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的白月光重生后》 —— 被废的白月光重生后 作者:西十危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视角:主受 作品风格:轻松 文案: 为了狗血。为了虐渣。为了快乐。 攻戏份少。非常少。 * 谢无霜天生道骨,修剑宗无情道。 潜心修行数千载,一剑劈散劫云,霞光万丈、金凤接引,即将飞升之际,他被一群神经病打了下来。 谢无霜,你也配飞升? 这是他至交好友。 双儿受的苦,你全都要受一遍。 这是他师弟。 无霜,我只会取走你一半心头血救无双。 这是他师尊。 双儿资质不好,借无霜兄道骨一用。 这是他死对头。 谢无霜见到了那个双儿,一脸怯怯的病弱之相,和他有八分像,他躲在那群男人身后,瑟瑟发抖的望着他,像是见到了此生最为惊惧之人。 一代天骄沦为魔界最低等的奴仆,彻底变成废人的谢无霜终于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些人曾经疯狂病态的爱慕他,因为爱而不得找来了双儿当替身,经过一系列虐恋情深,他们在一起了。 所以造成他们之间的误解痛苦的罪魁祸首谢无霜罪无可赦。 谢无霜: 得此荒谬,无声的破碎声犹如叹息。 他的无情道破了。 * 重来一世。 在谢无霜二十岁的问心礼上。 无霜,你修什么道? 多情道。 我修多情道。 以情入道,以剑断情。 负我者,皆可杀。 * 高岭之花剑道奇才受vs修仙界都是我的传说攻 大佬对大佬。 ps:万人迷修仙文 立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仙侠修真,打脸,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玉|配角:该天打雷劈的渣男们|其它:啦啦啦 一句话简介: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霄中 第01章 楔子 天地同悲,送君归。 无情道修者皆是天资卓越之辈。 每逢乱世出。 心怀苍生,行善天下。 是故又名苍生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以庇佑天下生灵为己任。 谢无霜一直以为自己会战死。 * 苦寒古地北之北,魔域。 黑气肆虐,天光惨淡,风霾阴翳。 风乍起、霜漫地。 终年不散的雾霾寒云退避、月色银白,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彻天地。 如此如此么 如碎玉裂帛的叹息响彻寰宇。 呜呜、呜呜。 风低如泣。 这日、沧澜下起了雨。 沧澜界。 一十六州。 内有无数小界,无穷大,地界万万里。 海内有仙洲。 云深处,神光摇曳。 仙洲怎会有雨?我宗门结界何在? 又是谁在叹息? 初入道的小修士议论纷纷,架起虹光眺望北海。 有人怔然。 潸然泪下。 谢无霜道心破了。 谢无霜是谁? 我只知剑宗无双道君。 不过他能声覆沧澜,应该是一大能吧。 定是惊才艳艳,艳羡千古的人物。 不。 他是废人、是魔界人奴、抱病苟延百年。 那为何 谢无霜修无情道。 他道心破裂、身死之时沧澜界应有一场大雨。 * 天地同悲。 送君归。 第02章 小师弟(1) 云洲,仇灵均 剑宗鸿雪仙尊又收了一弟子。 传闻是掌门所托,鸿雪仙尊不得不收。 辟谣一下。 这不是传闻。 剑宗三十六主峰。 鸿雪仙尊居于寒脉铺造的凌雪峰,银装素裹、雪光漫漫。 青松落雪、白雾絮般的淡青色环带轻拢、浩渺霜寒,巍峨仰止。 滚开 璎珞马飞驰、四蹄丝雪不沾、那人空弓拉弦,举弓欲射。 守山弟子修为低微。 即使听到了也来不及反应,他迟钝的僵立,手脚发麻。 白羽箭偏离了一毫、插着守门弟子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他却跟感不到疼痛一样,直愣愣的盯着来人。 少年着黑色滚金袍。 肤白似雪、流盼生姿、光彩翩翩。他额心佩着血色玛瑙、犹如花钿、乌云似的发用束发金环稍作装饰。 最为奇特的是,他瞳仁是白色的,近乎于无。 乍看有些渗人、却又见灵光流转、道蕴深妙。 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仇灵均,鸿雪仙尊新收的弟子。 追寻跨过凌雪峰的一道白光。 他有些不耐烦了。 从葬剑谷一路追到凌雪峰都没能拿下这把剑,脸都丢光了。 唇上挂着笑,目光却是森然:跑、有本事接着跑。 守山弟子还不知所谓。 嗡、嗡嗡! 剑鸣声清越、似乎又在哀鸣。 剑体浮现了丝丝白线。 尚还稚嫩的剑灵受不住了,白光大作,凛冽的剑气劈而下、直冲仇灵均。 仇灵均并非剑修。 他乃灵修,本体比较孱弱。 剑芒一闪、杀气涌动。 风起,雪花冰晶呼啸而至。 快。 太快了。 眨眼及至。 锋刃拂面、几丝黑发随风飘落、剑势倾天、仇灵均心口一紧,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疯了吧这破剑! 他又不是真的抹去它的灵。 璎珞马嘶鸣。 马蹄高扬、左右摆动,仇灵均握不住缰绳,被甩下了马。 剑灵蓄势、倾天。 仇灵均这才心生懊悔。 这次不死也得重伤。 葬剑谷的师兄师姐才追来。 他们没有璎珞马、驾虹跟不上仇灵均。 仇师弟! 快上。 不行啊、我接不住 一师姐脸色煞白:完了。 仇灵均出身云洲仇氏。 仇氏乃修仙古族、传承万年、底蕴深厚。 不然仇灵均一个灵修也拜不到鸿雪仙尊门下。 仇灵均要是伤着了,他们这些陪护都要倒大霉。 仇家长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知云洲仇灵均素来顽劣,但实在想不到他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程度。 那可是蕴了灵的剑,剑宗子弟尚不能驾驭,更何况仇灵均一个刚修行的灵修。 剑光刺目。 虹光漫天。 附近的启灵、寻花峰都有弟子腾空瞭望。 仇灵均也察觉到了。 睫毛抖动、五指插入冰面、心生愤懑。 他偏头,双颊生红,秾丽的眉眼耀目似火。 该死。 看什么看! 迟早 是小师叔 小师叔来了。 师兄师姐的雀跃声骤起。 什么小师叔? 是他便宜师尊收的那个便宜师兄?按辈分,这些人是要喊他便宜师兄师叔的。 他来了又有什么用。 仇灵均自开了道灵眼修炼一日千里,修为在新一代是佼佼者。 谢玉好像比他就早生了一年,修为就算比他高,也高不了几分。 就算是天生道骨。 但仇灵均还是看了过去,一息、两息、人未至、玉色霜花先达。 漫漫雪光、一人持剑而来。 无花纹素袍,乌发垂颈。 极致到漠然的冷,霜雪都不能侵染。 声入碎玉滚珠,他唤了声:师弟。 仇灵均如梦初醒。 他试探道:谢师兄。 都没看到谢玉出手,似乎在霜花来的时候那倾天剑势就崩解了。 可怕。 谢玉眼睫微动。 乌发绸缎般垂落,肌如玉雕,雪白的衣袖如云堆锦。 他望着仇灵均。 师弟。 他的师弟。 一截白龙般的腕探出,素白的手指纤尘不染:起来罢。 仇灵均才想起自己还摔在地上。 他抿唇、有些羞恼,但还是搭住谢玉的手。 温凉,像捏了块寒玉。 那手指极为好看,白皙到几近透明,薄薄的皮肉下覆着若有汩汩声的淡青色血管。仇灵均看的出神,在谢玉收手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他态度不觉乖顺了些许:谢谢师兄 那人侧身。 乌发被风起了两缕,挥袖,衣袍抖落一丝梅香。 一把剑背驰天际、追风而来,静浮于空。 仇灵均追了一路、差点令他身死的剑无比温驯的漂浮在谢玉身畔:这是昔年凌微道君的剑。它曾跟随凌微道君入蛟宫、斩断凤栖的梧桐,气出如虹。 伴随着谢玉低语,剑体白光大盛。 锋芒毕露。 仇灵均倒是没想到这把剑有这么大的来头。 怪不得如此难驯。 他笑道:那我要恭贺师兄了。 按理说他应当感谢谢玉,但追了一路的宝物被人半道劫走,还是令人心生不满。 葬剑谷的剑,剑宗子弟能者居之。 仇灵均抖去衣袖上的雪。 正欲离去。 为它起名吧。 仇灵均一怔:什么? 他出身仇氏,虽然不认识这把剑,但见惯了珍宝,眼力在,瞧出了这柄神光内敛、灵气自蕴的剑。 这把剑已经有剑灵了。 还弱小,但绝对能迈入上上品。 即便是沧澜第一宗,剑宗圣地葬剑谷也没几柄。 财帛宝物动人心,仇灵均觉得即便这把剑是自己先看中的,并且一路追出了葬剑谷,谢玉也不会让他。 此言一出。 仇灵均还不怎么信。 其他弟子已经艳羡起来。 真好。 我也想当小师叔师弟。 仇师弟真的撞了大运了。 果然不愧是小师叔。 我派楷模、我辈规范。 仇灵均耳尖微动。 其他人竟然都深信不疑? 这可是蕴灵了的剑。 谢玉 仇灵均心念了一声,他掀开白目:那灵均却之不恭了。 顶着其他弟子羡慕的目光,瞥了眼那柄通体皎白的剑,既然师兄知此剑来历归处,不如请师兄赐名吧。 谢玉注视着剑,素白手指摩挲着剑体,说了上辈子说过的话:入蛟宫、斩梧桐,仰天呼气成白虹。 他眼睫漆黑,唤它白虹吧。 白虹剑染过他的血。 不止一次。 白虹。 好名字。 仇灵均细细品味,忍不住心生欢喜:白虹。 剑鸣铮铮。 谢玉后退半步,垂首观望。 这时的仇灵均刚入修行,黑衣白目,轻狂不驯,还是个少年。 白虹剑摇摆游移。 仇灵均探手,忍痛分出一缕灵,掐诀打入白虹剑内。 白虹剑一颤,浮空遁到仇灵均身侧。 他抚手、一道白光直冲云霄。 白虹剑认主。 昭告天下。 缥缈殿。 启灵、寻花峰主看着水月镜花,静默无言。 葬剑谷百年一开,是剑宗子弟莫大的机缘。 一青衣女修持花而立,凤眼丹唇:他是鸿雪仙尊的弟子,自然能入葬剑谷。只是,不过一个灵修,何德何能拿凌微的剑还是谢玉帮他的。 青衣女修名为花寻路,是凌微道君挚友,情谊颇深。 她本就瞧不上仇灵均是个灵修,见他拿锁灵丝勾白虹剑灵体更是不愉:这不是顽劣,是目无前辈尊长,残忍暴虐。 能归入葬剑谷的剑,都是剑宗前辈留下的。 剑宗掌门,凌询道君。 他性情敦厚,是有名的老好人,讪笑两声:师妹这话有些偏颇吧。灵均那孩子还小,况且小时候受了不少苦,难免有些骄纵。 三岁看老。只是心有不耐,就用锁灵丝勾缠剑灵花寻路不欲多说,冷笑两声,我本就不赞同他入剑宗。 锁灵丝是灵修特有的修炼法门。 能勾灭万物灵体,极为可怕邪门,灵修在上古一度被归为邪修,后来有一灵修飞升,恩泽金雨连绵三日才算为灵修正名。 听了半天的云不弃打了个哈欠。 他伸了下懒腰,不在意道:进都进来了,有什么好吵的。就说仇灵均拿到白虹剑合不合门派规矩。 恋耽美 ——(2) 剑跟新主会更名。 凌微师兄的剑如今叫白虹。 花寻路颦眉:若不是谢玉 云不弃抚掌:有个好师兄也是仇灵均的本事。好了,别再烦掌门了。宣布这次葬剑谷之行结束吧。 花寻路只能不满。 她虽是一峰之主,但剑宗重规矩:哼!走之前,我观他实非良善之辈。你们好自为之。 凌询道君看向云不弃,苦笑:看来师妹是很不满了。 云不弃也笑:别提这个了。总不能让白虹剑继续空置在葬剑谷吧,几百年了,除去鸿雪收的徒弟,谢玉。师妹瞧上过谁。但她是看上谢玉了,鸿雪却是没同意,他去寻剑胚了,说要亲自给谢玉铸剑。仇灵均虽是灵修,但入我剑宗就是我剑宗子弟,他根骨惊奇,不会辜负凌微的剑的。 也是。 凌询叹气,不知师妹何时能走出来了。 凌微死后,花寻路虽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云不弃仰天:那是她的问题。我辈修者,战死月关是死得其所。 凌微上个潮汐战死于月关峡。 凌询也不多言。 剑宗,腾云阁。 仙鹤盘旋,彩云渺渺。 咚咚 古老的钟声沉重,震耳欲聋。 光幕接天连地,金黄的小字宛若游鱼。 新入门的弟子停止了喧闹,都仰头望着光幕。 此次葬剑谷之行尤为重要。 这能决断你是内门还是外门弟子,资源待遇,表现的好还有可能被长老们收为亲传。 一步登天还是当个杂役都有可能。 我见有道参天白虹,会是谁? 陈留谢氏、江夏黄氏、天水赵氏都有弟子前来,我等肯定比不过那些修仙世家的。 在动、在动了。 比起嘈杂的众人。 黄醉赵在水几人目目相觑。 他们都小有名气,在各地也是天资卓越之辈,但这次不是他们。 宝物分品。 凡品、宝器、法器、灵器、仙器。 至少是灵器认主方有昭告天下的异象。 新人子弟拿到了一把灵器。 匪夷所思,前所未闻。 出来了、出来了! 快看。 不可能是新人,肯定是师兄师姐们。 云洲!云洲谁啊? 莫非是云洲仇氏? 听说仇家只来了一人,他才修行几年!绝无可能。 出来了 云洲,仇灵均。 * 作者有话要说: 仙侠狗血。 我流修仙文。 一号小师弟前来报道。 第03章 小师弟(2) 为什么要动手 初入修行者要想灵器入主绝无可能。 但仇灵均修炼法门特殊,白虹剑被压服了后被他分出的锁灵丝侵染、自动认主。 锁灵丝就是只有灵修能修炼出来的白线,也是他们攻击的主要手段。 这也有白虹剑本来就属意仇灵均的缘故。 宝器识天骄。 不然仇灵均就是有璎珞马也追不上白虹剑。 至于谢玉? 他天生道骨,还与剑道契合。 谢玉只去过一次葬剑谷,万剑齐鸣,争先认主。 剑灵们大打出手,葬剑谷剑气暴动,还是鸿雪仙尊出手,封禁葬剑谷十年。 不过鸿雪仙尊担忧谢玉慧极早夭,下令禁止外传。 仇灵均是掌门代师弟收徒。 从未来过凌雪峰。 石阶染绿,路旁青松苍郁。 仰天不见峰顶,寒风飒飒。 仇灵均道行尚浅,走了会:谢师兄,我们这是要上峰顶? 他不会也要住在这里吧? 凌雪峰高千丈、目之所及全是深雪,不见人烟。 谢玉闻声:怕冷? 他和鸿雪仙尊一脉相传,修冰系功法,在凌雪峰有助修行。 仇灵均和谢玉相处有一会了。 对上谢玉的脸还是会失神,清月皎皎,尘雪不沾:是有些。 就是性子太冷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笑道,谢师兄,你有没有去过凡间界? 不曾。 谢玉道,我还未出过剑宗。 仇灵均难免惊讶,凌雪峰没有其他人吧? 谢玉:只有师尊与我。 仇灵均拽下一根碧绿的松针,五指一颤,白色锁灵丝在掌间流转,牵着松针翩飞。 他虽顽劣,修行却很刻苦:怪不得。 怪不得这么明净,令人心生亲和之意。 谢玉眼睫一颤。 上辈子他追问了句,仇灵均只笑不答。 这辈子他懂了,仇灵均恶劣放纵,戒备心极强,却只对他另眼相待。 并不言语,直接探向仇灵均的腕,仇灵均慢了半拍才躲。 他生得乖觉,唇角带翘,疑惑道:师兄? 精纯的灵气注入。 肢体暖了起来。 只是一面,仇灵均对他防备心就下降了。 谢玉收手:这样便不冷了。 仇灵均散去锁灵丝,有些无耐:我差点就动手了。 他见谢玉黑眸通澈,似是不解,淡声道,我与谢师兄不太一样。 仇灵均乃是一贱妾产子,天生不能睁眼。 眼盲十一载,一睁眼有双道灵眼,这才被仇家人重视。 他生来被视为不祥,还眼盲,幼年过得很苦。 也是因为看不见,还经常受欺凌。 仇灵均戒备心和报复心都很重。 无碍。谢玉拾阶而上,衣襟微动,雪白的袍角迎风,梅香缕缕,你伤不到我。 能杀仇灵均吗? 能的。 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要动手。 飞升被阻。 道骨被生挖。 心头血被剖出。 魔界为人奴百年。 谢玉只是不解,并未多少恨意。 他拖着残破的病体,还想着修行。剑修,一往直前,百折不挠。 临死前,他还在想到底做错了何事? 直到竟然如此荒唐。 刹那,无情道破。 无霜道君,谢玉身陨。 重来一世,谢玉知道了爱恨嗔痴。 他心生魔障,堕了红尘。 此恨绵绵,至死方休。 谢玉要他们死。 不得好死。 凌雪峰设有封禁法阵,不能御剑、不通妖兽。 万里冰封,一片白茫。 仇灵均望着谢玉前行的背影,分明是同龄,却只觉高山仰止。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己现今绝不是谢玉的对手:谢师兄。 谢玉驻足。 回望。 他眼睫漆黑,衣袍雪白,霜雪避退。 仇灵均仰头。 他毕竟年少,心气皆高,不服道:我会追上你的。 谢玉注视着仇灵均,良久:嗯。 仇灵均承认,在被谢玉肯定时,他有一丢丢窃喜。 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当然,你是我师兄,我会给你留一点颜面。 见谢玉又走远了,仇灵均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他要比谢玉活泼的多。 束发金环缀着的铃铛摇晃,发出细碎的响动:等等我。 谢玉:天黑之前要上山。 仇灵均初入剑宗,也是头一次来凌雪峰:还有多远? 他修行不久,连驾虹都不会,山上也这么冷吗?还是说更冷。 前世他考虑到仇灵均不能御寒。 会更冷。谢玉,师尊不在,你暂时随我去小则峰住吧, 这一住就是千年。 仇灵均不肯走了。 仇灵均:小则峰? 他不太喜欢谢玉冰冷冷的样子,像是个求关注的熊孩子,扯起了谢玉的袖子,见谢玉回头,我怕嘛。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家。 谢玉不言。 只是将步速放慢了些。 仇灵均知道这是默许了。 他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少年容貌秾丽,眉心血色玛瑙鲜红欲滴,顾盼生辉。 师兄看起来不好亲近,其实还蛮好说话的:师兄还没回我,小则峰在哪? 我住的地方。 谢玉声音也冷,质感偏脆,如金玉碰撞:凌雪峰只有小则峰适合你。 谢玉是鸿雪仙尊捡来的婴孩。 亲手养到现在。 凌雪峰压着冰脉,常年落雪,并不适合还是幼童的谢玉居住。 鸿雪仙尊亲自设阵,逆转了一截冰脉。 凌雪峰只有小则峰翠柳莺歌,花开遍地。 仇灵均不知此事。 他还以为小则峰只是比其他地方稍微暖和一些。 成百上千颗的桃树,簇簇拥拥,堆叠如粉云。春风拂面、柳垂池塘、桃花缤纷、香风袅袅。恍然只觉身在梦,人间仙境,莫不如是。 仇灵均:师兄?这便是小则峰? 他以为凌雪峰要不只有雪,要不就是耐寒的青松。 侧头望去,虽然并未听闻,也未曾谋面,但鸿雪仙尊对这个弟子可谓是耗费心血了。 谢玉身量并不低。 肩腰被白袍轻盖,着白底黑靴,乌发玉肌,鼻梁挺直,眼睑略深。 即便身处小则峰,他身周仍然泛着冷意:师尊回来前,你先随我住。 鸿雪仙尊,剑宗首席。 相传离飞升只差一步,咫尺之遥。 虽已经拜入他门下,仇灵均并无仰慕之情:师尊不在? 谢玉踏步:不在。 稍作一顿,你暂且跟我修行。 谢玉是鸿雪仙尊亲传。 仇灵均也不多质疑,他左顾右盼:师兄,我还没辟谷呢。 追了半天白虹剑,灵气也耗费殆尽,饿了。 一枚青色小瓶被抛了过来。 仇灵均抬手一接,有种不祥的预感:师兄? 辟谷丹,一粒饱腹三天。 这里并无仆人杂役。 仇灵均就该想到的,仇家富贵,他吃得不是龙肝凤髓,也是珍奇异兽。 滋味甚美。 仇灵均喜奢好逸,干巴巴的嚼了一粒辟谷丹觉得难以继续。 从储物袋里取出剑宗弟子身份牌,神识潜入。 剑宗弟子的身份牌可供弟子交流。 做生意、买灵药、组队下山刷宗派的任务,十分热闹。 可以匿名交流,但仇灵均觉得没必要。 仇灵均:剑宗可有用膳的地方? 仇灵均:若能送上小则峰,赏灵石百枚。 剑宗内门弟子一月补给不过二十枚灵石。 修者个个都是吞金兽。 小则峰? 羡慕啊,据说小则峰有三个灵气眼,灵气充盈,一日修行堪比逐日峰的灵气室。 不愧是仇家人。 百枚!我穷到都要去后山挖灵草了,人与人果然不同。 旁的地方都行,仇师弟初入门派应该不知道,鸿雪仙尊喜静,我等普通弟子是进不去的。 仇师弟真的收了灵器?怎么做到的? 求告知! 我刚回剑宗,谁收服了灵器?新入门的子弟??? 今日我在场,只能说沙滩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不可能,若无深厚的修为,怕是和灵器结契就被抽干了。 我修行二百年,至今没把握打过灵器。 小师叔帮了仇师弟。 况且,云洲仇灵均乃千年才出世的灵修。 我等凡人岂可与天骄争锋。 我相信勤能补拙。 补多少拙才能比得上天生气运深厚之人? 灵修修炼跟开挂一样。 晦涩难懂的修炼的功法,灵修用道灵眼一扫便知,顿悟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如仇灵均,天生道灵眼。 如谢玉,天生道骨。 他们修炼如顺水推舟。 普通修者耐性毅力根骨都是一般,修真才是逆天而为。 仇灵均观望了会。 觉得有些无趣,也不管里面吵得天翻地覆就退了出去。 夕阳已落,夜色蔓延。 池塘烟雾缥缈,好似笼上了轻纱。 景致虽美,到底少了些生气。 仇灵均支起下巴,念念有词;不过也是。 也只有这里才能养出谢玉那般人物,谢玉也是少了些生气,感慨归感慨,池子里有没有锦鲤,烤了应该好吃。 遥望二层小楼,那里的灯已经灭了。 谢玉应该是休息了师兄也不跟他说住哪。 仇灵均放弃了锦鲤,嫌亲自动手麻烦。 他十分好逸恶劳,摸上二楼,挑了间空屋子,正想休息,忽然察觉隔壁有灵气聚集。 谢玉在修行? 仇灵均自认刻苦,一天不过睡两个时辰。 可谢玉?他不会睡觉都在修炼吧,啧,有些可怕啊。 恋耽美 ——(3) 仇灵均等了许久,通宵未眠。 次日,听到脚步声,他揉着眼去开门,靠着门框犯困:师兄早。 谢玉:没休息? 仇灵均有些委屈。 黑衣少年衣襟散乱,头顶有一缕呆毛翘起:我想看看师兄几点休息,师兄,你不睡的吗? 谢玉扫了眼仇灵均,少年容貌昳丽,很招人喜欢。 他曾很喜欢这个师弟:道骨聚灵,我不必特意维持功法运转。当然,维持功法会修炼的更快。 仇灵均惊了:那你相当于一出生就在修炼,至今没停过? 他抓了下头发,师兄你作弊啊。 第04章 小师弟(3) 师兄! 仇灵均一开始在他面前就是乖巧的。 千百年一直如此,到后来两界山连战、黄沙苦海魔域人奴,他一一试过。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深渊。 仇灵均说到做到,双儿之苦,他千百倍受之。 谢玉侧身:可会驾虹?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 仇灵均勉强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学了点,飞不远。体内灵力太浅。 他说着,掐了个净身决,有没有加快蓄积灵力的办法? 谢玉步速不快:有。 还真有? 仇灵均追上:师兄!师兄教我! 他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谢玉走得不快,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差个两三步,不远不近,望之莫及,不服输的追了会,尝到了些许挫败感,略许羞恼,先不提蓄积灵力了,师兄,你修的什么步法? 这即便不是缩地成寸的道妙高法,至少也是玄阶的功法了。 功法分天地玄黄四品。 沧澜界天阶功法不到一手之数,地阶功法不过数千,放在浩瀚的沧澜界是水入大海,丝毫不显。 修者鲜少修行步法,一是难求,二是难修。 修者修炼的功法一般是不传之秘。 仇灵均问完有些许懊悔:是我不懂事了。 不知不觉就问出口了,他以前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师兄抱歉 兴许是谢玉表现的太纵容他了。 白虹剑都给他了,更何况一部玄阶功法。 无碍。谢玉弹指,一缕青芒弹射而出,声音冷然悦耳,此法名为无垢决。 青芒流入仇灵均神识。 这是修真界特有的传功手法。 天阶功法无垢决,共九层。 前三层修炼圆满,寒暑不侵,身形不定,步法难寻。 中三层修炼圆满,尘埃不染,步法缥缈若仙。 无垢决大成后 仇灵均修为太低了,看不清修后面的讯息。 不止是无垢决,共同传来的还有谢玉的修炼感悟。 这绝对不止是玄阶功法。 仇灵均足足站了一刻钟,意识才从识海中回归。 他肩头落雪,白眸对上了一双冷意盎然的眼睛,里面全无关切之意,鸦色长睫漆黑、虹膜似有灵光,墨眸神韵流转,神色也是淡淡的:离早课还有半个时辰。 他转身,衣襟飘动,走吧。 你? 仇灵均鲜少有如此复杂的时候,他望着谢玉的背影,忽然记起昨天谢玉降临之际,那些弟子发自肺腑的喜悦欢呼。 是小师叔 师兄!仇灵均黏上去,笑盈盈道,什么早课,我初来剑宗,还不懂这些,师兄讲于我听。 参天石阶,青松、陡峭的岩壁,无穷雪光。 日从东方而出、半遮半掩、声势浩荡,霞光曼妙。 早课是执法堂督促新入门弟子勤勉上进设立的。 也由执法堂执法长老代为教习。 为期两年,不得迟到,不得早退。 违者鞭二十。 执法长老名为示警,白发长须,眼中精光涌动。 他长着一张极为严苛的脸,毫无亲和可言,手中的升龙教鞭罚过半数以上的剑宗弟子,是许多弟子的噩梦。 人送外号鬼见愁。 黄醉早就听闻鬼见愁的大名,低声与身边好友道:我在家中就得长辈告诫,不可迟到、不可迟到、不可迟到尤其是我二叔,对示警长老可谓是谈之色变,望风而逃。 黄二叔?赵在水也知道这桩趣事,示警长老前些日子不是还发讯邀请你二叔入执法堂? 黄醉的二叔也是个人物。 在没入剑宗前是个混不吝,骨头也是有名的硬,入宗早课第一天就迟到,被示警长老鞭二十还扬言不过如此后来示警长老专门盯着他。 践踏花草要罚、调戏女弟子要罚,出宗门历练败坏剑宗名声也要罚,硬生生把黄醉的二叔罚成了模范弟子,谨守剑宗规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还道,我都不敢睡觉,害怕被窝里冒出来一个鬼见愁。 是这样。我家中长辈都催好几次了。能入剑宗执法堂即使对他们修仙世家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他无奈道,但我二叔不愿意,至今历练未归。 赵在水二人是用神识交流的。 随着钟声三鸣,示警长老抚着长须,端量众人。 随后:可有江夏黄家子弟? 黄醉一僵。 赵在水没有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不愧是江夏黄氏。 江夏黄家? 知道的人都窃笑,不知道的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升龙殿、通体透明的金色骊龙盘爪横卧与山峰之上,云雾粘稠,横剑削平的山峦之巅,新入门的剑宗弟子精神抖擞的迎风而立。 一狐狸眼青年迈步:江夏黄醉见过示警长老。 他着青衫,腰间佩剑,温文有礼,彰显世家风范。 示警长老:黄耀何时入我执法堂? 鬼知道。 下辈子吧。 家叔外出历练至今未归,恐怕示警长老眼神凌厉,黄醉一哽,我这就通知族人发讯传唤二叔归来。 死叔叔不死侄子。 二叔走好。 示警长老满意点头,和颜悦色:孺子可教。 黄醉: 孺子可教,威胁见奇效。 除却黄醉。 示警长老又道:仇灵均何在? 仇灵均是一朝出名天下知。 不只是新人弟子,他在剑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黄醉也好奇。 天生道灵眼,家中长辈告诉他,最好能与此人结交。 他也是天骄,口中答应心里对此有些许不屑,但昨日入道不过五载,灵器认主。 仇灵均并没有迟到。 他在打哈欠,一夜未睡,难免精神萎靡。 这里。 黑衣、如云的乌发用金环束住,铃铛细响。 容貌秾丽,光彩照人,他掀开眼,白目里道韵流转,似有无数彩光,在这里。 示警长老识人无数。 意识到又遇见了一个刺头,但他并不生气,反而很欣赏。 仗剑冲云霄,剑修就应狂:你收服了凌微道君的剑,可新起了名号? 面上不显,心却有所叹息。 凌微道君啊。 起了。仇灵均想起了谢玉,稍抬下巴,翘唇生笑,师兄赐的名。入蛟宫、斩梧桐,呼气成白虹。 他放出白虹剑,一柄通体皎白的剑清鸣相应,它唤白虹。 剑游如龙。 白光璀璨,没入云霄,搅动云层。 鸣声如凤、烟云避散,天光乍现。 呼。 壮哉。 烟云万丈,我有一剑退之。 这便是剑修? 这就是剑宗。 门人弟子心驰神往。 仇灵均抱臂而立。 黑衣滚滚,云雾翻腾、脑后金环上的金铃铃铃颤动。 白目,雪肤,神光灿灿。 升龙殿下方。 一群着褐衣的杂役在仰望。 那些能在山巅修习的都是剑宗正式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管事见他们痴痴瞭望,似有不甘,出言冷讽:看什么。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山上都是内门弟子,大多与你们同岁。他们出身名门,在这个年纪不仅可以引气入体,就连驾虹也都应该学会了。你们体内的灵力稀薄如雾,他们已经汇雾成水,论起斗法,随意一人可完败你们全部。 怎么会? 同样刻苦修行,我辈亦是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 天资不如我认,但 只是时运不济 管事摆袖:不知所谓。 就在这时,一声剑鸣,云开雾散,直见青天。 静默。 杂役中有人面目发青。 他们也看到了那抱臂而立的少年,光彩照人。 这下连着管事都有些沉默:这便是此届弟子第一人。出身云洲仇氏,修道五载,拜于鸿雪仙尊门下仇灵均。 云间。 花寻路持花,她能感受到白虹剑的欢欣傲然。 垂首,简素的青衣飘动,神情复杂:凌微 剑仍在,人不在。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忽然道:谢玉。你觉得仇灵均如何? 谢玉在。 他道:他不会负凌微道君的威名。假以时日,白虹剑之名可再次传天下。 花寻路看向谢玉。 谢玉衣袍雪白,眉眼冷意弥漫。 冰雕雪砌玉做骨,一身通彻,好似琉璃。 他今年十七,被鸿雪仙尊藏于凌雪峰近二十年,他珍爱这个孩子,于是便有了千万般不舍:你也该出去了。 对上谢玉的黑眸,花寻路笑容亲和,目带怜爱,鸿雪是头一次带弟子,难免有些偏颇不足。哪有孩子至今没出过家门的。鸿雪亲自带大了谢玉,真正意义上的如师如父。 她道,凌询师兄也是个老好人,他不会说。我便说了,谢玉,等仇灵均下山历练,你也一同前往。 剑宗弟子修习满两年便会有次历练。 修道也修心。 谢玉虽和这届弟子年岁相当但并不是这届弟子。 谢玉知道花寻路是为他好。 他垂首:弟子知道了。 花寻路不再看白虹剑:仇灵均根骨悟性属上上等,脾性属下下等。谢玉,你需对他多加看管。 谢玉颔首行礼:弟子谨记。 第05章 小师弟(4) 谢玉入魔了 早课进行到巳时。 着清白二色的剑宗弟子席地而坐,相熟的聚在一起说话。 黄醉看向仇灵均,见不少人也在暗中窥探,自觉头大:我观他性情桀骜,直接去恐怕不会被搭理。 赵在水扬眉:你家中长辈也交代了? 交代了些黄醉叹气,有关道灵眼记载不多,长辈们也语焉不详,只是道他能看破我等修行谬处,甚至是修行功法的弱点、不足之处。 仇灵均若不是仇家人,要不被抓起来以作私用,要不幼年早夭。 上古,灵修可是被当做邪修对待的,一旦发现,必将斩草除根。 赵在水想起仇灵均的白目,评价道:他若顺利成长,沧澜必有他一席之地。 黄醉叹道:我终于懂得族中兄弟姐妹对我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了。 赵在水: 竟然不知道是该同情黄醉还是骂他不要脸。 他们还在矜持,已经有人围了过去。 一灵秀小师妹仰慕道:仇师兄。 细腻的脂粉,桃花粉面,香风袅袅。 剑宗中女修较少。 那人叫弈洛灵,清纯可爱,在新人弟子中小有名气,还受到了许多上届师兄的追捧。 她一直不假辞色,今日看来也是可以温言软语的:洛灵倾慕仇师兄已久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人黄醉与赵在水认识,二人唇角抽搐。 弈氏,相传有一镇族仙器,山河棋盘。 出手即落子,文雅风流,但弈洛灵不一样,她最喜欢拿棋盘砸人,血腥暴力,令人退避三舍。 这疯女人肯定是馋仇灵均的身子! 难道不该是眼睛? 眼睛不是身子的一部分? 仇灵均都懒得掀眼皮:滚。 弈洛灵翻手,托出一巴掌大的棋盘:就说色。诱没有用。 仇灵均好看到离谱,怎么会稀罕女修,直说吧,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她抬头,打一场? 仇灵均看向那棋盘,见隐隐有河流山脉起伏之象。 认真了些:弈家人? 有兴趣了?弈洛灵大笑,就说嘛,我辈天骄,当以武会友。仇灵均,我赢了,你我跟我交朋友,输了我绝不纠缠。 仇灵均不想动手,众目睽睽之下跟傻子一样。 这倒不必。似是想起了什么,传闻凤凰蛋鲜嫩无比。 恋耽美 ——(4) 弈洛灵愣住了:什么? 不等仇灵均重复,她收回棋盘,整理衣襟,今日诸事不宜,我暂且先退。 凤凰蛋。 等她修炼个八百一千年再说。 黄醉弹了下衣冠:到我上场了。 赵在水:你有凤凰蛋? 黄醉喊住正要离开的仇灵均:仇师弟且慢。 仇灵均呼气,转身:有事? 烦死了。 怎么这么多话,不如师兄。 我有一鼎,名为饕餮。黄醉狐狸眼眯了起来,笑道,将食材投入鼎内,不出半刻钟可得色香味俱全的珍馐。 这戳到仇灵均心坎里了。 他摊手:给我。 黄醉用灵力托起一三足小鼎:江夏,黄醉。 仇灵均收好小鼎,化作虹光:云洲,仇灵均。 赵在水才走过来,无语道:你可真是 黄醉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扇风,瞥过去一眼:我的聪明才智不是你这种朽木可以妄图企及的。 赵在水特别烦黄醉这破扇子:棋修,灵修还有你这开宗之流的扇修,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挤在剑宗。 家门不幸。 * 修行无岁月。 转眼一年已过。 对仇灵均来说,这段日子是枯燥的,也是有趣的。 凌雪峰山脚。 一人影伫立在风雪中,没撑伞,也没避退之意。 仇灵均扬起笑脸,捉住谢玉的袖子:师兄。 守山弟子低头敛目,对这对师兄弟之间情谊颇为羡慕。 一年十二月,三百六十五天,谢玉日日等在山脚,只因仇灵均现在还顶不住凌雪峰的寒气。 两人一同上山。 峰高路远,风雪凛冽。仇灵均小有进步:师兄,示警长老夸我了。 他言笑晏晏,唔,我架虹有成,可以遁空三千米。 谢玉话很少,一般只是听。 手下衣袖丝滑冰凉。 仇灵均忍不住去看谢玉,修真界没有丑人,修行小成都会肌肤光洁,神采翩翩,但见了这么多人,他却觉得师兄最好看了,自己都差之远矣:师兄。 他见谢玉这才看过来,莞尔一笑,师兄怎么有些呆。 还挺可爱。 谢玉可爱? 不等谢玉回答,他以手遮眼,笑了好一阵。 自己师兄明明最为高冷了。 谢玉: 他以前不懂的很多,现在也是。 小则峰有结界。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寒脉,莺歌燕舞,四季如春。 仇灵均吃不惯辟谷丹,有了黄醉送的饕餮小鼎,更没碰过辟谷丹。 他换了身窄袖的练功服,兴致勃勃的给火雀拔毛:我听闻凡间有道名菜,叫花鸡?好像是。师兄,我做与你吃。 火雀:叽叽叽叽! 它是鸟,不是鸡。 救命啊!! 说好的是来当灵宠的,怎么一来就起锅烧水,准备谋害鸟命了! 谢玉捧着一卷书。 他靠着桃树、风一动,雪白的衣袍沾满了落花。 风动,人不动:嗯。 火雀这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 呆滞的看了眼,它努力震动翅膀,扭头口吐红炎,烧伤了仇灵均的手指,等束缚一松,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被拔了一半毛的火雀神似走地鸡。 叽叽叽叽。仙君救命。 火雀倒头就拜,尾羽瑟瑟。 仇灵均捂着手,见火雀直奔而去,难得紧张:站住! 这该死的鸟要是敢碰到师兄 火雀不敢。 它匍匐着,叽叽叽叽。小妖愿侍奉仙君。 仇灵均乃灵修,最擅长的就是沟通万物灵体。 他大步赶来,冷笑:就你这没毛鸟,不要肖想了。 谢玉放下书。 他掀开眼,声入碎玉:你要跟随我? 火雀连声点头:叽叽叽叽。 仇灵均这才想起来,谢玉只是看着冷,其实心善可亲。 谢玉伸手,火雀试探着跳上去,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它的羽冠,灵力涌入,它的羽毛重新长出,蓬松的个绒球,舒服的叽叽两声,情不自禁的蹭了几下。 那人声音冰凉,无事了。 火雀这才清醒,它拘谨跳下:叽叽。 谢谢仙君。 谢玉起身,衣襟上的桃花飘落。 他看向仇灵均:有无想要的补偿? 仇灵均颦眉,他倒不介意一只鸟。 只是不喜欢谢玉也对一只鸟这般亲和,他生性偏执阴鸷,心思诡暗:师兄想怎么补偿我? 他靠近,仰视着谢玉,只是心里烦闷,笑意不达眼底,意识到情绪不对,强行压下,挑眉轻笑,灵均同师兄玩笑呢。 不过是一只鸟。他踮脚,望着谢玉冰雕般宛若透明的眉眼,探手,师兄喜欢就拿去吧。 谢玉没躲。 他要比仇灵均高一些,乌发雪袍,霜雪弥漫。 不通人事,也就无规避之意。 一年的相处。 仇灵均并没有碰过谢玉几次,他心跳的很快,口干舌燥。 不知为何,只以为是紧张。 师兄是真好看。 手指触到一丝温凉,薄薄的血肉滑腻、但并不羸弱,内蕴的灵力如涛涛江河长流。 坚韧强悍,又足够美丽。 谢玉的神情始终淡漠。 他没动,唤道:师弟。 仇灵均这才收手,他把手背后面,显得有些俏皮。 脖子后仰,脑后金环的铃铛铃铃作响,长发摇摆,他笑盈盈:师兄。 谢玉又瞥了他一眼:我去练剑,今晚不回了,不必等我。 又去练剑? 仇灵均苦起脸,闷闷不乐,那师兄去吧。 谢玉修行的冰系功法。 一般去主峰的寒潭附近练剑,那里生长着一簇簇铁梅。 气温极低,常人不能靠近。 要不是仇灵均来了,谢玉都不怎么回小则峰。 他常年居住在寒潭,衣襟沾染的都是梅花香。 铁梅耐寒,千年前被鸿雪仙尊亲手栽于凌雪峰。 如今已遮天蔽日,将峰顶掩的黯淡无光。 穿过梅林,一口泉眼正汩汩涌动,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谢玉还没靠近,就只觉得心肺即将被冻结。 但他并没有停下,除去外袍,挂在梅稍上,脱靴走进寒潭。寒气侵蚀,他的眉眼很快笼罩上一层寒霜,发梢也结了薄冰。 按他的修为不该进来的,顶多靠近寒潭万米内。 谢玉磕着眼,睫毛染冰。 潭水打湿了衣襟,露出一截玉色锁骨,体下灵力在暴动,肌色泛起红潮。 他好冷。 望着幽深的一线天。 黑气从体表逸散而出,但很快被潭水冲刷干净。 寒潭有静气清心,洗涤心灵之效。 总所周知,黑气是魔修的象征, 谢玉入魔了。 他道破之时、便已经心生魔障。 浸泡了一刻钟,他才僵硬着肢体从寒潭里起来。 潭水沿着赤脚滑落,前世即将飞升的道君如今还很孱弱,他半跪在地,低着头,湿漉漉的乌发半解,披散在将近透明的脊背上。 谢玉面无表情。 第06章 水无双(1) 我就亲手挖了它。 仇灵均睡得并不安稳。 冷汗潮湿,他闭着眼,鸦羽似的睫毛下有泪水渗出,四肢抽痛,尤其是双目,火烧火燎的刺痛:呼 仇灵均不是无缘无故拜师鸿雪仙尊的。 道灵眼乃先天至宝,偏偏他的生母修为低微,孕育仇灵均之时,先天灵力严重不足,这直接导致仇灵均出生十一载才能睁眼,直到现在还受着诸多限制。 尤其是他眼睛,不定时的暴动。 天下能调养仇灵均身体的宝物不是绝迹便是各个门派的不传之秘,仇家长辈只有厚着脸皮把仇灵均塞进凌雪峰。 都是你的弟子了,月冥泉给徒弟调养一下身体不过分吧。 谢玉浸泡的寒潭有名,名月冥。 是鸿雪仙尊覆灭一小界夺来的先天灵宝,可以补足仇灵均在娘胎里缺少的先天灵力。 仇灵均烧了半夜才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痛,极痛。 抓心挠肝,恨不得生生挖下自己这双眼睛。汗水把被褥都打湿了,他滚地,面容扭曲:呜、呜呜 哀嚎声犹如幼犬,细细碎碎不成声调。 金环脱落,发丝散乱。 痛只是一方面。 仇灵均怕黑,盲人看见的不是漆黑,是空茫。毫无颜色、也无质感的寂静。 他抱住脑袋,泪水打湿了睫毛,淌湿了脸颊,几乎要丧失语言能力:救、救我 没有人能理解眼盲之人恢复视力后再次失明的惶恐不安。 他不能思考,只是缩着头下意识流泪。 仇灵均幼年过得不好。 那些欺压**给他留下印记终身都难以摆脱。 他因这双眼睛风光无限。 也吃够了苦痛。 小则峰无声。 唯一的活物火雀也不敢靠近小楼,在一处桃树下睡下了。 谢玉离得更远,他四肢被寒气侵蚀,还跪在月冥谭。 无人应答。 谢玉缓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站起来,披上外袍,迟缓的走出月冥泉。 望着远处小则峰,他忽然记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小则峰灵气充足,火雀睡得正香。 寒意席卷,它架起翅膀,望见银色的草地上一道白色人影款款走来,花草凋零枯黄、白霜凝结,薄雾渺渺。 黑豆眼里是掩不住惊愕。 仙君去哪修炼了?寒意如此之重。 仇灵均也察觉到了。 他抓着床沿,他眼睫的泪也凝上了,一点霜白。 冷意凛冽,刺痛着肌肤,紧闭着的双目看向门口,手脚被寒气冻的冰凉,但这好像唤回了他的一点意识:师、师兄 谢玉在门口。 居高临下、衣袍半湿。 他容貌出尘,肤如冷玉,恍若谪仙。 仇灵均唤的急切,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师兄、师兄 脚下绊倒了什么,即将跌倒之际,有人扶住了他。 那人手很稳、萦绕着梅香:当心。 仇灵均呼吸紊乱,他撞进谢玉怀里,顾不得深入脊髓的寒冷,即便被冻的瑟瑟发抖:师兄。 他埋进去,牙齿颤栗:我害怕。 没敢说自己看不见,总觉得这是件很耻辱的事。 更害怕谢玉会嫌弃他。 瞎子。 贱种!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脏病。 离他远一点。 听说瞎子耳朵会很灵敏,拿石头砸,他能躲得开吗? 我娘说,他肯定是孽障,不然不会瞎。 谢玉看着埋在他怀里小师弟,垂下睫毛,轻轻抚着他的背:不怕。 仇灵均还在发抖。 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由于谢玉身上沾的月冥泉水,他感觉双目刺痛的稍缓,依稀能看到一点光,洁白如雪、皎洁如月,银白如霜:师、师兄。 许是知道谢玉不晓俗事,更不会因此有所芥蒂,他觉得自己这丑态被谢玉看去也无妨,我好疼我 灵力熟门熟路的注入他的躯体。 驱散了寒意疼痛。 滋润着他被道灵眼几近抽干的经脉。 仇灵均抓紧了谢玉的衣衫,他看不到,因此感觉更清晰。 那些人说得对,瞎子的耳朵是会更好用。 他的师兄声音还是冰冷冷的:不怕。 似是觉得过于生硬,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在。 正确的语序应该是:我在,不怕。 仇灵均安稳下来,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犯病最轻松的一次。 连睡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日光照进了窗子。 屋内一片凌乱,地毯被水沁湿,留下道道干涸的水痕。破了的杯盏碎片在床沿上投下刺亮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仇灵均睫毛颤了下。 体内的灵力充盈,眼睛毫无灼痛之感。 他侧目。 谢玉靠在床头睡着了,乌发半散,外袍大敞。他眼睑略深,脸庞如霜似雪,即使是闭着眼,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仇灵均翻身爬起来。 他凑过去,就在谢玉耳边,极为亲昵:师兄。 谢玉在他印象里衣袍都没乱过,看来昨晚是真的累到了。 谢玉睁开眼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清明。 很快,他起身,看了眼日光,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你早课迟到了。 还以为谢玉会说什么的仇灵均: 就这?他昨天可是发病了,师兄说了一半,他又摇头,算了。 反正谢玉也不懂。 他这师兄,除修行外,一概不懂。 恋耽美 ——(5) 谢玉也不欲多言。 他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仇灵均望着谢玉的背影,唇角弯弯,眉开眼笑。 他还是少年,尚不通情意,只觉得心口滚烫,满怀欢喜。 * 杂役弟子大多资质平平,得到的资源少,也不受重视,于修行一途基本无望。一般在剑宗待个二三十年就会被外派出去打理宗门产业,运气好些能留在宗门当个管事。 他们刚来时也许还会有雄心壮志,但修行艰难,长生更是奢望,许多人便致力于拉帮结派,以便能日后能图谋个好职位。 一个瘦弱的褐衣杂役脸颊苍白,被几名人高马大的弟子围住。 叫你交灵石为何不交? 你这资质在杂役里面都是垫底的,还妄想着仙途? 可笑。 我来剑宗就是为了修行!少年咬唇,我 还不服气。 打,打服了就好了。 等等,别动他的脸,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张师兄牵挂他许久了。 牵挂二字说的极为猥亵。 他不是男的? 男的更有一番风味。 销魂地也令人流连忘返。 能入剑宗的一般都到了知事的年纪,修行无望,难免贪恋红尘。 淫。荡的言语满是亵玩侮辱。 少年的屈辱低下头,死死的抠着衣角,眼角的泪渗了出来。 仇灵均难得迟到。 偶然路过此地,他听的兴味。 男的怎么玩?还销魂地? 他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至于即将发生的暴凌?关他屁事。 大不了就打死呗。 花丛深处,有一人静站,黑衣雪肤,金环灿灿。 尤其是一双浅色接近于无的白目,道蕴高妙,恍人心神。 水无双一怔。 仇、仇灵均? 真正的剑宗弟子,绝世天骄。 仇灵均也看到了水无双。 他容貌只是平平: 仇灵均拧眉,明明没见过,却觉得似曾相似。 水无双不敢和仇灵均对视。 他连忙低头,还在瑟瑟发抖。 那几名杂役弟子已经逼近。 铃铃、铃铃。 金环上的铃铛碰击声清脆,一人缓步而出,他折了支花,轻慢的挑起了水无双的下巴,冷声道:抬头。 剩下几人猛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脸色不一。 那日,升龙峰顶。 一人一剑搅开云层见天明。 冰凉的花枝娇嫩,尖刺锋锐。 水无双强忍着恐惧,一脸怯怯:师师兄 他的眼睛最好看,眼睑内呲、瞳仁漆黑,却因偏圆润的眼角多了两分天真。 很像。 像师兄的眼睛。 只不过师兄眼里的多是漠然这个人眼里却满是怯弱惊惧、依稀可见水色。 好近。 水无双眸中雾色更甚,手指微屈,几乎要抓破掌心。 太紧张了。他们本是有天壤之别的人,他从未想过 仇灵均启唇:真恶心。 他俯身,眼里并无笑意,再拿这双眼睛作出这么恶心的表情,我就亲手挖了它。 水无双呼吸一滞。 脸色煞白。 第07章 水无双(2) 你们是想让谢玉修无情道 仇灵均和水无双挨在一起。 他们身后花丛烂漫,二人近乎耳鬓厮磨。 若不是水无双脸色太过难看,这场景或许能撑得上唯美。 花枝的尖刺扎破了水无双的面颊,一点红痕凹陷。 仇灵均好像说真的。 他眼里不自觉浮现哀求,但瞥见仇灵均骤然变冷的神色,愣是强行压下了眸里泪意。 不想被仇灵均说恶心。 不想被仇灵均用这么厌恶的眼神注视着。 水无双知道性格懦弱、根骨也差,十分不讨喜,他低头,嘴唇毫无血色:对、对不起。 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人会跟师兄像? 仇灵均忽然感到一阵腻味。 他起身,随手扔掉花,黑衣随着步伐摇摆,乌云垂垂,金线翻滚。 那个人是死是活不重要,但爱屋及乌。 仇灵均望向那几名杂役弟子,笑盈盈道:好好照看他,他若有事,你们死。 他说话并不带杀气,少年生的好看,声音清朗,好似玩笑。 诺。 知道了 对上那双白目,杂役弟子只觉得遍体生寒。 仇灵均并不是在开玩笑。 水无双还在发愣。 等他回过神仇灵均已经走了。 那些人在低声议论推脱,互相指责。 仇仇灵均。 水无双抿唇,他看向被丢下的花,屈着膝盖跪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捧起来护在掌心。 怎么就走了。 还没说来得及说谢谢。 * 仇灵均晃悠到升龙殿已经近正午,示警长老毫不客气的拿教鞭抽了他手心二十下。 是很疼,但不是什么大事。 拿白色绷带随便缠了几下,他托着下巴发呆。 一年多了,黄醉勉强在仇灵均面前混了个面熟。 他看了眼仇灵均桌上的字,面皮微微抽搐,都是字如其人,仇灵均长得可以,字却跟狗爬一样,还不如刚蒙学的幼童:仇师弟。 仇灵均抬眼:说。 黄醉横扇一笑,洒脱道:仇师弟有心事? 仇灵均一顿:你有这闲心关心我,不如早点催你二叔回来。 示警长老对黄醉的二叔可谓是给予厚望了。 黄醉: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清咳两声,我二叔正在回家的路上,赶路、在赶路呢。 仇灵均实在不好接近啊。 性情桀骜乖张。 仇灵均还想着今早的听闻。 百思不得其解黄醉应该知道吧。 他忽然闭眼,灵识传音。 男男也能欢好? 黄醉被突如其来的传音惊到了。 看了眼仇灵均,同样传音道:能。 如何? 黄醉的元阳还在。 虽然研究花柳之事,也略知龙阳之好,但这真不代表他能说得出口,稍稍回避了下,继续传音:我有合欢一道双修典籍百部,愿赠于道友一观。 那也行。 仇灵均掀开眼,定定的看着黄醉。 黄醉接着传音:我没带,明天 那顺便也借我一观。 没问题。 黄醉嘴快的回了句:不知是哪位师兄? 示警。 黄醉回头,! 仇灵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示警长老大步而来,黄醉脸色突变。 示警长老严厉道:你二人跟我走一趟。 小小年纪不务修行。 必须要罚,重罚。特别是黄醉,带坏同门。 仇灵均还疑惑着,缓步跟上,传音问黄醉: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是传音交流的。 黄醉崩溃了:示警长老那个老不羞偷听我们传音啊! 堂堂长老,一峰之主,偷听他们这些刚入门弟子的传音! 什么癖好! 仇灵均也是脸色一变:什么? 老不羞? 岂有起理。 非议长老,罪加一等。示警长老声音幽冷,忽然伸手,禁闭两天,以示惩戒。 还偷听? 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黄醉愤怒了,然而不等他反应,一倾天大手覆下,将他和仇灵均同时打入地下。 四周漆黑。 灵力壁浑厚。 黄醉无能狂怒,疯狂用灵力轰炸灵力壁,妄图打破监牢:我不服、我不服! 仇灵均还好。 他白目里道蕴流转,研究着灵力壁。 不服? 上方一声冷哼,再加三日。 竟然还没走? 黄醉立马闭嘴,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愤怒,只是想借此掩饰一下尴尬。 聪明人要给自己找阶梯下。 过了一会。 好一会儿。 黄醉摸鼻子,讪讪道:他走了吧? 仇灵均转身,白目灵光四溢,无穷奥妙:不确定。 这是黄醉第一次见仇灵均使用道灵眼,他怔了下,但很快掩过去,歉意道:连累你了。 两天变五天。 仇灵均抬手,五指轻颤,白色的锁灵丝竟然延进了示警长老布下的灵力壁里:没事。 他兴致勃勃,有点意思。 黄醉才想起来仇灵均进入这里的瞬间就开始使用道灵眼了。 还真的可以将灵力融入示警长老的禁锢法阵里天才,不,天才这两字都太乏味了:仇师弟于阵法一道必大有作为。 灵力壁就是一种阵法。 道灵眼天生就有堪破破绽之能,绝配。 仇灵均眼里的白芒很快散去,消耗太大了。 黄醉等仇灵均稍作休息:可以破开吗? 仇灵均白了黄醉一眼:做什么梦呢。禁锢法阵很简单,但布阵之人灵力高深浑厚,就凭咱俩 你知道铁板哪里最薄,就能捶破铁板了? 黄醉: 他直接席地而坐,狐狸眼青年一派正气,其实五天还好。 仇灵均哼笑。 * 二人被罚的消息没瞒住。 他们被埋在升龙殿地下整整五天。 剑宗上下都欢乐极了,往日里被埋过的师兄师姐们纷纷发表了被埋感言,有师兄盛情邀请黄醉和仇灵均加入禁闭者联盟。 缥缈殿。 掌门凌询在批阅弟子下山历练相关事宜:又到了新一代弟子展露头角的时候了啊。作为剑宗掌门,他还挺高兴的,不弃,安排的怎么样了? 今年轮到云不弃负责此事了。 他睡眼惺忪:差不多好了。 差不多?凌询又开始唠叨,这是我剑宗新一代的希望,怎么能差不多?你要仔细勘察啊。不弃?不弃! 云不弃暗暗叫苦。 他抱剑:哪有万无一失的历练?纵使是我们这等修为出入险地也是九死一生。看命吧。 凌询不赞同:都还是孩子。 花寻路恰好进来:别理掌门。他恨不得把剑宗弟子全拴在裤腰带上。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历练历练,九死一生是寻常,全死了也不是不可能。修行本就逆天而为的事。怕死怕死就不要当剑修。 云不弃看着花寻路的装扮:你要出去? 潜山附近有聚魂花即将成熟我欲夺宝。花寻路淡淡揭过,师兄,这次历练把谢玉也添上。 凌询皱眉不言。 这次连云不弃都有些不赞同:鸿雪那里呢? 历练一向危险,若谢玉出了事,鸿雪那里怎么交代? 花寻路不耐:关鸿雪什么事。谢玉要是个废物,那鸿雪要怎么养徒弟都好。但谢玉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让谢玉修无情道,怕他中途夭折是不是? 凡间界动荡已有百年,人心不稳,妖鬼横行。 魔界也蠢蠢欲动。 神算子推出这个潮汐的无情道修者即将出世了。 每个宗门都暗自培养了些人,剑宗亦然。 谢玉正是被剑宗赋予厚望的那一个。 谢玉天赋惊人,花寻路知道他们是不舍,怕中途出事,即使要放谢玉出去也最好修为高一些:他是天生契合无情道,但真正的天骄都是杀出来的,百战不死。若真死了 她淡淡道,那也算不得天骄了。 死就死了。 古往今来,多少惊才艳艳之人埋骨黄沙。 凌询默然。 师兄弟中,他的性子最温吞,云不弃懒散,花寻路激进。 良久,他一叹:也是。 云不弃想想:出去是要出去,但安全起见,这届弟子里弈洛灵、黄醉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大族子弟都有长辈赐予的保命的宝物,到时候让他们一队吧。 花寻路见目的达成,也不多留:那我先走一步。 她走后,殿内的交谈又继续了会。 聚魂花?她还是不肯死心啊。 潜山?近日好像有魔修活动?此去怕是艰险。 以师妹的修为倒也不惧,我更害怕她见了魔修一路追杀到他们老巢。 凌微死时尸骨无存,聚魂花哎。 不用管她,旁人也劝不动,由她去吧。鸿雪呢?可有传讯回来? 找剑胚去了。好像在寒渊。 寒渊?那不是离魔域很近。哈哈哈,那韩老魔岂不是坐卧难安,生怕鸿雪一言不合斩了他。 恋耽美 ——(6) 鸿雪仙尊。 凌询云不弃花寻路的师侄,辈分比他们低,实力比他们强。 乃当今剑宗第一人。 第08章 水无双(3) 灵均喜欢喜欢师兄呢。 仇灵均被埋了五天,被放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谢玉。 自他进剑宗以来,还没这么久没见过谢玉。 他想师兄了。 驾虹归去的路上,他还想着怎么解释被罚一事。 照实说是不可能的。 丢脸,太丢脸了。 一阵风闯进了小则峰,桃树缤纷,落花漫天。 池塘烟柳、春光融洽。 师兄!我回来了! 师兄? 没人应。 不在? 仇灵均翻遍了小则峰,最后把在桃树下的睡觉的火雀倒着拎起来:我师兄呢? 火雀从未来过灵气如此充裕的地方,日日沉迷修炼。 差点被做成叫花鸡的经历记忆犹新:叽叽叽叽。仙君修炼去了。 仇灵均晃着火雀的爪子:去哪了? 火雀头晕目眩:叽叽叽叽。仙君饶命,小妖不知。 不知道?仇灵均拧眉,难道去月冥潭了? 他又问,师兄出去几天了? 火雀缓了口气:叽叽。三五天了。 仇灵均放下火雀,也不管它夹着尾羽落地就跑,只是有些纳闷:那也应该回来了啊。 谢玉去修炼从未走过这么多天。 走了两步,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师兄那般修为应该已经辟谷了,辟谷修士修炼入定往往月余。 仇灵均扶着桃树,一时有些恍惚。 那岂不是这么久,师兄都没入定修炼过? 是为了照顾他吧。 还真是 仇灵均偏头,望向月冥潭的方位,温柔呢。 太温柔了。 怎么让人不喜欢呢。 仇灵均不觉翘唇。 月冥潭。 簇簇梅花似血,枝条疏斜,傲风凌雪。 红梅树下有一白袍人,肩头落雪,眉眼清隽,睫毛染霜。他身侧横放着一柄桃木长剑、纹路清晰、道道年轮。盘旋而上,剑柄上刻着小篆赠吾徒。玉。 谢玉不知何时从入定中清醒。 他望着那把剑,眸光清冷,并无波澜。 这是风辞月亲手雕刻送给幼年的谢玉的。 他疼爱那个孩子,因此处处小心,给孩子启蒙用的剑都是木剑。 即使是把木剑,也是万年灵木作制,珍贵非凡。 剑柄温润、静静浮空,桃花吊坠随风微起,谢玉许久没碰过剑了,他废了之后便握不起剑了掐指一算,应该有百年。 梅花雨冲天而起,盘旋于山峰,宛若赤色长虹。 剑气横空,香透凌雪峰。 剑宗弟子纷纷仰头。 谁! 哪位师兄?亦或是长老? 在凌雪峰 凌雪峰,那就只可能 只可能是谢玉。 鸿雪仙尊的徒弟,剑宗长老和掌门都赞不绝口的天骄。 仇灵均严格来说并不算鸿雪仙尊的徒弟,有名无实。 需要等鸿雪仙尊回来行过拜师礼才算正式过门。 赤练长虹持续了一刻钟,崩解为漫天红雨。 凌雪峰刹那绯红,细碎的梅香一月不散。 堪称奇景。 仇灵均也在观望。 黄醉发来讯息。 这是你师兄? 是谢玉? 我真要自闭了啊,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真的是和我们同龄? 仇灵均不关心这个。 师兄应该要回来了。 他跑去峰口,看见一袭白衣缓缓归来。 仇灵均撞进了那人怀里,梅香阵阵,寒意凛冽,他扬起脸,鲜活灵动,明媚娇艳:师兄,灵均等你许久了。 两个月了。 他嘟囔了声,我好想师兄啊。 说罢,歪了下头。 少年额前玛瑙鲜红欲滴,笑道:师兄有想灵均吗? 谢玉不答。 他垂眸,只是道:有无好好修炼? 仇灵均撇嘴:你就关心我这个? 他就是随口抱怨一声,随即,卖乖道,有。我有好好修炼。 谢玉示意仇灵均放手。 仇灵均这时还很听话,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退开了,只是一路寸步不离的守着谢玉:师兄真的走了好久啊。上山下山都没人陪我了。 很不习惯呢,他每次回来期盼着谢玉会在山脚下等他。 谢玉只是听。 他话不多。 一直到傍晚,谢玉去休息。 仇灵均还拉着他袖子依依不舍:再陪我一会嘛。 他生得讨喜,说话也甜。 谢玉不为所动:天晚了。 他瞥了眼仇灵均,你明天还有早课。 仇灵均振振有词:我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好了。 他眼珠子转了下,我也不贪玩,师兄教我练字吧。 谢玉也是为他好。 这次应该不会被拒绝了。 谢玉看了眼仇灵均仍牵着他袖子的手:好。 仇灵均幼时因为眼盲没上过蒙学,后因顽劣,气走了好几个仇家长辈给他请的夫子。 练字只是小事,仇家长辈本就因为亏欠对仇灵均十分纵容,便也不再管了。 白纸,狼毫,均匀细腻的墨汁。 书房的架子上摆着百余本书,窗外翠竹挺秀。 风景宜人,书香内蕴。 谢玉让仇灵均临摹他的字。 仇灵均才写了两三个字,脸上就有些躁意。 他难得腼腆:要不师兄先去忙 潦草习惯了,很难改。 温凉的手指握了上来,一缕墨发垂到仇灵均脸侧。 有人贴了上来,通身冷意,梅香徐徐:随我写。 仇灵均偷偷瞄了谢玉一眼。 他师兄眉眼专注,宛若玉质的手指骨肉均匀,恍如天人:嗯。 三足铜炉点了安神香。 烟雾升腾,竹香清宁。 这样子的日子足足过了大半年。 一日午后。 仇灵均刚梳洗过,乌发披散,水渍未干。 他拆了金环玛瑙,就着了中衣,赤着脚趴在桌子上打哈欠。 一旁的白纸上字迹俨然已经变得清秀灵动。 少年眼里水雾弥漫,视线都不甚清晰,脑子也越发沉重,但他却不是很想睡,仍然撑着眼皮时不时看一眼一侧竹席上在雕刻着八卦盘的青年。 青年手持刻刀,木屑飒飒而落。 他垂着眼,盘膝而坐,白袍如雪,似是有感,眼帘掀开,迎上了少年的笑盈盈的视线。 微微一怔,随即继续绘制剑阵。 仇灵均捧着下巴,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师兄。 谢玉并不抬头:嗯。 仇灵均又笑了起来。 日光催人懒,他昏昏欲睡:灵均喜欢喜欢师兄呢。 他幼时多苦难。 少年因道灵眼显现,家族关爱,宗门重视,颇受追捧。 但这都是因为他眼睛。 唯有谢玉,他的师兄。 只因为他是仇灵均。 明月皎皎,霜雪不染。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声音消弥。 连着木屑飘落的莎莎声。谢玉手里的刻刀失控,割破了指腹,伤口深可见骨。 他望着那一线猩红,灵光闪烁,两息后指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很快,浅粉也消退了,伤口完全愈合。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到底不是。 他的血融入了还未刻好的剑阵里,褐色的木制八卦阵隐隐泛着红光。 剑阵。 主攻伐之道。 以血还血,以杀止杀。 * 水无双期盼这天许久了。 仇灵均乃内门子弟,是鸿雪仙尊的弟子,居于凌雪峰,两人身份的鸿沟,让他说声谢谢都难。 今日是历届剑宗弟子出门历练的日子。 这是宗门大事,杂役弟子被特许休假两天,可去观礼。 凌询立于高台之上。 在长老们面前他可能是个老好人,但在弟子面前,他是一派大能,剑宗掌门。 是劈山断海,剑镇八方的道君。 弟子们个个憧憬敬仰。 就连黄醉也是。 剑宗,沧澜第一宗。 云台之上。 掌门和长老们身周仙光四溢,神韵渺渺。 弟子们仰头也不能窥其面貌,只觉高伟似岳、深广似海。 云不弃稍微正经了些。 抱剑带笑:幸亏你们遇见的是我要是花寻路,这些弟子当场就会被踢出去,他轻踏一步,声音一厉,大会期间,禁止传音。 上面长老讲话,下面传音乱飞成何体统。 黄醉就传了一句音:云长老不会也偷听弟子传音吧? 仇灵均也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随着一道灵力波纹拂来。 刚才传音的人通通被下了闭口禅。 非议长老,闭口禅延一月。 黄醉耳边单独响起了云不弃的神识传音: 好家伙,他直接好家伙。 你不偷听,怎么知道我非议了? 剑宗的长老都什么癖好! 黄醉忽然发现凌询掌门好像看他了一眼,且面带笑意。 无语,大无语。 他怀疑掌门偷听了云长老给他的传音。 仇灵均的闭口禅是三天。 他撇嘴,低头玩手指。 剑宗这群老不羞。 偷听弟子传音恐怕已经是传统了。 不过这次历练,师兄也要同去。 仇灵均难得有些笑意。 会议持续了半个时辰。 最重要的时候到了,腾云阁光幕滚动,犹如彩云织布,分组名单和宗门任务一一显现。 