也好。” 阮离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正准备出声唤明今出来，却见卫栀脸色苍白得厉害，手也捂在腹部。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晚饭拖得太久了？”阮离急忙问。 他记得卫栀偶尔吃饭不及时的话，身体会有些难受。 卫栀摇头算作回应，分出一只手撑在门上。这股疼痛让卫栀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像是饿狠了胃疼的感觉。 卫栀正想让阮离扶她回房间歇会儿，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卫栀便听见脑海里Q.Q糖的声音提醒她道： 【您快要来葵水了。】 卫栀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彻底醒过神的思绪全都崩断了。 她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 她穿来时原主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又过于消瘦，还没来过葵水，所以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卫栀自己的日子原本是记得很清楚的，但到这儿后一直没来过，她也慢慢忘了还有这回事。 但谁能告诉她，都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任何东西，那为什么她上辈子的痛经又带到了现在？她都快忘了这感觉了！ 【这是个体差异，您不必多想。】 【随着宿主身体变化，小超市系统随机解锁出了新的商品——由可降解材料制成的月事巾，或者您更熟悉的名称，卫生巾。】 Q.Q糖及时提醒她。 【我已经提前帮您买了一些放在柜子里。您还有时间，不必担心。我也学着做过数据分析了，这件新产品若能在皇帝的后宫里打开市场，会赚到很多钱。】 卫栀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小腹：我家小系统，真贴心懂事好学…… 第82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二天 月事巾…… 阮离推门进来时, 卫栀还没从“又要经历痛经了”这件事中缓过神来。 她上辈子最烦的就是那几天，不仅会被腰背酸胀和小腹坠痛折磨得连吃饭都没胃口，还被疼晕因此去过几次医院。 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的感觉实在是太轻松自在了, 一朝被打回原形，卫栀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喝点糖水吧。”阮离走近卫栀的床边, 手里还端着刚刚熬好的糖水。 刚才孙大夫来看过了, 说卫栀这是女子之症, 近几日要避寒避凉好好休息。他开了调理的药方，还特意叫了他的夫人来给卫栀针灸舒缓，孙夫人离开之前有告诉阮离可以做些什么来照顾卫栀。 阮离便按她说的, 用性温味甘的红糖煮了水，希望真的可以帮卫栀缓解疼痛，能暖一下胃也是好的。 卫栀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把碗里的红糖水喝完，才说出了现在唯一的想法：“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胡说。”阮离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好休息，孙大夫说调理一段时间会好很多的。” 知道她是因为身体上的不舒服而暂时觉得烦闷，阮离提起了另一件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已经查清楚了。耶和莫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长乐县县城，爷爷能这么快就离开, 其实都是同一个原因。” -- 第143页 阮离把小碗放在一旁，和卫栀说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们走了同一条地道不同的出入口。” “地道？” 卫栀以为他们可能是易了容又伪造了进出城的文书材料什么的, 没想到会是通过这种方式。 “是当年爷爷他们从长乐县起义时准备的地道，都通往城外一片少有人至的山林。只不过一个出入口在阮氏书局后面, 一个出入口在县衙内。” 两边原本都被从外面封了。阮氏书局那边的口子看样子是爷爷今天重新打开的。 之前耶和莫曾暗示阮离去查一查县衙。阮离这边的人今日调查出, 年初县衙那边有一个衙役在后院偏僻角落和厨房丫鬟偷情时，无意中发现了封着出入口的巨石后面藏着的秘密。 从那以后，为了更安全些, 他们背着人谈情说爱的地方就换到了城外山林里。他们甚至在那附近搭了一个小屋，生火做饭时被耶和莫派去探路的人看到柴烟发现了端倪。 但这些不干净的事阮离没有说给卫栀听，他不愿污了她的耳朵。 “那感觉守城门的人好像也不算犯了错？”卫栀问。 毕竟他们守着城门，也不知道城内和城外被一条地道连通了，再怎么仔细筛查进出城的人，也是查不出来的。结果还是挨了三十军棍，好像有点惨。 阮离点了点头，“除了城门以外的进出城口子都一早被封了，这种情况的确没能预料到。” “归根结底是我思虑不周，方才他们来报时我一一道了歉，也在原本给每人的伤病费里单独加了些补偿的钱。” “阮将军竟然会给手下道歉？”卫栀故意问。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得很清。上下级之间是命令与服从的关系，会给手下的人道歉的，肯定是极少数。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蛮不讲理还嘴硬不肯认错的人？” “那你不担心失了威严，他们以后就不听你的了？” 阮离微一挑眉，笃定地说：“我亲自带出来的兵，不会有这种情况。” “况且一个固执己见还不肯承担责任的主将，不会比赏罚分明知错认错的主将更令人信服。” “那看来阮少爷还是攒了些钱？”卫栀看向阮离，纤长的眼睫眨了眨。 “卫老板辛苦赚钱后给的分成，支出都有记账，”阮离点了点她的额头，“随时都可以查，不敢有私房钱。” “谁要查你有没有私房钱了！”卫栀躲开他作乱玩她头发的手，“我们是开店的合作伙伴，分成给你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卫栀原本就只是和阮离发发牢骚而已。听他说完他那边的事，又被几句话把情绪带起来了，卫栀心里也想起了正事。 “你说，有一样全天下女人都可以用的东西，如果想拿它赚更多的钱，是应该直接在民间就开始推广，还是应该先让后宫里那些娘娘们用再带起一波风潮？” “价格如何？”阮离问。 卫栀愣了愣，她还没来得及看进价。听阮离这么问，她连忙打开超市系统的幕布。看见那个数字后，卫栀的肩膀都低了些。 日用月事巾，五百文一份，一份八片。夜用月事巾，七百文一份，也是八片。 根据幕布上的商品图示，月事巾看起来更像是古代月事带的升级，外形和使用方法上没有特别大的不同，让大家接受和习惯应该不算难。 卫栀没用过这里的月事带，却也可以判断，月事带用起来不会比系统出售的月事巾更加舒服、安全和卫生。 但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即使只是按照系统目前的进价，真要连着用几天，每人每月在月事巾上就需要几两银子。 根本就不用尝试，卫栀已经能够预见到，月事巾在普通百姓之间的推广肯定会是举步维艰。应该只有那些非富即贵的女子，才舍得花并且花得起这笔钱。 卫栀知道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还有很多贫困山区的女孩子因为支付不起每月的卫生巾费用，所以未曾用过卫生巾。 有的女孩子会买廉价劣质的散装卫生巾用，家里更困难些的，到了经期甚至只能从学校请假，回家去待着，暂时用卫生纸或旧布条应付。 那个世界已经有很多人关注到这一问题，想要解决落后地区女孩子面临的月经贫困。卫栀穿来这边之前，也参与过网络上一些相关的公益项目。 但在这里，生活水平更低，物质资源更加匮乏，也许情况只会更糟。 即使现在有了更安全好用的月事巾，如果整体的购买能力没有提高，也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够享受到它的好处。 他们的小超市还没有去京城，有钱人最多的地方。看来月事巾也暂时没办法在小超市里大批量出售了。 “阮离，我们还是任重道远呢。” 卫栀轻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想要清空脑海里各式各样的念头，“还是得先想办法，让大家都多赚些钱，然后才能都用得起更好的东西。” 阮离没有问她为什么提起一样新的东西后又突然打住，只揉了揉她的头发，想揉散她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失落。 “小萱不是要开始教大家做装手帕纸巾的那种小布袋和装抽纸的方形口袋了吗？”阮离提醒她，“还有串棒棒糖的小木棍，包着Q.Q糖的油纸，以后还有装果冻的小碗。” -- 第144页 “以后小超市的生意会越做越大，若能靠给小超市做各种包装用的东西有一笔额外的收入，大家的生活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到时大家不仅买得起小超市的纸巾或糖，也买得起别的更好的东西。那一天会来的，不要着急，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卫栀知道，她想做的事情，阮离也想做到。路再难走，也总还是有人和她并肩往前的，卫栀心里的负面情绪这才少了些。 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几天，等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折磨人的葵水离开，卫栀又赶去了小超市。 好些天没去了，她想看看小萱在小超市门口教着大家做手帕纸巾和抽纸外包装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快要走近小超市时，卫栀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离小超市不远的那片空地上，全是正拿着针线和各色布料低头专注的人，目测有近百人，都快挤到长街上去了。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手上都是穿针引线的动作，像是还不时在交流着什么。 这么多男男女女同时在这儿做针线活，场面有点滑稽，又莫名有点和谐。 第83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三天 女孩子果真是这…… “卫老板！做了这布口袋当真能来你们店里换钱吗？” 有人先看见卫栀, 还隔着段距离就扯起嗓子问起来了。 “我昨日都答应我家女娃了，她做了这布包赚的钱都是她自己的。看她做得起劲儿，我也想给自己攒点酒钱。你不会骗我们吧？” 卫栀循着声音看过去, 见发问的是之前中过果冻抽奖的一个男人。还是个目测身高一米八体重近两百斤的壮汉。 但他这会儿肩上重重叠叠搭着好些大小一致的素粉色的布料，手里那块布也已经有了手帕纸巾小口袋的雏形。卫栀一打眼看过去, 还算像模像样的。 卫栀快步走过去, 裙摆随着动作轻轻起舞。 “肯定当真。” “但也不是来者不拒的, ”卫栀走到人群外围，“得符合要求的才收，做得不好的我们买来也用不了。” “那收不收不都是你们说了算？”人群里有一道不算友好的声音响起, “到时候你说不收就不收，那我们岂不是都白做了。” 卫栀没去找说话的人，只是回答道：“我们的商队明日就要开始把货物往别的地方运了，需要很多能装不同纸巾的大小布袋。” “所以只要不差于我们店里原本那些布袋，就全都收。按照定好的价格，你们做多少，我们收多少。” Q.Q糖说系统可以把外包装交给卫栀自己找人做，也会相应降低商品进价，但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出来的外包装不能比系统自带的差。 否则卫栀买的系统里的东西是装不进那些包装的。 所以卫栀先让照着小萱学了, 达到系统要求后才让她开始教大家做，最后也由她带着人统一按标准收。 “那你们店里有没有我们男人也能做的东西啊？”一个已经被针戳了很多次手指的男人大声问。 “就是就是, 这针线活实在太难为我了。” “那你别做不就行了！又没人逼你。” “谁不想赚这钱啊？又不用抡锄头下地被太阳晒，手上动动就能多赚笔钱。” 卫栀看大家热情高涨, 也没有卖关子：“当然有, 店里棒棒糖的小木棍和包球球糖的油纸都还需要。” 只是让家家户户都来做油纸肯定不现实。 “油纸我们会找专门的店家合作。如果有人能做出和小超市棒棒糖现有的小木棍相差无几，或是可以替代的东西来，我们也是有多少收多少。” 小木棍不仅要求大小一致, 粗细合适，为了安全，表面还要光滑没有木刺，两端都不能尖锐。 卫栀觉得这样的小木棍也许只有木匠能做了。城外庄子住着的流民里有几个能做的，但没有可以流水作业的工具，也比较耗时。所以想要一定数量的话只能靠人数来堆。 但说不定有人能做出可以替代这种小木棍的东西，或是能更省时省力的制作工具来，所以卫栀先把小超市的需求公布了。 小超市里的商品卫栀确实是没办法做出来，但同样的外包装，这笔钱让系统挣了不如拿出来让百姓们赚。 毕竟换个角度想想，百姓们从小超市赚了这钱以后，有一部分最终是会拿来小超市消费的。比系统那儿有去无回的好。 见聚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做得挺起劲的，即使明天商队这趟行程还不能全都用他们做出来的包装，卫栀也挺开心。 她最初的设想是开些工坊之类的，专门招收一大批人来做这些，最好是和现代世界的工厂一样，能达成流水线作业，更加高效集中。 但后来她也意识到，现在到底还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导经济的社会。 即使是住在城里的百姓，大多在城外也有自己的田地要顾，吃穿用全都靠买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更何况长乐县更多的百姓其实住在城外各个村子里，没办法整日做工不顾家里的农活。 所以她换了想法，让大家以个人或家庭为单位，抽空的时候做做这些东西，这样既多一笔收入也不耽误其他事。当然她也能省下一大笔建工坊的钱。 卫栀进店时，安大林已经在等着了。 这些天敢心娃来阮府送新鲜食材时，卫栀让他给安大林传话了，两人约好今天来最后敲定这次商队要运的货物量。 -- 第145页 小超市的商队第一次上路，卫栀和安大林定的是长乐县附近的平安县。 平安县离长乐县的确很近，腿脚快的话，一个成年人当天就可以来回。但因为商队还要运载和售卖货物，所以安大林带着商队会在平安县那边住一晚。 一般情况下，若货物卖得不好，他们就得再多住些日子。但卫栀和安大林都有自信，他们带去的东西应该不会滞销。 卫栀也提前派人去平安县打听过，那儿还是有挺多人隔三差五会为了买小超市的东西专门来长乐县一趟。 确定下这次的货物及数量，卫栀和安大林约好今天下午在庄子外交接货物。 商队所有东西都直接从小超市里往城外运的话太扎眼了，难免会吸引一些有心人的目光。所以卫栀从开始筹备组建商队的事情起，就已经让敢心娃带着人在庄子里建了几间屋子，专门用做库房。 这些天卫栀没能去小超市，也是直接在系统里进了货后放进库房，让敢心娃他们从庄子里往小超市运了再给店里的货架补货。 卫栀知道，肯定有人想要探寻小超市里的货物都从哪儿来。阮离他们传出去的“仙人之徒”的说法有人信，肯定也有人不信。所以偶尔变一下，让这些东西的来源越扑朔迷离越好。 定下商队这边的事情，卫栀又到小超市后面的小间里。她约了赵月棠在那边谈事情。被动放了几天假，卫栀的事情都堆到一起来了。 “月棠，你已经在看啦。”一进门，卫栀就见赵月棠正在翻看胭脂盒子。 “我们真能做这胭脂的生意？”赵月棠放下手里的盒子，问她。 “不是我们，是你。也不只是卖这胭脂。” “我？” 卫栀在她身旁坐下，把桌上各式各样的胭脂拢到一起。 “自然是你。” “商队的事情刚刚起步，我主要精力都在小超市那边。沈云松和阮离最近常神神秘秘的，应该抽不出空来。而且我们也没人比你更懂女子这些漂亮东西了。” 赵月棠是被富养长大的姑娘，各类女子用的东西，她自小用的都是顶好的。 赵老太尉死后，卫栀看得出来赵月棠不愿继续当久居深闺的小女儿家，想做一些事情。 卫栀也有心让赵月棠参与小超市的经营。她原本想着等小超市开下一家分店了，再慢慢教赵月棠打理这些事情，让她做那边的老板。 但那日小超市系统里意外解锁了月事巾，卫栀便想着，也许可以单独开一家售卖女子用品的店。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把男女大防看得很重，月事巾这种私密的物件可能并不适合摆在小超市里直接售卖。 但单独开一家店只卖月事巾，又显得有些不够。所以卫栀打算干脆开一家专卖女子物品的店。成衣、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都包括其中，再加上小超市刚刚解锁的月事巾和以后也许会出现的其他相关的东西。 “但我怕自己会做不好。”赵月棠仍然有些犹豫。 沈云松昨日来找到她，和她提起卫栀有关开新店的打算时，赵月棠也为自己即将要做女老板这件事情感到开心和兴奋。 但冷静下来想想，赵月棠并没有经商经验，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 赵月棠知道卫栀和沈云松他们现在辛苦开店赚钱都是为了救助流民，也许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不希望自己帮倒忙，反而给他们添了麻烦。 “别担心。”卫栀抬手捏了捏赵月棠的脸颊，不自觉像个大姐姐一样开解她：“我之前也没开过店，你看现在小超市不也把生意做起来了？” 赵月棠家中没有姐妹，以往交好的姑娘都是官员家的女儿，来长乐县之后也是和些大家小姐来往。大家都有自己恪守的礼仪和规矩，从没有人和她做这样亲昵的动作。 所以她一时愣了愣，在卫栀看来像是突然变得有点呆呆的。 “怎么？这就被吓住了？”卫栀故意刺激她，“那我就去跟沈云松说，他月棠妹妹不敢开店，就怕给他亏了钱，想替他省着呢。” “谁要替他省钱了！”听卫栀拿沈云松打趣她，赵月棠羞得满脸通红，轻轻推了卫栀一下，似是嗔怪。 卫栀看着她被人提起心上人时的小女儿家娇羞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女孩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第84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四天 “你在的话，哪…… 即使赵月棠还是有些不安, 卫栀仍然准备把开一家专供女子用品的店这件事提上日程。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事情可能要发生变化了。所以该做的事得早些做。 但后面几日在洽谈新店面的时候，卫栀常能看见附近有一个人——季舟景。 他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伪装后的老人模样，也不是后来的落魄流民打扮, 而是变成了个家境平常的文弱书生。 若不是阮离为了以防万一，给卫栀看过季舟景本人和他常用几个伪装身份的画像, 她也认不出现在的季舟景。 之前阮离一直让人把他和他的手下拦在城外, 卫栀都快忘了五皇孙这号人了。她记得好像就是前几日, 阮离才让人把季舟景放了进来。 也是季舟景进城之后，阮离就忙了起来。 他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到卫栀的早饭时辰又赶回来, 陪她一起吃完早饭后会把她送到当天第一个目的地，然后再去忙他的事情。 -- 第146页 卫栀总让阮离别为了一顿饭来回跑，他留了明今在暗中保护着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阮离每回都是那些话。 “他们只能凑合着去随便吃点儿，但我有女朋友，自然得回来一起用早饭。” “近几日太忙，都没什么时间谈恋爱了，总不能还不允我跟你一起吃顿饭？” “谁说我是为了一顿饭？我分明是为了卫老板每日出门前的这个拥抱。” 拗不过他，卫栀心里也挺受用的, 便由着他去了。只是念着他辛苦，每天的牛奶鸡蛋是不会落的, 卫栀回府早时还会给他煲个汤。 卫栀不知道季舟景总出现在她眼前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不打算主动过去, 便装作没看见他。 直到今日, 卫栀在酒香楼一楼吃午饭时，季舟景终于主动现身来找她了。 “卫老板，真巧, 你也爱吃这酒香楼的菜？” 季舟景端的是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却毫不客气地在卫栀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卫栀刚吃饱，见他过来便放下筷子，照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但卫栀心里却在想，不知耶和莫现在是否正在楼上客房。若这两人遇上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景？ 谁能想到北国的两个王子和南国的五殿下都来了这小县城里。 “尤公子有何贵干？” 卫栀记得阮离说过，这是季舟景做这身装扮时的假姓。 季舟景故意略显诧异，“阮离连这都告诉你了？” 卫栀习惯性慢悠悠地晃着茶杯等它冷却，丝毫不因为眼前人有什么别的动作。 “我可不想再被你骗去淋雨，自然不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那很重要？”卫栀反问他。 “而且，也许尤公子会更好奇我的身份？” 季舟景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当真这么放松还是在故作冷静，但他有些想知道阮离为何会这般钟情于她。 钟情到，原本从不在意吃饭这种小事的人，现在每日议事到中途都会让大家暂时休息，还主动请所有人用早饭。他自己便趁这个空档赶回家去看一眼心上人。 以前那个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的人，突然就在意起有没有和她一起吃饭同行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来。 “你的身份嘛，仙人也好，仙人之徒也罢，只要你和阮离真的两情相悦，我便能放心。” 阮离这种性子，情根深种后便不会背叛，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但季舟景不知道眼前这个身怀奇异秘密的女子是否也一样。 她的小超市的确很有用，日后甚至可能搅动多方势力。但如果要把她也看作一方合作者而非隐患，季舟景要先了解这个人。 卫栀放下茶杯，拿了张桌上的抽纸擦了擦桌上的水渍，才问： “我与他若并未在一起，你便不放心？那尤公子到时又会如何，找过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像是当真仔细思考了一番，季舟景答：“那就可惜了，不如把你变成我的人？样貌，身份，学识，甚至体魄，左右我也还不算差。” 闻言，卫栀轻笑了一声。 前面几样先按下不表，但最后提及体魄，这就是在暗示阮离身中蛊毒，身体并不算康健了。 “怎么？”季舟景给卫栀的茶杯里添了茶，问她。 卫栀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那道颀长身影，“不怎么。” “那是此事很可笑？” 季舟景脊背一直笔挺，一副正人君子如松如柏的模样却说着不着边的话：“到时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也不是不行。” “我的意思是，对世人来说你自然不算差，但对我来说却也不怎么好。我也不会成为你那弱水三千中的一瓢。” “我已经有这世上最好的了，拿什么也不换。” 卫栀起身，拿起阮离前几日忙完回家时绕路去挑了布回来重新帮她做的包袱。 “尤公子若光临小超市，我们店会好好招待的。” 言尽于此，走向门边那人时卫栀只留下一句：“和身边人过多比较并无太大必要，不如放眼看看别处。” 说完，她微笑着快步走到阮离身边，动作自然地把包袱递到阮离手里。 “你怎么又来接我？不是说好了，下午我自己去庄子那边看商队的准备事项就可以了。” 上次商队去平安县的事情很顺利，没出什么差错和意外，运过去的东西也全都卖完了。安大林和卫栀已经选好了再比平安县稍微远一些的下一个目的地。 “我那边忙完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阮离的目光有一瞬落在季舟景的背影上，很快又重新看向卫栀，“他来找你做什么？” “阮少爷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卫栀走在前面，“就是猜不到，以你的耳力也该听见了。” 之前沈云松说过，季舟景一直拿阮离当自己的对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阮离比。两人自幼相识，应该都十分了解彼此。 “那他这回肯定也输了。” 阮离的声音平静，似乎还带了些戏谑，全然不见刚才那一丝拉扯他心弦的不安。 从小到大，阮离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他和季舟景之间谁输谁赢，季舟景也从未赢过他。 但这回季舟景只是想要试探卫栀的身份，并没有真的想和他争什么，阮离却怕自己会输。 -- 第147页 阮离和季舟景有共同的目标，但并非上级和下属的关系，两方实力不相上下。他信任的人，季舟景没办法不加以了解就完全信任，反之亦然。 阮离知道季舟景近日在观察卫栀，也知道他迟早会到卫栀眼前来。 但除了保护好卫栀，阮离没有多加干涉。 他想让卫栀知道他在做什么，也开始希望卫栀能在安全的前提下部分参与其中。她的小超市和能够积累起的各种关系就是底牌。 这样哪怕有一天，他真的不能长伴卫栀左右了，她也有自保和护住她在意的人与事的能力。 他会尽全力护着她，却不会让她成为自己的附属品。阮离希望卫栀能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强大的能力和身份，将来即使是一国的皇帝也无法撼动。 所以阮离想让卫栀不只是以某个与他有关的身份被介绍后出现在季舟景面前。 而要让卫栀这个人本身，即使剥离掉她和阮离之间的联系，也仍然能让季舟景觉得不可小觑。 “阮离，你是不是在为我的以后做什么准备？”季舟景那一番明着来的试探，卫栀也看出来阮离的打算。 卫栀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计划，但也猜得到季舟景应该会是下一个皇帝。而阮离似乎想让她参与他们的计划。 “你是想让我做女官吗？” 阮离摇了摇头，“并非要你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而是希望你以后有决定自己做或不做某事的能力。” “那以什么身份？”卫栀起了追问的兴趣。 “你愿意的身份都可以。” “一直做小超市的老板，入朝为女官，或是做个寻常百姓，你想便可以。” 正好行至人少处，卫栀抬手戳了戳阮离腰际，虽然并不想做官却还是问他：“我记得南国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阮少爷要为我改了官员选拔制度不成？” 阮离牵住她还想在他腰间作乱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有何不可？” “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好把不好的东西一并改了。” 为了让这世上女子的人生能有另外的可能，阮离和季舟景也已经有过这方面的设想。 “季舟景这么听你的？”这倒是卫栀没想到的。但阮离说这话时很有把握。 阮离沉默了片刻，才侧首看着卫栀问：“你可想做皇后？” 卫栀想都没想，立马摇头。 “为何不想？” “就是不想，而且你也不想做皇帝。” 卫栀抬起没被牵住的左手，轻轻挠了挠阮离的下巴，“我只想做个每天数钱的小超市老板，跟样貌俊美的阮少爷一起把我们的小日子过好。” “皇宫里的后花园再美，也不会比我们一起背着背篓走过的那片橙花美。” 卫栀想起当初她和阮离一起在庄子里给那片香气四溢的橙林疏花时的场景，神情更加柔和了些。 那样简单平和的日子，才是卫栀想要的。 “我不想你终日在朝臣之间转圜平衡，虽然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得很好。但我不舍得让那些复杂累人的各方关系没日没夜地耗费你的精力。” 他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其实很自私。我也不想你去担那么重的责任，虽然你不是皇帝时肩上也已经担了不少。但其实现在我们都还有的选。若真的走上那个高位，少不得会有身不由己的事。” 阮离的确不想做皇帝。 这是季舟景、沈云松和他自己都很清楚的事。他从未和卫栀说过这方面的事，但她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我爹其实不是战死的。” 阮离突然开口。 “他打了胜仗，在回来的路上被现在的皇帝派去的人伏击，重伤不治。” “我娘会留我一人，还怀着身孕便用匕首自绝离开，是皇帝拿我的性命威胁她。” 阮离随身带着娘亲的遗物。在遇见卫栀以前，他也曾以为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自己会用它了结一生。 “当初爷爷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去到你在的那个世界。但他受伤，也是因为战后撤退时，皇帝安插在军营里的眼线提前给敌军透露了爷爷的行进路线。” 回忆起这些事情，阮离的声音里夹杂着隐忍和克制，手上无意识地有些用力，把卫栀的手握得很紧。 “而我会在那一仗快打完时中蛊毒，也是他的人趁乱砍断了我所骑战马的后蹄。我从马上跃下时不慎分心中箭。若非耶和莫出手相救，那时我便死在了乱马群中。” “我阮府上下几口人，他个个都要算计，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拉下来。而这些年来我查到的东西越多，就越发厌恶官场。” 他不喜算计，却又一直在算计。 “为君者忌惮臣子，会明里封赏暗里却下手残害，连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得。为臣者为了迎合取悦君心，能把失误的决策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深谋远虑，却看不见民生困苦。” “这样满是污泥的地方我不想待，哪怕是清理干净之后，哪怕是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 每个字都沾着沉重，卫栀听得心里酸涩，被阮离揽进怀里时正想开口安慰他，却又听见他说： “但如果你想去高处看看，我会很愿意牵着你的手一起。” “你在的话，哪儿都会开花吧。” 洁白的，干净的，会散发出馨香温柔拥抱他的。 -- 第148页 第85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五天 “想去找你一起…… 卫栀轻轻牵住阮离左手的食指, 看着他还被包扎着的手掌。 当时深入血肉的那一半疼痛就像一片阴影，久久遮在卫栀心上。 “我就想你早点好起来。” “别的都不重要，也不想要。” 卫栀现在只想快点把主线任务往前推, 让阮离再也不用受这劳什子蛊毒的折磨。 他肯定不会再像卫栀梦里和她写的那样自我了断，但蛊毒不解他们就一直没办法真的放松下来。 院长去西南寻药了, 可那味药也只能止疼, 不治本。而解蛊毒时需要做引的毒草只在北国巫女手中还有一株。 硬抢的成功概率太低, 对方也不是会为钱所动的主，又还隔着两国之间的纷争，否则阮离他们不至于到现在也没弄到那毒草。 唯一的可能性或许就是在两国关系缓和的时候, 拿出什么来交换了。阮离与耶和莫正在谈的合作应该就是两国关系变化的关键点。 余明雨之前移栽了几种单独使用时有剧毒的草药。沈云松派人抓了些老鼠来试，证实药性还在但已经没有毒性了。 余明雨真的能解决使用那株毒草解毒时的困境。也就是说，只要能把需要的那株毒草拿到，阮离身上的蛊毒就能解。 所以卫栀想早些把生意规模扩大，也积攒一些今后可以和北国巫女做交易的实力。在扩大经营范围的同时，再多在各地搜寻一下是否有别的解决办法。 等阮离的蛊毒解了，两人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卫栀希望到时她的小超市已经开遍了全国甚至其他国家。 这样他们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也去游山玩水, 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阮离把卫栀送到庄子外面，把包袱挂到她肩上, 叮嘱道：“别逞强，累了就休息。” 这些天卫栀忙完回去, 偶尔会下意识捶捶她自己的腰, 看得出来是比较累的。阮离让孙大夫给她开了些安神香，好在她这几天看起来应该休息得还不错。 “知道了，”卫栀指了指他的左手, “你自己多注意着点伤口才是。” “我的伤恢复得很快，你别担心。真需要恢复很久的话，卫老板得养我。” “养就养，卫老板还能少你一口吃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后不会不许我继续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吧？那可就养不起你了。” 卫栀知道他肯定不会这样，但还是故意问他。 阮离绕到她身后，动作温柔地用还带着伤的左手握起她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发簪。”他轻声找卫栀讨要从没见她用过的那只发簪。 卫栀本来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热，见她日日把他送的栀子发簪带在身边的事被说破，才有了转移话题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卫栀故作平常地从怀里拿出那只莹润漂亮的发簪递给他。 “玉佩不是也时时带着？” 以前挂在他腰间的那枚玉佩现在一直在卫栀腰间。 卫栀有时走在城里，买个什么东西如果发现店家特别大方，就知道这很有可能是阮离的手下，认出了他的玉佩。 “所以你就觉得你送的东西我全都会放身边，是吧？阮少爷也太自信了。” 阮离隔着她柔顺的发丝触到刚被遮在里面的那条发带，但笑不语。 那也是他之前送给卫栀的。 等用发簪帮卫栀重新弄好头发，阮离才又回到她面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什么时候都不会拘着你的，你想做的事都可以放心去做。卫老板生得好看，我也不怕你做生意时被别人看了去。” “最后回到家，总归还是我的夫人。” 卫栀被他直白的用词说得心口发烫，含糊几句后便转身进了庄子里。 望着不时回过头来瞧他的那抹身影，阮离越发想快些准备好，早点娶他的卫老板为妻。 * 阮离和卫栀离开酒香楼时，季舟景没有回头，却凝神听见了他们那几句对话。 他又输了吗？ 季舟景在心里过了一遍卫栀走时留给他的那两句话。 “尤公子若光临小超市，我们店会好好招待的。” 这是在回应他的试探，愿意参与合作。 “和身边人过多比较并无太大必要，不如放眼看看别处。” 这是在让他不要再徒劳无功地和阮离比较。 季舟景的眼神没有落点，思绪却已经因为这句话飘了很远。 他是因为什么要不停地和阮离比呢？ 季舟景想起来了，是为了活下去，像个人一样。 为了拉着自己成长，拽着自己不许往深渊里坠。所以他给自己系了一条无形的绳子，另一端在与他同龄的阮离身上。 阮离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但他除了有些成熟以外，好像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照样正直良善，待周围人的人温和有礼，甚至可以保护比他还大的孩子，受所有人喜欢。 季舟景厌恶自己生活的地方，那儿满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他娘亲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身份背景，死前便连一碗鱼汤都喝不到。 他也厌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的人。 季舟景，记舟景。 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娘亲本是南方小城里一个待嫁的女子，却被当朝太子强行抢入游船中侮辱，才有了他。 -- 第149页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太子觉得当时正和未婚夫泛舟湖上的女子太过娴静美好。 娘亲去世前曾让他多往这世间好的地方看。 但他见多了暗处的污浊，怎么努力都变不成那些明亮的东西。他便想一直看着亮处，和他成为不了的那种样子较着劲一起往前。 学识，武艺，谋略，心性，都是季舟景这些年来一直在和阮离比较的东西。 甚至十四岁的阮离取下敌军将领首级的消息传回后，季舟景也曾在京城称病不出，然后转身伪造身份进了军营，用最短的时间也杀了一个将领才带着重伤假死回京。 久而久之，季舟景发现自己在思考事情之前已经会下意识想想——若是阮离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怎么做才算得上比那做得更好。 那颗以为会一直被浑浊包裹着的内心，似乎真的被丝丝缕缕的光亮渗了进去。 店里的人慢慢多起来了，季舟景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但他还未踏出门便被店小二拦住了：“客官，您刚才坐的那桌还未结账。” “……多少钱？”季舟景随手从钱袋里拿了几块碎银子出来递给他，“这些够了吧？” 店小二看了看，面露难色道：“不够。” “她点的那几个菜还挺贵。”说着，季舟景直接把鼓囊囊的钱袋递给他，“那差多少你自己拿吧。” “好嘞！多谢客官！” 眼见店小二都快把钱袋掏空了还没停，即使季舟景不缺钱也并非舍不得钱，他也忍不住问：“她到底吃了多少？” 店小二把钱袋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后才把钱袋还给季舟景，满脸堆笑：“多谢客官善心善举，您替城外流民预定的饭菜，后面几天我们一定都按时送去。” 季舟景这次听懂了。 刚才卫栀和阮离分明没有商量，卫栀也直接离开了没找人预定什么饭菜。所以是一个留他在这儿结饭钱，另一个来接心上人时顺便帮他做了件善事？ 这俩人还真挺配。 “行了，再加上这些，都定饭菜给城外送去。” 季舟景拿出袖间的另一个钱袋，连钱袋和里面的钱一起递给店小二后才迈步走出酒香楼。 “多谢客官！” 二楼转角处作南国人打扮的耶和莫这才走下楼梯，照常给自己和弟弟点了饭菜后重新回到客房。 思索良久，耶和莫打开随身行李中的一张纸。 那是一张画像。画中的男人一身南国书生的打扮，看似谦和有礼，眉眼间却带着些玩世不恭。 看来之前夜晚月托他帮忙找的人，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样换她那些难得的药，耶和莫觉得自己这笔交易实在过于划算了。 卫栀不知道她和阮离走后酒香楼里还发生了什么，但第一次坑人饭钱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在安大林到之前，卫栀先去库房里把这趟要运出去的东西都买好了。 为商队备货不比小超市的日常补货，量实在不小。卫栀看着小超市系统里存的钱一下子少那么多也很难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她只能告诉自己：“会赚回来的，不要心疼。” 但好在从系统里进货之后会直接按照卫栀的想法，一一按序分类在库房里摆放好，也就不需要再花费人力来整理库房了。 库房的位置离流民们在庄子里的住处有些远，但离庄子的出入口还是比较近的，所以商队装货还算方便。 卫栀打算这里平时不堆货物，商队临出发的前一天她过来按计划买好就行。这样只需要当晚派商队的人守一守，平时就不需要专门派人守着库房了。 平日里外卖小队和商队的人都出去忙了，庄子里只剩下他们的家眷和之前跟王平他们一起来的村民，妇孺居多，最好还是不要在这边留下大批量的货物，免得招人眼。 刚和安大林对照着他商队的自制地图确定完最终路线，卫栀把人送出之前她和阮离、沈云松住的小院时，小萱的娘亲给赵月棠带着路也过来了。 “月棠？你怎么来了？”见赵月棠累得气喘吁吁的，卫栀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帮她拍了拍背顺气。 赵月棠在石凳上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持模样。 “累、累死我了。原来沈云松经常提起的庄子这么远，早知道还是该叫辆马车的。” “听说你隔几天就要过来一趟，是怎么撑过来的？” “咦，卫栀你终于把头发挽起来啦，真好看。” 卫栀哭笑不得，“我走得多就习惯了，你怕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吧？” 赵月棠可是娇小姐，城内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是乘坐马车出行，更别说从城门口走到庄子这儿可都不是什么平路。 “我刚在家里考虑开店的事，想了些点子，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就去小超市找你了。” “他们说你来了庄子这边，我脑子一热就问了大概方向跑过来了，中间还差点走错路。” “以后不能这样了。要么让人跟你一起，要么你就在小超市或者阮府里等我回去。你一个人跑出来太危险了。”卫栀语气有些严肃。 听赵月棠说着卫栀都有些后怕。 阮离不跟她一起的时候，明今也都是在暗处跟着的。真要算起来，连卫栀都没有单独走过这条路。 -- 第150页 一个衣着精致面容姣好的弱女子在城外单独走，万一真在路上遇上些什么危险，或是迷了路，可能谁都赶不及过去。 “好嘛，我错了我错了，下回一定不这么心急。” 赵月棠跑出城后也有些害怕，这会儿看到熟悉的人才慢慢没那么紧张了。 “你别又认错这么快但下回还是照犯不误！” 是沈云松带着薄怒的声音。 卫栀一见到沈云松走进门就笑了。她轻轻推了推赵月棠的肩膀，揶揄道：“托你的福，这庄子里今天也算是热闹了。” 赵月棠自知理亏，这回默默听着沈云松的话没呛回去。但她乖乖听了一会儿，见沈云松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赵月棠心里也委屈起来了。 他都不问问她害不害怕。 赵月棠赌气侧身拉着卫栀开始聊开新店的事，把沈云松还没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陪着她说了些大概的方向和计划，卫栀眼见沈云松快要被那口气憋死了，卫栀才尽力助攻道：“沈云松，你怎么也来了？” 卫栀故意看了一眼赵月棠，才接着问：“是不是知道月棠单独出了城，你不放心，所以才跟了过来？” 果然，听见她这么问，赵月棠眸光流转，悄悄瞥了一眼还生着气的沈云松。 “是不是还悄悄保护着她，生怕她受了伤，一路都提心吊胆的？” 沈云松别过脸去，拗着性子不愿承认。 话点到这里，卫栀觉得自己的作用也发挥得差不多了，便借口要去忙别的事情先离开了小院子。 忙了一下午，卫栀也想在田间散散步，放松一下。 庄子里的田地都被住在这里的流民们重新翻过，还种下了应季的蔬菜瓜果，和之前野草都齐人高的景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也有人正在田间摘菜。 卫栀知道，平时敢心娃送到阮府来的菜，除了集市上买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们自己种的。 “卫老板，今天留下吃晚饭吧？”一个卫栀有些眼熟的妇人主动和她打招呼。 “对，就是我们这儿粗茶淡饭，味道比不过您平日里吃的，怕您不爱吃。”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妇人也跟着说道。 卫栀笑着应下，“那我就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顿饭了。你们种的这些菜水灵灵的，味道肯定好着呢。” “诶！好！我这就回去跟她们说，您晚上直接过来就行。” 陆陆续续来这儿的流民，以前在家时都是习惯吃两顿饭的。还住在城外简棚里时，见一天要发三次吃食都觉得稀奇。 但住进来后，在王平和小萱他们的坚持下，也为了让家里的男人在做活时不挨饿，大家也都开始吃三顿饭了。 不得不说，多吃一顿的确会更有精神和力气一些。 “卫老板，你笑起来真好看！”另一个看着年纪还比较轻的姑娘大声喊。 “谢谢！”卫栀站在田埂上，对她说道：“你也很漂亮！” 姑娘因为她的话瞬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继续摘菜了。 不远处已经有了袅袅的炊烟，每隔一段卫栀都能碰到和她打招呼的人。一路走一路看，卫栀为庄子越来越有烟火气的变化觉得开心，也为住在这里的人们觉得开心。 真好，他们都有在好好生活着呢。大家的努力总算都没有白费。 苦日子总算过去了，有衣穿有粮吃有地方住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卫栀刚绕到库房附近时，天上就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但太阳也还在。这是卫栀穿来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场太阳雨。 雨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在库房屋檐下避雨的卫栀带着期待等了又等，目光在天上找来找去。 终于卫栀真的等到了她想等的东西——彩虹。 想到了什么，卫栀跑出屋檐，往庄子出入口奔去。但刚出了庄子一段距离，卫栀就看见前方有一个人正骑着马往她的方向过来。 那人一身都湿透了，手里却拿了一把没撑开的油纸伞。 马儿在离卫栀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马上的人拿着伞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卫栀面前。 “怎么跑出来了？淋雨了没？”阮离问。 “我没淋雨，”卫栀忙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纸巾和手帕，帮阮离擦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你自己倒是淋了个够。” “下着雨呢，你怎么还骑马？” 阮离站在原地，微微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刚才城里下晴天雨了，我怕你正在回家的路上没地方避雨，所以想来接你。” “傻不傻，晴天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若真在路上，等你到的时候就是两个被雨浇透了的人。” 卫栀见阮离手上的纱布也湿透了，心里有些着急。 “你的伤口得重新包扎才行，雨水泡了可能会更严重的。” “只一会儿，不妨事。那你呢？急匆匆地要往哪儿去？”阮离问。 卫栀想起自己跑出庄子的目的，忙转过身，指了指天际那道七彩的虹桥。 “想去找你一起看彩虹的。” 阮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那儿有一座漂亮的彩桥。它周围漂浮着云雾，带着些朦胧的美，两端延伸进连绵的群山里。 “为了这个？” “是啊，”卫栀牵住他淋了雨后冰凉的手，“我以前一个人看过一次彩虹。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如果你也在的话就好了，所以想抢在它消失之前往回赶。” -- 第151页 “没想到你也刚好过来了。” 卫栀望着阮离，目光从他湿透的发丝和衣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他满含温柔和包容的眼睛上。 “看来对着彩虹许愿还是挺有用的。” 阮离问她：“这回许了什么愿？” “还是之前那几个。对着月亮许过了，再对着彩虹许一遍，肯定更能实现了。” “好，一定会实现的。” “阮离你看！第二道彩虹！”卫栀欣喜地晃了晃还牵着阮离的手，举起两人的手一起指向正慢慢出现在刚才那道彩虹之上的另一道彩虹。 比原本那道彩虹要更大一些，两段跨度也更宽，只是颜色更浅，但也同样正在逐渐变得更加鲜明清晰。 双彩虹！这是卫栀之前没有见过的！ “阮离，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回应我们刚才的话？” “这是不是给我们的愿望上了第三道保障？” “你说那桥上会不会真的有人走过啊？” 不顾阮离的衣服还湿着，卫栀依偎他的怀里，一面盯着天边的两道彩虹看，一面问阮离这些孩子气的问题。 阮离也一一耐心地回答着。 庄子里的赵月棠和沈云松也已经和好如初，和庄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正看着天边那两道七彩的桥，享受着可遇不可求的美好。 城里酒香楼的一间客房窗边，耶和莫跟耶和安两兄弟也都朝着彩虹的方向站立，在心里怀念那两朵比此刻天际的色彩还要美丽的银莲花。 季舟景刚从一家包子铺出来，买了很多肉包子给路边两个浑身湿透的乞儿，被他们提醒着才注意到了那两抹彩色。 就连平日里更习惯黯淡和隐藏的明今，也在短暂的一瞬里被柔和斑斓的色彩捕获。 这场来得快也走得快的雨，平等地给每个人都送来了一场不期而遇的美好。 