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兄妹文)》 异国小镇 “日前“六一七”特大抢劫案中,劫走六百万人民币,并杀害四名人质、二名警官的劫匪依然没有抓捕归案,在此呼吁广大市民……” “操哩,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蒋红兵靠在躺椅上,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听着电视机里的新闻。现在是下午叁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蝉鸣个不停,也扰得睡不着,眼皮子半耷拉着,无所事事地消磨。 待到六点他就该去学校接自己的小孙子,说来都是债,年轻的时候跑船,学人家赌马,赔个倾家荡产,失手把来收账的人推下楼梯,他也不敢看人是死了还是活着,连夜跳上船偷渡来越南,认识了个越南姑娘,说不上多好看的女人,性格也平平,只是在一起互相照应,但他曾经造孽也是活该,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死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他拉扯着儿子过了几十年,却只等来他被人砍死的消息——这在越南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了,谁招惹了谁,过几天从河里捞上来不成人形的尸体,都不算新闻。儿子死了,儿媳妇没多久也跑了,留下一个智力有点障碍的孩子,说实话了,蒋红兵也算理解,二十几岁的女人,丈夫死了,拖着一个不健全的儿子是很难生活下去的。 他如今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超市,勉强糊口,还能送孙子去特殊教育学校,已经很不错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老蒋摇着扇子嘟囔着,如今的心愿只有把缺心眼的孙子养大就好,至少他活着一天就带着他一天,做人么,生前哪管身后事? “老板,老样子。” 这把子清润的女声着实沁人心脾,他掀开眼皮子一看,见是他的老顾客京小姐。 京小姐名叫京窈,也是中国大陆人,是两 年多以前来的这个小镇,为人比较和善,还帮过他的忙。这下老蒋没有怠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到一旁的货柜上给她找烟,口里招呼着:“京小姐吃过了吗?” “吃过了。” 京窈穿得随意,一件白T和大裤衩就出了门,两条纤细笔直的腿白得晃眼,让人看了有保护欲,有不少街上的混子常用眼睛偷瞟她。 老蒋拿袋子整整给她装了十条烟,都是女士香烟,不便宜,整个镇上只有他会进这个货,每次进完货也基本都是被京窈买走。 “您拿好。”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京窈,他腿脚不便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跑船得了风湿病,老来只有吃秋水仙碱过日子。 京窈接过袋子,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迭绿色越南盾给他,这是最大面值的500千盾,折合人民币也有六千多。老蒋接过钱,对她说了好几声谢谢:“您真客气,每次结账都爽快哩。” “不爽快怎么做好生意。”京窈提着烟说话,不疾不徐的腔调,看不出她心里已经很想抽上几根了,其实除非必要,例如像出门买烟,她是不想自己出门的。 累、麻烦。 “说的是说的是,那京小姐慢走,不送哩!” 老蒋的口音结合了家乡话和越南话,听着倒是格外搞笑。 京窈对他颔首便转身离开,她走到门口时老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忙叫住她:“京小姐,京小姐!这里有你一个包裹哩!” 京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午后炽烈的阳光被她摒弃在身后,光线里浮浮沉沉的尘埃在她周遭围绕。老蒋心里莫名颤了一下,其实京窈并不凶狠,但老蒋毕竟见惯了世面,什么样的人给他什么感觉,一贯都还是准的。 京窈是很中式的长相,皮肤白,眼睛大,有点像杏眼,但眼角内勾,眼弧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平白给人压迫感——不过自从老蒋认识她以来还从没见她笑过就是了。 老蒋赶忙从柜子底下拿出包裹,递到她跟前,赔笑道:“真不好意思哩,按理说我应该亲自送到您府上,但今天忙了点,一时就给忘了,正好您来了。” 包裹上写着是从加拿大寄过来的,不过京窈一看就知道是假地址假寄件人,内心划过一抹考量,面上不显:“有劳。” “小事小事,您慢走哩!” *** 京窈回到住的地方,是一个叁层的旅馆,她是这里的老板。 刚进门就有人和她打招呼,是负责这个旅馆保洁的熊姨——说是打招呼,也只是在她进门时发出点声响,然后对她弯弯腰,因为熊姨的舌头被割掉了,说不了话。 熊姨是被拐卖来的,在京窈来之前就已经待在这家旅馆了。京窈解决了这里的事,而熊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索性还是留下来继续干活,只是换了个老板,不过这个老板人不错,也很大方,比她以前的老板都要好。 京窈和熊姨,是这家旅馆的唯二人员。 京窈是老板娘,平日里就坐在柜台上抽抽烟,负责接待一下来的客人——说是这么说,但这破地方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熊姨负责的就多了去了,打扫房间、采购、做饭给京窈吃。一人身兼多职,只是相对的京窈给她的工资也很多,多到熊姨心里不安的地步。 她向她询问,却得到对方不在意地挥手:“我钱多。” 言简意赅,熊姨便再也不问了。 见她从外面回来了,熊姨用手语问她今天想吃点什么? 京窈想了想,“酱油炒饭,配碗鸡汤。” 熊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上楼去了。”京窈左手提着烟,右手拿着那个包裹,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首先做的就是拆开烟盒,点燃一根香烟,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充斥着鼻腔,她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短暂放空大脑,只专注在尼古丁上。 抽了叁四根,她才坐正了身子,取过一旁的水果刀开始拆包裹。 里面只放了一部手机,陪着一个充电器。将插头连接好,没多久屏幕便亮了起来,显示着指纹解锁。 京窈嗤了一声,跟她玩这种把戏。 对方不怕这手机被别人拿走,只要输入的指纹不对,或是采用刷机的方式,很快这个手机就会自动报销。她将拇指按在了屏幕上,果然很快就解了锁。 “叮。” 解锁后没有十秒钟,一条短信就进来了,这部手机大概连着程序,只要被人打开对方就能知晓。 短信的内容很简短:帮个忙,贵州玉龙坝镇,找人。 短信的时效只有一分钟,时间一到数据就会自动删除,颇有阅后即焚的意思。 京窈咬着香烟,站起身走到浴缸边,把手机扔了进去,发出咚的一声,惊走了她养的几尾胖头鱼。 想让她去擦屁股,门都没有。 只是她在这里已经被发现了。京窈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看着水纹波动,鱼尾乱摆,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 搬个地方就是了,左右她有钱。 在大陆的时候她帮人做事赚了不少,哦,也不是她一个人赚的,只是她学会了别人不会的手段——转移资产。 国内断得干净,她没有留下一个子,但在国外她已经是富得流油。 她不爱麻烦呐。 -- ⓎǔzⒽáΙωǔ.ρω 久别重逢 烈阳将门外树上的红毛丹晒得透熟,隐约能闻到果香。越南人常种这种水果,京窈盘下的旅馆门口就有许多棵红毛丹树。 这种水果又叫红荔枝,只是比荔枝多长了一圈覆盖的软刺,红得惹眼,京窈其实很不喜欢,要不是它还挺甜,京窈一早就铲平了门口这些树。 熊姨知道她嘴硬好吃,今天一大早就搬了梯子来摘,等京窈睡到快下午起床时就见冰箱里放着用保鲜膜封好,满满的一盆冰红毛丹。 没有那层刺眼的外壳,果肉和荔枝是无异的。 京窈想,如果她要跑路,一定要带着熊姨一起的。 她端着水果盆慢悠悠地晃下楼,却发现旅馆里多了一个小豆丁,熊姨见她下楼,放下手里的抹布和她打招呼,然后又开始擦桌子。 熊姨一天要打扫好几次,京窈常托腮看着她忙来忙去,和她说这么卖力也不会涨工资的。 熊姨只是笑笑,她乐在其中。 “他怎么跑这里来了。”京窈看着小超市老板的傻孙子正坐在她的真皮沙发上挖鼻孔,有些无语。 熊姨这才像想起这傻小子还在这里似的,拍了拍脑门,一股脑给她比了一连串手语,大概是说这小子早上突然跑到门口,对着树上的红荔枝留口水,本来熊姨没想管他,估计着过一会发现孩子不在家的老蒋自己会来找,因为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跑来旅馆这里了。 京窈点头,然后呢?ⓌIⓝ⑽.мēⓝ(win10.meⓝ)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老蒋都没有来找。熊姨自然不能看着一个六岁的小朋友一直傻站在门口,牵了牵他的小手,示意带他回家找爷爷。 京窈再点点头,那他不在他家里,怎么又回来了? 老蒋不在家。 熊姨摊摊手,她带着小朋友过去的时候,超市的门是关着的,她拍了好一会有没有人开,老蒋估计是出去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溜出来的。 此刻京窈再看了小家伙一眼,发现他不挖鼻孔了,盯着她手里的红荔枝流口水。 在他的口水流到她的真皮沙发上之前,京窈把水果盆塞给了他。 小家伙当即就抓起一个荔枝吃起来,糊了一脸果汁,笑得很灿烂。 京窈坐回自己的柜台,对熊姨道:“我饿了,今天吃青椒肉丝配蛋炒饭吧。” 熊姨点点头,然后看了眼小家伙,为难地看向京窈,用手语问道,可以给他也做一份饭菜吗? 京窈摊摊手,示意她随意。 熊姨很会看人脸色,也从来不自作主张,哪怕只是一个小孩子,在京窈没有首肯之前都没有喂他吃过东西,能留他在这待会儿,已经很让熊姨忐忑了。 但其实京窈一向是万般不在意的主,哪怕熊姨突发奇想养条鳄鱼,她也没有意见。 京窈手痒,刚想摸烟出来抽,但目光触到小家伙,又把手放了回去,转身拿起平板开始斗地主。 起手抢叁分,京窈自认是货真价实的地主,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过了一会打了一圈下来,输了十叁万分。 京窈放下平板,看见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跟前,咬着手指看她的平板。 京窈看看他,看看平板,问:“想要?” 他听不懂。 京窈撑着下巴,点了点腮帮子思考,然后曲指轻敲了敲平板,再做出擦嘴和洗手的动作,“想要,就去洗手擦嘴。”说罢伸出食指,轻戳了一下小家伙的脑门。 他呆呆地摸着额头,不动。 京窈重复动作,直到第叁遍时小家伙才似有了反应,跑到门口有水龙头的地方,打开水洗手,擦脸,很快又跑回京窈身边,张开两只白白胖胖的干净小手给她看。他的衣服湿了一半,长睫毛上挂着水珠,虽说是个智障儿童,但眼睛格外的亮。 于是京窈拿起平板调出花园宝宝递给他,“是你的了。” 她这台旧平板也就够拿来看看视频和斗地主了。 小家伙捧着平板,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花园宝宝,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熊姨都做好了饭菜出来。 熊姨疑惑地看着傻站着的小家伙,不明地看着京窈。 京窈饶有兴趣道:“他好像很喜欢站着,上辈子指不定是棵树。” 熊姨无奈地笑了笑,招呼他们去吃饭。 一般指望普通小朋友放下平板去吃饭是很有难度的,但傻小子不一样,熊姨过来抽掉他手里的平板,指指饭桌,他就乖乖跟着走了过去。 坐在了京窈旁边的椅子上,熊姨给他讲了四五个垫子,让他能够着饭碗。 一顿饭进行得沉默却又十分满足。 京窈吃惯了熊姨的饭菜,熊姨不爱浪费,傻小子吃啥都好吃。 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爱说话。 于是分外和谐。 吃完饭太阳都快下山了,京窈看着那继续看花园宝宝的小家伙,倒是不吵不闹,可看来看去一直在重复第一集,京窈顺手给他点了下一集。 傻小子吃惊地抬起头,眼睛逐渐亮起,看她犹如天神般憧憬。 京窈受不了这种眼神,绕到另一边坐着了。 可熊姨却忧心起来,用手语比划表达着事情有点不对劲——老蒋自从有了小孙子,除了将他送去特殊教育学校,否则从不离他半步,哪怕去进货也会带着小家伙一起,今天却这么久没来找。 京窈给老蒋播过电话,但没有人接。 天要完全暗了,她瞥了一眼无知无觉,沉浸在花园宝宝里的小家伙,缓缓吐了口气,对熊姨道:“我去看看,你照顾他一下吧。” 熊姨点头,踌躇着给她比了一个小心一点的手势。 京窈颔首,从抽屉里拿了一把折迭刀放进口袋里。 熊姨说的没错,这地界,小心为上。 她的旅馆离老蒋的超市只有十分钟的路,没一会她就到了。如熊姨所说,这里的卷帘门是紧闭着的。 京窈敲了敲卷帘门,发出不轻的哐哐声——无人应答。 只有狗吠从别的人家家里传来。 天暗了,晚风一吹带来越南小镇独有的水腥气……但今天京窈还从风里闻到了别的气味。 血。 她把手收回,插进兜里转身离开。 只是过了一个街口,她又折返了回来,从另一边的小路绕到了超市旁边,而超市后面有条小河。 京窈不怎么费力就轻手轻脚地翻上了二楼。 二楼是老蒋爷两住的地方,有一条露天栏杆走廊,走廊正中是一堵门,老式的木质房门上没有猫眼,门内门外互相不可见。京窈微一转身,忽然房门微开,门缝之中一柄折刀迎着寒光直冲她胸口。她立刻侧身躲闪,顺手握住门把手往外拉,心道这人侦查意识了可真了不得,立刻飞起一脚踢在他腰上。这一脚力道不轻,来人被踢得跟跄,京窈也震得腿骨发麻。 两人都微微后退,屋子里暗极了,互相看不清面貌,危险在发酵,空气里的血味更重了。京窈余光瞥见角落趴着的一人够着来地上的枪,她反应迅速地扔出手里的刀,狠狠扎穿了那人的手腕,钉在了地上,使得那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之前和她对峙的男人一咧嘴,也从腰间拔出枪。还有最后一发子弹,准备送她上路。他食指微蜷,正要开枪时,忽然京窈身形一动,矮身握住枪口,转手扯下百叶帘的帘绳。她的速度太快,身形又灵活,趁他折刀发力还不够狠,绕着他的双腕紧紧扣住帘绳,又对着他左小腿狠狠踹了一脚。 从内地渡轮到越南西北地,男人刚才又打了一场,本来就没处理好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只觉得左腿剧痛,之前他的太阳穴被人左右开弓,大概也是几天没进食的原因,他的头脑一片眩晕。就在此时京窈忽然跃身向前,双腿如灵蛇一般缠绕住他脖子,紧接着双手撑地,两腿猛地夹紧翻身,将他整个人翻倒在地! 该死的女人。 他眼里闪过不耐烦,强撑着一口气开始挣她的锁技,女人格斗大都用巧,因为就力量而言怎么都是比不过男人的。京窈是格斗好手,可这个男人也是。 两人都不敢放松,毕竟这可是要命的事,京窈想抢他的枪,男人稍微挣出一只手就猛打她的腹部。 京窈差点把晚饭吐出来,要不是手里没武器,她老早就割断这男人的手脚筋了。 只是两人都明白再锁着彼此都不是办法,京窈飞快的做了决定,用大拇指狠戳他的太阳穴,趁他大脑发昏时飞速翻身而起,立马去夺他的枪。 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察觉到了京窈的念头,凭借强大的格斗直觉一拳打在她的胸口,两人又分开些距离,但这正合京窈的意。 她往后一退,腿脚猛地发力去题这个男人,就算他立马反应给她一枪,她也能将他踢到楼下的河流里。 可谁也没想到,此时门外的路灯亮起,两人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具是一愣。 是瞬息之间的事,可男人眼底慌乱,强迫自己偏了枪口,击碎了桌上的花瓶,而京窈却来不及收势,将他猛地从窗口踹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怎么会是徐温阳! 京窈没有犹豫,立马从二楼跳到地面,脱掉碍事的衣物和鞋子,一个猛子也扎进了水里。 —————————————— 作者:这是二哥↑ 久别重逢,你死与活。2333333 -- ⓎǔzⒽáΙωǔ.ρω 拉几把倒 从她跳下去到再把徐温阳捞起来,整个过程只有五分钟,然而徐温阳的半条命都快没了,昏迷不醒,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好几处。 她给他做了人工心肺复苏才让他咳出几口带着血的水,呼吸趋近平稳。 “徐温阳、徐温阳?”她拍了拍他的脸,但还是不能把他的意识唤醒,只好将他搬到靠墙根一些的地方。这个状况实在出人意料,竟然会在这里和他重逢…… 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他带回去包扎伤口,以及……京窈抬眼看了看二楼,眼神变得低沉了些。 京窈一走就是四个小时,熊姨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余光瞟到坐在沙发上还在看花园宝宝的傻小子,又忧心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紧紧盯着门口,希望京窈能早点从那里出现。 “熊姨。” 京窈的声音出现在楼上,将熊姨吓了好大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京窈,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上的楼。 京窈自然没有和她解释自己是怎么度过了这不轻松的几个小时,只蹙着眉道:“拿一捆绳子来,我要捆人。” 熊姨不清楚她要捆什么人,但还是照做了,然而在上到叁楼看清情况后,要不是她不能说话,一定尖叫出声了。 里面活生生多出来叁个大男人,而且都是一身的血。 京窈接过绳子,对她嘱咐道:“下去把门关好,今晚带着傻小子来叁楼我房间睡。”ⓌIⓝ⑽.мēⓝ(win10.meⓝ) 熊姨点点头,又颇不安地问她没有找到老蒋吗? 京窈沉默了一时,道:“老蒋死了。” 她重新上去查看情况,发现躺在地上的有四个人,两死两活,活着的一个被她用刀子扎穿手掌,另一个是中了一枪昏死过去,而死的两人里有一个就是老蒋,喉咙被直接割开,双目不甘地圆睁,已经死了十个小时及以上。 听她这么说,熊姨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脏跳动得剧烈。 她想起今早还带傻小子回去看了一眼,要是那时候…… “不过这些事你就当不知道,明天我会装作送小家伙回去,偶然发现了尸体。” 这个小镇一向无法无天,死个把个人也从来没有人在意,治安也就比臭名昭着的缅甸好上那么一点,但想让警察抓犯人破案子,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等熊姨失魂落魄地下楼了,京窈就开始将除了徐温阳以外的两个人捆起来——他现在还昏迷不醒,她无法确切地知道这两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可除了徐温阳,她不能对这两人有所松懈,于是干脆先绑起来再说。 解决了那两人,她才开始给徐温阳上药包扎。 好在都是皮外伤,只是他身上伤口不少,和她对打了一阵,把之前的旧伤又崩开了。 “你可别怪我,是你先动手的。”京窈低声说了一句,又缓缓叹了一口气。 *** 徐温阳醒了,但又觉得自己没醒。脑子天旋地转,双眼昏花,自己的伤口应该是被人处理过,他抬起手臂一看,包扎得很专业。可举起手没多久又无力的砸回床上,他察觉到自己在发烧。 这是件好事,说明他的免疫系统还没放弃他。 说起来将他踢下水又捞起来的人,大抵会是同一个的吧。 实话说徐温阳也没有多少把握她会救自己,毕竟她不恨他可能都算是看在那所剩无几的情分上了。 没让他猜测多久,京窈就推门而入了,尽管徐温阳眼花缭乱,但要认出是不是她还是容易的。 她手上端着一个碗,闲庭信步地向他走来,仿佛她踩的不是旧质老地板,而是大理石金镶玉殿堂,体态轻盈而赏心悦目。 想沉迷进京窈这个人里,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说起来,他有从那片沼泽里爬起来过么? “醒了?正好吃点东西吧。”她将碗放在了床头柜上,慢慢地,徐温阳闻到包子的香味。 他沉默着撑起身子,哪怕头昏脑涨,他也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脆弱。 而京窈没再开口,只靠在一旁的窗沿边上点燃了香烟。薄荷烟草味混着越南独有的水腥气一齐被窗外的风吹进他的鼻腔里。 “……我晕了多久。”思绪万万千,到头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只有如此。 “叁天。”京窈抽完两支烟,都从窗户外弹进了楼下的湿泥巴里。她也问了他一个问题:“超市老板是你杀的么?” “我到的时候他就死了。” 京窈点头,徐温阳却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徐温阳很快就吃完了叁个肉包,觉得嗓子有点干,但抬头看向京窈,她也没有给他倒杯水的想法,徐温阳深知她的个性——只要人没死,其他的她都不会太在意。 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想,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徐云深,她会如何?而这次重新见到他,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肯定有所盘算了。 “那超市里的另外两个人呢?”他问。 京窈指了指窗户下面,徐温阳皱起眉头,好在吃了东西后恢复了点力气,于是捂着伤口强撑起来走到她身边往下看去——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下吊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京窈:“条件有限,我随手用水果刀消毒给他们挖了子弹,处理了伤口,现在应该还没死,他们是你的手下还是对手?” “……”徐温阳一时半刻说不上什么来,而京窈看他脸色不是很着急便有了几分猜测。 算了,没死了行了。 徐温阳把眼神收回来,放在身边这个阔别已久的人脸上,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看不出对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京窈被看得有些无语,“你看我干什么?” “这两年你一直在这里么。” 京窈嗯了一声,“作为度假休息的地方,也挺不错的。” 徐温阳扯着嘴角笑了一声,闷得胸腔发疼,下一刻却伸手去掀她的衣服。 京窈下意识一脚踹过去,将他踹倒,皱眉道:“徐温阳,你差不多得了。” 老爱掀她衣服是什么毛病? 徐温阳本来就还在发烧,索性坐在地上微喘着气抬头看她,“那天我和你打架,下的手不轻。” 确实,她后来洗澡发现腰腹青紫了一大片。 “……那你也别一上来就掀我衣服,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 有他妈个鬼的别。 徐温阳开始觉得不耐烦,主要在于她真的对重逢这件事毫无波动,一副将他当成普通熟人的样子。 “连床都上过,你还在乎这些么?” 京窈简直想翻白眼,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这人不讲道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于是拿了碗就想走了。 谁知他长臂一展,就拉住她的手腕,徐温阳低声道:“京窈,别走。” 京窈默了一时,还是挣开了他的手:“别演了。又不是偶像剧,你要是心里一直觉得不舒服也别赖在我身上,保持兄妹之间该有的距离吧。当然,你要想当做大家不认识我也无所谓。” 兄、妹。 这句话险些让徐温阳咬碎牙齿。 而京窈也没再说什么,拿着碗就走了出去,只是心里也别扭得很。 这已经够狗血了。 她的拇指扣紧了碗的边缘,回想起以前的事来,恨不得让她来回撞墙。 有什么是比前男友是她现男友的弟弟还抓马的事吗? 那就是,他们叁人是一个娘胎同一天不同时刻出来的亲兄妹。 真他妈见了鬼了。 -- 天主宽恕 “你是什么人?” 被吊在树上的人醒了一个,不过他宁愿自己没醒。 京窈捻着烟,神色自若,直入正题:“我不想杀人,你最好配合我。” 京窈没有杀过人,尽管里面的行当她比谁都清楚,跟着以前的老板她是负责布局策划,那些事都有底下人去做。 老板教她的,要留清白在人间嘛,当然了,如果老板清白,就不会待在监狱里,还得靠着保外就医才能打听他的下落。 毕竟是京窈送他进去的。 “……我们只是偷渡,哪里得罪你了?” 还嘴硬。 京窈转身走了,道:“那你就再挂着待一天吧。” “你等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京窈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任他在后面焦急呼唤也没搭理。 倒是蒋姨担心得不行,她倒不是怕那两人有什么事,而是怕京窈惹上麻烦。 天气预报上说,明天要挂台风,熊姨很怕明天早上那两个大陆仔就整条没了。 带着傻小子把窗户都贴了起来,熊姨就去做了饭,等她把烤鸡、鸽子汤和蒸红薯拿出来的时候委婉对京窈建议送些给徐温阳和那两个大陆仔吃。熊姨不敢凑到他们跟前,有些害怕这些脸上写着亡命之徒的男人。 虽然人不是她打的,也不是她捆的,但熊姨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共犯了。 “坐月子吗,吃这么好干什么?”京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熊姨见她没有反应,一时有些踌躇。 等京窈自己吃完才从桌上拿了一个红薯上叁楼去了。 熊姨悄悄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天,风已经刮得很大了,那两个人自认倒霉,交代了他们就是最近六百万劫案的劫匪,徐温阳一直在追查他们的下落,劫匪狠狠地看着京窈:“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和姓徐那个条子的事,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 京窈缓缓打开折迭刀,在劫匪惊慌的眼神下淡声道:“第一,你们杀了超市老板,第二,徐温阳的仇怨,也就是我的仇怨。” 话音一落,她割断了绑在树上的绳子,两人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京窈蹲下身,扯开一个笑:“说,钱在哪?” *** 老蒋死了,傻小子成了孤儿。 京窈报警后,警察来看过一次,没多久判定是入室抢劫杀人,另一个死者是顾客,刚巧倒霉撞上这事罢了,于是顺利结案。 哪怕其中两个杀人犯是京窈藏起来的,可她听到这样荒唐的论断也难免嗤笑。 京窈领着傻小子去警局,那些条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唧唧着说,要不然送孤儿院吧? 京窈心说废话,不然送养老院吗? 小孩子无监护人,是需要警局开证明再移送给孤儿院的。但显然这些人没想管这事,看着这半大不小智力又有问题的孩子,他们委婉地对京窈说:不然你别管了,出门放开他的手,转两个路口就了事。哎呀,送孤儿院是要钱的呀! ……孤儿院不是收养孤儿的地方? 迎着京窈冷漠的目光,警察嘿嘿笑了几声,谁不得吃点油水呢,这年头不好过活啊。 踢皮球踢得如此干脆,比她这个黑道的人品还糟糕。 京窈抬头看了几眼警察局的标识,寻思在这动手会进号子的可能性,最终扔了几条烟给他们,让他们开了证明。 不过是从老蒋的仓库拿的。 她给孤儿院转了一笔名为《慈善》的现金后,那边很快回话说会来接傻小子走。 老蒋的葬礼也是京窈操办的,几个和老蒋相熟的邻居也出了力。 灵堂上的傻小子还拿着平板看花园宝宝,重复着看第二集。 京窈这半个月来忙着,没空给他点下一集。 她本想帮他设置成自动播放模式,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自动播放也不过是将一整部动画周而复始,既然会不停重复,那就让他自己做决定,万一哪天不小心点到了下一集,还能收货快乐。 哪怕内容看过许多次,但到某一情节的时候傻小子还是会很开心的鼓掌起来。 他欢快的笑声让吊唁的宾客难免侧目,但没人会苛责这个六岁的孩子,只会投来一记记怜悯的目光。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太可怜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如和他爷爷一起……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京窈坐在教堂的第一排,交迭着修长的双腿,作为为数不多的听众聆听神父对老蒋的宽恕。 说来可笑,这草菅人命的地方居然也有教堂和神父。而老蒋来到这个小镇后,便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京窈抬起头,凝视那慈悲的圣母。 她一向是无神论者,更不相信因果报应,但此刻脑海里胡思乱想,如果真的有神,那么定是个爱看众生出丑的王八蛋罢了。 而所谓的信徒,也是一群一厢情愿装满同情心的蠢货。 “……我们若不谦卑认罪,不接受基督救恩,我们都要下地狱!可是,当我们谦卑认罪,接受基督为救主的时候,他就会赦免我们的罪过。他就赐予我们心灵的平安。就连小孩子也知道,人对自己的行为要负责任,谁能保证自己,对生命的赐予者,可以不交人生的答卷?除非他永远不死!我们是如此的可怜,对自己的行为有多大的把握。快快向天主认罪,接受救主基督吧!” 京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香烟,当着神父的面嚓一声点燃打火机,烟雾自口鼻蔓延出来,朦胧使得双眼叫人琢磨不透。 “……”神父失言片刻,但到底知道这个地区的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很快又继续下去,直到最后一句话:“我无论什么时候死,也不管怎么样地死,我能常常坦然无忧。明天就死,本是我的盼望;如果再活一些年,我也没有意见。因为,我会因着信仰,继续为众人服务,使我的生命更有价值!” 嘁。 京窈叼着烟站起来,信步走出了教堂,熊姨抱上傻小子也很快跟上。 神父看着她的背影,明明屋外的光线更充足,可京窈却像融入了黑暗里,她不信任这里的一切:生命、死亡、爱和信仰。 京窈领着那一老一小回旅馆,一路上还是异常的沉默。 但京窈知道熊姨很想和她说些什么、或说恳求她什么。 “熊姨,最难做到的事,就是负责别人的一生。”她走在最前面,平淡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回头看熊姨的表情。 还没到旅馆跟前,京窈良好的视力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他手长腿长,屈在一起倒是有种违和的可爱感。 可爱? 京窈差点想把脑子挖出来丢去喂鳄鱼。 “你坐在门口干嘛。” “等你。”徐温阳伸了个懒腰,脸上挂起笑容,半个月过去了,他的伤都恢复良好,前提是不和人动手。 “你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存在。” 京窈懒得再理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屋就脱掉了高跟鞋,踩着熊姨一天拖八遍的光滑地板上了楼。而徐温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双裹着黑丝的美腿,他太过露骨,导致十分不爽的京窈站在二楼休息平台上冷冷地觑他,“那两个人我会问他们一些事情,徐警官要从旁监督吗?” “只要没死,你请便。”他懒洋洋地回应,又噢了一声:“我打算变节了,别再叫我徐警官,叫我二哥,或者……” 徐温阳没发烧了,但看着更不正常了,掉节操这种事他可谓信手拈来,熊姨甚至捂住了傻小子的耳朵,哪怕傻小子也听不懂。 京窈承认他笑起来是挺好看的,从以前开始就极具魅力,但京窈也很清楚他的人格,所以只想打爆他的狗头。 转身翻了个白眼就回了房间。 -- 你很值钱 徐温阳的意识完全恢复后不再住在叁楼,而是睡在了一楼大厅,弄得熊姨每次打扫卫生都小心翼翼,生怕惹着他,更不会主动招他。 而京窈也就当他不存在,每天我行我素,连话都很少和他说半句。 只有傻小子傻乎乎的,邀请他一起看花园宝宝,大概是徐温阳平时看着太无所事事,让傻小子误以为徐温阳是和他一样的智障儿童。 傻小子反应慢了一点,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察觉到徐温阳有可能和他一样,虽然他智商很低,六岁了还不会说话,但他记得在特殊学校的时候,有姐姐总说要和别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人玩。虽然眼前这人的体型和他差很多,但傻小子相信他们的智商一样,应该能成为朋友。 于是他把平板往徐温阳那里推了推,附带一个傻笑。 啪—— 徐温阳将平板倒扣在桌面上,异常恶劣的笑了:“小子,老看平板眼睛会坏的,这样,我带你去后面那条河游泳,再用你当鱼饵钓条鳄鱼回来。” 熊姨听见了,手里装着水果的盆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大惊失色地转身跑到叁楼,使劲敲京窈的门,求她赶紧救救傻小子。 倒是对徐温阳的话没产生半点怀疑。 京窈看完熊姨的手语,很想翻白眼,某人身为人民警察,怎么比恶棍还会吓唬人。 看熊姨拿着拖把一副准备随时和徐温阳同归于尽的样子,让不耐烦地京窈还是下了楼,二话不说又踹了他一脚:“鳄什么鱼,鳄鱼的肉那么难吃,有本事给我钓中华鲟回来。” ……哪里不对。 “好,别说一条鱼,你要吃龙肉都行。”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造作。 京窈看向傻傻待在一旁的小家伙,皱眉道:“福利院的人怎么还没来?” 徐温阳耸耸肩:“大热天的,能少出门就尽量不出门,我看差不多晚上人就会来了。” 果然不出徐温阳所料,那群福利院的人果然摸鱼到了晚饭后才慢吞吞的来了。 “这个孩子就是蒋望月吧?” 蒋望月就是傻小子的名字,该说不说,还挺文艺范。 熊姨站在一旁,没有过来,重复地拖同一个地方,从今天起来开始她就没主动接触过傻小子,但把傻小子要带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京窈站在叁楼,看着傻小子跟着熊姨跑来跑去,平时他就爱黏着熊姨,因为京窈一天只准他看两个小时的平板,所以不看花园宝宝的时候他就当熊姨的跟屁虫,熊姨时不时从兜里拿几块小零嘴给他吃,傻小子一边走一边啃,碎屑掉了一地,熊姨就得重复扫地,徐温阳那混不吝还笑着说这是个永动机组合,自然又被京窈给踹了。傻小子今天怎么也得不到熊姨的回应,拉拉她的衣角,抱抱她的腿,都没能得一块小饼干吃。 但傻小子似乎不在意,也不委屈难过,更不会撒泼打滚,还是傻兮兮地跟着熊姨跑。 此刻被福利院的人逮住,眼神往熊姨那里去,又看看京窈和徐温阳。 徐温阳对他挥挥手:“别看了啊,拜拜,以后少看那几个五颜六色的花园宝宝,黄不拉几的海绵宝宝也挺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好看? 福利院的人自动把徐温阳当成了男主人,对他道:“那我们就把他带走了啊。” 徐温阳耸肩道:“请便。” “等等。”坐在一旁的京窈出了声,觑了徐温阳一眼:“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徐温阳勾出一个笑,往沙发靠了靠。 那两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们福利院会叁个月给李龙轩交一次保护费是吗?”京窈的表情不咸不淡,眼睛却很有威慑力,那两人面面相觑,她所说的李龙轩是本地最大的黑社会龙头,哪怕在越南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道上都要尊称一声龙哥,可京窈却直呼他的名字。 而且众所周知,在越南警察说你没事,你不一定就真的没事,但黑社会说你没事,那才是可以高枕无忧。 “是有这么回事……” 京窈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一迭钱扔给那两个人,“我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给我一个薄面,从叁个月收一次改为半年收一次。” 那两人吃了一惊,态度也谨慎起来,捏着钱问京窈:“那这钱……” “这是一点汽油费,二位过来一趟,辛苦了。” 这迭钱可以加叁个月的汽油了,那两人的脸上堆起笑容,对京窈客气了很多:“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京小姐破费了。” 这样的嘴脸京窈从小就见过不少,她处理起来也不麻烦,左右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问题。 “只要望月能被好好照顾,一切都不算什么。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那两人点头哈腰,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家伙,就打算牵着他走了,连动作都轻柔小心了不少。 他们快要踏出门口时,京窈又温声道:“不过两位记住了,我可以让李龙轩降低标准,也能让他下重手,这都要取决于蒋望月生活得好不好了。” 京窈的模样平静,却让那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出了冷汗,一个劲说明白了,让她放心就是了。 他们离开了很久,熊姨一直都望着窗口,傻小子走的时候也不停回头看。 “你还真是为小家伙什么都考虑到了。”徐温阳撑着头看她,眼里有些戏谑:“我以为你出声是要让傻小子留下来呢。” “我是开旅馆,不是慈善夜总会。” “是吗?我还以为是傻小子勾起你的回忆,让你觉得他和你很像。”徐温阳分明是笑着,但目光却幽幽:“被人拐卖,养父非打即骂,贫穷度日,但内心渴望亲情,我说的对吗?” 熊姨听到这番话心里一跳,把目光收了回来,忐忑地看向他两。 京窈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对,也不对。”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温阳,“我渴望的,是钱。为了钱,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徐温阳,你还不滚回内地的话,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卖了。徐警官的人头……”京窈冷笑道:“很值钱。” 徐温阳的笑隐没了下去,深深地看着她。 —————————— 作者:凌晨更肉,大家早点睡。 -- 躺平任操 论相识,徐温阳自认比徐云深要早得多,当然了,大家最开始是在母亲肚子里认识的这毋庸置疑——他是指长大以后再重逢,那时他和京窈都是十七岁。 徐温阳不喜徐家的一切,对亲情淡薄,对家人冷漠,一个总是不回家的父亲,一个思念妹妹而精神失常的母亲,还有一个全身上下都惹人讨厌的徐云深。 偶尔,徐温阳也会想,如果小妹没有走丢,那他们家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番情形。 他也希望小妹能早日被找到,所以当警察的理由里有一半是因为这个,而另一半,是想再见到京窈。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小妹竟然就是京窈,他的两个愿望令人震惊的重迭了,也可笑的覆灭了。 徐温阳一直记得初初见到京窈时是一个夏天,她穿着白背心、牛仔热裤,双肩又窄又平,锁骨清晰可见,背着一个墨绿色书包,手腕上有一段褪色的红绳,大概是从庙里求来保平安的,她很白,比她手里拿的牛奶冰糕还白,但眸子黑白分明,里面像是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着人的时候虽然没有在笑,却很容易掉进她的眼里。 徐温阳还没想好怎么上去和她搭讪,就有几个混混过来找茬。 是前几天被他揍过一顿的收保护费的,今天竟撂了不少人过来。 “妈的臭小子……卧槽这什么玩意!”为首的混混突然被什么给砸到了眼睛,愤怒地抹了一把,发现是冰糕。 不仅是混混,徐温阳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混混就被人一脚踢飞了出去,京窈闯进了人圈里,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揍趴下几个人,然后一把拉住徐温阳的手飞奔而去。 她手心的温度是如此灼热,和她冷酷的外表并不相衬。 两人一起被追杀了好几条街,最后躲在一个荒废的桥洞下面才躲过了那群人。 徐温阳喘着气,看着皱着眉的京窈,不自觉放轻了语气:“为什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京窈眼里出现些懊恼,像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你就当我吃多了没事干吧。” 她剧烈运动以后脸色红润得紧,眸子也更水灵了,些许额发被汗水打湿,低头喘气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她像是琉璃一般美好易碎。 徐温阳就这样看呆了。 京窈缓了缓才道:“对了,我叫京窈,你叫……你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他木讷的样子。 “没事、没事……京窈?是哪个京,哪个窈?” “北京的京,窈窕的窈。” 京窈,果然和她本人一样唯美。 徐温阳脸上藏不住笑意,脑子却飞快转起来,最后对她道:“你好,我叫申君。” 他不喜欢徐家给他取的名字,而且这次他是离家出走,不打算再回去,最重要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以后他就做申君好了,他想待在京窈的身边。 这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决定好的事。 *** 夜半时分,京窈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的屋子,她本就一向警觉,此刻反应极快地抽出枕头下面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向来人,几个回合后那人无奈地说:“是我。” “知道是你。”京窈冷声道:“就算是你,半夜闯我房间,我也该杀了你。” 徐温阳笑了笑,握住她手腕的手放了下来,在黑暗里张开双臂,“杀吧,我就在这里不退后一步,在你杀了我以后,在你心里我就能比徐云深更重了,死人可比活人高贵对不对?” “演甄嬛传呢?”京窈将匕首插了回去,重新放到枕头下面。 徐温阳啧啧道:“你这好梦中杀人的癖好还没改呢。” “再不滚,我就好梦中吃人。” 可徐温阳不但不滚,反而上前一把抱住她,牢固到京窈挣脱不开的地步。 “徐温阳,放手。” “我要是放手,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早就没机会了……从当年你没有出现起,从知道你是我哥哥那天为止。” “我不认。”他力气大到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咬牙道:“我当年没有想失信你,但我的确食言了,所以我不辩解,可说你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不认!” “这是不争的事实。” “去他妈的事实,我要和你在一起谁都阻止不了,我不做警察,不当徐家人,从今以后我要去哪没人再管得了,什么兄妹,只要没人认识我们……” 京窈平静地打断他:“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我没办法当你是个普通男人,你是我无疾而终的初恋,你是我的二哥,我们血脉相连,不能跨越。我也不想跨越,你明白吗?” 徐温阳的眸光熄灭下去,心中无限说不清的滋味上涌,他笑了一声:“我问你,如果今天是徐云深站在这,你肯不肯和他远走高飞?” “只要你们还是我的同胞兄长,我的答案就不会变。”京窈说到这个地步觉得已经够了,已经浪费了她大半辈子的耐心,于是冷声道:“走吧,现在离开我的房间,明天就离开越南回去,我给你安排渡轮……”她话音未落,一股眩晕就袭了上来。 徐温阳抚她坐下,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其实这才是他今晚来的主要目的:“你果然在发烧。” 他料想既然他受伤发烧,那么京窈一定也被影响到了,哪怕是在千里之外的徐云深也应该感觉得到。 就好比有一次,京窈撞破了头,血流不止进了icu,而徐云深和徐温阳也觉得头颅剧痛,伸手一探竟无端流血起来。 再怎么否认,他们的确都是互相影响着的异卵叁胞胎。 京窈应该是早就病了,只是不如他严重,这段时间又东奔西走,这才拖得严重了。 “小病小痛。”她淡淡说道:“我本来吃过药都睡了,是你非要来吵醒我。” 徐温阳失笑,“给你赔不是了,你等我,我去给你找毛巾冰敷。” “不用。” “要是病不好,你想做什么事都会碍手碍脚,特别有关于地下室关着的那两个人,对吗?”说罢他不顾她如何说,坚持去找来了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窈窈,你现在看起来乖多了。”他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京窈翻个白眼,闭上眼睛养神。 他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用毛巾替她擦拭脸庞。 ——说是照顾病人吧,他又格外的“不安分”,湿毛巾擦过她的耳垂、颈侧、锁骨、肩头,无一处不是她的敏感地带。他惯会撩拨是真,力道轻柔而恰到好处,渐渐的丢开毛巾,指尖触着她柔软的唇,轻轻按压,来回摩挲,而后手掌贴着她的侧脸,小拇指搔刮着她圆润的耳垂。 京窈忍无可忍,睁开眼睛却对上他含笑的双眼。 “……你到底想怎样。” “你很清楚,我想把我失去的拿回来。” 京窈垂了垂眼眸,竟轻笑一声:“原来如此,徐温阳,你不是爱我到原则都不顾,而是想和徐云深挣个高低吧。” 对上她嘲讽冰冷的目光,他亦失去了笑容。 “从小你被迫和他做比较,父亲器重他多过你,家里的生意也都交给了他,那年他和我恋爱,带我回家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想要杀了他一样。徐温阳,你是爱我么,还是单纯想要和徐云深做个比较。” 徐温阳心底挫败,但又觉得太正常了,自从那些事发生后,京窈更不会相信有人会纯粹的去爱她,都是带着肮脏的目的,她厌恶了,于是再次离开了。 他和徐云深无法阻止,连追逐都需要割舍一切,可这次重新再见她,徐温阳便清楚自己沦陷到什么样的地步,已经无法自拔。 京窈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到床上,翻身坐在他的身上,月光浸透了她的半张面孔,美得纯粹,更添冰冷。 “好,我满足你,我的确也缺男人很久了。” 既然他不想要那可笑的兄妹亲情,京窈也得不到兄长对妹妹的关怀,又何必再强求呢,大家是成年人,不如爽一番来得痛快。 她脱了衣服,一身细腻的肌肤在他眼里暴露无遗,胸乳上的樱果诱人至深,这是她冰冷外表下唯一的妖冶色彩,如同悬覆在凛冽白雪中的红梅,绽开时便是无上风华,而她俯进他的怀里,贴上他的唇,慢慢辗转。 哪怕在病中,哪怕背德乱伦,她也要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京窈的素手贴在他的颈侧,徐温阳毫不怀疑她会一点也不犹豫的掐断他的脖子,不过,他甘之如饴。 京窈的手是冰凉的,和年少时大有不同。 徐温阳的心牵扯着发疼,京窈一生为止有叁件失意事,件件与他们相关。其一,当年他们兄妹年幼,仅仅叁岁遭人绑架,警察来救人时只来得及找到徐云深和他,让京窈自此流落,过了十几年忍饥挨饿,非打则骂的苦日子;其二,他们年少二人重逢,很快陷入一段恋爱中,徐温阳答应带她离开,不管去哪里,他们去过新的生活,但徐家来抓他,让私奔当天的京窈独自等了许久,都不见徐温阳,于是让她投身黑暗,又是数年的苦海沉浮;其叁……京窈成年后遇见徐云深,他们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京窈为了徐云深决意脱离黑势力,但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母亲给她取名为幼宁,可她却从无安宁。 “啊……”徐温阳惊呼一声,脖子传来剧痛,她竟是一口咬下来,氲着薄怒:“你敢走神?” 他笑了笑:“你还不进入正题,我是等不及了。” 京窈冷哼一声,手掌却贴着他的胸膛往下移,解开了他的裤头,触碰到他的性器。 那里早就昂扬勃起,蓄势待发。 她嗤道:“徐温阳,我是你妹妹,你竟真的硬得起来,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看她已经有些痴迷了:“和你第一次见面、和你第一次上床、哪怕是徐云深带你回来,我哪次没有硬起来过?” “……”她面目淡了一些,问:“那天晚上我被下药迷晕,奸了我一晚上的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一个呢?” 京窈再没有话说,从他内裤里掏出那根大棒,放在柔软的掌心里撸动,徐温阳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出了一层汗,却竭力压制着自己,一切交给她做主。 这里是远离徐家、远离他们生长的故土的地方,哪怕他们再惊世骇俗,和他人有何相关呢? 这段情缘终不可说、不能说。 从他的马眼里渐渐渗出精液,京窈便脱了自己的内裤,抹了一指精液送入自己的小穴里润滑起来,免得待会因为许久不做而伤了自己。 她将肉棒对准自己的小穴,缓缓坐了下去,两人都惊呼出声,一个因为爽,一个因为太大,一下撑开小穴而痛。 徐温阳的尺寸可谓骇人,第一次做的时候就操得她昏迷不醒了许久。 京窈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阴蒂上,不停给自己制造快感,一阵阵酥麻的痒意开始从小腹传来。 “窈窈……”他的肉棒被包裹得很紧,爽得他头皮发麻,大掌贴在她的翘臀上,五指深陷她的臀肉,“让我帮你好不好?” 她睁开眼睛冷觑他,“你只是一个工具,躺好就行。” 她既然这么说,徐温阳也不想拂了她的雅兴,于是心安理得的躺平任操。 京窈慢慢来了快感,小穴也流出越来越多的蜜水滋润肉壁,她开始上下动起来,一动之下两人的头皮都发麻得紧,爽得让人脚背都蜷缩在了一起。 她的腰腿力量都很好,不然怎么能把有差不多她两个重的徐温阳踹倒无数次呢,这下她适应过来,开始在他身上孟浪地起伏,胸前的双乳也跳脱得愈发欢快。 徐温阳双目赤红,额头暴起青筋,却恨不得这妖精榨干他才好。 “窈窈,窈窈……”他忘情地唤着她的小名,虽然得不到一点回应,肉体却纠缠得紧密不分。 京窈小腹一抽,高潮迭起之下使得她的脸庞粉润起来,双眸含着欲水,自是勾魂摄魄。 “徐温阳,你要和我纠缠,就不要后悔。” -- 吃甜的吗 折腾了一晚,京窈第二天醒来觉得骨头要散架了……果然人老了是禁不起折腾的,两腿都有些合不拢的感觉,女上位爽是爽,后遗症也多。 徐温阳那个王八蛋也不知干嘛去了,京窈懒得管他,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房间门,下楼后特意嘱咐熊姨把她房间里的被单拆下来洗洗。 然后去了地下室,看望那两个劫匪,经过京窈这段时间的整治,他们已经是精神涣散了。 “你想知道钱在哪……我们也说了……为什么还不放了我们?” 京窈没有立马回答,反而抽起了烟,直到狭窄的地下室里都弥漫起烟雾,她才慢悠悠地开口:“为什么杀老蒋?” 劫匪眼前重影不断,京窈像是分成了好几个,每一张面孔都是妖冶又恶毒。 “我们想霸占他的超市,本来只要他配合就不会有事……” “你撒谎。”京窈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拇指一下下地拨弄开关,火苗倏地蹿起来,又很快消失不见,如同毒蛇吐信一样让人不安谨慎。 “老蒋的尸体有被拷问过的痕迹,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我已经说了全部事实,至于你要猜测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 京窈不在意的笑了笑:“好,你骨头硬,我撬不开你的嘴,也没关系,我换条路走,只是你得好好想想,你们还有没有路可以走。”她准备转身离开,到门口时又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在老蒋的屋子里翻到一本备忘录,上面有不少电话呢,我猜都是他帮过的……罪犯?”京窈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小本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没有错过他们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住在这,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私底下干过什么勾当我也略知一二,想来这次是帮了不该帮的人,葬送了自己。”京窈将本子揣回兜里,背着手离开,后面的人却用阴毒的声音说道:“看来你也清楚这是送命的买卖,我劝你拿了钱就算了,再往下追查,你的命,也不保!老天爷都救不了你!” 京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摩挲过手腕上的红绳,淡漠地开口:“在这里,我就是耶稣,谁想要我的命,我先断送他的命。” “你!!!” 京窈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将锁锁好,钥匙放进贴身口袋里。 转头却看见徐温阳站在楼梯口,应该是在等她。 “让开,人高马大的把光线都挡得差不多了。” 楼道狭窄,无法让两人并肩而行,徐温阳侧身让她过去后又跟在她的身后,轻声问道:“我想知道,那把锁你是防着他们逃跑,还是防着我?” “徐警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 徐温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们两人的事我追查了许久,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京窈停了下来,楼道里刚才回荡着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她转过头,探究地看着他,徐温阳却面不改色,好似句句实话,都是出自真心。 她将食指举起放到他的唇边,嘘了一声,一字一顿道:“你、是、警、察。” 徐温阳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只要你想知道,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受处分,我说过这个警察不当了。” “担心你?”京窈好奇似地歪歪头,颇有几分天真纯粹,唇边泛起冰冷笑意:“我是担心我自己,万一徐警官想要大义灭亲,这次是来我的身边当卧底,消除我的戒心,到时候再把我抓回去,那我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觉得这种蠢事我会干吗?所以你闭上你的嘴,我不用从你那里知道什么,因为,我压根不信你,任何事都一样。” 说罢她直接转身,回到了楼上,留下神色不辩的徐温阳。 *** 她来到大厅时发现温度比以往低了许多,抬头一看竟开着空调,大厅里的空调坏了许久,京窈又懒得找人来修,尽管她一贯不耐热,但扇扇风也能挨得过去。 没错,在这种事情上她真的格外抠门。 熊姨从厨房端着她昨天吩咐过要吃的糖醋排骨出来,对着她比划手语——原来是徐温阳修好的,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买零件去了,难怪之前她下来没看见他。 刚坐下就闻到了糖醋排骨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吃了几筷子,咀嚼着香喷喷的、炖得脱骨的排骨,脑子里却闪现过当年和徐温阳在路边啃酱骨头的情形,那时他把肉最多的地方都给她了,自己啃些夹在骨头缝里的。 对了,那时他还叫申君来着。 京窈把筷子放了下来,熊姨有些不明所以,问她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和胃口。 她摇摇头:“剩下的给他吧,算是谢谢他帮我修好空调,我不想亏欠他什么。” 熊姨不太明白,这也算得上亏欠吗? 京窈起身回叁楼,并交代了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 显然徐温阳不是个会听劝的人,晚一点的时候还是摸来了——从外面的窗户爬进来的,因为京窈锁了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算什么,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么。” “是罗密欧和美丽的朱丽叶。”他没个正形,轻而易举地跳到地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裹着袋子的玉米,他知道他爱干净:“看,烤玉米,我尝过了,很甜很糯,尝尝?” 他说很甜,那应该是很甜。 虽然这是句废话……京窈接过了玉米,拨开油纸袋就闻到一股玉米的甜香,“你爬上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玉米?不怕我在窗子外做手脚,摔死你吗。” 徐温阳笑道:“也没什么,让我的血肉滋润你的红毛丹树,年年岁岁的果都会结得又香又甜。” 他以前常说他爱吃甜食,肯定连血液都是香甜的,所以招蚊子喜欢,京窈爱吐槽他,说甜食吃多了只会得糖尿病。 她思绪纷繁,想着想着,想到了如果是徐云深,那就应该把他埋在辣椒地里,那样辣椒会更辣,毕竟他无辣不欢来着。 如果是她……京窈赶紧打住,一不小心就被这白痴给同化了。 “窈窈,你喜欢这里吗?” 京窈啃着玉米,抬眼看他轻轻倚在窗边,侧着头去看这一片宁静的乡村夜景,尽管这片土地发生过太多罪恶,许多不堪,但到底它本身是无罪的,甚至是美的。 “谈不上,一个栖身之所而已,去哪都一样。” 在哪生活都是生活,京窈从来就没有挑挑选选过。 年少时没有资格,如今是懒得再计较,总想去找一个世外桃源,隐姓埋名,本来就是无厘头式喜剧。 -- ⓎǔzⒽáΙⓌǔ.ρⓌ 采阴补阳 “我要去洗澡,你还不走吗?” 徐温阳左看看右看看,笑着和她说:“其实我觉得楼下那个热水器有点问题,一会没有热水,一会没有冷水,我能不能借用你的浴室?” 京窈冷漠脸:“你不是会修吗,自己修啊。” “那也要时间啊,你看这么晚了。” 京窈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径直去了浴室,听见徐温阳在外面说:“那我当你答应了。” 她刚脱下衣服,某人就从门外进来了。 在京窈的死亡凝视下,徐温阳一本正经地说:“节约用水,保护地球。” “……” “诶对了,我今天去买零件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瓶精油,待会帮你推个背怎么样,我看你昨天折腾得……”他还没说完就被京窈瞪了一眼:“你说我不行?”ⓌIⓃ⑩.мēⓃ(win10.meⓝ) “绝无此意,是怕你透支。” 京窈反手把毛巾扔他脸上,然后跨进放好水的浴缸里,“你用淋浴喷头洗,敢跨进我的浴缸一步我就咬你。” 她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他怨念的眼神,于是悄悄牵起嘴角,转瞬即逝。 京窈靠在浴缸边缘上,双手搭在两侧,闭目养神着,耳边听着一旁哗啦啦的水声。 过了十来分钟他就关了水,京窈心里想他们这些野男人就是洗得快,生怕多洗一会能掉一层皮似的,这一点上徐温阳和徐云深都是一样的。 可他的脚步却不是向着门外,而是向着她过来了。 京窈睁开眼,本想让他快点滚出去,不要妨碍她洗澡,谁知正好对上他蹲下身而使得视线齐平的目光,徐温阳长得俊朗,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名字的光,确实是如琢如磨般的丰逸,此刻他头发都打湿了,往下滴着水,眼睛也格外亮。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清水出…… 京窈转而闭上眼睛,打消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徐温阳看着她清冷的眉目,伸出手小心而爱惜地贴上她的脸颊,泡了这么久的澡,却依然没有他手心的温度滚烫。 “窈窈,我记得之前妈给你找了个中医看病,说你性寒,得多吃补药。” 京窈想起那段天天喝中药的事,脸色忍不住黑了点,郁闷道:“别提了,性寒不寒随他去就是了,喝药喝得我差点失去味觉,简直得不偿失。” 徐温阳忍俊不禁,拇指按在她如玉的俏瘦下巴上,吻上她的耳垂,低声道:“也有不吃苦药就能补阳的方法,要不要试试?” 京窈觉得他是越来越掉节操了,打趣道:“采阴补阳?你当我是女妖怪么,就算饥渴难耐,你也得看看自己受不受得了。” 这话说的。 他轻轻捏住她的双颊,对上她盈润的眸子,“你觉得我不行?” “你很行吗?”她姿态更放松了,靠在浴缸边上,酥胸一半隐没在水里,一半丰白软腻赤裸于他眼前,端得妩媚勾人。 徐温阳缓缓深呼吸,站起身来抬脚跨进了浴缸,然而把刚才她的警告抛诸脑后的下场是被她一口咬在手指上,他却不挣扎不喊痛,任由她像小兽一般磨咬。 直到有血液顺着京窈的嘴角滴落在水里,化于他们周遭,她伸出软舌头舔舐了一圈他被咬破的指头,撤开后微微吞咽了一下。 徐温阳感受不到手指的疼痛,只觉心火烧的旺盛。 于是将她慵懒的身子抱进怀里,抚上她绝丽的脸庞,与她唇齿纠缠,尝到了一片血腥味。 魅惑而冷漠,甘甜又血腥,这就是京窈。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感受着那昂扬的欲望卡在她的双腿间,她像是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不然那东西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搅个天翻地覆。 水里是他们亲密接触的身子,女人媚骨软肉,男人阳刚蓬勃,渐渐碰撞出细细密密的触电感,欲望将人紧紧束缚,盘根错节地生长出渴求和淫乱。 沾染上肉欲,再刚正不阿、冷心冷情的人也会沦为它的奴隶,特别是这段情欲中还挟裹着伦理的冲突,将爱未爱,家不成家。 “啊……”他的手指探到她软绵地肉穴里,轻轻搔刮着阴蒂,而接吻仍没有停止,气息纠缠到缺氧,脑子愈发不清醒。 京窈觉得小腹发紧,他的手指又很灵活,两指并拢插进自己的阴道里,抚弄内里不堪一击的敏感点,将水搅了进去,又带了出来,按压着媚肉,指尖留恋不舍。 他的另一只手也早早按上她的酥胸,用力地揉搓那一捧雪盈,将她全身都弄得更加软绵无力。 徐温阳是特警,力量可想而知,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将她纳在怀里,显得京窈都小巧可人了起来,事实上京窈有一米七,在女孩子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身高了。 在他的抚慰下,京窈的身子突然间僵了一下,接着便不可忍耐地轻颤起来,徐温阳感到插在她体内的手指被紧紧的包裹着,软嫩的媚肉在吮吸他的手指。 毫无疑问,她高潮了。 “窈窈,你想趴着还是被我抱着?”他笑着问道。 “随便……废话真多。”她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语调懒散地说完。 徐温阳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于是也不磨蹭,搂住她的柳腰,往上提了提,握住自己的肉棒寻到肉缝中间就插了进去。 “好紧啊,窈窈……”他喟叹着,一刻不停地向上顶她的肉壶,震荡开满浴缸的水,导致不停地扑出去,淋在瓷砖上。 她的小穴鲜嫩紧致,咬住他的肉根就大有不放的架势,京窈咬着下唇两手撑在浴缸的两边,身子颤得越发剧烈,徐温阳慢慢地将她推到前面,从坐在他胯上改为跪在浴缸里,肩背和翘臀曲起一个勾人的角度,一双丰乳在水里摆动。 他掐住她的腰肢,让她逃脱不得,肉棒狠狠地从小穴贯入,九浅一深地操着她。 徐温阳射了一次,没多久又硬起来接着操她,而京窈则不知高潮了多少次…… 蜜水和精液从她的穴里流出来融进水里,又被他的肉棒带着水操进她的穴里,循环往复,变成一汪名副其实的欲水。 ———————————— 作者: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ǔzⒽáΙωǔ.ρω 视同陌路 当年的京窈还是很喜欢徐温阳的,不,应该说很喜欢申君。 十六岁时的他和现在大不相同,他很爱笑,笑起来全无阴霾,他对她很好,京窈常常在他打工的餐馆外面等他,每次他下班都会从饭店里给她带点吃的,甚至会把工资给她,说是让她保存,作为日后二人跑路的启动资金。 申君告诉她,他是个孤儿,不喜欢他在的那个福利院,所以偷偷坐火车到这个省来打工。 虽然他这么说,但京窈也知道他完全是瞎扯,一个连淘米都不知道不能把水洗得清清亮亮的人,大概是个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吧。 他不说,她也不拆穿。 京窈在离得不远的西餐厅给人家弹钢琴——虽然她会,但她对钢琴完全没兴趣,一首曲子弹下来心里只有不耐烦。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只知道她从小父亲就爱酗酒抽烟、打架斗殴,回来要是看到京窈在屋子里坐着,就会打骂她,最严重的一次把她从楼梯上踢下去,脑袋破了一个口,差点没活过来。 但有母亲在的时候,她就会被护着。可京窈的养母对她的态度同样很奇怪,虽不打骂她,但从来也不给她好脸色看,严厉地控制她的一言一行,包括上补习班和学钢琴。 怎么说呢,他们家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做这些事的钱都是借来的。ⓌIⓝ⑽.мēⓝ(win10.meⓝ) 京窈不理解,但仍然要配合。 所谓父母的言传身教,不理解也得照办。 京窈十叁、四岁的时候从鬼门关走回来,她再不愿意过被任意打骂,被肆意支配,当个木偶的生活。她开始和会些拳脚的邻居学功夫,至少被打的时候能还手,她开始计划要走,去过属于京窈的人生。 至于遇上申君,她虽然知道他没有句句话都是真的,但她能够感觉的到他和她一样,想逃离自己的家。 那么,为什么不一起呢? 可后来事实告诉她,她只是在做梦。 她喜欢对她百依百顺的申君不错,但和徐温阳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约好私奔那天,过了一个小时他都没有出现,京窈想他可能是出事了,她不会怀疑他临阵退缩,最大的可能就是遭遇了意外。 她将人为因素和外物因素都考虑了个遍,然后毫不犹豫就去找他了,如果是他遭受了什么危险,那么不论如何她也要去救他,如果是因为他家里人来找他了……京窈想大不了看看他家是哪个省,她可以偷偷跟着去,再找机会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京窈虽然才十六岁,但俨然是个街头小霸王,上次找申君麻烦的家伙后来被她打得不敢再回这片区,她联系了一些小耳目,寻找申君的下落。 最后得知他被一群人押上了车,还听到那些人叫他二少爷。 京窈皱着眉想,果然是他家里人。 他是外省人,想要离开这里只有坐火车,虽然这里是个不大不小的市,但机场是没有的,只有火车站。 她想清楚了就背着包,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蹬着轮子去了火车站,她只希望还来得及。 半个小时后她才气喘吁吁地到了,视线不停在人群里逡巡着,终于在某一候车厅看见了申君,京窈没有妄动,也没有高声喊他,只是擦了擦头上的汗,面色如常地走到了售票点。 她如果没有观察错的话,申君周围至少有十来个人散布在不同位置,防着他逃跑。 “姐姐好,”京窈对售票员甜甜地笑了笑,她的脸还是相当具有欺诈性的,而且一般人也不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摆脸色起戒心,她状似不安道:“我太粗心了把大家的票弄丢了,想要重新买十六张,不好意思哦姐姐,我爸爸很严厉的,如果他知道我把十几个人的票都弄丢了,一定会骂我的。” 售票员恍然大悟道,“刚才那十六张火车票是吗?哎呀小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过没关系,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帮你补票吧。” 京窈目露胆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可我如果找大家拿身份证岂不是告诉我爸爸我丢票了嘛,姐姐,你就帮帮忙……” 售票员叹了一下,调开页面,为难道:“小妹妹,现在22点去广州的票只有两张了,你们十六个人,你想都补了他们的票可不现实,你还是乖乖的和你爸爸承认错误,然后来阿姨这补票吧。” 原来是要去广州。 京窈又绽开笑容:“谢谢姐姐,我会和我爸爸说的。” 说罢她就离开了这个窗口,稍稍转了一圈后又走到另一个窗口,“麻烦要一张22点去广州的票。” 买好了票,她挑了一个离申君他们远点的地方,能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又不会太明显。 她自以为做的很隐蔽,直到几个男人围住了她。 被发现了。 京窈没有太慌张,只要打死不认,难不成他们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怎么样吗? 她平静地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吗?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保安哦,我只是一个小姑娘,可没办法对你们提供帮助。” “伶牙俐齿。”这句话是从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他眉目间有些许笑意,但更多的是高傲。 京窈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就坐在了她身边,笑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今天你和我儿子要一起私奔,知道你家住哪里,知道你是个什么情况。” 京窈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毕竟才十六岁,面对一个在社会上沉浮了许多年的男人,显得沉不住气了些。男人不疾不徐道:“相信你也明白了,我是他的爸爸,今天来是带我儿子回家,我刚才观察你有一会了,你很聪明,也够冷静。但我想对你说,你和我儿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京窈倔强的开口,抬起寒星一般的双眸直视着他,没有半点畏缩。