仇灵均、黄醉、弈洛灵、赵在水、谢玉大丹国,兴景湖【人口失踪案】 弈洛灵精准的找到了仇灵均,颇为兴奋:竟然是我们几个一组。 此次任务必将不在话下,见仇灵均和黄醉都闭口不言,她稍愣后大笑,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会被禁言啊。 赵在水也笑:是极是极。 黄醉纳闷,只能瞪人。 仇灵均干脆的多,转身就走。 组队不组队无所谓,他要去找师兄。 几人相处过,都了解彼此的脾性,也算是相熟。 因此,在其他弟子还在找同组的人的时候,他们已经结伴出去了。 四人皆是此届弟子的佼佼者,也是大族弟子,衣着光鲜,行走间灵光灿灿,气度非凡。 水无双守了一天了。 他着褐袍,腰间佩戴着一个水红色香囊,好不容易看到了仇灵均,却见仇灵均被几人簇拥着,少年黑衣白目,金环耀眼,光彩翩翩。 再看自己,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他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可是等了好久,眼见一行人要过去:仇唔。 水无双被身边人拉了下去,是他的好朋友。 林小鹿拉着水无双,惊恐的低声训斥:你疯啦! 这一年水无双狐假虎威过得很舒服,连带着他都不用被欺负,可他更清楚,只是顺手救了你一次,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记住我们。 水无双不甘心:我 仇灵均听到了。 修者,耳目通达,他侧目望去,只看见了一群褐色杂役,那些人不敢对视,纷纷低头避退。 幻觉? 仇灵均漫不经心的转头,并不在意。 随着他离开,水无双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仇灵均应该是看到他了,但和看他其他人并无区别。 他轻触香囊,很难过本来就不该奢望吧。 第09章 兴景湖(1) 我的师兄,极好,极好。 谢玉静候已久了。 目光掠过仇灵均,黄醉、赵在水、弈洛灵,他都认识。 前世也是他们一同历练的。 只是有千年未曾见过了。 黄醉,战死。 赵在水,战死。 弈洛灵,战死。 重来一世,倒是见了许多故人。 风抚面,寒意袭来。 见过谢玉的人,一般都很难再忘。 衣襟拂动如云堆,略深眼睑形似新月,眼睫漆黑,肌如雪砌,又似琉璃般通透,容貌极盛。 风与天同寂,唯余一捧雪光。 几人怔然。 还是仇灵均跑过去:师兄! 黄醉有些惊异于仇灵均的态度,但没说,他问好道:谢师兄。 赵在水跟上:谢师兄好。 恋耽美 ——(7) 他们二人也是拜在长老门下,与谢玉同辈。 弈洛灵亦然:谢师兄。 这个小疯子也难得乖巧。 有道是。 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 大丹国在荒洲一隅。 灵气稀薄,传承几乎断绝,鲜少有修士来往。 霞光深处。 形如巨鲸横贯千里的飞舟楼船隐没,排云吐雾,自东朝西,飞速前行。 咚咚咚。 三声钟响。 荒洲。 荒洲到了! 大丹国就在荒洲边缘。 黄醉才下飞舟楼船,在剑宗呆久了,初来荒僻之地,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你们还能感觉到灵气吗?这也太淡了吧! 他怀疑这里根本没办法支持修者修炼。 赵在水较为平和:荒洲本就是下三洲。 他左右盼望,露出两分兴味,凡间界,我有段时间没来了。 弈洛灵是个修炼狂人。 她拿着块灵石吸收灵气:这有什么好的,走吧,快点完成任务回去。 还快点。黄醉幽幽吐槽,你是不知道剑宗历练有多难吧? 弈洛灵鄙夷的看着黄醉:能不能有点出息。 仇灵均有些晕船。 他此刻耷拉着脑袋:师兄少年病恹恹的,委屈道,我还难受。 谢玉在看地图。 闻言瞥向仇灵均:静气丸吃完了? 仇灵均不想吃,他一路上都吃的辟谷丹,对丹药深恶痛绝。 无声轻扯谢玉的衣袖,靠过去,清淡的梅香沁人心脾,他低声道:师兄给我靠一会就好了。 冰凉凉的好舒服。 还很好闻。 谢玉由着仇灵均去了,他目视前方:兴景湖在禹城。 禹城虽然穷苦,但城主治下较严,虽然到不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但也算得上民风淳朴。 但就是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城,年年有十数口人失踪。 经年累月,也有成百上千之数了。 失踪人口没有规律可言,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外地来游览兴景湖的外地人。但在这个动乱的年代,一年丢十几口人也只是稀疏平常。 可是前些日子京里颇受宠爱的运珑公主隐姓埋名来兴景湖游玩走失后,便成了一件大事。 人是不可能凭空走失的。 可禹城城主快把禹城犁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公主。 天空暗沉,乌云密布。 城门大贴招纳奇人异事的告示。 即便不知道找不到公主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总归不是件好事。 城内也是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这日,禹城来了几个佩剑的年轻人。 衣着是城里的富商都没见过华贵,轻美似云霞。 三人在喝茶。 包间布下了禁止,隔绝了声音。 黄醉捏着下巴:这里有人能猜到我们修士的身份吗? 弈洛灵无语:你想干什么? 她问,我们不去兴景湖调查,跑这里来喝什么茶? 浪费时间。 黄醉见弈洛灵好像很不爽,白了她一眼:肤浅。 弈洛灵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棋盘之下见真章。 她冷笑:打一场? 黄醉: 疯女人,他看向赵在水,感慨道,赵兄应该懂我。 赵在水不想懂黄醉。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丢人,他咳嗽两声:这是历练,我们要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完美的解决这件事。这样历练结束后评等才会高,拿到的奖励也多。 几人都懂。 赵在水继续道:公主失踪有半个月了,事态紧急,城主应该会狗急跳墙我是说慧眼识金的选择我们这些奇人异士帮他解决问题。到时候我们就能借助城主的力量来完成我们的任务了。 弈洛灵倒不是看不起凡人,她是真的疑惑:凡人能帮什么忙? 黄醉笑眯眯:至少他们掌握讯息比我们多。 他没搜寻到妖气,应该不是有妖物作乱。 门被敲响了。 赵在水和黄醉对视一眼,来了! 进。 一憔悴妇人推门,见三人神采奕奕,明明年岁不大,自己却看不透他们修为,不禁有些心惊:敢问阁下是否是修士? 她虽是少妇模样,但年近五十,修道三十余载。 黄醉放下杯子,狐狸眼带笑:我们来自仙洲。 没说是剑宗,凡间修士不一定知道剑宗。 但肯定知道仙洲。 仙洲代指修真界。 能说出仙洲二字妇人就已经信了。 她弯腰就拜,泪水涟涟:见过仙君。求仙君救我禹城百姓 凡间修者修为不高,几乎与凡人无异,寿元顶多过百。 妇人是城主夫人。 公主走失,帝后震怒。 只宽限了三个月,若到期还找不到公主,屠城以殉。 城主气急攻心,现今卧床不起。 黄醉和赵在水还未有反应,弈洛灵凝眉:屠城?殉葬? 这就是人间帝王? 兵分两路。 谢玉和仇灵均赶往兴景湖。 山林石路,曲径通幽。 走了一刻钟才陡然一亮,两侧山崖绿意盎然,湖水明清如镜。 渔民泛舟与上,架着竹筏手撑深篙,嘴扁而长的鸬鹚潜水捕鱼、黑色羽毛在光下泛着绿蓝幽光。 微风徐徐,心旷神怡。 仇灵均扬眉:景倒是不错。 那运珑公主也不纯粹是瞎胡跑。 他的修为比前世这个时间的自己高出许多。 历练地点也变了。 谢玉对兴景湖没印象,他神识没入湖底,几乎与仇灵均同时出声:湖下没尸体。 仇灵均: 他偏头,见谢玉也恰好不解看来,不禁失笑,师兄还真是 不知俗事,不务风情。 生平所见最简单纯粹、也是最温柔的人。 谢玉神情冷,眼睛也冷,几乎毫无温度,虹膜倒是漂亮,靠近了看就不是纯黑,斑斓异彩,熠熠生辉,惑人心神。 他睫毛极其浓密,微微垂下,声如玉击:是什么? 冰冷迟钝?不解风情? 无情道修者不通情窍。 谢玉至今不他们因何喜欢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的缺点。 仇灵均舒展了下腰,脑后金环耀目。 他白目灵光流转,唇角弯弯:师兄想知道啊?见谢玉抬眼,黑衣少年缓步上前,似乎是看出了谢玉所想,指腹温柔了碰了下谢玉的睫毛,痒意直通心底,他低声笑道,极好的。 我的师兄。 极好,极好。 第10章 兴景湖(2) 这里供奉着的是名女子 这是对师兄的亲近还是爱慕? 谢玉分不清,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爱上的自己。 当然,也并不是很关心。 他撇开眼,望着碧绿的湖水:暂时没发现异常,先守几天罢。 仇灵均点头。 依偎在谢玉身旁望着碧水蓝天。 一连三四天兴景湖都平安无事。 黄醉三人翻遍了城里失踪人口案留下的卷宗,也走访问过那些亲人失踪的人家,都是一无所获。 邪门了,还真能凭空失踪? 还都是毫无征兆。 会不会是邪修? 傻了吧,这里一年才失踪几个人?再说,邪修也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我也没找到妖气。 我其实有怀疑禹城的人口贩子干的,但捣毁了几个窝点也没找到人更重要的是人口贩子拐卖妇孺青壮还有可能,失踪的老人呢?不太可能。 总不可能是妖鬼吧。 讨论了一阵,几人都有些丧气。 黄醉说的口干舌燥:我宁愿接的是除妖任务。 太难了。 剑宗长老不当人! 弈洛灵奔波了两天,非常不痛快:要是沈家人在就好了。 沈家,擅卜卦。 当家老祖神算子更是神鬼莫测,算无遗策。 黄醉叼了根草:沈家?沈家这代弟子好像没来剑宗。 他看向赵在水,你家好像和沈氏交好,能叫来沈家人不? 赵在水: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沈氏因泄露天机,于天道不喜,向来子嗣艰难。 传承万年到这代就剩下一根独苗了。 弈洛灵无聊,左右盼望,忽然看见谢玉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剑阵小盘在雕刻,他垂着眼,玉色手指扶着幽冷的刻刀,剑阵小盘时不时有灵光滑过,不似凡品。 这个时候还在修习剑阵? 还真能静的下心。 弈洛灵自愧不如,默念清心咒,四五遍后才压下焦躁。 旁人只羡慕天骄根骨出奇,却不知他们是能忍常人不能忍,苦常人不能苦,她吸气,拿出灵石,运转功法修行。 这几天心情躁郁,修行有些落下了。 弈洛灵只以为谢玉在练习。 谢玉这个年纪,能开始修习剑阵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剑阵,非剑法、阵法精通者不可为。 仇灵均在温习《初阶阵法》。 说是初阶,但分为禁锢、聚灵、杀伐、传送隐匿等等,根据修者喜好,又分金木水火土五常系,繁多复杂。 黄醉见状:看来是急不得了。 目前只能先守着兴景湖等等看了。 一连七天。 无风无雨,禹城风平浪静,百姓和乐。 城主夫人是很急,但她也无计可施:几位仙君暂且休息,我去照看我夫君。 五人分成两组守着兴景湖。 仇灵均四人修为还不到家,尚未辟谷,还需要睡眠。 这日天不好,子夜时分,湖面起了大雾。 细雨点点。 仇灵均撑起伞,感觉到稍许冷意:师兄师兄! 身侧无人。 谢玉凭空失踪了。 湖面大雾浓稠,遮天连地。 一声剑鸣狂啸。 白色虹光照亮了一方天际,仇灵均宛若透明的瞳孔几乎要竖成一线,他强行开眼,找到了一处即将消失的结界,借着白虹剑硬闯了进去。 不过两息。 雾散云开,等黄醉三人感到不对,驾虹前来时兴景湖边就剩下一把破伞。粉荷绿叶的油纸伞孤零零的躺在地面,手柄被灵力冲击成碎屑,伞面残破如刀割剑劈。 黄醉脸色难看:都没打起来。 这里没有战斗痕迹,伞应该是被灵力冲碎的。 弈洛灵难掩震撼:谢师兄也不见了? 谢玉是他们中间修为最高的一个,若是连谢玉都遭遇不测,他们三人也很危险,怎么会,这里可是荒洲。 灵力稀薄,修士传承几乎断绝。 赵在水:我记得那白光。 他冷静道,是仇师弟的白虹剑。 连白虹剑也不见了。 * * 谢玉站在村口。 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挂着串串洁白的槐花,窄细的羊肠小道后是若隐若现村庄,红砖绿瓦,矮墙木门。此时已近黄昏,橙黄的余晖染红了天幕。 一群扎着羊角辫的孩童望着白嫩嫩槐花流口水:好想吃。谁去叫虎子哥? 虎子哥身手最好,爬树最快了。 我不知道虎子哥跑哪去了。 去跟阿叔打柴了吧,他说他大了,以后不跟我们玩了。 我想吃槐花。甜丝丝的。 我想吃奶奶做的槐花菜窝窝。 搬梯子来爬吧。 说着,几个小女孩一起看向唯一的男娃,赋予了厚望。 男娃叫二虎,他今年才四岁,穿着个肚兜,梳着冲天辫,嗦着指头,一脸无辜:我?要我去吗? 好像指望不上。 二虎真笨!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要不叫红缨姐姐吧,红缨姐姐最喜欢我们了。 可我奶奶说没事不要麻烦红缨姐姐。 对对对,红缨姐姐很忙的。 可是我想吃。 好甜的,好好吃。 微风徐徐,大片夕阳红。 谢玉衣角飘动,眼睫被染成金色,罕见的多了些许暖色,他伸手,静静的望着落在手心的光。 余温未凉。 不是幻境。 他好像闯进了一个小界。 槐花树下的孩童终于看见了谢玉。 村里人? 外面来的吧。 是不是迷路了。 哇,他在看我们。 好好看要不要跑啊,嬷嬷说长得好看的丑的都是精怪! 那他吃小孩吗? 恋耽美 ——(8) 谢玉掀开眼睛,露处毫无杂色的黑眸,朝村里走去。 他怀疑失踪的人都在这个小界里,但还没走几步,那几个孩子就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探头探脑的躲在了槐树后面。 几双大眼睛都湿漉漉的。 有些可怜,好像在怕他。 谢玉驻足,不知道该怎么和孩童交流,想了半天才道:你们要吃槐花? 二虎最憨,也最不怕人,流口水道:吃! 灵力化风。 白色槐花串串跌落,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香气馥郁芬芳。 二虎睁大了眼:哇哇哇!下雨啦。 槐花雨。 好甜呐。 兴奋的跑了几圈后几个小孩好像就认定谢玉是好人,也不怕生了。 大丫捡着槐花往嘴里塞,羊角辫一晃一晃的:大哥哥哪里人呀。 二丫捡了一兜,她比较腼腆一点,躲在大丫身后不说话。 小花凑过来:外地人! 大丫敲了下小花的脑袋:笨啦,外地人是指外面的人!我是问大哥哥住哪! 小花还是不太懂。 两岁多点的奶娃又去拾槐花了。 大丫眼珠子咕噜噜的:我们村子很久没人啦。 她好奇道,大哥哥怎么进来的? 很久没人来? 谢玉:走进来的。 大丫哦了声,很感兴趣:来干嘛呀? 谢玉又看了眼村子。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安宁和乐:来找人。 小河村,大丫家住进了个年轻人。 听说是来找人的。 大丫二丫的父母前年进山砍柴被老虎吃去了,一家五口就剩下了三口。 徐奶奶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常年腰疼,她驼着背,脸上爬满皱纹,但很慈祥:是不是大丫二丫缠着你摘槐花的,村口的槐树老高了,我小时候就在不好够吧,真是辛苦你了。 好够!大丫张开胳膊,比划道,风一吹就全下来了。可漂亮了呢,奶奶应该也去看看。 二丫也跟着点脑袋:风吹,吹吹!好吃! 徐奶奶刚想骂大丫胡说,见二丫也跟着附和,余光扫了眼谢玉,只见那郎君端坐在椅子上,衣袍雪白,黑眸沉静,也在看她。 徐奶奶又笑了笑,眼角皱纹堆起,她摸着孙女的脑袋:奶奶活得够久了,什么都看过,就不去看了。见大丫还想嘟囔,拄着拐棍推了推大丫,去吧,槐花窝窝蒸好了,还抹了你二大爷送来的猪油,可香了,去吃吧。 见大丫旋风一样的跑出去,她又交代道:小心着点,冒冒失失的可别烫着了。 二丫也跟着姐姐跑出去:窝窝!窝窝! 徐奶奶看着两个孙女,满脸笑意:家里穷,孩子小,让郎君见笑了。 谢玉垂眸:不会。 小孩子活泼些好。 徐奶奶驼着背,咳嗽两声:郎君没事可以在村里多走走。 她还是担心两个孩子烫着,去了厨房。 天不时就黑了。 徐奶奶把大丫父母的房间收拾出来给谢玉住后就歇下了。 村里人点不起灯,一般天黑就睡。 谢玉站在窗前,夜空繁星点点,家家户户都有鼾声,好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村子了。可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始终能感到违和感。 还有,徐奶奶应该见过修士。 至少是见过有神通的人。 她好像不是很惊讶风一吹槐花就落下来这件事。 谢玉没有休息,他无声出门。 这处小界不大,只有一座村子,两座山,不过两个时辰,就能走完一遍。 小河村因有条小河而出名。 河边修了个土地庙,里面摆着村民的供奉,香火旺盛。 像是有些时日了,铁铸的神像锈迹斑斑,彩漆斑驳,它身着盔甲,披着猩红的斗篷,手持红缨枪,昂头挺胸,战意凛然。 目光一扫而过,谢玉有些意外,神像的面容虽已模糊,但不难看出,这里供奉着的是名女子。 石板上刻下的名讳已经被风雨侵蚀,生平过往都已经不详。 但既然能被供奉,想必生前也是一方英豪。 着兵甲,持红缨枪,应该是名威风凛凛的女将。 谢玉与神像四目相对。 他微微颔首,以示避退敬意。 虽未相交,但应相惜。 第11章 兴景湖(3) 似乎还在为他出生入死。 村里都是凡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劳朴实。 谢玉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 大丫二丫在院子里抓石子玩。 扔起来要接住! 接不住,石子太大啦! 二虎都能接住,是你太笨了。 我才不笨,是石子太大了! 就是你笨! 大丫二丫打起来了。 二丫打不过,哇一声哭了出来,爬起来往外跑:哇,我要去找红缨姐姐给我报仇! 大丫叉腰,做鬼脸:羞羞羞!这么大了还告状! 二丫哭得更惨了,哇哇哇的往外冲。 大丫也跟着往外跑。 谢玉只是看着。 良久,他起身,又去了那条小河。 有名半大的孩子扎起裤脚在捞鱼。 他背着箩筐,晒的黝黑,只有一口牙白。 岸上的孩子都在喊:虎子哥,抓鱼、抓鱼! 鱼汤香,香香! 田螺!要田螺! 烤鱼好吃!要烤鱼! 虎子眼疾手快的用鱼叉叉起一尾鱼,甩进身后的箩筐里:好了。烤一半,煮一半,都不许再吵。 他伸了腰,忽然看见那个外乡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岸边,青年黑眸半掩,衣袍雪白,一身霜冷。 谢玉也看向虎子。 两人视线对了下,虎子先低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烫红了脸。 好看,真好看。 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淌着水上岸,熟练的生火,在一堆小孩的簇拥下烤起了鱼,煮起了汤。 环绕着小河村的山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谢玉眼眸一动,侧身望去,他背后是山神庙,沿着山神庙供奉神像手中红缨枪所指的方向将山劈开,就是两处崖壁。 兴景湖旁的崖壁。 这里肯定和兴景湖有所关联。 在千百年前,山还没有被劈开时,这里有座两面环山、安宁和乐的小河村。 而他,回到了千年前,再次见到了这个村子。 哥哥,大哥哥! 是二虎,小男孩胖乎乎的,戴着肚兜,举起手中用叶子盛的鱼汤,他流着口水,请你喝,香、香香的! 谢玉回神。 二虎生的虎头虎脑:鱼汤、鱼汤! 谢玉接了:谢谢。 也再次见到了这些人。 二虎挠头,甩了甩冲天辫:不用客气。 说完,高高兴兴的跳了回去。 绿叶托着奶白的鱼汤。 谢玉垂眸,含着叶子的边缘,鱼汤鲜嫩微甜,随即,掌心的叶子被灵力覆盖,化作绿芒散去。 汤很好,这里也很好。 只是,谢玉朝山神庙走去,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剑,桃花吊坠随风摇摆,望着那座被岁月侵蚀、面容模糊神像:逝者已逝。 他仗剑,声音清冷,何必强留? 村里唯有这座山神庙气息陈厚荒古。 就连石板上的字迹都被风雨打磨的近乎消失。 他不可能来到千年前。 村里没有一个叫红缨的姑娘。 这里也不是小界。 这儿应该是鬼域。 顾名思义,鬼的界域,和小界很像,但是寄托于现实生成的。 只是这处鬼域太特殊了,鬼无吃人之相,也无害人之心,就连一丝鬼气也无,反而一片其乐融融、春光明媚。 前所未闻。 前所未见。 无声。 神像披着猩红的披风,昂首挺胸,岿然不动。 谢玉神情仍旧淡漠,然而寒气蔓延,霜花沿着山神庙朝神像攀爬,寸寸成冰。 终于,在霜花要触到神像之际,一声冷哼传来:哼!你这道士闯进了我们的家,我们好心招待你,你非但不感恩,还要刀剑相向吗?难道是要把我们全杀了? 谢玉无动于衷:你们是鬼。 鬼又怎么了?鬼就不配活着了?那女声继续道,我们世代居于此地,春日播种,夏日劳作,秋日收获,冬日休息。我们亦有有家人亲友,又邻里和睦,和人有什么区别? 谢玉目光清明:禹城在兴景湖失踪已有近千人,他们人呢? 神像上本就斑驳的彩漆忽然大块大块剥落,黑雾弥漫,鬼气森森。 一女子走出,身着红色软甲,长发高束,英姿飒爽:我知你们进来是找那运珑公主,她还没死,我将她交于你们,你们就此离开,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她看不出来人的深浅,并未着急动手。 谢玉与女鬼对持:其他人呢? 其他人? 自然是死了。 女鬼见谢玉油盐不进,知道此事没有缓和的余地,一声冷笑:什么其他人?你、你们,还有那运珑公主都是自己进的鬼域,与我有何干系。你到底是走是不走,不走,那便永远别走了! 近在咫尺小河村忽然拉得极远,鬼气倾覆,小河涨成长河,浪涛滚滚。 这是她的鬼域,变化随她心意。 一道白光破开迷障。 我师兄到底在哪?少年人声音满含煞气,白目犹如燃烧的萤火,黑衣沾血,手掌早已龟裂,染红了白虹剑皎白的剑体,鬼魅凶戾。 来人正是和谢玉同时进入的鬼域的仇灵均。 他血战已久,杀意沸腾。 谢玉没想到仇灵均也在。 似乎还在为他出生入死。 仇灵均不知道这里是鬼域,很有可能有进无出。 他只知道谢玉不见了,这女鬼干的,家中长辈赐予他保命法宝消耗殆尽,体内灵力也十不存一,打了半个多月,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双目灼痛:我师兄呢? 女鬼头疼,这人明明很弱,但极为难缠,不但法宝层出不穷,那双白眼更是离奇:谁知道你师兄是谁! 疯子! 还是谢玉出声:师弟。 仇灵均状态不太对。 师兄?仇灵均闻声望去,黑衣似云滚,几乎是瞬间,他跑到谢玉身侧,发丝散乱,额前玛瑙黯淡无光,只有金环上的铃铛还在铃铃作响,双目关切,你没事吧? 血腥味浓烈。 直冲肺腑。 谢玉看着黑衣浴血的仇灵均:无事。 他无事。 有事的是仇灵均。 仇灵均这才放松。 他握剑:我还以为 意识到要说的话不太吉利,他闭嘴,没用沾满血的手去扯谢玉的衣袖,只是低声道,这是哪? 原来这是对师兄弟。 女鬼皱眉,也不给他们叙旧的时间:你们还认识,那正好。 她幽幽道,那便一起去死吧。 女鬼生前虽只是人间武将,但死后修行已近千年,修为深不可测,一杆红缨枪幻化凝结,漆黑幽深,劲风飒飒。 对岸长河浪起滔天,鬼气奔涌似海。 结界!肯定有结界! 子夜到了,快开了! 来了! 鬼域的上空被撕开一道口子,有三人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小心一点。 可别被这里的老鬼的发现了。 谁能想到荒洲这里竟然有个鬼域! 还是我无比机智。 黄兄威武。 低调低调那黑雾是什么 枪裂云霄,鬼气森冷。 那老鬼好像十分了不得。 黄醉脸一白,来得他妈的、太不是时候了。 见三人同时看向他,尤其是那女鬼,他心在流血:诸位 弈洛灵推了把黄醉:走啊,愣着 愁云惨淡,黑水连天。事不可为,退,快退! 剑宗长老疯了吧,这是他们能解决的事? 今年好像是云长老负责的,他果然不靠谱! 晚了。 女鬼一声笑:你们是同门?好,很好。 赵在水惨笑:罢了罢了,天亡我,非战之罪。 只是历练,再难也会有个度。 显然,云长老不这么想。 他们三人修为还不如仇灵均。 仇灵均已经是强弩之末,皱眉道:你们来 算了,都这样了,战,战吧。 她唤红缨,是名女将,史上应有名,你们出去可以查一查。 谢玉声音不徐不疾:回去请长老吧,莫再进来了。 他也没必胜的把握。 什么? 仇灵均不解,下意识拽谢玉袖子,可只见那白衣一晃,已有十丈远,他这才意识到,要不是师兄默许,他是碰不到师兄的,师兄!我不出去! 恋耽美 ——(9) 没人回应。 银霜铺地,冰花漫天。 剑裂长空,黑幕露出几颗稀疏的星子,风卷云雾,仇灵均几人被一起送了出去。 人有悲喜,兴景湖仍旧无波无澜。 仇灵均脑子一空,怔然伸手,在结界即将闭合的瞬间,他最后看到,鬼雾连天中,一道白影缓步逆行,天凝地闭,霜雪映月。 眼角一点温热,他却仿若未觉,双手死死的抓着剑,师师兄。 第12章 兴景湖(4) 战家有女,名红缨。 女鬼来不及阻拦:你这道士还真的找死,你以为他们能跑得掉吗?等我先吃了你,就把去他们一个个抓回来,让你们同门都死在一起。她裂嘴一笑,鬼气四溢,露出一口漆黑的尖牙,如此,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谢玉。 闯进鬼域的都要死,之前说要让谢玉走也只是缓兵之计,想先解决掉仇灵均。 谢玉并不出声。 鬼,妖属。 抱执念而生,满口胡言,邪异狡诈。 从知道这是鬼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有此一战。 女鬼能放过几个凡人,但不能放过道士。 她见谢玉还年轻,修为就已经不俗,又生了爱才之心:你先前拜过我一次,我给你个机会,你放弃修道,让我杀了你,转为鬼修,我可让你生活在我的鬼域之中,我不死,你也能与天同寿。 女鬼话里真假参半,诱惑力极强。 她不死,鬼域之鬼,的确是能与天同寿。 谢玉还是不答。 女鬼又道:你不必担心我骗你,我可起心誓,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道不同。 不相为谋。 剑气劈开鬼气长河。 两岸水流湍急、激起黑浪朵朵。 谢玉捧住一朵浪花,这都是女鬼的记忆,这朵浪承载了女鬼出生的一幕:女娃哭声嘹亮,披着铁甲的将军将女婴举起,笑声浑厚:我有女儿了!这将是你们的新主! 女婴裹在大红色襁褓里,伸着小手乱抓,啼哭不止。 原是将军后裔。 女鬼出枪,枪啸如龙:不知好歹!你若执意寻死,我就成全你! * * 几人被打了出去。 鬼域彻底消失了。 黄醉还没平复下来,脸色苍白:谢师兄他 谢玉断后,让他们先走了。 明明谢玉修为最高,要是逃的话,可以不死的。 弈洛灵望着湖水里几张惊魂未定的脸,一字一句道:凶多吉少。 乐观点想,凶多吉少。 赵在水最为冷静,他起身:走,回程,找长老。 仇灵均还抓着剑。 弈洛灵低头不语。 就连最为洒脱的黄醉都沉默不言。 回剑宗最快也得两月,他们一走,谢玉必死。 赵在水气急:你们想做什么!就我们这点修为能干什么。谢师兄让我们走的!你们都听不到吗! 谢玉拼命送他们走的。 现在不走,等女鬼解决了谢玉,可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走。 仇灵均掬起一捧湖水,洗去手上的血迹,丝丝猩红沿着波纹扩散开来,他起身,毫无血色的脸面无表情,我要去城主府。 去查叫红缨的女鬼。 赵在水想去拦,但还是没动:你们呢。 弈洛灵叹气:事不可为,我应退。 她追上仇灵均,退无可退,那便战。 不能抛下同伴。 黄醉喃喃:我还想光宗耀祖呢。 荒洲这么穷,死在这里可太亏了。 赵在水懂黄醉的意思了:蠢货。 他骂道,一群蠢货。 黄醉淡然起身,弹了弹衣袖:舍生取义,我辈道之所在也。 赵在水扭头就走:你们不走我走。 说罢,化为一道青色长虹,消失于天际。 黄醉这才笑道:我不如赵兄。 总得有人朝前走。 他们不走,赵在水就得走。 城主夫人焦灼不已。 那些人把景湖封了,说是危险不许人靠近,还一走半月,毫无动静直到今日子时,天穹撕裂,乌云欲塌,阴风哭嚎,溢处黑气令人胆战心惊,两股瑟瑟。 她立即下令封城,并安排守卫巡逻,务必保全百姓。 城主还在卧床,气若游丝:辛苦夫人了。 城主夫人见自己夫君消瘦的厉害,两夹凹陷,眼看命不久矣:不辛苦。她勉强笑道,等夫君养好了身体 她本是一修者,不应贪恋红尘。 但来到禹城后便对这位爱民如子丰神俊朗的城主一见倾心。 后来她舍弃了去仙洲机会常伴郎君左右。 夫妻恩爱三十余载,我就好好休息。 城主比城主夫人苍老许多。 尤其是病重后:好好。 室内夫妻对视,温情脉脉。 虽然二人都心知城主的病怕是好不起来了,但都没拆穿。 一道白虹由天边而落,冲碎了半边门框,木屑纷飞中,一人显出身型。 来人黑衣浴血,容貌秾丽,额佩玛瑙,发用金环做作束,灵力流转,神光曼妙:你们城里的史官在哪? 城主夫人一惊,连忙起身:仙君 她哑声,白目浅似无,乍看仿若妖鬼,鬼魅渗人。 好在黄醉和弈洛灵随后就到了。 黄醉示意城主夫人不必行礼:找个人。叫红缨,是名女将。 他补充道,应该是几百年千年前的人物。 所以能找到的希望很渺茫。 几百年前? 千年前? 凡人寿命不过百,听到这里还以为在听天书,恍然在梦。 城主夫人啜诺着嘴唇:遵命。 这几人的来历怕是相当了不得。 城主府。 禹城地处偏僻,统治者几经变换,这座城市却仍旧屹立不倒。 用来记录史事的竹简堆叠成山,凡人的保存手段有限,几百年前的竹简尚可勉强辨别出字迹,时代再久远一些的竹简早已腐烂朽化,一碰即碎。 怕有错漏,三人亲自翻阅查找,不休不眠,用灵力小心的托着竹简,细细辨认。 摊开的竹简铺满庭院。 古朽的气味难闻,即便是烤干的竹简也难免有虫蛀,近百年用来记录史事的都换成了纸制书籍,有些书页因为受潮黏合在一起模糊难辨。 红缨红缨 女将女将 书页被灵力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弈洛灵抛出棋盘,自上而下笼罩府邸,灵气汇聚,清神醒目。 棋修非剑修,非主杀伐,偏辅助。 弈洛灵虽然不喜欢辅修,但好歹是弈家人。 黄醉还有心情开玩笑:竟然能得到弈道友的辅助,荣幸,荣幸。 也不是非要说话,但再不说话就崩溃了。 五天了,毫无所获,透支身体是一回事,透支精气神又是另一回事。 弈洛灵手上不停,幽幽道:既然觉得荣幸,那就刻在族谱上。 黄醉: 他大笑,等你获封道君之日,便是我将此事刻在族谱上之时。 弈洛灵无语。 获封道君?成为她老祖那般人物? 等她熬死了自家老祖掌握了仙器镇山河再说。 他们的状态还好。 弈洛灵转头看仇灵均,黑衣少年一双白目染红,灵光浅淡,似有崩溃之相。 无声叹息,仇师弟和谢师兄的感情是真的好。 一日。 又过一日。 仇灵均的视线蒙上一层红纱,灼痛难忍,他捧着竹简,几乎泣血。 师兄白影背道而驰,似是决别,往后便再也不见。 他不知这般心慌意乱为何,只知道,不可、绝对不可以! 一行小注映入眼帘。 战家有女,名红缨。 少聪慧,好侠义,继父勇,鲜有败绩。 二十有五,阻敌战死南荒,帝涕,万民哭,追封侯。 找到了。 人死后,执念不散的才会化为妖鬼。 消其执念,方可破其鬼道。 而知道鬼的出身过往,才方便找出鬼的执念。 * * 鬼域问世了。 神算子掌心的一枚铜钱崩裂,炸出一线血红,他双目微闭:诶。 新的潮汐即将开启,妖鬼魔怪都出来了。 侍奉在一侧的青年见状出声:老祖。 神算子睁开眼,望着自己的后辈:我沈氏传承多少年了? 青年恭谨道: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年了。 神算子坐在摇椅上,一晃晃的躺着,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春归,你可要追寻大道。 沈春归颔首,声音不似他人这般温润,反而锋芒毕露:百死不悔。 神算子侧目,眼中似有伤感,随即微笑:好! 他指路道,剑宗谢玉此刻在荒洲,你且去同行。 沈春归还不曾听过这个姓名:谢 眼前一花,他已经出了那处庭院。 沈氏隐于长留山。 峰高云深,不知几万丈远。 一修士恰巧架虹路过,见是少主,连忙降落:见过少主。 沈春归着青衫,温和道:免礼。 不等修士出声,他眺望荒洲,微微一笑,念道:剑宗谢玉。 剑宗。 凌询也看到荒洲鬼域了:荒洲、竟是在荒洲。 他渡步,有些幸灾乐祸,荒洲可不归我剑宗管,德元那老东西要头疼了,不过为何我感觉这么不妥区区一鬼域而已 忽然,他一僵,声传万里,云不弃,谢玉几人可是在荒洲?! 第13章 兴景湖(5) 其情可悯,其罪难消 黑水长河仍旧波涛汹涌。 谢玉又甩去一朵浪,他搜寻了很多女鬼的记忆,但仍未找到女鬼的执念。 抬头望天,鬼域昏暗无际,不分昼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应该走远了吧。 谢玉状况不好,女鬼也是伤痕累累,软甲上道道剑痕深可入骨,灵力蚕食着她的躯体,令她痛苦万分,似是猜到谢玉心中所想:你还在想你的那些同门? 她嗤笑,有什么好想的,他们一去不返,竟无一人救你,想来也都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徒。要我说,你不如投了我,我替你抓他们回来 老妖婆少挑拨离间! 一张放大的人脸贴到了界壁上,他正使劲往鬼域钻,被鬼气腐蚀的惨嚎,弈洛灵!说好的你能打开结界呢!我卡着了。 弈洛灵难得羞恼:闭嘴,你以为结界这么好开的! 仇灵均是有白虹剑,谢玉师兄是修为高深,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天才而已,有本事你自己来。 黄醉的脸印在界壁上,无比狰狞。 小河村的村民纷纷出门观望。 二丫直接被吓哭了:丑、丑。 大丫也被吓的不轻,但还是挺胸抬头的挡在二丫前面:不怕,红缨姐姐很厉害的! 精怪! 妖怪!肯定是妖怪! 快,去山神庙! 去找战将军! 战将军会保护我们的! 村里人人心惶惶胆战心惊,拖家带口成群结队的往山神庙赶。 二虎还在吃手指,呆呆望着天上的大脸:哥、哥哥 虎子抱起弟弟:不要看,不怕。 二虎挣扎起来,高兴的拍着手:好玩,好玩! 虎子看着还不懂事的弟弟,抿唇道:二虎听话不要闹,明天哥哥还给你抓鱼吃。 天好像要塌了。 那张脸好像在看他们,虎子加快步子:去找战将军。 正走着,他忽然想起那外乡人。 他知道去山神庙避难吗? 黄醉咦了一声:鬼域里怎么有这么多凡人。 看他们跟蚂蚁一样的往谢玉女鬼的斗法的山神庙迁移,不禁大喊,那里危险,别过去! 见他们充耳不闻,那里有鬼啊!一个拿着红缨枪的老妖婆! 女鬼也这才注意到村民在过来。 她神色一凝,看着结界上黄醉的大脸,又听他骂自己老妖婆,怒道:找死! 一枪扎去。 万里黑风。 枪掠长空! 黄醉顾不上那些凡人了,连忙躲开,也趁着这个间隙:谢师兄!谢师兄接好! 一方白色玉简疾驰而出,见女鬼也要抢,他一掌拍向那些女鬼好像很在乎的凡人,看这里! 女鬼大惊,即便猜到黄醉只是虚晃一招还是飞身而出。 阴风哭嚎,鬼气森森:尔敢! 谢玉接到了玉简。 恋耽美 ——(10) 里面刻录的只有寥寥几字而已。 他眼眸一动,望向女鬼,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女鬼一步跨出,无丝毫鬼相。 她着红色软甲,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二丫从大丫怀里跑出来,一头扎进女鬼怀里:红缨姐姐。 她哭到抽噎,怕、怕怕。 女鬼温声道:不怕。 黄醉目瞪口呆:鬼啊,她是鬼啊!你们不都给她建庙了,不会不知道她是鬼吧? 虎子安置好二虎,没在人群里找到谢玉,咬咬牙,正要冲出去,一道白影从虚幻中迈出。 是谢玉:他们知道。 战家有女,名红缨。 二十有五,阻敌战死南荒。 她为庇佑百姓战死,战死后化鬼,仍旧在庇佑百姓。 是鬼又如何? 村里其他人见是谢玉,惊愕、愤慨。 这个外来人和天上的妖怪是一伙的。 唯独徐奶奶拄着拐棍,布满皱纹的脸上仍旧慈祥。 谢玉攥着好几朵黑浪,都是他争夺来的女鬼记忆。 抛出黑浪,一幕幕无声画卷展开。 女鬼变色,上来就要抢。 谢玉抚向剑柄上的桃花坠,声音清冷:禁。 桃花坠灵光大作,涨成一朵桃花,落地成牢。 片片花瓣合拢,将女鬼扣押其中。 一时间灵光曼妙,花瓣漫天。 战将军的尸骸葬在哪里? 建一座庙吧。 日后就由我小河村来祭拜战将军。 尸骨被日夜祭拜有了灵性。 神像慢慢睁开了眼。 彼时大国正互相征战。 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妖鬼精怪也纷纷出来霍乱凡间。 小河村地处偏僻,战火烧不到这里,村民们保持着日出日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淳朴和乐,渐渐的,女鬼喜欢上了这里。 她虽是鬼,但并无害人之心,还偶尔现身帮扶村中孩童。 村民们得知此事也并无惊慌。 反而来祭拜的更加勤快。 就这样,一只鬼和一村人和睦相处。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 村里上山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大丫二丫的父母也在上山后失踪,两个女娃找她们红缨姐姐求救。 女鬼亲自上了山。 山上来流窜来了一个虎妖。 女鬼拔枪而战,一鬼一妖打的天昏地暗,还是女鬼一枪裂山钉死了虎妖。 但她也因此重伤陷入沉眠。 村中无一人言语。 即便连黄醉都是。 为民而死。 死后化鬼仍旧在为百姓征战。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这份情谊都可歌可泣。 洛弈灵哑声:那,那后来呢? 后来 谢玉抛出最后一朵浪。 女鬼声音凄厉:不要! 山裂开了。 小河村不在隐蔽。 有悍匪进入了小河村 等女鬼从沉睡中清醒,只留下遍地尸首,满目疮痍。 大丫、二丫 虎子,二虎 我们死了吗? 死了吧 是死了吧。 大丫看着被一刀砍死的小女孩,怔怔的落泪:奶奶、奶奶 徐奶奶摸着大丫的头:奶奶在。 村民们再也维持不住人的样貌,都变成了临死前血淋淋的模样。 二虎也是:哥。 他还不懂得死,但隐隐约约明白点:我明天是不是喝不到鱼汤了? 谢玉闻言瞥向二虎,微微垂眸。 村民死前并无太大执念。 他们是被女鬼强行留下的,明白身已死,自然也就该消散了。 二虎长得虎头虎脑,他的身子从下往上,正在一点点消失。 小家伙低着头,有些失落:好可惜啊。 虎子抱着抱不住的弟弟:没事没事 女鬼仍在尖声厉吼:别走! 她疯狂撞击着桃花花瓣,双目泣血:都别走! 二丫也快消失了,她牵着大丫的手,冲女鬼摆手:红缨姐姐再见! 啊!啊啊啊啊!女鬼仰天,状若疯癫,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怨恨的望着谢玉,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只有徐奶奶还没消失。 她有执念。 徐奶奶的执念的想看着两个孙女平安长大,也是唯二知道村里真相的人:抱歉了,给您添麻烦了,老身劝不住将军。老身老身也想多陪一会大丫二丫。 大丫二丫已去,她也寸寸湮灭成灰,将军错了,错许久了。 女鬼终于打破了桃花坠。 小河村不复之前的山清水秀,处处鬼气森森,空无一人。 她跪地,抓着泥土,淌下两行血泪。 山神庙里的神像至此全部破碎,鬼域大开。 荒洲此刻是白天,恰巧到了正午,晴空万里,日光灼灼,但鬼域现世,黑气滚滚,兴景湖顷刻被鬼气覆盖,连着禹城,千里无光。 各处仙洲都有人被惊动。 好大动静。 鬼域! 竟然碎了! 这鬼了不得啊,有虹光,有修士在? 是荒洲,怕是玄清宗的道友。 玄清宗老祖德元仙尊从入定中清醒。 他睁开双眼,眺望过去。 兴景湖浮上数千具尸首。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都是曾经在兴景湖失踪的人。 女鬼需要活人怨念供养鬼域,因此杀了不少人。 女鬼对外界变动充耳不闻,她仍跪在地上,软甲染血,鬼泪行行。 弈洛灵心情复杂,只道:造化弄人。 鬼拼命护着村民,村民却为同为人的悍匪所杀。 可见世道之乱。 黄醉亦有感伤,回想起那些村民惊惧的脸,竟然觉得自己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时间心梗不已。 神使鬼差,他看向谢玉。 青年着素色衣袍。 乌发垂颈,肤如白玉,眼睫似有霜寒:其情可悯,其罪难消。 第14章 兴景湖(6) 那是他亲手雕刻赠与谢玉的剑 弈洛灵见女鬼状态不对,默默往后靠,同时传音道:小心! 小心?女鬼长跪不起,到了这时候,你以为你们还能活? 她盯着谢玉,阴阴测测,仙君好本事,不知 弈洛灵暗道不妙,下意识后退。 鬼气哭嚎,隐隐有骷髅的模样显现,黑风聚集成鬼气魂幡,哀凄声阵阵,扩散开的鬼域骤然拉紧,融入魂幡内。 红缨枪悬浮于空,指向谢玉,魂幡顺风而涨,压于禹城上空。 女鬼一笑:仙君如何抉择。 话罢,枪与魂幡齐动。 她此击后必死,谢玉只来得及阻拦一方,他死,或者禹城百姓死。 城主挣扎着上了城墙,闻言涕泪两行:我禹城 他咳血,脸色更加灰暗,气数已尽么。 女鬼声传百里。 禹城百姓人心惶惶,哭丧奔走。 有孩童放声大哭:娘,娘! 鬼啊! 鬼要杀我们! 快跑!跑! 往哪里跑? 区区凡人而已。 谢玉要如何抉择? 沈春归就是这时到的。 他靴不沾地,立于白鹤之上,青衣飘与云雾间,仙风渺渺。 在犹豫? 老祖为何让自己找谢玉,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凡人而已。 沈春归对上了一双淡漠的双眼。 那人瞳孔似墨,脸若皎月,雪白的衣袍迎风微摆,姿容绝艳。 只一眼,他出声,别去。 凡人而已。 谢玉迈入了魂幡。 这一刹那,天地寂静。 无情道修者。 以庇佑天下苍生为己任。 红缨枪转瞬即至,穿胸而过,扎穿了谢玉的心肺。 枪鸣如泣,一击而溃。 要死了么?谢玉步伐踉跄,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上,漆黑的瞳孔有些无神,也好。 猩红的血液濡湿了衣襟。 他拄剑,垂着脑袋,呼吸渐浅,比上辈子好。 谢玉从来不惧战死。 哐当! 剑被松开了,他摔在地上,白衣染血。 青年微微磕着眼,双目无神,望着魂幡里黯无边际的鬼气,心魔攀爬而出,怨念依附与上,风光霁月、冰冷高洁的人眼角生出薄红,一念成魔。 只是还没杀了他们。 魂幡深处。 一柄尘封已久的剑微微颤动。 察觉到极深的魔念怨气,镇压女鬼的剑再次苏醒了。 长剑游移而出。 颇具灵性的望着躺在地上很狼狈的人,青年胸襟被血濡湿,浓密漆黑的睫毛合拢,即便是昏迷着,通身仍旧弥漫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磕着眼,眼尾生红,脆弱又禁忌。 魔念丛生,怨气极深。 应当斩。 可 长剑能感应到外界,此人是为了百姓重伤在此。 几经犹豫,长剑一声清鸣,没入谢玉识海内。 先不杀他。 它亲自看着他,他若有异动便斩。 剑体沉入青年识海后,本不该多管闲事,但观这人一身雪白、姿容出尘,却如此狼狈,不知为何竟心生不忍,便分出了一道灵光。 谢玉胸襟伤口愈合,血迹消弭。 他此刻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魂幡连同谢玉一并消失了。 弈洛灵双手颤抖:谢谢师兄。 她头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心口饱涨,眼角酸涩,怎么会 都是他们太弱了。 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谢师兄也不会死。 黄醉比弈洛灵好些。 他看向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女鬼,杀意沸腾:有何遗言? 女鬼不屑:遗言? 她仰天大笑,我杀了他!我替他们报仇了!我语气一变,她想着小河村,无比温柔,我要去找他们了。 她身躯化为黑雾,点点湮灭。 黄醉突然哑然。 他咬牙:你该死,你该死!你罪该万死。 云不弃得讯赶来,拎着在半路上遇见的赵在水,望着一湖鬼气:谢玉呢? 他也没看见仇灵均,仇灵均呢? 鸿雪的两个徒弟呢? 不会全死了吧,他怕是要被鸿雪提剑砍死。 黄醉见云不弃来了,躬身行礼:云长老。 他低头,仇师弟过渡透支灵力,至今昏迷不醒,谢师兄谢师兄 云不弃: 他仰天,叹气,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一行五人,就谢玉出了事。 黄醉默声,继而问道:敢问长老是否为此次兴景湖事件负责? 这超乎了他们能力范围。 剑宗弟子历练也不是去送死。 云不弃挑眉:你在质问我? 这些小崽子一个个翅膀硬了是吧? 黄醉低头:不敢。 云不弃笑了两声,见弈洛灵也似有不平:修行本就如此,历练,历练又如何,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愤怒?悲伤?觉得自己弱了? 他声音一冷,那就好好修炼。你们二人要是修为比得上谢玉,或者是比得上我,就不用在这里憋气。好好修行,将来若还是不平,有机会可以打我一顿。 黄醉抿唇:不敢。 弈洛灵不同。 她仰头,认真道:若有那日,洛灵愿与云长老一战。 云不弃笑:好。有骨气! 弈家这一代,有个出息的后代了。 沈春归皱眉不语。 谢玉应该没死。 他老祖总不能让他找一个死人。 可要这样还不死,此人必是气运昌鸿、怕是 一人从禹城上空迈步而出。 乌发雪衣,纤尘不染。 他眉眼冷意盎然,光耀之下仿若琉璃,剑出,玉色霜花宛若长龙,冰封兴景湖,寒意凛冽,点点雪花飘落,晶莹美丽。 细雪漫天。 女鬼不明白,死不瞑目:你! 她挣扎,咆哮,为什么!为 在下谢玉。谢玉颔首,嗓音微凉,送将军一程。 一剑穿心。 了结了女鬼消散时的痛苦。 恋耽美 ——(11) 我她好像清醒了些,双目一震,恢复了女将军的模样,红色软甲,猩红披风,英姿飒爽,回顾了她做的事,抱歉。 她这时才是战红缨,那个为民战死的女将。 环顾左右,已过近千年。 战红缨遥指兴景湖:我不记得有这条湖。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谢玉道:后来有的。 兴景湖上漂浮着数千尸首。 战红缨怅然,在身躯彻底消失前,双膝触地,以头抵手,长跪不起。 人死后变成了鬼,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鬼是人的执念。 要不然当年为庇佑百姓战死,死后也要庇佑百姓的女将军,不会乱杀人。 黄醉叹气。 无声躬身,朝战红缨遥遥一拜。 谢玉还活着。 弈洛灵惊喜道:谢师兄! 谢玉点头。 他抛起鸿雪仙尊为他雕的剑,剑浮御空,灵光大作,蚕食着女鬼残留下的鬼气。 乌云退避。 浩日显现,万丈灼灼。 鸿雪于寒渊折返。 他来之时,谢玉恰巧挥袖,千年灵木崩解,化为春风万里,霜雪消融,化为了漫天细雨蔽江天那是他亲手雕刻赠于谢玉的剑。 他记得谢玉曾爱不释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杀遍修仙界后我飞升了》这个文名不太文明,改了。 第15章 寒渊行(1) 惊天阁 凡间界有说书先生,在茶楼酒馆谈天说地。 修真界有录先生,看风云变幻,观览一界人杰。 惊天阁位于两界山。 设有惊天榜,分天地玄黄四榜。 一群白面具的灰袍人在煮酒。 鬼域降临,又一个潮汐即将到来。我惊天阁也该出世了。 上一潮汐惊天榜所录之人还剩下多少? 鸿雪、温书、乐生、云不弃哎,老夫其实很欣赏凌微道君,他不死,想必能与鸿雪比肩。 诸位,请看荒洲。 又是剑宗弟子?看起来有些鸿雪仙尊的路数。 那是道灵眼?道灵眼也出来了? 看来这个潮汐会很热闹。 咦?那个小家伙还挺厉害啊。 剑宗小道消息,此人天生道骨,与剑道相当契合,曾引起剑宗葬剑谷暴动。 你又派分。身去了剑宗怪不得受伤了,偷窥的时候被鸿雪仙尊发现了吧,伤势如何? 咳咳,什么伤势,切磋,切磋而已。 一剑覆鬼域,不错,不错。他应榜上有名,天资出众,修为略有欠缺,入黄榜吧。 一灰袍人走进,戴白色绘金边面具,他取走一杯酒:黄榜?不止。入玄榜。 几人一静。 有灰袍人笑道:天部部长倒是看好他。 剑宗第一人,鸿雪仙尊,昔年也是直入玄榜。 也是上个潮汐唯一直入玄榜的人。 事实证明他们没看错。 天部部长笑道:那是。他还未起字吧。 他把酒杯弹回去,剑起霜落,照水冰如鉴,扫雪玉为尘。归去,春风细雨洒江天,无冰无雪也无尘。那便起字无霜吧。 传出去,惊天阁为剑宗谢玉拟字无霜。 问他接是不接。 * * 十年寒窗苦读书,一朝闻名天下知。 惊天阁赠字。 弱冠之年,道君之资。 凌询得到不少老友的追问,他嘴上说一般一般,其实甚为开心。 这就是剑宗,沧澜第一宗,他特意去祭拜祖师爷:我剑宗人才辈出,这个潮汐说不定会有人飞升上界。 提及此事,他微微一叹,喃喃自语,鸿雪早该踏出那一步了,为何为何啊。 鸿雪仙尊风辞月,上个潮汐的天骄。 无论是剑宗还是沧澜风氏都认为他飞升无误。 但是风辞月就是迟迟踏不出那一步。 不应该,不应该。风辞月出身风氏,剑宗是沧澜第一宗,风氏就是沧澜第一世家,自沧澜界孕育之际传承至今,凌询百思不得其解,风辞月的师尊那时在闭生死关,风辞月说是他们的师侄,不如说是他们的徒弟,是被他们带大的,应该会在这个潮汐飞升吧。 再不飞升那风辞月肯定出问题了。 大问题。 谢玉入惊天阁玄榜。 荒洲附近的灰袍人得讯架金云前往。 握卷持笔,瞬息而至,他们面覆彩色面具,问谢玉:惊天阁为您拟字无霜,接是不接? 不接他们可以再改,改到谢玉满意。 但一般不会有人拒绝。 惊天阁? 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么早,字倒是没变。 谢玉垂眸:接。 灰袍人又被尊为录先生。 两人奋笔疾书后,朝谢玉道别:无霜道友,有缘再会。 来也快,走也快。 惊天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无比。 风辞月这才出声。 他忧心谢玉受伤,眼眸微微打转:历练如何? 传闻鸿雪仙尊貌气度芳华,有惊鸿之貌。 他身姿挺拔,眉若远山,眼眸狭长深邃,冷白的衣襟宛若月华,覆着一层轻烟似的鲛纱。 言语不咸不淡,并无过多的关切之意。 师尊也喜欢自己? 谢玉觉得荒谬,见风辞月似要靠前,他后退半步,颔首:见过师尊。 风辞月瞥见了谢玉眉眼的冷淡之色,滞了下。 他衣襟下的手指一颤:嗯。 云不弃是想跑的。 这次真的危险,鸿雪对谢玉这个徒弟关爱至极,但见风辞月看向自己,只好打招呼道:鸿雪啊。他摸下巴,讪讪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风辞月知道此事艰险。 他性子也冷:怎么没人通知我? 谢玉是他的徒弟。 云不弃:谢玉这不是不小了? 他也有点搞不懂风辞月,年轻人总要出来看看,你不能让他在凌雪峰待一辈子吧。 风辞月沉默,一辈子又如何,他养得起。 可不小了?他看向谢玉。 奶呼呼的小孩抽条长高,已经能与他比肩了。 青年衣袍似云堆锦,身姿如玉。 他眼睫漆黑,肤色雪龙,又似白冰般透亮,容貌极盛。 风辞月心底柔软了些:不会。 他道,我只是只是不舍罢了。 云不弃义正言辞:你知道就好。 他打算开溜了,对着谢玉几人交代道,历练既然结束就早点回宗门。 御剑飞行速度最快。 他唤出剑,眨眼便出现在千里之外,只是风辞月的传音还是跟上了他:云师叔,鸿雪有一事不明,望回宗后朝师叔讨教。 云不弃抖了下,差点从剑上掉下来。 风辞月从未遮掩过他对谢玉的偏爱,他十分喜欢这个亲手带大的徒弟,几乎是处处小心,谢玉遇险,他自然不满。 可是,提议让谢玉历练的不是他啊! 他最多是同意了而已,花寻路的锅凭什么他背? 想到这里:花寻路去抢聚魂花了,我去助她一臂之力十年、不,二十年之内,我暂时就不回宗门了。 说罢,虹光一转,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辞月: 云不弃的性格是一点都没变。 弈洛灵听闻鸿雪仙尊已久,对这个剑宗第一人相当敬仰。 她走过来,拘谨道:见过鸿雪仙尊。 黄醉同样行礼:见过鸿雪仙尊。 沈春归虽不是剑宗弟子,但也下了仙鹤。 他声音温润,礼仪风范无可挑剔:长留山沈春归见过鸿雪仙尊。 风辞月侧目,声音不冷不热:免礼。 沈家人也来了。 应该是来找谢玉的,看来神算子认为这一代当是以谢玉为首。 果然,谢玉要修无情道吗? 仇灵均昏迷许久了。 他爬起来,二话不说的奔向兴景湖,白虹滑落,黑衣少年扎进了谢玉怀里:师兄!蹭蹭青年的胸膛,努力呼吸着冷肃的梅香,你没事太好了。以后不要丢下我了好不好?我好害怕。 白目湿润,似有泪水莹莹,像是归巢的幼鸟,师兄 谢玉看起来很冷,不怎么好相处。 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沈春归很难想象会有人如此亲近谢玉,他微微抬起眼。 谢玉垂眸。 青年不甚熟练的摸了下仇灵均的发顶,难得放缓了声音:无事。 明明还是还冷,跟温柔搭不上边。 却有种说不出的沈春归细细品味,心道:纵容。 令人沉溺的纵容。 风辞月没见过仇灵均。 谢玉不喜旁人的触碰,他懂事后对自己这个师尊都开始了一板一眼。 他许久没见过这样的谢玉了,还觉得这一幕极为刺眼,杀意骤现,然而只一瞬就缓过了神,掌心灵力消散。 风辞月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颤得厉害。 长睫掩过心绪,他出声道:剑胚即将成型,谢无霜,随我一起去寒渊。 仇灵均扭头,见自己的便宜师尊也在。 他松开手,乖巧道:灵均给师尊请安。 风辞月缓声道:免礼。 仇灵均站在谢玉身侧,抬起下巴:师尊是要带师兄去寒渊?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有些骄纵,也带上我嘛。灵均不想跟师兄分开呢。 风辞月眸色略深。 他问谢玉:无霜? 只是两年而已。 不会 谢玉对上了风辞月的视线。 他神情仍旧淡漠,霜雪不染:那就带上师弟。 第16章 寒渊行(2) 你长大了啊。 仇灵均还是没能跟着去。 他道灵眼透支过度,需要回凌雪峰的月冥潭修养。 师兄。仇灵均告别道,你快些回来,灵均会在小则峰等你的。 他又想起那走地鸡,那只鸡哦,是火雀,我也会替你照顾的。扭过头,少年笑意盈盈,师兄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灵均的? 谢玉回神。 他注视着仇灵均,灵秀精致的少年正一脸孺慕望着他:好好修炼。 就修炼?仇灵均不大满意,但还是点头答应,我会努力的修炼的。 他许诺道,等我很厉害了,一定会保护好师兄的。 兴景湖之事不会再重演。 他还笑着,白眸里却是一片深寒。 谢玉瞥见了。 他轻轻应了声:嗯。 沈春归这次来是结识谢玉的,见没机会了也不多纠缠。 他温文有礼,手掌抚摸着一旁的仙鹤,微笑道:无霜道友,来日有缘再会。 沈春归。 他的至交好友。 谢玉知道自己的性子冷,不讨人喜欢,至少没有沈春归讨人喜欢。 此时这人还声名不显,在家族里甚至多受人质疑。 他这个好友于卜卦一道天赋甚为平庸。 十卦九失。 谢玉打量着沈春归:箫琴双绝? 沈春归虽是沈家人,修炼天赋实在平庸,修行就是逆天而为。所以他放弃了卜挂一道,用箫和琴闯出了名声。 箫冷夏蝉,琴引凤落。 世人赠名箫琴公子。 沈春归有些惊讶:你知我? 他看上去风光霁月,棕色的瞳孔很是温柔,荣幸之至。 有些热切的话在由他说来却令人感觉如沐春风,很舒服。 沈春归后来交友遍天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谢玉不太明白中途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有逾矩之止,他一直拿沈春归当朋友的,微微垂眸:客气了。 青年的声音冷然悦耳。 鸦色长睫晕染着一点灵光,风拂动,缕缕梅香。 沈春归有些失神。 风辞月等候已久,唤了声:无霜。 谢玉转身,衣襟飘动:告辞。 沈春归看出来了。 谢玉此人应该不擅交际,他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温声道:告辞。 仇灵均不认识沈春归,但这不妨碍他讨厌这个人:你是什么人? 沈春归注意到了仇灵均的白色瞳孔。 他挑眉:仇灵均? 谢玉的师弟,挺桀骜啊。 仇灵均抱臂仰头,哼笑:我也懒得管你是谁。 又扫了沈春归一眼,不许接近我师兄。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春归听出了鄙夷。 他并不生气:你能管得住你师兄? 恋耽美 ——(12) 仇灵均这依恋之态,怕对谢玉不只是师兄弟之间感情吧? 仇灵均皱眉,莫名其妙:我干嘛管我师兄。 管住你不就得了。 他对人命十分漠视,轻笑,你可以尽管试试。 沈春归: 看来仇灵均对谢玉的感情不是一般深,可他也没做什么,仇道友不喜我?为何? 还为什么? 仇灵均直言直语,看见就讨厌。 笑的假死了。 一看就是心思深沉、最喜算计之辈。 沈春归失笑:应该不至于。 一人咄咄逼人,一人不但温润有礼还反复退让。 弈洛灵虽和仇灵均较为熟悉:仇师弟。 她道,好好说话。 黄醉也出来打圆场:沈道友好。仇师弟性情爽朗。 他憋出那两个字,用眼神示意沈春归不要多计较,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到回去? 弈洛总觉得少了个人:黄醉,赵在水呢? 赵在水?黄醉疑惑,他在? 安抚完禹城百姓,完成了历练收尾,恰巧回来的赵在水: 他幽幽道,不在。 赵在水做事最为妥帖。 黄醉才想到来还有那些事,他大笑着走向赵在水,拍着赵在水的肩膀:好兄弟,回去我请您吃饭。 夕阳已至,大地一片昏黄。 历练结束了。 赵在水心情放松了许多:好啊。那就劳请黄兄破费了。他转向众人,笑道,去逐日峰的灵食堂吧,他家经商巨富,我们好好宰黄醉一次。 灵食堂? 黄醉脸皮抽搐:行,行。 城主是想来感谢谢玉等人的。 他驾马车来到兴景湖,只见那几位年岁不大的仙君在说笑,其中一人身侧还站着只一人高的仙鹤。 崖壁常青,湖水常绿。 几位仙君忽然化虹远去,仙鹤清鸣中白蓝绿三色虹光交织远行,消失与云间。 城主震撼,这便是仙人么。 城主夫人也有艳羡:应该称为修者。 城主知道自家夫人也是修者,初见时夫人娇艳动人,如今也鬓生华发。 他才知夫人放弃了什么,略有感伤:夫人若不嫁我,想必也能如他们般宛若神仙中人吧。 又说什么傻话。城主夫人笑道,我根骨不好,比不上他们,就算是修行,也不过延寿几十载而已。与其如此,不如和夫君相守。 就过这百岁光阴。 * 寒渊。 人魔妖混杂。 天气恶劣,一年里半年都处在冬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层峰叠峦,天地呈现出寡淡的灰暗,山脊蜿蜒,犹如蛇行。 雪还在飘。 两行浅浅的足迹相距不远。 灵物出世一般会有多人争抢,这次却显得极为僻静。 无他,风辞月在。 师徒两人都是冷淡的性子,都不善言辞。 风辞月沉默,谢玉也不出声。 良久。 风辞月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喑哑:你与你师弟相处的如何? 谢玉望着风辞月的背影。 犹如天高,堪比地阔。 他曾万分敬仰的师尊:尚可。 风辞月捡到他的。 收他为徒,亲自教养,无比爱护。 谢玉想不到也不理解。 自前世一别,应有百年未见了。 他的师尊。 风辞月回头。 风大雪厚,寒渊气温极低,他看着谢玉,衣襟飘动,微微探手:无霜青年避开了,两人对视,他收回手,眸色稍黯,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冷。 凌雪峰常年落雪。 小谢玉只会哭,风辞月一开始不懂,但他只要抱着小谢玉,小孩就不哭了。 奶呼呼、伸着胖胖的小手冲他咯咯笑。 后来他才知是孩童怕冷。 然后就有了莺歌燕舞四季如春的小则峰。 谢玉能忍受仇灵均的亲昵。 甚至是沈春归,他都能面不改色,唯独风辞月:徒儿不冷。顿了顿,谢师尊关怀。 风辞月亲自教的谢玉。 两个人很像,一样的克己守礼:是我不对。 他似有叹息,你长大了啊。 不是长大了啊师尊。 是我变了。 谢玉睫毛颤了下,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师尊,剑胚还有多久出世? 谢玉极为契合剑道。 风辞月从未见过天赋如此卓越之人:快了。 他布下了禁制,到时亲自为谢玉炼剑,无霜可以提前为你的剑起名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谢玉的本命灵剑。 将来会伴随谢玉一生。 想到这里,他眼底有了些许温情,提醒道,无霜要认真些。 上辈子这把剑是毁了的。 被几人联手打碎了。 谢玉因此重伤,接下来是抽道骨痛入心肺,他险些要控制不住魔气,好在识海里那柄剑颤了下,强行把他拉了回来:好。 谢玉自在魂幡里清醒后识海里多了一柄不知来历的剑。 好似尘封许久了。 通体乌黑,仿若墨玉,剑柄刻着风骨俱佳的两个小篆:藏锋。 这柄剑原来应该是在镇压鬼域,就连女鬼都被限制了修行,不然兴景湖不会就死了几千人,谢玉也绝对不是女鬼的对手。 就是不知为何会进了他的识海。 谢玉打算回剑宗后好好查一查,识海是修士最脆弱私密的地方,他不想放这么一柄来历不明还危险的剑在里面。 似是察觉到谢玉想法,藏锋剑嗡鸣一声,不满的抖了几下。 谢玉: 这柄剑在他的识海里的确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好像还能沟通,他问道,你可愿出去?我会补偿你的或是为你寻一明主。 