第86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六天 别人的孩子怎么…… 随着彩虹慢慢模糊淡去, 卫栀和阮离手牵着手一起走回了之前住的小院里。 卫栀生怕阮离淋了雨会生病，幸好这边有回阮府前留下的干净衣服可以让他换，也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药物和纱布。 重新帮阮离包扎过左手掌间的伤口后, 卫栀把药和纱布拿给沈云松，麻烦他进屋里给阮离身上那些伤重新上药了。 卫栀也不是不敢自己来, 只是阮离坚持不让她看他身上那些还没完全恢复的深浅伤口。两人到底还没成婚, 这种动作太过亲密, 卫栀也只好作罢。 之前她听孙大夫说他一直在给阮离用的金创药里有一味药材是能帮助伤口愈合的，还不容易留疤。这次他的伤那么重，也不知道那药还有没有用。 当晚, 卫栀一行人和大家在庄子里用了一顿晚饭。商队和外卖小队的人忙完回来后都一起参与了，安大林也不例外。 刚开始还有不少人比较拘束。慢慢地，在沈云松和安大林带着在场的男人们都聊开后，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因为商队第二日要出发不能喝酒，大家都喝的平常草药泡的凉茶，但也都很尽兴。 就着晚风，卫栀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放松和满足。 这就是她和阮离他们努力想要看到的场景。 饭后，卫栀和阮离，沈云松和赵月棠, 四人两两并肩往城里走去。 踩着路上的月光，隔着一小段距离的两对恋人都在聊天, 说着一些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的话。 一侧平和温柔，另一侧稍显跳脱活泼。两边都并不甜腻, 却有恋人间让旁人参与不进去的独特气氛。 仍默默跟在暗处的明今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 他好像快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了。但任务在身，他只能一如往常。 * 后面几天，季舟景以那身书生打扮去逛过几次小超市, 回回都买不少东西。但他不再主动找卫栀搭话，卫栀也就只当他是平常客人。 倒是耶和安最近都没有再自己来小超市里买跳跳糖，只让酒香楼的店小二替他跑腿。直到季舟景从长乐县离开，他才重新频繁在小超市里出现。 卫栀猜测也许是因为他们之前发现了季舟景的存在，碍于两边的身份都很特殊，即使各自都做了乔装打扮也不好在人前一同出现。 而自从那日晴天雨后出现了双彩虹，有关“天降祥瑞”的各种说法就已经开始从长乐县传开了。卫栀也知道背后肯定有阮离和季舟景在推波助澜。 也许没多久，五皇孙来过长乐县的消息也会顺势被放出去。 忙碌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赵月棠那家专卖女性用品的店也开张了。 按照卫栀和赵月棠一起商量的，店就开在小超市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事的时候方便两边都有个照应。 店内的布局和陈设更多是按照赵月棠自己的想法来，卫栀只给了一些建议。 新店开张之前，赵月棠和卫栀还一起在流民中招了些年轻的姑娘来做店员。外卖和商队这样的活她们做不了，但可以学着去招待店里的女客人。 卫栀的小超市的确一直用着流民，新开的店也一样，没出过什么乱子。见状，城内其他店铺也慢慢开始考虑她的建议，尝试着在城外剩下的流民中雇佣店员。 大难不死的流民们对月钱的要求不高，又肯吃苦肯干活，所以城外大多数流民们也就陆陆续续有了活儿干，能带着自己的家眷一起住进庄内搭起的简屋里。 -- 第152页 之前卫栀一直都没有让还未找到活计的人也先住到庄子里来，除非身体确实撑不住需要静养的。 一方面她是觉得城里应该会有一些店家愿意雇佣他们，会来这儿选人。另一方面也是担心直接就在庄子里住下了，会有部分人觉得反正有人为他们负责，生活有人托底，就没了要改变现状的心思。 所以为了鼓励大家争取每一个做工的机会，她一直说的都是庄子可以供已经找到活计的人及其家眷暂时落脚，其他人的吃穿她会暂时继续提供帮助。 这回只剩下一些确实年纪偏大或偏小没被招去，或是身负残疾没法做工，又没有已经找到活计的家眷的人，也都被卫栀接到了庄子里和大家一起生活。 庄子不可能养所有人一辈子。所以卫栀让王平根据庄子里的支出情况，按照性别和不同的年龄段，核算了每个人在庄子里的最低生活成本。 开始做活的人从下月起每月都需要缴纳这笔钱，或是在庄子里打理农田、果园和山林，以工抵账。一小部分确实不能进城做活的人的那笔钱，卫栀也从小超市的盈利里出了。 大家空闲时也都有学着去做小超市里需要的那些小布袋。但和之前已经开始做小布袋的那些人有些不同。 为了统一色系和材质，之前那些人做小布袋时的布料是交了押金之后从小超市里领的，小布袋做好了，再去小超市那儿算账领工钱和押金。 因为这些流民暂时付不起押金，卫栀便给大家先提供了第一批布料，等他们靠这个赚到第一笔钱之后，再开始同样缴纳押金。 毕竟小超市的这些布料也都是找布店进的货，不能不计成本地发给大家随便用。 卫栀也提前告诉过庄子里的每一个人，这个庄子不会一直做他们的落脚地。 大家凑齐落户税款的一半后可以去小超市写借条，借到剩下的钱就能早日立户，拥有自己的家。所以等他们有能力离开了，庄子便不会再留他们。 流民的事暂时稳定了下来，商队那边的运作也逐渐步入正轨，卫栀便有了新的事情要忙——开学堂。 外卖小队和商队中的人以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并不识字。有些连自己的月钱都还算不清楚。 流民中也有些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正是学习的年纪，卫栀不想他们继续被耽误下去。能认字以后也多条路可以走。 长乐县里出了皇帝和将军，也出了不少大臣，但还没出过状元郎。说不定以后会有的。 “你要给流民们办学堂？”核对完商队最近一次外出的收入和支出，安大林听了卫栀的打算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即将要建的学堂打算大人和孩子都收，白天教孩子们，晚上还有什么“夜校”，教忙完了的大人们认字。 “让他们有活干有钱赚不就行了吗？累了一天，会有几个人还愿意去学堂呢？” 卫栀手里拿着已经按照现代世界的小学初步画好的学堂设计图，“总有人觉得不够，想要再多会一点东西。孩子们的人生也还刚刚开始，多学些东西总是没错的。” “但这种人肯定是少数，为了他们再多投入一个学堂不划算。而且更多的孩子肯定会像父辈一样，靠着老天爷在土里刨食，或者进城做工。” 除了城里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孩子，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一般都很少进学堂。可能周边好几个村子才会有一个夫子，学生也不会多，能认一些字之后就会被家里人带进城找活儿干。 刚才卫栀还说，以后大家不用交钱也能进这个学堂，纸笔和书也都由学堂提供。那就是只出不进，根本就回不了本。 “要不还是收一些买纸笔和请夫子的钱？”安大林还是觉得免费办学堂的事情不划算，建议道。 卫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坚持自己最初的打算。 “应该还是有不少人没进学堂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确实负担不起。流民们也才刚刚开始做活，拿不出什么钱来。” “这些吃过苦的孩子在用度上可能也会节省一些，纸笔应该不会消耗得太快。教书育人这种事本来也没法儿谈回报，也就不存在划不划算这一说了。” 商队在不同的城镇间已经把销售面铺开了，下一次商队就要往京城和另外几个比较大的城镇去，小超市的盈利也在不断增加。 卫栀还可以再去县令那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一笔拨款。或者问问长乐县有没有现成的地方可以拿来做学堂，不用新建的话也能省下不少钱。 这样算起来，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钱。 开学堂不仅是卫栀很早就有的打算，也是系统刚布置下来不久的一个任务。虽然赚不到钱，但系统会根据学堂受教育的人数和程度不断发放人品值奖励。 投入一些钱，能跟系统做交易的人品值就有了长期的来源，这样算的话卫栀其实还赚了。毕竟之前用人品值兑换的转移阮离身上疼痛的功能，她还挺满意的。 只是这些她就不能告诉安大林了。 “安老板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她这么说，安大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卫栀出得起这笔钱，只是觉得这笔投入没有太大的必要。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便不读就是了。读了之后很大可能也不会改变什么，还不如早些找份差事，多赚些钱给家里买点肉吃。 -- 第153页 看出他心中所想，卫栀本来不打算再说，想了想还是问他：“安老板的孩子可有进学堂？” 安大林点了点头。 “那为何要进？” “供得起，自然要进。他爹当年就因为不识字吃了很多亏。我的商队也算做得有模有样，总不能传到他手里的时候，连个账都算不明白。” 话说到这里，卫栀便止住，只笑着继续看手里的设计图不再多说什么。 安大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以前不识字，现在有能力了也会让自己的孩子进学堂，那别人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进学堂？ 叹了一口气，安大林自愧不如道：“卫老板，你果然和我见过的所有商人都不一样。” 第87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七天 其实是一见钟情…… 卫栀这边才刚画好规划图, 还没来得及筛选地址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替她想在了前面。 知道卫栀想办学堂，阮离在跟耶和莫谈完合作细节并亲自把人送出长乐县后, 便去了县衙。 听阮离说需要一个大点的地方开设学堂，杨县令战战兢兢地提议道： “城外有个寺庙, 老方丈圆寂之后里面的和尚大多相继还俗, 剩下的和尚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寺庙就渐渐空了下来。” “地方还是挺大的，离周边几个村和您在城外收容流民的庄子都不算远，就是太久没住人了有些脏乱破败。” 杨县令不用想就知道, 住在城里的那些百姓少有人会让自家孩子去这个容纳了很多流民的学堂。所以最好是把地方选在城外，方便庄子里的那些流民和附近村民就行。 “寺庙可以直接拿来用吗？之后会不会出问题？”阮离问。 “绝对不会！寺庙是之前某任县令从县衙划钱去修的，地契也落的是县衙。他当时美其名曰帮长乐县百姓求一份功德，其实是自己想赚香油钱。” “里面只有被强迫留下的老方丈原本就是别处有一点名气的和尚，其他人都是寺庙建成后为了白吃白住临时去做的和尚，所以后面没钱赚了他们就都跑了。” 阮离听出其中猫腻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他：“那个县令后来去了哪儿？” “高升去做京官了，”对上阮离的眼神, 杨县令立马改口：“不，不是！调走了, 他赚了钱后打点了一番，被调去京城了。” “的确是高升。”阮离瞥了他额上豆大的汗珠一眼, “那杨县令就没为了高升做些什么？” 一直弓着腰的杨县令立刻“扑通”一声跪下, “下官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阮离起身，从他身旁走过，“明日派人把地契送来阮府, 我看过会还给你。” 只要能确认地契不是私人的就可以了，是县衙的用起来更加名正言顺。 “若再刻意接近她，杨县令或许也会高升，你大可一试。” 杨县令老实跪在原地，一个字也不敢应。直到阮离走远，他才敢慢慢直起背脊，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在长乐县当了好些年的县令，在很多事情上有他自己的敏锐嗅觉。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长乐县里暗流涌动，看似仍然平静，但底下已经有很多事情蓄势待发。这时候他绝不想自己在阮离那儿有什么多的存在感。 杨县令只想万事都听阮离的，早点把这尊大佛送走就好了。外面再怎么闹，长乐县总还是需要县令的。只要他不行差踏错，保持现状，应该是可以自保的。 高升不高升的，那是有命活下去才能考虑的事。 * 卫栀刚回家，就听阮离和沈云松在说起用城外的寺庙做学堂的事。 “长乐县附近还有寺庙？”她走过去，递了几根棒棒糖给他俩。 阮离点了点头，“但那儿已经荒废了很久，要用来做学堂的话需要好好修整打理一下。” “小问题，明日我就让他们组织庄子里的人过去打扫，差不多了再按卫栀的计划安排布局就行。” “这是不是还得尽快办好？”沈云松想起了什么，问道。 “嗯，回京城之前得把开学堂的事定好。” 卫栀还没来得及为学堂地址的选定觉得开心，乍一听阮离说要回京城了，她有些意外。 她一早就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京城的，阮离想做的事只在长乐县没办法做成。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小超市也迟早会开到京城去。 但她其实没具体想过，所以一直还没有什么实感。 阮离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安抚意味，“京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这边今日刚初步商议返京的事。但不会立刻就启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没来得及提前告诉你。” “那会带我吗？” “离开长乐县的话，会有危险。”阮离先没有正面回答她。 见这气氛，沈云松拿着自己那份儿棒棒糖，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似的从两人身旁离开了。 他知道阮离是肯定会让卫栀一起的，而且客观来说卫栀的小超市到京城后也会有大用处。 沈云松不是特别清楚具体内情，但也知道卫栀身上的秘密太招人眼，不跟着他们一起的话保不齐会被什么丧心病狂不计后果的人盯上。 而赵月棠是赵老太尉的孙女，这个身份能让她在长乐县里过安稳一些的日子。可一旦回京，老皇帝为了堵住民间有关老太尉死亡原因的猜测，还不知道要想什么计谋磋磨她。 -- 第154页 随手赐婚或是赐个郡主身份让她去和亲都是有可能的。沈云松肯定不会让她去，但也不想让她的人生和别的谁挂上这样的关系。 所以赵月棠只能先留在长乐县里，等事情了结之后沈云松再来接她。这样即使老皇帝把手伸到这儿来，他们留下的人也能处理。 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赵月棠说起这件事。 沈云松走后，厅里只剩下两人。 卫栀又问了一遍：“会带我吗？” 阮离看向卫栀的目光满是顺从和无奈：“怎会不带？” “我还怕你不愿跟我走。” 卫栀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可黏人了。” 卫栀学着阮离平时的样子，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在你蛊毒解了之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山雨欲来，她刚才还担心阮离会想把她留在更安全的长乐县里。她清楚阮离对她的保护欲，但她也想日日都和阮离待在对方目光所及之处。 不然她不会放心。 “辛苦你了，”阮离牵住卫栀的手，“等忙完这些事，以后卫老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老得走不动了也要跟着你。” “看来你比我还黏人嘛。” “对，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着呢。” 后面几日，寺庙那边的修整和准备工作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几个夫子的人选卫栀也在挑了。 卫栀还开始抽空规划小超市即将开去京城的事。 京城不比长乐县，小超市想立足的话肯定需要更大的店面和更多店员。但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卫栀要先问问Q.Q糖。 “Q.Q糖，如果我人去了京城，长乐县这边小超市的货源怎么办？” 卫栀记得小超市刚开起来时，Q.Q糖曾说在一定范围内她可以直接在系统里进货，商品也会放在她指定的位置。 她已经试过，在阮府或是庄子里时她都可以直接给小超市进货。但卫栀不知道长乐县到京城这么远的距离是否还可行。 【不同地区的店铺都可以绑定系统。之后您仍然可以远距离进货，但需要一个可信的人通过系统通知您所需的商品量。否则进货量可能不足，或是货物积压导致现金流受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系统，和一个人远距离即时通讯？” 这是系统的新功能？ 能让她远距离进货就行，方便快捷还能省下商队在京城和长乐县之间的往来开支。 到时候商队就可以从长乐县和京城两端各自出发，把小超市里的东西卖去其他还没开店的城镇。 【无法直接对话，只能互相传递信息。更好理解一点的话，其实就像是延时短信。对方可以给您留言，说明需要的商品和数量，您也可以留言进行回复。】 【但受时空条件限制，双方会有十二个小时的延迟，也就是六个时辰后才能看到对方发的内容。这个时间会随着距离的缩短而相应成比例减少。】 六个时辰，前一天关店之前发的话，卫栀第二天一早就能收到。小超市进货是即时的，所以时间应该刚刚好。 只是这个程度的消息传递也足够用了，比什么汗血宝马都好使。 “那传递的形式是怎么样的？能不能由我定？” 卫栀觉得让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直面系统界面的话可能冲击还是太大了，最好能把这个功能进行一些本土化处理。 【您所想的方式可行。】Q.Q糖回答道。 卫栀觉得这就是带系统的好处吧，她还没说话Q.Q糖就懂她的意思了。 卫栀想的是，不如弄一个木盒子或者小瓷瓶之类的东西，让她选定的长乐县这边的负责人每天用纸条把需要的货物和数量写好了放进去，系统再把上面的内容传达到卫栀这儿来。 卫栀那边需要说什么就直接通知Q.Q糖，让它在这边弄出一张纸条来给小超市的负责人。反正系统之前给她那张药方的时候就会她的字体了。 但这就要求她选择的负责人不仅熟悉小超市的日常运营，还不能对货物的来源过于好奇。即使每日都有货物凭空出现这件事再离奇，也不要生出什么探寻的心思来，要绝对信任卫栀。 而列完这些条件，卫栀想到了一个人——小萱。 她和敢心娃一直负责给小超市里上货，但从未问起过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哪怕一丁点试探也不曾有过。 敢心娃是没想到那么深，小萱应该是想到了但没有多问。 可其实卫栀打算把小萱带去京城，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所以她想先问问小萱的想法。 “小姐，我暂时不想去京城。”听卫栀问她想留在长乐县还是去京城后，小萱没多考虑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为何不想？” 小萱低了低头，“我现在有新的户籍了，可以拿了文书去京城，但我娘还不行。” “而且我们村剩下的人里，也只有我和王叔算是安定了下来，其他人还没有。我想留下来，有需要的时候还能帮把手。” 卫栀明白小萱的考虑，但还是问她：“你想好了？” “如果去了京城，你也是做现在这些事，但能赚更多钱，也能见识到更多长乐县没有的事物。” 人生也会有更多的可能性。但后面这句话卫栀没有明说。 -- 第155页 小萱摇了摇头，“我们是一起从村里出来的。我和我娘能活下来，没少受大家的照顾。” 她知道他们村剩的这些人能活下来，都是死去的那些人拿命换的。她不能自己的日子好起来了就扔下大家不管。 “之前大家一直在庄子里做农活或者在城门口发放吃食，现在才刚开始在城里各处做工。半大的孩子们也快要去上学堂了。应该还有不少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我还年轻，以后也能出去见世面。但如果在大家正需要的时候我离开了，以后再怎么报答他们也来不及了。” 卫栀没再劝她，只是叮嘱道：“那你记得，等学堂的夜校开了，你也多去听一听。” 开给成人的夜校，卫栀更看重实用性，所以会主要开设算术和识字的课程。 算术学起来没那么容易，卫栀到时想尝试着把阿拉伯数字和相应的加减乘除规则教给夫子，再让他们去教大家。也许会更加直观简便些。 但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能不能理解那些弯弯曲曲的数字，只能试试再看了。 “我也可以进学堂？”小萱惊喜地问：“学堂不是都只收男子吗？” 卫栀没想到小萱竟以为即将开设的学堂会不让女子进，但想了想目前的社会背景也就明白了。 这里的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平常人家的儿子也不一定都能进学堂，更遑论是女子了。 开学堂的事情还在前期筹备中，所以卫栀还没有公开正式地和大家说明会有一些什么样的要求和设置。也难怪就连小萱都会觉得她进不了这个学堂。 “我这个的学堂啊，女子也能进。你今日就可以回去告诉她们，无论男女老少，想来的都能来。到时候教室里男女的座位会分开布置在左右两边，但学堂里的夫子都会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看轻或是不愿教。” 要找到这样的夫子也许不容易，卫栀可能还得多问问多看看。 “另外，以后想当女老板的话，我们小萱的字可得再练练。”卫栀想起小萱之前写了又揉成一团的落户申请上的字迹，打趣她道。 小萱面露羞赧，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小姐，我能拿你写过的纸张去临摹吗？王叔说可以对着别人的字练，你写的字特别好看，我想学。” 从小就被院长带着练字但因为时常偷懒而学艺不精的卫栀：“咳，我回家找找我学写字时的字帖拿给你吧。” 之前院长见了卫栀写的进货单，就知道她很久没用过毛笔了，便抽空给她写了些字帖，让她有空的时候多对照着练练字形。 阮离知道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日就拿了他自己连夜写的字帖过来给卫栀。从那以后他还没事就抓着卫栀一起练字。 现在卫栀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字帖了，她可不敢拿自己那半吊子水平的字去耽误了小萱。 当晚，卫栀回房后整理了一下自己手头的字帖，才意识到阮离写的那些实在没办法给小萱——因为全是情诗。 他们第一次在书局正式见面那日，阮离试卫栀卖的墨水时写下的那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1]也在其中。 阮离拿这些字帖来给卫栀时她就笑话过他，说他也学着不正经了，各式各样的甜言蜜语说不尽。 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上的这句诗，卫栀蓦地想起它的深意，怔了怔—— 她一直觉得她和阮离是在相处中日久生情，可难道阮离当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第88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八天 “念念，你可愿…… 卫栀有些想去问问阮离, 但又觉得两人之间什么时候心动这种事情，一直朦朦胧胧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她只知道，自己见阮离第一面时, 看着这张和做过的梦里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就只有震惊和不可思议。 那会儿卫栀根本就没完全回过神来, 心里惊涛骇浪卷个不停, 哪怕阮离再帅再养眼, 也实在没有一见钟情的余地。 其实她上次从宁卓那儿得知是阮离把她从河里救起来后，也并没有去找阮离聊过这件事。两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阮离不需要她的感谢，更不需要她报恩。卫栀的感情也并不是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的桥段而萌生的。 不需要问到究竟是不是一见钟情, 但拿这件事情去逗一逗阮离还是可以的。 有了主意，卫栀小心地理了理手里那张写着诗句的纸，收好后便打开房门准备去找阮离。 但她刚打开门就看见阮离站在外面，看着像是正准备敲门。 “怎么？才刚分开一会儿就又想我了？”卫栀走出门，站在阮离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是也不是。” 阮离上前一步，垂眸看向卫栀，问道：“困了没？愿意跟我再去一个地方吗？” 近几日为了开学堂的事，卫栀日日早出晚归，走了不少地方, 应该已经有些累了。但那个地方今晚不去的话，可能今年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所以阮离还是过来找了卫栀。 卫栀见阮离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也暂时收了要逗他的心思，配合地点了点头：“走吧, 正愁晚上吃得有些饱, 睡不太着呢。” “不用你走，我带你过去，像之前从酒香楼回来看月亮那次一样。” 阮离走得更近了一些, 温声问她：“会不会怕？” -- 第156页 想起那时被他抱着在屋檐间穿梭的体验，卫栀已经开始觉得兴奋和刺激了。 “怕倒是不怕，但我最近可能重了点儿，担心你抱不起来我。” 卫栀一累就容易饿，每日都有带各种吃食在身边。她最近的确有觉得自己脸上的肉好像多了些，没之前那么瘦了。 闻言，阮离径直把人拦腰抱起，转身一跃，很快便站上了洒满月光的屋檐。 “还可以再重点儿，我怎么都抱得了你。”阮离低头轻轻吻在卫栀的额角，“你就是太瘦了。” 卫栀：虽然我没有身材焦虑，但我也不太想接这个话。 卫栀从善如流地抬手环住阮离的脖颈，靠着他的胸膛在起落间看被他们逐渐甩在身后的，长乐县县城内明明暗暗的烛火。 每一盏亮起的微弱灯光都属于一个家，在城里的某个角落，也有那么一盏灯光属于她和阮离。 还属于院长、沈云松跟李石、李梦两个小家伙。当然，暗处的明今，卫栀也算在其中。 两人出了城之后，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走的这条路卫栀也觉得很陌生，似乎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但被阮离护着穿过茂密的树林，没过多一会儿便停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边时，卫栀才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她和阮离来过不止一次。 这条河就在庄子内，只是离他们住的小院儿还有一段距离，更靠近后山。他们还住在庄子里时，系统内出现了洗衣粉后，阮离便跟着卫栀来这里试用过几回。 没想到阮离用轻功带着她从这条路过来，要比他们平时出城后走的那条路快这么多。 天已经慢慢热起来了，但晚上的小河边还是比较凉爽的。蜿蜒的小河里倒映着皎白的月光，水面被微风拂过，也泛起层层生光的波纹。 空气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缱绻花香，是卫栀每年在这个季节都比较熟悉的香味——河对岸开满了栀子花。 “哪儿来的这么多栀子花？”卫栀在阮离的怀中抬头，接住他一直落在她脸上的温柔眼神，“我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卫栀喜欢花，还住在这里时便会隔三差五抽空采些漂亮的野花，带回去后就插在自己准备的陶瓶里。若哪儿有这么大一片栀子花，她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前段时间刚移栽过来的。” 见卫栀想要落到地上自己站着，阮离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还没到，我先带你过去。” 话音刚落下，阮离便抱着卫栀跃过那条如丝如绸般流淌着的小河，稳稳地停在了一大片栀子花前。确定脚下没有尖锐的石头后，他才慢慢把卫栀放了下来。 卫栀忍不住说他：“看你这小心的样子，我还以为我是个瓷娃娃。” 像一碰就会碎似的。 “那你待我们卫老板也要像我这般，”阮离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顶，“不许再受伤。” 卫栀知道，他是在说白天她在寺庙里帮着搬旧桌子时，被上面的木刺划伤手指的事情。 那么小一条口子，她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忘了，结果吃饭的时候还是被阮离看见了。饭才吃到一半他就去拿了药来帮她处理。 卫栀自知理亏，快步走到花丛间特意留下的小径上，提着裙衫蹲下，一边抚弄花瓣一边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小心谨慎的阮少爷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栀子花？” 就着月光，卫栀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栀子花。 这些花看起来还大都是刚刚开放不久的，剩下些还含苞待放，好像一朵已经开过了变得发黄的花都没有。 柔软莹白的月光下，一片片错层交叠的花瓣被映得越发娇嫩纯洁。夜色里深绿的叶和亭亭的植株也像是被人细心擦净过，没有任何泥点。 “长乐县找不到栀子花，我就让人帮我在京城的花房买了这些，再托安大林的商队帮忙带过来。” “种下有些日子了，下午我过来恰好看见它们已经开了不少，就想带你来看看。” 现在正是它们开得最好的时候，再迟就要有花儿开过了。 嗅着晚风中让人心生满足和惬意的花香，卫栀转过身来看着阮离，明知故问道： “是今天下午恰好看到它们开了不少，还是日日都来看，终于等到了？” 见卫栀说破，阮离拿她没办法，只好无奈地回她：“卫老板说得对，的确是日日都来，终于等到了。” “那今晚带我过来，只是为了赏花赏月？” 几步走近阮离，卫栀把指尖那朵摘下的栀子花放在他衣服前襟处，又状似漫不经心地用手调整了一下位置后才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卫栀记得安大林这些天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起过，有人托他从京城带了礼物要送给谁。她当时就知道应该是阮离。 阮离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卫栀突然的亲昵动作却在他耳际和心间点燃了一丛丛热意。 他无意识张了张垂在身侧的右手，尽力松弛自己紧绷的心弦后才从袖间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看清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刚才还乐在其中地撩拨阮离的卫栀愣住了。 那是一枚银戒。 月光下，它通体泛着熠熠流光，除了在中间位置有交汇的花瓣式流线以外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 第157页 “你怎么……” 怎么会有现代世界的东西。 阮离单膝跪地，举起手里的银戒放在卫栀面前。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紧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才认真地开了口： “我知道自己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不仅没能给你最美好的恋爱体验，还总是让你为我担忧忙碌甚至疼痛。” “但我还是忍不住贪心，盼着能与你长久地彼此陪伴，走过这一世，下一世，甚至往后更加漫长的时间。” “我问过爷爷，他说在你的那个世界，男子求娶心悦之人时大都会准备戒指，还会准备一个求婚仪式，郑重地询问对方的答案。” “所以我想，在三书六礼之外，我应该先按照你来的地方的习惯，不能让你少了这些。” 阮离一直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卫栀，想把此刻她美丽面容上的笑容和眼里晶莹的泪花都记在心里。 “准备得有些仓促，可能你也会觉得有些突然，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念念，你可愿嫁我为妻？” 一字不落地听完阮离的话，卫栀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后，眸中温热的眼泪才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卫栀以为阮离今晚是要送她什么礼物，就像之前送她的栀子发簪一样。但她怎么都想不到，阮离准备的礼物会是这枚银戒，会是一次求婚。 这里和她来的世界太不一样了。 三纲五常中，夫为妻纲是这里夫妻关系的范式和规则。但阮离为了让她拥有若一直留在现代世界可能会有的经历，主动在她面前弯下了膝盖。 这是一个在无条件爱她护她，也愿意全心全意尊重她的人。 卫栀见阮离还跪在原地，似乎不知道得到她的答案之后该做什么，便主动伸出右手： “帮我戴上戒指吧。” “这根手指上。”卫栀怕他不知道，还轻轻动了动无名指。 阮离照做后便被她顺着手牵了起来。 见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后尺寸分毫不差，她问：“爷爷把这个也告诉你了？” “他只说了是无名指，尺寸是我自己量的。” “用什么量的？” 卫栀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面都是趁人睡着了用线或者细绳子之类的量手指。 但她不记得自己曾单独在阮离面前熟睡过。唯一的有可能的一次，应该还是他伤重她也跟着被疼晕过去的时候。但那时小萱也一直守在她房里。 阮离把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举起来，对着天上给两人做了见证的明月，说：“每日都能牵到，自然早就量好了。” “爷爷给我支招时说可以用发带之类的东西，但我觉得我的手应该不会量错。” 卫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牵手时阮离偶尔会用手挨个儿捏她的手指。卫栀问起他还说是替她放松疲累。 “爷爷都去西南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问的他这些？” 自从那日院长瞒着阮离和卫栀悄悄离开长乐县之后，每次寄信回来内容都很简短，只说了他自己的近况，以免家里人担心。 阮离没有隐瞒，如实说道：“在他和你相认的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也包括这个。” 卫栀看着阮离，心里酸酸软软的。 原来那么早啊。 卫栀一直以为，在两人的关系里她要比他更主动些。阮离伤重昏迷时她曾说要做他的新娘子，她还担心阮离会觉得太快了。 但其实阮离比她更早想到了两人的未来。 第89章 开小超市的第八十九天 蛋挞 卫栀和阮离相拥着在那片栀子花前静静地吹了会儿风, 后半夜才回到阮府。 勾着阮离的脖子主动给了他一个晚安吻之后，卫栀很快回身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立马点灯，两颊还泛着热意的卫栀悄悄站在门缝边, 听见门外的阮离似乎温和地笑了一声。 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亮着灯笼的长廊上又站了一会儿，才披着月光转身走回他自己的房里。 卫栀似乎能想象出此刻阮离脸上那种温柔里带了些愉悦的神情。 他们每次接完吻, 阮离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而卫栀永远会为他的温柔而心动不已。 瞥见院子对面阮离房里一直没再亮起, 卫栀才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细细地用目光描摹手上那枚银戒。 其实古代除了玉石制成的戒指，也是有银戒指的，拿来趋邪避秽。只是卫栀不知道这儿的人求娶时会不会送银戒指。 刚才阮离说他目前只学会了做简单的银戒, 暂时还做不出来爷爷说的那种铂金镶石戒指，因为找不到材料。 卫栀这才知道原来这枚戒指是阮离自己找首饰匠人问了学做的。他还写信给之前帮卫栀做花簪的的那个前辈问了很多东西。 但因为时间有限，他没来得及做出爷爷说的对戒，所以他那枚还是半成品。 刚才卫栀已经和阮离约好了，他得教着卫栀一起做完他的，再让她替他戴上。 直到躺在床上，天都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卫栀用左手轻轻摩挲着那枚戒指，还觉得心跳快得厉害。 她真的被求婚了, 在这个她误入的世界里，以现代人会有的求婚形式。 向她求婚的人, 是在这个世界战无不胜的将军，是她独一无二的爱人。 -- 第158页 而他的爷爷, 也是陪伴她长大的院长, 其实一早就在为他和她之间新关系的起点出谋划策了。 确定自己今晚真的睡不着后，卫栀起床换上了新的一天准备穿的裙子。打开从超市里买来的墨汁，她提笔写了一封给院长的信。 今晚的气氛实在太好, 有很多事情阮离没有细说，但卫栀也能想明白。 如果她跟着阮离他们去京城，把小超市也开在天子脚下，便等于从民间的种种传言里彻底走到了人前。 无论阮离和季舟景安排的传言里，把她和小超市说得有多么神乎其神，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也只是一介女流。还是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从小县城里走出来的村妇。 她明显不会是老皇帝那边的人，又身负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老皇帝不会坐视不管。 老皇帝也许会说她妖言惑众，不管不顾地把她打入大牢。 但民间对阮离和卫栀救助流民一事的普遍好评，再加上阮离一直铺垫的民心所向，肯定会让老皇帝有所忌惮，不敢在明面上迫害卫栀。 可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总是最好拿捏的。 所以他最一本万利的做法，是为了体现皇恩浩荡天子仁心，转而给卫栀指一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事，迫使她改换阵营或是再无用处。 之前阮离说京中出了些事，所以才提前了回京的时间。 卫栀猜测阮离和季舟景可能不会一回京城便把老皇帝拉下马，应该还有事情在筹备当中。所以等他们进了京，可能还需要继续以臣子的身份和老皇帝周旋，不会太早撕破脸皮。 而卫栀和阮离早已互通心意，再容不下第三个人从中影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去京城之前便定下两人的婚事，堵住老皇帝能够下手的这条路。 阮离选在此时求婚，应该也是有这个想法。但卫栀却比他想得再多一点——她希望两人能在去京城之前便完婚。 长乐县是她和阮离相识相知并互相交托心意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卫栀和阮离共同的回忆和经历，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有卫栀从一个小包袱里的生意发展至今逐渐步入正轨的事业，有合作起来愉快高效的伙伴，还有那些和他们从互不相识到能在一张饭桌上谈笑风生的百姓。 京城里也许繁华至极，什么都有，但却没有实感和余温。既然早晚要成婚，相比遥远而又陌生的京城，卫栀更想选在她熟悉的长乐县里。 在庄子里吃那顿热闹的晚饭时，那个大声夸过卫栀漂亮的姑娘曾来找过卫栀。 她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问卫栀，等他们成亲的时候，能不能也让她们去远远地看一眼。她说离了家一路走过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喜事，见过漂亮的新娘子了。 卫栀答应了。她说会让她们都看见，还会让她们都做她和阮离的见证人，都来喝她跟阮离的喜酒。 在给院长的信里，卫栀问他那边的进展如何，归期大概定在了什么时候，也说了她自己想在长乐县内成婚的想法。 写完信放下笔时，卫栀没忍住笑了笑。 她猜院长看了信可能会觉得恨铁不成钢。哪有人心急成这样，被求完婚后还不到一个晚上，连喜酒在哪儿办要备哪些菜色都已经想好了。 但院长应该也会替她和阮离高兴吧。他在不同世界的两段人生里先后看着卫栀和阮离长大，是这世上仅剩的疼爱他们两人的长者了。 卫栀把写完的信夹在她自制的日记本里，打算到时和阮离要给院长的信一起送出去。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去厨房做一顿早餐。 这段时间都是吃的阮离从外面带回来的早饭，卫栀也好久没做过包子了。 之前卫栀馋蛋挞，便抽了几天晚饭后的时间在府里做了个面包窑。可最近她实在太忙，又总是早起失败，所以做了还没用过。 还在现代世界时，卫栀就在她的小出租屋里买了一个小烤箱。蛋挞是她爱做也爱吃的东西。 府上有鸡蛋，超市系统里能买到牛奶和白糖，但买不到淡奶油或炼乳，卫栀便把蛋挞原本就不复杂的制法改得更简单了些。 她还没开始做，阮离就跟了过来，像以往一样在旁边帮卫栀打下手。 看来经过昨晚那场求婚，阮离也没能睡着。 买不到现成的酥皮，卫栀只能自己揉了面做一些。小超市系统里也没有圆锡纸底，卫栀便拿了些大小合适的小碟子来代替。 把简化后的蛋挞液按以前习惯的比例调匀后，卫栀把它们倒进了放在小碟子上的酥皮里，再送进已经提前烧热的面包窑。 没过一会儿，和阮离一起在厨房里做包子的卫栀就闻到了鸡蛋和牛奶一起被烤出来的甜香味。 “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这个，我多做点包子，过会儿吃不惯的话你就多吃点包子吧。” 说着，卫栀顺手抹了一些面粉在阮离干净俊美的脸上。 阮离、沈云松和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真爱吃还是太配合，每回卫栀做她自己喜欢吃的土豆丝包子时，除了他们留给她的量，都很快就会被吃光。要不是卫栀提前有所准备，帮明今留了些，等他出来一个都分不着。 这种包子还是卫栀以前跟着院长回乡下住的时候，每回去赶集都会买的。在那之前卫栀从来都没有吃过用土豆丝做馅儿的包子，尝过一次就爱上了。 -- 第159页 作为土豆控的卫栀根本抵挡不住土豆的任何做法，家里这几个大的小的和她口味也差不多，做饭的时候不用太费神。 一向喜洁的阮离没有擦去卫栀在他脸上作乱的杰作，反而故意用本来就粘了面粉的手去擦卫栀不小心蹭在她自己脸上的面粉。 卫栀躲闪不及，刚刚捣的乱又被他还了回来。 “你做的东西，还有我不吃的吗？”阮离问。 卫栀一想也是，还在庄子里时就是这样，不管她做了什么阮离和沈云松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阮离都会很捧场。 “那我下次就单煮黄连水，你也喝？” “未来夫人煮的，黄连水也成了甜汤。”阮离不假思索地回她。 “……阮离，你跟着沈云松学坏了，这些肉麻话张口就来。”卫栀觉得以前那个端方自持的谦谦君子一不留神就被人带跑偏了。 但其实她知道阮离还是那个阮离，只是现在的他在她面前会逗趣也更鲜活了。 早上的蛋挞和包子都很受欢迎，一桌大人小孩就着牛奶把卫栀准备的早饭全都吃光了。 两个小家伙原本还一人留了一个蛋挞和包子，说是留给阮爷爷的。卫栀跟他们说阮爷爷还有几天才会回来，他们才舍得吃掉。 沈云松收拾饭桌时还意犹未尽，问了卫栀好几遍厨房里还有没有蛋挞，说他想给赵月棠也带几个去。 那蛋挞外皮又酥又脆，里面的馅儿把甜、香、嫩几种感觉也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还记着不能抢别人的吃食，沈云松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卫栀今早做的那些蛋挞全都吃完。 听卫栀说她已经让人把蛋挞给赵月棠送过去了，沈云松急急忙忙收拾完厨房便往赵府赶。 卫栀这边试验完做出来的面包窑，确定能用后就画了张图纸，并在旁边仔细写了标注，想让小萱和王平他们也在庄子里试试。 小萱要留在长乐县里继续帮卫栀经营小超市和豆腐小铺，所以卫栀又写了蛋挞和一些精简过的面包方子，准备和图纸一起交给她。 卫栀希望面包窑能为小食窗口多增加一些商品，小萱和敢心娃他们平时也能用它烤些吃的。 超市系统内的商品固然好卖，但它们是和卫栀绑定在一起的。以后小萱想要自己开店的话，还是像豆腐、蛋挞和面包这类能让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更适合。 卫栀已经跟小萱商量过了，这几天就准备在庄子里把家里没有壮劳力的姑娘和婶子集中起来，把做豆腐的方子先教给她们，让她们先靠做豆腐卖攒下一些钱傍身。 再过段时间，做豆腐的方法会在长乐县内被公开，到时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长乐县说小不算小，但也确实大不到哪儿去。会做豆腐的人多了，在城里卖豆腐的人能赚的钱也就没那么多了。 可南国很大，长乐县以外的地方都还没有人开始做豆腐。所以大家学了做豆腐的法子后能赚多少钱，可以走多远，便要靠自己去想办法了。 卫栀可以在前面引路，却不能替每个人都把路探好踩实确保万无一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卫栀希望大家的生活都能有自己的奔头和安排。 等卖豆腐的人多了，小超市的小食窗口就不能还是只有豆腐了。 面包、蛋挞这些东西做起来要比豆腐复杂点儿，而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做面包窑和买面粉、鸡蛋、糖这些东西的条件。 所以到时候小超市的小食窗口，或者小萱自己开的店，便可以主营这些并非家家户户都能做的吃食。 第90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天 给学堂招夫子…… 卫栀知道阮离有滤镜,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吃。但从沈云松和俩小孩儿的反应来看，精简版的蛋挞应该也是好吃的。 只是卫栀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吃起来似乎有点像是装在酥皮里的鸡蛋羹。 炼乳和淡奶油她就不奢望了, 但既然超市系统有高脂牛奶，如果哪天再能买到某仔牛奶的话, 蛋挞的味道会再好很多。 以前卫栀就跟着网上的教程, 试过用某仔牛奶去代替加了炼乳的牛奶, 尝起来效果差不太多。她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不然还能试着自己来弄些别的材料代替炼乳和淡奶油。 现在超市系统里的商品有限，卫栀也只能在现有范围内尽量发挥了。 但受制于落后的时代条件其实也能得益于落后的时代条件。 因为如此一来, 即使少了材料，蛋挞和面包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算是很新奇美味的点心了。不愁没有人买，也不用特别担心会被人比下去。 为了方便，学堂夫子的面试地点安排在了小超市后面的院子里。阮离照常先把卫栀送到她要去的地方。 “忙完之后先哪儿都别去，等我过来接你一起去个地方，好不好？”阮离把卫栀近日常带在身边的布袋递给她之后，询问道。 卫栀接过自己根据后世帆布包的样子做的手提袋，打趣道：“怎么，昨日阮少爷的婚没求完吗？” 看见她右手上的那枚银戒, 阮离心中充盈着所求即所得的满足。 “想带你去看看婚服。” 阮离补充道：“我爹娘成婚时的婚服就是在那家店做的，那儿现在的老板是我娘的闺中好友。” “我娘在留给我的信里曾说, 若我有了心上人，到快要成亲的时候可以带她去那儿看看婚服, 说不定她也会喜欢。” -- 第160页 也许因为记忆太过沉重, 之前卫栀很少听阮离提起他的爹娘。但现在她感觉得到，阮离正在一点一点从过去的阴影和伤痛中迈出来。 “你说的店，是不是帮我们店员做衣服的那家？”卫栀想起了点什么。 “嗯。” “难怪。”卫栀之前觉得疑惑的事情也就想得通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之前那个老板娘和我谈生意的时候就特别好说话, 做完店员的衣服还送了我几条裙子，说是谢我照顾她生意。” “但那些裙子的做工和材料都不差，实在不像是随单附赠的东西。当时推拒不了，所以我离开店之后才又让敢心娃送了钱过去。” 老板娘待卫栀特别温柔亲和，卫栀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一段渊源。看来她那时便已经觉得卫栀和阮离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了。 “看来白姨很喜欢你。”阮离笑着说，“她和我娘情同姐妹，美媳妇也算是见过婆婆了。” “……什么话都往外说，快去忙你自己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和沈云松待久了，还是被卫栀逗得多了影响的，阮离越来越不像那个矜贵清冷的少爷了。 * 正在新建的学堂要招夫子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好几天了，卫栀到的时候已经在等待的人也不少。毕竟卫栀招人时一向还算大方。 和之前几次招人时不同，招夫子在体力和年纪方面没有特别的要求，所以今日来的人里年轻的年长的都有。 大家都身着干净的各色长衫，发冠也束得比较仔细，是比较常见的读书人打扮。 除了几个眼熟的客人和一个穿着素色裙衫的姑娘，卫栀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宁卓。 看见卫栀的目光投过来时，宁卓略有些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身子，想要避开卫栀的眼神。 卫栀没想到宁卓也在。 之前卫栀发现宁卓在村子里可能过得不好。所以她曾和宁卓说过，如果他将来愿意到她开设的学堂里当夫子，可以直接找小超市的王掌柜替他安排。 但现在看来，他是想和其他人一起参与选拔。 而比这更让卫栀惊讶的，是竟然真的有女子来参与学堂的夫子选拔。虽然她在传单上写了这次招用夫子男女不限，但现实因素摆在眼前，其实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卫栀没有直接开始选人，而是说：“首先要明确几点，以后男女老少均可以进我们的学堂，学生将会以流民和普通百姓为主。到时我们会按照年龄和学识水平给他们分班。” “这些在发放的传单上写得很清楚，但我还是重申一下。所以如果有人对自己今后的学生有男女、年龄或是身份上的要求，现在就可以离开。” 闻言，一个胡须灰白但精气神很好的老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痛心疾首地说： “简直荒唐！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做这夫子，就是要来教训教训你这黄毛丫头！” “古往今来何曾有女子与男子同进学堂一说？可笑，可笑至极！” 他周围也有几人小声附和道：“是啊，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进学堂学什么？难不成要我们教她们如何相夫教子缝补浆洗？” “这些还用教吗？不是很简单？” …… 卫栀把这些议论悉数收入耳中，但她没有开口。 等他们发现卫栀一直沉默着，讨论声慢慢小下来了，卫栀才问最先站出来提出异议的老者： “敢问先生，若无才便是德，为何世上却并不缺读书人？” “因为这话说的是女子。女子出嫁前学习女德，出嫁后恪守妇道操持家中事务即可，读书岂非无用？”老者回道。 “那您以及天下学子，又为何要读书？”卫栀继续问。 “自然是为了科考上榜，为朝廷效力。女子不能参加科考，读了书又有何用处？” 听完他的话，卫栀轻笑一声，接着似是虚心求教道：“按您所言，那若在科考中名落孙山，无法为朝廷效力，读过的书岂非同样无用？” “那么，在场的各位，又有多少人是那榜上有名之士呢？若不是，你们读过的书便就都无用了吗？” 老者像是被她的话戳中了痛处，他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拄着拐杖愤然离去。 “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要知道，除了高门大户，世间从未有过平常女子与男子同进学堂的先例！” “真想肚里有墨卖弄清高以寻门好亲事，请女先生回去教教不就行了？” 卫栀看向那个出声驳斥她的中年人，目光坚定又带着薄怒道： “未曾有过先例，那是因为她们一直不被允许进学堂，这不是今日你说她们不该进学堂的理由。” “因果倒置，本末不分，这便是你读的有用之书吗？” 那个中年人似是很不屑，小声咕哝了一句：“蠢笨妇人，就算进了学堂又能读得懂什么书……” 卫栀把他这句话听得很清楚。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男人的衣衫已经洗得发白了，衣边发旧。 于是卫栀故意问：“你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当夫子，是来教训我这个黄毛丫头的？” 中年人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我当然是…当然是为了当夫子才来的。” “是吗？但你口中的蠢笨妇人并不想花钱雇你，你可以离开了。”卫栀的声音沉了下去，非常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 第161页 说完，卫栀便不再看他，而是又一一点了另外几个刚才在议论时表达了强烈反对意见的人，“还有你们也是。” “你别欺人太甚！” “就是！你以为谁谁都想天天看着那些脏兮兮的流民吗？” “果然商人逐利……” 被点到的几个人和那个中年人顿时统一了战线，开始一起在言语上指责卫栀，还不时用轻视的眼神看向在场的另一位女子。 可惜那个来参加选拔的姑娘完全不在意他们，一丝眼风都没有分给他们。她一直看着院中的一个盆栽，像是在发呆。 卫栀也丝毫不受那些话的影响，只给守在旁边的敢心娃递了个眼神。 敢心娃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讨论的事情，但却听明白了这几个男人不愿让小萱这样的女子进学堂。 小萱那日知道她也能进学堂后，回到庄子里时可高兴了。他不许这些人让小萱不开心。 所以一收到卫栀的示意，敢心娃便带着几个人过去，按照之前卫栀教他的“先礼后兵”，把那几个带头的人“请”了出去。 卫栀清楚，剩下的人里肯定也有和他们抱有相同看法的，但既然现在没有明着体现出来，卫栀便权当不知道。 不管他们是否为了挣这份钱在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卫栀都知道，在这个时代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才是极少数。 观念的形成与改变都需要长期的潜移默化，她也没办法强迫所有人都跟她持同样的观点。那些连装都不愿意装的人肯定是不能留用的，另外有些事情她也是要提醒的。 “无论这会儿在场的人里，还有没有同样认为女子不应进学堂，或是连自己的家都没了的流民不配读书的，希望你们能伪装一时，也能一直装下去。” “要做学堂里的夫子便必须做到一视同仁，如果做不到，到时我也只能请你离开，场面也许不会太好看。所以我建议你们，如果实在无法接受即将教导的那些学生，现在就可以退出。” 话是这么说，但卫栀还是会尽量在正式任用之前就通过一些试探和观察把观念尤其顽固的人排除开来。 一个偏心的，没办法真心对待学生的老师，会给学生带去难以想象的负面影响。卫栀会尽可能地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正当剩下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卫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让他们刚放下去的心又高悬了起来。 “如果没有人要离开了，那接下来我们的选拔才算正式开始。” “我也想把你们全都留下来，但你们也看到了，人实在太多，肯定需要经过一些筛选。” “今天我们的选人方式有些不同。我不需要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成就，或者你们有多会作诗写对。师者，需要传道授业解惑，但自身的学习能力也很重要。” 除了明说的这个原因，卫栀其实也是想看看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他们能理解能学会，才有办法教给学堂里的其他人，也才有接受新观念的可能。 想提高整个社会的生活和消费水平，需要着眼于商业发展。但观念上的进步却不能少了这些读书人的推动。 卫栀并不觉得后世的一切观念都优于现在，但起码有一部分是确实需要做出改变的。 敢心娃把卫栀让他事先准备好的木板带了上来，卫栀便用蘸了墨汁的粗毛笔在上面依次写下了“0-9”这一串阿拉伯数字。 “接下来我会教大家这些到底指什么，可以怎么用，然后会留一个时辰让你们去理解和掌握。在这期间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 “这一个时辰过后，就会是你们的第一项考核，就考这些东西怎么用。没有达到合格程度的人便不能参与后续的内容。但你们可以去小超市里领一份纪念品再离开。” 她的话刚说完，现场的气氛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今日会考他们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心里都没有什么底。 长乐县里的读书人除了参加科举，其实没有多少路可以走。 城里的学堂需要的夫子有限，城外几个村子合力都不一定请得起一个夫子。一家店铺也只用得上一个账房先生。 所以很多人耗尽全家之力苦读数十年，若最后榜上无名，即使饱读再多诗书也没有什么可用之处。 今天来参加的人都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却又怕自己会被这项完全陌生的考核难倒。 但很快他们中就有人发现，木板上这一串歪歪扭扭的东西虽然从未见过，但只要理解记忆下来了，真的很好用！ 第91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一天 她也提到了与性…… 古代筹算中进行乘法、除法时已经有了九九口诀可以运用, 读书人也大都会了解和掌握。 可即便如此，当卫栀把木板上的数字一一说明，再讲解完简单的加减乘除后, 在场大部分人还是不太能立刻把这些实在不像字的东西和他们会的那些筹算联系起来。 但很多人都还在找卫栀提问时，其中有几个先理解了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那几个符号的, 已经在埋头用卫栀提供的纸笔写着什么了。 卫栀在答疑的间隙扫视了一圈, 从大家的表情和状态来看, 那个姑娘和宁卓应该是其中掌握得最好的。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卫栀让敢心娃把她和阮离一起出的计算题发了下去。 -- 第162页 “尽量做就行，大家不用有负担。过会儿我会来根据你们的答题情况宣布第一轮考核的结果。” 卫栀确保每个人手里都有了题之后便离开院子忙别的去了, 只留了敢心娃和他带着的几个人在现场维持秩序。 这份题涉及到个人之间的竞争，她觉得现场应该还是不会有互相帮着作弊的情况。有应该也会被其他人指出来。 等卫栀和赵月棠讨论完她那家店开业至今发现的可以改进的地方后，也差不多到该交卷的时候了。 她第一次当出题人和阅卷人，还有点期待。但当着所有人把一张张卷子看下来，卫栀喜忧参半。 喜的是有两个满分，分别是宁卓和那个姑娘，紧跟着也有只错了几道乘除法的人。忧的是然后就断层了，剩下的人大部分都不能到及格线，少数几个稍好一些的在乘除的计算上也各有问题。 看来要改变大家固有的一些习惯和知识架构还是不太容易。 卫栀宣布结果后, 按分数从高到低留下了部分人。 “看起来不难，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能立马理解, 更别说教给那些大字不识的人了。” “要我说这其实就是她瞎编出来的东西，故意为难我们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 的确有人能做出来, 而且我也能懂其中的一部分，能再多给一些时间就好了。” “我觉得她教给我们的这些东西还挺好用的，今日也不算白跑一趟。” …… 被淘汰的那些人里有人颇有微词, 但对过答案后也知道自己的确技不如人，便跟着指示去小超市柜台领了份纪念品陆陆续续离开了。 后面的考核除了比较常规的内容以外，卫栀还在最后加了一个内容——解决学生问题。 这个时候的夫子还只主要负责传授知识，几乎不涉及其他事。到点来上课，上完拿着书就走人。 但学堂里会有县城附近这些村子里的人，也会有还未落户的流民。人一多起来，就不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如果学生在学业之外的方面遇到问题或是闹了矛盾，卫栀还是希望夫子能够帮助一下他们。 尤其是校园霸凌这种事情，若真的出现，就需要老师能够及时发现并干预，把伤害降到最低才行。 所以卫栀根据之前的一些见闻，以提问的方式征询了在场剩下的人的一些观点和看法。问题涉及到不同的方面，所以一个个听下来，卫栀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这回给卫栀带来惊喜的同样是现场唯一一个来参加选拔的姑娘——她竟然和卫栀想到一起去了，提到了与性教育相关的内容。 “世人时时不忘强调男女有别，却不告诉懵懂的孩子们为何有别，区别又在何处。” “许多人直到结婚生子都还对男女在身体上的不同一知半解，应该有人教她们。” 那个姑娘目光平静地和卫栀对视，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话对在场其他男子有何冲击。 “世间男子多情是为风.流，女子被迫受辱却可能会被人指为淫.荡，这不对。有些根深蒂固的错误想法应该从一开始就帮大家纠正。” 卫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有加以评论，但却在心里悄悄地问：“ Q.Q糖，这个姑娘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不是。】 Q.Q糖认真检索了一番后才回答卫栀，但它不能直接告诉卫栀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一来，卫栀对这个姑娘的兴趣就更浓了。 把最后筛选出来可以进行试用的几个人都留下，卫栀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让大家先回去了。她说等到学堂彻底建成时会通知大家。 卫栀看出宁卓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但见他直到离开都没有主动提出来，她便装作不知道。 那个在答卷上写自己名叫江宛的姑娘倒像是和卫栀有默契，在她开口之前便主动留了下来。 “江姑娘，”卫栀走近她，“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来学堂当夫子吗？” 江宛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这儿没有不允许，我没有不想，便来了。” 卫栀并不在意她迂回的回答，只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墙边的盆栽，问她：“那江姑娘可是对花草种植也感兴趣？” 她刚才便注意到，江宛最初看着像在发呆时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它。 “花草？” 江宛一成不变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别的情绪，“卫老板说的花草，可是指墙边那株有剧毒的蛇草子？” 卫栀的猜测得到了一半的印证，但她面上不显，故作无所谓道： “之前一位从北方来的朋友给了我这蛇草子的种子，但它现在的确已经没有毒了，只保留了驱虫避鼠的作用，江姑娘大可放心。” 耶和安把蛇草子的种子给卫栀，说能帮她的小超市解决一些小麻烦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他还能帮助卫栀认出这个从北国来的第三人——易容后样貌与南国女子无异的夜晚月。 长乐县里也许有像江宛这样见识学问都出众的女子，却不该有认识北国才有的蛇草子的人。 因为耶和安给她种子时曾说，这是他以前为了给他姐姐的大帐驱虫，特意去找夜晚月学着培植的。它是北国另一种植物的变种，蛇草子这个名字是他和夜晚月一起取的。 -- 第163页 在被余明雨种下之前，蛇草子还是仅凭汁液就可以让人喉咙肿胀窒息致死的毒草。但现在它已经没有任何危险性了。 化名为江宛的夜晚月并没有遮掩自己认识蛇草子的事实，即使她也清楚这样肯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卫栀虽然看出夜晚月并没有要向她隐瞒身份的意思，她也没有直接挑明自己已经知道江宛实际上就是夜晚月的事实，还是以“江姑娘”称呼她。 因为阮离与耶和莫的交易内容之一便是，阮离助他在北国取得可汗的位置，但夜晚月要来南国，试着解她姐姐夜清阳在阮离身上种下的蛊毒。 解毒需要的那株毒草只在夜清阳的手里还剩一株。而夜清阳其实在立场上更偏向北国的主战派，并非耶和莫这边的人。 但弃蛊毒改行医的夜晚月自幼便和耶和莫两兄弟关系亲近，她也许还有其他办法。虽然机会渺茫，卫栀和阮离还是觉得可以一试。 他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株不一定能拿到手的毒草上，也不能逼一个医者救谁的性命。 因为医者可以救人于危难，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既然夜晚月已经易容化名江宛来了南国，还参加了学堂的夫子选拔，卫栀便配合她就是了。 而且从短暂的交流来看，卫栀觉得自己和夜晚月应该会处得来。她也想趁此机会，和这个北国的奇女子好好聊一聊。 所以夜晚月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在底线范围内，卫栀都可以满足她。只希望能慢慢地争取到她的态度转变，让她能真的愿意帮卫栀和阮离解决蛊毒这一难题。 毕竟归根结底，交易只是阮离和耶和莫之间的约定，夜晚月本身的态度也很重要。否则卫栀也不能放心把阮离交到夜晚月的手上去医治。 “卫老板，木板上的这些数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化名为江宛的夜晚月终于开口问道。 像是早知道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卫栀紧跟着回答她：“不是，我也是从别处学来的。” “很好用。”夜晚月说。 卫栀点了点头，“那便从今日这个院子开始，尽可能地让它传得更远，传遍南国甚至传出南国，让更多人用吧。” “为何要让它传到别的国家？” 方才夜晚月理解了这些弯曲的字和符号后，也几乎立刻明白它们以后肯定会被运用得很广，能为很多人和事带去方便。 但这种东西如果先在北国出现，肯定不会被允许传到邻国近邦。无论结果如何，是否有效，都一定会有相应的封闭政策出现。 “因为是关不住的。” 卫栀面带微笑解释道：“因为它好用，有用，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用，想用。” “这些数字就像是其他的文化一样，比如南国的语言，没有实体，国与国之间的分界线也拦不住它。” 例如耶和安跟耶和莫，还有卫栀眼前同样来自北国的夜晚月，他们的南国话都说的很好很顺。 “即使我们有心要拦，只要有一个人在南国见过学过，便可以用自己的头脑把它带到任何地方。所以这成不了秘密。” “而且以后若国与国之间也做起了生意，能彼此方便也挺好的。” 夜晚月顿了顿，问她：“国与国之间，能做生意？” “自然。”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小超市里在卖的这些东西，其中吃的用的都有，我相信很多地方都没见过我们这些东西。但我们南国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 “所以如果有朝一日不打仗了，或许国与国之间也可以互相买卖交换一些需要却没有或是不够的东西吧。” 夜晚月的神色黯淡下来，“怎么会不打仗呢？有些地方的人已经习惯了掠夺与争斗，也享受伤口和鲜血带来的刺激，不知疲倦。” “不赢下来，他们是不会停的。” 行医以来，夜晚月已经见过太多人信心满满地去往战场，最后却尸骨无存再也没能回来。但北国还是有非常多的人主张武力掠夺和占领物产更加丰富的南国。 她治不了所有人身上的伤，也改变不了现状，只能在一团迷雾里忧心忡忡。 卫栀和夜晚月分别是南北两国的女子，她也有自己的看法。 “一直追逐战斗并不知节制的人，迟早会在一场一场无休止的战斗中彻底消失。而且不管怎么说，战争总是劳命伤财的，总会有人厌倦，会有人不想再过那种被伤口和鲜血填满的生活。” “如果总是打两年仗再休养生息两年，然后接着出去打，这样的国家小孩儿长大的速度或许都比不上战场上士兵们死去的速度。五年十年可以这样，以后呢？长此以往，可能在赢下来之前，国内就不再安定了。” 有意无意地，卫栀低声感慨道： “如果它好战的对象，还是一个比它更强大，人口更多，资源也更加丰富的国家，或许最后对方都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便可以并下已经被战事消耗殆尽的它。” “怎么做更利国利民，总有人能看清楚。到时若掌权的人一意孤行，便迟早会有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取而代之。” 这句话于北国有效，对现在南国的老皇帝也同样适用。 “而且在那之前，它也许还会被其他不主战却也不畏战的国家彻底打败。”最后，卫栀以这句话给这个话题做了收尾。 -- 第164页 夜晚月的手倏地攥紧，她听出了卫栀的言外之意。 第92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二天 “明明怎么抱都…… 夜晚月没想到, 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姑娘不仅开超市做生意，放粮搭棚救治流民，要开学堂让男女均可识字, 竟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有她自己的见解。 平生第一次，夜晚月不由得开始反思, 面对现状, 自己的态度是否过于悲观消极了。或许她也可以像耶和莫一样去做些什么, 以改变正逐渐被战事筹备拖累的北国。 “你我是敌人。”夜晚月对卫栀说。 她知道卫栀早已认出她是谁。 卫栀摇了摇头，仿佛刚才战或不战的话题已经完全揭过。 “今日之前我并不认识你，所以你我往日无冤。今日之后, 你是我即将开设的学堂内唯一的女先生，我们也相谈甚欢，便是近日无仇。” “至于再往后，虽不是你我可以预料的，我们却可以试着往同一个方向努努力。” 把一小包还带着布袋包装的手帕纸巾递到夜晚月手中，卫栀声音温和道：“你手上沾了泥，擦擦吧。” “不嫌弃的话，江姑娘可以留下来多坐一会儿，尝尝我们店里不对外出售的果冻。” 卫栀仍然唤她江姑娘。 夜晚月拿着手里的纸巾, 注视着卫栀不带任何恶意和算计的笑容。 良久之后，夜晚月才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了擦右手上的泥渍。那是她刚才趁乱观察盆栽里的蛇草子略有些不同的根部时沾上的, 原来卫栀发现了。 “好啊，若是味道不好, 盛名在外的小超市今日也算是自砸招牌了。” 卫栀失笑, 引着她进了已经提前买好了果冻放在桌上的小间。 接下来的时间，卫栀和夜晚月都没有再提起与两国关系相关的任何话题，只是在讨论今后学堂发展的方向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还顺便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卫栀发现她和夜晚月的确有很好的默契，很多想法都只开了个头，但对方都能够立马明白并顺着一起往后想。 夜晚月并非也从后世穿越而来，是土生土长的北国人，却在很多事情上与卫栀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卫栀觉得有些奇妙，她也切实体会到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所以直到送走夜晚月，在被阮离接着去看婚服的路上，卫栀还有些兴奋激动地和阮离分享她跟夜晚月聊的那些事情。 “知道你很想和她做朋友，但你说了一路，这是都忘记累了？”阮离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高兴，说起来像是完全不知疲倦一样。 经他提醒，卫栀才后知后觉好像是有些口干舌燥了。 阮离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方才他去小超市里接卫栀时，就注意到摆在桌上的两杯茶水已经放凉了却都还是满杯。他提了提茶壶，发现里面的水也还都是近乎全满的。 两个姑娘没用午饭聊了一下午，只一人吃了个果冻，看来的确是相谈甚欢。 阮离让卫栀在路边等他一会儿，他自己则转身去了长街边的一家糕饼店。买了些糕饼后又找老板讨了一碗温茶，他才重新来到卫栀身边。 “之前是忙起来就忘了吃饭，现在怎么聊得开心了不仅忘了吃饭，连喝水都忘了？” 见卫栀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阮离无奈道：“慢点儿，别呛着。” 卫栀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看着阮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刚刚是不是还买桂花糕了？我都闻到香味儿了，你还藏着不给我。” “这会儿知道饿了？”阮离从身后拿出她爱吃的那几样糕点，打开油纸包装任卫栀拿她想吃的。 卫栀一眼便看见了她想吃的桂花糕，自己吃之前也没忘了先喂阮离一口。 “呐，犒劳我们阮少爷的。” 阮离忽略周围似有若无的正在打量他们两人的几道眼神，吃下卫栀喂的糕点后，揶揄道：“用我买的东西来犒劳我，难怪卫老板的生意能越做越大。” “怎么？今日不提醒我这是在外面了？”卫栀故意问。 以往她和阮离在人前时，卫栀稍微做一些显得比较亲昵的举动，阮离便会轻声提醒她。 卫栀知道阮离并非是害羞了，而是在意她在人前的形象，怕在人前轻慢了她，让她惹人议论。 但卫栀明白他的心意，其实也有控制好度，没有在人前做过什么特别亲密的肢体接触。今日亲手喂他吃糕点也是临时起意。 阮离抬了抬下巴，示意卫栀看向她自己右手上的那枚银戒，“爷爷说，戴上这枚戒指你便是我未婚的妻子。吃未来夫人喂的一口糕点而已，谁能多说什么？” 卫栀嗔骂他求了婚之后是越发放得开了。 但话是这么说，一起往前走时，阮离仍然克制住了想牵她手的念头。两人并着肩，却依然隔着一段合适有礼的距离。 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卫栀也没有再调笑他。 这里到底不是在更加开放自由的现代，卫栀也知道阮离有他自己的坚持和原则。所以她想手牵着手一起逛街这件事，可能只有等成婚后再看了。 两人到了之前给店员们做衣服的店，还没进门，老板娘便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白姨。”卫栀跟着阮离一起唤她。 “诶！终于来了，我可是盼了一整天呢，就怕这小子求娶不成。” -- 第165页 白姨热络地上前握住卫栀的手，轻轻抚了抚，“阮家小子挑媳妇的眼光还真是挺不错的，真好看。” 卫栀没想到白姨一开口的话就这么直白，面对长辈的热情她有些羞赧，但也落落大方地回道：“辛苦白姨等我们了，您比我好看多了。” “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这丫头肯定哄我开心呢。”白姨笑得很温柔，目光直视着卫栀。 “上次来我就想说了，岁月从不败美人，白姨您肯定能一直这么美。” 白姨转身拍了拍阮离的肩，假意说教道：“以后多跟你夫人学学，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夸过我一句，白穿我那么多好衣服了。” “来，快进来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婚服。”白姨拉着卫栀的手，把她带进店铺里间，又把阮离赶到店铺另一侧。 “你俩的婚服在不同的位置，我带着丫头去看她的，你的自己去找。记住了，成婚之前谁都不许看对方穿婚服的样子。” 白姨关上门前，最后对阮离说了一句：“小栀穿婚服的样子要留到成亲那日才能让你看，得记一辈子的。” 阮离根本插不进话，只好由她去了。 阮离试完婚服在店内等了很久，才见卫栀跟着白姨一起出来。他猜白姨可能跟卫栀聊了些什么，但暂时没有多问。 告别白姨后回家的路上，卫栀一直很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阮离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细心地替她看着脚下的路，避免踩到石子或者磕着碰着。 等进了府，阮离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未来夫人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阮离轻手拥住卫栀，声音温柔地询问道。 卫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把脸埋在阮离的怀里。 不一会儿，阮离便感觉到胸前的衣料传来一阵湿意。 “怎么哭了？”他连忙问。 阮离松开手，想暂时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看卫栀的情况。但卫栀环在他腰间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不让他看她已经哭花的脸。 “这就不愿意抱我了吗？”卫栀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阮离被她问得心里都抽疼了一下，重新把人抱在怀里后才说：“怎么会不愿意呢？” “明明怎么抱都抱不够，恨不得天天都跟在你身边。” 卫栀在阮离怀里不住地汲取着属于他的，那种让人安心的药香味，没再说什么。 “白姨跟你聊什么了？” 阮离猜测道：“她是不是和你说，我很早就开始拜托她帮我们做婚服了？” “嗯。” 确实很早，原来阮离第一次离开长乐县去外地那十几天之后，他回来的第二日便去找过白姨，请她帮卫栀和他做婚服。 但那时他们两人之间其实只是有了一些没有放在明面上的情愫，并没有互通心意。那会儿卫栀面对阮离还有很多的秘密没有说开，没有做到完全坦诚。 可阮离似乎并不在意，那会儿便已经想到了成婚的事情。 刚才白姨和卫栀说，她曾问过阮离，她这辈子只会帮阮离做一次婚服，他这么早便做了决定，不会后悔吗？ 当时阮离只回答道：“也许我都活不到能穿上这套婚服的时候，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两套婚服的存在，也不会知道我的心意。” “但我前几日梦到了我和她成婚时的场景，便想着，按照梦里的样子把它们做出来吧，死之前也算有过念想。” 阮离大概能想到白姨和卫栀说了些什么，安慰她道：“我第一次心悦一个女子，便忍不住想得远了些。那会儿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说了那些丧气话。” “我现在有夫人了，舍不得死。” 他揉了揉卫栀的头发，“倒是你，可比那会儿容易哭了。” 卫栀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我没有。” “好，是我说错了，是我总惹你难过。”一个轻吻落在卫栀发顶，“不哭了，过会儿眼睛又该难受了。” 卫栀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她忍不住泪意的真正原因。 白姨方才告诉卫栀，其实阮离第一次伤害他自己时，还未曾身中蛊毒。 那是在他小的时候，傍晚他跟着爷爷从练兵场回府，拿着特意绕路买给娘亲的一个泥人想去找她。 但推开房门，他便看见娘亲心口插着把匕首倒在一片血泊里，还怀着即将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身子已经凉透了。 那时不过几岁的阮离没有哭闹，也没有叫喊。阮离早慧，又已经参加过父亲的葬礼，他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阮离娘亲的头七那日，他甩开跟着他的小厮，一个人走到了娘亲经常带着他练字的院子里。等小厮跟着脚印终于找过去时，却发现他把自己埋在了厚厚的雪堆里。 他躺在一片刺目的雪白里，跟他娘亲死时身边那片血红正相反，却又像是自己埋葬了自己。正如他曾看着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被埋葬时那样，只是少了一副棺木。 他被救了回来却大病一场，发热了很久，醒来后已经忘了那日的事情。 但从那以后，阮离的爷爷便不敢掉以轻心。直到今天，其实他身边的暗卫从来就不少于五个。 卫栀只知道阮离的娘亲是受老皇帝的逼迫和威胁自绝身亡，但她想不到，原来阮离曾亲眼目睹他娘亲的死状。 -- 第166页 对于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来说，那太残忍了，也太沉重了。 阮离会不会也曾责怪过自己，如果不绕路去买那个泥人，如果再早些回家，也许娘亲还能被救回来。 他是真的忘了那天的事吗？还是为了让爷爷放心，所以假装忘了呢。 卫栀忍不住想。 第93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三天 每月给我些够买…… 有关阮离更深更远的过去, 卫栀什么都没问。 虽然那些过去或多或少都塑造了现在的阮离，但那些被白雪掩盖或是被鲜血浸染的片段，最好都已经尘封进记忆的角落, 永远都不会再被翻开。 卫栀希望未来的光亮和温暖，可以一点一点掩去阮离以往所有的暗色回忆。 卫栀和阮离都对白姨亲手做的婚服很满意。但看完婚服, 他们紧接着就该投入紧张忙碌的备婚环节中了。 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和阮离都还忙着很多事情。于是几张计划表一列, 卫栀就把两人的成婚过程精简了不少。 原主的远房亲戚已经断了来往，卫栀在这儿也没有娘家，唯一算是娘家人的院长还是阮离的亲爷爷。所以她自作主张省略了很多环节, 比如下聘。 阮离原本打算把手头的事情先处理好部分之后，便抽身来筹备安排成亲的事，聘礼单子他还没来得及写。 卫栀听了他的打算，只故作严肃地问道：“阮少爷这是终于有私房钱了？” “自然没有。”阮离回道。 “那你是准备先写下来赊着不成？”卫栀拍了拍他的手背，“而且我觉得小超市一直开下去，我的钱迟早会比你的多，我不要你的聘礼。” 虽然各种事情开支不小，但卫栀其实也慢慢地存下了一些钱。阮离手下有那么多人，还在暗中筹备着牵动朝堂的事, 他花钱的地方不会少。 “你的我的，听着太生分。” 阮离说：“你不要聘礼, 那回京后，卫老板愿意在开小超市之余, 一起管管府里的账吗？” “是要让我管家吗？”卫栀记得在电视剧里看过, 这好像是执掌中馈的意思。 “不是，”阮离揉了揉她的头发，“是让你当家。” “阮府所有的东西都是给你的聘礼, 我们家的钱也都让你来管，每月给我些够买糕点首饰的钱做零花就行。别让我走在路上连串糖葫芦都买不起闹笑话就是了。” 卫栀被阮离的话逗笑了，故意问他：“看不出来，阮少爷还爱吃糕点爱用首饰呢？” 阮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没办法，我家夫人用桂花糕或是糖葫芦就能哄开心，得备着才行。” 两人说说笑笑着，又讨论了一下其他的事情。 其实阮离有多少钱卫栀最清楚。 回长乐县之前，老皇帝以不方便携带为由扣下了将军府里的东西，他们只随身带了些银票。而那些银票用来安置阮亭在各地的慈幼园、开小超市进货后也不剩什么了。 就连阮离给明里暗里布局在各处的手下发的月钱，都是小超市开始盈利之后，才用他那份分红陆陆续续补上的。阮府虽没有豢养私兵，却也有足以自保的安排，这也是一笔开支。 卫栀知道阮府的所有家当都被扣在了京城，聘礼单子写再长一时半会儿也运不过来，更何况他们也快要去京城了。至于他小超市的分红，那也是左手倒右手，没必要折腾一遍。 而且很多东西置办了他们也不方便带走，所以卫栀把能精简的步骤都精简了，最后只剩下了的确不能省略的重点内容——接亲和婚宴。 卫栀不想从她来这个世界后最开始住的那个小院子出嫁。 因为她曾精心布置的有关她生活的一切，之前都被那个村子里的人砸得粉碎了。她不想再在那些并不友好的人的旁观或是窥探下，开始她和阮离的下一段人生。 白姨和赵月棠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省了接亲这一步，卫栀和阮离又都住在阮府，总不能一个门进一个门出。赵府对于卫栀来说又是比较陌生的地方。 所以没多思考，卫栀就把出嫁的地方定在了城外的庄子里。 那儿有卫栀和阮离朝夕相处的点滴记忆，也住着小萱和王平这些卫栀已经很熟悉的人，还有很多真心祝福她和阮离，正在努力摆脱流民身份的各地百姓。 至于婚宴，卫栀和阮离都不打算在阮府办。 一是阮府上下就只有他们几个，没有家丁或是丫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菜，又不好让庄子里那些该坐着喝喜酒的婶子们在后厨忙碌。 而请外面的人来家里操办宴席，还不如直接去酒楼订桌。不仅有业务熟练的店小二，还有宽敞的好几层楼，算下来，接待客人的能力也要比阮府好。 最重要的是，如果在没有女性长辈的阮府办喜酒，少不了需要人忙前忙后。但阮离得尽早安排好回京的事，实在分身乏术，也不想她再为了成亲的事更累。 卫栀最近要顾小超市的日常经营，要上心商队的来往事宜，学堂的筹建工作也接近收尾，还得和王平、小萱他们提前安排和交代好她离开长乐县之后的事情。 阮离只能每日在忙完自己那边的事之后尽快回来再帮卫栀处理一些事务。不能更多地替她分担疲惫，阮离已经很自责了。他舍不得再在卫栀身上添其他任何担子。 -- 第167页 庄子里连日以来都喜气洋洋的。大家里里外外翻新着庄子，还用小萱和王平买回来的东西仔细地布置着。 从卫栀她们以前住的小院子到庄子门口那条路上，隔一段距离便有用红绸打着的喜结。每间屋子都贴有姑娘和婶子们用大红色的纸剪下的漂亮窗花。大家还一起做了很多的红灯笼沿路挂着。 而各种准备事宜正有序地进行着时，小超市的卫老板和阮府的少爷要成婚的消息很快便在长乐县里传开了。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很看好这段关系的，也有明里暗里唱衰诋毁的。 而反应最大的，则要属原主的前婆家了。 原主的前婆婆李萍听村里好事的人来告诉她这桩不少人都关注着的婚事后，有心想再找上门去闹一顿找卫栀讨要一笔钱。 但她刚出门还没走多远，便被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蹲守在她家附近的小混混们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摔下了田埂，摔断了腿。 村口的老大夫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静养，不能下床，否则以后两条腿就是一截长一截短，走路肯定会跛。 偏偏他们家的男丁一个赛一个的怕事儿，无论她怎么喊怎么骂，他们都不愿进城去得罪卫栀和阮家人。 当初他们鼓动着李萍去找卫栀，也是想着能要来一笔钱算一笔。现在发现实在要不到，还有可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他们也就只得作罢。 李萍气得天天在家里骂人、摔东西，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反应从村里一直传到长乐县县城内，甚至还有爱看热闹的客人把这件事传到了卫栀耳朵里。 但卫栀只是笑了笑。她还当着那人的面，让敢心娃再去药铺给李萍买了些安神静气的补药送去。 不了解卫栀的人，还以为她好像真的很担心这个前婆婆的身心康健。但卫栀其实已经都快忘了这号人是谁了。 卫栀没想到的是，她和阮离即将成婚的消息传开后，很快小超市就迎来了一位稀客——长乐县县城内原本最大的酒楼，暖春楼的老板。 他还是挺着大肚子，右手一直在盘核桃。但没了当初卫栀找上门去想谈Q.Q糖生意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整个人都显得很谦卑客气。 卫栀还记得自己最开始是带着Q.Q糖先去了暖春楼。但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这人赶了出来，还骂得很难听。然后她才去了酒香楼，认识了脾气好心地也还比较善良的王掌柜。 之所以说暖春楼原本是长乐县县城内最大的酒楼，是因为现在它已经被酒香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酒香楼有了Q.Q糖之后，吸引的客人与日俱增。后来小超市里有卖的纸巾、棒棒糖这些东西也都成了酒香楼免费提供给客人的标配。卫栀还友情赠送了这个大客户一些服务行业的经营技巧。 所以当初在生意上受暖春楼打压的酒香楼，现在每日的营业额已经是暖春楼的数倍。 在这之前暖春楼也曾派人来找卫栀谈合作，想以和酒香楼一样的价格长期大批量买Q.Q糖和纸巾这些东西。 但卫栀还记得和酒香楼老板的口头约定，也没忘了当初被赶出暖春楼时那些难听的话，便拒绝了。 那人离开前还颇为不屑地说自家老板不稀罕和以色侍人的小寡妇做生意，让卫栀好自为之。 卫栀大概能猜到对方今日来找她的目的，但在他装模作样逛完超市之前，卫栀只当做不知。 “卫老板，随便逛逛您这小超市啊，就忍不住把银子都花出去了。”暖春楼的乔老板提着一大篮子东西，结完账后又来找坐在旁边的卫栀。 “多谢乔老板捧场光临。”卫栀起身和他寒暄道：“您今日怎么自己来了？以前不都是派店小二过来买吗？” 被卫栀拒绝合作后，暖春楼禁不住客人们日日发问为何没有纸巾用，便会每天派人来小超市里按售价买一些纸巾回去。后来为了省点钱还办了个会员卡，用会员折扣买。但到底在成本上不占便宜，所以也成了他们店的一个负担。 乔老板被她问得面色一顿，哂笑两声后说：“以前错过了和卫老板做生意的机会，今日便想再来试试看。我不会又来迟了吧？” “乔老板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他先拱了拱手，“恭贺卫老板喜事将近。听说您和阮少爷的喜酒准备在酒楼办，不知暖春楼可否有荣幸？” “乔老板有心了。”卫栀笑着道完谢，话音一转又问：“可我怎么记得，之前您派来谈生意的人分明说您不爱和女子做生意，尤其是我这种以色侍人的。” “谁说的！还有这种事？肯定是下面的人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胡说呢，我回去就把那人辞了。”乔老板面露怒色，像是当真气得不轻。 “卫老板，我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卫栀看见阮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超市门口，也没了和乔老板绕圈子的心思，便打断他的话道：“真不巧，您来迟了。喜酒的事，我前几日便已经和酒香楼楼谈好了，就差定下具体的菜式了。” “辛苦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您刚才在小超市里的所有花费我全包了，就当谢您的祝福了。” 乔老板还想说什么，但卫栀已经笑着摆了摆手，提着她的布袋侧身避开他迎向了门口那人。 看着卫栀有说有笑地和阮家少爷一起离开了小超市，生意快要做不下去的乔老板忍不住把愤恨的目光落在她随身带着的布袋上。 -- 第168页 昨日王二老爷醉酒后说，传言卫栀是仙人之徒才有了这家小超市，而所有玄妙，也许就在卫栀常带在身边的这个布包里。 如果他答应跟王二老爷合力，把这个布包拿到手，那他的生意就有救了，说不定也能开家小超市…… 第94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四天 “只是盼着有朝…… 卫栀还未和王二正面对上过, 阮离去警告了王二后他也不得不收敛一些，所以卫栀并不知道王二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 但刚才某一瞬间，阮离其实已经注意到和卫栀谈话那人不对劲的眼神, 并把这件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那根弦越绷越紧，有些人也快要坐不住了。看来没有切实的教训, 有些人也学不会安分。 今日来接卫栀时, 除了带来街角买到的新鲜甜果子, 阮离还带来了一个她没想到的消息——院长已经回来了。 而且听阮离说，院长不仅人回来了，在从西南带回那株需要的草药之前, 他还顺便在当地将一批山匪降服收为己用。现在那批人正在以前的土匪窝里接受院长手下的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正如院长出发之前和阮离说的，不能小瞧了他和他的手下，即使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再年轻。 “院长是收到我们寄的信之后赶回来的吗？”卫栀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问。 按理说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信可能这一两天才到，爷爷应该是担心有什么变故，所以事情一处理完就赶回来了。” 卫栀回家的脚步顿在原地。 “那他岂不是还完全不知道我们的事……”但城里已经传遍了，他可能已经听别人说过这件事了。 卫栀想了想，如果是她，出去一趟回来后才从别人那儿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已经把喜酒在哪儿办都决定好了, 可能会有点失落吧。 卫栀一有成了亲再去京城的念头后便给院长写了信，想着即使因为时间紧迫不能先和他商量再做决定, 也要亲自告诉他。 但没想到信还没送到，院长就回来了。 “已经知道了。”阮离看着她点了点头, “爷爷一回来, 就听他留在城里的人说过最近的事。” “来接你之前，我也和爷爷好好聊过了。不用担心，爷爷说他替我们觉得开心还来不及, 让你心里也别有负担。” 卫栀心里一暖。 她都差点忘了，院长了解她和阮离，也同样疼爱他们两个。她会在意院长的感受，院长也会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 这是家人之间的默契。 两人甫一回府，就看见余明雨正从阮府离开的背影。 “院长带回来的草药是不是需要余明雨先拿过去种着？” “嗯，在你说的两月之期来之前都只有让他先照料着。” 阮离也知道余明雨在植物种植方面的特殊能力。 爷爷从西南带回来的这株草药太稀有，但阮离和卫栀、爷爷都没有种草药的经验，由他们来照料不如交给本身就有这方面能力的余明雨。 爷爷把它带回来的这一路都是暂时种在盆栽里的，但那个药农的后人说要入药的话还是得种在宽阔一些的地方才行。 系统之前预告的两月之期还剩半月，也不知道阮离这次的蛊毒反应会怎么样，卫栀有些紧张。 “孙媳妇儿回来啦？”见两人还站在门口，心急的阮亭走了过来。 听他的人汇报说卫栀最近看起来瘦了些，阮亭有些担心。但看见卫栀的状态还不错，更像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他才放心了些。 卫栀被他的用词说得一愣，旋即羞赧地回道，“院长，还不是呢。” 听见卫栀的称呼，阮亭故作不满道：“怎么回事？还叫院长？难道阮离在背后也是这么称呼我的吗？” “看在我年纪这么大的份儿上，能不能预支一声孙媳妇叫的爷爷？” 卫栀无奈，只好顺了他的意：“爷爷，那您晚饭想吃什么？”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酒香楼试一下喜宴的菜式？” “诶！确实比这臭小子叫着好听。” “当然要去，每道菜我都得把关才行。”阮亭整理了一下衣摆，煞有介事道：“我这副老骨头都闲了很久了，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们肯定都忙，有什么需要我这老头子帮忙的就尽管开口。你们要是嫌弃我年纪大了，我可是会跟你们急的。” 卫栀点了点头乖乖应下。 她知道来回西南这一趟不会轻松，院长收服匪患又连日奔波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他说着就好像那些都不算什么，她和阮离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一样。 “你这孩子，一段日子不见就瘦成这样了，今晚得多吃点儿。” 阮亭一边说着，一边在卫栀头顶比划了一下，“但好像比我走之前长高了点儿，看来还是没饿着。” 卫栀被他的絮叨说得哭笑不得。 这副身体的十六岁生辰还没过，要说的话也确实还在长高的年纪。但卫栀特别清楚，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长高。因为她日日走在阮离身侧，视角和位置分明一点都没变过。 而且卫栀上一辈子的身高也差不多现在这样，直到二十几岁穿来这里之前都很固定。 但大到婚事小到身高都被人记挂着的感觉，她很喜欢。 -- 第169页 当晚卫栀还叫了余明雨和小萱他们一起在酒香楼试菜。他们都是喜宴的客人，所以选定的菜式也得他们爱吃才行。另一方面也是犒劳一下他们，最近大家都挺忙挺累的。 外人只知道卫栀和阮离即将成婚，但身边的人都已经知道他们成婚后便会搬去京城的事。因为卫栀已经逐步把后面的事情一件件安排了下去。 学堂已经按照卫栀的规划改建好了，就这几天便会投入使用，很快就该开始招生了。但卫栀还忙着别的事情，就想着先把招生的事全权交给了宁卓和化名为江宛的夜晚月。 夜晚月当时只说要再考虑一下，热闹的晚饭后，她才单独找到了卫栀。 “江姑娘，今晚的菜色怎么样？”卫栀问。 夜晚月站在卫栀身侧，“味道不错，和我习惯的口味不太一样，但很好。” “叫我晚月吧。”她突然说。 卫栀从善如流地应下，“好，那我们晚月姑娘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相处下来卫栀和夜晚月也算熟悉了，看得出她今日有心事。 夜晚月没有扭捏，问出了心中的事情：“你见过一个书生吗？” “书生？” “一个穿着普通但样貌出众，不太像书生的书生。我朋友说曾在这里见过他。” 卫栀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试探着问道：“姓尤吗？” 这是季舟景做书生打扮时的假姓。 夜晚月在长乐县的朋友应该指的是耶和莫或是耶和安。耶和莫已经回了北国，但耶和安还在长乐县里，说是就等着卫栀什么时候开第二家小超市了好让他当理货员。 