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又镇定自若,命人拿来了一沓资料,递给京窈:“孩子,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这里面是我儿子从小到大获得的奖项和荣誉,这除了他本身优秀以外,和家族是脱离不了关系的,当然,从你的表现来看,我不认为你比他差,但你为何没有取得这些呢?这不仅仅是有钱没钱就能概括得了的,家族给与他的,除了责任还有未来。他要上的是警察大学,这不是家里逼他的,是他从小的愿望,虽然他现在一时和家里闹脾气,但你们要是真的离开了,过段时间,他是不是会为没有实现理想而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甚至怨怪你,都是未可知的。” 京窈没有翻开那份资料,也没有说话。 男人继续说道:“你父亲打骂你,所以你想要逃离,我很理解。你想和我儿子在一起,不是不行,我可以带你回广州,也给你安排住处和学校,但你会永远生活在我们家族的控制之下,十八岁一过,他还喜欢你的话,你们可以结婚,但从此以后你会被绑在家里,不停的给他生孩子,家族是需要继承人的,如果你是一个名门之后或许不会这样,但很可惜,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若要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所有,你也只配当一个生育工具。” 男人将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可你不会希望这样的,对吗?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没有生在一个好的环境里。” “把你的手拿开。”京窈冷冷地说道。 男人也不恼怒,施施然站起身,最后对她颇为认真地说道:“孩子,我在商场沉浮很多年了,看人很准,你以后定会做出不同凡响的成绩,如果那时你能带着你的成就到我的面前,我会认可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京窈在椅子上僵硬地坐了很久,离22点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了一迭人民币,“小姐,这是我们先生给你的一点心意。” 那人没有多耽搁,将钱放在她手边就离开了。 过了22点,京窈才慢慢站起来,看着那迭钱,眼里只有不屑。 大概这就是聪明的生意人吧,想着给以后留条路罢了,什么认可不认可,话里话外只透露出高人一等。 他承认了她又如何,合让她情合理的再给申君生孩子吗? 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趁认。 “小妹妹,去广东的车已经开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售票员惊讶地看着她。京窈只平淡道:“麻烦给我一张去黑龙江的票。谢谢。”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 作者:有一个小虐点出现惹。 不在女主和二哥,而是和父亲,生父和养父同样。 比两个哥哥还让京窈翻白眼的其实是爸爸。 恍恍惚惚。 大哥上线倒计时。 -- 吸血跳蚤 京窈不爱回想以前的事,连最近的叁年前都不想,其实这种心态和删QQ空间的说说差不多,看见中二时期的自己只想掐死。 她不得不承认,年少时期的自己为了尊严负气,让一句话刺激到加入黑帮,乃至今时今日,得失早就无从计较。 京窈每天都是要睡到天光大盛的,可今天早上八点她就被电话吵醒。有些起床气的京小姐接起电话,冰冷的语气输入进手机里:“如果是不重要的事,你这辈子都别再打过来了。” “祖宗,八点了,勤劳的越南人民都开始……别挂别挂,有正事!” 京窈啧了一声,“说。” “您交代的事有眉目了,最近福利院周围多了一些生面孔,不过他们在监视福利院,也被我们的兄弟监视着,要是敢轻举妄动,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京窈缓缓挺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嘴角轻微掀起:“好。对了,让你的人也要看好那傻小子。” “明白,不过真想不到,你对他还挺上心。” “我这个人不爱吃亏,我的平板还在那傻小子手里呢,只要是我的,一针一线浪费了,我都心疼。” *** “徐温阳人呢?”京窈从楼上下来问熊姨道。 熊姨告诉她又是一大早出去了,京窈只是颔首表示明白了,然后对她道:“熊姨,跟我来一下我的房间,有话和你说。” 听完了京窈要和她说的话,熊姨有些失魂落魄,京窈也不迫她,只平静道:“你好好考虑吧,中午给我答复,好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 熊姨点点头,面色复杂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而京窈则打开了手机,看着上面移动着的定位红点,眼神莫测。过了不久又把另一部手机拿出来——这是她上次扔鱼缸里的那部,因为进了水,她修起来还挺费力。 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后,她闭上眼睛休憩了一会,再睁开时眼底弥漫起冰冷。 *** 徐温阳摩挲过手上的红绳,尽管它已经褪色得不成样子了,但这是京窈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多年来他一直视若珍宝。 “姓徐的,你要带我们去哪?”因为车子颠簸,劫匪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不在那个地下室里了,而开车的人是徐温阳,说实话,这比面对京窈时还让他没底,因为那个女人是求财,而徐温阳是彻彻底底的想要他们的命。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徐温阳面色平淡的说着,劫匪皱眉道:“你要带我们回内地,移送警方?” 他不答,沉默地开着车,气氛愈发凝重。 开了有二十分钟后他停下了车,是一片树林里,徐温阳把这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揪下车,眼神暴戾。 劫匪被摔得不轻,鼻尖却闻到一股腐烂的泥腥味,他慌忙地抬头四处看,发现这里有一片沼泽地,咬牙道:“徐温阳,你真想杀了我们?你可是警察!变成杀人犯后你只能永远躲躲藏藏,回不了国了!” 徐温阳压根不为所动,冷笑道:“是要杀,而且折磨你们致死才更有趣不是么。” 劫匪们的脸色变得苍白,“徐、徐温阳,我们知道错了,杀你同僚不是我们的本意!也是上头的意思!你放过我,我会帮你找出头目来,还会给你钱!那个女人只知道有六百万,但我们私底下做的不止是那一桩,你想要多少?两千万够不够?你放心,只要你说得出,我一定……” “你背后是谁我已经知道了。”徐温阳平静道,双眸幽深不见底:“用钱收买我,你也找错对象了。” 劫匪心凉了一半,额角青筋蹦出来:“你要是杀了我们,我们的上头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那个婊子,她也要一起倒霉。” 徐温阳仿若未闻,打开折迭刀,依次割断了他们的手脚筋,两人的惨叫不绝于耳。 接着是耳朵和眼睛。 “徐温阳!!操你妈的!!!”两人一会咒骂,一会求饶,但依然没有让徐温阳把刀放下。 毕竟他们当时杀那两个警察时,也是如此折磨的。 那两名警察才毕业没多久,本来还有更好的人生等着他们,一腔为人民服务的热血就这样被这两个畜生断送了。 他们都是徐温阳带的徒弟。 劫匪从一开始的怕死,到被折磨得只求速死。 徐温阳的脸上都沾上了不少血,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修罗,为了仇恨不惜一切代价。 这两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于是徐温阳举起刀,准备送他们上路,但没想到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将他的刀子打断,震得徐温阳的整只手臂都在发麻。 他皱眉看向一边,只见京窈举着装了消音的手枪对着他。 “你怎么来了。”徐温阳垂下了眸子,不看她的脸。 其实她早就到了,特意等他要下杀手时才出现。 “我在他的伤口里埋了追踪器,还说我防着你,徐警官就没有骗我了吗?”她好整以暇道。 徐温阳:“我没有骗你,只是没有说出全部。” 京窈挑眉:“有区别?”她走进了他,缓缓叹道:“我防着你杀人,你防着我阻止你,徐温阳,看来我们这次重逢还是不太美妙。” 徐温阳闭上眼睛,心绪不宁:“抱歉。” “道歉是没有什么用的,要是你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我就既往不咎。” 他皱起眉:“这两个人我不会放过。” “杀了他们能改变事实吗?”京窈握住了他执刀的手,语气变得低沉而轻柔:“我不是死者,我说不出谅解,我不是你,我也不能假惺惺地和你说我感同身受,可是二哥,这样不能告慰死者,生者的心结依然解不开。”她从荷包里取出手巾,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你相信我,我和你一起报仇。” “你想……怎么做。” 京窈莞尔:“先把他们带到一个地方。” *** “祖宗,这两人死了和活着有区别吗……” 来接应京窈的人咋舌道,看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变态。 京窈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解释:“叫人救活他们,之后丢到边界去,交给中国警方。” “虽然但是……你不怕他两告发你们?” “证据呢?”京窈不咸不淡地靠在车头,点燃香烟,没有波澜的眸子才叫人觉得恐惧:“谁伤了他们,有谁看到吗,倒是他们两,是恶贯满盈的亡命徒,还敢杀警察,你觉得会有人要为了这种渣滓费心?” “好吧,来来来……”他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把人搬进去,然后看着京窈和徐温阳,迟疑道:“不介绍一下?” 京窈慢条斯理地抽烟,眼皮子都懒得掀:“这是我二哥徐温阳。二哥,这是我在越南的朋友,你叫他大龙就行了。” 大龙撇撇嘴,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正经介绍,咳嗽了两声对徐温阳伸出手,很商务似的说:“您好,我叫李龙轩,久仰徐先生大名。” 原来他就是京窈拜托照顾福利院的那个黑老大。 徐温阳亦伸出手,“您好。” 京窈有点不耐烦:“装什么商务精英,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大龙悻悻的,不情愿但又不敢忤逆她,“都准备好了,等着您老人家呢……你这次跑路,什么时候再回来?” 京窈将烟头丢在脚下碾了碾,随意道:“可能下个月,可能下辈子。” 大龙:“……” 他叹气:“您可真是洒脱,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放下。” 京窈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徐温阳暗沉的眸子,打发大龙道:“你去收网吧,准备好车子,我不打算耽搁。” 大龙得了她的令,和徐温阳道了一声别就离开了。 京窈:“什么都不问我吗?” “他看起来唯你马首是瞻。”徐温阳看着大龙离开的背影,“看来越南一霸的李龙轩,其实另有其人。” “抬举我了,只是在他落魄的时候帮过一把,出了些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 扶植出连政府都不敢轻举妄动的黑帮,她可真是轻描淡写。 “也就在越南、缅甸这些地方,有钱就能成事,终究是国家无能啊。”京窈感慨了一句,又道:“我说过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就算要来度假,我也会选一个能高枕无忧的地方。”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可你现在插手这件事,以后不一定还能安宁。” “那又怎么样?”京窈慵懒地伸个懒腰,“度假结束了,我该工作了。你妹妹我这辈子只能靠捞偏门,黑吃黑来发家致富了。” “京窈,我不想你再有危险。” 京窈笑了笑,并不在意,“从老蒋死了的那刻开始,危险已经潜藏了。那我就得规划好一切,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这点敏锐都没有,我怕是早就投胎了。你放心,麻烦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呢。” 徐温阳沉默下来,最后还是道:“我和你一起。” “好,那我们一起去找那些暗处的跳蚤吧,不过要小心,被他们吸上一口血,也挺疼的。” *** 老蒋私底下一直在帮助偷渡来越南的罪犯,给他们安排容身之处,当年他儿子的死便是如此,他也没有逃过。 蒋望月在孤儿院待了一段时间,还是天天拿着平板看花园宝宝,但他也只看两个小时,哪怕京窈不在他旁边提醒,不看花园宝宝的时候,他就躲在孤儿院门口,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从他面前路过的人。 等谁呢,答案不唯一。他人傻,希望出现的人有很多,爷爷、妈妈、熊婆婆、京阿姨…… 总有一天能等得到吧。 今天他还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花园宝宝,一集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会重复。 但今天出现了意外,一根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屏幕,给他播了下一集。 他惊讶地抬头,看见了熊姨在对他和蔼的笑,从手上提着的油纸袋里拿出一块牛肉条递给他。 蒋望月小朋友开心的一口咬了上去,傻乎乎地笑了。 熊姨却红了眼眶。 *** “抢劫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徐温阳坐在副驾驶上,脸色平静,但眼底却汇聚了波澜。 “闹得这么大,是想吸引警方的注意,去做别的事吧。”京窈道,打了一下方向盘,拐进一条小路里。 “嗯,我一直在追查某件事,直到抢劫案的发生,从我手里的证据来看,这其中必有关联。” “但上头没有让你一个人来追这两个劫匪吧?” 徐温阳点头:“我来之前交了辞呈,也没有抱着活着回去的打算。” 京窈看了一眼后视镜,“你可真是热血沸腾。我也在收情报,最近在国内贵州黔西南那边有点事发生,正好熊姨的老家就在那边,我带她回去,我们再去追查这件事。” “好。” 眼看后面的车子越来越逼近,京窈勾起唇角,“准备好,跳蚤上钩了。” *** 砰—— 徐云深猛然睁开眼睛,冷汗从额角滚落下来,捂住了发热的手臂。 是徐温阳么,还是…… 恰逢此刻有人敲门。 “先生,从越南那边传回来了消息。” -- 恭喜大哥 “快十月了,住的地方都不太好定了,黄金周嘛,出来玩的人肯定多。” 星星民宿的老板汪盛今天接到了向他定了一个月屋子的客人,一家四口,婆婆抱着小孙儿,乐呵呵地哄他睡觉,男主人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自从上了车就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女主人。 “哎哟,是不是晕车了?虽然我们贵州最近十年已经把路修得很平了,但还是免不了七拐八拐的,徐先生你老婆不要紧吧?” “没什么事,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徐温阳收回目光,笑了笑:“所以想着带她来散心,让心境开阔些。” 坐在副驾驶的是徐温阳,而后排的自然是熊姨和傻小子,还有两个月前受了枪伤,还没好利索的京窈。 熊姨正式领养了傻小子,京窈给他们重新办好了身份证,带他们回了国,来到贵州黔西南的首府兴义市,想先帮熊姨找找家人,安顿好这一老一小。 京窈睁开眼睛,在后视镜里和徐温阳对视了一眼,满眼写着警告他别乱说话。 徐温阳才不管呢,成不了真还不能口嗨了吗难道,于是接下来的聊天里都是一口一个我老婆。 汪盛道:“那你们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贵州那是空气优,风景美,最适合病人养病,我保证,过段时间你老婆一定痊愈,活蹦乱跳嘞再给你生个二胎,哈哈哈,响应国家号召嘛!” 京窈无语极了。 徐温阳看这大哥健谈,而且也是好心,他无所谓地笑笑:“借您吉言。对了,既然要旅游,汪哥有什么推荐的吗?” “多嘞不是诶,你看我们黔西南就有马岭河峡谷、云湖山、万峰林、奇香园,等过几天适应了还可以去黔南那边走走,都匀那里有个影视城,修得和横店也差不多嘞,那里去贵阳也不远,可以带娃儿去白云公园…哦,现在改名叫贵阳欢乐世界咯,再顺路去天河潭,老人家应该喜欢嘞,往下面走有青岩古镇,那里的猪脚好吃的很,然后是天眼,最近几年刚刚完工的,最大的望远镜哦,就在我们贵州嘞。还可以去黔东南那边,有名的黄果树瀑布晓得的吧?还有个织金洞,里面的钟乳石千奇百怪,然后是梵净山、西江千户苗寨,哦对,徐先生不如带徐太太去一趟息烽温泉,是全国最大的氡温泉哦!女娃娃些泡温泉最好了,可以给你老婆养病,还能保养皮肤嘞。” 这汪大哥确实热情,还替他们每个人都考虑到了。徐温阳听得也很认真,甚至还回头问京窈:“怎么样啊老婆,想先去哪里?” 京窈:想先去黄果树瀑布,在最高的地方把徐温阳这家伙踢下去。 一路上汪老板和徐温阳的嘴就没停下来过,徐温阳都要了解到人家儿子上的什么大学,交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了的时候终于到了汪老板的民宿,是一个二层楼的小别墅,装潢得很清新脱俗,也就是常说的ins风,汪老板说这都是他老婆的注意,果不其然把图片放到网上后,定的人多了起来,这一次要不是徐温阳他们定的时间长,给的钱也足够,还不一定抢得到呢。 汪老板把钥匙给了他们,又交代了一下房子的情况,最后祝他们假期愉快,就乐呵着走了。 “这大哥真有意思。” 京窈寻思你更有意思。 她伤在手臂,现在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好在有徐温阳这个苦力。她坐在沙发上,拉过来一个烟灰缸,从兜里摸出烟来,还没点燃就被徐温阳抢走了,只见他眉眼无奈:“养好伤再抽行不行?” “有什么关系吗?”她不死心地扒拉他,眉头蹙得紧紧的,徐温阳虽然很喜欢她发小脾气、任性的模样,但这件事确实不能惯着。 将烟揣进兜里,手掌抵住她的额头,奇道:“出发前我特意清点完你的烟,你什么时候又去摸来的?” 京窈撇撇嘴,“说得真难听,我是在火车上和人家买的好不好?” “……能的你。” 他掐住她的脸颊,凑近她挑挑眉:“现在我怀疑你还有货在身上,要对你搜身,请你配合。” 说得她像个毒贩似的,京窈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嘻嘻哈哈的,翻白眼道:“官腔信口捏来啊徐警官,不当警察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天天看着你可比当警察刺激多了,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为人民受苦呢。” “……” 两人间歇性打闹着,直到熊姨从房间里出来,她把傻小子哄睡了,又把所有的被单枕套都换了个遍,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才算完。 问京窈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她准备了牛肉和排骨。 “熊姨,你再这样惯着她,迟早会让她变成一个阿宅的。”徐温阳撑着下巴说道。 “你才死宅。”京窈将他往旁边踢了踢,对熊姨道:“你不用忙,让他中午带我们去下馆子,他钱多。” 在国外京窈不差钱,但在国内都是徐温阳开销着。 京窈可没有替他节省的打算,总之花别人的钱就是爽啦。 *** 等傻小子睡醒,京窈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嗯,为什么是她带? 据她说是知道有哪些好吃的地方。 “鸡肉汤圆、红糖糍粑、饵块粑、洋芋粑、米豆腐、冰粉、凉面……都来一份吧。” 徐温阳看了眼菜单,感叹道:“你不如说把菜单都来一遍。” “替你节省点钱。” 得,还得谢谢她。 “熊姨,你还想吃什么吗?”徐温阳转过头看在陪傻小子玩的熊姨,想着她是贵州人,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应该会有些想吃的。 熊姨迟疑地看了一眼京窈,得到她首肯后才在菜单上勾下【凉拌折耳根】的选项。 贵州人喜欢吃折耳根和酸菜,几乎是每家餐桌必备了,熊姨方年在家也没少做。 “是了,我倒是忘了这当地美食,说起来我刚才看楼下有家奶店还有折耳根酸奶卖呢。”京窈卷了卷自己的长发,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向往。 徐温阳当然会意了,让店员把菜单取走后便起身给她去买酸奶。 等他走后,熊姨问京窈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上街好吗? 京窈喝了口水,淡淡道:“没什么不好,越南和内地不同,我和徐温阳的身份在这里是【干净】的。” 熊姨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傻小子左看看右看看,对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大兴趣的样子。 “看来得带他出去走走。”徐温阳回来得快,手里提了一大袋的奶,除了京窈指名的折耳根酸奶,还有别的口味,他让傻小子自己挑个最喜欢的。 京窈拆开奶盒喝了一口。 嗯,别具一格的味道。 于是京小姐再也没动过这盒奶。 “你当我们真的是来旅游的么。”京窈看向正在刷旅游攻略的徐温阳,颇为无语。 “劳逸结合,太紧绷着不利于你的伤口恢复,就算不是为了你,还有熊姨和傻蛋呢,贵州山好水好,不玩玩多可惜,毕竟以后大家不一定还有机会聚在一起。” 什么歪理,京窈懒得理他。 反而熊姨有些踟蹰地看着京窈,于是徐温阳也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去?”京窈问。 熊姨红了红脸,比划着告诉京窈她已经叁十四年没回来了,家里人估计都不在了,与其去找那些残垣断瓦,不如旅旅游散心,她也想带望月多看看,毕竟现在望月已经是她收养的孩子了。 京窈第一次和她提起时她还有过迟疑,因为不知道还能再活多少年,等她死了以后望月该怎么办呢? 可京窈还是那句话,负责别人的一生很难,但想过好自己有限的生命更难,要是害怕结缘,就枉费了这一场相识。 不过此刻熊姨更怕京窈觉得拖累,忐忑地表示这两年京窈给了她不少工资,她身体也硬朗,可以自己带着望月到处转转,京窈和徐温阳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京窈吃了两筷子米豆腐,淡声道:“说了不要帮他省钱,明天就让他去租辆车,我们先从兴义开始转悠,今天那个汪老板倒是说得很清楚,能玩的地方多着呢,怕你们玩到不想玩。” 熊姨喜出望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而望月看着熊姨开心,也傻乎乎地笑着鼓掌。 徐温阳也露出笑容:“京老板真是叁好老板,你说我怎么能放跑你这样的肥羊,不得黏着你紧紧的,让你养我啊?” 京窈白他一眼:“少贫。” 他给她夹菜,一边又问道:“不过听你的意思对贵州也挺熟悉啊,还知道这里是兴义最受欢迎的特色小吃店。” 京窈挑走了他夹来的折耳根,满不在乎道:“我做过攻略。” 徐温阳却大受震撼:“你?做攻略?”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很复杂地看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为你只会做这方面的攻略。” “你等着,我今晚就做个攻略做了你。”京窈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没有告诉他之所以她了解贵州是因为当年和徐云深曾决定来贵州度蜜月。 他们两都不喜欢出国,虽然去的次数都不少,但都是办事的办事,谈生意的谈生意,坐个十几小时的飞机过去,真的很难有玩乐的心情。 而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还没都踏遍呢。 现在想想,真是…… 徐温阳眯着眼睛看她的表情,敏锐道:“你有事瞒着我?” 京窈白他一眼:“莫名其妙。” 也就是他们坐在大堂上,否则京窈不耐烦起来肯定又要踹他几下。 这里如京窈所说的确是当地热店,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京窈一行吃好了也没打算多待,徐温阳去结账,京窈想乘机会在柜台买两包烟。 没有她抽习惯的那种烟,多是贵州本地的牌子,京窈看见有个叫黄果树的牌子,十余面前京窈曾抽过,劲大,口感冲击力强,本地人似乎叫磨砂。 她还挺喜欢的。 “老板,拿两包黄果树。” “好嘞,一共十块钱。” 还挺便宜。 京窈心满意足地把香烟藏进包里,还特意嘱咐熊姨保密。 熊姨欲言又止,奈何她是老板。 “徐先生,来兴义可不能不吃当地美食,这家店开了二十多年咯,保证你和徐太太都喜欢!你们是贵客,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吃完我们再去景区逛逛噻。”从楼梯转口就传来很大的嗓门,中气十足得很。 京窈起初没在意。 “您客气了,况且我和云深还没有结婚,是未婚夫妇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她微微抬了眼皮,下意识转头看向楼梯口。 “那叫您一声徐太太也是没问题的噻,迟早要结婚的嘛,是吧徐先生?” 有几个人的身影从转角出来,京窈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渊渟岳峙,眉目冷峻。 徐云深。 他身边一男一女,男人大腹便便,是嗓门大的那人,女人身量娇小,清秀可爱,挎着徐云深的手臂笑得腼腆。 徐云深听见了那个男人的话,脸上挂着笑容,尽管京窈熟知那只是他一贯客气的假面,还是觉得刺眼极了。 她垂了垂眸子,便不再忍耐,也不管徐温阳几次叁番的耳提面命,从包里抽出香烟,顷刻点燃一根。 等那行人爬上楼梯,推开玻璃门时京窈正好吐出第一口烟雾。 那姑娘立刻捂起鼻子,皱着眉看着京窈,胖男人注意到了,眉头一竖就吼道:“你这人抽烟不知道去别的地方抽吗!女娃娃家家的,不检点得很!” 要是放在十年前,在东北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京窈一定会请他吃刀子。 此刻她只是笑着,勾魂摄魄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徐云深,缓声道:“恭喜啊,大哥。” -- 浸透心脏 他们始终没有放任自流,一切交汇在一瞬间便各自错开,平静得像澄澈如镜的湖面。 京窈说完那句话又神色如常起来,而徐云深比她更决绝,从始至终没有露出过不合时宜的表情。 她很确定,在门推开之前他就看见了她。 “这,这位是?”刚才还指责京窈的男人稍显迟疑,而徐云深伸出手绕过她的背,轻放在京窈的左肩上,与她站在同一侧,微笑着介绍她:“这是我家叁妹幼宁。” “叁妹,这是贵州镜台的副总王总。” “原来是叁小姐,哎哟,我失言了,叁小姐见谅、见谅。” “她脾气怪,让她别抽烟也不听,你们不用觉得尴尬。” 徐温阳结完账走了过来,见到徐云深也神色如常,自然的叫了声大哥。 这次徐云深还没介绍呢,他的未婚妻就轻声唤道:“温阳哥。” 徐温阳笑了笑:“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大嫂,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既然你和我哥来玩,我和叁妹就不打扰了,改天请你吃饭。”说罢不着痕迹地把京窈揽到自己的身侧,“走吧叁妹,不是还要带望月去玩吗?” 京窈没拂他的意思,点了头,抬脚就走了,也没再看徐云深。 熊姨立马抱着望月跟上,这群人看起来不好惹,还是跟紧京窈要紧。 他们叫了计程车,徐温阳直接让回了民宿,他料想京窈也没有玩的心思了。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徐温阳低声道:“她叫秦月沁,是佛山秦家的女儿。” 京窈连眼皮子都没掀,“珠宝大王那个秦?” 徐温阳颔首:“没错,半年前她父亲意外去世,或许你听过她家的情况,老爷子一死,后面字辈的兄弟和外头的私生子都涌出来,说出来跌份,在灵堂的时候就闹得很不好看。” “嗯。” “这就完了?你没有其他想问的?” “没有。” 徐温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得,你和他一样惯隐忍,只有我沉不住气。” “和这没关系。”京窈的脸色有些发白起来,她这次的伤着实不轻,出来一段时间竟头晕起来。但她说没关系,是真的觉得无所谓,无论徐云深在打什么主意,还是徐家又想谋划什么,她都不感兴趣。 “你怪我没早点告诉你么?” “二哥,和我的利益无关的事,我不用知道。” *** 京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抽烟的欲望和犯毒瘾了差不多。 徐温阳那家伙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搜她的身,将她今天的快乐又没收了。 京窈瞪他,徐温阳也不为所动,晃了晃手里的两包磨砂,“体谅你刚才心情不好,勉为其难让你抽一根,其他的还是免谈吧。” 京窈差点骂骂咧咧。 现在她烟瘾大犯,伤口又痛,简直凄惨得不行,京·前东北黑道二把手·冷艳蛇蝎·窈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要是有人从窗户外递一包烟给她,哪怕出价一万,她眼睛都不眨就成交。 “嘶——”动作太大,不小心压到了手臂,她更是恼火。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蹭地一下坐起来,打算冲出去和徐温阳打一架,把香烟赢回来。 京窈在下床的同时瞥见了镜子里怒容明显的自己,一下就止住了动作。 她在做什么,竟然让情绪和私欲支配了她的思想。 京窈看着镜子,将表情调节回最习以为常的冷漠,重新躺回床上。 这不是第一次,白日里已经有过一遭了,她竟然一天之内失控了两次。 再不愿意承认,京窈也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徐云深。 他始终比她更理智谨慎,无懈可击的表现,让人永远抓不住他的缺点。 京窈曾经最爱的就是他这一点。 彼时比肩而立,从未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成为攻击自己的把柄。 京窈将手指覆在伤口上,慢慢往下按压。 有人告诉她,疼痛让人清醒。 徐云深是她的兄长,他们一母同胞。 徐云深背后是徐家,他是徐家人,永远都是。 徐云深比她更狠心,更舍得。 徐……云深。 咚咚—— 有人敲门,京窈蹙了蹙眉,下意识认为是熊姨。 “进吧。” 门一开,屋外泄进半面光,光线里沉浮着微末,将徐温阳硬朗的面孔渲染得柔和起来,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牛奶。 “怎么是你……” “干嘛摆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没什么,没想到你原来有手会敲门。” “……”他把牛奶往床头一放,阴阳怪气道:“不止会敲门,还会给醋得睡不着的妹妹热牛奶。”他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 京窈没反驳,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徐温阳直直地看了她两分钟,这感觉和一拳打在棉花上差不多。 他面目沉寂下去,过了一会才笑道:“窈窈,他对你的影响,比你想象中大。” 京窈再次默认,却道:“不会有下次。”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京窈却避开了。 “我没心情。” “……你把我当成什么玩意?” 京窈转了一下眼珠,流过一抹暗芒,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徐温阳觉得要被她气死了。 京窈却好奇道:“你能感觉得到我没睡吗,还是猜的?” 他淡淡看了一眼她的伤口:“你的伤口在疼,想抽烟,还在想……他。” 真是一个字也不错。 京窈的手指摩挲奶杯的边缘,不经意道:“你,从小就能感觉到我吗?” 徐温阳摇头,笑叹道:“小时候时有时无,多数感觉到的是徐云深那家伙,但我从小就烦他,特意掐着这感觉,久而久之就模糊了,不过有两次我和徐云深都确切感到了……一次在十叁岁,一次在二十一岁。这是比较明显的波动,甚至能让我们分辨出这是属于你的,起伏很大。” 这两个年纪发生了什么,京窈自然很清楚,确实是她少有的克制不住情绪,后来哪怕知道自己身世和养母过世,都没有那么明显的波动了。 “窈窈,我们感觉到你,是我想要有这样的联系。” 京窈抬眼看他,对他的话倒是一知半解。 他舒朗的笑了笑,“知道了你是我妹妹,我一边否认这个事实,一边又竭力去感受你,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每一次心动。” 他想要得到什么,显而易见。 可京窈同样将自己的心埋得太深。 徐温阳缓缓低头触上她的额头,用一种柔软的、恳求的语气同她说:“我实在是资质平庸,无法浸透你的心。那么窈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如何爱你,才能再回到从前?” -- 不做徐家人 京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是不想,或许是不忍。徐温阳素来张扬,剑眉厉目,如星子般灿烂,如骄阳般惹眼。 他一旦低沉下来,倒让人招架不住。 于是在他替他掩好被子即将离开时,她扯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等等。” 徐温阳反握住她的手,紧紧裹在手心,“怎么,打算给我一个晚安吻?” “……低头。” 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徐温阳也猜不透她是想吻他还是给他一巴掌,但还是照做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京窈。 他将自己放低,让她的手和吻都近在咫尺。 京窈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描摹起他的面容来,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巴,指尖泛着凉意,她的眼神却不可琢磨。 “徐温阳,我们长得不一样、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养成不同的个性,除了那几乎重合的DNA。”她偏偏头,流露出疑惑和自嘲:“什么都不像的我们,却要被血缘绑在一起。” “京窈……” 她笑了笑:“徐云深今天叫我徐幼宁。” 他悄然握紧了拳,低声道:“你不喜欢,我不会叫的。” 她摇摇头:“我不恨这个名字,我只是不想做徐家人。” “我不想,被名字束缚一辈子。” 徐温阳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管他是她的二哥,还是徐温阳,她都不会再付出情爱。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问不出盘亘在心里的问题。 如果是徐云深呢?她会不会义无反顾? 可京窈像是一眼看穿了他,勾起唇角:“如今我不会,而他向来也不会。” 叁年前,京窈问过徐云深,愿不愿和她一起走。 只要脱离徐家,兄妹的身份就无法约束他们。 徐云深的表情没有变动太多,只眼里一抹愧疚,只出现一瞬,又被压到深不见底的地方。 京窈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想要赌一次。 终究是执念无明。 “京窈,我不能离开徐家,我要是不顾一切,会出大乱子。” 他的拒绝足够充分,足够无情。 *** 第二天一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熊姨打开门,见到一个陌生男人,西装革履,头发白了一半,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请问京窈小姐在吗?” 熊姨很有警惕心,哪怕对面是个小孩她也不能出卖老板。 “龚叔,你来这里做什么?”徐温阳从熊姨背后出来,眉头皱了起来。 唤做龚叔的人恭敬地对徐温阳道:“二少爷,别来无恙。” 徐温阳哂了一声:“托你的福。” 龚叔名为龚慈安,从他二十岁算起,已经是徐家叁十五年的老管家了。 “我今天来是为了叁小姐,老爷有话要转告小姐。” 徐温阳挑挑眉,“老头子的情报网可真灵通,我们才到贵州一天。你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凌晨叁点的飞机,也是刚到不久。” 徐温阳告诉熊姨可以让他进来,另一边又笑道:“龚叔真是老当益壮,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吧?” 龚叔做惭愧状:“二少爷不必挖苦我,我现在是耳聋眼瞎,老爷交代的许多事都不能用最快最好的方式去完成了。” 徐温阳坐在沙发上,面上在笑,眼底缺有一些冰冷:“那么,他又有什么指令要你传达?” 龚叔环顾了一圈,迟疑道:“叁小姐在?” 徐温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楼上就传来懒洋洋地腔调:“在这。” 她长发披散着,还打着哈切,十足的慵懒随性。 “说吧。” 龚叔站起来,对她更是恭敬有加,脸上挂着笑容:“小姐,老爷得知您回国了十分欣喜,同时忧心您的身体健康,但是知道您素来独来独往不拖沓的个性,加上他正陪着夫人在海南的疗养院,所以就不亲自来看望您了。” 说得很真挚,但京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样,美目沉下来看着他,淡声道:“所以?” “老爷本是想在财力上资助您的,但考虑到这样未免小家子气,所以特意让我来躺贵州,对家里在这边的势力和交好的朋友都打一声招呼,小姐要是有任何需要都一定要满足您,最大限度上给您方便。” 京窈噢了一声,尾音拖长了些:“原来广州姓徐就罢了,贵州也姓徐呢?”她说完便冷了神色:“话带到了,回去给父亲复命吧,说我感谢他的大力相助,至于他想敲打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但,有的事我也控制不了,明白吗?”她微微弯过头,诡谲地笑了笑:“特别是,我天生反骨。” 什么给她方便,不过是在提醒她是徐家人,不能做出有损徐家颜面的事罢了。 这老不死的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 海南的水果总是让人觉得过瘾,今年又丰收了一批凤梨和榴莲,徐翰清特意去挑了不少回来,又亲自动手拨开,饱满的果肉让人心情舒畅,他取出来装进盒子里,打算放进冰箱,等妻子午睡醒来就能吃到。 龚慈安就在这时候来了。 “慈安啊,来得正好,快来尝尝这个榴莲,果肉又多又香又甜呢。” 谁能想到年轻时在南方叱咤风云的徐翰清现在像个卖榴莲的淳朴老大爷。 龚慈安眼里露出愧疚:“我不配吃您的水果,您交代给我的事我办得不漂亮。” “噢?”徐翰清奇道:“难道是他们不愿意配合?虽然现在是徐云深掌权,但我这个老家伙说话就没人肯听了吗?” “不是,诸位都应允得很痛快。” “那是为什么?” “是我擅作主张。”龚慈安想起京窈冰冷的眼神,更是觉得无颜面对徐翰清,“同小姐说了您的安排。我想您光做不说的话小姐就一无所知,还是不愿意回到您和夫人的身边。” 徐翰清放下水果,无奈地笑着,“看你的表情,是她知道后不但不开心,反而很冷淡吧?” 龚慈安只有默认。 徐翰清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责怪谁都不如责怪我。” “老爷……” 徐翰清摆摆手打断他:“我心里有数,其实不管宁儿做什么,哪怕再离经叛道,都是我该受的……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少了些父女缘?” “怎么会呢,总有一天,小姐她会回到您和夫人身边,承欢膝下的。” “但愿吧。”他打开水龙头仔细洗了手,随意道:“徐云深也在贵州,他在做什么呢?” “似乎是在帮秦家小姐亲自押一批货。” 徐翰清嗤笑一声:“我这大儿子可没有那么好心,等着看吧,总有好戏要发生了。” -- ⓎǔzⒽáΙⓌǔ.ρⓌ 换个名字 秦月沁自从见到了徐温阳就一直心神不宁,外界一直有传言他丢了警察的工作,但她一直不怎么相信,因为从小秦月沁就了解徐温阳为了当警察有多么的努力,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警察这个职业。 正义、勇敢、思维敏捷。 虽然曾经有过一次离家出走,但他被找回来以后还是没有意外地考上警校。 秦月沁轻轻咬着下唇,眼里一抹怅惘,也是从他回来后,她就发现他心里装满了别人。 尽管她明白他心里也没有过她,但万一呢?日久年深的陪伴,总会擦出点火花吧? 可徐温阳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她。 家里出事后母亲给她的选择就只有找人联姻,秦月沁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徐温阳。 甚至放纵又不切实际地幻想,先当上徐夫人,成了夫妻就是一家子,感情总会有的……ⓌIⓃ⑩.мēⓃ(win10.meⓝ) 先婚后爱嘛!可是晋江最火的题材之一啊! 徐家断然没有拒绝送上门的肥羊的道理。 谁知徐温阳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他听说要她结婚,当场就要去改名换姓了。结果秦月沁一腔孤勇,只得到徐温阳郑重且决绝的拒绝。 就在她委屈落寞时,徐云深伸出了橄榄枝。 说实话,秦月沁一直害怕他,觉得他就像深不见底的碧绿潭水,不,弱水,投颗石子进去连个响都没有,波纹也不泛。 贸然接近只会慢慢被他掌控,直到成为他手里的傀儡吧? 每每想起她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秦月沁想起某个传闻,说是徐云深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秦月沁暗戳戳的想,指不定是因为徐云深太让人害怕,人家姑娘才跑路的。 所以一开始听到徐云深提议的时候,秦月沁是想也不想就要拒绝的。 但是…… 徐云深是天生的蛊惑家。 你不想为父亲报仇吗? 你不想让那些看不起你和你母亲的人付出代价吗? 你不想……报复徐温阳吗? 报、报复徐温阳吗?秦月沁想了想,popo的嫂子文学也挺吃香的好像。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就勾引得你不能自理! 咳咳…… 徐云深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秦月沁甚至看得有些呆了,虽然他们兄弟俩长得不像,可是都是万中挑一的帅哥没错…… 只是她忽略了,徐云深眼里渐渐汇聚的漩涡,波谲云诡。 *** 徐温阳连着打了四个喷嚏,得到京窈一个嫌弃的眼神。 连熊姨都抱着傻小子走远了点,生怕被他传染了。 “……你有没有良心,是谁陪你聊了大半夜?” 京窈冷哼了声:“你有证据你陪我聊天导致了你感冒吗?再说这话有逻辑吗?” “那天我死了,就是你气的。” 京窈再次冷笑。 “好了好了,还出不出去玩啊,我车都租来了,你要是不想的话……” “为什么不去?”京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要带我散心养病?” “这不是怕你会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么。” “我和你还在同一平方米里呼吸呢,也没见我就窒息了吧。” “……” ***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在这山岚迭嶂的万峰林,放眼望去都是宜人之景……偏偏视野里还矗着一个徐云深。 徐温阳忍不住黑线了,刚上栈道就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而出发前徐温阳还和京窈说会用直觉来判断该去哪个景点不会碰到徐云深的,叁胞胎嘛,很容易想到一块,也很容易预判彼此才对。 徐温阳预判徐云深会去马岭河峡谷来着。 此刻徐温阳只能干瞪眼,而京窈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只是今天那个胖胖的副总没有跟着他们了,只有这对未婚夫妻来看风景。 徐温阳忍不住阴阳怪气:“哟,大哥真是浪漫,带大嫂来采风呢?” 徐云深才懒得搭理他,眼睛转别处看去了,看山看水不可爱吗,干嘛要看一张讨人厌的脸?倒是秦月沁着急了些:“不是不是,本来是那个王总非要带我们来看看,结果他刚才接到电话离开了,我们也打算回去了……”秦月沁微红了脸,心里回味着徐温阳那句话,寻思着他是不是因为吃醋才这么说的呢? 偷偷去看徐温阳,发现他移开目光,同样看风景去了。 当然落在她眼里就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了,秦月沁忍不住想难道真是别人碗里的才香?失去了才最珍贵? 周围的游客络绎不绝,但奇怪的是他们兄妹之间却很沉默冷凝。 秦月沁突然有种责任感,不管她是和大哥成了还是和二哥成了,最终都是徐幼宁的嫂嫂,得关心她的! 她也知道徐幼宁的事,叁岁就被绑架拐卖,二十七岁才被找回来,和两个哥哥关系疏远也是能理解的。 秦月沁给自己鼓鼓劲,充满温柔地笑着对京窈说:“幼宁,说起来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呢吧?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自我介绍,我叫秦月沁,是你大哥的未婚妻。” 京窈也笑起来,眸子含着清润水光,端是一个冷艳美人却又妩媚多姿,秦月沁都忍不住心口一跳。 “你好,大嫂。” “没关系没关系,你喊我阿月就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好,阿月。”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是薄寒春日里让人一饮而尽的醇冽酒香,初极冷,融入肺腑后渐渐发热,令人欲罢不能。 秦月沁的脸更红了。 徐温阳却觉得不妙,她不会是想另辟蹊径撬徐云深墙角吧? 京窈这次很快察觉到了什么,撇过眼神看他时冷得像刀子,哪有半分温存? 哼,女人。 秦月沁还在努力找话题,看着被熊姨抱在怀里的望月道:“这孩子真可爱啊,是你们朋友家的孩子吗?” “是她儿子。”徐温阳平淡地说了一句,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月沁楞得说不出话来,连徐云深都回头看他,眸子降到冰点。 徐温阳满意了,就不爱看徐云深这货装逼的样子。 当然,在京窈把他踹下栈道前,他还是皮兮兮地说:“干儿子不行吗?我们望月招人疼,叁妹可喜欢她了,是吧叁妹?” 京窈寻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做掉他算了。 秦月沁赶忙打圆场:“对对,这个孩子真可爱。”她伸手摸了摸傻小子的脑袋,温声道:“小朋友叫望月吗?真是个好名字,你今年几岁了?” 只可惜望月只会趴在熊姨的怀里,呆呆地望着秦月沁。 熊姨赶忙比了个六,陪着笑。她不想让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望月,也不想因为望月让京窈丢了面子。 秦月沁不明所以,尴尬地收回了手,这让熊姨更加惭愧,觉得自己是个哑巴,更会让京窈跌份。 “望月六岁,还不会说话,”京窈却出声解释,这是熊姨第一次见她主动和别人解释什么,“熊姨是我的员工,望月是她的孙儿。” 徐温阳微微侧目,悄悄笑了笑,她好像也没否认望月是她的干儿子嘛。 徐云深这时开口:“小孩子想必是饿了,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京窈不置可否,徐温阳有一瞬间皱了眉,转念想了想便答应道:“行啊。”然后伸手揉了一把望月的小脑袋,“傻小子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望月还是呆呆的。 这些肮脏的大人私底下有什么暗流涌动,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宝宝。 *** “有什么话赶紧说。” 到了饭店后徐云深和徐温阳相继离开饭桌,尽管再塑料,到底也是多年兄弟。 “你闹够了吗,还不回去继续做警察?” “徐大先生不用操心,我辞呈早就交上去了。” 徐云深淡淡哼笑一声:“让表叔扣住了,徐温阳,差不多得了,你在越南闹出什么动静你心里有数,再说你除了警察还能做什么?” 搁以前,徐温阳一定会动手了,如今却不置一词,只平静道:“我做不做警察和你没关系,徐总做好徐总就是了,我觉得我当个保姆司机也挺好的,特别是……”他笑起来,眼里有一抹挑衅:“能天天陪着京窈。” 谁知徐云深的脸色变都不变,“陪着她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但总比你好。”徐温阳的眉眼终于流露就一丝不耐烦,语气冷峻:“徐云深,我以前是嫉妒你恶心你,现在我觉得你也挺可怜。” 他打算走了,最后和徐云深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告诉她了,不过我想她本来也知道。” 他一贯自持冷静的大哥,一生最不计后果的放纵。 “徐温阳,不想做警察,不想当徐家人的话,那就这样吧。”徐云深叫住了他,扔了一张身份证给他。 赫然是徐温阳的脸,名字却是申君。 徐温阳的脸彻底冷下去,“什么意思?” “换个活法,换个身份陪着她不是更好么。”徐云深此刻尽是上位者的威严,凌厉地说:“既然你自认一腔深情,那就放弃你的所有去换一个可能性。还有……”他愈加冷漠:“不要再拿小孩子开她的玩笑。” -- 再次受伤 徐温阳和徐云深出去,秦月沁一度有些不安。 他们不会为了她吵架吧?不会吧不会吧? 陷入纯情幻想里的秦女士有些羞涩的红了脸,眼睛不经意瞟到京窈,发现她正淡定的夹菜吃。 想起刚才要和她套近乎却被打断的事,秦月沁又赶忙调整好心态,组织语言:“幼宁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京窈微抬美目看了她一眼,“不好吧,你是我大嫂。” “没什么的啦,我从小就叫他们哥哥,按理也应该叫你一声姐姐的。” 京窈点点头表示理解:“行,你开心就好。” 见她态度随和放松,于是秦月沁放下筷子,打算和她好好聊聊:“幼宁姐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开旅馆。” “真的吗?”秦月沁眼里流露出羡慕:“我小时候也梦想开一家旅馆,开在那种风景优美的小镇里,接待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听他们说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故事,连名字我都想过,叫归途。”秦月沁一不注意就打开话匣子,一连通说完才觉得有些脸红,“抱歉,有,有点幼稚了吧。” 京窈摇头:“想法很好,有机会可以试试。” 秦月沁叹一口气:“恐怕不能了,徐家规矩蛮多的,夫人都必须待在广州老宅,一步都不能踏出来,一住就是一辈子。我真羡慕幼宁姐你,想去哪就去……”秦月沁刚说出口就知失言了,京窈毕竟从小流浪在外,这句话不是戳人家痛处吗,秦月沁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面色忐忑道:“抱、抱歉,我不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确实比较放任自流。” 秦月沁见她神色自若,不像在意的样子才松一口气,又笑道:“那幼宁姐你的旅馆开在哪啊?” “越南的一个小镇上。” 秦月沁看起来更激动了,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一样嘛! “那那那,你是不是听过很多有趣的故事,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京窈寻思越南那地也算的上风景优美,来来往往的人也算是各有【故事】,也总能听到些不同寻常的事,只不过并不唯美,大多惊心胆战,血色弥漫。 京窈低头笑了笑,觉得还是不要吓坏了这个小公主比较好。 “嗯,确实有很多【有趣】的事。” 秦月沁目露向往,喃喃道:“真好啊……” “打扰一下,您的菜。”包间里进来一名端着菜的服务员,秦月沁正在兴头上,随口道:“放这就行了。”然后又兴高采烈地问京窈:“姐姐能多和我说说都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这才一会称呼都变成了姐姐。 京窈正欲开口,余光瞥见了那服务员的动作,目光一凛,迅速扣住秦月沁的手腕往自己的身上带,顺便拿起一盘辣子鸡砸到那服务员脸上。 扑到京窈怀里的秦月沁还是懵的,就被京窈送到一边,只听她飞快嘱咐道:“熊姨,抱着望月和秦小姐出去,快点!” 秦月沁这才看清刚才那个服务员手上有一把手枪,并且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 “啊!!!”秦月沁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吓得花容失色。 京窈眉头紧蹙,扯下桌布就往这服务员手上绕,顺势往后一拉,膝盖顶在他的肚子上,子弹打穿了木板,好在这杀手还知道装消音。然而她的右手受伤,力道比以前松了不少,一下没能彻底制住杀手,被他发力一甩,按住京窈的头往玻璃上去撞,京窈硬撑了这一摔,眼里闪过诡光,抽过一旁的筷子折断,插进了这服务员的腹部,听得他一声惨叫,京窈一记左肘击嗑在他的下巴上,顺利顶翻了他。 下巴是人体较为薄弱的部位之一,而京窈那一记非同小可,导致杀手的下颏碎裂,直接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连两分钟都没有,秦月沁甚至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主要是腿软了,熊姨焦急地拖她好几次都没成功。 好在京窈飞快的搞定了。 京窈把手枪取出来,回头平静地对她说:“没事了,但暂时还是不要出去,外面情况不明,等徐温阳他们过来再说。” 秦月沁这才似回神,心惊胆颤地看了看地上昏迷着的杀手,意识到没有京窈的话她可能已经没了,眼眶一下就红了,抬眼去看京窈,发现有血液顺着她冷艳的面孔往下滴落。 这让秦月沁更惊惧,“你,你流血了!”视线移到她的右臂,发现血迹也晕染了一大块,“快…快去医院,我打、打电话。”秦月沁手忙脚乱地翻包,却被京窈一把制止,“不用了,是旧伤崩开了而已。” 她受的是枪伤,被医院看见了可不好解释。 “可是……” “窈窈!”徐温阳砰地一声推开门,神色焦急担忧。 “你受伤了?”他赶忙扶住她,拇指抹去快要落到她眼里鲜血,压抑着心疼。 徐云深紧随其后,看见地上的杀手眼里聚起波澜,语气却仍旧冷静:“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走吧,我安排好了车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去个安全点的地方再说。” -- 一尾寒烟 那不过是一个普通午后,京窈坐在水榭里看书,徐云深穿过回廊而来,身上还穿着正装,想来是刚参加了什么会议,或见了什么重要的人。 京窈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瞥他修长的身量,面容冷峻沉稳。大概有些人就是天生气韵出众,站在哪都惹眼,徐云深好似一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多说话。 京窈向来觉得他赏心悦目。 而徐云深像是没想到她今天会在这里,毕竟往常母亲都要她时刻陪在身边的,一眼看不到就会心慌哭泣,闹得不得安宁,于是京窈也许久未曾出过徐家的大门了。 “妈换了药,午睡的时间变长了。”京窈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像是知道他会问什么,然后拎起炉上茶壶,洁具提温,茶叶放满七分,沸水冲入茶壶之中,又将溢出壶顶泡沫刮去,合盖淋顶。 第一壶茶只是洗茶,用以浇冲,第二壶才是沏好的茶汤。 京窈将斟好的杯盏推过去,徐云深便坐下顺手接过,碧莹莹的茶汤盛在杯中,隔着氤氲热气,温声问:“在看什么书?” “一本游记,讲广州的风土人情。” 徐云深道:“想了解广州,让龚叔带你出去走走就是了,我有时候想,他给咱们家当管家也是屈才,应该去做导游才对,一个普通的石墩子都能被他解出花来。” 京窈不置可否,将书翻开某一页,推到徐云深跟前。 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体,写着:“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徐家兄弟的启蒙都是母亲辅导的,于是徐云深轻而易举便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 徐云深眼底划过晦暗,低声道:“再等等,我会让母亲解脱。” 他的势力已经开始生根错节,等枝叶繁茂到遮盖住这片徐家大院里能看到的四方天空时,他就能让母亲从这里走出去。 徐家在两广盘亘百来年,起落沉浮,被外界视为传奇,却不知家宅中有许多的规矩,宛如囚笼。 京窈合上书,圆润的指尖摩挲过封面,道:“母亲嫁来广州四十年,想要了解这里,竟然要靠看书。” 徐云深不答,垂下眼眸。 “我和母亲不同,我不怎么喜欢看书,但我找管家要来母亲这些年看过的书,也只是想多了解她一些罢了。”京窈唇边的笑意十分寂寥,“母亲很爱护这些书,少数会在上面写上笔记,要写也只有两种内容,思乡、念女。” 京窈说罢端起茶杯轻抿,仪态娴熟清雅,让人看不出半点她往昔在黑道中叱咤风云的模样。 回到徐家后她也被迫着学了不少礼仪规矩。 徐云深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杭州的一处商馆里,她代雇主谈判,一言一行既干练又洒脱,面目冷静,眸光生动绚然。 此刻徐云深甚至没有经过思考,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京窈抬眼看他,不起波澜。 他心口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又收回了手:“……你上次说想在院里种腊梅,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你回去就能见着了。” 徐云深又道:“不过,广州种腊梅,倒是能极快生长,但要想开花恐怕是难了。” 京窈住的院子是每位徐家小姐都会住的地方,在京窈回来之前,已经快叁十年没有住过人了。她的院子看上去其貌不扬,地界也不大,开了大门却是雁翅影壁,转过抄手游廊就能看见内院里放置的两口缸,缸里头种着的水芙蓉不在花期,只有两尾鲤鱼在啄食。 如今引几株梅花种来,也只是想和鱼儿做个伴。 京窈垂眸,轻声道:“多谢。” 徐云深还有公事要处理,可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如何也移不开了。他慢慢回想着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的叁妹,二十余年前在老宅里东奔西跑的小肉球,一转眼长成风华绝代的模样。 现在她坐在徐云深面前,穿着洋红色的大衣,内里是熨帖的杏色旗袍,领口绣着繁复的海棠花纹,裙下是一双漆皮的小高跟。他们从前恋爱时,她惯穿职场装,正肃的黑色衬着她冷白的肌肤,让人心生遥远的距离感。如今她一头齐腰的长发挂在腰间,肤色依旧白皙,说出来的话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不用谢,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京窈只是淡淡的勾了唇角。 这样的笑也不算出自真心就是了。 两人又无言对坐许久。 直到京窈转动眸光,轻声道:“下雪了。”似又有些茫然:“广州,也会落雪吗?” “我也没有见过。”他站起来,将手伸出去接住悠悠落下的小雪花,很快化在手心里变成水滴,他回头向京窈笑道:“机会难得,想不想出去走走?” 京窈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接着轻嗯了一声。 不过显然和他们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街上挤满了看雪的人,熙熙攘攘,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街道上也没有积雪,落下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堆砌,就被人们挟裹而去,兴高采烈地奔向能看到白雪的地方。 徐云深和京窈无奈地对视一眼,“看来今天是赏不到什么雪景了。” 京窈笑了笑:“图个新鲜罢了,真要想赏雪,自然要去东北,那里的雪才能称作乱把白云揉碎。说起来,你去过东北吗?” 徐云深摇摇头:“没有。” 京窈看向枝头上仅存的薄雪,语气轻柔:“是吗,太可惜了。” 有小朋友从街角奔来,不小心撞到京窈,“小心。”徐云深下意识就牵起她的手,尽管京窈的身形半点没晃,倒是小孩子跌在地上,没等他们开口,便吐吐舌头飞快地爬起来,一溜烟又和同伴跑没影了。 徐云深移开目光,“抱歉,我反应过度了。”他想撤开手,却被京窈紧握。 “陪我去江边走走好么?” “……好。” 珠江是广州的母亲河,蜿蜒绵亘,贯穿整个广州城。 雪花落进江里,只余一尾寒烟。 他们携手慢慢走在江边,徐云深侧目看着她,有雪粒悄然落在她修长的睫毛上,可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她也看他,眸光显得水润透亮。 “京窈。”他轻声唤她,紧握她的手却慢慢松开,“有机会,我想去东北看一次雪。” 京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想这样美丽的雪景,在这里消融殆尽,只有在适合她的地方,才够赏心悦目,哪怕我一辈子,也不曾有幸见过一次。” 执着和苦守换不来幸福。父亲的执着害苦了母亲,徐温阳的执着弄丢了京窈。 听他如此说,京窈低头笑了起来,双眸灿然明媚,这样的笑才算作笑,徐云深想起徐温阳曾说过,十几岁的京窈还是爱笑的,她笑起来比任何糖果都甜。 “我问过母亲,要是和我一起走她愿意吗,可她的回答和你一样。在这四方院里困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不愿意离去……”京窈慢慢走到前面去,徐云深没有跟上她,听她轻声道:“徐云深,我永远做不到当你是我的哥哥。” “我知道。” 轮船来了,发出鸣笛声,在这珠江码头注定了有离别或重逢。 “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在再见,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你再看一场真正的雪。” 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如同雪花融入江水,仿佛从未存在过。 似乎也有雪落在他的眼眶中,慢慢滚落。 -- ⓎǔzⒽáΙωǔ.ρω 深渊与你 京窈头上的伤不算严重,额头上被缝了几针,只是胳膊上枪伤又被崩裂了,止血都花了一番功夫。 他们也不能去医院,好在徐云深随行带了医生。 “大哥真是未雨绸缪,陪大嫂来躺贵州还要配着医生。”徐温阳笑了笑,只是眼底未曾有善意。 大抵是在对他连累了京窈而感到不满。 徐云深走到阳台点烟,吸了好几口才说:“习惯了,有总比没有好,特别是碰到突发情况的时候。” 徐温阳走过来,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也点起香烟,兄弟二人之间一贯沉默。 “你下午说的话还没说完。” “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你在和我炫耀那段你和她的过去是么?” “炫耀?”徐云深讽刺地说:“倘若我真的娶她生子,我一定一天八百次在你面前炫耀。” 徐温阳用手指狠狠碾灭手里的香烟,用极其憎恨地眼神看着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杀我就提前策划,临时起意不好收尾。”徐云深满不在乎,指导着自己的亲弟弟如何谋杀自己。 “我要你死做什么?”徐温阳却又笑了:“徐云深,看着你隐忍又痛苦的活,似乎更有意思。” 他又点燃一根烟,含糊道:“不过我也差不多了,京窈这次一视同仁,恨我……”吸入一口尼古丁,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也恨你。” “不是很好吗?”ⓌIⓝ⑽.мēⓝ(win10.meⓝ) “确实,很好。” *** 当年徐云深见过京窈,只不过是匆匆一面,短暂的交流让他们对彼此有个粗略的印象。 很无情的女人/很冷漠的男人。 徐云深偶尔会想起她,然后可惜没有要个联系方式。 和她合作共事,一定很有趣。 谁知再见面,却不是太美妙的情形。 京窈在东北叁省黑道素有名气,不在她有多能打凶狠,而是会算会谋划。 她说:当今社会谁还走老路子,有胆量拼搏也要看国家允不允许,黑社会也要与时俱进。 于是在她的手里,不少黑帮逐渐转型,洗干净过往的泥点子,摇身一变成实业家。 她喜欢干净,哪怕做黑行当也要让人抓不住把柄才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她的做法,特别是让靠牟暴利起家的,更是视她为眼中钉。 再步步为营、神机妙算的京小姐,也总有中招的时候。 那时徐云深正好在京市,听说她也在这里谈判,便萌生出再见一面的想法。 可还没等他找到京窈,却被京窈先找到了。 她看起来不如第一次那般容光焕发,甚至可称为狼狈不堪。 京窈几乎要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但眼神仍旧坚毅隐忍,对他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请你……求你帮我。” 她被人注射了一种新型毒品,据说只要一次便能上瘾,并且几乎没有人成功戒断过。 那些人为了逼她点头卖毒品,便向她用这样下叁滥的手段。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京窈勉力扯了扯嘴角:“还以为徐先生会先和我谈好条件。” 徐云深也笑了:“京二当家恩怨分明,我帮你,只赚不亏。” “真是个出色的生意人。”她似乎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靠着墙根慢慢滑坐在地上:“别叫医生来,恐怕他们早就有准备,我在这里的消息要是透出去,难免连累医生、连累你。” 他也缓缓蹲在她面前,好奇道:“我既然决心帮你,难道还会怕连累?” “别误会了,要是给你造成的损失更多,我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徐云深无奈:“京小姐何尝不是优秀的商人呢?” 在快要失去意识前几秒,她说:“找个屋子把我关起来……” 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是一场持久攻坚战。 眼见她每况愈下,徐云深还是叫来了医生!“是我从广州叫来的,你大可放心,不另收报酬。” 可医生对这样的新型毒品也几乎没辙,一来是资料不多,二来是条件有限,因为哪怕有徐云深在,她也无法从京市脱身,只好继续住在徐云深的四合院里,没日没夜的对抗毒瘾。 后来医生一咬牙,像他们提供了一种办法,便是注射一种从蛇毒里提取的药物,但这样的方法没有得到主流医学界的承认,并且会让被注射者痛苦万分。 相当于以毒攻毒,也是一次豪赌。 徐云深皱眉:“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伤害?” 可京窈却不在乎:“只要能戒毒,我什么都愿意尝试,哪怕会要我的命。” 她自有她的骄傲和坚持,于是徐云深也说不得什么了。 后来几乎每天叁针,蛇毒带给她的疼痛似乎变成了她清醒着的唯一证明,有一段时间她焦虑、出现幻觉和认知障碍,长时间的愣神后她会认不清人,也认不清自己,房间里的镜子被她全部清理出去,她让徐云深帮她把自己拍摄过的照片洗出来,码成厚厚一摞,标记,批注,以便在自己再一次陷入迷惑时能够挣扎出来。更多时候依赖痛觉,幻境可以给她美满和仇恨,但是切身的痛觉永远来源于自身。 徐云深看她把蛇毒注射进身体里,疼得蜷起手指和身体,摇椅上痉挛的时候像一条被针刺的蛇,然后沉进幻境里去,醒来也再次如此,不知疲倦,不知恐惧。 虽然十分匪夷所思,但是京窈似乎对疼痛成瘾了。 她那段时间精神状况不好,睡眠严重不足,有一晚她一直没出来吃饭,以为是她睡着了,徐云深本想由着他睡一会,但直觉不太对劲,招呼没打就开门进去,却看见京窈在挑自己手臂上一道陈年的伤口。 她缩在房间地毯上墙与墙的夹角间,折迭刀凛凛的光,徐云深进去的时候伤疤的边缘被她平整地挑起,露出糜红的血肉。 徐云深蹲在京窈面前,说把刀给我。 她看着他,很迷惑的样子,好半天没有说出像样的话来,血从她的臂上缓缓地蜿蜒,他表情松散,好像不知道痛。 出事了。徐云深吸一口凉气,情况可能比他想象得糟糕些,大多数人把疼痛当成惩罚和训诫,京窈反而可能已经对它成为依赖,她本想戒掉毒瘾,如今却对疼痛成瘾,这怎么得了。 “看着我,认得我是谁吗?”他让京窈涣散的瞳孔聚焦在他脸上,重新凝聚她的注意力。 京窈看他,一点一点辨认,很笃定地点头。 他握住京窈的手,把折迭刀抽出来,京窈挣动两下,逐渐从那种状态中回过神,眼神回到清明,第一件事就是点一支烟,狠狠吸两口,和徐云深对视着,很有诚意地道歉: 对不起,弄脏了你家的地毯。 徐云深把她从角落里带起,把地毯卷起来,没有说别的东西: “自己包扎,洗手吃饭。” 吃完饭他们在院子里乘凉,翘脚坐在躺椅上抽烟,他的眼睛盯着京窈伸长的脖颈的线条,随意乱转,很快转到新缠上的绷带上去。 “京窈,你恋爱过吗。” 她回头看了看他,“哪样的?” “走心的。” “有吧。”她缓缓摇着躺椅,吱吱呀呀——“十六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喜欢的人,没有结果。” “方便知道原因吗?” 这似乎已经超出合作伙伴的范围了,但京窈并不反感,或许是连日来的紧绷让她暂时放下了戒心,极偶尔的放纵一下也无所谓了。 “他爸爸有病,我觉得以后要是在一起,要么我气死他爸,要么他爸掐死我。” 徐云深沉默了两秒,然后实在没绷住地笑出来——京窈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颇为郁闷。 “然后呢,你不觉得初恋可惜了吗?” “曾经吧。”她还是很诚实的回答:“一开始,他爸和我说了一堆鬼话以后我就连带他一起恨上了,有点不讲理是不是?” “那要看他父亲具体对你说了什么了,太难忍受的话我觉得很正常。” 京窈笑了笑:“说了什么……早忘了。后来过了许多年,也就淡了。”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切:“好了,我的恋爱史也就差不多这样了,其他的都是些走肾的,你也想听?” “……不必了。” 京窈低下头笑了笑:“那么晚安。” “晚安。” 那天晚上徐云深如何也没能入睡,大抵是放心不下,他还是去她的屋子看了看。 徐云深黑暗中看到京窈的被褥瑟瑟地抖,他走到床边,京窈在睡梦中从鼻腔里迸出血来,整脸都是,凝结着堵住鼻腔,张开嘴呼吸又往嘴里去,空气进出受阻,京窈在梦里艰难地挣扎。 