第17章 寒渊行(3) 忍冬 藏锋剑出来是监督谢玉的。 此人外仙内魔,若是误入歧途,怕是会犯下滔天大错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还有。 藏锋剑委屈的自闭了。 它不危险啊,是柄好剑呢。 自己还救了他一次,为什么要赶它走。 剑灵的心思很好懂。 谢玉难得有些羞赫,他抿了下唇:抱歉。 他叹道,你想住就住吧。 不妨碍他的事就好。 风雪中一道赤虹喷涌而起,灵光万丈。 飞鸟走兽毒虫攀岩到山脊,静静蛰伏,每有灵物降世,必有异象诞生。 来了! 虹光连绵千里,紫气云自东而来,灵气汇聚成光柱,贯穿天地。 风雪沉寂,一点、两点、三点金光摇曳,渲染于天际,金霞照亮了寒渊,金光徐徐飘落,不偏不倚的正向谢玉。 谢玉莫名,但还是探掌,虚虚的捧着,一点金光不,是金莲。 花苞瓣瓣展开,金色脉络将近透明,光晕朦胧,很美。 风辞月看向谢玉。 青年眉眼清冷,长睫被金光晕染,金莲绽放于他的掌心,多了丝圣洁的韵味。 他有所感的抬头,乌发雪衣微微颤动。 空中。 万万朵金莲璀璨。 寡淡昏灰的天际烂漫,金光折射万里,手捧着金莲的透明人影显现于天地之间,与天比肩。 万物见我。 异象自维持了一息。 灵物择主。 谢玉心念一动,金莲化剑。 剑长三尺七寸,两指半宽,偏细长,锋刃雪亮,隐隐有金光。通体无花纹,唯有剑柄处印着一朵半隐半现的莲花。 他注视着剑,剑清晰的映照着他影子,眼睫清晰可见。 风辞月击退了几个偷窥的人。 他望着谢玉,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可想好名了? 谢玉明白了。 上辈子这适合打造剑胚的灵物并没有选他,风辞月设下禁制,亲自为他炼了这把剑。 但经过千年相处,他早就与它心意相通,无比了解剑胚,所以这一世灵物主动选了他,还随他心意变化,更与他契合,趋近完美。 他抚摸着剑身,罕见的笑了下,有了些少年人的锐气和锋芒:曾照影。 剑名曾照影。 风辞月思索片刻道:善。 很好。 曾照影。 韩老魔的老巢就在寒渊附近。 风辞月的到来让他坐卧难安,一直猥琐在自己的寝殿,但今天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金莲飘万里,万物见我, 难得的异宝,风辞月守候多时,他抢是不敢抢的,但偷偷来看一眼还是敢的。 只是他没想到,风辞月抢这秋金莲不是自己用,风辞月竟然送给了他徒弟。 这也还好,人家师徒情深也碍不着他的事。 但是,但是! 秋金莲自己择主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风辞月的徒弟天赋骇人,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个风辞月。 不公啊,天道不公! 韩老魔死死的盯着谢玉,双眼猩红,一个风辞月就压魔界千年,他们不得不龟缩魔界苟延残喘,再来一个风辞月他不忿,正道是道,吾魔道亦是道。 堂堂魔界尊者,气得双手颤抖,仿若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何正道如此昌盛,而我魔道衰落至此! 上个潮汐,风辞月,凌微,温书天才辈出,压的魔界抬不起头。 这个潮汐又是如此吗!已经出了一个谢玉了,又还有几人? 不公平! 韩老魔双目失神:不,不可。 他居于魔界内,踉踉跄跄着远行,疯疯癫癫,吾魔道亦是道,天亦不可断吾道! 悲呛声凄许。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魔界生灵莫不感其悲,涕泗横流。 风辞月去魔界会被压低实力。 他只是淡漠的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回吧。 这是道争,绝无退路。 魔界若再不出中兴之主,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潮汐了。 谢玉把曾照影蕴养在丹田之内。 金莲消散,风雪再次侵袭,但在之前消融后的冻土上,他看到了一株忍冬,幼嫩的花枝微红发褐,它抱着枯黄的叶片,奄奄一息。 但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放弃生命,还在顽强的蓄力扎根生长。 可寒渊正值冬季,气候寒冷。 它生长很不和时宜,应该过不了这个冬天。 谢玉手指一点,一道温和纯粹的灵力朝那株忍冬飞去。 这样便能过冬了。 风辞月走了几步见谢玉落在了后面,回首:无霜? 谢玉跟上。 忍冬很幸运。 它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破土而出,得到了秋金莲的恩德灌溉在诞生的第一日就生出了灵识。 只不过这一抹灵识太过脆弱和细微,无人能察觉。 曲卷着叶片,它奄奄一息之时又得一道精纯的灵力守护。 它懵懂的灵识沉溺在温暖中,只依稀记得了wushuang两个字。 灵识归于沉眠之际,它默念wushuangwushuang 真好听呀。 柔和的灵力仿若春风般温暖。 它渐渐陷入沉睡。 * 谢玉和风辞月回剑宗已经是半年后。 风辞月被掌门传召,说是有要事相商,谢玉独自回了小则峰。 半年不见,火雀被养的很肥,肥得都快飞不起来了,膨的像颗球,越来越像走地鸡。 火雀见谢玉回来也很欢喜,但它不敢造次:叽叽叽叽! 仙君万福,仙君永康! 谢玉唤火雀过来,撸了下火雀的羽冠,它还是幼鸟,浅红色绒毛很丝滑,手感绝佳:师弟教你的? 火雀受宠若惊,抖着小翅膀:叽叽。是。 仇灵均骂它废物,说它除了会吃一无是处。 也就只能像凡间的鹦鹉那样学学吉祥话哄主人开心。 但它比鹦鹉还没用。 它至今开不了口,只会叽叽叫,好在仙君懂它的意思。 总之是一只很没用的废鸟没错了。 谢玉的手指有些凉,摸的火雀很舒服,舒服得想翻肚皮,但它不太敢。 为了谢玉摸的开心,火雀还努力得把自己小爪子藏了起来,用灵力维持为蓬松的炸毛状态卖身也卖艺。 谢玉注意到了火雀的小动作。 他眼里有一点零星的笑意,揉了下火雀的肚皮:师弟有没有为难你。 火雀瘫成了鸟饼: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仇仙君好凶啊,老是威胁我要薅秃我的毛做叫花鸡。 但仇仙君也好大方,他喂的灵药灵食好好吃,好香好香好香。 看出来了。 都胖成球了。 师兄! 仇灵均闻讯赶来,有些气喘,他御剑只学回了皮毛,为了追求速度摔下来了好几次,颇为狼狈。但他很高兴,眼睛弯成月牙,铃铛铃铃响,什么时候回来的? 恋耽美 ——(13) 擦了下汗津津的额头,少年长高了些许,仍旧精致灵动,怎么不叫我? 刚回来。谢玉看着仇灵均,受伤了? 仇灵均不怕这点痛,但他喜欢朝谢玉撒娇:好痛呢,示警长老还好凶 他可怜巴巴,手在自己身上擦了两下才去碰谢玉的袖子,我不跟长老学了,师兄这么厉害,也一定会御剑吧,师兄教我嘛。 谢玉抱着火雀:不要胡闹。 两人并肩朝小楼走去。 仇灵均在谢玉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威胁火雀,叫它快些滚出来。 火雀心梗,弱弱的叫了两声:叽叽。 主人,我饿了。 谢玉放开火雀去吃食。 仇灵均趁机告状:师兄不要喜欢这只走地鸡了,天赋不行,血脉不行,还不勤快,换一只他不喜欢谢玉把注意力分给任何东西,师兄喜欢我吧,我天赋好,血脉好,还很努力。 火雀: ??? 您好意思? 案几几乎没变。 磨了一半的墨,练了一半的字。 竹席坐垫上的木屑都还在,紫砂壶煮着沸水,茶香氤氲。 和他离开时没有差别。 就好像他不曾离开过。 谢玉看向仇灵均,仇灵均扬起脸,乖巧无比:我一直在等师兄回来。 他说着,弯起唇,灵均很想师兄,师兄有想灵均吗? 谢玉坐下沏茶,他泡茶是沈春归教的,虽然还是比不上沈春归,但也得了几分真韵。 宽袖长袍,衣带飘飘,他眼帘微垂,玉色的手指握着翡翠绿的茶杯:喝茶。 仇灵均: 他托着腮帮子,好半晌,嘟囔了声,真讨厌。 虽然知道师兄就是这样的性子,师兄偶尔也回应我一次嘛,我会很开心的。 谢玉瞥了眼仇灵均:好。 仇灵均怔了下,心突然跳的很快:什么? 他脸有些红,还有些别扭,师兄也会说想灵均吗? 谢玉喝了口茶,先苦后涩,回味甘甜。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了风辞月的气息,捏了下杯子,还是应了:嗯。 风辞月站在小则峰入口处。 阳春三月,桃花纷飞,他感觉心口有些凉。 谢玉与他这个师尊越发生疏了。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所谓的师弟。 离开不过两年,小则峰变了许多。 一只在桃树上睡觉的火雀,架在湖水旁的秋千架石头搭建的厨房。 多了以前不曾有的生气。 仗剑荡魔界,泽在千秋。 雍容闲雅、貌若惊鸿的鸿雪仙尊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 第18章 问心礼(1) 想来跟这一跪脱不了干系。 仇灵均跪坐在谢玉面前托着腮笑。 他长的讨喜,性格也活泼,白目里灵光流转,道韵神妙,一脸欢喜:灵均真的喜欢师兄呢。 小楼无风自开。 一抹月白迈步而入,寒气稍重。 仇灵均不满被打断,他扭头,见是风辞月,收敛了不悦:师尊。 谢玉起身见礼,微微颔首:师尊。 风辞月想说不必如此生疏。 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道了声:免礼。 罢了,他们是师徒。 也只能是师徒。 师兄和师尊好像有些奇怪? 师兄是鸿雪仙尊亲自养大的,不说情同父子两人也不该如此一板一眼的。 仇灵均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便宜师尊,但这个便宜师尊待师兄好的可以说挑不出一丝错处,不应该啊。 风辞月看向仇灵均。 他修为深不可测,目似有浩瀚寰宇,气度芳华,声音华丽低沉,如琴引金凤:你进我门还未行拜师礼,就今日吧。 他本就不想多收徒,收仇灵均完全是看在凌询的面子上。 多出一个徒弟没什么,可他分外不喜这个徒弟,态度冷淡敷衍。 什么? 威压如海袭来,他双膝一软,朝着风辞月跪倒在地。 背负群山,骨头都被压的嘎吱响。 拜师行跪礼, 一道冷淡嗓音从上方传来:奉茶。 仇灵均只能看到风辞月的袍角和鞋面。 他跪着,头都抬不起来。 双手攥起呵,好好笑啊,他以为不会再经历这么无力的屈辱感。 也是如此,他迟钝的感觉到了风辞月对他的恶意,牵起唇,双手捧茶奉上:师尊喝茶。 谢玉站在一旁。 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风辞月跟仇灵均关系不好。 到了后期,几乎势如水火。 想来跟这一跪脱不了干系。 窗外绿竹根根挺拔青翠,清风徐徐,吹来竹香阵阵。 珠帘晃动,交击声如玉。 小则峰桃花缤纷,莺歌燕语,春光融洽,室内三人神态各异,目光都不相接。 凌询也赶来了小则峰。 他找风辞月是商量谢玉的问心礼一事,但就聊了两句,风辞月就说自己早有打算。 早有打算? 早有什么打算? 风辞月也是不沾俗事,一心修道之辈。 凌询就是个操心的命,从缥缈殿一路追到小则峰,刚进来就看见仇灵均跪着给风辞月奉茶,他眼皮一跳,倒不是因为仇灵均跪下了:鸿雪 这拜师礼也简陋了。 他说着,看着这师徒三人,不知怎么感觉有些怪异,再看又了无痕迹,又唠叨起来,你可是我剑宗长老,灵均也是个好孩子,不说要大办,至少叫几个长辈来观礼啊。 风辞月接过茶,沾了下唇:剑修,不必拘泥过多。 凌询无奈,托出一小弓,纹路崎岖繁复,细看似有妖鬼被囚其中,此为撼天弓,乃九宝道人屠妖灭鬼的绝笔,妖鬼辟易。 他是真心看好仇灵均,目光温和,灵均,日后好好待它。 仇灵均是灵修,锁灵丝和弓搭配有奇效。 仇灵均多看了眼凌询:谢掌门赐宝。 他若无其事的起来,也拜过师尊。 拜师礼虽然很简陋但也算完成了。 我和师兄一样是师尊的弟子了。他歪头,笑盈盈道,日后我和师兄会好好孝敬师尊的。 风辞月抬头,难辨喜怒:嗯。 又看了眼二人,小则峰是你师兄的住所,你什么时候搬出来? 凌询也道:是该有自己的道场了。 修士修炼吸收天地灵气,为了避免争抢,一般不会住太近。 仇灵均不想搬出去。 这要征求谢玉的意见,他看向谢玉,可怜巴巴:我想和师兄一起住。 住小则峰? 风辞月衣袖下指尖抽痛,他难得有些盼望。 别答应 谢玉身侧有斑驳光影垂落:好。 室内只有微不可微的风声。 凌询调笑:你们是师兄弟感情倒是很好。 也不做他想,谢玉和仇灵均年纪还小,喜欢住一起很正常,鸿雪鸿雪? 风辞月敛息:掌门。 凌询也知晓了寒渊一事。 目光欣慰的打量着谢玉,这是他剑宗天骄: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问心礼。 这个孩子生得通透,心明眼净,遇事张弛有度,勇敢果决。 他有着剑修的锐气,又慈悲温柔。 天生契合无情道。 上个潮汐并无无情道修者。 哪怕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风辞月也没有修无情道。 到了这时候了? 谢玉额首:诺。 凌询走之前叫走了风辞月。 问心礼是修仙界盛事,届时天骄云集,众祖齐出。 这个潮汐轮到了剑宗举办此事,诸多事项还需细细商议,风辞月是必须要出场的。 两人走后。 仇灵均忍不住问了:问心礼? 掌门怎么很看好师兄的样子,他有了个猜想,脸色一阵变换,师兄,师兄会修无情道吗? 无情道无情道修者道心惟一。 不通情,不动情。 仇灵均此刻已经明白了。 他那些窃喜痴迷都是 谢玉要去查藏锋剑,已经走出了小楼。 素色衣袍无一丝杂色,雪白的纯粹,犹如霜拢雪聚,一身清寒。 他步履不徐不疾,仇灵均跑了出去却追不上,不知怎么喉咙堵得厉害,出声也只是气音:师兄 近在咫尺,难以企及。 好像怎么都追不上。 眼前花了下,再抬头,那道人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仇灵均很是聪慧。 他大约明白,谢玉是要修无情道的。 谢玉身边不会有任何人。 包括他。 * * 仇灵均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也不知游荡到了何处,看见了一方石椅就仰面躺了上去。 天穹深蓝,笔墨浓厚,云彩的轮廓模糊,他伸手,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背影,乌发雪衣,清尘脱俗。 迎面吹来的风伴着花香,微醺。 他睫毛掀了几下,手垂下来,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苏师妹实在太可恶了。林小鹿气得够呛,她喜欢陈师兄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老是为难你。 他这个朋友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招惹人了。 三天两头的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水无双并不在意,敷衍的点头:嗯嗯? 花丛烂漫处,有一人枕臂安眠。 黑衣滚着金线,雪肤灵光灿灿,纤长的睫毛半拢,细密柔和。 林小鹿转头:嗯什么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没看清,推我做什么! 水无双面不改色:你先回去,我有东西拉下了要回去拿。 东西?我陪你吧?无双?无双? 林小鹿还是被推走了。 水无双很快折返。 离得越近心跳的越快,是仇灵均。 时隔一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他了。 少年接近的小心翼翼,看了好一会,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解下了外衫睡在这里会冷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水无双才靠过去,手里还拎着外衫就被抓住了手腕。 腕间一温,他错愕的低头,仇灵均、仇灵均抓住了他的手 仇灵均只是下意识动作。 他警惕性很高,今天是意外,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小则峰,小则峰只有两个人,黑衣少年翻身起来,犹如一抹黑云,额前佩戴的玛瑙晃了几下,金环耀眼,声音有些甜腻道:师兄。 触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 水无双身体一僵,双颊生红,眼眸起了水光,根本听不清仇灵均喃喃了什么,他低头,满腔欢喜雀然:仇师兄 不对。 仇灵均清醒了,他掀开了眼,是个陌生人,就着了中衣,运力一掌拍出十丈远,他表情阴寒:什么人? 恶心死了。 水无双修为很弱,他滚了出去,手肘都擦出了血。 听到仇灵均的质问,他一脸心慌,顾不得胸口沉闷的痛意,他爬起来:是我瞥见仇灵均陌生的视线,他自觉胸口更痛了,眼里一热,我也是剑宗弟子。他解释道,我见你睡着了,怕你冷 仇灵均面无表情:你蠢吗? 怕我冷?窥见水无双手里的褐衣,他嗤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废物? 修道到现在,还不能抵御凡俗的寒暑。 水无双哑然: 但他最难过的不是被骂废物,是仇灵均非但忘了他,还毫不留情给他了一掌,低下头,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眼眸通红,对对不起 仇灵均无动于衷。 他只觉得脏和恶心,心情暴躁不已:滚。 水无双滞了下。 似是没想到仇灵均如此恶劣绝情,他睫毛濡湿,脸庞有泪水滑落,眼角一点艳红:我 仇灵均看到了。 一点绯红艳若桃李春芳,这个人的眼睛实在和师兄太像了。 师兄若是哭的话他闭眼,将妄想清出去,冷声道:滚快点。 水无双哭着穿衣服跑掉的。 仇灵均没走。 他脑海里一直显现着那双哭红的眼睛。 刹那风情,万丈红尘:呼。 剑光肆虐,落了残花一地。 这一刻此地无声。 * * 洛书馆。 剑宗藏书阁,共九层。 前三层免费朝弟子开放,中三层收取灵石,七八层需长老陪同,九层看机缘。 前三层都是低阶功法和杂书。 谢玉要翻的就是杂书。 半个多月后。 谢玉抱着书,难得疲累,并无符合的记载。 恋耽美 ——(14) 不会是寂寂无名之徒。一柄尘封不知了多久的剑还能镇压鬼域千年,他自问做不到,藏锋。 唤了好几声,识海里的剑还是一动不动。 又沉睡了。 谢玉睫毛颤了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找风辞月最为简单也最不可能。 识海实在是个很私密的地方,随手放下书:罢了。 谢玉踏出洛书馆,忽觉多了许多人。 玄清宗、太虚堂、观禅寺锁月楼的女修也来了。 有几人在交谈,气氛颇为融洽。 一人依着门框,荷色青衣微摆,微笑招呼道:谢兄。 是沈春归。 谢玉明白了:沈道友。 这些人是来参加问心礼的。 问心明道,可以助人少走许多弯路。 也不是谁都能参加,这都是各门各派的天才弟子。 几人眼神莫名。 都在各自思量。 谢玉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认识谢玉。 惊天阁赠字天下谁人不识君。 青年衣袍朴素。 眼睫漆黑,肤色通透,冰砌玉捏,宛若琉璃。 霜冷寒重,好似一捧深雪。 这不得不让人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 锁月楼的女修,秦妙妙,她温柔娴静: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妙妙见过谢道友。 说着,弯腰一拜,襦裙蹁跹,眼波似水,风情万种。 锁月楼走欲之道,全员女修。 男修们心中的圣地。 观禅寺的佛修,了悟和尚。 他生得十分圣洁,双手合十:道友安。 玄清宗跟剑宗关系较近。 此人颇为不修边幅,懒懒散散的:谢无霜?他开始滔滔不绝,你可害惨我了啊。我师尊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他当年没争过你师尊,于是世人都知剑宗鸿雪仙尊,却不知还有个万年老二乐生仙尊后来我师尊又跟我师伯争玄清宗掌门,又没争过。好了,他争不过,我完蛋了,自打收徒之日,就对我耳提面命,要争第一,当不了第一就弄死我再收个徒弟。你说,他直接再收个徒弟不就完了,干嘛非得弄死我。我可还没活够,于是我拼了老命当上了玄清宗首席 话到这里,他眼神一转,幽怨非常:结果你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年轻一代里,谁不提都要提你谢无霜。我又倒霉了,我师尊要我打败你,不然就弄死我。 秦妙妙抿唇一笑:那裘道友还真是任重而道远了。 裘立人翻白眼:呸,秦妙妙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显然,两人很熟悉。 秦妙妙道:我只说实话。 裘立人不跟秦妙妙多计较,他看向谢玉,商议道:我们假打一场吧。师尊说我赢了你赏我灵石十万枚,丹霞龙晶三颗,一截紫焰奇枝咱俩对半分 立人。 这熟悉的声音! 裘立人虎躯一震,抱头就跑:师尊!师尊!打人不打脸! 缥缈殿。 乐生仙尊轻哼:我怎么就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 年轻一代相聚,他们偷窥。 老传统了。 凌询笑道:这就是你徒弟?听说天赋过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玄清宗首席,不错不错。 裘立人也就三十多。 寿不过百,都是年轻一代。 话罢,又调笑了声,怎么,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乐生仙尊拂袖,拒不承认:都是那小犊子胡扯! 回去就把裘立人吊起来打。 败坏他的威名。 神算子本尊还在长留山。 他派了一具仙风道骨的分。身来,此刻也是笑道:时代变了啊,乐生都开始考虑脸面的事了。 风辞月闻言侧目,淡声道:确实。 乐生仙尊: 要不是打不过,一定把你捶成猪头,他再次传音给裘立人,谢玉比你小十岁有余,你要是不把他打成猪头,为师就把你捶成猪头! 传音刚落,他一拳打出,冷眼看着凌询示警,哼,你们这两个剑宗的老不羞,还以为是从前呢,还敢偷听我传音。 凌询眼皮不动:乐生仙尊误会了。 示警板着脸:我剑宗从不行此龌龊之事。 乐生仙尊:狗都不信。 众人继续看水月镜花。 过了会,凌询传音问神算子:哎,乐生也大了啊。老神棍,刚才乐生跟谁在说话?不等神算子回答,别跟我说你没偷听。 都是万年的老王八。 谁不知道谁啊。 神算子的神识很强。 也只有他偷听不会被发现:乐生仙尊要他的徒弟把鸿雪仙尊的徒弟打成猪头。 凌询: 他道,鸿雪两个徒弟呢。 神算子面色不变:大抵是那个谢无霜吧。 第19章 问心礼(2) 师兄教他读书写字,处世为人。 云不弃逃跑也不是完全是因为怕风辞月找他算账。 他有些担心花寻路。 果然 花寻路御剑而行,身形踉跄,裙角沾血。 她抱着荷花,脸色极为苍白。 站住! 把聚魂花留下。 疯婆子! 争夺已经结束。 残肢遍地,血肉纷飞,连绵起伏,极为血腥。一抱尾妖修仰面躺倒,显出原形,如山的躯体被一剑贯穿,血流成河,狰狞的竖瞳满是不甘。 追花寻路的人不止有魔修妖修。 也有正道修士,她唤丹霞,丹修,自独子陨落后就不知所踪,现今追着花寻路凄声道:花寻路,我已筹集到我儿碎裂的魂片,就差一味聚魂花了。我夫君死后,修儿是我唯一的念想盼望,你让与我,修儿等不及了!我可以道心起誓,我必当牛做马的报恩与你。 现在说的凄惨,下手时可一点没留情。 花寻路冷笑:我要你当牛做马有何用。丹霞,死心吧。你筹到了多少魂片?还想着复活你儿?不怕复活的是个痴呆儿,那样,还能算做你儿? 丹霞忽然疯癫,祭出本命灵火,雷火焚天,阻去了花寻路的去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只要我的孩儿回来!她喃喃,我只要我儿归来。 修士生命漫长,比起常人,也就有了更多遗憾难以释怀。 厮杀惨烈,遍地尸首。 都是生人为了复活死人。 一朵聚魂花,万人争夺。 更可笑的是一个凡人,在一众妖鬼修士中,爬着去够聚魂花,然后被打斗的余波拍灰飞烟灭。 执念不消,魂寄白骨。 一个初生妖鬼又去抢,结局就是连尸体都湮灭了。 他亦有不甘愤怨,一路波折多磨难,九死一生来到潜山得见仙花,本以为是上天垂怜,结果别说争抢,就连近身都近不了。 他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花寻路在雷火焚天中煎熬,发肤皆燃,她却不怎么在乎:本命灵火。丹霞,再不收回去,你必死。 昔年,她们也有过几面的交情。 丹霞狂笑:死又何惧。 她不甘,她不愿,花寻路,把聚魂花给我! 花寻路冷道:不可能。 哈哈哈哈,你要聚魂花何用。丹霞已是强弩之末,她眼中光芒渐暗,你要复活凌微道君?他于月关战死,尸骨无存。我至少还有修儿的尸体你说我痴心妄想,那你呢 她道,你比我还痴心妄想。 别人都说她疯魔,人不人,鬼不鬼。 花寻路呢,她才是真的疯了。 云不弃赶来之时恰逢丹霞陨落。 她于空中跌落,双目无神,花寻路赶去接住唇角溢血的丹霞,低声道:有何遗言?我可代你传回太虚堂。 曾是旧友。 她要给丹霞一个体面。 丹霞躺在花寻路怀里:我 她喉咙溢血,死死的抓着花寻路的手腕,嘶哑了几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抓着花寻路的手也软趴趴的垂下了。 花寻路闭上丹霞的眼睛,掌心的鲜血黏腻:道友走好。 云不弃望天。 残阳似血,一地余红。 良久,他看向重伤的花寻路:师妹,回吧。 花寻路替丹霞整理遗容:我送丹霞回太虚堂。 何必? 丹霞死于你手,太虚堂不会不追究。 云不弃默然,还是道:那我陪师妹走一趟吧。 花寻路抱着丹霞起身。 青衣女修步履沉重:多谢师兄。 丹霞是太虚堂丹长老的女儿。 修者子嗣艰难,丹长老听闻女儿归来,连忙驾虹前往峰口:丹儿! 太虚堂众人皆一脸沉痛。 为首的是剑宗长老花寻路,她青衣沾血,抱着已无声息的丹霞:我送丹道友归宗。 丹长老颤手接过,抚摸着丹霞的脸:丹儿,丹儿 世间一大悲,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牙牙学语的女儿,送于出嫁的女儿死于非命的女儿,她身上有花寻路的剑伤,花长老可否给丹某一个解释。 花寻路发肤之上还有丹霞本命灵火焚烧过的痕迹。 她淡声道:她与我争聚魂花。 丹长老抱起丹霞,朝丹峰走去。 争天地灵宝生死有命,花寻路还送回了丹霞的遗体,这不应怪花寻路,可丹霞的确死于花寻路之手:待花长老养好伤后,老夫欲与花长老一决生死。 没办法。 没办法不恨啊。 现在没有出手杀了花寻路替女儿报仇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了。 云不弃的手按在了剑上。 胡搅蛮缠,在他看来丹霞之死怪不到花寻路身上,花寻路阻止了云不弃,她望着一息间苍老了许多的丹长老,答应了:好。 待她养好伤,一决生死。 回归途中。 云不弃问花寻路:丹霞应不是你的对手才是。 有段时间没见师妹出手,怎么感觉师妹弱了许多。 花寻路有些累了。 我之前受过伤。简单提了一下,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道,谢玉如何,他历练的怎么样? 远看剑宗多了些年轻的生面孔,问心礼? 云不弃看出了花寻路的回避。 他在心里一叹,继而笑道:谢玉很争气呢。你在潜山应该不知道,谢玉现在可是有字了,我打听过了,还是惊天阁天部部长赠的字。怎么样,给你长脸了没? 花寻路闻言眸色温和了些许:不错。 云不弃顺着花寻路的视线看向谢玉一行人:今年轮到我宗举办此事了,长老应该都出席的顿了下,师妹还是好好养伤吧。 他看了,就算有天材地宝,没有百八十年,花寻路痊愈不了。 还是纳闷,师妹就算受伤,不至于连丹霞花寻路在上个潮汐也是赫赫有名的剑修。 花寻路这次没有反驳。 她的确需要静养,临走前丢了一个储物袋给云不弃:替我给谢玉。 还真是走到哪都不忘谢玉。 云不弃失笑:好。 花寻路真的喜欢谢玉。 云不弃没有直接去找谢玉,他先去了缥缈殿。 刚进去,一人就看了过来,似有不悦。 太虚堂兵峰长老,兵越。 他和丹长老是旧友。 云不弃面不改色:兵道友。 兵越刚知道了消息。 他问:花寻路何在? 养伤去了。云不弃走进,百年内应该不会出剑宗。 兵越和花寻路交过手:何至于此? 为什么非要杀了丹霞。 以花寻路的修为饶丹霞一命很难? 凌询还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不弃抱剑:她献出了本命灵火。 他强调,是她先动了杀心。 兵越拧眉。 不在言语。 凌询见状觉得不妙,传音问云不弃:何事?怎么扯上了太虚堂? 云不弃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凌询沉默:哎。 无可评判。 示警长老最为恪守规则:怎么,丹霞死了花寻路就有错了?花寻路无错! 他不满,为何要答应跟丹行决一死战?太虚堂何意?欺我剑宗无人? 凌询道:世上哪有这么多非黑即白的事。 丹行是丹修,论实力要差花寻路一截,他并不怎么担心,丹行也非胡搅蛮缠。 他说了等花寻路伤好了。 示警长老:掌门 好了,此事已过,不可再议。凌询看着水月镜花,寻路既有了决断,那就由她去吧。 恋耽美 ——(15) 这事最好由花寻路和丹行自行解决。 不然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两个宗门的事了。 剑宗和太虚堂同为正派领袖,不可决裂、多生龌龊。 三人都是传音交流。 缥缈殿经过此事,气氛稍凝。 * * 沈春归是想和谢玉多聊一会的,奈何谢玉性子太冷,只待了一会便告辞离去。 秦妙妙目送谢玉离开:我锁月楼并无无情道修者,这与我宗修道理念背驰,太虚堂倒是培养了几个,他们来我锁月楼的问情塔闯关没说结果如何,只是道,我并不看好他们。 就谢玉,我只在他身上看到了无情道的影子。 这一代,若谢玉不修无情道,怕是又没有无情道修者了。 了悟捻花,微微一笑:施主观我如何。 秦妙妙怔了下:你也想? 观禅寺怀大慈大悲,与无情道稍有契合,却也很难走这条路。 即便是和尚也很难六根清净。 了悟道:我寺主持说这个潮汐恐有大难。 他长相俊美,手腕戴着串血红的菩提子,有着救世菩萨的慈悲,我佛修当一往直前,普渡众生。 秦妙妙失笑:那妙妙提前在这里恭祝了悟道友。 她看向一旁的沈春归,沈道友,长留山就你一人? 沈春归还在思索谢玉的事。 这个人应该是要修无情道的,两次接触都是无功而返,不太好办。 他想得入神,慢了半拍才歉意道:见笑了。略微一顿,我长留也无无情道修者。 道不符。 秦妙妙不是想问这个。 青年衣袍绣着浅色青竹,发用浅色发带沿着两鬓编织束成一缕,于风中微颤。 他侧目望来,眸色温柔。 风光霁月,与光同尘。 秦妙妙微微避开。 她与沈春归只见过几次,不算熟识。 但是她心神晃荡,等会可否结伴同行? 沈春归似是没想到,眼眸一怔,随即道:荣幸之至。 秦妙妙抿唇一笑。 问心礼于三声撞钟声开启。 数人仰天,手中腰牌亮起荧光,三息后,都消失于原地。 缥缈殿中的水月镜花也随之崩散。 凌询饶有兴趣:谁会最后一个出来? 乐生仙尊咳嗽了声,见众人都看他才道:自然是我的徒弟。 乐生仙尊恼怒:怎么,看不起我! 示警长老默默看向神算子。 兵越也是。 乐生仙尊: 神算子并不直接答,他问风辞月:我见寒渊有异象,掐指一算却并不明朗,敢问,那灵物可否是秋金莲? 秋金莲? 其余人也纷纷看去。 风辞月抬眼,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是。 谢玉是他的徒弟,自然是要最好的。 神算子一笑:那就是了。 此代风云汇聚的中心又在剑宗。 乐生仙尊最讨厌这些神神道道的:什么就是了。老神棍,你说话不能总是说一半。 神算子掀了下眼皮,老神在的抱着手:天机不可泄露。 乐生仙尊: 就无语。 问心礼前有三试。 一试金钱权色。 二试天赋悟性。 三试取舍道义。 能来闯问心试的人都是天骄,一般不会有人被一试拦住。 几人都是微微一怔后便清醒。 唯独裘立人,他沉溺幻境,面露痴色。 细细听去,灵石,好多灵石嘿嘿,好多好多灵石,我的,都是我的 这位玄清宗首席难以自拔。 了悟怜悯道:裘施主怕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乐生仙尊大概不能接受自己的徒弟过不了一试,第一个被踢出去。 秦妙妙也清醒了:裘道友还真是异于常人。 她左右盼望,没见到沈春归有些失落,但看见了谢玉,微微福身,衣飘带动,谢道友。 谢玉还未做答,一黑衣少年探出头,挡在谢玉身前,扬起下巴:你谁? 秦妙妙没见过仇灵均,但认得那双白目。 云洲,仇灵均。 她脾气较好,话语温柔,有芊芊之态:锁月楼秦妙妙。 了悟也在看仇灵均,啧啧称奇:见过仇施主。 仇灵均不喜欢旁人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他是个怪物。 他抱胸,冷笑,秃秃驴和尚。 谢玉出声:不得无礼。 仇灵均乖了:哦。 这是一处杏花林,景色优美,路径尽头似有一处小楼,他抓住谢玉的衣袖,笑盈盈道,我运气真好,和师兄传到了一处呢。 这幅姿态简直和与秦妙妙、了悟说话时判若两人。 秦妙妙走欲之道。 只一眼,她有所察悟,有些哭笑不得。 这仇灵均是怕自己接近谢玉? 仇灵均觉得秦妙妙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奇怪,他拧眉,束发金环缀着的铃铛铃铃作响: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秦妙妙倒不知道仇灵均如此敏锐: 她温声道,妙妙从未见过道友如此灵秀之人,一时失态,望道友谅解。 美人细语温声。 眉目流转,情态婀娜。 只是仇灵均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他一脸嫌弃:谁要你夸我。 他扭头,师兄我们还是走吧。 了悟也发觉这位灵修不太好伺候了。 他与秦妙妙对视,目有同情。 谢玉唤了声:灵均。 仇灵均仰头:师兄? 谢玉掀开眼,注视着仇灵均:我如何教你的。 仇灵均抿了唇。 不情不愿朝二人见礼:见过两位道友。 师兄教他读书写字。 教他处世为人。 第20章 问心礼(3) 我今后可否唤你无霜? 只是晚了。 他已经掰不过来了。 仇灵均知道谢玉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人,他甚至想起了就见过几面的沈春归,大概是那样的。 可这不可能。 他的心是脏的,性情阴暗残戾。 不过 仇灵均冲谢玉露出一个软软的笑,颇有些天真无邪浪漫无忧的味道:师兄不要生气,灵均知道错了。 他举手发誓,我记住了,保证不会再犯。 仇灵均看样子是挺诚心的。 还有点可怜,秦妙妙没忍住:谢道友。见谢玉看过来,她缓声道,我们无事。仇道友年岁还小,不必如此严厉。 在她看来,仇灵均虽有些顽劣,但也无伤大雅。 谢玉懂秦妙妙的意思。 他上辈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任由仇灵均牵着,他目视前方:走吧。 去前方的小楼,进第二试。 仇灵均又有半个月没见谢玉了。 他发现谢玉是真的忙,也就更懂得之前谢玉那些无言的温柔:师兄。 谢玉如今不怎么管仇灵均了。 侧目看了眼唇角弯弯,灵秀精致的小师弟,声音冷淡:嗯? 仇灵均自说自话,倾诉着自己的烦恼:御剑好难啊。我老是摔下来,好疼的。黄醉他们几个都比我的学的快,说是小时候练过?这要怎么练? 他没隐瞒自己那些并不光鲜的过去,曾处过的狼狈不堪,难道这要跟练字一样从小启蒙?那我可落下太多了。 仰起头,谢玉正在看他。 青年肌肤通透若玉,鸦色长睫浓密,漆黑瞳孔犹如一潭寒水,漠然冰冷。 雪白的衣袍如云堆锦,纤尘不染。 仇灵均捉住谢玉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师兄有空教我吗? 他就是在卖惨。 他想和谢玉多相处一会。 仇灵均其实还是有些踌躇的,面对恋慕的人大概总会患得患失。 谢玉对他够好了,他知道是自己太贪了。 可师兄真的太好了让人忍不住更贪一点。 在两人进入小楼之际,一道冷淡的嗓音:好。 小楼内自有空间。 两人进去就走散了。 仇灵均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低头嗅了下,淡雅的梅香缕缕:真是的 他脸颊微红,好喜欢。 房间里的书架堆满了书。 这里不止仇灵均一个人,其余人见一黑衣白目、神光摇曳的少年纷纷看过来,目含惊艳。 只是下一秒,白色锁灵丝缠绕与他们腕间,少年只是轻轻拉了一下,立即见了血,他神色桀骜:你们是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们出去? 你! 张狂! 等 房间安静了。 各大宗是有竞争的,允许争斗。 仇灵均轻嗤:废物。 谢玉进的这个房间也有人。 很巧,是沈春归。 他捧着一本书。 好像已经站许久了。 听见动静,沈春归望过去,随即见礼,微笑道:谢道友。 谢玉上前抽出一本书。 这一试靠天赋悟性,他上辈子走过了,只是扫了两眼,令牌上就亮起荧光。 二试过了。 两息,有两息吗? 沈春归知道谢玉天赋惊人,初见时亦是惊艳了许久。 他很久失态了,这时握着书卷,温润的眉眼罕见有丝阴霾,轻笑:谢道友 萧琴公子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箫和琴。 修行看天赋,沈春归天资有限,于卜挂一道基本无望,他拼尽全力只能练好箫和琴。 即便是最有出名的箫和琴,也被教他的大家评为灵气不足,匠气过重。 沈春归若无显赫的身世,应该只是在修仙界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可他不是,他是沈家这一代的少主。 于是平庸便成为了过错。 沈春归呕心沥血的学的箫和琴,到头来还是被不如二字一概而过。 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百孔千疮,疮痍满目。 他这个至交好友一直过得很苦。 这些都是谢玉后来才知道的:沈道友。 沈春归回神,收起了那丝阴霾。他不知谢玉有没有看到,稍稍闭下眼。 这位风光霁月谦谦公子此刻感到了些许难堪。 应该是看到了吧。 他的艳羡甚至是嫉妒。 沈家少主并非外界传闻那淡泊明志,云淡风轻。 谢玉不关心这些,前世是这样,这辈子亦然。 他目光始终冷淡,并无变化:你在羞耻? 沈春归没想到谢玉会如此直白。 他忽然想到了谢玉的性格,挤出了一抹笑,也不再遮掩:是。 长辈教导他宽和仁厚这些负面的情绪令他倍感耻辱狼狈。 谢玉其实不会劝慰人。 他沉默了下。 沈春归好似放开了什么。 他撩袍,席地而坐,面带笑意的望着谢玉: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阁楼寂静。 室内光线充足,光尘同舞。 谢玉瞳孔转了下,虹膜里灵光斑斓,缓声念出了个名字:沈春归。 沈春归觉得耳尖有些酥麻。 他看着谢玉,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天才看不起我们这些凡人。叹了一声,我好像是过不去二试了。 小楼与外界流速不一,谢玉来之前,他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 说来可笑,他参悟不了的典籍,谢玉一眼就悟了。 这也不能怪他沟壑难填。 谢玉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春归。 这个人其实很聪明,败人缘的事,由他做来却带着两分洒脱。 仇灵均一直称沈春归伪君子来着。 他们后来成为至交也不是沈春归单方面主动。 谢玉曾很欣赏沈春归,他抽出一卷书递过去:不必自贬。 他话语间并无暖意,玉色手指衬着光,宛若透明的皮肉显现出淡青色的血管,苍白、美丽,细密的眼帘微垂,沧澜必有君一席之位。 谢玉很看好沈春归。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 沈春归早些年名声不显,后来大器晚成,是沈家继神算子陨落后,又一卜道大成者。 沈春归接过书,有些错愕:谢兄真看得起我。 他享受着最顶级的资源,神算子是他的老祖。 十卦九失,简直是沈家的耻辱。 谢玉靠着书架,他掀开眼皮,难得疏狂:有何惧? 沈春归抚掌,也念了一声:有何惧。 他以为谢玉只是性子闷,冰冷冷的没一点人气。原来这个人眉眼也有生动的时候,色彩鲜明,耀目灼灼。人生难得一知己,他心情愉悦,眼眸柔和的望向谢玉,难得真诚,我欲与君相交。 恋耽美 ——(16) 最起码,在这一刻他是心诚的。 一开始。 他们都很好。 师弟、师尊、至交,哪怕是他的宿敌。 谢玉伸手:起来罢。 那只很漂亮的手,骨肉均匀,苍白的指尖晕着一点红,但不显纤弱。莹白润泽的肤下似有灵力汩汩流动,坚韧、沉稳。 沈春归搭上去,缓缓握住。 他又窥见了谢玉的脸,如霜似雪,恍若皎月。 心脏极其有规律的跳动了两下。 如此清晰,如此难忘。 他想,这世上大抵是没人能拒绝谢玉的温柔。 沈春归天赋悟性差,谢玉就捧着那艰难晦涩的道经逐字朗读,再听不懂,他就以灵力演道。 道化三千。 三千化道。 人死后执念不散化为妖鬼是道。 春耕秋收,夏蝉冬雪,四季轮回是道。 书架上里每一本书都是大能所感悟记录,将道刻隐其中,一字一言皆为道。 这是此次问心礼对天骄们最大的馈赠。 这也是小楼流速异于外界的原因。 机缘就在此地静候有缘人。 若有本事,大可观览全书。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道也是,道观三千,找不到最契合自己道也能触类旁通。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沈春归的极限到了:谢兄。 谢玉所讲已经超出他理解范围了,不愧是天骄,他起身一拜,叹服,在下谢过。再三打量谢玉,他温声道,我今后可否唤你无霜? 我们是朋友了吗? 谢玉望过去:可。 沈春归的腰牌也亮起了荧光。 他身影淡化,笑道:无霜。 沈春归几乎是和仇灵均一起出去的。 问心礼在升龙殿举办。 七色琉璃台状若莲花,神光渺渺。 新一代的天才弟子立于其上,了悟、秦妙妙、黄醉、弈洛灵将近百人。 沈春归和仇灵均朝高台走去,两人同时起步:仇道友。 仇灵均不想搭理沈春归:我跟你很熟? 沈春归微笑:你是无霜师弟吧。 仇灵均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沈春归:谁准你这么叫我师兄的?你们在二试遇上了?比起沈春归的温和,他简直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兽,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师兄。 沈春归其实也不待见仇灵均。 他脾气也不好,还喜欢记仇:道友切勿急躁。青年懒洋洋的,面含笑意,看似温柔,无霜应该不喜欢你对他的朋友无礼。 仇灵均要气死了。 在他看来沈春归蓄意接近谢玉就是图谋不轨:谁是你朋友!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肯定会直接动手,一字一顿,你、离、我、师、兄、远、些! 沈春归轻笑:无霜只是你师兄,你要管他交朋友? 他朝前一步,轻描淡写,幼稚,妄想。 仇灵均对谢玉的心意实在藏得不怎么高明。 仇灵均沉下脸。 他望着沈春归,冷静了:你等着。 沈春归也不是非要刺激仇灵均。 可他心情实在很好,想找点乐子:在下奉陪。 秦妙妙几人等着沈春归:沈道友。 仇灵均去了另一侧。 黄醉见他心情不佳:怎么了?仇灵均跟沈春归一起上来的,好像挺受刺激的。 弈洛灵则是跃跃欲试:听闻那边的都号称此代最强当然,是除去谢师兄之外的最强,但还是很强,好想打一场。 赵在水唇角抽搐:别急。有机会的。 门派大比时可以一试深浅。 仇灵均只知道沈春归是沈家人:你们对沈春归知道多少? 黄醉不太熟:他啊,箫琴双绝吧。 仇灵均挑眉:音修? 也不是。赵在水解释道,沈兄还是走卜道的,箫和琴都是辅修而已。 毕竟是沈家少主。 仇灵均明白了:我是剑修,我要是近他身,他必死,是不是? 黄醉无语:话是这样,可你哪来这么危险的想法? 还有,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剑修? 你是灵修好不好! 赵在水心惊肉跳:你不会真想干掉沈 意识到不好说名字,他及时住口。 弈洛灵搓手,唯恐天下不乱:干掉谁,带我一个! 咳! 一声冷哼传来,四人都被下了闭口禅。 云不弃传音道,人家老祖还在这里,你们四个兔崽子就在怎么商量干掉人家嫡传了?离谱! 黄醉: 他不是,他没有。 赵在水看向神算子,那仙风道骨之人也恰巧看来,双目含笑: 他连忙弯腰行礼。 倒了个大霉,仇师弟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神算子笑道:这一代有点意思。 凌询多少有点挂不住脸,顾左右而言他:都出来的差不多了吧,就差谢玉了。不错,不错。 一试和三试都很快。 唯二试用得时间较长,当然,待得越久,天赋悟性越好。 其余众位老祖都没说话,默默看向乐生仙尊。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乐生仙尊: 裘立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试都没过的人。 别说最后一个,他是第一个被踢出来的。 时隔多年,再次体验到脸疼的感觉,看什么!区区问心试而已,我不稀罕! 已是堂堂仙尊了,性子还是这么令人啼笑皆非。 兵越忽然出声:恭喜凌询掌门了,此代无情道修者应该是要出自你剑宗了。 气氛一凝。 剑宗占据沧澜第一宗许久了。 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居于其下的,毕竟资源划分、招揽弟子的资质都与之息息相关。 弈洛灵黄醉,哪怕是仇灵均,这些人并非纯粹的剑修。 去其他宗也是可以的。 但他们还是来了剑宗。 沧澜第一宗不是说说而已,这里有最顶级的资源待遇。 风辞月抬眼:听闻兵道友又得一柄神兵,鸿雪愿一试,望兵道友同意。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兵越脸色一变,但还是应了:可。 他挑衅在先。 风辞月不再言语。 剑宗未免太过霸道。 有人眼里有过不悦,但还是按捺住了。 剑宗再出一个无情道修者。 怕又得镇压当世几千年。 比起剑宗长老的殷殷期盼,其他人觉得其实不出也好。 毕竟这个潮汐魔道式微。 应该不足为惧。 第21章 问心礼(4) 我修多情道 七宝琉璃台上,问心礼已接近尾声。 这个潮汐可能还是无人走无情道。 日渐暗,残霞拖着余炙染红了云天。 还有谁没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何等的天资悟性。 我太虚堂的人都到了。 我揽月楼亦是。 玄清宗同上。 我剑宗还有一人。 谁? 谢无霜。 高台之上,一人踏云而出。 无花纹素袍如云似雾,飘飘渺渺,长于腰际的乌发似锦,光泽柔和。 眉若远山,长睫浓卷,漆黑的瞳色泛着冷意,气沉如水、好似悬于苍翠寒松之巅的寒月。 清净无染,恍然若仙。 风辞越看着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扫了眼那些仰慕惊艳目光。 欢喜与涩然同时萦上心间。 真的长大了啊。 谢玉现在站在这里,往后会越站越高。 风姿卓越,举世无双。 要到师兄了吗? 仇灵均并未说过自己那些恋慕,一是谢玉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二是他自卑。 没有人能配得上这么好师兄。 他想着,偷偷喜欢就好,可真到这一刻,还是生出了些许妄念。 不要走无情道。 能不能喜欢、哪怕就一点点喜欢灵均? 沈春归还好。 他和谢玉认识不久,虽然有动容,但更多的是对同道中人的欣赏。 无情道也好。 他和谢玉的目光对了下,那道眸光如冬雪秋霜,冷淡肃杀,心口忽然缩了下,再看时谢玉已经走了。 胸口微烫,是惊悸,他颦眉,幻觉? 只是一眼而已。 很快。 风辞月是谢玉的师尊。 他来主持谢玉的问心礼:无霜,你修什么道? 台上有人。 台下也有人。 各派各宗,各位道君、仙尊。 或笑,或肃穆。 琉璃台,莲花座,仙光渺渺,神乐飘飘。 谢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重生的。 他睡去,再醒来。 过去种种恍然若梦。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有了重生的感觉。 修什么道? 无一字淹没在唇齿间,难以继续。 他受长辈喜欢器重,被精心教养,无忧无虑二十载,应该承担起剑宗长辈的殷殷期盼修无情道的。 谢玉感到了切实的悲怆。 不是他不想修,是这辈子,修不了。 他入魔了识海中藏锋剑似有所觉,亮起微光,驱散了吞云吐海的魔念。 似有一道人声跨山越海而来,沉静肃冷:谢无霜。 谢玉睫毛颤了下。 谁唤他? 藏锋剑么? 藏锋剑又恢复了沉寂,静静的悬于他的识海。 谢玉恢复了清醒:多情道。 他正视风辞月,目光清明,我修多情道。 风辞月罕见的泄露了一丝情绪。 不是惊愕,是不解。 谢玉怎么会想修多情道? 他动情了? 对谁动情了? 这些时日围在谢玉身边的 风辞月压住手,眸色暗沉,仇灵均吗? 他另一个弟子? 凌询确确实实惊讶了。 他皱眉,看向谢玉。 倒不是一定要谢玉无情道,是谢玉应该修无情道才对。 谢玉契合无情道。 凌询传音问神算子:你怎么看? 神算子在沈春归出山那天算了一卦。 他铜钱炸裂,在掌心崩出了一条血线: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 修炼到凌询这种程度,多少会看点天象。 他掐指只得到了一团乱麻。 云不弃刚才在打瞌睡现在还是在打瞌睡。 凌询急得火烧眉毛,他还是不紧不慢:谢玉这种天才修什么道不一样,您少操心了。 凌询道:不是 他看不惯云不弃这懒洋洋的颓样,甩袖,你懂什么。 无情道是飞升稳健的道。 也是当世最强道。 无情道修者潜心修行千年即可飞升。 花寻路其实也来了。 她在弟子群里,闻言也是颦眉。 怎么会? 钟声再响,贯穿天地。 众人纷纷行注目礼,七宝琉璃台缓缓飞起,在旋转中逐渐透明变小,化为一抹彩光消失于东隅。 无论众人心思如何,问心礼结束了。 这个潮汐又没有无情道修者。 * * 仇灵均跟上谢玉:师兄。 他是由衷的高兴,谢玉没修无情道,侧头看着谢玉,眉眼弯弯,我们回去吧。你好久都没回小则峰住了,火雀又胖了好多,它现在好肥。 问心礼结束后就有段清闲的日子了。 就跟以前一样,他能和谢玉日日待在一起。 谢玉同仇灵均一道:你又喂它了? 火雀好像已经飞不起来了。 真的要变成走地鸡了。 仇灵均因是灵修的缘故许多人想与他交好。 他也来者不拒,礼物堆几个储物戒了:师兄养的嘛。 虽然是只很蠢很废的鸟,但是谢玉养的,嗯,我照顾的好不好?师兄夸夸我? 黑衣少年笑起来极为好看。 白目灵光流转,神情柔软。 倒是他与之说话的人冰冷冷的。 水无双虽然从未见过谢玉。 但知道那是谢无霜,鸿雪仙尊的弟子,仇灵均的师兄,如今风头最盛的剑宗天才。 不只是实力,谢无霜的容貌决绝,气质出尘。 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水无双抖了下,只觉得心冷如冰,遍体生寒。 那是仇灵均喜欢的人么? 他低头看了下灰扑扑的自己,牙齿颤栗与他有天壤之别。 恋耽美 ——(17) 眼眶花了下。 他抽动着鼻尖,头一次这么厌恶没用的自己。 水无双喜欢仇灵均。 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早在入宗那几天,他在山腰处仰望着那一剑、那云雾间黑衣滚滚,神光灿灿之人, 管事叫他们别痴心妄想。 可他还是痴心妄想了,他记住了那人的名字仇灵均。 接下来的两次偶遇更是让他难以自拔。 仇灵均对他并不温柔。 水无双其实不介意,他虽然伤心,难过,但是能见到就值得他窃喜了。再说,仇灵均不止是对他这样,仇灵均性情桀骜,对谁都一样。 他才知道仇灵均也是会笑的。 模样乖巧。 心疼到好像要喘不过气。 他蹲在地上,泪水横流。 仇灵均喜欢的是谢无霜。 他永远都比不上,也成为不了的人。 林小鹿找了好久才找到水无双,靠近了才发现水无双在哭:怎么了? 他连忙拉水无双起来,苏师妹又欺负你了? 呜呜没、没有水无双哭得鼻尖通红,他抱住林小鹿,哽咽道,这不关不关苏师妹的事 林小鹿不信:怎么不是她,就她会欺负你。见水无双实在伤心,他打住,好了,好了,别哭了。 回去一定要告诉陈师兄这件事。 都是无双太善良了。 谢玉的神识覆盖很广。 这是他第二次见水无双和他不怎么像。 前世的水无双和他有八分像,现在充其量只有眼睛像。 怎么回事? 谢玉看了眼仇灵均,他不知道仇灵均他们和水无双有何纠葛,但料定水无双前期不会好过。 仇灵均并非良善之人。 这点,他深有体会。 想法只是一晃而过。 谢玉没想过对水无双如何,也不在乎这个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凌雪峰的守山弟子在和人攀谈。 因着鲜少有人理他,他倍感受宠若惊,没几句就把谢玉和仇灵均之间的二三事倒了个干净。 沈春归做聆听状,善于引导人说话:是么。 他浅笑,温和有礼,无霜竟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守山弟子说谢玉曾在山脚下等了仇灵均两年。 日日如此。 守山弟子也以谢玉为耀,感叹道:剑宗弟子都很钦佩谢师叔呢。 谢玉那样的人,大概是没有人不佩服的。 即便连沈春归都是,虽然只见了几次面。 凌雪峰常年落雪。 漫漫雪光中唯有青松苍翠。 有两人并肩走来。 一黑一白,意外的相衬,沈春归先是颦了下眉,随即微笑道:无霜。转过一旁,也客气的叫了声,仇道友。 沈春归怎么在这里? 仇灵均笑容一滞,但谢玉在这里,他没翻脸,不咸不淡的来了声:沈道友。 沈春归望着谢玉,眸光温和:无霜讲道对我多有裨益,我亦有感悟可否叨扰一段时间? 仇灵均无声捏拳。 我师兄在乎你那点感悟? 分明是这个无耻之徒想找借口想赖在师兄身边。 谢玉眸光冷淡。 他望向小则峰,并没有拒绝:欢迎。 沈春归含笑:叨扰了。 说罢,非常温和的看着仇灵均,也打扰仇道友了。 仇灵均: 他皮笑肉不笑,呵。 不能和师兄独处了。 迟早干掉这个沈春归。 云不弃在凌雪峰做客。 他也看见了谢玉三人,调笑道:无霜也有朋友了啊。难得,难得。 风辞月收回视线:云师叔有何贵干? 云不弃是来打秋风的。 剑修都穷,他所有的资源都用来修炼了,全身上下就一把剑值钱:花寻路受伤了,没个百八十年是别想养好了,你有没有什么疗伤用的天灵地宝啊?咳咳,若是手头宽裕的话,再接济一下我也是极好的。 风辞月: 他弹出去一枚储物戒,顺带把云不弃踢了出去。 天边滑过一道流光。 云不弃在谢玉三人面前掉了下来,滚了一身雪。 沈春归捂唇咳嗽了两声。 仇灵均笑得大大方方:见过云长老。 云不弃站起来,故作轻松:你们三个看见了什么? 沈春归沉默。 仇灵均无所畏惧:我想想,好像是云长老 话音未落,仇灵均被一道灵光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不弃整理衣衫,和善道:你们两个看见了什么? 谢玉和沈春归对视了一眼,一起摇头。 云不弃很满意:做人就要聪明一点,不要学仇灵均。 他走了。 沈春归没想到剑宗这么有趣。 他问谢玉:这是云长老?真是位性情中人。略微一顿,无霜知道仇灵均被踢到哪了吗? 最好能踢死。 但想想不可能。 第22章 玉女坨(1) 我只想徒手掀开你的天灵盖。 仇灵均被云不弃一脚踢到了剑宗的试炼地。 灵气断绝,荒无人烟,万里黄沙。 这是供建剑宗弟子锻体的绝地。 仇灵均走了半年才回到小则峰。 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他摘掉面巾,面无表情的抖去鞋袜里的沙子:有朝一日 守山弟子一时间没认出仇灵均:谁?站住! 白目渗人。 黑衣少年直勾勾望着他,似有阴寒:有事? 守山弟子连忙拜礼:见过仇师叔。 仇灵均感受着充盈的灵气,掐了个净身诀:沈春归滚了没? 守山弟子弯腰:还没。 仇师叔这是不待见沈道友? 看来以后该麻烦了。 据他所知,谢师叔和沈春归处的很好。 仇灵均拧眉:他一直没走? 平缓的言语下压抑着沸腾的怒气。 既平静又危险。 守山弟子心惊肉跳,他把腰弯的更深:沈道友 风声雪声稍寂。 仇灵均走了。 守山弟子已经看不到仇灵均的影子了,他擦去额头上的虚汗,腿脚发软:仇师叔修为又精进了啊。 仇灵均入剑宗不过四年,昔年上山还需谢师叔接的人,再走这座山峰不过要几息而已。 看来他这半年肯定大有收获,至少步法上有了些谢师叔痕迹了。 果然是天骄。 沈春归就在小则峰。 他挠着火雀的毛,把火雀伺候的很舒服,疾风卷花扫叶,青年侧身拔出别再腰间的长箫挡了下,青衣缠眷,发带翩飞,他还有心思安慰受惊的火雀:吓着了? 抚摸着火雀瑟瑟发抖的尾羽,放柔了声线,好了,没事了。 仇灵均退开了两步。 他一直以为沈春归实力不怎么样,试了下竟然还行。只是那箫箫有三节八孔,通身泛紫,似有水墨流淌,光晕浅浅。 沈春归修为应该不如他,只是箫非凡品。 他收剑,盯着那只背主的火雀:过来。 这只吃里扒外的走地鸡。 是做成叫花鸡还是清蒸了好呢。 这么肥,应该好吃。 火雀才认出是仇灵均。 黑豆小眼水汪汪,爪子还死死的抓着沈春归,仇灵均是主人师弟,喂过它好久,但他好凶,还说翻脸就翻脸。沈仙君就好多了,会温柔的抱着它,给它顺毛,夸它可爱呢。 它还是更中意沈仙君的。 仇灵均也不催促,只是眼里的耐心即将耗尽,火雀窥见了这一点,它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的从沈春归怀里飞了出来,费劲的扑楞着着翅膀,缩在仇灵均靴边当舔鸟:叽叽!叽叽! 仙君回来啦! 仙君万福! 仇灵均挑起鞋尖把火雀踢了个仰躺,磨蹭了两下:你是再跟在他身边,我就把你炖了。 火雀感到了生死危机,疯狂点头:叽叽叽叽! 它爬起来,十分卑微,叽叽。 沈春归握着箫把玩:仇道友何必为难它。 说着,他叹道,是因何对我如此不满,我自问没有做得罪仇道友的事。 仇灵均没理沈春归说的废话。 他单手拎起火雀,晃了晃:瘦了?师兄少喂你吃了的? 师兄应该是喜欢这只鸟胖点的。 叽叽。火雀弱弱道,叽叽。 沈仙君说瘦点好。 对修行好。 胖成这样飞都飞不起了。 他说你就信?仇灵均冷笑,这么蠢还是把你炖了好。 灵兽幼年期多吃就好了。 它们修炼异于修士,只要有足够的天材地宝就能尽快到成年期。 那时候才有一定的战斗力。 不会跟现在一样弱的喷一口火就要喘好几下。 火雀不吭声。 它装死。 老是走地鸡走地鸡的喊它。 它是火雀,是鸟! 鸟也是有自尊的好吧至少要减到能飞起来。 誓死不做走地鸡! 仇灵均也懒得理它这么多,顺手把扔到桃林里,他又睨了眼沈春归:你什么时候走?不会打算就赖到这里了吧。 沈春归坐下,倒茶喝水:如果我没记错。 细白的手指托着碧绿的茶杯,文雅悦目,这当是无霜的住所。 鸿雪仙尊亲自为谢无霜建的。 仇灵均冷眼:你真不走? 瓷器轻磕,清脆的一声。 沈春归注视着杯子里徐徐旋转的茶叶:你又是无霜的什么人?可笑,一个不敢开口的恋慕者?还是心怀不轨的师弟? 从未有人揭穿过他的心思。 不过仇灵均并不惊慌,他仰起头,少年生得十分漂亮,灵光灿灿:看不起我?你就高高在上了? 他唇角带翘,沈春归,你不走,你会比我还惨。 他是谢玉师弟,只要不开口,藏好这份心思,他永远是谢玉师弟。 谢玉会永远对他好。 半年的相处。 沈春归好感还是有的,但也只是好感而已。 即便这样,他笑容渐浅,淡淡道,我所追随的唯有大道而已。 情情爱爱不过多是过眼云烟。 他就要以庸人之姿登顶大道。 哼。仇灵均笑了几声,意有所指道,那你好自为之。 他也不希望凭空再跳出来一个竞争者,望沈道友能坚守本心。 沈春归颦眉,不再言语。 他其实没必要刺激仇灵均,能多个朋友就尽量多个朋友,况且仇灵均是灵修,潜力惊人。 眼睫微垂,手指抚摸着箫身,似有深思。 仇灵均坚定了杀心。 只是不是现在。 沈春归是沈家少主,不能死在剑宗。 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是么? 笑罢,转身离去。 谢玉傍晚才回来。 火雀第一个奔来:叽叽叽叽! 仙君吉祥,仙君万福! 谢玉去了趟寒潭,身上冷意肃杀。 他没抱火雀,点了下头后看向小楼,那里多了道气息。 又强了两分。 应该是仇灵均回来了。 仇灵均洗澡换了套衣裳。 他探身出窗,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少年眉眼弯弯:师兄! 可以用灵力催干,但他不太喜欢。 半年其实没多久。 沈春归看到谢玉还是会惊艳,只是他隐藏的很好,青年此刻微微笑着,温和雅致:无霜。 他摆好了碗筷,妥帖道,要用一些么? 他们这个修为都辟谷了,但口腹之欲很难戒。 谢玉走来:谢谢。 以前是不吃的。 但小何村的鱼汤很好喝,他现在也习惯吃一些了。 仇灵均这时也下来了。 他见谢玉和沈春归这熟稔的样子不太高兴,但没表现出来:鱼?糖糕? 歪了下脑袋,笑盈盈的看着谢玉,师兄喜欢吃这些? 谢玉的并没有明显偏好。 他口味较淡:还好。 仇灵均也用了两筷子,味道一般。 不如黄醉给他饕餮鼎,可是,他看向沈春归:你做的? 一介修士,沈家少主。 谢玉也怔了下。 他持着筷子,转向沈春归。 怎么?沈春归笑道,意外? 他非常自然,闲着也是闲着。目含笑意的望着谢玉,我发现无霜好像喜欢凡俗手段煮的食物。 很少有人能比得上沈春归细致温柔。 宛若春风化雨一般。 恋耽美 ——(18) 仇灵均这才知道:师兄喜欢这样? 