她没去问耶和安反而来问卫栀，那告诉她的应该就是耶和莫了。看来耶和莫已经看见过季舟景，也不知道这两人正面交流过没有。 夜晚月摇了摇头，拿出一张画像展开来给卫栀看，“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看见画像上的人，卫栀也确定了就是季舟景。 “我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和他有几分相似，但他已经不在长乐县了，去了京城。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或者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关于他的事吗？” 夜晚月知道卫栀实在试探自己，但她没多犹豫，便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 “他应该还有很多不同的身份，书生只是比较方便示人的一个。”夜晚月开始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来。 “我见他那次，是在一个边陲小城里。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把人救活。” 夜晚月仍然记得当时那个身受重伤的人穿着什么衣服，身上哪些地方有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她也忘不了那人死之前，曾用力抓着她的衣袖说出的那句“我想家了，想吃烤全羊”。 那是南国边境的一个小城。夜晚月偷偷溜进去后在一个医馆落脚，是想看看，同样一直在打仗，南国人和北国人的生活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后来她知道了，没什么不同。都是家人分别，日夜担忧，也都有对方的暗探背井离乡潜藏其中。 那个死在夜晚月眼前的人便是一个暴露后被同伴“解决”掉的北国暗探。但他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被一个路过小巷的书生“捡”到了。 他高热意识不清时曾用北国话叫了一声“母亲”。但夜晚月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没能让他活下来回到他母亲身边。 那个年轻书生站在旁边看他断了气才离开。但在出门之前，他曾停下脚步留下一句话： “你不是草原上的花神，况且即使是她也救不了每个人。救你能救的，其他的也不是你的过错。” 夜晚月知道他看出了她也是北国人，才说了那句话。但她还是想再见他一次，虽然不知道见了要做什么或是说什么。 卫栀听夜晚月说了她和那个书生的事，隐隐猜测可能是季舟景听说阮离在前线的胜绩后，悄悄进了军营立下战功又假死脱身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但她不能直接告诉夜晚月季舟景的真实身份，只问她：“我过段时间就会去京城，你想跟我一起吗？” 夜晚月原本就已经有了打算，便说：“就算你帮我找到他，我也只能尽全力解你心上人的蛊毒，保证不了结果。” “已经够了，”卫栀把画像还给她，问：“那学堂招生的事？” “我会留在学堂里尽夫子的职责，直到学堂的事情都理顺了才会去京城。” 夜晚月小心地把画像叠好收起来，站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抬头看了看蓝黑色的夜空。 “除了找他，我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找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卫栀觉得此时的夜晚月很美，虽然眼前的她是易容后的模样。 一直在找寻的人对她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让她愿意和卫栀做交换，但她仍然有自己的坚持。 可即使如此，卫栀还是有话要问清楚：“你是北国人，给南国的孩子做夫子不会觉得奇怪吗？” 如果夜晚月因为立场觉得为难，卫栀也不会勉强她。学堂需要一个优秀但心无负担的老师，否则学生们也会被这种勉强的情绪影响。 “照你说的，以后不同国家之间都可以正常通商往来的话，做个学堂夫子这种小事也不算什么吧。” 夜晚月也想趁此机会，试一试她和卫栀的那些想法是否能够实现。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后北国也能有这样的，甚至更好的学堂。 -- 第170页 和夜晚月聊完，卫栀才重新回到一直等着她的阮离身边。其他人都已经在宵禁之前离开了。 “辛苦阮少爷等我了，我们回家吧。” 阮离帮她理了理被晚风撩乱的鬓发，“不是已经改口叫过爷爷了，怎么还叫我阮少爷？” “那不然叫什……” 卫栀的话停在半途，她很快反应过来阮离话中的深意。她轻轻推了推阮离的右肩，“那我以后叫你不正经行不行？” “随你心意来就好。” 阮离牵着卫栀的手经过一扇扇紧闭的店门，往阮府的方向走，“只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听你唤我那两个字。” 卫栀见他故意语气可怜，不由得起了逗他的心思，“那你该叫我什么？” 阮离停下脚步，微微俯首在卫栀耳畔问：“确定愿意让我用那两个字称呼你？此时此刻，在此处？” 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心尖都酥酥麻麻的，卫栀刚冒出头的那点儿小心思全都偃旗息鼓了。 “不行！不许！快回家了，爷爷还说今晚一起试试他从西南带回来的茶叶呢。”她牵着自己未婚的夫婿，踩着夜色和晚风一起往家里跑去。 月白色裙边时不时碰上玄色衣衫的下摆，像极了一直陪在彼此身边的他们。 第95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五天 “什么是婚前恐…… 随着小超市的商队从长乐县越走越远并且已经往返过几趟京城后, 小超市的东西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受众，尤其是在人员密集消费水平较高的京城。 之前只有安大林的商队从长乐县运送货物去京城，运载能力有限, 所以每回都会有很多人买不到。 自从小超市自己的商队也开始正常运转，京城里专门设置给各来往商队交易的那片区域也总是人满为患。 安大林的商队以及余明雷带着的小超市的商队约好了错开运货行程, 不扎堆抢生意。两边算好时间, 对方返程后这边的才到, 刚好填补彼此所运货物卖完后交易市场上的空白。 天气热起来了，各种糖类容易化，两边的商队便都没有运送。 小圆镜不怎么占位置, 一趟可以运不少，价格偏高但在富庶的天子脚下还是不愁卖。虽然它易碎，但用纸巾间隔着又恰好能起到保护作用。 几趟下来，京城里大部分人也都已经用过洁白柔软的纸巾和便携明亮的小铜镜。 而洁衣效果显著又自带香味的洗衣粉更是深受百姓们喜爱，每回都是最先卖空的。 但无论商队带了多少，都总是不够卖。 后来便有人会掐着时间提前开始排队或是专门花钱请人帮忙买。有的时候小超市的东西售出后还会在市场上再转几手，价高者得。 只是有些心思动得快，趁机囤货然后高价转卖的，被两边商队的人发现过一回后便再没了机会。 好在商队的人已经按照卫栀的叮嘱, 把小超市即将在京城开店的消息散了出去。不惜花高价也要抢着买入那些东西的人才少了些。 所以在遥远的京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等着卫栀的小超市开业了。商队几番来回, 也算顺了卫栀的心意，提前帮小超市刺激并打开了市场。 而之前长乐县双彩虹的景象还在阮离和季舟景的暗中推波助澜下, 给卫栀的身份笼上了一层模糊又神秘的雾纱。 小超市的东西在普通民众的生活中处处留下印记的同时, 也搅动了朝堂上某些人的心。 老皇帝的亲信大臣日日聚在御书房，都在寻求能遏制长乐县某些人和事的影响力不断扩散开来的法子。只是他们突然发现，此时做什么似乎都无法改变现状。 明面上小超市商队的所有行事都合乎法规, 皇帝也没有正当理由禁止那些东西流通。 私下里即使是朝廷也没办法替百姓们决定家中买或不买什么，正如他们已经逐渐失了民心之舵的掌控权一般。 更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之前的休战约即将期满，北国二皇子一月后将会来南国重新商谈接下来一年内两国之间的休战事宜。 而北国传来的消息里，不仅要求留作质子的小王子耶和安一同参与，还点名只跟打败过北国军队的大将军阮离谈。 但耶和安离京后的踪迹一直不为人知，阮离也已经卸了大将军之职回了长乐县。 无论如何，耶和安的事总要有个交代，不然很可能会是新一轮战事的导火索。再打下去，先不说国库是否撑得住，国内的民怨兴许便先压不住了。 老皇帝的心头大患好不容易才一一除去，召阮离回京的后果无人敢打包票。 所以朝中不仅急着找回耶和安，关于是否要召阮离回京一事朝中也分成了两派，日日吵得不可开交。 和朝堂上的风云涌动完全相反的是，听完刚回来的安大林关于商队情况的汇报，卫栀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知道，等搬去京城，她要开店应该不算太难。真正困难的应该是阮离那边的事。 但那都是后话了，摆在她眼前更重要的，是她和阮离的婚事。 阮离之前其实一直想等这次蛊毒发作结束后再向卫栀求婚。 他没有明言，可卫栀在求婚那晚听他说了这个念头后便明白，阮离是担心这回比上次更凶险，想先看看情况。 只是卫栀在爷爷去西南寻药之后便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地跟阮离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改变主意。 -- 第171页 明白她是想让他安心，也是想让他一直抱有希望并且心有挂念，阮离才决定提前把戒指拿出来向卫栀求婚。 趁着那片栀子花齐齐绽放的美还未消逝，也趁着他还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求完婚后过了两天，在阮离提议等这次的蛊毒发作结束之后再成亲时，也是卫栀坚持一定要在两月之期到来前便完婚。 她希望之后每回阮离再经历至深的疼痛时，她都能作为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陪在他身边。 他深陷于至暗的意识混沌之中时，也能记起，他的夫人还在等他。 从那日起，卫栀和阮离便把关于未来的忧虑都暂时放在一边，满心期待地开始筹备他们的婚事。 只是期待归期待，等到离成亲的日子只剩下几天时，卫栀还是紧张了起来。似乎两人相处时的对话和动作也没之前那么放松自然了。 “阮离，你说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婚前恐惧症？”又一次在眼神交汇后不自觉闪躲，卫栀终于问出了口。 倒数的日子越来越近，卫栀发现自己现在连和阮离牵个手都会脸红心跳个不停，明明之前都已经习惯对方的体温和牵手习惯了。 阮离帮她续上茶水，瞥见她绯红的耳尖后问：“什么是婚前恐惧症？” “我记得我看到过的，就是一想到成婚的事，就紧张焦虑，甚至觉得害怕，心里的感觉会比较复杂。” 阮离顿了顿，问她：“你害怕了吗？如果你怕的话我们……” “不是不是，”卫栀连忙解释，“我就是有些紧张，应该是非常紧张，我怕越往后就越严重，万一真有婚前恐惧症了怎么办？”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我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阮离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希望能安抚一下她，“其实我也很紧张。” “骗人。” 卫栀分明觉得阮离一点变化都没有，言行举止还是那么稳重温和。不像她，最近连对账本都会出错或是走神了。 暑气渐盛，窗外一日比一日更高更密的蝉鸣也总让卫栀心里像盛着一壶滚水，沸腾得她做什么都安不下心来。 “没骗你。”阮离牵着卫栀的手，带她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指了指书桌边的废纸篓让她看。 “嗯？你今天怎么出错这么多？” 卫栀走上前去展开几张纸，发现上面都是阮离的笔迹，只是都有写错的地方。 忙完回家后若有空，卫栀就会在书房陪着阮离处理事情，那个时候他便不会用从系统里买的墨汁，改用卫栀主动帮他研的墨。 阮离对自己要求很高，做事前都习惯先想清楚，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落笔写字前也一样。 卫栀那时便发现他几乎很少会有写错的地方，真有写错的，他也会强迫症般揉了纸重新写。 明今每日都会帮阮离处理掉废纸篓里的纸张，一般只会有一到两页，但今日竟然有二三十张。其中还有些是练字时废掉的纸。 “因为我的心同样没那么静。” 阮离把卫栀拥在怀里，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念念，一想到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我就没办法再像往常一样气定神闲地处理事情。” “我担心自己不符合你对未来夫君的想象，让你失望。” “以后你我二人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我希望自己能一直护你周全到彼此暮年，到最后一刻。又担心天不遂人愿，我若失职失责，会害你难过。” 阮离垂眸，凝视着卫栀还带着隐隐忧虑的眸子，“但我还是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天，确有忐忑，可到底欢喜更多。” 卫栀踮了踮脚，吻住阮离的下唇，用贝齿轻轻碾磨了几个来回，才退开说： “你肯定是最最好的夫君，我们也一定能看见对方满头银发变成老头老太太的模样。” 阮离点了点头，指尖缠绕着她细软的乌发，俯首反客为主重新吻了下去。 知道阮离也和自己一样紧张后，可能是莫名觉得有了伴儿，卫栀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一些。 只是赵月棠、夜晚月、爷爷和白姨仍然被她拉着聊了好多次。同一个话题她会分别找这几个人都聊一遍，直到没什么可聊的了为止。 阮离那边，许是因为性格使然，沈云松、明今和爷爷只是见证了一些他难得的反常，没人被动听他说成婚前的种种思绪。 所以成婚的日子真的到来的时候，卫栀也只是失眠到半夜，没有像阮离一样彻夜清醒。 第96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六天 成婚 天还未擦亮, 赵月棠和白姨便敲响了卫栀的房门。 她们按照早已计划好的步骤协助卫栀穿上了稍显繁复的精美婚服，又帮她梳好新娘的发髻，化上了卫栀来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也是最正式的妆容。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 天也终于亮起来了。 “我们的新娘子真漂亮。” 白姨看着镜子里和平日惯常未施粉黛的面容有不同美法的卫栀，不由感叹道。 赵月棠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等阮离看见, 肯定比我们的反应还大。” 卫栀也觉得自己和平时变得不太一样了。看着镜中那个做全套新娘打扮的自己, “即将嫁给阮离”这件事才有了最大的实感。 以前卫栀忙着兼职和上课很少化妆，穿来之后也不太习惯用这边的化妆品。再加上比起化妆，她还是更愿意在出门忙各种事情之前多睡会儿, 便省了上妆这步。 -- 第172页 但即使总以干净清淡的模样示人，此时她脸上明艳动人的妆容在华金深红的喜服衬托下也丝毫不显得违和。 相反，明眸流盼间都是新妇的潋滟风情，看得赵月棠和白姨都挪不开眼。 卫栀想从庄子里出嫁，便提前住回了她之前在这边的房间里。而此时小院外隔了段距离的地方，阮离正被众人拦着。 卫栀没有兄弟姊妹，但仍然不缺拦着新郎官的人。敢心娃便凭他的块头拦住了随阮离过来接亲的沈云松。 夜晚月也按照之前赵月棠告诉她的南国婚嫁习俗，朝阮离喊：“若没有催妆诗的话阮少爷可以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周围的流民们见卫栀从庄子里出嫁，也都站在卫栀娘家人的角度大声道：“对！新郎官儿得作诗！作不好的话新娘子可不会出来！” 远远近近百来号人都应和着起哄, 鞭炮声也一直没停，庄子里洋溢着喜气洋洋的好心情。 阮离在热闹的氛围里, 念出了准备好的催妆诗：“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 留着双眉待画人。[1]” 大家一片叫好声, 夜晚月也让开了些，但站在一边的宁卓却开口道：“看来新郎官早有准备，不如再来一首？” 阮离侧身看向宁卓, 微微颔首后接道： “喜气拥朱门，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脂粉涴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2]” 两个男人的目光交汇，谁都没再说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已经说了。 卫栀走到小院中房拜过原主父母的牌位后，才盖上盖头，被白姨和赵月棠扶着往外走。 眼眶通红的小萱一直在卫栀身后帮她提着裙摆，却也记着今日是大喜事，忍住了眼泪。 主婚人高声喊完“新娘子出阁”后，一直守在那儿的王平才打开了门。 按例，到喜轿前剩下的这段路应该由娘家兄弟背着新娘子过去。只是卫栀已经和原主的远房亲戚断了来往，她便做主省了这一步，准备自己走过去。 但卫栀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院长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小栀，我背你上喜轿吧。” 盖头下，卫栀的眼周倏地通红，她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应下。 还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院长身边时，憧憬美好婚礼的卫栀也曾计划过，以后一定要由院长牵着她的手，把身穿洁白婚纱的她送到她丈夫身边。 后来院长病故了，她没想到现在自己仍然能被院长送到丈夫身边。 不同之处只是牵着她的手走过教堂的红毯成了背着她上喜轿，婚纱也变成了大红喜服。 卫栀放心地把自己全部的重量承在院长仍然宽阔的背脊上，一如她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儿时一样。 走向喜轿的路上，卫栀又听见院长温和地说：“生日快乐。” “我们小栀又长大一岁了。” 情绪刚刚有些缓和的卫栀愣了愣，这回再忍不住，泪珠扑簌簌地滑往下掉。 院长离世后她已经很多年没过生日了，在他提起之前，卫栀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和阮离一起把成亲定在今日时，她也没反应过来。 但院长还记得。 卫栀从小过的生日便不是她生母留下的那封信中的日期，而是院长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卫栀的日子。 “爷爷。”卫栀带着哭腔轻声唤道，心间又暖又泛着酸涩。 “诶！乖，不哭，今天你是新娘子，得漂漂亮亮地笑。”阮亭安慰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很稳，像是每个舍不得新娘子出嫁的娘家人一样，希望她能再多当一会儿家中的姑娘。 “以后那小子若待你不好，让你心里难受了甚至哭了，就来告诉爷爷。别委屈了自己。” “嗯。”卫栀应道。 走到阮离面前时，阮亭叮嘱道：“好好待我家姑娘。” 阮离看着卫栀紧紧攥着衣袖边的纤纤素手，知道她此时应该正在掉眼泪。 “爷爷，我会的。”他郑重道。 阮离看着卫栀走进喜轿里后才上马。迎亲队伍中的鼓乐也都奏了起来，热热闹闹地往城内阮府去。 进城的这一路其实并不算好走，但卫栀知道今日抬喜轿的都是阮离的手下，所以并不担心会太颠。 她还听赵月棠说，阮离的手下为了抢这八个抬喜轿的差事，竟然还自发比了次武。 除了两两对打，还有提着两大桶水过独木这项，为的就是保证安全的同时得保证不能颠了他们大将军的夫人。 卫栀心里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喜轿就已经进了城门。 长乐县县城内要比庄子里还要热闹些，道路两旁围观沾喜气的百姓摩肩接踵，人群里也有阵阵议论声。 “听说了没？这小超市的卫老板和阮家少爷成婚的排场可大了，酒香楼那边的席面随便吃！就连城外那些流民也全都可以去。” “据说所有菜式都是那卫老板精挑细选的，还有她店里不对外出售的果冻呢！” “而且只要去了酒香楼的，吃完席走的时候都能领到一份喜糖，里面都是小超市卖的那些，那一袋可不便宜！” “啧，你们是真没见过世面。看看，这吹吹打打的人是不少，但嫁妆箱子可是一个都没有，我都替她寒碜得慌。” -- 第173页 “张家婆子，你可别酸言酸语个没完了。今早从小超市抬去阮府那一箱一箱的你应该看见了吧？”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听那些脚夫说他们抬的没别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难怪都在城里这么近还请了人护送。咱们县里可没哪家贵小姐的嫁妆有这么多的！” …… 卫栀坐在喜轿里，还不知道她把存在系统里的钱全拿出来做嫁妆的事在城里引起了多少讨论。 她让阮离不许准备聘礼，自己原本也不打算准备嫁妆。左右钱都在系统里，她走到哪儿就能带到哪儿。 只是她和阮离就快要离开长乐县往京城去了，但还有很多流民住在城外庄子里，在小超市做工或是帮小超市做商品外包装的百姓也不少。 卫栀觉得可以趁此机会让大家知道小超市确实是一直都在赚钱的，心里也有个底。免得到时看她和阮离都走了，大家会觉得不踏实。 随着鞭炮声和人群里的议论声，喜轿终于到了阮府门口。 轿外有人大喊了一声：“新娘子出轿！” 卫栀盖着盖头看不见，但她感觉得到，牵着自己走出喜轿的那只手，正戴着和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配对的戒指。 那是阮离求完婚后，她才和阮离一起做好的，他的婚戒。 走出喜轿，卫栀手里被他放入一段红绸。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牵着她未来人生里最亲密的那个人，她的爱人。 “生辰快乐。”见她站稳后，阮离说。 原来他也知道。 拜了天地，拜了阮亭，又夫妻对拜过后，卫栀便被送进了阮府后院的新房内。 阮离用喜秤挑开卫栀的盖头之前，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遮挡在眼前的大红喜色被移开，卫栀抬眸，朝同样身穿喜服的阮离莞尔一笑，比平日里两人相处时要多了些羞意。 白姨说卫栀穿喜服的模样要留在大婚日才能让他看，为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惊艳和心动。 这会儿阮离看着卫栀身穿与他梦中并无二致的喜服，化着明艳动人的新娘喜妆，果然怔了怔。 旁边同样被惊艳到的喜娘先回过神来，调侃道：“新娘子太美，新郎官都看呆了。” 卫栀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咬了半生的饺子，像她看过的电视剧一样，用“生”应了喜娘的问题。一屋子人乐呵着道完喜后才一起离开了。 刚才还人挤人的新房突然就空了下来，卫栀的心里更紧张了。 阮离倒了合卺酒后走到卫栀身边，“夫人，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卫栀一直注视着阮离的动作，他穿着的喜服很衬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这会儿她也把目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你真好看。”她说。 阮离眼底含笑，唇边的笑意也未曾压下过，“大婚的日子，合该我夸你好看才是，倒被你抢了先。” “我们念念是最美的新娘子。” 听到阮离的夸奖后，满足了的卫栀笑得粲然，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和他喝了交杯酒。 杯子重新回到阮离手里，但他只是随手放在一边的床榻上，便微抬卫栀的下颌，温柔又深情地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缱绻甜蜜的吻，阮离的手指还不时轻轻揉捏卫栀莹润柔嫩的耳垂，引得她心尖都跟着一颤。 听见脚步声，在敢心娃来敲门前，阮离把最后一个吻落在了卫栀细腻白皙的颈侧。 像是冬日里有几片柔软微凉的雪花，搭着轻风滑进了她的衣襟。 阮离一面帮卫栀拆下那些华美但累人的珠翠，一面温声道： “我先去外面，你换下婚服后记得吃东西。酒香楼那边的菜色我挑了些你爱吃的，小萱过会儿就会送进来。” “嗯。”卫栀两颊热得不行，羞得不敢抬头和阮离对视。 这还是阮离第一次吻到她颈侧，她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阮离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这么害羞吗？” 他微微侧首，温热的呼吸洒在卫栀耳畔：“可按规矩，今晚的喜烛要燃上整整一.夜。夫人也要脸红一夜吗？” 卫栀被他那把惑人的嗓子撩得不行，推了推他，“还不正经，你快出去吧。” “好，等我回来。” 阮离退开，但走到门口了又倒回来亲了亲她，“我爱你。” 卫栀点了点头，也柔声回：“我也爱你。” 见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往门外走，卫栀连忙提醒：“少喝点儿酒，让沈云松帮你挡着些。” “夫人放心。”阮离走时带上了门。 卫栀坐在床边微笑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小萱带着几个食盒来敲门时她才回神。 有小萱的帮忙，卫栀终于换下了喜服，又卸了脸上的妆容，才有时间吃那些她给今日婚宴定下的菜品。 想让小萱也去酒楼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卫栀便没留她一起吃。她一个人吃吃停停，不知不觉就吃饱了。 估摸着阮离回来还早，她便走到桌边，开始用新房里备着的笔墨纸砚写着什么。 夜幕落下许久，阮离陪完宾客回新房时，卫栀已经枕着手臂在书桌上睡着了。 他留心看了一眼，才知道卫栀刚才竟然写了学堂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还给小超市和赵月棠的店写了很多促销活动的点子。 -- 第174页 阮离放轻动作把卫栀抱到了床上，刚要抽回手便被人揽着脖颈拉了下去。 “阮少爷竟然没被灌醉。”卫栀的眼底分明是一片清明，不见半分困意。 她嗅了嗅，发现他身上的酒味很淡，甚至还没盖过那阵熟悉的药香。 “没人敢灌我酒。”阮离支着手臂，眉眼带笑地看着卫栀。 “也是，他们都听你的。”也都大概知道阮离这些年来的身体状况，只是不知道他最近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那，你听不听我的？”阮离似是意有所指地问。 闻言，卫栀推开他，“我发现阮少爷是越发孟浪了。” “我没有。”阮离嘴上这样说着，却重新把人圈到自己两臂之间，还低头含.住卫栀的双唇吮吻起来。 待卫栀气息不稳，快有些无力回应他时，阮离才补充道：“你我既已结为夫妻，做这些便不再算失礼孟浪。” “那看来阮少爷之前都是憋着忍着的，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新婚之夜？” 卫栀顺着他的话打趣完，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有歧义，忙收了声假作无事发生。 阮离怔了怔，很快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急更凶地吻了上去，唇齿间还隐约呢喃着：“夫人说得对。” 吻到情动时，他的手指慢慢探进卫栀的衣襟，把卫栀的一声嘤咛也吻去后，他才微喘着，嗓音低沉喑哑地问她： “念念，你可愿意？” 燃烧着的喜烛把阮离的侧脸照亮，也让他能看清自己夫人面庞上的酡红和羞意。 卫栀看着阮离那双仿佛正惑人心甘情愿地陷入其中的深邃眸子，觉得只喝了一杯合卺酒的自己其实已经醉了。 不然怎么满心满眼只装得下这一人呢。 “嗯。” 她点了点头，主动抬手环住阮离的脖颈拉近两人的距离，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 “夫君，你说，这喜烛当真能燃一整夜吗？我有点不信。”卫栀又轻又慢地把手移到阮离衣衫的腰封位置。 她的动作，她话里的深意，和那个能轻易挑动阮离神经的词，瞬间将阮离仅剩的理智与克制挥洒干净。 “那我们一起等到天亮看看。”阮离劝哄道。 后来，他带着薄茧的手行至何处，便把灼人的热意带至何处。 摇曳的烛光下，清澈明亮的眼眸逐渐换上带雾的潋滟水光，片片白皙也染了点点红痕。 事实证明，不再端方隐忍的阮少爷应该的确能一直等到红烛燃尽天光大亮，但卫栀却受不住太多的折腾。 被阮离抱着去沐浴时，卫栀已经累过头睁不开眼，像是下一瞬便能直接进入梦乡。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大着胆子褪下了阮离身上的喜服，又是怎么在得了趣之后用她的回应惹得阮离险些彻底失控，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没出息地求饶。 但她还记得他怜惜地吻去她眼泪时的温柔和低声劝哄。 他变着法儿地向她传达自己的爱意，却生怕又惹哭了她，时不时便低声问她一句，反而问得她越来越躲不开。 还有他曾在一室暖光中，深情缱绻地唤她“念念”，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 窗外带着暑气的晚风缠着芬芳的栀子花，是一个泛着甜意的夏夜。 第97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七天 竟然出现了收银…… 翌日, 卫栀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阮离怀里，但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我记得沈云松不是还约了你今早谈事情吗？” 阮离觉得自己新婚妻子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你怎么还没走？ “不仅不叫夫君了，看来还已经开始嫌弃我了。”阮离继续把玩缠绕在他指尖的那缕墨发, 声音慵懒道。 卫栀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胳膊，发现昨晚入睡前的那股子酸软劲儿好像已经没了。 “是的, 我没出息, 反正我是不敢轻易说那两个字了。” 卫栀昨晚叫过那一声“夫君”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成婚后的阮离就不能随意撩了, 因为她受不住。 阮离假装听不出她话里半藏半露的控诉，力度适中地帮她揉着腰。 知道阮离是体贴她，但卫栀还是忍不住躲了躲：“痒, 别揉了。” “而且我发现好像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说着，卫栀动了动腿，确实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我觉得要么是你不太行，要么就是我太行了。”她故意说着，又仰着头轻轻亲了一下阮离的喉结。 卫栀昨晚发现吻这里时阮离的反应会很大。果不其然，这会儿他清明沉静的眼神里也立时多了些别的东西。 挑衅时还是胆大，但在阮离有所动作之前，她先拉起薄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Q.Q糖，是你做了什么吗？”卫栀在脑海里问道。 【是的。这是我送给您的结婚礼物, 名为“那啥啥后快速恢复”。为了不耽误任务进度，以后这种情况, 您的身体也会很快恢复。】 【不过您放心，为了保护宿主隐私, 系统一直都会在某些场景下适时离线, 比如昨晚这种情况。】 “……礼物是不错，但原来是怕我因此下不了床旷工吗？你们系统好会压榨打工人。” Q.Q糖也没反驳，只打开幕布给卫栀展示了一个彩蛋新功能并征求她的意见。 -- 第175页 卫栀很快看完后便和Q.Q糖确认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瞬, 刚掀起被角伸了只手进来重新轻轻慢慢地帮卫栀揉腰的阮离便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也愣住了。 “看见什么了？”卫栀语带笑意问他。 阮离顿了顿，“这是……你之前说的系统？为什么我能看见？”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触及不到。 “对，小超市里的东西都是从里面买的，你可以试着根据那道女声说定的步骤翻翻看。” “女声？我脑海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他是系统临时工九九一二号。” “嗯？Q.Q糖，怎么回事？” 【系统能听见宿主的内心想法，所以为了避免作弊，我不能同时服务于宿主和任务对象。】 【您同意为伴侣开放小超市系统的购买权限后，他那边应该就有了一个只具备基础购买功能的系统临时工。】 “阮离，你那边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卫栀好奇地问。 阮离蹙起的眉头松了松，有些无奈道：“感觉好像有个很像沈云松的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我比他聪明！】 阮离这边的系统临时工9912号在喋喋不休的自我介绍里抽空反驳道。 “沈云松”这三个字似乎成了个很生动形象的形容词，听阮离说完，卫栀便能大概想象出那道声音的调调了。 “你可以抽空熟悉一下，以后你也能在小超市系统里买东西了。就是没办法大量，只能买些来自己和身边人吃或用。” 这是刚才Q.Q糖送完新婚礼物【那啥啥后快速恢复】后，再告诉卫栀的新婚彩蛋功能。 Q.Q糖询问卫栀意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她感觉这就像是给阮离指了条能走到小卖部的路，以后他或是家里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买了。 “念念，这个叫‘可降解安全套’的东西是什么？” 阮离很快就学会了翻系统页面，还看见了一样目前小超市里没卖的东西，便问了卫栀。 卫栀：！！！ “你等我看看，之前没这个的。”卫栀窘迫地轻咳了两声，想掩饰她此时的尴尬。 但等她打开系统往后翻也看见那个明晃晃亮着的“可降解安全套”后便绷不住了。 “你问你那个九九一二号临时工吧，我要起床了，还得和爷爷一起用早膳的。” 她连忙从阮离怀里钻出来，下床自顾自地穿起昨晚睡前让阮离帮她挑好的裙衫。 阮离问得很直接，卫栀原本有心跟他解释却又回忆起了昨晚的某些画面。所以她只闹了个大红脸，什么科普都没能说出口。 看出这样东西似乎让卫栀害羞了，阮离也只能先压下心里的疑惑。他跟着卫栀起了床，准备后面有机会再问。 卫栀很快洗漱完，又打算像以往一样随意束个马尾就好。 但阮离却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把雕有栀子花和云纹的木梳，一面动作轻柔地替她梳着头发一面说： “以后每日都让我来帮你挽发髻，好不好？” 卫栀看着镜中映出的他温柔的模样，轻声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阮离手里那把梳子也是他抽空亲手做的。 婚房里大到整体的布局结构，小到一把梳子或是寝衣的布料颜色，都是阮离按照卫栀的喜好精心布置的。 梳好发髻后，阮离还从一旁的首饰盒里挑了发钗仔细替卫栀簪上。 “阮少爷梳头发的技艺还不错，是不是学过？”卫栀照着镜子，很满意阮离的劳动成果。 这个男人的手竟然比她的还巧。会做戒指做梳子就算了，连挽头发的水平都不差。 她之前其实跟着赵月棠学了几次，但就是挽不好头发，总觉得松松散散的。而阮离替她梳的发髻就松紧正好，全程也没有头发被扯到的不适或疼痛。 “小时候看着娘亲身边的人帮她弄过，还有点印象。” 为了弄成，阮离还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 说着，阮离拿起桌上的云纹漆盒黛砚，滴了清水进去将磨好的细粉调好后，又用眉笔蘸了为卫栀描眉。 “昨日接亲时的催妆诗里说‘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1]，今日便当真为我画眉了？” 卫栀微仰着头，一副娇俏慵懒的模样，整个人都被此刻两人之间的温情包裹。 “是，好不容易娶了卫老板，自然要说话算话。” “少来，哪儿不容易了？”卫栀侧首，配合着阮离的动作，“我觉得已经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了。” 他们两人成婚这件事好像全程没有任何障碍，各方面都很顺利。 阮离帮卫栀画好眉后放下眉笔，弯腰吻了吻她未涂口脂却仍然嫣红诱人的唇。 “遇见你，再与你两心相托，直至能行这些夫妻之间的温存小事，每一样都是以前的我未曾想过的事。” “得来不易，我会很珍惜的。” * 卫栀和阮离一起到大厅时，便看见桌上摆了不少东西。李石和李梦两个小孩儿也一直站在桌边悄悄看。 “这些是？” 卫栀走过去看了看，是糕点、首饰、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应该都是礼物。 “阮爷爷说昨日是你的生辰，这些是我和月棠还有小萱她们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沈云松兴致很高，把每一份礼物都介绍了一遍。 -- 第176页 “你们昨日吃酒之前不也送了礼？” “那不一样，成婚是成婚那份，生辰是生辰那份，当然得分开算才行。不然以后阮离也偷懒少备一份礼物，多不称职。”沈云松吊儿郎当地撞了撞阮离的肩。 “一人准备了一样，你都得收好了，我回去才好交差。” 昨日准备完这些，大家觉得他们新婚燕尔，不好一个个都跑来打扰，便麻烦沈云松一道送过来。 卫栀大致数了数，一人一份的话，她能估摸出有哪些人，但还是多了一份。 “怎么好像多了一样？” 沈云松看了看，想起了什么，指着桌上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对了，那本诗集是学堂的夫子宁卓送你的。” 听见宁卓的名字后卫栀顿了顿，看着那本诗集，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片段。 以前原主也曾有过这样一本书，是听她说想识字后她爹爹特意买回来的。但后来被村里人欺负时，那本诗集也被撕碎拼不回去了。 原主的记忆里，当时宁卓并不在现场，原来他知道这件事。 上次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宁卓这本书她退回去的话反而会让两个人都不自在。但若留下，可能身边某个醋坛子也会不舒服。 卫栀想了想，准备把这本诗集放到阮离书房的大书架上去，让它和府里其他书待在一起。 有了安排，她把桌上的糕点推到李石和李梦面前，“你们俩今日跟着阮爷爷好好背诗，就可以吃这些东西，好不好？” “好！”李梦抢先回答道。 “就知道贪嘴。”李石咕哝了一句，看着卫栀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这本诗集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卫栀有些讶异，“小石喜欢读诗吗？” “对。”李石点了点头。 “那好，你拿去看吧。但记得，要保护好经你手的每一本书。明日.你们也要去上学堂了，爱护书本也是尊重里面的内容和夫子。” 卫栀忙得不可开交的这段日子，夜晚月和宁卓一起完成了学堂招生的事。改建的学堂明日就要正式开始投入使用了。 回京城的事已经在准备了，但总归不是这一天两天就走。卫栀便打算让李石和李梦两兄妹也去适应一下和其他孩子相处的生活。 “姐姐你就放心吧。阮爷爷说下午会帮我们包书皮呢！”李梦手里拿着糖，声音里满是期待。 霎时间，卫栀想起以前每回开学，领了新书回去后院长都会耐心细致地帮她包好书皮，再用钢笔写上科目和卫栀的名字。 “那你们可要好好用心，争取多拿学堂的奖品回家，好不好？” 很多孩子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但还没上过学。想更多地激发大家的学习兴趣，所以卫栀和夜晚月商量了一些小的鼓励措施。 “好！”李梦甜笑着应下。 李石则在得了卫栀的准许后拿起了那本诗集。收回手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卫栀的表情，不知看见了什么，他才也笑了起来。 卫栀正和阮离说着一起去饭厅陪爷爷用早膳，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后怔了怔。 她让阮离和沈云松先带着李梦过去，自己留下来问李石：“小石，告诉姐姐，你想要这本书，是真的喜欢读诗吗？” 李石立刻慌乱起来，连忙点了点头，“是真的！” 卫栀沉默着看着他。 过了片刻，李石才垂着脑袋，小声说：“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姐姐对不起，我说谎了。” “还因为，我觉得这本书没有让你很开心，好像还有点犹豫。” “我知道沈哥哥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昨天接亲的时候他就不一样，跟其他的哥哥都不一样。” “姐姐，他是不是想和我跟妹妹，想和离哥哥抢你？” 李石终于还是抬头看向卫栀，眼神里盛着小孩子湿漉漉的担忧。 卫栀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经历过没那么美好的童年，李石的性格很敏感，所以才察觉到卫栀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 但这种敏感却让卫栀心疼。太早学会察言观色的孩子，会少了很多本该轻松的经历。 她牵起李石的手一起往飘着饭菜香味的地方走，温声道：“不会的，小石放心。” “我们是一家人，谁都改变不了。我会一直在离哥哥和你们身边，还有阮爷爷也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愈一个小孩子受伤的童年，卫栀只希望能早些。 也许因为昨天府上在办喜事，卫栀盖着新娘的盖头也有听见两个孩子欢乐的笑声。 她希望这两个孩子能一直那么开心，有不再患得患失的底气。别人家的孩子也是。 第98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八天 遇袭 因为话痨的9912号临时工反而坚持对阮离的问题避而不答, 阮离当晚便又问了一次卫栀“可降解安全套”是什么。 卫栀白天已经悄悄确认过，Q.Q糖说因为受时代条件限制，没有能完全密封隔菌的外包装, 所以这个东西没办法对外出售。 系统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东西只是为了宿主的身体考虑，避免宿主在没有生育打算时发生意外怀孕的情况, 打乱了宿主的任务进度安排。 卫栀听出来, Q.Q糖只差明说这就是给她和阮离用的了, 还得现买现用。 她也就顶着红透了的脸，在晚上熄了蜡烛之后，勉强按某些生理卫生知识磕磕绊绊地教了阮离怎么使用。 -- 第177页 结果证明——阮离果然学什么都很快。 她只能庆幸阮离那边也有了个具备购买功能的临时工系统。否则如果让她每晚顶着阮离烫得能把她融化的目光去买, 她觉得自己会羞赧得恨不得藏进床缝里。 虽然刚成亲，正是恨不得天天都待在一起的时候，但卫栀和阮离其实都没什么时间过闲适甜蜜的二人世界。 两人都只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便又投入各种各样的事情里。 天还没亮，阮离就送卫栀到了城外的学堂里。今日学堂就该开学了。 学堂是卫栀做主建的，资金投入也是小超市那边在负责。但她的主要精力不在这边，也快要离开长乐县了，便把学堂的事情都交给了宁卓和夜晚月。 夜晚月不是南国人，她目前留下主要是想试验她和卫栀的一些想法是否可行, 后面肯定也是会离开的。 也就相当于之后宁卓会是这个学堂的主要负责人。只是卫栀暂时没有明说。 这样如果一段时间下来发现宁卓担不起这份责任，卫栀也好换一个更合适的人。 学堂关系到教育, 卫栀没办法事事亲力亲为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卫栀一面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一面参加完了学堂的开学式。 看着年龄不一的学生们走进各个教室后，她又在教室外面走了一圈看了看情况才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的庄子去。 余明雷之前带着商队运货去了京城, 原本在卫栀成婚前一天就该回长乐县了。但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没能如期返回。 卫栀得去庄子那边看看今天他们回来了没。还是没回来的话, 就该派人按照商队的行进路线过去找找了。 两个地方隔得不算远。好在卫栀赶到时余明雷带着人也刚回庄子不久，正坐在空地上休息。 商队的人都神色恹恹，看着比以往的疲惫还多了些劫后余生终于松下劲儿来的感觉。 “卫老板。” 余明雷快步走近, 在卫栀开口之前便解释道：“我们快离开京城时莫名其妙被抓进了大牢，过了几天才被放出来，所以耽搁了。” “因为何事？”卫栀忙问。 余明雷摇了摇头，不忿地说： “别提了，我们一直很小心，安大林叮嘱的那些事情我们全都有注意着。前面也都没出什么问题。 “但这回我们都出城了，官府的人还追过来说我们衣衫不整，有碍观瞻什么的，把我们抓了起来。” 这个抓人的理由太站不住脚，卫栀心里有了猜测。 “他们可有为难你们？” “没有，没打没骂的，就是把我们一个个叫出去问了很多关于长乐县的事。” “问了什么？” “很奇怪，问的都是些外面已经知道的事。比如我们之前住在城门口的吃穿从哪儿来，现在这些活计是谁帮我们找的，还问我们除了往京城运货物还跑不跑别的地方。” “你放心，每回出发前沈少爷都有跟我们交代哪些事情可以让外人知道哪些不能，出来后我也问过兄弟们，大家答的都差不多。” “嗯，回来了就好。你带着大家好好休息几天，后面就不用去京城了。我和安大林会规划另外几条路线，我们往别的地方去。” “好嘞！” 余明雷点头应下，眼神有些闪躲道：“我弟弟之前也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往京城运货了。” 卫栀心念一转，想起余明雨曾说愿意为她和阮离所谋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是因为目前卫栀只让他负责照料爷爷从西南带回来的那株草药，余明雨才会让余明雷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卫栀他的存在。 “回来的时候我让兄弟们把想吃的都吃了个够，想买没舍得买的东西也都买了些回来。”他也给余明雨带了些好药材回来。 “京城那地方钱是好赚，好东西也不少，但人人的心都有七八个孔，精着呢。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随随便便就能拿捏我们的性命，不去也好。” “这趟辛苦你和兄弟们了，过会儿我让王平从我私人的账上拿些钱，你跟大家分一分，也算我和阮离请你们喝喜酒了。” 卫栀听懂余明雷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在为大家争取，她也没回避。 这次的牢狱之灾的确也不是冲他们来的，应该是京城那边急了，在试探阮离这边的情况。 “诶！谢谢老板！”余明雷的表情终于稍微轻松了些，走过去和几个商队的人勾肩搭背说这件事了。 卫栀觉得有必要早些让阮离知道这件事，又了解了一些细节后便离开庄子往县城里赶。 走出去一段距离，大概到路程中段时，卫栀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但刚才并没有任何动静，这些马匹就像是从四周凭空出现的。 下意识地，卫栀觉得不对劲。 她立马转身想从路边退到外面的树林里躲藏，但已经有一支箭直直地朝她射来。 下一瞬，暗处的明今闪身出现，一剑刺出拦住了这支险些射中卫栀的箭。 卫栀已经在这个间隙冲进树林，找到了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 她奋力跑过去，抱着膝盖蹲下，以求尽力缩小占的位置，能在树背后避开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的羽箭。 她不敢太深入这片树林，担心对方是故意把她往树林里逼，里面也许另有陷阱。 -- 第178页 她不会武，知道自己只能藏好以免让明今应敌时还要分心保护她，给明今添乱。 身后箭矢的攻势停下来时，卫栀立马听见刀剑相撞时发出的刺耳声音，也听见有一道信号弹在空中炸开。 这些声音都在隔着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并且是在相反的方向。卫栀知道，明今是把人引了过去。 心跳得飞快，卫栀觉得周遭的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了。很快，她便听出来明今不是一个人在应敌，有几个人在与他配合。 卫栀以前从未实际听过刀剑刺穿血肉的声音，最多是在影视作品里听过。但此时那些无比真实的声音就像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每一次都会惊得她心里一颤。 