徐云深去拍她,拍不醒,喊她,叫不应。京窈在不知何种情状的梦境中苦闷地皱眉、躲避、抽搐,忽然开始流泪,仍然不知缘由。 徐云深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把人塞到自己怀里,拍她的脸。 满手都是血,京窈开始低吼,沉闷又苦痛,像是要把身体里什么东西呕吐出来。徐云深用身体裹着她,哄小孩一样地拍她。男人坚实的臂膀总算让她找回一点点理智,大幅地抽气,头向后仰,整个人僵直成一条,胡乱说话:“……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没有……” “嗯,你没错。”他在她耳旁低声说。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没有办法帮京窈喊停,在这方面没有人有经验,没有人可以引导她规避风险甚至预估风险,京窈站上这个台阶是孤注一掷的,他只能支撑着她不至于摔落下来。 好的方法往往是最极端的方法,但在目前看来能够挨到终点的方法就是万全之策,京窈要疯、要自毁、要挣扎,无法避免,理所应当,总得付出代价。 只是徐云深没再让京窈独处,他勒令京窈从自己的房里搬到他房间的折迭床上,并且一再重申自己并不介意同睡一张床的立场——当然没有什么用。两叁天过去,京窈的精神看起来颓靡了不少,整个人透着一股乏劲儿。 而且她又多了一种毛病,时常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蛇。 又一次徐云深死死摁着京窈,把她捏晕,倒来一盆清水,帮她把脸擦干净,折迭床不能睡了,京窈流了太多血。他把人抱回自己床上去,总算暂时消停下来。 第二天醒来无话,似乎昨晚一夜只是个怪奇的梦境,京窈默默地收拾血染脏的折迭床。 后来徐云深不得不离开京市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再见她又是一个月后。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巡逻,徐云深在房间里走动,万幸没有翻找到任何带着血迹的刀片,折迭刀稳稳妥妥地放在桌上,京窈没有去用它,她在努力尝试戒断自残给自己带来的短暂欢愉。 京窈的眼睛随他的移动安静地转,容易让人想到温顺的动物。徐云深向角落里逼近他,微不可闻地叹气,语气趋近温和:“京窈,还认得我是谁吗?” 没有应答,认知被混淆得太严重,在蛇毒和毒品的攻击下京窈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区别了。徐云深盘腿在她面前坐下来,冲她点点头:“好,你现在是一条蛇。” 京窈主动规避了疼痛,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徐云深又说:“如果你是蛇的话那我也是蛇,我和你一样。” “一样……又不太一样,我们为什么能交流?” “蛇语。你是蛇,我也是蛇,我们能交流,不奇怪,你可以开口说话,没有关系。” 京窈仍然困惑,但似乎还能够思考:“奇怪。” 徐云深鼓励她:“没有什么奇怪的。就是这样。” “整个我们的族群都是这样吗?我似乎并没有和我们这样的生物直接对话的记忆。” 徐云深挤进他与墙壁的角落里,京窈为他让开一小块位置,他们肩并肩靠着,徐云深道:“记忆是片段的,你现在回想起来了。” 京窈转过头看他:“是吗。我总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是的,”徐云深捧起她的脸,京窈没有闪躲,“可能你比较沉默,或者并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与你类似的蛇。” 京窈皱眉,徐云深反而笑起来:“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说过话。我觉得我们需要交流。” 京窈顺从地点点头:“确实。不过,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徐云深的手指落在她的鼻子上:“错了。蛇没有脸,京窈,再想想。” 京窈伸手来抓让住他的手,问:“怎么会有错?这是我的鼻子。” 徐云深笑起来,引导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你的鼻子?可是你是蛇,不觉得很奇怪吗?” 京窈的手猝然一抖,看徐云深的眼神是疑虑:“不对。你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徐云深的手一点点擦过京窈的眼睫、耳朵、嘴唇,去轻轻碰他的牙齿。 “这是什么?”徐云深问,京窈半张着嘴看他,忽然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牙。 “为什么你的牙齿和蛇不一样?”徐云深继续,手指伸进京窈嘴里,轻点下面一排牙齿。 京窈嘴里含着他的手指,不好说话,待他手指拿出后才含糊说道:“不一样吗?你和我都是这样的牙齿。” 徐云深咧开嘴笑,给他展示自己的牙:“是这样?” 徐云深又笑:“明明就不一样。蛇怎么会长这样的牙齿?京窈,再好好想想。” 京窈不耐烦,张嘴上来和他对比:“这不是一样吗?” 鼻息吐在徐云深的鼻尖上,湿湿热热的,徐云深与她对视,舔舔嘴唇,忽然一把将人带进自己怀里,在嘴唇上亲一口。 “怎么样?” 京窈吓一跳,想躲躲不开,头搭在他肩上:“做什么?” “接吻。你不愿意?” “不——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从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生物是可以接吻的。在我印象中,人类才可以接吻吧。” “——人类,”京窈在他怀里耸动,“很有意思的东西。两条腿,两只手,很不一样。有五官,牙齿是很整齐的。” “不一样?”徐云深捧着京窈的脸,自上而下看着她,“你看看我,我哪里有不一样?” 京窈迷惑起来:“……你比我见过的人类都要好看。” “……” “不对,人类也有好看的。我想起我认识一个人,他就很好看。” “他是个明星?” “不是”京窈在他手掌里艰难地摇头,“他是个商人,我和他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徐云深顿一顿,点头:“原来如此。” “蛇也可以和人做合作伙伴?”徐云深又问。 京窈思考,表情凝重:“好问题。具体我也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因为某件事,我选择和他合作。”京窈一点点回想,“他是个能人。他好像救了我。” “为什么要救你?” “为了戒毒,”京窈在他手掌里不舒服地来回蹭两下,突然愣住了。 “戒毒?” 京窈喃喃说:“不对,你果然在骗我。”徐云深牢牢盯着她,不做应答,只说:“为什么戒毒?” 京窈突然哽咽,定定地看着他,在他手里胡乱挣动起来,徐云深手穿过她腋下,很轻易地压制,低声道:“怎么?京窈,想起什么了?” 京窈泅水一般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徐云深以不容挣脱的力道把她锁在自己怀里,不再刺激她,用手一下一下抚她的背。 终于京窈停下来,哑声叫他:“徐云深。” 京窈的清醒仅仅维持了这一句话的光景,紧接着她又再次陷入蛇的认知困境中去。徐云深没有回答她,他们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依偎在房间的黑暗的角落里。 京窈重塑认知反应的进程极其艰难,那短短几天里两人都相当难捱,京窈绝大部分时间都压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连“京窈”这个人的概念都所剩无几,徐云深找来那些照片,两个人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照片里大多是人,也有风景,批注都很详细,不需要徐云深过多赘述,京窈有时候想得起来,有时候想不起来,属于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的感觉是很奇怪的,每当这个时候京窈都沉默,凝视着手里的照片,大段时间的出神,徐云深捏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的都不说话。 京窈一点点把自己找回来,那种认知慢慢重建,把对徐云深的无所顾念的依赖也一点点被收敛起来。 而往后一点点拾起自我本身的京窈开始变得少话,偶尔她的情绪会外露,讲一些回忆起来的支离的片段,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徐云深也细细看那些照片,看到自己时会把那张放在京窈手边。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徐云深看京窈每天睁开眼睛,不知道他溯回到人生的哪一个节点里,只知道每一天的京窈都是陈旧又绝对崭新的。七天过去,他好像陪京窈走过几十年人生。 京窈若醒来记得回过头来看他,他就缓缓地去捏一捏京窈的手。最后一次寻找记忆,京窈的两条腿交在一起,缩在沙发上,胸腔安静地起伏。徐云深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看她眉头一下下拧起来,发现额头上已经是汗涔涔的冰冷。 徐云深坐上沙发把京窈抱起来,嘴里哼着一首歌,什么歌已经忘了,调子还记得,翻来覆去地哼,京窈僵硬的身体在他臂弯里一点点软下来。 坐了多久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京窈最后缓缓睁开眼睛,粗哑着声音喊他一句:“……徐云深。” 徐云深还是没有应她,他在等京窈把他推开,或者做一些比这更差的事。 但是京窈就躺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忽然伸手环住了他,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比如触摸到了蜡烛在黑暗中倏忽一跳的焰火,不灼人,舔舐你掌心的时候像一只小狗。 京窈长时间靠分离自己的血和肉,在近乎病态的恨意里获得短暂的欢愉,像埋在大雪之下的人挣动出来的一小口空气,并不会给人多少返生的希望,但使人永远想要争取那一小口甘贻。 京窈的戒断过程极其枯燥,无故的恨意蔓延上来时依然会让京窈顷刻间失去理智,很多次她把折迭刀对准自己身上的某一个部位,吸气,呼气,冷汗冒出来,口干舌燥,眼前一片血红,手指一根根地抖,见血就是快乐,疼痛就是解药,了结不了谁总能了结自己吧? 她哆哆嗦嗦去按手机,划过某个电话最终还是打开佛教音乐,她和刀躺在一起,心里默念头面顶礼七俱胝,唯愿慈悲垂加护;恨已经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蛊虫一般无时不刻在消解着他的神智和脾性。 戒除瘾症不是一件划清黑白对错就能彻底解决的事情,但是由于徐云深的介入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些许,他几乎不让京窈空闲下来进行过度的思考,没有条件做多余的消遣来替代,只能把精力消耗到最大,让京窈不得不每日疲累得合衣就睡;再不济时靠做爱,精力旺北盛时两个人胡乱瞎搞起来几乎没有分寸,京窈不是初开荤,但仍招架不住,徐云深先是按部就班,往后就开始自由发挥一通乱搞,男人在这方面向来只知道爽与不爽之分,其他的廉耻都暂时往一旁搁。 这自然乐趣非凡——除了驾驭和掌控的快感,还有一种难以自捺的鼓动——比如京窈在大汗淋漓时倒进他的怀里,能隔着厚实的胸腔听到的节奏。 于是京窈不再反复挑起那些或愈合或新创的伤疤,只有手臂上依然不时添上新的一道口子,没人知道京窈到底什么时候给自己来上那么一刀的,徐云深也不在那些时候进行打扰,只是往后亲吻每一个伤口时神情都庄重,并不见过分旖旎。 只有在那些时刻京窈是痛的,沉浮的记忆落潮般褪去,留下脑海中央那样一个随时溺毙的自我本身。京窈偶尔想躲,认怂地讨饶,徐云深向来直接,逮着他牢牢用自己的手铐住,自上而下把她压进自己的怀里,问:“现在才知道痛?” 京窈和他瞪眼,自己理屈,于是也无法。那段时间往前看摸不清门路,往后已无路可退,于是两人在灰茫茫一片阴翳的日子里如潜水换气一般在紧张的狭缝里偷得如此短暂的亲密。 京窈不觉得有什么,徐云深倒觉得实在是蜜里调油,受用得打紧。 不得不承认的是徐云深比她会生活得多,不愧是百年世家出来,他骨子里还是有那样一种上流阶层对浪漫生活的掌控,偶有空闲时刻,徐云深会教她如何纵情享乐,比如说耗整整一个下午听一张从海外市场淘回来的唱片。 京窈睡觉、阅读文献、厘清这一路的思绪,徐云深就给他检查身体,或者看他的商业文件。 徐云深无疑是会消解苦痛的,在这方面京窈需要向他讨教的地方仍然很多。 情况终于在逐渐好转,小半年的时间里,京窈绝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自我清醒并且克制,对疼痛的渴望也不再如从前一般热烈,但失败仍然在重复,永远周而复始,这场博弈几乎每逢开局落子就很快要推翻重来,现状令人疲惫不堪。 京窈对他的抚摸十分受用,向前伸展着自己的上躯,后颈拉伸出一条极流畅的曲线,她近一年来瘦了不少,给徐云深搂着时比他要小许多,偏偏面相年轻貌美,不青涩,反而有些色欲在其中。 他抚摸着这根不屈坚强的脊梁,每一个关节都停顿,像在为小提琴揉弦,但京窈沉默着,只间或吐出一两口白烟。 烟抽完了,京窈重新又躺下去,实在疲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慢慢滑入静谧潭水一般的梦境,眉是舒展的。 徐云深把台灯关上,低头给她一个关于嘴唇和皮肤的短暂停留,其中的情感色彩不言而喻。 —————————————— 作者: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还继续吗 京窈包扎完伤口后又小睡了一会,醒来让熊姨帮她洗了澡,没办法,又是伤着头又是伤着手,操作起来不是一般麻烦。 “你还没回去?”京窈吹干头发出来,见徐云深还在客厅里,反倒是徐温阳不见了。 “刚发生这样的事,不陪着你的未婚妻,不怕她再出事?”她从冰箱里拿了啤酒,问他:“要来一罐吗?” “不用。” 京窈耸耸肩,坐回沙发上开了啤酒,仰头灌了半瓶。 相对无言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京窈笑了一声,将落到胸前的长发撩到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你没听见我刚才问什么么,还不回去陪你的未婚妻,就怕你走不了了。”她偏着头看他,冰冷又深邃:“徐云深,你是怎么做到无知无觉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身边有不少人保护,而我在这里等你。”他坐到她的对面,面目仍旧平静,“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京窈的手指扣着酒瓶,结了霜的眸子突然破冰,流露出妩媚的风情,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把酒瓶摔破,她拾起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欺上徐云深的身子,修长的双腿跨在他身上,左手揪住他的头发,迫着他扬起头颅,右手执碎片抵在他的脖子上。 熊姨听见声响,抱起望月就回到了房间,半点情形也不窥视。 京窈的双眼已经完全赤红,她妖冶的面孔此刻染上怒气,更让人心底发怵。 然而哪怕徐云深的脖子已经开始渗出鲜血,表情也半分不乱。 “徐云深。”她笑着,泪水却从眼眶中流出,滴落到他的面孔上,顺着他英挺的面目蜿蜒。 徐云深也明白,这滴眼泪并非痛苦、深爱、不舍,而是憎恨和不甘。 “我在。”他低声回答她,脑海里无抑制的出现那年那个四合院里的日日夜夜,与她有过的痛苦和欢愉。 “徐温阳总是问我,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她手里的碎片抵得更用劲了,此刻只要她往下一抹,徐云深必然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我想要你死,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徐云深也笑着:“不知道他知道了,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要不要我帮你?” 他倒是真挚又主动,京窈深深地凝视着他的面孔许久,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变得平静,丢开手里的碎片,微凉的手指按在他脖子上的伤口上,“罢了,我还是舍不得呢。” 徐云深的表情此刻倒是变了,看着有些莫名的无奈,“京窈,你撒谎的样子我见过很多次,不至于这次也分不出来。” 京窈咦了一声:“你们男人不都爱听好听的?我这么说,你不觉得满足么——我对你旧情难忘呢。” 徐云深摩挲着她如玉的手腕,惋惜道:“是就好了。” 京将手指从他脖子上拿开,顺便挣脱了他的手——覆下红唇,舔舐他的血液,将本就妖冶的唇染得更夺目。她像古墓里的女吸血鬼,从几百年都无人问津过的棺材里爬出来,渴望鲜血滋润寂寞了许久的身躯。 “我说了,今晚你走不掉。”她的手指从他的西服里伸进去,触到他坚硬紧绷的腹肌,像是某种开关,徐云深的眸子深邃起来,扣住她的柳腰,将她抱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你再折腾几次,伤口还怎么愈合?” “真是善解人意。”于是由着他将她抱回卧室去。 徐云深在床上一向荤素不忌,搞起来没有个节制,好在调情的手段也很高超。 他的口舌滑触过她的肌肤,从曼妙的曲线蜿蜒到隐秘的缝隙中,一点点深入,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 欲望流出来,混合着舒展的呻吟,交织成属于他们的罪衍。 他起身,揉开她的右手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抬高她酥软的下半身,肉棒抵住泛滥不已的穴口。 徐云深的胸膛也急促地起伏起来,下一个瞬间便插入她销魂的肉穴里去。 激烈地碰撞,不知疲倦的进入得到欲望的轮回,分担着肉体给与的欢愉和痛苦,将心中的仇恨放大的同时又执着地想看清那人的面孔。 “徐云深,或许你不该救我。” “从你出现那一刻就注定了,我……无法自拔。” 她偏过面孔,轻笑道:“我们终究有一个人会输,现在开始了,你猜猜看,我想要什么呢?——不是那些你能轻易给我的东西。”她攀着他宽厚的背,湿汗淋漓。 “随你……我一直很期待,能和你认真的博弈一场。”他吻过她的唇,带着爱意和强硬:“可是京窈,要是你输了,就会被我困一辈子,就像母亲那样。” “拭目以待。”然后她回吻他,极尽缠绵。 最后他们停下来,京窈的手搭在他脖子上,他们脸贴着脸呼吸。京窈已经很累,呼吸都像是在汲水,一条玻璃水厢里游累了的鱼。 他抓着京窈的手,手指一寸寸地摸,很快摸到那些伤疤,触感是粗砺的。 徐温阳见过很多人,在巨大的压力下会做不同的事情疏解自己,有些人抽烟、喝酒和打麻将,有些人会用一整天的时间拆枪、组装枪,有些人会吃安眠药和镇定类的药物,有些人会犒劳自己一顿吃食。 大部分人会通过奖励、抚慰自己来排遣压力,把那些东西交给尼古丁、酒精和药物,或者是漫长长跑中的呼吸,被子和枕头间湿热的眼泪,也有另一部分人,类似于京窈这样的,选择的方法比较极端。 毕竟她为了不让自己有弱点,把本性压抑到了极点,几乎没有放纵时。 于是他在她耳边问:“京窈,徐温阳好像回来了,你还想继续吗?我是说,我们叁个人一起。” ——————————————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我会帮你 可惜徐云深掉节操的建议没来得及实施,他就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 于是快走之前他遗憾地亲了亲京窈的额头:“下次继续吧。” 继续他的头。 京窈翻了个白眼。 本来都走到门口了的徐云深去而折反,将她抱到浴室里。 “……做什么?” “帮你清理一下,免得你心里又不高兴了。”他试了试水温才给她冲洗沾上不少体液的身子。 京窈微微眯起眼睛,慵懒地靠在浴缸边缘,受了伤的那只手臂垂在外边,线条纤细却又饱有力量感。 徐云深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躯体,哪怕刚才肉欲纠缠过,此刻却不是带着下流的打量,而是单纯的欣赏。 美人么,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她这样的姿态,玉体横陈说的也差不多就是这景象了吧。 徐云深突然又笑出声来。 “……” “我以前和你说过每到这种时候你都特别像只小猫吗?” 京窈懒得理他。 水汽氤氲而起,将她的眼睫都浸润了些许。 以前恋爱的时候,他很喜欢用手指去抚弄她的睫毛,又长又软,弯曲撩人,直直通到他心里。 “京窈,你和徐温阳说你是因为遗传性性吸引才喜欢他的么?” 京窈抬眸看了眼他,不发一言。 “他我不好说,但我爱上你,绝不是因为这个。”他关了水,扯过浴巾裹住她白皙的身子,将她轻柔地抱起,“你也不是。” 京窈哼笑一声:“说不定是因为吊桥效应。” 徐云深的笑容隐没了些,终究没再说什么。 回到卧室时,徐温阳正往小茶几上摆夜宵。 然后起身走向他们,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她给我,你可以走了。” 徐云深一向不和他一般见识,准备将京窈放到他的臂弯里,谁知京窈翻身便脱离了他们身侧,拢着浴巾坐到沙发上,开始吃夜宵。 徐温阳表情有点麻木,徐云深则是笑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温阳才磨蹭到她身边,冷冷地问:“好吃吗?” “太酸了。”京窈答。 他皱眉:“我又没让老板放醋。” 京窈眉眼带着笑看他,徐温阳才反应过来被她揶揄了。 “你不吃?” “饱了。”他哼一声。 京窈点点头:“行吧,看你今天中午吃得也不少,见到爱慕你的小姑娘心情比较好吧?” 徐温阳哽了一下,眼里都要冒火,急急解释道:“我和她又没什么过,她要和我定亲我都赶忙推了,我又不和徐云深似的,还自己凑上去!” “你急什么,我说你们有什么了吗?”京窈低下头嗦了一口牛肉粉,若无其事的说着。 “……京窈,你逗我开心是吧?” “怎么会呢,我只是代为关心一下我的二哥,秦小姐人美声甜,你是哪里看不上人家?” “京、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她的名字。 京窈放下筷子,扯了纸巾擦嘴,“你看你,不喜欢就算了,犯不着生气。” 徐温阳扯过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喜欢谁?我从十六岁就一心一意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她的眸光既平静又冰凉,“知道又怎么样,你们何必一而再,再而叁地对我强调爱这个字?别忘了,秦小姐在外是徐太太,而我再如何,是徐叁小姐。”她冷笑一声挣开他的手:“徐温阳,你出去这么久不会只是为了给我买宵夜吧,你和徐云深才见了一面就达成共识了?你替他办事,他在这里和我上床,你可真是好大方……哦不,是你们两都如此。” 徐温阳刚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京窈打断,眉眼具是不耐烦:“不用告诉我什么,我也不稀罕听你们的计划。” *** 京窈没想到秦月沁会主动来看望她。 “你,你好些了吗?”她提着水果,有些局促地看着京窈。 “没什么事,倒是你,那天被吓着了吧。”京窈放下手里的书,笑着说道。 秦月沁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咬着下唇,十足的楚楚可怜:“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那人是我异母大哥派来的……云哥都和我说了。” “你大哥想杀你,不怕事情败露,他落不下好吗?” 秦月沁红了眼眶,“我和他从来都没见过,所以他没什么负担吧,况且我死了他就可以继承公司和资产,利大于弊,值得搏一搏。” 这可怜见的。 京窈让熊姨去给秦月沁倒杯牛奶来。 “谢谢。”秦月沁捧着奶杯,小口地嘬着。 大抵是见过那天京窈的表现,如今心里对她崇拜得不行,于是言行举止都像在面对一个长辈,无比乖巧。 “那你有什么打算。”京窈问道,一副担心的模样:“说句不好听的,你大哥不会就此罢手吧,甚至,不止你大哥。徐家虽然是能护着你,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一天不解决,就一天让人心烦。” 秦月沁眼中更加忧愁,点头道:“没错,而且这次求助徐家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京窈,低声道:“幼宁姐,我不想对你说谎,其实我挺怕云哥的,而且我觉得我要是没用了,他一定会一脚把我踢开,转头和我大哥合作。” 京窈有些玩味,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了解几分徐云深。 “你和我说,不怕我转头告诉他?” 秦月沁摇摇头:“我觉得幼宁姐可以相信,你这么厉害又洒脱,和云哥一点都不像。” 京窈寻思这姑娘要不是在装傻,就一定是真傻。 “好吧,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秦月沁紧紧握住奶杯,下定决心道:“我想…我想解决我那些兄弟姐妹,把我爸爸留给我的家产都打理好,而且不靠着云哥和徐家……这是我回去想了好久的事,我看见幼宁姐那天面对那个有枪的歹徒却面不改色,我、我……”她脸红了些:“我想像你一样,独当一面。” 京窈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抹过透明的茶几镜面,笑道:“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秦月沁点点头:“你说。” “你知道你家珠宝的来源地、经过哪方面的审核、开采的条件吗?” 秦月沁茫然地摇摇头。 京窈又问:“那,如何鉴定珠宝呢?再不济,如何修复一只玉镯?” 秦月沁羞愧地低下了头。她在父亲离世前从来都只知道吃喝玩乐,上学读书,不问世事的。 京窈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她的眼睛,勾起唇角道:“没关系,这些都可以学,但……你想要脱离徐云深的掌控,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秦月沁心口发紧:“我该怎么办?” 京窈敛下一半眼里的光,看着和善又温柔:“别怕,有我在,我会帮你。” ———————————————— 作者: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感到無語 “鉴定珠宝,首先要从色泽入手……” “成叔你在公司吗?给我发一下咱们家珠宝的来源地的资料……不不不,我没有撞头。” “也没有被人威胁啦!!!” “这个鱼盒是…是…” “翡翠鱼式盒,出于清朝。翠色青绿。盒为鱼形,两半相扣成盒。鱼身有细鳞纹,鳍、尾、鳃部嵌有红宝石。盒内刻有乾隆御制诗 《咏痕都斯坦玉鱼》。”京窈揉揉额角,这些天她看着这姑娘没日没夜地看书学习,秦月沁记住了多少她不知道,京窈倒是记住蛮多了。 秦月沁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确实是的,姐姐好厉害,看一遍就记住了。” “不是我厉害,是你看了半个多月七七八八的资料,搞混了不少。”京窈卷起手中的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吧。” 秦月沁叹了一下,然后趴在了桌上,嘟囔道:“果然还是当咸鱼最清闲了,什么争权夺利,拉倒吧……” 京窈揶揄道:“原来有人是叁分钟热度,之前还雄心壮志,就被几本书给打败了?” 秦月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哎,我从读书的时候就这样啦,偶尔性雄心壮志,螺旋式学习模式,背个单词都一直停留在abandon的地步……单词书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告诉我们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京窈又弹了她额头一下,露出笑意:“诡辩。” 秦月沁也腼腆地笑笑,然后才感慨道:“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云哥阳哥他们,虽然学习也是靠脑子的,但是他们好刻苦啊,小时候逢年过节去徐家做客,他们都在背书学习,简直名副其实别人家的孩子。”她歪着头看着京窈:“姐姐肯定也一样吧,从小就不觉得读书是个费劲的事对不对?” “还好,只是我年少时也不算什么好学的好学生。” 秦月沁明显不信,京窈一笑而过并不解释什么。 她十六岁离家出走,到了东北两年后才重新捡起书本。 有人对她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行到此处也有万里,还是要学学书卷里的道理了。 “啊,叁点多了,走啊姐姐,我们饮茶先啦!” “……” 和京窈这个离开广州二十多年的人不一样,她是地道的广东人,书可以不看,私仇可以不搭理,但下午茶一定要吃。 她欢乐地拉着京窈出门,而熊姨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下午茶。 马拉糕、萝卜糕、糖不甩、叉烧酥、红豆糕、榴莲酥、糯米鸡。 小望月已经抱着鸡爪在啃了。 京窈扶额,熊姨真是太能干了,得知现在家里住着叁个广东人,这些天就可劲学广东菜。 为什么是叁个?因为京窈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广东人。 喝茶喝一天到晚,谁受得了。 那些年她回广东,愣是让她常年不变的体重往上提了好几公斤。 广东人,恐怖如斯。 说起来为什么这些人会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个让人蛋疼的事。 秦月沁那天和她聊完,当即就不想走了,越想越觉得徐云深可怕,深怕走出京窈的视线范围,摸不准晚上就死于非命,凶手是谁还不一定那种。于是求着京窈让她住下来。 徐云深更加不要脸,表示未婚妻、二弟叁妹都在这呢,身为大哥难道要住酒店吗? 且财大气粗的徐先生找到了汪老板,晓之以理,动之以钞票,买下了人家的小别墅。 要不是知道徐家的家产在他手里翻了几番了,京窈都要直呼败家子了。 本来京窈觉得住着还挺舒服的小别墅一下就拥挤了许多。 秦月沁来贵州本是有事要办,结果还没到哪呢,就有人来针对了……这下也不敢乱跑,乖乖和京窈窝在一起。再说京窈自己因为受伤的事,一时间想出去蹦跶也不行了,徐温阳像个门神一样守着她,简直寸步难行,限令她只能在家养病。 于是连景点都没得逛了。 她伐开心得很。 “熊姨辛苦了。”秦月沁甜丝丝地说了一声。 京窈看着熊姨满脸的满足和笑意,觉得她可能是真的不想再找家人,每天和小望月这样过活就很开心了。 罢了。京窈想,反正一开始回国寻亲就是个应付海关的借口,加上她自己也有事要到贵州兴义一趟,只是最近被看得紧,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 “对了,你父亲最后交代你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京窈问秦月沁道。 秦月沁正在吃叉烧包,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咽下去才道:“云哥说已经去打听了,有消息就和我说。” 说起来这件事有些荒唐,也有些耐人寻味。 传说当年秦家发家,是当时的秦家祖先逃难到云南,一天晚上在梦里梦见一个白发老人赠他一盒珠宝,让他去做生意,条件是一百五十年后让后人带着一块白玉牌到贵州的一个山神庙里还愿。 秦家祖先醒来后发现枕头边上真有一盒珠宝,里面最顶端恰恰有一块白玉牌。 而他脑海里也清晰地记着去那个山神庙的地图。 于是秦家世代相传的家训,就是要一百五十年后的子孙来还愿,无论男女,只要是当家人,就必须来,如有违反,就直接剔除秦家族谱。 说实话,这故事听得京窈想翻白眼。 一个广东人在云南做了一个梦让他去贵州还愿…… 而秦家祖先记得的那个地图毕竟也有一百五十年了,虽然确实是指向贵州兴义这块,但具体位置已经模糊,想要找到什么山神庙……总之有的徐云深头疼。 京窈对于还愿不还愿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徐云深既然参合,就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然他只会让手下陪着秦月沁来,没有自己也跟来的道理。 京窈微微蹙眉思考,莫不是和她知道的那件事……有关? -- 死亦何苦 京窈现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捞钱,能有多少要多少,纵然她并不缺钱。 只是如今除了钱,还有什么是能让她想要为之有活下去的冲动的呢? 她只是在纵容自己求生的欲望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戒毒后遗症在作祟,京窈总对疼痛和死亡感到舒适。 这自然不对劲,既然她意识到了,就要去行动才行。 京窈从不让人掌控她,哪怕是自身患有的瘾症,所以当年戒毒才那么玩命。 她一向对什么生啊死的话题嗤之以鼻,小时候被养父虐待,死去活来数次,年少跑去混黑道,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纵然有某一刻曾想过为了某个人好好在乎一下这条贱命,不过后来她又想通了,命是自己的,为谁珍惜为谁付出都他妈是笑话。 只有半夜凌晨一两点上网抑云的人才一天到晚琢磨活着是为什么,京窈只需要让自己活下去就行了,至于怎么活、活成什么样,与人无由。 “姐姐,你要抽烟吗?”秦月沁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眨巴眨巴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 其实京窈还算喜欢这孩子,哪怕不因为她是只肥羊。 “我知道快到出去放风的时间了,我抽完一只就来。” 时间慢慢推移了两个月,京窈的伤几乎大好了,只要不再和人家动手就行。所以那两个姓徐的家伙,特许她每天出去遛遛弯。 京窈一度干瞪眼,她出去不出去什么时候需要他们的批准了。 “你可以不听话,那我也可以选择让人一直跟着你,你想想是一个人散步自在,还是十几号人轮流接班监视你自在?”徐云深笑着问她。 京窈咬牙不已,恨不得把他按到鱼缸里去。 她当年瞎了眼爱上这么个死货。 秦月沁听她这么说笑得眉眼弯弯的,一口应道:“好嘞,我先去换衣服。我在网上物色好了一个大商场,打算带小望月去买衣服呢,然后再去个水疗馆,我们好好做个按摩。” 这段时间下来,秦月沁倒是很喜欢望月这孩子,并不因为他先天智障而轻视鄙夷。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看到望月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外婆带大的,其实她小时候脑子也不太灵光,所以望月让她有亲近感,更别提他们名字里都还有个月字呢。 京窈:……好吧,是她不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了。 秦月沁贴心地关上门,京窈在一屋子骤然的静谧中轻轻弯了唇角,然后摸出香烟,点燃一根。 她惬意不已,脑海里出现《卡农》的旋律,悠扬放松。音乐和香烟让她有种飘然的游离感,在尘嚣之上,在故梦之下,寻得现实和桃花源之间的浮厝,寄存这跌宕于人间多时的行尸走肉。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蹙眉一抹,见一指殷红。 舒适感蓦地被打破,她不耐地将香烟碾灭,去卫生间清理鼻血。 就说不要吃那么多下午茶,多上火啊。 开着水龙头清洗,过了没多久就止住了。 京窈抽过纸巾搽干净自己的脸,抬眸看着镜中的女人。 几分张扬,几分锐利。 她蓦地失笑,这样看着她自己的容貌,分明就和另外两个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怎么会是兄妹呢。 京窈将这不合时宜的旧执念连带着用过的纸巾一起扔进垃圾桶,一眼都不想再看。 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门,却见徐温阳回来了,平日里他也不知都出去做些什么,倒是很难得在白天见到他。 秦月沁时不时偷瞄他,然后再转头看看京窈,抿唇轻声道:“姐姐,我们差不多该出去了。” “要出去么,我开车带你们吧。”徐温阳如是说。 京窈看见秦月沁悄悄露出笑意,并不拆穿,也没有拒绝徐温阳,“行。” *** 望月实是个可爱周正的孩子,任何新衣服套在他身上都会让未婚女性提前母爱泛滥。 比如秦月沁。 于是乐此不疲地让他试了不少,然后一打响指,颇为财大气粗地让店员都包起来。 熊姨老大不好意思,觉得不该花她的钱,几次叁番推却,但秦月沁心意已决,两人倒是在结账台拉扯半天了。 京窈事不关己,迭着双腿,坐在一旁看杂志。 徐温阳笑道:“你这个当干妈的不给望月买点礼物吗?” “我有钱吗?”她眼皮子也不抬。 “我有啊,我给你。” “那你买不就完事了。” “……” 熊姨和秦月沁还在互相推辞,望月看不懂,于是迈着小脚丫吧嗒吧嗒跑来找京窈。 扑在她的腿上,歪着头靠着,倒是牢牢抱着不撒手。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京窈摸清楚这傻小孩的一些行为,比如脑袋靠着腿就是困了,亦步亦趋跟着别人就是饿了,蹲在角落里不说话就是想玩平板了。 京窈放下杂志,打算让熊姨来抱他去车上睡会,徐温阳却道:“这孩子倒是很喜欢你,第一时间就想着过来抱你。”他伸手揉揉望月的小脑袋,“都说你傻,我看聪明着呢,知道谁才是你最可靠的饭票” 京窈噎了一下,白他一眼:“瞎说什么。” 徐温阳笑笑不说话。 那边终于协商好谁付账的问题,于是招呼徐温阳过去提袋子。 “麻烦你了,温阳哥。”秦月沁笑得灿烂。 徐温阳理所应当道:“不麻烦,给我干儿子提东西,应该的。” 诶? 秦月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她记得幼宁姐是望月的干妈,那徐温阳不该是舅舅吗……温阳哥真是太粗心了!这样简单的关系都能算错噢。 一旁的京窈又翻了个白眼。 “望月,你开心吗?”秦月沁万事都只纠结个开头,这会儿又蹲下身拍拍小望月的头,兴高采烈地问道。 京窈:你看起来比他开心。 傻小子自然不能理解啥叫“你开心吗?”,他抬头望着京窈,仿佛京窈会给他答案一样,就像京窈会给他点下一集,会给他扎风筝,会用不同颜色的蜡笔画小猫,在他心里京窈是无所不能的神。 但显然京窈不会搭理。 这也不奇怪,更多时候的京窈都是高冷的。 秦月沁不放弃,她最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望月开口说句话,“望月,叫我一声姐姐好不好?姐——姐——” 望月没反应。 她又指了指熊姨,“这是婆——婆——” 纵然熊姨有些期待,但望月还是没反应。 秦月沁:“舅舅——”徐温阳纠正道:“是爸爸。” 望月看都没看他。 秦大小姐揉揉小朋友的脸,悄咪咪在他耳边道:“还有幼宁姐,她是妈妈。” 京窈:谢谢,听到了。 刚想开口让他们不要乱教一气,但一个稚嫩的童声却小心翼翼、磕磕绊绊道:“妈、麻麻?” 京窈:“……” 但秦月沁和熊姨的反应就夸张多了,毕竟都是第一次听见小朋友开口说话。 秦月沁喜极而泣:“小宝贝,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京窈:喂。 她刚抬头,就对上徐温阳温柔的眼神,更是有些无语。 只是到底没有再纠正他们。 *** 秦月沁拿这按摩的号码牌,叹道:“怎么是分房间啊,我还想和姐姐一块按摩呢。” “我不用按,陪你进去。”京窈道:“不要掉以轻心,万一再发生上次那种事就……”徐温阳没等她说完,好笑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当徐云深吃素的?被人得手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放心吧,他的防备只多不少,而且之前找麻烦的人,已经被他找麻烦了。法治社会,真当我国能随便揣着把枪到处逛还没事?” 他劝道:“你们就安心去按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不会有事。” 秦月沁有些害羞:“谢谢温阳哥。” 京窈看着徐温阳装模做样的样子,拿上号码牌就进了房间。 虽说这家规模不大,但屋子胜在干净,没有奇怪的香氛,京窈趴在床上只闻到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并不招人厌恶。 “美女,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精油。”女按摩师是个叁十岁上下的女人,笑着和她说话。 “嗯。” 京窈闭上眼睛,双手交迭放在额头下,等了大概五分钟,有门把转动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眉头皱了起来。 脚步声不对,太过沉重,并非女按摩师。 京窈回头,看见了徐温阳的脸。 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眼睛一闭又躺回去,“你进来干嘛?” “刚培训了一个按摩师证,来打工咯。” “……” “小姐,喜欢力道重一点还是轻一点?”他俯在她耳旁,轻声问到,热气搔刮着她的耳畔,心底被触动。 “别闹了。”她微微偏了头,无奈道:“这里隔音不好。”毕竟她还能听到旁边秦月沁时不时问按摩师哪家丝娃娃比较好吃。 徐温阳咦了一声:“怎么,按摩的声音也怕被人家听见吗?” “……”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尾椎骨上,轻轻地揉着,让京窈觉得身子有片刻的酥麻。 “在家里人太多了,我来不及和你好好相处。”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眷恋和委屈。 “你话真多,不是要给我按摩么?” ———————————— 追更:(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ǔzⒽáΙⓌǔ.ρⓌ 曾经温暖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按摩师。 在他的舌头伸进她的穴里舔舐时,京窈这么想。 她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刚才觉得正好的阳光,此刻有些刺眼。 双颊绯红,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京窈觉得每一口呼吸进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快感逼迫着神经,让她忍不住想要呻吟。 但考虑到这里稍微提高音量都能让整层楼的人听到,京窈只好竭力忍住。 “你……差不多……得了。”京窈嗓子嘶哑,蜷缩起脚背来,用眼睛瞪他。 只可惜此刻她眸中带泪,含情若欲,压根没有威慑力可言。 “在这种时候,差不多可是不行的。”徐温阳撤出口舌,带出一波蜜水,然后用手指揉捏着她的阴蒂,带着压迫覆在她身上,轻声道:“半途而废,怎么能让你舒服呢?” 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IⓃ⑩.мēⓃ(win10.meⓝ) 徐温阳用温暖的手掌搓揉着她的软乳,想着她虽然时常冷漠和强硬,但该柔软的地方就像雪糯米团子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窈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事?” “……”他想让她回忆什么,他那第一次烂到不行的技术吗? 徐温阳兀自说道:“你那个时候真的很爱哭,抱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撒手,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喏,印子都还在。”他解开衣服,露出肩膀上一块伤疤,不大不小,正巧是她齿痕的轮廓。 素白的手指在他的肩上一抹,京窈回想着从前,笑了笑:“有这事?” “……你果然不记得了。”他叹一口气。 “行,伤疤是我的,自作多情也是我的,还以为你给我留下这个印子,至少会让你对我多点牵挂。” 京窈漫不经心道:“这么喜欢在身上留疤?要不要我再给你戳一个?我看看……”她微凉的手指划过他坚硬的肌骨,考量道:“这次在哪给你留呢,心口?还是下巴?”每说到一个地方,她的手指就抚到哪,最后轻轻地在他下巴胡茬处摩挲,惹得徐温阳眼睛都红了不少。 “你要是喜欢,就留十个八个都行。” “哼,甜言蜜语。” 徐温阳抱住她的腰身,轻轻巧巧就把她翻了个面,他似乎对后入式情有独钟。 京窈感受到他的手掰开她饱满的肉臀,向两边拉着她的穴,下一刻发烫着的大肉杵就顶了进来,捅入半根,让京窈的身子狠狠筋挛了一下,差点晕过去。 这人……不知道自己尺寸粗莽吗,想要她的命是不是? 他动得很快,京窈刚适应起来他就开始大开大合地挞伐着,肉棒裹着蜜水不停抽插她的蜜穴。 京窈狠狠抓着床单,咬紧了牙关,不想泄露一丝媚浪。 徐温阳大抵也是知道一些廉耻的,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停喊她的名字,或是问她一些骚问题。 只是入穴的力道越来越重,肉棒也越来越深入。 大概是他提到了的缘故,京窈恍惚中想起十六年前,那个饥寒交迫的夜晚。 她养父拿着菜刀要砍她,京窈想要反抗,却被养母阻止,然后一味地让她逃走。 京窈怀揣着不甘,深夜从那个不像家的地方出来了。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却碰巧撞上在卖烤地瓜的徐温阳。 大少爷虽然不识人间五谷,但动手能力很强,在街边吃了两天烤红薯,回头就自己琢磨出怎么用空的铁桶烤红薯,然后趁着夜黑风高,没有城管出来巡逻的时候摆摊。 京窈问他这能赚钱吗? 徐温阳耸耸肩,大方的笑着说一个晚上运气好的话还是有五块钱的,关键是他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摆摊,指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呢? 可不,这个晚上就捡到一只冻得耳朵红红的京小兔。 京窈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瓮声瓮气,给我一个烤红薯呗? 她低着头踹了一脚地面,看着泥巴沾上她的足尖,有些许自卑地说,先欠着,有钱就还你。 徐温阳立马从铁桶里扒拉出一个又香又烫的红薯,递给她。 给你,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一分都不要你的。 然后两人并排坐在地上,徐温阳坚持要把围巾和大衣给她,毕竟她跑出来时身上只有一件毛衣。 然而京窈一摸就知道,这件羽绒服起码得上千,估计是他离家出走时顺便带的,想得还挺齐全。 说实话,年少的京窈面对徐温阳,其实是自卑又敏感的。 因为她糟糕的家世和境遇,因为他处处透露出的与众不同。 可京窈喜欢他,也是喜欢上了他没有阴霾的开朗笑容,蜻蜓点水,波纹一圈圈泛起,如同少女的心思回荡来去,萌生蜜意。 这是她生命里第一次,有个少年愿意在寒冬陪她坐在街口吃烤地瓜,愿意倾听她的心事,愿意为她遮挡寒冷。 怎么会不心动呢? 那天晚上徐温阳带她回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又窄又小的出租屋,是徐温阳花了一百块让一个刚成年的网瘾少年给他租的地方,比起徐家自然是不像样的云泥之别,但对徐温阳而言,足够了。 你,冷吗? 京窈一直都有些抖,哪怕徐温阳用被子罩好了瘦弱的身子,他有些忐忑,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到他的私人空间,徐温阳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而京窈裹在被子里默默看了他良久,最终笑了。 冷啊,你来抱抱我,好吗? 徐温阳像是被蛊惑,情不自禁地靠近她。 他对天发誓,带她回来时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 徐温阳告诉自己不可以,得克制,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硬了。 京窈在他怀里拱了一下,低声问,你想吗? 徐温阳的脸一下子烧起来,磕磕巴巴:对、对不起。 他道什么歉? 京窈一下就笑了出来。 然后将自己的毛衣脱了下来,再钻进他的怀里。 唔,太冷了,我们来运动取暖吧? 她歪着头看他,眸子漂亮极了,既天真又媚欲。 年轻气盛,干柴烈火。 徐温阳说她爱哭也不假,她到最后几乎是哭着求他停下来。 小女孩第一次,又碰上个直会横冲直撞的少年,她流了不少的血不说,差点晕死过去。 京窈在那个破小屋子里躺了快四天,只是心底没有不舍,或是害怕。 徐温阳年少时……不,应该说直到现在都将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对她有一点不好。 京窈此刻和他承欢撵转,捂着眼睛,肉欲充斥着周身每一个毛孔,却有些怀念那个十六岁的京窈来。 那个还单纯着,无暇无念的爱着一个人的京窈。 大抵,那是她人生最惊艳的一段时光,连徐云深也是不及的。 “窈窈,我要到了。”徐温阳极压抑地说道,火热的身躯抱着她颤抖了几回,然后在她耳边喟叹着。 他的手指摩挲她耳后,缱绻道:“窈窈,我总觉得和你相处的时间怎么都是不够的,以前错过了,而以后我怕来不及……” 京窈没有接话,徐温阳也不再说什么,将性器啵的一声拔出来,精液从她被操开的媚穴里流出来。 她终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十足的媚态淫荡。 *** 从按摩店出来,一行人开车回去。 “好舒服啊~”秦月沁伸伸懒腰,满足不已地夸赞着给她按摩的阿姨有多厉害,有种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的感觉。 然后问京窈的体验感如何。 “一般。”京窈第一次撒谎转头看向别处。 “啊?果然同一家店里的还是会有参差,我们下次去我一定要要让那个阿姨给姐姐先按,真的超舒服的啦!” 京窈:“……” 徐温阳从后视镜里看见京窈有些泛红的耳垂,忍不住笑意。 秦月沁又和京窈东拉西扯了一堆后,才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温阳哥,你能再去个地方吗?” “还有什么想玩的?” “不是玩儿啦,是我……我想去拜访一下刘叔叔。” 京窈问:“你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 秦月沁点点头,叹气道:“其实这位也是我家以前的老工匠师父了,他的手艺出神入化,一副头面能卖出好几百万的高价,不仅如此,经过他修补的首饰,甚至比新买的还要好看叁分。” “这样的能人,怎么在这里?” 秦月沁有点愧疚:“我爸近五年来越来越多疑敏感,刘叔不同意他的一些做法,就被他赶了出去。” 京窈略懂了些,“所以你想去给他赔礼道歉,顺便请他再出山帮你?” 秦月沁认真地点头,“我想了想,觉得我爸这些年的做法确实越来越偏激,根本就违背了老祖宗的初衷,既然我要接管秦家,首先一切不良风气都要刹住,他们要用脏手段是他们的事,我以后当家,最想做的还是把秦家的珠宝做到最好。” 京窈笑道:“那你做好叁顾茅庐的准备了吗?我看一些老师傅都挺有脾气,你这次去大概率讨不了好。” 像是她回到徐家后每次来给她做旗袍的那个老师傅,脾气不是一般怪,但手艺确实无与伦比。 秦月沁心里还是挺七上八下的,但想着京窈和徐温阳就在身边,一下又有了希望和动力。 “没事,我有信心和毅力!勇敢牛牛,不怕困难!” 但果不其然,她被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地出来了。 一上车就靠在京窈怀里,委屈啜泣。 “呜呜呜,刘叔说宁愿把手砍了喂狗都不愿意回秦家做首饰了。” 京窈无奈:“不是勇敢牛牛吗?” “现在是卑微牛宝宝。” “……” 有人敲了敲车窗,徐温阳降下窗户,见是一个气质温润的年轻男人,对他们颇有礼貌:“抱歉打扰了,有几句话想对秦小姐说。” “哇!”秦月沁哭得更大声了,“毓哥,我们从小一块玩到大,你居然叫我秦小姐,你和刘叔一样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来的人正是刘叔的亲儿子,刘毓。 刘毓忍俊不禁:“我是代我父亲来和你道歉的,他也不是针对你,只是还在气头上,你大人有大量,别哭坏自己。” “哼哼。”秦月沁听他这么说,哭声小了点,蹭了蹭京窈的肩头,哼唧两声。 刘毓也不多说什么,又对徐温阳道:“徐先生,家父让我请您进去喝杯茶,顺便聊聊上次的话题。” 徐温阳的手指轻扣方向盘,推脱道:“今天就算了,改日我再来拜访,见谅。” 刘毓也不勉强,对着一直没打过招呼的京窈稍微颔首,便转身回去了。 他一走秦月沁就不哭了,好奇地看着徐温阳,“温阳哥,你来拜访过刘叔?” “嗯,前段时间。” “为什么啊?” 徐温阳一时没有回答,秦月沁从这沉默中猜测出什么,几番纠结,几番挣扎,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是,是因为,我么?” 姑娘语含期待,任谁说出半个不字,都觉委屈了她。 徐温阳却只是从后视镜中去看京窈的神情,但她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自顾着刷手机。 徐温阳最终微讽刺地扯着嘴角:“没什么,应该的。” 回到家,秦月沁的脸红都没有完全消下去,一进门就直奔自己的房间,关着没出来。 熊姨也抱着睡着的望月回屋了,京窈被折腾一下午,觉得累,也想回去,却被徐温阳抓住了手腕。 “你一句想问的都没有?” 她不咸不淡道:“你关心你大哥的未婚妻,和我有关系么?” 徐温阳闻言便放开了手,京窈也没回头看他的表情。 -- ⓎǔzⒽáΙωǔ.ρω 定情信物 哪怕徐云深买下了小别墅,其实也是不常回来的,一来他要打理徐家的生意,二来因为秦月沁这边也稍微有点麻烦,她的那些个叔叔伯伯,哥哥姐姐,谁都想把她剥皮拆骨。 于是他回了广州十来天,用雷霆手腕好好告诉他们谁才是说了算的那个。 秦家,迟早其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现在多了京窈,便多了些变数。他熟知自己的爱人的脾性,这么有意思的事定然是要插上一脚的。 徐云深偶尔在想起她时,还是会露出笑意。 在他所剩无几的月朗风清的梦里,她是最令人怀念的存在。 他想,暂且解决了一部分烦人的苍蝇,至少能陪着她多待一段时间了。 徐云深回到小别墅里,见到客厅里只有秦月沁和熊姨,正陪着京窈带回来的那孩子玩游戏。 熊姨对他微微颔首,用手语问他吃过饭没有,需不需要去准备一些。 “不用,您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徐云深一贯是温文尔雅的,对谁都有礼,更别提熊姨还是京窈带回来的,“还有您要是觉得家里的事忙不过来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再请些钟点工来帮忙。” 熊姨赶忙摆手,表示自己还很能干,不要花这冤枉钱。 倒是老人家的一贯想法了,徐云深有些无奈,觉得之后还是和京窈商量一下比较好。ⓌIⓃ⑽.мēⓃ(win10.meⓝ) 他转头看向秦月沁,于是准徐夫人立马克制不住似的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道:“云、云哥,你回来了?” 徐云深微笑道:“你不希望我回来?” “……怎么会呢?”秦月沁心里苦,但还是得强颜欢笑。 徐云深也懒得戳破她,坐在了沙发上,接过熊姨泡来的茶,缓缓才说道:“山神庙有眉目了,等我让人去踩好点,就带你过去,早点把这事了结,就该回广州办婚礼了。” 秦月沁犹如晴天霹雳,喃喃道:“办、办婚礼?” “怎么,玩了两个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徐云深善意地提醒她。 谁能清楚他心有多黑呢。 秦月沁憋着眼泪,“没忘。” 说实话,她还以为她能和徐温阳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进展,结果徐温阳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实在要出现也是在和幼宁姐商量事情,包括上次拜访刘叔那个事,后来徐温阳又来和她解释,说是徐云深让他这么做的。 又一次小姑娘刚长出来的春芽给薅没了。 于是也差不多该认了——徐温阳是没戏了,但她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从徐云深手里逃出生天? 毕竟幼宁姐说会帮她的。 秦月沁这段时间下来简直对京窈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对她说的话绝不怀疑。 “行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毕竟只是去放块玉牌,不会超过五分钟。” 秦月沁不禁腹诽这个黑心肝的,她紧张的是还愿吗?是和他结婚好不好? 光是想想以后要和他同床共枕,都觉得每晚会做噩梦了。 秦月沁干笑两声:“云哥说的是。” “啊啊……”小望月在一旁发出声音,好奇地盯着徐云深。 徐云深不会对小孩放那么强的压迫感,甚至微微笑着用温暖宽厚的手掌抚摸望月的头顶,“你们在和他玩什么?” 秦月沁噢了一声,“在教他认词语呢,上次小望月很顺利地叫了幼宁姐妈妈,想着要是他能够把我们都叫出来,就很好了。” 徐云深听她这么说,眼神突然晦涩,却很快压了下去,只道:“是么,再接再厉。” 谁知小望月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喊道:“爸爸。” 倒是字正腔圆,发音洪亮。 徐云深:“……” 在他凉透了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前,秦月沁浑身像拉满了警报,赶忙把小朋友抱起来捂住他的嘴,给徐云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教他这个单词,这孩子童言无忌,云哥大人有大量,哈哈哈……” 徐云深叹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吃小孩吗,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秦月沁:也不是没可能。 他站起来,轻轻弹了一下望月的小脑门,温和道:“傻小子,我不是你爸爸,叫我叔叔就是了。” “啊?不该是舅舅吗?”秦月沁傻乎乎的问,却在徐云深凉薄的目光里闭嘴了,心里却吐槽这两兄弟都一样算不清楚辈分。 “你继续和他玩吧,”然后问道:“京……幼宁呢?” “在楼上呢,姐姐的抽烟时间到了。” 徐云深又笑了一下。 秦月沁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他这么温柔的笑过。 唉,果然妹子还是亲的好。 徐云深抬足上二楼去找她,秦月沁才送了一口气,放下小望月,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徐云深道:“对了云哥,谢谢你让温阳哥帮我拜访刘叔。” 这句话在徐云深脑子里稍微转了转便明白了七八分,于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来是有的人自己撞壁,还妄想拉他下水。 一如既往的幼稚。 徐云深走到京窈门口,轻轻扣响她的房门。 得到她的允许后才转动门把。 打开房间,便看见那素手夹着香烟,眼神半分没分给他的人正交迭着双腿,姿容慵懒妩媚。 他走到她跟前坐下,虽知她不会听,还是提醒道:“当时给你看病的医生就说了,你注入不少毒素,要戒烟戒酒,不然呼吸系统会受苦的。” 京窈眼皮都没抬,“已经少抽很多了,再说还能受什么苦。” 徐云深心想也对,还有什么苦是她没吃过,没捱过的呢? “总归有人舍不得。” 京窈终于看他了,勾起唇角:“比如?” “比如你的二哥。”徐云深将领带轻轻扯开,解掉领子,露出饱满的喉结锁骨,徐云深的锁骨比一般男人更性感,让京窈有一瞬间的意动。 只是她移开眼神,道:“有话直说。” “我可没让他去拜访什么刘叔叔。”徐云深颇有些玩味:“他自己自作主张,又不提前和人说一声,导致人家误会。” 京窈的目光冷了一些。 徐云深好笑道:“我说的是秦月沁误会了。我没有让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也没有让他帮我做点什么,再说我就算让他去做,他也不会听我的,不过这次去找刘礽,他的确登门了好多次,连我都有所耳闻。不好奇他去找人家做什么?” 京窈抖了抖烟灰:“不好奇。” 徐云深无奈地摇摇头:“京窈,在其他方面你恨不得掘地叁尺找真相,为什么对待身边亲密的人,却视而不见呢?” “知道得越多,负累就越多,钱和情,自然是钱让我自在。” 徐云深凑近了她的脸庞,手掌抚在她的后脑勺上,有一瞬间压抑地说道:“京窈,可就算你逃避,我们也不会远离你。” 京窈并不回答。 徐云深放开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他去找刘礽,是想让人家帮他打一套首饰,但刘礽对外宣布封刀,不再接单子,他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让人家松口,要知道,从原料到刘礽的技术,千金难求。” “京窈,他对你,不可谓不上心。” 京窈听完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将吸完的香烟碾灭在烟灰缸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么。”然后抬眼看他:“帮你弟弟打抱不平结束了?要是没有想说的,那就出去。” *** 徐温阳又去了一趟刘礽的住处,今天是拿首饰的日子,虽然他定的是一整套,但特别拜托了人家帮他先做戒指。 红金戒身上镶嵌着玻璃种翡翠,刘礽老师傅说这最适合送给妻子做为定情信物。 他把装着戒指的盒子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可惜他的心上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而且她也并不在乎。 有些郁闷,有些怅然。 “怎么,站在人家门口当招牌吗?” 徐温阳猛地抬头,发现京窈就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 “陪小嫂子来拜访刘师傅,她刚进去,我到处转转,倒是发现有的人在人家店铺门口装雕像。” 徐温阳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家成人用品店门口。 “……” 再没节操的徐温阳都忍不住黑线,于是拉着京窈的手腕走远了些。 两人并肩走在一座石桥上,这几日接连暴雨,河水涨高了不少,风一吹一股清新的水汽便扑面而来。 “京窈,我……”他难得支支吾吾。 她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欣赏了一会儿他纠结的神色,最终笑了笑,单刀直入地问:“盒子里的首饰,给我的?” 她很直接,徐温阳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什么?” “戒指。” “不给我戴上吗?” 徐温阳看着她将素白的手伸到他跟前,根根指头修长纤细,好看极了。 徐温阳没想到这么容易,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她反悔,于是一咬牙就将戒指取出来,飞快又郑重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很漂亮,谢谢你,我很喜欢。”京窈端看着戒指,目光融融,她今天恰好穿了旗袍,徐温阳觉得她好像是从民国画报上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不由得痴了些。 京窈低头笑了笑,“走吧,我们逛一会儿,然后回去接秦月沁。” “好。” 这条石桥大概有两百来米,两人从头走到尾也就用了五分钟不到。 桥尾有一个正趴在地上乞讨的流浪汉,浑身脏污,散发着不好的味道。 路人纷纷避开,偶尔有一两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跑过去投几块钱。 徐温阳道:“国家这几年大力抚助流浪人员,也彻查过许多假乞丐真富豪的案子,现在倒很难再看到有人沿街乞讨。” 他毕竟做过警察,一开口就是老职业病了。 徐温阳还想起一桩好笑的往事:“我以前还抓几个假乞丐……窈窈?”他侧目看着京窈却发现她脸色低沉地看着那流浪汉。 “怎么了?”徐温阳心底一沉,清楚京窈这幅样子绝不多见,于是也仔细去看那流浪汉。 细看之下,这人确实有些眼熟。 徐温阳皱着眉回想,突然脑海里闪过什么,箭步上前揪住那流浪汉的领子,更清晰地看见这人的面容,目光震动而含怒。 流浪汉本来闭着眼睛在假寐,突然被人摇醒,本想发作骂街,但睁眼便对上了京窈阴冷的目光。 “京……窈?” 估计是有路人报了警,有几个警察前来询问这流浪汉的情况,却见徐温阳和京窈这对长相和气质都不凡的男女和这流浪汉站在一块,怎么都不搭。 “先生小姐,是这人骚扰你们了吗?”警察问道。 京窈敛下目光,平静道:“不,这人是我的养父,他离家出走多时了,我也在找他,警官,我们会带他回去,好好处理。” -- 浮生所欠 “姐姐,我今天要留在刘叔这里学怎么切玉,就不回来啦,你别担心哦!” 电话那头传来秦月沁兴高采烈地声音:“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才松口,说是只要我吃得了这个苦,就重新出山帮我。” “看来你很坚持,那我也不劝你了,我会让徐云深派人去刘老那里守着,为你的安全着想。” “好,谢谢姐姐!” “谢什么,应该的。” 京窈挂了电话,柔和消散殆尽,继而面无表情。 徐温阳低声唤她:“窈窈,你没必要亲自面对他,我会替你处理好。” “不用,有的事,我要当面问。不然我怕我到死,都不会安心。” *** 京窈的养父,名叫京华,原是苏杭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名教授了。 教书育人,性格温和。 这是京窈小时候听养母说的,说他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敦厚本分。 京窈用自己的小勺子舀着粥吃,只能用左手。 因为右手不久前才被养父打骨折。 小姑娘呼一呼正冒着白气,热腾腾的粥,目光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她才不信会快要把女儿打成残废的人,会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这时她的养母叹道,窈窈,你就忍一忍,这是你欠他的。 京窈闻言搁下勺子,觉得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大概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京窈从不让自己欠别人什么。 欠这个字,总让她回想起被拳打脚踢的滋味。 京窈将如今变成乞丐的京华带到一个农家乐里。 也是徐家的产业,在当地可谓是宾客盈门,今天却由于老板的指示,歇业一天。 徐云深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徐温阳正坐在院子前烦闷地抽烟。 “她不许我跟着。” 徐云深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紧锁着,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进去捂住京窈的耳朵和眼睛带她离开,不让她再面对任何腌臜。 徐温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问道:“那个畜生除了虐待过窈窈,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 门内,京窈搬来椅子,迭着双腿端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沦为乞丐的男人。 在她印象里,他其实是可怖的,他高大,拳头硬,随便一动手,她身上又要多出几块淤伤。 可现在他却不过是个佝偻老人,头发灰白,许久未曾打理,都脏兮兮地黏成几缕,贴在头皮上。 “爸爸,好久不见。” 男人抬起浑浊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令人恶心的咳痰声,然后狠狠吐在京窈的脚边,冷笑道:“不敢当,我怎么能让京二当家、徐叁小姐叫我一声爸爸?” 京窈点点头:“你确实不配。”等这个男人的脸色变得难看,她又道:“这是妈妈求我的,说是再见到你,要我叫你一声父亲,也不要对你怎么样。” 京华呸了一声,“对我怎么样?你凭什么对我怎么样?没有老子,你他妈早就横尸街头了。” 京窈没有计较他不干不净、颠倒是非的说辞,只道:“你知道吗,我的养母,你的发妻,死了。” 京华不可置信地看着京窈,眼球一瞬间充满了红血丝,恐怖又可笑。 他患有甲亢,这个样子很像前段时间在网上流行的那种悲伤蛙。 可惜京窈没能笑出来,她从凳子上起身,缓缓踱着步,打量着他:“我离家出走前特意把你送进监狱,关了你十来年,你出来后我又找人打断你一条腿,算是报了当年你折磨我的仇,我也不让养母来探望你,她到死,也不知道你出狱。不过你确实有点脑子,知道不东躲西藏的话,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她本该在那时候就在他面前出现,为自己寻求答案的,但那时她正在戒毒,情报网和手底下的人废了一大半,这才没有看住他,让他跑了,没想到辗转多年,竟是当起了乞丐。 京华听她说完,忍不住痛苦地低吼:“贱人!贱人!!!我当时就该杀了你!把你的皮扒下来!!扒下来!!!” 京窈嗤笑一声:“那你没那么做真是太可惜了,而你以后也再也不会有机会。” 京华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 京窈垂下眸子,失去了继续玩弄他的兴致,欺负一个苟延残喘的人,让她提不起满足感。 要羞辱一个人,自然要在他各方面都得意之时,看着他从云端掉到烂泥中,狠狠踩上几脚,那才叫过瘾。 “京华,我们之前没有父女的情分,连养育之恩都算不上,但我一直记得妈她和我说,这是我欠你们的,我想知道我到底欠了什么,让你对我恨之入骨,百般折磨。” 京华的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呼吸困难得如同一个破风箱,但目光依然仇视着京窈。 “欠我什么?欠我什么?”他口中重复呢喃着,然后猛地大笑,道:“你欠我一条命,欠的是我的女儿的一条命!!!” 京窈的目光沉下去了些许,蹙眉道:“你的女儿?” 许是提到了女儿,京华眼里蓄起泪水,哽咽道:“我的女儿,我的孩子……京窈。” 关于小时候被虐待,京窈想过很多理由,可如何也想不到…… 此京窈非彼京窈,是京华夫妇的亲生女儿。 二十九年前,他们带着独生爱女到广州旅游,小姑娘天真活泼,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聊天玩耍。 京华夫妇爱极了女儿,对于她的一切要求都要予以满足。 有一天她在吃早茶的餐厅里看见一个穿着墨绿色公主裙的小姑娘,玉雪可爱,被众星捧月着。 