他多尝了两口,品不出来什么,但还是道,那往后我就学一下做菜,天天做给师兄吃好不好? 谢玉能察觉到仇灵均是真心的。 他敲了下少年凑过来的额头:修炼重要,不许胡闹。 修士入定修炼多则一年短则几月。 天天做饭太耽误时间了。 仇灵均嘟囔了声:哪有胡闹,师兄喜欢嘛。 见谢玉好像真的有些不悦,他又乖了,知道了,不会的。笑了下,灵均还要好好修炼保护师兄呢。 谢玉注视着仇灵均的眼睛:嗯。 仇灵均得到了谢玉的回复,弯起唇角:师兄信我啊。 谢玉没有再回。 他拾起筷子,又吃了筷鱼肉。 沈春归看着他们师兄弟之间相处,若有所思。 谢玉对这个师弟是真的严格,真的好。 和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冷淡很不同呢。 很讨人喜欢。 沈春归也挑了间屋子住。 仇灵均和谢玉住在隔壁,他住在仇灵均对面。 次日。 仇灵均懒洋洋出门,他不怎么会束发,就用金环随意扣一下,额前垂着几缕碎发也没管,索幸生得好看,别有一番灵动。 径直下楼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看见谢玉在看书:师兄! 谢玉并不抬头:嗯。 仇灵均过去:师兄说要教我御剑呢。 望着容貌决绝、凛若秋霜的谢玉,他脸有点红,不如不如今天吧。 学御剑,师兄是会抱着他,还是拉着他的手。 都很好反正都很亲密。 谢玉也还记得这件事。 他放下书:还没学会? 仇灵均点头,为了避免谢玉觉得他太笨:也不是不会,是不怎么稳,老是掉下来。 他策划很久了,御剑去寻花峰。 寻花峰正值春季,花草烂漫,俯瞰下宛若仙境。 许多师兄师妹都会结伴去的。 沈春归也在书房。 他在研磨,此时出声道:御剑? 放下挽起的衣袖,青年微笑,无霜要是忙的话,可以由我来教灵均。 仇灵均一滞。 猛得扭头看向沈春归,他拽着袖子:不必! 沈春归起身:我是无霜好友,灵均是无霜的师弟。 他催促道,就不必与我客气了。 仇灵均: 我是客气? 我只想徒手掀开你的天灵盖。 第23章 玉女坨(2) 若那时花寻路还活着 仇灵均拒绝不得。 他一出去就翻脸了:搅合我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春归作思考状:我乐意? 他忽然靠近仇灵均,你师兄看着呢。灵均,听话,是哪里不会? 仇灵均气息骤冷。 他只是找借口,御剑而已,但他也没推开沈春归:你记住了。 沈春归继续微笑:你的剑叫白虹?听说是凌微道君昔年的佩剑,可否借我一观。 仇灵均抛出白虹剑:你要看? 他一笑,虚晃一招上前拽住沈春归的肩膀,蓄力一跃把他也拉上了剑,锁灵丝蔓延而出,扣住了沈春归的命门。 贴着沈春归的背:真的,你别找死。 沈春归修为是不如仇灵均的。 他不擅长近战,但即便如此,还是不慌不忙,白虹御空,寒风飒飒:稳一些,我可是音修,伤着我了,你可不好跟你长辈交代。 剑光在小则峰上空一闪而逝。 仇灵均挑了个地方,他提着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在乎? 沈春归意识到自己刺激过头了。 他推开两步,下意识劝阻:灵均 灵均? 他们很熟? 剑气一闪,白虹凛冽,步法绝妙。 还未曾向沈道友讨教过。一声轻哼,带着些许蔑视的冷嘲,跟你这种人就不必废话打服了就好了。 羿乌峰后山。 偏僻、寂静。 荒原百里无人。 剑光箫声长相和。 缥缈殿。 云不弃注意到了羿乌峰的动静:仇灵均怎么跟沈家的那个打起来了? 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错啊。仇灵均进步很大,沈家的那个小子走卜道不行,当音修倒还可以。 凌询在煮酒。 他喜欢没事来两杯,闻言也看向水月镜花:灵均那孩子戾气有点大啊,将来恐怕有的磨。 提到这里。 还不是仇家那群老东西搞的。云不弃有些不屑,也是传承很久的古族了,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家族弟子不说和睦友爱,至少也得能和睦相处。 仇家乱成什么样子了,仇灵均就算是妾生子,也是仇家人,道灵眼没显现之前小孩活的还不如家畜,仇家这一代也就仇灵均有出息可他将来未必愿意回仇家。 凌询也只是叹息:你也少说两句吧。 那是仇家,他们是剑宗,少评价,至少现在灵均是我们剑宗弟子了,谢玉是个好师兄。 花寻路脸色还稍显苍白。 她走进来:掌门。 云不弃挑眉:师妹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好好养着。 凌询有些惊讶:寻路。 你在我峰里设下了禁制?花寻路皱眉,解除掉吧,我有事要出去。 我没凌询顿了下,看向摸着酒杯的云不弃,头疼道,不弃? 花寻路同样看向云不弃:师兄? 是我。云不弃难得严厉,师妹还是好好养伤吧。 他道,近日还是不要外出了。 花寻路: 她抿唇,最终还是转身回去了。 凌询又看看云不弃:哎,造化弄人。 凌微和花寻路其实离结契不远了。 那时正值大战,两人聚少离多,要不是凌微战死,他们也不知道花寻路对凌微感情如此深厚,凌微有可能复活吗? 云不弃正盯着仇灵均和沈春归:谁知道。 大抵大抵是不行的。 镜花水月中又来了几人。 跑得最快的是弈洛灵,她兴致勃勃:打架啊!带我一个。 棋盘飞旋,朝两人压下,狂得不行,我一打二! 沈春归狼狈逃窜,剑伤纵横,深处可见骨,血痕斑斑。 他闻言皱眉,抬手,将一架风焦琴置于膝上,轻轻一拨铮、铮、音波四散,无形的波纹如水荡开,云开见野,风卷大浪。 紧随其后的赵在水:凤焦?他直接抱头,我路过、路过!沈兄别误伤啊。 弈洛灵慢了半拍,水墨色的棋盘被推开几丈远。 她耳内嗡鸣,头疼欲裂:音音修。 防不胜防,躲无可躲。 黄醉脚尖轻点,把弈洛灵带了出去。 扶着受伤的女修,他没好气道:大小姐,我的大小姐,咱们下次就别这么莽了。 弈洛灵捂着额头。 她喃喃:怎么我一来就放大! 这个程度,这绝对是沈春归的必杀技,没忍住看向仇灵均,仇师弟厉害啊。 把沈春归逼成这样了。 仇灵均也不好过。 他擦去了耳膜出的血,白目微睁:就这? 沈春归压在琴弦上的手不住颤抖。 打到现在,两败俱伤,他抬起头,叹道:我不如你。 招手挥散凤焦琴,起身微笑,让灵均见笑了。 人越来越多。 道道虹光绚烂。 仇灵均收起剑,也没了较量的心思,转身就走。 沈春归咳嗽了两声。 青衣显得有些单薄,他脸庞也有两道血痕,无损俊美,反而添了两分羸弱的锋利:诸位还是散了吧。 仇灵均不想给人看戏,沈春归亦有自己的骄傲。 * * 小则峰这些年颇为热闹。 仇灵均、沈春归,弈洛灵三人也经常来访,都是同龄人,时常交流修炼心得和切磋。 秦妙妙、了悟和裘立人也来过几次。 多是找谢玉交流。 毕竟谢玉是当之无愧的此代第一人。 谢玉在花寻路身侧。 他才知花寻路受伤了,特来探望。 花寻路还在养病,气色不太好。 她望着那一池子莲花:你也要去? 南蛮出了个秘境。 好像是某位仙尊所遗留的,各大宗门有所意动的弟子已经出发了。 修行,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花寻路就是此次后陨落了。 谢玉虽有伤感,但也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上辈子他不懂,这次他似有所悟:情为何物? 花寻路从未提过,但好像一直在试图复活凌微道君。 他还是不懂那是何等感情,但品出了两分惆怅。 花寻路看向谢玉:你不知? 爱恨嗔痴皆是情。 谢玉修的多情道并非情爱之道,他颔首,浓密的睫毛微卷:不知。 他也不理解。 花寻路皱眉:不知?我还以为她瞥向谢玉,不知你修什么多情道? 在她看来,谢玉应该无甚遗憾愤怨。 除了动了情,何必走多情道。 谢玉还是很平静。 他望了眼小则峰:我修不了无情道。 花寻路微微皱眉后松开:看来还是不契合。 她想起了风辞月,就提起了下这桩旧事,当年,你师尊也是要修无情道的。说着,带上了些感慨,见到你师尊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人能风华至此。你不在我们那个潮汐,可能不懂,鸿雪我们那个时候都喊他风辞月,我们其实对他多有敬畏。 她比风辞月只大了百岁,算是一个潮汐的人物。 就如同这代人对谢无霜这般。 花寻路看向谢玉:你师尊也是不知因何原因修不了无情道无霜,你和鸿雪很像呢。 谢玉闻言掀开眼。 花寻路继续道:我们后来找神算子看过,说鸿雪是性子沉闷,他非无情,是太游离了反正就是道不圆满。 说得玄里玄乎的,她修为还没到那等境界,也不怎么清楚,总之,后来鸿雪就收你当徒弟了。 谢玉倒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风辞月的道不圆满? 好像是。 花寻路很少追忆往昔。 只提了两句便不再多言:你想去便去吧。顿了下,仇灵均和沈家那位是不是也会同你去? 谢玉没打算隐瞒:我准备自己去。 花寻路笑了几声:这些年你那小则峰还挺热闹。 热闹些也好,最好还是结伴吧,南蛮那边魔修还挺多。况且,你还不一定能甩掉他们。 仇灵均极喜欢谢玉这个师兄。 沈家那个这些年也没走。 上辈子这个秘境他没去。 后来传出来有一异宝渡生泉,可渡往生之人。 花寻路又去抢了,不惜为此杀去了魔域,也因此陨落在魔域。 不知道是不知道,知道了谢玉肯定要去这个秘境,他抬眸:花长老好好养伤。 他去抢渡生泉。 花寻路瞧见了谢玉眼里的关切之意。 她失笑:怎么连你都说起我了。 说罢,打量起了谢玉。 青年乌发似绸,衣袍雪白飘逸似云雾。 眉眼冰雕雪彻,通透似琉璃。 姿容艳艳,世间罕有。 彼时的孩童已经长大了。 剑宗与谢玉亲密些的女性长老只有花寻路,她是把谢玉当孩子看的,少有的温柔都给了谢玉,踮起脚用手心抚下谢玉的发顶:好。 她温声道,我好好在剑宗待着。别太担心了,小伤而已。一笑,打趣道,我还等着我们无霜成道君呢。 谢玉睫毛颤了下。 若那时花寻路还活着,他应该不会孤立无援到人人厌弃。 再来一世也好,嗯。 有了渡生泉再复活凌微道君虽然还是希望渺茫,但不至于一点也没有了。 花寻路好好养伤,他去抢。 玉女陀。 城墙高百丈,由乌金打造,威严森冷。 几名似狐非猫的妖兽趴在城门口,八尾招摇。 御兽宗也来了。 玉女陀说是城池,其实覆盖了几座山脉,占地万万顷。 城主是大妖中曲山,形似马,白身子,黑尾巴,长着根独角,还有着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它到了化形渡劫的紧要关头,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玉女陀妖魔修士混居,处于有名的三不管地带。 恋耽美 ——(19) 比起仙洲和魔域两地修者的水火不容,这里有着奇异的和谐。 现今这里掌权的是二城主伽罗奴是魔修。 剑宗和玄清宗驻扎在了一起。 此次秘境非同凡响,但凡有能力来南蛮的门派都派弟子前来了,当然,这里也汇聚着大量散修。 仇灵均坐着无聊:什么时候开始? 快则两三天,慢则十天半个月。弈洛灵对这方面研究挺多的,她跃跃欲试,听闻这次可能是一位仙尊的道场,万一有传承发了啊。 仇灵均哼了声:有也不会传给你。 哪有那么多赠与有缘人,一般都会传给自己的子嗣,再说,是哪位仙尊的道场?近千年成就仙尊的屈指可数,难道还会有不知名仙尊?估计是假的,他还没去过妖修的城池,兴味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谢玉不了解这个秘境。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出现了渡生泉,不过,他看向仇灵均:出去? 仇灵均前世好像来了,他虽然没进入秘境,但还是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他彻底打响了灵修之名。 锁灵丝一度成为了魔修的噩梦。 他的恶名可止魔域小儿夜啼数千年。 第24章 玉女坨(3) 你是无双? 要不就去吧。弈洛灵也有些心动, 就玩一会,长老也在, 应该不会出事。 黄醉也闲不住:也行。 沈春归问谢玉:无霜? 谢玉要守着,他不能错过秘境的开启时间。 青年盘腿坐在小榻上,还在用刻刀一点点磨剑阵,闻言只是瞥了眼城门口:不去。 沈春归就知道谢玉没兴趣:那我陪着无霜吧。 仇灵均多看了两眼沈春归,似有不悦。 他起身,黑衣上绣着的金线熠熠生辉:师兄。唤了一声, 白目里满是温柔的情愫,少年素来欢喜,我去看看,有好玩的就带来给师兄。 谢玉望过去了一眼, 瞳孔清晰的映着仇灵均的倒影。 他手下动作微歇:嗯。 仇灵均几人结伴出去了。 不得不说, 仇灵均待谢玉也是真的好。 沈春归了解仇灵均的为人, 他几乎不可能给予人信赖倾慕, 只是偏偏遇见了谢玉,略微一想,他撇过这件事:这次秘境 变故突生。 玉女陀上方有道道极光显现。 秘境! 秘境开启了 御兽宗弟子集合, 不好, 怎么这么快! 玄清宗弟子! 揽月 裘立人, 别跑,乐生仙尊说你这次必须进去 嘈杂拥挤。 谢玉和沈春归出去了。 漫天流光飞逝。 萤火点点。 剑宗带队长老:快,那些是进入令牌。他一声令下,赶紧抢! 抓了两次失败了,观察一番后, 他又道, 骨龄百岁上的退后, 这处秘境门槛很高。换句话说,那就只欢迎天才进入很可能有传承存在,想通了后,他直接传音谢玉,谢无霜。 白绸水袖荡起月华。 一女修轻点其上,一抛一卷拿到了数十令牌。 谁! 过分了啊! 水袖飘飘,身姿曼妙。 在星光下露出了闭月羞花之貌,她歉意一笑:见谅。 美目传情,风情万种, 妙妙仙子。 果然名不虚传。 美人十二榜又要更新了吧。 身法轻灵,宛如蝶舞燕飞,揽月楼 是秦妙妙。 沈春归也欣赏了会:揽月楼也是人才辈出。 那些令牌并不好抓。 他出手大概比不上秦妙妙。 谢玉在观察。 这些令牌不太一样,每百枚银色令牌后就有一玄金色令牌。 只有两息时间就会溃散,常人恐怕现在还没发觉。 凝神就是现在,谢玉先出手的,于空中和一戴着狐奴面具的人交撞,鲜亮的面具勾勒着神秘的油彩图腾,那人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跟他抢,还快了他一息。 笑了几声:不错。 白袍似雪,淡淡的梅香清冷,他晃了下神,对上了张恍若皎月、如霜似雪的脸,美、震撼到失言、寒意凛冽。 不到半息而已。 谢玉拿到了玄金令牌,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和自己交手。 回身看了眼,漆黑的瞳色泛着冷光,随即消失在人群里。 萍水相逢而已。 藏在狐奴面具后的人扬起眉梢,一笑后同样消失不见。 弈洛灵几人还在玉女陀。 他们走着逛着,也发现秘境开启了:这么快!回去、回去了。 要是因为贪玩没赶上秘境,岂不是要呕死。 没事,不远。他们没走多远,可是,弈洛灵左右盼望,仇师弟呢? 出来的不止仇灵均黄醉弈洛灵三人,还有其他相熟的剑宗弟子。 仇师弟?黄醉知道,他指着一处簪子摊,他不就在那里挑簪子说要送给谢师兄。 突然哑声。 不见了。 仇灵均和那处摊贩。 黄醉和弈洛灵对视一眼,冷风吹过,两个已经寒暑不侵的人同时感到了齿冷,一起打了个寒颤。 出事了。 肯定是出事了。 找!弈洛灵先说了一个字,又很快变道,算了别找了,大家先聚一起,等会叫长老过来。 玉女陀就这么大。 翻过来也要找到仇师弟。 仇灵均在他们中间修为属于顶尖了,他若是失踪了,其他人也不安全。 该死,这些猖狂的妖修魔修,几大的宗门的长老可都在这儿。 疯了吧! 就不怕他们剑宗震怒吗! 一行人迅速赶回去。 此事已经到了令牌争夺战的末尾,散修就没几个抢到的,大多数人都一脸抑郁、艳羡的看着这些大宗门的弟子。 你们怎么才回来!剑宗带队长老冷着脸训斥,不由分说的伸手把几个令牌打过去,再顺手把几人丢进了秘境,下次再乱跑通通记过。 有谢玉在,他们剑宗拿到的令牌很充裕。 甚至还有剩余。 御兽宗长老连忙道:道兄、道兄,接济一下。 剑宗带队长老坐地起价:厌兽三头。 御兽宗长老:你怎么不去抢? 剑宗带队长老笑眯眯道:我可不就是在抢。 弈洛灵察觉到了不可违抗的吸力:长老!长老! 她大声呼喊,仇灵均不见了!艹啊!就不能等等 什么? 仇灵均不见了? 剑宗带队长老还想再问,弈洛灵几人已经不见了,他脸一沉,把令牌分了出去,看着各宗长老稍显惊讶态度:我剑宗弟子在玉女陀失踪了,劳烦各位道友出手一次了。 说罢,弯腰一拜,颇为诚恳。 仇灵均是仇家人。 是鸿雪仙尊的弟子,是剑宗这一代的牌面。 不可有所闪失。 好一个玉女陀,胆大包天! 外界风云变换影响不到秘境内。 雨林,参天树木茂密。 谢玉刚进来,踩着软绵绵的落叶青草,嘎吱,一张血盆大口袭来,也在此时,泼墨似的乌云聚在一起,风急雨迅。 噼里啪啦,雾气弥漫,水连天。 光线越发昏暗,下雨了。 叮! 剑光一凛,曾照影穿过矫翔晶梧龙的心脏,将这个庞然大物的钉到了树干上。 猩红粘稠的血液沿着褐色的树皮上的纹理蔓延。 血渗入泥水里,一丝淡淡的腥臭。 雨沾不湿的谢玉的衣襟,仍旧飘逸。 他取下曾照影,雪亮的刀刃照亮了一方天地,雨声渐密,乌发雪袍的青年睫毛细密,他声音平缓,并无杀气:滚。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暗地里偷窥的眼睛纷纷退去。 这个修士不好惹。 不但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送命,人肉虽然好吃,但拿命换肯定不值得。 谢玉没去管那具尸体,他望向远方,此地妖兽巢穴遍地,危机重重。 他还好,剑宗其他弟子危险了。 最好快点汇合。 白影一晃,化虹远去。 妖兽领地感很强,对生人的气息敏感,一般人走都走得小心翼翼,更不提御空了。 普通修士在这里御空就是找死,也有几个爪子、尾巴、舌头袭向谢玉,谢玉并不回头,剑光一扫,几声哀切声后,密林又安静下来。 寂静了不知道多少载的万兽林来了个杀神。 黑发雪衣,面若修罗。 万兽林不是林子,也不只一处,隔着几处荒漠,那边也是万兽林范围,雪衣传着传着被传成了血衣。 血衣和修罗就般配多了。 谢玉还不知晓此事。 雨下了半个月。 他擦拭着曾照影,一侧躺着只死去的黑熊,它口鼻皆有血迹,同样是一剑毙命。 干净、简洁,优雅。 稍微清理下痕迹,谢玉生了堆火,不是冷,是火光会令人感到温暖。 他擦去了脸庞的一点血迹,万兽林的妖兽并不弱,接连作战下,就连谢玉也感到了些许疲惫,他望着跳跃的火光,睫毛微垂。 渡生泉会在哪? 秘境太大了,问了几个妖兽它们都道不知。 上辈子好像是被一个魔修夺去了。 哪一个魔修? 不清楚。 谢玉除了修炼很少出剑宗。 秘境对常人而言兴许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对他而言不过如此。 剑修修炼不靠外物。 火光跳成一线,谢玉靠石壁,微微阖眼。 有些累了。 曾照影被置于一侧,剑身折射着焰火,一室暖光。 谢玉是这一代剑宗魁首。 他不止要享受那些风光,还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不来秘境还好,来了就要尽量庇佑剑宗弟子,他需要站在最前线。 咔哒。 树枝被折断的声响。 前面可以避雨。好难受啊。这个破地方走了这么久了,别说传承了,天材地宝都没见过几个真的是一位仙尊的道场? 几名青年男女结伴前来,似乎是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警惕起来,什么人? 谢玉的声音透过山洞有几分缥缈冷意:有人。 雨声继续。 那伙人没离开。 好像就一个人。 就一个? 这次进入秘境的都是百岁下的修士。 差不多是同龄。 修为不会差太多。 他们有七人。 道友。一人声音热切,我们可以进去避雨吗? 嘴里在问,其实他们并无征求里面人的意思,已经朝里走了。 就一个人。 修真界弱肉强食,大不了就杀了。 谢玉还靠着石壁。 他仍然望着火光,侧脸清冷,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点剪影。 雪袍似云堆雾纺。 吞咽口水的声音很明显。 美人很多,但这样的很少。 几人下意识聚拢,挡住了洞口,他们的衣襟松垮,领口绣着石楠花。 魔修,合欢道一派的修士。 以放荡、纵欲闻名,声名狼藉。 曾照影。 声入落玉滚珠,弥漫着冰雪的霜寒。 什么 一直静置着的剑忽然飞驰而至,他们在剑身上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 无比清晰,无比狰狞。 眼中的光还未熄灭,身首已经异处。 曾照影。 知道是惹到了硬茬,不是悔恨,是一丝明悟的释然,原来是这个曾照影。 剑曾经照见过他们的影子。 只是曾经。 几息后声音全无。 唯有血腥味越发浓重。 又过了一刻钟。 谢玉望向洞口:进来吧。 你不会连我也杀了吧。 还是少年音,有些稚嫩。 话是这样说,来人还是走了进来,衣襟湿漉漉的在滴水,脖颈戴着大片的银饰,编了一头的小辫,狸奴面具恍若鬼神,见谢玉不回话,橄榄绿的眼眸闪着微光,怎么不回我? 谢玉:不杀你。 他不会滥杀无辜。 风吹了进来。 苗疆打扮的少年打了个寒颤:好冷啊,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靠近了火光,他伸手,暖和多了。瞥见一旁还有只死去的黑熊,他舔舔嘴唇,喂,你饿不饿。 谢玉其实不喜欢吵闹。 少年脖颈上的银饰一直哗哗作响,他似是颇受长辈宠爱,手上,脚上,都佩带着祈福用的饰品,几乎是一步一响。 侧过头,闭目养神:你随意。 恋耽美 ——(20) 那多谢了。少年乐了起来,拿出一柄匕首划开皮肉,取出了些熊肉,又斩断黑熊的左爪,熊的前爪肥,比后爪好吃。要是蒸得话会更香,但这里只能烤了。 刷蜂蜜,放烧烤料。 香味浓郁。 你吃不吃? 少年拿着叶子托着送给谢玉一些,要不尝尝? 雨停了。 谢玉拿起曾照影,他当然认出了这就是在玉女陀跟他抢玄金令牌的人。 青年迈步出去,衣襟飘动,最后望了下那一地尸首:不用。 不吃我自己吃。 少年摇了下满头小辫子,那就是仙修? 真好看,还蛮厉害的。 救了他的那人也会这么好看吗? 忍冬其实很想去修真界。 可惜尊者们都不让他去。 一个黑衣人瞬间浮现。 气息晦涩,修为高深,他半跪在地:回少君,是。 能进秘境肯定在百岁之下,这等年岁修为即便在修真界也称得上天骄。 然而他耳后一串魔纹清晰。 这是奴印,刻得是主人的名讳,翻译过来就是忍冬。 喝饱喝足,忍冬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银饰随着他动作晃荡,手腕脚腕上银圈哗哗碰撞:走啦!去外面凑凑热闹。 辛夷躬身:诺。 * * 弈洛灵快疯了,拔腿狂奔中:啊啊啊,救命啊。这是秘境?这是取我狗命境! 黄醉笑容惨淡。 他背后破了个血洞,迎风哀伤:我难道要陨落于此了吗,命运多舛,多经悲苦果然是天妒英才。弈洛灵,我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丢下去。弈洛灵想着要不干脆把黄醉打晕好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叽叽歪歪。 烦死了。 黄醉哽咽:我也不想啊。 不知道是衰还是幸运,两人也虽然也落在了万兽林但是在外围。 也幸好是在外围,现在还能逃。 树倒飞石跑。 砰砰砰的坠地声一直紧追不舍。 一头长达百米的黄金双头蟒时隐时现,紧实的鳞片包裹着庞大的身躯,灯笼大的蛇瞳冷光森然,腥风千里。 旷野。 要追上了! 他们俩个要不是有长辈赐予的法宝,早就交代到这里了。 但即便如此,形式还是不容乐观。 往那边的雪峰跑吧。 蛇类都不喜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黄醉其实不是在开玩笑。 他正被弈洛灵背着跑,女修长发乱飞,身型狼狈,不复之前的灵秀可爱,然而目光坚毅,充满着苍劲的生气。 虽然不想死:弈洛灵,你还是放下我吧。你好好活着 聒噪!弈洛灵冷哼,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她坚定道,我们会一起活着。 黄醉轻笑,真幼稚。 他这个人,想的多,也现实,真是的。 再回头看了眼那黄金双头蟒,我还没成婚结契呢弈洛灵,你以后会嫁给谁?他又救了谁的道侣,这么大义凛然,可真不像我。 黄醉眼神一凛。 升起万丈豪情:天不生我黄醉,剑道万古如长夜! 剑修临死前必然还有一击。 葬剑! 裘立人掏掏耳朵,哪个傻逼在吟诗,真自恋。 好像还有点耳熟。 不管了:跑,快跑,朝南边跑! 三面雪猿在追他。 要了命了,不就抢了它们几个果子吗。抠门,真抠。 黄醉刚念完,都准备葬剑了。 这时遇见一个修士,他又突然不想死了:道友!道友救命。 裘立人回头,见是弈洛灵和黄醉。 几人算得上熟悉了:黄醉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你们也在?他吐槽,我说那声音怎么那么熟,原来是你在念好傻啊,太傻了。 黄醉: 这不是想着临死前狂一把结果没死成。 他难得羞耻,闭嘴,你跑什么? 瞳孔一缩。 数千头三面雪猿用健硕的胳膊撑着跳跃前进,为首的雪猿暴怒的捶胸口。 咚!咚咚! 声震百里。 操之!黄醉直接破口大骂,你是丧门星吧!这是捅了雪猿窝了?你怎么惹到它们的? 把三面雪猿逼得连老巢都不要了出来追杀裘立人。 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裘立人掏出来一颗五光十色的小树,上面结着三个七色果。 这货很兴奋:看!沧澜内绝迹的悟道果,三千年一熟,三颗啊,我发了。这次秘境就是什么都拿不到,光拿着这悟道果,我就稳赚不赔了。 这仅限道君之上的人服用。 能添上一分飞升的机缘。 要钱不要命。 他还不光偷果子,树都连根拔了。 怪不得这群三面雪猿发疯似的追裘立人。 弈洛灵吐气:你要是把这玩意还回去,它们会放过我们吗? 裘立人立刻把小树收起来:怎么可能。 他想想道,我刨了你家祖坟再给填回去,你能当无事发生吗? 弈洛灵果断转向,十分无情:你往南,我往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裘立人无语:无情。 跑了大概七八息。 弈洛灵又追上裘立人,不等裘立人发问:三面雪猿把我们当成一伙的了。 真是倒霉到家了。 裘立人闻言也很无耐,委婉道:我为了不拖累人尽量往荒野跑了。 谁知道又遇见了弈洛灵和黄醉,他状态还好一些:我来背黄醉吧。 弈洛灵二话不说把黄醉甩过去。 她回身,掌心托起一棋盘,山河脉络刻印其上,灵威如山倾海倒,隐隐有两分仙器的韵味:死畜生,再追你姑奶奶,你们都得给我殉葬。 黄金双头蟒稍顿。 它盘起尾巴,竖起的上身参天,蛇瞳微竖。 就连暴躁的三面雪猿群都安静了些许。 裘立人兴奋了:你真的行?弈洛灵上啊,把它们都搞死,你放心,我有一法宝,名为金蝉脱壳可保你一命。 弈洛灵挺胸抬头:自然。 裘立人立马扬眉吐气:哈哈哈。敢追我,怂了吧。 他看向那些三面雪猿,我偷呸,取走你们东西是你们的荣幸,你们竟然不愿意,好大的狗胆! 小人得志。 厚颜无耻。 没有比这两个词更适和形容裘立人了。 三面雪猿明显被激怒了。 眼眸血红,狂躁不已。 弈洛灵: 她面上还很沉稳,实则传音大骂:别激怒它们了,你以为我真的行?我要是行我早上了。 裘立人大惊:你不行 闭嘴。弈洛灵继续传音,等会看我能唬住它们多久看我动作,马上跑。 裘立人感觉弈洛灵就是个坑货:行,行吧。 弈洛灵托着棋盘缓缓上升,威压更重了。 她冷声道:我念你们修炼不易,也是我等不对在先,你们若是退去,我就绕你们一条性命。 能忽悠就忽悠,忽悠一下又不亏。 三面雪猿躁动,首领更是紧紧的盯着那棋盘。 那气息恐怖如斯,仅仅是盘而不下就令它们心惊肉跳。 首领嘶吼两声:吼吼吼吼,吼吼吼! 你要是把悟道树还给我们,我们就退去。 悟道树对妖兽更重要。 它们生来有强大的体魄,却是不易开灵智。 悟道果能助它们开窍。 竟然还会讨价还价。 谁说妖兽都一根筋,很蠢的。 弈洛灵心有感慨,随后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没忍住看了一眼那三面雪猿首领,白毛、黑背,头颅上印着三张脸,前左右各有一张,共六只眼睛,邪异鬼祟。 这只三面雪猿在试探她。 悟道树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若是有杀了它们的实力,绝对不会还给它们。 要是选择了交还,他们恐怕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这么精。 果然类人形的就要比那些傻狍子聪明。 拖的有点久了,见那群雪猿又开始躁动了,弈洛灵脸色一变,将棋盘覆下: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一瞬间山摇地动。 三面雪猿们感到了致命的危机,纷纷逃窜。 那黄金双头蟒溜得更快,眨眼间跑出百里。 裘立人喜道:这不是很强吗?怎么就不行。 弈洛灵拽上黄醉就跑:跑! 她的本命法器里存有镇族仙器镇山河的一缕气息,只是一缕气息而已。 别看现在声势浩大,其实虚有其表。 裘立人也感觉到了:坑我啊! 他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弈洛灵御剑,但也没差多少。 妖兽很快就反过来了,毕竟不是真的蠢。 吼吼吼!三面雪猿首领被耍了一通,更为恼羞成怒,吼! 杀了他们。 这次要被追上了怕是要被活撕了。 弈洛灵闷头跑路。 裘立人吐槽道:我干脆改名叫裘跑跑算了,自从进来就一直在跑路。 天色渐晚。 谢玉察觉到了南边的动静。 驻足望去。 谢师叔? 十数位剑宗弟子相互搀扶,像受惊了的小兽依偎在一起。 这个秘境太危险了。 他们活到现在都经历了九死一生,若不是遇见了谢师叔,恐怕已经葬身兽口了。 不止是剑宗弟子。 还有两名玄清宗和一御兽宗的弟子。 他们脸色同样惊慌不已。 谢玉环绕四周:这里很安全。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又看了眼死去的风雷豹,这是它的领地,栖息在这里的气味还没散。 附近的凶兽短时间不会来。 一人见谢玉要走,战战兢兢道:谢师叔。见谢玉看他,谢师叔要去哪?能不能不走。 一般的秘境不会这么凶险,顶着众人的视线,脸一红,我真的、真的害怕。 是水无双。 他骨架小巧纤细,靠在一人身边。 陈度是剑宗内门弟子,对水无双很有好感,知道是水无双失礼了。没有人能要求谢无霜在秘境庇佑他们,他们也无权过问质疑谢无霜的去向。 他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护住了水无双:他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抱歉了,谢师叔。 水无双是来找仇灵均的,他实在很想他。 就是光看看也好。 他还以为秘境都是天材地宝,最多是找找东西,谁知如此凶险,啜诺了下嘴唇,还是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这里这么危险,还有这么多人在。 谢无霜既然找到了他们,应该保护他们的吧。 陈度是喜欢水无双单纯良善,不是蠢。 他声音一冷:无无双和谢师叔的名字好像,顿了下,改叫道,双儿,道歉。 水无双心慌意乱的,也没注意到陈度叫他什么。 他低头,双手搅合在一起,眼里起了些水雾:对不起。 谢玉扫了眼陈度:往后不要再他带来了。 不合适,拖后腿。 陈度连忙道:是。 水无双脸更红了。 几乎要红到脖子根。 他咬唇: 谢无霜怎么能这样。 难道就因为他是杂役弟子就看不起他吗? 太过分了。 其他人默然,即便是这样想的,这种话怎么能往外说? 苏悦在谢玉走后嗤笑了两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丢人现眼。 她喜欢陈度师兄。 陈度师兄喜欢水无双那个白莲婊。 简单的三角恋,复杂的恩怨。 水无双一震:苏师妹。 别乱叫!苏悦有些咄咄逼人,我是剑宗内门弟子,你也配叫我师妹? 陈度颦眉。 他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和苏悦是青梅竹马:小悦。 苏悦已经有些心冷了。 更多的是无力:怎么,是我又做错了?又要骂我? 她甩袖,骂啊!反正都是我的错,水无双怎么都没错对不对? 陈度眼看苏悦越来越偏激。 那个邻家妹妹似乎愈走愈远:不是 纷争又起。 谢玉御剑乘风而去。 见到了略显震撼的一幕。 数百头三面雪猿,一头黄金双头蟒,弈洛灵,黄醉玄清宗首席裘立人。 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裘立人都快喊成破铜锣嗓子了,杀猪一样,师尊啊,徒弟都说不想来,您非要逼我来,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师尊头发好像是黑的,那就是黑发人送黑发人 恋耽美 ——(21) 黄醉都受不了:够了! 裘立人这个话痨嚎一路了,他回头,忽然一愣。 青年御剑浮空,不徐不疾的坠在他们后面。 无花纹素色衣袍,墨发垂肩,衣飞带舞,他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残阳余晖,极致的冷与热烈交汇,鲜明照彰。 黄醉不知怎么有点傻的笑了起来。 谢无霜来了。 谢无霜来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偷偷传音与谢玉:谢师兄这样。 三人都筋疲力竭。 弈洛灵经脉力干涸:跑不动了死就死吧。 黄醉微笑:你们都不行了? 弈洛灵白了他一眼:废话。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裘立人没吭声。 他还能扛。 黄醉拍了下裘立人的肩膀,朗声道:裘兄,放我下来。时到今日我也不用隐瞒了,也瞒不住了,我其实练成了一部绝世剑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剑,必见血。 说着,他瘸着腿,背手迎风而立,望着紧追不舍的三面雪猿,他微笑抬手,剑来! 雪龙出峰,霜冰凝结。 风起,雪落。 剑气滔天。 嗡! 一声剑鸣,光耀苍穹。 宝剑出匣,寒锋凛冽,剑起秋莲, 跑在最前面的三面雪猿立马惊疑的停下,后面的来不及刹车了,接连相撞,滚在了一起。 曾照影浮空蓄势,剑意倾天。 黄醉遥遥指向黄金双头蟒的其中一首,轻描淡写道:斩。 声起剑落。 黄金双头蟒嘶鸣一声:嘶! 一首落地,在地上哀鸣翻滚,血溅七尺。 它叼起掉落的那一首,卷着尾巴,迅速逃窜。 三面雪猿的眼里浮现了极为人性化的惊惧。 黄醉一瘸一拐的前进,一人一剑而已,将数百头雪猿逼得倒退。 他面带笑意的弹了下衣袖:今日就该我黄某成名强杀一族三面雪猿。 剑光一闪。 两闪。 三闪。 滚烫的血液洒在雪上。 一地猩红。 杀猿如屠狗。 根本就是一边倒。 远处山脉。 忍冬骑在黑狼背上,观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的抚摸着黑狼的毛发:这又是正道修真者? 前些天遇见的剑修就已经极强,今天又遇见了一个,你跟他比如何? 这个潮汐,正道修者又是人才辈出。 怪不得韩爷爷如此忧心呢。 辛夷仔细思索道:属下不如。 你不如?忍冬来了兴趣,那我是不是该好好关注他了。 他是魔域的少君。 日后的君主。 辛夷跪地:属下愿为少君赴死。 他可以提前去除掉那人。 忍冬摘下一片叶子:你有把握拿下他? 尝了下,味道不怎么好,他皱着眉,不好吃。 没有。 辛夷沉默,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忍冬。 少君化形不久,尚还稚嫩懵懂。 忍冬又往那边看了眼:走吧。 日后应该会再见的。 裘立人目瞪口呆:这是黄醉? 他结巴,不能吧。 弈洛灵较为了解黄醉。 她只被唬住了一瞬,闻言唇角抽搐了下:你猜。 黄醉自信心膨胀的厉害,别说,装起来真容易上瘾。 望着举重若轻,闲庭散步般的黄醉。 三面雪猿群心理防线彻底溃散,连连后退,最后四散而逃。 黄醉还想再来几剑,只是一直很配合的曾照影不动了。 裘立人立马迎上:黄兄,黄兄! 他热切道,这是什么剑法? 出剑迅疾,关键还不费力。 什么剑法? 黄醉咳嗽一声:此剑法 弈洛灵上前:故弄玄虚剑,又称阴阳剑法,或是嘴皮子剑法说着,她朝空中一拜,诚心诚意的拜服道,谢师兄。 她了解黄醉是一方面,见过谢无霜出剑是另一方面。 裘立人懂了,幽怨的看了眼黄醉: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 黄醉哈哈大笑:像!怎么不像! 裘立人: 谢玉解除了隐匿阵法。 他消耗不少,看向笑得畅快的黄醉:强杀一族三面雪猿? 出剑的是他。 黄醉再不住手,他就要换人砍了。 黄醉一噎: 他强颜欢笑,这不是得有气势点。 谢玉只是提一下。 事实上黄醉的方法很好,吓退了那些三面雪猿:你的伤势怎么样? 三人都受伤不轻。 尤其是黄醉:死不了。 他收敛了笑容,暂时死不了。 此地凶险。 裘立人见弈洛灵幽幽的盯着他。 当即捂住储物袋:弈道友、弈道友,虽是秘境,但杀人夺宝不可行啊! 弈洛灵伸手:你拿走两颗悟道果,剩下的归我们。 最大的麻烦是谢师兄解决的。 怎么说也得按劳分配。 裘立人依依不舍:虽然但是哎。 他还是交出去了,絮絮叨叨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搞点宝贝,你这是在我心头挖肉啊。 弈洛灵嫌弃道:好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要不是我们,你恐怕得弃宝跑路了,别说两颗了,一颗你都捞不到。 裘立人这才眉开眼笑:诶呀,道友仗义!我这不是怕我答应的太痛快,你们后悔嘛。 宝物跟命比起来肯定是命重要。 若真的不行,他肯定得抛弃悟道树,撑死保住一颗悟道果。 这波他血赚。 谢玉带着三人回了风雷豹的领地。 玄清宗的两名弟子见了裘立人,立马哭喊着上去:裘师兄! 这里太可怕了啊。 就是,就是。 长老说传承秘境不会太危险我才进来的。 我们只是想进来捡便宜而已。 剑宗是有名的铁血。 玄清宗是咸,咸鱼的咸,尤其与世无争。 裘立人也是一脸痛心疾首:我也不想来进来的,在这里累死累活,哪有在宗门躺着修炼舒服。 那两名弟子更加认同了。 并痛哭表示:我再也不来了。 剑宗弟子: 不能苟同,不能理解。 就连御兽宗弟子: 其实他们宗门修炼氛围挺好的。 至少比玄清宗好。 几人说话间。 一剑宗女弟子白着脸道:谢师叔。 说话的是苏悦,水无双跑出去了,陈师兄担心水无双追了出去。 弈洛灵谁都不认识。 不等谢玉回答,她看向苏悦,淡淡道:你想说什么?跑出去就跑出去了。 想让谢师兄出去找? 做什么梦呢。 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死了也活该。 黄醉笑容轻佻,他望着众人:休息吧。 说罢,有些蠢货,想死外面就死外面吧。 知道危险还乱跑。 死就死了。 苏悦脸色更白。 她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抱着膝盖蹲在了一个角落。 别看弈洛灵黄醉在谢玉面前挺好说话的。 其实两人都是大族弟子,还都是长老亲传,在普通弟子里也是鹤立鸡群、令人仰望的存在。 谢玉看了眼弈洛灵黄醉: 他们以为他会出去? 真的想多了。 水无双被骂哭了。 闷着头往外跑,再待在那里面他会窒息的。 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陈度追了出去:别跑了! 地势复杂,还不能御空。 真的不好追。 陈度还得探查环境,竟然追出去了好远才追到,他也有些恼怒:别跑了,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两人一心在交谈,竟然没发现丛林后有两个人。 一少年骑着黑狼,饶有兴趣道:他们是在吵架? 辛夷知道忍冬正处在对什么事都好奇的阶段:是。 忍冬又道:那他们也是正道修士吧。 他还没跟仙修交手过,翻身下来,他拍了拍黑狼,小黑,去,咬死他们。 小黑听懂了。 下腰潜伏过去。 连你也骂我。水无双心思纤细敏感,他知道陈度喜欢他,就更放肆了一点,也更委屈,我说错什么了吗?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 又不是他一个人想要谢无霜留下来。 话是这样。 陈度腕间一痛:嘶。 水无双咬了他一口跑开了,就在这时,一头黑狼跃起,袭向水无双,他心口一紧,无双! 水无双直接吓瘫了。 腥风阵阵,犬齿森冷。 他往后靠,喊都喊不出来:救 忍冬刚啧了一声:真弱。 太弱了啊。 小黑都打不过。 正要走,忽然又听闻:wushuang! 忍冬比辛夷的反应还要快。 少年一拳击飞了黑狼,脖颈间的银饰晃晃相撞。他一头小辫子很漂亮,戴着的狐奴面具鲜亮神秘,蹲在地上望着水无双,橄榄绿的眼眸欢喜热切:你是无双? 第25章 玉女坨(4) 什么剑宗?什么谢无霜? 水无双愣了下。 无双? 他诺诺道:我是叫无双。他忍住恐惧, 可我们应该没见过。 少年好像是在找人。 一头小辫细长,辫尾缀着银蛇环, 脖颈上挂着大片的银项圈,橄榄绿的眼眸泛着幽光,奇异美丽。 看他的装扮应该是异域人。 忍冬歪头:应该什么? 他拉水无双起来,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腕间也配着银饰,银白雪亮, 他好像不怎么知道要与人保持距离,神态言语都十分亲昵。 水无双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放到了陌生少年掌心。 被握住了,有力而温暖。 他忍不住缩了下, 却被强硬的拉了起来, 那人忽的靠得极近, 睫毛浓卷, 眼窝深邃:你怕我? 狐奴面具冰冷艳丽。 古怪的花纹华丽奇诡。 靠近了有种危险的窒息感,水无双后退一步:不 你不要怕我啊。忍冬仰头,声音有些委屈, 像某种大型犬类, 我不会伤害你的。 刚才不算嘛。 小黑没有咬到。 水无双抿唇, 睫毛颤了几颤,终于敢跟忍冬对视了。 他看到了纯然的欢喜和热切。 几乎有人这么看过他,心极快的跳了几下,脸颊也有了两分热意:没有。 这个人看起来好厉害啊。 陈度对陌生人还是比较警惕的。 他觉得忍冬不是好人,可是还没等他出声, 身后悄无声息的多了个人, 语调冰冷:别动。 少君在和人说话。 比他强。 强得多。 陈度额头沁出了冷汗。 后悔了, 不该出来的。 明明就是害怕,干嘛要说没有。 忍冬不太懂,但是没戳穿:你要去哪? 这么弱到处跑很危险的。 水无双沉默了下。 有些难以启齿道:找人。 忍冬心想自己也在找人。 他看向陈度,说得坦坦荡荡: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追你?让你难过的话我可以帮你除掉他哦。 陈度直接白了脸。 水无双这才发现陈度被人挟持了,他连忙摇头:不!不用。 这是我师兄。他看向忍冬,诚恳道,放了他吧,他没有让我不开心。 可你不是哭了吗? 忍冬发现仙修真的不好懂。 他不太喜欢,但碍于这是无双:辛夷。 辛夷往后撤了几步。 陈度不自觉回头看了下。 密林丛丛,树叶表面聚着积水然而空茫茫的,并没有人。 但他清楚自己走了趟生死关。 水无双发现忍冬很好说话。 似乎还有点又去看了眼忍冬,忍冬朝那头黑狼走了过去,发现了他的视线后,自然而然转过头,随后面具下的眼睛弯了起来。 清爽率真。 别具魅力的野性。 恋耽美 ——(22) 水无双很容易脸红了。 不受控制的红。 其实这一幕还是挺养眼的。 陈度就不这么觉得了,他觉得很刺眼。 心也止不住的寒,他差点死了,无双还在对罪魁祸首脸红? 忍冬跟水无双接触的时间很短。 摸着被自己锤飞的小黑,把手给它舔:他好弱啊。名字没错的话,他去得了寒渊吗? 在路上就会死掉吧。 辛夷回道:他自己不行。 忍冬有些烦恼:会不是他吗? 辛夷只知道少君在找人。 他这个时候闭嘴就好了。 你等会自己跑掉吧。忍冬决定先跟着这个无双,他又拍拍小黑,他要不是我恩人的话,我就让你吃掉他。 仙修比魔修好吃。 小黑呜咽两声,爬起来跑掉了。 忍冬起身。 少年迈步走来,大片鲜亮的色彩浓烈:天晚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 水无双被黑狼的吓得够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谢玉身边最安全。 陈度想反对的。 但没敢出声。 溶洞里生着火。 修士们三五成群的坐着,经过一天血战后心疲身累,还有人失去了交好的师兄师妹师弟隐隐有啜泣声。 水无双回来的不合时宜。 忍冬已经走进来了。 他先看见了谢玉,眼睛一亮,跑了过去,银饰的碰撞声悦耳:又见面了。 这人真好看,还很厉害。 反正他是打不过的。 谢玉也看见了忍冬。 他沉默了下,看向了水无双。 以前没接触过这个人,这回碰到了几次只觉得智商奇低。安营的地方是不能带外人来的。尤其是陌生的外人。 不只是谢玉。 弈洛灵扶额:你是傻子吗? 水无双确定了弈洛灵是在跟自己说话,他不太明白:怎么?怎么了? 忍冬觉得自己该保护下水无双的。 但他觉得那个女修没说错,便转过头继续跟谢玉搭话:你忘了我么?我们见过两次了。 说着,笑了起来,很巧呢。 谢玉分给了忍冬一个眼神:去一侧坐好。 不要来烦他。 好冷哦。 忍冬看了看,他谁也不熟,就大大咧咧的坐在谢玉身边:坐好了。 他支起下巴,又道,你真的好看呢。 黄醉受伤很重。 他昏昏沉沉的,但是,顽强的坐起来,睁开眼,看向忍冬。 这谁?这么勇? 敢骚扰他们剑宗有名的高岭之花谢无霜。 弈洛灵都呆了下,都不管水无双这蠢货了。 她升起敬意:兄弟。 忍冬见众人都看他,不解道:我说错了? 他又问谢玉,你不觉得你很好看吗? 这时只有噼里啪啦的木枝燃烧声。 裘立人憋不住笑了:哈哈哈。谢道友,人问你话呢。 谢玉: 他瞥了眼裘立人,下了个闭口禅。 发现自己说不了话的裘立人: 他直接好家伙。 谢无霜修为到底高了他多少! 忍冬还想说话。 然后发现他也张不了嘴了,橄榄绿的眼眸水亮亮的,他这次真委屈了。 又没说什么。 这么凶干嘛。 水无双见忍冬和谢玉认识,看起来还蛮熟悉的,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仇灵均喜欢谢无霜。 这个陌生的少年也蛮喜欢谢无霜的。 水无双没拿自己跟谢无霜比过。 他清楚比不过的。 又看了眼谢无霜。 乌发似绸,白衣胜雪,黑白冲撞对比出极致的冷。 风华月貌,仙姿玉色。 水无双不嫉妒,嫉妒不起来。 他只是想,如果自己再好看一点,资质再好一点。 是不是就不可以不用再这么招人讨厌。 忍冬没待一会又饿了。 他还想说话,但身边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给他解的。 想了想,他往谢玉身边靠了靠,两人几乎要碰到肩膀,见谢玉看过来,他还颇为无辜的眨了下眼,用食指在地上写字。 你好好闻啊。 灵力也很舒服 轰 一阵风。 地上的字不见了。 忍冬也不见了。 水无双先是一惊:外面很危险,你 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淡漠冰冷,毫无温情可言,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猛的噤声。 谢无霜他惹不起。 捏死他大概不比踩死只蚂蚁难多少。 忍冬被踢了出去。 他坐在地上思考人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人生气了。 辛夷替忍冬解开了闭口禅,默默的侍奉在忍冬身后。 忍冬扭头道:我夸你好看你会生气吗? 辛夷回道:属下会很高兴。 忍冬抓了下小辫子:那他为什么要生气。 辛夷不知道他是谁。 但看少君好像很苦恼:少君喜欢他吗? 喜欢啊。忍冬站了起来,自然道,他很好看呢。 他摸摸肚子,又饿了,算啦,先不回去了。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溶洞内安静的诡异。 弈洛灵给黄醉传音:那个人还挺有的意思的,你知道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黄醉话音一转,看样子年龄挺小的,修为我察觉不出来应该很快就会出名了。 如果是寂寂无名之徒也没必要再关注了。 两人又聊了会。 没多久,相继睡着了。 太累了。 * * 十数天后。 半月峡,琴声铮铮,杀意透云霄。 云开野阔,奇光漫天。 万兽林的凶兽开始暴躁,成群的往半月峡迁移。 裘立人站在一处树杈上:这么大动静,是有异宝降世吧。 琴声? 弈洛灵皱眉,看向谢玉:谢师兄。 很可能是沈春归。 他们进来秘境两个多月了,还没碰见过沈春归。 谢玉对沈春归的琴声还算熟悉:去看看。 什么异宝? 会不会是渡生泉。 裘立人有些怂,这么多凶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喂,等等我。 半月峡聚着六七十名修士。 他们运气很好,落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伤亡不大。 半月峡不是他们起的名。 是每个人进来就会想起这个名字,俯瞰峡谷,形如半月。 此时半月峡山摇地动,滚石如雨。 更可怕的是感到不安在奔逃的凶兽潮。 蹄声如雷,一个躲不及的修士被卷进去连惨叫都没喊出来就被踩成肉泥了。 峡谷的凶兽想出去,万兽林的凶兽想进去。 两方交战,血色连天。 沈春归要撑不住了。 秦妙妙搀着他:还剩几分灵力? 她和沈春归前几天碰到了,状态都不怎么好。 来秘境的不止有仙修。 还有魔修。 为首的魔修叫摩多耶。 他血脉纯正,是魔域风头最盛的天骄:别负隅顽抗了,投降吧。说罢,他看向沈春归,我知道你是沈家人,我不杀你。等出了秘境我会叫你老祖来赎你。 摩多耶身后的人一阵哄笑。 就是,就是,一定要让你老祖亲自来魔域。 我们魔域很热情好客呢,一定好好款待他们。 我们魔域魅女娇媚,说不定神算子来了就不舍得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春归眼神一凛。 死死的攥着掌心。 摩多耶御空。 黑发紫眸,衣袍猎猎,他扫了眼重伤的沈春归:你们不行。 看着下面的仙修,听说剑宗的那个谢无霜也来了,他人呢?有没有人知道他在哪?要是有人愿意说出他的下落,我可以饶他一命。 这个潮汐修仙界最有名的天才就是谢无霜。他也是知道谢无霜来了,跟过来的。 杀了他父王一定会很高兴。 忍冬混迹在人群里。 他骑着黑狼:什么剑宗?什么谢无霜? 说着,他眼眸忽然亮的惊人,既然多图耶点名要杀他,那他一定很厉害!辛夷,去问问,这个谢无霜最近有没有去过寒渊。 辛夷陪着忍冬很久没听闻修仙界的事了。 他单膝跪地,领命:诺。 * 作者有话要说: 没认错梗。 不可能认错的。 谢无霜这么有名。 除了水无双我大概不会写太nc的人物。 写这本是为搞天之骄子啊。 咳咳,个人恶趣味。 我原名《杀遍修仙界》来着,个人觉得很契合这篇文,可惜和谐了。 既然要虐就贯彻到底。 全篇二三十万左右,我搞快点,快乐就完了。 第26章 玉女坨(5) 这是那位的剑吧。 是有几人遇见过谢无霜。 但秘境这么大, 谁知道谢无霜又去了哪? 要是只有自己在,出卖不出卖谢无霜都无所谓, 但这么多人,没人会说的。 说了,恐怕活着回到修仙界也会被门派清理门户。 无人应答。 摩多耶较为冷酷:没人说? 弈洛灵躲着。 她暗暗心惊:这就摩多耶?裘立人,你可是玄清宗首席,你行不行? 男人不能操,他这次真的不行啊! 摩挲着剑, 裘立人严肃了许多:不交手,我不是很能肯定。三七开吧。 弈洛灵追问了一句:你七他三? 裘立人死鱼眼,假笑,你猜? 弈洛灵骂了声:废物。 裘立人没吭声。 好男不跟女斗。 救不救是个问题。 关键不是摩多耶, 是摩多耶身后的魔修, 几十个, 光是车轮战就能把他们累死。 裘立人瞥了眼谢玉, 也不知他作何决断。 忍冬也在看谢玉。 他手有点痒:辛夷,他是不是有点为难?我要不要去帮他? 辛夷没把摩多耶放在眼里:属下全凭少君吩咐。 少君要是让他出手,他就去。 忍冬摸下巴:可我跟摩多耶才是一伙的, 杀了他是不是不太好。 韩爷爷生气怎么办。 他才出来玩, 还不想回去。 辛夷默默候着。 摩多耶察觉到暗中有人偷窥, 环顾四周:谢无霜,你来了吧。还不出来?真要看着他们死? 他等的够久了,也没打算留手,翻手覆下,冷声道, 那就都死在这里吧。 惊呼声、啜泣声。 没人想死。 甚至有人喊了:谢无霜! 弈洛灵有点揪心:师兄 其他人是其他人, 妙妙姐也在。 她们这些年也算交好。 一方棋盘抛掷而出, 将众人护下。 水墨色的棋盘在重压下摇摇欲坠,弈洛灵硬生生抗下这一击,体内灵力被抽干一干二净,她藏下不住的颤抖的手:你是摩多耶? 沈家,弈家都传承已久。 摩多耶看向弈洛灵:不错。但是他淡笑,你是出来送死的吗? 秦妙妙一脸忧色:洛灵。 裘立人也骂了声:疯女人,她是不怕死吗! 沈春归重伤,他意识都有些昏沉。 但更多的还是耻辱和无力,这些魔修竟然敢侮辱他的老祖怎么敢怎能敢 最憋屈的还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是他不够努力,不够拼吗? 不,是资质不好他就是、就是废物 沈春归。 一道清冷传音,泛着霜雪的寒意,清醒点。 沈春归沾血的睫毛颤了下。 他蠕动了嘴唇,如梦初醒,差点入魔了。 茫然的抬起头,谁喊他?好像是、好像是无霜。 的确是谢玉。 他对裘立人道:等下你护着他们。 裘立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藏锋剑苏醒了,还蠢蠢欲动。 它要去半月峡。 谢玉先出的剑。 霜花凝结,寒意凛冽,细雪飘落。 曾照影穿花而过,一点血线,白衣人并不停留,瞬息远去。 摩多耶感受到了威胁,他甚至没来得及避开,身后的跟班喷了他一身血。 短短两息,谢无霜当着他的面强杀了五个人。 望了眼随从的尸体,他眼神一寒,怒了:找死。 谢玉逃的很快。 恋耽美 ——(23) 眨眼间跑出好几里,也是这时,轰隆隆的巨响,半月峡开了! 裘立人也现身了,护住了受伤的修士。 摩多耶不见了,他开始狂了:我乃玄清宗首席裘立人,可有人敢一战! 衣袍猎猎,疯癫狂乱。 青年出剑,哈哈哈,无人能阻我,我裘立人当无敌于世! 弈洛灵被摩多耶一掌震出了内伤。 她擦去了唇角的血:好傻啊。 秦妙妙扶着沈春归,担忧道:那是谢无霜?他会没事的吧。 摩多耶强的离谱。 这个潮汐,她隐隐感觉,魔域要崛起了。 弈洛灵也看了过去:肯定没事。 她坚定道,我谢师兄才是当世无敌! 秦妙妙失笑,洛灵是怎么好意思说裘立人傻的。 轰轰轰! 半月峡又震了起来,一道道投影浮现。 一滴水珠映射天地、一截乌黑的木枝泛着金纹一柄弯刀,摇光夺雪,光柱穿透了九层天。 一件件宝物相继出世。 这个秘境要开始真正的争夺了。 忍冬眼睛亮了,指着那柄刀:我想要它! 他还没有趁手的武器。 谢玉第一个进去,摩多耶第二,聪明人都猜到了什么,外面的宝物对这个秘境而言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珍馐要登场了。 无论是仙修还是魔修,都争前恐后的朝半月峡飞去。 秘境最多的其实凶兽。 一头凶恶的鳄龟四蹄踩风而上,眼见就要进半月峡了,一名少年窜了出来,鲜亮的狐奴面具上勾勒着神秘的图腾,脖颈、手腕、脚踝都带着闪亮的银饰。 他一拳打穿了鳄龟最为坚硬的龟壳,等着光华接引他离去:诶?拿起了泛着金光的令牌,这上面有数字哎,我看看,是在倒计时,哦,懂了,半月峡只能进一百人! 众人闻言一震。 杀戮瞬间暴起。 裘立人受到了几名魔修的自杀式攻击,背腹受敌,被打的连连后退。 他立马跑路:疯了,疯了。 他拿到的也是玄金令牌,低头看了眼,就剩七十个名额了?! 下潜,捞起弈洛灵沈春归秦妙妙,顺带又带了两名玄清宗弟子,朝半月峡新裂口跑去:让让!让让!真不让?我有一招剑式,惊天地,泣鬼神,仙魔辟易!看招,开天! 挡路的修者一惊,裘立人毕竟是玄清宗首席,运力:你我皆是正道修士,别太过分无耻之徒! 裘立人这个贱人只喊招式不出剑! 他就是想跑路。 裘立人才不管这些,一路嘶吼:别逼我。我可是玄清宗首席,看剑,开天! 裘立人喊了一路,愣是没出一剑。 这次挡路的是名魔修,他早早的注意到了裘立人这一套,不为所动道:开天?你们玄清宗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被裘立人拎着的两名玄清宗弟子。 他们羞愧的捂起脸。 好丢人啊,他们裘师兄就只会喊,一点都没有剑宗的谢无霜厉害,出手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裘立人不为所动,又喊了一声:开天! 说是剑光不如是刀光。 以剑当刀,这次是真的开天了。 还在笑得魔修一滞。 他被竖着劈成了两半,血还没溢出,他就被磨灭了声息。 刀光不止,纵向数十里。 天地一静。 弈洛灵也呆住了:裘立人 要不是裘立人身上挂了很多人,还是很帅的。 站在风口上,他笑了几声:我有一剑式,惊天地,泣鬼神,仙魔辟易,开天! 说完,纵身一跃,进入了半月峡裂口。 被魔修记住的不止谢无霜了。 还有一个会开天的裘立人。 厮杀还在继续。 谢无霜进了一处院子。 荷花接天连日,映日无限红。 湖中心有处凉亭,两道身影绰绰约约,并不清晰。 藏锋剑又安静了下来。 两人在论道。 此间何道最强?当然是我剑道! 道友可知还有一道未曾显现于世? 还有? 修心道。 我剑道也修心。 那我换个措辞,无情道。 怎会?人生来有情,怎可修无情道? 背对着谢玉的人一笑,声音清朗:无情道非无情啊。 谢玉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两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万万年之前,是没有无情道这条道的,是一位惊才艳艳的道君化道推演而来。 一人开创一道,被称为道祖。 交谈声继续。 原是如此,你怎么不修无情道。 此道与我无缘。 玩笑了,玩笑了。 那人也是一笑,洒脱自然:栽树何必非自己乘凉。 谢玉抬头。 青年衣襟微动,漆黑的眼眸很是专注。 你啊。不说这些了。我欲开山立派,当剑道之祖,仙洲数万万,我当选址何处? 若为雄,当建在两界山,一宗一派镇一界。 苦笑,我倒是想。 人声继续:若为称祖,传承万载,建在沧澜中央,望海断山,众宗朝拜。 哈哈哈,说得好。我若建立宗门,就当为万宗之首! 既然都说到这了,道兄不如与我一起开宗立派。 那人拿起杯子,茶香里道蕴渺渺:兄长说笑了。 说到这里。 谢玉已经清楚两人身份了。 他颔首,行弟子礼,遥遥一拜。 那我就立剑宗于沧澜中央。 我剑宗当为众宗所拜! 定为沧澜第一宗! 凉亭里的二人,有一人是剑宗开山立派的老祖,也是谢玉的师祖。 还有一人应该是 谢玉只知道称他为道祖。 他的事迹流传遍沧澜,但并无几人知晓他到底为何人。 这位道君较为谦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看来这里的确是一位仙尊的道场。 岁月已流逝万万载,两位道君在此处论道留下的残影也已经淡薄,藏锋剑带他闯进这里,最后目睹了这一幕。 一阵风吹过。 两道残影彻底消散。 凉亭归于沉寂。 谢玉又观察起沉眠在他识海的藏锋剑,这是那位的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都猜到攻君了吧。 第27章 玉女坨(6) 他有用。 开天十八式。 裘立人现在就只能出一刀, 一刀过后就废了,不是对面死就是他亡。 刚进来, 他大喊:秦妙妙,接我落地,我还不想摔死啊! 秦妙妙闻言甩袖,白色赤练卷着裘立人的腰:一点灵力都没了? 裘立人那一刀的确出人意料。 别信他喊得剑式,那就是刀法。 裘立人死狗一样的趴地上喘气:你以为? 他翻了个身,在我修养过来前, 靠你们了。 靠谁?谁都靠不住。 一群残废。 弈洛灵总有不祥的预感:碰见谁都好,千万别碰见摩多耶。 碰见就完蛋了。 裘立人眉心直跳:说什么胡话,这里这么大 一人御空而来。 长发紫眸,面色冷酷:没找到谢无霜, 找到你们也不错。他和谢无霜一前一后进入, 按说应该离的不远的, 但谢无霜眨眼间就消失了。 遍寻不得。 裘立人脸黑了:弈洛灵你个乌鸦嘴。 他咸鱼翻身, 一个跃起,大吼道,谢无霜, 谢无霜!救命啊!你的师妹, 弈洛灵要被摩多耶打死了!又瞥了眼沈春归, 你的朋友,沈春归也就剩一口气了!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全都死光了! 气沉丹田,声传百里,吼得撕心裂肺。 还好端端的弈洛灵: 她怒道, 你才要被打死了。 沈春归痛的要命, 竟然也有些想笑。 裘立人这人挺有意思的。 秦妙妙见沈春归笑了, 也弯起唇:沈道友。 她眸光温柔,若是与你们一起共赴黄泉,其实也不算寂寞。 沈春归声音温和:安心。 即便重伤,青年还是神采翩翩,他像是一块久经打磨沉淀的玉,坚定、沉着,会没事的。 他还没有得证大道。 不会死、也不可能死在这里。 秦妙妙又笑了下:嗯。 和沈春归在一起很舒服,令人感到温暖而安心。 摩多耶也没拦着裘立人,他也想谢无霜出来。 裘立人见弈洛灵还生气了: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想活就跟我一起喊。 弈洛灵抱臂:我情愿战死。 太丢脸了。 玄清宗的两位弟子略微羞愧的低了下头。 论修为他们不如裘立人,论不要脸,更是远远不如。 裘立人直接开骂:蠢。 说罢,转向那两名玄清宗弟子,你们俩跟我一起喊。 两名弟子:不是很想喊。 他们声如蚊呐,是。 谢无霜! 谢无霜救命,你师妹要被打死了!被捶的就剩一口气了,爬都爬不起来了 闭嘴! 弈洛灵用眼神警告那两名玄清宗弟子,别提我。 好凶。 空谷中徘徊着谢无霜三个字,凄惨无比。 以至于谢玉一出来时脚步一滞,不是很想过去了。尤其是裘立人,声音几近泣血,好像是命不久矣。 摩多耶也不急。 他游刃有余的走着,还有心思探查四周:你是谢无霜师妹? 谢无霜是鸿雪仙尊的弟子,但他记得,谢无霜只有一个师弟。 弈洛灵皱眉:关你什么事。 摩多耶道:是不是修仙界欺压我魔域太久了,让你忘记了,沧澜以实力为尊。他看着弈洛灵,神色冷淡,这个潮汐。 