所有心神都被打斗声攫去，卫栀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有温热的血液洒在她脸上。 她不知道是己方还是对方的刀剑断裂了，被刀剑伤到甚至杀死的人是明今他们还是对方的人。可她再心急如焚也只能蜷着身子好好躲着，不能发出任何响动。 树林边缘的刀剑声还没停，也一直没有人声响起，两方一直沉默着对抗。卫栀睁着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一根枯枝，丝毫不敢分神放松。 神经紧绷的她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往她藏身的地方找过来，堆积的落叶被踩到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传来。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以保持清醒，又握紧了手里那把阮离交给她防身的匕首。 就在她的心神悬至最高点几近坠.落时，背后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也同时停住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人没再接近后卫栀才轻吐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卫栀听见似乎有别的人加入了这场打斗。 冷兵器重击的各种声音静下来之前，有一道沙哑的人声喊道：“快带着它走！” 紧接着便重新有急切的脚步声在卫栀身后响起。被踩到的枯枝和落叶又发出细微声响，但卫栀心里那块大石却终于落了地。 她听出，是阮离来了。 直到被阮离抱着带回阮府，卫栀都还心有余悸地攥着手里的匕首不放。 “乖，我们到家了。”阮离拥着她，轻声劝哄着拿走了匕首。 “我到晚了，对不起。” 阮离之前便加派了人手暗中保护卫栀，今日卫栀也没有受伤。 但看见空中的信号弹时他还是慌了神，觉得自己本应该把她再保护得更好些。 卫栀慢慢回过神来，后怕地抱紧阮离，“才不是，你不许又揽责。” “明今他们怎么样了？有人受伤吗？”卫栀柳眉紧蹙，声音还隐隐有些发颤。 “有人受伤，但不致命。已经让孙大夫去帮他们处理伤口了。” 阮离顿了顿，还是没有隐瞒她：“明今伤得有些重。” 阮离看过他们的伤口和落在树林边缘的那些兵器，发现对方使的竟是北国军中常用的回刀。 明今他们大都用的是更轻便的长剑而非战场上配备的能胜过北国回刀的陌刀，所以混战时明今受了些伤。 卫栀猛地抬头看向阮离，慌乱地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阮离知道她自责，也知道自住在庄子里时开始她便一直拿明今和沈云松当一样的朋友。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记着给明今留一份。 “好，但不是现在。我们先给他们报仇，好不好？” “你知道是谁做的了？” “嗯，明今故意留了个活口放走了，他逃跑之前拼死带走了你丢在路边的手提袋。” 卫栀怔了怔，回忆起那道沙哑的声音最后喊出来的话。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她的手提袋，那只是她做来装一些出门用得着的随身物品的。 但见阮离似乎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于是卫栀只是问：“怎么报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他们按捺不住要动手，拼死也想要你的手提袋，想必也不怕生不如死。” “明今他们身上有多少伤，就让那些站在背后的人身上也一一留下多少伤。只给我留下几个小喽啰的命可不够。” 阮离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随意温和中带了些狠绝道：“既然他们背地里这么喜欢合作，那就让他们互相动手来几刀吧。也算应了他们共谋的心愿。” 长乐县城内另一端的一座府邸内，王二老爷和暖春楼的乔老板正守在一个沾了泥灰和血迹的手提袋边。 两人脸上均是难以掩饰的狂喜和兴奋，丝毫未曾意识到这座宅子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 第99章 开小超市的第九十九天 四具尸体 阮离和卫栀走进王府大门, 径直往两人所在的正厅走去。 见他们面前的桌上还放着热茶和糕点，阮离在廊下站定，“二位倒是好兴致。” 王二和乔老板原本屏退了府里的下人, 正等着眼前的布袋子显出些有灵的变化来。两人都几近望眼欲穿，但方布袋旁边还是只有那几包纸巾和一个小本子。 乍一听见第三人的声音响起, 他们都立马慌乱了起来, 手忙脚乱地想把那个样式陌生的方布袋藏起来。 待看清来人, 王二和乔老板正欲责骂的声音都噎了回去。 “阮少爷……你们怎么来了？”王二故作镇定地问。 阮离牵着卫栀走近，分别在椅子上落座后，他抬了抬手, 让人把被明今刻意放走的那个活口和王平的弟弟王磊押了上来。 -- 第179页 两人都被绑着，嘴里也塞了厚布。只是一人身上还带着流血的伤口，一人衣着干净整洁。 王磊被推得跪在地上，立马膝行着到王二面前，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地不知说着什么。 王二嫌恶地踢开他，满头大汗地继续装糊涂：“不知这是何意？” 阮离没心思和他绕圈子，只让手下给那两人松了绑，又把从树林里带回来的刀扔在他们面前。 “四把北国回刀，四个人, 拿去伤除自己以外的三个人，每人身上留十五道伤口即可。下手轻或重你们自己决定, 过后不论生死我都不会再追究今日之事。” 阮离语气平淡地说完，像是说起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王二和季老板看见站在廊下的那些带刀的人便慌了神。 他们还想说什么, 但阮离抬眸望着他们, 用他一贯温润如玉的声音提醒道： “以这两杯热茶为限，在它们凉下来之前如果谁还不够数，便由我的人代为效劳。” “我相信他们都不会介意, 几位自己斟酌便是。” 阮离的手下大多跟着他上过战场，知道今日伤了明今他们的人用的是北国回刀后，此时都恨不能手刃了这几人。 其中一个善用暗器的人便随手甩出去一枚飞镖，擦着王二的耳朵飞过去后钉在了他背后的那幅名画上。 王二立马被吓得两股战战。 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刚才正为即将到来的神迹欣喜不已。但现在也明白过来，弄不好他会没命看明天的太阳。即使他表弟是当朝丞相。 没想到表弟派人培养的这些人这么不中用，他想后悔却来不及了。 看王磊他们被绑上来，他知道事情败露很有可能是他让王磊去处理掉这个把东西带回来的人时被发现了。 他瞥见阮离上次来时用茶杯在主柱上砸下的深痕，心里害怕的同时也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都是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在外面为非作歹，把祸事带了回来。” 王二边说边留意阮离的反应，见他没什么不悦，便继续隐晦地说： “我作为主子也不愿意放弃你们，过会儿你们好好表现，能让阮少爷消气的话，我会替你们照顾好家人。” “季老板，也麻烦你了。” 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将功折罪，季老板也知道孰轻孰重，过会儿下手的时候都轻一些别让他受重伤。 季老板满脸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王二未注意到的事情，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他一路跪到阮离和卫栀面前，一下接一下重重地磕头，语带惊惧：“求卫老板和阮少爷宽宏大量，绕了小的这回，我是一时被王二蒙蔽了……” “姓季的！你胡说什么呢！”王二大声喝止他。 但一旁的王磊也哭着爬了过来，和季老板一样一边磕头一边求阮离和卫栀恕罪。他还提起了之前在庄子里的事和自己流民的身份，希望卫栀能看在他哥哥王平的份儿上饶了他。 “王磊！连你也要造反是不是！”王二气急败坏道。 阮离的唇边不经意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但他仍然没有干涉。只是体贴地问卫栀：“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他担心卫栀见了接下来的血腥场面会觉得不舒服。 但卫栀摇了摇头，“我想看看他们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明今他们为了保护她受了实实在在的伤，她不希望自己连点血都不敢看。 一直沉默着的那个活口名叫王河生，是王家暗中培养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阮家的人回来之前，他们一直都在长乐县里为王家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几年来帮王家处理了很多对手和不听话的人，从未出过差错。 但今日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知道那个手持长剑的人是故意放他走的。可受了重伤的他仍然想活，他需要大夫救命，所以他带着老爷要的东西回来了。 没想到平日里总用好酒好菜招待他们的老爷，嘴上说让王磊带他去看伤，其实是想灭口。他没有死在外面，却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想到这里，王河生捡起一把回刀，走到还在磕头的王磊和季老板身后，挥刀在他们背上各划了一下。 王磊不知道王河生是不是听进去了王二老爷的话，因为这一刀并不深，有痛意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如果这样来十五刀，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之所以苦苦哀求卫栀和阮离，就是因为他刚才差点杀了王河生。王磊怕王河生怀恨在心，会趁机报复，对他下死手。 见王河生似乎没有这个打算，阮离和卫栀不像会饶过他的，又注意到那两杯茶冒的热气越来越少，王磊也硬着头皮捡起了一把回刀。 他比着王河生的力道在已经主动转过身去的王河生背上来了一刀。 季老板心里有最坏的打算。但那两杯茶正在不断变凉，就像头上正高悬着一把即将落下来并且肯定会取他性命的刀，他也只能将信将疑地跟他们一样照做。 王二以为事情已经在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也捡起回刀加入了他们。 只是他没有刻意控制力道，比另外三人下手都要重一些。因为紧张害怕，他抽回刀时还忍不住哆嗦，痛得三人闷哼出声。 时间紧迫，季老板和王磊见提醒过后他还是没注意，便都住了嘴不再多言。但都想着今日的事过后他们还是得罪不起王二，也就继续控制着自己下手的轻重。 -- 第180页 几轮下来，四人身上都已经有了十二道伤。 只差最后一圈就可以度过这次难关了，但见那两杯茶已经没什么热气在冒了，王二有些心急。 “我只差最后三道伤口了，你们快点儿先把我这儿的弄完吧。” 说着，他把已经满是伤口的后背露在另外三人面前。虽然疼痛越来越强烈，但他安慰自己撑过去就没事了。 在王二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因为旧伤叠新伤快要力竭的王河生笑了笑。 早已看穿他的意图，阮离便及时伸手捂住了卫栀的眼睛，轻声说：“脏，这里我们不看了。” 卫栀点了点头。 她也看出来，这个活着逃了回来的人前面每一刀都极轻，像是因为他重伤无力，又像是把刚才王二的吩咐听了进去。 而这无疑让另外几人都慢慢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把心理压力放到了提防别人那儿。尤其是原本就看不起他的王二。 卫栀闭着眼，却似乎能看见他接下来做了什么。 王河生拄着刀借力站起来，在季老板和王磊都给王二划完最后一道伤口后走了过去。 他憋着一口气，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走近后他先狠狠一刀用力从后背贯穿了王二的胸膛，又猛地把带有锋利倒刃的回刀抽出来，比着剩下两人脖颈的高度用尽全力横砍过去。 到底是唯一的练家子，最后一击也没有偏。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精神压力和十几道伤口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王磊跟季老板便断了气。 但王二还倒在地上抽搐着，想伸手捂住自己胸口汹涌而出的鲜血却于事无补。 伤重的王河生再没了举刀的力气，只是躺在地上看着自王二身下不断扩散开来的血迹，笑得凄凉又疯狂。 “都该死，都该死！” 说完这句，他便咽了气。 很快，王二也瞪着眼睛死了，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花他的钱活着的人，不仅不感恩戴德，竟然还敢在任务失败后对他动杀心。 见四人都死了，阮离的手下们也都退出了正厅，开始在各处搜查。 阮离还没放下手，保持着俯腰站在卫栀面前的姿势，他问：“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卫栀摇了摇头，拉下他的手牵着，靠进他温热的怀里，“他们都死在自己手里。” 如果王二想灭口时跟他合作的季老板能出言相劝，或者石磊没有真的对王河生下死手，又或者刚才王二那几刀也像其他人一样放得轻些，或许他们都能撑过这十五道伤口。 阮离的确给他们设了局，也看穿了他们的性子，知道他们都活不过这十五道伤口。 但因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没有人强迫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没人逼他们在那片树林边缘对明今他们下死手。 对别人下死手并希望从中获利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那把刀会砍到自己身上来。 “这些回刀是？” 卫栀刚才听阮离说这些是北国的回刀，但耶和莫跟阮离现在是合作关系，它们不该出现在长乐县才对。 阮离眸子深沉，看着地上的四把刀和四具尸体，自嘲道： “在边境上了这么多次战场都赢了，我却不知道一朝丞相竟在我背后养了这么一支专使北国兵器的家兵。” 北国的回刀是同面双刃，用力砍到人身上再抽出来时势必会带出两刃之间的血肉。而战场上条件有限，很多士兵都会因为这种伤口不治身亡。 长乐县并无战事，王家养的这些人只有可能把这种兵器用在了南国百姓身上。 “处处严防死守却没防住眼皮子底下的蛀虫，看来龙椅上那个人的确是老糊涂了。” 卫栀听出阮离心中的沉痛和愤怒，也心疼他和那些将士们在前线奋战，这些人却在后面用杀死了无数将士的敌国兵器鱼肉百姓。 她也感觉得到今日阮离是带着恨意和杀心的，跟平日里那个与旁人疏远但仍然愿意待人温和的阮离很不一样。 她正欲说些什么宽慰他，却在抬手拥着阮离时发现，他手臂后面的部分衣料及背部都有些湿意。 是血。 卫栀微微侧首，瞥见不远处的茶杯和那些精致诱人的糕点上也都沾了血污。 原来刚才遮住她的眼睛时，他不仅说了“脏，这里我们不看了”。他还替她挡住了那些可能飞溅到她身上的血迹。 其实他还是那个阮离。 第100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天 送别 长乐县首富, 当朝丞相的表亲王家，为了谋取私利竟然养了一队用北国兵器的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而且不仅疑似有敌国暗探参与其中，最后还因为分赃不均在府上闹出了人命。 长乐县的杨县令甫一收到阮离派人送去的这些消息腿便软了。 他谨小慎微, 事不关己则心安理得地装作不知，无论阮家那位想做什么都行。 但阮离把事情递到他面前来了, 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 王丞相离得远, 杨县令当然没得选, 只能凡事都揣摩着阮离的心意来。所以阮离那边送来的消息是什么，他就得怎么处理。 饶是去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那几具尸体的惨状时杨县令也怕得哆哆嗦嗦的。 调来长乐县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 没想到他一把年纪还得处理这样的大案。 -- 第181页 以前王家这边做什么动静都很小，会仔细处理痕迹，逢年过节该打点的还都不少。杨县令也从中攒了不少家底。 乍一看见以往风光无限的王二凄惨的死状，杨县令也不免有了唇亡齿寒之感。连见了阮离的手下都不敢大声说话。 把剩下的事交给旁人处理后，阮离带着卫栀去药铺看了受伤的那几人。 卫栀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轻飘飘的，但还是道了谢也说了对不起。 回家的路上，卫栀一直都沉默着。 她知道身负小超市系统，自己的性命可能早晚会面临危险。但她没想过会害人代她受伤。 阮离看出她还是很在意，便主动起了话头：“还记得我们在庄子里第一次吃泡面和土豆那天吗？” “记得, 怎么了？” 卫栀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我让明今跟着保护你的时候，他说他会做好这件事, 不会让你受伤。” 阮离又想起前段时间在书房里，明今第一次不是直接执行他的话, 而是给了他个人的回应。 “他之前从未对我交代给他的事表达过意见或是看法。那天我问他为什么, 你猜他怎么说？” “嗯？” 阮离牵着她的手，叹了口气，“他说那天晚上他是第一次吃到绵密软糯的土豆, 也是第一次有人特意给他留吃的，后来有什么新东西还都会给他也准备一份。” “以前是我疏忽了，只知道藏在暗处的他们会抽空轮换着吃饭休息，但没替他们想过这些细节。” 许是因为都是男人，还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伤也伤过饿也饿过。阮离和他身边的人之间都几乎没有关注过对方的吃穿住。 但卫栀总能看见这些小事，就连牙刷之类的东西她都有帮明今买好了准备着，还让沈云松教他用。 从一起住进庄子里开始，卫栀就把包括明今在内的四个人看成了一个整体。 而不仅是明今，阮离很多手下忙过了饭点儿在阮府遇见卫栀，都会被她悄悄提醒一句早点去吃饭。 她有空在府里做饭的时候，如果阮离的书房那边有手下在，她也会多备些饭菜。不少人都尝过卫栀的手艺。 “另外几个受伤的人你应该也有印象，也都是原本布在城里各处的。其中不仅有人吃过你做的饭菜，甚至还有一个在你这儿领过月钱。” “所以不必自责。他们愿意舍身护你，不仅因为这是我交代的事，还因为你一直用善意待他们。” “可是那些实在比不上今日的事……” “今日的事并非你的过错，”阮离顿了顿，还是继续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有所觊觎的人再也不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如果你还是觉得愧疚，就多买些果冻和泡面给他们吧。一个个的馋得不行，就知道在我这儿旁敲侧击，都不敢来找你。”阮离缓和气氛道。 卫栀想了想那几个伤病号还馋零食的样子，顿觉啼笑皆非。 “受了伤得吃点补身体的吧。果冻什么的，等他们伤好了一定管够。” 知道此时的歉疚无济于事，卫栀也尽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听阮离说今日这些人以后都会暗中跟在她身边，听她调遣，卫栀也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长相。 他们常藏于暗处，但她会认得他们，也记得他们。 王二这边的计划落空，王家暗中培养的那队人被全灭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但京城那边先来了消息。 老皇帝重新封了阮离为安远大将军。 随之而来的任务就是必须找到已经离京许久的耶和安一并回京。否则阮离就会被安上办事不力延误国事的重罪。 耶和莫不断给南国朝廷施压，在北国离边境线不过数十里的地方陈兵数万，敦促南国朝廷回应他派去的使者提出的事情。 一是他要与南国将军阮离进行接下来的和谈，二是要北国小王子耶和安从旁参与和谈事宜。 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刚休战一年，两边都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此时开战有弊无利。 但北国主战派一直蠢蠢欲动。如果被他们抓到开战的由头，比如北国小王子在南国失踪已久这件事，他们也可能不管不顾。 而南国这边，连龙城的美好愿景破灭以来，民间都不希望再打仗了。老皇帝自己当时趁着民怨深重的时候起了义，自然不愿背离民心，给下面的人反自己的理由。 所以耶和安失踪这个关键又棘手的问题便辗转到了阮离这儿。 “这老皇帝真有意思，处处防着你，但又总让你帮他解决各种难题。一边要你做事一边又想趁机算计你。”卫栀知道这件事后不由得道。 之前安置流民的事也是这样。 “既然他把台阶递过来了，我们也该回京了。”阮离把剥好的瓜子放到卫栀面前的小碟子里。 “你早知道他会这样？” “嗯，这是我跟耶和莫计划的一部分。” 卫栀想起耶和安总在她耳边念叨的事，“那等回了京城，如果真遂了耶和安的心愿，让他当小超市的理货员，会不会起什么事端？” 耶和安莫名喜欢整理货架上的货物，不让他理他还不开心。 阮离笑着摇了摇头，“也算是小超市现成的护身符，卫老板放心用就是了。” “那些老家伙都不想在告老还乡之前还打仗。他们也许还会对我下手，但一定不敢得罪耶和安。” -- 第182页 “ 那以后我罩着你。”卫栀抓起一些瓜子仁放进嘴里，故作轻挑道：“等卫老板在京城横行霸道，看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阮离被她这副娇俏狡黠的模样逗笑了，抬手点了点她额间，“我到时定要看看你准备怎么横行霸道。” 去京城的各项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也到了之前系统告知的两月之期——阮离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 这回有卫栀分走一半疼痛，阮亭从西南带回来的那株山石花也被制成了药，止疼和助外伤恢复的药足够。所以阮离的蛊毒反应要比上次轻不少。 夜晚月知道卫栀已经有了她那药丸的药方，也就大方地教了余明雨和卫栀具体的制药步骤。 她还记得自己跟卫栀之间有交换和约定。 这回的蛊毒反应后，阮离和卫栀都休息了几天，便准备回京城了。两国之间和谈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阮亭说他要继续去各地查看慈幼院今年的状况，最后再直接回京城。看他们俩过了蛊毒反应没什么大碍后就先带着手下离开了长乐县。 自从知道上次爷爷去西南取药顺便收服了土匪为己用，卫栀就隐约觉得，也许在有慈幼院的各处，都有这样一些人。 他们平日里散在各地，但等到真有需要的时候，聚到一起便是一股强劲的力量。 不过爷爷没有主动说过，卫栀和阮离都没有多问。 离开的日子越近，卫栀就越觉得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县城。这里有她太多东西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有。 但终于还是到了阮离和卫栀计划离京的这天。 赵月棠和夜晚月她们明明跟卫栀说好了不会来送，以免把场面搞得太伤心不舍。但她们还是来了。 “卫栀，你得在京城等着我，我也会把店开到京城去的，到时肯定比你的店还大。”赵月棠忍着泪意，眼眶通红地说。 “你早点儿来，不然京城可就全是我的小超市了，没地方给你开店。” “不行，你得给我留一家店，在那条开满了海棠花的街上就行。” “好，我答应你。” 卫栀知道那是沈云松送她的满街海棠。 说罢，赵月棠便跟着沈云松去了旁边说两人间的悄悄话。 “江姑娘，学堂的事就拜托你和宁夫子了。”卫栀面向夜晚月说道。 “别忘了答应帮我找的人。”夜晚月语气平淡地说完这句，补充道：“记得每月小日子之前要服用我给你调的药，才不会疼。” 眼见卫栀的眼眶也红了，夜晚月又故意揶揄道：“以后也更容易当娘亲。” 卫栀飞快地瞥了一眼正站在不远处等她的阮离。见他似乎没听见才回过头跟夜晚月说：“谁先当娘亲还不一定呢！” 道别的话说完，也开过玩笑，卫栀看见答应不来的小萱和敢心娃他们也来了。 她走过去跟他们都说了几句话，又细细叮嘱了一些事情。 她转身准备上马车时，王平突然叫住她：“小姐，王磊那小子心术不正，做了错事自食恶果，您不必觉得歉疚。” 卫栀做不到当面和王平说那日的情况，只能在杨县令找他去认尸之前写了封信，把事情一一跟他说明。信的最后，卫栀还是跟他道了歉。 王磊是王平在世上仅剩的血亲，但卫栀那日没有救他，他被自己差点杀死的王河生取了性命。那已经是王磊第二次想伤害她了。 卫栀没有回身，只点了点头便进了马车。 一行人缓缓离开时，赵月棠和小萱立马就哭出了声。一贯冷淡的夜晚月也悄悄红了眼眶。 马车离城门口越来越远，但卫栀看见她们都还站在那儿。看着看着，卫栀眸中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争先恐后地涌出。 阮离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 前几日送爷爷离开长乐县的时候，卫栀也难过了好一阵。今天被熟悉的人送离自己熟悉的地方，她也很伤感不舍。 但出城一会儿后，情绪还没完全平息下来的卫栀便听见马车外似乎有人在说话。 一句一句交叠着，每道声音都在说“珍重”。 她连忙掀开车帘往外看——道路两旁站着的都是住在庄子里那些流民。 最开始被卫栀和阮离挑去外卖小队的十几个男人，每次都会找卫栀多要一个馒头的半大小孩，很会做针线活靠做纸巾小布袋攒了不少钱的妇人，缺了手指的明叔，站在田里大声夸过卫栀漂亮的姑娘…… 原本流离失所只能在长乐县城门口饿着肚子席地而眠，后来终于有了落脚点，有饭吃有衣穿现在还有钱赚的流民们，都来送卫栀和阮离他们了。 每个人都眼含热泪却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的马车，挥着手和他们道别，说着一句又一句珍重。年纪小些的还不住地喊着“卫姐姐”、“离哥哥”、“沈哥哥”。 还有人往随行手下的怀里塞各种干粮和亲手做的衣物。他们徒步走过很长很长的距离才来到这里，知道在路上吃和穿最为重要。 卫栀也哭得不成样子，用力地朝他们挥着手。她没想到他们都来了。 做过的事真的都会留下痕迹，或在现实中的每一处，或在人心里。 第101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一天 雪糕 卫栀哭得泪眼朦胧, 马车走远后她还窝在阮离怀里，好久都没缓过来。刚才她一直看着窗外，但后面其实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全是泪花。 -- 第183页 也就只有阮离发现，在来送别的流民中, 还有宁卓的身影。 马车走远再也看不见送别的人群时, Q.Q糖告诉卫栀, 因为解锁了【民心所向】的支线任务，她攒的人品值又多了不少。 卫栀原本以为这一路会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可能还会有些辛苦。 但她没想到, 去京城的这一路上反而走走停停，阮离带着她走过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 每天早晨醒来时她先根据系统里小萱传来的消息，给长乐县的小超市和商队把货物准备好。然后跟阮离一起赖会儿床，再去客栈附近吃当地特色的食物。 每路过一个地方，卫栀都会买些当地的小东西留作纪念。 沈云松也有样学样，跟着她买了不少东西，说是等赵月棠来京城时他好送给她。李石和李梦的小箱子也填得越来越满。 又在一个热闹的城镇停下时，卫栀终于忍不住问阮离：“我们不急着去京城吗？” “不急。”阮离先下了马车，抬手接卫栀时他说：“成了婚, 合该度蜜月。暂时空不出一月来，但几日时间还是有的。” “有意思的地方我们才停下来逛一逛, 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卫栀微怔。 原来他从爷爷那儿知道了夫妻新婚后会去度蜜月的事，还计划了这些安排。 他曾说, 想让卫栀拥有若一直生活在原本世界会有的经历, 他真的在用心圆满。 “那我可要放开了玩儿，免得阮少爷反悔。” 卫栀走向后面的马车，余明雨已经带着李石和李梦一起下来了。沈云松跟耶和安也牵着马走在旁边。 两个小孩怎么都不愿意跟卫栀和阮离同一架马车, 说是要听雨哥哥讲那些好玩的花花草草。 可卫栀从他俩没藏住的笑容里看出，他们这是人小鬼大，在给她和阮离留单独相处的机会。 余明雷要继续带商队，所以没和余明雨一起往京城去。 卫栀曾说可以帮余明雷在京城换个差事。但他和余明雨似乎提前聊过，只说想继续带着商队四处走，想弟弟了就会去京城找他的。卫栀也就随他去了。 一行人又去提前计划好的客栈落脚时，沈云松不知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带着耶和安往另一条路去了。 “他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阮离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应该是又馋了。” “那边有家味道很好的酒楼，但其中一道招牌菜只能让客人买了带走，不能在店里吃。” “这是为何？”还有这么奇怪的酒楼，不让客人在店里吃菜。 “说是因为实在太过美味，客人吃的时候会很舍不得，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拖着拖着便吃得太久了，店里后来的客人都没位置。” “所以老板就定了这个规矩，想吃那道菜的人就只能在店里买了带走，去别处吃。” 卫栀听得好奇，也有点想尝尝看到底是有多好吃的菜，老板才会这么傲娇。 她走着路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沈云松他们离开的方向飘忽了几下。 阮离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她认真看路，“放心吧，别着急，他会买回我们住的地方。” 沈云松跟耶和安爱吃，卫栀和李石、李梦也是一样。 一路上他们几个都买了很多吃的，还常聚在一起讨论口味和优缺点。那认真劲儿就跟李石和李梦的同龄人一样。 衬得最正经的阮离就仿佛是带着一群小孩儿的大家长。 后面果然如阮离所说，离京城越近，各个城镇之间的差异就越小，没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了。一行人便只专心赶路，再在合适的地方停下来修整。 一路上都很放松愉悦，卫栀甚至教他们唱了很多现代世界的歌。耶和安跟李石、李梦都喜欢得不得了，一想起来就哼唱几句。但沈云松五音不全，每回唱歌都很难不引人发笑。 直到离京城已经很近，明日就能进城时，卫栀才有了点紧张。 即将开一家更大的小超市，她肯定兴奋，但忐忑也是有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客人，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 最后这个晚上，一行人停在京城外的一家客栈里。阮离的手下分散了出去，查探客栈附近的状况。 卫栀今日在马车上翻看系统时，发现系统终于有了新的商品——带木棍的基础款小布丁雪糕。 而且和果冻或是泡面不同，它可以在小超市里大批量出售。 【因为它是即食的商品，不涉及保质期和密封问题。】Q.Q糖是这样和卫栀解释的。 她猜测雪糕在这个消暑方式有限的世界应该有不少受众。所以卫栀即将开在京城的店准备在这个炎夏主推雪糕，正好帮她把小超市的招牌打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她已经规划好的店面设计就需要再设计一个能储冰和放雪糕的地方了。 在这之前，卫栀想先和自己人一起尝尝。在马车里时她和阮离已经尝过了，是她小时候常吃的小布丁雪糕的味道，阮离也很喜欢。 用过晚饭歇了会儿，卫栀才终于按捺不住，叫上几个人一起到了她和阮离的房间。 沈云松刚练完剑，一进屋就直奔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这么热的天，你们房里竟然还喝的热茶。”沈云松撇了撇嘴，有些想会自己房间喝凉茶了。 -- 第184页 卫栀看出他心中所想，打趣道：“你这会儿要是走了，肯定会后悔。” 不待沈云松发问，卫栀先在系统里买了几支雪糕放在木托盘里。每一支雪糕都用油纸包着，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 卫栀把托盘放在桌上，抬手招呼李石和李梦过来先一人发了一支，再神神秘秘地说：“拆开油纸之后趁凉吃，不然过会儿热化了可就没得吃了。” 李石和李梦乖乖照做，一打开油纸就看见一大块儿白如牛乳的糕点。两个小孩立马就馋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他们被入口时冰凉的甜蜜弄得愣了愣，旋即小脸笑开了，朝着卫栀高兴地说：“卫姐姐，甜甜的，凉凉的，吃起来好舒服。” 李梦连忙补充道：“就像做成糕点的牛乳！” “喜欢吃就行，”卫栀给屋里几个大人也都发了雪糕，“这是我们小超市的新东西，先尝个鲜。” 沈云松看俩小孩吃得津津有味的，早就心动了，拿到手之后也很快开始吃。 刚咬了第一口他便笑嘻嘻地问卫栀：“卫老板，还有吗？我觉得这一根肯定不够吃的。” “我这儿倒是还有，但今日没有了。” 卫栀看余明雨也开始吃了才继续说：“你们第一回 吃这个，可能会不适应，还是控制一下量比较好。” 余明雨这一路都比较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卫栀希望他能轻松点儿，心情也会对身体状况产生一些影响。夜晚月也说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只能慢慢养着，暂时无法根治。 耶和安很快吃完一支，意犹未尽地说：“看来我的想法没错，只要待在小超市里，就不愁好吃的好玩的。” 卫栀已经习惯了耶和安对留在小超市里这件事的坚持，既然已经答应让他做京城小超市的理货员，她也没打算反悔。 只是她觉得，耶和莫如果看见他弟弟这模样，可能会觉得有些一言难尽。堂堂北国小王子，竟因为一些吃的玩的就愿意跟他们几个小超市的老板待在一起，还生怕他们会不让他跟了。 等阮离的手下们回来，卫栀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雪糕。见雪糕在试吃这个环节得到了一致好评，她心里也更有底了。 但她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听见沈云松拉着阮离在拐角处说什么。 “你就帮我再买一支雪糕嘛，就一支。”这是沈云松的声音。 阮离语气平淡道：“我买不了。” “别想骗我，我那天看见你买棒棒糖吃了。就跟卫栀一样，那糖凭空出现在你手里。” “……你看错了。” “肯定没有！你就帮我买一支嘛。不然我就告诉卫栀你……” 沈云松的话不知怎么突然停了，紧接着才虚张声势道：“我就告诉卫栀你老背着她买糖发给下面的兄弟们，藏私房钱还败家！” 阮离毫无波澜的声音也跟着一本正经地响起：“你尽管去说。她给我的零花钱，我买给谁吃都不帮你买。” 听到这里，卫栀也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因为她没给阮离发零花钱，他是故意拿这话调笑正在偷听的卫栀呢。 那刚才沈云松临时改口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肯定是阮离想暂时瞒着她的事。 他还不想让她知道，卫栀也就不打算问，只是走过拐角，故意疑惑地问：“你俩怎么站这儿？好像还听你们在说雪糕和糖的事？” “我正在求阮离帮我买雪糕呢，”沈云松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卫老板行行好，就再给我一支雪糕吧。我出高价买也行！” 卫栀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还没开始卖呢，哪儿能让你把市价搞乱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想着吃甜的。”卫栀抬步经过他俩往房间走，“洗洗睡吧，明日还有雪糕吃。” 阮离也丢下沈云松，快步跟上自家夫人。 “可是我吃不到就睡不着！抓心挠肝的！” “耍赖是吧？”卫栀被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揶揄道：“我刚听着你俩的话，还以为是两个合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在抢吃的呢。多大的人了，还能被一口吃食馋得睡不着？” “真睡不着，我明天要是困得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就能让我吃两支雪糕了？” 卫栀突然有种自己在带熊孩子的错觉。 “……在你房里的桌上，吃完记得刷牙。”卫栀无奈道。 她的话音刚落，楼梯尽头突然出现另一道声音：“我也想要！” 原来耶和安也在。 行了，俩熊孩子都齐了。 “你房里也有，行了吧？” “行！”耶和安立马转身回了房，沈云松也几步跃过楼梯朝自己房里跑去。 卫栀想起刚才看余明雨也挺喜欢吃雪糕的。但想到他的身体还弱，也许不宜吃太多冷物，便没给他买雪糕，只是买了些Q.Q糖放在他和李石、李梦房间的桌上。 阮离前前后后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进了房间后便拥着卫栀，在她耳畔轻声控诉道：“给他们都买了，独独忘了我？” “少来，沈云松不是说你买了不少糖？”卫栀躲了躲他开始有些不正经的手，“你想买什么自己就能买，还要和他们比？” “你买的不一样。”阮离轻轻吻在卫栀颈侧，一触即分后才语带深意道：“作为补偿，不如今晚你来买那个？” -- 第185页 “……不买！今晚你自己去外面马车里睡！”卫栀羞恼地推开阮离。 这人越发孟浪了。 最近不仅仗着卫栀能很快恢复过来便每晚不知餍足地要了又要，还得寸进尺，想让卫栀买了那样东西再由她帮他戴。 卫栀意识迷乱时被他哄着做了也就做了，也是夫妻情趣。但这会儿清醒着听他说起，卫栀也羞得想把阮离赶出去让他自己睡马车里。 婚前卫栀曾悄悄想过，以后她也许能把自己看过的某些颜色文里的内容应用一下，争取让夫妻生活更和谐一些。 但眼前的情况就是——实在已经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了，她要是再往里面加点儿什么，怕就真的受不住了。 第102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二天 京城…… 第二日乘着马车进城后, 直到在将军府前停下，卫栀都还困着。 昨夜还是折腾得太晚了。虽然有系统的帮助恢复得很快，一觉起来身上倒是不疼不酸, 但没睡够还是会觉得困倦。卫栀一路上就都靠在阮离肩上补眠。下车前阮离还细心地又帮她整理了一次发髻和钗饰。 阮离扶着她的手接她下马车后，卫栀才看见周围站着不少人, 全都垂着头, 姿态恭敬。 阮离提前告诉过她, 卫栀知道这些都是将军府的人，也不自觉挺直了腰背。阮离带着卫栀先进了府，下人们开始整理他们带来的行李。 “阮将军家太气派了, 我怕是管不下来。”卫栀悄声说道。 将军府比长乐县里的阮府大上数倍，布置装潢也更显贵气。不像以前，整个府上住着的都只有他们亲近的人。 卫栀这才真的意识到，以后的生活就和之前的不同了。 身在京城，住在皇帝封赏的宅子里，皇帝为显天恩还赏赐了不少物件摆设，这些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 无论他们想与不想，将军府里的陈设都不会像阮府那么简单，更不可能把家丁丫鬟都遣散只留亲近家人。 阮离一路上跟卫栀说了不少, 这会儿走进了将军府，卫栀才有了要做女主人的压力。 “之前答应了要管家还要给我发零花钱的, 反悔了？” 阮离左手仍然负于身后，看着还是自持端方的模样。他的右手却当着众人的面牵着她不愿松开。 “可你这个家也太大太难管了, 不会比我开店轻松。” “地方大了些, 但人都是可用的，能帮你分担。”阮离带着卫栀在正厅坐下，“府里的人都是战死军士们的家眷, 可以放心。” “全都是？”卫栀没想到还有这层联系在。 阮离点了点头，“嗯。不用有顾虑，也不用待她们太过特殊。以后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可以交代给她们。” “好。“ “休息一下，午膳我带你出去吃。” 阮离给卫栀倒了杯茶，“后面我会比较忙，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所以明今还是留给你。” “没事，我们当老板的人也忙呢，也陪不了你。”卫栀故意说。 阮离看她那俏皮模样，自己心里也明亮不少。 接下来的事虽然已经一步一步都安排好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阮离不算放松。 卫栀自然也都知道。 可在这些忙碌的事情之前，阮离仍然在京城有名的云起楼摆了宴席。对外说的既是补请喜酒，也是给卫栀补办生辰宴。 他们在长乐县成婚，卫栀早已经入了族谱，一应事宜也是两个人商量着按他们共同想法来的，没留下任何遗憾。 但京城中观望打量的人不少，阮离想从一开始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卫栀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由不得任何人看轻。 这样也能帮卫栀以后在京城的行事省去很多麻烦，少些闲言碎语。 卫栀和阮离一起到酒楼的时候，才知道他还在来京的路上时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些，帖子也都提前发了出去。 出门前她还以为就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吃这顿饭，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幸好阮离惦记着不想卫栀累着，没把宴席安排在府上，不然卫栀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明白阮离事事都为她考虑着，卫栀心里也觉得很暖。所以她跟着他和来往宾客寒暄时也都面带微笑，努力面面俱到不出差错。 卫栀不知道是不是阮离刻意安排过，全程都没人找麻烦，阮离带着她去认识的几个人看着也都和颜悦色的。 她无意中和季舟景的目光对上过一回，他倒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对那把龙椅势在必得。 只是卫栀看得出来，在场的大部分人还是怕着阮离的。 阮离恢复了将军的身份，即使皇帝没把兵权还给他，但他发了帖子出去京中也没几个敢不来。 可这里的人和长乐县的百姓不一样。他们还是害怕阮离身上的蛊毒，对他发作时残忍嗜杀的传言也是持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有了长乐县的经验，卫栀也不急于改变旁人的态度。 左右现在这些人顾忌着阮离的身份，再怕也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是得坐在这儿把阮离想让他们看清的事好好看清楚。 最后阮离带着她回了沈云松跟耶和安都在的那桌，卫栀才得空能好好吃饭。 “卫老板有没有觉得很惊喜？”耶和安给卫栀跟阮离各倒了杯茶水，揶揄道：“喜宴和将军夫人生辰宴的面子可实在不小。” -- 第186页 王丞相称病没来，但除了其他官员，王爷、郡主和几个皇子皇孙全都在。再加上耶和安这个北国王子，就说是场宫宴也够了。 只是缺了个皇帝坐在最上面而已。 卫栀知道来这儿的这么多人里，有确实不敢拒绝的，也有带着目的想来试探虚实的，真心真意祝福阮离和她的应该是少数。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我都到门口了才知道。”卫栀猜昨晚沈云松差点说漏嘴的就是这件事。 “这不是免得你知道了又紧张嘛，这次来的人这么多。” 沈云松接过话头，“就是，我可还记得你们之前在长乐县里，快到成婚那日了你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天天拉着月棠车轱辘话来回说。” “哈哈哈，对，我也记得。”耶和安附和道。 “你俩拿我当乐子呢？”卫栀吃着阮离给自己夹的菜，“那今日肯定是没雪糕吃了。” “你俩就等着小超市开业了，再自己来买吧。” “不笑你了不笑你了！出门前说好了的，今日准我们吃两支雪糕，不能反悔！” 为了以防万一，耶和安也住进来将军府里。 耶和安他们的桌位没有刻意避着人。所以这顿饭还没吃完，北国小王子耶和安被阮离带回了京城，还正在参加他补办的喜宴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 席上人人都看得出来，耶和安跟阮离新婚夫人的关系不错，饭桌上谈笑举止都如老朋友般熟稔。 甚至耶和安似乎还很听那新妇的话。 在场的人都听过关于这名女子和小超市的传言，知道她肯定有些秘密。 丞相等人也清楚，在皇帝的圣旨到之前阮离便把她的名字写进了阮家的族谱，为的就是不让皇帝把控她。 如果她和北国小王子关系亲近，那他们又要多忌惮她一分。 阮离他们到京城补办完宴席之后，接连几日都有官员夫人往将军府递帖子，说想见卫栀。 太多人想要再多探听一些消息，但位高权重的那几个都先稳着没有动。 卫栀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便把帖子都留着拿去给阮离看了。 “这么多人，哪些要见哪些不用见？我听你的。”卫栀看着那么多名字和府邸头都大了。 阮离把那堆帖子全都推到一边，“一个都不用见。” “见她们，还不如让你在家里多歇会儿。最近你可不比我清闲。” “开店之前肯定少不了忙的。”卫栀动了动酸软的脖子，“你还给了我那几箱子东西，生怕我累不着。” 阮离失笑，“说了让你做当家人，难道给你个空壳子？总还是要有点东西才行。” “但那几箱子地契、房契、店铺，还有庄子和山林，光是那几摞账本我看着就头疼。” 在将军府的第一个晚上，阮离就把府上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卫栀，说全都交给她，随她处理。 卫栀这才知道，爷爷去了一趟现代世界回来后就开始用老皇帝给的赏银在各地买房置地，还暗中开了不少店铺。如果不是御赐的宝物不能卖，他们肯定还会攒下更多东西来。 这些年来爷爷的慈幼园和阮离各处手下的开支用度，都靠着这些盈利来支撑。 只是之前老皇帝不让阮离和爷爷带走太多钱财，他们也为了暂时稳住京城这边好另作筹谋，便没带走什么。 现下这些东西全都被阮离交到了卫栀的手里，但是卫栀一点都没感觉到数钱的快乐，只觉得压力真的不小。 她一边筹备开店的事情，一边梳理府上各处的产业，每日都忙得不行。 阮离那边也日日早出晚归。总是卫栀还迷糊着不愿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出门了，卫栀已经枕着手臂在桌上等得睡着了他才回来。 但早晚的拥抱和落在卫栀额头上的轻吻，阮离一次也没有落下过。 听阮离说了可以谁都不见，卫栀便让人把送来的帖子全都送了回去。 朝中事态明朗之前，卫栀用她已经在多个城镇间来往的商队，帮着阮离和季舟景把之前隐在各地的人带到京城来。又以选店址、招店员、重新安排阮家各店铺的理由，配合他们在京城中四处安插眼线，暗中观察着朝中要员重臣的府邸。 卫栀不擅权谋，很多事情卫她没有细问，但也听说了朝中数位大臣很快接连下马的事。她知道阮离他们那边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便专心忙着开店的事。 王丞相近年来所做的事终于被传得人尽皆知，闹得民怨鼎沸时，卫栀的小超市终于也到了开业这天。 开业传单发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将军夫人要在京城也开一家小超市。不仅比之前传闻中开在长乐县的那家店更大些，卖的东西也更多更新奇。说是其中有个叫“雪糕”的东西，冰凉消暑，是别处都没有的。 所以到了开业这天，店门口的长街上熙熙攘攘，全是等着尝鲜的人。 第103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三天 新店开业…… 卫栀打算等以后稳定下来了, 再考虑靠小超市增加些就业机会的事。京城没有流民的问题需要解决，很多事情也就没那么紧迫。 为了卫栀的安危，也为了暗中行事方便, 阮离和卫栀商量过之后先挑了些得力的手下来小超市里做店员和掌柜，全都没从外面选。 -- 第187页 京城到底人多眼杂, 比不得还在小县城时。开业第一天卫栀没有亲自去店里主持和负责, 而是让她提前选好的掌柜出面。 她自己则在小超市对面的茶楼里, 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仔细盯着，万一有突发状况也好及时解决。 得益于商队的运作，小超市原有的那些商品已经在京城有了不少客户, 不愁卖。卫栀又在新店添了豆腐和雪糕这两样。 之前豆腐只在京中一些大臣府中有人食用，那还是阮亭早些年的时候教他们做的。受世界规则限制，从现代世界回来的阮亭没办法把做豆腐的方法教给更多人，传播范围受限。这倒让卫栀多了条赚钱的法子。 卫栀还是在小超市旁边开了个小食窗口，专门卖豆腐。开业后小食窗口就展出了看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的手绘豆腐食谱和让客人们试吃的各种豆腐菜，让经过的客人都很难不被白白嫩嫩美味可口的豆腐吸引。 正是炎夏，新店又开在富庶的天子脚下，卫栀作为老板的形象也很正面。所以“雪糕”也可以说是实打实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出现的新产品。 