于是小京窈扯了扯爸爸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京华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揉了揉女儿的肉乎乎的脸蛋,吃了早饭后就带她到大商场里,跑了许多家童装店,最终才买了身一样的给她。 京窈妈妈笑嗔着丈夫,说是太宠女儿了,一件裙子花了半年的工资,竟然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买了。 京华满不在乎,只要女儿喜欢,天上的星星也要给她摘下来。 可谁能想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拳拳之心,会变成女儿的催命符。 他们带着打扮好的女儿一起到游乐园去玩,京华去买票,而京窈妈妈只是一个错眼,女儿就不见了。 只因小京窈看见了上午那个女孩子,她们穿着同一条公主裙,她想去和她交个朋友。 而这一天,正有人策划着绑架徐家的叁个孩子,以此要挟徐翰清。 京窈追上了徐幼宁,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徐幼宁身边的保镖就都被击晕在地,而她们也一起抱走。 有两个穿着和目标同样裙子的小女孩,为了不出错,自然要都带走。 京华夫妇知道后差点崩溃,赶忙去了警察局,可警察局也人仰马翻,徐家的孩子被绑架对于他们而言是天大的事,其余的却无暇顾及。 于是不管京华夫妇如何哀求,得到的只是一句搪塞。 会找到的,耐心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 京华自觉不能坐以待毙,既然警察靠不住,他就自己去救女儿。 他的小窈窈一定很害怕,等着爸爸去救她。 京华毕竟是名牌大学的教授,主攻犯罪心理学。 他很快理出头绪,追寻到绑匪的踪迹,早于警察之前,却没有告诉警方。 反正那帮子混账只在乎那有钱人家的女儿,就让他们焦头烂额去吧,他只想他的女儿平安无事就好。 京华偷偷潜入了绑匪的窝点,找到了他们关押小孩子的地方。 他等那群劫匪都去吃饭的时候从窗户翻了进来,目光焦急地寻找着女儿的身影。 最后却看见她倒在血泊里,没了生息。 京窈悲痛欲绝,却压抑着自己悲鸣的声音,转头看着另一个角落里的叁个孩子。 都是因为他们,他的女儿才没了命! 他用衣服把女儿的尸体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用闲置在一旁的石灰掩盖住血迹。 徐家自然不会放过绑架他们孩子的绑匪,特别是…… 他表情可怖地逼近那叁个孩子。 其中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像是昏迷了,另一个小男孩似乎还有点意识,竭力挡在他的面前,警告他道:“你别过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向我爸爸提就行了,但你要是伤害了我们,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一个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真让人吃惊。 说实话京华刚才确实想要杀了他们叁个的,让徐家也体会到丧子之痛,可怀里那具柔软的小身体还有余温,他怎能在宝贝女儿的面前杀人呢? 京华扭曲不已地笑着,嘶哑道:“我不会杀你们的。”然后猛地一脚踢飞了那个挡着他的小男孩,将昏迷中的徐幼宁提了起来。 一模一样的墨绿色公主裙,刺得京华心痛无比。 他耳畔突然响起警笛声,于是没有犹豫,带着一死一活两个孩子,飞快离开了现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是最折磨为人父母的事。 想来这个女孩的父母,一生都会活在遗憾和煎熬当中了吧。 京华既感到快意,又是无边无际的悲伤。 *** 京窈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切,看着这个形如疯魔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砰地一声踹开了,徐温阳双目赤红着闯了进来,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什么也没说,就疯狂地暴揍着京华。 一个老弱病残的乞丐,怎么能捱得住孔武有力的青年的打,不一会就口吐鲜血起来。 “徐温阳,住手。”京窈平静地阻止道。 徐云深站在她身侧,沉着声音道:“让我们来处理,好么?” 京窈却充耳未闻:“我再说一次,住手。” 徐云深一叹,上前制住徐温阳,“够了。” 可盛怒之下的徐温阳,阻止起来连徐云深都觉得十分费力。 京窈寒着脸提高了音量:“我没有允许你们插手我的事!” 于是徐温阳蓄满力量的一拳堪堪停在了京华面门之上。 不甘心地被徐云深扯到一边。 京窈走到满脸是血京华身旁,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胸口,蹲下了身,问道:“你是为了报复徐家,才带走了我,是吗?” “……是。” 京窈竟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令人胆寒:“那为什么我妈还要培养我?你们不是打算折磨我一辈子吗?” 京华双目浑浊,像是看不清眼前人了一般,低喃道:“她说你就是京窈,她把你……当成了我们的女儿,小窈她从小就喜欢弹钢琴,以后要当钢琴家,所以她就让你去练钢琴。” 京窈恍惚中想起,养母总是喜欢给她绑粉色的头花,可京窈讨厌这种颜色,有一次闹别扭把头花扯了下来,那一次从未对她动过手的养母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将京窈心里对亲情所剩无几的向往都打散了。 京华又笑起来,宛如恶鬼:“你就是个替代品!你只配作为我们女儿的替代品活着!没人真正的爱你!没有人!!”他颤抖着指着徐云深和徐温阳,“你看你这两个哥哥,他们才是徐家的骄傲,你呢?只是个人渣、黑社会的渣滓!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又怎么样?你们的命运早就不同了,他们高高在上,你低贱如泥!是不是很不公平?是不是很恨我?哈哈哈……” 京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家兄弟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可京窈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我也没想过再回去当徐幼宁。”她轻轻勾起唇角,红唇妖冶:“不过你们真的爱你们的女儿吗?别忘了我现在是京窈,那她呢?” 京华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们让我代替了她,所以她连块墓碑都没有吧?成为一个孤魂野鬼,说不定连投胎都投不了……”她低声说着,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冷:“你们爱她?错,你们只爱自己。” “啊!!!”京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推翻了京窈,死命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是!不是!” 纵然徐家兄弟很快反应过来把他拉开,他仍旧发了疯一样怒吼:“是你的错!!我诅咒你,这辈子你什么也得不到!父母、兄弟、丈夫、孩子通通离你而去!我诅咒你短命!被病痛折磨而……”他没能说完,就被徐云深一拳打晕过去。 徐温阳像丢垃圾一样丢开京华,赶忙去抱起被撞在地上的京窈,满是心疼。 京窈却推开他,脸上仍挂着笑容,理了理微乱的鬓角,波澜不惊道:“别拿碰过脏东西的手碰我。好了,我得到我要的答案了,这个乞丐从哪来的就把他丢回哪去吧。” 她转身离开,向着屋外绯红的晚霞踏去,背影美得艳冽决绝。 “我果然,什么都没有欠他们的。” -- 不愿为奴 感情用事的人,会成为情绪的奴隶。 这句话是以前的老板告诉她的。 虽然他老是脾气上来就用烟灰缸砸人家的头,京窈常想,如果动气有罪,那这人应该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过情绪一词,到也不单指怒。 人生在世,喜怒哀乐悲恐惊,求不得、爱憎会、怨别离。哪一种不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呢。 虽然老板经常食言而肥,但说的屁话也常有真理。 至少京窈都做到了。 她既行万里路,也读万卷书;不沾人命,不碰毒品;将自己的心锁得很好,不让情绪影响她的判断和行动。 只和钱过得下去。 别人看来是大道理的话,京窈都做到了。 可如今她会想,别人唾手可及的温暖家庭,为何她追逐了一辈子也得不到? 于是她在心底给家这个概念打上一个大大的叉。 养父母拐走她,将她看成赎罪的替代品,他们就不配做她的亲人;亲生父亲在她少年时说的那番话让京窈至今都不喜欢他,那大不了就不认他;和徐温阳无果,她就远走东北,十余年不曾联系;知道徐云深是她的哥哥,那就取消婚约,打掉和他的孩子。 孩子。 她和徐云深曾有过一个孩子。 其实年少时听到那番混账话后让京窈一度厌恶嫁人生子这个话题,偏要一腔热血的去闯荡一番,做出不逊于任何人的事业,挺直了腰板,每一步都带着风,将来有一天让那个老不死的看看,她是个如此骄傲的人。 而徐云深却让她稍微改变了这个观点——事业既有成,也要有个家。 她想和徐云深有个家,甚至不再介意那番话给她留下的芥蒂,想和他孕育生命。 京窈和徐云深在北京住了许久,让京窈处理完东北黑道的一堆破事,清除陷害她的人、转移资产、将前老板送去唱铁窗泪,而她则隐退。当她做完这些事时突然感觉到很累,起初没在意,后来有一次和徐云深做爱的时候肚子竟疼得厉害,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有了孩子。 两个月大,还看不出眼睛鼻子的一小团。 虽然徐云深早就求婚成功,就等京窈处理完事情,婚礼正在筹备呢,却先得知这么一个惊喜。 你想要吗? 徐云深第一次语气不确定地发问,因为京窈绷着脸好一会儿,搞得他七上八下的。 可突然她的脸就变了,笑得很是开朗,狡黠道,终于捉弄了他一次。 然后反问他,为什么不呢? 这是和他们血脉相连,最亲近的小生命啊。 只是我没怎么感受过亲情,以后你得陪着我好好学学怎么当妈妈,京窈笑着和他说。 徐云深也笑了,将她紧紧地纳入自己的胸膛,郑而重之地答应她。 京窈有了孩子,就被徐云深带回广州养胎,顺便见见家人。 而这一见,有太多的事超出了京窈的想象。 前男友是丈夫的弟弟,当时侮辱她的男人是她未来的公公。 京窈一度以为这就够让她受的了。 而当徐云深的母亲见过她一面后,没过多久就请求她一起去做一个亲子鉴定。 那是第一次,京窈在徐云深眼里看到慌乱。 再然后的事,京窈从不回忆,将它们直压到心里深处,一辈子也见不得光。 不然京窈怕自己就不能严格地控制住情绪,忍不住发疯。 她无比期待的小生命,被告知是和她亲兄乱伦出来的产物,十有八九会变成畸形、智障的怪胎。 京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孕期恶心,那一天反复呕吐了许多次。 最后她也没有告诉被叫回徐家接受斥责的徐云深,而是一个人去了医院,选择堕胎。 由于期间又耽误了些时日,那时她都怀孕到了第十八周。 孩子已经有型了,是个女儿。 可如果这个孩子有概率会是不健全的模样,她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世界遭受异样的眼光?就为了满足自己当母亲的自私心愿? 可笑得恶心。 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再叁问她,真的不选无痛人流么,因为她怎么也不像没钱做无痛的样子。 京窈双目无神,每次都麻木地回答——是。 医生叹了一口气,最后劝她有什么事都别那么想不开,身体是自己的,孩子也只是人生组成的一部分,能留下自然很好,不能留也无可厚非,没有人规定谁一定要为人父母才能被称为人。 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好好活着这件事本身。 听完后京窈轻轻闭上眼睛,说了声谢谢。 冰凉的细棒状物体伸进她的阴道,紧接着就是一种扭曲的剧痛。 好在戒毒那段时日她痛过太多次,每一次都和现在一般,只不过这一次多了撕心裂肺。但她仍强忍着,一声不吭。 孩子,如果你能感知到,那就请你记住,我就是害死你的人。 ……如果真有轮回,你来找我报仇。 ** 京窈想着京华对她的那个诅咒,忍不住笑出声。 六情缘薄,短命多病? 用的着他诅咒么,都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京窈不介意另一半也实现。 在那之前,她要更随心所欲。 回到了小别墅,她一切如常的吃饭喝茶,然后散步消食,洗澡换衣。 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直到望月被熊姨抱去睡了,京窈才在卧室里叫来徐云深和徐温阳。 “唔,好久没做了,要不要今天玩点不一样的?”她眨眨眼,笑着看着那两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徐温阳有些许迟疑,眼中隐约有担忧,“窈窈……” 京窈歪歪头,像是不明白平时对她急色的人怎么突然墨迹起来了,她不满道:“我特意换的新睡衣,你们就这表示?” 嘟囔着:“不解风情的狗男人。” 此刻的京窈脸色微红,一头浓黑的长发披散着,眸光潋滟,润如水仙,凝脂在微弱的灯光下更加白皙透亮,酥胸若隐若现,红唇一开一合,诱人至深。 徐云深垂了垂眸子,再抬眼时挂起温润的笑意,走到床边捧起她的脸,与她唇齿纠缠。 京窈直被吻得意乱情迷,浑身酥麻。 徐温阳愣住了,眼前这一幕让他心底出现许多渐渐膨胀起来的情绪,有心疼、有嫉妒、还有欲望。 京窈攀着徐云深的脖子,忘乎所以地和他热吻——徐云深的吻总让人不自觉的沉沦,以至于让他掌握了所有主动权,她慢慢放弃抵抗,只剩他霸道地攻城略地。 京窈努力地从他的掌控中回了回神,推了推他的胸膛,靠在他的肩头微微喘息着,侧首看向徐温阳,柔媚道:“来啊,二哥。” 徐温阳见她长发如瀑,几缕青丝缠绕在冷白纤细的手臂上,因为和徐云深的热吻,蕾丝睡衣的吊带落下来一边,也随之露出一半丰满白嫩的香乳。 她眉眼盈盈,红唇愈发糜艳,笑道:“不是把我迷晕也想一起弄我吗?现在我醒着,反而没有兴趣啦?” “不……”徐温阳嗓音嘶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如她所言,的确受不了诱惑,走到她的身边。 京窈伸出纤长的手指勾住他的裤头,话里像是掺着蜜一样,娇娜地和他们说:“我今天会很乖的,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于是徐云深在后,京窈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徐温阳在前,与她十指相扣,唇齿相依。 她说了会很乖,于是一切都由他们摆弄。 徐云深的手很快揉上了她的玉乳,五指陷入软肉中,再用拇指剐蹭着她挺翘起来的小乳头,弄得京窈娇喘连连,一个没忍住就重咬了一下徐温阳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两人分开,京窈被徐云深撩得水深火热,连句对不起都说得像是在求操。 “……”徐温阳将她的腿弯抬起,再将两腿分开了许多,露出什么都没穿的私密之处。 那粉白的缝隙泛着一丝水光,徐温阳觉得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于是想也没想就埋头下去,给她口交起来。 京窈更是媚叫得厉害,手指不知道抓些什么来缓解那毁天灭地的快感,只好狠狠掐着掌心,柔软的身子在徐云深的怀里乱扭一气。 更是将徐云深蹭得是浴火旺盛,他捏住京窈的下巴,将手指塞到她的口中,摸到软舌揉捏着,弄出一种淫靡的水声。 唔……上面下面倒是都被这两兄弟欺负个没完了。 徐温阳的舌头很厉害,在她的穴里拱来拱去,舌尖戳刺着敏感点,弄得京窈没多久就高潮起来。 “窈窈,你好心急啊。”徐温阳抬起头,笑着说道。看着她被徐云深揉捏的样子更是忍不住觉得她愈发可爱,低声问:“你想先要谁的肉棒?” 徐云深挑挑眉,将手指从她嘴里拿出来,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也等她做出选择。 “……难道不可以一起?”京窈稍微缓了缓,无力微喘着问:“你们打算打回合赛?” 徐温阳和徐云深一同笑了起来,两人交换了眼神,徐温阳向后坐了坐,将裤子拉开,迫不及待的肉棒立刻高耸起来,蓄势待发着。 徐云深温声对京窈道:“去吧。” 京窈也不扭捏,当即像只乖小猫一样慵懒地爬到徐温阳面前,素手撸动了几下他的大肉棒,看着有几滴精液渗出来,顺着棒身蜿蜒。 “唔。”她毫无顾忌便低头含住他的肉棒,徐温阳仰头满足地喟叹一声。 徐云深慢慢抚摸着心上人的脊椎,揉过每一个骨节,力道缱绻温柔。 而后他掐住京窈不盈一握的小腰,眼神低沉不已,肉棒随即插入她的穴内。 京窈爽得差点晕过去,嘴里也不懈怠,卖力地吮着徐温阳的肉棒,从上而下,来回扫过他的马眼,感受着这根肉杵又在手里胀大了几分。 徐云深操起她来也毫不留情,肉棒反复抽插着她水嫩多汁的肉穴,水声更加淫荡。 “京窈,你有我们,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陪你。” 徐云深低喘着,却郑重地和她保证着。 手指触碰到她早就充血挺立的小肉珠,狠狠挑逗按压着。 京窈迫不得已,嘴里吐出徐温阳的肉棒,舒爽不已地呻吟起来,“啊!大哥,太快了……慢、慢一点……” 不知怎么的,听见她叫大哥,徐云深有一瞬间的怔忡,却立马恢复如常,只是挺腰的动作仍然迅猛。 “窈窈……”徐温阳颇有些委屈地唤她一声,京窈这才回神,看见他的肉棒依然充血得厉害,于是再次埋头给他口交。 一边承受着大哥的操弄,一边给二哥舔肉棒,真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淫荡过。 京窈也时不时收缩一下小穴,让徐云深有更强烈的快感,果不其然,过了十几下后,他就射在了她的穴里。 京窈低声祈求道:“哥,你先拔出来。” 徐云深还硬着,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做了。 一拔出来,刚才他射的精液就顺着京窈的大腿根流下,整个画面淫糜不已。 京窈没有犹豫,攀着徐温阳的脖子,扶住肉棒对准小穴,噗嗤一下就坐了进去。 “啊、啊……好舒服……二哥,你快动一下啊……”她瘫软在他身上,娇娇地求欢。 徐温阳哪里吃过她如此甜蜜的招数,本来平日里就不舍得委屈她了,这下更是不用她多说,就搂着她的细腰,开始不停向上顶她。 “大哥,我还要。”她回头望着徐云深,媚眼如丝。 徐云深低头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 -- 苦不得求 胡来了大半夜,最终叁人都累得要死,倒成一团睡着了。 【妈妈。】 梦里有小女孩不停地哭着,京窈知道那是梦。 她强迫自己醒过来,微微侧首,在枕头上蹭掉眼角的泪。 她的左手被徐温阳紧紧握着,却没有看到徐云深,她抬头四处看了一下,发现他睡在一旁的沙发上。 倒是符合这人一贯的风格。 她稍微挣了一下手,徐温阳就醒了过来,带着浓浓地鼻音问:“怎么了?” 京窈慢慢蹭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想去浴室,你先放开我。” 徐温阳用手指碰了碰额头,觉得心底一阵不真实感,仿佛是做梦。 “突然对我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于是喜忧参半。 京窈眼里藏着笑意,“我对你好,不好吗?” “当然好……”他放开了她的手,“我陪你去。” 京窈无奈地按下他的身子:“大半夜的我还能跑了不成?你睡你的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去去就回。” 她这么说,徐温阳也不好再勉强,摸了摸她的发顶,“有事叫我。” “知道啦。” 于是京窈随便扯了一件衣服套上,便进了浴室冲凉。 有些精液还凝固在她身上,水一冲便又粘滑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搓揉着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完全冲洗掉他们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京窈才把水温彻底调低,十二月份的冷水刺骨不已。 却足够让人清醒。 梦里的小女孩看不清样貌,她不知那究竟是谁,或许是她自己,又或许是她的孩子。 抬手关掉花洒,她围起浴巾走到镜子前,伸手将雾气抹掉,看着里面那张被冷水淋过后苍白冰冷的面孔。 这张脸被人叫了二十多年的京窈,当徐幼宁的日子却少得可怜。 “京窈,就当做,你我都是倒霉蛋吧。若命该如此,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最终仓惶地笑道:“那便随心所欲的去恨吧。” 因为她看见她的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浓怨。 洗完澡,她倒是彻底没了睡意,没有惊动那兄弟两,她走出了卧室,打算到一楼客厅的露台抽根烟。 却在下楼梯的时候看见楼梯下有一团不明物体。 “……” 她用脚轻轻踹了一下,那东西便长出了头颅和四肢。 好吧,原来是把自己抱成一团的傻小子。 “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傻小子穿着秦月沁之前给他买的熊猫睡衣,可爱倒是可爱了,就是这大半夜的也有些吓人。 他没回答,啪叽啪叽地踩着他的小黄鸭拖鞋来抱京窈的大腿。 “……”京窈看了眼熊姨的房间,发现是开着门的,大概是这傻小子半夜突然醒了,自己溜了出来。 她一手将他提溜起来,打算送他回去继续睡觉,一个才五岁多的小朋友不睡觉,以后还怎么长个子? 人家都说傻大个、傻大个,都够傻了,要是连身高都没有,可就真是半点优势也没了。 谁知突然从他肚子里传来一阵清晰响亮的咕噜声。 京窈再次无语。 原来是饿了,所以跑出来当偷香油的小老鼠。 “我告诉你,这个点吃夜宵,只会变成大胖子,懂么?乖乖回去睡觉,再过叁个小时,你就能吃早点了。” 回答她的只有更大声的肠鸣音。 “……” 京窈想,虽然她给熊姨足足够的工钱,但半夜四点把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家叫起来做吃的,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简直当代周扒皮。 为了给自己积点为数不多的德,京窈只好抱着傻小子进了厨房。 谁知这小不点像是讹上她了,愣是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死活不下来。 “……你先下来,我给你弄吃的。” 望月懵懂不已,像是听不懂。 京窈这种时候也不能一把把他扔了,再叁提醒自己这是在积德,于是抱着他去开冰箱门,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 “说起来你是不是乳糖不耐受来着?”京窈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和奶制品相关的食物,其余的都是些熊姨备好的食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但显然京窈没打算给他整个叁菜一汤出来。 于是一手抱着傻小子,一手挑了两个鸡蛋和一包肉沫出来。 她将鸡蛋打到碗里,放了半勺盐打散,搅拌了十来下便往里面倒入凉白开,取了一张保鲜膜覆盖在碗上,用牙签戳上几个洞,再放到锅里用大火蒸。 等过了五分钟左右便转成小火,又蒸了十分钟,期间小望月饿得啃起了自己的手指头,被京窈打了一下手。 “小邋遢,小心被老鼠抓到地下王国去。”京窈却是带着笑意说的这句话。 小时候住在那个不像家的屋子里,电视是没得看的,但养母送她去学钢琴,钢琴老师的家里也有和她同龄的孩子,总是在放动画片看,其中京窈最喜欢看的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但因为看了《邋遢大王奇遇记》,所以她格外爱干净,也格外讨厌老鼠——小白鼠除外。 她想,有时间在平板上把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动画片都给他调出来,别一天到晚只知道花园宝宝,一群头上长犄角的傻货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小龙人。 蒸蛋差不多快好了,于是京窈开始起锅烧油,将一两肉沫倒入锅中,煸炒两下很快就散发出猪肉的香味,京窈没有用太多的调味料,毕竟鸡蛋羹里已经有盐了,就放了半勺酱油和半勺醋,顿时一股令人胃口大开的香气四溢开来。 京窈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水给滴到了。 “……你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可惜这压根不能威胁到望月,京窈将肉沫炒熟后关了火,只好先抽了纸巾给他擦拭嘴角。 京窈无奈道:“小朋友你几岁啦?是不是小时候老被人捏脸,把你的口水包捏破了?” 她将蒸得没有半点蜂窝,如同果冻一般的鸡蛋羹从蒸锅里取出来,然后浇上醋汁肉沫,搁上望月自己的小勺子,放在了餐桌上。 不由哄着趴在她肩上许久的小朋友:“吃的做好了,你该下来了吧?快点,我还得洗碗呢。” “我来吧。”徐云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语气轻柔道。 京窈把小望月放在加高的凳子上,让他能够到饭桌,听徐云深说:“你陪他吃东西就好。” 京窈默认了下来。 于是徐云深卷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冲洗着用过的锅碗,京窈坐在餐桌旁陪着小朋友吃饭,时不时帮他擦掉滴到下巴的蛋羹。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在这漆黑的午夜却多了一抹烟火气。 京窈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女儿还在的话,也是这样的年纪了。” 徐云深的手顿了顿,险些没拿住碗。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也是个该上大班的小朋友了;她是会长得像京窈多些该是他多些呢;他给她想过许多的名字,却永远找不到一个最合心意的,到最后都没能定下一个来。 他们的女儿,带着太多的遗憾离去了。 人间总是苦不得求。 京窈摸了一下小望月的头顶,眼中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刚才忍不住想,望月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孩子回来了,她来找我啦。”她说罢便笑了笑,目光冷淡地凝视着徐云深的背影:“我真是令人发指,对吗?我们的女儿因为不能健全,所以无法来到人世,如今我却希望这个同样不健全的孩子是她。” 说着说着,京窈便缄默下去,徐云深也没有回头说什么。 因为不管说什么,他都明白,再也无法愈合她的心伤。 他恨徐家,恨那对夫妻,恨自己。 始终无能为力。 望月不明白他们怎么了,乖乖地将鸡蛋羹吃得见底,转头却看见门口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只是一晃眼,又不见了。 -- 月饼和桂花·小番外 中秋小番外·非正常时间线·大团圆 其余的梧桐、年念、仇奚、越奚、霆霭的小短篇,正在制作中~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吃到想吃的月饼,和相见的人团圆。 徐温阳:“咳咳。” 京窈自顾着看书。 徐温阳:“咳咳咳!” 她没搭理他。 徐温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真呛到了。 京窈无奈地看向他:“做什么?一大早上就不消停。” 徐温阳笑嘻嘻地凑过来,将身后藏着的月饼摆在她面前,“月饼节快乐。” 京窈看了表面有些黑的月饼,问:“你做的?” 徐温阳点点头:“请教了隔壁做菜的网红。” “首先。”京窈拿起月饼看了看:“人家是美食up主,其次,他教出你,就这?” 她用手指戳了戳月饼,发现压根戳不动。 “这让人家那百万粉丝看见了,还不得全网追杀你?” 徐温阳理直气壮:“卖相不好,味道一定不错!” 京窈挑挑眉,显然不信。 她唤来正在看动画片的望月小朋友,“来,你二爹给你做的月饼。” 徐温阳委屈:“……明明是给你做的。” “我的就是他的。”京窈摸了摸望月的后脑勺。 小朋友一向对京窈言听计从,说吃月饼,当即就是一大口。 咯嘣。 望月楞楞地从嘴里吐出一颗牙齿。 徐温阳有些惊悚,“这!这……” 京窈笑而不语,将牙齿捡起来,然后牵起望月的手。 “刚好发现望月要换牙了,还在想找个什么方法好呢,谢谢你的……”她看了眼被咬出一个牙印的月饼,道:“良方。我现在带他去把牙齿扔在房梁上。” 徐温阳有点灰心。 京窈带着望月要跨出门槛时轻轻飘来一句:“你对这个家还是有贡献的,月饼节同乐。” 徐温阳叹一口气,自己拿起月饼咬了一口。 嗯……确实……硬了点。 *** “先生,回村子吗?” “嗯。” 徐云深面色红熏,俨然是喝多了酒。 每逢佳节,徐家都有一堆曲意逢迎的宴会等着他去参加,一群阿谀奉承的人等着他去应付。 扯了扯领带,才觉得稍微透了些气。 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车窗外的圆月,只觉它大如银盘,仿似触手可及。 ……往常就罢了,今天是中秋,他一定要回去陪着他的妻子。 如今京窈住在广州乡下的某个小村子里,那里风景宜人,山水相依,很适合她养着,平日里就教望月读读书,虽然一本千字文到现在都还没学完,或是种点瓜果花卉,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徐温阳和他在打理。 但这已经很好了……足够了。 从广州商楼开车过去要叁个小时左右,希望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家里,和她道一声中秋安康。 在汽车路过村口时,徐云深叫司机停了车。 然后他自己下车弯腰在地上寻了一阵,没多久又坐了回来。 “走吧。” 回到他们的院子里时,离十二点只有一刻钟了。 他轻轻推开门扉,耳畔间或着传来几声狗吠,和他们的邻居切菜剁响案板的声音。 大概是又在直播做菜吧。 徐云深也知道当他和徐温阳不在家时,京窈就牵着小朋友的手去人家家里蹭饭,所以为了表示感谢,徐云深常常让人送些高档食材到隔壁去。 也是方便了自家那一大一小。 他还没走到里屋,突然觉得有点晕,只好撑着庭中的石桌坐了下来,蹙着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喝了这么多,怎么不在老宅睡。” 徐云深抬头,见她披着外衣站在他面前,眉目宁静深远,虽已有岁月蔓延的痕迹,但在他眼中她仍美得惊人,在这如水漫地的月光下,她像是那快要羽化而去的嫦娥仙子。 徐云深伸出手,将她拉到怀里,长长喟叹一声,“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京窈亦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勾起淡淡的笑意,鼻尖轻嗅,咦了一声:“好浓的桂花味,你喝的是桂花酒?” 徐云深笑了笑,从西装的口袋里抓了一把桂花放在她的手心里,原来他刚才是捡桂花去了。 “给你的。” 京窈有些楞,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眉眼具柔,“徐先生行商多年,家财万贯,置于你口袋里的,真金白银倒嫌少啦,送我一把桂花就打发我?” “俗气。”徐云深轻轻用额头和她碰了碰,“古人说,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我带些桂花给你,莫如黄金?” 京窈捧着这一把香气袭人的桂花,低了低眼眸,然后吻上他的唇,只一触即分。 牵上他的手,“进去吧,等着你吃月饼呢。” 果然进了屋内,徐温阳和望月早就坐在了茶几旁,正中摆着一个圆盘似的大月饼。 这是京窈早前就拜托邻居做好的。 莲蓉双蛋黄馅。 他们落了坐,京窈看着这一桌子有大有小的男人们,问:“不说点什么吗?” 徐温阳耸耸肩:“你是一家之主,当然是你来发话了。” 徐云深颔首表示同意,望月就更不用说,他只看着月饼,快要流口水。 好吧。 京窈思来想去,整理了一下语言,可临了还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再天花乱坠的场面话,当年也没少说,如今…… 她拿起餐刀,将月饼分成四块。 柔声道:“但愿人长久。” 徐云深在心里补上一句,也愿长梦不复醒。 徐温阳给叁个成年人都倒上了桂花酒,“月饼就罢了,这酒可是香醇,来——”他笑着举杯,只看向京窈,“莫使金樽空对月。” 还需怜取眼前人。 “中秋快乐。” -- 入土为安的陌生人 “月沁,徐云深找到了那个山神庙,让我问问你的意思。你这边如何了?” 秦月沁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张嘴先打了个哈切,忙和京窈说对不起:“我,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一直在学玉料的知识。” 见她如此用功,京窈露出一个包容的笑:“好,辛苦了,给你带了秦姨做的糕点。” 秦月沁欢呼一声好耶,打开盒子嗅到熟悉的香味,差点泪流满面。 京窈忍俊不禁:“刘师傅这么严格吗?” 秦月沁摇摇头,用茶水送了一口糕,“不是啦,是我觉得不好意思,我学得慢,切料切歪,背书背错,我连饭都不敢多吃,生怕人家骂我是个饭桶。” 京窈托腮看着她,虽然这位大小姐常说自己没有毅力,但到底还是用了心的。 要不是被这么多人推到风口浪尖上,说不定能一直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女。 “月沁,刚才的事,考虑得如何?” “噢噢,”秦月沁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转眼的事我就给忘啦,真是……我没问题啊,云哥说去就去呗。”只是她又凑近京窈,小心翼翼道:“但是我怕云哥会趁机把我给……姐姐,你会陪我去的吧?” 京窈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迫切和希冀的光芒,内心微微一哂,该夸她还知道防范一下徐云深吗? 可惜那个人要是想抹杀掉谁,是不会让自己陷入麻烦里的,只会万事俱备后不知不觉地动手,当发现他的陷阱就在眼前时,已是无路可逃了。 更可惜的是,秦月沁也是她的猎物。 “那你和刘师傅他们道个别,明天我再来接你。”京窈道。 秦月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京窈今天的装束,好奇地问:“姐姐今天要去什么重要的场合吗?” 她今天一身庄重的修身黑裙,可偏偏嘴唇是妖冶的红,眉目亦精致地描摹过,微卷的乌发盘了起来,插着一根碧绿玉簪。 好像这是自从秦月沁认识她以来,觉得她最优雅的一天,往常也美,却是少了几分大小姐的骄傲,因为京窈本人是没什么架子可言的,至少秦月沁是这么觉得的。 可她现在装扮起来,才让秦月沁觉得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天生就合该穿着礼服,优雅娉婷地出现在任何名流出现的场所,她会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这才是人穿衣,而不是衣挑人。 她还兀自出神,京窈微微一笑:“去一个朋友的,葬礼。” 依依不舍地目送京窈离开后,秦月沁才抱着熊姨做的糕点回去,谁知一转头就撞上了刘毓。 她被吓得惊呼一声。 “毓哥你干嘛啊!吓我一跳……” 刘毓无奈地看着她:“就你胆小。” 秦月沁哼了一声,虽然面对刘师傅她唯唯诺诺,但对面从小一起长大的刘毓,她还是时常不客气的。 刘毓拿她没办法,大多数时候是听之任之的。他看向京窈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这位京小姐恐怕不是个普通人,见了几次面,她的眼神都无端让人害怕。” 秦月沁白了他一眼:“那是对你们这些男人,姐姐对我可温柔了。” “……”刘毓微叹一声:“就怕温柔刀,刀刀要人命。” *** 说是葬礼,却是一场启攒。 徐云深的手下说在京华住的破屋子里翻到一个被擦拭得很干净的小盒子,里面装着骨灰。 徐云深说,看着骨灰量,应该是属于一个幼童。 是谁便昭然若揭了。 没有同京华商量,事实上京窈也不知道徐云深把他扔到了哪里。 京窈让人把骨灰交给她,并在附近的一个小寨子里找了一户布依族人家,花了些钱,让她在他们的坟山上入土。 墓碑上写上了属于她的生猝年,以及她的名字。 京窈。 “山上风大,我们回去吧。”徐温阳脱下他的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半搂着她。 徐云深站在不远的地方,给帮忙搬墓碑上山的工人发烟,不知在聊什么。 京窈垂下眸子,一时没有说话的兴趣。 徐温阳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陪着她。 从以前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处事态度就很不一样,徐云深倾向于让人他人自己冷静,而徐温阳习惯陪伴于身侧。 说不上谁更好,只是如今的京窈觉得自己都不需要。 他们定是觉得现在的她心里不是滋味吧。毕竟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她也使用了二十几年。京窈看着这方墓碑,轻轻吐出一口气。 可是她的内心是寂静的,没有挣扎和痛苦。此刻划过面孔的风并不温柔,如同刀子一般凌厉,贵州多山雾,京窈看向别处,只觉深陷一片白芒。 “二哥,我以后要是死了,你记得在我的骨灰里撒一把朱砂,摇匀些,不然灰灰白白的,多难看。”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徐温阳却突然来了气:“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声音有点大,引得他人注目,徐云深波澜不起的深邃眸子也静静望向他们。 “看着墓碑,有感而发而已。”京窈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不说就是了,不要生气。” 徐温阳自知失态,但他很难控制心底的恐慌感。 望向坟墓,谁都会有些关于死亡的设想。可这块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刺痛了徐温阳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些有关于她的晦暗过往——不清不楚的十几年,颠沛流离的前半生。 “抱歉。”徐温阳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抚她的头发,却不知安慰到的是她,还是他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只有抱着她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是她存在的证明。 “走吧。”京窈转过身,不见任何留恋。 哪怕共用一个名字,可说到底,只是陌生人罢了。 徐云深开车来的,徐温阳和京窈坐在后面。 因为是上山迁坟,也不方便带着熊姨和望月,于是只有他们兄妹叁人。 回去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京窈这几天都起得很早,她本想休息一会儿,却如何也睡不着。 “窈窈。”徐温阳温声唤她,京窈微微睁开眼,从喉咙里漫出一声嗯。 又软又勾人。 “以后……我们不要这个名字了好不好?你不喜欢幼宁,也可以改叫其他的。” 京窈蓦地笑出来,“那要叫什么呢?”她将后脑上的簪子取下来,一头乌发顿时倾泻而下,于是端庄变成了妩媚,她慵懒地支着头,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淡淡道:“不管名字如何变,我也还是我。” 徐温阳张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皱眉去看徐云深,希望他说点什么劝她。 可惜这时候的兄弟两并没有默契。 徐云深至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京窈忽蹙了眉,从鼻孔中又缓缓流出两道热流。 这段时间她一直频繁地流鼻血,鼻腔也时常剧痛,呼吸困难。 徐温阳赶忙用纸巾捂住她的鼻子,担忧道:“是不是最近上火?要不要去医院?” “谁上火去医院?”京窈什么也没提,只笑道:“回去喝菊花茶就好了。” “我会让陈医生过来一趟,你不想去医院,那就在家给你做检查。”徐云深从后视镜与她对视了一眼,目光不乏探究。 京窈没说什么,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鼻血很快就止住了,大概也因为在行驶中的缘故,京窈有些头晕,于是她轻轻靠在了徐温阳的肩头。 目光低垂,声音柔媚动听:“二哥,和我做爱吧。” “现在?”徐温阳有一丝诧异,下意识去看兄长的侧脸,却看不到任何波动。 他想了想,还是道:“你刚流了鼻血,等回去让熊姨给你补补,我们再……” 京窈直接吻上了他的唇,与他纠缠不休。 徐温阳扶住她的肩膀,不忍如此,却又舍不得推开她。 他一纠结,就让京窈掌握了主动。她解开自己的衣服,黑色褪去,冷白的肌肤暴露出来,徐云深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她细腻光滑的裸背侵占了他整个视野。 徐云深收回目光,毕竟要是发生车祸就不好了,他抬手调高了车上的温度。 好在这是高速,车窗也是特殊结构,被路人看见的机会不大,只是说不定会被监控摄像头拍下来。 一场吻罢,徐温阳已经被勾得欲望高涨,他细密地吻着京窈的下巴和脖子,手掌越来越火热。 摸到了她的后背,解开她的胸罩纽扣,不轻不重地揉捏起她的嫩乳来。 京窈没有刻意压制,从喉咙里漫出娇柔的呻吟。 只是不知她到底想勾引哪一个。 徐温阳和她肉体交缠,自然会比别人更先忍不住,而京窈的手指摸到他的腰带,啪嗒一声便解开了,拉下拉链,灵活的手指伸了进去。 徐温阳难耐地受着她的挑逗,汗水从额角滑落,苦笑道:“窈窈,别玩了。” 京窈微微一笑:“你看,这种时候你也只喜欢叫我窈窈。”她说罢便将自己身上唯一还穿着的内裤扒了下来,软缝只湿润了一点,她便蹭着徐温阳的巨根来回滑动,没一会儿,硕大的龟头上就涂满了淫液。 “对,你是我的窈窈……只是我的窈窈。”徐温阳忘情地埋首在她胸前,啃咬着她的乳肉,每一口都又香又甜。 京窈找对地方,将自己的阴蒂抵着他的龟头来回磨蹭,快感如同电流游走全身,她掐着他的肩膀,媚浪地呻吟。 徐云深听得一清二楚,呼吸却还是没有乱过。 只是油门踩得勤了点,车子飞驰在路上。 京窈侧首时的目光冷了几分,但没有多久又变得缠绵悱恻,她极快的高潮了一次,蜜水沾湿整个阴户,也滴在了坐垫上,和徐温阳脸贴着脸,不停喘息。 徐温阳的手指揉开她的肉缝,挤入她的柔韧的肉壁里抽插了几下,确认她是否可以接纳得了他的家伙。 “唔……”手指插进去也让京窈觉得头皮发麻,看他的眼神更是露骨浓欲。 徐温阳失笑,低声道:“这就来。”说罢扶住肉棒,噗地一声插进她的阴道里,京窈主动往下坐了坐,整根纳了进去,由于后座空间有限,京窈又坐在他身上,她伸手轻轻一按自己的平坦的小腹,便能触到他的形状。 在他耳边勾人心弦地轻声说着:“二哥,你在我的身体里呢。”虽然是悄悄话,但车上的人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想,但徐云深还是能从后视镜里清楚地看见他们交合的部位,和京窈逐渐淡粉的肌肤。 他只有强迫自己看着马路,但依然无法断绝她柔媚入骨的声音。 由于京窈的撩拨,徐温阳的东西在她体内又胀大了几分,撑得京窈满脸绯红,情欲从眼中流出,缠着她开始主动地上下摇摆身子,肉壁不停摩擦他的阴茎,淫水飞溅而出,将后座的打湿了一片,气味也逐渐浓郁。 粘稠的体液交互着,欲望也紧紧束缚着他们,无一刻放松。 京窈慢慢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可她不想停下,势必要徐温阳和她一起同赴这场没有边际和底端的欲海,没顶下沉,得不到救赎。 “窈窈……”徐温阳掐住了她的柳腰,将她狠狠按在怀里,大腿都紧绷成石头一般,那根肉棒却不停在她小穴里射精,抖得剧烈。 “不要放开我,多抱我一会。”京窈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 徐温阳自然满足她,将衣服拉过来盖在她的裸背上,严严实实地抱紧她。 他还是抬眼去看他大哥,发现那以冷静自持出名的人,此刻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十分用劲地握着方向盘。 徐温阳看不到他的眼睛和表情,但直觉不会太轻松。 徐温阳只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心上人的紧闭的眼睛。 直到回到了小别墅,京窈才在徐云深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毕竟被断断续续地干了一路,后半截路徐温阳和徐云深换了位置,她甚至被迫着给徐云深口了两回。 这人大概被她刺激到了,于是两次在她口里射的时候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准她吐出肉棒,让她将精液都咽了下去。 于是京窈下车时两腿直打颤,徐云深轻笑一声,在京窈瞪他一眼后将她抱了起来,走回了家。 在他怀里,她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一如那些被他护在身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要靠在他的胸膛,才能安稳入梦。 京窈的目光很复杂,最终闭上眼,轻声问他:“我养母的死,你知情吗?”她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压抑低沉地说:“她掉进河里不是偶然,我知道不是你和徐温阳,所以是谁……父亲,还是母亲?” -- 分别有时 “窈窈,你以后要当钢琴家,怎么能做这种活,你快去休息。” 洪慧玲走过来夺走京窈手里的拖把,责怪她道:“你不知道钢琴家的手不能留疤的吗?这些活妈妈会干的,你乖乖的,好不好?” 京窈沉默了一会,看着这个满头灰白夹杂的中年妇女,内心堵得慌。 从小到大,除了在被那个人疯狂殴打时以外,京窈从没有干过什么重活,当然是指在洪慧玲看得见的范围内。 饭不用她做,屋子不用她扫,家徒四壁了也要借款送她去学钢琴。 为什么,京窈很不明白。 “妈,学校让你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 “……有同学背后说我坏话,被我打了。” “你这孩子!”洪慧玲瞪她一眼,斥道:“我不是和你说过,让你凡事多忍忍,你怎么能和别人动手呢?你伤着没有?”拉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着,没有见到明显的伤痕才松口气:“还好没有伤到手。” 京窈绷着脸,看着这个似乎只关心她的双手的女人,觉得荒谬又委屈:“你不想知道他们在背后骂我什么吗。” 洪慧玲没有说话,京窈咬着唇,忍着眼里的泪水,“他们骂我是个婊子,说我在外面和老男人搞援交,还有一些男的,他们把用过的避孕套塞在我的课桌里,往我的作业里夹黄色照片,问我是不是像AV女优一样骚,我忍不了!” 洪慧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京窈的头发,轻声道:“窈窈,他们都只是你人生当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她不停地劝着京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不对?你以后是要做钢琴家的人,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你不用在意。” 眼泪从京窈清澈的眼里落下来,却是悄无声息的,她反问她:“忍到什么时候?” “等你做了钢琴家……” “又是这句话。”京窈打断她,面上勾出一个讽刺的笑:“等我功成名就,谣言就能终止,殴打就会结束,你就会更爱我了吗?会吗?” 京窈摇摇头,肯定道:“不会的。” 在洪慧玲不可置信地目光里,京窈搬起椅子,使劲砸向那台价值不菲的钢琴,砰得一声,混着按键的音调,发出杂乱无章的悲鸣。 “我要离开这里。”京窈说罢,不顾覆在被砸坏的钢琴上哀哭着的母亲,背起自己的书包,里面有她准备了许久的路费,是她重新开始,通往未来的车票。 “再见。” 当京窈踏出那个破烂不堪家门后,她以为自己会获得新的人生,满怀期待,也饱含歉意。 而她再踏入这个门,已是数年之后的事了。 *** “我不知道。” 徐云深沉默良久之后,只和她说了这么一句。 京窈闭上眼睛,慢声道:“我明白了。” 一日后,他们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去兴义附近一个名为玉龙坝的寨子。 据说,那个山神庙就在那附近的一座山里。 今日有些许不同,往常对他们出门没有什么反应的望月,突然跑来抱住京窈的腿,死活不撒手。 “……放手。”京窈表情漠然,只是语调中含着无奈。 “我要去做事,不能带着你。” 显然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熊姨在一旁想抱走他也不能成功,望月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京窈。 “要不然,你在家陪望月玩会儿,我们去去就回。” 徐温阳穿好登山靴子,看着眼前着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建议道。 京窈戳了戳望月的小脑瓜,“我答应了秦月沁,要陪她一起去。” 徐温阳自知无法劝她,便退到一边等着,不再开口。 半小时后,局面仍旧僵持。 京窈横了一眼那站在一旁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两个男人,“过来拉开他啊,你们看戏呢?” 徐温阳叹一口气,“小孩子嘛,舍不得大人很正常,不然你哄哄他?” 京窈竖起眉毛:“我怎么哄?”她低头看着望月像尾生抱柱一样抱着她的腿,又好气又无奈,踹也不是,讲道理也讲不通。 最终徐云深见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走上前蹲下身,和望月视线齐平,低声道:“望月,你乖乖放手,我们过不了两天就回来了。” 望月没说话,还是没有放手的打算。 徐云深宽厚的手掌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望月舍不得京窈阿姨?你放心,阿姨不会丢下你的,她一定会回来看你。” 京窈听着他哄望月,却是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徐云深抬头看着她,道:“你和望月说说,或许他就会放手了。” 京窈嗤笑一声:“有可能实现不了的承诺,做了又有什么意义?因为他是个智障就骗他吗?”她蹙着眉,弯下腰拉住望月的胳膊,用了些力气分开。 有的时候不是挣不开,而是舍不得。 “蒋望月,我要走了,不管你记不记得住,这世上总有要分别的时候,如果不能习惯,就会被时间的洪流吞没。” 望月的表情变得仓惶,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这个孩子嚎啕大哭的样子。 熊姨赶忙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可惜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地、一次次地拍着他的背。 “走。”京窈提起手边的背包,毫无犹豫便率先走了出去。 徐温阳欲言又止,但还是跟着京窈走了出去。 徐云深对熊姨做了两句嘱咐,也同样离开了。 平常热热闹闹的小别墅,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孩子无助的哭泣声。 -- ⓎǔzⒽáΙⓌǔ.ρⓌ 寒冬腊月 这次去玉龙坝镇,除了徐家叁兄妹和秦月沁以外,还有一个非跟着来的刘毓。 这是刘毓自己的请求,秦月沁心想是他不放心自己的缘故,于是答应了。 而徐云深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也答应了。 于是对京窈而言,比起谨小慎微的刘毓,还是徐云深的态度更值得令人寻味些。 “我们在寨子住两天,准备一下进山要用的装备,那个山神庙在玉龙山的深处,这几天又一直在下雨,贸然进去恐怕要受伤。”徐云深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他们去了一户人家,这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地方,主人是一名猎户,徐云深意欲让他带他们进山。 周围也有不少他的人,装备齐全。 谁见了不说一句他徐先生是个周全人呢。 不过别说京窈等人了,就是秦月沁都察觉出一些不妙,小心翼翼地问:“云哥,我们不就是去还个愿吗,怎么……” 弄这么大的阵势,怎么会是还愿这么简单。 京窈背着登山包,视线向四周看去,只见周山白雾茫茫,似乎要弥漫到跟前一样,徐云深所言不虚。 “小心使得万年船。”徐云深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目光和京窈有一瞬地碰撞,得到她一个好整以暇的笑。 似乎,博弈就要开始了。 “进去吧,给你们介绍一下要和我们进山的朱大哥,他已经准备好了饭菜。”ⓌIⓃ⑩.мēⓃ(win10.meⓝ) 如今已是腊月,这里的每家每户还是习惯烧炉子,于是一进屋便是烘得人脸热的热气,炉子上炖着一锅辣子鸡,早已摆好了碗筷和酒杯。 徐云深对着站起来迎接他们的,看着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说道:“打扰了,朱大哥。”然后向众人介绍他:“这位就是要带我们进山的朱宏斌大哥,他是本地人,对山里的情况很有把握。” “徐先生过奖了,我就一点臭本事,您这次不找我,我这点伎俩也不知往哪使。”朱宏斌黝黑的脸上有着局促又欣喜的笑容,忙招待着他们:“诸位贵客快、快坐吧。” “朱大哥不用客气,毕竟是我们要麻烦您。”徐温阳笑着迎上去,自然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京窈估计他也早就跟着徐云深过来探过了路。 众人落坐之后,徐温阳开始为朱宏斌介绍起其他人来,京窈就坐在他左边,他便笑道:“这是我家叁妹,她叫京窈。” “徐小姐你好、你好。”朱宏斌赶忙向她问好,错理解为她叫做徐京窈,而且京窈生得好看,更是让他不好意思怠慢。 京窈笑了笑,“大哥误会了,我姓京,你叫我小京就是了。” 见自己弄错了,朱宏斌微微窘迫,可京窈态度轻柔,不似盛气凌人,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是我兄长的未婚妻,她叫秦月沁,这一次的主角也正是她。” 秦月沁也红着脸打了招呼,然后就微微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有那么点社交恐惧症来着。 “她旁边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叫刘毓。” “朱大哥好。” 朱宏斌连忙点头致意,并觉得这圈非富即贵的年轻人实在是很有礼貌,当即心里更觉得有幸。 本来这年头猎户已经是没什么活可言了,一来山中的野猪野味一再减少,二来一个不小心打到几个国家珍稀保护动物,就得去吃牢饭了。 这时候徐家兄弟来找他,说是带他们进山找一处山神庙,就会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这样一来,他这个冬天就有着落了。 于是脸上的笑都是发自肺腑的,忙给他们倒了酒:“来来,现在已经是腊月了,新年快到了。我祝大家新年快乐,平平安安。” 众人亦笑着举杯同饮。 秦月沁喝了一口,被辣得不行,刘毓好笑地给她递了一瓶奶,“悠着点,米酒度数不低。” “喔。”秦月沁接过牛奶,然后才动了筷子,大家围着火炉吃饭聊天,她心里却有些怅然。 “担心吗?”京窈敬过朱宏斌一杯酒,转头看她时一眼便发觉她情绪不高。 秦月沁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是啦,是想着马上到新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广州过年。” 就算回去了,除了妈妈,也没有人再期待见到她了,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段时间她跟着京窈她们,其实自知被保护得很好,也知道在她家里发生了许多的苟且,这些她都无能无力。 “还愿也不需要多久,过年之前一定能回去的。”京窈给她夹了一个鸡腿,“快吃吧,有力气了才能爬得动山坡。” 有京窈的安慰,秦月沁觉得心里一暖,笑着点点头:“好!”她夹起鸡腿咬了一口,脸色一变:“好辣好辣好辣好烫烫烫烫……” 刘毓看在眼里实属无奈:“你啊。快喝口奶。” 朱宏斌有些歉意:“是不是太辣了,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放这么多辣椒,我下次注意。” “我倒是觉得很合口味。”徐云深道。 众人不禁侧目看他。 “广州人的确不怎么能吃辣,不过大哥不用拘谨,我们自然是要入乡随俗。”徐温阳一边将外衣脱掉,一边笑着说。 火炉和辣椒已经让他出了一层汗了。 京窈想起这人也不怎么能吃辣来着,这兄弟两一个嗜甜,一个嗜辣,倒是南辕北辙。 “云哥真是从小就能吃辣。”秦月沁赶忙灌了两口奶,眼泪花花地说:“小时候偷偷溜出去吃小零嘴,云哥买了一斤麻辣猫耳朵,我吃一口嘴巴都肿了,他吃半斤都面不改色。” “有的人是钢肠铁胃,我们怎么比得了呢?”徐温阳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 徐云深仰头喝了一口酒,不咸不淡道:“比得上你奶油拌玉米吃?” 秦月沁小声吐槽:“你们两都不正常好不好?”她看向京窈:“姐姐你呢?更喜欢吃辣还是甜?” “我都行。”京窈扒了一口饭,咽下去才道:“米饭比较好吃。” “那要是回广州过年的话,姐姐一定要来我家,我会做八宝糯米饭!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京窈笑道:“行啊。” 说起过年,秦月沁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还有煲仔饭呢,加上香喷喷的腊肠,小时候我去徐家,虞姨就做这个给我吃,真的可香了,我前几年在国外读书,一到过年就老想起这个,馋得不行。” 京窈的筷子顿了一下,秦月沁口中的虞姨,就是他们兄妹叁人的亲生母亲。 “有这么好吃吗?”京窈面色如常地问道。 秦月沁不住地点头:“好吃啊好吃,还有年糕、萝卜膏、糖果子,虞姨每次做好糖果子,阳哥就会端着盘子藏起来,深怕我们和他抢似的~”她看向徐温阳,打趣道:“所以阳哥爱吃甜,就是虞姨做的甜食太好吃了。” 徐温阳面露无奈:“都多少年的事了……别再提了。” “多有趣啊,”京窈却接了秦月沁的话头往下问道:“除了会做好吃的,我妈还会做什么招待小朋友?” 秦月沁无知无觉地开心回忆着,没有看到徐家兄弟的脸色都淡了下去,还有刘毓给她使的眼色。 “虞姨还会剪纸呢,很多惟妙惟肖的小动物,我属猴的嘛,虞姨就送了我很多不同动作表情的小猴子,不过阳哥和云哥属龙的,剪起来费力,但虞姨还是每年都送他们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龙,给我羡慕的,还想着自己要是属……” 她没说完,刘毓就状似不小心一样碰了碰她的胳膊,秦月沁和他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看见了无奈的神色,突然脑子一闪,才想起京窈是他们的胞妹,也是属龙的…… 徐温阳和徐云深的脸色都有些沉了。 “我……”秦月沁恨自己不长脑子,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现在甚至不敢去看京窈的脸色。 京窈却轻笑一声,“我说了,这不是很有趣吗,今年要是回广东,我也向妈要一条小龙。” 朱宏斌毕竟年长,察觉到了什么,便赶忙举杯对京窈道:“小京小姐,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朱大哥客气了。”京窈举起玻璃杯,同样一饮而尽。 “来,我也敬朱大哥。”徐温阳给他们又倒上酒,豪爽笑道。 酒过叁巡,众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醉了。 京窈一个人出门醒酒,乡村夜晚熄灯得早,也宁静得很,只间或着有几声狗叫,夜风寒凉,一吹便让人头脑清醒不少。 过了不久,有人用大衣从后面裹住她,叹息一声:“外面冷。” 京窈没有回头,将自己的身体放任自流地往后靠入他的怀抱,问道:“我没吃过妈给我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吗?” 徐云深默了一会儿,抱紧了她的身躯,低声嗯了一下。 京窈闭上眼睛,似笑似叹:“我真羡慕你们。” -- ⓎǔzⒽáΙωǔ.ρω 同床共枕 “回去吧,离开太久未免失礼。”京窈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重新递到他手里,“我其实不冷。” 说罢率先回了屋子。 徐温阳还在和朱大哥喝酒划拳,他大概是他们兄妹里酒量最好的了,其次是徐云深,京窈虽然爱抽烟,但其实不怎么爱喝酒,每次去参加饭局之前都会喝两瓶解酒药打底,不过就算如此,她的酒量也是比普通人高出很多的。 只能说某人已经是千杯不倒了吧。 朱宏斌很多年没有喝得这么过瘾了过了,一时间也放开了许多,和徐温阳玩得不亦乐乎,见京窈醒酒回来了,又连忙端起酒敬她,“京小姐,我再敬你!哦不对,是敬你们兄妹叁个人!感谢你们看得起我!”说罢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他兴致高昂,京窈也不好扫兴,倒了酒就准备再喝一杯,却被徐温阳劫了杯子,对朱宏斌说:“朱大哥的热情好客我们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一杯酒我先替我妹妹喝,她身体其实不大好,您见谅。” 京窈没说什么,见他喝光了她的酒,徐温阳又对朱宏斌道:“这杯是我自己的,再敬朱大哥。” 倒是爽快得很。ⓌIⓃ⑽.мēⓃ(win10.meⓝ) 朱宏斌醉眼朦胧,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赶忙对京窈道:“京小姐生病了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该劝酒,唉呀,该罚!”他懊恼地端着酒瓶,直接灌了几大口。 京窈和徐温阳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者无罪,而且她自己贪杯,哪能怪得了朱大哥。”徐云深也回到了位置上,笑着劝道,“不过朱大哥海量,我妹妹哪里是对手呢?” 此时接近凌晨,秦月沁和刘毓早就去歇息去了,只有朱宏斌和他们兄妹还在屋里。 朱宏斌不好意思道:“哪里的话?我看京小姐也是女中豪杰,很少见到她这样豪爽的姑娘,我自惭形秽、自惭形秽。” “您过奖了。”京窈只是笑笑,道:“朱大哥您不用一再对我们客气了,我两个兄长既然寻到您做我们的向导,自然是排除所有疑虑了的,您不必自谦。” 朱宏斌酒喝多了,又一贯是个性情中人,听见京窈发自肺腑的话,眼睛有些红,不住点头:“我这人从小就在山里长大,除了点会打猎的本事,也实在没有其他了,做别的工,人家常骂我木头木脑,只有进林子里就跟回家了似的,比在外面自在多了,唉,如今猎户不好做了,我这四五十不上不下的,也很难再去干点别的,我是真的很感谢两位徐先生,这段时间让我一起进了好多次山,还要让我负责玉洞山那边的果林……你们是好人啊,大好人!” 负责果林这件事京窈倒是不知道,不过徐云深一向不爱搭理没本事的人,既然如此,朱宏斌大概确实值得他们托付。 京窈才和朱宏斌相处了几个小时,只觉他老实憨厚,但徐云深他们已经和他打交道了一段时间了,京窈自然信任他们的眼光。 “这是朱大哥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工作,而且我一直有打算在贵州这边开林场,以后要依仗朱大哥费心了,以您对山林的了解程度而言,我相信这不是难事。”徐云深端起酒杯,对他们说道:“现在夜深了,让我们再喝最后一杯,祝我们马到成功……心想事成。” 最后四个字却是看着京窈说的。 辛辣入喉,心思摇曳。 夜幕倾盖,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一切的结果都是未可知的。 *** 京窈简单的洗了澡,确保身上没有酒味,就回了房间。这里不比她的小别墅,屋子是徐云深让人提前清理出来的,原先是个破旧的瓦片房,听朱宏斌说以前这里住着一对夫妻,后来妻子不在了,丈夫消失了很多年,回来后住在寨子前面的学校里,这里当年便托付给了邻居朱宏斌,这次京窈他们过来之前朱宏斌还特意去问过可不可以借给他们住些时日,老人家很是和善,不禁答应了,还打算自己来打扫一下屋子,以免怠慢了客人。 徐云深自然准备齐全,谢过老人家后便让人重新修葺了这里,以免漏风漏雨。 他们兄妹叁个住在这边,而秦月沁和刘毓则是住在一墙之隔的朱宏斌家里。 京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手背贴着额头,心口烧得有些痛。 她想自己也许是醉了,身子像是在湍急河流里打转的,随波逐流的小舟,沉浮起落,晕头转向。 甚至有人压在她身上,她都以为是幻觉来的。 京窈艰难地睁开眼,屋子里没有开灯,她费了半天劲认人,带着浓浓地鼻音道:“……徐温阳?” “看来的确是醉得不轻。” 听他一开口,京窈才有几分清醒,这是徐云深的声音。 又有人亲了亲她的右耳垂,笑道:“我在这呢。” 这两人一左一右,让京窈觉得这情况不太妙。 京窈本来就觉得燥热,被夹在中间更是要透不过气来了,她扭了扭身子,但反应过来不管往哪边都没用——她自嘲真是喝多了,呼出一口气才道:“你们别胡来,这里在寨子口打个喷嚏寨子尾都听得见,朱大哥和秦月沁他们会发现的。” 徐云深笑道:“我们有说要做别的事吗?” 徐温阳调侃她:“原来窈窈脑子里也装满了黄色废料啊,这几天和哥哥们一起做爱是不是已经上瘾了?” 京窈:“……”她一人踹了一脚,冷哼道:“快滚,这床本来就不大,你们挤过来干嘛?” 徐温阳笑嘻嘻地捉住她的玉足,坐在床尾抱在怀里把玩,“谁说这床不大?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我听说这是当年人家买的双人席梦思床,用来当婚床的。” 京窈翻了个白眼:“双人床容得下叁个人吗?” 徐云深抚开落在她脸侧的一缕青丝,低声道:“没睡过怎么知道容不下呢?” 京窈蹙眉:“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吗?” 徐云深理直气壮:“现在是冬天,挤一挤比较暖和。” “窈窈,你的脚冰凉冰凉的。”徐温阳揉捂着她的柔嫩的脚底,还不怀好意地搓了搓,估计是防着她踹人,拿捏的力道很紧。 “确定不要我们暖床吗?”他问。 “明天你们要是从我房间里出去被人看到了打算怎么解释?”京窈一脸冷漠,头还是晕的,也有些耳鸣。 “还能怎么解释?”徐温阳满不在乎道:“如实以告,说我夜袭我妹。” “要点脸吧。” 说罢京窈实在没心思了,闭上眼睛等着他们折腾自己,只是想着今天喝的太多,万一要是太激烈了吐出来……也不能怪她。 她能感觉到这两人分别在她一左一右躺下来,徐温阳的左手搭在她的腰肢上,徐云深拉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又过了很久,两人什么动静也没有。 京窈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下一秒额头上落下一个炽热的吻,“好好睡吧,知道你醉酒不舒服,我们真的只是来陪陪你。”徐云深声音低沉动听,无限温柔。 “而且我们也醉了,要想硬起来其实有点难度。”徐温阳笑道,然后轻轻揉着她的胳膊,帮她放松身体,“窈窈,乖乖睡觉,我们什么也不做,你别紧张,别害怕,我们再也不会强迫你,不会伤害你。” 京窈没有作声,叁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块,距离近得堪比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却很难再撼动她的心。 “京窈,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带着熊姨和望月一起去广州过年好吗?”徐云深轻声问她,语气中竟透着几分恳求,京窈也不知是他喝多了,还是她醉得太厉害。 “我给你们做年夜饭吃,广东菜不在话下,你喜欢东北菜,我也已经学了好几样,你二哥也会做很多种糖果子……还有从小到大,我都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没有妈剪得好,但也不赖。” 徐温阳接过他的话,哄着她:“往后我们一起过很多很多次大年夜,一起听李谷一老师唱难忘今宵,一起放炮仗,一起……” 他们絮絮叨叨的,其实京窈有点烦,本来想让他们闭嘴来着,却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勾勒着未来的声音里睡了过去。 还算安稳,一夜无梦。 -- 拜师喝茶 待到第二日,雨虽然停了,但崎岖的山路依然湿滑,朱宏斌建议还是迟一个星期上山才稳妥。 徐云深的测评团队也是如此建议,于是众人便在玉龙坝镇住下,也便于和朱宏斌学些进山的常识,比如爬山路的技巧、遇到野兽如何应对、躲避突如其来的危险等等。 当然,头号要接受培训的就是秦月沁,于是她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被刘毓拎起来去锻炼,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秦月沁回来找京窈哭诉,却也只能收获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 “确实有好处,你就坚持一下吧。” 秦大小姐此生最怕两件事,一是徐云深突然叫她的名字;二是上体育课。 这两件事不分伯仲,一样可怕! “姐姐、好姐姐,你就帮帮我,求求你了……”秦月沁不停缠着京窈,盼着她救她于水火。 “我怎么帮呀?”京窈神色无奈,用食指轻轻抵着秦月沁的眉心,将蹭着她肩膀的脑袋推开了点。 “我们要上山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是遇到危险,你也有个保障。” “不会的啦,有云哥阳哥、姐姐你在,还有那么多的人,就算有危险,应该也……没事吧?”在京窈的注视下,秦月沁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泄气了,但表情还是很纠结,“那、那姐姐能不能亲自教我,毓哥那人只会让我跑圈……”秦月沁深呼吸了一下,极认真的说:“我好痛苦。” “……”京窈拍拍她的肩膀,只好答应道:“行吧,我教你几个防身技巧。” “太好了!”秦月沁喜出望外,立马一把抱住她欢呼。 只有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徐温阳,觉得秦月沁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你就穿这个吗?”京窈坐在小院子里的石墩上,看着秦月沁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跟前,一身粉色系的运动衣。 秦月沁眨眨眼,不明白的啊了一声,“这个不方便吗?” 京窈一边系鞋带一边说:“不是不方便,是不耐脏。” 