届时,他会带着魔域大军踏平修仙界。千年为一潮汐,好几个潮汐了,我魔域必将崛起。 摩多耶要是想杀裘立人他们早就动手了。 他血脉返祖,有大帝之相,假以时日,必将君临沧澜。他现在就是跟逗狗一样溜着几人,根本没把这代正道修士的天骄放在眼里。 弈洛灵只听过摩多耶的名讳,他以一己之力屠杀数千凶兽,一战成名,在魔域威名赫赫。 以前只觉得谣传,今日一见,她叹气: 谢师兄有麻烦了。 沈春归给裘立人传音:刚才那一刀你还斩得出来吗? 不能全指望无霜,他们也要自救。 什么刀,我明明是剑不行。裘立人道,至少得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恢复。 沈春归:一刀你就虚了? 裘立人:哼。 他叨叨,你不虚你上啊。你的凤焦琴你能弹多久?弈洛灵的本命法宝释放过一次后又受了次重击,她肯定撑不住了。 压箱底的绝技都是有的,他的开天、弈洛灵的镇五岳、沈春归的凤焦琴,说着,他一顿,谢无霜的绝技你见过没? 无霜出手过很多次,但没人能逼出无霜的极限。 沈春归嘴唇微动:没见过。 摩多耶最先察觉到异常。 无声无息,甚至无一丝杀意,强大的冥感疯狂预警着危险,错开一步,曾照影穿胸而过,离他的心脏不过半指: 低头,捂住胸口,粘稠的血液濡湿了黑衣,他喃喃,谢无霜? 墨发白袍,仙灵玉姿。皎月清清,霜寒雪冷。 是个一见就很难忘的人物,他笑容极淡: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前世谢玉和摩多耶交手过几次,虽然知道摩多耶直觉惊人,这一击很可能会失败,但还是有些遗憾,要是能在这里杀掉摩多耶就好了:随意。 摩多耶被洞穿的胸口正在愈合,能清晰的看见血肉再生,但明显是伤到了,脸色微微发白。可他仍旧昂首挺胸,没有失去应有的仪态:两界山见。 他杀不了谢无霜,谢无霜也奈何不了他。 谢玉没出声,等摩多耶离去,他看着这些伤残病号,送出去一些药盒:先疗伤。 裘立人终于放下心,接过一个药盒:疗伤?什么药能立刻治好我,这次亏大发了才开盒,药香阵阵,是三颗龙血莲子,一圈龙鳞代表着生长了一千年,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他口水流下来了,万年龙血莲的莲子,龙血莲子? 龙血莲需要用龙血浇灌栽培,在沧澜虽然没有绝迹,但也珍惜至极。关键是年份啊!万年的! 恋耽美 ——(24) 渡生泉好像在西边。 谢玉回忆着进来时看见的方位,闻言瞥向正在悄悄藏龙血莲子的裘立人:先疗伤。我等会要去抢渡生泉,顾不上你们。 裘立人不舍得:在这里只能生吃,会损失很多药效的。 拿出去给丹修,能练出好多颗回命丹。 沈春归几人都干脆的吃了起来。 带出去是更值钱,这不得有命出去? 弈洛灵被补的满面通红:好撑啊。这里有灵药园? 谢师兄肯定遇见灵药园了吧。 这么宝贵的龙血莲子肯定是被细心栽培起来的。 不是灵药园,在他们眼里无比宝贵的龙血莲只是栽种在池塘里供来观赏的莲花而已。 这秘境的主人大概不会特意种植灵药。 不过谢玉没有多过解释:都好些了吗? 秦妙妙行礼:谢过道友。 稍作犹豫,她拿出一透明玉盒,盒子里摆着一根轻盈的白色羽毛,晶莹剔透,银光灿灿。银羽冰,天生灵宝,可助冰系修者提升一个小阶段,道友大恩,妙妙无以为报,我非冰系修者,便赠与道友吧。 谢玉进来的目的不在寻宝。 他也没碰见冰系灵物:谢谢。 秦妙妙放松了些,抿唇一笑:客气了。 裘立人穷的哐当响,他摸摸鼻子: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沈春归知道谢玉不在乎这些,以他与谢玉的关系再提这个会显得生分。 他一向很会把握这个度:那我也欠无霜一个人情好了。说完,怔了下,苦笑,我好像欠无霜很多个人情了。 众人闻言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弈洛灵这时才想起来一件事,本来不应这个时候告诉谢师兄的,但谢师兄和仇师弟关系很好,她前几天就犹豫来着。 想了想,如果是自己,是会更愿意知道的:谢师兄。 谢玉微微侧目。 仇师弟在玉女陀失踪了。 弈洛灵有些忧愁,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掳走仇灵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仇灵均是剑宗弟子。 在剑宗长老就离得不远的情况下,还敢做出这件事仇师弟恐怕凶多吉少。 弈洛灵说完偷偷看了谢玉一眼。 青年睫毛微垂,侧脸仍旧清冷,似乎无悲无喜。 仇灵均失踪了? 谢玉知道。 在仇灵均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玉女陀的时候,他就知道仇灵均要失踪了。 谢玉没拦。 他只是看着仇灵均出去。 仇灵均这一丢就是三十年。 是被一个魔修绑了,那魔修性淫,颇为喜爱仇灵均,只是仇灵均不肯屈服,因此受尽了折磨。 他上辈子找到仇灵均的时候,明媚乖巧的小师弟好像变了个人,学会了巫蛊、咒术,眼睛也瞎了,就此黑绸蒙眼两百年。 尤其是那南瘴城。 误入的正道修士被吓了个半死。 仇灵均的前半生悲苦、艰辛,活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前世是谢玉带仇灵均回去的。 少年乖的像受惊的小雀,成了谢玉身后甩不掉的小尾巴。 谢玉转过身:嗯。 他道,知道了。 仇灵均会失踪。 回来后会修为大涨。 这就够了。 他有用。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发谢玉很关心小师弟的修为,恶魔微笑。 等我写完南瘴篇,大家可以回去再翻一下,保证全是刀。 可以骂我写的辣鸡,但不许说我文案诈骗!我才写了多少字!!!我是会生气的!!! 第28章 玉女坨(7) 渡生泉,七苦幻境,怨憎会。 谢玉的反应很冷淡。 但其他人并未起疑心, 反而很担心谢玉。无论何时他都是举重若轻,好像不倒的山峰, 一柄不会折断的剑。平常的话只会让人敬仰,这个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心疼了。 弈洛灵抿唇,偷偷问沈春归:我是不是不该说? 沈春归望着谢玉的背影:弈道友不用多虑。 他宽慰道,灵均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谢玉一直是个沉默的人,连悲伤都是。即便之前由衷的想仇灵均去死,现在又希望仇灵均不要出事了。 无霜会难过的吧。 弈洛灵不再出声。 等出去她也会帮忙找仇师弟的。 沈春归追上谢玉, 唤了一声:无霜。 谢玉侧目。 青年眼睫漆黑,白袍渺渺。 霜寒月皎,冷意盎然。 沈春归滞了下,很快, 他掩下那分惊艳, 也没提仇灵均的事:无霜要去找渡生泉。 进来时投射天地的那滴水就是渡生泉, 花寻路前些年抢聚魂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渡生泉应该是为了花寻路去抢的,心思一转,他淡笑道, 我陪你吧。 这处秘境很不一般。 谢玉看着沈春归:你不去寻宝? 寻什么。沈春归笑了下, 自然道, 总觉得我的事没有无霜的重要。 不等谢玉回答,他望着谢玉,走吧。 裘立人想要那把刀,和几人请辞:我去东边。 那把弯刀好像是在东边,他潇潇洒洒, 诸位, 有缘再会。 弈洛灵和秦妙妙决定一道, 她们没打渡生泉的注意,实力弱上了一截,去了反而是添麻烦。 谢师兄。弈洛灵行礼,这一路承蒙谢师兄照顾了。 跟着谢玉是会更安全,但是她更想闯一下,寻找自己的机遇,昂起头,此地机缘遍地,说不定下次再见就能和谢师兄较量一二了。 佩服谢玉是一回事,想打败谢玉又是另一回事。 这里都是一群骄傲的人。 即便连看起来很不要脸的裘立人都是。 谢玉没有劝阻:路上小心。 弈洛灵笑容灿烂:再会! 她长相偏小鸟依人,粉裙烂漫,笑起来灵动可爱,只要不提打架,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像邻家妹妹。 谢玉看着她:嗯。 几人分道扬镳。 * * 渡生泉也是只存在古籍上记载的神物。 只是进入秘境的人大都见多识广,能认得出来。 渡生,渡生。 渡往生之人。 渡生泉就是一滴水的形态。 灵物大多有自己的意识,很难强抢。水滴静漂于空,神韵内敛,看起来就是滴普普通通的水。 或明或暗躲藏的人很多。 谢玉和沈春归来的不算早,来得时候刚还在交谈的几人倏然安静了一瞬。 来了两个强劲的对手,谢无霜在此次进来的人里,修为是顶尖的那一批了。 摩多耶,谢无霜,裘立人,还有个青丘女君岭月,再有就是无人知其姓名戴着狐奴面具的神秘少年人,应该还有一个,也是剑宗的弟子,原先声名不显,先些天忽然大发神威,只是他没来半月峡,就不计他的名字了。 这里有沈春归认识的人,简单的打了下招呼,他传音与谢玉道:渡生泉诞生于人世间的悲苦执怨,取走它要经七苦幻境。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们可能要经其一苦。 要救过往之人何其容易。 有渡生泉也就多了两分缥缈的希望。 谢玉只是听闻过渡生泉,不是很了解。 沈春归喜欢读杂书,知道许多秘辛:七苦幻境? 他这辈子修的多情道怨、憎、恨。 要是经历幻境的话,应该是怨憎会的幻境吧。 和仇家冤家没法避开,每每要见面。 怨憎会。 沈春归猜了下自己的幻境,他天赋不佳,于修炼一途基本无望,很可能会寿元耗尽而亡,他的幻境不是老、就是病、死,这是他最恐惧的事。不是很想来,但这是和无霜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他不能错过。 老祖让他来找无霜,无霜应该就是一潮汐的天命,气运滔天。 跟随无霜对他的修行有益:是。无霜会好奇自己碰见哪一苦吗? 渡生泉活了。 小水滴长出了手脚,像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它嗦了下手指,发出了嘹亮的婴啼。 人一出生,就是哭着来的。 婴啼中,众人身影逐渐淡化。 小水滴看了眼来晚的人,蹦蹦跳跳的消失了,只留下稚嫩的孩童的歌声: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求不得。 求渡生泉的无非是心有执念之人。 一人跪地:求不得。 来晚了。 渡生泉与他无缘。 求不得。 七苦幻境。 街东边有个穷酸书生,志高手短,读书没读出名堂,种地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在街上支了个摊子看相算卦,算前途事业,算灾祸寿数,算运程人生。 但他说的这些都没人算,百姓们都知道他就是个骗子。只有一些仰慕书生的俊美皮相的年轻小姐隔三差五的来算姻缘。 今个天不巧,下雨了。 急雨,又迅又猛。 书生连忙收拾摊子,背着书箱往家赶,大雨滂沱中,他看见桥洞下蹲着个抱着一把剑的少年,白衣似雪,如云堆雾纺。 那少年似是也看见了他,目光交错,漆黑的眼眸像是滑过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沈春归愣了下。 那少年生得很漂亮,鸦色长睫似有霜芒。 冰雕雪彻玉为骨,一身通彻,剔透似琉璃。 惊鸿一瞥,一闪而逝。 沈春归只是点了下头,就顶着书箱跑掉了,雨太大了。 矮墙破瓦,门槛破旧,红漆斑驳。 院子里杂草丛生,也就门前贴着的对联上清秀工整,还值两个铜板。 沈春归的父母早逝,早些年留下的薄财在念书的时候花的一干二净,身无长物、家贫如洗。 现今已经是深秋。 沈春归的衣衫薄,身体还弱,他着凉了。得了伤寒,熬了几天见熬不过去,勉强凑钱抓了两副药,回来的路上脑袋还晕晕沉沉的,意识都有些迷糊。 可能是那天的印象太深,他又往那桥洞里看了眼,那少年还在,仍旧抱着剑,好似自那天后就没动过。 怎么可能? 沈春归又看了几眼,站着没动。 药堂的大夫和沈春归的父亲生前交好,他见沈春归身体实在不适,特意叫了一个药童送沈春归回去,顺带帮沈春归煎药。 沈公子?沈公子?药童连喊几声,见沈春归这才回神,您看什么呢? 沈春归指着那少年:你没看见那里有人? 应该还是达官贵人,富贵人家的子弟。 青天白日的。 药童瞅了又瞅:哪有人?桥洞下空荡荡的,别说人,连流浪狗都没有,他主动搀起沈春归,是不是烧糊涂了?快点回去,我给你煎药。 沈春归这才注意到,桥上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人看那桥洞。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齿冷,寒意直冲肺腑,好像就只有自己能看见那人,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看见了。 他眼里并无任何情绪,只是平静的扭过头,继续抱着剑。 沈春归: 他忽然觉得有些羞愧,脸也微微发热,风一吹,他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 药童不想耽误太久,他回去还有事要做,便催道:沈公子,快一些吧。 沈春归自然知道药童很忙。 他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身子文弱,然而他生得好,君子皎皎,说话也令人如沐春风:我好多了。小童先回去吧。 见药童还有疑虑,他笑道,不必忧心,我还没有虚弱到不能煎药的程度。好了,快走吧。 小童再三打量沈春归,见他瘦削的面颊红润了许多,便点点头: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下次我多給沈公子招揽些生意。 大夫要他出来送沈春归,但掌柜的看他消失太久肯定会骂他的。 沈春归含笑道:那一言为定。 本来不太情愿的小童竟然有两分感激:谢谢沈公子。 他挠头,沈公子真是个好人。 小童走了。 沈春归笑意渐淡。 说笑声、叫卖声,挑着担子的担夫,领着孩子的妇人,桥上行人如织,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小镇,一切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可是,他望着一湖秋水,不对,哪里不对。 他似乎不该这么文弱,也不该如此穷困潦倒。 沈春归顿了顿,还是走了。 大抵是癔症了。 沈春归高估自己的身体了,他走到半路便觉得气喘的难受。皱了下眉,他靠着一方青石,微微闭上眼休息了会。 风儿静,树叶喧嚣。 没一会,他睡着了。 彩云渺渺,神光漫天,好似传闻中的蓬莱仙岛,踩在松软的云上,沈春归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有位发须皆白的老者。 他笑容慈祥:你是不是遇见了个只有你一人能看见的人? 沈春归抬起眼。 好像又不是做梦了,他问:何意? 老人并不答,接着道:你可想功成名就,登顶朝堂? 沈春归含笑:您说笑了。 恋耽美 ——(25) 老人也是微微一笑:你满腹诗书,志在凌云,却因为朝堂蝇营狗苟屡试不第,走投无门。如今衣不避寒,食不果腹,可甘心? 沈春归不笑了: 老人又道:我赐予你三枚铜钱,你用那三枚铜钱算卦将无往不利。你带上那少年一同上京谋取前程,他一路上会护你周全。 沈春归拧眉:我需要付出什么? 老人只是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春归还想再问,一阵冷风,他醒了,身后还是那青石。 手里有三枚硬物,他摊开手,是三枚铜钱。 静坐良久。 桥洞下抱剑的少年眼前多了一片阴影。 青年瞳色宛若琥珀,温情脉脉。 他十分文弱,身体好像不好,但语气很温柔,伸出一只手:跟我走么? 有人告诉谢无霜,骗到沈春归手里的三枚铜钱,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而不是谁也看不见他,一人徘徊,独自飘零。 谢无霜不想骗人。 可他看见沈春归就想了。 不但想骗这三枚铜钱,还想让他死,憎恶厌恨的情绪如跗骨之蛆,还偏偏还只有沈春归一人能看见自己。 好像这辈子只能和仇人相会。 谢无霜握住了沈春归的手:嗯。 跟你走。 第29章 玉女坨(8) 惟愿平安 往后, 沈春归身边就多了个人,他其实感觉少年不是人, 容貌过盛,又太冷,像深山里精怪之流,冬雪化妖。 但他什么都没提。 二人结伴上京。 沈春归体弱,还穷,他没钱租马车就徒步赶路, 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少年并不喜欢说话,平时里只是默默的跟着他,他只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谢无霜。 荒郊, 稀疏的星子寂寥。 沈春归裹着最厚的棉衣还是冷, 他生了堆火, 烤了些干粮, 啃食饼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谢无霜好像不吃也不喝,拧上水壶:谢无霜? 没人应, 谢无霜不喜欢搭理人, 但他知道谢无霜在, 你真的不用吃? 树上有道凉凉的嗓音:不用。 沈春归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他一直觉得这样也挺好,直到有人陪着原来没有人喜欢孤独,即便那人不怎么搭理他。 笑了几声,他靠着树, 慢慢闭上了眼:那早点休息。 太累了。 走陆地还好, 水路更难受。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沈春归又看了眼谢无霜:辛苦了。 他不知道谢无霜的来历,但总有一种奇异的愧疚感,这般人应是瑶池之上的皎月,不该沾染凡俗、更不该和他一起挤在这狭小潮湿的船舱里。 谢无霜不在意这些,漆黑的眼眸仍旧冷漠。 淡淡的鱼腥味。一群人挤在一起,天气炎热,闷的人挥汗如雨,气味在发酵,沈春归开始头晕恶心,他白着脸,又开始昏昏沉沉。 船舱晃动,谢无霜旁边的人几经摇摆,油腻的汗渍、脏污的衣角,几次险险的擦过,沈春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起身,拉住了谢无霜的手腕:冒犯了。 两人的位置的调转了下。 沈春归虽然体弱,但已经是青年,他撑起胳膊,将谢无霜护在了身下,虚虚的圈着。有些苍白的脸上干燥的唇微微弯起,他低声道:会好的。 以后会好的。 谢无霜瞥了眼沈春归:嗯。 沈春归头一次离谢无霜这么近。 少年人身侧弥漫着沁人心脾冷意,有点香,脑子晕乎乎的,分辨不出来,但很舒服:无霜。在外人眼里这个俊秀、温和,挺拔似青竹的年轻书生在自言自语,往后我唤你无霜吧。 没等回答,沈春归合上了眼,好像在休息。 其实他没有,他只是担心被拒绝。 等了好一会,没声音,青年掀开眼,琥珀色瞳孔像是融化了的糖浆,温温柔柔,丝丝甘甜,一个淡而清雅的微笑。 半年后。 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来到了上京,他衣着朴素,容貌俊美温和。 他摆了摊,收费奇贵,一天还只算三卦。 一连摆了十多天都没开张。 他也不急,热水泡烧饼就是一餐,闲暇时间就去书店抄书换钱,怡然自得,言语间自有仪态风范,不似常人。 书店老板很赏识沈春归,劝道:你这么年轻当什么算命先生,我见你学识不菲,不如好好用功读书,日后好考取功名。 沈春归一身青衫,他拿着油纸伞:您过誉了,在下实在学识不精,还是不去献丑了。 董老板笑了声:你呀。说着,见沈春归肩发皆湿,探头往外看去,怎么,雨下的很大吗?我没听见声音啊。 谢无霜没听沈春归和董老板寒暄,他径直走进去看书去了。 沈春归看了眼谢无霜,笑道:不大。 不等老板再说,不打扰您了,您忙着,我进去了。 雨不大? 董老板不信,囔囔,雨不大,你怎么都湿透了。 店小二顶着雨跑了进来,他紧张兮兮的:我刚在外面遇见沈先生了。沈先生一路好像跟人有说有笑的,还把伞都侧向一边压低声音,他指了指自己脑子,他是不是这有问题? 董老板怔了下,抄起鸡毛掸子就打:去去去,一天天就知道胡编排,别再让我听见你在这胡说八道。 赶走了小二,他站在原地,脸色变换了好几次,可能可能真的是吧。 传闻世间有奇人。 可遇不可求。 沈春归在阁楼抄书,他字迹清秀淡雅,属于精绘本,赚得也不少。 谢无霜在一旁看书,沈春归休息之余就会往那看一眼,快了。 他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考取功名? 不说考上考不上,哪怕费时五年从过了乡试县试一路考上状元,又要有几年才能入内阁,他不想等。这有一条更为稳妥的康庄大道。 沈春归早有思量。 他这一路不辞辛劳,选择风餐露宿的徒步而来,就是不想被查到过往,好重新开始。 董老板晚间拎着食盒上来,把好酒好菜摆出来:沈先生,还忙着呢。 沈春归起身,做惊讶状:您怎么上来了? 客气了,客气了。 董老板连声笑道,我有一事求先生。 谢无霜翻书的手一顿。 他望向沈春归,窗外是半卷的残阳,余温洒在窗框上,青年含笑,温文有礼,挺秀俊美。这人并非池中之物。 能忍、对自己也够狠。 不过两年。 沈先生在京圈声名鹊起。 郊外,一所两进两出的宅子,无牌无匾,就贴着一对对联。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入门是几簇寒梅,小雪纷纷,对厅的炉子温着热酒,热气腾腾,炉子边放着三个坐垫,主位上摆着张纸条。 公孙伯一怔。 他身边候着的仲策倒没有顾忌这么多,笑道:看来沈先生是算到我们要来拜访了。怎么样?主人,准不准。 杜亮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了这个姓沈的。 算卦的都是骗人的。 他不知道拆穿了多少这样的骗子。 皇庭割据,五龙夺嫡。 仲策拥护的就是大皇子公孙伯: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带谁来,什么时候来,可是咱们主子决定的。走吧,沈先生都备好酒了,这个时候去喝,滋味应该正好。 杜亮:你就别吹了。 莎莎的踩雪声,见公孙伯已经大步朝前去了,合上嘴,不再唠叨,也跟了上去。 公孙伯弯腰拾起纸条,展开一看:某去钓鱼,晚归,温酒以赔。 再看那三个坐垫,三个杯子。 仲策说的没错,他是临时决定来的,这个沈先生应该是有两分真本事的。 杜亮还在吵吵:能猜到我们来,不出来远迎也就算了,怎么还跑的不见踪影。这就是不敬! 仲谋为公孙伯斟酒,叹道:主子,杜亮只可为兵,万不可为将啊! 千金难购良马,人才更是难求。 沈先生既然备了好酒,那就没有回绝的意思,他还展露了自己本事,也该他们拿出诚意了,原来的军职低了,再择吧。 公孙伯端起杯子,酒烫的正好,入口辛辣,回味悠长:的确。 杜亮: 他想给仲谋两个大耳瓜子。 十里外的寒江上。 沈春归费劲砸穿了冰面。 他把钓竿垂下去:鱼儿要上来呼气,这时候最好钓了。冬鲤很肥,回去煲汤喝吧。 挽起长袖,他絮絮叨叨,有些冷啊,你冷么无霜? 谢无霜在看雪,他挺喜欢冬天的。 闻言没去看沈春归,也没回,远处起伏的山脊连绵,天地很像一副展开的水墨画,壮观巍峨。 沈春归顺着谢无霜的视线看了过去。 观望了会,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再焦灼忧虑:要开始了。 江山秀丽,群雄争霸。 他该有一世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钓了三尾肥鱼,天幕昏沉。 沈春归戴上斗笠,提着鱼:回家了。 林间惊起一片寒鸦,鸟叫声粗嘎。 沈春归没有回头就知道谢无霜已经跟上了,他眼里笑意渐深:喝鱼汤,暖暖身子。 谢无霜不喜欢吃东西,鱼除外。 雪间两行脚印,一深一浅,一前一后。 吱呀,门被推动。 青年解下斗笠,把鱼竿挂在门上,见三人还没走,招呼道:客人再坐一会,我去煮鱼。 说罢,径直进了厨房。 杜亮瞪大了眼:就这? 他不满,主子,他压根就没把你放下眼里! 等了这么老半天,就招待一句? 仲谋很欣赏沈春归,不想他和公孙伯还未相熟就生了嫌隙,故意朗声道:还不好?沈先生这是把我们当旧友看待啊。 公孙伯并没有生气,他瞥了眼仲谋,起身道:走吧,去厨房帮忙。 千金买马骨。 他要成为一介雄主,自然要有精准毒辣的眼光和异于常人的气魄。 仲谋拍手一笑:还是主子周全些。 鱼汤炖豆腐。 汤色奶白,两把嫩绿的小青菜。 还有劲道的手擀面,家常味道,却极鲜。 仲谋比较心细,见沈春归先盛出来了一份,问道:还有人来? 沈春归笑容温和:给旧友留的。 他眼里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捉摸不定又飘移。 仲谋捏着筷子,附和道: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春归余光瞥了眼门外那一点雪白的袍角:嗯。 很好。 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几人交谈甚欢。 隔年,沈春归出仕,名声大燥。 公子温似玉,如切如琢,如琢如磨。 京都这年花醉,春风又绿时,满城闺阁女子的梦里多了一位青衫人。 时人多赞他的风骨仪态,令人为之倾倒。 沈春归忙起来就不怎么回郊外了,偶尔回去也是匆匆和谢无霜打个招呼,渐渐的,他就有些忘记这个人了。 谢无霜太安静了。 景和三年沈春归进京,他那时想着会好的。 不只是为了求功名利禄,他那时也有两分真心,不忍那个桥洞下惊鸿一瞥的少年同他一起吃苦,当着人下人。 京和十一年。 沈春归年岁渐长,他位高权重,名满京城,却渐渐忘了那人。 红袖楼。 几人在劝酒,红纱帐暖,酒催人乏。 沈春归喝多了,那几人对视了眼,悄悄退了出去,随后进来一名貌美的女子,双颊害羞,娇艳动人。 沈先生无妻无妾,就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他性情温和,生得风光霁月,是位谦谦君子。 仰慕他的人过江之鲤,但他始终没收用过人。 公孙伯见沈春归到了年纪,旁敲侧击过几次,甚至还送了几个人,只是都被沈春归推掉了。问他,沈春归也只是说还没到时候。 沈春归嗅到一抹浓香。 小腹发热,额头起了些汗,他喝得有些醉,慢了拍才抓住解自己衣衫的人的手,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见了一袭白衣。 这位君子笑了起来,乌发垂肩,碧玉簪一点幽光,眉眼温柔多情,隐隐有些宠溺:无霜? 女子被晃了下眼。 她没见过这番情态,即便是烟尘女子还是心如小鹿撞:郎、郎君。 女声温婉娇媚。 沈春归酒醒了,他摁了下眉心,见是个陌生女子,温和道:姑娘先下去吧。 他虽还笑着,但感觉到底不一样了。 多了些冷淡疏离。 女子以前只唱过一见误终身,她知道这一退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福身:我是真心实意伺候先生的。 她虽是花柳中人,但,脸一红,我还是干净的。 沈春归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现今头疼欲裂,侧过头,青年眉眼仍旧温和:姑娘。 他道,我不喜欢对女子下手。 恋耽美 ——(26) 难以形容的寒意,女子颤了下,但还是倔强道,我是真心的沈春归收拢衣襟走了出去,背影挺拔素雅,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先生。 沈春归对情愫一道还是有些迟钝的。 他这个年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确是不太正常,以前只是以为自己不喜欢而已牵着马,他走在街上,前方是一片漆黑,身后灯火通明。 原来不是不喜欢,是因为人不对自己喜欢无霜么? 一地银白。 皎月清清。 沈春归苦笑:何必。 何必要喜欢谢无霜。 不是因为他是精怪之流,是这么多年,那个人眼里一直没有他。 京城有宵禁。 巡逻的官兵看见一人牵着马慢悠悠的在走,刚想大喊就被人拉住了。 攮鋒那是沈先生。 沈先生? 官兵们肃然一静,几十骑人一动不动,一直到沈春归走远了,为首的人才道,继续巡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公孙伯被立为储君,正如日中天。 沈春归牵着马走了半宿。 来到了郊外,看着久闭的门扉,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犹豫良久,他还是进去了,屋里落了尘,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心里猛然空落了下,他有些惊慌的找了起来。 怎么会? 无霜也是独自一人,还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他,他能去哪? 要是走了沈春归不敢再想。谢无霜要是走了,大概是找不到了,两人相处之间的主动权从不在他手里。 沈春归独坐在门口,望着刺拉拉的天光。 有些迟钝的想,他多久没回来了,半年?太久了吧。 没人会等他,更何况是谢无霜。 沈春归告了病假,连休半月,他本来就病弱,不知道是得了风寒,还是忧思过重,他发起了低烧,一连好些天都不见好。 谢无霜回来的时候,沈春归一脸通红的躺在床上,汗津津的。 他提着鱼:沈春归? 沈春归一开始以为是幻觉。 但他清醒的很快,坐起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无霜?笑了两声,青年温柔道,你去哪了? 沈春归这种人,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总是不徐不疾,风轻云淡。 爱人不如爱己。 脸色潮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沈春归还是起来了,接过谢无霜手里的鱼:还是鱼汤吗? 谢无霜知道差不多了。 但还差点,不到时候:嗯。 这时候沈春归不一定愿意给他那三枚铜钱,那是沈春归的所有。 沈春归拎着鱼去厨房。 谢无霜没说自己去哪。 沈春归也没再问,除了实在是忙,他一般会回来亲自洗手做羹汤。 仲谋调笑过沈春归好多次:你要是娶妻了,一定惧内。 沈春归也不恼:我就是惧内。 杜亮和沈春归熟悉了,不但不讨厌他,还十分敬佩他:你有内?说着,我有一女,姿丽天成,许给你做妾吧。 沈春归眉心跳了下:不必。 仲谋哈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沈先生可不看不上你的女儿。 沈春归见到时候了,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仲谋在书房乱转,忽然瞥见一张画的一角,他走过去,搬开旧书,将画徐徐展开。 是一张人像。 青年眉眼间冷意弥漫,脸若皎月,如霜似雪。 素色长袍缥缈,神光漫漫,不似凡尘中人,一见惊鸿。 杜亮凑过来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假的吧。 仲谋将画放回原处。 龙阳之好虽然非主流,但也不少,这张画像一笔一画皆是情啊:沈先生用情至深啊。 这应该就是沈先生的意中人。 只是这人从未出现过,应该是不在了。 沈春归几天后才发现画被动过了。 隐秘被撬动,他有些不虞,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画藏得更深了而已。 景和十三年,公孙伯登基,改号临清。 上位前,他和众人称兄道弟,许诺将来共享富贵,但帝王毕竟是帝王,孤家寡人,疑神疑鬼。 临清十一年。 杜亮的独子纵马伤人,帝怒,将其压入天牢,秋后问斩。 杜亮去求情,长跪七天不起,公孙伯不见,杜亮在门外大哭:臣不求您曾许诺过的生死与共,但何至薄情至此啊! 说罢,吐血而亡。 杜亮跪死在长安门。 沈春归得知时,笔尖颤了下,随后就收到了仲谋的信。 字字泣血。 公孙已非昨日之公孙。某是谋臣,请辞尚可保全性命福贵唯恐沈兄大难临头,速逃。 沈春归在公孙伯登基时出了大力,能掐会算,卦无遗策。打天下时他是能臣,如今天下太平,他就是不安定分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沈春归把纸条烧掉了。 他们那时也算交好,公孙伯身为一介皇子,还会进厨房给他打下手,他以为公孙伯会是位明主。 公孙伯也了解沈春归,当天,他派兵围了沈宅,软禁了沈春归。 他本意是要杀了沈春归,但沈春归好友太多了,名满天下,甚至还有一个为沈春归终身不嫁的妓子以死明志,一下子将舆论推倒最高。 公孙伯只得流放了沈春归,命他此生不得回京。 边境苦寒。 看管沈春归的士兵把收的很严,催的很紧,一路舟车劳顿,沈春归又病了。 他穿着厚重的棉衣,戴着冰凉的枷锁,自言自语道:无人能负我。 他不再年轻了,两鬓已有星星斑白,但风骨犹在,风雅淡泊。 谢无霜看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后就定格了,仿佛被时光所钟爱。 沈春归又道:又要委屈你了。 谢无霜觉得快了。 他难得好心情的回了声:无碍。 沈春归笑了下,年华已过,眼底的爱意仍旧温柔。 沈春归在苦寒之地待了八年。 边疆战乱,岌岌可危,京城又陷入了夺嫡的乱象。 公孙伯病重,垂垂老矣。 他躺在龙床上,病入膏肓,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仲谋求见。 也许是快死了,公孙伯突然怀念起年少的时光,当年追随他的老臣被杀的被杀,被贬的被贬,就剩仲谋一人了。 他让仲谋进来了。 仲谋拉起公孙伯的手,声泪俱下:陛下啊,您老了。 公孙伯近几年衰老的厉害,看着还儒雅的仲谋,也是悲从心来,只是没等他回答,仲谋又道,知道您为什么老的这么快吗?是您最疼爱的小儿子下的药啊。 见公孙伯突然瞪大眼,呼吸急促,他要回来了。您猜的没错。 公孙伯突然奋起,死死的掐住了仲谋的脖子。 仲谋继续流泪道:我你几人,年少结下的情谊何至于此。 公孙伯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眼里忽然燃起了一些光亮,身体却无力的躺下了:嗬嗬嗬。 想起来了。 他是叫公孙伯,但非这个公孙伯。他去秘境抢夺渡生泉,进了七苦幻境。 这辈子,亲无亲,友无友。 一生孤寡。 哎 公孙伯驾崩了。 时隔八年,沈春归又回来了。 和当年一样,是个穷苦的书生,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京城还是当年的京城。 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老汉路过:桂花糖,好吃的桂花糖。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春归咳嗽几声:无霜。 他侧眸,温柔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次他秘密回京,天下唾手可得,他能让无霜过得很好。 谢无霜这次没有忽视沈春归。 他道:桂花糖。 沈春归滞了下,他看着挑着担子逐渐走远的老汉,跑过去,问:桂花糖怎么卖? 三文一颗。老汉热情推销道,尝尝吧,很甜呢。 沈春归摸了下口袋。 他又往望了谢无霜,那人站在原地,也在看他。 沈春归掏出三个铜板,数了又数,123123 老汉等了下,有些不耐烦:就三个铜板,您没数错,到底买不买? 没数错。 就三个啊。 他不该给无霜买的,可这是无霜第一次朝他要东西,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沈春归温和的把钱递过去:买。 沈春归拿着纸包跑回来,他递过来:桂花糖。 谢无霜出现在了大街上。 乌发雪袍,容貌出尘,肌如冷月。 风吹衣动,恍若谪仙。 谢无霜没接,沈春归收回手:你要走了? 他一直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怎能可能凭空得三枚这么神异的铜钱,这应该就是老神仙的考验吧,成就霸业或是成就无霜,那再见。 往后我不在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街上已经没人了,沈春归还在絮叨,要喜欢喜欢自己的人,不然咳咳咳。 他咳的撕心裂肺,手心一点濡湿,见了红,不然,太苦了。 沈春归这么聪明。 大概知道谢无霜跟着他所图的什么。 毕竟他没什么好图的。 他这一生,年少艰辛,青年得意,中年流离。 走过繁华,也经过悲苦。 沈春归病死于次年的冬日。 他身体早就不太好了,病死似乎是理所当然。 只是临死前还牵挂着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那个桥洞下一见惊鸿,陪他走过半生的少年。 惟愿平安。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双更啦。 第30章 南瘴城(1) 快点出来喝酒吧。 时隔三十年, 半月峡响起了一串嘹亮的孩童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 女童穿着红肚兜, 伸展着藕节似的小胳膊,吃饱啦。人间真好看。花苞头摇晃,她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走啦,小泉要走啦。 吃够了七情六欲,渡生泉看起来仿若真人, 一举一动极为可爱。 弈洛灵抬头观望:那是渡生泉?果然是奇物,谢师兄他们要出来了吧。 三十年对修者而言就是弹指一挥,就是不知道渡生泉花落谁家了她希望谢玉能拿到。 秦妙妙也朝那边看去,见那女娃娃玉雪可爱, 起了些怜爱之心:她说要走。顿了顿, 是要离开吗? 弈洛灵见她笑得开心, 也沉默了下:大概是吧。 两位女修都有些不忍。 除去渡生泉的笑声, 还有一道惨烈至极的哀嚎:救救救救命!摩多耶,我警告你,莫欺少年穷! 他很倒霉的遇见了摩多耶, 被追杀了十几年。 摩多耶不屑:你不如告诉我死者为大。 他托起一团紫焰, 淡淡一笑, 我送你一程吧。 裘立人也被追烦了,回首,气势勃发:看剑,开天! 摩多耶硬生生停了招式,后退百米, 却见裘立人猛得扎下去遁地而逃:他也怒了, 无耻之徒!虽然知道可能是假的, 但他不敢赌。硬接一招开天,他也会受重伤,尤其是在谢无霜给他留下的剑伤还没痊愈的情况下。 裘立人埋头逃跑。 无耻就无耻了,有本事打死他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有点短,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等他练成了开天十八式一定劈死这个王八蛋。 摩多耶还想继续追,空中一震,几十号人凭空出现,有些人眼里还很茫然,惆怅惘然,有人很快清醒,双目一凝,随即迅速转身离去。 沈春归没走。 他颦眉,心里好像缺了一块,酸涩的厉害。 七苦幻境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他只知道自己该是失败了,渡生泉没选择他。 只有通过渡生泉的七苦幻境人才能保留相关记忆。 谢无霜最后一个出来的,白衣徐徐,衣襟微动。渡生泉跑向他,在一串笑声中幻化成一滴水的形态,落在了青年掌心。 动静不小。 摩多耶静静的望着这一幕,神色不辨喜怒。他不是很在意谢无霜拿到了渡生泉,他们这种天骄都得天独厚。 裘立人还是想要那把刀。 渡生泉毕竟是给死人用的,争夺的人不算特别多。刀就不一样了,他要是能拿到那把刀,少说能和摩多耶走几个回合。 而不是像现在被撵的跟狗一样。 说是迟那是快,渡生泉择主后,半月峡开始崩塌摇晃。 刀光破晓,天摇地动。 众人被逼出半月峡,退出后他们才发现坍塌的不是半月峡,是这个秘境。 玉女陀。 轰隆隆的巨响打破了沉寂,无数人朝这边观望。 有经验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要出来了。三十年进入秘境的那批顶级天才。 半透明的秘境显现于人前,占地数万万,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浓郁的灵气渗出,滋润回馈天地。轰轰、轰!一处形似半月的峡谷彻底塌陷,一线雪光、不,是刀光,光柱横卧九层天! 恋耽美 ——(27) 一柄弯刀似跨域万载洪荒而来。 夺光摇雪。 这至少是灵器级别的,很可能是仙器。想通了这层,无数人眼眸通红,心底响起了一道狂热的声音:抢!快去抢! 道道法光蜂拥而上。 各宗弟子争先恐后。 一人握上了弯刀,少年人清脆:诶呀,你们来晚了哎。 大片大片的银饰雪亮,狐奴面具上油彩明艳鲜丽,随着他走动,手腕、脚腕上的银饰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见不少人盯着他,他晃了下一头小辫子,要抢吗?笑声愉悦,可以试试看哦。 风声一静。 这时候没人上前,宝刀刚出世,应该没有人能顶得住一刀。 忍冬踩空而立,把玩着弯刀的他忽然看向远方,嘟囔了声:那些老家伙来了啊。 不跟你们玩了,我得走了。他拍手,小黑! 一匹毛发漆黑的狼嗷呜一声跟上,主动俯趴身子,低下头颅。 下面的水无双忽然捂上嘴。 那头狼就是偷袭的他的那头,后退两步,他一脸难以置信,不是喜欢他的么怎么放狼咬他?为什么又要救他? 少年骑狼而去,将要消失之际,又扭头向谢无霜,欢快的招手道:美人,再见! 他信誓旦旦,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谢无霜: 他面无表情,先前不知道,可他认出了这柄弯刀,这是他宿敌的刀。前世他没来这个秘境第一次和忍冬见面是六百年后的两界山,那时候忍冬没有现在这么稚嫩。 彼时忍冬已经是魔域的君主。 人和狼已经消失,声音还在:哦。对了。它叫我告诉你们它有名字,叫摇雪。不要在心里乱喊,它会生气的。 一定记住哦,是、摇、雪。 * * 累死了,前面有个城池,去休息一下吧。 黄沙漫天,烈阳当空,凡人行走其中,不出两日就会迷失方向干渴而死,一般能走到这里的都是修者。 男修眯起眼睛,念出了挂在城池上的牌匾:南、南瘴?南瘴城? 他出身于附近的小门小派,世代居于此,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南瘴城?见其他人都已经走了进去,等等!他急忙追上,等等我啊。 把守城门的官兵是两个凡人,一胖矮一瘦高。 瘦高个是吊梢眼,盔甲的袖口和下摆磨损严重:站住,什么人!离得近了,见了几人都佩剑,还一身整洁,立马搓手赔笑,原来是几位仙师。 那胖子还在嚷嚷:进城要交二十个铜板,一二七个人,一共一百四十枚铜板。诶呦他的屁股被瘦高个踹了一脚。 凡人?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倨傲,修士自然要比凡人高一等。 瘦高个使出吃奶的劲推开门:仙师进城免费。 他鞠躬哈腰,几位里面请。 胖子这才注意到,挤成一团的脸上多了些畏惧惊恐。 他一言不发,畏畏缩缩。 这态度倒不奇怪。 凡人对修士不是敬畏就是巴结。 几人也没计较,还丢过去一块灵石:赏给你们了。 南荒修士和凡人混居的地方很多,看来南瘴城也是其中一个。 南瘴城外设了阵法,黄沙吹不进来。 街道平整宽敞,酒馆食肆喧闹,来往多是凡人,偶尔也有修者,修为和他们相差不多,喝酒的喝酒,吃肉吃肉的。 汪汪汪。 几声狗吠,一条大黄狗从巷子里面钻出,夹着尾巴跑得飞快。 几人被突兀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大黄狗跑过后,一串总角孩童接连而出,为首的男童拿着棍子,大声嚷嚷:别跑。 抓狗啦。 我要骑它! 你太胖了,肯定是你吓到了大黄。 就是就是。 我才不胖! 说瞎话,小胖羞羞羞。 嘻嘻哈哈的孩童笑声穿街而过。 几名修者莞尔:这里还不错。 凡人孩童这么欢快,城主一定挺仁慈的,多住几天吧。这种鬼地方遇见一个城池不容易。 就一个男修还在怀疑:南瘴?我没听过什么南瘴。 这座城池规模不小,至少也得有百年了。 好了,别说了。 有人劝道,谁能清楚南荒有多少座城?南荒堪比修仙界几个大洲,散落其中的城池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也可能是这座城池以前隐蔽起来了,这些年才开放。咱们就住几天,补充完物资就离开。 在南荒,每年莫名出现又消失城池不计其数。 一连住了几天,男修也渐渐放下戒心。 南瘴城的特色梨花酒好喝,他不小心贪杯了,晚上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起夜,见客栈大厅还有光,就顺路拐了进去,店老板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喂!还有酒 店老板应声而倒,他唇角挂着奇异的笑,诡异祥和。 男修看得头皮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抖着嘴唇往后挪,忽然在店老板四肢关节、口鼻眼耳上发现了透明的丝线。 哎?一声叹息,还是男修熟悉的中年男音,店老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扭扭脖子,被发现了啊。被吊着前进,店老板活像个操控的木偶不是像,他就是个被操控的木偶,嘴裂开了一个活人难以打开的弧度,客人是要酒吗?我这就去拿。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寂静的夜。 他涕泗交下,连滚带爬的跑了。 男修的同伴被惊醒,他们下楼,同样的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店老板还在追男修,他的脑袋忽然调转了一百八十度,青白的脸对着众人:怎么又有人下来了。我一个人可照顾不过来。小张!快起来招呼客人! 几人脸色一变,带上男修,破窗而出。 月明如水,一地银白。 他们站在屋檐上,都是一脸惨白。 街上灯火通明。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打着灯出来了,大红的灯笼贴着红艳艳的囍字,挂着他们的四肢丝线在月下隐约有灵光:客人?客人? 一城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您要的酒来了,快点出来喝酒吧。 白天里还安宁的城池在夜里犹如鬼市。 一个女修受不了了,抱头魔怔:假的,都是假的。我肯定是在做梦。 这里怎能可能是一城死人。 她不可能和一城死人生活了好几天。 这座南瘴城,除了他们,无一活口,全都被制成了尸偶。 * 作者有话要说: 可可爱爱,奇奇怪怪。 第31章 南瘴城(2) 回去。 仇灵均失踪三十年了, 要不是他留在剑宗的魂灯还没熄灭,剑宗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看情况他即使没死, 也不会太好。魂灯微弱,几次熄灭后又再三跳跃,顽强得亮了起来。 他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凶险万分。 九宫阁。 凌询望着仇灵均的魂灯,叹道:这孩子不容易呢。 沧澜太大了,他们剑宗的长老把玉女陀翻了过来, 仇家找了三十年还是未果。 风辞月也在,他思量着另一件事,无霜是否得知了仇灵均失踪的事。 他了解自己的徒弟,无霜出来肯定会找仇灵均, 仇灵均一日不死, 他就会坚持找下去, 凝望着属于仇灵均的魂灯, 清冷道:是他自己顽劣。 死不要紧。 耽误了无霜才是罪过。 无霜应该修无情道的,他确信,然而仇灵均出现了, 短短三年, 无霜就改走了多情道。风辞月起杀心很久了。 凌询皱眉, 他看向风辞月,风辞月平静的与他对视,并无异常: 可能是相处的不久,感情不深,再说鸿雪带徒弟一向严厉, 他委婉道, 灵均还是个孩子呢。都已经遭了这么大的罪就不要再怪罪他顽劣了。这次不见得要是鸿雪的大徒弟谢无霜, 恐怕修真界魔域都不得安生,念头一闪而过,他轻轻带过一句,无霜也该出来了。 也是这时,弈洛灵几人回了剑宗。 黄醉没进去半月峡,在外面过得还算轻松:半月峡到底有什么,你们一个个修为涨得太夸张了吧。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再不努力,恐怕会被甩下很远,追都追不上了。 弈洛灵没搭理黄醉:谢师兄去找仇师弟了。 出了秘境最好静修稳定修为,在秘境里光忙着打打杀杀抢天材地宝了,好东西囫囵吞枣的咽了一大堆,必须得尽快吸收完。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进去秘境的人实力会有次质的蜕变。 如裘立人,他的开天现在斩出三刀完全没问题,能把以前的自己吊起来打。 黄醉沉默,良久,他撇过头:等我们修养好也去一起找吧。 他们和仇灵均是同一批弟子,几经生死,结下的情谊自然要深厚些。 外出历练的弟子一进来就出现在水月镜花里了。 即便是知道谢玉会去找仇灵均,凌询还是有些生气:胡闹。 修为不稳,气息不定,不静修很容易走火入魔,他转头,鸿雪怔了下,风辞月平日里就不爱笑,此刻身周弥漫着寒意,竟有些迫人,见风辞月离开,忙追问道,你去哪? 不是要去把谢无霜抓回来吧。 风辞月并不回头:回凌雪峰。 凌询: 风辞月不是不想找谢无霜,但他知道谢无霜不会喜欢。 他不想再与这个弟子渐行渐远了。 * * 误入南瘴城的几名修士被吓到崩溃。 无数透明的丝线吊着居民的四肢、眼耳口鼻,使他们的神情动作栩栩如生,仿若真人。大红的灯笼像是飘荡的鬼火,月亮如水,俯瞰南漳城,万千丝线成流、银光似萤、瑰丽冰冷,错乱复杂的像大型蜘蛛巢穴,深渊巨口。 城墙上坐着一名黑衣少年。 黑衣翻涌,勾勒其中的金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额前玛瑙一点血色,脑后金环灿灿,缀着细铃在风声中铃铃作响。他眉眼有着精致的脆弱,像无数次破碎后又黏合在一起,寸寸动人心魄。 黑色的绸缎覆盖在苍白的脸上,唇色红艳。 笑靥病态而美丽。 风吹云动。 大片大片深蓝色的浓墨晕染,天穹苍凉悲荒。 少年十指缠绕着的锁灵丝,他晃着脚,歪头注视着那些人,唇角笑意明艳。 那几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满脸涨红,有人心生恐惧,双股战战,还有人双眼痴迷,心生爱慕。 他很漂亮,美得动人心魄,又令人不禁想臣服、膜拜。 此时的南瘴城奇诡残忍。 男修呼吸几近停止。 他一脸绝望:完了。 月下,一道白光倏然而至。 仇灵均侧目,锁灵丝飞射而出,争先涌去,万千争流,在触及白衣人的那一刻又猛的缩了回去,他表情浮现稍许惶然,把手藏在了身后,望着来人,诺诺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师兄。伸手,又不安的缩回去,我 他屠城了。 没留一个活口。 失去控制的人偶哗啦啦倒地。 死气弥漫,寂静、森冷,这是一座遍地尸体的城池。 冷香靠得更近了。 仇灵均不觉后退了两步,一脸煞白。 连解释都没有必要了,师兄会厌恶他,再也不喜欢他他开始觉得难过,茫然、痛得撕心裂肺,又不止从何而起。 他有许多想说的。 他被打的好痛,他的眼睛瞎了他真的好害怕。 他有很多次差点死掉了。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是傻了一样,就呆呆了喊了声,师兄。 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冰凉温软:走吧。 他道,回去了。 仇灵均猛然抬头,他看不见,一片空茫:嗯。 他笑了起来,甜甜的,回去。 师兄来接他了。 真好。 他做过好多次梦,这一次终于成真了。 谢玉没有问仇灵均这三十年怎么过的,也没问仇灵均为何会变成这样,修为还进步这么快。仇灵均也没说,他拽着谢玉的袖子,脆弱可怜,一阵风就能吓到他,像狗一样跟在谢玉后面,不过不是外表那般柔弱可欺的幼犬,是疯狗。 两人离去。 男修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般蹲坐在地上,望着遍地老老少少的尸体:疯了。 他似哭似笑,要变天了。 那黑衣少年没杀他们,应该并非魔修,后来那人他认识,剑宗谢无霜。这下黑衣少年的身份就很好辨认了,也是剑宗弟子,谢无霜的师弟。 是三十年前失踪的仇灵均。 滔天魔气盘旋往上。 尸体上浮现道道魔纹,都是魔修。 仇灵均屠了一城魔修。 消息不可能瞒住的。 沧澜哗然,魔域动荡,有魔修放言,必杀仇灵均,一时间闹得风风雨雨。不只是魔域,正道修士也同样是遍体生寒,万分忌惮,更有人断定,仇灵均心性残忍暴虐,将来恐怕会为祸沧澜。 即便是修士,也没几人屠城。南漳城数万人口,一息覆灭,男女老少,走狗飞虫,无一幸免。 恋耽美 ——(28) 有悖天理,倒行逆施。 这也令人回忆起灵修的恐怖。 他们终于明白万年前灵修为何被打成邪修之流,人憎狗厌。仇灵均还不止杀了他们,数万尸偶何人能不惊惧。 甚至有正道修士提议处死仇灵均,风波不止,群情激愤,把仇家、剑宗推到了风尖浪口上,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仇家、剑宗一直都在龟缩,并未表态。 处死仇灵均的口号越喊越亮。 堵在剑宗,云洲的修者不计其数。 我们是和魔修势不两立,可魔修也是人,幼儿稚童何其无辜,仇灵均,你于心何忍?! 冷血残忍,不配为人。这般心性怎么配当鸿雪仙尊的弟子。 短短三十年,他怎么可能进步如此之快,肯定是练了邪功,我不求处死他,但剑宗可否让吾等一观仇灵均修炼的何等功法。 什么功法?肯定是魔功。 那女魔头是合欢之流的魔修,仇灵均肯定是与之交合,修为才大涨的。 哼,名门之后,苟且谄媚偷生,正道之耻! 跟仇灵均冷血残戾脾性的齐名的还有他面若好女的容貌。 不然那女魔头不会宠幸他三十年。 剑宗。 缥缈殿。 花寻路忍无可忍,拔剑就要上:那群蠢货,魔修要杀了仇灵均,他们也跟着起哄。最简单的道理,彼之仇寇,我之英雄的道理都不懂吗! 屠城又怎么样!要是有人敢抓她,她也屠城,凡人被魔修覆灭的国家不知凡几,没见他们去找魔修报仇。杀了一城魔修,他们就哭的跟死了亲爹娘一样。要我说,仇灵均要是有本事,把魔域一起屠了,到时候看谁还敢逼逼赖赖! 云不弃: 他咳嗽两声,提醒道,仪态,仪态。 花寻路重伤未愈仍旧刚的不行,她冷眼:仪你爹! 被问候的云不弃,他无奈:我多无辜。 凌询看不下去了:寻路!好好一个姑娘家。 他一直并未表态,其实也是不喜仇灵均做出屠城的事这般,与魔修何异? 戾气太大了。 倒是一直不喜欢仇灵均的花寻路十分坚定的护着仇灵均。 她耐着性子:有什么好讨论的,杀一批,拉拢一批,过个几百年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好歹都是仙修。云不弃又被花寻路瞪了一眼,他哽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我们可是正道魁首,不可胡乱杀戮。 黄耀,黄醉的二叔,被示警长老牵挂许久的人。 他终于回来了。 草鞋、酒葫芦,颓废的不行的丧逼帅大叔拿着根破木棍,醉熏熏的一步三晃:这不是我剑宗?怎么闹哄哄跟菜市场一样。我走错地方了?定睛一看,没错啊,是我剑宗。 呼气,气沉丹田,让让!让一让! 一道剑光穿过,横行霸道,把几十人撞的半身不遂后,大摇大摆而去。 叫骂声瞬间暴起。 哪个缺德鬼! 没见到有人? 黄耀!!!! 黄耀又灌了一口酒,破口大骂:堵在人家门口,嘴还这么臭,食屎啦你们! 肃然一静。 黄耀是有名的滚刀肉、混不吝。 一点脸都不要的那种。 有人扶额,脸色铁青,黄道友。 道你娘! 黄 你爹在此! 就不该跟这贱人多话。 第32章 南瘴城(3) 师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仇灵均回来后就在小则峰没出去过。 有神识在, 他虽然瞎了,但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摩挲着又习惯了几遍的小楼里的摆设,牢牢的把这里刻印在自己的脑海。 这次他回来后安静的吓人,一人玩手指就能呆许久,他还是怕黑,但不敢过分黏着谢玉。 书房。 谢玉又扶着刻刀雕琢剑盘,上面时有灵光显现。 显然, 快完工了。 仇灵均感觉到谢玉在看他。 他笑了一下,有些讨好的意味:师兄。声音减低,外面外面是不是吵得厉害,都要杀了他?当然, 他不是在意这个, 我是不是给师兄添麻烦了。不要嫌弃他。 少年生得很好, 黑绸、雪肤、红唇, 奇异的艳丽和破碎感糅合交织,美的惊心动魄。 没有。谢玉注视着仇灵均,漆黑的瞳孔闪着微光, 他顿了顿, 这不是你的错。 仇灵均手指不觉抽了下, 他真的好喜欢师兄啊。 两人看起来相处的很和谐。 甚至有些温情脉脉。 一个人闯了进来,他先看了下谢玉:谢道友。 接着,转向仇灵均,仇灵均,跟我回去一趟。 是仇家人。 回家?会仇家? 仇灵均厌恶仇家:做什么? 来人是仇家三长老。 他面无表情:你回去就知道了。 仇灵均拧眉, 还是起身, 对谢玉道:师兄, 我回去一趟。 这事闹的很大,家族里肯定要召他回去。 仇三长老有些惊异于仇灵均对谢玉的态度,仇灵均在仇家之时就已经相当顽劣难驯,在同辈里面目中无人,对长辈也无尊敬之意。除去族长,几乎没人喜欢仇灵均,分配的资源多,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难得的灵修,潜力很大。事实证明,他的确潜力根骨出奇。 但太残暴了。 仇三长老又瞥了一眼仇灵均:走吧。 风辞月随后进来的。 他望着目送二人离去的谢玉:无霜。 谢玉回神:师尊。 担心师弟?风辞月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他不喜欢仇灵均,但不忍谢玉难过他养大的孩子,我可以 不是。 谢玉打断了风辞月,垂眸,不劳烦师尊费心了。 风辞月:什么时候说两句话都多了。 他有些茫然,更多的还是落寞,好。 师徒几十年。 相对无言。 * * 云洲仇氏。 祠堂里或作或站的很多人,仇灵均被牵引着走了进去,嗅到了沉厚的檀香,耳旁声音嘈杂,都是他的同族。 那就是仇灵均? 不是道灵眼吗?怎么好像瞎掉了。 他本来不就是个瞎子。 跟外界传的那般好看怪不得呢。 烦死了,他一人惹事,凭什么我们都要受到牵连,别人一听说我姓仇,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仇灵均! 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呵,他还有眼睛吗?怕不是被废掉了吧。 别说了,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一个贱妾的孩子,要不是主家怜悯,他这辈子都进不了主家,还想跟我们平起平坐? 仇氏传承已久,大小支脉无数。 今天到的基本是嫡系,妾生子的地位和家奴等同。 这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 被议论的仇灵均无动于衷,他只是有些烦。 叫他回来做什么?如果是安慰他那大可不必但看那些同辈幸灾乐祸的态度的应该不是。这些人是不是没有脑子? 他们以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叫回来,行善吗? 锁灵丝涌出,瞬息而至,控制了几人的肢体。 仇灵均望过去,秾丽的脸上挂着冷笑:找死么? 还以为是几十年前,一群废物也配议论他。 没人想到仇灵均敢在祠堂突然动手发难。 仇灵均! 惊呼暴怒,你敢。 仇灵均其实差不多忘记他们是谁了。 他看不见,分不清,也不在乎,冷嗤了一声:怎么?要跟我动手。 讽刺之情不言而喻。 有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最惨的还是被控住的人,身体渐渐失去知觉,锁灵丝简直无孔不入,连呼喊都变得艰难,还有人尖声哭嚎:快拦着他。他是真的想杀了我们!救命!二爷爷、三伯伯。仇灵均这个疯子,他就是想杀了所有人 祠堂里骤然乱了起来。 仇家这代掌权人,仇家族长,他刚客客气气的请人进来,见到这幕,冷喝一声:灵均! 锁灵丝崩断。 仇灵均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喉咙上涌上些甘甜,他无所谓的用袖子擦了下:什么事。 你都要杀人了,还问什么事? 族长气的脸色铁青,跟进来的几人道歉:小孩不懂事在打闹,让几位见笑了。 打闹?我看不是吧。 我还以为他只是对魔修冷血,对自家人都是这样?还真是呵。 百闻不得一见。 迟早变成魔头。 他就是要杀了我们!仇灵浪惊魂未定,他都用锁灵丝了 族长一怒:闭嘴! 祠堂安静下来了。 哪怕是还在哭的仇家晚辈。 族长真的是要气死了。 仇灵均这事闹得这么大,他们仇家怎么可能不管。总不能让那些人一直围着仇家,他好不容易赔下脸拉拢了几人,让仇灵均在祠堂里跪下认个错,表个态,这事就过去了。 谁知道才一会没见人,仇灵均又跟人打起来了。 族长这时也是暴怒,他看向仇灵均,冷声道:灵均,你可知错! 错? 仇灵均笑了几声。 族长顿时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他传音给仇灵均:我身边都是各派各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我们是要给你联合作保,把你从南瘴城的事摘出来!你不要胡闹。 也不要不知好歹,他声音更大,你可知错! 妙允只是来走个过程,她觉得仇灵均杀了也就杀了,反正是魔修。 今天一看,实在有些不妙。 仇灵均的恶意,好像不只是对魔修。 