一经开售，这种状似软糕色如白雪, 泛着幽幽甜香，口感又格外细腻顺滑的吃食就收获了一大批爱好者。 “听说为了将军夫人的这个店, 将军连夜派人在城里买了不少存冰，看来就是为了放雪糕呢！” “这雪糕的滋味, 比我早年在北边喝过的贵价牛乳还要好！” “就是放不住, 买来就得快些吃了，不然真想让我去了外地的兄弟也尝尝这滋味！” “听掌柜的说就卖这几个月，你兄弟再不回来可就吃不上了, 你替他多吃几支也行。” “可惜掌柜的说大人一日只能最多吃两支，小孩只一支，否则会凉了胃遭罪，不然我真想多吃些。” “我才不管呢！吃完这两支我还得接着排队买！” …… 阮离的手下都是聪明能干的，卫栀提前培训过后也很快就上手了店里的一应事务。 卫栀在茶楼上，见新店开业后虽然客人多，店里很忙碌，但大家还是全都有序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她也慢慢放心了下来。 而且即使朝中的事情已经很焦灼了，官员们都知道这些事应该跟刚返京不久的阮离有关联，也没人来给卫栀的新店找麻烦。反而有不少人都派了家丁来超市大采购。 不只是纸巾、洗衣粉这些消耗品，棒棒糖、球球糖和小圆镜之类的东西也都买得不少。大包小包离店的都不算什么，还有直接叫了车来拉回府的。 新店开业第一天的营业额也就格外好看。 只是这些家丁们用车拉着买好的东西离开前，都不约而同地在柜台留下了一份贺帖。而且写明了是贺卫栀这个老板的，没提阮离，也没提将军夫人这个称呼。 之前他们家中女眷送去将军府给卫栀的拜帖虽然都被退回了，但到小超市来的其实还是那些人。 他们的官职并未大到能影响事情走向的地步，却是最容易受朝堂动荡波及的一批人。 朝中风向眼看越变越厉害，他们也迫切地想抓住向上更进一步的时机，或是不往下坠的时机。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在朝为官的他们，应该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跟一个开店的妇人道贺的一天。 店里热闹又忙碌，其中感受最深的要数耶和安了。他身体力行地完全参与其中。 他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做小超市的理货员，偏爱整理货架上的各种商品，卫栀也就由他去了。不仅让他负责上货，还把新店的库房交给他管。 卫栀从系统里进货，后面的事就交给他了。刚好他和在长乐县时的敢心娃一样，在体格和精力上都有优势，正适合带着其他店员做这些搬搬抬抬的工作。 也就只有没什么阶级观念的卫栀，才会这么放心地差使北国小王子在自己店里做理货员。 但今天开业，店里的生意格外好，耶和安里里外外走了不知道多少趟，理货的任务也一直没停下来过。 关门之后他累得喝了几大碗水，才又打起精神去找卫栀领今日份的雪糕。 “开业第一天，这么个好日子，那不得多吃几支雪糕庆祝一下？”耶和安找起了借口。 卫栀也知道他今天在店里又累又热辛苦了，便没多阻拦，“你自己去店里存雪糕的地方拿吧，但还是要有节制，别吃太多了。” 耶和安忙不迭送走卫栀，自己转头跑回了店后面。但看见存冰的地方时他才知道卫栀为什么这么放心随他吃——因为根本就没剩几支了。 今天店里的生意实在太好，临关门的时候都还有客人来。如果不是有宵禁，小超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关门。 晚上卫栀看账本的时候，才知道新店开业第一天的收入已经是之前在长乐县时日营业额的十几倍不止。 果然在京城，人们的平均消费能力要比小县城高不少。 但卫栀也知道，这里的贫富差距也更大，平均的大都是从上面匀下来的。 即使在京城，也并非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普通百姓还是更多。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只是比别处的百姓好些而已。 也不知道朝中的动荡会不会影响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今日我在茶楼，听说王丞相被人参了，因为王二在长乐县做的那些事吗？”卫栀问阮离。 -- 第188页 阮离放下手里的笔，颔首回答道：“那些事作为开局，但还有更多他掩盖不了的事情，一并被揭了出来。” “那他岂不是要凉了？” 阮离大概能理解卫栀说的“凉了”是什么意思，还觉得这个词很形象。 “是快凉了，今日已经进了大牢，三堂会审之后就该抄家了。” “你们的计划会更顺吗？”王丞相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废了。 “也许会更艰难一点。”阮离耐心解释给卫栀听：“他在，也许很多人还稳得住。但他没了，很多人都乱了阵脚，也许会不计后果地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来。” “但敲山震虎也是很有必要的，对不对？” 阮离含笑点了点头，“老皇帝在宫中，应该不会有我们卫老板睡得香甜。” 卫栀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也从善如流地窝在他怀里撒娇：“那是自然，卫老板赚了不少钱，夫君又这么俊美体贴，也没人来烦我，理应比他快活。”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国之君也不一定有卫栀此时的内心满足平和。 她也知道其实京城的环境并不会比在长乐县里时的好。是阮离把她护在最安稳的范围里，她才能专心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 “把我捧得这么高，我就不好意思开口麻烦卫老板了。”阮离亲昵地蹭了蹭卫栀的发顶。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来猜猜，”卫栀抬头看他，“是不是急需用钱？” “嗯。要调一批人来京城附近以备不时之需，各项开支得花不少银子。府里值钱的东西多，但现银不够，此时卖什么物件的话可能会引人注意。季舟景比我还穷，也指望不上。” 卫栀被他的语气逗乐了，“阮将军放心，他穷他的，你可不穷，你的夫人有朝一日是要做首富的。” 翌日，卫栀把阮离需要用的银子从系统的存款里提了出来。但她和阮离都很有默契，这笔钱让季舟景给卫栀写了欠条。 将来的皇位是季舟景的，卫栀只是从旁协助而已。这笔钱是她借的，不是和季舟景熟识的阮离。所以将来无论以什么形式，这笔钱和这个人情都是需要他还的。 阮离和卫栀也算是在给将来的安定生活增加保障。关系再好，也还是合作归合作，情谊归情谊。阮离不会把卫栀的安全交到别人手里。 他需要未来的皇帝欠卫栀一个人情。不会重到需要季舟景付出太多代价来还，免得旁生枝节。但也不能太轻，要足够让他重视。 所以即使将军府拿得出来这笔钱，阮离也会直接以卫栀的名义借给季舟景。 季舟景太了解阮离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也愿意欠卫栀这样一个人情。毕竟现在的他不知道以后的自己是不是会变。 让阮离安心，其实也是给未来的自己多紧一根弦。 第104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四天 “那天在宫宴…… 小超市不仅是开业第一日客流量大, 后面几天也都是爆满。耶和安每天都需要带着店员上好几次货。就这样，货架上的东西也还是很快就售空了。 他总觉得卫栀选的这个店面小了。若是能再多摆些货架，他也不至于老需要上货。 他喜欢做的, 分明是悠闲自在地守着店面，看什么东西卖得多了就补一些, 还能耐心细致地把货架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的让人看着就舒服。 而不是手脚不停地在店里穿梭, 生怕哪个货架又卖出了很多东西但他没注意到。或空或东西零散的货架看起来总显得店里乱糟糟的, 他受不了。 卫栀也知道他的强迫症怕是让他这些天比别的店员都要更忙碌一些，小超市里的零食也就随他吃了，雪糕的限制也放宽了一点。 好在最初的几天过去后, 也许是大家把纸巾、洗衣粉之类的消耗品都囤够了，店里才没那么拥挤和忙碌了。 卫栀前几日也还是坐在对面茶楼上注意着店里的情况，见小超市的经营慢慢开始日常化，没那么明显的高峰期了，她才回了店里。 也许是习惯使然，卫栀还是在店后面专门留出了一间房。布置成了在长乐县时的那个小间一样，专供她和阮离、沈云松他们休息娱乐。纸牌、棋盘、茶叶之类的她也都一一备好了。 但卫栀刚回店里，坐下后茶还没泡好，就有人点名想找她了。 看来虽然店里没那么忙了, 但有些人还是一直盯着这边的动向。 “外面那人自称是太子妃……”进来找卫栀汇报的店员犹豫着说。 卫栀之前只说不管来者自报家门说是哪个官员的家眷，一律找理由打发掉。下面的人不知道太子妃是不是也在其中, 不敢自作主张。 卫栀也没想到太子妃会直接找来她这家小店。她也只好出去见见了，阮离那边的计划还没进行到太子这边来, 还是不能把场面弄得太僵。 而听到对方身份时, 卫栀也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店里还有样东西没有找到上架的时机——卫生巾。 也许这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宫里的女人如果能先开始用，那只要后面能再把价格降一降，在全国推广开来也指日可待了。 “卫老板,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甫一从店后面走出来，卫栀就看见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卫栀的脚步顿了顿。 -- 第189页 她差点忘了，老皇帝一直没退下来，所以太子已经不年轻了。就连季舟景这个五皇孙都已经过了二十岁。 那现在太子妃主动找来就很难说没有深意了。 “是小店招待不周了，您看您需要些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或者是其他店员。” 卫栀没有先提对方的身份，也恰好停在了平时招待客人时的距离，不再靠近。 见状，太子妃主动走得近了些，还亲昵地来拉卫栀的手，温柔地拍了拍：“阮离那小子一直把你藏在家里不让我们见，难怪你不认识我。” 卫栀不喜欢太子妃自顾自地突破社交距离的动作，但也没有挣脱她的手，只是微微蹙眉。 “把我藏在家里？” “是啊，几次宫宴都让他带你来参加，他一直不愿意。让他带你来宫里看看他也没带，我这个老婆子的眼睛都望穿了。” “看来他是舍不得让这么美的新妇给旁人看了去呢。” 她的话很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会对晚辈说的，但语气却让卫栀觉得有些不适。 卫栀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也像她一样假笑着说：“您误会了。” “我是自己不想去。” 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道：“傻话，宫宴有什么不想去的？是不是怕规矩多了，自己会出错？” “宫里是比不得在县城，但也没那么吓人，学一学也就会了。” 这就是在明说她没见识了，看来是想给个下马威？ 卫栀敛了笑容，沉默了几息，像是真在考虑她的问题。 “也许是怕脸笑僵了？”她说。 闻言，太子妃脸上堆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 但她很快另起话头，用捻着深色丝绸手绢的右手指了指不远处货架上的纸巾，“我身边的嬷嬷说，你店里的此物在京中很是受人喜爱，言是很柔软？” “您要试试吗？” 卫栀顺手拿起一包手帕纸巾，打开小布袋包装后正欲拿出一张来，却被她下一句话说得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来也是没用过好东西，只是比粗麻布柔软了些便已经觉得极好了。” 这么明显的阴阳怪气。这就是还没经历宫斗的水平吗？ 卫栀也没了什么谈生意的心思，淡淡道：“东西好不好，也分是谁用。有些人确实是用不来什么好东西的。” 尊老也得看对方值不值得让人尊，卫栀不是会平白委屈自己的人。 她把手帕纸巾的小布包重新扎好，抬手招呼在不远处观察情况的耶和安过来。 耶和安之前在宫宴上就见过太子妃磋磨晚辈，知道她不是个友善的主。他担心卫栀在她这儿吃亏，便一直待在卫栀能看见的地方。她有需要的话他好及时出现。 “怎么了？客人有什么毛病吗？”他忙走过去问。 卫栀被他的话说得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这是他们几个在来京城的路上讨论过的话题。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问题’和‘毛病’不一样，不能随便混着用的。” 他俩都知道耶和安的南国话很好，分得清这两个词。他故意这样说，就是想看太子妃现在这种想发怒又碍于场合只能控制自己脾气的表情。 她若在还有店员和客人的店里当场发作，失态和落了身份的就是她了。即使没有百姓认识她。 “那这位客人是有什么问题吗？”耶和安装作不认识太子妃，重新问了一遍。 “你这孩子，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记得了？” 太子妃的脸上重新挂了笑容，想要和耶和安拉近关系，“上回在宫宴上，不是还和我聊了好一会儿？” 南北两国之间正在和谈，谁都知道这次北国来的耶和莫跟耶和安是亲兄弟，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人话柄。 “怎么屈尊降贵做这些又累又脏的活儿，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完她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刚才直接顶撞她的卫栀。 耶和安心里明镜似的，爽朗地笑了笑，“刚才隔得远，没认出来是太子妃。” “我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给我妹妹帮点小忙。” 不止是太子妃，卫栀都怔愣了一瞬。她叫耶和安过来其实只是想直接送客，但耶和安好像加了些她都不知道的戏份。 卫栀看耶和安那跃跃欲试要跟人一较高下的样子，刚才过来时还悄悄比了个从她这儿学去的代表胜利的“耶”的手势，她也就随他去了。 “只听说你有个姐姐，何时在南国多了个妹妹？”太子妃问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因为耶和安的姐姐已经死了。他们三兄妹的母亲是南国嫁去和亲的前朝公主，但现在的皇帝当时是造反才坐上的龙椅。 听她提起自己已故的姐姐，耶和安冷了脸。 “我哥哥听说了卫栀和阮离对我的照顾，就认了卫栀当我们的妹妹。我们的家事难道还需要先请示您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刚才说这些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我昨日被叫去旁听两国和谈，太子说要购置一批京城里时兴的东西回赠我哥哥带来送他的礼物。他特别提到了小超市里的圆镜，还遗憾雪糕不便长途运送，当时便差人带着冰盒来小超市买了不少雪糕过去给两国官员尝。” -- 第190页 耶和安侧身面对着卫栀，疑惑地问：“所以南国太子的话其实并不比太子妃的有分量？” “自然不是。”太子妃强作镇定地答道。 卫栀见耶和安一口大锅把年长几十岁的太子妃堵得额角都沁出细汗来，也及时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了。 “那是晚辈理解错了。”耶和安适时止住话题，“太子妃有什么想买的吗？我都很熟悉，可以一一为您介绍。” “前几日户部李尚书的夫人来我们店里，买了近半数的东西回去呢。”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太子妃心里憋闷，很想说自己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不买，但被耶和安的话架着又实在说不出口。 她只好抬手让身后的嬷嬷上前，“看看你们有什么用得上的，买些回宫吧。我也照顾一下小辈的生意。” 言外之意是买可以，但是给宫女太监们用。 嬷嬷得了令便带着人去办事了。刚才的对话她都有听见，自然知道不能比李尚书的夫人买得少。 耶和安原本为自己一次性卖出这么多东西觉得开心，但见嬷嬷带着人接连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的时候，他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才重新归置过货架。 显而易见，他又得重新给货物们排队形了。耶和安在心里给这个爱假笑又爱端着架子到处敲打人的太子妃多记了一笔。 等太子妃带着人把店里货架上的所有货物拉走后，他立马找卫栀告状：“我知道她今天是来干嘛的。” “那天在宫宴上她就想给阮离送美娇娘，但阮离当场拒绝了，一点儿面子没给她留。她肯定是想从你这儿入手，但被我打了岔。” 正在数钱的卫栀闻言抬眸看向他：“你是说，太子妃想往阮离身边塞人？” 这莫名眼熟的剧情。 “对。” 卫栀放下账本，轻轻叹了口气，“那刚才应该再多让她花点钱的，毕竟她真的不太有脑子，钱倒是不少。” 阮离回京后明显折了不少对老皇帝忠心的官员。她这个时候送美人给阮离，先不说阮离的反应，就是在多疑又一直不愿让位给太子的的老皇帝那儿，怕是也已经埋下了祸。 第105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五天 “夫人好像还…… 当晚, 卫栀回家后没有主动跟阮离提太子妃来过的事，反正肯定会有人告诉他的。 阮离果然在睡前的夫妻闲聊时间，拥着卫栀说起了这件事。 “今日受委屈了？”他问。 “没有, 倒是委屈我们大将军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说来听听。” 卫栀用手指抵着阮离只穿了轻薄寝衣的胸膛,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她小日子到了, 再怎么撩拨他也只有乖乖忍耐着。 “家有悍妻, 美人都送上门了也不敢领回来，岂不是可惜了。” 阮离握住她作怪的手捏了捏，“谁说我家的是悍妻？” “分明娇得不行, 回回都跟我说受不住……” 卫栀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见他不说了才故意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了。一个不注意他就开始不正经。 成婚后，阮离在卫栀面前不仅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矜贵公子了，偶尔还会有这种故意逗她的恶劣行为。 “我只觉得自己家里的夫人最美，比谁都美。你可不能污蔑我。” 阮离从她背后重新把卫栀揽进怀里，吻了吻她柔顺的长发，又温柔耐心地帮她揉小腹。 夜晚月开的药很好用，卫栀来葵水时已经没最初时那么难熬了，但仍然会隐隐有些不舒服。 “还是让她们烦到你了, 对不起。” 卫栀顺从地靠着他，摇了摇头, “我没受影响，倒是太子妃被气得不轻。耶和安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她留。” “你也不用给她留面子。” “太子这些年来一直被皇帝打压着, 在朝中并无根基。等把和谈之事处理好, 龙椅换个人坐，现在的太子也就不是太子了，更没有什么太子妃能再来打扰我们卫老板做生意。” “你们已经把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吗？”卫栀担心阮离和季舟景的动作太快了, 会把某些人逼急。 他们回京后朝中便接连有大臣入狱。虽然一桩桩一件件都有实证，没人是被诬陷的，但明眼人都知道应该是阮离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翻到台面上来的。 阮离明白卫栀的担忧，柔声告诉她：“眼前就是要让他们都看到明面上的我，想尽方法来防着我，以免被我找到能掀翻他们的地方。这样季舟景那边才会更顺利。” 是了，太子都一直被压着没能发展出什么属于自己的党派势力来，季舟景作为五皇孙在朝堂上就更没什么存在感了。 阮离一回来便搅动了京城这池浑水，没人知道暗处其实还有一个季舟景在筹谋更多。 “我会好好护着你，护着小店，卫老板就安心做生意，别为我担心。” 卫栀回过身来，不赞同地胡乱捏了一把阮离的脸，“你天天都要出去会豺狼，处境比我危险得多，你得先好好护着自己。” “我这边有你安排的人看着不会被他们钻了空子。之后如果有必要的话，先关店一段时间待在家里也是可以的，免得你因为我分心。” “再说了，做生意哪儿有守着我的俏郎君重要？”卫栀凑过去在阮离喉结上落下一吻，故意语气轻挑地说道。 -- 第191页 阮离一直安静听着，她说什么都一一点头应下。等她说完了停下来，他才轻轻握着卫栀的手腕靠近某个灼热的地方。 “夫人好像还不困，有劳了。”阮离含笑道。 刚才撩得上头，忘了还有这种方式的卫栀：…… * 第二日旁听完和谈事宜，耶和安把前一天太子妃在小超市里说的话当笑谈一样在两国使臣面前说了一遍。太子落了个没脸，当即拂袖离去，据说是回东宫了。 倚老卖老又爱折腾人的太子妃在小超市也没讨着好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那些打着主意想来小超市堵卫栀的官员家眷也都歇了心思。 卫栀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守着她的小店好好做生意了。 一清净下来，她就给小超市策划了一些活动。 首先让开业的时候店里还没开始推行的会员储值积分制顺利上线了——充值办理会员资格，享有相应的会员折扣价格和专属服务，消费金额折算后积累的积分可以兑换小超市里的非卖品。 这个时代的货币流通可以说是很迟缓的。卫栀在长乐县的小超市推行会员储值积分制也是为了早点筹够安置流民们的钱。 之前在长乐县，会员储值积分制给小超市带来了不少流动资金，在救助流民的时候帮了很大的忙。到了京城卫栀自然也会继续实施。 只是为了以防某些官员借小超市的会员储值服务转移家产，卫栀这次设置了每个会员在店内储值的金额上限。 做了违法的事，该抄家受罚的自然逃不过。 翻看会员册准备新会员的礼物时，卫栀才直观地看见京城的有钱人出手有多阔绰。 很多消息灵通的人早就听商队的安大林和余明雷详细解释过小超市特有的会员储值。开始办理后他们都直接比着储值金额的上限给自己的会员卡充了值。 还有好些连在一起登记的会员名，住址都一样。卫栀问过掌柜才知道，原来是家里的男丁、主母和妾室各开了一个会员账户，还全都把钱充满了。 为了兑换传说中连北国王子都很爱吃，却不对外出售的果冻和泡面，很多人刚办完会员就消费到了所需积分数。 平常百姓也有不少参与其中的，没有在自己的会员账户里充值很多钱，但人数也不少。 刚借了一大笔钱给季舟景，但会员储值积分制刚上线没几天，小超市里的流动资金就又已经十分可观了。 东西和服务还没给就收到了这么一大笔钱。卫栀很难不联想到现代世界那些迅速开新店吸纳会员，然后卷款跑路的健身房。 晚上，卫栀抱着账本去书房找阮离聊这个事时，阮离夸了她，还认真鼓励道：“一直这么经营下去，我们卫老板肯定会是首富。” “少来，你明明知道这些不全是因为系统里的东西和我在小超市的经营。” 还有阮离的身份——他是南国的大将军。 即使京城的百姓大都还像之前一样畏惧他，不敢冒着生命危险离他近了。但人人都知道，起码在钱财这种事上他们的将军是值得信任的。 在小超市开来京城之前，早就有得到消息的店模仿着也想弄会员储值积分制，但都没什么结果。 小超市是卫栀的店，也是将军夫人的店。 很大程度都是因为阮离，他们才会放心地把自己的钱充值到小超市的会员账户里，而不怕卫栀会带着钱逃跑。 “我拿着这么多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没底。”她说。 阮离抬手轻轻点了点她额头，“你夫君总算对你的生意有了点用处，不好吗？” “夫妻本是一体，在外你是将军夫人，我也是卫老板的夫君。” “今日和谈时，就有北国使臣来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来找你聊聊。他们想多买些小超市的糖和洗衣粉回北国，想找你谈个比会员价更好的价钱。” 一听就是大生意，卫栀眼睛都亮了些，心里的小算盘也开始响了。 “可以卖给他们吗？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到可以做生意的程度了？”有些事还是得先问好。 阮离点了点头，“边境通商也是这次和谈的内容。” “北国最狂热主战的那个王子前些天病死在了草原上，耶和莫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接管他手里的势力。” “没到完全安宁的时候，但会比以前好很多。” 这也是他跟耶和莫合作的共同目的。 卫栀从“提前安排”这几个字中听出了些微妙的意味。但相比北国的党争，她还是更关心实在的银钱。 “他们要买多少？” “还没提，他们听说了太子妃的事，不敢贸然来打扰你，便托我，卫老板的夫君，先来问问。” “……正经谈生意算什么打扰。不过北国想从小超市买东西，怎么耶和安不直接来跟我说？” 耶和安每天都到店里来，但从没提起过这件事。 阮离回忆起当时耶和莫说的话，转述道： “耶和莫没告诉他。他说不希望耶和安跟你之间掺杂进这些事情。生意上的事自有该来的人来，你们的交情不需要用在这些地方。” 卫栀觉得这两兄弟都在某些方面很纯粹，她很欣赏这种纯粹和真诚。但也觉得朋友其实正是彼此需要和互相帮助的关系。 北国要大批量购买商品的话，其实不需要花费大批人力物力长途从京城运回去。 -- 第192页 小超市没开分店的地方，卫栀在哪儿东西就能出现在哪儿。而且去大草原上再开个小超市也不无不可。 只是要不要帮这个忙，卫栀得根据最后的和谈情况来看，还有阮离跟耶和莫之间的合作关系维持到什么时候。除了这些，也要看北国境内的情况和季舟景那边的计划进展顺不顺利。 如果全都很乐观的话，卫栀才会进行后面的事。 帮忙省些钱可以，开分店也可以，但以身涉险没必要。 阮离看卫栀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计划了。 他拿过卫栀还抱着的账本，翻开大略看了看后提醒卫栀：“不用因为这些钱觉得不安，其实这也是一道保障。如果有人想用手中的权力明着对你不利，这就是护身符。” “这里面的人，从高官巨贾到平民百姓都有。他们存在你这儿的钱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但会切实地改变他们的习惯。” “由奢入俭难。他们在店里花这些钱买更好的东西去用的时候，也会在自己的生活里刻入小超市的影子。如果有天这些都要没了，他们的声音不会比这些钱被人卷跑了时弱。” 卫栀也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记得，都过了一天了，刚才自己拿着账本时手都还有些酸的事。 昨晚他太过分了！ 她便故意接着问：“明着没办法，那对方万一要来暗的呢？” 阮离挑了挑眉，“若是让谁在暗处伤着你，我这个卫老板的夫君岂不是渎职了？” “那渎职了该如何？”卫栀抬眸对上他的眼神。 沉默了一会儿，阮离才走近拥住卫栀，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愧疚和在意： “那便让你身上的每道伤口，也数十倍施于我身，罚我数十倍感同身受。” 卫栀知道，阮离想起了之前他重伤时，她承受了其中一半疼痛的事。 “我们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谁都不会受伤，谁都不会再疼了。”她心疼地回拥着他，柔声宽慰道。 他们都会用尽全力保护好对方，让来之不易的陪伴可以长长久久。 第106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六天 进展 和谈进行到了最重要的阶段, 卫栀店里的会员活动和服务也一一上线，正是最需要她上心的时候。 所以卫栀和阮离又开始像之前在长乐县时那样，各自忙碌了起来。 一起用过早膳后阮离先送卫栀到店里, 再去忙他自己的事。抽得出空的时候他们会再一起用午膳或是晚膳，不然两人就只有到了深夜, 睡前才能安安静静地说上一会儿话。 长乐县那边店铺的经营状况一直比较稳定。 卫栀每日晨起都会先根据小萱通过系统传来的消息, 远程给那边的店进货。商队出发的前一天, 她也会把货物都备好让Q.Q糖放在庄子的库房里。 一段时间下来，余明雷领导的商队走了不少地方，商队每次的运货量也增加了不少。 余明雷还按照卫栀之前说的标准选拔了一些新的人加入商队, 由几个副队带着走已经熟悉的路线。 他自己则带着货物和可信的人往新的城镇去开辟市场，并且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些人。 这样一来，不仅小超市的市场范围逐步扩大到了更多地方，各地的民生、商业、舆情之类的消息也都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卫栀手上。 商队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卫栀手里的那张信息网络也越发完善。 这是她刚有组建商队的念头时便想做的事。 她想再找到一株据传只有北国巫女手里还有的毒草，那是解阮离身上蛊毒的关键。 如果耶和莫那边进展不顺利，最终北国巫女不愿意把它拿出来，卫栀还是只能去别处找。 或者能找到别的可以解蛊毒的方法也好，虽然这几乎等同于大海捞针。 阮离动用了在各地的手下全力配合卫栀这边的人。想从头开始在新的地方扎下根并不容易, 既耗时也耗力，阮离的人帮了很大的忙。 随着卫栀手下可用可信的人越来越多, 阮离便让自己的人逐步从中抽离了。 在这个世界，只有钱还远远不够。所以他帮卫栀尽快培养出了她自己的势力。但有了雏形后他便不会再插手其中。 即使他们是夫妻, 他也希望卫栀的人会只认她的命令, 绝对忠诚于她，不受任何人干涉。 但他却早就给自己的手下发了密信。卫栀在毫不知情的时候，便成了可以随意调遣他所有手下的人。甚至她的指令会比他的更优先。 他不想卫栀有什么压力, 便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等到卫栀需要的时候，会有人找到她。 商队往外拓展的同时，小超市的外卖小队也早已把长乐县城内各个区域的消息都掌握了起来。 卫栀和阮离从长乐县出发后，阮离的手下故意放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进城。他们刚到那几个和京城关系亲近的人府邸附近，就被分管相应区域的外卖员盯住了。 这些人见阮离走了，便想一起在长乐县生事，引发流民和原住百姓之间的争端甚至是混乱，好让负责安置流民的阮离在京城被人拿住把柄。 但他们的人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外卖小队和阮离的手下配合着抓了个现行，拉去县衙让县令审了之后下了大牢。 之前他们忌惮阮离还在长乐县，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只是不像王二一样招摇，却一直包藏祸心。 -- 第193页 这次之后，长乐县那边才算真的没有任何隐患了。 远在京城的卫栀逐渐了解到了越来越多其他地方的消息，但关于那种毒草的下落还是一无所获。 距离上次阮离的蛊毒发作已经有段时间了。系统没有明确告诉卫栀阮离下次蛊毒发作的时间，只是说在“剧变之后”。 卫栀和阮离都猜测可能是在龙椅易主之后。 有夜晚月的药方和爷爷从西南寻回来的草药，卫栀也能通过系统分担一半疼痛，阮离的蛊毒反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熬了。 但总归还是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长乐县里那些流民的生活一点一点在变好，卫栀在系统里积攒的人品值也相应在不断增加。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主线任务就是改写阮离的悲剧结局。后面完成各种支线任务获得的奖励里都有人品值这一项。 所以卫栀一直觉得这些人品值应该会在关键时候对阮离有作用，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个环节用上。 每回她旁敲侧击地问Q.Q糖，它都会沉默以对。后来卫栀也就不问了。 她知道Q.Q糖也需要遵守限制着它的规则，现在的情况已经比最开始好很多了，Q.Q糖帮了她和阮离不少。 忙忙碌碌了一段时间后，卫栀的新店已经步入了正轨，不需要她日日去看着。 阮离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忙了，甚至还有空陪着卫栀一起给这个月消费额前十的会员准备礼包。 “我跟你说，其实在我来的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人特别爱吃方便面。”卫栀把几份泡面放在一起，用她找裁缝铺制作的绣花购物袋装好。 “夜宵来一份加鸡蛋和青菜的泡面，虽然不怎么健康，但还是挺诱人的。一段时间不吃可能就会想这个味道和口感。” 阮离正帮她把小超市给客人的祝语誊抄到画了些装饰的方纸上，赞同道：“味道的确不错。” “只是不错？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你没少买泡面跟耶和莫、沈云松他们一起吃。” 阮离那边的系统临时工和Q.Q糖之间是连通的。他买了什么东西，在卫栀这边都会有记录，就像她平时给小超市进货时一样。 阮离提笔的手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他唇角扬了扬，“我没吃泡面，一直记着夫人说的，方便面的营养成分单一，还是要多吃肉蛋奶。” 这些原本很陌生的词，现在阮离说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了。 “夫人怕我忙起来耽搁吃饭，不是让府里准备了饭菜让人给我送去？还日日换着来，荤素搭配也十分得当。” 他很喜欢这种事事处处都被人惦念着的感觉。 “是他们想吃泡面，烦着让我买。” “但我不是也让人准备他们那份了？不够吃吗？”卫栀问。 觉得只让人备阮离的饭菜不合适，卫栀便让府里多准备了几份，就像后世的便当那样单独分给他们每个人。她还专门画了样子，找地方做了便当盒，沈云松他们也有。 每样菜都不多，但一餐可以多吃几样。虽然选的都是阮离爱吃的菜式，但不挑食的耶和安还是说要比鸿胪寺那边提供的饭食好吃太多了。 阮离知道卫栀很会做菜，也喜欢吃各种好吃的。所以回京之前，他就让人重新安排过厨房的人手。 现在将军府里每道菜的味道拿去和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比也不会逊色。卫栀在店里忙时吃的也是从府里送来的饭菜。 “夫人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到，饭菜自然也是够的。” “但他们说又被秀到了，非要我买泡面和雪糕给他们疗伤。”阮离失笑道。 回京城的路上，沈云松还有耶和安跟着卫栀学了不少词，像是“秀恩爱”、“单身狗”之类的。 见了耶和莫就带得他也跟着学会了。休息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用这些旁人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词对话。 卫栀想象了一下——几个打定主意想把各自国家的君王拉下马的人，却聚在一起用这些现代的词汇谈笑风生。 很难不觉得奇妙。 “听说我让人给你们做的饭盒也有人仿着做了？” “嗯，鸿胪寺一个官员无意中看见我们几个在亭子里用饭，觉得那饭盒好用又方便带，就记下样子找人做了。” “后来呢？” “后来鸿胪寺那边的官员就都用这种饭盒吃饭了。” “只是有不少人还没成家，没人给送饭。就有官员牵头去酒楼订了饭菜，还把写了各自名字的饭盒留在酒楼，让他们每日把菜分到各自饭盒里再送去鸿胪寺。” 毕竟把菜叫过去一一摆出来成了席面的话，就太扎眼了。 这样算下来每个人都花不了太多钱，但要比鸿胪寺给官员们配的饭菜好吃很多。 皇帝节俭，宫中一应陈设都很简单，平日自己吃的也不是特别稀有难得的食材。 上行下效，所以除了正式的宫宴以外，官员们的集中膳食也都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寡淡。只有从北国来的使臣们的饭食会稍微好些。也不怪大家自己安排伙食。 “我听他们说，京城里用这种饭盒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阮离今日走在街上好像也看见有人拿着。 卫栀心道难怪。 最近小超市多了很多拿那种饭盒来买豆腐的客人。 -- 第194页 原本都是用油纸包豆腐，带在路上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挤坏。还有带着食盒带盘子来买的，但走路会不太方便，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着一层一层的食盒。 “那我给你们送的芒果怎么样？大家吃得惯吗？”卫栀问。 之前系统把芒果致人过敏的问题解决之后，卫栀也没有让芒果上架。 因为芒果的进价就要两百文一斤，是Q.Q糖进价的十倍，实在不便宜。如果上架了在长乐县不会有太大市场，水果又放不久，成本不好控制。 “我让沈云松分给大家吃过了，都吃得惯。连不喜甜食的老臣也很爱吃，还问我在小超市里买不买得到。” 卫栀听出了些别的更关键的事情，“他们不怕你了？” 阮离顿了顿，摇了摇头，“刚开始还是怕的，后来慢慢就好很多了。” 现在更多的可能是对阮离本人的敬和畏，而不是担心他身上的蛊毒会伤及他们。 也许是因为见耶和莫跟耶和安两兄弟都不担心什么，坐的位置一直和阮离很近。就连抽空各自用膳休息的时候，耶和安都要拿上饭盒叽叽喳喳地跟着阮离。 朝中官员其实比百姓们更清楚，这几年来没有人真的被蛊毒发作时的阮离伤害过。 比起普通百姓，朝中的大臣们更知道当初阮离发病伤人的流言究竟有几分真。但上面的人都不需要说话，只是一个眼风投过来，他们也只能噤声。 不过鸿胪寺的官员们确实是朝中最先愿意和阮离正常来往的，不管真心假意。 “那明日我让人再给鸿胪寺送些芒果去，果冻也带些吧，泡面应该也可以？” 话音落下，卫栀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看着家里的小孩去上学的家长。知道学校其他同学和自家小孩友好相处，就想买些零食去分给大家一起吃。 想到这里，卫栀垂眸笑了笑。 她太想自己的大将军能重新被众人正常看待了。 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她希望越早越好。 她知道阮离其实也并非毫不在意这件事。那些都是他愿意拼了命去保护的人，来自他们的怀疑和异样眼光，杀伤力不会比战场上的刀枪弱多少。 第107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七天 真相 无论朝堂上的风云如何变换, 京城里的百姓都还如往常一般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只有少部分各怀目的人已经察觉即将有一场剧变发生。 自阮离返京后，朝堂上很多人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在把很多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员拉下马后，便只专心负责南北两国之间的和谈事宜。 和谈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 他每日散朝后便陪着自家夫人做生意、逛酒楼、买遍各种店铺，竟成了个富贵闲人。 看起来他像是不会再对哪个官员下手了。 直到快入秋时, 京城才又爆出了一则惊天的消息——皇帝曾因忌惮和多疑, 残害打了胜仗的将士及其家眷。 这个消息还是像之前落马官员的罪行一样, 被人写在纸上，深夜时投放在家家户户的门前。第二日便已是满城皆知，还在每个有人聚集的地方都闹得沸沸扬扬。 其中涉及到早年间阮亭阮老将军的独子、儿媳和多名副将的性命, 阮老将军当年重伤一事也牵扯其中。 赵老太尉的儿子是当年打完仗后，在返程途中死去的其中一名副将。纸上还说老太尉便是因为挑破了这件事，才会在已经回乡后又被召回京中，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城。 卫栀也是听阮离细细讲过才知道，原来除了赵月棠的父亲，沈云松的父亲也是他父亲身边的一名副将。 沈云松的母亲身体不好，在沈副将离世后不久也跟着去了。爷爷便把沈云松也接到了身边，和阮离一起带着。 沈云松自小就知道阮离、赵月棠和自己的经历相仿，便格外亲近他们二人。后来他也成了阮离的副将和兄弟, 而赵月棠成了他的心上人。 当年那场大胜仗给南国边境带来了数年的和平，却让立下战功的主将和副将都命丧返京途中。 就在同一天, 卫栀和阮离在各个地方的人也配合着，把写着事情真相的纸发满了大街小巷。 当年阮离的父亲带兵返程时遭遇伏击, 全军覆没。而和沈云松他们一样早早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大英雄其实是死在了他们守护着的南国人的手里，而非当年所说的敌军残部。 这个消息一出根本就掩不住，却也没人敢在朝堂上提起, 都只装作不知。 有几名刚正不阿的官员原想在上朝时谏言，让皇帝彻查当年的事。但无一例外都被自己的上司劝住了。 神仙正在打架，他们参与进去只会平白遭殃。 阮离也是从那天开始，便称病不再去上朝了，日日陪在卫栀身边。 他身上本就有蛊毒未解，还是在战场上中的。所以阮离当着文武百官称病告假时，仍想维持天子颜面的老皇帝脸色再难看也没能说什么。 皇帝严令禁军彻查散发谣言的人，但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朝中大臣都知道散发消息的人应该就是阮离，老皇帝也心知肚明。 民意沸腾，可皇帝却一直未曾做过任何回应。因为他拿不出像对方一样有力的证据来。他手里只有天子摇摇欲坠的权威，只能禁止任何人谈论此事。 -- 第195页 皇帝还让禁军来查过卫栀的小超市和阮离返京后经手过的每一件事，但都没能找到可以拿住阮离的地方。 和谈已经结束，两国也已经签了契约，但北国来的使臣，包括耶和莫都还没离开。 耶和莫跟耶和安当真认了卫栀做妹妹，还以兄长的名义给她和阮离补送了新婚礼。此时在京城中，即使是皇帝，寻不到正经理由也不能动她。 而且卫栀和阮离在长乐县悉心安置流民的事早已传到了京城。他们在民间的口碑很好，已经气急败坏的皇帝也不能随意对他们做什么。 见阮离说不用担心，本就对权谋兴趣不大的卫栀也就安心继续做小生意，和空闲下来的阮离过二人世界。 这天，刚批改完李石和李梦两兄妹的算术作业，卫栀就收到了京城外送来的消息——有大批兵力正从青山城往京城来。 阮离把两兄妹的作业叠放在一起，开始给他们出新的算术题。 “这就是你那笔钱的去处之一。” 卫栀明白这些人应该就是之前阮离说会调动的那批。而青山城，是太子妃的母家所在。 卫栀立刻想到，阮离和季舟景是打算假借太子的名义，开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计划。 几年前太子就曾在青山城豢养私兵，被皇帝发现后他还一度被废。后来为了平衡皇子间的势力，皇帝才复立了太子。 但根据卫栀得到的消息，一直被皇帝打压的太子并没有放弃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是做得更隐蔽些了。 太子在青山城有不少人手，自然应该也已经知道有大批兵马从那儿往京城来的事。 这口黑锅太子接不住也摘不下来，所以他很可能会在皇帝发作之前便先有所动作，然后再回过头来处理这些来路不明的兵马。 季舟景和阮离便可以从中渔翁得利。 “阮将军好计谋。”卫栀由衷地说道。 她没有仔细问过阮离的所有计划，但也知道要逐渐把局中的丝丝脉络都理清楚算明白，需要耗费很多心力，另外也需要不少时日来筹谋推敲。 阮离知她在说什么，语气轻松道，“但我今日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儿，还是多亏了夫人。” “我？” “老皇帝寝食难安却也还未直接将我打入大牢，可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 “南国善商，北国公主，这两个身份现在要比我的将军名号好用很多。” 卫栀嗔道：“拿我开玩笑是吧？他们认我做妹妹，更多地应该是知道京城会起风波，助我们自保。” “只是帮忙的话，不必把他们母亲最爱的发钗送你，还让皇帝同意让你以南国人的身份入北国皇室的名谱，落在他们母亲名下。” “那发钗是他们母亲的？” 耶和安平日也会送各种礼物给卫栀。卫栀还以为前些日子他带来送她的发钗是在别处得来的。 “嗯，前朝公主嫁妆里的发钗，宫中有记载。所以皇帝知道他们不只是说说场面话而已。” 耶和安从一开始就待卫栀很好，耶和莫一直更多考虑利益，但也愿意圆自己唯一的弟弟的心愿。 他知道耶和安一直都为没能保护母亲和姐姐而遗憾。 而且他也比耶和安更加敏锐地察觉到，卫栀似乎对自己在长乐县的身世并无太大留恋。只是不知道其中缘由。 听暗中保护在耶和安身边的人说，他们离开长乐县之前，卫栀曾去父母坟前祭拜过一次。 但她看起来并无太多不舍，也未曾回过之前居住的地方，更别说跟还在世的亲戚道别了。反而是和住在庄子里的那些流民们告别时，她很是伤心。 有他们在，阮离也多一些放心。他看得出来，耶和安对着卫栀时并非男女之情，更像是对着一个比他自己成熟很多的姐姐。只是卫栀现在的年纪要比他小。 如果他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卫栀其实真的要比他大上几岁，怕是早就跟着李石和李梦一起叫她姐姐了。 阮离自己会尽全力去护卫栀无虞，但能保护和支持卫栀的力量自然也是越多越好。 “我不知道那支发钗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入名谱的事他们也没和我说过。” 说到这里，卫栀突然回忆起，耶和安好像的确曾问过她，愿不愿意再多一个身份。 但他也没明说是什么，卫栀追问的时候他也以要上货为由跑开了。 耶和安要比她想象的更重视他们之间的情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得起。 “发钗的事未曾明说，应是耶和安怕你有压力。礼部有人去小超市时看见了你头上戴的发钗，和鸿胪寺的官员说起这事，我才知道。” “至于入名谱，也是耶和莫今日才向皇帝提起的。他应该是想先过了明路，让皇帝答应了，再来征询你的意见。” “否则若是你同意了，老皇帝却不顾大局，坚持从中阻拦，他们不就得失信于你了？” 卫栀也想明白其中关窍。 一旦老皇帝那儿答应了，就等于卫栀和北国有关的身份已经落在了实处，她在南国也就有了多一层保障。和谈的事刚定完，皇帝应下后便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动她。 之后再来问她愿不愿意，都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两兄弟的性格的确很不一样。 耶和安心思简单，是个性情中人。但耶和莫考虑的事情更多。或者说在耶和莫看来，事情的实际作用要更重要些。 -- 第196页 但两兄弟的好意卫栀都明白，她也开始认真考虑怎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他们。他们回北国后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处境也不会比她和阮离现在的好。 北国之前便打算购入一批小超市的货物带回去，从阮离那儿明确卫栀的态度后，耶和莫亲自约了卫栀详谈。 但在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之前，京城里酝酿已久的大事那件便发生了。 那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雨，雨后城中的桂花树便齐齐开放了，城里四处都充盈着裹满了湿意的幽幽甜香。 卖油纸伞的店赚了不少，雨停后老板娘便关了店回去补眠了。糕点铺子开始计划着采集桂花，像往年一样做各式精致美味的桂花点心招揽客人。 裁缝铺也有很多换季后来置办新衣，却被大雨留在店里喝茶的客人。雨停后才得以踩着湿漉漉的秋意回家。 但在宫中，皇帝和太子这对世间最特殊的父子却正在御书房里针锋相对，一个怒不可遏，一个准备做最后一搏。 第108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八天 变天 对于南国的百姓来说, 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除了事件中心的人，无人知晓宫中那对父子有着怎样的争执，也无人知道京城外有两队兵马正各据一方, 严阵以待。 一队是阮离按计划安排的，一队是太子按捺不住终于调来助自己做最后一搏的。 但将军府里仍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丝毫不受这些纷争的影响。 卫栀和阮离一起待在家里准备食材, 打算带着李石、李梦一起吃顿火锅。秋雨还未停时, 耶和安跟耶和莫两兄弟也来了。 卫栀以为耶和莫想提前和她谈北国采购货物的事，但其实并不是。 “今日不为公，只是来妹妹和妹夫家里看看。”耶和莫仍然手拿折扇, 神态放松。 仿佛他今日不是需要事事考虑的北国王子，肩上也没有任何重担，只是个潇洒自在的贵公子。 卫栀让人给他们添了碗筷，又让已经吃过很多次火锅的耶和安教他哥哥调油碟。 蚝油、香油这些调料在小超市里没上架。但卫栀做饭的时候会常用这些在小超市里能买到的调料，吃火锅的时候更是少不了。 卫栀还是想再谨慎一些，不一下子涉及太多不同品类的商品，尤其还是入口的东西。所以芒果、调料都还处于让身边的人试用的阶段。 正是关键时期，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可乘之机。 卫栀教了将军府的厨娘使用这些调料做她会的菜，厨娘们的厨艺也非常不错。所以之前府里送去鸿胪寺给阮离他们的饭菜, 色香味各个方面都要比其他官员吃的好很多。 “其实人不来也没事的，礼到了就行。”