秦月沁这时候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兀自笑着摆摆手:“没关系啦,我还带了另外一套呢。” 她很坚持,京窈也没有办法。 于是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身子,对秦月沁道:“来吧,我今天教你叁个招数,最后要是能把我撂到,就算咱们成功了。” 秦月沁点点头,觉得姐姐果然心疼她,叁个动作而已,还不是小菜一碟?她开朗的笑着,头一次觉得体育课很美好。不过既然京窈教她格斗,那么也算是老师了,于是秦月沁认真发问:“姐姐,我要向你敬茶吗?给你恭敬地磕个响头,这样咱们师徒才名正言顺啊。” 给一旁的徐温阳听笑了。 “……不必了。”京窈忍不住黑线。 “要的要的,所谓一字之师,教一个字都能被叫老师呢!” “说得好。”徐云深从门外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自然满是看戏的揶揄:“不过磕头就太严重了,敬茶吧。” “对对对,我也同意。”徐温阳在一旁点头。 这两个家伙又在裹什么乱? 秦月沁兴高采烈地推着京窈进堂屋,京窈满脸无奈:“你们……”还没说完却被硬生生被按在椅子上,秦月沁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姐姐快坐,你等等我!”说罢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京窈冷冷地看着那兄弟两,抱着手不说话。 徐温阳嬉皮笑脸的:“不错,这就摆出师父的架子来了?” 京窈翻了个白眼,看向徐云深:“她可是你的未婚妻,认我做什么师父,辈分都要乱了。” 徐云深凑近她,弯下身子,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可你是我妹妹,但我背着未婚妻和你上床的次数也不少……这辈分,不是早就乱了吗?” 他离得太近,气息搔刮在她脖颈,门外冬日的暖阳在她眼中落下一抹剪影,脚步声又及近,于是他撑开身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神色如常,就好像什么样没发生过。 只有京窈的心跳声在提醒她刚才发生过一场山呼海啸的隐晦情动。 她垂下眸,将那份不合时宜的感情再次压下去。 下一秒秦月沁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还叫上了刘毓和朱宏斌。 “大家都在,给我做个见证嘛。”秦月沁笑得甜,发自内心的高兴,眸光融融地看着京窈:“姐姐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啦!”说罢她弯下腰,恭敬地向京窈鞠了一躬。 京窈抚了抚额头,有点头疼。 但秦月沁似乎是认真的,京窈不接茶,她就不起来。 “我很严格的。”京窈说道:“也很无情。” 秦月沁眨眨眼,不懂她后半句的意思。 京窈笑着接过了那杯茶,轻轻吹了吹,眸光收敛:“月有盈亏花有谢,我今天喝了你的拜师茶,希望以后……你我能善始善终。”说罢,她还是喝下了这口茶。 秦月沁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徐云深却有几分思虑,却隐了下去,笑问道:“好说歹说现在也是师徒了,没有想和你徒弟说的话吗,一两句格言就行,警醒一下小徒弟。” 京窈微微侧目看他,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事。 “是啊姐……师父!我得听您的教诲呢。”秦月沁还沉浸在角色里,兴致勃勃道。 “……大道理那么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京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朱宏斌坐在门槛上,抽着他的磨砂烟,憨厚的向众人笑着:“我当年学打猎,带我的老猎户就和我说,虽然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也要敬山畏水,取之有度,才能用之不竭。您要教徒弟呢,总有些心得要说吧。” 京窈挑挑眉,她的心得无外乎几个字——除了钱,什么也别惦记。 徐云深压低声音和她说道:“拜师呢,要严肃一点,别说得太俗气。” 他真是将她的心思摸得门清。 “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打工人罢了。” 徐温阳夸张地咳了两声。 “……但是,也有点人生感悟,”她看向秦月沁,眼中有暗光浮动,“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辨奸论》?”徐云深摩挲过茶杯的边缘,点头道:“确实醒世恒言——明白什么意思吗?” 他问秦月沁,却只得到一个茫然的眼神。 刘毓叹一口气,给不成器的青梅救场:“这便是说,喜爱和憎恨扰乱了内心,利害关系又影响了行动。我想京小姐是希望你保持本心,见微知着吧。” 秦月沁恍然地噢了一声,点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看着她尤为天真的模样,京窈只是笑了笑,看向徐云深,“大哥还有指教吗,没有的话,我要带小徒弟学习去了。” 徐云深眉目舒朗,“请吧,不过不介意我们从旁围观吧?” 京窈白了他一眼,抬脚向外走去。 两人站在院子中间,一堆没事干的男人或站或蹲在角落里。 京窈:“格斗本身就是一种技巧,你我是女人,力气远不如男人,但依靠技巧,很多时候也可以实现反败为胜的局面。”然后她让秦月沁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试试。 秦月沁无知无觉便照做了,听京窈沉声道:“手里有趁手的工具就用来戳歹徒的手和眼睛,如果都没有,记得扣住手腕,然后——” 秦月沁只觉得极快的天旋地转,她就在地上了,后脑勺被京窈托住倒没什么事,但屁股摔得有点疼。 她楞楞地看着京窈,萌生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京窈笑道:“看,我说过会把衣服弄脏的吧?”说罢把她扶了起来。 秦月沁还有点晕,抓着京窈的手不放开,不明所以地问:“可是、可是,对方是个男人,力量悬殊啊?” 京窈拍拍她身上的灰,漫不经心道:“让你先感受一下,现在等我给你找个示范。” 随机挑选一名幸运观众。 徐温阳却自告奋勇,“我来我来,京师父不用客气。” 京窈看都不看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手吗,拿你练手,我可怕你条件反射给我一拳。” 徐温阳叹气道:“我哪敢呢。” 但依然被京窈无视,她看向刘毓,“刘先生,可以帮个忙吗?” 刘毓有些讶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叫自己,但还是点了头。 京窈嘱咐秦月沁:“你要看好我的动作。” 秦月沁极其认真的点头。 然而…… 在刘毓被摔得怀疑人生后,秦月沁还是没搞懂,而京窈却拍拍手笑咪咪地说:“刘先生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陪练了,我就放心的把月沁交给你,务必督促她好好练习啊。” 刘毓:“……” 感情她不是教徒弟来的,是训练一个工具沙包来的! -- 别久不成悲 待到第叁天,朱宏斌接到从县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成老伯不行了。 成老伯就是把房子借给徐家兄妹的人,所以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共同前往看望。 在车上,朱宏斌神色伤感,数次惋惜:“成伯伯,是个好人啊,老天爷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老爷爷他没有子女吗?”秦月沁看他情绪低落,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有的时候能陪着说说话,也足够排解郁闷了。 朱宏斌摇摇头:“没有,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很多年前他妻子不见了,他就没有再娶,一直再寻她的下落。” 秦月沁微微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朱宏斌再叹一口气:“当年人贩子猖獗,连走在回娘家路上的妇女都敢拐卖,成老伯那时候又正好进城帮人家干活,等回来就听见他媳妇不见了的消息,他去警察局立案,可至今没有音讯……” 又是人贩子。 秦月沁轻轻咬住下唇,不敢再问,经过上次的事后她就万分警醒,生怕再戳到京窈的过往伤心事。 她小心翼翼地去看京窈,只见她坐在副驾驶,目光淡淡地凝视着前方的路,像是没有关心他们在说什么似的。 “到了。”徐温阳踩下刹车,停在了路边,“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再过来。” 众人便跟着朱宏斌去了成老伯的病房,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听见病房中传来吵闹声——“我们已经报警了,请你不要再骚扰病人!”“放手!我是这老东西的外甥,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让他把房子给我怎么了!我应得的!” 朱宏斌皱紧了眉,连忙闯进病房,见到被医护架在一旁的男人,和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成老伯。 “陈林,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朱宏斌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拽出了门外,狠狠往地上一摔:“成老伯已经帮你还过一次赌债!他现在都快死了,你还想着他的房子,你是人吗?!” 陈林怒目圆睁,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扑上去打朱宏斌,可他一个整天只知道泡麻将馆和网吧的年轻人哪里是常年上山打猎的朱宏斌的对手,又被轻而易举地制住。京窈淡淡地说:“警察来了交给警察就是,朱大哥不要动气。” 这是提醒朱宏斌,要是把他打伤了就成涉嫌寻衅滋事了。 于是朱宏斌冷哼一声,将他推到一旁,指着他的鼻子道:“现在不滚,警察来了你就等着在看守所过年吧!” 陈林满脸不忿,但他也注意到朱宏斌周围的京窈等人,人多势众,他讨不了好,于是狠狠呸了一口,转头走了。 朱宏斌脸色很沉,然后重重叹一口气,对众人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徐云深表示不在意,道:“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忙的事就尽管开口,现在还是赶快进去看看成老伯吧。” 朱宏斌点点头,再次进了病房,医护们正在收拾被陈林打乱东西,护士长对朱宏斌说:“陪陪成伯爹吧,恐怕眼看就……”她叹息一声,目露悲切。 京窈和徐家兄弟站在病房的一旁,看着朱宏斌紧紧握住成老伯的手,唤他的名字。 京窈低声问徐温阳:“这里的医生护士看着也很尊敬成老伯,他在当地是?” 毕竟是在黑帮那种看气氛做事的地方摸爬滚打出来的,京窈很多时候总能敏锐地发现周围处于什么状况之下,人们又有着怎样的行为态度。 徐温阳回答她道:“我只知道老伯把这辈子赚来的钱都用在了学校里——盖教学楼,让贫困生有书可以读,前几年抗震救灾,他还带过一批自愿者去参加搜救,挽回了许多人的生命。” 京窈点点头:“原来如此。” 而成老伯此刻到了弥留之际,眼睛已经浑浊得看不清人了,只是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却不知道是谁。 “阿……英?是、是不是你?” 不知怎的,本无力开口的成老伯竟然用嘶哑地声音问了这句话。 “阿英?”京窈皱起眉头。 徐云深道:“是老伯的妻子,也是多年前被拐卖走的那个女人。”他看着京窈的侧脸,轻声道:“她叫陈如英。” 京窈回望他的眼睛,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表情——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愕然。 只是她很快恢复了正常,没有再追问什么。 徐云深却无声地叹息。 可朱宏斌听见这句话便流下了眼泪,不敢回答他,也不敢哭出声音。 人世总会给一无所有的人带来最后的伤害——心心念念了一辈子,最终还是见不到一面。 “阿英……”从成老伯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却无法阖上双眼,从始至终执着地看着某处。 “伯爹?伯爹?”朱宏斌尝试着叫成老伯,但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 成老伯无儿无女,外甥是个混账东西,于是他的葬礼是由朱宏斌操办的,虽然是他掏的钱,但寨子里大多数人都自发来帮了忙。 他们或多或少,都得到过成老伯的帮助。 灵堂里,从学校里偷跑出来看他们成校长的孩子们哭成一团,都是实打实的伤心。 “阿姨,你也是我们校长的学生吗?” 有一个看着年纪稍长的孩子来拉了拉京窈的衣角。京窈蹲下身子和他说话:“很遗憾,我不是。” 男孩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转身去问旁边的人了。京窈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有许多的白帽子,这是只有家属才能在灵堂上戴的丧帽。 虽无子女,却桃李满园。 京窈垂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温阳轻碰她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得去上香。” 京窈颔首:“好。” 可没来得及走近,上一个在给成老伯上香的人突然跪在了地上,面目愧疚地狠狠磕了叁个头,带着哭声道:“成伯爹,我家对不起您!我替我爸给您磕头了!”说罢,又使劲磕了叁个。 他抬起头,脑门上有明显的血迹,众人赶忙上来搀扶他,把他劝了回去。 朱宏斌面色低寞,抬起袖子擦擦眼泪,不时叹息一声。 京窈和徐温阳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其中还有更多的坎坷不为人知。 当地人有在灵堂守夜的习惯,孩子们比较年龄小,很快被老师或家长带了回去,寨子里的众人也叁五成群聚在一起,坐在火炉子旁聊天或打瞌睡,只有朱宏斌一直跪在灵位前烧纸钱。 京窈后半夜的时候走了过来,拿了一些纸钱,和朱宏斌一同丢入焚烧着的铁盆里。 朱宏斌对她歉疚道:“京小姐,让你也费心了。” “出门在外,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京窈看着火舌吞噬黄纸,留下黑色的灰,余烬落在她眼里,映照出红光来,变成炙热危险的烙印。 她轻声道:“朱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刚才那个人说对不起成老伯是因为什么呢?或者……当年关于成老伯妻子的失踪,是否是另有蹊跷?” 朱宏斌张了张口,看了一眼成老伯的遗照,老人家笑得分外和蔼,可他的每一条皱纹都饱经沧桑,眼神里藏着太多次的失望。 “……其实,陈婶娘她不是在回娘家的路上被卖了,而是回到了娘家,被她父母、哥哥嫂子绑了,卖给了人贩子。” 京窈的手一顿,从心底滋生出一股浸透骨骼的冷意。 朱宏斌紧紧捏着纸钱,将其握在掌心,满眼悲愤,竭力压低声音:“陈婶娘多好的人啊,她和伯爹才结婚不到一年,可她父母就为了能让她哥哥盖个新房,就合谋把她卖了!” 也是一个寒冷冬夜,她本安稳地睡在娘家的床上,或许还在等着进城务工的丈夫回来接她,可谁想,她的屋子被悄悄打开,一个麻袋兜头罩了下来,将她捆得结结实实,连夜便将她卖到了外地。 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刚才在伯爹面前磕头的人叫朱右,他爹当年其实看见了那家人把陈婶娘卖出去。” “他什么也没说,是吗?”京窈平静道。 朱宏斌点头:“不仅没说,他还收了点陈家的好处,将不依不饶追问着妻子下落伯爹给打了一顿,并且四处散播谣言,说是伯爹在县里养了情人,所以联系人贩子把婶娘卖了,换钱给情人买首饰。” 朱宏斌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重重叹息:“这件事一直到十年前,朱右的爹临死前才说了出来……可有什么用呢,婶娘再也回不来了,那姓陈的一家,除了陈林那个杂种,也都死了。伯爹一直没放弃过找婶娘,他当年因为谣言迫不得已离开了村子,却辗转各地多年,听说哪个地方有妇女被拐卖他就去找线索,还帮着警方打掉好些拐卖集团,有一次被人报复,被捅了好几刀,差点没撑过去……后来他回家乡办学校,让娃娃们有书可以读,因为陈婶娘以前是个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都能有个好的未来。” 朱宏斌悲愤交加:“老天不开眼!为什么就是不让伯爹知道婶娘的下落,生死不明,折磨了伯爹一辈子。京小姐你知道吗?伯爹其实身体一直还算硬朗,这次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是因为他一个月前有事儿去了趟兴义,结果说是在菜市场看到了一个很像婶娘的人,他就追了上去,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这才……” 京窈听罢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去看照片里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对朱宏斌道了声辛苦,便起身走出了灵堂。 徐温阳和徐云深都在等着她,京窈从炽热的火盆前骤然进入冰冷的黑夜里,脑子蒙了一下,险些摔倒,被徐云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低声道:“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再一次回到成老伯的家,京窈很难想象他当时是怎么笑着和徐云深说让他们住在这里的,字里行间充满热情,一再地关心徐云深他们。 似乎只要帮助了别人,成老伯的心底就会变得平静温和。 京窈住的屋子里有一台老式梳妆镜,是不是陈如英当年就在这里描过眉,再深情款款地回望自己的丈夫? “窈窈,我去给你做吃的。”徐温阳说罢看了兄长一眼,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话要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京窈看着柜子上那把生锈了的锁,轻声开口。 “不久,半个月前。” 京窈勾起嘴角,“是么。” 徐云深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京窈,你为什么不让熊姨知道你已经找到了她曾经的家乡?知道了她的过去?” 他的问题却像一根针一样缓缓刺进她的皮肤。 她皱了皱眉,却还是带着歉意道:“我是调查了这件事,我的确知道熊姨是被家里人卖掉的……但我误以为她丈夫参与其中也是真的,我问过熊姨要不要回来再看看,熊姨说不必,我也没有再往下深究。” 徐云深却垂下眸子,道:“这不是你的处事态度,平常你根本不会如此草率就了结一件事。京窈,你想到了自己对吗?你不喜欢和过往再有牵连,于是你把这样的想法也放在了你身边的人身上。” 京窈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京窈,你在逃避,所以你身边人和你一样的态度会让你觉得安心,你就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了,对吗?” 京窈的眼神变得怒怒和憎恶,却笑道:“你又懂什么,站在你的角度自然是我们的不是,你知道熊姨在越南经历过什么吗?她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人,能活下去就足够不容易了,凭什么要求她回去找谁,谁又是一开始就欠了谁的?” 徐云深的眸子始终平静,过往京窈十分钟爱他永远沉稳的双眼,如今却生厌烦。他道:“那你呢,你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活得更精彩而自由,可如今我见你,却是自己把自己封在一个牢笼里,你不敢出去,于是让别人和你一样?你不觉得你自私了一些吗?” 京窈忍无可忍,将台上的水杯抽翻,低吼道:“你少他妈在这里教训我!” -- 似是而非 徐云深的眼睛沉默地望着京窈,没有说话。房间里黑暗又阴冷,外面透进来黄色的灯光,在他俊美的面孔上落下晃动的阴影,在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映出隐约的亮光。他没有那些肆意的情绪和生动的表情时,看起来很冷峻,更像某种超脱凡世的存在。然后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抚过京窈的脸庞,极具爱恋,又饱含压迫。 “京窈,我是你大哥,怎么不能教训你了?” 这句话点燃了京窈的怒火,连瞳孔都明显地收缩了一下,而徐云深丝毫不给她冷静下来的机会,一拍不停地说:“你在逃避过去,首先是徐温阳,他是你不成熟时候地见证,你每次看见他都会觉得羞耻,这不仅仅因为在你年少时父亲对你说的那番话对吗?其次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曾爱我和孩子胜过爱你自己,可当那一切结束时,你也无法再爱你自己了。” 当他说出孩子二字时,京窈已是恨到极致,用一种可怖而低沉地表情道:“住口。” 徐云深压根不理会,自顾着说:“而你最想逃避的是爸妈,你根本不想认他们。” “胡说八道。”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究其原因,是你害怕被抛弃,可偏偏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任何人,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你远去了,所以京窈,你最恨的是……” “我让你闭嘴!”京窈双目赤红,她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包括徐云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只手还是堪堪停下了,京窈狠狠地握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难以克制地深呼吸着,在徐云深心痛爱惜地眼中挣扎出失控的状态。 她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切都像绚烂阳光下猛然破裂的泡沫,京窈给自己选择的路其实没有尽头,没有徐云深、没有徐温阳,也没有京窈自己。 整个过程快得像瞬息而至,徐云深明白自己失败了。 他还是无法打开她的心门。 京窈轻轻推开他,嗓音由于刚才的激烈而变得稍许嘶哑,却带着笑意:“徐云深,你差点赢了,你让我失去了理智。” “是啊,可惜……”他站起身,也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平静的面容破碎,露出危险的眼神:“京窈,再一次进入你的心真的很难,这一次过后你怕是会封得更严,对吗?” “徐云深,我凭什么要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她踮起脚,竭力想和他齐平视线一般,又如同正在恶作剧的孩童,脸上的笑容纯美又邪恶:“大哥,你要小心啊……” 未完的话总像一把悬停在脖子上的刀,它没有落下,却让你时刻注意到它,让人心绪不定,如坐针毡。 地上的碎玻璃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的光也暗淡,它的边缘却是锋利的,所谓破镜不能圆,当想要拾起其中一块碎片,就要承担被割伤的风险。 碎片零星的光点像是从不同角度映射出他们之间汹涌的暗流,扭曲虬结成一段沉重的枷锁,捆着彼此,又牵扯着彼此。 京窈垂了眸子,转身蹲下收拾起碎玻璃,淡淡道:“我明天会给熊姨打电话,不过我还是不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自然。”徐云深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了满怀,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了玻璃碎片,看向其中两人模糊不清地面容,他冷漠又讽刺地开口:“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但我知道,不过我对别人的苦难不甘没有那么多同理心,我只是想利用这段往事来逼你面对我罢了,京窈,我比你更冷漠自私。” “是吗。”京窈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手指与碎片接触的边缘逐渐渗出血液,暗红向外蔓延,将玻璃染出绯色。 “徐云深,你和我就像这一地的碎片,修复好了也有裂痕,只要轻轻一抬手,照样四分五裂。” 他埋首在她脖颈处,慢慢呼吸着她身上浮动着的冷香,甘甜中混入一丝薄荷烟草气,让他欲罢不能久已。 明明是想调动她的心绪,怎么到头来是他自己乱了呢? 徐云深将她带起来,然后压在床上,将她双指间的玻璃抽走,捏住她被割破的指头,放入口中吮吸。 徐云深不常动情,但当他一旦露出令人心思摇曳的欲望时,便教京窈忍不住心动。 这个男人总爱用禁欲的脸做出把人吃干抹尽的事儿。 他用稍显狂躁的动作将她扒了个干净,看着她几乎没有瑕疵的肉体,眼睛开始变得赤红。 在他的注视下,京窈轻轻弯起唇角,刚才被刺破的手指还没有完全止血,她用那根残破的手指在自己曼妙的身躯上轻移——大腿、小腹、乳头——那挺翘起来的乳尖沾了点血液,更是鲜艳欲滴,勾得人失去理智。 徐云深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然后埋头在她胸上,连同那抹血液一起挟裹入口中,吮吸着她不禁刺激的乳头。 京窈从口中溢出呻吟,眸中积蓄起泪光,在床上时她好像是脆弱的,总是全情投入一样,她生了一张绝美的脸蛋和撩人心弦的眼睛,于是顾盼之间都是让人误解的情深意切。 徐云深真是又爱、又恨。 他没有让她舒服太久,很快解开自己早就鼓成一大团的欲望,肉棒直挺挺地竖起来,将她白花花的双腿掰开,肉缝也随着他的用力而浅浅地分开一些,露出里面粉嫩的穴肉。 徐云深二话不说,直接插了进去,激得京窈一下子拱起了背,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徐云深其实不像徐温阳那样会给足她前戏,他喜欢近乎强暴似的插入,然后看着她在他的操弄下逐渐失去理智,得到高潮,丢盔弃甲。 他爱这个女人,也想要看见她为自己臣服。 所幸京窈在这方面总是很配合,毕竟她自己也很爽。 徐云深的肉棒在她温暖紧致的小穴里疯狂进出,捅得淫水四溅,搅得她不得安宁。 此刻她泪水迷蒙,气息不匀,被他掰着双腿强硬地奸淫着,却越发感受到快感的迸发,它们就像一团火,在身体里四处游走,最终汇聚在自己的小腹和阴道里,狠狠释放出来。 “徐……云深!”她仰着头,紧紧抓着被单,下身抖得不像样,被他猛烈地送上了欲望的顶峰。 “京窈,我会赢的。”他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叹息。 人为了获得幸福,便什么都做得出来。 -- 与谁同归 京窈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屋子也是暖烘烘的。 昨晚做了几次她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最后徐云深抱着她的身子,用劲得像要弄碎她的骨头。 于是此刻她的身子有些疼。 京窈摸出手机,先给熊姨打了电话。往常她只和熊姨传信息,但这种事还是适合用语言相告。 可事实上,等到电话被接起,纵然熊姨无法开口,京窈还是沉默了半晌, 京窈的脑海里时时刻刻绷着一条线,她不允许谁来触摸,也不会让它轻易被拨动。 她在熊姨始终沉默下,说完了这整件事。 “如果你想来,我会让人来接你,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当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吧。”京窈压低了声音:“在我这里,没有对不对,只有你想不想。” 挂了电话,京窈重新躺回床上,手背抵在额头上。 静默着待了一会儿,有人转动了门把手进来,京窈一抬手,尽管视线模糊,但徐温阳的身形她不可谓不熟悉,等到眼睛适应了光源,她才看清他挂着笑意,端着一盘吃的来到她面前。 京窈慵懒地卧着,她撑着头看他,“你说去做点吃的,做了一个晚上吗?满汉全席也够了。” “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徐温阳坐到床边,将盘子搁在床头柜上,对她说:“看你和徐云深干柴烈火,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京窈眸中划过讥讽,唇角的笑意加深:“吃醋了?从你愿意和他分享我的那一刻开始,不就变成这样了么。”她支起身子,倚到他的背上,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是你怨我是个荡妇,不能对你从一而终啊?” 徐温阳反过身将她抱在怀里,压在了床上。 京窈更是眉目冷淡,问道:“这么迫不及待啊,好歹让我吃点东西吧。” 徐温阳没有说话,眸光却是平静的,没有欲望的炽热,也没有怒气的滋生,只是认真而温存地看着她的模样,然后镌刻在心里。 “哼。”京窈偏头哼笑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曲起大长腿顶了他一下,道:“不做就起来,压着我干什么?” 徐温阳叹一口气,将她扶起,把吃的端到她面前:“咯,我和寨子里一个老婆婆学的,脆皮糖糕。” 京窈默不作声地拿起一个糖糕,轻轻一捏就发出酥脆的声音,她从中间掰开,透明的糖汁就流了出来,滴在他托着的盘上。 小时候穷,京窈很想吃甜食,但每每只能闻着蛋糕店飘出来的香气说她不喜欢。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要是更懂事一点,养母就会更爱她一些。 呵…… 京窈有一个邻居,喜欢吃老街卖的脆皮糖糕,每次她买回家时都会分给京窈一两个。 这是她童年,吃过最好吃的甜糕。 后来和徐温阳恋爱时,她也常带着他去吃这个小糖糕,两人合买一袋,就坐在京窈家附近的一个小篮球场吃,不值钱的小玩意,却给他们带来过很多的满足和喜悦。 如今不缺钱,不缺锦衣玉食,却再没有了当年怦然心动的感觉。 徐温阳轻声道:“快吃吧,里面的糖浆凉了就不好吃了。” 京窈点点头,咬了一口,皱眉道:“难吃。” 徐温阳:“……” 不过她还是吃了两个,这种糖糕本就很腻,吃多了难免觉得反胃。 徐温阳放下盘子,然后抽了湿纸巾给她仔细擦手指。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很轻柔,京窈靠在床头,看着他的侧脸也没说什么,时间脉脉流动,慢慢赋予了谁开口的勇气。 “窈窈,我没有想过和谁分享你,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爱你。”徐温阳抬起眼睛看她,他不轻佻的时候一股凛然正气就滋生起来,当过警察的人眼神总是刚毅而正直的,落在她身上便有九死不悔的意味一般。 京窈听罢,却不置一词。 “他想逼你我是知道的,”徐温阳握住她的冰凉的手指,诚恳道:“他的做法我不评价,就像我知道你们两之间永远有扯不断的牵连,窈窈,我不奢求会是我解开你的心结,我只希望能一直陪着你就好。” 他太执着,就好像可以随时为她付出任何一样。 京窈笑了笑:“是吗?” 徐温阳直觉她的这个笑容里藏着别的什么,却不想去分析,他不同于徐云深,要把京窈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拆分得细致入微,他张了张口,眼含愧疚:“窈窈……对不起。” “如果是因为你做出了那个难吃的糖糕的话,确实应该道歉。”京窈淡声道。 她难得有开玩笑的心思,徐温阳却是苦涩地勾起唇角,他低声道:“那个时候我太混账了。我不知道你刚刚流产,我……” 似又刮起广州那年夏天黏腻闷热的风,他掐着她的脖子,压得她无力动弹,最后只能绝望冰冷地看着他。 京窈从他手里抽回手,胸腔里堵塞着什么,她无从疏解,只能麻木不仁地开口:“够了,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提起那个孩子?” “窈窈……” “算我求你,让我忘了吧。” *** 熊姨,不,应该说是陈如英。 陈如英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个寨子里了。 刚接到京窈电话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因为小姐每次出门都很少给她来电话,她常常担心,却也不敢打扰,只能求着老天爷,让小姐平安回家。 只是隔着电话,她无法询问京窈的身体如何,饭吃得香不香,又是否睡得安稳。 小姐其实很需要有人陪着她,不过现在有那两位徐先生在,小姐应该不那么孤独了吧? 但当京窈说起那个人时,陈如英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地雷,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翻江倒海起来。 成冬青……她的丈夫,他竟一直在找她。 陈如英浑浑噩噩的,京窈后来说的话她勉力去听,却如何都到不了心里。 京窈问她要不要过来,陈如英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然后立刻陷入了茫然无措中,直到望月跑过来抱着她的腿,她才稍微清醒了些。 看着望月无忧无虑的小脸,陈如英才又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那些过往太肮脏龌龊,她与其说不想,不如说不敢回去找那个人。 父母和兄嫂绑架她的那一晚她反抗了,但父亲拿着擀面杖,狠狠敲了她的头,鲜血淋漓,模糊中她听到母亲说,别打死,不然卖不了好价钱。 陈如英咬着牙,泪水在脸上横流。 心里疯狂思念着那个人,只期盼着他会出现,会带她回家。 可再往后,她被辗转卖到了越南,中间她计划逃跑无数次,每一次都被抓回来,被灌水,被毒打。 到了越南就被卖进淫窝里,被几男人按着强奸变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陈如英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 或许是害怕死亡,或许是想要报复,又或许……想和那个人再见一面。 可是她午夜梦回,总能梦到那个人又娶妻生子,过上了平静安稳的日子,哪怕她再站到他面前,也只会得到一个冰冷嫌恶的目光吧…… 罢了,罢了。 陈如英麻木地过了叁十年,她从还算年轻漂亮的妓女熬成打扫的佣人,见过很多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也见过更多自知无望后或堕落或自杀的人。 她舌头被割掉了,也好几次差点没了命。 就在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京窈出现了。 京窈和陈如英见过的人都不同,她是从黑暗中来,所带给了她们这些人久违的光明。 在越南盘亘十数年的黑帮被她设计端掉了,也拉了一把那些被卖到这里的女人们,京窈让人送她们回国,或是重新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你想跟着我,为什么?”京窈抽着烟,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陈如英下意识张嘴,然后尴尬地抿着唇,还没掏出纸笔,京窈就道:“打手语吧,我看得懂。” 她迟疑着比划:【小姐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 京窈哼笑一声:“又不是相亲,还要搭伙过日子不成?” 【我想照顾小姐。】陈如英急切地告知她这句话,然后便局促不安地看着京窈,等她的发落。 “……你倒是第一个和我说这种话的人。”京窈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笑道:“也罢,旅馆还缺一个阿姨,你想来就来吧。” 陈如英也笑了,这是她几十年来,第一次真心的微笑。 为什么呢?她想,或许是京窈为她报了仇,又或许是她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载着陈如英和望月的汽车缓缓驶进了玉龙坝,她从窗外看去,稻田依旧,学校大门后的五星红旗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在学校门口等她下班回家的男人。 叁十五载,便如此过去了。 车门一打开,望月率先看见了京窈,他一下就蹦了出来,像颗小炮弹似的飞快地撞到京窈腿上,牢牢抱着。 京窈看着小家伙,微不可察地叹息,然后弯下腰将他抱起来,走上去迎陈如英。 陈如英来的路上依然怅惘,此刻看见了京窈才觉得安心。 京窈低声道:“进去吧。” 陈如英点点头,在徐温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灵堂。 她其实无法辨认出,那遗照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丈夫。 “陈伯娘?”朱宏斌迟疑地叫了她一声,陈如英也茫然地回望他。 听徐温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朱宏斌还觉得不可思异,但现在看着陈如英站在他面前,虽然鬓发斑白,皱纹横生,但那亲切感还是油然而生。 朱宏斌红了眼眶,对陈如英道:“是我啊,伯娘,我是小宏,您教过我认字读书,您还记得吗?” 陈如英的回忆被勾起,知道面前的是当年故人,眼眶也红了,不住地点头。 “伯娘,您终于、终于回来了!”朱宏斌感慨万千,“可是伯爹他怎么就没能等到您最后一面呢,老天爷不公平啊……” 陈如英移过眼神,再去看那遗照上的人,然后谢过徐温阳的搀扶,自己蹒跚着走到灵位前,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看着他。 回忆渐渐复苏,于是本以为早就死去的心脏也开始疼痛。 “阿英,我买了自行车,以后你上班下班我都能载着你了。” “等我回家给你做饭,你不用管这些事,我娶你就是让你享福的。” “城里有个活,我得去两天,等做完这个工,我就有钱给咱再修个新屋子了。” “阿英,等我回来接你。” 陈如英捂着心口,慢慢跪坐在了地上,近乎山呼海啸般的痛苦刹那就淹没了她。 她死命地想开口,想和他说,我回来了。 却始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 陈如英在病房醒来,只有京窈一个人在病床前。 给她喂了两口水,京窈垂下眸子,问:“怪我么,没有早点调查清楚告诉你。” 陈如英伸出颤抖着的手握住京窈,摇摇头,眼里含着泪水。 【是我不敢,不怪别人。】 京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徐温阳说,他后来给县城修的小学,就叫如英小学,他说他的妻子最希望孩子们能有书读,以后有出息。” 陈如英的眼泪倏忽便落了下来。 京窈陪着她,等她擦干了眼泪才道:“这里有他一辈子的心血,是为你而做的,如果你以后想待在这里,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陈如英始终没有放开京窈的手,她缓缓叹着气,心底那个窟窿或许再也修补不好,里面装满了遗憾。 她对京窈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活人如何弥补得了死人,遗憾和痛苦会变成枷锁,跟随她一生。 京窈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近乎脆弱的柔软,她道:“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母亲这个词存在的人。” 她叹道:“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只和你说。”京窈慢慢地,放纵自己靠在了陈如英的手边:“我养母当我是替代品,到死都没有告诉过我究竟有没有一点爱过我。我亲生母亲,其实认不出我……她精神出问题了,我和她说,我是幼宁,她都会开心一阵,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我回到她身边,她没有抱过我,没有给我做过吃的,没有问问我过去的事,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怀疑我是不是徐幼宁,或是拘着我在身边,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我………”京窈说着说着,便染上了哭腔:“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是我好痛苦啊!好痛苦啊!” 所爱不能爱,他们都离她而去了。 “你知道吗,我生父对我说对不起,他想补偿我,但我不想要任何补偿,我就想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的孩子还活着就够了,我可以不要母爱,不要父爱,我不要徐温阳和徐云深……”京窈颤抖着,紧紧握着陈如英的手:“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于是她眼里汇聚起怨恨:“我无法再有孩子,我对徐家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叁小姐,我的两个哥哥呢?他们却依然要为家族服务,然后娶妻、生子……” 是的,京华说得没错,她便是恨一同出生,他们却高高在上,而她被踩进烂泥。 她可以去爱作为陌生人而言的那两个人,但他们却成为了她的兄长。 陈如英心疼地抚着京窈的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逐渐陷入泥潭的孩子。 陈如英向她摆摆手,然后指了指京窈的右臂。 是啊,既然嫉妒憎恨,又为什么要在子弹打向徐温阳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呢? 那时候,京窈想着,就这么死去也无所谓了。 她恨的,或许只剩下自己。 京窈讽刺地笑着,抚去眼角的泪水,看向陈如英:“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我要知道是什么宝藏让徐云深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着你和望月离开。” 她低声道:“再也不回来。” -- ⓎǔzⒽáΙⓌǔ.ρⓌ 人面桃花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徐温阳站在京窈的身边,他们一起走在送葬队伍的末端。 “我也不会解梦,和我说没什么用。”京窈低头往双手呵了一口气,互相搓了搓取暖。 贵州的冬天虽不如东北那样冰冻,但也算挺冷的了。京窈其实确切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以前在东北零下的寒天冻地里,她一贯生龙活虎,可如今穿得少了竟然会打哆嗦。 徐温阳见她如此,便拉过她的手,不管谁会投来异样的眼光,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紧紧握着。 京窈没说什么,毕竟比起别人的闲言碎语,还是寒冷让她更不耐些。 更何况都是些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呢。 “窈窈,我梦到我老了。”他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眸子安静地放在她身上,“而我们的重逢就像是我幻想,我去了很多地方,依然找不到你,广州、贵州、东北、江西……我似乎踏遍了整个中国。” 京窈目似前方,平淡道:“那你这个梦做的还挺长的。” 徐温阳蓦地笑出来,但毕竟在送葬队伍中,很快便收敛起来了,他叹道:“是啊,无望又漫长,很真实。” “所见即所梦吧。”京窈瞧着队伍最前面被人搀扶着的陈如英,垂下眼眸“永远去追逐一个不知生死的影子,不是谁都能做的到的。” 徐温阳听罢便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了。 没有告诉她,那个梦里的京窈不是下落不明,而是不愿再见他。其实徐温阳现在回想,如果京窈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徐家的孩子,没有遇见过他和徐云深,一定比现在要自在得多。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成老伯于今日下葬,无论爱恨,都将封存于棺椁之中。 但他不会死的。ⓌIⓃ⑽.мēⓃ(win10.meⓝ) 京窈看着坟前这些真切的悲伤着的人们,他们就是成老伯活过的证明,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会轻而易举的消失在这世上。 只是浩浩荡荡的来送,也终有回去的时候,而这一方孤冢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宽活人的心罢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只有陈如英依旧在坟前,她那日悲伤过度进了医院,直到昨日才出院,在京窈他们的劝说下依然坚持做了好几个菜,现在正供奉在坟前的石桌上。 听她说,都是成老伯喜欢吃的菜。 只是以前她不会做,想着慢慢学了做给他吃,如今再也没了机会。 陈如英呆呆地坐在坟前,目光有些空洞。京窈他们并不去打扰,只是站在不远处等着陈如英。 “这两天山上的情况已经没问题了,我们明天就能出发。”徐云深看了眼京窈,道:“如果你想多陪陪熊姨,我们也可以再往后推。” “不必,夜长梦多。”京窈点了烟在抽,山上的风大,似乎烟也抽得快了些,她笑了笑:“早点解决吧,不是还要回去过年吗?” 徐云深颔首:“没错,等结束了,我们回去过个好年。” *** 回到了成老伯家,这回陈如英和望月也住了进来。明明这是陈如英本来的家,但她从进来那一刻开始就显得格外局促,坐在椅子上连目光都不敢肆意打量,紧紧抱着怀里的望月。 小家伙很乖,躺在婆婆的怀里就像个布娃娃,除非是饿了或是看见了京窈,不然绝不乱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眨,打个哈切。 徐云深走来对陈如英说:“熊姨,虽然您以前的房间现在是窈窈在住,但您想住回来也没关系,这里永远是您自己的家。不过我们即将上山,您一个人带着望月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回到小别墅。” 陈如英眼神闪烁,挣扎了许久才告诉他们,想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到他们从山上回来。 这里曾是她的家,她不想让自己对它总是抱有恐惧逃避的心理。人已经不在了,但总归还有什么留在了这里。 “好,我会让保姆过来照顾你们。您不用推迟,京窈也赞成这样做。” 陈如英看着京窈默认了,于是也点了点头。 晚饭后,京窈独自出门散步,乡村的夜晚宁静,其实她很喜欢。 可惜冬天没什么玩头,要是夏天的话她指不定还能抓一两只萤火虫回去给望月开开眼界呢。 走着走着,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想指不定是有人在说她坏话了。 京窈蓦地笑出来,然后拢了拢衣服,抬头去望冬日沉沉的夜空,暗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很久没有一个人待着了,在越南的时候是她这些年过过最安静的日子,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她一向不承认自己是在发呆,她称呼这为冥想——那样的日子很适合她。 但估计不适合徐云深和徐温阳。 从各种角度来说,他们本就是不相配的。 京窈又走了两步,揉揉被风吹得冰冷的脸蛋,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她率先唤道:“爸爸。” 另一头像是怔了两秒,然后用一种欣喜而思念的声音回应了她:“宁宁,怎么突然想起给爸爸打电话?” 京窈笑了笑:“想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就拨号码,不是很平常吗?” 那边忙说几个对,然后又道:“宁宁,上次的事,是爸爸做的不好,你……还在生气吗?” 京窈低下眸子,想起当年那个盛气凌人的男人,和如今这个连说半句话都要斟酌再叁的老人,怎么都无法重迭。 这是她的父亲,尽管她从没有认真的打量过他的样子。 徐云深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在逃避。 “不生气了,”京窈呼出一口气,脚尖踢走一块小石头,然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说道:“爸,你和妈妈还好吗?” “好着的、好着的,”徐翰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虽想要用更平静一点的态度面对女儿,但笑意如何都藏不住:“不过你妈妈刚做了心理治疗,现在睡了,要不我……” 京窈忙打断他:“没关系,让她睡吧。” “好。”徐翰清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告诉她:“宁宁,你妈妈现在愿意接受心理治疗了,而且我找了一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治过很多疑难杂症,而且她说你妈妈虽然病了很久,但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康复,再过不久,她就能痊愈了。” 京窈静静地听完,没有作声。 徐翰清接着说道:“我们知道,这个家给你带来了太多的不愉快,但是宁宁……再给爸爸妈妈一个机会好吗?” 京窈不置可否,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妈能好起来,我很开心。爸,您早些休息吧。” 电话挂断了,徐翰清却握着手机没松开,心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想叫管家来,让人去贵州看看女儿是不是安好,却又怕上次一样触怒她。 想了很久,他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与女儿相处,似乎今晚这个电话,已经是他们父女间最平常,也是最温情的一次交流。 京窈慢慢走回成老伯家,在路口拐角处她看见徐云深就站在路灯下,橘黄色的灯光从上往下照,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温暖了些。 她走了过去,平静地开口:“我只问你一次,能不能告诉我,你费心费力,不惜得罪一众人也要来这个山神庙的原因是什么,别告诉只是普通的宝藏,那种东西你有可能感兴趣,但绝不会筹划这么久。” 徐云深笑了笑,眸光竟罕见地带了些执着,对她说道:“的确不一般,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寻找它,拥有它就等于拥有了未来。” 京窈凝着神,问:“是什么。” 徐云深表情平静,双唇一启:“奇迹。” 京窈的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终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 -- ⓎǔzⒽáΙωǔ.ρω 最后一晚 徐云深气人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他可以谈着笑把人逼进末路,也能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着十分欠揍的话。 奇迹?什么时候他徐大少爷干件人事那才叫奇迹。 京窈自觉没有再搭理他的必要,掠过他的身侧便往成老伯家的方向走,徐云深默默地跟了上来。 京窈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管是他耐人寻味的态度,还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出来的古怪。 没人说话。京窈在考虑着什么,而徐云深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像是不舍得错开半眼。 “山神庙在玉龙山的最深处,被瘴气包围,也有些毒蛇猛兽出没……所以京窈,你要跟紧我。” 京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睛,明白他并没有在危言耸听,却问道:“你觉得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充分相信你,但这和我的担心没有冲突。” “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带上秦月沁他们?” “我只为你一个人的安全做考虑。”徐云深的眸子很沉,但他的回答却避开了京窈问题的重点。 京窈不置一词,道:“放心吧徐先生,我不会拖你的后腿。” 说罢,又抬步往前走去。ⓌIⓃ⑽.мēⓃ(win10.meⓝ) 回到成老伯家,熊姨带着望月已经先睡了——陈如英还是希望众人唤她熊姨,她已经习惯了那个称谓,如同面具扎根在脸皮上,再也取不下来了。 京窈洗了澡,回卧室里时徐温阳和徐云深都在。 一个撑着头躺在床上玩手机,另一个坐在木椅上看文件。 “怎么,今天又打算和我说睡前故事?” “不。”徐温阳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她舒朗地笑:“是在等着被你宠幸。” 京窈再一次被他的没脸没皮折服。 她走到床边踹了他两下,嫌弃道:“滚出去,明天就要上山,现在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想害我到时候拖累大家的进度吗?” 徐云深合上文件搁在一旁,眼中的兴味正浓:“首先,我们进山之后起码要走叁天才到,其次,你要是腿软走不动路,我们两会轮流背你——当然,哪怕你不是因为身子疲乏,只是单纯的犯懒,我们也可以一路驼着你。” 驼……他们当她是货还是当自己是马? 京窈白眼都还没翻出来,就被徐温阳猛地一下扯住手腕,拽到了怀里,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两圈,弄得京窈头晕目眩,然后狠狠瞪他:“你有毛病啊?” “是啊是啊,我得了一种叫《窈窈不理我就浑身不舒服》的病。”他埋在她的颈侧,低声道:“所以不要不理我啊。” 他的声音骤然轻柔,京窈竟有一刹那的心软。 她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连这种肉麻的情绪都培养了出来。 “……起来。”只是她的声音掺杂了无奈,听着动听缠绵,没有什么威慑力。 “窈窈,进了山就没什么卫生条件可言了,现在就只做一次,好不好?” 徐温阳看她的眼神像煮沸了的水,任凭京窈是一朵万年不化的雪花,扑进他的怀里也只有被融化的份。 她叹一口气,妥协道:“……不许搞花样。” 徐温阳笑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吻她的唇,开始辗转缠绵。 京窈被他按在床上,吻着吻着,身上的衣服就被他全部扒光了,她赤身裸体,床单又是暗红色,衬得她愈发雪白,乌发红唇,勾人心弦。 徐温阳掰开她的腿,埋首于她的销魂地,京窈脸色绯红,难耐地呻吟出声,余光看见徐云深也走了过来…… “唔……唔……” 事态自然愈加剧烈,她的背靠着徐云深温暖的胸膛,侧首被他亲吻,那双作乱的双手揉捏着她的丰乳,而她的穴内插着徐温阳的性器,正坚定而滚烫的往深处捅她。 待到一人结束,她刚被放开喘息了两秒,立刻又被推入另一人的怀抱,两条修长姣好的双腿弯曲起来,跪爬在床上,上半身被徐温阳牢牢箍着,徐云深的肉棒也立刻插了进来。 京窈压根没用从高潮的余韵中出来,这一下使得她的心重重被抛起,然后砰的一声落下,狠狠震动着。 京窈仰着脖子呻吟,半是痛苦,半是欢愉。 “窈窈,你好漂亮。”徐温阳如痴如醉地说着,他的视线能毫无遮掩地看见兄长正抽插着心上人的美穴,鲜红的穴肉时不时被带出一些,然后再被狠狠捅进去,溅出白沫。 “别看……不许看……”京窈心惊肉跳,不管是来自肉体滋生出的欲望还是和他们两淫行时,另一个人毫不掩饰的目光……她觉得羞耻,但又不受控制的沉沦下去,肉欲翻滚,甘之如饴。 这两个男人啊……横贯了她的前半生。 说怨说恨,可若没有徐温阳,她未必能捱过那段晦暗的年少时光,或许早就心性大变;没有徐云深,那段泡在苦海里的日子也未必能顺利度过。 当沉纵酒乐的欢愉,青春和生命转眼如流沙般逝去,当与初阳和汗水为伴,又将错过诗歌和恋人眼中的黄昏。 人生是如此容易失去,像一颗顽固站在激流中的礁石,看着那激浪脚踏山河走来,再看着它轻易逃开。 不过是一杯烈洒入喉啊,英雄迟暮;不过是一支舞曲方歇啊,容颜已老。曜石般的瞳孔泛起浑浊,誓言般的故人陌路分离。 时间飞逝。 这是人无时无刻不在付出的代价。 -- 林中石碑 除了京窈一众六人,徐云深还带了一个队的人员进山,说他不是去挖宝的都没人信。 他们当真走了叁天叁夜,秦月沁有些吃不消,却也不敢抱怨,因为从进山开始,所有人的态度都凝重起来,她跟在京窈身后,多少才能安心一些。 这一日经过了晌午。山中溪流叮咚作响,水气升腾,在日头照射下成为山间云雾,竟然是五色斑斓的,重重迭迭的纱一样悬挂在林木之间。 “这就是瘴气了吧。”徐温阳立定了翘首而望,道,“世上竟真有五色的瘴气,挺好看的。” “好看?这是要命啊!”朱宏斌紧张起来,“瘴气里最毒的一种,吸入一丁点,叁月下不了床!” “再走叁里就到了,大家坚持一下吧。” 随后徐云深吩咐众人带好防毒面罩,众人小心翼翼地往密林深处去。 毕竟腊月中,天气愈发寒冷,一路上山,风里夹杂凛然的意味。京窈回头遥望山脚,落日如熔金,暮云如合壁,瘴气艳到诡异。 京窈感觉的秦月沁握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抖,便轻声安抚道:“云贵多雾瘴,古时候行人进山若碰上,还能活着的,恐怕不太多。我们也算开了一场眼界。” 秦月沁艰难地点点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没用,但一开口:“能活着回去,就很好了……” 还是忍不住怂。 终于,视野开阔,树木伏低。 一坪平整的空地上,就孤零零立着那一方青石,色如雨水,质地并不细腻,但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表面已经光滑如镜,边缘粗砺的斧凿痕迹还是明显的。石碑四周以较细的石柱支撑,藤蔓顺势攀缘而上,覆盖了风化的碑文。徐云深走过去,拨开一簇藤叶,看到了一列青苔覆盖的隶书落款:汉建兴叁年丞相诸葛亮孔明书。 徐温阳伸手描摹了几笔碑文:“这是真的么?” “大抵是吧。” 京窈也走上前来,认真打量了这附近的建筑。 在石碑的背后,一座古朴的庙廊静静矗立着,倘若真是诸葛孔明所建,那也该有一千八百年了。 徐云深问她,“没什么想说的吗?” “喔。”京窈下意识应了一声,后退几步做出瞻仰的样子,道,“好字。” “诸葛武侯真迹鲜有传世,这十叁字,其法度之清劲,功力之深沉,实在是方家了。”徐温阳附和了一句,忽然回过神来,“不对,面对千年的一块碑,你不能发点思古幽情?” 京窈觉得他们简直是在为难她了,思考了一下道:“建兴叁年,诸葛丞相征南中,难道这块碑就是当时立的?勒石记功,也算得上古名将风采。” “只是过了快两千年,这块石碑依然屹立不倒,其中必有缘故吧。”刘毓蹙眉道。 “看起来是多年以来有人一直用石柱支撑着它,这块碑一直不坠,你看这几根柱子,还是新换的呢。” “新换的?” 众人一起看向说话的朱宏斌,有些诧异:“这深山之中,住着人?” 朱宏斌点头:“我小时候就听阿爸说过,在玉龙山的深处住着一个神秘的古老民族,只是多年依山傍水,他们不出世,外人也进不来。” 秦月沁小声质疑道:“可是这里毒瘴环绕,一路走来光是虫子就一堆了,冬天毒蛇猛兽冬眠,若到了夏天……” 朱宏斌面对质疑也不着急,只道:“我年轻时有次在山里迷了路,也是毒瘴环伺,是一个孩子带我走了出去。” “孩子?” 朱宏斌坚定地点头:“没错,六七岁的孩子,他不怕毒瘴一样,让我吃了一种草药,然后就带我走出了雾林,他却转身回了深山,我想如果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神秘民族,又怎么会不惧这危险重重的深山呢?” “说的有道理。”京窈点点头:“但如果这些族人如今还活跃在这里,那我们的处境……或许就值得深思了。”说罢看向徐云深。 徐云深只道:“我们也不会与他人为难。” 徐温阳倒是异想天开:“你说,《古今刀剑录》有诸葛孔明在黔中拔刀刺山的记载,这碑是不是丞相挥刀亲刻的?” 没想到徐温阳的涉猎还挺广泛。京窈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天马行空的问题,昂首遥望,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慢慢念道:“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天命吗。”徐温阳慢慢放下手来,似乎想争辩,最后却转开了话题道,“据我看来,你不像畏天知命的人。” 京窈睨了他一眼:“不错,但我也犯不着跟天命做对。” 说话间徐云深终于揭开了石碑上的青苔,八个挺拔、刚劲、方正、有力的汉隶大字现了出来:“此碑如倒,蛮为汉奴。” 徐温阳顿时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此处抛物全家死光”这一类威胁性质的标语…… 他们兄妹面面相觑了片刻,均觉一腔思古幽情都噎在了喉咙里,什么召公子产的形象霎时幻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最终异口同声:“……这也太无赖了吧!” 京窈扶额:“难怪当地少数民族一直撑着它……只是这心境估计不太美妙。” -- 白色鹦鹉 “那我们,要进去吗?”秦月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明天吧,先测一下里面的情况。”徐云深道。 徐温阳点头:“那我们先从这里下去,在这个山坡下扎营吧,这里到了晚上风大露重,不适合居住。” 京窈看着那紧闭的山神庙门,蹙起眉头,道:“我在这多留一会儿。” 徐云深问:“发现什么了么?” 京窈一贯也只用证据说话,但这一次是她的直觉。 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但她选择去证实一番。 但既然她要留,而徐云深也要在这里主持工作,那徐温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走的。 于是该下山的下山,该探路的探路。 在徐云深的指挥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京窈将石碑又看了一遍,心里把那位六出祁山的诸葛丞相的生平在心里过了一轮。 天命不可求么…… 她回头去看徐云深,只觉他一直以来都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京窈有一个严密的情报网,从她少年时就明白,不管何时何地、社会如何变化,掌握得了情报,才有博弈的资本。京窈能在江湖里立足且之所以在遭受背叛后反杀幕后对她下手的人,并不完全是靠着自己运气好。 京窈做事雷厉风行不假,但也是基于综合各项情报后考量出来的结果,所以往往才能一击即中,中则毙命。 当然,她谋划了所有人,最终却败在自己的身世上,她厌恶自己的出身,所以并不愿意去深究这其中不自然的地方,才会错失了这么多年,酿造了一生的遗憾。 这是京窈一生的败笔和耻辱。 所以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让状况脱离她的掌控。 这一次徐云深太过反常,她推演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他最根本的目的。 但有几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图谋秦家不假,并且拿秦月沁还愿当做借口,带着她到贵州,暗地里放出山神庙中有宝藏的传言,并将秦月沁暴露在众人眼底,成为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徐云深借着这一步棋,将秦家那些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生了觊觎之心的人都揪了起来,谁敢冒头、谁敢伸手,试图窥探的这些人无疑是主动往徐云深手里递了一把刀。 半年下来,秦家大部分的股份都落在了他手里,可以说现在哪怕徐云深不娶秦月沁,那秦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这一盘棋走下来,包括京窈在内的许多人,都以为徐云深是为了掌握秦家。 但徐云深并未就此收手。他解决清楚了那些不安分的东西,可探索山神庙的计划依然在继续,京窈得到的情报也止于此,想往下再深一步却是阻拦重重。 这一条路走不通,京窈只好换一条路——徐温阳一开始到越南去,便是为了一起抢劫杀警案,而那两个劫匪甚至跑到越南枪杀老蒋,一时间将这整件事弄得更加扑朔迷离。 经过近半年的收集情报外加分析,京窈这才弄清了那劫匪背后的黑手和目的。 他们要抢的不是六百万,而是为了枪杀一个当日在银行值班的经理和徐温阳的两个同僚。 杀经理是因为他掌握了一条不干净的资金链的证据,而那两个警察遭到虐杀,是为了从他们嘴里逼供出一条消息。 徐温阳身为那两名警察的上级,却也不知道这条消息的具体内容,因为那两人的卧底行动还没结束,消息还没有传递出来,便被人发现,设局弄死。 而京窈最终查到,这背后的黑手便是秦月沁的私生子大哥秦蛮。 那条消息的指向也很明确——玉龙山深处的山神庙,庙底藏有一块千年古玉。 除此之外,线索又断了。 仅仅是一块玉便值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付出生命吗? 而且又是玉龙山,又是山神庙。 因为京窈的本来目的也是玉龙山。 她当年结交了不少人,有的帮过她,有的有求于她。 这一次便有人找到了京窈,拜托她启动情报网找一个女人,她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贵州玉龙坝。 除了对方给出的报酬太过丰厚以外,这也勾起了京窈莫大的兴趣。 京窈查了不少时日,发现那个女人进了玉龙山,而她的目的也是一块玉。 多有意思。 哪怕目的天差地别,可他们兄妹叁人冥冥之中还是被这座山牵引至此,这隐约地宿命感促使京窈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其中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 近乎半日光景匆匆而过,夜色降临之前他们必须回到山下去。 徐云深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朝京窈走来,神色自若着递给她一把手枪,道:“拿着防身,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信我。” 他从不说这种话。 以前不说也知道京窈会信他,而如今…… 京窈的目光多了探究和无奈。 徐云深究竟想要做什么,才让他如此反复确定其中的不可控因素。 京窈接过了他的枪,别在后腰带上,道:“如果你一开始就据实以告,我不会疑你。” 徐云深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有我的考虑,你只要知道,我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 下坡的路陡然沉闷了许多,他们兄妹都匆匆赶路,很少交谈。徐云深虽谋划一切,但到底不能在面对京窈时无动于衷,于是始终郁郁不语。徐温阳也不知在想什么,一路用镰刀拨开过膝的长草开路,不停发出咔嚓的声响,可是做得心不在焉,几次险些被绊倒。 说来也怪,分明是寒冬,但这山里竟还有如此茂盛的植物生长着。 风里隐约传来簌的一声,从后方接近了他们。徐温阳自从京窈当时在越南被袭击后就一直自责,这一次进山也是精神高度紧张,惊电般转身,拔枪在手,厉喝了一声:“什么东西!” 一道白影子从树丛里扑啦飞了起来,竟然是只鹦鹉,遍体如玉如雪。京窈也回过身来:“是雪衣娘,也就是白凤头鹦鹉——近年来被当成宠物养的多,很少再见到野生的了。” 京窈难得起了玩心,招呼道:“雪衣娘!” 徐温阳:“既然是野鹦鹉,不经调教,说不了人话吧。” “京窈——徐云深——徐温阳”话音刚落,鹦鹉宛转地喊了他们的名字,仿佛在嘲笑徐温阳的孤陋寡闻。 叁人具是沉默地看着这只鹦鹉。 徐温阳奇道:“这扁毛畜生成精了?” 徐云深收回目光,平静道:“鹦鹉性子温和,说不定已经跟了我们好几天,在路上听到我们互相称呼了吧。” 那鹦鹉停在树干上,优雅地梳理起自己的毛来。 “走吧。”徐云深道。 -- 凛冽月光 “这是什么?”回到了山坡下,京窈刚打点了一下行李,然后被徐云深叫到他的帐篷中商量事情。 徐温阳不知做什么去了,其他的人也都还没到。京窈看见徐云深将正将一把被包裹得严实的刀从行李袋里取出来。 长叁尺,倒是很标准的古刀尺寸了。 不过这人刚才递给她一把手枪,这便复古起来,一时让她摸不着头脑。 徐云深笑了笑:“窈窈,虽然你不以徐家人自居,但好歹也要记得我们家祖上是开镖局的吧?” 京窈更疑惑:“我记得啊,但你带把刀出来和这件事有关系吗……你别告诉我这是老祖宗用过的屠龙宝刀之类的,还没生锈吗?” 徐云深的笑意更浓:“这一次说正经些,也和走镖无异,而且这可不是屠龙刀,也没有生锈。” 京窈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徐家的破规矩多,其中一件是当每代子孙需要去做一件重要却没有把握的事时,便要带着这把刀。” 京窈坐在了凳子上,听着他扯来扯去,也没多大的兴趣,“怎么,这把刀英灵附体了,是能保佑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么,还是老祖宗启示后人,遇上搞不定的麻烦就一刀给砍了?” 徐温阳挑挑眉:“你还别说,这把刀杀过的人里既有达官显贵也有恶贯满盈之徒,进过古代皇庭,也去过鲜血淋漓的战场,据族谱记载,见刀如见先人,需直面本心,当断则断。” 京窈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屑道:“说的神乎其神,难不成我还得对它磕两个响头?” 徐云深走近她,弯下腰用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眼藏温情:“心诚则灵。” 京窈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麻,于是站起身错开他的目光,背对他问道:“不过你刚才说没把握的时候才带着它……这一趟你不是筹谋了许久么,没信心?” 徐云深轻轻叹一口气:“只有老天爷才有十足的把握,而我只是想在既定的事实上,再敲一锤。” 