连妙允这样的支持仇灵均的人都已经心生芥蒂,反对仇灵均的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劣性不改,魔性滔天。 屠城再怎么说也过了,更何况还不止屠城。 想让仇灵均死的人真的只是因为他屠城? 不,是他太可怕了。 魔修可以被控他们不也可以?根据误入南瘴城的几人所说,他们在南瘴城待了好几天都没发现异常,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跟一城尸体相处了那么久。 太鬼邪了。 仇灵均还很年轻。 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仇灵均仰着头,蒙眼的黑绸被风吹了起来,他勾唇:我有什么错。 族长: 他一手压下,混账! 灵威似山。 仇灵均下陷三寸,骨头都要被压断,腰弯了下去,但他没跪,他还很平静:我没错,我不认。 倏然一静,无数道目光投向仇灵均。 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为什么不认? 族长更是气愤,蠢货!白痴! 他怒极反笑,不跪是吧,我看你能扛多久。 仇灵均看不见。 他只能听得到别人的声音,空茫、漆黑,游荡的全是恶意。 走个过场?要他跪、认错?凭什么。 谁知道他受的委屈,或许是知道只是不在乎。 仇灵均一步、一步走向祠堂门口。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浑然不觉:你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们只知道我恶毒,心狠手辣。 族长: 多年未见,他才发现这孩子好像是不一样了。 你们不关心,你们只知道我活了下来,他们死了。 仇灵均又笑了两声,很轻,谁要来杀我,来就是了。杀不了我我保证,死的一定是他们。 他不是个好人啊。 恶劣、乖张,睚眦必报。 他也不是生来就这样。 眼见仇灵均要走出祠堂,族长眉心一跳,他不能再继续施压了,仇灵均会活活被镇死的,他只得道:站住!你今天要是走了出去,就再也别回来了! 仇灵滞了一下:随便。 他走了出去,黑靴踩在地面上,招手,一张弓浮现,其上纹路崎岖繁复、似有妖鬼被囚扭曲,无箭拉弦,一道白光急射而出。 炽热一闪,千里外的一处小院融化在炙热中。 那是仇灵均在仇家的住所,也是他的所有,伴随着一声爆鸣,烟消云散。 仇灵均没再回头。 黑衣少年衣袍烈烈,束发金环被风吹得铃铃作响:即日起,我与仇家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仇灵均走了。 恋耽美 ——(29) 族长的手一直在抖。 谁也没想到只是简单的走个过场的事会演变成仇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晚辈和家族决裂,走得义无反顾。 走吧。族长强行压下不断颤抖的手,让诸位笑话了。 他拍桌子,就当我仇家生了个冤孽。 仇灵均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 瞎子活动也真的不方便,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抱着师兄给他的、也是陪了他三十年的白虹剑:白虹,带我回剑宗 察觉到了,是师兄的气息,他没哭,笑容灿烂,师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33章 南瘴城(4) 师弟,高不高兴。 谢玉走过去, 他比仇灵均高一些,掌心轻轻抚了下少年的发顶, 晚间的夕阳很是温柔,倾落在二人身上,一层朦胧的暖色:你还有我。 就剩下他了。 师弟,高不高兴。 仇灵均抿了下唇,雪白的脸颊微微发烫,眼睛弯成了半月:嗯。 只要有师兄, 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东西,他不在乎,也就是在这一刻,澎湃的爱意几乎要流淌而出, 却又被硬生生的掐断, 戛然而止。 不妄想, 不多生贪欲能守着师兄就好, 他笑起来,师兄是来接我的? 谢玉嗯了一声:走吧。 仇灵均跟上:回小则峰吗? 那里才是他的家。 嗯。 * * 水无双也知道仇灵均的事。他很担心,可他根本就接触不到仇灵均, 仇灵均根本不出小则峰。他想不到仇灵均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遭了多大的罪, 只要一想起来就难受得落泪,抓心挠肝的疼。 那是他喜欢的人。仇灵均在应该是骄傲且飞扬跋扈,他就是那样的少年郎。而不是跟现在一样人人喊打,狗憎人厌。 可水无双知道仇灵均不喜欢他。 他恋慕自己的师兄,那个谢无霜。 对着镜子, 水无双天赋不好, 他已经维持不住少年的模样了, 眼眸还是黑白分明的清澈,眼角已经生出淡淡的细纹。 他猛得扣下镜子:不、我不要。 不能就这么苍老下去百年宗门大比必须要去了。 林小鹿过来找水无双,得知了此事后非常意外:你要参加宗门大比?水无双去过玉女陀的秘境,凶险无比,要不是运气好就交代到那里了,许多内门外门的弟子都没回来,别了吧,太危险了。 宗门大比不是站着打擂台,也没有点到为止。 是残酷真实的抢夺战。 水无双低头,声音虽小但坚定无比:我要去。 林小鹿知道水无双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叹了几声也不再多言:无双,我要回去啦。他们这些杂役弟子,天赋根骨有限,于修行一途无望,到了年纪就会被外派出去,打理剑宗产业。 他就是要出去当管事了,因为和上面的关系好,还被外派到了家族附近。 水无双愣了下:那你要放弃了吗? 出去当管事,沉迷俗世,往后若是没剑宗手令,基本不得回宗。 林小鹿笑道:嗯。 他想想,我跟无双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大的志愿。水无双虽然性子柔弱,但在修行一道算是勤勉的,这些年,他也知道了水无双的夙愿,我也希望无双能得偿所愿。 水无双仰慕仇灵均。 水无双也笑了,即便知道不可能:谢了。 仇灵均讨厌他,不喜欢他、眼里从来没有他他喜欢自己的师兄,那个惊才艳艳、万千风华的剑宗魁首谢无霜。 林小鹿能进剑宗回去当管事也很出息了,他有些兴奋道:我好久没见我爹娘了,我离家的时候侄子才刚出生,肉乎乎的很可爱,现在他也长大了我带了许多礼物回去,无双,我真的好高兴啊。他的家族在地方上很不起眼,等他回去,助力家族,假以时日,应该能把林家撑成地方豪绅,提到这里,他又有些苦恼,我爹娘前些日子写信来,说县里多了许多游荡的小鬼,虽然用符就能消灭,却跟除不完一样 水无双疑惑道:小鬼? 鬼抱执念而生,妖属。他没记错的话,天下乱,妖鬼生。小鹿,你们那里在打仗吗? 林小鹿不是很在意:打啊。 他家在嘉洲,但凡人的事跟我们修真者没多大关系,就是那些小鬼经常游荡过来太烦了。他作为管事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处理这事的,我请张师兄一并回去一趟吧,布下除鬼阵。 水无双知道林小鹿是来找他告别的,两人又聊了会,他依依惜别道:那,再见。 林小鹿是他最好的朋友,突然分别,不可能不难过的,我以后一定会去嘉州找你的。 林小鹿用力点头:嗯。 他大方道,我请你吃我们那里最好吃的桂花鱼。 就在二人谈话间,一则消息像加入热油锅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惊天阁出来站队了,他们为仇灵均起号灵君。 一个潮汐,君之位只能有四人,是尊称,表彰功德。 四君里的第一人已经出现了,灵君仇灵均,鸿雪仙尊的弟子,也是当今唯一的灵修。 惊天阁为此次风波盖棺定论,南瘴城一事仇灵均有功无过,他们封号以示嘉奖,仇灵均未来前途无量。 无人能反驳惊天阁。 惊天阁在抵御魔域的第一线,也是修真界最后的保障,他们曾无数次站出来力挽狂澜,维护修真界秩序走向。 有人猜测过惊天阁是由谁建立的,很有可能那位。 不知名、不知过往,仅仅被称为道祖。 其实惊天阁这么晚才出来站队也是因为有分歧。 仇灵均虽为正道修士,但的确很有魔性、功法更是邪异,将来很可能会为祸沧澜。当然,他们吵得不是仇灵均此事是对是错,是要不要给仇灵均封君号。 很多人都不赞同,不是仇灵均修为不够,潜力不大,还是那句话,他太魔性了。 还是惊天阁四部之二的天部、黄部部长出来一锤定音:只论当下过往,不计未来,我们不能用一个人还没做的事来评判他。就说现在,他当不当得起君位。 惊天阁众人默然。 这个潮汐,年轻一代里,除去谢玉,仇灵均就是沧澜第二,无人能及。 不单单是因为他是灵修,哪怕是有史记载以来,在灵修里,仇灵均也是数一数二的修者。只要一提到锁灵丝,魔域小儿无不惊惧大哭。 他们惊天阁派人去南瘴城研究过,仇灵均应该是走出了自己的道,以往灵修是锁灵、消磨灵体,他走出了控灵一道。 这是他们给仇灵均封君号的原由,自古以来,一人开一道者,无不有望成尊者。 封君的消息一出,沧澜的口风立马转了。 最难堪的还是仇家。 众所周知,仇灵均已经是和仇家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长留山。 在弹琴的沈春归扯断了琴弦,指腹被割开了一道血口,他神色难辨:灵君。 风云变幻,这个潮汐,马上就要真正开始了。 仇灵均屠魔修一城,大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宗门大比又即将开启,天骄云集,都该闯出赫赫威名了。前些年,沈春归还能和仇灵均一战,现在怕走不过一个回合。哪怕是以前不如他的弈洛灵、黄醉等人,也会迅速崛起,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这会是天骄们成长最快的百年。 上一代的乐生、鸿雪、温书都是在这百年初露头角。 能和他们一个时代是荣幸,也是悲哀。 皓月当天,群星璀璨,就没人在意萤火之光了。 沈春归也想得证大道,他不想当朝生暮死的萤火虫。可这差距实在太大了,他拍马不及。 沈春归虽然是沈家少主,但和谢无霜几人比起来,也只是寻常人。 百年后,千年后,他们或者已经是道君仙尊,沈春归大概是已经是一杯黄土了,不证大道,寿命始终有限。 经过七苦幻境,沈春归总觉得怅然,甚至有些难以面对谢玉,他是主动回长留山修养的。琴弹了一半,琴弦断了,沈春归心绪不宁,就不再练琴了。 长留山也在讨论仇灵均获封灵君一事。 交谈的几位修者,都是主动投入长留的,算是沈家的家仆下属,仇灵均和沈春归是一代人,一位是他们的少主,一位是当下最有名的人,很难不被放在一起比较。 前些日子我听了少主的琴,已经入境了,明明是夏天,蝉却以为到了深秋,落了一地呢。 琴寒夏蝉,不愧是我们少主。 那比起灵君如何? 几人一静,对视一眼,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不如。 沈春归是很努力。 但还是不如。 沈春归听到了,他指腹的伤口还未愈合,他捻了下手指,半晌后笑了下,大步离去。 不如不如 总归是不如的。 他谁都不如。 几位修士没注意到沈春归来过又走了。 他们经过那个转角时,梧桐的叶子落了一地,唯有一处地方干干净净,好像是有人在那里站了许久。 再说魔域。 摩多耶听下属的禀报:灵君?他不屑,惊天阁就喜欢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接着,他神情一肃,仇灵均也是鸿雪仙尊的弟子?谢无霜的师弟? 鸿雪仙尊一人压魔域可不是白说的,他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杀神。 摩多耶对风辞月也是恨之入骨:仇灵均屠我魔修一城,我也灭他修仙界一派,图,你去做。 诺!图跪地。 摩多耶在图走之前又喊住了他:那个人找到了没有? 他也是去抢摇雪刀的,还势在必得,谁知道被一个陌生人出来横插一脚。 图很羞愧:尚未。 摩多耶却很平静:下去吧。 图走后,摩多耶自言自语:会是谁? 他想着那双橄榄绿的眼睛,是妖修还是魔修?如果是妖修的话,那这个潮汐真的很热闹了。 群英汇聚,人才辈出。 但无论是谁黑发紫眸的青年神情冷酷,挡我的路,我必杀之。 魔域必将崛起。 反攻修仙界指日可待。 * 作者有话要说: 记不住剑宗的人名吗? 示警长老的辈分最大。 接着是凌询剑宗掌门,是花寻路,云不弃的师兄,他们仨是一代。 风辞月是凌询他们的师侄,比他们仨低一辈。 弈洛灵、黄醉、赵在水,谢无霜、仇灵均,他们又是一辈的。 要是再算上只出现在众人回忆里的凌微,凌微和凌询他们是一代的。 第34章 南瘴城(5) 开始了虐恋情深 谢玉在寻花峰。 他把渡生泉给了花寻路, 望着花寻路有些怔愣的表情:长老。很难形容,悲伤喜悦、似乎还有着怅然和如释重负的解脱。 花寻路回神:你在秘境里就只去抢了这个?她笑了声, 打量着谢玉,温和道,我们无霜真的长大了。接着,她收敛了笑意,,嘱咐道,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无霜,时刻牢记着,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她喜欢这个孩子, 但又有些担忧, 往后学的自私一点的。 谢玉默然。 花寻路也不多说。 她去提了酒, 摆了一桌子, 招呼谢玉坐下:掌门他们不让我喝,你不会也要管我?坐。 谢玉许久没和花寻路相处过了。修真界其实并无多少温情可言,不是修炼闭关就是出去闯荡, 百八十年不见面都是常事, 见面了也不过说两句话。 风辞月的性子就冷, 凌雪峰还没外人,谢玉长到现在,少有和人交谈。 他不太懂花寻路,上辈子,在他印象里花寻路就是一个可亲、又疯疯癫癫的长辈。 花寻路望着那一池子莲花, 她放任自己喝醉了, 话里带着熏熏然的酒香:我是盼望着你走无情道的, 无霜,情爱一道,与我们而言太苦了。 青衣女修清婉慵懒,指尖划过湖水,她笑了下,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我没跟你提过凌微吧,按辈分,你应该喊他师叔祖。月关是我们那个潮汐的最后一役,他走之前说回来就娶我。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像很多人那样一走就没回来而已,我们这辈子太长了,他死后,十年、百年我觉得还好。 只是后来,便越发难以忘怀,如鲠在喉、如蛆附骨。 花寻路想着,若是人生只有百年,她也应该放下了。 而不是如今天这般,她伏趴在石桌上,酒坛子散落一地:你走吧。 她很痛苦。 在挣扎、好像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谢玉不放心,他多问了一声:长老? 花寻路没动,衣襟被风抚过,颤了几下。 谢玉只好离开。 他都走出好远了,耳边才又响起来花寻路的传音。 鸿雪的道可能出问题了,无霜 像是想劝,但不知为何没劝,只是一声叹息,不要委屈自己。 花寻路觉得风辞月对谢玉的态度不对,即便是徒弟,也太过亲密了,但她还没往情情爱爱那方面想,只是觉得日后可能有大事发生。 恋耽美 ——(30) 风辞月终究是仙尊,她还是要更疼谢玉一点,于是便有了这一声嘱咐。 谢玉回头看了眼,他已经走出寻花峰。 前世花寻路也提过,后来风辞月一直没飞升,他还去问了几次,但风辞月都避而不谈。 想来,是不敢说的吧。 师尊爱上了自己徒弟。 **悖礼。 风辞月怎么敢提。 谢玉对着花侽焨寻路方向微微颔首。 青年容貌极盛,略深的眼睑形似弯月、又勾的有些长,无端的透出些漠然。 乌发似绸,雪袍霜寒。 * * 宗门大比。 前十名赐有两仪仙玉、伏羲仙革、银羽仙蕊、无恨宝叶琳琅满目的法宝的名单看的人心潮起伏。 裘立人跑得最快,对着天幕流口水:我就是死,也要打到前十。 秦妙妙左右观望,委婉道:小点声。 很丢人的好吧,说完,你师尊呢?乐生仙尊不在,好像鸿雪仙尊也不在。 裘立人不在乎:鬼晓得那老家伙跑哪去了,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回宗他眼尖的发现了谢玉,立即招呼道:谢道友!谢道友来这里。 不只是谢玉,他还发现了一个黑衣少年,他颦眉,低声道,仇灵均伤好了? 仇灵均怎么也来了? 秦妙妙神色微妙,女孩子难免心软:等会别提。 仇灵均何等骄傲不驯之人。 受苦了。 裘立人嘟囔了声:我又不傻。又多了一个劲敌啊,老天保佑我不要跟谢无霜仇灵均这对师兄弟传到一块。 剑宗鸿雪仙尊一门师徒三人,皆是天选之辈。 旁人羡慕的快眼红了,这里特指他的师尊,他师尊眼红到要滴血了,秦妙妙,你宗门有没有给你定下名次,比如得到前十什么的? 有。秦妙妙也不瞒着裘立人,你我之间可能有一战。 了悟这时也走了过来。 这位面似菩萨的玉面和尚笑道:不如你我几人联手先淘汰了谢道友。 没人单独是谢无霜的对手,他们没和仇灵均交过手,估计也够呛,不把他们两人淘汰了,他们都不用考虑前二。 裘立人义正言辞:谢道友是我好友,于我有救命之恩,怎能如此。 他说完立刻传音,我觉得可以,和尚,你再拉几个人,等进去了我们就汇合,咱们干一票大的! 了悟: 他才看到谢无霜和仇灵均过来了,双手合十,一脸慈悲,见过二位施主。 仇灵均听得一清二楚,挑眉,嘲讽道:就凭你们。 群嘲,都属于人身攻击了。 裘立人感慨了下仇灵均拉仇恨的能力,他要是哪天被人套麻袋打一顿绝对不意外:我们在说笑、说笑。 几人处得的位置较为隐蔽。 被发现了总有人过来攀谈,很烦的。 仇灵均笑了声,不屑一顾,但还是没在继续。 师兄在一旁,他不想惹师兄不高兴。 谢玉在看仇灵均。 应该就是这次吧,小师弟和水无双有了关联开始了虐恋情深。 仇灵均感官很灵敏,注意到谢玉的目光,他睫毛颤了几下,欢喜和害羞:师兄? 谢玉抬眼:无事。 宗门大比也是修仙界盛世。 大大小小的宗门数百上千,乌泱泱的人群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御兽宗的吞天兽,排云吐雾,浩浩荡荡。 揽月楼的飞舟是一弯银月、通体银白,遮天蔽日,似有群星环绕。 剑宗的排场不大,弟子们统一服饰,乘风而来,剑意冲霄,气势恢宏。 带队的仍然是云不弃,其他人都忙,他就被凌询抓了壮丁,剑宗在主位,他清清嗓子:多少年了,就别费事再唠叨那些废话了。直接开始吧 他率先弹出三枚赤色令牌,剑宗。 其他宗门: 简直了。 剑宗就不该派云不弃来主持这事。 玄清宗长老扫了眼其他人的脸色,咳嗽一声,替云不弃打圆场:不错。我辈修者就应该当断即断编不下去了,开始吧。 他同样抛出三枚赤色令牌:玄清宗。 古兰秘境自问世以来就遭多方势力抢夺,腥风血雨不断,后来几大宗门牵头,将开启秘境的信物铸成了三十六枚小令,分属沧澜各宗,百年一开。 揽月楼也抛出三枚小令:揽月楼。 直到凑齐了三十六枚小令,一朵赤色兰花虚影婷婷绽放。 花香千里,古兰秘境开启,各宗弟子被随机传送。 谢玉只是短暂的眩晕了下,他试着迈了两步,适应了下古兰秘境不同于沧澜的负重。在这里走一步仿若负重千钧,简直举步维艰,但大道的压制减轻了许多,换句话说,就是更容易悟道。 他走得很慢,呼吸都有些紊乱。 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他们很兴奋:你们看,那里有个人。 他走得也太难了吧。 实力肯定很差,不知道是什么小门小派出来的。 我们好心点送他出去吧。 他们也感觉到了负重,行走虽然也艰难,但在忍受范围之内。 离得近了,才看到那人似乎不是太差很冷、霜寒雪深,他举起了剑,动作很慢、是真的慢,一丝剑气凛冽,轻的连风声都没有。 几道白光闪过。 谢玉却颦起了眉,杀了几个人,但好像没用。 他记得上辈子没有被压制成这样子。 古兰秘境,实力越强,受到的压制力越大。 但到谢玉这种程度,一般是资质实力太差了,根本不适合进入秘境,才会举步维艰。 在谢玉识海里的藏锋感受到了谢玉的疑惑。 它动了两下,剑灵也会被算进去吗? 应该不会吧,它只平平无奇的剑灵而已。 肯定不关它的事。 清醒了下,它又陷入了沉眠。 外界,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各宗姓名的天幕发生了变化。 有些人的名字暗了下去,还有人的姓名在往上窜。 谢无霜的姓名并不怎么打眼,很低调,但关注他的人还是看见了。 【剑宗】谢无霜七。 他已经淘汰七个人了。 进去古兰秘境的人都会得到一枚兰花玉坠,捏碎了就可以出去。 大致上是安全的。 但还是很多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遇到危险时没反应过来,或者太不自量力。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这情况。 裘立人差点直接跪下,他骂骂咧咧:这就是有点压力? 那群混蛋嘴里没一点实话,挺起腰,他气沉丹田,我乃玄清宗裘立人,沧澜十六州,除去玄清宗外都是垃圾,不服?不服就出来打一架! 林中鸟雀惊飞。 不少人无语: 裘立人虽然不要脸了点,但也真的有用。 简简单单的激将法,愿者上钩。 半月过后。 裘立人位于天幕第一,他的名字金光灿灿。 【玄清宗】裘立人一千一百一十九。 弈洛灵也听到了裘立人的呼喊,她幽幽道:他要是出去秘境后被人打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沈春归和弈洛灵碰到了,两人还算熟悉,就一起结伴了。 他笑容温和:他应该淘汰了不少人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这方法虽然简单但好用,还是个扬名的好机会,这些天已经有人开始效仿裘立人大喊了。 弈洛灵十动然拒,她虽然是战斗的狂热分子,但这也太丢人了:我脸皮薄。她还很认真,沈道友千万别这样做。等日后扬名立万,成道君、仙尊之位时,这就是妥妥的黑历史。 沈春归有些意外:弈道友志向远大啊。 弈洛灵丝毫没有羞涩:我辈修者,不疯魔不成活。 沈春归深以为然。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进。 大片大片的血红色花如汪洋泛滥,风吹波动,香气甜腻。 仇灵均看不到却闻到了,他腿一软,当场跪下,身子瑟瑟发抖、黑绸被眼泪濡湿,从脖颈一直延伸后背尾椎骨的位置,大片红潮涌动:呜呜。 欢情花。 有催情、迷幻之效,很容易使人上瘾。是走合欢一道魔修用来**人的东西,一般沾上就戒不掉了,一旦与人交合,就会无法自拔,欲罢不能。 仇灵均其实很倔、执着到偏执。 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始终无比忠诚的仰慕着他。 那些红潮就是欢情花,灿烂的、招摇的、象征着欲望、淫。乱、被奴役的欢情花。 一但动情就会开一背,漂亮极了。 仇灵均很难受,**旺盛,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杀完了,不知道当今赫赫有名的灵君其实被纹了满背的欢情。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过的那三十年。 欢情越开越艳,鲜红欲滴。 仇灵均就是倒霉。在沧澜尤其稀少的欢情,在这里有片海。 他走在花海里,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红唇被咬到出血,雪肤泛着湿意,他爬着出了欢情花海,喉咙干哑、眼前漆黑,骨子的痒意折磨的他要疯了。 他闭着眼,蜷缩在一起,颤着嗓子,声音很低:别、别打我。 小孩其实怕疼还怕黑。 仇灵均仅仅是活着走出了南瘴城。 欢情花海的伴生树叫欲,欲树一生只开一朵花,取花服之,有奇效。 水无双眼前的欲树就开花了,洁白的小花长在了树冠上,朝阳而生,纯白稚嫩。他因为想永葆青春查了很多书籍,欲树的花就是其中一味灵药。小心翼翼的靠前,他摘下了小白花,没等他心绪平复下来,小白花就有了枯萎的迹象,来不及多想,连忙服下。 改造身体很痛苦的,水无双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他倒地,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他不要变老 欲树开的花,也有放大人欲望的功效。水无双想变好看如果能像谢无霜就好了。那样的话,仇灵均会不会有一点、哪怕一点点喜欢他。 大概一刻钟。 水无双缓了过来,他爬起来,望着没有边际的欢情花,苦恼道:这么大。 他该怎么出去。 过去了几十年了,他还是不会御剑,勉强学会了化虹,还飞得不远。 还有不小的掉下来的几率。 水无双就这么走走停停了好多天,也许是巧合,或者是上天注定。 他碰到了仇灵均。 两人好像很有缘分,经常能碰到。 在秘境、在剑宗。 他先是欣喜了下,发现仇灵均状态不对后大惊失色的上前:仇师兄? 少年蜷着身子,汗沁湿了衣襟。束发用的金环脱落在一边,额前的玛瑙垂在一侧,这还是水无双自三十年后第一次见到仇灵均,他眉眼仍旧秾丽灵秀、却像是吃了好多好多苦。 尤其是看到了仇灵均脖颈上的欢情花,他不敢置信的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控住不住的恨:怎么敢的他们怎么敢的! 他爱仇灵均,心疼到窒息,手指轻抚仇灵均的脸,疼不疼? 手腕被攥住了,白色的锁灵丝瞬息而出。 仇灵均恢复了一丝清明:谁? 他扯去黑绸,时隔多年,白目重见天日,看清了来人,蓦然哑然,少年的眼里爱意炙热到滚烫,又乖又忍耐,沙哑的嗓音充满了情。欲:师兄。 眼盲是因为被下蛊了,欢情花就是药引。 那女魔头见了仇灵均犯病,知道他怕失明后,特意制的蛊,她给自己涂满了欢情花,又让仇灵均只有接触到欢情花才能恢复视觉,她想慢慢调。教来着。 水无双怔住了。 他受不了仇灵均这么看着他,很烫,又因为仇灵均喊得人觉得很冷,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摸了下脸,他好像知道自己像谁了。 仇灵均过去,讨好的蹭了蹭水无双的脸颊。 一双白目里水汽朦胧,他很渴望,但还仍然很乖:我想碰碰师兄师兄你疼我一下 水无双抿了下唇,仇灵均一直望着他,可怜又漂亮。 他想,大概没人能拒绝吧。 仇灵均这么难受,他不帮忙的话会很危险吧。 可找了很多借口,水无双还是迟疑,最终他点了下头。 被推倒的时候,他望着花海,就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了。 谢玉不知道这边的动静。 宗门大比还在继续,兰花吊坠上显示着大大小小的一百个光点,这是此次宗门大比的前百名,这样安排,就是在鼓励他们互相厮杀。 他的方位还没被显示出来,因为他前期不怎么热衷于找人,还没进前一百。 群星闪耀,我是最亮的那一颗! 裘立人伫立在山之巅,放声大笑,今日,我当无敌。 黄醉行走在密林中,闻言抹了把汗:他是不是还没碰到谢师兄? 赵在水肯定道:没有。 黄醉的位置也被暴露了,经历过几次袭杀,他内心异常疲累,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又瞥了眼赵在水:你一直跟着我要做什么? 恋耽美 ——(31) 赵在水笑得很友善:你我同是剑宗中人,应当友爱互助。 黄醉无语:你就是想捡漏吧,你觉得我一定会被淘汰? 赵在水无辜道: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嘛。 黄醉脸黑了,去去去,离我远点。 就在二人谈话间。 密林又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动。 黄醉头疼:有完没完! 裘立人那傻叉这么狂都没人去找他,就逮着自己欺负:觉得我弱?岂有起理! 不是在兰花吊坠上越亮越危险的,比如黄醉,他就是知道裘立人的方位也不会去找他,去就是送死。 危险的是他们这些靠后,但又进了前百的人。 由兰花玉坠上光点大概可以推断出谁在哪里。 秦妙妙是揽月楼的首席,她虽然不爱出声,性子也文静,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实力不差,虽然不显山漏水,但和裘立人有一战。 接着是了悟,他肯定也在前几。 还有御兽宗的歌云,黄醉和她不怎么熟,但歌云养了条龙,黄金真龙。她前两年才从妖界回来,有小道消息说,惊天阁已经在给她准备君号了。 黄醉也是真的被惹恼了,感觉尊严受到了侵犯,他玩的最好的不是剑,是扇子,只是法宝需要蕴养,多年未曾出手过了:扇来! 赵在水: 扇来什么鬼! 七幻七破七灭扇。 扇是凤羽织、春秋作序。 黄醉有双标准的狐狸眼,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韬光养晦三十年。 他弹了下衣袖,扬手,诸君,走好。 一把平平无奇的折扇徐徐展开。 风,无处不在风。 喧闹的密林骤然安静下来,不多时,数个角落里亮起白光。 外界天幕,黄醉的名字扶摇直上,瞬间超过了裘立人。 参与围杀黄醉的也有前百名的人,应该还不止一个,他们被黄醉淘汰后,名下的分数自动归于了黄醉。 【剑宗】黄醉两万九千三百六十八 众人看着天幕。 这是天骄们相遇了吧。 也不知道多少人能上一次第一。 是柳向峰、封雨被淘汰了。 即日起,随着里面的天才们碰面,天幕第一会频频变化。 柳向峰出来了,一脸恍惚:幻境?关键我什么时候中的招? 他够警惕了。 封雨沉默:是风吧。接触到扇子吹出来的风就会被拉入扇里的幻境。 柳向峰:他郁闷,剑宗的人,果真是一群变态。 他出身中等宗门,以往宗门大比的前百都是大宗弟子,他能挤进去的确是实力超群,也是当之无愧的黑马了。 临走前,师尊交代他尽量不要招惹大宗弟子,他没信这个邪。 然后就被教做人了。 一个弱唧唧,看起来有些文雅的小白脸出手也是杀人不见血。 封雨已经往回走了:走吧。 也算长见识了。 在他们宗门的一亩三分地里,他们也算是天降奇才了。这回来参加宗门大比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能秒杀他们黄醉的还不是剑宗最有名的弟子,要是在放眼沧澜,谢无霜、裘立人、秦妙妙、歌云、仇灵均这些人究竟强成什么样子。 难以想像。 第35章 南瘴城(6) 挺般配的。 裘立人立马发现自己被超了, 他哽咽:哪个王八蛋。 一声龙吟自东方而起,他望过去, 金色的真龙在云雾间翻滚,鳞片极亮,熠熠生辉金色的龙血抛散斑驳、晕染了一大片云,他皱了下眉,歌云跟谁打起来了? 关键是跟人打了起来,还处在下风。 那头虽幼龙年岁不大, 但毕竟是真龙,还是血脉最高的真龙。 往后回顾一眼,扫去了自己踪迹后隐匿而去。 不能再招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们这些人差不多要碰见了。 歌云的确在和人斗法。 她也受伤了:玲珑, 回来。 小龙张牙舞爪, 极其愤怒, 它又咆哮了一声:我的鳞片,我一定要宰了你! 真龙自诞生之日就可口吐人言。 小蛇生气了呀。少年扶着刀,他踩在云间, 还挺调皮, 你的肉好不好吃, 送我尝一口我就放过你。 玲珑: 它暴怒,脖颈上的逆鳞倒竖,我吃了你!竟然想吃它,只有龙吃人,哪有人吃龙龙族驰名双标。 歌云皱了下眉:玲珑。 玲珑甩了下尾巴, 愤愤不平的嘶吼一声后俯身冲下, 歌云跳到了它头顶, 也没扶龙角,衣襟飘动,清冷女修宛若瑶池仙子,见那人还在追,她回眸,声音淡淡的:你我二人相差不多,不想在这里被淘汰就停手。 忍冬只好停下,那女人好凶,那头小母龙也好凶。 他晃晃辫子,也挺郁闷: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没找到他。 确定了,谢无霜去过寒渊,果然是人美心善呢。他乐滋滋的来找人,就是想增进一下感情,要是能给亲亲碰碰就更好了,又拿出兰花吊坠看了眼,自己在前十,第一肯定是他! 他只会给谢无霜淘汰。 谢玉在根据兰花吊坠上的方位找人,即便是适应了古兰秘境的重压,他的速度还是不快,但也没多大关系。 后面打起来的动静是藏不住的,都会遇见。 他在仇灵均身上放了个标记,自打进了秘境以来,仇灵均似乎就没动过。 这是遇险了? 等会得去看看,仇灵均现在还不能死。 谢玉转身北望,神色始终淡然。 啊啊啊啊! 前方的峡谷一声惨叫,歌云,歌大小姐,手下留情!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且慢,让贫僧来! 天幕忽然一暗,白日里出现了一轮残月虚影,寂寥浓稠的夜有几颗黯淡的稀星。刹那,黑白颠倒,斗转星移。 揽月楼的招牌,揽月。 龙吟忽然变了调:你搞偷袭! 不讲武德。 歌云侧身,抓住了迎面来的水袖:秦妙妙? 御兽宗修士的本体一般是破绽,被近身就得死。 秦妙妙脱身后,无耐笑道:歌道友。和歌云交手了几次,才发现歌云近身战也很强,甚至和她不相上下。修士之间不交手很难分清对方的层次。 歌云应该和仇灵均、谢无霜相差不多。 裘立人被撵的抱头鼠窜,他还在骂骂咧咧: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疯了吧。 各有机缘境遇,强的离谱。他跑着,忽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乌发雪衣,一身霜寒,救救救、救命! 歌云同样看了过去。 她性子很是冷傲,这次被她放下眼里的对手就只有两个,谢无霜和仇灵均。但她还是低估了天下英杰,之前碰到的不知名少年也很强:谢无霜? 谢玉暂时没对裘立人下手。 他看着歌云:歌道友。 龙君歌云,前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曾和他并肩作战过多次。 后来,也战死了。 歌云是很想和谢无霜一分高下的,但注意到这边的人太多了。 她不想斗个两败俱伤后被别人捡了便宜,微微点头后:后会有期。 裘立人松了一口气。 他当即准备跑路:我也要说再会迎面是雪亮的一刀,他瞳孔缩了下,在硬接和退出之间犹豫了一息,最后还是捏碎了兰花吊坠,别让我知道是谁搞偷袭! 是忍冬。 他解决掉裘立人后,朝谢玉跑了过去,非常自来熟:好久不见啦嗯?往后跃出数丈,躲开了剑光,这么凶干嘛。 少年有点委屈,橄榄色眼眸碧绿幽亮,我就跟你打个招呼。 他冒着好大的危险偷溜进来的。 谢无霜瞥了一眼他,没搭理。 去找一下仇灵均吧,真死了就麻烦了。 忍冬不敢离太近了。 谢玉虽然没有杀意,但好像也不怎么待见他,跟着走了会:你要去哪啊?这是在朝北走,那边没什么好东西。无霜,霜霜? 谢玉有些烦躁。 忍冬自第一面起就对他有好感,一见钟情? 有点荒谬,可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别跟着我。他警告道,也不许叫我的名字。 忍冬委委屈屈:可我就是来找你的啊。 他比划道,我走了好远的路来的呢。霜 曾照影照亮了双碧绿的眼眸。 忍冬躲了过去,他的面具被擦破了,一丝血线溢了出来。似乎是想不到谢玉会这么对他,少年站在原地,有些错愕惊慌。 大片大片的银饰雪亮,手腕上的银环晃动:你、你生气啦? 谢玉跟忍冬交手过很多次,他没手下留情过。 他不恨忍冬,自己为了修真界,忍冬为了魔域,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现在没杀忍冬也是知道杀不了他:离我远点。 可我就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报恩的。 忍冬继续缀着:我保护你吧,我很厉害的。你要拿第一吗?我可以帮你。 两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谢师兄应该就在这附近,妙妙姐跟我说的。弈洛灵气喘吁吁,我不行了,真的打不动了。她已经进了前二十,守住就行了。 从现在起全程跟着谢师兄,肯定没有任何危险,非常完美。 无霜跟歌云遇见了?青年声音温润,应该不会有事吧。 弈洛灵抬头,骄傲道:我谢师兄天下无敌。 沈春归先看见谢玉的,目光一顿后又落在了忍冬身上。 他微笑招呼道:无霜。 我谢师兄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 无敌 弈洛灵有点尴尬,她在谢玉面前一直还挺淑女的,脸红了下,有些扭捏:谢师兄。 这两个人明显和谢无霜很熟。 忍冬觉得那女的还好,那个男的,他插进去:你跟霜谢无霜什么关系? 就一面,沈春归肯定了,这人也喜欢无霜。 这和他没有关系,可他就是有些不悦,好像被冒犯到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我是无霜的朋友。笑笑,好像没什么敌意,你呢。 弈洛灵也记得忍冬:你就是抢到那把刀的人?还敢调戏他们剑宗的高岭之花,她记忆尤深,你也来参加宗门大比?道友,你是哪个宗的。 忍冬随意编了个名字糊弄了下。 他偷偷看了眼谢玉,正经到:我也是无霜朋友。 沈春归没信。 他垂眸:道友怎么称呼? 弈洛灵也想知道。 忍冬眼巴巴的看了眼谢玉,见谢玉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有些垂头丧气:忍冬。 他说完盼望的看着谢玉,希望他能想起来什么,又不是太想。 谢玉没把忍冬和寒渊那一株快冻死的忍冬联系起来。 他始终无动于衷。 忍冬表现的太明显了。 弈洛灵跟沈春归传音:他喜欢谢师兄? 沧澜,百花齐放。 沈春归回道:好像是。 弈洛灵怜悯道:那他好惨。她补了一句,谢师兄虽然很好,是真的好。但真的,除了仇师弟,我觉得谢师兄对谁都差不多。 除了仇灵均,她感慨道,他们师兄弟关系很好呢。 沈春归笑意淡了些。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隐隐有着猜想,他大概对无霜是有好感的。 也只是好感而已。 霜霜不喜欢他。 忍冬清楚的认识到了,但他安慰自己,以后会好的霜霜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喜欢他吧。 欢情花海。 血红色、香气馥郁。 忍冬左右盼望:好香啊。 他没忍住多嗅了两下,但很快,谢无霜,这是催情用的,别靠太近。 弈洛灵对这些旁门左道不感兴趣。 她只是觉得这些花挺漂亮,还摘了一朵:催情?有点意思,我摘一些回去培育吧。 古兰秘境里的植株都挺值钱,罕见的就更值钱了。 沈春归也无多少羞耻之心:这是合欢道的魔修用来控制人的。 他说完,意识到了什么,睫毛一颤,怔住了。 仇灵均侧头去看谢玉,青年侧脸清冷,气质脱俗出尘。 沈春归无意识的笑了下,温文尔雅。 仇灵均这么久还没出来他完了。 来了阵风。 花海起了浪,露出了两个不甚清晰、在交缠的身影。 仇灵均这时还不太清醒,他声音甜腻,情意绵绵:我爱你 到这里其实还好。 只是一对野鸳鸯在野合。 少年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师兄。 弈洛灵脸白了下。 恋耽美 ——(32) 他妈的,自己还不如被淘汰了呢。 谢玉颦眉,他脱去了外衫,罩在两人身上:仇灵均。 冷意,熟悉的气息。 仇灵均额头胀痛,师兄在喊他?师兄不是在他怀里视线清晰了,他不可能认不出谢玉:师兄? 这回彻底清醒了。 他的脸蓦然惨白,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我我 水无双才意识到来了人。 他尖叫了声,抱紧了衣裳,后退的同时又担心谢玉看见他的脸,一时间又惊又怕。 上辈子也是这样? 谢玉对人伦纲常没什么恶感,既然都这样了,他道:回去你们就结契吧。 挺般配的。 第36章 南瘴城(7) 这个人就剩下一点利用价值了。 结契?是他想到那样吗? 水无双还没来得及高兴 我不。仇灵均没有违背过谢玉的意思, 这次却反应异常剧烈,我不要! 水无双还潮红着脸骤然一变。 仇灵均扣着手心, 嘴唇咬得艳红。 他脑子乱糟糟的他吻着别人喊师兄的名字,师兄会恶心吗?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那见不得光、又肮脏的欲望。根本不敢抬头,他怕在那双往日里只有淡漠的眼睛看到了厌恶。 他唇角湿漉漉的被咬出了血,胃里还在翻滚,跪坐着爬起来:师兄我知道错了, 我 谢玉后退了一步。 衣襟飘动,他的眸光很冷:你先出去。顿了顿,你我之间的事之后再提。 仇灵均的睫毛颤的不想话。 他苍白着脸,又狼狈又可怜:你你不要生气。 谢玉心平气和:回去再说。 仇灵均闭了下眼:好。 一把剑, 是白虹、流光划过, 锵! 两把剑交接。 迸射出了耀眼的火花。 水无双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慢了好几拍, 难以置信:仇 刚刚还在和他温存的人要杀他。 谢玉替水无双挡了一下。 他居高临下, 白衣霜寒: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人?不等仇灵均回话,灵均,不要再让我生气了。 仇灵均是真的想杀了水无双, 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可他还是收手了:别生气。也别讨厌我。呼吸粘稠冰冷, 肺部生疼, 我、我先走了。 兰花玉坠破碎,一道白光逝去。 水无双还傻呆呆的抱着衣服,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太过悲伤。 他抬头看了眼谢无霜。 突然绝望,即便是长得再像,不是还是不是, 仇灵均对他恨之入骨:你为什么要出现?谢无霜不出现的话, 仇灵均不会想杀他的吧。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恨自己。 沈春归看清了那张神似谢玉的脸, 但这个人修为太低了,还一身媚态,即便像,就连恶劣的仿制品都称不上。 忍冬觉得好像见过这人。 他嗅觉很灵敏:你是那个我要喂小黑的人?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还和霜霜的师弟纠缠在一起。 这时候水无双已经和谢玉很像了,但仅仅是长得像,气质迥异,眼不瞎是人都能认出来。 弈洛灵委婉道:谢师兄,你有兄弟么? 不合理啊,就离谱。 这个人长成这样子,简直就是在恶心人。但要真的是爹妈给的脸,那也没办法,谢师兄也并非横行霸道之人。 还是沈春归较为博学:他应该是吃了欲树 水无双瞳孔缩了下。 他不想被拆穿直接上手捏碎了兰花吊坠。 是欲树的花。 弈洛灵神情复杂: 仇灵均是真的惨。 忍冬摸下巴:这次我没带小黑来。 他拍手,霜咳咳,我下次见面替你杀了他吧。 比起水无双,谢玉更想杀了忍冬。 他瞥过去一眼:我去结束此次宗门大比。 弈洛灵没听清:什么? 沈春归目送谢玉离去:谢玉很少有这么锋芒毕露时候,望着远去的一抹白衣,真好。 他最想成为就是谢无霜这类人。 可惜,不行。 外界。 天幕上前几的人的排名紧追不舍,都是各宗的天才弟子。 唯一让众人失望的是,无论是谢无霜还是仇灵均都没进前十,谢无霜还在前百,仇灵均的姓名一直就没靠前过,直到上一刻,他的名字彻底暗了下去。 被淘汰了。 仇灵均肤色雪白,眉眼有丝压不住的艳色,漂亮面孔美的动人心魄。 可他此刻面无表情,阴暗桀骜。 步子一转,也消失在众人面前。 玄清宗长老问云不弃:怎么回事? 云不弃也不知道:出事了? 玄清宗长老笑眯眯的:我还以为这次的前五至少有你们剑宗两个人,看来 人群突然沸腾。 那是谁? 这排名是在飞吧。 看不清,一直在往上跳 杀疯了吧,现在里面没剩下多少人了,还都是强者,怎么可能。 金灿灿的小字宛若游龙,停到了第二的位置。 【剑宗】谢无霜四万九千五百一十六 玄清宗长老: 云不弃高深莫测道:我剑宗如何? 你强任你强,剑宗有谢无霜。 古兰秘境。 此时离仇灵均离开古兰秘境才两天。 歌云淘汰了秦妙妙了悟两人,这时受伤不轻,但谢无霜也没好到哪去,她还看出了些门道:你进来时负重多少? 淘汰的人越多,负重越小。 大比都要结束了,谢无霜此时才能自由行动。 谢玉不太清楚。 他也有了猜测,大概是识海里的藏锋:你不敌我。 再打下去,歌云会受重伤的,认输吧。 他前世毕竟是接近飞升了。 这辈子修炼基本没有关卡。 歌云皱眉,半晌,笑了下:你会不会太直接了。有些被打击到了,她能驭真龙,修为事半功陪,算了。 谢无霜也是好心,她也不会不识好歹,作为回报,我没跟仇灵均交过手,但这秘境里,跟我在同一层次的还有一人,谢无霜,当心。 说罢,身影淡化在空气中,退出了秘境。 还有一人? 忍冬出来了:是说我吗?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她比我强啦,但要拼生死的话,她不如我。 谢玉看向忍冬,没出声。 忍冬也不笑了,有些落寞:算了,你也不想理我。 他手扶刀柄,食指微屈,橄榄绿的眼眸流露出一丝野性,决一胜负吧! 谢玉没有掉以轻心,忍冬是未来魔域的君主,真的不弱。 尤其是那把摇雪。 是把半封印的仙器。 谢玉没有留手,曾照影刺进了忍冬的胸膛,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眼皮颤了下,忍冬没拔刀。 两人此刻挨得很近。 几乎面对面。 忍冬单手握住了曾照影,碧绿的眼眸有些暗淡,他脸上的面具脱落,是一张尚还稚嫩却足够俊美的脸,眉心有一簇火焰印记,眼窝深邃,极具异域风情,却又很干净,单纯清澈,像是一汪水,他吐息很热:我不会伤你的少年笑起来,很认真,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自己撞上来的,用自己的胸膛。 粘稠的血液顺着滴落,他又有些伤感,可你讨厌我。 他在谢无霜身上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一剑穿胸,真的好疼。 韩爷爷,他不要再来修真界了。 忍冬没有退出去。 他是真的死了,尸体化为光屑,随风散去了。 谢玉低了下头,曾照影上的血迹还没干。 他又碰了下自己的脸,触到了一丝黏腻,是忍冬的血,睫毛晃了下,他有些恍惚,此时此时还不是六百年后,忍冬也不是纵横无敌的魔域君主。 还只是个少年。 谢玉静站良久。 最终,他笑了下。 这又如何不如何。 他们是宿敌。 谢玉也捏碎了兰花吊坠。 一个虚幻的影子显现出来,是藏锋剑的剑灵。 他也拿着一枚兰花吊坠:他是在难过?悲伤?不太像。 谢无霜是真想杀了忍冬,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分得清大是大非。 只是,他刚刚看起来太孤独。 实在有些让人心疼了。 人出生,来到这世上,就已经背负了许多。 非草木,岂非无情。 又岂敢有情。 * * 宗门大比结束了。 剑宗谢无霜不负众望的夺得了第一,举宗欢庆。 傍晚,夕阳缠眷,暖光温柔。 小则峰仍旧四季如春,莺歌燕舞,只是气氛稍显凝滞。 谢玉对着仇灵均道:你什么时候动的念想? 仇灵均嘴唇动了动:不知道。 谢玉知道。 他还是故意的,但羞辱仇灵均也给他带不了多少乐趣:你们何时结契? 不!仇灵均,我不喜欢他!我认错了我 他抬头,我喜欢的是你。我从来就爱你一个人。我动心的、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阁楼里一片寂静。 谢玉掀起睫毛,无动于衷道:说完了。 仇灵均现在很难堪。 他还觉得自己很贱:求你了至少、至少别阻止我爱你。 谢玉颦眉,随后往外看了眼:随你。 可以了,他让仇灵均去死都可以。 这个人就剩下一点利用价值了。 仇灵均听觉很灵敏:师兄他追了两步,不安道,你要去哪? 谢玉没回头:外出历练。 仇灵均: 他没敢继续追,只是道,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无霜外出历练去了,只留了四个字,归期未定。 仇灵均的事并没有传出去。 在场的就他们几个。 归期未定?仇灵均捂着脸,似哭似笑,声音很轻,应当是不想看见我。 师兄讨厌他了。 魔域 韩老魔亲自在禁地接回了忍冬:少君。 忍冬有些病恹恹的,他看着韩老魔,低声喊了一句:韩爷爷。 他原本就是一株忍冬,应该活不过冬,但他的运气很好,天降奇物,据说是魔域的魔源,魔焰注入了他体内,他一跃成为了魔域少君。 魔域不灭,他就不会死。 这也是谢玉知道了忍冬的身份,也没有动手杀他的原因。 暂时杀不了他。 韩老魔没问忍冬怎么死了一次,他只是安慰道:回来就好。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少君做。 他位比仙尊,却自愿在忍冬身下称臣。 这是他们魔域的崛起的希望。 忍冬勉强笑了笑:不吃了。 他还有些稚气,也不乱跑了,韩爷爷,我会好好修炼的,也会好好学着当一界君主。 韩老魔想培养的是雄主不是傀儡。 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了家臣的位置,随即匍匐行吻鞋礼:您会是魔域最伟大的君主。 忍冬是的。 前世,他拉拢妖界、打通仙魔壁障,一举攻到了修真界,拉开了惨烈的战争序幕。 魔域无不对他俯首称臣,唯命是从,空前绝后的狂热。 所以后来修真界才死了那么多人。 这个潮汐,魔域押注了一界气运,催化出了一位魔域君主。 不是忍冬,也会是其他人。 只是忍冬尤其幸运而已,恰逢其会。 第37章 南瘴城(8) 我来了。 苦海。 浪气滔天。 万物灭绝, 寸草不生,被沧澜视为一处绝地。 前世有个人掉了进去, 以为必死不疑的时候进了海中海,也就是苦海的源头,在那里修行,一年堪比外界十年。但却痛苦无比,那个人出来就疯了,后来沧澜共诛, 他临死前吐出了这个秘密。 这个消息被几大宗门核实过,但经过共同商讨后,把这个消息封存了。 沧澜不需要疯子。 谢玉望着苦海。 他捧起一滴水,手掌被腐蚀的滋滋作响, 隐隐可见一点白骨。 恋耽美 ——(33) 得进去。 得尽快, 不能再耽搁了。 先被腐蚀的是衣襟、接着是肌肤、血肉, 朝着苦海深处潜行, 照着记忆里的地方前进,终于,在失去意识前, 他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汪洋。 睫毛颤了下, 很痛。肌肉不自觉抽搐, 他毫无所觉的朝前,灵力涌入四肢骨骼、识海在被扩宽,变得坚韧,这里是当之无愧的修行圣地。 藏锋察觉到了不对。 海浪声呼啸,哗、哗哗哗! 识海震动, 重创后又瞬间被修复, 往复循环。修士的识海很重要的, 轻轻的动荡都会让人重伤,这么频繁人会疯的。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飘了出来,五官不甚清晰,隐约可见是位青年,唇色很淡,气质清冷疏离。 谢玉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他设的禁制对自己识海里的剑灵不起作用,白衣染血,又是一身狼狈。 每次见到他。 他都很狼狈。 金色的海滋补着剑灵经过岁月流逝失去的源力,半透明的影子逐渐充实,但青年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在看谢玉,顿了顿,似是觉得冒犯,但还是上前了。 谢玉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恍惚中,他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眼皮半掀,漆黑瞳孔幽冷:什么人? 警惕、冷肃,还有一丝丝迷茫。 元思没有恶意。 他静静的被谢玉的压着:藏锋剑灵。 谢玉思索了好半天。 他退到一边:你做什么? 你受伤了。元思温和道,我先替你疗伤。 谢玉怔了下,他还要疗伤? 不必。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冷,他抿了下唇,侧过头,我会好的。 不用麻烦了。 元思失笑。 谢玉没能坚持太久,他离元思有段距离,但在彻底昏迷前见到元思过来,也只是抖了下睫毛。 元思没有走。 他的本体还在谢玉识海,也暂时不想走:睡吧我替你护法。 每回见了谢无霜,总觉得分外不忍。 这样的人怎会一身魔念,不应该的。 * * 一转四十年。 花寻路去找凌询云不弃:我出去一趟。 云不弃眼皮一跳:你伤还没好。师妹 差不多了。花寻路打断云不弃,快百年了。 她又想起了丹霞、和丹长老的约战,沉默了下,我不会出去太久的。 花寻路这态度摆明不是跟他们商量,是一定要出去。 云不弃想了想,最近并无还魂复生的宝物出世,也的确快百年了,花寻路也并非不懂事的孩童,她也是声名赫赫的剑修:注意安全。 凌询唠唠叨叨:出去,又出去。一个个的就知道外面跑,一点都不体谅一下我这个当掌门的艰辛算了,反正都不听我的。 花寻路看着两人,笑了下:再会。 云不弃扬眉,没事说什么再会。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凌询吐槽道:这些年她一直往外跑,怎么修为不升反降?很久没和花寻路交手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隐约有点感觉,她忙什么呢。 凌询也不知道,委婉道:修炼上的事,不大好提。 到他们这个修为,基本都走出了自己的道。 已经不大好说了。 云不弃皱眉。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们终究只是师兄妹。 花寻路做了充足的准备,她要给凌微招魂,复活凌微,怀里的荷花闪光不断,指引着方向。 复活凌微要找到最契合凌微寄魂的东西,这条件极为苛刻,最契合的其实应该是凌微的尸骨,但大战后的凌微尸骨无存。 花寻路已经做好了招魂,她在找凌微的寄托物。 可能是和凌微有关的事物,也可能是某种奇物,她不太确定,也无法确定。 这天到来之时,她比想象中的平静许多,目光柔和的抚摸着怀里的荷花:凌微,我们终于要再见了。 花寻路的修为的确是倒退了许多。 她分割了一半的神魂在荷花里,用来蕴养凌微的碎裂的魂片,两千年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剑修如今寂寂无名。 要是被人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大骂她疯子。 花寻路要是跟丹霞一样,只想要凌微回来,她早就可以办到了,可她不想要一个痴痴傻傻的凌微她要完完整整的凌微。 真正的凌微道君。 这是处还未被发掘的小界,似乎是刚降生而不久,各色奇花飘荡与空。 伴随着小界的诞生,会现世许多奇物,甚至会有先天灵气。 就有一人在收集先天灵气,乌发,滚金的黑衣,肤色雪白,唇色艳红,灼灼不可直视。 是仇灵均。 花寻路怀里的荷花微烫。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静静的踩在云间。 仇灵均是来治他的眼睛的。 听到动静,他侧目望去,声音冷淡:什么人? 花寻路真的没想到:是我。 修士的记性的都不错。 虽然和花寻路不怎么熟,仇灵均还是没那么警惕了,刚诞生的小界都是宝地,先天灵气也只是其中较为珍贵的一种。 要是其他人来他就顺手杀了,但这毕竟是剑宗长老,他没有先到先得想法:见过长老。 问过礼,他还让出一条路,示意花寻路自便。 花寻路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虹剑上:仇灵均,把白虹剑让我如何。 凌微的寄托物,是他曾经的佩剑。 这也不奇怪。 仇灵均滞了下,他拧眉:长老说笑了。 花寻路要他的白虹剑做什么? 白虹剑察觉到了什么。 它早就生灵,此刻在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复苏,要占了它的躯体,泯灭它的意识:嗡嗡。 白虹剑在颤抖,在害怕。 它依偎着自己的主人,最大程度的把自己的不安和恐惧传递出去。 仇灵均这次意识到,花寻路不是在开玩笑了。 他没有安抚白虹剑,抬起头,用照旧蒙着黑绸的眼睛望过去:你们,连我最后一件东西都要抢吗? 花寻路不答,她不可能放弃。 她抚摸着荷花:我今后可以为你寻一柄更好的剑。 呵呵呵。仇灵均笑了,笑出了眼泪,长老,我给您找一个更好的道侣你要不要? 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他倒退两步,我是剑宗弟子,我的师尊是你的师侄,你要强抢吗? 白虹剑陪了他三十年。 是师兄第一次见面,也是送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他不允许有人抢。 花寻路:那又如何。 两千年了,她已经能感觉到凌微了。 她想见他一面。 仇灵均仰天:我 他这一生啊,又笑了两声,请吧。 两人谁都无法后退。 仇灵均应该不是花寻路的对手,可花寻路用分神之术寄养了凌微的魂片,这些年大伤小伤不断,最晚可追溯到百年前。 她也没有好好养伤,这次用禁术复活凌微更是元气大伤。 白虹剑惊惶不已。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寸寸草木枯萎、大地疮痍,小界被打的七零八碎。 花寻路似是没想到仇灵均这么强,或者是她太虚弱了。 她四肢被锁灵丝缠绕侵蚀,已经有些不便,血痕醒目,一身伤痕,可她抱着的荷花还被完完好好的保护着:不错。 这一刻,她真的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潮汐真的过去了。 新的潮汐要来了。 花寻路一直不看好仇灵均。 但不得不承认,不愧是灵君。 仇灵均脸上的伤在滴血。 他比花寻路还惨气息不均,喘的厉害,长长的睫毛半掩,面无表情。 多说无益。 花寻路打不了长久战。 事实上,任何人和仇灵均打都不能打长久战,她大概明白仇灵均怎么从南瘴城逃出来了的。她仰躺在地上,全身僵硬。 锁灵丝已经入侵她的识海了。 只有和仇灵均接触,这就无法避免,灵修果然很可怕。 仇灵均赢了。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灵力耗空了,接下来又免不了一场大病。 这么虚弱,可能回不到剑宗就死在路上了,可他还是聚力,一掌拍下!白虹还在向他求救。 已经到穷途末路的花寻路竟然翻了个身:你敢! 她双目几乎泣血,攮沨凄声道,不要! 仇灵均拍碎了凌微半聚的神识。 花寻路十指抠地,血染红了地面,我必杀你。 仇灵均拖着病躯,闻言一怔:随你。 哈哈哈,哈哈哈。花寻路笑声嘶哑,她见仇灵均要走,你不杀我吗? 仇灵均满身是血的抱着剑:你对师兄好,我不杀你。 哪怕花寻路养好伤死的一定是他。 这样么。花寻路仰天,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怆然,亦或是释怀,复活已逝之人本就是逆天而为。她早就料到了不一定能回得去了,她念道,一天一天又一天 一年一年又一年 十年十年又十年 百年百年又百年、 千年又千年 凌微。 青衣女修怀抱荷花,我来了。 仇灵均刚出小界。 一声哀鸣响彻寰宇,他回头,被强烈的白光刺的眼泪直流,抱着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花寻路自爆了:她不是、不是要杀我吗? 怎么、怎么就死了。 同时,剑宗。 丧钟三十六响,寻花峰百花刹那凋零。 剑宗长老,花寻路陨落。 第38章 南瘴城(9) 去嘉洲吗? 云不弃在喝酒。 他抱着的酒坛子的倾倒, 洒了一身:什么?蓦然起身,又猛的停下, 不行,不对。沉稳。我是云不弃,我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复行几步,他弹弹衣袖,天不好,我就不去缥缈殿了。去睡觉, 对,去睡觉,我喝醉了天阴了,下雨了, 正好睡觉。 万里晴天乌云骤聚。 剑宗下起了雨。 凌询在往缥缈殿的路上平地摔了个跟头。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 拍拍袖子:老了, 老了, 真的老了。两千年的同门情谊,他年纪最大,又无儿无女, 云不弃和花寻路入门的时候年岁还小, 他是把花寻路当女儿看待的。 再起身, 堂堂剑宗掌门竟然有些佝偻。 缥缈殿,花寻路陨落,宗门开启议事。 剑宗三十六峰,长老数百,回归的只有六十多人。 花寻路怎么 何人所为? 她葬身于何处, 我等也好接她回来。 会不会是魔修。 不会。 魔修没这么大的胆子动剑宗, 其实他们心里明白, 修士历练生死有命,这些年失踪、突然的陨落的修士不计其数。 只是态度还是要表的。 凌询想起来花寻路临走之前的话,花寻路好像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按照惯例,执法堂去调查他眼里有过哀色,去调查花寻路的死因,若还剩有尸骨就接回剑宗。 大概是尸骨无存了,若无疑虑开始吧,再选寻花峰峰主。 花寻路死了,峰主该换人了。 * * 嘉洲。 林小鹿气喘吁吁:这鬼怎么都除不完。他忧心忡忡,无双,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得回剑宗请示管事了。 白天还好,一到夜里,真的分不清街上的行人是人是鬼。 它们大多痴痴傻傻,并没有害人的意思,但毕竟是鬼,搞得这里人心惶惶的。 回剑宗。 水无双托着下巴,他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透着淡淡的哀伤:回去么?自宗门大比后他就逃了。 仇灵均会杀了他。 一定会的。 水无双不敢再留在剑宗,偷偷摸摸的跟着林小鹿回到了嘉洲。一晃四十年,他再也没听到仇灵均的消息。 也不知道仇灵均的眼睛好了没他和他师兄又怎么样了? 林小鹿看了很久这张脸,还是觉得美丽。 美人眉间一点愁绪,西施捧心、我见犹怜。 他知道水无双的心思,劝道:要不算了吧,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顿了顿,有些艳羡道,玄清宗的常无异不是追求你许久了。 