卫栀在锅里下了全家都爱吃的土豆片, 揶揄道。 耶和莫跟耶和安像是生怕老皇帝不信他们和卫栀的关系有多好，补送的新婚礼物一箱一箱地往将军府抬, 阵势大得京城里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耶和莫已经习惯了卫栀偶尔流露的狡黠，笑而不语地坐下参与这顿温馨的午膳。 路上秋风渐凉，肚子空空的耶和安一坐下就先从李石的小碗里夹了片肉吃。还在小孩子抬头看向他之前忙安抚道：“小石乖, 哥哥过会儿再帮你涮啊！” “安哥哥，”小石主动夹了另外的肉放进耶和安碗里，“我自己可以涮，但你之前说你找到了一匹好看的小马……” “记着呢记着呢！”耶和安笑得开怀，“你这小子，跟你卫姐姐学得可真好，从不吃亏，能多赚就多赚。” “吃你几片肉就想换我的好马？” 李梦从满当当的碗里抬起头，“安哥哥，别忘了还有我的裙子。” 耶和安啼笑皆非，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我们小梦是大姑娘了，开始爱打扮了。裙子在路上，一定会送到你手里来的。” 之前卫栀带着他们看书的时候，李梦在一本服饰图册里一眼就看中了北国女子的裙衫和头饰。 转头她就拿着图册去找耶和安问了。耶和安一贯宠李石和李梦这两个孩子，当时便应下会让人按她的尺码多带几套过来。 将军府里火锅的香气四溢，但沈云松正在城外带着兵以备不时之需。坐在马上吹着风淋着雨，沈云松默默地想着自己馋了好久的火锅。 卫栀答应好等他回去后会重新帮他准备火锅，芒果也可以随他吃到心满意足为止。芒果是他近来的最爱，吃之前还喜欢把芒果雕成各种样子，其中姿态各异的海棠花最多。 他就快要能去陪自己的海棠花了。 等事情了结，不再有任何隐患，他也不会再和自己的姑娘分开了。 沈云松这样想着。 * 宫墙内，太子一脸颓然地从御书房出来，进去时满腔信心只剩灰败的神色，手里的宝剑也早已被他忘在了身后。 老皇帝也一直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定定地看着已经稳操胜券的季舟景。 “这些都是你和阮家那小子给太子设的局？”他问。 季舟景理了理衣摆，拿起桌上已经写好的诏书瞥了一眼，轻笑了声，“自然也是为您准备的。这么好的局，怎么会少了您呢？” “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那个草包和低贱的女人还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您现在是已经气急败坏到，需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找回脸面了吗？”季舟景的声音冷了下来。 -- 第197页 “若我刚才不同意呢？” “在皇权面前，从来就不缺父子反目或兄弟阋墙的戏码，爷孙隔辈之间的顾虑也就更少了。” 季舟景想起了什么，又说：“您当年是起兵造反才拿到的皇位，唯恐有人也用同样的方式把你手中的权力抢了去。” “死守了这么多年，一刻不停地怀疑身边所有人，每晚都要借助药物才能入眠，还不惜残害忠良。但最后却险些命丧自己亲生儿子手里，有何感想？” “那你呢？就不怕以后也被自己的儿孙逼上绝路？” 老皇帝知道败局一定，但还是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稳而有威严。 季舟景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了一声，反问道：“把您逼上绝路的，难道不是您自己？” “现在民间的议论您还可以装作不听不看，那是因为民怨还不够多，对您皇位的威胁还不够大。” “但若是百姓们知道，当年把敌军引入我南国境内的人其实是收到了您的授意，恐怕您要做第一个被世人唾骂为‘卖国贼’的皇帝。” 老皇帝数十年如一日地勤勉节俭，也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但这样却没有帮他收获完全的民心。 因为他的错事拎出来，一件比一件更能让他亲手把自己从龙椅上拉下来。 “您若不做下这些事，又怎么会被我们抓住一个又一个把柄，最后只能这么不体面地退位？” 老皇帝艰难地闭了闭眼，不愿回忆自己这一生做下的最大的错事。 “你比你父亲更适合做帝王，但你也一样拿捏不住阮家，只能想办法削弱。未来你也迟早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季舟景摇了摇头，无奈又遗憾道：“皇爷爷，您真的已经老了。” 老皇帝怔了怔，旋即重新坚定下来：“我已经做出了让步，把皇位传给了你，便不会对世人承认任何事。”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是主动退位给了自己的孙子，并非因为任何事而被人灰溜溜地赶走。 “是吗？” 季舟景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我不会像刚才那人一样蠢，举着剑来迫您做什么。但阮离应该会让您知道，有些看不见的刀剑，会更让人生不如死。” “您还是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把该承认的错误都认下，以免到时更难看。” “你是我的孙子！怎么能一直帮着外人来对付我！”老皇帝终于没控制住，提高了声音质问道。 见他已经彻底绷不住理智，问出了这么可笑的话，季舟景也不再和他多言，收起诏书后便走出了御书房。 老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直到门外的雨声都停了，夜幕降临，他过完了自己在权力顶峰的最后一天。 宫墙外的百姓们只知道，一场秋雨之后，在位数十年的皇帝便退了位。 他在诏书上并未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却传给了孙子——几乎没人想到会走到皇权中心去的五皇孙，季舟景。 退位之前，老皇帝承认了自己当年残害忠良的错事，才和当了几十年太子却最终无缘皇位的儿子一起，主动去了江南行宫。 但在途中，他便像是因为绷了几十年的心弦倏地松下来，很快病重离世。 季舟景和阮离尽最大努力避免了流血事件，所以权力中心的风云变幻给百姓们带来的影响并不大。 大家唏嘘感叹过之后，便又带着对即将登基的新皇的期待，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里。 反而是另一件事让大家关注了更久，参与感也更强——小超市新出了一种香甜味美的果子，据说新皇和朝中官员都非常喜爱的芒果。 最开始卫栀出于安全因素方面的考量，在小超市每日限量供应芒果，再配合每人少量的试吃，所以很多人都买不到。 但曾在小超市门口试吃过这种柔软甜蜜的果子的人，都知道它有多好吃，即使买不到也会去小超市门口排队试吃。 一时间在京城中便有人专门排队去买芒果然后再加价转手卖出去，只是很快便被小超市一一找了出来，断了这种赚钱的路子。 好在卫栀很快便通过大范围的试吃确定芒果真的不会致人过敏，放开了在芒果供应量上的限制。 第109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零九天 计划 其实帮卫栀快速把芒果的招牌在全国打出去的, 是季舟景。 登基后的第一场宫宴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夸赞了芒果的口感和味道，并让内官采购了一批芒果, 以秋礼的名义赐去百官家中。 不仅如此，季舟景还亲笔为小超市重新题了招牌, 让小超市立时成了全国的焦点。 自此以后, 宫中便会有人定期从小超市采购各种商品。除了皇帝亲口夸赞过的芒果, 墨汁、纸巾、各种糖类以及小超市内的其他商品也都在列。 大臣们都知道，新皇这是在点明他对阮离的看重。他们也都明白，阮离和新皇之间早已在很多事上都有了默契, 只是之前没人能看穿而已。 事态明朗之前，有些明哲保身的官员虽然对小超市的东西好奇，但也不允许家里的人去买。 现在尘埃落定，已经没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便有不少大臣府里的人去照顾小超市的生意。 小超市的生意便随着新皇登基也登上了新的阶梯。 不仅如此，北国想要采购的东西也列出了清单。参加完南国新皇登基的宫宴后，耶和莫及他带来的使团也该踏上返程了。 -- 第198页 南北两国关系的前景很乐观，耶和莫跟阮离之间的合作关系也还没结束。所以除了价格上的优惠以外，卫栀也决定帮耶和莫从运送和人力上再省一笔钱。 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到耶和莫跟卫栀约好谈生意这天, 二人在小超市对面的茶楼见了面。 甫一落座，耶和莫便收起手里的折扇, 似笑非笑道：“我这妹夫当真是上心，连茶楼里也都是他的人。” 他进门后便注意到, 茶楼里的客人都是平常人, 但店员和掌柜全是练家子。应该是考虑到卫栀不会武，所以阮离安排了些人在她附近保护着。 只他进门到卫栀对面落座这一路，便发现卫栀四周一直都有人远远地警惕着。 “今日可是为公事, 提妹夫我也不会手软。”卫栀为他倒了一杯桂花茶。 “再说这家店也不只是为我开的，收集和散布往来消息，探听各地动向，顺带着还能赚些茶钱。” 经过在长乐县时的那场刺杀，卫栀能理解并且已经习惯了阮离的这些安排。这不是在她以前生活的和平时代和国家，小心谨慎些也好。 耶和莫端起茶杯嗅了嗅浅淡的甜香，举止间是自然流露的雅，丝毫看不出北国给人印象中的豪放。 “告诉我这些，放心？” 卫栀笑了笑，没有多说。 耶和莫既然能看出茶楼里的人的真实能力，自然也想得到其他的。 “秋意渐浓，你还日日拿着折扇，自己看着不会觉得凉吗？”卫栀故意问。 耶和莫被她问得手上动作一滞，旋即用收起的折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把扇子里藏着我最重要的秘密，想看吗？” 卫栀摇摇头，示意她不感兴趣。 但其实她之前已经在他随手摆动折扇时看清了，靠里的扇面上画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只那一轮明月染了色彩。 耶和莫，夜晚月，季舟景，这三人之间的故事不知何时会有结局。 夜晚月还在长乐县的学堂里做女夫子，不知何时会来京城寻她记忆里的书生，寻到了又会如何。也不知她是否已经察觉，一直帮她寻人的那人，其实也有他自己的心思。 “你说折扣已经到底了，但还可以再帮我省些成本，我很好奇。”耶和莫也收回某些回忆，直入正题。 卫栀并不急着谈生意，只是问他：“如果两国之间再兵戎相见，你跟阮离，我跟耶和安，还有你和我，都该如何？” 耶和莫似是早知道她会有这么一问，没有任何迟疑便答道：“到时便不需要考虑我们之间的相处了。” “因为我跟耶和安，肯定都已经埋骨在某个地方。” 卫栀帮他续茶的手顿了顿。 “你在长乐县时曾说过的话我也深以为然。两国交战，北国受到的负面影响要比南国大。”耶和莫继续说。 这些是北国摆在明面上的弱势，他也必须正视。 “因为连续的备战和战火，我的国民已经无力考虑自己的生活。我毕生的目标便是让战火在我的国家彻底熄灭，所以我才会和阮离合作。” “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何况两个国家之间。”卫栀直言。 “你说得对。”耶和莫并不否认，“但只要我和阮离在，两国的百姓便可以拥有几十年的和平安宁。” 国与国之间不会有永远坚不可摧的合作，但耶和莫跟阮离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合作。 因为有他们最在意的耶和安以及卫栀的存在，也因为他们都一样厌恶战争。 卫栀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但仍不动声色地问：“你知道阮离身上的蛊毒未解。” “你的试探太明显了，”耶和莫笑道，“是怕我听不出来？” “北国的事我会解决，阮离的蛊毒也是，这是我给你和他的保证。” “不是给南国将军和店铺老板，是给妹妹和妹夫。”耶和莫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但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卫栀跟耶和安的相处时间更多，她没想到耶和莫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眼周不受控地泛起了些热意。 她觉得自己这一世好像太过幸运了。 阮离捧给她这世上最美好温柔的爱情。重逢后的院长又把珍贵的亲情送回她手里。李石和李梦两个小家伙对她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 而耶和安跟耶和莫，给了她真诚干净的友情，还真心拿她当家人。 心里动容，但卫栀还是笑着说：“我不擅长煽情，但谈生意的时候还是比较会为自己争取利益，你可别放松警惕。” 耶和莫从善如流地示弱道：“我家底实在不厚，卫老板可得手下留情。” 卫栀说着不会手软，但其实和北国的这单生意，她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让利。 这么大批量的东西，系统还等着分成，也就不可能按照进货价给他。但卫栀也只在进价上加了一小部分利润。 除此之外，她还如实告诉耶和莫，在小超市没开分店的地方，只要她在哪儿，小超市的东西就可以直接出现在哪儿。 而阮离已经答应刚登基的季舟景，会代他去北境慰劳将士。卫栀和阮离很早便约定过会一直陪在彼此身边，她也坚持和阮离一起走这一趟。 所以她跟会先回北边的耶和莫约定好，等耶和莫带着使团离开后，她会等耶和莫派人传书信回来。 -- 第199页 待耶和莫在国内做好接收这批货物的准备，在他后面到达北边的卫栀便会在两国边境交付他订的货物。 目前北国并未完全在耶和莫的掌控下，他回去后还得经历不少明争暗斗，还不是开小超市分店的好时机。 卫栀便打算趁着这次去北边的机会，先在南北通商互市的地方开家分店。她手里的消息网对北面涉及得还太少了。 只是给耶和莫的低价只会有这一次，也是借助他先帮小超市在北国试探一下市场。 以后北国还需要买小超市的东西，便得在北境的那家分店买，根据相应的价格规则来。最多因为购入量大，可以再拿到一些优惠的折扣。 总归还是在做生意，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两国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缓和，但在最受战火影响的边境，其实双方百姓之间的的仇视还需要很多时间和外力来淡化。小超市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点火。 不过在边境这种消费力比较低的地方，小超市内各种东西的定价肯定也会相应降低。就像卫栀在京城和长乐县两家店定的价格便有所不同，长乐县的相比之前降低了些。 季舟景登基后，卫栀的系统里也一次性增加了五百万人品值。离之前Q.Q糖说的可以让系统按照现在的社会购买力重新给商品定进价，还差接近五百万人品值。 之前几百几千攒起来的人品值和这次入账的人品值比起来，就太不能看了。 但卫栀也根据系统这次突然到账的人品值得知，在系统的评定系统里，季舟景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不然不会给助他登上皇位的卫栀这么多人品值奖励。 卫栀逐渐摸到了系统的逻辑。 她和阮离、沈云松一起安置到长乐县的那批流民，中途完成的几个支线任务得到的人品值都拿来帮阮离缓解蛊毒发作的反应了。那也是当时最紧迫的事。 再往后，她们一起把老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换上更称职负责的季舟景后得到的巨额人品值，眼看着就是冲着最后的系统重新定价去的。 至此，北国境内便没有非常明显的需要卫栀去做的事了。 所以要攒到差的另外几百万人品值，卫栀觉得除了继续扩大小超市的经营和在南国的影响力之外，也许关键点便在北境。 各种原因堆叠在一起，这趟北边肯定得去。只是和来京城时的情况不同，这次去北境，卫栀和阮离心里都会更加平和。 他们之前就约定过，等处理完京城的事，两个人便一面把小超市的分店开遍南国，一面四处游历。在体验各地风土人情的同时，补一个长长的蜜月。 北境的小城安远县，便是卫栀和阮离这个计划的第一站。 但卫栀明白阮离为了这个约定舍弃了什么。 季舟景曾打算把兵权重新交给阮离，阮离拒绝了。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兵权和钱是两样重要到可以撼动根基的东西。 卫栀身负远超这个世界原则的小超市，已经显而易见地握住了其中一样。阮离拒绝兵权，也是为了能让季舟景安心些。 人心不能拿来考验，无论他和皇帝之间有再多的默契和情谊。 就好像即使耶和莫跟阮离之间有约定，也以真心待卫栀，但为了让两国之间和谈后签下的契约更加牢固，耶和安会继续留在南国。 只是这回不再是被动为质，是耶和安自己主动要求的。相应的，季舟景也允许他随时可以回北国去。双方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是夜。 夜凉如水，屋外是潮湿的秋意，卫栀窝在阮离怀里轻声问他：“我的大将军以后不能再领兵了，怎么办？” 阮离原本正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在脑海里演练现下京城里时兴的发髻样式是怎么挽的。 听她这么问，阮离轻轻吻在她额间，“你的大将军领了那么多年兵，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 他不再掌兵权，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也不是全部。 “以后几十年里，北边应该都不会有战事了，目前驻守在北境的将军足够应对。其余几处领兵驻守的将军也是我和皇上一一考量过的，没有正式开战之前的摩擦他们都可以应对得很好。” 季舟景这个名字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脱口而出的了。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允我挂着安远大将军的名号在家里享清福。真到了需要的时候，你的大将军还是会回到阵前，到时你又该舍不得了。”阮离轻轻捏了捏卫栀的脸颊。 卫栀躲了躲，抬头一口咬在他锁骨上，“你再捏我的脸都该掉到地上去了！” “好好好，不捏了。”阮离温声劝哄道。 “你放心，我没有牺牲或是失去什么。比起权力和兵力，我有更想握在手里的东西，而我已经全都拥有了。” 他牵着卫栀，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白皙光滑的手背。 两人依偎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卫栀已经开始迷瞪着快要睡着时，突然意识到什么：“我们即将去安远县，而你是安远大将军，所以……” 见自家夫人后知后觉到如此地步，阮离失笑道：“看来夫人最近对我的关注不太够。” 话音落下，阮离便翻身覆住卫栀，在她已经红润泛着水光的唇上重新印下一个深吻。 第110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天 女官…… -- 第200页 北上的计划已经成形, 卫栀便开始着手进行各项具体的安排。 这一趟和之前进京时不同，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但还是得先把店里和将军府内的各项的事情安排好。也要提前计划下去, 让各地定期送到京城来的消息转送去安远县。 卫栀和阮离这趟去安远县，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后便会继续按照他们的游历计划一路南下, 如无必要不打算绕路回京。 卫栀的小目标是——在南国境内适宜开小超市的城镇全都开上分店。她也能和阮离一起先把国内游个遍。 毕竟要做首富的话, 一两家店肯定是不够的。 好在京城这家店的运营已经走上了正轨, 店里的人也都是先后经阮离和卫栀训练过的，处理各种事宜的能力都不弱。 但在卫栀把一件件事都理顺之前，宫里先来了人, 说是皇上召卫栀进宫去。 回京以来，除了太子妃那回找去了小超市，卫栀一直都过着忙碌但又还算清净的日子。 阮离知道她自在惯了，不爱那些有繁琐礼节和一句话要拐八个弯的会面，便贴心地都替她挡了。 即使是老皇帝曾借故召卫栀进宫，他都没让人找到卫栀面前来。 所以算下来，其实卫栀只在新皇登基后的宫宴上，随阮离一起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在文武百官面前出现过。 卫栀知道这回季舟景召她进宫的事阮离应该知情，也许是有什么正事需要她参与, 便放下手头的事跟着来人去了。 刚入宫门，卫栀就和许久未见的余明雨遇上了。带路的人看出两人有话要说, 主动退到了一边。 卫栀深知余明雨有自己的志向和筹谋，只让他照料药草是埋没了他, 所以进京后便让余明雨跟着阮离。 在阮离回京后做的很多事里, 都有余明雨这个谋士参与其中。阮离自己不留恋京中和朝堂的事，但这不妨碍他助余明雨大展拳脚。 阮离听卫栀说过，在他蛊毒发作反应最严重的时候和让芒果顺利上架这件事上, 余明雨都帮了卫栀大忙。 阮离也确实让季舟景注意到了身体不好但智谋过人的余明雨。他登基后曾想任用余明雨，但余明雨拒绝了。 余明雨清楚如果自己此时以谋士的身份步入朝堂，即使有皇上的赏识，也会有很多不同的声音。 之前烦事缠身的老皇帝取消了今年的科举。但新皇登基后想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需要不少人才，便把原本每年秋季一次的科举改成了春秋各一次，还精简了各地选拔人才的程序和限制。 余明雨打算参加来年春天的科举，名正言顺地得到官职。 卫栀从阮离那儿得知了余明雨的想法，她也很支持。 余明雨没有显赫的家世和身份，之前还是流民。来京前卫栀才帮他重新把户籍落在了长乐县，让他行走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如果只是因为阮离的推举和皇帝的赏识便在朝中任职，明里暗里他都会受到更多阻力和非议。 卫栀也知道，等着参加来年科举的余明雨此时应该是有些心急和不安的。他的人生其实没有那么长，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拿来等待。 “最近身体如何？“卫栀先开口问道。 “多谢卫老板挂心，还是老样子。”余明雨的声音比在长乐县时那个一心想让阮离和卫栀接纳他的少年更加平和成熟了。 他坐在卫栀按记忆特意画了图纸，再找人完善补充后做的木质轮椅上，还未入冬但他膝上已经搭了毯子御寒。 显而易见的病弱。 “撑得到来年春天吗？”卫栀并不避讳提及这个有些残忍的事实。 那日她为了缓解阮离的蛊毒反应，曾为余明雨诊脉完成系统的体检任务。 后来Q.Q糖告诉卫栀，系统除了检测出他身上有其他系统宿主的能力残留，也查出余明雨其实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出生时便带了病，被母亲余秀秀捡回家后用系统任务的奖励护着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后来余秀秀主线任务失败，临死前把系统的部分能力放在了他身上，让他能够把有毒的植株变成无毒却不失作用的可食之物。 这帮余明雨和余明雷两兄弟撑过了饥荒，也透支了他的生命。 夜晚月开的药能为他吊着命，却无法彻底治好他。因为余明雨身上的病其实来自于他身上超出时代限制的特殊能力。 只是这些和系统相关的事情余明雨并不清楚。卫栀打算在离京前告诉他。 听到卫栀的问题，余明雨搭在膝上的手僵了僵，旋即无奈地说：“卫老板还是这么直接。” “你也可以直接些，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不用隐瞒。就像当初你找到我面前来，想让我认可你是可用之才时一样。” 卫栀还要进宫，便没有多说，只提醒他：“明晚来将军府吃火锅吧，小石和小梦都想你了。” 回京时一路都是余明雨带着李石和李梦乘车和休息，两个小孩都很喜欢他。 “好，明晚一定去。”余明雨应下。 卫栀没有忽略刚才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和遗憾。 错身离开之前，犹豫了许久的卫栀还是忍不住透露道： “不只是来年春天，五年后，甚至十年二十年后的春天，你都能看见。” 说罢，卫栀便没再停留，跟着来传话的人往御书房走去。 -- 第201页 她身后，入京以来余明雨在人前一贯平静老成的神情，果然还是被错愕和难以掩饰的喜色替代。 他其实也还不满二十岁。 * 季舟景还是五皇孙时未曾娶妻，也没有侧室，所以现在后宫空置。即使卫栀是女眷，他也是在御书房接见，和接见朝中大臣一样。 卫栀到御书房的时候，阮离也在。 卫栀给季舟景行了礼，起身后并未抬头直视他。 “怎么？朕现在是长得越来越吓人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恭敬做什么。”季舟景话是对卫栀说的，却看向阮离。 “面对皇上和面对在长乐县时的书生，自然应有所不同。” 卫栀如实做出了应答，言语间有着对上位者应有的敬，却并无卑怯之意。 阮离走到卫栀身侧，面向季舟景微屈身：“皇上初登帝位，正是需要树立君威的时候。” 季舟景看着二人，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奏折后沉声说：“不需要用你们来立。” 最开始把目光投向龙椅之前，季舟景便知道为君王者，孤家寡人。 母亲离世后，他也确实不在乎剩下的任何一个亲人。只是很看重从小一起长大的阮离和沈云松。 阮离并非不懂他，只是走上这条路，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但由我们来，效果最好。”阮离声音平稳道。 季舟景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卫栀知道这两个人最近有些僵持。 季舟景登基后，阮离便一直站在臣子的位置上，人前人后都不乏尊敬。这是他认为君臣之间应有的分寸和距离。 他希望能助季舟景尽快树立威信，后续进行他们二人共同设想过的改革时才会更顺利。 但季舟景虽然自小和阮离比这比那，心里一直拧着一股劲儿，和阮离之间却也有兄弟情。 每年的生辰，阮离都是第一个给他备上生辰礼的人。 除了一起长大的他们，也不再有人记得他的生辰。 以前季舟景觉得为了改变这烂透了的一切，让他的国家有一个更适合的帝王，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不愿意自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 就像母亲离世后的那个他一样，固执地希望能抓住些什么，不能只留下他一个。 卫栀觉得这两个人有的时候还挺像的，对上了就是一样的固执，偶尔拗起来了跟孩子一样。 她便语气轻松道：“人前该有的君臣礼仪不能少，人后皇上若是要偏心于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推却。” 季舟景像是被她的话说服了，挥挥手不再和阮离置气，“还是弟妹明事理。” 一直沉默着的阮离却突然开口道：“我比皇上虚长几月。” 季舟景被阮离说得一噎，很快又回道：“你自己说的，朕是皇帝，朕说了算。” 卫栀：……这两个人偶尔真的太幼稚了，一点都不像皇帝和将军。 两人也不再继续争执，转而开始说起了正事。 没有避讳卫栀，两人说完近期会有的官员变动后，季舟景让阮离先出去，他有话要单独和卫栀说。 阮离看向卫栀，眼神间是耐心的问询。 卫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你俩够了，朕没那么吓人。”季舟景笑骂道。 待阮离走出御书房，季舟景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他注意到阮离出去后并未关门，还负手立于门边。为了自家夫人，他倒是细致妥帖，一丁点儿疏忽都不曾有。 “弟妹当真一点都不怕朕？”他问。 他不动声色地蛰伏多年，迅速登上皇位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怕他的人。 他们都觉得新皇的心思深沉。 “按理，皇帝不该也不会单独召见大臣的家眷，你可知为何？” 卫栀笑了笑，打趣道：“不知道臣妇担不担得起皇上一声嫂嫂？” 季舟景：“……你们夫妻果然一个样。” “皇上谬赞了。” “朕还没开始夸你呢。”季舟景瞥了她一眼，确定自己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影响卫栀的态度后，他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季舟景从身侧的长桌上拿起几页纸，问卫栀：“这是你弄出来的东西？” 卫栀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阿拉伯数字，内容是她在长乐县给新建的学堂招夫子那日出的考题。 “不是。我只是偶然习得，觉得好用。” “是挺好用。”季舟景斜倚在桌沿，指尖在桌面轻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这似乎不是南国或北国曾有过的东西？” 卫栀颔首应道：“的确不是。” “那你从何处偶然习得的？” 卫栀终于抬头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季舟景，反问他：“皇上莫非以为小超市里的货物也能找到切实的出处或来源？” 民间曾一度把卫栀的身份传得神乎其神，卫栀知道这中间季舟景没少出力。他推波助澜这一套玩得太熟了。 季舟景轻笑一声，问她：“那你说，身负不止一个秘密的人，朕会放她走多远？” 卫栀垂眸，像是仔细思考了一番，“不知皇上以为，臣妇和夫君会被何人强留？” “胆子倒是不小。” 季舟景也不再迂回，“朕有些事要交给你。” -- 第202页 看见那几页写了阿拉伯数字的纸之后，卫栀也多少猜到了。 季舟景后来说的也差不多。 他希望她和阮离离京后，自安远县起，每经过一个较大的城镇，都能把数字的用法教给当地的读书人。 但这只是其一。 季舟景知道卫栀会的还不止这个。 除开小超市那些无法被仿制的货物，从她自长乐县开始画的那些物品图纸，土豆、芒果这些突然出现的作物，还有她教李石和李梦两个孩子念的那些并未流传于世的诗词。 这些涉及到国家发展的方方面面，他希望卫栀能在和阮离游历各地的途中，教给更多人。 卫栀没多思考便同意了。 经济、政治、文化，她脑中有很多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东西。虽然大多数都比较浅显普通，但放到这个世界也许便足够点亮许多人的思路和想法，给这里带来更大的改变。 只是政治方面的内容，卫栀不会主动对除阮离以外的第二个人提及。有些碰撞若来得太早，也许会给她和阮离带来杀身之祸。 但季舟景却先问起了相关的事。 “不知道嫂嫂对于朕将科举改为一年两次的决定，有何看法？” 卫栀有些诧异于季舟景竟然真的顺了阮离的话，以他为兄。 她觉得这件事也许还不算太敏感，略加思忖后还是说：“此举若施行得当，自然不乏益处。但皇上若想尽快革新，只是这样，还不够。” 季舟景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胸怀天下，提笔能著文章，入朝能为良臣的经世之才固然重要，但人才单一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读书人经科举可以有一番事业，天赋在诗书之外的人才也需要能被看见的途径。 卫栀见季舟景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等她把自己心里关于社会教育的观点和设想说完，季舟景沉思了很久。 等卫栀都站得有些累了，他才回过神来。但他甫一开口，说的就是卫栀意料之外的话。 “朕原本想加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因为你是阮离的正妻。但朕改主意了。” 季舟景绕到桌前，提笔写了些什么，才说：“朕觉得你当得起国子监司业，掌国子监及各学的教法、政令。” 直到和阮离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卫栀都还有些诧异。 “我这是当官了？”她又问了一次阮离。 阮离仍然耐心地回她：“对，从四品下官职，南国第一名女官。” “那安远大将军是几品官？” “今日从正一品的安远大将军成了宁王，爵位可世袭。”阮离如实道。 “那诰命夫人呢？和女官有何不同？” “诰命夫人有俸禄但无实权，品级和其夫君的官职有关。” 卫栀算了算，总结道：“所以诰命换国子监司业，没亏。” “原来我家夫人还是个小官迷。”阮离揶揄道。 “也没那么夸张，就是觉得还挺新奇的。” “皇上让我当女官，是不是说明以后越来越多的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也不再只有男子可以进学堂读书或做夫子？” 那她和夜晚月在长乐县学堂做的尝试，不就可以在更多的地方成真了？ 阮离略一沉吟，还是告诉她实情：“这个过程会很艰难。等你做了国子监司业的消息传开，皇上御书房的门槛应该会被老臣们踏破。” 季舟景其实也是想以身份特殊的卫栀做这件事的开端。也许她能做改变现状破局的那个人。 第111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解药…… 阮离和卫栀都没在官职和爵位的话题上多做停留, 很快便回府筹备明晚那顿饭了。 天气日渐转凉，有个好厨房的将军府就成了关系亲近的朋友们常聚在一起吃饭对饮的地方。 最近大家最爱的就是火锅。不管卫栀让人备了多少菜，耶和安跟沈云松每回都像吃不够似的, 总抢对方碗里的肉。 这段时间以来余明雨都在季舟景的安排下忙各种事，每回都没能参加。卫栀也是好不容易才碰上他一次, 敲定了明晚。 卫栀打算在离京前约大家一起好好吃顿饭, 后面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聚不齐了。 接下来沈云松要回长乐县接赵月棠, 卫栀和阮离北上去安远县，余明雨留在京中准备来年春天的科考，耶和安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石和李梦知道明晚雨哥哥要来, 都开心得不得了，主动跟着卫栀讨论明天要准备的东西。 阮离陪了卫栀一会儿，才去了京郊的练兵场。 除了火锅，卫栀还打算多准备些未来世界才有的菜肴，便抽时间和厨娘们一起试了很多新菜。 她会做的那些菜现在厨娘们要比她做得更好吃了，卫栀也就把精力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偶尔心血来潮才会亲自下厨做给阮离和两个小孩子吃。 她还给明天下午安排了一些娱乐活动，比如打扑克和玩狼人杀之类的。 夜幕降临，卫栀才终于把明晚饭局的事理得差不多了。她最后让人以阮离的名义往宫里送了封信, 才继续耐心地等待一个早该到了京城的人。 阮离忙完练兵场的事回来，见她丝毫没有困意, 打趣道：“有这么兴奋？” “是啊！我已经开始期待明晚的场面了。” -- 第203页 “万一他俩中哪个没来，你想看到的场面可就落空了。”阮离把人揽在怀里, 轻轻拥着她的纤腰。 卫栀秀眉微蹙, 抬眸看他：“那问题肯定出在你这边。” “这么上心别人的事，反而要我来担责。卫老板倒是从不吃亏。” “这件事成或不成，我们都不会亏。”卫栀意味不明地说道。 “先休息吧, 人若到了，我的人会好好安置她的。”阮离催促着自己不知疲累的夫人把思绪都放下，好好歇着。 卫栀心里却还挂着另一件事，“系统说下次蛊毒发作是‘剧变之后’，岂不就是……” 阮离以吻打断她的忧心，“放心吧，不在这一两日。” * 翌日清晨，天刚擦亮，耶和安就带着礼到了将军府。 他一进门就看见沈云松在院子里练剑。 “你怎么一直住在我妹妹和妹夫家？是太穷买不起宅子吗？”两个人一见面就掐。 沈云松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得意道：“有的人羡慕就直说，阴阳怪气的，多没意思。” “谁羡慕了！我是说你脸皮厚！” “那你也脸皮厚一个试试？”沈云松收了剑，准备去用早膳。 听小石说今日厨房做了皮蛋瘦肉粥，还有醪糟小汤圆。耶和安一来，他又得在饭桌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了。 耶和安哑了声音。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住在南国将军府里，哪边看来都不合适。关系再好，有些分寸也还是要有的。他不能给卫栀他们添麻烦。 趁他出神，沈云松飞快地闪身离开了院子，径直往饭厅去。 耶和安也很快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不许抢我的位置，不然下午打牌，看我把你娶媳妇儿的钱都赢走！” 热热闹闹的一顿早膳过后，卫栀才等到自己在等的人——夜晚月。 一碰面，她就带着人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客房。两个人就像其他分别已久的闺蜜一样，见上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夜晚月的性子比较冷淡，卫栀这段时间见的大事也更多，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卫栀在说，她耐心地听着。说到了点上，夜晚月也不时说说自己在长乐县的情况。 卫栀离开长乐县后，学堂的事主要是夜晚月和宁卓在负责。夜晚月逐步推行了她和卫栀曾一条条讨论过的计划。 在她离开长乐县之前，学堂里已经有了另外两名女夫子，学生里也有很多不同年纪的女子。这已经是不小的成绩。 夜晚月还按照卫栀的建议，在学堂里开设了平常课程以外的科目，手工技艺、农作种植这些方面都有涉及。 卫栀原本只是想从长乐县开始，慢慢改变。但季舟景给了她国子监司业的官职，看来以后要想大范围推行这些教育方面的改革，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小日子时还有疼吗？”见卫栀聊累了，夜晚月抬手，开始给卫栀诊脉。 卫栀摇了摇头，“比刚开始那回好多了，你给的药方很管用。” “但还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夜晚月眼含深意地瞧了一眼卫栀，“还不到可以当娘亲的时候，让你家将军节制些。” 听懂夜晚月的话，卫栀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大夫还能看出这个？！ “咳，别说我的事了，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裙衫，挑件今晚穿的吧？”卫栀也打趣她道：“最好让那人一眼就想起你，再也忘不了。” 夜晚月的心绪却好像并没有什么起伏。 她一一抚过那些设计有巧思，颜色也很衬她的裙衫，平静地说：“只是这么多年的执念，也该有个结局。” 这几个月，她在长乐县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也想了很多。 有些人在早些时候没有见上，再见的时候，也许处处都不对了。 夜晚月收回心绪，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了这一趟最重要的东西放到卫栀手心里。 “拿去，今晚睡前给你的大将军服下。” 卫栀怔愣了一瞬，倏地明白过来，“这是……解药？” “嗯。”夜晚月重新系好包袱，“这是耶和莫答应你的事，我姐……夜清阳她亲自送到了我手里。” “她来南国了？” “已经回去了。”夜晚月垂眸看向地面，声音里多了些复杂的情意，“她不喜欢南国的水土，偏爱北国的草原。” 世人都说她善用毒的姐姐心思毒辣，但夜晚月知道，姐姐待她极好。 不然也不会连日奔波，亲手把解药送去给夜晚月，让这个人情不仅落在耶和莫身上，也让卫栀和阮离更加信任夜晚月。 夜清阳这些年来一直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也希望能助她如愿。只是分别太久，夜清阳不知道自己妹妹的执念已经被别的东西消解了。 若是别人拿来药丸，说是可以解了阮离身上的蛊毒，卫栀肯定会有所犹豫。 但夜晚月拿来的药，在卫栀让Q.Q糖加以检测之前，她就已经信了。 Q.Q糖检查完确定这颗药没问题后，卫栀也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无论是耶和莫，还是夜晚月，都是言出必行不会失信的人。 幸好，他们都是友非敌。 卫栀小心地收好装着药丸的小瓷瓶。 她想问问夜清阳为何会突然愿意把解药给她，但夜晚月不愿多言。 -- 第204页 夜晚月只是让她放心，南北两国之间若真能休战言和，夜清阳不会再对南国任何人用毒。 “姐姐让我代她向你们道歉，当日对阮离用毒，虽非她本心，但的确对阮离造成了伤害。” 卫栀一时有些接不住这句道歉。 各为其主时，蛊毒是夜清阳种下的，阮离这些年来因为蛊毒受的伤流的血都是真实的。但解药也是她制好亲自送到南国来的。 卫栀有些疑惑，这个只存在于不同人口中的夜清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去了北边，会有机会见上。 将军府里热闹了一整日。各种来自未来世界的游戏不仅让耶和安、沈云松和阮离的手下们玩得不亦乐乎，就连被卫栀叫出来的明今也玩尽了兴。 晚饭在厅里和厅外摆了两桌，一桌是卫栀和阮离他们，一桌是阮离在京中的得力手下。 各式菜色上桌后，饭菜的暖香在将军府里飘扬，泛凉的秋意也只剩下怡人的舒适。 只是饭局过半，卫栀也没见另一个收到信的人出现。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身旁的夜晚月。 夜晚月也看向卫栀，含笑摇了摇头，“他来与不来都无妨，今夜我很舒心。” 见与不见，夜晚月也都已经很平和了。 “小栀，你不用替我着急。今晚菜好酒好，夜色也上佳，别因为我的事让你少了兴致。” 夜晚月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冷里带着几分懒散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客人还没到齐，饭局倒是已经开始了。” “看来宁王也并非真心想让我喝上这杯秋意浓。” 季舟景终于来了。 第112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秋夜…… 外面这一桌坐的是阮离的手下, 很多都见过季舟景，也都知道他是当今圣上。 但在有人忙站起来想要行礼时，季舟景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随意道：“不必拘礼，今日这里只有个姓尤的书生, 没有别的身份。” “大家都尽兴些, 我先进去找你们王爷的麻烦, 再出来陪大家喝。” 阮离往季舟景来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了他的衣着后便没有起身行君臣之礼。 “来迟的人先自罚三杯，尤公子请吧。” 季舟景笑着在阮离左手边空着的位置坐下, 端起阮离帮他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才说：“宁王府的酒，果然要比别处的好。” 阮离放在桌下的右手握了握卫栀的，才抬起来继续给季舟景斟酒。 “我这儿的菜，也不是别处能比的，尝尝？” “那是自然，今日不吃饱喝足了，就是你这个王爷招待不周。” 将军府里男女一直不分席，不算李梦这个小姑娘，席上就只有卫栀和夜晚月两个女眷。 耶和安跟沈云松都如往常一样和卫栀聊天, 也会和夜晚月说起些长乐县的事。余明雨也笑容温柔地答着李石和李梦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但阮离和季舟景就像是单独分出了一块位置，基本不主动参与他们的话题, 只时不时搭几句话，回应他们递过来的问题。 耶和安跟沈云松喝上了头, 一言不合便相约跑去将军府的后花园比试剑术了。 李石和李梦也吃困玩累了, 但还是围在余明雨的轮椅边说说笑笑，希望能让他们的雨哥哥开心些。 卫栀还记着今晚另一件重要的事，哄着俩孩子去休息后, 便准备先带着余明雨去正厅喝茶。阮离适时提出帮余明雨推轮椅，送卫栀和他过去。 季舟景来之前，卫栀就早已屏退了下人不让他们靠近。这会儿席上就剩夜晚月和隔着两个位子的季舟景。 季舟景收到从将军府送去的消息后便知道这是卫栀的意思。信上只写了“北境旧事”几个字，季舟景却立刻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医女。 “多年不见了，夜大夫。”季舟景先开了口。 夜晚月眉眼温柔地点了点头，如水般温凉的声音说道：“是啊，好多年了。” * 把卫栀和余明雨送到正厅后，阮离便先离开了。 卫栀见余明雨的神色要比前一日见面时放松了不少，心知他也是难得有这么舒缓的时候。 余明雨自小长到大，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像是没有尽头。有哥哥余明雷在前面顶着大的风雨，但也还是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扛。 “有你哥哥最近的消息吗？”卫栀问。 余明雨颔首，语气尽量轻快道：“我哥常会让人给我捎信过来。上回他说给我找了个嫂子，入冬前会一起到京城来看我。” “是吗？过会儿走的时候带份礼走，等你哥到了京城，你帮我转交给你嫂子。我到时肯定已经不在京城了。” “好，那我先替我哥多谢了。卫老板的礼，肯定好。” “你夫人的那份我也备着呢，到时候我再亲手交给她。” 卫栀实际年龄要比这些少年郎都大，相处下来总觉得自己是姐姐。待沈云松、耶和安，或是余明雨，她都尽力替他们多想一些。 余明雨拢了拢膝上搭着的毯子，无奈道：“做红娘这么有意思？” 他发现今晚席上卫栀不时注意夜晚月和季舟景，也猜到几分。她好像总是这样，把身边人的事都念着。 “那蟹爪煲有这么好吃？”卫栀仍然直白地点破。 余明雨年纪不大，但总是想给人成熟稳重的印象，情绪都藏着。卫栀却总是会戳破，他的表情会在那一瞬间沾上些鲜活。 -- 第205页 卫栀一直挂心着夜晚月的事，但也没看漏，余明雨格外喜欢放在他面前的那份蟹爪煲。 金桂飘香，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卫栀想起蟹爪煲，就让人去买了不少鸡爪回来。 螃蟹鲜美入味，鸡爪软糯脱骨，土豆也绵密得入口即化，蟹爪煲是今晚饭桌上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余明雨身体不好，苦药喝多了不重口腹之欲，但今晚也吃了不少。就连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季舟景都多夹了几筷子。 这个时候还没人会单独吃鸡爪鸭脖之类的，好在今日大家见了那么多鸡爪也没觉得奇怪，反而都挺喜欢。大概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卫栀这儿总是不缺新事物。 “还是没卫老板有福气，吃螃蟹都一直有人剥。” 见卫栀揶揄自己，余明雨也起了点儿和她打趣的心思。 “这就对了嘛。”卫栀终于笑着给余明雨倒了杯桂花茶，又把让人提前切好的芒果推到他面前。 “年轻小伙子，该玩笑欢乐的时候就别总是沉着脸，成熟不是面上绷着演出来的。” 余明雨顿了顿，轻声应了一句“嗯”。 卫栀看着余明雨，像是已经看见了他未来的模样——经历岁月沉淀后真的成熟坚毅，而不是被生活和世道拖着迫着，不得已拔高了自己的样子。 “我能让你的身体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些事情。”卫栀郑重其事地说。 余明雨无意识攥住过了些凉风的毯子。 来之前他以为最多可以有所缓解。 “你说。” 卫栀拿出已经写好内容的纸张，展开放在余明雨面前。 “第一件事，你得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不能冒任何风险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我会的。” 可以身体康健地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奢侈，余明雨无法不珍惜。 “第二件事，在你接下来的生命里，你要用自己的能力，朝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方向走。”[1] 听完卫栀这几句话，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余明雨的心里，裹挟着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念头不停翻涌。 如果不是身体实在熬不久，这些何尝不是余明雨的毕生追求。 “这些话……”他的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轻颤。 “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卫栀抢先解释道。 “小超市开业以来，我积攒了一些东西，它们可以让小超市里这些的东西价格整体降下去，让南国更多人用得起。” 卫栀没有多花时间解释“人品值”，只是模糊地带过。 “但知道它也可以拿来改变你的身体状况时，我觉得先给你用会更值。” 余明雨侧首，对上卫栀带着期望和嘱托的目光，问她：“若是亏了呢？” 卫栀垂眸看着茶杯上氤氲的热气，指尖在杯沿上划过，语气轻松地说：“卫老板还没做过亏本的生意。” “你可不能给我开这个头。” 余明雨也轻笑了一声，提起下人早已备好的笔蘸了墨，在这份不太算契约的契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初想要为阮离和卫栀效力，余明雨是希望能为鲁莽的哥哥留下点可以平安度日的东西。 现在哥哥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家和业，余明雨原本可以放心地死去，最多再赶在死之前参加完科举，为自己为南国做几件事情。 可卫栀突然告诉他，他还可以活，还能做更多。 放下笔，余明雨眸中溢出了些没能克制住的温热。热意行至下颌时，他有些怔然。 卫栀静静地等余明雨收好心绪，才告诉他今晚会有些难熬，撑过去，明日就会好了。 让人把余明雨送去将军府里已经收拾好给他的客房后，卫栀才去正厅找夜晚月。 