又来了,那种无能为力却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感。 京窈低声问:“如果你没成功呢?” “除非我死。”他道,用一种极眷恋的眼神看着她,“不然,我不会放弃。” “可是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愿意让我帮你,让我们一起面对,是吗?”京窈带着失望说出这句话,而下一秒徐云深便紧紧拥住她。 他的心跳动得剧烈,京窈敏锐地察觉到,徐云深像是要失控了一般。 “窈窈,原谅我。” 京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便传出秦月沁惊恐的大喊:“救命啊!!!” 两人神色一凛,快速奔了出去,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树影斑驳,在黑暗中有数十道不停逼近的影子,京窈看清一个离他们最近的人,不,或许不是人。 他们全身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一瘸一拐,隐约可见白骨。 “这是、是什么?”秦月沁几乎崩溃,刘毓将她紧紧护在身后,神色凝重。 “不是让你们戒备吗!”徐云深低斥道。 徐温阳赶来与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神色复杂:“不怪他们,这些东西……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 “过来了。”京窈凝着神,然后毫不犹豫就拔枪击中那飞扑而来的东西,但它竟无知无觉,百折不挠地向他们进攻。 骨架和腐肉支撑着残破之躯,无智无感,只剩下撕扯杀戮的本能,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丧尸?“徐温阳皱紧了眉头。 “永生,我猜。“京窈再一次开枪,这一次击中的是头部,然后她观察到僵尸并未再爬起来。 于是对众人道:“攻击头部,速度快!” 徐云深立马做出判断:“A队和朱大哥先上山神庙,刘毓带着秦月沁跟着他们,京窈你也去,B队和我还有徐温阳留下断后。” 京窈却没理他,快准狠地用手枪射击着,然后快速置换弹匣。 众人按照吩咐行事,但没想到朱宏斌他们还没跑上半山腰,又有一波僵尸从地底钻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形势愈加严峻。 徐温阳喘了口气,猛地矮下身子躲过了面前凶尸的又一道攻击,对方出招出式完全没有任阿逻辑可言,喉咙里嘶哑地鸣叫着,发出一声迭一声的愤怒的悲鸣。 按着平常徐温阳的水平来说——这样的东西是几乎完全不值得多与它费时间的,只是它们打不死,用枪爆头虽然方便,但火力压制终究不是办法,这些东西不知有多少,而且后面的情况也不明,子弹万一用完了就麻烦了。 “徐温阳,带京窈走。”徐云深说罢,将手枪别好,然后将一直封存的那把古刀解开,迎着月光锵地一声抽了出来。 刀身如霜,刀锋猎影,肃杀之意毕现。 徐云深以一种迅猛的姿态冲向丧尸,刀锋如一道惊雷,顷刻将它们的头颅割下。 京窈楞了一瞬,她知道他的身手很好,但没想到他用刀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走。”徐温阳拉住了她的手腕,“他不会有事,我们去解决前面的东西。” 京窈稳住心神,看了一眼那矫捷的身影,然后跟着徐温阳一同往朱宏斌那边赶。 众人奋力厮杀,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山神庙附近。 京窈一枪解决了一个快要抓到秦月沁的丧尸,啧了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刘毓虽然不拖后腿,但要一直护着秦月沁也实在勉强。 脸色煞白的秦月沁看着京窈来到她身边,眼里涌出泪水。 “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用匕首?”京窈扔给她一把,“这种时候我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护住你,要想活下去,靠自己。” 说罢,她又解决一个丧尸。 但这些东西多如潮水,根本就打不完。京窈的目光寻到两个兄长,确定他们还活着,心里松了一下。 “小心!” 从暗处突然向秦月沁扑出一具凶尸,刘毓目眦欲裂,却来不及回护,京窈在她身边,顷刻就做出决定。京窈拉住她的手狠狠一抛,由于惯性两人便交换了位置,那凶尸将京窈扑了出去,而她身后是悬崖。 “窈窈!” 有人怒吼着、子弹嗖嗖打进树干,肉体碰撞和骨头碎裂的闷响……一切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都突然模糊远去,像是千里之外的靡靡梵音。 京窈感到一阵晕眩,还来不及感受腹部的剧痛,眼前已是天地倒转。最后目之所及,是遥挂中天的冰冷圆月,和神勇无双的凛凛刀锋。 -- 古怪的女孩 京窈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所以再睁眼那一刻认为自己已经魂游天外,到了什么阴曹地府也说不定。 着实不能怪她,首先是从高空摔落,她又不是武侠小说的主角,还能大难不死顺便捡一本武功秘籍不成?其次她睁眼后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幽深空洞的帷幕,点点亮光不时闪烁其间。 最后,也是最诡异的是,她听见了一阵歌声——“月光光,照面黄,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她慢慢支起身子,发现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了,同时这些疼痛也提醒着她,她并没有死。 京窈抬眸去看,之间不远处的石壁下坐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女,乌发辫成一根辫子垂在胸前,明眸皓齿,顾盼间分外活泼开朗。 歌声就是她发出来的,除此之外,她手臂上还停留着一只白色鹦鹉,看着很像京窈她们先前见过的那只。 那只鹦鹉也学着女孩的歌声——“月光光,照面黄,虾仔你乖乖瞓落床。”只是雪衣娘声音尖细,不如女孩子那般宛转悠扬。 “听朝阿妈要赶过关囉,阿爸喺Seven要企天光。” ——“听朝阿妈要赶过关囉,阿爸喺Seven要企天光。” 这一人一鸟倒互动得相当愉快。 这首歌其实京窈知道,毕竟她也是个广州人,而且……而且在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便悄悄学了许多儿歌。 这一首《月光光》是广东孩童耳熟能详的儿歌之一。 只是前两句应该是: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听朝阿爸要捕鱼虾咯,阿嬷织网要织到天光啊。 而这女孩唱的歌词像是改过的。 “诶,你醒啦?”那女孩注意到京窈,手臂一扬,鹦鹉展翅飞走,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京窈面前。 “伤口还疼吗,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我接住你了,但还是蹭破了好几处呢,你的包也跟着你掉了下来,没经过你允许我就翻开看了看,找到了药包,就给你和我包扎上了。” 这句话透露出好几处令人疑惑的点,可京窈从这女孩脸上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只好按下心绪,问道:“你也受伤了吗?” 女孩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臂上缠好的绷带给她看,“喏,被丧尸抓的,就是姐姐刚才在上面遇到的那些东西。” 这个女孩知道的不少,尽管京窈的心一直提防着,此刻也还是蹙起了眉头:“这里也有那些东西?” 女孩指了指旁边的一堵石门,“那后面有许多,不过我放下断龙石,它们就过不来了。”然后她摊摊手,更无奈道:“不过我们也出不去啦。” “这里有出去的路?”京窈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从上面摔下来,说明还是能上去的,我们暂且等一会儿,我的人会来找我的。” 谁知女孩摇摇头,遗憾道:“恐怕不行,这里只进不出,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来。” 京窈心下一凛,“什么意思?” “姐姐你从悬崖摔下来,紧接着有两个男人也跟着你跳了下来,可是他们都落在了中间的石台上,而姐姐被抛入毒瘴里,一路摔了下来,被我救了。”女孩叹一声:“简而言之,他们被这个洞穴拒绝了,而姐姐则被接纳。” 她这句话仿佛是在说这洞穴是有生命一般。 “你说我掉入毒瘴,可我没有中毒的不适感。” “当然,因为我用药救了姐姐,是我家师兄特制的,专门用来防这里的毒瘴。” “……小姑娘,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你要是再和我鬼扯,我就没那么客气了。”京窈的脸色冷了下去,眸子很有压迫感地看着她。 女孩却毫不畏惧,哭笑不得道:“姐姐,我们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我骗你没有好处啊。” 京窈冷笑道:“你说这里只进不出,那你为什么又在这里,这个洞穴既然只接纳它想要的人,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会被接纳?而你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又是如何接住的我?” 女孩认真地看着她,“我是从那个被堵死的门进来的,不止我,还有我的同伴。姐姐会落下来我其实也很诧异,因为这个洞穴里有一个阵法,他排斥活人,我和同伴是在身上画了符,骗过了这个洞穴,但是姐姐你显然是个大活人,而且身上虽然有灵气波动,但绝不是我道门中人,我确实也搞不清楚。” 很好。 符咒、灵气波动、道门。 这些词语一出现,气氛就向灵异的方向偏移了。 京窈面无表情,凝视着这个十二万分诚恳的小女孩,“好,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小道姑?小天师?” 女孩羞涩地挠挠脸颊,笑道:“我还不能被叫做天师呢,而且也不能告诉姐姐你我的真名,这是我们天师府的规定,在外行走时如果暴露本名,轻则被邪祟诅咒,重则丧命,所以都会给我们一个代号,我的代号是1234567,太长了,姐姐嫌麻烦的话可以叫我小七。虽然师门有规定,不能抢别人的代号,但是代号七的前辈早就做古几千年了,所以没关系。” “……” 小七眨眨眼:“姐姐不会还是不信我吧?” “我信不信无所谓,重点是我们走出这里再说。”京窈压低声音,然后拿过背包翻找能用的物品,好在她这次来,自己也带了枪。而这小女孩除了拿过药包,也没动过她的枪和其他物品。 这个女孩虽然行为举止诡异,但京窈十分清楚在江湖上行走,若碰上独行的女人小孩,其实是不能小觑的。 小七虽然爱笑,但眸子却沉稳极了。 “……你刚才说,在我之后有两个人也一起跳了下来,还知道我碰上丧尸,你又是如何知晓的,你应该在我之前就到了这个洞穴里吧?” 小七点点头,然后吹了一声口哨,那雪衣娘就飞到了她的手臂上,道,“我通过啊啊的眼睛看见的。” “……”看着这鹦鹉歪着脑袋的蠢萌样,京窈觉得自己最好忽略她又说的古怪话。 但又忍不住问:“不是说这个洞穴不接受有生命的物体么,那它如何飞来飞去给你传递情报?” 小七得意地一笑:“因为啊啊是用机关术做出来的呀。姐姐看——”她在鹦鹉啊啊的背上抚摸了叁下,便从这鹦鹉的嘴里冒出一根细长的钢管,小七对准一旁的石壁,那鹦鹉就如同机关枪一样喷出一枚红弹,撞到壁上猛地炸开,竟然成了一团红色的污渍。 “……”京窈决定把它当成一个人工智能来看。而且它的技能……与其把它比作武器,不如说是恶作剧来的多些。 “啊啊是我和同伴一起做出来的机关鸟,它能学人说话,也能做我们的眼睛,它没有生命,自然来去自如。随便一提,啊啊之所以叫啊啊,是因为它开口第一个词就是啊啊。” 好无聊的设定。 京窈抚了抚额头,“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让它出去传个话,好让人来救你?” 小七眨眨眼:“因为这是傻瓜鸟,它只能学五分钟以内的话,啊啊从这里飞出去正好要五分钟呢。”她叹气:“怪我学艺不精,没给孩子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 得,这是个人工智障。 “那在它身上系个布条总行了吧?” 小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傻孩子讨厌别人给它系东西,因为以前我有个师兄把它栓起来带出去卖艺了,它有点ptsd……只要谁在它身上系东西,它就开始发疯,到处乱撞,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还挺烈性。 京窈死鱼眼似的看着那只鹦鹉,最终叹了一口气。 小七还想说什么,但肚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肠鸣音,让她顿时红了脸。 京窈有点无奈,“你不是翻了我的包么,怎么不自己拿点吃的?” 小七摇摇头:“性质不一样。” 还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于是京窈从包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和水递给她。 小七欢喜地接过,甜丝丝地说谢谢。 看着她的模样,京窈竟有些回想起当年自己跑出来闯荡的日子。 于是默默勾起了唇角,想到什么,又问,“你刚才唱的那首歌,是月光光吗,我听着歌词好像不太一样。” 小七吃东西很秀气,虽然看得出饿得狠了,但依然没有做出很失礼的动作,她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后说到:“是月光光没错,不过这个版本是《麦兜》里的。” “《麦兜》?” “是啊,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很喜欢麦兜,我妈妈就经常唱这首歌哄我。” “你是广州人吗?” “不,虽然我父母是港城人,但我从小在京市长大的。”小七说起这个便垂了眉目,低声道:“可惜,我不记得回家的路,对爸爸妈妈的印象也模糊了许多。” 京窈明了这是戳到了小姑娘的伤心事,便不再询问,她也休息得够久,站起来道,“小姑娘,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和别人透露个干净,特别像我这种坏人。” “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 “我是比较坦诚的坏人。” 小七笑了一声:“我从啊啊的眼睛里看到了姐姐,这几天也算对姐姐有一个初步了解,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不然我刚才也不会救你。” “就算不是坏人,也是个别有心思的人,在社会上有时候害你的不仅仅是坏人,还有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人。” 小七颔首:“好吧,我受教了。那么姐姐,要和我合作一起逃出去吗?善意不可信,那么共同利益总还是可靠的吧?” 京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才能让我和你合作呢,我又有什么长处让你心动?” 小七亦站起来,目光却看向一旁有一米宽却深不见底的缝隙,“姐姐马上就知道了。” -- 人生难预料 悉悉索索的声响从远方传来,好似千万只蝉振翅,用它们亿万只毛脚一刻不停地在石道中磨蹭着蜂拥而至。眼前绵延不断的黑色缝隙口上突然涌现一片白色的蠕动着的雾影,很快漫溢出来。那怪异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刚才还寂静的洞穴像突然活了一样,就连京窈脚边的那丛野草都震动起来。 白影不断逼近,那是成群的蛇虫蜥蜴,还有不少食腐食肉类或带有剧毒的罕见物种,此刻都发狂了似的一股脑朝她们奔来。京窈有一刻惊悚,但很快镇定下来,反观小七,更是气定神闲。 “如今是冬日,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京窈握紧了匕首和枪,严阵以待。 小七道,“它们不受四季约束,而是为这洞穴服务,姐姐看好了——” 她手中蓦地出现几张黄符,口中振振有词,然后符咒便猛地燃烧起来,小七将他们投掷出去,却没有顺力落在地上,反而就像被小七用丝线操纵了一般,往四面八方扑去,火焰汇成一道明亮的圆圈,随着小七咒语的完成,火焰如同有了生命,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那些毒物。 被火焰扑中的毒物顷刻扭曲起来,不消片刻便化为了黑烟。 “这是……” “它们并非真的有生命,而是那些毒物死去之后,被恶咒剥夺了灵魂,以符咒载为身,才能行动自如。” 小七咬着牙解释,她本就受了伤,如此勉强自己施法更是消耗颇大。 “这些怪东西每过十二个小时就要从缝隙里来袭一次……”小七又掏出几张符咒,再一次念咒施法。 “意思是,我们得快些破局了。”京窈看得出这个女孩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下一次进攻她便抵挡不住了。 “没错。” 那些毒物的影子逐渐消散,而小七脸色苍白,最终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法术随之消失,火光骤然灭却。 周围黑了下去,京窈看着喘息不停的女孩,低声问道:“你没事……小心!”余光瞥见一条毒蟒从缝隙中飞速钻出去,朝着小七扑来。 京窈来不及用枪瞄准,只好挡在女孩面前,用匕首格住毒蛇的獠牙,然后手腕发力,将匕首转个方向,由下而上刺入蟒蛇的头部,京窈猛地一掀,将其贯在地上,后果真如小七所言,这蟒蛇发出悲切的嘶鸣,然后化成黑烟,留下一张残破的黄符。 “这就是符箓么?” “是,这应该在这里封存了上千年了……虽然法术的威力消退了许多,但阵法古老,我一时找不到破解之法。”小七的神色懊恼,“连同伴也……” 京窈本想问她的同伴去哪了,可没想到从缝隙里又爬出不少的毒物来。 “啧,没完没了。”京窈拔枪射击,余光却看见小七从包里抽出符咒,可还没来得及念咒语,便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够了!”京窈立刻制止她,“把你的符咒收起来,别到时候没把这些东西烧死,你的阳寿先烧没了。” 小七笑道:“除魔卫道,是我等道门中人的职责所在。” 京窈将她置于身后,小七还想继续施法,却被京窈按住了脑袋,在小七怔忡的眼神里,她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保护未成年人,也是我等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责任。” 但凡徐温阳或是徐云深任何一人在场,听她这么说一定会翻白眼。 这年头,啥人都有党籍呢? 京窈用手枪射下一波毒物,但很快就会从深渊中再漫出另一波。 渐渐的,她换弹匣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它们攻击的速度了。 危险已成逼仄,她们无路可逃,无计可施。 京窈没有犹豫,在毒蛇猛地弓起长身,飞速弹跳过来之前,她紧紧将小七抱在怀里,死死压在地上。 小七想挣扎,焦急地呼喊,却听京窈轻笑道:“好了,不要动……在这些东西吃掉我之前,至少你能多休息一会儿,如果运气足够好,你还有机会活下去。”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不信我。” “信任不信任,和我想不想救你是两码事。”京窈将小七护得严实,她已经能感觉到冰冷的软体动物在她身上游走的震悚恶心感。 “我只是想救你,没有为什么。”然后京窈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 京窈身上新伤迭旧伤,内伤迭外伤,不知何时起竟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想起许多事,许多人,想起自己那本来的名字和这段时间做的梦。 也不知是不是和那两人相处久了,渐渐地她开始回想起四岁以前,当徐幼宁的那段时间。然而做徐家叁小姐的好处不过幼时那几年的光景,当时只顾得和两个哥哥撒娇走路好辛苦,背书好辛苦,尚不懂生活真正的疲累之处,直到某个下午,她刚学会了新的古诗,兴高采烈出了院子,等在门口的不再是来等她踢毽子的徐云深和徐温阳,而是家中面容肃穆的老人。 “小姐,头发该剪了。” 徐幼宁静静坐在黑木凳上,老师傅功夫熟练,不快也不慢,刀刃飞舞,如瀑及腰的长发一段段落地,残阳即逝,眼前的老屋老树都覆上一层暗红霞帔。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犹记得这是母亲爱听的某一段戏曲,道出人生真谛。 京窈从回忆中猛然拔出来神来,蹙眉道,“这些毒物,怎么不攻击我?” 它们只是绕着京窈攀爬,目的更像是被她护住的小七。 小七沉吟片刻,然后脸色有些不好看,略有不忍道:“姐姐,这只是我的猜测。从你顺利掉入洞中,再到这些东西不攻击你,我想……” “你是想说,我是个……死人?”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沉默了下去,一时间只听得毒蛇吐信、蜈蚣甩尾的粗哬声。 京窈心里多少有些躁动,她能接受得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现在事态竟发展成了她不是个活人? 太过荒唐,纵观她这短短的叁十几年,从未觉得自己哪里不像个活人了,她一样会饿、会痛、受伤会流血、七情六欲一样不缺。 虽自嘲行尸走肉,但到底心脏还在跳动。 小七也十分纠结,她也分外清楚护着自己的女人是个大活人,可这洞中的规则又是明摆着的…… 她摇摇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姐姐,它们攻击我是因为我身上的符咒正在失去效用,洞穴发现了我是个活人,所以要清除我,不管我跑到哪里,洞穴会不停触发更诡异凶险的阵法机关,只有这里是受阵法影响最小的,可惜还是有那么多毒物。而姐姐你不管是因为什么,它们没有要攻击你的意图就好,你快从我身上起来,然后往东南方向那个门跑去,穿过叁个耳室,里面摆着一个石头阵,但通过耳室的必经之路上有僵尸,那可不是符咒糊弄出来的玩意儿了,但姐姐身手不错,再拿上我包里的保命符,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待会教你一个破解石头阵的方法,只要你成功了,就能把我被困的同伴救出来,然后他会想办法带姐姐逃出去……哎哟!” 小七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却换来京窈一个头锤,小姑娘被撞得泪花花。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你这样会让我们这样的中年人无地自容的。”京窈慢悠悠说道,她也懒得纠结什么生啊死的了,还是能出去比较重要,毕竟困死在这种鬼地方也太跌份了。 京窈设想过自己的死法,如果有条件,最好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她抽完两支烟,然后躺在躺椅上,慢慢摇晃着进入死神的怀抱。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你闭上眼睛,好好恢复体力。” 她没有任何想要放弃她的意图。 京窈的声音像是细雨霏霏飘进小七灼痛的耳朵里,镇静下来,慢慢等待更多的气力恢复。 过了约五个小时左右,那些毒物仍然锲而不舍地游弋在她们左右,小七蓦地睁开眼睛,沉声对京窈道:“姐姐准备好,我数到叁。” “嗯。” “一、二、叁!” 京窈矫健地翻到一旁,而小七顿时从地上撑跳起身,在毒物们反应过来之前,手里抓满黄符,紧接着璨然绚烂的火光乍现在眼前。 邪祟毒物,顷刻化为飞灰。 京窈戒备了一阵,确认不会有毒物从缝隙里爬出来才松一口气,而小七也再次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京窈又从包里拿出吃的递给她,笑道:“大仁大义的小天师,我们暂时赢了,可以庆祝庆祝。” 小七也笑起来,唇边的梨涡分外甜蜜。京窈看着这个明媚的笑容,觉得眼熟极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像她以前见过的什么人。 小七赶忙咬了两口饼干,又道,“姐姐,距离下一次那些毒物来袭还有七个小时左右,我们得赶快把我的同伴救出来,我和他合力才有机会破阵,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你开始教我如何破你说的石头阵吧。” “好。” -- 年轻真好 学会了破解之法,京窈便带着一把枪、一把匕首,还有那只雪衣娘出发了。 小七说,必要的时候雪衣娘会给她帮助。 虽然京窈没对这只人工智障抱什么希望。 如小七所言,这里当真有凶尸守候,这东西可不管京窈是死是活,攻击起来毫不留情。 她向后着身,腰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后弯曲着,将自己整个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迭起来,而后腰部发力,猛地弹起来,手中寒光凛凛的匕首直向凶尸的面门,同时脚下一蹬,将原本迅猛冲来的凶尸硬生生项了起来,匕首没入凶尸的脑门,坚定而快速地一插到底,几乎将凶尸的脑袋捅了个对穿。 凶尸的嘶鸣声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它庞大的身形僵硬在原地,在京窈力压千钧的腕力下依然岿然不动,浑身紧绷,匕首在主人强迫下生硬地转动起来,京窈冷眼与它眼眶凹陷、一片黑暗空洞的眼窝对视着,微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凶尸突然暴起,以蛮力挣开了京窈的桎梏,尖利的具有穿透力的鸣叫声随之猝然响起,它尖利的爪子直向京窈的颈首而去。 京窈眼底一沉,飞快地向后退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后是一堵墙。她脚下猛地一蹬,硬生生滑了下去,她的羽绒服留给了小七,于是只着单衣在地上剧烈地摩擦着,然而京窈连眉都未曾皱一下,她闷哼一声,以惊人的弹跳力站了起来,从凶尸的背后跳上了它的背颈,紧接着腰部再次蓄力进发,咔擦一声,脖子应声而断。 凶尸终于不再动静,身子一软,连带着京窈也倒了下去。 京窈反应极快地背着身子向后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背后一声闷响,那是凶尸终于倒地的声音。此后一片寂静。 京窈的呼吸一点一点从急促到平息。紧接着她回身去拿她的包,就地坐了下来。从里面拿出常用的药物和绷带。 处理起背上的伤口,她只胡乱喷了一通药。又忽然觉得脖子上有点异样,不经意地用手轻轻摸了摸,摸到一片湿润,看来刚刚凶尸那一爪子还是没躲过,不过应该只是皮外伤,算不了什么大事。她把药拿到身前来,又喷了一通——这个药。好像挺疼的。徐温阳每次喷这个都龇牙咧嘴的,而徐云深不喊痛,他只悄悄地喷了,皱着眉走回来。 把药收进背包里,京窈的心跳一点一点沉静下来,她的眼前不断地闪回刚才与凶尸缠斗的画面,平常她这样回忆只是在分析有什么经验是可以供下次参考的,可是这次……她的记忆定格在凶尸的爪子朝她预首刺来的那一刻,突然有种异样的情绪从心扉慢慢地漫开来。 京窈甚至觉得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但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她就回归了平静,对刚刚的眼前的闪回做出了两个字的评价:好险。 她这样想着。从包里掏出水来,脑子里有个念头快速地闪过——有人还在等她。 从她掉下来快要十个小时了,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念头,但京窈不知怎的就捕捉到了。她顶着这个念头,很小心很小心地把那两人放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她默默地想。 还好刚刚他们不在她身边。 京窈于黑暗之中猛地灌下一口水,然后慢慢地起身,打开了手电迈步向前。 一路过到小七说的那个耳室,足足用了四个小时,京窈身上多了无数的伤,终于寻到了她说的石头阵法——按照八门遁甲、全用玉石堆砌。 京窈寻思这摆阵法的人是不是在花式炫富。 身后又传来凶尸的嘶吼。 京窈眉头紧蹙,按照小七说的办法开始破解。 好在她以前对八门遁甲还有点兴趣,知道它们的方位如何,不然光拿着小七的答案,怕是也抄不上去。 恶臭之气愈发逼近,从京窈额头上落下不少冷汗,却还是聚精会神的摆弄阵法。 终于将最后一块玉石挪动到它相应的位置,与此同时身后也有一股劲风袭来。 京窈刚才耗费了太多力气,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她提着匕首,反应慢了半拍的回身挥刀。 可凶尸的利爪已近在眼前,眼看就要把她捅个对穿。 嗤的一声,凶尸的行动停了,京窈皱着眉,亲眼看着它的脖子整齐地断裂开,瓜熟蒂落般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 京窈回首,模糊的视线中站着一个少年,他手里的长刀正发出凛冽的光。 想来,他应该就是小七的同伴了。 京窈刚张了张口,雪衣娘就挥挥翅膀,站在了他的肩头。 京窈想起小七说过雪衣娘的眼睛就是他们的眼睛,那么这个少年大抵是清楚前因后果的。 倒省的她费力气解释了。 那少年俯下身,将京窈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支撑她站起来,沉着道:“我们得快些出去,我身上的阵法也快要失效了。你还撑得住吧?” 京窈觉得有一丝好笑,难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缘故,她竟是被小瞧了去。 也没有辩解什么,只道,“那就快走吧,小七还在等着。” “我知道。” *** 小七等在墓室的出口,裹着京窈强迫她穿上的羽绒服,说不担心是假的。 这洞穴有几多危险她再清楚不过,提心吊胆也在所难免。 哪怕能从雪衣娘的眼睛里看到情况,但好几次她都未京窈捏了一把汗。 只是半日光景,她就和京窈亲切了起来,不希望她受伤。 于是直到他们二人从墓道里出来,小七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赶忙站起来去扶京窈。 “姐姐,没事吧?” 看着小七担忧的脸庞,京窈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揉揉她的脑袋,“没事。” 然后被这少年少女一起扶到了旁边休息,让京窈心里有种淡淡的惆怅——有种被尊老的感觉呢…… 处理好伤口后,京窈开始吃些东西,抬眼看着从出来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少年和少女。 没事可做了,他们之间便流淌着一种极其沉闷的气氛,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立马错开。 那少年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京窈饶有兴趣的想,年轻真好。 过了一会儿,少年冷冷地开口:“我明明让你快点走,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小七正擦拭自己的匕首,闻言抬起头,“我……”然后看了眼京窈,见她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小七抿抿唇,“我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 “你!”少年骤然听到这话,想发作又不知如何开口了,于是只好坐到另一边生闷气去了。 小七挨着京窈,轻轻叹了一口气。 “咳。”京窈睁开带着笑意的眼睛,调侃道:“你男朋友缺乏调教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谁是她男朋友!” 看着小朋友们脸色通红,京窈强忍着不笑出声,“好、好。” -- ⓎǔzⒽáΙⓌǔ.ρⓌ 扑所迷离 约摸一个小时后,叁人开始盘算如何破解这个一直阻挠他们前进的阵法。 但那个少年却率先质问京窈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京窈抱着手靠在石壁上,波澜不兴地看着他,“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说明自己的来意吗?” “姐姐不要误会,阿四并不是怀疑你。” 这个少年的代号为四。 京窈挑了挑眉,“他这样的态度,恰恰说明这里有什么令人觊觎的东西。” 阿四冷了眉眼,转头哼了一声。 “首先,我掉到这里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也不会和你们共患难了,其次,这些毒物对我而言其实威胁不大,就算不跟着你们,我迟早也能被救出去。”京窈摊摊手,一副你们随意的样子,“考虑好了就和我说。” 小七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一开始求助姐姐,就没想过隐瞒什么。” 听见小七如此说,阿四像是动了怒,“你又随便相信别人?还嫌被骗得不够惨?”ⓌIⓃ⑽.мēⓃ(win10.meⓝ) 但藏在眼里的关切并不假。 “小伙子,这样和女朋友说话,小心将来追悔莫及哦。”京窈善意提醒道。 阿四咬牙,“要你管。” 尽管他这么说了,但小七仍旧坚定,“无论如何,姐姐以性命相救,我便坦诚相对。” “……随便你。” 随着少年单方面的争论结束,小七开始娓娓道来,“我们是天师府的人,这姐姐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我们来玉龙山目的,其实是为了这里的一块碑。” 京窈心念一动,“你说的,是落款诸葛亮的那块吗?” 小七点头,“那确实就是诸葛丞相的真迹,当年丞相征南,在黔挥刀刻山,替当地的民众解决了叁个难题。” “是什么?” “路障、水患、和雾毒。”小七道,目中不乏尊敬,“诸葛丞相专研八阵图,以阴阳变化之数克制了当地邪蛊,并将一部分八阵图教授给了一支亲卫队,他们从此在黔中定居,后迁入玉龙山世代隐居。” 京窈回想起朱宏斌说过的话,“就是支撑住那块石碑的神秘民族吗?”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那玩笑一般的警告,更多是对那位武侯的追思吧。 小七却变了神色,紧蹙眉头:“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其实天师府一直和这支族人有往来,可二十八年前,联系便中断了。” “他们和天师府决裂了?”京窈沉下目光,“还是,再也不能联系了?” 小七沉重地点头,“彼时天师府内部也出了问题,一时调不开人手前来调查,而且他们又有天然的毒气屏障和……” 京窈反应迅速,“那些丧尸也是他们防御的手段吧?” 小七道:“没错,凭借这两样,这只族人才千百年来相安无事。”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还是遭了难。”阿四接着说道,“天师府再一次抽出精力来调查时发现,这支族人几乎全部死于非命了。” 京窈狠狠皱了眉,“是为了这里的宝藏?” “在姐姐听到的传闻里,这里是藏着许多宝藏吧,其实……”小七压低了声音,“还有更诱惑人心的东西——据天师府推断,这里藏着长生的方法,就在武侯的石碑之下。我们这次前来,一是天师府察觉到玉龙山内有异动,二是让我们查明当年这里发生的惨案。” 京窈点点头,“我早该想到。” 既然是徐云深所求,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可是……他求长生做什么? 京窈有些头疼,直觉告诉她徐云深不是那种会追求什么长生的不切实际的人。 而且隐隐约约地,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像少了关键的一块拼图,让京窈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我们说完了,那你呢?”阿四问道。 “我么。”京窈耸耸肩,“来挖宝的,都说了我是个坏人,有问题吗?” 阿四被噎住了一般,京窈像是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 小七偷偷笑了出来,被阿四瞪了一眼。 “咳咳。”小七润润嗓子,接着正色道:“总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这些怪东西,我已经推算出这里是受阵法影响最弱的地方,也是破阵所在,待会我和阿四会同时做法,同时要麻烦姐姐帮我们戒备,不要让毒物靠近我们,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京窈颔首,“我明白。”然后看向阿四,“小道长还有高见吗?” 知道京窈是在逗自己,阿四便不说话了,走到一旁擦拭自己的长刀。 京窈却觉得有趣,悄声对小七道,“等出去了我教你怎么对付这种傲娇鬼。” 虽说是悄悄话,但阿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别无所求,只要能让他言听计从就可以了。”小七笑晏晏道。 “你别搭理她!”阿四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看着小女孩眼里盎然的兴味,京窈发觉这也是个白切黑。 玩笑很快打住。 时间一到,小七和阿四立刻口中念起法决,京窈执匕首,在一旁打起精神戒备。 “天封吾以德,地封吾以道,吾奉天威取地武。九九真行道,元气洞达,何邪敢进,进者则死……” 剑锋指地画出一个个相互嵌套的复杂符咒,灵力灌注处,土壤里浮出细微的青色光芒,青光沿着剑的轨迹生长成长长的藤蔓,在空中交汇,而后织成巨大的网,笼罩在它们上方。不远处的缝隙,灰白色的气息翻涌得愈发急剧,如无数的毒蛇受惊吐出了信子,对他们作势欲扑。 阿四面色凝重,双手握剑刺下,将要完成法阵的最后一笔。就在这一瞬,包围的瘴气兜头压了下来,一瞬间就已经遮盖住所有的光亮,他的身影淹没在了山一样的浓雾中! 但小七的周身陡然焕发出了金色的光,力量万钧地穿透了浓雾,光与暗的交锋中,所有瘴气化成的蛇莫能挫其锋芒,纷纷后退,来不及退开的,就在光芒里灼成了成烬,自天而落,如一场黑色的雪。瘴气流动着,蛇群强伏了回去,它们柔曼地纠缠着,叁角的头预齐齐对准了叁人之间的法阵。那些嗜血而怨毒的注视下,年轻的道者似乎浑然不觉,最后的脚步迭上最初的足迹,安然无恙地布完了阵势。” “看来不需要我卖力,两位小师傅已经足够出色。”京窈缓缓说道, 小七眉间染上了一点疲累的神色,肩背依旧是挺直的:“我担心这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趁阵法暂时失效,我们赶快去阵中心吧。” -- ⓎǔzⒽáΙωǔ.ρω 深藏不露 一眼望不到边的泥潭铺在他们面前,泥浆里骸骨支离,在细微的手电光里冒出浑浊的蒸汽。 “这就是最后阻碍了。”小七谨慎道。 “我们要从这里面穿过去?”京窈问。 “恐怕,是从这‘上面’穿过去。”阿四捡了块石子,扔了出去,“看。”石子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泥淖,连最小的涟漪也没有激起。但泥浆里立刻冒出了连串气泡,竟然像什么活物被惊动了,争相连接一般浮起,泥水的表面骤然破开,露出千百磷光聚合的骷髅,向他们张开了空洞的嘴! “这是养尸地。”小七叹道。 不同于傀儡阵,养尸地是山野间自然形成的,阴气所钟,最擅吞噬魂魄,向来是风水上的大忌讳。 京窈有些犯恶心:“这……也是诸葛丞相的杰作?” “应该不会,”小七道,“但……这属实诡异。” “来了!”阿四心神凛然,看着面前的泥浆,脸色不虞。 手电照得那些僵尸脸色愈加阴沉,长刀愈加森然。 阿四本能地提气挥刀,却不想刀身经蓦地沉重了许多,于是只好仓促中出了一刀,刀尖在一具僵尸的顶心弹起,身形虽只借力飘高了尺余,幸而已足够让他攀住一根突出的椽子,翻上了屋檐边缘。 “你没吃东西,拿不住刀了吗?”ⓌIⓃ⑽.мēⓃ(win10.meⓝ) “……不是我的问题,是这地方有问题!”小七和京窈被他拉到屋脊上,气息平甫,阿四抗声道,“地下一定有磁石矿脉,你们的符咒和手枪自然没关系,我的刀用不了了。”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呢?”小七不解。 “也许是不幸陷进去的巽族人,也许是祭祀里被沉塘的奴隶,总之魂魄长年被羁在里面,不见天日的,心里一定恨绝了,恨不得把所有活人都拉下去。”阿四猜测道,“我们要么踩着他们的头项过去,要么就被他们拉下去作伴。” “这里山瘴水毒,造物奇诡实在令人惊异。”京窈赞叹一声,将手枪紧握在手里。然后琢磨道:“虽然这尸地不一定是诸葛丞相的手笔,但这墓室是按照八阵图设计的吧?那只要合乎规则,我们就能踩着这些东西的头过去了也说不定。” “对啊,姐姐说的有道理!”小七说罢把头发盘起来固定好,对阿四道:“我先来吧,姐姐不会道法,待会就让阿四抱你过来,好么?” 京窈轻笑着调侃:“不吃醋?” 小七点头:“吃醋,因为我更想亲自把姐姐抱在怀里。” 阿四听罢翻了个白眼。 这泥潭里的路只有这些冒出定的骷髅,而且虚实夹杂,小七踩中一个赶忙飞身到下一个,尽管如此,还是难免两脚泥泞,险些落入泥潭。 阿四眉头紧锁,恨不得一把把她拉上来,自己去犯险。 京窈却在这些浮沉的骷髅里看出些什么来。 此时小七的脚步刚刚凝滞,身形已经向下坠了一尺,阿四正准备跳下去接应她,京窈的声音却忽然响起:“道里悠远,山川相间。” 小七心念一动,不由自主随之气流叁关,这一步还是飘然无碍地滑了出去。周围的气也悄然流动变化了。 白骨的手从泥潭里探出,抓向她的踝骨,将将触及的刹那,京窈又喝道:“千岁厌世,去而上仙!” “《步虚词》!”小七从白骨上旋身而起,便没有沾上一点泥水,心里发出惊呼。 魏时鄄城侯曹植游山,听闻空里天风环佩声,于是则而写之。后来释家易为梵呗,道士效作道曲,据说依此咏诵,可以上达天人。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京窈继续念着,那句子宛若是从泥淖里开出一枝青莲花来一般,小七再也嗅不到腐尸污泥的气息,身形轻捷,不停掠过那些死去的怨灵,比鹤渡水风流,比蝶穿花清寂。京窈的声音一直不远不近地传来,似乎随意将诗句打乱,然而每句都恰恰指引了方向。 不多时便走出了养尸的泥潭。 一踏上坚实的地面,小七就单膝跪了下去,双手结印按下:“战乎乾,劳平坎,成言乎艮。生门,开。” *** “原来姐姐深藏不露!”小七拉着京窈的手,兴奋地说着。 京窈却没多少骄傲自满,平静道,“只是闲书看多了。”当年在徐云深的院子里养病,她闲来无事便收集了许多古书来看,不知怎的,这一类的书格外让她感兴趣。 “刚才听你们讨论八卦阵法多了,再稍微琢磨了一下,思路就出现了。” 她语气平常,小七却满眼崇拜。 连阿四都不可思议道:“以你的天赋,如果用心钻研,发扬八卦不是难事,当年天师府竟然没有探查到你这样的佼佼者。” 京窈笑道:“算了吧,如今电子科技发达,我还是比较喜欢坐享其成,脑子偶尔动一下就算了。” 说话间,他们便来到了主墓室里。 彩光灿灿的名器贵宝几乎堆满整个并不算小的空间,如星群般的珠玉交相辉映,如烛如炬,将这昏暗的堂屋照亮。放眼望去,金银玉石如山如海。书中若真有黄金屋,也不过如此了。 “这儿可够冷的。”京窈牵起嘴角,看着这一屋的财宝,居然没有很心动的感觉。 “埋死人的地方有小阴风是正常操作。”阿四道。 小七仔细辨认了一番,领着另外两人直到一座雕像前。 正前方有一桌香案,上面放着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京窈刚想伸手去碰,小七便立刻紧张的阻止,“姐姐别碰,这上面附着了一层邪气!” 京窈当即收回手。本不打算再好奇,但目光接触到木盒上的字,顿时拧起了眉。 “这上面刻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名字?”阿四缓缓念了出来:“徐幼宁……这是什么,血腥味怎么这么重?” “我知道了!”小七悚然,眸中划过怒气,“这是将这个人的命格和某个人做了交换,这盒子里装着的应该是这名为徐幼宁的人的头发,用巫蛊邪术禁锢,不停窃取他的气运和阳寿。” 阿四也生出反感,“天师府早年就禁了这种邪术,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这盒子上还刻了下咒的时间——二十八年前。” 小七和阿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巽族被灭的时间!” “所以,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呢?”小七百思不得其解,但直觉只剩最后一块拼图。 “姐姐,我们……姐姐?” 京窈许久没有说话,小七去看她的神色,只见她的脸阴沉无比,双眸幽深。 -- 天光云影共徘徊 如果是两天前,有人和京窈说她从以前到现在所有不幸的经历都是因为被人诅咒了的关系,她一定会带他去医院看看脑子。 可这一路走来,碰到太多怪力乱神的事,让她不得不多了两分忌惮。 “这个能带走吗?”京窈淡声问。 小七和阿四面面相觑,但毕竟从京窈的表情中读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小七略略思考,道,“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先在上面贴黄符镇压怨气,把它带出去,然后交给天师府里厉害的大天师处理。” 京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真的……是害命的东西?” 阿四解释道:“虽然我们还没弄清这是哪一种换命蛊咒,但这上面刺鼻的血腥怨气,不用十来个人的命做引子,还真达不到这种效果。我们以前处理过相同的蛊,被换命的人要么穷困潦倒,要么命途多舛,很难善终。” “你刚才说要交给大天师,意味着可以解?” 小七摇摇头,“不一定。上面写着下咒时间是二十八年前了,一般叁年为期,命数就能完全置换,还是这么阴毒的法子……姐姐,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叫徐幼宁的人?” 面对小七疑惑的目光,京窈缓缓笑了笑,“算是……相熟。” 命这种东西,原来真的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京窈从前觉得命运吊诡,它总不按常理出牌,你越是得意,它就越是要你狠狠跌跤;你越是挣扎,它便要你越陷越深。 与至亲别离,与挚爱生隙,得到的终究都失去了;流落二十八载,每当她抬起头望向圆月时,何尝没有羡慕。 京窈曾以为世间变化莫测,至少自己的命,她自己说了算。 可原来她早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走吧。我们接着去找出去的路。”把目光收回,她还是那个处事不惊的京窈。 这里不是可以随意闭上眼睛的地方,到处潜藏着未知的危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凶尸的口粮。况且,这里也没有可以让她依靠着放声哭泣的人。 脆弱和崩溃,也要合乎时宜。 可就当小七将黄符贴好,把盒子拿起来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吼啸声由远及近,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地底深处向上移动。京窈摸后腰,掏出了手枪。阿四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小七也捏起黄符。叁人高度警戒着。 一阵地动山摇,墓室的中间猛然塌陷下去,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从幽深黑暗的裂缝里伸出无数只扭曲腐坏的手。 严格来说,那并不能称之为“手”,惨白类人的胳膊全是盘虬的骨节和突出的血筋,再向上却不是正常的人掌,而是两根向内勾曲粗壮的分趾,长着粗厚锋利的尖爪。这种怪物数量极多,怪吼着争先抢后地试图从地缝里爬出来,一时挤在出口,咆哮挣扎。 然而人生的真谛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蚂蚁热锅柴又添。就在叁人还在试图慢慢往边缘移动的时候,一股如狼嗥的怪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那声音穿过层层岩石矿物,从巨大的地缝深处探出,像是深海中鲸鱼的长啸,又像深山野庙中突然震响的老钟。 叁人这时才真是感觉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呵,看来是我连累你们了。”京窈笑道,眼中却是一片冰原。 “这怎么能怪姐姐你,是我的决策导致我们走到这里的。”小七出言辩解,不希望京窈揽责上身。 “不,我是说,如果徐幼宁的命运当真如此可怜可恨,那现在我们遭受的一切,便是上天对我的愚弄。” 另外两人一向聪慧,刹那间便明白了京窈的意思。 小七目露怔忡,“姐姐你……” “那么该怎么办呢?”京窈状似苦恼,“我该抱着地藏菩萨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投身僵尸么?就如此安然地接受我的命运?还是……” 京窈眼中流露凶光,手枪对准离她最近的怪物,毫不犹豫就开枪打爆了它的脑袋,平静道:“就算我的命是可以任意拿捏的陶土,但我依然拥有反抗的权利,对吗?” “对。”小七站到了京窈身旁,无比认真的回答了她。 阿四没有说话,但手执长剑,护卫在她们两的身前。 至少此时此刻,这里没有人信——命! 轰隆—— 远处突然传来爆破声,京窈反应极迅速地将身旁两个孩子按在身下,“护住头!” 紧接着爆破声接二连叁的响起。 巨大的震动毁坏了这一层整个机关,怪物被石板砸回深渊,发出悲鸣。 急速膨胀的空气和浑身的剧痛如海啸般席卷倾泻,岩土砖瓦和怪物血肉如末日般分崩离析。意识飞奔着远去,和脑浆一起震荡晕眩,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不再遵从意志的使唤,一时间毫无知觉,只有嘴角和舌尖还保留了些微触觉,一丝腥甜滑过。 这大概是徐云深他们的手笔,她想。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窈窈,醒醒。”京窈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自己的脸,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微黄温暖的光线涌进她的双眼,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视野里徘徊走动,耳目却像蒙了层走泥带沙的浑水,声音画面都辨不真切。她本能地警戒起来,多年刀尖上行走,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她动了动两根手指,正常。再动一动脚腕,正常。 她开始盘算如果眼前是敌人,自己能不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先恢复一定的行动力,身上有些酸痛,也得做好已经是骨折的准备。她眨眨眼,提一口气,正要翻身而起。那人的双手轻轻摁在她的肩膀上,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劝慰安抚的力道。 “窈窈,我是徐温阳。” “徐温阳。”京窈瞳孔放大,低低呢喃,于是意识才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脑海。 她被人扶了起来,眼睛逐渐恢复清明,于是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徐云深,他面容沉寂,挂了彩,身上没有一贯的干净整洁。她看见了身旁的徐温阳,同样带着伤,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寻着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只是短短十几个小时没见,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C4炸药简单粗暴地毁掉了这一层所有的机关,虽然震碎了他们之间的层层屏障让他们很快会和,但同时也破坏了岩层之间的平衡,石室倾塌,温泉喷涌,硫磺味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不可控必然造成偶然,偶然中蕴含的是命悬一线的生机。 “那两个孩子呢?”京窈问道。 “在一旁休息,他们也受了伤,只是……”徐温阳的手贴上她的脸颊,有一瞬的郁苦压抑,“没有你的伤重。” 徐云深交代完事情,也走了过来,慢慢蹲下身凝视着她的面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压回了心里,继续一个人背负。 他语气缓和,递给她一瓶水,“喝一点,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出去了。” “为什么要等几个小时?”京窈没有接,回视他的眼睛,“你想要宝藏,就在这里,虽然被埋了不少,但你之后组织人再来一次就好。我看了看,你这次带来的人负伤的负伤,不见了的估计也凶多吉少。为什么还不回去?” 徐云深垂下了首,沉默着不回答,而京窈察觉到徐温阳抱着她的手在渐渐收力。 “……这些你都不在乎,好。”京窈握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现在很疼,每一根骨头像是要碎了,每一寸肌肤像在燃烧,我需要治疗,带我离开这里,好么?” 她从来没有对他喊过疼,哪怕是那最难熬的戒毒时日,此刻她终于暴露了她的脆弱,可徐云深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哪怕他已经把掌心掐出了鲜血。 “我让医生过来再给你看看,或者打一针镇痛。” 京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问道:“二哥你呢,也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吗?” “……窈窈,对不起,再等等,好吗?” 又是这个字,贯穿了她晦暗的童年回忆,便是养母让她不停的等、不停的忍! “那你们就继续等吧。”京窈把小七和阿四唤过来,甩开徐温阳的手,由阿四把她扶起,京窈冷声道:“恕不奉陪了。” -- 害怕失去 京窈其实没有刻意夸大自己的情况,特别是站起来那一瞬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哪怕少年阿四将她扶起,可京窈像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一般,他们仿佛不再承担支撑她上半身的任务一样,她不得不把视线往下移动,确认自己没有变成高位截瘫的残疾人。 阿四也察觉到了她不容乐观的状况,皱眉道,“我背你走。”他和小七对视一眼,小七默契地伸手接过他的长剑,然后阿四作势要背京窈。 京窈还没答应,徐云深就将她的双肩揽过,抱在怀里,低声道:“窈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我的好不好?”然后又立刻叫来医生:“拿止痛针来。” 打完止痛针,京窈也会失去意识。 她用力试着推了推徐云深,却发现他箍得很紧,根本纹丝不动,而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可言。 “如果你是指骗我的话,确实是第一次。”京窈轻声开口,满是疲惫,讽刺地扯着嘴角,“小的时候京华骗我是京窈,长大以后徐温阳骗我他是申君,父亲骗我说一切都会好,母亲骗我说她最爱的是我……现在终于轮到你了是吗?” 徐云深的表情震动,“我……” “先生,我不觉得勉强别人是一件好事,哪怕冠上为你好的名头。”小七没有犹豫,长剑直指徐云深的眉心,语调谦和,但双眸凛然,“很抱歉,您刚才救了我们,我反而对您刀剑相向。但请您将京窈姐姐交给我们,她不愿意的事,就没有人可以强迫她。” 京窈垂着眸子,却是真心实意地想笑——到头来,她视为至亲挚爱的两个人,还不如一个认识了一天的小女孩懂她。 “徐云深,放开我。”京窈淡声道。 “听不懂吗?把止痛针拿来!”徐云深像是忍了忍,然后依旧不理他们的言行。 京窈看着他,发现那张清隽出尘的脸上此刻布满隐忍的怒气以及藏着一丝不忍,这么多年来,是京窈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天师府的两位小道长,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徐温阳举起枪,漠然地指向阿四,他的双眼死寂般的恐怖。“威胁别人的时候,最好看看自己的命是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只说一次,你们两现在离开,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京窈觉得他们疯了一样。 “他只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京窈心绪翻涌,失望和不解顿时让她觉得胸口闷痛到极致,下一秒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窈窈!”徐云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医生立刻上前查看京窈的情况。 徐温阳握紧了枪,额角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地看着京窈双唇以及胸口艳冽的红色,他的信念也几乎要崩溃了般,“京窈,你知不知道没有这两个天师府的小兔崽子,我们就不会遭遇丧尸,你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这十几个小时我有多想死,因为我又一次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你让我们放弃,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什么…意思?” “……我的人做过准备,我们这次来本可以不惊动丧尸和机关,但这两个孩子没有经过天师府的批准就来到这个山里擅自调查,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由于他们的莽撞,使得这地底的丧尸群被唤醒。”徐云深神情低沉地解释道。 京窈抬眸看向小七和阿四,那两个孩子因为这番话而变得震惊,然后便是不知所措地愧疚。 京窈向他们招招手,小七双眸红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轻声道:“姐姐……对不起,天师府这一次确实没有让我们单独行动,我们是为了找一块白玉牌才过来的,没想到触发了机关。”“不怪她,是我死活要她陪我来的!”阿四急忙解释道,但触及到京窈毫无血色的脸庞,又沉默下去,眼中同样有深重的愧疚之情。 “能承认错误,这很好。”京窈摸了摸小七的头发,笑道:“社会么,本来就是一个不断跌跤再站起来的地方,你们的路还长,还有的走,只是下次要记住同样的错误不能范,特别是你们又是从事这样危险的工作。”然后她叹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好了,等我好了,要请我吃饭啊,特别是阿四,”京窈指了指那少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个小公子哥。” 阿四像极了多年前的徐温阳,独当一面的同时又清高天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对别人总是缺乏了点耐心,但对自己喜欢的姑娘,眼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小七流着眼泪,使劲点点头。 京窈微敛了笑容,继续开口,却不是对小七和阿四说,“而且你们触发了丧尸又如何,该是我的命要我受如此蹉跎。” 徐云深狠狠皱了眉,牙关紧咬。 看来他,确实知道什么。京窈想。 “京小姐,你别太责怪你的两个哥哥了,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京窈看向说话的人,竟是朱宏斌。 也算的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京窈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朱宏斌的身上也有伤,但神色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山村猎户的朴实,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他道:“他们也只是不忍开口告诉你,那就由我来说吧。” “朱大哥!”徐温阳呵止道。 朱宏斌摇摇头:“两位,这个小姑娘刚才说的没有错,京小姐是当事人,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 生如逆旅 “把她带过来吧,”朱宏斌吩咐道,接着就有人把绑得严实的秦月沁拽了过来。 京窈狠狠拧起眉,而秦月沁她似乎被吓得不轻,视线交汇那一刻,秦月沁的眼泪夺眶而出。 “朱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京窈问道。 朱宏斌缓缓笑了一下,然后蹲下身扯开了封着秦月沁嘴巴的胶布,“京小姐放心,秦小姐只是被吓着了,但没有受伤。” 秦月沁忍住眼泪,低低唤了声姐姐。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其他的,朱宏斌便嗤一声:“这声姐姐真是叫得便宜。” 秦月沁茫然地抬头看他,朱宏斌抽出腰间的刀,慢慢贴在了秦月沁的脖子上,顿时秦月沁的脸色煞白一片。 “京小姐不想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所受非人般的待遇,是拜谁所赐吗?” 京窈闭上眼睛,缓解了片刻头疼,再睁眼时也还没有完全平静,却缓声道:“不论是为什么,秦月沁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朱宏斌听她这么说便楞了一下,然后大声笑道:“京小姐果然聪明。”他眼神中流露出惋惜和憎恨:“可惜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却被百般折磨,有的蠢人一出生就坐享其成。” “朱大哥这是在为我鸣不平?”京窈冷笑道,“倒是很会慷他人之慨,嫉他人之仇啊。” 朱宏斌摇摇头,“这不仅仅是您的仇还有我的怨。”他将刀子移开,转而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滴在了土地上。 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鲜血浇灌在泥土里,从散发着硫磺硝石气味的地缝中缓缓钻出一条藤蔓,它伸展着身躯,如妩媚多姿的舞女,顷刻摇身一变,枝繁叶茂,长成一棵通体漆黑植株,连叶子也是乌黑的,格外引人瞩目。 小七解释道:“这是凋零树,传说中只有用鲜血才能浇灌出来的枝叶,被巽族人用来做毒瘴的原材料之一,也只有用巽族人多的血液才养得出……他竟是巽族人。” 京窈并不是很诧异,“恐怕不止。” 朱宏斌颔首:“诸位看好了。”接着他划破了秦月沁的胳膊,她疼得瑟缩起来,但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血滴在地上,同样的黑色凋零树缓缓生长起来。 小七和阿四诧异地对视一眼。 “姐姐,你还记得你不受毒瘴和毒物影响的事吗?我想是因为你的命格被窃,这里的阵法将你当成了原本命格持有者,也就是这位小姐,阵法不攻击死人,但也不攻击巽族人。我本以为巽族人都被灭了个干净,没想到……”小七低声对京窈道。 京窈点头:“看来秦家祖先原本就是这大山深处走出去的。” 那不靠谱的传闻大概是秦家祖先编造出的谎言,为了在一百多年后将后人再引回这个地方。 朱宏斌道:“没错。哪怕她的先祖背叛了巽族,哪怕她的父亲最大恶极,但她的血依然被这片土地承认。”他低着头,神色莫辩:“古老的传说啊,养育我们的山水呵!你带给我们的,只有千百年的与世隔绝、以及今时今日的血流成河吗?”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极度困顿的境地,在他周围围绕着青灰色尘埃,神色悲痛欲绝。 徐云深接替他缓缓开口:“一百多年前,秦家祖先偷走了巽族的一部分财宝,到了外面的世界做起了生意,开始风生水起,他留下的祖训不是什么还愿祈福,而是巽族人的催命符。二十八年前,姓秦的做生意失败,败光了所有家产,于是按照先祖的指示来到了这里……呵,为了宝藏,他们计划杀光了这里绝大部分的族人,有一小部分归顺了他,他们又带走了许多财宝。” 秦月沁听罢,神色难以置信。 京窈却无甚感慨,只问道:“然后呢?” 徐云深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无法说出后来的的事。 朱宏斌红着眼睛,嘶哑道:“然后,为了不让秦家再次衰败,他们打开了巽族的秘术,从里面取得了一个阴损的诅咒!” 阿四低声道:“以命换命。” “当时跟姓秦的出去的人里,有一个会推算命格,他得知秦家即将降生的小女儿是个命中带煞的凶神,会连累整个家族走霉运,为了避祸,那个人提议,将刚出生的小姐的命格,和另外一个拥有天赦入命命格的女孩交换,如此既能保住秦家小姐的命,还能延续秦家的辉煌。” 京窈虽然心里有几分猜测,但当他说出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所以……”她刚一开口,就忍不住笑出来,不知是嘲讽多还是感慨多,“所以,我的命就这样被交换了么?” 京窈看向徐温阳和徐云深,他们没有说话,但阴沉到极致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 “京小姐,你会走丢也不是个意外。”朱宏斌淡声道:“只是京华从中作梗带走了你,不然你当时就会被秦家杀掉,没了你这个证据,才能更好的掩盖他们的罪行。”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他?”京窈低声道,然后让阿四和小七把她扶起来,缓缓走到秦月沁身边,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孔。 秦月沁受到的打击不小,而且又怕又累之下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处于现实当中了,哭得涕泪横流地对京窈说:“姐姐、姐姐……你别、别听他们胡说!不可能的!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秦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清现实吗?醒醒吧,你的优渥生活本该另属他人,你在不知情中偷走了别人二十八年的人生啊!”朱宏斌冰冷地看着秦月沁。 “你胡说!胡说!!”秦月沁冲着朱宏斌大喊大叫,精神几近崩溃。 京窈却用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狂躁的行为,低声道:“好了,不要吵。” 秦月沁很听她的话,她让她闭嘴就闭嘴,只是依然抽噎,不敢抬头直视京窈的眼睛。 京窈伸手勾起她脖子上的红绳,一块白玉牌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这块玉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京窈问朱宏斌,语气却是笃定的。 朱宏斌肯定了她的猜想:“交换命格,非它不可。” 京窈将其用力拽了下来,递给小七,“收好,待会问你要。” 小七乖巧地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京窈看着颓废了许多的秦月沁,问道:“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把我的命格再换回来?” 朱宏斌却遗憾不已地摇头,“命格一旦交换,便再也不能交换回来,否则两个人只能一起暴毙而亡。你哥哥是想要……” “朱大哥,可以了。” 朱宏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云深打断了,“窈窈,这就是一切,现在你知道了,那就听我们的话好好睡一觉好吗?我保证这两个小道长不会有事,我会安全的把他们一起带出去。” 京窈看着徐温阳收回了枪,用同样沉默而恳求的眼神看着她。 京窈没有答应,只是指着秦月沁问:“她呢?” 徐云深叹一口气,摇头道,“朱大哥的仇怨,我们怎么能插手?” 京窈闻言,看着秦月沁低落恐惧的眉眼,蹙眉冷笑道:“哭什么?怕什么?你这幅样子,倒真不如让他们杀了你。” 秦月沁的肩膀一僵,然后死死咬住下唇,不再哭出声。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活命,就要靠自己?有没有让你多留一个心眼,不要任何人都信?如果你认真练习了我教你的防身术,也不至于被人五花大绑跪在这里,任人宰割。” 京窈每多说一个字,声音就冷一分,“秦月沁,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让朱宏斌杀你,二,死在我的手里。” 秦月沁终于抬起头,双眸氤氲起不敢置信和不甘,“你要……杀我?” 京窈闭上眼睛,似是不想再看见她的蠢样子,“你以为你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她睁开眼,划过一抹嗜血和冰冷,“我的东西,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任何人妄想染指,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秦月沁的肩膀垮了下去,双目无神地瘫坐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低喃道:“我……选二,既然你这样恨我,那就杀了我吧。” “听到了吗,她现在是我案板上的鱼了,朱大哥要和我抢吗?” 朱宏斌笑道:“京小姐杀,还是我杀都是一样的,既然您要自己动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京窈淡声道:“那就好。”然后对阿四道:“把她拎起来,走了。” “这是去哪?不是要杀她吗?”朱宏斌玩味道。 京窈觑了他一眼,“我是说了要杀,但没说是现在杀还是明天杀,在她死之前,我还有很多可以从她身上拿走的东西,不过不管我怎么玩,都轮不到你置喙。”她嗤笑一声,“而且你还没杀够吗,从她爸爸到她那些私生的兄弟姐妹,我一开始调查就觉得老头子死得古怪,而最近我又陆陆续续收到他们失踪了的消息,本以为是徐云深在铲除异己,但现在想想,都是你的手笔吧?” 朱宏斌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而且也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够用他们的血种出那么多凋零树,制造出围山的毒瘴。” 哪怕秦月沁心如死灰,此刻听到这句话也难免瑟瑟发抖起来。 这人用一种平静、甚至欣喜的语调,说出了无比狠毒的话来。 