常无异是玄清宗小有名气的天才,近些年也是声名鹊起。 他对水无双一见钟情。 水无双摇头:我不想耽误无异。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好美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般都戴斗笠出门。 林小鹿笑容淡了些,他有点喜欢常无异。说不想耽误,为什么又叫这么亲密,还与他来往。隔着面纱,他又瞥了那张脸,有些失神。 恋耽美 ——(34) 无双现在真的很美。 他一开始还不敢信:那算了。我是要回剑宗的。得回去了,鬼泛滥的都要成祸害了,前几年数量还不像现在这么夸张,这两年突然翻了好几倍。 水无双还在发呆。 他看着脚尖,在林小鹿走之前:小鹿,我们一起吧。 回去再看一眼仇灵均,如果可以,他还想照顾他眼盲了,肯定很不方便。 林小鹿: 水无双真的挺痴情的,可痴情有什么用。仇灵均那样的人,怎能可能看得上他们,但他还是心软了,好。 两人一同前往剑宗,他们才乘坐飞舟离开嘉州。 一道鬼气冲天而起,黑雾连天。 白幡、鬼脸旗。 给死人烧的黄色纸钱洋洋洒洒的飘落,铺满了街道,两腮通红的纸人,它们抬着轿子,笑声尖细:嘻嘻嘻、嘻嘻嘻。 吊死鬼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眼睛突出,嘴里吐着鲜红的长舌、小儿鬼,形如孩童,蹦蹦跳跳,面色清白、大头鬼,行走缓慢,一边走一边托着布满褶皱的大头产鬼,四肢纤细,肚大如孕,颤巍巍的好像随时会炸开。 鬼城。 当世间的苦怨恨憎悲达到极点之时,就会应运而生。 天下呈现乱象已久,这就是大难的预兆。 彼时,谢玉才从苦海回来。 他掐准了时间,回了一趟剑宗。 剑光从寻花峰一闪而逝,又骤然返回。寻花峰百花凋零,一副凄凄惨淡之象,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站立良久。 青年的神色很淡,漆黑眼睫似乎浓墨染就,脸庞如玉,霜雪映月,一派的冰冷禁欲。 容貌极盛,飘然若仙。 花寻路陨落了。 为什么四十年而已,谢玉有些恍惚,但表面看不出来,他的步伐还是很坚定,没回凌雪峰,也没去缥缈殿。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出声问道:真的有命数这一说吗? 元思寄居在剑里:你不信? 不。谢玉握了下剑,我信。 他望着天,平静道,我不服。 元思没有回话。 他也看见了在嘉洲的鬼城:你也要去鬼城?诸位大能都在朝鬼城赶,他们联合封锁了鬼城,也只是封锁,并不能根除。 这需要人镇压鬼眼,背负一城鬼气罪孽。 谢玉嗯了声。 上辈子是他去镇压的鬼城,一晃六百年才出来因为只有两个人合适,一个是修无情道的谢无霜,还有一个是拥有道灵眼的仇灵均。 无情道修者不会被鬼城里的恶念鬼气侵染同化,道灵眼属天生灵物,也不会被鬼气同化,只有他们俩才能去镇压鬼城。 谢玉没有犹豫,他都没告诉仇灵均。庇护苍生,救死扶伤就是他的道,更何况,仇灵均还是他师弟,又遭受了那么大的苦难他轻轻扯了下唇,应该就是他不在的这六百年吧。 仇灵均喜欢上了别人,那个水无双。 再回来,经常缠着他的小师弟,时常不见踪影了。 仇灵均在小则峰。 他抱着火雀:你说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忽然抬头,嘴唇动了动,师兄。 来人乌发雪衣,一身霜寒。 正是谢玉。 火雀很惊喜:叽叽叽!主人你回来啦。 它扇动翅膀,从仇灵均怀里挣脱,可能是胖得太久了,都忘了自己会飞,径直朝谢玉跑去,叽叽叽叽! 仙君万福,仙君永康。 仇灵均怔了下。 这还是他当初教火雀的,那时他还进宗不久师兄还很疼爱他。 谢玉对仇灵均道:去嘉洲吗? 仇灵均也知道鬼城的事,剑宗毕竟是沧澜第一宗,他们要身当士卒。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道灵眼。 这不是在问他要不要去嘉洲。 是在问他要不要去死。 去嘉洲吗? 你去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用错词了,我偷偷改,假装一切没有发生,哈哈哈哈。 第39章 南瘴城(10) 他守不住灵台的 仇灵均低头, 简洁道:去。 师兄让他去,那就去, 少年露出一个腼腆好看的笑容,期待道,一起么? 谢玉是要去的,他转身:走吧。 去嘉洲。 云间。 风辞月的衣襟飘动,神情难辨。他以为无霜喜欢仇灵均,原来不是。又或者, 就算是喜欢仇灵均,这时候也会要他去。 神算子也在,他捏着铜钱:鸿雪。他叹道,你养了两个好徒弟。 不是讽刺, 是真的再称赞。我辈修士, 就当一往直前哪怕要以身殉道。普通人可以没有这个觉悟, 但他们不行。所修所得既得于天, 也当一力撑之。 风辞月侧目:嗯。 沈春归也在,他此刻微微颦着眉,有些寒心, 对谢无霜。 还有仇灵均, 他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感情, 谢无霜要他去死就去?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修士,还是前途无量的修士。 他是不会去的。 神算子注意到了,他闭了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个后辈, 心思太重, 想的太多, 总是在权衡利弊,又患得患失。不是说不好,但比起那些真正的天骄少了些锐气也少了些担当。不能说是错,也不是差了一筹,是不应该,沈春归是毕竟是沈家少主。 总有人要顶在前面。 花寻路陨落不久,凌询精神不太好,见仇灵均又要去嘉洲。 他笑着称赞道:不愧是我剑宗弟子。好,很好。只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眼里有着泪花。 凌询当掌门三千年了。 这三千年,横跨两个潮汐,他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剑宗弟子,有些还很年轻,才几十岁,他们奔赴两界山,然后再也没回来。 这些都是他的门人弟子,现在,又有人要走了。 云不弃瞥了眼凌询,出言道:师兄,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剑宗守着吧。他望向仇灵均,沉稳道,这一趟,我们送他就好了。 他们甚至都不必出现,仇灵均应该也不希望他们出现。 示警长老才赶过来,他穿着正式: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风辞月目光沉沉:这是他们的事。他淡漠道,与我们无关。仇灵均性情阴鸷桀骜,不屑与人相处,他只喜欢谢无霜。 嘉州。 为避免鬼气泛滥,现已封禁,不许进也不许出。街上哭嚎声阵阵,开肠破肚、挖心掏肺,人鬼共行,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禁制是透明的,有人睁着眼,死不瞑目,在质问: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为什么不救我们。 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跪地求饶,还有人破口大骂。这些仙人,他们怕平日里供奉的仙人,为什么不救他们! 一群修士在外界守着,皆是沉默不语。天灾无常,人力终有穷尽。也不是没人算到会有鬼城现世,可算到又怎么样,无法阻止,不能阻止,只能顺应天意。 不是没有修者去干预过凡间皇朝,阻止战乱饥荒。但最多是延迟几十年、百年,人心难测,沟壑难填,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他们强行插手,只会为将来埋下更大祸患。 这些怨恨痴恨总要有发泄的地方,只是嘉洲很不幸,他们很不幸而已。 嘉洲里的修士也同样被禁锢其中,就连各大宗的弟子也是。 常无异就没走,他劈出一剑,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在尽量庇佑凡人。刚出找了一趟水无双,得知他恰好出去了还有些宽心。 这鬼城不知道会出现多久,若是一直没人镇压他心头一凛,即便现在还游刃有余,还是很担忧,灵力有耗尽的时候,修士到了山穷水尽也得死。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说要坚守十年。 常师兄。有弟子带着哭腔,他们怎么把这里封了,我没有沾染鬼气啊。我们的师门,我们的长辈呢?为什么没人带我们走!他恐惧、愤怒,说到最后竟然咬牙切齿,我出去,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 声音一消。 常无异打晕了那名弟子,顺手接住,沉稳道:屏气凝神,一起念清心咒。鬼气可以侵蚀修士的识海,污染人的精神。人在鬼城待得久了也会变成鬼。 还活着会走动能呼吸,但称不上人的鬼。 镇压鬼城,有谁能来?无情道修者无痴嗔爱恨,心怀大爱,目有苍生,自然不会被鬼气侵蚀,但这个潮汐没有无情道修者。其实还有一人,灵君仇灵均。天生道灵眼,不会被鬼气同化,可是常无异心里蓦然一沉,可也只是能保住一双眼睛而已。 人可不止有一双眼睛,躯体被鬼化了,变成半人半鬼,还是得死。不死也得被永生封印。 沧澜不会放一个半人半鬼在外行走的。 哪怕你变成半鬼前是个圣人,变成半鬼后,就不是人了。除非仇灵均无恶念贪痴,不会被鬼气侵蚀分毫。 可仇灵均是么? 他半生悲苦,性情桀骜乖张又睚眦必报,他守不住灵台的。 仇灵均守鬼城,他必死。 常无异没接触过仇灵均,他和裘立人是师兄弟,平日也算交好,偶然听过一些。这世间对仇灵均的评价都是毁誉参半,此人实非良善。仇灵均是可以来守鬼城,可他应该不会来。这事也勉强不得,镇压鬼城的人是要主动去消磨鬼气的,若无大爱,谁会来甘愿自囚,尝尽世间怨痴悲苦。 麻烦大了。常无异低声喃喃,扪心自问,他宁死也不会孤守鬼城几百年,也是这一刻,他才知道师长们为何这么期待无情道修者了,心怀苍生,行善天下。 短短八字,负重几何? 有些时候,的确是需要救世主的。 嘉州到了。 这里还有许多熟人,裘立人、弈洛灵,黄醉、赵在水、秦妙妙、了悟,就连和众人只有一面的歌云也来了。她站在龙角之间,衣襟若仙,一动不动的望着仇灵均。 歌云从妖界出来,只想和两个人交手,剑宗谢无霜,灵君仇灵均。一个是新生代第一人,另一个不到百岁就获封君号。 这次看来,怕是不行了。 她应该会抱憾终身。 和这样的人生在同一个潮汐,没有交过手,实在是遗憾。 歌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和仇灵均一战。 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嘉洲的事传了出去,仇灵均到了嘉洲的事也传了出去。 惊天阁也派了人来。 两位持笔握卷的录先生默默刻画下这一幕,此事当入史,流传百世。 其实没几人上前,陪在仇灵均身边的只有谢玉。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师兄。黑衣少年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告别道,我走了。 谢玉的瞳孔漆黑,虹膜还是很漂亮,光耀下有斑斓异彩。 衣襟飘动,洁白似雪:嗯。 投在身侧的目光多是敬仰,可仇灵均只感觉到烦闷。他不想要这么多人来,他只想和师兄最后再独处一下,他也不需要他们的敬仰。 第40章 南瘴城(11) 谢无霜不答 苍生有难, 与他何干。 哪怕这里人死绝,仇灵均都不会眨一下眼。他一双白眼, 操纵着灵,纵使能听到那些苦痛,仍然无动于衷,但他还是去了。 不为何,师兄要他去。 仇灵均一身精纯的灵气,被鬼气侵蚀时更为痛苦。他白玉无瑕的皮肉沾染了一屡屡黑气, 痛如刀搅。他逼出心头血,牵引着鬼眼过来,一步、一步往朝更深处走去。 鬼物嘶鸣,过往的一幕幕, 往日浮生, 再次重现。 鬼眼是有灵性的邪物, 不甘、怨愤, 它竭尽所能的引起仇灵均的怨念,黑色的鬼气沿着仇灵均的皮肤攀爬到识海,它本以为会看见一片正大光明, 愿意来镇压的人在某些方面而言, 也是疯子, 正义的疯子。 鬼眼才钻进去,愕然倒退 仇灵均跟它交流:很意外。 他的识海荒芜阴冷,漆黑不见一点光,泛滥着恶意绝望。 这是个反沧澜的高危份子。 鬼眼不作声,它往更深处钻去其实也不是一点光没有, 仇灵均识海深处有道人影, 衣袍雪白, 高洁冰冷。它欣喜起来,朝那人追去,这应该就是他的弱点,等它追上人影不远,但是咫尺天涯。 这是仇灵均的识海,是他的潜意识,一切都由仇灵均作主导。 鬼眼明白,仇灵均认为这人是追不上的,它就追不上,但它天生狡诈,又诡计多端,几经变化仇灵均的模样呼喊求救,那人却一眼都没回头看过。 鬼眼终于忍不住了:你觉得他不在乎你? 你最在乎的人不在乎你? 仇灵均垂眼:只是现在而已。 是他惹师兄生气了,都是他的错。师兄曾经对他很好的,师兄是世上最好的师兄。 鬼眼察觉到仇灵均的心思,嗤笑:让你去死还对你好,那他的好可真廉价。它笑声尖锐嘶哑,你也真可怜。 仇灵均不允许有人侮辱诋毁他唯一有的美好。 他抬眼,冷静道:你找死。 锁灵丝蔓延,缠住了鬼眼黑雾般的躯体,铺天盖地,精纯的灵力灼烧着鬼眼的躯体,滋滋作响,它痛苦嘶鸣:你不信?你是不信,还是不敢信?嘿嘿嘿,我们它语调一转,阴森诡异,我帮你回顾一下。 记忆不受控制的复苏,往事重现一直冷漠的仇灵均终于有了痛苦之色。 恋耽美 ——(35) 谢玉的演技不算高明,甚至说是有些敷衍。 他没有对仇灵均温柔过,从来没有。 那些仇灵均自以为的温情,再慢放一边,冰冷的令人窒息,他眼里蓄上泪水,手指骤然抓紧前襟的衣裳。 师兄对他交代最多的是好好修炼。 剑名白虹。 此法名为无垢诀? 有何不懂? 好好修炼。 他第一次病发,煎熬了一夜。 你早课迟到了。 师兄,灵均等你许久了。 师兄有想灵均吗? 有无好好修炼? 能再陪我一会吗? 天晚了。 你明天还有早课。 师兄,你快些回来,灵均会在小则峰等你的。 师兄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灵均的? 好好修炼。 就修炼? 嗯。 仇灵均捂脸: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蠢,大概猜到了谢玉知道会有鬼城现世需要人去镇压。少年天赋决绝,也是惊才艳艳之人,我我 这辈子,亲无亲,友无友。 一生都是欺凌,背叛。 鬼眼也在笑:你看,他就是个伪君子。对你没有丝毫真情可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你付出的人 可我爱他。仇灵均低低道,我爱他啊。他只是只是想让我死而已。 修为不高镇压不了鬼城,所以师兄一直在催他修炼。其实这哪里是在催修炼,是在催他去死,我,我本该就就这样。 仇灵均禁锢了鬼眼。 也是在此刻,嘉州终于得见天光。 常无异剑下的鬼如雪消般溶化了,他揉了下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灵君灵君来了?仇灵均的真的来镇压鬼城了。 怎能可能又怎能不可能,他哑然,神情骤然一松,似悲似喜。 喜的是得救了,悲的是,沧澜又少一人。 鬼城降临了不到两天,死伤过百万。幸存的百姓脸上还残存着惊惧就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仙人,好多仙人。彩云渺渺,神光灿灿。 飞舟、宝楼、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还有一头隐没在云雾间的真龙,金鳞在阳光的投射下熠熠生辉,一位仙子立于龙角之间,不见其貌,只能窥见一两分光彩。 鬼城淡去,只残留着一道海市蜃楼般的虚影。 还有一位黑衣少年。 他肤色雪白,额前佩戴的玛瑙鲜红欲滴,衣襟被风掀了起来,脑后的金环发出铃铃的细响,十分动听:师兄。 鬼城没有活物,鬼气森森,一片漆黑:灵均害怕。 他还是怕黑,到现在没办法习惯,也习惯不了。眼盲之后,他又依赖起了听觉,师兄,你会来接我的吗? 仇灵均以身镇压鬼城,鬼城也在镇压他。 他五感逐渐被封印:师兄临走前,我还想回小则峰。 常无异知道仇灵均喊得师兄是谁。他没见过谢无霜,但观察了下众人的神情,眸光一转: 惊鸿一瞥,一瞥惊鸿。 乌发似丝绸锦缎,光泽细腻。肌肤犹如上好的美玉雕刻,不见一点瑕疵。眉若远山青黛,漆黑的眼睫淡漠无情,一身通彻。 雪白的衣袍如云似雾,缥缈皎白,霜寒雪深。 常无异呼吸一紧,默默捏紧了拳头。有些仿制品其实也很美,但太拙劣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亵渎。他一开始觉得仇灵均可怜,但见了谢无霜,又觉得何必妄想。 青年神色不变,始终冷漠。 谢无霜不答。 沈春归在后面,看着落得如此下场的仇灵均,他面色平淡。 他比仇灵均清醒理智的多,瞥了眼谢玉,又垂下睫毛,绝对不会如此。 这辈子,他要登顶大道。 仇灵均好像也只是说说。 伴随着一声轰鸣,鬼城彻底消失了。 一并消失的仇灵均突然望向鬼城深处,有一点熟悉的气息,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眼角又流了一滴泪。 血色的泪滑落眼眶,只是还没坠落就被鬼气吞没。 是剑阵,师兄一直在雕刻的剑阵。 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在他欢愉动情的时候,在他说要去玉女陀的时候,谢玉一直在刻的剑阵。他闭眼,睫毛颤的厉害。 鬼眼嘲笑仇灵均:你还爱他? 等半天没等到回答,它嗤笑,你可真贱。 仇灵均听不到了。 五感彻底被封印,他陷入了无尽的漆黑和寂静。 * 可我爱他。 我爱他啊。 他的行为卑微下贱,他的爱始终炙热滚烫。 灵君仇灵均,性情桀骜,傲骨铮铮,天赋惊人。 然,幼时苦,少时苦,所经所历皆是欺凌欺诈,半生悲苦。 一生悲苦。 * 水无双才知道仇灵均去了嘉州,他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日光下的那道鬼城虚影已然消散:不要!别去! 那可是鬼城啊。 这要多少年!他踉踉跄跄,仪态全无,冲着漫天灵光,为什么要他去!他才多大,你们不知道他会死吗!这么多人,就一定要他去死吗? 姗姗来迟的少年崩溃大哭:剑宗呢!鸿雪仙尊,仇灵均不是你的弟子吗?他了解仇灵均,毕竟爱了这么多年,谢无霜,谢无霜!一定是你要他去的对不对!他不是你师弟吗? 水无双看到了谢玉,双眼通红,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你为什么不保护他,你为什么要他去死。 兜帽滑落。 水无双露出了一张和谢玉极为相似的脸,他脱力般的跪地:我不会放过你的。哪怕再恐惧谢玉,哪怕说话的时候的再战战兢兢,你这个疯子。你就没有喜欢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毁了他。 弈洛灵颦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有人要站出来。 谢师兄想必够难受了,这个人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为了避免水无双再乱说话,她一把抓起水无双:此人是我剑宗弟子,失踪多年,看来已经疯了 弈师妹。谢玉唤了一声,他看着水无双,质疑宗门,顶撞前辈,直呼长辈姓名,该怎么罚。 他辈分比水无双高。 比剑宗很多人都高。 示警长老也在,他冷着脸:数罪并罚,鞭一百。 也不客气,直接拿起升龙教鞭,见有人想上前,警告道,剑宗行刑,闲杂人等退避。 打是真打。 示警长老没留手,剑宗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弟子,他一鞭下去就抽的水无双皮开肉绽:你可知错? 我没错!水无双咬牙,明明就是,你们为什么不救短促的一声尖叫,啊! 你可知错? 我没错! 一百鞭,血淋淋的,毫无美感可言。 水无双几次晕过去,又被救了起来,他挨完这一百鞭,即使是意识昏沉还是坚持自己没错。血水和泥土混合,他的脸湿漉漉的:谢无霜 那人在他的视线里分成了好几道,还是那么干净,那么高高再上。 他不懂,谢无霜做了这么恶毒的事,怎么还是可以一身高洁,人人都在护着他他要把他拉下来。 谢玉瞥过去一眼,对身后弟子吩咐道:带回去,思过崖禁闭二十年。 有错就罚。 水无双罪不至死。 他对此人无恨无憎,平常人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水无双想啥都没用。 他没了仇灵均那些人很废的,没有主角受委屈的情节,我不会写。 欧耶! 第41章 神机门(1) 你可知情爱? 鬼城一事暂且告一段落, 嘉洲百姓修养生息,默默的蜷缩着在沧澜一角, 孤独的舔舐着伤口。以玄清宗、剑宗、观禅寺为代表数十个宗门撤回各宗修士,免嘉洲百年上供。 谢玉最后撤离嘉洲前,有个人追了上来。 青年有些不自然道:谢无霜。他有些拘谨,摩挲着手指,久仰大名。常无异犹豫良久了,还是问道, 无水无双喜欢仇灵均?知道了那些事,他对水无双的感官由美好变成复杂毕竟之前喜欢过。 他问出来又觉得没有意义,叹了一声,我可不可以去给他上药? 问自己做什么? 谢玉不太明白:随意。 天光渐亮, 片片龙鳞似的朝霞璀璨, 或深或浅, 浅金淡黄, 光辉照耀万万丈。一阵冷风,清浅的梅香,青年声音犹如碎玉滚珠, 冷冽雅致:告辞。 常无异下意识回头, 梅香还在, 剑光已经远去。 他默然,自嘲的笑了下: 问谢无霜做什么? 他应该不在乎水无双,这两个人,相距甚远,人是不会在乎蝼蚁的。 哪怕是只丑陋的蝼蚁。 裘立人这时走了过来, 八卦道:无异, 我听说你在追求一个人?他挤眉弄眼, 我听师弟们说了,就是那个水水无双?他叨叨,是这么念的吧。 忽然,他语调一转,拍拍常无异的肩,师弟啊,你就算知道喜欢谢无霜没希望,也不用去追那个水无双吧。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对仇灵均可谓是用情至深,死心塌地。 我不喜欢谢无霜。常无异莫名其妙,我都没见过他,我 裘立人挑眉,用你继续编的微妙表情同情的看着常无异:好了,我知道了。他拉长调调,你不喜欢谢无霜。你喜欢水无双哈哈哈 实在憋不住了,他笑得前俯后仰。 刚刚常无异可一直盯着谢无霜,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黏上去那种,不但如此,常无异还等谢无霜一有空就贴了上去。 说不喜欢? 常无异:他真的不喜欢谢无霜! 话还没出口,他又怔了下,要是一开始遇见的是谢无霜的话哎,这个还真没办法狡辩了。他真的喜欢那张脸。 这两个人,显然谢无霜才是正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两人之间冷不丁插进来一个女声,清脆软糯,但警告的意味很重,还有些不屑,别在背后议论我谢师兄。 弈洛灵见两人看过来,露齿一笑:否则我就弄死你们。 谢无霜是他们所有剑宗弟子心里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渎,我谢师兄不屑这些情情爱爱。 裘立人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不敢了,不敢了。 弈洛灵瞥了眼常无异:你不要去打扰我谢师兄。好自为之。 尤其是为了那个水无双。 黄醉捧着一束小黄花,兴高采烈的冲了过来:弈洛灵,快看,有花。 弈洛灵不想搭理黄醉:你没见过唔。 黄醉朝弈洛灵嘴里塞了一朵,期待道:甜的,是不是?我小时候跟随叔父远行遇到过,后来再想吃竟然找不到了,原来是在嘉州。 是挺甜,但弈洛灵还是翻了个白眼:幼稚。 不但幼稚,还喜欢装。 黄醉只是笑。 狐狸眼青年一派大家公子的优雅,清俊贵气。 就在几人谈笑间,传书纸鹤疯了般朝外涌去,几乎是人人变色。云洲出事了。灵君仇灵均才为了沧澜舍生取义,以身镇压鬼城拯救了千万百姓,他的家族他的故乡,被魔修屠了。 云洲仇家死伤惨重,族长和家族长老力竭战死,天才亮,云洲的那层虚幻的安宁祥和的幻象像泡泡破碎般幻灭了,遍地尸首,血流成河,死气冲天,仇家所居住的溪泽仙洲还活着的人不过百之数。 传承万年的古族,仇家一夕败落。 沧澜哗然。 群情激愤。 那群疯子! 这就是在挑衅,灵君才去了鬼城,仇家就遭此大难。此仇不报,我等誓不为人! 报仇!报仇,杀到魔域去!沧澜绝不能让灵君心寒。 他们就是在报复,报复灵君曾屠了南瘴城。 杀到魔域! 灭魔域! 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惊惧。修仙界压了魔域数千年,这太久了,这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们快忘了魔修的凶残,他们也曾和仙修相提并论,也当过沧澜的主人。 能屠仇家,自然也能杀他们。 魔域。 摩多耶在下棋,他静坐着:损失如何? 修仙界把目光都投向了嘉州,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屠一个小派有什么意思,不如来把大的,是时候告诉世人魔修即将归来了。 恋耽美 ——(36) 他们这个潮汐绝对不会再龟缩在贫瘠苦寒的魔域。 图跪地,悲痛道:幻尊者重伤。木尊者,土尊者、火尊者,三位尊者陨落了。用幻境欺瞒一界,只有尊者境的幻尊者能做到,他虽然不善于正面战斗,还是派他去了修仙界。 魔域尊者就是修仙界的仙尊。 他们屠了仇家,付出了三位尊者的代价。 即便是摩多耶早有准备,还是指尖一颤,他看向图:解释。 最多陨落两位尊者,怎会! 图低头:火尊者怕仇家老祖破了幻尊者的幻境,善做主张的和仇家老祖同归于尽了木尊者被仇家长老联合打成重伤,几位尊者使命达成撤离之时鸿雪仙尊追了上来。提到风辞月,他肌肉紧绷,不自觉抽搐,他先杀了重伤的木尊者,又重伤了幻尊者,土尊者让我们走,独自迎敌鸿雪仙尊。 土尊者没回来。 图不想流泪,他认为这是懦弱无能的象征,但他此刻就是泪流满面:主上我们这场仗,他们打得值吗? 三位尊者啊。 摩多耶平稳下心绪,似是看穿了图的心思:值。 他眼神锐利,颇有王者风范,他们不会白流血。鸿雪仙尊风辞月。 此人是魔域大敌。 他不除,魔域永无安宁之日。 魔域跪的太久了,必须要站起来。要流血只有血,只有痛,才能让魔域众人明白,不奋起,迟早消亡。 摩多耶要扳直魔域的脊梁。 就这个潮汐,只能战死,绝不跪着生。 韩老魔其实也想过扶持摩多耶,但忍冬出现了,他将此事告知忍冬,问忍冬:少君有什么看法? 忍冬没有直接回答:那家伙太狠了,三位尊者啊。少年仰头,韩爷爷,魔域到底有几位尊者? 魔域尊者只有十一位,修仙界仙尊过百。 韩老魔眼神闪烁,笑眯眯道:少君认为呢? 忍冬掰手指:我读了通史,目前存疑的有三十五位,我觉得他们是在装死。尤其是上个潮汐,我们败的太快了,魔界的尊者就跟纸糊的一样,不正常。 三十二位,现在还剩下三十二位。又死了三位,魔域表面上的尊者就剩下了八位,其实还有三十二人,韩老魔看着忍冬惊讶的表情,但他们许多人都在沉眠,少君,即便他们醒了,也就只能上一次战场。 那些尊者都太老了,老得再上一次战场,就得坐化。 跟忍冬预计的差不多。 他话音一转:韩爷爷不是问我该怎么办?少年目光灼灼,分组行动,六人一组,同时行动,保证不出一点声响,截杀小仙洲的仙尊,统统换成我们的人。修仙界的仙尊多是独来独往,当然,在此之前,一定要除掉一个人! 韩老魔问道:谁? 忍冬坚定道:神算子。魔域必须杀了他,这次也肯定是他察觉到了异常。 神算子最近一直和风辞月一起风辞月哪能这么巧的碰见了木尊者他们? 韩老魔感觉到了忍冬的杀意,他俯身:您的意愿。 * * 谢玉回到了剑宗。 他去祭拜花寻路是衣冠冢,花寻路尸骨全无,只能立衣冠冢。 天色昏沉,雨丝斜斜扫下,显得坟包有些清冷。 谢玉带了酒,提着酒壶浇下:这酒有些烈,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他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在雨里染上了水汽,他有些恍惚,走了也好。凌微道君不在,花寻路大抵是想去找他了。 两千年,元思。 元思出来了。 他身影稀薄,手上撑了把伞,没出声。 谢玉在看他。 他唇色有些淡,眼睫漆黑,衣袍雪白:你可知情爱? 仇灵均是,风辞月是,花寻路亦是太过浓烈放纵。 注视着谢玉的眼睛,元思握着伞的手紧了下,他想,自己原应是,不知。 他也没动过情,没经历过爱恨。 谢玉的睫毛又颤了下。 元思以为他在伤感,又见他出手击散了细雨乌云,露出一方艳阳晴天,浩然的灵力滋养着草木,山角开出了百花,芬芳妍妍,姹紫嫣红。 花寻路不是哀哀切切之人,她喜欢的是烂漫的百花,平生所爱所恨,无不张扬热烈。 您放心,我很好。 谢玉这才跟花寻路道别,他道,走好。 第42章 神机门(2) 要到沈春归了 仇家没了? 谢玉站在花丛后面, 默不出声。 上辈子没有这事。 交谈的弟子还在继续。 仇灵均也太惨了,他才去嘉州, 家族就哎,也不知道咱们剑宗会怎么做。 这摆明了就是在挑衅我们。 仇灵均不是和家族断绝关系了? 血脉亲缘,哪能真的断?再说,魔修会在意?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 能怎么办,真的杀到魔域去? 说是说,去是不可能的。魔域设有禁制, 仙修进去会被压低一大阶,就连鸿雪仙尊进去一旦被围攻也有陨落之危,剿灭魔域的代价太大了。 总不能不管吧。 不能不管。仇家被覆灭我们不管总有一日,剑宗被覆灭, 也不会有人管。 呸呸呸, 你说什么胡话! 我剑宗可是沧澜第一! 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 唇亡齿寒。 修仙界各自为主, 势力分散,远远没有魔域统一,这也是魔域即便衰败了几个潮汐还能龟缩一隅苟延残喘的原因。仇家的老祖陨落了, 仇家就得消失。若出事的是剑宗掌门和几位核心长老, 那剑宗众人就会如丧家之犬, 颠沛流离。 顾虑太多。 但也是由于修仙界没有严格的尊卑阶级制度,才百花齐放,万家争鸣,造就了无数人杰和崇高的道义,利远远大于弊。 这个潮汐, 修仙界总体呈败势是因为安逸太久了, 魔域蛰伏太久了。 剑宗上空滑过几道剑芒。剑意凌厉, 气息浩瀚如海。 看见的弟子纷纷低头行礼,目含敬仰。 剑宗第一人,鸿雪仙尊,风辞月。 无霜,来缥缈殿。 谢玉耳边响起一声传唤,他垂眼,知道了。 接到消息的不止谢玉,缥缈殿里候着许多人。 凌询见风辞月受伤了,皱眉道:神算子那老鬼怎么说的?怎么就你一人去了,鸿雪,你这伤要养几日? 仇家被灭,他们不能坐视不管。经商议,他们要主动掀起两界山之战,屠魔域千万军士以慰仇氏在天之灵。到时候还需要风辞月压阵。 风辞月仍旧是一身月华。 他提剑,轻描淡写道:无碍。 云不弃接到了神算子,才进来就眉开眼笑:杀了两位尊者?鸿雪,你可给我们剑宗长脸了。 神算子紧随其后,歉意道:我没料到魔域竟然派来了四位尊者。他更没料到风辞月能留下两位。可风辞月的修为到了这种境地,为何还不飞升?他在心里叹气,麻烦大了。 风辞月望过去,平静道:无事。只是小伤。他略微思考,届时我可以出战。 候着的众位剑宗弟子皆是近些年来的佼佼者。 弈洛灵竖着耳朵,激动的传音道:两位尊者?是我想的那样?鸿雪仙尊好强!吾辈楷模。她的修为什么时候能到鸿雪仙尊的境界。 黄醉也是震惊,同时还有些感慨:我老祖怕是不愧是风氏。 他出身名门,在剑宗近百年,还是习惯站在家族的层面上看待问题。风氏,沧澜第一氏族,无论是仇氏,还是黄氏都差之远矣。 剑宗第一人风辞月就出自风氏。 风氏一族恐怕就有不下五位仙尊。 云不弃很少参与这些费脑子的事,他嫌麻烦,欣赏着晚辈或震撼或敬仰的打量,他瞥到了似乎还是无动于衷的谢玉。 不太对劲。 谢玉是鸿雪的徒弟,不说要以师尊为荣,至少会有一点高兴,他颦眉,直接传音问了:无霜,你在想什么? 谢玉看过去,坦诚道:在想师尊何时得道。 云不弃一噎,他也思量起来。 是啊,鸿雪都这么强了,为何还不飞升。喜悦转为担忧,他不再管谢玉,提议道:鸿雪,要不等下你别去了。好好养伤。他顿了顿,经此大战,你应该有所感悟,去闭关修炼吧。 风辞月明白云不弃的意思:小伤而已。不等云不弃再劝,我自有打算。 这次无霜也会去两界山,他不放心。 得亲自看着。 云不弃不好再提。 凌询则看向谢玉他们,他笑容温和:你们进宗也有百年了。这些人他眼里还是孩子,但是世道如此,他话音一转,严厉道,该见见血了。你们都应该听长辈提过两界山。 两界山。修仙界和魔域的交接之地,名副其实的绞肉场。每百年就有大批各宗弟子前往参战,年年都有不归人。 百人征战一人回,累累白骨堆高地。 赤地万里无草色,血色漫漫雪连天。 你们之前参与的历练、秘境、宗门大比都是在修仙界境内,你们还没真的见过血,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酷。凌询提起这事总是又悲伤又骄傲,我剑宗弟子是迎战两界山的主力,我们自开宗立派以来一直站在抵抗魔域的最前沿。你们不是总在宗门看到来去匆匆的师兄师姐们吗?是的,他们一直往返在两界山之间。 到你们了。 * * 修仙界决定提前发动每百年一次的两界山之战,说是百年,其实因为修仙界处在上风,战事没以往的潮汐那么频繁了,差不多是一百五十年、或者一百八十年发动一次。 这次往前提了五十年。 两界山,以山为界,分割两界。驱不散的厚云,冰渣般的碎雪,这里有着修士都难以阻拦的寒意,要喝一种用炎米酿的酒。 这里的修士几乎人人佩着酒囊。 剑宗驻扎地,几人在说笑。 要有新人来了。 这么早?他们才多大,不会才百岁吧!毛都没长齐来什么两界山。 这又不缺人,宗门咋想的。 他们能在这里坚持多久不吵着回去? 关键是能活下来多少? 太早了,何必。 一个潦草的丧逼帅大叔走了进来:什么怎么想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早点超生呢。 诶呦。黄耀。相熟的人打起招呼,你怎么又回来了? 临天打趣道,你不是说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 黄耀拉着脸:宗门更可怕。 示警那老头子想把衣钵传给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要的是游山玩水,快意人生,谁想天天对着一群刚入宗的小崽子当爹。 哈哈哈。临天打趣道,这可就是你不知好歹了,那可是剑宗的长老位啊,还是一峰之主。他和黄耀是好友。 也有人阴阳怪气:他就是不知好歹。 贺子昂就是跟黄耀不对付,他觉得黄耀这人除了天分尚可,简直就烂泥扶不上墙,不知道长老相中了他哪里。 临天挑眉,但笑不语。 黄耀也不废话:看招! 对待贱人直接动手就行。 谢玉等人到来之时看见了一只参天草鞋,草鞋压着一个人,那个人全力抵抗,脸都涨红了,嘶吼声咆哮:黄耀! 弈洛灵没看懂,愣住了:这是什么法门? 那鞋子是法器? 人才啊。 黄醉认出来了,嘴唇抽搐,疯狂咳嗽:咳,咳咳咳。 二叔,来人了!别浪了! 临天这才看到新人来了,他扫了眼,目光落到某个人身上时滞了下,剑宗这一代出了位名人,好像叫谢无霜,应该就是他了:师弟师妹来了,快,请坐。 沈春归也没来过两界山,他修为有些低,受了些风寒,脸色潮红。 青年声音温和:这就是两界山?说是营地也只是简陋的帐篷,生了堆火,众人都是席地而坐,他转身,笑道,无霜,又见面了。 有段时间没见了。 谢玉嗯了声,他神情一直很冷。 要到沈春归了,他的至交好友。 沈春归伸出白皙的指尖烤着火,望着道道流光,感慨道:真的来了好多人,等会要不要去叙叙旧?他见谢玉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了? 他眉眼温润,青衣绣着翠竹,风光霁月,我脸上是有什么? 谢玉递过去一个酒囊:你着凉了。 沈春归:他有些错愕,认识这么久了,无霜好像还是第一次关心他,不说受宠若惊是假的,他接过,谢谢。 两人的手短暂的接触了下,沈春归感到了一点凉意,他低头,那只手很漂亮,薄薄的皮肉雪白,手背上隐隐泛着淡青色的血管,被火光一照,有些晶莹剔透的脆弱感。 可他知道这是幻觉, 剑宗谢无霜不是弱者,在这个潮汐,无人能出其上。 沈春归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他更知道要克制,否则,正如仇灵均所言,他会死的很惨。眼前人的美丽、强悍,太过冷漠。 恋耽美 ——(37) 爱他,注定是飞蛾扑火。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阻拦自己,当朋友就好,他扒开塞子,喝了口烈酒,对谢玉笑道:早就听闻两界山的炎米酒了,今日一品,果然名不虚传。 滚烫的热意直冲肺腑,青年眸色像是融化了的琥珀,夹杂着温柔痛苦,好酒啊。 人的大多数痛苦,来自于过于清醒和理智。 寒风呼啸,火光跳跃。 喧嚣的人声忽然被拉得极远,他问谢玉: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第43章 神机门(3) 两界山 这话说得的幼稚了。 沈春归转过头, 深吸一口气,不在执着一句承诺。他们这些修者, 更知道世事无常,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的道理。在这漫长的岁月,其实最多的还是无能无力,无可奈何。 他们曾经相当要好过。 至交,不只是说说而已, 谢玉欣赏沈春归的性格,豁达写意,行为处事自有风流。沈春归很少为难人,他作朋友, 总是妥帖细致。 谢玉觉得沈春归应该是猜到他的意思了。 不回答就是不可能。 所以沈春归不会再问。 他会一笑了之。 临天和黄醉见过两次, 他扶着把剑, 望着远离众人的二人:谢无霜旁边的是谁? 他没见过沈春归, 自三百年前到了两界山,他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剑修,还是在战斗中成长最快。 沈家这代少主。黄醉还记得当年和他交过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 沈春归。 沈春归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天赋太差了,哪怕有沈家做靠山,还是不行,天赋的确很重要。别看他们修炼简单,那时因为他们是天才, 毫不夸张的说, 都是百万里挑一的存在。沧澜几十亿生灵, 就出了一个谢无霜,他们这一批顶级天骄,大多数人多只是芸芸众生,修行之路道崎且长。 沈春归即便是沈家少主,还是只是芸芸众生。 黄醉没有贬低的意思,很客观的评价。 沈家少主临天有些惊讶,怎会? 意识到自己失言,他闭嘴。 黄耀过来:说什么呢,趁现在还有空,抓紧时间休息吧。 懒洋洋的叼了根草,到时候可别吐在战场上。 黄醉无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二叔,我也杀了不少人了好吧。 黄耀只是笑:呵呵。 就很贱。 黄醉: 说要休息,今天新来驻地的剑宗弟子几乎没人睡。 两界山,他们来两界山了,兴奋激动,还有一丝丝恐惧。 这里埋葬着无数人。 黄耀说完不也管了,自顾自去休息,临天不怀好意的看了眼新人弟子,也乐呵呵的休息去了。 谢玉望着连成一线的山脉。 他前世在这里待了许久,对这里相当熟悉,无数次征战,抛撒热血,他也有怀疑过自己能否再回沧澜。在这个潮汐,战死,几乎是每个人的宿命。 衣袍雪白的青年一身霜寒,冷肃的杀意弥漫。 雪,好像更大了。 沈春归又喝了一口酒:真的好冷。作为沈家少主,没人能强制他来两界山,但利在险中求。他不求奋进,就会被永远甩下。但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担忧,也会恐惧,他侧目,无霜 一旁的青年眉眼清冷,但无端的给人凌锐的锋芒感,沉稳可靠。有些烦躁情绪一下子被抚平了,见谢玉看过来,他轻笑道,没事。 谢无霜在。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他无一败绩。 他总是一往直前的扛在最前面,如海不涸,如山不倒。 谢玉摸不透沈春归的心思,这人太过深沉了。但他看到了沈春归眼里的春风细雨般温和的笑意,暗含倾慕。 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这是这份感情还不够深。 谢玉作出了判断,他凝视着沈春归,漆黑似点墨的瞳孔总是会给人一种专注错觉,好像这人对他十分重要:嗯。 这是双冰冷、却令人沉溺的眸子。 沈春归微微错开,平静道:天晚了。早些休息。 天为被,地为床。燃烧的篝火发出了一声噼啪的爆鸣,火光倏然一颤,几经跳跃后又回归宁静。这里是大后方,有着两界山最为稀少的平和。 * * 谢玉来的不算早。 血色,漫天血色。 飘飞的细雪冰渣被碾作成泥,坚硬的花岗石泛着黯淡的红褐色,边缘被打磨的极为圆滑,风声呼啸,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咆哮,使人遍体生寒。 这里死了太多人了,每一寸山崖,每一方山壁都死过人。谢玉朝下俯瞰,魔修的军队犹如黑色浪潮,渺小的像蚂蚁尘埃。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苦海修行四十年,一年堪比外界十年。 四百年四百年。 谢玉不知道自己疯没疯,大概是疯了,反正是不正常:请。 他和元思商议过了,借藏锋一用。 仇家被屠的事告诉谢玉,不会所有事都如他所料,总会有各种各种的变故,他做不了尽善尽美,也救不了所有人。 他只能尽快。 上辈子的事,他不想再发生一遍了。 天骄们处理的都是精锐,接得都是刺杀敌方将领的任务。他们这批人都是各宗长老亲自送来的,是一支还没被魔修得知的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次突袭,他们被要求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谢玉也被分配了任务,只是他拒绝了。 魔修没有攻上两界山,这里只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是被风从远处带来的。黑色的浪潮卷着血色,无时无刻不有人在牺牲。修者,哪怕是再弱小的修者,也有自己坚持的道义。能来两界山的,一定是抱着捍卫修仙界、宗门、师长、友人、家人的信念来的。 迎接我的或许是死亡。 不是不怕,不是不会痛。 但总有人站出来的。 谢玉很有名,鸿雪仙尊的弟子,此代剑宗第一人。惊才艳艳,仙姿玉貌。 此刻他一动不动的站在两界山,感觉像是被吓傻了。 其实被吓傻也正常,但不应该是谢无霜。 是谢无霜的话太令人失望了。 其他人已经在行动了。 裘立人喜欢炫耀,他享受着别人敬仰叹服的目光。 不杀人可以,不装逼不行,他嗓门最大,夸夸行事:看我开天第一刀! 在两界山,没人会高调。 高调等于靶子,等于会死,等于这个人是个傻叉,傻叉死得快非常合理。 探向裘立人的目光不是嘲弄就是怜悯,尤其是玄清宗的师兄师姐们,他们特别无语,这个人昨天晚上来,就给他们种脑子不好使的感觉,嘴还很碎,特能叨叨。 还有,你不是怕死,要不是乐生仙尊说要宰了你、咸鱼的都不想来两界山?你开天就开天,喊出来干什么!还喊这么大声! 刀光纵横,绵延数百里,瞬息而至,裂地为峡。昏暗的天际倏然一亮,仿佛就只有这一抹刀光,沿途所触,无论是山石还是魔修都如水消融在这刀光里。 开天第一刀。 百年修为而已。 裘立人吊儿郎当的扛着剑,报告,玄清宗裘立人成功刺杀目标! 猛地哗然又瞬息寂静。 你管这叫刺杀? 也行,你强你有理。 摩多耶也在两界山。 他没下去:玄清宗?裘立人。黑发紫眸的青年轻笑,却是有驱不尽的杀意,很好。 天骄,这就是天骄,各有机遇,成长速度匪夷所思。 这也是韩老魔在寒渊遇见尚还弱小的谢玉就无比悲呛的原因,这些人,太恐怖了。百年、千年,他们就会让这日月改天换地。 谢玉他们第一次来,摩多耶却是混迹两界山很久了。 他一般不会出战,毕竟身份尊贵,但仙修遇见他也会二话不说就开始逃命。废话,他们是来参战,不是来送死的。寻常修士,遇见摩多耶裘立人这样的天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图侍奉在摩多耶身边,没有说话。 他也暗暗记下了裘立人。 一刀扬名,不外如是。 在沧澜闯出的名头只是名头,在两界山有名是战功。 裘立人故意喊的开天第一刀,魔修意识到这人不除必成大患,已经有人往他身边靠了,裘立人心眼通明,他举刀,咧嘴一笑,尽显狂傲:开天第二刀! 哗啦。 撤退的磕碰声在战场的一角异常醒目。 哈哈哈哈。裘立人只是喊喊,这等威力的开天,他就只能砍出来一刀,但这不妨碍他狂,看见魔修撤退,他大笑离场,临走前还不忘鄙夷,一群废物。 就很贱,很欠打。 韩老魔也在。 他神情一肃,冷哼一声,举掌拍下,把后退的魔修拍成了血泥,阴森道:许战不许退,退者死! 那小娃娃已经力竭,外强中干,数万人竟然都被吓到了。 可耻。 仙修不会允许这么屠杀弟子的,哪怕是仙尊也会被沧澜共诛。但魔域不是,魔域士兵脸上有过惊恐,然后更加不怕死的冲了上去。 往前不一定会是死,后退一定会没命。 风辞月在暗中,他传音给韩老魔:再动手,必杀你。 两界山,尊者位不得出手。 他们一旦出手,这就不是练兵地,是绝地了。 韩老魔一呛,阴阳怪气:我又没动你们的人。 风辞月知道:不然现在你已经死了。 韩老魔: 欺人太甚! 忍冬在找人,他左顾右盼,有些心不在焉。 他会来吗?应该会来吧。 韩爷爷说仙修这届的精锐弟子都被带来了。 有些消息动作即便再隐秘可以瞒住一些人,但肯定瞒不过所有人。 忍冬没看见谢玉。 但他肯定谢玉来了,还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今日,两界山可能会迎来极大的变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搞错了,改了改了。 第44章 神机门(4) 还都是年轻人 忍冬没找到谢玉有些不安。他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嫩, 唯一露出的双眸碧绿,睫毛浓黑, 有些摄人心魄的危险感,已经初具了君主的气派。 浓墨重彩的狐奴面具显得越发贵重华丽冰冷。 辛夷候在一旁。 他现在已经猜不出的少君的心思了。自少君在秘境死过一次,性子就沉稳了许多,他还是喜欢吃喝玩,但不热衷跑出去了。 少君说修仙界不好玩。 自那次归来后,少君真的不常笑了。辛夷有过猜想, 少君应该是被谢无霜杀死的。 他也再找谢无霜。 辛夷想杀了他。 战场瞬息万变。 裘立人离场后,又有几人相继出手。 秦妙妙也会用剑,虽然比不得剑修,但也称得上是惊艳。她身姿轻灵, 杀人像起舞, 翩翩曼妙。女修明眸善睐, 说话也是温温柔柔。 手腕一震, 抖去软剑上的血:这里人真多。 魔修就跟杀不完一样。 弈洛灵和秦妙妙交好,比起秦妙妙衣襟素白,纤尘不染, 她要血腥暴力许多, 血在崎岖的路面朝坑洼处流去, 她裙摆沾染上了红白相间的渣子:我早就该来了! 一天不打架就难受,宗门都没一个愿意跟她过手的人了。 秦妙妙失笑,委婉道:是挺适合你的。 相熟的人基本都在,她又看到黄醉在被人追着跑,提议道, 要不要去帮他? 看见是看见了, 离的很远, 约莫有千里。 黄醉不怕死的在御空:不就杀了你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外祖孙!追什么追!挖你祖坟啦!他其实不喜欢说脏话,也不喜欢骂架,并且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二叔黄耀那样的粗鄙之人。 持世家礼仪,他要做一个风度翩翩,仪态端庄的贵公子。 但黄醉从小跟着黄耀混的。 他骂骂咧咧起来,深得黄耀精髓:再追!再追你爷爷我马上送你一家团聚!他主修幻术,并不擅长正面进攻。 狐狸眼青年看起来笑眯眯的很好说话,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黄醉对修为跟自己相差无几的修士有奇效,他刚刚坑杀了数万人。 那魔修也要疯了,他一个部族!一眨眼被这人杀了十分之一。 他修为强于黄醉许多,那幻术对他没用,他恨黄醉杀了自己那么多人,更厌恶黄醉这无尊无卑的态度:猖狂小儿,今日你必死! 即便是魔修和仙修积怨已久,双方对于彼此的仙尊道君还是尊重的。忍冬即便视风辞月为大敌,还是会尊他为鸿雪仙尊,同样,谢玉也不会直呼韩老魔为韩老魔,而是称魔尊。 沧澜,实力为尊。 黄醉烦死了,这疯狗,他哔哔:你也就比我早生几百年,否则,就你还敢追杀我,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百岁,都还年轻。 无论是裘立人黄醉还是弈洛灵,哪怕是脾气最好的秦妙妙,都很轻狂。 不狂怎么敢持剑立万军,刺杀敌首。 不狂怎么敢在两界山说说笑笑。 这些人,都还是年轻人。 神算子就很欣赏年轻一代的锐气,他与乐生仙尊道:你当年也是这般。 乐生仙尊这次倒没反驳。 他转向谢玉,也有些感慨:谢无霜和风辞月当年也很像。 上个潮汐,他,德云,温书,哪怕是凌微都很狂,风辞月不一样,他办事稳妥,不苟言笑,总是在沉默着。但不管他承不承认,风辞月的确是他们的领袖。 神算子见过风辞月小时候,风辞月打小就冷着脸,性情沉稳:毕竟是风家人。 恋耽美 ——(38) 沧澜第一氏族。 风家人几乎是一出生就承担起了重担。 风氏的祖训在沧澜几乎是人尽皆知,读圣贤书,练济世剑。 风辞月作为风氏那一代最有天赋的后辈,日日读书练剑,被用最严苛的标准要求着,他也的确没有辜负风家和剑宗的期望,说是剑宗第一人,其实说是沧澜第一人也不为过。 他也不过千岁。 神算子和乐生仙尊又聊了会,乐生仙尊隔着万里朝裘立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声音低沉:你狂什么玩意,你连谢无霜都打不过,还有资格狂? 平白挨了一脚的裘立人:? 他又怎么了?刚刚可是给他狠狠的装到了,师尊不夸自己也就算了,干嘛还要踹自己一脚,什么谢无霜,关谢无霜什么事算了,他师尊就是喜欢没事找事,不提这个,我回宗后刻苦修炼,进了玄清宗秘地整整三十年,我开天已经大成,凭什么说我打不过谢无霜! 风平了,雨静了,裘立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已经不一样了。 乐生仙尊没探查过谢玉的修为,裘立人的确大有长进,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说错了的:我说你打不过就打不过。见裘立人还想犟,又给他了一脚,你给我稳点!就你那开天,我不用刀就比你砍出来强一万倍,你还好意思炫耀? 裘立人: 他直接卧槽,您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您好意思跟我比? 乐生仙尊冷哼:学道无先后,我就是比你强。又被这兔崽子带偏了,没听见我交代什么?学着点谢无霜,你这样的,只配给人当小弟。 师尊这是在说自己吧。 裘立人明白了这又是那一桩陈年破事,师尊的心病,他老老实实的不吭声了。骂就骂吧,自己这么孝顺,当然能体会到老人家的暴躁。 神算子见乐生仙尊又在教训裘立人,笑了笑,不再言语。他这些年有些心神不宁飞升无望,卜卦一道易损寿元,他的大限好像要到了。 他先前算到这个潮汐应该是有无情道的,只是不知为何出了变故,他暗暗心惊,不惜耗费六百载寿命从紊乱的天机捋出一点苗头。没有无情道,修仙界的气运好像更盛了。 这不合理,无情道修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修仙界的气运应该衰退才对。神算子一度怀疑自己推演错误,但事实如此,他不得不信。 这回他是本体来的两界山,一双能看破天机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他老了,年迈了,实力早就不在巅峰了。这个潮汐,修仙界的形势其实不太好,他大限又快到了,神算子一直很担忧,但来两界山,看到这么有朝气的后辈,心情又愉悦许多。 仙风道骨的老人望向魔域,双目里似有日月星辰变换。他活得够久了,也不怕死,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修仙界。这个潮汐,魔域应该衰减才对,为何有些崛起的迹象,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是神算子不顾危险来两界山的原因,他要亲自看看这魔域,魔域苦寒,气象呈黑灰之色,萎靡不振怎么感觉魔域有些太过羸弱,不过也正常,魔修接连败了几个潮汐,的确是在苟延残喘。 目光划过魔域,忽然瞥见一抹火光,极亮,这刺痛了神算子的双目,他凝神,神识刚探过去就被人阻回来,还还击了,神算子后退了几步: 是韩老魔,他皮笑肉不笑:神算子。 神算子怎么来了? 韩老魔表面镇定,心里却有些恐慌。他害怕神算子发现了忍冬,到目前为止,忍冬还藏得好好地,这是他们魔域的未来,他想等忍冬成长起来。 神算子也微笑招呼道:好久不见。 他看向韩老魔,观运之术被强行打断,再继续恐怕也查不出什么。稍作遗憾,见韩老魔身侧跟着个少年人,见他年岁还小,打趣道,这是你孙辈?关于忍冬他还是知道些的,就是你夺了摇雪?仙器还是很有名的。 那一抹火光,神算子没联想到忍冬身上,他以为是韩老魔。只是个孩子,哪怕是谢玉,也没有强到那种程度。 忍冬只听到了声音,没看到神算子。 他挑眉,犀利道:您是本体来了?要是分。身,估计已经被韩爷爷打爆了,尊位不得挑衅。 神算子有些惊讶,夸赞道:你这小娃娃还挺聪明。 也有见识。 普通人接触不到尊位这个层面。 忍冬也笑,他扬起橄榄绿的眼睛:谢谢。同时冷静传音道,机会来了,召集十位在沉睡的尊位,杀了神算子。当断即断。 他对尊位并无普通人应有的敬畏,仙尊而已,韩老魔就是。 魔域几十位尊者,都是他的下属。 韩老魔也是一震,他都没敢想,更何况风辞月也在。 但他是臣,把消息传出去,回道:他们最晚一刻钟后到。说完,提醒了声,鸿雪仙尊也在两界山。 忍冬面色平淡,他望向两界山:我知道。 所以是召十位尊者来,要不是清楚杀不了风辞月,他其实想把风辞月也留下来。 韩老魔已经跟忍冬说过了:这些尊位只能战一场。 忍冬还是道:我知道。 修仙界只死了一位神算子,他们魔域却失去了十位尊者,修仙界不会震怒。这么多个潮汐都过来了,再忍一个潮汐而已,修仙界不会不顾一切的反攻,他们反而会更温和一些,温水煮青蛙的消耗魔域。 修仙界的宗旨就是尽量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魔域。 毕竟沧澜不仅仅有魔域,还要妖界。和他们两败俱伤后,妖界不会动心思吗? 韩老魔沉默,要他们清醒过来,就是要他的那些老朋去死。即便是他早就做好了觉悟,还是会悲伤。他又看了眼忍冬,那面具上的油彩似乎越发艳丽了,那双橄榄绿的眼眸更加摄人心魄,瑰丽冰冷。 他到底养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十位尊者啊。 忍冬是草木化魔,这类魔没有心,天生难动情。 他只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努力活着。 好好的活着。 这是一株在寒渊也不肯放弃扎根生长,努力攀爬的忍冬。这也是生灵的本能,对生的渴望。 忍冬喜欢谢玉,见到那个人就会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喜欢到可以撞上谢玉的剑,为他去死一次。 可这种喜欢战胜不了本能,他眸光幽绿,魔域和修仙界不死不休,不仅仅是道争,更是积年累月的仇怨,他们彼此都沾满了对方的血。 魔域和修仙界只能不死不休。 他们。 也是。 第45章 神机门(5) 惊天一剑 风寒雪深。 谢玉静站良久, 肩头落了一层羽絮般的雪,有些已经融化, 白袍被洇湿,在昏暗血色的浪潮里显得鬼艳。 一旁的弟子握着剑,目含惊艳。 他们只听闻这代剑宗首席天赋卓绝,倒还真没人提过谢无霜的容貌,沧澜的美人十二榜画卷遍传天下,已经是人间罕有之绝色, 谢无霜的容貌更盛,得天独宠。 元思沉眠已久,前尘过往都已经遗忘。来了两界山后,才依稀有些熟悉感, 他化为实体, 陪伴在谢玉身侧:我好像来过这里无霜。 他只是暂居在谢玉识海, 并非谢玉的剑, 两人也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往的,青年一身冷肃,水墨色的衣襟有些缥缈, 嘱咐道, 记得照顾好自己。 这个人好像就是为了天下道义而生, 行事风光,心怀天下,唯独对自己太过苛刻了。 谢玉侧目,他眼里此刻就只有元思一人,很多时候, 他都会忘记身边还有元思在。恍然不觉, 元思好像已经陪自己许久了。浓墨似的睫毛细密, 轻轻颤了几下,元思助他良多,他好像没有可以回报的,到今天,他还要借剑一用,他哑声道:抱歉。 元思怔了下,随即笑了下:不必。谢玉其实很好懂,他并无太大的私心**,雪堆冰捏,冰冷冷的。他望着谢玉,郑重道,我的荣幸。 陪着这个潮汐的第一人的征战。 总有人,会让你觉得,能为他赴死,也是荣耀,毫无疑问,谢无霜有这个资本。 元思知道自己对谢玉有好感。那些怜惜、不忍,昙花一现般的惊艳不知何时变了质。但他没有声张,也没有挑明,爱一个人是自己事。 他的爱是涓涓细流,总是温柔而妥帖,沉默而大方。 谢玉对这方面很迟钝。 他的确是天生契合无情道。 两人还在对视,谢玉望着元思,有东西在心底一闪而逝,他没抓住,垂下眼,轻轻道:多谢。 元思笑了下,身影逐渐淡去,谢玉手里多了一柄剑,剑体乌黑,古朴厚重,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藏锋。素白修长的手指扶着剑柄,摩挲了下藏锋二字,若他猜的没错,藏锋剑得有万年没出鞘了,下沉用力,无声的剑鸣清越,万古洪荒的气息悄然降临。 风辞月最先察觉到,他转向谢玉手里的那柄剑,平静的心绪被打破,难得出了一丝危机感。那是什么剑,竟然连他都觉得危险。 神识才过去就被剑意割伤,但他开始看清了,藏锋。 一把剑的剑名为藏锋,很难想象这把剑有多锋锐,剑的主人多么低调内敛。只是一眼,目光穿越万载,这把剑还残留着主人的神韵风采,以他修为依稀能捕捉到一些旧日藏峰见证过的片段荷花亭,十里红莲似火,一人一蒲团一杯酒,青年坐着烹茶,独自对弈,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有转身的迹象,水墨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凛,道蕴荒茫。 风辞越倒退两步,脸色微微发白,他受伤了。藏锋的主人应该已经飞升,窥其过往,这就是代价。他不在意自己受不受伤,这位从来面不改色的尊者有些惊慌:无霜! 无霜要拔剑。 无霜才修行几年,一定会被反噬受伤的。 风辞月甚至想强行出手打断了,谢玉听见了,也看到了,他没在意,只是淡淡的瞥过去了一眼,对风辞月,他一般选择眼不见为净。 韩老魔还在感伤着,突然变脸护住了忍冬,眼神凌厉的望向两界山。这是他第二次见谢无霜,先前在寒渊有过一次,他无比悲呛,这次,他竟然也觉得了危险,察觉到谢无霜有出剑的架势,放声大喊:剑宗小儿 忍冬也看到了谢玉。 一如既往的美丽,他还是会怦然心动。他也见到了那一抹剑光,不能说是剑光,是花雨,缠绵细碎的桃花雨,铺天盖地,绵绵春风,腻腻桃花,两界山万年不散的雪化了,丝丝细雨斜扫,剑光刺破了天穹,山峰雪脊骤然一亮。 沧澜一十六州,都见证了这一抹剑光。 惊天一剑。 有魔修接住了一片花瓣,身体即刻消融,化为尘靡。临死前,他失神,不解,扯了扯唇角,却发现笑不出来,只能遗憾道:这样啊。 他自诩为天才,手上的仙修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认为仙修也不过如此,无比鄙夷自己的前辈被仙修像狗一样被驱逐到荒凉的魔域苟延残喘,在意识彻底归于寂静前,他嘶吼,必杀谢无霜! 既然生了谢无霜,又何必再生他们。 天道不公。 两界山参战魔修数千万,修为低的几乎坚持不了一秒。 桃花细雨还在下,无数魔修眼眸泣血:必杀谢无霜! 必杀谢无霜! 必杀谢无霜! 必杀谢无霜! 空谷回荡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怨愤的嘶吼。 这个人屠,这个疯子。 两界山上,乌发雪袍的青年的持剑而立,容貌出尘,如霜似雪。桃花细雨还在下,他的肩发皆湿,在无数人的咒骂下,他的眸光仍旧淡漠。 前世,无霜道君就是杀出来的威名。 但前世他也没杀这么多人。他在鬼城六百年后才出来,修为已经入臻,不能对修为低下的魔修出手了,杀得几乎都是同境界的人。 在沧澜,只要叫得出名号的人,手下都是血泪累累。 尤其是剑宗的修士。 剑宗以杀闻名。 韩老魔指尖颤抖,他死死的盯着谢无霜,对忍冬道:少君,此人是我魔域心头大患,必杀他。不只是谢无霜。 剑宗凌雪峰一门三人,三人皆是声名赫赫,名噪一时。 他已经预见这剑宗将会迎来仙修何等吹捧。 忍冬沉默,韩老魔盯着忍冬,他面皮苍老,多年来的忍辱负重让他一脸苦相,这位魔域的尊者竟然是两眼泪光:少君,此仇不共戴天。 他低三下四的恳求道,您是为魔域的希望,魔域的荣光,您必须要杀了他。 忍冬攥紧手指:知道了。 他仰望着谢无霜,突然想起来另一个也叫wushuang的人。要是喜欢的是那个水无双,大概就不必这么痛苦了吧,这样的爱恋仰慕,带给他的多是苦痛挣扎。 像是溺水的人,永远抓不到求生的浮木。爱谢无霜,真的太让人绝望了。 况且谢无霜也不需要他的爱。 忍冬还是会难过。 他想,哪怕谢无霜肯施舍他一点爱,哪怕是装出来的,他都不会与他为敌的。对魔域,即便他们都称他为少君,他还是没有多少责任感。 