今晚余明雨那边，还需要麻烦夜晚月这个大夫帮忙盯着。 卫栀到的时候，季舟景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不必多问，只是看见夜晚月的神情，卫栀便什么都明白了。 “晚月，跟我们一起去北边吗？”她问。 夜晚月朝她笑了笑，点头说道：“好，说不定我们能赶上今年的第一场雪。” “到时我带你去吃最美味的烤肉，看最好的雪景。” 卫栀走过去，亲昵地靠在夜晚月身边，挽着她的手让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 “难过吗？” 夜晚月摇摇头，释然道：“来之前便理清楚的事，不难过。” “若他真是个书生，或者是皇家人但只是个闲散王爷，也许我会有不一样的念头。” “可他现在站的地方，种不活北国的药草和花。” 在卫栀这儿知道一些关于季舟景的事情时，夜晚月就慢慢理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她还有很多事想做，很多地方想去。 她是北国的巫女，原本有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是她周围那么多人帮她维护了现在这份自由洒脱，夜晚月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 只是经年的执念，仍然需要有个结束。所以她赴了卫栀信里的秋日友约，来见了记忆里的人第二面，也是最后一面。 从长乐县到京城这一路，夜晚月才发现当年那一面前后的很多事，其实都已经模糊了。 但拿着卫栀默默塞到她手里哄她开心的棒棒糖，夜晚月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姐姐来送蛊毒的解药时，还帮某人给她带了北国的奶糖。 -- 第206页 夜晚月的眉眼染上了温柔笑意。 她似乎看见，北国萧瑟的秋风里，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还站着那个唯一知道她自幼便爱吃加了月亮花瓣的奶糖的人。 知道了这桩旧事的结局，又隐约觉出夜晚月的心思，卫栀连夜写好信让人送去了北边。 那个在明月光底下静待了数年的人，终于等到了可以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 第113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交换…… 离开将军府后, 季舟景独自走回了宫墙内。 一路上，他都几乎处于放空出神的状态。像是什么都想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要走的路早就选好了, 他也已经得到了苦心筹谋的东西，有些人和事自然不会属于他。 都在阮离和卫栀身边, 季舟景要比沈云松跟耶和安都看得更真切, 也承认他俩之间的感情是普天之下无数爱侣都希望拥有的。 只是其中不会包括他。 若什么都想要, 最终只可能什么都拥有不了。 这是他的爷爷和父亲各自用自己的失败教会他的。 踏入宫门之前，季舟景已经整理好因为夜色和那几壶秋意浓而稍显纷乱的心绪。 刚换完衣服到御书房门口，季舟景就看见已经纠缠了他两天的大臣还在。 “朕说过, 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 他神色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越过了还跪在御书房门前的几排大臣。 昨日季舟景封了阮离为异姓王，又让卫栀做了南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官，消息一传开他这儿就没清净过。 那对夫妇倒好，不见有多欣喜也就罢了，关起门来完全不受这些嘈杂议论的影响，还有心思准备什么秋日宴。 席上的酒菜味道的确不错，但他还是得回到属于他的位置接着处理政务。 忙里可以偷闲，却到底只能偷得片刻。 朝中大臣无非觉得季舟景这次给阮离夫妇的恩宠太过了, 认为不该把他们的位置抬得太高，以免他们生出些旁的心思。 这其中也有些人, 原本和阮离、季舟景是同一阵营的。因为他们都反对先皇出于猜忌和多疑残害忠良。 但现在季舟景已经登基，他们认为君臣之间说到底还是应该有距离, 朝堂大局才能稳固。他们也不愿新帝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而且南国从未有过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若有了这第一人，众人已经可以预见今后的变故会不再受他们任何人的控制。 新皇登基可以变，也可以改革, 但若是要改得翻天覆地，朝中仍然是反对的人更多。 好在季舟景和阮离为了顺利推行他们共同的政治构想，已经早有准备。 “着三司会审，彻查刑部尚书徇私枉法之事。”甫一落座，季舟景便对身侧伺候的大太监周仲跃吩咐道。 周仲跃弓着身应下，很快退出去照办。 他知道自己服侍先皇数十年，新皇登基后还愿意让他做总管太监，总是需要他做一些有用的事。 比如在皇上需要杀鸡儆猴时，周仲跃得拿出某些他在先皇身边时得知的，准备用来保命的关键性证据。 * 卫栀从夜晚月房间出来时，便看见阮离正站在这座小院门口的一棵桂花树下。 他还是单手负于身后，长身玉立地站在这个美好的秋夜里。 “你怎么来了？”卫栀快步迎上去。 阮离闻声转过身来，下意识伸出右手去牵卫栀递过来的手。 “更深露重，自然该来接夫人回房。” “也没隔多远，我自己走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但我已经在房里等了好几个一会儿了，我等的人还是舍不得回。” 卫栀用没被牵着的手挽住他的手臂，含笑道：“吃醋了？姑娘的醋也吃？” 阮离垂眸看她，“你看见她时，很开心。” 是他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给不了她的，那种完全放松的开心。 “但放眼满天下，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最开心。”卫栀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夜晚月带来解药的事卫栀还没告诉阮离。 卫栀已经提前找Q.Q糖兑换了余明雨的身体恢复，今晚是他的关键期，得辛苦夜晚月和沈云松照看着他。 阮离的解药就只有往后延一天再吃了，不然再厉害的大夫也得分心。这样对阮离和余明雨来说都不稳妥。 “我有跟你说过在我们那儿，是怎么称呼夫君的吗？”行至他俩的院子门口时，卫栀停住脚步，就着灯笼的烛火凝视阮离。 阮离从善如流地收回步子，站在卫栀身侧，“不曾说过，只提起过男女朋友的含义。” 但其实阮离知道。爷爷和他说过很多那个世界的事情。 他已经猜到卫栀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卫栀眨了眨眼睫，笑盈盈地看了会儿阮离故作镇定的表情后突然踮起脚，进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其实很简单，成婚后，男朋友就成了老公，女朋友就成了老婆。” 卫栀在阮离耳畔轻声呢喃道：“所以，老公，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语调温软，微热的呼吸暧昧地拂过爱人的颈侧。 “好。” 卫栀近来不时便会撒撒娇，阮离很受用。 -- 第207页 假作不知卧房门口就在不远处的长廊上，阮离配合地拦腰抱起自家夫人，步伐平稳地往房里走去。 快到门口时，卫栀抬手捻起阮离肩上的桂花花瓣揉了揉，才说：“我们有解药了。” 阮离身形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低头，轻轻贴在卫栀的颊侧，两人的发丝顺势缠绕在一起。 “都会越来越好的，我也会一直在。” “你必须得在。” 今日卫栀忙上忙下实在累坏了，席间又喝了好几杯秋意浓。她说完这句话便很快在阮离怀里阖上了眼眸，放心地开始休息。 她知道阮离会帮她卸下妆发，还会替她换好寝衣，在床边的香炉里点起她喜欢的安神香，静静等着她安稳入眠后才会闭眼。 熄了灯，阮离静静地在夜色里描摹挚爱的轮廓。 今年春时，几近被血腥味和苦药味淹没的他还活在一片混沌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 但在那个雨后的晴日，他在书局门口遇见了一个拿着墨汁的姑娘，一切就都随之改变了。 自第一眼起，她便未曾像其他人那样害怕过，甚至还敢直视他的眼眸。 卖完墨汁，已经离开书局的她又折返，送来了他最粲然的笑容和最甜蜜的糖粒。 后来，他昏暗浑浊的世界就慢慢被卫栀一点点擦亮，她还温柔妥帖地抚平了他心间每一处褶皱。 直到如今，秋意缱绻的夜晚，他怀中有安然入梦的爱人，心上也满是丰盈的爱意。 初遇之前，日日把母亲的匕首带在身上的他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拥有被爱和爱人的能力。 人人都称羡，却又不会被任何人拿走。 阮离心里沉甸甸满当当的，都是属于卫栀的情感。 当晚，喝得微醺的卫栀睡得很香甜。但阮离却嗅着她发间的浅香，一直从初遇开始回忆他们并肩走过的日子。 直到天幕渐白，怀里的人懒洋洋地醒过来，他才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角，温声唤道：“老婆，我好爱你。” 卫栀意识还迷蒙着，突然听见阮离的声音叫着她现代夫妻间的称呼，恍惚中差点以为自己其实是在原本生活的世界醒来。 而阮离和她，依然属于彼此。 * 卫栀和阮离收拾好起床时，厨房已经按卫栀的吩咐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招待昨晚在府里留宿的人。 耶和安跟沈云松还是一如既往地干饭最积极，厨房那边刚有动静响起他俩就醒了。 卫栀和阮离一起到饭厅时，他们都已经吃过了一轮，正准备跟着卫栀他们开始下一轮。 李石和李梦过了很长时间营养不良的日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卫栀每天都会从系统里买牛奶给他们喝。这会儿两兄妹也正喝着牛奶看两个哥哥斗嘴。 已经从Q.Q糖那儿得知余明雨那边一切顺利，但卫栀还是有些担心。见余明雨和夜晚月都没在饭厅，她想先过去看看他。 阮离看懂她的眼神，正欲陪着她一起去时，就看见夜晚月扶着余明雨到了饭厅门口。 “余明雨……”见他有些费力地支撑身体站在那儿，卫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事，”余明雨第一次在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面前笑得这么真实，“只是有一点累，但感觉还好。” 昨晚他本想一直醒着，看看身体会有什么变化。但不管他怎么坚持，还是不受控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睁开眼便已经是天光大亮。夜大夫已经熬好药等在屋内了。 喝完药，余明雨有些忐忑地等着夜大夫帮他诊脉。其实刚醒来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已经比睡前好了很多。 夜晚月诊了好一会儿脉，余明雨才终于听见她说已经诊不出什么大碍，而且只要他调养得当，很快便会有正常走路的力气了。 在这之前，因为太过虚弱，四肢沉重无力，他只能靠轮椅出行。 亲耳得到最出色的医者的答案，余明雨心里却没有从卫栀那里得知他还可以有期盼时那么兴奋。 他很清楚卫栀言出必行，在来将军府赴约前便已经激动过了。 余明雨向夜大夫道了谢。他面上波澜不惊，却坚持要从今天开始离开轮椅，想靠自己的双腿走去卫栀面前。 站在卫栀面前时，余明雨诚恳地朝她鞠了一躬。 “多谢。” 他知道，卫栀说的那些可以拿来让他恢复的东西一定很珍贵。他还不清，但会好好完成他答应卫栀的事。 那也是他接下来人生的所有规划。 卫栀受不了这种场面，忍了又忍才没让眼里的泪水落下。 “不必谢，你别让我做赔本买卖就行。”她语气轻快地说。 “快过来用早膳吧！我们家的早膳可也是别处比不上的。” 李梦立马从自己的位置上跑到余明雨身边，面上是掩不住的开心：“雨哥哥！你不用坐轮椅了，那以后腿还会疼吗？” “肯定不会了，雨哥哥以后肯定还能跟我们一起骑马！”李石很快说道。 余明雨揉了揉他们俩的脑袋，言语间是少有的放松：“对，不会疼了。等雨哥哥好了，还得让你俩教我骑马的。所以你们这段时间可要好好跟安哥哥学骑马。” “啥买卖呀？我也想做！”沈云松也过来凑热闹。 -- 第208页 他在长乐县时和卫栀、阮离一起入股开了第一家小超市。除了最初那段时间救助流民花了不少钱以外，沈云松现在已经赚了一家赵月棠正在经营的店铺，还攒了些聘礼。 这会儿听说又有生意可以做，他也来了兴致。 卫栀啼笑皆非地拍了拍阮离，让他找生意去跟沈云松做。 耶和安到底比沈云松注意到的事情更多，此时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憨傻了。 “你不如多吃几个鸡蛋补补脑子吧！”耶和安一把拉住沈云松的衣服往回薅，“幸好你家不是你在做生意，不然肯定早就亏死了。” “你小子把话说清楚！”沈云松挣开他的手，很快想起了什么，又笑开了，“那是，我们赵老板做生意当然也不会差。” 耶和安：……没必要，真没必要。 一行人悉数在桌边落座后，卫栀又在心里悄悄问了Q.Q糖很多细节，确定余明雨是真的会慢慢恢复过来，会越来越好后，她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了一块。 余明雨的年纪若在现代世界，正是上大学的时候。若是身体健康，以他的天资和心智，无论在哪行哪业都会是佼佼者。 这样的人却因为生活和世道吃了太多苦。 卫栀拿手头所有的人品值换了余明雨健康的身体。 其中一个原因是她认为就算真的尽早把系统进价降低了，也是治标不治本。 若是能整体提升百姓的购买力，那以后百姓们不仅买得起小超市里的东西，还能买到更多他们想要的。 而进入朝堂后的余明雨，肯定会尽全力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曾是流民的他已经见过生活最苦最难的样子，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什么才是百姓们最需要的东西。 季舟景也会是个好皇帝，但他是皇室子弟，见过民生疾苦却终归不如余明雨那么深刻。 卫栀也知道，百姓们最基本的诉求应该是衣食住行得到保障。小超市里的商品归根结底都不是必需品。两相权衡，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而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人命始终重于一切。Q.Q糖说可以用人品值救余明雨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人品值用完了还能再攒，但鲜活的生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这笔因为季舟景登基而来的人品值，现在全用完，换来南国的朝堂上多一个好官。卫栀觉得不亏。 【余明雨还会为你赚到更多人品值。】Q.Q糖突然开口道。 卫栀夹菜的手顿了顿，在心里问它：“你的意思是，以后余明雨如果做了利国利民的事，我也能得到人品值奖励？” 【是的。】 “那你怎么之前不说？” 【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有犹豫，说与不说好像都不会影响你的选择。】 卫栀抓住了一点关键，“那如果我选完后你又强调了什么，是不是就说明我选了没那么有利的一方？” 【……低调点。细算的话这也算违规。】 【另外，因为你这次的选择，系统解锁了一件农作物——辣椒。】 听见她朝思暮想的那两个字，卫栀险些没端稳手里的牛奶。她连忙打开幕布，果然看见红彤彤的辣椒。 系统里一直没有辣椒，卫栀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做火锅、烤串或者川菜的时候卫栀只能用这里有的茱萸和方便面的油料包凑合。 开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再加上今晚就能给阮离解蛊毒，卫栀觉得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一下的日子。 阮离还在告假，季舟景也让她在朝臣的反对平息下来之前暂时不必去上朝或国子监。 正好适合玩一天剧本杀，再和爱人以及朋友们好好尝尝辣椒的滋味。 但在卫栀和大家介绍剧本杀的规则之前，宫里先来了圣旨，还是三道。 第114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打算…… 宫里来的人离开后, 卫栀拿着手里的三道圣旨，似乎看见了季舟景那日让她做国子监司业时的神情。 “空白圣旨？季……皇上他真信任我们。”即使是沈云松，也明白其中深意。 耶和安下意识想呛他“那是信任卫栀还有阮离, 有你什么事”，但现在的气氛明显不适合插科打诨, 他便一直保持安静。 阮离也没想到季舟景会做到这个地步。不仅送来三道空白圣旨给卫栀, 还赐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她。 就差没明说可以由卫栀来给空白圣旨补充内容了。 让卫栀做女官的事情已经让季舟景被大臣们的折子烦得焦头烂额。他还在这个时候给卫栀送来三道空白圣旨, 等于昭告所有人： 他不仅封了卫栀做女官，还完全信任并且支持她。 “他就不怕我乱来？”卫栀问阮离。 阮离扬了扬嘴角，“你若真想乱来, 有没有这个，会有何不同吗？” “咳……”卫栀想起自己那日在季舟景面前暗戳戳的表态，有些赧然。 和阮离一起把圣旨和御赐的东西带回去收好时，卫栀觉得季舟景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也得早点做些什么才行。 季舟景让卫栀做国子监司业，摆明是想让她在南国的教育方面出力。但偏偏教育是没办法一蹴而就的事。 按照卫栀之前在长乐县开学堂的经验来看，见效比较快的可能是数字的推广。 她可以开始着手编写一些适合当下使用的教材。不拘泥于诗词，可以涉及到更多的领域。 -- 第209页 还可以规划一些更偏实用性质的科普读物，让平常的百姓也可以多了解些有用的知识。 想到这里, 卫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当年为数学掉的那些头发和熬的夜了。 前期的推行应该不会太顺利，在那些百姓还没办法顿顿吃上饱饭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如果边境不再起战事, 只要国内的环境也稳定下来，大家的生活逐渐好转, 想要主动获取知识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但卫栀也是个现实的人, 她不会盲目乐观。 “阮离，你说现在各方的平衡和信任可以维持多久呢？” 他们跟季舟景之间，跟耶和莫之间, 再往上数到南北两国之间，现在都是合作的状态。 但卫栀自认保证不了这些合作能一直稳固下去。 太多事不是有心就可以，会有各种因素来影响和限制人的选择。 季舟景跟耶和莫都身居高位，权力越大，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越多。 现在他们之间有交情，有共同的追求和构想。但若有朝一日，这些交情也被放上利益权衡的两端，卫栀其实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她也希望有情意在就可以放心，但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有的时候也许会带来她难以应对的变故和灾难。 亲友之间的背刺会很疼，她会怕。 阮离在官场和战场数年，自然明白卫栀的顾虑。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外物或旁人。”阮离看得很现实，“每个决定都由当下的人做出，谁也无法为以后的决定承担后果。” “所以不用担心以后，我们做到无论发生什么都足以自保，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卫栀点了点头，同意阮离的说法。 这也是她借商队在各地培养可用之人的目的之一。来京城后，她也已经组建了一支外卖队伍，京中各处有什么动静她都会第一时间得知。 担忧未来让人心里不踏实，怀疑友人也会让她于心有愧，的确应该更多地把目光落在当下和他们自己身上。 但卫栀还是抓住话头，故意问阮离：“那我呢？不也是除你自己以外的旁人？” 阮离轻轻点了点她的眉间，“内人，夫人，还有另一个世界称的‘老婆’，怎会是旁人？” “……” 阮离这么自然地说出口，卫栀倒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 但阮离并没有就此打住，还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问：“不还是我们未来孩子的娘亲？” 卫栀推开他，一边往朋友们在的地方去一边回头说：“这话你一人说了可不算。” * 来京城的一路上卫栀跟沈云松他们介绍了不少现代世界的游戏。 除了之前在长乐县时他们就已经学会的麻将和扑克牌，他们最爱拉着关系亲近的属下一起玩“谁是卧底”。到京城后卫栀又教了他们“狼人杀”。 见他们都很喜欢这些游戏，卫栀便回忆着自己在剧本杀店里打工时读过的本子，抽空改写了几个符合当下时代背景的剧本。 昨天沈云松跟耶和安早早找好了凑局的人玩狼人杀，她就没拿出来。 今天一个接一个好消息，卫栀也想大家一起玩些新的东西，好好开心一下。 但沈云松完全就是个戏精，在剧本里不断拉着耶和安飙戏，完全投入其中。 刚好他们俩抽到的角色还是父子关系，沈云松乐坏了，一口一个“乖儿子”叫个不停。耶和安顾及着这是需要大家都认真参与的游戏，才没拉沈云松出去切磋。 一局结束的时候，卫栀在心里暗道：“不敢什么时代，好像都有争当对方爸爸的好兄弟。” 这对冤家在很多方面都很像，碰上的时候总爱互不相让地斗嘴。 但昨晚沈云松醉酒后到处抓人说酒话时，也是酒量更好的耶和安在陪他。 不过是一边陪一边拿话怼他。因为喝醉后的沈云松句句不离赵月棠。现在还没有心上人，只能到处看人秀恩爱的耶和安恨不得拿破抹布把他的嘴堵上。 * 天还没暗，厨房还没忙完晚饭，外面就已经站了不少人。 卫栀见已经跟自己熟悉起来的厨娘们又有些紧张了，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到外面瞧了一眼。 “沈云松，这么早你们过来干嘛？觉得游戏没意思了？” “这边太香了！谁还有心思玩游戏啊！”沈云松边说边往她身后瞄。 阮离不让他们进去，说会添乱。沈云松、耶和安还有些常来将军府蹭饭的将领就都只能站在厨房外的院子里。 馋虫早就被厨房里飘出来的辛香味勾了起来，根本没人想继续玩游戏。 这味道有些呛也有些冲，但更多的是和不同食材完美结合后的诱人。 “但是我这里还有一会儿，你们全都站这儿，厨娘们连菜都不敢切快了。” 卫栀一一看过去，“不想玩游戏了你们就去做做算术题，习题册都做完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盼着吃饭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耶和安跟沈云松这两个做完了作业的人笑得开怀。 其他人离开的时候还悄声说着：“为什么会有数学题这种东西……” “是啊，比我练兵还累。” “小声点儿，让将军听见又得加练。” 卫栀和阮离来京城后，就先教了府上的人和阮离手下的将领怎么使用数字。 -- 第210页 军营里识字的人并不多。很多人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学不会笔杆子上的东西，结果在理解和运用上就真的遇到了不小的问题。 卫栀和阮离便一起出了些加减乘除的练习题，让他们有空的时候多练练。看起来这是大家近来最头痛的问题。 但卫栀和阮离的目的是扫盲，多的不说，基础的文化知识还是有一些的好。 如果战事少了，在军营里想要往上升也会相应变得不容易，因为立军功的机会也会变少。 抢在大部分人之前多会一些，总是没错的。 这些性格直爽的人刚才还在为那些数学题苦恼。卫栀这边一说可以开饭了，他们就又都活跃了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正经用辣椒做菜，卫栀担心大家受不了，每道菜都估计着没加太多辣椒。 考虑到口味差异，她把辣椒里的籽全都分出来了，还特意让厨房备了不少清淡的菜。 但一顿饭吃完，不管是卫栀他们这桌，还是将领们那桌，有辣椒的菜都是最先被吃完的。 有些人即使被辣得狂灌水不停流汗，筷子也没停过。 见大家吃得尽兴，卫栀也开心。更开心的是她把今日辣椒的籽全都收了起来，辣椒的种子也就有了。 以后种起来，也就不需要再在系统里花钱买辣椒了。土豆也是一样。 南国还没人种过土豆，卫栀打算先在长乐县试种，再用事实说话，把这种新的农作物推广开来。 长乐县位于土豆的中原二季作区，一年可以播种两次。现在正是种植秋土豆的时候。 卫栀之前就准备好了做种的土豆，还写好长信，在信里教了小萱如何种土豆。 小萱和宁卓已经组织了愿意种土豆的农户，在长乐县种下了第一批秋土豆。这样十一月左右就可以收获了。如果试种顺利，等来年春天，南国各地都可以开始种春土豆。 比起书本上的那些内容，南国绝大多数百姓还是更关心和在意田地里的吃食。而田地里的事情，口头上的解释和说明并不如实际结果有说服力。 土豆的生长期短，饱腹感强，味道也不奇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可以拿来作为主食。 土地制度要改的话很难，但若能让有限的土地多发挥些作用，也许挨饿的人会少一些。 等桌上的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厨房准备的茶水也都被喝光了。大家聚在一起继续玩游戏。 卫栀和阮离没有打扰大家饭后的娱乐，先回了他们的院子里。 沈云松跟耶和安今晚都没喝酒，反而灌了不少浓茶，想让神志保持清醒。 因为今晚阮离就该服下蛊毒的解药了。 第115章 开小超市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好在，他的…… 卫栀已经找Q.Q糖把细枝末节的信息都问过好几遍了。但逐渐临近最后关头时, 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Q.Q糖说夜晚月给的解药的确是真的，服用后可以解阮离身上的蛊毒。 检测了好几遍的结果都一样。Q.Q糖才确定夜清阳不仅用了她仅剩的那株毒草，还自己提炼了另几味北国巫女直系才能培植出的药草, 中和了毒草的毒性。 原本卫栀是想通过耶和莫拿到这株至关重要的毒草，再靠余明雨身负的能力来消解毒草的毒性, 只留下解毒的作用。 但没想到夜清阳在制蛊毒的时候, 其实也留下了她自己可以破解的缺口, 只是任何人都不知道。 在卫栀和阮离的预想里，耶和莫回北国之前答应的解药应该不易得，也许起码也要等到他们去北边了才会有进展。 可主线任务进度突然就被提前到了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 卫栀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 因为主线任务的对象不是什么npc，而是她唯一的爱人，是她不能失去的另一半人生。 Q.Q糖作为系统都说没问题了，就不会出意外。但卫栀还是有些慌神。 “害怕吗？”阮离握着卫栀的手，温声问她。 卫栀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跟着阮离。 “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阮离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既然是你说可以服用的药，就不会有事。” “这么信我？可是万一出了差错呢？”卫栀抬起头, 追问道。 “那我快死的时候，你要抱着我。能死在你怀里, 要比在枯树下好太多, 也是幸福的。” “不许胡说！”卫栀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知道阮离是在说她的梦。 原本在她的梦和她写下的故事里，阮离会用母亲留下的匕首，在一棵枯树下了结自己的生命, 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 “乖，不紧张。”阮离轻轻顺了顺她的背，“都会好的，别担心。” “我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我珍视的一切。等到外面再天亮的时候，肯定什么就都好了。” “我还要带你去北方看雪骑马，陪你走过很多地方，看着对方变成白发老人了还要一起吃火锅。我舍不得就这么走的。” 被阮离宽慰着，卫栀的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但她知道其实阮离也没有看起来这么从容。 今晚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哪怕是在饭桌上也片刻未曾松开过。 但他总是最能让她安心下来的存在。 “明日，帮我梳新的发式好不好？”卫栀柔声问他。 -- 第211页 “好。” “我还要戴你送我的那支栀子发簪。” “好。” “明晚我们一起去城外接爷爷吧，带着小石和小梦一起。” “好。” 卫栀之前给爷爷写了信，说了他们要去北边的事。爷爷回信说会在明日回京城。 拿到解药后，卫栀怕爷爷跟着担心，便特意把阮离服用解药的日子选在了爷爷回来前。 包括耶和安和余明雨他们，阮离和卫栀身边的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季舟景也不例外。 知道季舟景事务缠身，他的身份也不适合总往宫外来，卫栀便没有再请季舟景来府上。 但有辣椒后和朋友们分享的第一顿饭，卫栀还是把每道菜都分出了一些，让人送进了宫。 随饭菜一起送进去的，还有阮离写给他的一封信。 夜已经深了，季舟景在窗边踱步，手里一直拿着那张有阮离字迹的书信。 阮离没有细说，但猜测着他今晚可能会经历些什么，季舟景静不下心来批阅奏章。 终于还是放不下心，季舟景换上衣服出了宫。 他走后，大太监周仲跃站在冷风里望着夜色，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都说帝王无情，也不尽然。” 季舟景到将军府的时候，沈云松跟耶和安正在院子里各自转圈，两人都很焦躁。 “怎么样了？”季舟景问。 沈云松见他突然过来，愣了愣，“夜大夫在看着他们俩，还没听说有什么。” “他们俩？” 卫栀怎么了？ 耶和安幽幽地看向季舟景，“夫妇共担，想不到吧？” 季舟景对上耶和安的目光，莫名觉得他此时像是个对亲家很不满的卫栀娘家人，而自己就是那个对他家人不好的恶人。 他很想让耶和安回北国去，盯着当初策划和实施向阮离种下蛊毒的人这样看。但知道这笔账是算不清楚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我去看看。” 说完，季舟景便离开厅前的院子往后去。 但他没有靠近阮离和卫栀住的院子，只是纵身跃上了可以看见那边烛光的屋顶。 季舟景甫一落脚，便看见夜晚月刚端着一盆热水进屋。 心神凝滞了一瞬，他很快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安静地等着那边的动静。 屋内，阮离和卫栀并肩躺在床榻上，相邻的手紧紧相握。 两人都闭着眼蹙着眉，神情痛苦，脸颊上不停地渗出豆大的汗来，不难看出正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夜晚月听姐姐说过，虽然熬过去就能解脱，但解毒的时候阮离也会很不好受。 相比每次孤独发作的反应，其中折磨只增不减。 她本来担心，卫栀若看着阮离受罪会难过，会因为无能为力而自责。但夜晚月没想到，他们俩之间竟然产生了可以分担疼痛的联系。 他们一起在解毒反应里沉沉浮浮，意识都陷入混沌，谁都不会看着对方的状态心痛。 这对阮离来说是莫大的缓解。对卫栀来说，夜晚月觉得现在的情况也是她不会后悔经历的。 只能在一旁看着的心疼和真正感同身受跟他一起疼，一定意义上，也许卫栀早就做了她自己的选择。 夜晚月知道这是他们之间只由彼此共同决定的感情。 诚然夜晚月的医术不错，但她此刻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替他们擦汗，时刻注意着他们的情况。 * 卫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 眼前只有最深最沉的黑暗，压得她眼睫都不再有颤动的力气，也让她头痛欲裂。 她似乎躺在了一大片碎冰锥里，背脊上每一处都有冰冷锋利的疼痛在游走。 在她想努力调整姿势避开那些疼痛时，它们又结伴移到了她的五脏六腑，在里面跳起了欢快的舞，一滴一滴凝固了她的血液。 卫栀的潜意识在不停告诉她：“你得回去，还有人在等你。” 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嘲讽：“别白费力气了。你撑不过去的，也没人在等你。” “你早就只有你自己了，消失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像是为了佐证，卫栀紧接着便感觉似乎有什么正从自己的脏腑往别的地方攀爬。 丝丝筋脉被冻住后又都被人徒手掐断，弯曲尖锐的利甲用尽全力嵌进了她身体深处，又缓慢地拔出，带出血肉后再紧挨着从下一寸皮肤开始重复攻城略池。 好像是一只长着坚硬铠甲的虫子，顽劣，狠厉，乐此不疲。 很快，这种钻心的疼痛就遍布全身，没有一处被遗忘和忽略。 太冷了，太疼了。 好像身上随便哪一处都是破碎的。 每次卫栀觉得“这就是最疼的了吧”，下一瞬又会有更加锐利的痛来击碎她那一丁点儿乐观。 疼痛不断累积叠加，卫栀的意识也逐渐沉没在无边无尽的噬人黑暗里。 在她快要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即将放弃挣扎，任由自己随便被什么吞没时，左手突然传来了一阵完全不同的痛感。 更加钝，更加闷，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暖意。 不行，不能沉在这里。 我得回去，还有人在等我。 * 卫栀再睁开眼之前，便先感觉到自己被包围在熟悉的味道和温暖里。 -- 第212页 “阮离？” 她哑着声音。 那道温暖立马靠得更近了些，稳稳地接住了卫栀仍然高悬的心。 “我在。” 终于再听见熟悉的声音，卫栀埋进阮离的怀里，任由整夜疼痛带来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快便湿透了他的衣服前襟。 “辛苦你了，累坏了吧。” “好疼啊。” 卫栀哭得像个小孩子，毫不掩饰地朝偏爱自己的人哭诉。 怕卫栀喘不上气，阮离一下一下轻轻缓缓地抚着卫栀的背，柔声劝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知道那有多疼。 被遍布全身的疼痛攫住心神挣脱不开时，阮离一刻也无法忘记，卫栀正陪他经历着这些。 这些本不属于她，本该由他一人承担的疼痛。 他有一分，她便有一分。 他身上的万钧重压，也会悉数出现在她身上。 惊觉右手间那股陪着他的力道越来越涣散，心急如焚的阮离才终于破开束缚先于卫栀醒来。 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夜晚月焦急地喊：“你怎么能强行运转内力醒过来！解完毒也可能会受内伤的！” 阮离记得夜晚月之前的提醒，但他太害怕了。 并非怕那些黑暗的痛感。 他怕卫栀会哭，怕她会因为太疼了不肯再醒过来，不愿再见他这个罪魁祸首。 醒来后阮离立马看向身侧的卫栀。看见她的痛苦神情和满脸泪痕时，他的心口被比刚才的数倍疼痛窒住了。 他想抬手帮卫栀拭去眼泪，却不受控地从嘴角流出鲜血，重新陷入了昏迷。 临近黎明他再醒来时，卫栀才终于没再流泪，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些。只是因为整夜的煎熬，身体疲惫脱力还在沉睡。 常年受蛊毒的桎梏，阮离能清楚感觉到现在自己已经从中挣脱了。 他便一直守在旁边，等着她醒来。 好在，他的爱人回来了。 苦药，疼痛，暗无天日的绝望，终于全都结束了。 第116章 番外一 小团子 因着近些年来长乐县里发生的变化, 这里的百姓几乎都已经把卫栀看作一种象征和标志。 当年颠沛流离至长乐县附近的流民，如今已经一一落户，在这里有了全新的安宁生活。 小超市开业以来, 外卖小队、商队和其他各种与小超市有关联的活计让百姓们有了更多的收入。比如当初在小超市负责管理小食窗口的小萱，现在也自己开了店, 成了远近闻名的女老板。 卫栀的商队带着货物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 南国各地也都羡慕长乐县里有全国第一家小超市。 因为从那以后, 长乐县的经济发展便不再是靠着“皇家故地”这个名头，而是的确领先于各地的各行各业。 不仅是商业，长乐县作为朝中近几年很多政策的试点地, 很多方面都走在了前面。 皇上登基后经手改革的第一场科考，状元便是从长乐县走出去的一个年轻流民——余明雨。如今他已经是朝中重臣，主持进行了很多利国利民的改革。 后来的每次科考，长乐县榜上有名的人数很都可观。这些考中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城外那座由寺庙改建而来的学堂的学生。 后来允许男女一同参与科考后，每次在统一的阅卷标准下都有不少女子考中，其中长乐县的人数也居多。 曾有人质疑，认为这是卫栀和阮离凭借着在国子监的官职和王爷之位偏向长乐县的考生，以便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但在去过那个不同于任何一所学堂的寺庙后, 少有人继续觉得从这里学成的人会需要徇私才能考中。 这间学堂不仅教授更丰富详实的书本知识，还有很多新奇精巧的手工技艺。即使没有参加科考的人, 也有远超别处工匠的，可以吃饭的手艺。 有长乐县的成果在前, 卫栀在各地逐步推行学制改革时, 受到的阻力就小了很多。 另外，长乐县种植的第一季土豆便丰收了。农户们不仅有了新的土豆种，还学会了很多新的种植知识, 果树、粮食的产量都有显著的提升。不仅自己能吃饱，大家还能靠往别处卖农作物赚钱。 后来各地都有了辣椒和土豆这两种新作物后，长乐县里的人已经开始往各地出售豆腐、土豆和辣椒的相关食谱和种植书册。 当士农工商都走在了前面，长乐县就成了南国各地争相效仿和学习的对象。 在季舟景以政令的方式全面推行之前，便已经有了不少人开始求变求新。 卫栀像是在长乐县里种下了一颗名为革新的种子，这里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后，别处也开始遍地开花。 她，阮离，季舟景，他们三人的各种构想和目标，都比预想要进展得更顺利些。 边关安定，百姓们不仅一衣一食慢慢有了保证，还有了更多的途径和方式可以让生活有新的奔头和目标。 不过几年，南国便成了更朝气蓬勃的新面貌。 没有人比长乐县的百姓们更知道，这些都开始于那家在长街上的小超市，开始于小超市的卫老板。 所以长乐县最近格外热闹。 因为卫老板和宁王又回来了，这次卫老板还是回来养胎的。 自从几年前卫老板把小超市开去了京城，夫妇二人便一面开始在南国各处游历，一面逐步试点推广部分学制改革。 -- 第213页 小超市也渐渐在不同的地方一一开了起来，但他们还是每年年底都会回长乐县一次。 大家都知道当初他们入京后一个被封了异姓王，一个做了南国史上第一个女官。后来再在长乐县里见着了都恭敬有加，称呼都不敢出错。 还是卫栀在小超市里和老顾客们聊得多了，坚持让大家还是继续叫她卫老板，以前相熟的人才慢慢又自然了些。 这回卫栀和阮离提前回了长乐县，是因为在他们去往西南的路上，卫栀被诊出怀了身孕。 去西南的路并不好走，阮离便改了计划选择转来较近的长乐县让卫栀养胎。 “我没事的，你别这么紧张。”卫栀看阮离恨不得连路都不让她走了，有些哭笑不得。 阮离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继续把卫栀从马车上抱下来往阮府里走。 这几年两人说好了先不要孩子。但成婚后不久，阮离就已经把跟女子怀胎相关的医书和古籍仔细看了好几遍，还从他的分系统里找了很多卫栀生活的那个世界的书。 他知道女子怀胎不易，即使是生产后，也可能会有心绪上的难关要闯。 之前赵月棠生小雪糕时便差点难产血崩，沈云松被吓得好久都不敢离开赵月棠一步。 阮离听说了当时的凶险后也越发担心。身边人的经历比任何书上写的内容都更真实，也更让人心惊。 他那时便打算不要孩子了，就他和卫栀一起过一辈子就够了。但卫栀没有同意。 卫栀还反复劝他不用担心，说她想有个属于他们俩的宝贝，想看看两人做父母的模样，并保证身负的系统会在这件事上护她万全。两人便约定好只生一次。 可没想到刚准备要孩子，宝贝这么快就来找他们了，让准备去西南跟爷爷汇合的两人措手不及。 “我真没事，”卫栀搂着阮离的脖子，一样一样数给他听，“你看，我最近吃得好睡得好，除了胃口大了些还有容易困以外，几乎没受任何影响。” “说明我们的孩子很懂事，跟你一样舍不得让我难受。”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阮离把卫栀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我已经给夜晚月写了信，问她除了我已经知道的那些以外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也给爷爷写了信，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你不听我的，只有爷爷才管得住你。” 卫栀叹了口气，“那我完了。” 这两个世上最不愿见她出任何意外的人加到一起，她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会被管成什么样了。 但其实真的不需要这么紧张。Q.Q糖已经说了，她的主线任务完成得很好，系统今后都会保证宿主的身体状态。 阮离服下解药解了蛊毒至今，卫栀从未有过任何病痛，连头疼脑热或是咳嗽都没有。 Q.Q糖在她觉得可以要孩子了时，就告诉过卫栀，系统同样会最大限度降低怀孕对宿主身体的负面影响。不仅是孕育过程中，生产过程和产后恢复都包含在内。 就好像和阮离一起经历蛊毒最后反应的那个晚上，她就已经把余生所有病痛都受了，往后都不会再疼了。 但卫栀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紧张。 远在北国的夜晚月收到阮离的信之后，便日夜兼程赶到了长乐县。亲自诊过脉确认卫栀现在的状态很好后她才放心。 “晚月，你说来就来了，大哥他……” “他没意见，”夜晚月一一检查今日送到阮府的食材，“他都差点想过来亲自看看你了。” 耶和莫已经做了北国的可汗，卫栀知道他不可能再像几年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南国的长乐县里。这几年他和卫栀大都是在两国之间比较正式的场合见面。 但夜晚月得了季舟景的通行手谕，近年来一直在南北两国间行医，要自由很多。所以她才能来得这么快。 卫栀提醒道：“你是北国可汗的妻子，就这么突然过来不会有问题吗？” 卫栀知道，北国很多官员都对夜晚月有意见。 因为她跟耶和莫成婚后仍然四处行医，夫妻俩得空了才会见面。偏偏耶和莫不仅宠夜晚月，除了她以外还不再有任何女子。 “那些哪儿有姐妹重要。你好好的，开心些，不就行了？” 夜晚月看了她一眼，学了句卫栀之前对她说过的话，神情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 几年前在安远县，耶和莫想尽办法讨夜晚月的欢心时，卫栀也尽可能地配合他。 那时夜晚月曾问过卫栀，如果她最后不跟耶和莫在一起，卫栀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卫栀丢下阮离，陪着夜晚月去喝了个尽兴，然后在月光照耀下的雪地里用这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 后来夜晚月不仅跟耶和莫在一起了，比卫栀和阮离要晚成婚的他们，还是朋友中最先当父母的。儿子奶糖现在都会跟他爹斗智斗勇撒娇耍赖了。 “那奶糖呢？肯定舍不得你走吧。”那小子最爱跟他娘亲待在一起，每回夜晚月外出他都要跟着。 “他是舍不得我，但更想见你。我得赶路，耶和安带着他在我后面。正是闹腾的时候，等他到了可有你烦心的。” 卫栀想起了什么，打趣道：“要是月棠家的那个小丫头也在，我这儿就真热闹了。他俩去年过年的时候非要争那一个鸡腿，可差点儿把我的花房拆了。” -- 第214页 “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小子应该不敢再跟小雪糕争什么了，他手上那条被咬的疤还留着呢，肯定还记着疼。” “但我感觉这俩小孩儿……” “沈云松现在就是你说的‘女儿奴’，他怕是谁家的儿子都看不上，更别说我家这浑小子了。” 夜晚月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婉转的女声：“我觉得你家小奶糖挺好的。” 是赵月棠。 “月棠？你怎么也来了？”卫栀连忙起身迎她。 “你家王爷担心你，给我们家送了忒厚一沓信问这问那的，我懒得回信，这不就过来了。” 嘴上说着懒得回信，却舟车劳顿来了。 卫栀看着这两个好姐妹，眼眶忍不住发热。 赵月棠手里还拿着一盒子点心，“尝尝吧，我从京城带过来的，看看还是不是你们爱吃的那个味道。” 点心盒子上有特殊的纹路和花样，是卫栀和夜晚月都很喜欢的那家糕饼店才会有的。 赵月棠出发前特意让沈云松去买的，就猜到夜晚月也会在，便把她俩爱吃的点心都备了。 “果然这趟来对了，北国可没这么好吃的糕点。”夜晚月笑着接过，“赵老板还是这么会心疼人。” 她们三人聚在一起时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各色吃食和各自的近况。性格清冷的夜晚月在某些方面也变得有些像她俩了。 “阮离太紧张了，害你们也跟着担心。”卫栀语带歉意。 这个时候的交通还是很不方便，夜晚月骑马，赵月棠坐马车，来这一趟总归都会很疲累辛苦。 “你以为他不紧张我们就不担心了？” 赵月棠推着卫栀坐下，“我们三个里，你最早成婚却最后一个有喜。我们都走过那道坎，自然担心你遭罪。” 赵月棠产女时是夜晚月用药和针帮她吊过那口气，险些回不来。 夜晚月是医者，最知道女子生产会有多凶险，所以不管是赵月棠还是卫栀，她都会把其他事情先放一边，尽量全程陪着。 “好了，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全权交给夫君，你就当安心陪我俩过过清闲日子吧。” 赵月棠上手胡乱揉了一把卫栀的头发。 这几年有了孩子后，赵月棠要比以前成熟很多，在小她几岁的卫栀面前也逐渐真的有了姐姐的模样。 “那你可能轻松得有点早了。”卫栀笑着整理头发，断言道：“沈云松和你们家小雪糕肯定也会过来。” “晚月家的奶糖离不开他娘亲，你们家小雪糕自己也能玩得很好，但沈云松可比这俩小孩子还黏人。” “我猜，肯定刚送走你，他就带着女儿出发了。最迟今晚就该到了。” 夜晚月也跟着说：“我觉得午饭后就会到。” “你俩一逮到机会就取笑我，明明你们家那个也恨不得天天跟着你们。”赵月棠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着。 事实证明，卫栀和夜晚月都看透了沈云松。他果然不顾赵月棠出发前的警告，还是带着女儿小雪糕从京城回了长乐县。 看见夜晚月单独带着儿子奶糖在阮府，他还写了信向只能留守在北国的耶和莫嘚瑟。 一直到卫栀生产那日，赵月棠和夜晚月都在阮府陪着她。耶和安和沈云松又回到了几年前在京城时那样，找到机会就斗嘴或比试，上头了比奶糖和小雪糕两个小孩还幼稚。 虽然紧张，但阮离也没有不让卫栀出门，只是得允许他一起去。 阮离还时常带着阮府里住着的几代人，一起去附近风景好的地方住段时间。他知道卫栀喜欢人群中的烟火气，也喜欢能看山看水采花摘果的闲适。 好在的确如卫栀所说，几个月以来她都没有因为怀孕难受。 卫栀生下一对龙凤胎那天，长乐县开了满城的桂花，馥郁怡人的花香盈满了卫栀和阮离曾一起走过的每个地方。 生产过程很顺利，卫栀也没有经历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全程陪着卫栀的阮离却还是流了泪。 看着换好衣物后仍然力竭疲惫的卫栀，他心里疼极了。 “怎么了？是孩子太丑了吗？”卫栀的头发有些凌乱，浑身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想让气氛轻松些。 “别担心，小雪糕出生的时候就皱巴巴的，但现在多漂亮啊。我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很乖很好看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逐渐恢复，应该是系统在起作用。 阮离轻轻帮她整理额前的头发，小心翼翼地环着她，声音有些哽咽：“辛苦你了。” 卫栀动了动身子，安心地窝在阮离怀里。 “那以后你还是得最爱我，不能有了儿女就不再对我心动了。我不要爱情全都变成亲情。” “我们还是要互相准备惊喜和礼物，记得我们每个重要的日子，醒来睡前都要抱我吻我。”一字一字，卫栀说得温柔又坚定。 这是她想一直拥有的爱情和婚姻，她希望身份转变后，做了父母的他们也不会改变。 阮离点头一一应下，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心疼地说：“谁都比不过你的。” 卫栀转过头，看见床边两个并排放着的小木床上已经吃饱睡着的两个小团子，心里软得不行。 “小名还是叫今今和心心吗？” “嗯。” “他们会不会不想用娘亲的小名？”卫栀有点犹豫。 -- 第215页 卫栀儿时给自己取的小名是念念，阮离知道卫栀怀的是双胞胎时就提议取这两个小名。 “他们会很喜欢的。” “那他们会不会很快就长大了？”卫栀看着夜晚月和赵月棠的孩子长大，就觉得太快了。 “等他们长大，我们是不是就老了？”怀孕以来卫栀总是问阮离这两个问题。 阮离拥着她，也看向属于他和卫栀的孩子，温声说：“无论多少年之后，他们的娘亲都是世间最美的人。” 也是他们父亲最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