京窈敛下眸子,轻叹:“朱大哥,痛苦这种事外人始终无法感同身受,我没资格评判您的行为,也希望你理解我的做法。” 说罢,京窈便想带他们离开,朱宏斌却用更冷、更空洞的声音道,“你还想走去哪?你的寿命已经被吸得差不多了,在不到几年的时间里,你就会暴毙而亡!” 京窈前面是徐温阳和徐云深,他们不说话,却拦着她的去路。 “京小姐,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考虑一下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两位徐先生吧。” -- 我亦飘零久 “让开。”京窈垂着眸,语气森冷,“我不想说第二次。” “京窈,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是我错了。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怎么样的都行,只是现在……我求你留在我身边。” 京窈抬眸看向徐云深,他的眼睛透出太多无奈和心疼,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底下的语气和她说话。 “你不明白吗,我不想欠别人,也不想别人欠我。”京窈低声道,“够了,这里的一切让我觉得既荒唐又恶心。” 她话音刚落,凶尸的吼叫声又从地底响起。 朱宏斌神色平静道:“这些凶尸大部分都是当年的巽族人,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怨气冲天。京小姐,我能再帮你换一次命,不过我们的动作要快些了,请把白玉牌交给我。” 黑暗中,悉悉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坍塌的地层为永生的怪物们创造了绝佳的出口,地面的裂缝被陆续爬上来的活尸抠挖得更加宽阔,一只、两只、叁只、四只……昏暗的断壁残垣间开始变得拥挤。 尖利的趾爪抓挠地面,浑白眼球辘辘乱转,四只活尸分别朝不同方向探进。两个本该是鼻孔的肉洞一张一合,仔细搜寻打扰他们千百年长眠的不速之客。活尸无视无嗅,但由于生前是训练有素的人类,所以身体机动性非常灵敏,四肢力量强劲,趾爪尖利,能轻刺入或易击碎厚重的砖墙,而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的格斗技和枪支子弹作出反应。唯一勉强算是弱点的特点是听觉灵敏,而歌曲能一定程度上能够干扰它们的判断。 “对了,我们的祖先曾说,这样活着,便是完美的永生。” “这算哪门子完美?”阿四握紧长剑,吐槽了一句。 京窈侧眼看着徐云深,问:“在这些凶尸随时会攻击我们的情况下,你还打算进行你的计划吗?”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我不得不去尝试。”徐云深低声道,“我说了,哪怕会付出我的生命。” 京窈一直觉得,徐云深应该从生下来就是个理智而自律的人,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早就将自己的一切都规划完毕,如果不趟这趟混水,他完全可以继续过自己的精英人生,昧着良心也好、抹杀感情也好,这一切其实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样困难。哪怕他最后落败,凭自己的能力也完全可以早早安排好自己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什么方式作为一个邪恶但富有魅力的反派在普通人的咬牙切齿中优雅地死去。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和现在比起来,直接一枪崩掉自己的天灵盖都已经算是温柔的死法。所以你看,其实好人比坏人难当得多,有情比无情要痛苦得多。 京窈笑了一声,“你做梦,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说罢,她让小七把白玉牌和那个羁押着诅咒的盒子一并交给她。 “没了这两样东西,你们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了吧?” 徐云深眉头紧蹙,徐温阳反应迅速地伸手要夺这两样东西,但阿四一直防备着,当即和徐温阳缠斗在一起。 他们的动静引来凶尸的注意,几乎是同时扑了上来,徐云深神色一凛,背在身上的长刀快速出鞘,砍断一只向京窈抓去的利爪。 一时间场面便混乱起来。 京窈仿佛充耳不闻,继续手里的动作。 徐云深刀起刀落,如冷箭银光在鲜血迸溅中穿梭。 她脑海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在纠缠作祟。 真相总是鲜血淋漓的,因为真相就是人心,而人心,是那么变幻难测,又那么愚昧可欺。那就别把这当作悲剧,它是喜剧啊,跟着它笑吧,跟着它笑。 于是京窈的脸上出现诡异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退到我身后。”京窈说罢将手里的东西使劲扔了出去。 “徐云深、徐温阳,你们现在不跟着我走,我就让这该死的诅咒提前完成他的使命。”京窈在他们发红的眼睛中将刀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便是天人永隔。 此时,京窈扔出去的东西开始发出声音。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这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只是这个版本是京窈喜欢的一个演员唱的,她用来当手机铃声很多年了。 那些怪物的听觉敏感,渐渐被吸引了过去。 “还是你们想和我一起死在这。”从京窈眼眶中落下两行泪,慢慢滴在了地上,让徐云深和徐温阳心痛如绞。 “你们快出去,还有叁分钟炸弹就爆炸了。”京窈对除了她兄长以外的人说道。 现在,他们要是去捡玉佩,那么京窈便会立刻自尽;哪怕去夺她的刀,时间也会来不及,只能叁人一起化成灰。 徐云深闭上眼睛,长长叹一口气,然后走到京窈身边,将她抱起,“我们走。”京窈的刀没有放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徐温阳。 徐温阳苦笑一声,同样走到她的身边。 叁人欲离去那刻,见朱宏斌还站在原地,他只是对他们笑了笑:“你们走吧,我本来就是巽族人,现在也只不过是回到我的家人身边罢了。徐家两位兄弟,谢谢你们帮我报仇,只是我很惭愧,没能帮你们实现愿望,还有小京小姐,我祝你剩下的日子,能安心度过。”说罢,转身走进了黑暗的深渊当中。 “保重。”京窈将自己的脸埋在徐云深的胸口,轻轻说了一声。 人生境界真善美 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 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身后的声音逐渐听不到了,他们死命往前奔跑,最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有道是人生难预料,休说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梦如渺,残生一线赴惊涛。 *** 最后,他们也没能回广州一起度过一个团圆年。 京窈不得不进行手术,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并且在给她做检查时发现,她已经罹患了鼻咽癌。 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京窈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只是很好奇地问小七:“这也是诅咒吗?现代医术这么发达,我觉得我还是能被治好的啊。” 不等小七回答,她又恍然大悟道:“就算治好了,我也会因为其他缘故去世吧?这就是非要和我过不去的意思。” 小七本来眼眶通红,结果她这么一说,有种被噎住了的感觉…… 京窈笑着摸了摸小七的头,“这天下,没有人不会死,不死的都变成了地底下那些怪物,这样看来,死亡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是或许在死之前,她会被折磨得难过些罢了。 “小七。”京窈刚想说什么,小七就先说道:“姐姐叫我乐均吧。” “乐均?” “嗯,这才是我的名字,我姓齐,所以也喜欢让别人叫我小七。” 京窈怔了一下,这个名字…… 然后便释怀的笑了笑:“原来是你啊。” “啊?”乐均不解。 京窈摇摇头,“没什么,我是想问你,你要回天师府了吗?” 乐均不好意思地扣扣手:“因为擅自行动,我和阿闻正在等上面的人过来处理我们。” 京窈忍俊不禁,“回去被关禁闭吗?” 乐均叹一口气,“应该会更严重,徐先生亲自打电话给我们的首席大师兄……” “徐云深?”京窈诧异道:“他还认识你们天师府的人啊?” 乐均点点头:“徐家祖上是镖局嘛,听说和我们某一位掌门有故交,然后从那一代开始,每一次徐家走镖,我们天师府都会送平安符过来。近五十年因为天师府内部出现混乱才断了联系,直到我们大师兄掌权后,才把以前的这些关系重新建立起来,徐先生当时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帮助。” 京窈挑眉:“那看来这次的事,要不是你们两个小鬼头参合进来,我恐怕会全程他们蒙蔽。” “这……姐姐怀疑?” 京窈笑叹一声,“我这大哥一向机关算尽,先是用假情报把我骗来贵州,再来只有一个朱宏斌作为帮手显然是不够的,你们天师府那么强劲,他怎么会错过?” “可是……”乐均咬着下唇,眉头紧蹙。 “人心这种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偏向利益的。”京窈伸出手点了一下乐均的额头,“你还有的学。” 叁天后,果然来了人提这两个小朋友。 一男一女,男的是阿四的大哥,名叫程振洲,叁十岁左右,气质内敛。 看见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只是叹一口气,然后给徐云深赔不是。 “徐先生,这次实在对不住,大师兄让我代为赔礼道歉,下一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京窈在一旁心想,徐云深这家伙真是八面玲珑,明明回来气得好几天没睡着,这种时候却依然面色如常的夸奖了一番这两个孩子年轻有为等等。 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比起他们毫无意义的商业互吹,京窈对随行的另一个女人更感兴趣。 她肌肤很白,甚至能隐约看清脖子上的青色血管,个子不高,但双眸却异常坚定。 “您好,我叫方棠。”她谦和有礼地对京窈打了招呼:“这次这两个孩子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是我没有约束好他们。” “不,我得和他们说声谢谢,”京窈道,“没有他们,我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方棠欲言又止,眉目染上歉疚,又道:“您的遭遇,也是天师府失职,实在惭愧,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尝试破解这个诅咒。” 京窈心说乐均那股子杞人忧天的劲原来是和这位方天师一脉相传啊……她还以为天师府里都是些和徐云深狼狈为奸的利益至上者呢。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命这种东西……我真的要信它吗?”京窈和方棠对视一眼,缓缓道:“至少活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我作为一个人活着。” 方棠楞了一下,然后便低下头笑了,“是,命这种东西,人定胜天。” *** 方棠他们把两个小朋友接了回去,京窈身边骤然冷清下来,只有望月会时时趴在她的病床边,傻乎乎地看着她。 “妈妈。”他唤。 “嗯。”京窈淡淡应了一声,“你还会说其他的吗?” “妈妈。” 好吧,还是她的傻小子。 把望月抱在怀里,京窈缓缓叹一口气,“望月,我还以为我能陪你久一点的……” 徐温阳和徐云深很久没有出现过,只有几次京窈在睡梦中时,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 “熊姨,这是机票,我会让人带你和望月先离开。”京窈脱下病号服,回头对熊姨微笑,温柔又娴美:“我去找找能活下去的方法,但我答应您,真的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我会回到你们身边。” 熊姨红着眼眶,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 京窈坐在车站的等候室里,带着耳机看她以前的追过的演员拍的电影。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演技和美貌齐平的大明星,可惜当年正值盛年,突然就隐退了……京窈那时才二十出头,来不及赚够钱和女神吃顿饭。 她人生的憾事不多,这是其中一件。 当电影播送到高潮部分时,有人的影子挡在了她身前,京窈取下耳机,按下暂停,看着徐温阳气喘吁吁的脸,突然就笑了。 徐温阳:“……” “坐啊,和我一起看。” 徐温阳无可奈何,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好坐在她旁边,等她把另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里。 京窈重新按下播放,然后靠在徐温阳的肩头,屏幕中正好上演着女主与心上人诀别的戏码。 “你还记得这部电影吗,当年你带我去看的第一部电影。” “记得。因为结局不好,你还闷闷不乐了很久。” 京窈笑了笑,“是啊,小时候见不得生离死别。” 她缓缓说道:“徐温阳,当年你失约,虽然是父亲的缘故,但我还是恨上你。” 徐温阳垂下眸子,“窈窈……” “现在我想画上当年残缺的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徐温阳本来知道她不见了,想着她肯定是不告而别了,但还是不顾一切的追来,还没想好拿她怎么办,京窈反而先让他吃了一惊。 “你说……真的?” 京窈笃定地点头:“真的,我和你远走高飞,以后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徐温阳不解,“什么叫只有我们两个?” 京窈噗嗤笑道:“你还想有别人?真傻……徐温阳,爱情这种东西,多出一个人,就会分走一份爱,所以我抛弃徐云深,和你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如果是半年年听到这番话,徐温阳会欣喜如狂,可如今他只觉一种不好的感觉笼罩了他。 电影放完了,京窈将手机收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温阳:“我把他锁在一个地方,时间一到,炸弹就会爆炸了,只要他死了,我就属于你了,不是吗。” 京窈的红唇勾起妖冶的弧度,这话恶毒得像一把寒刃,直接刺入徐温阳的心口,她继续说道:“朱宏斌告诉我,要救我,就得再找个人和我换命,乐均告诉我,这个再和我换命的人除了命好,还要是我的至亲。告诉我,你和徐云深那天是打算牺牲谁来救我?你们可真是……好伟大啊。觉得我应该感激涕零吗?反正你们想着一个死了,还有另一个能陪我对不对?” “我……” 徐温阳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下文。在京窈冷漠的眼神里,他沉默了。 京窈将他送她的戒指拿了出来,轻声道:“徐温阳,现在给我戴上戒指,和我离开,我们重新开始。” 徐温阳看着她这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孔,手却迟迟抬不起来。 京窈垂下眸子,“那么,你现在拿着这部带着定位的手机回去,车子开到珠江大桥,我会给这部手机打电话,告诉你徐云深被我关在哪里。” “选吧。”京窈道。 徐温阳脑子痛得厉害,看着她不敢错开一眼,最后苦笑道:“窈窈,我们只是没办法看着你日复一日被折磨……对不起。”他站起身,拿过京窈手里的戒指和手机,郑重道:“我知道错了,戒指我先收回去,下一次,我再给你戴上。不管你去哪,我会去找你。”徐温阳温柔道:“我知道……他死了,你也不会想活着。” 京窈冷哼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人潮的洪流,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温阳握紧了戒指,然后才转身离开。 *** 连绵不绝,广阔无垠的荒凉漠原上,只有一辆黑色的车孤零前进。车沐浴在金色光芒中前行,好像能一直这么开向天堂。金色的光束透过毫无遮挡的车前窗,将眼前所见都照得通透明亮。实在是人间难见的壮阔绝景。 这光芒里,京窈却开始不合时宜地耳鸣头痛,全身骨架关节酸疼难忍,像是身体突然意识到灵魂的苍老劳累,所以跟随着瞬间老去,生病本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为了未来吧,她想。 她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远处晴空烈日不再那么刺目,在她膝盖上安放着的旧罐头盒上折迭出金黄浅红的碎光,猛地一看像是迪厅里花花绿绿的球灯。 这里面装着叁条红纸剪成的小龙,是她不久前收到的,二十八年前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 **** 作者:完结了。 首发:yцsんцщц.ōηē(yushuwu.one) -- ⓎǔzⒽáΙⓌǔ.ρⓌ 番外·去似朝云无觅处 京窈刚怀孕没多久,开始嗜睡起来,往常徐云深出门时她还没醒,回家时她已经睡着了。 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今天他没出门,一大早醒来就撑着头,看着自己妻子恬静的睡颜。 两人一早便注册结婚了,只是婚礼被耽搁了下去,现在看来得等到小家伙出生后,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父母的婚礼了。 他们这倒是自己准备好了小花童。 徐云深的唇角挂着笑意,伸手拨了拨挡着她侧脸的头发,露出小半张玉雪柔美的脸庞,另外半张脸正贴着他的臂弯,睡得正酣。 他也不叫醒她,就这样看了她两叁个小时,京窈才悠悠转醒。 京窈从少女迈向成熟女性很久了,但此刻脸上却久违的出现年少时的娇憨懵懂,看了他好一会,才带着鼻音说了一句,早上好。 要不是她刚怀孕不久——这简直太考验他的忍耐性。 “唔,准确来说,是中午好。”徐云深装模做样地看了眼手表,“京二当家,我们该吃午饭了。”ⓌIⓃ⑽.мēⓃ(win10.meⓝ) 某人红了脸,哼唧着翻了个身背对他。 徐云深好笑着把她捞回到怀里,吻了吻她如玉的额头,缱绻道:“我一点都不介意陪你躺到天荒地老。” “噫,肉麻。”京窈嘴上嫌弃道,却抓紧了他衣服的下摆,牵起嘴角。 “不过,你还是得运动运动,不然之后会更辛苦。”他给她揉着越来越酸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瘦,半点也不像有孕在身的样子。 “唔……”京窈将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肚皮上,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怀孕前几个月都要小心些吗,我之前不知道,抽烟喝酒不说,还剧烈运动了不知道多少回……”特别是说到剧烈运动时,她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弄得徐云深差点笑出声。 “咳,是我不好。”他的手掌贴在她的手背上,“不过你戒烟戒酒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很有决心嘛。” 京窈一挑眉,“当然了,我再怎么说也要给宝宝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还打算带着他去爬珠峰,去夏威夷海底潜水呢。” 这般雄心壮志倒是让徐云深意外,琢磨了一下道:“你这是打算把孩子培养成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能人?” 京窈点个头:“至少也要能跑个全马吧。” “你还真看重体能啊。” “身体好很大程度上就能让心情也好,”她问道,“你呢,希望孩子成什么样?” 徐云深认真地看着她透亮且灿烂的双眸,“只要心性如他母亲就够了,其余的一切我都会为他创造。” 京窈听罢低头笑了笑,“像我可不是太好,会吃很多苦的。”她抬头望进他一双描摹过刀光剑影,也观赏过无边风月的眼睛,轻声道:“我希望他能够像你,不起贪嗔痴,自在自得。” 徐云深叹一口气,“谁说我不起贪念?我这辈子最贪,也最不想放手的,就是你了。” 京窈有些心动,低喃道:“云深。” 徐云深不舍得错过她眼中的柔情,然后吻住她的唇,轻轻辗转研磨,手掌慢慢滑入她的睡裙里,抚摸她比丝绸还嫩滑的肌肤,每一寸都爱不释手。 不多时,京窈就被撩拨得出了一层薄汗,她艰难地找回理智,素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更深一步的探索,脸色一片绯红:“好啦,医生说叁个月内避免房事……” 徐云深撑在她的上方,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的身下,看着妻子动人的双眸和绝色的脸庞,缓缓叹了一下,“有的时候,我竟然会嫉妒孩子。” 京窈轻咬下唇,没有说话。 徐云深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翻身起来,准备去浴室自己解决,却被她扣住手腕,见她浓密修长的眼睫毛轻颤着,“不要,你……再抱抱我。” 徐云深有一刹怔楞,然后便明白过来。 他重新躺在她身边,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两人没有缝隙般贴合在一起,直到京窈发出一声娇软的呻吟。 她的双腿发颤,紧紧地扣住他宽厚的背,双眸迷情似欲。 徐云深眸色深沉,将大腿卡入她的双腿之间,供她消磨难耐的情欲。 于是京窈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 好像怀孕之后,她更加的敏感了,或者说,徐云深总能勾起她的欲念,如捻灭于指间的香灰,吹起一场眯眼蒙心的醉梦,是辛辣的,也是酣畅淋漓的。 “云深……云深……”她与他相拥,落下的吻毫无章法不停刺激那最原始的愿望。京窈缓缓磨蹭着他的大腿,感受隔着布料摩擦阴蒂的快感。 情深、意笃、爱重。 她眸中掀起惊天动地的欲海,也带着稍许茫然,微喘着问他:“你……你是不是会下蛊?” 京窈觉得自己如今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过分地渴望和他融为一体——各种意义上的。 徐云深勾起一个摄人心魄的笑,下巴轻磕在她的头顶,道:“我如果会下蛊,一定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也差不多了。京窈想,要离开他,和剥下她一层皮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是不会告诉他的,免得让他更加得意。 “唔……”京窈更加难耐,徐云深知意,于是深深吻住了她。 一晌后,京窈的身子颤了颤,便软在了他的怀中。 “那我怎么办呢?”徐云深勾起她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 他的欲望,正火热而坚挺地抵着她。 京窈抬起还带着醉情春绯的面孔,从他身上爬起来,低声软糯道:“勉为其难……帮你口一下吧。” *** 首发:yцsんцщц.ōηē(yushuwu.one) -- 番外·去似朝云无觅处(二) 关于带不带京窈回广州这件事,徐云深还是思虑过的——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不想给京窈带来多余的负担。 直到徐翰清给他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把素未谋面的儿媳带回去。 父亲毕竟掌握家族许多年,徐云深也没有想过能瞒他多久。 况且京窈是他唯一认定了的妻子,也着实不必遮遮掩掩。 但对京窈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徐云深还是没忍住,流露出对父亲的抗拒。 “之后你要是不喜欢广州,我就陪你回北方,我本来也打算北上发展。”徐云深说罢,京窈却眨眨眼睛,倏忽笑了一声,“噫,徐先生原来也很叛逆嘛。” 徐云深无奈:“我只是不喜欢那里。” 京窈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和我说说?” 她温柔体贴起来,也着实让人窝心惬意,徐云深头一次觉得说起那些灰色的过往,没有那么厌恶了。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才十八岁,生下我们叁兄妹的时候才二十岁。” “噢——少年夫妻嘛。”京窈表示懂了,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兄妹?你还有妹妹?” “准确来说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二弟那人……不提也罢,可惜我妹妹走丢很多年了,如今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 徐云深的眉间有一道折痕,回忆起小妹的遭遇,让他罕见地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京窈伸手轻轻摩挲他的眉头,“你妈妈,很不好受吧?” 徐云深握住妻子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低声道:“她的人生随着小妹的离开,也变得暗淡无光。我妈她其实没有很高的家世,甚至没有能为她做主的娘家人,我爸有一次去外地谈生意,邂逅了她,就爱上了她,可这成了我妈一生的重担。徐家有很多破规矩,我妈被困在里面,再也迈不出去半步,我们兄妹中,她最爱的也是小妹,终究……是我爸的爱让她郁郁寡欢了大半辈子。” 他神情阴郁,京窈此刻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有的事发生过了便是追悔莫及,外人再怎么感同身受,终究于事无补。 最终她拉过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告诉他:“现在,我和宝宝陪着你,以后也一样。”京窈的眸色像是被打磨过的上好的玉,透着温润的光芒,“我年少时最想逃离的也是我父母所谓的家,徐云深,我能碰上你,是我的幸运。” 徐云深眷念地看着她的面容,最终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这话应该是我说。” 京窈环住他宽厚的背,然后轻轻拍了拍,“带我回去吧,我也想看看你的故土,去走一走你从小到大走过的路,感受吹拂过你的风,那座养育了这么好的徐云深的城市,我现在对它改观了,开始喜欢上了。” 徐云深克制不住笑意,“我怎么没发觉,原来你这么会说情话?” 京窈哼了一声,“别人想听我还不乐意说呢。” “是、是,我为我这独一份的优待感到受宠若惊。对了,为什么说改观了,你之前去过广州?不喜欢那里?” 京窈难得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岔开话题道:“该去听胎教音乐啦。” 徐云深拉过她的手腕,挑眉道:“两个多月听胎教音乐?” “早点熏陶起艺术细胞嘛。” “你有事瞒着我?” 他真是敏锐,京窈清咳一声,“怎么会呢?” 徐云深的唇角微勾,“在宝宝面前说谎要带坏他的噢。” 京窈侧过脸,“不是你说的才两个月嘛……” “嗯?” “又不是什么大事。”京窈眨眨眼,“就是那个嘛,我和你说过,我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和他不讲理的爹,也是广州人好像……” “……”徐云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京窈竟然有些心虚。 然后转念一想,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初恋而已,都十来年没见过了,什么意难平,早就平得像飞机跑道似的了。 京窈微微抬起下巴,挑衅道:“怎么啦,你不服气吗?广州这么大,还能碰上是怎样?”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想找一个人,别说广州,哪怕是全中国,我也找的到。” “……”京窈心说这人不至于吧,怎么那么小器? “不过,我觉得他也赢不了我。”徐云深笑道,手指蹭了蹭京窈的鼻尖,“一个失败的前任,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京窈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顶多羡慕……他见过你懵懂软和的一面罢了。”徐云深语气温柔,注视着他独一无二的心上人,“天真烂漫,让人只想护着的小姑娘,别说别人,是我也会喜欢上的。如今那个小姑娘长大了,用一种我不能抗拒的姿态和吸引力闯进我的世界,让我生命里的全部都和她相勾联。” 他缱绻道:“京窈,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京窈的心被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难道也是孕期副作用吗,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 “你也……挺会说的,而且我才该说谢谢。”在被他发现她红了眼眶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徐云深揉了揉她的发顶,没有问她谢他什么,只是默默无言相拥良久。 所以,他何必在乎什么初恋,不过是一个没有保护好她,早就从她生命里退场的人罢了。 *** 飞机飞了叁个小时,京窈就睡了叁个小时。 她醒来时发现某人的胳膊都被她压麻了。 “怎么不叫醒我?”京窈揉了揉他的肩膀,无奈道。 “旅途无聊,能睡一觉就到达目的地自然是最好的,让我怎么忍心叫你?” 京窈被他牵着手去拿行李,打了个哈切,“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嘛,时间也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二当家肯定我的口才。”徐云深笑道:“饿不饿,先带你去吃饭。” “好啊,上次来是为了谈生意,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我想吃菠萝油。” “没问题,带你去吃地道的广东菜。” 京窈怀孕后口味也变得清淡不少,而徐云深为了迎合她,也不点些辛辣的菜色,两人一顿饭下来可谓是清甜可口,无污染,无公害。 “你吃得惯吗,不用总是特意迎合我。” 徐云深摇头,“也不是说刻意的,不能替你分担辛苦,至少能陪你一起经历。”他目光融融地看着她,“这将是我这辈子最独一无二的宝贵经历。” 京窈撑着头:“徐云深,你要是去平台上开个班教男同胞们怎么说话,一定赚麻了。” “这可教不了,不然套路多了,哪能打动得了你?”徐云深玩笑道,给她夹了一块叉烧。 京窈白了他一眼,却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 “吃完饭我们去哪?” “带你回家。” 京窈眨眨眼,“这就要去见你父母了吗?虽然你说不用太在意,但好歹也要让我打扮一下啊。” “怎么,京二当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是礼貌问题。”京窈别住掉下来的碎发,支吾了一声:“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我对见家长这件事吧……总之还是希望能给你爸妈留个好印象。” 徐云深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认真道:“我更希望你能对他们有个好印象,京窈,以后在我面前,或是在我家人面前,我都不希望你不开心、不自在。” 京窈的心软了软,轻声道:“万一你爸妈不喜欢我呢?” 徐云深说她不自信,是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面对再难缠或强大的对手,她都能坦然自若,可面对爱人的至亲,她也想得到一份认可,不希望徐云深为她感到为难。 徐云深低下头笑了笑,然后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你以为我会处理不好这种事吗?况且你这么优秀,我想不出我爸妈凭什么对你不满。就算不满……”他道:“反正不和他们一起住。” 徐云深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出饭店,慢悠悠道:“我现在带你回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家,以后你就是它的女主人了。” -- 番外·去似朝云无觅处(三) “这是……你家?” 徐云深二十岁过后就搬出徐家老宅,一个人买了公寓在外面住,离珠江不远,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就是清新的河风,吹起人间烟火。 京窈被他带进小区时就沉默了,坐电梯上了二十一楼,直到了他家门口,京窈才一言难尽地开口。 “是啊,怎么了么?”徐云深不明所以,京窈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玩笑意味一样。 “你在这住多久了?” “六七年前买的房子,不过真正在家的时间很少就是了。” 京窈扶了扶额,然后突然笑了一声。 她在徐云深的注视下走到对面的门,将指纹按上密码锁,滴答一声,门应声而开,京窈斜依在门框边上,做了个请的动作:“徐先生,欢迎你来我家。” 徐云深彻底哑口无言。 当然最后京窈还是和他进了他的房子,毕竟京窈的屋子除了装修好以外,连家具都是没有的。 她深知房子这种东西,在未来也是会一路骂一路炒的存在,所以她每去一个新的城市,都会物色当地相对有价值的楼盘,在广州她有叁处房产,是四年前购置的,另外两座租给了别人,只有这一处她是打算给自己留着的,尽管那时她觉得自己不一定会来广州。 无他,有钱罢了。 “怎么会想买这里的房子?”徐云深在厨房忙了一阵,刚盖上一锅红炖鸡汤,出来看见自己的妻子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下面的风景。 京窈曲起手指敲敲玻璃,笑道:“风景好,从这里看珠江很美。” 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也不光是珠江风采,下面还有码头上热闹非凡的场景,等到夜幕完全降临,璀璨的灯火又会将这座不夜城唤醒。 当然落在徐云深眼中,再美的风景也没有眼前人的笑靥夺目。 京窈问他:“那你呢? ” 徐云深坐到她身边,将繁华和江景一同收纳进眼底,低声道:“和你一样。” 于是京窈会意地轻笑,两人脉脉无言,一股温情自然而然的流淌。 大概是徐云深的注视太火热,让京窈收回看风景的目光,眨眼道:“看着我干什么呀?” “只是没想到,和你不知不觉当了邻居。”徐云深克制不住笑意,“京窈,注定了我会遇见你,对吗?” 京窈何尝不觉得庆幸,她依偎到他怀里,轻声道:“我的人生说不上有多好,甚至几度让我厌恶,但因为遇见你,爱上你,这样的轨迹我才不会后悔。”她如今太眷恋他了,甚至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纵然京窈知道,不能把自己的所有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但只有这一次,京窈侥幸地想,她只要徐云深和孩子就够了,她从未奢求或强求过什么,而这一路走来泥泞满身,她终于证明了自己还有爱这种能力。 “云深,你陪着我好不好?”她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陪着我走剩下的人生,陪我慢慢老去,陪我一起爱我们的宝宝,我会当一个好母亲的,就算我不会,我也能学,你相信我。” 听罢,徐云深不可谓不辛酸,究竟要经历多少次的失望和抛弃才会对爱这种能力产生质疑。 “京窈,有我在,我会一直在。”徐云深贴着她的脸侧,郑重地说着。 *** “你还会写毛笔字啊。” 京窈怀孕叁个月整,徐云深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虽然肚子好像还是那样,但京窈明显觉得自己圆润了。 她午睡醒来发蒙了一会儿,然后汲着拖鞋来书房找徐云深,他正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这是我的名字?”京窈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往一本厚厚地册子上用正楷体写下自己的繁体名,在一旁还有一行名头——徐家第二十叁代族长徐云深之妻。 她张口,轻轻哇了一声。 这反应逗笑了徐云深,然后握住她的柔荑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道:“我家小时候强迫我学很多东西,光是毛笔就写废了好几十根。” 京窈不禁赞叹地点点头,“就像王羲之把池塘的水洗黑一样?” “虽然空有勤奋,终究比不上方家的天赋,只能骗骗小姑娘。”他说起小姑娘时候刮了刮她的鼻子,京窈轻哼了一声,“您可真谦虚,虽然我不会写,但才疏学浅的我还能看出点门道来,徐少爷的字风华流转,一气呵成,自是宛成一派风骨了。” 徐云深被她夸奖得笑了,却道:“那你是没见过我二弟的字,他更有天分,连教我们的老师都说是能突破名家的笔锋。” “真的?”京窈摸摸下巴,“那之后见面,我拜托他写一副字给我收藏,等他名俱扬时,我岂不是发财了?” 这等俗气的想法,偏生被她念叨得理所当然一般。 徐云深淡淡道:“我和他关系不好,恐怕他轻易不会给你这个大嫂写字。而且他投笔从警多年,我看现在也未必如我。” “小气鬼。”京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徐大师,说回正题吧,你这是把我写上你家族谱了吗?” 徐云深点头:“你是我的妻子,理所应当的。” “唔,可我看书上说要填族谱,得你一族人都在,还得选个良辰吉日,但我看你……” 这人还穿着和她的情侣睡衣呢。 徐云深也只用了四个字回应她:“我是族长。” “……” 他笑道:“找个日子通知他们就行了。” 京窈点点头,“好吧,族长大人。”然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排而立,突然有些感慨。 “云深,百年之后,我们会合葬在一起吗?”说完后又否定地摇摇头,“现在国家推行火葬,我看我们最多装进同一个骨灰盒。” 徐云深又笑了,额头贴着她的锁骨,笑意震得京窈心口发麻。 其实他不是个爱笑的人,面孔多年以来都是冷凝的状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怒哀乐就总是为她而波动了。 生同衾,死同穴。 确是人生一大幸事。徐云深难免想的多了些,以后要是自己走在妻子前面,她会有多哀痛呢,就像他试想着京窈走在他前面一样,那样痛不欲生的感觉,哪怕过再久也不会消失的。 比起自己,他更舍不得京窈去经历吧。 “云深,教我写毛笔字呗?”京窈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毛笔认真地说:“小时候我其实很想学,但我妈老让我学钢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放心,我一定是个好学生。”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徐云深拿过毛笔给京窈,将族谱随意一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纸,“而且你的腕力很好,学起来也不会太费力。先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京窈点点头,然后在宣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徐云深的名字。 一笔一捺,周正工整。 “你很有天赋啊。” “夸我?” “实话。”徐云深握住她拿笔的手,替她调整姿势,用清冽的嗓音娓娓道来:“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再试试?” 京窈却握着笔不动,严肃地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瑛姑和周伯通学个功夫还能学出私情了。” “……” 京窈用无辜地眼神控诉他:“我现在心不静了,怎么办?老师你负责吗?” 徐云深慢条斯理地从她手中抽走笔,然后将她梗抱在怀里,用平静地语调道:“是为师的过错,不该在课上公然勾引学生。” 京窈忍住笑,软声软气地问:“那怎么办呢?上不成课了诶?” “医生说,叁个月后就能适当调整一下了,对么?” 京窈点点头,乖巧地贴在他耳边悄声说:“老师不要不要太激烈喔,插得……浅一点。” 徐云深眼中划过暗芒,“好,那我们去别的教室,换个科目上课。” “啊……”从口中漫出呻吟,京窈搂紧了他的脖子,感受着他在她身上四处揉捏着的那双手,挑起不灭的爱火,把她纠缠进欲渊当中。 京窈把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徐云深又往她腰肢下垫起枕头,让她更舒服一些。 “云深……”京窈的眼角泛起绮丽的醉红,眼波流转地看着他慢慢吮吻到了她的身下,“啊!”她仰起修长白皙的脖颈,手指抓紧了被单。 他的舌头在她的软缝上慢慢梭巡,挑逗着微微凸起的小肉珠,舌尖按压上去,又卷着它绕一圈,品尝她的软嫩。 京窈的身体赤裸白皙,胸前饱满诱人,被他掌控.在怀里时才能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个怎样的尤物,让人深切地渴望着去爱她,宠她。 软缝渐渐地湿润起来,京窈也无可抑制地落下了眼泪。 “呜……” 她含着委屈的颤音,身子抖得不行。 徐云深放开她的双腿,缓缓撑在她身上,揉了揉她的脸颊,沉声道:“窈窈,不舒服就及时喊我停下来。” “好。” 他和她十指相扣,抬起她一条纤瘦的腿,火热粗莽的性器抵在她的穴口,研磨一阵后缓缓插入。 快两个月的空挡让京窈很快就丢盔弃甲,啜泣得更加娇媚。 “窈窈……”徐云深也强迫着自己放缓动作,深怕伤着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浑身的肌肉都在虬结,京窈泪水迷蒙地看着他,明明平常看着儒雅冷峻的一个人,怎么一到床上就开始失控呢…… Lunatic,京窈不可抑制地想到。很契合徐云深这个人,因月亮而发疯,在苍白冰冷的月光下陷入不可思议的狂乱,孤独而倒错的光将身影无限拉长,空旷死寂的无人之夜,而空中闪烁着一只平静温和的眼睛。 在他温柔又疯狂地攻势下,京窈被送上了最不可思议地高潮中,她的身子弯起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垂死挣扎般喘息。 他是把她勾引京地狱的恶魔,又是她唯一的救赎。 *** “怎么想着带我来拜佛?”京窈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在通往佛寺的长长阶梯上。 “这是我母亲带我们来的,她信佛。”徐云深微微低头,温柔地注视着妻子:“我说不上有多信奉,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你不是说想看看我这些年的生活轨迹吗,那这里也必不可少。” 京窈点点头:“你会求佛祖保佑吗?” “往年我求的都是母亲平安,和小妹早日被找到……今年我想求些不一样的,为我自己。”他轻声道。 京窈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柔和地笑了笑。 她抬眼去看,一霄荒芜的夕阳将寺庙笼罩起来,将殿前的香火渲染得渺渺茫茫,透着佛光般的帷幕。 他们慢慢进入其中。 和徐云深一同跪在蒲团上,京窈看着他虔诚的侧颜,明白他今年所求定是和她与孩子有关。 那就让她替他继续以往的心愿吧。 佛祖在上,请让我的丈夫能找回失散多年的亲人,解开心中经年的苦闷。 望,佛祖慈悲。 -- ⓎǔzⒽáΙωǔ.ρω 番外·和春付与东流水(一 “二少爷您回来啦!” 徐温阳一踏进徐家大门,一声洪亮而朝气的声音就雀跃的响起来。 十七八的少年,提着个水桶,脸上有不少雀斑,但眼睛格外亮。 “是朝雨?”凭借雀斑,徐温阳还是把这个孩子记起来了,他走上前揉了把他的头,笑道:“几年不见,长大了。” “足足叁年多了啊!”朝雨憨憨地笑着,问:“不过您突然回来错过饭点了,有用过餐吗,我让厨房给您做点?” 徐温阳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我回来看看我妈,马上就走。” “啊……”朝雨的尾音拖得长了些,“您这刚回呢,要这么赶吗?” 徐温阳道:“你哥我现在是警察,警局事多着呢,忙着除暴安良。” 朝雨叹一口气:“也对……可二少爷你好久没回来,都不知道好多事呢。” “能有什么事,无非我那好大哥又做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生意呗,我说,他最好不要犯法,不然我指定大义灭亲。” 徐温阳漫不经心,迈步向母亲的院子走去,朝雨赶忙提着自己的水桶跟上他。ⓌIⓃ⑽.мēⓃ(win10.meⓝ) “我的好二爷,您跟大少爷怎么还是挺……” “水火不容。”徐温阳帮他补上,无所谓道:“谁爱容容去,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 朝雨老气横秋地发愁,怎么一对亲兄弟,关系恶劣成这样? 对了!朝雨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缓和他们关系的好办法,笑嘻嘻地开口道:“二爷,咱们马上就要有大少奶奶啦!到时候迎少奶奶进门,您可得在场啊,给大少爷撑撑场子。” “你是说,徐云深要结婚了?”徐温阳这倒是有些诧异,“我以为他会孤独终老,一辈子当个守财奴呢。 “……”朝雨很庆幸大少爷不在场。 “哪家姑娘啊,这么想不开?”徐温阳恶意揣测自己的亲哥,“他那种人说不定连婚姻都会拿来当成交易,骗人家姑娘家产呢吧?” “……二爷,这话我就当没听过。大少爷可在乎少奶奶了,前几天直接把少奶奶的名字加上了族谱,没和老爷说呢,也已经注册结婚了,就等着办婚礼了。”朝雨连忙和他划清界限,徐温阳却一把勾住他脖子,不怀好意道:“晚了,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来说说那姑娘是谁。” 能让徐云深这么在意,绝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朝雨欲哭无泪:“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今天大少爷说会带少奶奶回来见老爷和夫人,他们晚饭时候到呢,二爷要不然多留一会儿?” 徐温阳摸着下巴,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建议。 徐云深这人没什么好稀罕的,但他媳妇让徐温阳生出了莫大的兴趣,想看看是谁这么菩萨心肠,连徐云深这样的恶鬼都能度得了。 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到了许珈蓝的院子外面,徐温阳放开朝雨的脖子,理了理衣裳,“好了,不开玩笑了,待会我确实还有事,等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如果邀请我的话,我会出现的,今天就算了吧。” 说罢他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抬脚走进了母亲的院子。 朝雨在他身后又悄悄叹了口气,然后提着刀水桶往回走……话说他一开始是要打扫卫生来着。 徐温阳一进院子,就有保姆向他问好,整个院子里依然飘着浓浓的中药味。 “我妈呢?” “夫人在里屋梳妆。” “知道了。” 徐温阳从来厌恶着这四方院子,这熏人的药味,还有这些麻木的表情。 只是去见母亲,他无论如何也要学着自己那道貌岸然的兄长一般,戴上笑意的面具。 “妈。” 他一进门就叫了一声,那正支撑着自己额头的美貌妇人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自己的二儿子,绽开一个笑容,“这么久不露面,还记得你这个妈呢?” 他叁步并作两步走到母亲身旁,想到今天徐云深要带新婚妻子回来,难怪多年来质朴惯了的母亲突然打扮起来。 许珈蓝今年也才四十八岁,而且多年来深居简出,吃素念佛,身上有种淡然的霁月清风的气质,一颦一笑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徐翰清那个老王八蛋。 徐温阳心底恶狠狠地骂着,但面上依然和顺:“儿子这不是当了警督嘛,拼事业呢,您老见谅,忙过这一阵,我天天来陪您。” 许珈蓝无奈:“总说你和你大哥不对付,但连找的借口都差不多。” 徐温阳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儿说真的。” “好了,不管真的假的,妈只要看着你们两平安就好。”许珈蓝拉过他的手,轻笑道:“听说了你大哥今天带妻子回来的事了吧,你呢?对自己的终生大事有没有考虑啊?” 徐温阳扯扯嘴角:“我?我爱我的祖国,一天不清除罪犯,我哪……” 许珈蓝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摇摇头叹气:“好了,当我不知道吗?你还在等那个小姑娘吧?” 徐温阳沉默了,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个他思念了许多年的身影,至今没有忘却。 “温阳,当初你爸爸他拆散你们两个,我知道你对他还有埋怨。” 徐温阳垂下目光,淡淡地开口:“不,当时他说的没错,我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万事万物都会按照我的好恶来安排,可现实是,我那时压根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安稳的明天,凭什么让她和我吃苦?”时过境迁,他从对她狂热的爱意转变为失约于她的愧疚,再到延绵不断地思念,他再也不会冲动,但每每想起,仍隐隐作痛。 “但他不该侮辱她!”徐温阳压低了声音,满目不甘,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对她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不敢想象那个从来要强的女孩内心有多么煎熬。 他自以为给她的喜欢,成了一把利刃直插进她胸口。 许珈蓝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目含慈爱,“你父亲他对我说,那个女孩很好,很倔强,他也没有想到那孩子会决绝到那种地步,你父亲后来让人回去找她,却再也没有了她的下落。” 是啊……生死两茫茫,徐温阳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这些年他也去很多地方,甚至用他当上警察后的资源去找她,都没有下文,每当有些眉目时,线索就会被掐断,就好像有人故意不让他知道一样。 徐温阳自嘲地想,或许是她再不愿原谅他了吧。 “而且你爸爸他或许是……”许珈蓝眉眼低沉,寂寞地勾起唇角:“不想你和那个女孩,步上我和你爸爸的后尘。” 徐温阳一怔:“妈。” “没事儿。”许珈蓝很快恢复了,仿佛刚才的落寞只是徐温阳的错觉,她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打了哈切。 “妈,您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许珈蓝无奈道:“可不成,唉,今天下面的人给我拿错了药,错把安眠药吃了,你来之前我就在打盹呢,但你大哥大嫂就要来了,我哪能睡?” 难怪母亲的眉眼总有股疲惫,徐温阳好笑道:“哪也没办法啊,您待会要是见了面不停打哈切,那大嫂才要以为您对她有意见呢。” 许珈蓝尴尬地想着也对,但她不出现又实在不好,一时竟陷入了两难。 “反正我爸不是在么,今天就先见见我爸得了,您身体一贯不好,我看大哥大嫂也都理解,下次您单独和大嫂见个面,让她知道您是全天下最有爱的婆婆。” 许珈蓝戳了戳儿子的额头,“贫嘴。”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也没错。 “好吧,只能这样了,不过温阳,你能不能代替妈妈去见见你的大嫂?对人家客气些,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怠慢了。” 这下徐温阳拒绝不了了,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 番外·和春付与东流水(二) “二爷二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回来啦!” 徐温阳刚走出母亲的院子,就看见朝雨蹦蹦跳跳地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徐温阳不是很懂这孩子,这怎么比看见航天员刚下火箭还激动似的? “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啊!那什么,那首诗怎么描述美人来着?宛若轻云之回雪?还是……啥来着?” 徐温阳翻个白眼:“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朝雨锤了锤脑袋,“对对对!就是这个描述,大少奶奶简直比女明星还漂亮啊!”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徐温阳失笑。 “不是夸张,是真的!”朝雨迅速成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奶奶忠实颜粉,“而且少奶奶看起来好温柔,和大少爷站在一起别提多配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完美夫妻呀!” “好好。”徐温阳极为敷衍地说道。 “哎呀!二爷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啦!真的是很美的大美女!” “看是肯定要看的。”徐温阳穿过抄手回廊,一片荷塘映入眼帘,“但没必要这么急,没头没脑的过去,得让人家误以为我是个不懂礼数的登徒子,丢了大哥的人,谁担待?” 朝雨红了脸,点点头:“是我冒犯了,那二爷先去前厅吗?老爷也刚回来,和大少爷有事商量着呢。” “嚯,两个我平生最讨厌的人凑在一起,你觉得我愿意去吗?走吧,先去偏厅后面的那个花园待会儿吧,等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再过去。” “是,只是我们去小花园干嘛?” 徐温阳停下脚步,目光变得深远了许多,然后微不可察地叹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死老头带着我们兄妹一起在那埋了酒,说是等我们嫣婉即良时,就挖出来庆祝。” “啊……可叁小姐……”朝雨不忍,尽管叁小姐在他出生前就不见了,至今下落不明,可他是个很感性的人,这时甚至比徐温阳这个亲哥还要伤感。 徐温阳拍拍他的脑袋,“好了,我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到时,或许他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就能重新粘合了吧。 “二爷,那坛酒埋在什么地方了呢?”不怪朝雨有这样的疑问,毕竟徐家一个偏厅的花园就挺大的,总不能像土拨鼠似的到处挖坑刨土吧。 年深日久,其实徐温阳也早就不记得了,摸着下巴道:“大概是树下,或者,池塘边?” 朝雨觉得这人甚不靠谱。 如今虽是早春,但广州气温高,于是满园的花已经开了起来,以梨花为最。 徐温阳驻足于庭下,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身姿妖夭,更甚桃花的白梨,回想起几十年前那个下午,父亲似乎也是在梨花盛开时带着她们兄妹过来的。 如今故人不在,往昔浑似梦。 “二爷你看,这梨花真像雪啊!” “少奶奶,这梨花落得更雪一样,真美!” 两个声音重迭在一起,只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更大声,也离他们很远,所以他们发现了她们,她们却毫无察觉身后的徐温阳和朝雨。 徐温阳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小姑娘和另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朝雨却激动地一把抓住他,使劲摇他的胳膊,“少爷少爷!快看!少奶奶!” 徐温阳想翻白眼,用手按住这小子的头,“看来她们也来逛园子,我们就不要不识趣打扰了,走吧。” 不过他倒是没说谎,只看背影,那的确是一位窈窕佳人。 不过哪怕再美他都没有欣赏的必要。 朝雨一副踌躇的样子,徐温阳无语片刻,“怎么,舍不得漂亮大姐姐?看不出来啊,你小子……” “不是不是不是!”朝雨惊恐地摆手,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话让大少爷听到,我会没命吧!您是没看见,刚才进来的时候,大少爷的眼睛都没离开过少奶奶,手握得可紧了……” “有这么夸张吗?”徐温阳有点想象不出自己大哥那副样子。 但耽搁了一会儿,那边就开始聊了起来。 “梨花像雪,但大雪纷飞的时候,又道雪似梨花,那究竟是雪美,还是梨花美呢?” 女人的嗓音清冽,如一捧令人清醒的甘泉,忽地袭上徐温阳的心头。 【阿君,雪和梨花,你喜欢哪一样呢?】 【雪吧,梨和离同音,我不喜欢分离。】 【我也是。】 那少女无忧的笑靥突然闯进他脑海。 这声音…… “应该是,应该是梨花美吧?我还没见过雪呢。而且有很多咏梨花的诗句呢,我记得一句,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小姑娘天真烂漫地说着,京窈勾了唇角,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梨花,捏在手里,低声道:“古人说,日华暖抱溶溶雪,没有被严寒浸泡的雪景,的确别有风味。” 而且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 这少女名叫暮晴,被安排跟着京窈四处逛逛,没过多久,她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的少奶奶。 暮晴跳脱,没一会儿又问她:“少奶奶,你喜欢梨不?等以后结果子了,我给您做秋梨膏吃!” 京窈温柔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会的真多。好呀,谢谢你。” 暮晴红了脸,腼腆地道:“不用不用。”她余光一撇,见到缓缓走向他们的徐温阳。 暮晴毕竟也好几年没见着他了,当即就欢快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二少爷,那想必就是徐云深的弟弟了吧。 没想到最先见到的是他弟弟,京窈转过头,打算好好打个招呼,笑容却在看见他面容时凝固了。 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将春日揉碎在眼底,他终于再次与她重逢。 “京窈。”这在他舌尖砥砺过千回百转的名字,等到了她的主人。 朝雨疑惑不已,“二爷,您认识少奶奶呢?” 这句少奶奶似乎一下推醒了他,徐温阳张了张口,看清她眼底的难以置信和淡淡的难堪,并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 暮晴拉住京窈的手臂,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惴惴道:“少奶奶,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只因徐温阳此刻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和善,赤红一片。 “窈窈。” 徐云深快步从回廊走来,只淡淡看了一眼徐温阳。 然后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京窈的思绪还有些杂乱,此刻看着徐云深蹙着的眉头,才嗫嚅着问:“不是要……见你父母吗?” “我母亲今天身体不适,我父亲见不见都无所谓,我改天单独带你来拜访我妈就是了。” 京窈点点头,没有再抬头看她年少时认识的那人,被徐云深拥着离开了。 -- 番外·和春付与东流水(三) “终于舍得把你媳妇带回来了吗?”徐翰清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茶,看向自己那一向严于律己,又薄情寡义的大儿子。 说实话,他其实挺意外的。 “父亲忙于事务,我和窈窈也是做了很多准备才来见父亲,为了不失礼于您。” 不失礼?徐翰清差点笑出来,分明是等京窈彻底坐稳胎,也为了让各界都清楚记得京窈是他新任徐家家主的夫人。 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单单是爱护两个字就能概括的了。 徐翰清想,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他收敛起表情,多年来板正严肃的生意人气场又滋生起来,道:“京窈这个孩子,看来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儿媳妇了啊,其实挺不错的,她是个好孩子。” “你什么意思?”徐云深听完他的话,眉目沉了下来。 徐翰清嗤笑一声:“看来,你还是被爱情冲昏脑袋了,也难怪,美人关难过。”他递给他一份资料,“这是你二弟当年在景市的一些记录,那时候你在国外读书,但应该有所耳闻才对,徐云深,你这样的脑子,难道半点也没有联想过么?还是京窈这女孩当真会迷魂,把你们兄弟两……” “够了!”徐云深打断他,没有接资料,察觉到自己厌恶的情绪不自觉流露出来,便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心绪,再睁开时一派冷漠,直视自己的父亲:“请你对我的妻子多一分尊重,我不想让她更讨厌你。” 徐翰清挑眉,看着徐云深下一秒转身从厅中离开,大抵是去找自己的心头肉了。 多有趣啊。 徐翰清又喝了一口茶,缓缓笑叹。 “我很满意这个儿媳,我说真的。”徐翰清对身边的管家说道。 管家恭敬地低下头,并不搭话。 *** 回家的路上,京窈一直在抠自己的手指,这是她很多年的习惯了,一遇到烦心事就开始了。 “别抠了,小心抠破皮。”徐云深察觉到她的动作,轻声提醒道。 京窈停止了动作,望了眼他的侧脸,低声问:“你知道?” “在你知道前不久五分钟吧。”徐云深扯了扯领口,道:“被那老东西摆了一道。” 京窈点点头:“是我印象里的那个人会做出的愚弄呢。”她撑着头,叹了一声:“真可惜他是你爸。” 惋惜中带着冷酷的意味,让徐云深想起她仍旧是那个果断决绝的京二当家。 徐云深突然就笑了出来,真心实意的。 京窈撇撇嘴:“你还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徐云深的心情似乎一下好了起来,甚至揶揄她:“那你见到初恋,没什么特殊感想?” 要不是他在开车,京窈真想踹他一脚。 “无限生草算吗?”她刚说完,就立刻捂住肚子:“唉呀,都怪你,害我在宝宝面前不文雅了!” 徐云深笑得更大声了。 *** 徐温阳回了警局,若无其事的处理着工作。 这些年他的功勋表彰也不少,将身后的书架填满,其中他最为中意的是救出一只猫——误入爆破现场,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徐温阳捞在怀里飞快地逃出生天。 他抱着小白猫的样子碰巧被记者拍到了,众人以此揶揄他,说猛男也不能拒绝小猫。 其实不是,只是恰好这是只白猫——京窈喜欢小白猫,只是恰好……它那时看他的眼神,莫名和那少女契合了。 不知怎的,他最终留下了这只猫,他养了这只猫叁年,但它在一个月前去世了。 没有得病,也没什么征兆,突然在某个下午,停止了心跳。 徐温阳晚上回到家,给它换上新买的罐头,但这只馋嘴猫并没有第一时间跑上来。 他找了一阵,最终在沙发底下发现它僵直的身体。 生命是脆弱的,不论人畜。 徐温阳没有感到多伤心,事实上当了警察这一行后他学会如何严格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心破案,一心维护法律。 论私人感情,太奢侈,他也不想去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 淡化掉负面情绪,正面的情绪都积累在心底,等再见到那个姑娘时,毫无保留地送给她。 他只想自己一生的七情六欲都为她而存在。 如果有一天重逢了,他会不吝啬笑容,对她说,“京窈,好久不见。” 我没有一天不期盼见到你。 做完工作九点多,他将文件归档,将灯一一熄灭,将有那只猫的照片拿掉了。 走出办公室,有人邀他去喝酒,徐温阳同意了。 “才叁月,这天就热得不行了。”同事一边抱怨着,一边拿菜单给老板,点了两大盘龙虾,十几瓶啤酒。 “我说阿阳,这点酒你可能是不放在眼里,要不整点白的?”另一名同时提议道。 “行啊,只要你们到时候别喝跑了。” 众人哄笑起来,均表示谁怂谁王八。 然而,徐温阳的酒量是真的很好,酒瓶东倒西歪一地,同事也满地爬了,他仍保持一份清醒。 徐温阳笑着摇摇头,真是连买醉都做不到呢。 “我说,徐大队长,你……你什么时候才结婚啊?你知道不知道,我追咱院的小姑娘,都说要等你结婚了,让她们死心,才会给哥们一个机会呢。”同事喝麻了,开始胡言乱语的抱怨,“我说你啊,从上大学那会儿开始,就没见你搞对象过,还猜测你是不是同性恋,结果现在看来,你丫是个无性恋吧?” 徐温阳失笑:“谁说我没有恋爱过,我有女朋友的。” “瞎几把说。”同事挥挥手,一副压根不相信的样子,“谁是你女朋友,该不会是个纸片人吧?” “真人。”徐温阳将瓶子里最后点白酒喝干,眯着眼睛道:“她很白,高挑,长得美,现在比以前丰满了许多,眉是峦峰聚,眼是水波横,没化妆,但她皮肤好,没有瑕疵一样,只涂了点口红,明媚得紧,笑起来像太阳升初霞。”徐温阳低下头,轻声道:“可我不该看她,但忍不住不看她。” “什么什么的……我喝多了吧,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同事满头雾水。 徐温阳不再解释什么,继续开了一瓶酒,仰头灌起来。 喝到后半夜叁四点,徐温阳转了叁个场子,把所有人都喝趴下了,导致后来再没人敢轻易约他喝酒。 徐温阳一个人摇晃着回家去了,头发昏没错,但要是遇上个把个想不开打劫的,也还是能顺便上个班的。 可惜直到他躺倒在家里的床上,都没有不开眼的小贼送上门让他解闷。 徐温阳没有开灯,酒精刺激得他浑身像火烧一样,思绪混乱不堪,想挣扎却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 一片混沌里,从脑海中慢慢出现出一双眼睛。 比林间的麋鹿更清澈,也比深海游弋的鱼更难以琢磨。 一转身,在他心底踩出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静中,徐温阳听见自己笑了一声。 终于和她重逢,尽管她已经嫁作他人妻,尽管,她嫁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哥哥。 徐温阳修长的手指扯开自己的皮带,将下作的欲望握在手里,缓缓撸动着。 “窈窈。”他唤着她的名字,眼底氲着疯狂的爱,他思之如狂,他难以自拔。 不管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她的身影从不曾消失。 “我会把你抢回来。”他道。 -- ⓎǔzⒽáΙⓌǔ.ρⓌ 番外·许同蝶梦还如蝶 “爸爸,这是什么酒?”小女孩稚声稚气地,眨着眼睛问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女儿红呀,等我们宁宁以后嫁人,爸爸就把它挖出来……唉,不过爸爸希望这酒永远不要挖出来。” “为什么?” “因为爸爸妈妈舍不得宁宁,要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的。” “我也舍不得爸爸妈妈。”小姑娘靠在父亲的脖颈处,软糯地说着。 男人乐呵呵的,想着女儿这般贴心可爱,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会舍得不疼她呢? 但他身边的小男孩不服气,使劲拽着爸爸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小姑娘问:“那我呢,宁妹难道舍得我吗?” “徐温阳,你幼不幼稚?”他们的父亲满脸无奈。 “舍不得呀。”小姑娘朝哥哥扮鬼脸,然后笑得更甜:“还有大哥!” 一旁始终沉默的另一个小男孩闻言笑了笑。 “你们叁个,明明是同一胎出来的,长得不像就罢了,怎么连性格也不一样?”男人摸着下巴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呢。” 他这般暗戳戳地夸自己,可惜叁个小豆丁也听不懂。 “爸爸,花花好漂亮!”小姑娘抬起灿烂明亮的眸子,去扑落下来的梨花,被微风一送,好似一只只蹁跹的白蝶。它们挥舞着翅膀,掀起一场春日的绮丽风光。ⓌIⓃ⑽.мēⓃ(win10.meⓝ) “宁宁喜欢,过几天爸爸再种几棵到院子里好不好?让你每天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 小姑娘使劲点点头,然后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笑得明媚极了。 “我要妈妈也一起看到。” “当然,妈妈陪宁宁一起看。” *** 京窈从梦中惊醒,因为小腿抽筋。 怀孕自然是不轻松的,她最近抽筋和孕吐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她刚动了动身子,身旁的人就醒了过来。 柔着一贯清朗的声音问她:“是不是腿又抽筋了?”坐起来给她掩好被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替她按摩小腿。 京窈的心绪一下就被安抚了许多,缓缓笑了笑,“你怎么醒得这么快,没睡?” 徐云深摇摇头,“我本来就浅眠,又想着你可能有需要,就睡不了太熟。” 在他的按摩下抽筋缓解了许多,京窈就坐起来,伸手摸了摸丈夫的脸,“谢谢你。” 徐云深失笑,“怎么这样客气,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这种话了。你以前不是总说谢谢和对不起都是没用的话吗,与其口头说说,不如多做几件实事。” 京窈也笑,凑过身子去吻他的唇,“以后再告诉你。” 说罢就躺下了,眨眼看他,“我好了,你也睡吧。”徐云深应了一声,躺在她的身旁,并将她揽入怀中。 “窈窈,等过几天,我再带你去见我妈妈,好么?” 京窈点头:“我没关系,只是你妈妈是不是身体不太好?一向如此吗?” “没错,她身子一直都不太行,特别是生了我们兄妹以后,药就没断过……而且这些年心病也越来越重。” 京窈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低声安慰道:“别自责。” 对于她能看穿他的想法,徐云深并不意外,“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我们的出生,或是我再出色一些,早点将徐家控制在手里,我妈就没有那么痛苦和难过了。” “你已经够厉害了。”京窈无奈道:“再出色一点还让别人活不?” 徐云深放开压抑的眉峰,笑道:“我要是不出色,怎么入的了你的眼?”未几,他又叹道:“我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出国留学,不然说不定我会比别人更先遇见你。” 这话让京窈有些无语,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怎么什么好处都想要?” “因为我有那个资本。”徐云深眸色深沉,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窈窈,如果是我,我们一定会善始善终。” 京窈听罢却是叹一口气:“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我早就不想去计较了。”她低声道:“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徐云深慢慢摩挲着妻子的手背,低声道:“不过你知道那天我在想什么吗?” 京窈眨眨眼:“什么?” “我在想这就对了。” “啊?” 徐云深轻笑一声:“我二弟那人向来心比天高,目中无人,当我从国外回来听说他认识了一个让他甘愿放弃一切的女孩子时,我是嗤之以鼻的。当然了,年少悸动嘛,或许过两年就平淡了。可他不同,他一直都在等那个姑娘。” 京窈哑口无言,然后心里有点不自在:“……干嘛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不信这世上有那么令人念念不忘的人存在,但如果那个人是你,这一切都变得合理了。”徐云深吻上她的额头:“再怎么眷恋过去,当有了更好的人出现,当时许下的诺言也就都作废了。” 京窈听罢噫了一声,“你这是在说,你以后有可能移情别恋?还是暗戳戳在骂我?” 而且还暗示他自己是更好的选择,这人真是…… “这可不是指责,你选择我当然是无比正确的——还是说你和他真的许过什么山盟海誓?” 京窈翻个白眼,推了推他的胸口,“无聊。” 徐云深乐得不行,平复下来后道:“我这是在说,我会永远为你着迷。”他的声音太具有蛊惑,让京窈的心思柔荡开来,“从前的你,现在的你,还有以后的你。” 京窈低声道:“过去的事,追不回来的。” “你对他还有心结未解?” 京窈哼笑一声,“如果有,现在躺在我旁边的人就不是你了。” 徐云深平静道:“那他的不甘,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他抚着京窈的侧脸,拇指摩挲那柔嫩的肌肤,笃定地开口:“窈窈,我似乎比你想的更了解你一些。你不爱他,但也没有无动于衷,不是为了前缘,而是恍惚中让你回到了那段时光里,你怀念吗?是明媚单纯,还是鄙夷憎恨?或是五味杂陈,比起再见,你希望他不要再出现更好。” 这一番话让京窈沉默了,然后便轻轻扯着嘴角。 恁时年少总是恣意的,后来坐上高位,在风轻夜薄的光景里,偶然想起从前顽劣贫困却活得坦白的时光,忆起身边的情义,昔日同享的苦难和福气。 京窈叹息一声:“我似乎没有同你讲过太多我年少的太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我说过,你在我眼里,心里。”他轻声道:“没道理会看不见你的从前。” 京窈摸了摸肚子,感受小宝宝安安稳稳躺在她身体里的乖巧,问道:“那你现在想听吗?但很长,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当然愿意。” *** “云深,你爱喝什么酒?”京窈有孕至四个月半,肚子终于隆了起来,整个人也看着更加的的柔和温婉。 徐云深把她抱在怀里,教她书法,突然听她发问道。 “你知道的啊,香槟。” “不是,我是说……白酒?”京窈眉宇间带了些困惑,“我这几天总是做奇怪的梦,不小心就问出来了。” 梦中梨花铺就,树下站着一家五口,一同埋下带着美好祝愿的女儿红。 但那显然是丈夫的一家人,京窈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角度去看待这个梦的,可总让她心里莫名的发慌。 “白酒么,玉冰烧吧。” “就是那个用猪肉酿的酒?”京窈来了兴趣,“听说口感很醇厚。” 徐云深笑了笑,“馋了?” 京窈如实以告,“有点。但我不会拿宝宝冒险的,放心吧。” 徐云深摇摇头,“你想要什么,我怕我会忍不住给你什么。” “有没有原则啦?” “我们两之间有一个有就行了。” 徐云深吻了吻她修长的脖颈,低声道:“而且什么原则立场,通通没有你重要。” 京窈的心思摇曳起来,但她毕竟是个有原则的人,咳了两声:“学习呢,专心点。” 徐云深看着她这小模样,真是心里爱得紧又勾得死死的。 “今天还想学什么字?” 京窈状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正紧道:“鸳鸯——你可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字不好写,更能很好教学而已。” 徐云深点头:“饕餮更不好写,我也可以教。” 京窈:“……” 当然最后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如何写鸳鸯。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 “徐先生、徐太太,恭喜了,这一次唐氏筛查的二联筛查结果出来了,你们的胎儿很健康。” 京窈感受着探头在她肚子上移动,冰凉的的触感反而让她放心下来。 医生和蔼地笑着对他们说:“现在宝宝才18周,等22周的时候,再来做一个四维彩超大排畸,就能很大程度上确定宝宝的情况了。” 京窈和徐云深对视了一眼,一同笑了笑。 徐云深向医生致谢, 同时又询问了许多京窈最近不适的原因,事无巨细,一定要将隐患彻底解决了不可。 说实话自从有了宝宝以来,京窈更多时候都在考虑宝宝的健康,而他一直在乎照顾着她的感受。 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徐云深一定都会无条件满足。京窈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最后医生委婉地提醒了他们,“准爸妈可以开始给宝宝想名字了,可以是可爱的,温柔的。” 直到回到家,京窈都一直还是笑着的。 “我开始给她买小裙子了好不好?”京窈满目期待,“还有发卡,小首饰……唔,时间算下来,我们的女儿会在十月份左右出来,差不多是中秋呀,那你说我要不要给她买小兔子装饰品?” 徐云深将畅想得明显有些停不下来的妻子揽入怀里,狠狠亲了一下她的脸蛋,“都好,都听你的。” 京窈红了脸,抱着他的腰,“嗳,我们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有喜欢的吗?” “暂时没有,你呢?” “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名字,不过还有这么久,也不急。” 京窈点点头:“不过你的名字就挺好听的,你爸取的吗?” 徐云深哼了一下:“他?” 一个字就表露出了对父亲的不屑一顾。 京窈偷偷笑了起来。 “是我妈妈取的,生我们兄妹那天正巧赶上端午——云深日暖,佑吾儿安宁,于是我们兄妹叫做云深、温阳和幼宁。” “她很爱你们。”京窈轻声道:“那不如拜托你妈妈给宝宝取个名字?我们负责想小名。” 徐云深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愿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京窈笑得甜,“那我们的宝贝,小名叫什么好? ” “你叫窈窈,那就叫她窕窕怎么样?” “窕窕?”京窈念了两遍,觉得还挺朗朗上口,也好记。 “好吧,我们的乖窕窕,再过不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 番外·许同蝶梦还如蝶(二) 去见徐云深母亲的这一天早上,孩子第一次踢了踢她。 京窈一把拽住徐云深的袖子,模样严肃得如同即将和某个搅动世界风云的人物谈判。 “她踢我了。”京窈说道,怕徐云深没听清,又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宝宝踢我了诶!” 徐云深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看着她煜煜生光的眼睛,觉得她从未这般兴奋过,一时间觉得她既是个满心欢喜的母亲,又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京窈怀着他们的宝宝,拥有了太多令她惊喜的情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期待。京窈已经能想到,以后宝宝第一次睁开眼看她,第一次哭,第一次叫妈妈时,她会开启多少快乐,而这样的新鲜感,将会持续一辈子。 “窈窈,我终于给宝宝想好了名字。”他开口,怀着一丝忐忑,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喜欢,他苦想了许久,翻来覆去的考虑,若名字取得太深奥,会让孩子苦恼,而且名字么,要那么深奥做什么?又不是论文的毕设,取一个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题目但实际就是废话文学。他也不是没想过化繁为简,但转念想着要是取得太简单,万一让女儿被别人嘲笑了怎么办呢? 他从诗经楚辞翻到新华字典,从唐诗宋词翻到格林童话,终于想着一个既不深奥也不简单,还能在写卷子时候节约时间的名儿。 “窈窈,我们的孩子就叫……”“徐云深。”京窈打断他,微微将头抬起来,眼睛里一片空洞的死寂,用嘶哑的声音告诉他:“不用了,孩子没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匕首扎进徐云深的胸膛,内心深处恍惚记得些什么,却绝不愿意承认。 “窈窈,你是不是不舒服?没事,我们今天不出门了,我陪着你,我们哪也不去、哪也不去……”他说着,眼睛不敢离开她半分,却见京窈的脸色越来做苍白,双唇却越来越鲜红,就像……抹了鲜血。 她笑起来,从一开始的妩媚轻声到极度癫狂的大笑,“孩子没啦!没啦!”京窈用劲推开他,徐云深震悚地发现自己的衬衣上有两个刺眼的血手印,而刚才还憧憬着美满生活的京窈突然满身是血地站着,凄艳地笑问他:“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伙同你的父亲、母亲、弟弟!你们一起折磨我!凭什么!” 徐云深握住她的双肩,不可置信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医院。”说罢想要抱起她的身子,京窈却将一个血团塞进他的怀里,郁郁无望如恶魔:“这是我们的孩子,云深,抱抱她。” 徐云深僵住了,可他也不能丢开手里的……艰难地理解着京窈的话,可面对如此癫狂的京窈,让他心痛如绞,一股无能为力的悲愤从心头升起。 不,不对。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这是可以解决的,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只要他的妻还活着,他就有办法让一切变好。 徐云深竭力稳住心神,沉着道:“好,窈窈,这是我们的孩子。没关系,就算这一个没有了,也无所谓,只要你还在就好,我只希望你好,你信我,我能解决好一切。”他的态度比陪着她戒毒那会更温柔、更情真意切。 “我只要你,京窈。” “只要我?”京窈像是听到了什么见鬼的笑话一样,捧腹大笑着:“你怎么要我?怎么爱我?你是我的哥哥!你竟是我的哥哥!!!” 这声哥哥将徐云深脑子里最后一片迷雾散开,他浑身疼得如同过电一般,张了张口,下一秒却从这幅图景里脱身,眼睛一闭一睁,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里是医院,他在加护病房前的走廊上不小心睡着了。 整个过道都是静悄悄的,除了他那紊乱的呼吸声。 “先生。”秘术走来,递给他一份报告单。 “太太她……”秘术的脸色也很别扭,但又不得不完成这件事,“医生说,动手术的时候她没有选择打麻药,手术后有出血不止的情况,现在还需要输些药物……医生还说,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刺激她了。” 徐云深接过单子,只觉得双肩被什么东西沉沉的压住了——这是常态,他从自己懂事是就明白了,自己背负着怎样的责任和重担,可是如今他突然觉得不堪重负了,多年来泡在尔虞我诈和机关算尽中,他自负的以为自己能解决得了任何事。 直到两天前,他还这么想。 “知道了,你去把文件都拿到医院来。” 秘术面色为难,吞吞吐吐道:“老先生说,让您回徐家,叁小姐这边……” 他话未说完,徐云深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他,“你跟我这么久,同一件事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叁的提醒你吧?” 秘术很快点头,后背出了层冷汗,他艰难地说:“先生,徐家的老一辈几乎都到了。” 那群喝人血的秃鹫。 徐云深心中无比憎恨,冷着声音道:“让他们等着,在我的妻痊愈以后,我会去拜访他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秘术也明白他的心思是不可转圜的了,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能想到这对深爱彼此的夫妻竟是…… “去吧,该做的事,一件也不需要落下。”他站起身,还是那个不容置喙的徐云深,他今后的每一步依然踏在刀刃上,背负好属于他的责任。 可这些都有一个大前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妻。 秘书走后,徐云深来到病房前,手搭在门把上,闭上眼睛,压下所有躁动的思绪,期望用最平和的面目去见她。 推门而入,病房里的药水味更重,现在是凌晨叁点,窗外暗透了,偶尔会有救护车的红光在玻璃上一闪而过。京窈已经醒了,她听到了动静,却没有看他。 “饿了吗?我带了点汤,还是热的,喝一些好吗?”他坐在病床前,低声问她。 京窈的脸色苍白得彻底,连指甲都发着绀,眼睛就那么睁着,干涩、平静到死寂。 徐云深想起叁天前,她的脸上还有红晕,整个人柔和得像水一样,靠在他怀里。 京窈不说话,他也不气馁,继续问:“不想喝汤吗?那吃点小笼包和粥好不好?我叫人去做。”他想伸手碰碰她的脸颊,却最终没有那么做,只道:“窈窈,你现在很虚弱,得吃点什么,好么?” 他的语气,不乏恳求和心痛。 京窈终于看他了,却是极淡漠的一眼,她用干哑的声音对他说:“上来陪我躺会。” 徐云深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很快答应了她,脱掉自己的外衣和鞋子,上了病床,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妻,身体和心都是冰冷的。 徐云深觉得自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拥紧她,竭尽所能给她一些温暖。 “徐云深。”她轻轻唤他的名字,徐云深答应道:“我在。” “我恨你。” 徐云深的心跌到谷底,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传来剧痛,他闷哼一声,却舍不得把她推开。 直到温热的血流浸湿了枕头,京窈才松口,将他推开。 失血不少,徐云深的脸色也苍白起来,他眷念地看着她,想要抬手碰碰她的脸,却被京窈一把挥开,“别碰我,你让我恶心。” 她的小半张脸都沾着血,美得悚然诡异。 “徐云深,我和你说过,我的恨比爱激烈。”她抬起右手,使劲拽动无名指的戒指。 这时徐云深才发现,她的右手臂也在流着血,是那条旧伤疤,她再次抓破了它,鲜血淋漓。 徐云深红了眼眶,“窈窈。” “闭嘴!”京窈厉声喝止,不遗余力的取戒指——这是徐云深准备了许久戒指,为她右手无名指特别定制。 是独一无二的。 咔的一声,京窈掰折了自己的指头,表情冷漠地把戒指取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我不必再对谁摇尾乞怜,给与我这施舍来的爱。”她说罢,抽过纸巾擦拭脸上的鲜血,然后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 徐云深直觉要阻止她离开。 可头脑太昏沉,他捂着伤口坐起来,却不小心摔到了床下。 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瞳孔中铺就一层翳,不远处静静卧着的戒指散出耀眼的光茫,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去,缓缓将那戒指握在手心里。 -- 番外·许同蝶梦还如蝶(三) 京窈离开医院,小腹依然很疼,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她清楚有人跟着她,那是徐云深的人。 可她此刻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离开这里,如同十来年前在火车站的那个晚上一样,当自尊被狠狠碾碎,她会选择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 上了车,她将油门踩到底,就往出广州的高速开去。 痛苦到麻木的心扉,酸涩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角。京窈想,果然老天爷还是不愿意让她好过,当她遇见所谓救赎的希望,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顷刻就碎成齑粉。 最好这一切都消失。京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往郊区开去,前方的路越来越暗,没有灯,没有行人,这让京窈更兴奋——属于她的路,从来都是黑暗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铜豌豆一样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发出有条不紊般如同军队行进时密密麻麻的声音,也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 但京窈不在乎,她特意把车开进山里。光秃秃的山,不久之前才被火焚了,黑灰从这里被风吹进城市,落在京窈的眼前。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就像它们一样,只能站在原地被烈火燃尽,被狂风挟裹,根本无足轻重,不堪一击。 这里没有人迹,连动物都没有。 再过不久,前面会有一个悬崖。京窈的表情是麻木的,已是万念俱灰。 就这样吧,和人斗也好,和老天斗也罢,她都玩累了,这样结束也好。 徐云深——她猛地想起这个人的面孔,恶心的感觉又泛滥起来,从拿到鉴定那一刻开始,这种感觉便萦绕不散了。 可除了恶心,京窈还有种剥皮抽筋般的痛感和不舍。 不……她没有什么好不舍的,她没资格不舍。京窈手臂上的伤口使得整条袖子都被染红了,好像从下身又缓缓流出了血,京窈想,是不是宝宝想叫她去陪她? 好吧、好吧。 没能把她平安地带来人间,那就去陪她吧。 宝宝,这个人世没什么好的,我也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砰的一声,京窈的车撞上一棵被烧得半秃的书,焦黑的枝叶,但下半树干乃至根部依然强悍,站在原地屹立不倒。而车子的玻璃碎了一些,京窈的头磕出一个口子。没有多久,她再次启动车子,往前面碾去。 但因这一点耽搁,她被后面的车子追上了。喇叭声和雨声混成一团,她都不予理会。 此时此刻,她只想解脱。 忽然有一辆车冲到她的前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别在她的车身前,两车相撞,震得京窈险些晕过去,可她踩着油门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既然要赶上来送死,她也不会生出慈悲心。 京窈恨得双眼血红,她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如同不小心重回人间的恶鬼,惨白的脸色和一颗归属黄泉的心。 她歇斯底里地狠狠撞着前面的车,毫不留情,但更多的车子从后面驶来,从四面八方别停了她。 发动机冒着烟,不管她再怎么踩油门都发动不了车子了。 门被人拉开,她被半拖半抱着下了车。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京窈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但抬头时看见来的人竟是徐翰清,她的心性便不准她露出弱态。 “我去寻死,这跟你没有关系。”她用冰冷的口吻说道。 徐翰清的脸色本来很是焦急发怒,但听到她这么说便怔住了,紧接着变得悲切起来。 他张了张口,想要伸手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女儿,却被她推了一把,而她也向后倒去,狠狠摔在地上。 京窈没了再次爬起来的力气,她半俯在地上,轻轻笑了一声,问他:“你从来就看不起我,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觉得很厌恶吧?我和你的儿子乱了伦,还有了孩子。像我这样的污点,你最好赶快擦干净,要是等我不想死了,我一定……”她抬起没有一丝温情的眼睛,恶毒地盯着他:“会报复你!” 徐翰清的手垂在身侧,反复煎熬的内心让他羞于面对女儿。眼前的姑娘就是他思念、愧对了半辈子的女儿;是曾被他羞辱后,毅然决然离去的女儿。 他曾发誓,要给她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他的失信失德?可若要报应,为什么不降在他的身上? 徐翰清压下痛苦,稳住了呼吸,将女儿的身子扶起来,低声道:“地上冷,我们站起来说话,好不好?” 如今下着雨,他们父女两浑身都被浇透了。 徐翰清让人拿来了毛毯和伞,将毛毯裹住女儿,然后又让人都退开,亲自为她举起伞,遮风挡雨。 徐翰清颤抖着手,擦拭她脸上的水珠。他在十年前看过她的容貌,如今更细致入微的观察着。 “你长得像你的祖母多些,只不过她在我小时候就离开人世了,现在看到你,我突然就回忆起来了。” 京窈听到这句话,神色更是麻木,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徐翰清叹息着,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宁宁,原来你离我触手可及,是我不好,把你推开了。” 可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和我回去,我们回家去,好吗?”徐翰清恳求着她,无比期盼地说道。 “回家?”京窈喃喃着,然后嗤笑道:“我没有家,我为什么要回去?” 徐翰清的眼眶红了,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明白,这样沉重的打击之下,她日后若没有废掉,便算得上心性坚韧了。 他明白不能强求她什么,可他也不能坐视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去寻短见。 徐翰清咬咬牙,说道:“你妈妈她需要你。”他已经浸淫商场多年,不管是从哪方面而言,他都了解一个人在最无助和绝望时什么能打动得了她。 “宁宁,你妈妈为你已经郁郁寡欢了二十多年,她好不容易找到你,难道要她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吗?那天你也看到了,你妈妈她根本就不能离开你啊。” 京窈闻言果然微微颤了一下。徐翰清看过资料,知道她以前受过怎样的折磨,内心愤恨的同时明白女儿心底渴望着亲情,她那么想要那个孩子便是证明。 “你妈妈她最爱你了,宁宁,就像你舍不得你的孩子一样,她也几乎痛苦得想死啊!” 万不得已,他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逼迫他的女儿,只为了她能回到他们的身边。 徐翰清明白这是自私的,但他也坚信,只要多些时日,一定能弥补得了女儿,他们一家便能团圆。 “宁宁,我们回家吧。” 京窈的肩膀垮了下去,嘴唇翕动了一下,来不及说什么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徐翰清赶忙接住女儿,大喊道:“快,去医院!” *** 京窈再次从医院醒来,只是这一次见到了她的母亲。 “醒了!醒了!我的女儿醒了!”许珈蓝欣喜若狂道,赶忙叫来医生,“快来看看她,还有没有哪里不好?” 徐翰清在一旁拍了拍妻子的背,轻声道:“人醒了就好,你别太激动,让宁宁心里也紧张。” 许珈蓝忙点头,又蹲在床边握住京窈的手,“宝贝女儿,没事了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京窈只是沉默着看着这个激动得落下眼泪的女人,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你回到我的身边了,太好了。”许珈蓝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眼睛里有些迷乱。 京窈蹙起眉头,直觉许珈蓝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对了,你醒了一定饿了,我去给你煮东西,你等着妈妈。”说罢她放开京窈的手,站起来喃喃自语:“给宁宁做吃的,我去给宁宁做吃的。”说罢就走出了病房,脚步身渐渐消失。 京窈看向徐翰清。 他叹息一声:“你妈妈她病了太久,这一次受了刺激,更严重了。医生说她可能会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无意识的重复同一个动作或同一件事很多次。”徐翰清的眼底有愧疚,轻声道:“宁宁,是爸爸对不起你,从今以后我会补偿你……连同你妈妈那份。” 徐翰清走后,京窈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的输液瓶良久,下意识把手贴在肚子上,却后知后觉地记起孩子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她低声道。 *** 果然如徐翰清所说,许珈蓝的情况很是不好。 她每次都来,每次都像第一次见到京窈一样,失而复得的开心着。 也罢,能沉浸在这样的庆幸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很久没有见到徐云深了,或许是他明白彼此再也没有相见的必要,否则只会徒增尴尬和仇恨,便远离了她,以后当一对陌生的……兄妹。 “宁宁,你大哥二哥还没来看过你吧?”正想着他,许珈蓝便先开了口,京窈摇了摇头:“没有。” 许珈蓝莞尔:“他们有些忙,以前来看我也是磨磨蹭蹭的,你别怪他们,我很清楚,他们心里很怀念你的。只是你大哥现在快要结婚了,要顾着自己的家,这是在所难免的,你二哥呢,他是个警察,每天不是抓犯人就是审犯人,这不,听说又有个紧急任务把他调到别的市了,唉。不过幸好你回来了,我身边终于有人陪了。”许珈蓝眼里都是温润的茫,柔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我的乖宁宁,以后妈妈绝对不会让你外离开了。” 京窈垂下眸子,原来她竟不记得自己曾是徐云深的妻子。 那天去拜访她的时候,京窈心里其实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见过这个女人,很是亲切,很是怀念…… 母女连心,或许真的是存在的吧。 “宁宁,你爸爸给你买了很多很多东西,你哥哥有的东西你都会有的。”许珈蓝抱住病床上越发瘦弱的女儿——京窈经过这一番折腾,整个人都消瘦下去,之前养出来的好气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默苍白。 许珈蓝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们一定满足你,所以宁宁,你不要离开我们了好吗?” 可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京窈双眸沉寂,却还是伸出手拍了拍母亲的背,轻声道:“我不走。” 许珈蓝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便哽咽起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时间渐入盛夏,京窈的身子才好了七七八八。她回徐家这一天正好是端午。 他们兄妹的……生日。 徐翰清亲自开车把女儿接回来,生怕她不开心,还叫上了暮晴那个小姑娘。 京窈连白眼都懒得翻。 只是暮晴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于是从上车那刻开始就用一种充满悲伤和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不上学么。”京窈淡声道,“如果有人还像封建余孽一样逼迫你当佣人辍学,我可以帮你出钱告他。” 坐在驾驶坐的徐翰清苦笑两声,在女儿心里他永远都落不下一个好了。 暮晴连忙摆手:“没有的没有的,今天端午,学校放假来着。” 京窈颔首:“几年级了?” 暮晴挠挠头:“高二呢。” 还是个小姑娘,没那么多的烦恼和忧愁,见过最不幸的事大概就是京窈这样的了,于是毫不收敛自己的同情心,想方设法让京窈开心起来。 于是京窈和她搭话了,让暮晴开心了一会儿,以为京窈的心情稍微好了起来。 只有徐翰清微微叹气,知道女儿是有心逗逗小姑娘。 活得这么苦了,还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车子很快到了徐家大宅门口,徐翰清刚把车停好,抬眼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儿子,默默伫立在门前。 徐翰清心道不好,这段时间他怕大儿子失控,怕女儿寻短见,于是心思都花在徐云深和京窈的身上,一时忘了徐温阳才是最固执的那个。 不知道他犯浑起来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治不治得住他。 愁啊,白头发又冒出来不少。 “宁宁,我们……”话音未落,徐温阳就走上前来,替京窈拉开了车门。 暮晴这个从头到尾的吃瓜群众很警惕,立马抱住了京窈的手臂。 徐温阳:“……” 京窈也抬眸看着他,缓缓拉开一个笑容:“二哥,初次见面,还是说,好久不见?” 徐翰清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妻子信奉的佛,寻思女儿真是深谙怎么一句话把人气疯。 觑着儿子的神色,希望他不要当场失去理智。 徐温阳只是狠狠握了握拳,下一刻只是叹息,向她伸手:“下来吧,妈在等你。” -- 番外·找乐子(一) 事实上,徐翰清没想把两个儿子喊回来的,毕竟这叁个孩子见面,气氛能有多折磨人也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对女儿,简直多看他们一眼就会少两天寿命一样。 只是拗不过渴望团圆的妻子。 徐翰清叹息不已,他不忍女儿受蹉跎,但又明白迟早要跨出这一步。 几人走到正厅花了不少时间,一路上最严以待阵的是暮晴小姑娘,深怕徐温阳一言不合就对京窈做点什么似的。 来自小女孩的直觉,自家二少爷不像什么好人,尽管他的职业是好人中的好人。 但!是!我们绝不能因为一身制服就先预判了这个人的人品,比如很多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海港一位多年来把持警队大权的港督竟是恐怖分子!这多让人震惊啊,所以越是看着正义,就越是要提防从阳光下生出的黑暗。 不知不觉中,她脑海里的小剧场已经跑了十万八千里了。 “暮晴!”一名少年从不远处跑来,天热,汗水从他的额头不停滑落,浸湿了一片白T恤衫,看见了京窈等人,清朗年轻的面孔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老爷,二爷,少……啊!”他的脚被妹妹狠狠跺了一下。 暮晴两通细细的柳叶眉竖了起来,瞪着自己差点口无遮拦的兄长。 朝雨抿着唇,干笑两声,“叁小姐好!端午安康!” 没眼看自己的蠢哥哥,暮晴把脸撇向一边。 “你也好,擦擦汗吧。”京窈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少年,轻声道。 “谢,谢谢您!”朝雨没想到她依然如此和善温柔,接过手帕一下就红了脸。 只是突然有一道视线冷冷地摆在他脸上,朝雨打个冷颤,明白那是来自二爷的死亡凝视。 朝雨和暮晴都是聪慧的孩子,从那天徐温阳奇怪的态度推断出他们以前的关系不一般,偏生后来京窈被许珈蓝认出是亲生女儿时他们也在场…… 唉,太造孽了。 不止当事人,外人看了也要叹气的程度。 朝雨摸着下巴,转头就给正在出任务的徐温阳打了电话。 ——二爷,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大少爷和您一样了,坏消息是,您和大少爷一样了。 朝雨只能隐晦地透露一二,希望二爷聪明的的脑袋瓜能理解得了这博大精深的中文。 只是此刻朝雨捏着手帕也不敢擦汗,毕竟徐温阳的拳头也很可怕。 徐翰清笑了笑,“暮晴,你哥哥这是来找你回家吃饭了吧?过端午呢,你们妈妈肯定做好了咸鸭蛋和大肉粽等着了,快回去吧。”对待小辈,特别是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也格外慈爱。 “说得好像不是你找人家出去的一样。”徐温阳讽刺了一句。 徐翰清相信女儿不会介意看到前男友被揍的场面,但为了还在等待的妻子,他忍了下去。 “是嘞,老爷真犀利,就是我妈让我来找这野丫头回家吃饭。”朝雨爽朗道。 “你才!”因为有不少长辈在场,暮晴狠狠回怼的欲望被压下去不少,只能愤愤地瞪着兄长。 朝雨只是咧嘴笑着。 京窈抚了抚暮晴的脑袋,宽慰道:“去吧,谢谢你今天陪我玩了这么久,我们下次再继续吧。端午安康。” 暮晴的小脸蛋也红了红,点点头后一把拽过兄长的领子回家吃粽子去了。 “他们兄妹感情真不错。”京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也不理会别人的表情如何,径直去了前厅。 厅中,徐云深坐在沙发上,他的脖子上还包着一块纱布。 大抵是她咬得很深吧。京窈无不冷血的想。 “你妈妈呢?”徐翰清赶忙跟着女儿进了厅子,在她身前先问徐云深。 徐云深的目光只在京窈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便平静道:“妈说要亲自给……叁妹做粽子,去厨房了。” 徐温阳嗤笑一声,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 徐云深对自己的弟弟并不怎么有好感,亦是冷冰冰地回视他。 徐翰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两个讨债鬼。 不过还没等他说点什么,京窈便问道:“厨房在哪。” 笑话,和叁个倒胃口的男人共处一室,饭还没吃,恐怕就要先吐了。 她随意叫了一个帮佣,“劳烦带路。” 京窈迈着娉婷的步子离开,剩下的父子叁人便沉默下去,互不搭理。 这才是他们的常态,以前只会在母亲的眼底装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现在也一样,只是对象多了一个京窈。 但有的话徐翰清还是不得不提醒:“我先警告你们,谁要是再对你们妹妹动不该有的心思,别怪我将他踢出这个家门。”徐翰清的声音冷极了,他毕竟是他们兄妹的父亲,威严气势只会更足、更淋漓。 只是总有人喜欢拆台:“有这种好事,父亲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徐温阳的双腿迭在一起,手随性地搭在椅子上,开始抽烟。 “父亲放心。”徐云深淡声道:“我会约束好自己,不会行差踏错。只是您忘了,说起惹人厌这件事,我们对比您起来,还是略有不足。” 徐翰清扯扯嘴角,决定明天就去族谱上把他们两的名字划掉。 *** 京窈跟着帮佣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厨房,不得不说徐家确实很大,随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要是租出去做影视基地,应该很赚钱。 京窈一路走来,有人向她问好,但表情绝不如朝雨暮晴兄妹那般热络,只是一派的麻木,每个人都在忙不同的事,不见丝毫生气。 她的表情毫无波动,只是在想党的光辉怎么就照不到这种地方,也不知都是哪来的封建余孽。 建国七十年,妖怪没成精,人活成怪物的倒是不少。 到了厨房——这里说是厨房,京窈觉得古时候的御膳房可能也不过如此。 徐家每次吃饭都吃满汉全席不成? 京窈想吐槽的欲望源源不断,寻思怪不得徐温阳当年要离家出走,徐云深则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母亲正在一方灶台上忙碌,手里揉着白面,周围围着好些人,但都是默默地拿着工具站着,没人说话。 许珈蓝口中倒是念念有词,“宁宁喜欢吃糖花卷,喜欢吃捏出来的小老虎馒头……小老虎怎么捏来着,我怎么给忘了?宁宁快回来了,我要快些、快些。” 京窈问旁边的人,“她这样多久了?” 帮佣回她:“夫人一直在重复揉面,快一个小时了。” 京窈默叹一声,然后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唤道:“妈妈。” 许珈蓝的手停下来,却是茫然的看着京窈,眼睛里充斥着不解和陌生,“您……叫我?” 京窈有一瞬的哑口无言——她会忘了自己。 “不,我是叫……夫人。”京窈很快笑了笑,“我是新来的帮佣,您这是在做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许珈蓝看了看手里的面,嘴唇嗫嚅了一下,像是回忆不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我要……” “听说叁小姐快回来了,您是在给她做吃的?” 许珈蓝的眼睛亮起来,不住点头:“对!对!我家宁宁快要从幼儿园回来了,她昨天和我说她想吃桃花酥,红糖馒头,我得给她做。” 看来母亲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京窈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只是叫人把湿帕拿给她,温柔地拉过母亲的手,给她擦拭。 “夫人,我刚才听说先生把小姐接走了,他们要去吃炸鸡,恐怕吃不下糖糕了。” “啊?”许珈蓝的眉目拧了拧,嗔怪道:“这人真是的!和他说过多少次,不要带女儿去吃那些快餐食品,多不健康啊……” 京窈只是低头笑了笑。 “夫人,我陪您回房间休息好吗,小姐回来我会带她来见您。” 许珈蓝点了点头,被她搀着走了出去。 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许珈蓝又恍惚了一阵,低声道:“我的宁宁要出去玩多久?她怎么还不回来。” “小孩子么,玩性大,但是叁小姐心底一定记挂着您,等您午休醒来,她一定就回来了。” 许珈蓝叹叹气,拍了拍京窈的手背,好奇地看着她:“对了,看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呢,你也有孩子了吗?” 京窈轻笑了声,“有啊。” “男孩女孩?” “女孩。” “你这么温柔,你的宝宝一定很乖吧?” “嗯,她很乖。” “这样好不好?你现在在这里当帮佣,把你女儿也接来吧。你一定很想她,她还可以和我的宁宁交个朋友,你放心,宁宁脾气很好,也活泼,她们一定会是好朋友的。” 京窈眯起眼睛看着炙阳,心底的冰冷却驱散不走。 “好。” -- ⓎǔzⒽáΙⓌǔ.ρⓌ 找乐子2 这个端午没有粽叶飘香,也没有生日祝福,等许珈蓝睡下后,京窈便让人带她去自己的房间——如果不是考虑到母亲醒来会找自己,她宁愿立马抬脚就走出这个令人沉闷的大院子。 嘱咐了两句等母亲醒来要是叫她,打电话和她说就是。然后京窈关上房门,屋内陈设经过精心的设计,别致而简约,比起外头一板砖能砸死两个清朝人的风格,这里显然是现代化的。看得出这是按着她的心意来弄的。 可京窈并不在乎这些,她很快慵懒地倚在竹藤床上抽起烟来。 戒了快半年的东西,起初吸入竟变得生涩起来,不过没多久,那熟悉的畅快感便回来了。 至少尼古丁永远是可靠的。 烟雾缭绕里,半梦半醒间,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裳,周身如同蚂蚁啃噬般酸疼。 医生让她好好保养,不然会有不孕的风险。 京窈扯开嘴角,认为这算得上福音才是。 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孩子,能让她付出自己的所有的母爱和期待了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烟头被她扔得满地都是,身子也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IⓃ⑽.мēⓃ(win10.meⓝ) 不过她很满意这种感觉——醉生梦死也好,自暴自弃也罢,她关上门来就谁也管不着。 直到夜幕降临,她在昏睡中被敲门声唤醒。 极其有规律,响叁声就停下来一段时间,但大有她不开门就不离开的架势。 京窈按了按发昏的脑袋,扶着把手下了藤床。 她将门打开,广州闷热的晚风迎面吹来,将她的心绪撩得更烦躁了一些。 门外的人是徐云深。 “有事?”她的眸子疏离冷漠得和这闷热的夜晚格格不入。 他退到阶梯下,微微仰头看着她,由于院子里外都没有开灯,京窈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叫厨房给你做了面条,待会……” “用不着。”光是站了一会儿,京窈就忍不住犯恶心起来,撇开目光,沉声道:“没胃口,做了也是浪费,我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以后没别的事,我希望你不要随意出现在我眼前。” 徐云深缄默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京窈含着暗恨勾起唇角,提醒道:“我委托律师和你谈离婚的事,你尽快签字,而且我相信凭徐先生的本事,应该不需要我到场就能签下离婚证吧,那就麻烦你到时候让人把它送过来。”说罢,她径直关上了房门,没有再看他一眼。 晚风燥热,心却如堕冰窖。 徐云深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他打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可她对生日并无期待,对他也一样。 转身离开的时候,碰见了徐温阳。 徐云深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徐温阳的眼神也友善不到哪里去,嘲讽道:“怎么,大哥能去的地方我去不得么?”他擦过他的肩膀,冷冷开口:“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她的丈夫,对于兄长而言,你没资格管束这么多。” 徐云深蓦地握紧了拳,却没有再阻止徐温阳向前的脚步。 *** 京窈被吵醒之后自然睡不着了,更严重的是心脏传来的痛感,这让她撰紧了胸前的衣物,连呼吸都是煎熬。 原来对他说出狠毒绝情的话,惩罚的也是她自己。 不应该在意的,她为什么还要在意? ——笃笃 又有人来敲门。 京窈不仅着恼,有什么事难道不能打电话吗,非要找上门来作什么? “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冷着声音,艰难地坐回床上,缓缓喘息。 门外的人也陷入一阵沉默中,但没过多久,传来些动静,紧接着暖黄色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里透了进来,投下一片朦胧的剪影。 “窈窈,是我。” 这声音是徐温阳。京窈闭上眼睛,或许比起徐云深,她对徐温阳的恨意没有那么深,只是年少的错过使得她心有芥蒂。此刻见不到他的脸,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对比起十来年前,变得沉稳了许多,但那股清朗的穿透力还在。 “这里没有京窈,只有徐幼宁。二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如同,他从来不是申君,是徐温阳。 她也只能这样回应他。 “……我们能谈谈吗?明天我在外面定饭店,我知道你不喜欢徐家,我们到外面去。” 京窈微不可察地叹息,最终嗯了一声。 徐温阳显然情绪高了不少,隔着门对她说:“我给你带了两个粽子,还是热的,就放在门口,你记得吃。” 等门外没什么动静了,京窈才缓缓起身,拉开房门,果然用碗盛着两个捆得紧紧的粽子。 看得出包粽子的人死命往里填充了不少东西,那粽叶有些许裂开,露出白胖胖的糯米。 京窈把粽子端进屋子里,用剪刀把马兰草剪短,剥开粽叶,粽子的清香顷刻扑鼻而来。 有些回忆也同样被唤醒。 *** “阿君!”十六岁的京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融融。 只是那人似乎呆了一下,京窈纳闷道:“你真的叫申君吗,怎么我每次叫你,你都反应不过来。” 他的脸有些红,吞吞吐吐道:“是……不是……是因为……” 除了这确实不是真名的原因外,徐温阳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因为她每次出现都那么夺目耀眼,他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脑子里混乱一片,便呆愣起来。 不过对于他偶尔会变成呆头鹅这件事,京窈也见怪不怪了,拉住他的手往前去,笑道:“好啦,不难为你了,快走吧,我们去看赛龙舟!” 今天是端午,当地举办赛龙舟是每年的固定节目。 两人一路小跑着赶去河边,敏捷地钻进人堆里,在里面好不容易挤来挤去,终于看到了壮阔的河面和严阵待发的一支支队伍。 “听说今年的冠军奖品是一辆车呢!” “那可真不错。” 旁边有人闲聊,京窈便囫囵听了大概,然后和徐温阳说悄悄话:“一点都不好吧,人家赛龙舟的,奖励一辆车算什么?” 她的气息落在他耳畔,徐温阳的耳根子红透了不说,心也跳得比前面敲的鼓点还快。 人太多了,不知谁推搡一下,京窈就扑进他的怀里。 “啊……”京窈小声惊呼。 “怎么了?被踩到了吗?”徐温阳看着她的眸子里蓄起一层朦胧的泪光,顿时紧张起来,为了不让她再被踢着,他将她揽在怀里,双手和栏杆形成一个屏障护着她。 和他贴得太近,京窈的脸也染上一层玫瑰色,低声道:“谢谢。” 徐温阳看着怀里娇软又明媚的姑娘,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她一段脖子,乳白的肌肤十分细腻,令人垂涎…… 他狠狠摇摇头,把混账念头都甩出去,京窈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徐温阳干笑几声:“没、没事。你看,塞龙舟要开始了。” 京窈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吸引了去,双手抓住栏杆,眼中神采奕奕,“阿君你看他们好厉害啊!” 徐温阳光看她去了,哪里看到谁厉害不厉害。 “你觉得谁会赢?”京窈推测起来:“乘风一号目前最快,但长帆一号也紧追不舍呀,不过往年都是破浪叁号获胜,诶你看,蛟龙二号今年虽然是是第一次参加,但表现一点都不俗呢,会不会成为黑马?” “那你最希望谁获胜?”徐温阳问。 京窈摇摇头:“谁赢对我来说的都是一样的,我看比赛喜欢看过程,足够打动人就是啦。” 徐温阳失笑:“别人看比赛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个偏向,你倒是一视同仁。” “当然,”京窈点点头,并自夸道:“要我说我该从事裁判这一职业,一定公正严明,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就在两人说话的档口,蛟龙二号开始稳健地发力,整齐划一地摇着浆,终于超过了一支又一支队伍,和破浪叁号齐头并进起来。 “窈…窈窈。”徐温阳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小名,竟有些害羞。 京窈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啦?”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诶?”京窈讶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不早说啊?” “不是什么大事,往年我也没怎么过。” 这句话是实情,每年他们的生日时母亲的情绪都不会太好,因为每到这时候,失去踪影的叁妹都会让母亲揪心不已,而父亲虽不说,但眉宇间也可见忧愁。只剩他和徐云深就更不用提,两人彼此厌恶,吃过饭后就各回各的屋子,连蛋糕都不可能一块儿吃。 只是现在,他终于有了想要一起庆祝生日的人。 “我能不能和你要一样生日礼物?”徐温阳轻声问。 京窈点点头,“好啊,你想要什么?” 就在此时,蛟龙二号终于以半船的优势险胜了破浪叁号,周围的人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京窈被震了一下,于是没听清他说什么。 “你再……”她还没问出口,那少年便在满世的高呼里,仿佛是所有人的簇拥下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周遭再嘈杂,对于此刻的京窈而言也停止了,唇上的触感十分清晰,少年的热情和心意交织在一起,将她包裹其中。 他很快放开了她,脸色一片绯红,但眼神执着极了。 京窈也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只得嗫嚅道:“……生,生日快乐。” 徐温阳笑起来,丰神俊朗,全无扭捏和轻浮,他极度认真地看着她:“京窈,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不可否认的是,面对如此真诚的徐温阳,京窈确是怦然心动。 她张开粉润唇,在他高度紧张的心情里说了两个字。 徐温阳听完,只想和周围人一起放声高喊,他们是为了庆祝队伍夺冠,而他是为了终于赢得心爱的小姑娘的心。 *** 有些回忆,还不如彻底遗忘干净。 京窈用筷子夹起粽子,低头咬了一口,丰富的馅料立马漏了出来。 咸蛋黄、肉松、芝士和叉烧,什么都有点。 这些也是她以前喜欢吃的馅料,那时她还和徐温阳抱怨,怎么没有把四种食材都放在一个粽子里的商家呢,这样就不用买四个了,又浪费钱,又吃不下。 他还记得。 可京窈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喜欢;最主要的原因是,会胖。 -- ⓎǔzⒽáΙωǔ.ρω 番外·找乐子(三) 第二天京窈如约而至。 徐温阳定了一家法国菜,环境清净,倒适合谈话。当京窈踏进他的视线那一刻,他的笑容顷刻露了出来,十足的俊朗。 从年少起,这个人就像一面会发光的镜子,他反射这世上一切美丽的光彩,夺目、明亮。 京窈却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和往昔一般,见了她仍旧是如此欣喜的模样。 “你来了。” 他替她拉开椅子,又叫来服务生:“看看想吃什么,我们吃完再说。” 倒是惯会拖延。 不过京窈并不拒绝,只道:“和你点一样的就行了,我也不挑食。” 徐温阳给她倒了酒,落坐在她对面,闻言笑了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的食物挺多的。” 京窈抿了一口红酒,“后来长大了,知道浪费粮食很可耻。” 她有心情开玩笑,至少情绪没有太坏才是。徐温阳稍微放心了些。尽管她这么说,但他还是点了符合她以前口味的套餐。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舍得移开半寸目光,上次匆匆一见,她就被徐云深带走了,导致那一眼支撑他又度过了这么些时日。 徐温阳其实也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见面时或许他已经放下了。ⓌIⓃ⑽.мēⓃ(win10.meⓝ) 可是没有,反而变本加厉。 哪怕身份上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大概就是人生无常,缘分难琢磨吧。 “你瘦了很多。”两个月前的她气色红润,眼神中的光彩熠熠,可他也明白,那是因为他的大哥。 “瘦点不好么,符合当下审美,”说罢她又仰头饮酒,然后对他夸赞道:“这酒不错,你费心了。” “你喝得惯就好。”徐温阳从西服的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他模样真挚,京窈看着他的眼睛不发一言,未几还是接下了礼物,打开一看,是一块手表。 不是名表,甚至只能用普普通通来形容。 京窈的目光却变了。 “我把它修好了,你看看……”徐温阳还没说完,便被京窈打断:“很好,谢谢你。”说罢,她将盒子重新盖上,放到了一边。 徐温阳有一刻的哑然,然后便苦涩的明白过来,她不再喜欢这块曾经视如珍宝的手表。 吃法国菜的特点之一就是菜肴外观极其华丽,与之对应的是制作过程也很繁琐。 一道接着一道,九道菜肴下来,京窈不说饱了吧,就是累了。 对,她不喜欢去国外的原因之一就是吃不来外国菜。 能直接动筷子解决的事,让她坐下来花两个小时吃一顿饭,简直是浪费时间。 只可惜了徐温阳一腔的浪漫。 不过京窈全程挂着笑容,时不时和他碰杯,完全没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最后一道菜是甜点——栗子蒙布朗。她执着小巧的勺子,刮掉一层奶油。 徐温阳突然笑了一声,京窈抬眼看他,眼里露出些疑问,“是我的姿势有问题么,抱歉,我不怎么吃西餐。” 徐温阳摇摇头,“不是,你已经足够优雅娴熟了。” 京窈不置可否,想要举杯饮酒,却被他制止,“你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红酒毕竟只是餐肴的一部分,再喝下去就本末倒置了。” 这下轮到京窈发笑了,“你和你哥哥一样,总爱在这种事情上对我说教。对了,你刚才为什么笑?” 徐温阳放下吃甜点的勺子,因为听见徐云深从她口中出现,是会让人丧失食欲的。不过对着京窈,他还是喜悦的情绪居多。 “你以前挺喜欢吃奶油的。” “戒糖是女人一生之敌。”京窈半开玩笑道:“戒男人同理。” “怎么说?” 她绕起一缕青丝,眼波流转间带着点妩媚,“你们男人和糖一样,吃到嘴里是甜的,进了心里是砒霜。” “看来有人给你留下了极其不美好的印象。”徐温阳垂下眸子,轻声道。 “不,正相反,他给我留下了我一生最不可磨灭的时光,弥足珍贵,就像寒夜里的火焰,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熄灭,但同样,我要是伸出手去触碰,就要被烧得体无完肤。我痛恨一切让我受伤的事,或人。” 她意有所指,或许是徐温阳,或许是徐云深,又或许两者皆有。 京窈端起酒杯,淡声道:“对于我而言,这顿饭的主角是红酒,没有其他。” 放下酒杯,她有些慵懒地问道:“对了,为什么带我来吃法国菜?” 徐温阳回忆道,吃美食是她的心愿,曾说要吃遍一切令人满足的食物,说起那些话的时候,她的模样是那么活泼开朗。 当年流行愿望清单,她在第二十九条写上:和阿君去米其林餐厅吃一次法国菜。 其余的四十九条里,有四十五条与他相关。 可如今的京窈用行动告诉他,她的一切都再也和他不相关。 “这家的风评不错,不过它不能让你中意,下次我带你去吃其他的。” 被他看了出来,不过京窈觉得无所谓,道了一声谢,“二哥费心了。” “吃得也差不多了,二哥今天找我出来,想要和我说什么呢?”京窈撑着头看他,揶揄道:“不会是还想对我述衷肠吧?” 她一口一个二哥,让徐温阳的心越来越躁动。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徐温阳表面仍旧笑道:“我当然会。” “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以后也不会。”京窈的眸子渐冷下去,像是失去耐心与兴趣,“还以为你会说点有意思的,既然是这种无聊的事,恕我不能奉陪了。” “我回去找过你。”在京窈起身前,他收敛起笑容,低声道:“在那一年后。当然,我知道你早就不在那里了,后来每年我都会去那里,给你留了很多信息。” “这个么,我知道。”京窈淡声道:“后来回去的时候看见了你寄来的信,所以原封不动地扔进垃圾桶了。” 不然早该知道了他是那人的弟弟。 徐温阳心道果然:“是你的作风,我倒是猜到了。” “这样吧,我来问你,你回答我好么?”京窈笑道:“没看到那些信,现在想想,我还是挺好奇的。” 徐温阳点了点头。 “分开之后,你回来考上大学了么?” “嗯,我上了警察大学。” 京窈噢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是警察?”她复又笑道:“也对,我想起你爸……我们爸爸当时和我说你从小就梦想当警察,恭喜你如愿以偿。” 可徐温阳看着她眉眼,直觉她并没有多少恭喜他的心思。 “你是什么警?民警?刑警?缉毒警?还是特警?” “特警。” “什么职位呀?” “叁级警督。” “真是年轻有为啊二哥。对了,你知道在晔市发生过一起暴乱吗,有两个黑帮火并来着,最后死了不少人呢。” 这样的事算是严重的危害公共安全事件了,而且徐温阳不仅仅是知道,“我当时也在那里,执行首批冲锋的任务。”他那时也因此负伤,险些丧命。 京窈看似很惊讶,然后低头笑了笑:“那我们还是挺有缘的。” 徐温阳皱起眉头。 而京窈静静地望向他的眸子,一派冰冷的杀意浮现,却用最温柔地声音说道:“因为那两个黑帮火并,是我设计的,谁让他们既不和我合作,又处处给我下绊子,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场案件里死了不少人,而京窈的语气平常得再平常不过。 徐温阳的心底像被重重敲了一锤似的。 “我可没有骗你哦。”京窈笑咪咪地说:“作为交换,你说完了你的经历,我也说说我的。当年我得知你南下,便决定要北上,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落魄的黑叁代,不过我们志趣相投,于是我决定加入黑社会,实现我的抱负和野心。”京窈又倒了一杯酒,隔着酒杯看着徐温阳的脸,饶有兴趣道:“二哥在学怎么为国为民的时候,我在学怎么做假账骗钱,二哥在除暴安良的时候,我在挑起仇恨和争端,你行得正,我做得绝。”她摊开手,无畏无惧,坦然承认道:“从那以后的我变了的,不仅是口味和爱好——是个不折不扣。和你对立的恶人。” 徐温阳沉默着听完她说的话。 “他都知道么?”他问。 “如果你说你哥的话,当然。”京窈饮尽最后一口酒,然后施施然起身:“不过那又如何?有没有他都一样。徐温阳,我们早就道不同了,身份地位、志向未来,更何况……你是我的哥哥。”她打算离开了,走之前轻轻噢了一声:“二哥,我刚才说的都是醉话,你不会把我抓起来去坐牢吧?”却是笑得恶劣极了,“不然,我们家又要散了。” *** 作者:首发:yàοɡцοsんц.cοм(yaoguoshu.com) -- 找乐子(四) 京窈没有搭理沉默着坐在原位的徐温阳,出了餐厅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将盘好的头发放下,笑着说:“去汉宫。” 说来,她在广州也有不少“朋友”。 人啊,还是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的,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车子往前行,广州的夜景在眼底铺陈开来,彩光唤醒她沉寂了许久的寻欢作乐的心思。她不禁觉得好笑,和他在一起时从未想过还有重新周旋在情人和欲望里的一天。 再怎么牢不可破的情话,终究也不过如此。 广州的夜生活亦是丰富多姿,这里是霓虹王国,也是暗空与欲水相接的幻想乡,一场场糜艳的醉梦即将塌陷在眼前。 京窈第二天清晨才回了徐家。 玩得有点过了,她连走路都像踩在云上,不怎么真实。 不过还不赖,用钱和魅力堆砌出的快感,比付出感情得来的情爱更快捷方便。 “叁,叁小姐?” 朝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跑到她跟前:“您怎么从外面进来?您昨晚没回来吗?您,您这是……” 她长得真的很美,特别是慵懒时最能窥见她身上妩媚诱惑的一面,是堕落中盛开玫瑰,将禁果的香甜散发得淋漓尽致。 朝雨的心跳得有点快,虽然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但目光怎么都移不开。 好在京窈的酒醒了一些,把表情调试成平常冷淡的样子,毕竟对待小朋友她可没那么多的兴致。 “早上好。我现在要回房睡会儿,麻烦你告诉任何想找我的人,不要来敲门,现代社会请善用通讯设备。”她看向他,眸光疏离,“还有,小朋友,直勾勾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的声音清冷,朝雨一个激灵,突然就从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里抽身了。 似乎对于京窈而言,愿不愿意让人为她着迷,只是一个眼神的事。 “对,对不起。”朝雨连忙红着脸道歉。 有的时候要避免不该发生的烂桃花,最好的方式便是戳破对方不切实际的错觉。 京窈挥挥手,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朝雨在原地纠结着要不要和二爷打个小报告。 不过没多久,徐温阳也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但如果说刚才京窈是魂疏骨懒的话,那他就是……如丧考妣。 朝雨有些语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您,也去寻欢作乐了一整晚?” 徐温阳低头笑了笑,然后用一种让人忍不住叹气的沙哑声音道:“是看别人寻欢作乐了一整晚。” 说罢他也迈步走了进去,朝雨忙跟上他:“您要补个觉吗?要不要我给您带早点?” “不用了,我去洗个澡就回警局。” 于是朝雨只好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不知怎么的,让人觉得怆然。 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吗?实在是太可怕了! 朝雨少年狠狠打了个冷颤。 ** 京窈像是把自己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面在白日里充当乖巧文雅的女儿,另一面在夜里做颠倒众生的美艳女妖。 她玩乐归玩乐,但也相当挑剔,除了长得好看,也得有趣才行——各种方面的有趣。 至于是男是女,她并不限制。 但同一个人她不会留在身边超过一个星期,多情和冷漠并存,她像是在冰冷剔透的月光下逐渐发疯美人蛇,偏偏她又有着对人致命的吸引力。 徐翰清知道女儿越发出格的举动,可出于对她的愧疚和疼爱,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最大限度的让她开心,尽管所有人的都知道这样的开心也难掩寂寞和痛苦。 酷暑逼近,日头晒得人越来越不想在白日里出门了。京窈除了去陪伴母亲,便是躺在屋子里抽烟,满屋子的凉气和烟雾,让她饶有兴趣地想着自己像是个木乃伊。 徐家的老宅子考究得很,不仅有亭台楼阁,屋子也很花心思,屋檐的角度被设计得十分巧妙,酷暑时烈日照不进来,寒冬时暖阳又能流进室内,不仅如此,京窈的房间下面还有一个地窖,通过特殊的处理,只要风流通,整个屋子都凉爽无比,等到冬日再阖上地窖即可。 比空调还要好使些。 京窈抖抖烟灰,眼皮半耷拉着,如今的她可谓是太闲了些,连晚上的各种欢乐场都开始让她觉得无趣了——人呐,都有些犯贱心理,以前她忙得分身乏术时还乐此不疲地周旋在情人中间,现在呢?用大部分时间去纸醉金迷,却越来越乏味。 越是放纵的游戏,只有在忙里偷闲时玩才是最好玩的。 不过今天她还没自己一个人清净多久,就又有人来砸门了。 门被敲得像是有人烧杀抢掠了似的。京窈揉揉额头,站起身去开门,不耐烦的表情看到门外人是暮晴小姑娘时,才压下怒气,变得无奈:“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有事打电话吗?” 暮晴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虽然她平时最看不上自己哥哥那风风火火的性格,但今天却如出一辙了,焦急道:“叁小姐,老爷叫您过去呢,有大事!” 京窈不紧不慢地踱步回屋里,将没抽完的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他要宣布遗产怎么分配?” 暮晴被噎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道:“不是啦,是…是…”她结巴了一下,然后重重叹一口气:“是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京窈微抬了眼皮,“哪位老夫人。”她回来徐家这么久,确实没听过什么老夫人。 “就是您的祖母呀!” “原来……什么?”京窈蹙了蹙眉:“我祖母不是过世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暮晴的汗一滴滴从额头滚落,小姑娘的眼里既有焦急,又有担忧:“这位老夫人是在您祖母过世以后,您祖父的第二位妻子,其实老爷也是她带着长大的,前几年身体不好,就回老家休养了,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回来……” 从暮晴耐人寻味的态度里,京窈似乎咂摸出些别的滋味,笑问道:“她为人如何?” “有些……严厉。”暮晴缩了缩脖子,低声提醒道:“所以叁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免得老夫人到时候为……”她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十分纠结。 倒是把京窈逗乐了,她给小姑娘擦了擦汗,轻柔道:“你在担心我?” 暮晴红了脸,嗫嚅道:“叁小姐人好,我不想您被……刁难。” “谢谢你。”京窈抚了抚小姑娘青涩柔嫩的脸庞,望向她富有感情和活力的眼睛,“不过从来都只有我刁难别人的份。” 京窈还是和暮晴一起去了前厅,倒是肉眼可见的多了许多人,都身着正装,满脸写着气派。 “这些都是徐家的族戚,来探望老夫人的。”暮晴低声和她说道:“今天只有本家来了,但这几天还会陆陆续续地来人。” 京窈颔首,心里却想着自己的新乐子这不就来了么。 这位老夫人一出现架子就这么大,恐怕不是回来简单吃顿饭吧? “到了,叁小姐,我就不能陪您进去了。”暮晴满眼的不舍。 京窈却叹着气揉揉她的脑袋:“我是去见家里人,不是上战场,乖,待会结束了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如何?” 暮晴听罢眼睛蓦地亮了亮,使劲点头,她知道京窈会常常出去玩耍,也很想和她一起去,主要是想和京窈离得近些。 京窈笑了笑,便转身踏入前厅,她一眼便看见的是徐云深和徐温阳。 她轻轻挑眉,如今倒是难得看见他们两人。 徐翰清也发现了女儿,唤道:“宁宁过来,和祖母问声好。” 京窈的视线这才和主位上的人对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尽管她老了,但眼睛没有老,深沉而清透,给人以一种严肃的精明感。 不过京窈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讶然,而后又平复下来。她的气质十分高贵,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发出赞叹般的优雅。 对这样的老人,京窈一向是尊敬的,只要不糊涂、不愚昧,活得越久,经历和人生感悟就会越多,永远无法预料能在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京窈上前两步,可问候还没出口,老夫人就冷笑一声,用白话道:“倒是和你那当过茶室女的亲祖母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她看着京窈的眉眼,不乏轻蔑地说:“有人告诉我,你也不怎么检点。” 京窈的表情淡了些,唇角倒是勾了起来,不过不等她答,徐翰清便愠怒着说:“是谁对母亲说的混账话?是谁在污蔑我的女儿,我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老夫人却只是搁下手里的茶,轻抬眼皮,看向脸色都变了的徐家父子叁人,笑道:“谁说的?怎么,你还想着纸能包住火?你儿子和女儿违背人伦,作出丑事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身为父亲你不仅失职,你还糊涂!这个孩子你竟然还留她在徐家,不早些送走,以后定会成为更大的把柄。” 她每句话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徐翰清的身上,导致他动气起来,低吼道:“您该知道,这个家是谁在做主!”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继母如此不敬。 “你做主就做成这样?看来你那死鬼老爹都要赞你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老夫人的表情却变都没变,她噙着讥讽的笑意,似乎对自己的继子不屑一顾。 “父亲。”京窈看着他们几番你来我往,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明明被指着鼻子骂了,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慢慢坐在两个兄长的对面,挂着浅浅的笑意:“夏日炎炎,您少动些气,免得进了医院,就更不孝了。” “祖母,请您体谅父亲一时护我心切,至于祖母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说以前,就我这个人而言,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说不准到时候会给家里捅出什么篓子,连累了各位,我心里也愧疚。祖母虽不是我的亲祖母,但亲者毋失其为亲,您还活着一天,我又怎么敢不听您的教诲呢。” 老夫人听罢,看着京窈这张美艳绝伦的狐狸美人皮,心底翻涌起多年的旧芥蒂,也听得清楚明白,她这是在骂她老而不死是为贼。 “嘴巴但是伶俐,你要是识趣,不愿连累父母家人,自己离开就更好了。” 京窈低头笑了笑,撑着下巴说道:“是这么个理,所以各位赶紧收拾收拾可以走了。” 老夫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和前夫做过一个婚前财产分割的协议书,离婚之后我会得到他一部分的财产,唉,只能怪我本事不高,没有他家底丰厚,所以……”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夫人,眼底尽是嘲弄,“这宅子是我的私有财产了,一砖一瓦,哪怕一块石头一口水,都应该由我分配,我离你们远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该走的是你们。” 老夫人的脸色变了,而徐翰清抬眼觑着儿子,难怪他没有出声帮京窈说话,感情是知道她吃不了亏。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