他在乎的人很少,自己,谢无霜,还有就是韩爷爷。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不杀谢无霜,谢无霜就会杀他。 谢无霜一定会杀了他的。 忍冬闭眼,再睁眼,橄榄绿的眼眸里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 谢玉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哪怕藏锋肯配合他,他还是重伤了。 但他不在乎,抛出藏锋,一剑镇下,青年声音如碎玉裂帛:两界山为界,休战三百年。 藏锋缓缓下沉,封入两界山。 天光好像被割裂,一半是魔域,仍然阴冷,寒风哭嚎,又有了下雪的迹象。一半是修仙界,雪消土化,春光融洽。 无人应声。 恋耽美 ——(39) 魔域此战元气大伤,哪怕不答应休战,也很难发动大规模袭击了,况且,那把剑还在两界山,没人敢跨界。 我不同意!女魔修双目血泪行行,她父兄皆死于桃花细雨,谢无霜剑下,此刻他要休战?她死都不同意,望着一身雪白,目中无人的谢无霜,她笑的癫狂,谢无霜,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有朝一日修为尽失,成为我们这般的蝼蚁,不,是比我们还要低贱一万倍。我诅咒你师门亲友反目成仇、死无全尸 女声不在。 风辞月收手,冷淡道:不知死活。 谢玉思绪有些混散,如果是上辈子的话,那她的确诅咒成功了,修为尽失,师门亲友反目成仇,死无全尸。 风辞月看出谢玉的状况不太对,他伸手,想扶谢玉一下:无霜 谢玉盯着风辞月,眼神有些陌生,还有些警惕:你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了。修为,道骨也不是,他还剩下一半的心头血,也要一起取走吗?他躲开风辞月的手,有些茫然,师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风辞月养大的他,教他练剑读书,教他三纲五常。对他说,无霜,吾辈剑修,当一往直前,福泽天下。 风辞月被谢玉眼里的陌生和警惕伤到了,他知道是谢玉的神识消耗的太多,意识不清醒,努力放软声音:你没错。我的徒弟永远不会有错。他是风辞月,是鸿雪仙尊,是现今沧澜第一人,他有资格和底气说这样的话,无霜。你过来,让为师替你看看。 谢玉只是看着风辞月,不仅如此,他还后退了两步:不。 你们都恨我,都想杀我。 风辞月也不敢贸然过去,他真的很着急,还有些恐慌:你没错。无霜好了,我不过去,你别往后了。谢玉后面就是界壁。 谢玉脑子还有些混沌。 他不是想杀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好像很爱他? 冰冷的手腕上贴过来一抹温热,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挡在了他面前,谢玉抬头,是沈春归,这时的沈春归还不是令魔修闻风丧胆、算无遗策的卜君,他还很年轻。 沈春归挡在两人中间:您体谅一下。他说话还是温和有礼,暂时离无霜远一些。 风辞月又看了眼谢玉还是对他很抵触。 好。他动了动唇,尝到了一嘴苦涩,我先走。 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只是离开了两年,不过两年,无霜不应该风辞月突然清醒,僵住了身子,无霜是不是知道了? 他那没有底线肮脏的念想。 风辞月不敢回头,浑身血液冰冷,呼吸好像都变得极为艰难。 他想问,但不敢。 他只想离开这里。 谢玉在看沈春归牵着他的手。 他已经清醒了,现在是又一世。 沈春归放开谢玉,自然道:冒犯了。 他知道仇灵均对谢玉的心思,但从来没有怀疑过风辞月,可今天风辞月表现的有些明显了,他看着谢玉,欲言又止,想提醒谢玉,又怕谢玉怀疑他是挑拨,迟疑了会,无霜,你觉得你师尊 变故突生。 风辞月应该是最先察觉的,可他有些心不在焉,魔域现身了十位尊者,乐生仙尊背腹受敌,但他也明白这时要护着神算子,硬生生挨了几下,他骂道:你个老东西瞎跑什么,还来两界山这群魔域疯子,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觉得他们不会死? 神算子歉意一笑:麻烦乐生了。 他掐指,难道今日几是老夫的大限?不对啊。 风辞月终于回神,他持剑迎上:退后。 战局没有逆转,但乐生仙尊轻松了许多,还有闲心左顾右盼:韩老魔呢?都撕破脸了,韩老魔不会不出手,两界上,一人撕裂禁制,黑袍下的手犹如枯枝,一掌朝谢玉和沈春归袭去,住手! 风辞月对谢玉的疼爱大家有目共睹。 韩老魔是想让风辞月直接杀进魔域?乐生真的是疯癫了,你个老不死的是真不要脸!谢玉是小辈,韩老魔竟然公然偷袭。 忍冬瞳孔缩了下。 他拔刀,是摇雪,锋刃雪亮,刀光摇雪。 生死大危机。 沈春归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面对过生死,他下意识往后,一人欺身而上,肩发湿润,眉眼间还有两分淡然清冷,衣袖间沾染的梅香冷肃。是谢玉,乌黑似绸的发还湿漉漉的,气息还很虚弱,呼气冰冷,浅色的唇微微的抿着。 他就这么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沈春归怔了下,心脏忽然猛的一跳,他苦笑:何必。 冰凉的发丝垂在沈春归颈上,有些痒,那人声音平缓:你不能死。 神机门只有沈春归一人能闯过去。 天上地下,黄泉碧落,世间只有一个沈春归。 我不会死。沈春归抱了下谢玉,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这么亲密,其实也不怎么亲密,隔着布料,一寸肌肤都没有碰到,他微笑着,有些颤抖道,我其实很怕死。 他不是仇灵均,不是裘立人,不是歌云他不是那些天之骄子,他就是个普通人,两人又调换了下了位置,我比起你们差了许多,我心思重,顾虑很多,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无霜,你们是英雄,你们有这觉悟,长辈们对你们给予厚望,这也是你们的道义。我不一样,我出生就平庸,他们只要求我能活着能为沈家留下一个后代。 这也不怪沈春归。 谢玉,歌云、裘立人他们生来就光芒万丈,经过长辈的循循善诱,他们会视沧澜为己任。哪怕是最吊儿郎当的裘立人,他也是有这样的觉悟的。沈春归就是个普通人,在红尘里庸庸碌碌,不能以一个英雄的标准要求他,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他从未被给予过厚望,也没享受过那些优待。 谢玉有些诧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沈春归还是笑,琥珀色的眸光温柔,我知道我的老祖对我有些失望,觉得我顿了顿,没有接着说,我不想你也这么看我。 只有无霜对他说,有朝一日,沧澜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一次,有人这么看重他。 分明是沈家的少主。 沈春归过得也不怎么好。 韩老魔的那一掌穿过层层壁障灵光还是降临了,沈春归闷哼一声,筋骨寸断,他喉咙里涌出鲜血,却流露出了一丝真性情,有些骄傲:我其实也没那么没用,是不是? 他就赌他不会死。 死了那就死了罢! 此次不死,气运肯定能涨一大截,得道有望,毕竟谢无霜是这个潮汐的命定之人。 沈春归昏迷过去时是这样想的。 他就这样,算计已经成了本能。 忍冬手脚冰凉。 他没想到韩老魔会突然对谢玉动手,少年声音有些哑:韩爷爷。 韩老魔掌心有道血痕,是摇雪的刀痕。 他问忍冬: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指的谁两个人都很清楚。 忍冬握刀不语。 韩老魔靠近,揉了下忍冬的头,这时他又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长辈:我们这一生,会遇见许多人。少君,还会有其他人的。你是喜欢仙修,我可以让下属去收集。忍冬会是魔域的君主,别说是喜欢男修,开后宫都可以,狐妖娇媚,兔妖清纯,我们魔域还生有魅魔,身娇体软,婀娜多姿,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会对你忠心耿耿,少君会喜欢的。 一击过后,他只是想废了谢无霜,现在,谢无霜必须死,韩老魔传音给其他尊者,这次放过神算子,杀谢无霜。 忍冬还是不答。 风辞月一般很少动怒,墨发尽散,万千风华:何必寻死。 语气仍旧平淡,轻飘飘的,也许是他静心养气多年,这些年没怎么出手的原因,让他们忘记了被鸿雪仙尊的支配的恐惧。 天上又飘起了雪,洁白轻灵。 剑起惊鸿,剑落雪飘。 这也是风辞月道号的由来,鸿雪。 惊鸿雪风辞月。 情况危机,风辞月能一挡三,最多拖住四个,但只要一人能抽开身,谢玉就必死无疑。魔域尊者知道此战过后,他们必死无疑,个个都战到癫狂。 风辞月,小辈而已。你们走!我拖住他。一年迈尊者大笑,许久不出世,两界山还是这个模样,我还想活到魔域踏平两界山的时候,看来是等不到了。罢了,罢了。 他冲向风辞月自爆,临走前,待我魔域重归沧澜之日,不要忘了祭拜我! 家祭无忘告乃翁。 风辞月知道魔域藏了人,不只是他,修仙界的尊者都知道。 可他没想到,魔域竟然藏了这么多垂垂老矣的魔尊,能看得出来这些尊者真的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他见他们都在朝两界山靠:谢无霜死了,我必定杀到魔界血祭吾徒。 韩老魔在跟德云仙尊交手,闻言被打了个倒退,然后继续迎上。 风辞月从来说到做到,他到时必定会杀到魔域。可那又怎么样,魔域又不是修仙界,修仙界会因此退缩,魔域不会。 他们对人命很是淡漠。 风辞月也知道。 他继续闷头厮杀,战局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能崩。 风辞月能抗,乐生不行,他被打伤了,对他而言,神算子比谢无霜重要,哪怕是裘立人,他都会放弃的:鸿雪,我要带着神算子撤了。 风辞月不能拦,哪怕再想。 他身上多出道道血痕,也是伤痕累累,漫天大雪中,他又抽空看了眼谢玉,红与黑混迹涂抹成的天幕下,霜白和雪花蔓延的界壁之上,衣袍雪白的青年跪坐着,他怀躺着个奄奄一息的青衣人,衣襟和长发被风吹得很乱。 谢玉低着头,风辞越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玉的名字是他起的,玉,形容美好。 谢玉的存在,对风辞月而言,十分美好,在他刀光剑影的半生里,多了一抹暖色,温柔的寄托。小谢玉牙牙学语,软软糯糯喊他师尊时,风辞月头一次感觉他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不是为了沧澜,也不是为了打倒魔域。 他由衷的喜欢这个孩子:谢玉。 风辞月绝不允许谢玉死在他面前。 他宁愿自己死。 鸿雪仙尊,气度芳华,有惊鸿之貌。 他决心葬剑。 慢着。一名带着面具的黑袍人从空中走出,是惊天阁天部部长,他一时震惊,竟然忘了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瞬息间而已,他看着谢玉,激动道,那把剑,叫什么名字? 除了沧澜有覆灭之危从不出手的惊天阁出现了。 还是一位部长。 谢玉道:藏锋。 藏锋藏锋。惊天阁天部部长似哭似笑,多少年了。 主人在沧澜的踪迹都已近消失了,藏锋居然还在。它没跟随主人去上界?他重新端详着谢玉,温和道,藏锋奉你为主了么? 主子的继承人,该是他们的小主子。 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藏锋肯定是择主了,不然谢无霜这等修为根本用不了藏锋剑。 没错,惊天阁的确是道祖所创。 没有。谢玉睫毛结了层薄霜,一点银白,我和藏锋是朋友。 天部部长:你确定?藏锋要是奉你为主,我惊天阁肯定会死保你。要只是朋友他委婉道,惊天阁只能派尊者出手一次。 谢玉神情不变:确定。 这孩子怎么有些一根筋。 天部部长摇头失笑,可这就是谢无霜,无数人敬佩的谢无霜,他弹了下衣袖:那老夫就出手一次。 韩老魔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惨笑:魔域十一位尊者,竟然还杀不了一个谢无霜。 可笑,何其可笑。 但这就是天骄,百战不死,他们就是各有各的机遇,危急关头,总有贵人相救。要不是有那剑,谢无霜哪怕再天才,今天死在了这里,惊天阁都不会派人来。 惊天阁在沧澜地位超然。 惊天阁到底有几位尊者不清楚。魔域不是没有攻打过惊天阁,次次无功而返,也不是没一点用,他们定下了契约,除非魔域和修仙界到决一死战之时,惊天阁不得插手。 韩老魔问:你惊天阁这是要违约?谢无霜是剑宗的人,你惊天阁要保他? 天部部长无耐道:你又不是没听到?这么说吧,那把剑对我惊天阁而言很重要,谢无霜既然能用那把剑,那就和我惊天阁有关系。我惊天阁也只保他这一次。 他言下之意是,下次韩老魔再抓到机会他们不会管了。 除非魔域肯再派兵来,这次尊者大战基本就要结束了。 韩老魔顾盼四周,已经有两位尊者陨落,剩下的八位也坚持不了多久,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一声暴喝:杀神算子! 谢无霜肯定是没办法杀了。 不能让十位尊者白白陨落。 那八位尊者互相对视一眼:哎。罢了,罢了。 有人大笑,呼喊道:同去,同去。 今日与老友一同赴死,快哉快哉。 修到了尊者境,曾经也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刹那间,两界山上,又绽放了八朵烟花。 十位尊者陨落。 魔域亿万生灵同时望天,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似有所失,不知为何,悲从心来,泪如雨下。 怎么了? 我为何会哭? 哪里出事了? 好像是两界山。 两界山怎么了? 有尊者陨落了。 我魔域尊者不是刚陨落了三位? 恋耽美 ——(40) 是,又走了十位。 自两界山一战后,魔域家家户户扬白幡,哭嚎遍野。 魔域魔修心里又多了道不可言说的阴影,比起人人咒骂的仇灵均,谢无霜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出现在魔域。 他们恐惧,甚至有魔修认为谢无霜长了三头六臂,是魔神转世,百战不死,偷偷给谢无霜立了生祠,魔修崇拜力量,哪怕是风辞月,都有人崇拜,以他为图腾信仰。 韩老魔的一句话流转甚广,魔域十一位尊者,竟然还杀不了一个谢无霜。 第46章 神机门(6) 救你 乐生仙尊到最后拼死护住了神算子, 坠落在极北之地,出现在了一个凡人小镇。他浑身被炸的破破烂烂的, 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泄露灵力:该死,同是尊者境,韩老魔叫他们去死,他们就去死?离了个大谱,不修养千年是好不了了,堂堂一代仙尊狼狈的像个乞丐, 老头,老东西,你还好吗? 神算子**被炸没了,他寄神于乐生仙尊随身带的一个法器里:暂时死不了。可也活不了多久了, 当时战况紧急, 你见我家小辈了没? 沈春归好像也重伤了。 乐生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家客栈, 在店小二发飙赶人前丢过去一块金子:准备一间上房, 备好洗澡水。他回忆了下,他跟着谢无霜,应该问题不大。 等等, 他倒吸一口气, 我才发现啊, 你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沈春归近些年是不是一直跟着谢无霜,你又确定了?凭什么不是我宗裘立人! 神算子声音虽然很虚弱但还是带笑:为什么不是裘立人?他叹气,谢无霜才百岁,那一剑那一剑, 至少也要五百年修为才对。 这个潮汐的局势实在有些诡异, 他都估不准了, 后生可畏。也是多亏了谢无霜转移了下魔域的注意,否则他这次必死无疑,说着,魔域这次突袭,实在不像是韩老魔的一贯作风,他没这么果决。乐生,若不是有谢无霜,我已经死在两界山了。 乐生仙尊也是一默。 他叫了二两黄酒,几碟小菜:老家伙,直说吧,别整这些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 神算子道:魔域也出了个谢无霜。 他心神不宁,此事韩老魔绝不是主导,乐生,我们沧澜危险了。 乐生皱眉:什么我们就危险了?这个潮汐,我仙修不也是人才济济。 不是自夸。 各宗各派的确出了许多英才俊杰。 不一样。神算子声音苍老,他连肉身都没了,勉强吊着一口气,乐生,我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听谢无霜吩咐吗? 小辈,还是差了几千岁的小辈。 乐生都不用考虑,也很直接:不会。 神算子是修仙界的智者,少有的大家都叹服的人,是沧澜的精神领袖之一。其他人,哪怕是风辞越也没神算子有凝聚力,他一陨落,修仙界会更加分散:魔域会。 魔域绝对出了一个君主级人物。 他有过怀疑人选,一是摩多耶,二是今日在两界山上看见的少年,乐生,等我道陨后,你去取走我留在长留山的信物,哪怕跨界也要杀一个人。 乐生听出了严肃:谁? 神算子:忍冬。 忍冬。乐生不解,不应是摩多耶? 掀起这次两界山之战的罪魁祸首就是摩多耶,是他派四位尊者屠了仇家才导致后来这一切的发生,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神算子已经有些疲累了,直觉告诉他:就是忍冬。 * * 魔域败走。 厮杀声不断的两界山多了些难得的安宁。 裘立人抱着刀沉思:我是不是也得搞一把仙器?谢无霜那把剑,绝对是仙器级别的。他们这个修为,按理说用灵器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谢无霜呢? 这是要卷死他们。 弈洛灵一脸兴奋,崇拜道:我谢师兄无敌! 裘立人: 秦妙妙也来了,也难得有些郁闷:谢道友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拉下他们太多了。 他们也是有尊严的,同一个时代的人,实力差这么多,叫人情何以堪? 黄醉一边走一边念叨:幻觉,肯定是幻觉。谢师兄这幻术修为简直炉火纯精。 不知道谁低声嘟囔了一声,又疯了一个。 黄醉: 他恼羞成怒,什么叫疯了,我这是合理质疑! 歌云彼时也走了下来,她和众人不怎么熟:弈洛灵。 弈洛灵有些意外:叫我? 歌云点头,她道:不知我可否转投你剑宗? 她感觉是剑宗风水好,前有仇灵均后有谢无霜,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想法,就此萌生了加入剑宗也不错的想法。 一旁的御兽宗弟子: 他们直接尔康手,歌师姐,歌师姐!不可!绝对不可! 他们御兽宗就歌云这一个招牌。 裘立人也有些意动,他摸下巴:我也觉得不错。 他笑眯眯看向黄醉,黄兄,我也有意入你剑宗,不知黄兄能否代为引荐啊? 你们这些不忠师门的叛逆。 秦妙妙看不起裘立人和歌云,立马远离二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即她脸颊微红,笑盈盈道:洛灵,接下来百年我都可以陪你住在剑宗。 凌询接到信才赶过来,仔细打量着裘立人与歌云,还有这等好事?但一下子挖走玄清宗和御兽宗的根,就算是他们剑宗也吃不消啊。 关键不是他们,他神情忧虑,走到风辞月身侧,如何? 主要是神算子。 风辞月掩下血迹:乐生带神算子逃了,应该无性命之忧。 好,那就好。凌询大笑,此战,我修仙界大捷! 风辞月嗯了声,他又看了眼两界山: 谢玉和沈春归已经不见了。 沈春归性命垂危,呼吸都有些浅薄。他的脉搏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是药石罔效了。 他费力的掀开眼,唇间还有着温和笑意:要去哪? 没提死亡,好像是问一件很寻常的事。 谢玉也受伤很重,经脉寸断。 但这在他的预料之内:救你。 救我? 大概是赌错了,沈春归有些后悔,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尊者就是尊者,哪怕有保命的法宝,只是被擦到了一点,就要命不久矣。 他这样,即便能活,活下来了也是个废人,还不如去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山洞里光线阴暗,石壁潮湿,干草点了好几次才冒出了点火星, 沈春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谢无霜,白袍沾上了泥泞,一点斑驳的血迹,清冷的眉眼带着融化不久的水汽,睫毛都有些湿润。 谪仙走下了瑶台,沾了半身烟火。 沈春归一时间有些怔愣。 谢玉阖眼休息,浓墨似的睫毛在眼睑下映了一片浅淡的阴影。 神机门千年一现世,有缘者得之。这个潮汐,就是在龙渊附近出现的,具体方位是在南边。谢玉不擅长卜道,他应该是不知道的,这是沈春归告诉他的。不止如此,谢玉还知道神机门许多机密,那时他们还是好友,他们在修炼上几乎无话不谈。 沈春归从神机门出来后,一手卦象,神鬼莫测,祸福吉凶都在一言之间,那时候,若有人能杀了他,一定是谢玉。 不知为何,沈春归突然想起来谢玉喜欢吃凡间的食物,人命不久矣的时候大概会放纵一点。沈春归吃了颗保命丹药,他翻身起来:无霜? 他喜欢谢无霜,在最后这段时间在一起也不错。 该努力就努力,该洒脱的时候,他也不会怨天尤人,见谢玉睁眼,他微笑,你是喜欢吃鱼吧? 谢玉其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是那个村子给人的感觉格外温暖,他还记得那些人,那几个孩子,以及那个渺小的不能说是愿望却永远实现不了的遗憾,他垂眸:是鱼汤。 离山洞二里的地的地方就有个湖。 沈春归抓鱼还是不费劲的,他手艺很好,刮鳞去腮,开膛破肚,清理鱼线,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惊异的熟练:我竟然还没忘? 他其实没煮过几次,还都是在几十年前。 谢玉抬眼,沈春归没有那段记忆他还有,七苦幻境里,沈春归经常做鱼。他们住的郊外有个很深的湖,一到冬天,结了冰的湖水下会有很肥的鱼。 他还记得那时的结局。 鱼汤是奶白色的,闻着就很鲜。 沈春归洗干净手,玩笑道:野生鲫鱼,很补的。他去凡间学的鱼汤,是个老婆婆教他的,还问他是不是要给自己的娘子做,说他这样的富家少爷是不会下厨的,喝了会长命百岁。 说完,他又一笑,错了,是长命万岁。 百岁对他们而言,是短命。 谢玉看向沈春归,青年脸色还很苍白,眸色还是很温和,流淌着温柔的爱意,有些赤。裸了。他好像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很干脆就不藏了。 沈春归还有些羞涩,他没有仇灵均那样大胆张扬。咳嗽了几声,脸庞浮现了两分病态的红晕:你不喝?他拿不准谢玉知不知道,应该是知道了,可谢玉的瞳色还会那么黑,冷的像化不开冰,没有一丝动容。 没问,他知道答案,趁热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仇灵均,他,哪怕是风辞月,他们的爱就没有不卑微的,都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爱的是谢无霜。 故事还未开始,就预告了结局。 第47章 神机门(7) 可你不是爱我吗? 修整一夜, 两人继续前进。山野茂密,百里内人迹罕至, 毛色油亮、神态飞俊的野马打了个响鼻,围着两人转圈,似乎很不舍得离去。 野马脾气又倔又烈,哪怕是经验老道的驯马师傅都不敢贸然接近,然而被瞄了几个月、无比健壮的野马王前肢屈地,半跪着低下马头, 鼻子里喷出乳白色的雾气,温驯无比。 沈春归轻抚马头,他喜欢有灵性的动物,平日里也照顾了许多灵宠, 涉猎的方面很广:想跟着我?他的身体吸收不了保命灵物的药效, 灵气在逸散, 不说是野马, 哪怕是老虎狮子这等猛兽,都会十分喜爱他。 两人修为尽失,在荒山野岭靠步行也不太好前进, 侧头, 他询问道, 无霜,骑马吗? 谢玉沉默了下,他不会骑马,身边唯一的灵兽是那只肥的飞不起来的火雀。又瞥了眼对上他视线就有些畏缩的乌云踏雪马:不了。 这匹马会受到惊吓的。 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马一般被称为乌云踏雪。 它的确畏惧谢玉。 沈春归和谢玉几乎是两个极端, 沈春归温柔妥帖, 要更讨人喜欢一些, 就连动物也更喜欢他一点,谢玉身周冷意弥漫,剑意凛冽,看一眼就会有种被冻伤的错觉。 要不就试试?沈春归知道谢玉的性子,他笑了下,无霜,除了修行,世上还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事。摸着野马不太柔软的短毛,凡人虽然命短,只有百年,但其实比修仙界有意思多了。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日光下透着玉一样的色泽,我牵着你走走? 沈春归是沈家少主,青年眉眼有着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淡泊宁静,宛若翠绿的青竹和山谷间徐徐而过的清风。 风光霁月,与光同尘。 柳三就是猎马的老师傅,专门在野外寻找健壮优秀的野马卖给王公贵族们取乐,他在外行走多年,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性格:七月七月? 七月是他孙子,今年十六,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柳七月回神:嗯。他眨了下眼,爷爷。 指着不远处的两人,他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挠了两下头,他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都生得这么好看。 无论是青衣公子,还是白衣公子的,都跟神仙似的。也不怪他们追了几个月的野马一见人就跪下去了,要是他,他也愿意。 说什么呢?柳三见七月有些坐不住,拉着他低声道,忘记我教你的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要是强盗怎么办? 才不是强盗。七月嘟囔,肯定是神仙。 柳三很有名气,连着七月都从小混迹在王公贵族之间,那些皇子公主他都见过几次,说实话,跟前面两个人比起来差远了。 柳三纠正七月:没有神仙。他教训道,别再整天看那些没用的话本,脑子都癔症了。 七月不服:我真的见过。会飞的,一下子就从天上飞过去了。 柳三跟七月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一回头,那个白衣人正在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不见一点光,像是掉进了腊月里结冰的河里,他浑身冰凉。 很难形容的眼神,他嘴唇抖了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气息凛冽,剑意肃杀。谢玉这等修为,哪怕刻意收敛了,也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他也发现了,微微错开眼,退了两步。 就是在修仙界,都很少有人敢接近他。 沈春归其实早就注意到这对爷孙了,老人面容沧桑,一身短打精炼,应该是习武之人,他皮肤微微发红,眼里透着精光。那少年白白净净的,一双杏眼明艳,有几分可爱。 他虽有些不喜柳三眼里的惊惧,但笑容仍旧温和:我们迷路了,两位,可否带我们去附近的城镇? 恋耽美 ——(41) 七月不怕人,他跳出来,一口应下:可以!山多树也多,不是经验老道的人的确容易迷失,他眼睛闪着兴奋,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看向谢玉,我叫七月,你叫什么?你看起来很厉害,可以当我师傅吗? 做什么白日梦,这少年不过是凡人,估计连修士都不知道是什么,当无霜的徒弟?沈春归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笑,他也不急,看向谢玉,打趣道,无霜现在是可以收徒了。 以谢无霜现在的修为,去一个小宗小派,都能直接当宗主了。 谢玉没收过徒弟,他手把手教过的只有仇灵均。 他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直接言简意赅的拒绝了:不收。 沈春归对谢玉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 柳三不知道自己这孙子这么大胆,他武功也算高超,但确信自己在眼前那位白衣人手下走不过一招,见七月还想继续,他严厉道:好了,不许纠缠人家。 七月见爷爷真的生气了,撇撇嘴:知道了。 说着知道了,他却是一点都没死心。 于是一路上。 谢公子,谢公子,我会铺干草,睡着可舒服啦! 前面有山泉水,您渴不渴,我去给您打一点来。 累吗,我会捏肩,手艺可好啦。 谢公子,您从哪里来?是许国还是行国,您一定是天下第一剑客吧! 七月的嘴可能叭叭了。 柳三一开始还吓得心惊肉跳,后来发现谢玉除了冷了点意外的好说话。他神情一直很淡,却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不是天下第一剑客。 谢玉不知道七月为何这么热情,他有些无所适从,但看到了七月的渴望,你想学武?要是想学剑的话,他可以指导一下的。 七月挠头,左顾右盼,突然凑了上来:不是啊。对着谢玉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脸有些红,但还是认真道,我想修仙。 他不想继承柳三的衣钵继续为达官贵人训马,神神秘秘道,会飞的那种。 七月的话很稚气。 他认为的修仙就是会飞。 四人才抵达一个小县。 酒楼的柱子才涂了红漆,刺鼻的气味还有稍许残留在空气里。 外面的牌匾有些破旧,看起来上了年岁,半抹斜阳晚照,桌上摆着几个小菜,一壶清茶和一坛黄酒。 沈春归喝了两杯浊酒,墨发披肩,淡青色的发带流淌在脑后,他托腮,笑意慵懒:就会飞?凡人想象不到修士之能,就跟农民想着皇帝是用金锄头锄地一样,渺小可笑。 其实他也差不多。 遇到谢无霜前,他也想不到开山断海,一剑封镇两界山是何等光景。 所以他不甘心,他想得证大道,看着七月,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会飞又有什么用。化虹而已,有天赋的修士,学会化虹不过需要两年。 终究是井底之蛙。 七月听出了嘲讽,他不服:你会吗?你肯定没有谢公子这么厉害。 沈春归也不恼。 他注视着谢玉,有仰慕,也有艳羡,最终低笑,坦然道:我是不如无霜。以庸人之姿觊觎大道,还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敢拼敢打,沈春归无疑也很骄傲。他不服很多人,哪怕是仇灵均,哪怕是歌云,唯独对谢无霜,他认输的心甘情愿,小七月,你谢公子风华绝代。 天赋决绝,一剑惊天。 他爱着的人,风采才华当世第一。 七月啊了一声。 谢玉瞥了眼沈春归。 他是知道沈春归爱过自己,但不知道沈春归对自己评价这么高。 柳三有些诧异,他打量着谢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其实也不错。 他从未见过如谢无霜这般的人。 七月惊讶过后更来劲了:不愧是我,慧眼识珠。师傅、咳咳,谢公子,谢公子,您就考虑考虑我,我可机灵,也可听话啦。您收了保证不亏。 谢玉: 他又看了眼沈春归。 沈春归还在笑,他推过去一碟凉菜:酸甜口的,味道不错。 他不是谢无霜,他明白人生是有许多乐趣的齉俸,不是为沧澜,不为任何人,紧紧是为了取悦自己。再说,无霜其实没有几个亲近的人。仇灵均去了鬼城,自己又命不久矣,他不希望谢玉到最后形单影只,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七月活泼,性子简单,给无霜当徒弟是可以的。 沈春归本就个善于筹谋的人。 谢玉跟沈春归学会了挺多,品茶就是其中一样,他端起茶水轻抿了一下:不如你煮的。沈春归能把许多繁琐的事做到极致,这也是种天赋。 沈春归在小则峰住过一段日子。 他也有些怀念,青年抬眸浅笑:等回去要是还能回去,我再给你煮一次茶。 即便沈春归是为了他重伤垂死的,谢玉眼神仍旧淡漠,内心毫无动容,他只是轻轻应了声:嗯。 外仙内魔。 他外表出尘高洁,内里魔欲滔天。 再回来的第一天,他就亲自为他们设计了死法。 仇灵均生性桀骜阴鸷,平生最恨欺压蒙骗,典型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他要他这辈子皆是虚妄欺瞒,一生悲苦。 微微垂下眼,谢玉又道:你可知道神机门?见沈春归忽然点亮似极昼的眸光,这个潮汐,它要现世了。 神机门里有万千小道,全部融会贯通了后能取得卜道神器神机镜。关键不是这个,沈春归此生最大的执念就是得道,他要沈春归就差一步之遥。 给予希望,再次剥夺,痛不痛苦?纠不纠结? 可你不是爱我吗? 这辈子,他们不死,魔念不消,他难飞升。 这辈子,没人能阻止他飞升。 第48章 神机门(8) 唯独不是风辞月 谢无霜和沈春归自两界山后就不知所踪, 但能确定的是两人还没死,谢无霜在剑宗的魂灯还亮着, 沈春归的魂牌在长留山也安然无恙。 乐生仙尊把神算子送回长留山,见他望着沈春归的魂牌一脸愁容:看什么看?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后代呢?也不怪神算子惦记沈春归,沈氏一族一向血脉单薄,到了这一代,竟然就剩下沈春归这一个嫡系, 但神算子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操个屁的心啊。 神算子移回目光,微笑道:老了,老了。人上了年纪就喜欢操心, 话罢, 一顿, 三百年。他至今还没忘记谢玉那一剑, 谢无霜又为这个潮汐争取了三百年的缓和期。 这个潮汐不对劲,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尊者境一般是后期才会出现的, 这个潮汐才开始了一百多年, 尊者就已经陨落如雨了, 他正色道,乐生,回去好好教导你宗弟子,要珍惜这三百年。 乐生显然也知道:还用我教导? 天才都有自尊的,都是一个时代的人, 歌云裘立人他们不会允许自己落后太多, 我已经接到信了, 立人去了凌云府邸。 裘立人其实挺咸鱼的,平日里都是他逼着去修炼的,凌云府邸你知道,没个一两百年根本就出不来。这也是大决心大毅力了。 神算子也接到了信:歌云秦妙妙等人也会不日出发离开沧澜。 乐生笑:这肯定是受刺激了。 他也多少有点明白,严肃了些,沉声道,谢无霜到底怎么修炼的?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哪怕再天才,短短百年绝不可能。 事实上他有些担心谢无霜走了邪门歪道,短时间让人修为大涨的只有魔功。 神算子见识深广:我怀疑谢无霜和那位有关系。 他认出了那柄剑,是藏锋。 沧澜知道道祖的人许多,但了解他的人没几人,就连他也是知道的讯息都是少之又少。 乐生也想起了惊天阁,有些含糊道:如果是得了那位的传承,那也不奇怪。 毕竟是道祖,在众祖齐鸣的洪荒都能力压群雄。 不得不佩服啊。 经此一战,风辞月伤上加伤,不得不在凌雪峰养病。 大雪漫漫,青松常翠。 石阶上的青苔久久没人清理,攀爬蔓延,长满了云梯。 风辞月仰天,忽然感觉有些孤寂,他衣袍上覆着层轻如蝉翼的鲛纱,雪雨不沾,流淌着淡淡的墨韵,冷意盎然。 风声,雪声,枯枝凋零声。 唯独没有人声。 风辞月喜静,在没捡到谢玉之前,常年独居凌雪峰,捡到谢玉后又新设了小则峰,他身上才有两分人气。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回过神他已经到了小则峰了。 莺歌燕舞,落英缤纷。 大片大片的桃花风吹如雨落,晴空碧湖,如梦似幻。风辞月伸手接住了一片柔软的桃花,他很久没来了,意识到谢玉和他不亲近、也为了避嫌,他不再踏足这里了。 攥住桃花,一缕甜腻的香味若有若无。 叽叽! 仙君回来啦! 欢快的鸟叫声悦耳,叽叽叽叽! 仙君万福,仙君永康。 风辞月看到了一团火焰,应该说是赤鸟。体态轻盈端庄,尾羽徐徐展开,飞行姿势美丽优雅,似乎是意识到认错了人,它猛得停住身子,歪头道:叽叽? 你是谁? 和主人好像。 火雀就是只宅鸟,来了小则峰就没出去过,整日沉溺于吃吃喝喝,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它就见过三人,仇灵均、沈春归和谢玉,除了仇灵均一开始很凶,说要拔了它的毛做叫花鸡,小则峰的人都对它很好。 在它贫瘠的小脑袋瓜子里,来小则峰的人自动等同于好人,虽然和风辞月不认识,它还是很友善,主动招待起客人:叽叽叽叽? 主人不在家,你是第一次来吗?喝茶吗? 风辞月是谢玉是师尊,也是此地的主人,这只鸟却把他当成了客人。 他看了眼石桌上的茶具:嗯。 火雀操纵灵力给风辞月泡茶,这是它练来准备取悦谢玉的,但客人来了,它也不会小气:叽叽。仙君请。 它性格挺活泼的,虽然喜欢宅但这么久没见人还是有点耐不住了,期待道,叽叽叽叽叽?仙君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火雀扭扭羽毛,黑眼睛水润:叽叽叽叽。 我现在变漂亮啦,想给主人看看。 他也不知道谢玉什么时候回来。 风辞月只知道谢玉和沈春归和一起失踪了,他垂下眼:不知。 火雀有些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 这里是主人的家,它就在这里等,总能等到主人回来的。谢玉一直不怎么回小则峰,它也不是很难过:叽叽叽? 那仇仙君呢? 仇灵均对它还是很好的,谢玉不在的日子里,一般都是他们在一起的。 风辞月抬头:你不知道? 火雀疑惑:叽叽? 知道什么? 不就是几十年前主人和仇灵均一起出去了? 嘉州出现了一座鬼城。风辞月平静道,仇灵均镇压鬼城去了。 火雀点头:叽叽叽? 那仇仙君什么时候回来。 风辞月捧着杯子:应该回不来了。 火雀好像没太懂,但它知道回不来的意思。它有些呆呆的,低头啄了啄,用鸟嘴梳理着羽毛,黑豆眼极为人性化的掉了几颗泪,叽叽叽。 我变漂亮了呢。 火雀变美了,会飞了,不是走地鸡了,它又问,叽叽叽?为什么回不来了? 因为他去镇压鬼城会死。 风辞月没有回答。 火雀也没有再问,沧澜就是这样,许多人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它只是蔫嗒嗒的,鲜亮的羽毛都黯淡了几分,连招待客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沮丧的缩在了桃花树下,把头埋在了翅膀里。 风辞月也没出声,一人一鸟静默良久。 天快黑了,火雀才又跑过来,它又问了一遍: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它除了修炼就是在等人。 一直守在小则峰。 这只鸟好像不怎么聪明。 风辞月又瞥了眼这只修为还不入流的鸟妖:不知道。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修士外出历练修行,几十年几百年都正常。 火雀张大了鸟嘴,一脸蠢样。 它摇摇尾羽:叽叽叽。 这么久啊。 几十年,几百年。 它的寿命就只有几百年。 风辞月一直也是冷清冷意的,他也知道这时间对火雀而言太久了:你要出去吗? 出去? 火雀摇头,叫声欢快:叽叽叽。 我要给仙君守家呢。 它可是只好鸟。 风辞月道:这里不需要你守,没人会动这里的。 在剑宗,在凌雪峰,小则峰很安全。 火雀歪头:叽。我知道。 它解释道,叽叽叽?叽叽叽? 仙君回来没有人接怎么办?你回来没有人接你吗? 风辞月怔了下: 他喝了口茶,我喜静。 不需要有人接。 火雀眨巴了下,觉得眼前无比华贵的仙君有些奇怪。 是个奇奇怪怪的仙君呢。 天已经彻底黑了,见风辞月起身要走,它连忙道:叽叽叽叽叽叽叽。 恋耽美 ——(42) 仙君要是看到我家主人记得要他多回来两次。 一只鸟有些无聊。 风辞月觉得这不像是谢玉养出来的灵宠,他问火雀:谁教你的这些? 火雀想起来仇灵均还会难过。 它又丧了起来,但还是答道:叽叽叽叽。 是仇仙君。 仇灵均教它说吉祥话,教它出来接主人。 主人不在的日子里,都是他们一起等的。 一天等不到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就等两年上次好像是等了四十年。 仇仙君回不来了,应该再也没人骂它蠢鸟了。 可火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听到是仇灵均,风辞月安静了一瞬,一切都是仇灵均来了之后变的,他一度以为无霜喜欢仇灵均,可是不是。 无霜对仇灵均似乎没一点感情,甚至连一点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都没有。无霜要仇灵均去守鬼城,风辞月承认他是愉悦的。 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清醒过来,无霜对他有一点师徒之情吗? 应该应该也是没有的。 风辞月只能想到一种解释,那就是谢玉知道他的心思了。 他睫毛颤了几下,若无其事的走了几步,喉中一点甘甜,他不自觉低头:噗!猩红的血液喷洒在草地上。 惊惧伤重之下,他吐血了。 仙尊的血蕴含着无尽灵力,青草开始疯长,转眼间就有半人高。 火雀受惊后退数十米,它只是有些呆,不是真的蠢。意识到风辞月修为无比高深后,强忍着去舔舐那些鲜血的冲动,在漫天的灵威下,它整只鸟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妖拜见仙尊。 风辞月捂唇,他用手帕擦去掌心的血迹,又抬手抹去痕迹:无事。 他想让火雀不必拘谨,但瞥见火雀眼底的诚惶诚恐和畏惧后,又收敛了神情,淡漠道,退下。 没有伤感,连一丝多余的感慨都没有,他习惯了。 作为沧澜第一氏族风氏的传人,自小被寄予厚望,他一直享受着这个待遇。 你是谁? 风辞月。 风辞月?! 见过道友。 嗯。 他们好像没把他当个人。 是风氏传人,是剑宗天才,是救世主、正道之光,唯独不是风辞月。 第49章 神机门(9) 照我满怀冰雪。 风辞月离开了小则峰, 凌询在外等候已久,一见风辞月连忙凑上来:鸿雪。剑宗近些年有些不顺, 先是花寻路,后是仇灵均,谢无霜在两界山上斩出一剑后又不知所踪,他难免忧心,你的伤如何,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药谷? 正值多事之秋, 他希望风辞月能养好伤。 风辞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修行难以继续的原因是出了心病,神算子为他出手算过一次,告诫他不要太压抑自己, 放纵下心性更有利于他迈过这道坎。他渡劫的方法早就明了, 跟谢无霜挑明此事, 走一场情痴。 但他不会这么做的:不用。 他不会勉强无霜。 又是不用。 凌询看着风辞月:鸿雪。他诚恳道, 我是你师叔,你若是有心事,不用客气, 只管与我商议。我, 剑宗, 总归是站在你身后的。 风辞月心中一暖,有些动容。剑宗也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他们也是真心的教导着他,殷殷期盼着他能好,这份感情也是他不能割舍的:我知道。 语气不觉温和些许, 师叔, 我并无大碍。 凌询笑了下, 伸手搭在风辞月肩上,温柔的拍了拍:这么大了啊。风辞月来剑宗时年岁不大,一个小孩,拎着一把剑,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 现今也成了名震一时的仙尊了,既然无事你回去养伤吧。 风辞月轻轻颔首:嗯。 云不弃刚回宗。 他只看到了风辞月的背影:掌门。 凌询其实还是有些伤感,风辞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上了年纪,举头四望,忽然发现曾经的旧友没剩几个了:神算子如何了? 不太好。云不弃去了趟长留山,心情沉郁,我觉得,最多还能熬四百年。神算子还活着,勉强吊着条命 也就这样了。 凌询怔了下:药谷怎么说? 云不弃立于剑上:神算子没让药祖看。他叹道,神算子说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修为到了尊者境了,对自己的天命岂能还没有数。 接着,他又道,鸿雪应该也是知道如何渡劫的,他还是不肯说? 凌询沉默摇头。 云不弃冷笑:长大了,翅膀硬了,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一个,两个,有事都自己憋在心里,怎么,是我剑宗特别无能? 凌询: 他知道云不弃说得不止是鸿雪,还有花寻路。寻路陨落有些年头了,他时常恍惚,我以为寻路又去历练了。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不回来。 今日又忽然惊醒,寻路是陨落了啊。 他的师妹,死因不明,尸骨无存,就剩下一个衣冠冢葬在剑宗。 云不弃一滞,瞥了眼凌询:老糊涂了吧。他又有些暴躁,要不是打不过鸿雪,我们真应该拿出长辈的威严去教训教训他。 凌询失笑:你尽管去试试。 云不弃哼了一声:我可还没活够。 魔域接连陨落十三位尊者,摩多耶那小魔崽子有麻烦了,是他先派人去屠的仇家才有了后来的祸端,想着,又笑了起来,我跟你说一件有意思的事。 凌询叫云不弃不要卖关子。 摩多耶,这代魔域的第一天才,也是位尊贵的王子。云不弃去了趟魔域,隐藏了身份走了几圈,魔域许多人叫嚣着要杀了他呢。 他摸下巴,这小子是真狠啊。 凌询对于仇家的事还耿耿于怀,在他看来,仇灵均即使和仇家一刀两断了,血脉亲缘还在,他才去镇压了鬼城,家族就遭此大难,简直是对整个修仙界的挑衅。 他言语间有森冷之意:早晚用他来祭奠仇家。 仇灵均是他剑宗弟子。 凌询也是剑修,别看他这时候蛮好说话,是个慈祥的长辈,早些年也是赫赫有名的道君,杀得魔域丢盔弃甲。 云不弃去魔域不止探听到这一件事:韩老魔不是收了一个弟子? 他说的是忍冬,韩老魔经常把忍冬带上身边,还很宠爱他。 凌询知道忍冬,点头道:他天赋不错。 何止是不错。云不弃胆子也大,他去偷窥了下韩老魔,当然,也没偷窥太久,具体一点说,他就看了一眼,我怀疑韩老魔在用自己的铸道之基给他的弟子演道。 铸道之基是修士的修道根本。 这么说吧,云不弃基本于仙尊无望,但要是有尊者境的修士愿意给云不弃用铸道之基演道,他有八成的可能踏上尊者境。但基本没有修士会这样做,在演道的过程中,观看的人领悟多少,演道之人就失去了多少,轻则修为下降,重则跌出尊者境。 若是真的,韩老魔就是在用自己的修为给忍冬铺路,忍冬没了领悟上的限制,一直修到尊者境都不会有障碍。 韩老魔呕心沥血,甚至牺牲了自己,给忍冬铺就了一条通天路。 凌询不信:怎会。 魔修不似仙修,他们收弟子大多是为了享受供奉,动不动就收几百上千人,很难真的去教道法,更何况是用自己的铸道之基去给弟子演道。 云不弃:我也不想信。 凌询皱眉:韩老魔为何这样做。基本没人这样做,最简单的的一个道理,得不偿失。他要是跌出了尊者境,只培养出了第二个谢无霜怎么办? 谢无霜有前途吗?有的。 但那仅仅是有前途而已,尊者境,哪怕是再弱的尊者境,也能毫不费力的杀了谢无霜。 云不弃也疑惑:不知道。 凌询头疼,喃喃道:他真的疯了不成。 * * 神机门是卜卦一道的圣地,沈春归自然听说过。 机会来了。 沈春归明明重伤活不久了,这么巧的又逢神机门现世。真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声音都微微颤抖。 可即便这个时候,他还是冷静的,略微迟疑一下:无霜怎么知道的? 他学的卜道,就是学艺不深,也知道天下其实并无那么多的巧合,说是巧合,其实都是人为。 谢无霜抚着杯子,像是怀念旧友:有人告诉我的。 无霜还有旧友? 兴许是有的,天才就是有很多奇遇。 沈春归看到了谢玉脸上的怀念追忆之色,见他似有遗憾:你那位旧友? 谢玉放下杯子,漆黑的眼珠注视着沈春归,平静道:死了。 死很久了。早在上辈子,他们决裂后,他的朋友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他的仇人。 不死不休的仇寇。 沈春归怔了下:抱歉。我不知道。 看来应该是无霜挺亲近的朋友,不然不会告诉无霜这件事。他无端的想到了自己,他也命不久矣,若是自己死了,无霜会怀念他吗? 有些神经质的摩挲着杯子,沈春归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无意识的露出两抹淡笑,他调整过来,歉意道,唐突了。 谢玉神色还是淡淡的:无事。 七月在一旁听到云里雾里:什么神机门? 他不懂。 柳三也大为震惊,用不断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会,不会真的遇见神仙了吧?他这些见走南闯北,不是一点听闻都没有,但仙踪难寻,传说中都是腾云驾雾而来,住在凡人穷极一生也去不了海外仙洲。 所以他一直告诉七月没有仙人。 沈春归没瞒七月,解释道:对你们而言,神机门是万两黄金,拿到就可富可敌国。说着,有些打趣道,就是想当皇帝也不是没可能。 七月倒吸冷气:这么、这么厉害? 柳三声音有些晦涩:对我们而言?那对你们而言呢? 沈春归已经平复下心绪:若有天赋神通,飞升指日可待。 不是遇见神机门就可以飞升了,是要闯过全关。神机门又名千机门,千道关卡,一道门一道劫,据说全通过可以成仙。 神机门是提供了一个可以飞升的机会。 世间从不乏有大毅力之人,缺少的只是机会,最宝贵的也是机会。 民间有白日飞升的神话。 柳三对飞升两个字并不陌生:你们真的是仙人? 谢玉道:应该说是修士。 沧澜没有仙人。 七月才不管这么多,他眼眸晶亮,恨不得当场跪下:师傅,师傅您就收下我嘛。他死皮赖脸,我觉得我有飞升的资质。 还真是大言不惭。 沈春归照旧只是笑。 谢玉不会收徒,没心思带徒弟。 他掀起眼帘,漆黑的睫毛细密:我是剑宗弟子谢无霜。甩出去一枚令牌,你持令前往荒洲登云台,届时会有人接引你去剑宗。 此地与荒洲相邻。 剑宗?七月抓住那枚令牌,什么剑宗? 七月后来才知道,剑宗是沧澜第一宗。他年轻时缠着拜师的人,是这个潮汐惊才艳艳第一人。他也成了修士,知道了仙尊道君、沧澜有一十六州、龙凤是真的存在,一人一剑可开山、可断海,手挽万千洪流。 当他已经老去,那些人那些事都成了过往,这段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始终鲜明。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剑宗,谢无霜。 * 作者有话要说: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辛弃疾 第50章 神机门(10)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玉恢复了些, 带着沈春归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大半年,雪厚两尺, 满地银装素裹,已经是隆冬。 鹅毛大的雪花落了两人满肩满头。 平平无奇的山洞,平平无奇的一道门。乌木打造的门上刻着神机二字,半掩的门户攀爬着半寸高的青苔,似乎矗立在原地已久。 沈春归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悲似喜:这就是神机门? 没人不怕死, 说是坦然也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他是不会错过这一线生机的,但古往今来,没几人能活着出来,不出意外的话, 他应该会葬身此地, 人在至关紧要的选择前面总是会犹豫, 他侧头, 嘴唇动了几下,无霜 至少说声再见。 谢无霜不修卜道。 他没必要去闯九死一生的神机门。 谢玉就在沈春归身侧,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率先迈了进去。 沈春归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谢玉。 心跳加速, 无望的爱恋存在感越发鲜明, 他攥紧手指又缓缓松开,喃喃了声:何必。 别这样对他,他不是圣人。 他只会越来越沉迷。 雪面上,人已经消失,就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 * * 水无双被罚过后一直呆在思过崖。 二十年对他而言太久了, 他打坐几天就会惊醒, 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就会想起谢无霜。他抠着手心, 掐出了道道血痕:谢无霜。 恋耽美 ——(43) 思过崖二十年,他修为不进反退,但他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因为这么些年不与人交流,多了两分清冷之意,总而言之一句话,更像谢玉了。 思过崖禁制被打开。 一位师兄走进来,敲了敲铁门:水无双,你可以出去了。 没动静。 白袍被磨出了毛边,有些泛黄,少年靠着石壁,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透着淡粉,莫名吸引人的视线,这位师兄不觉声音有些哑:水 是双漂亮的眼睛,更美的是那张脸,染着病态的清冷。 我在。水无双在师兄眼里看到了惊艳,他垂下眼,我可以出去了吗?他不是没用水镜看过自己的脸,这几年下来,他更像谢无霜了。 以前只是长得像,现在气质都有些像。谢无霜很冷,不会笑。 他不笑的话,就会很像了。 水无双以前喜欢笑的,但自仇灵均守鬼城后,他就很难再笑出来了。对上水镜时,甚至有些讨厌这张脸。 告别思过崖的师兄后,独自一人站在无人处,他缓缓的摸上自己的脸,想要讨好的人不见了,再要这张脸似乎也没用。 风辞月闭关已久,这天忽然有感出关了。峰峦之间上站着一位白衣少年,衣襟微动,侧脸清冷,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 他站在云间:无霜? 不是现在的谢无霜,是要更小一些的谢无霜。 少年回眸,瞳色清亮,睫毛细密。 他也看到了风辞月,仪态尊贵,一身霜冷的月华,应该剑宗的某位长老。 风辞月只是恍惚了一下,立马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谢玉。 他走下来,语气冷淡:你是何人? 见水无双还有伤未曾愈合,他颦了眉,弹指射出一道灵光,若是我剑宗弟子,修为为何如此低下。 水无双只感觉到一道暖流划过,他陈年未愈的伤便被治好了,眼前人绝对修为高深。他睫毛颤了下,忽然生起了别的念头。 这个人要是能教他,他应该会进步很快的。 水无双不想这么废物了。 我确实是剑宗弟子。他没错过风辞月眼里复杂的怀念之色,把弯起的唇角压下去,他眉眼多了一点冷意,瞳孔倒映着风辞月的影子,您愿意教导我吗? 这人应该和谢无霜认识,约莫又是谢无霜的爱慕者?他无所谓的想着,但笃定眼前人不会拒绝。 他和谢无霜真的很像。 风辞月沉默了下,看着眼含期盼仰慕的水无双,像是回到了以前谢玉眼里还有他这个师尊的时候。可他还是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丢过去一枚玉简:练好了再来此地寻我。 旧梦太过温柔。 哪怕是虚假的、只是和曾经有几分相似。 水无双双手接过玉简,恭敬道:是。 风辞月回去后查了下水无双,知道水无双喜欢仇灵均,还对谢玉抱有敌意后,他在树下静坐良久,去了长留山。 长留山老祖神算子重伤,少主又失踪后已经闭门谢客,往日里还人来人往的仙岛有两分飘零凋落之意。 风辞月和神算子还算熟悉,他拜会了一声后直接走了进来,神算子摇着扇子乘凉,他发须皆白,呈现出老态龙钟的腐朽之态。 几年十几年对他们而言就是眨眼间的事。 风辞月没想到。 神算子招呼道:鸿雪来了?快,请坐。见到风辞月眼里的错愕,他笑道,怎么,很意外,这次我是真的活不久了,不骗你们。 不成仙终有一死。 风辞月落座:我必须要去渡情劫? 神算子眉梢一挑,笑道:你终于肯跟我提这件事了?他有些感慨,我还以为我到死都等不到。调侃两句,是必须要走这么一遭。鸿雪,不破不立,你既然已经有此意,为什么不肯面对它? 越压抑,执念就越深。 风辞月拖了这么些年,情况已经很不妙了。 风辞月不可能找谢玉的坦白的。 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用水无双来渡情劫:我知道了。 神算子很好奇:我没见你身边有什么人?他打听道,是谁? 风辞月眸色深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杀妻证道不是传闻,沧澜却有此事,若能看破红尘,他也就能不再痴于执念。 这是他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神算子无奈:你啊。 这不还是什么都没说? 风辞月抬眼:你真的无药可救了? 神算子叹息:有啊。要是你能拿到我卜道神器神机镜,我修为就能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即刻立地飞升。 风辞月瞥了眼神算子:那你还是去死吧。 神机镜,只存在于秘闻里的神器,自上古流传至今,就在沧澜出现过两次,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早就不可考了。 诶呀。鸿雪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神算子又笑了会,忽然收敛神情,鸿雪,你可知谢无霜去了何处? 前些天他还能模糊的感觉到沈春归的方位,这几日任凭他如何掐算都找不到沈春归了,他们可是有血脉关系的。 提起谢无霜,风辞月怔了下:我不知。 无霜现在很少和他联系了,出于某种原因,他也不敢多去打扰,师徒之间的关系早就变得冰冷冷的。 神算子摸着铜钱: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他也很少跟沈春归谈心了,有些时候都有点看不懂这个后辈,鸿雪。 风辞月发觉神算子是真的老了,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活跃在沧澜的一位尊者似乎就要就此陨落了。 在春归下山前,我曾为他卜过一卦。神算子说的是谢玉在兴景湖历练,沈春归第一次去找他那次,卦象显示并不好。 铜钱炸开,在他手心崩裂了一道血线,这预示着血光之灾,所以我不是很想那个孩子下去。他亲手带大的沈春归,这孩子天赋不好,我希望他能好好当沈家少主,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神算子也没想沈春归能出人头地,就像之前的风辞月一样,他把谢玉养在小则峰,若是谢玉愿意,风辞月能娇养谢玉一生。 比起谢玉去战场厮杀,出生入死,风辞月更想谢玉能好好待在剑宗,他见证过那些腥风血雨,知道那些苦和痛,他不想谢玉再走一遍他的路。 可他想去。神算子问过沈春归,沈春归的回答他现在还历历在目,他的后辈骄傲的说要得证大道,哪怕是卦象不好,哪怕知道沈春归这次下山十死无生,他还是微笑的告诉沈春归去吧,所以我还是让他去了。 他时日无多,活着也就是苟延残喘,鸿雪,我没有什么心愿,等我陨落后,能不能代我照看一下我这个后辈。 他的重重孙。 沈家人修卜道,普遍死得早。 沈家没什么人在了。 风辞月注视着算子:嗯。 他是不想让谢玉出去的,外面的刀光剑影不如小则峰的莺歌燕舞四季如春。可谢玉想出去,他眼里苍生,有沧澜。 这是他追求的道义。 谢无霜是修者们崇尚的至高理想。 总有人在煌煌大日下醉生梦死,也会有人拿起剑奋不顾身。 哪怕是再普通再渺小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庇佑苍生英雄梦。我手无寸铁、身无长物,我只有一副血肉捏造的身体,但倘若我的国家需要我,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奔赴战场。 第51章 神机门(11) 隆冬已过,春归不归。 七月知道荒洲。 他紧紧握着令牌问柳三:我是想得那个荒洲吗? 他们不是神仙, 一个大洲,穷极一生他们可能都跨不过去。 柳三问七月:七月要去吗? 七月犹豫了下, 随即点头道:去。 柳三笑了下,眼角堆起褶子:那爷爷就陪着我们七月。他的独子在野外猎马时丧身虎口,儿媳听闻这个消息后诞下七月很快郁郁寡欢而终。从那后就是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 仙人只提了下荒洲登云台。 他们恐怕不知道,跨洲要经过许多凡人走不过的禁地。 七月和柳三出发了,七月虽然心有忐忑,但有柳三陪着他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这一路上, 遇见过大雪、饥荒、流寇,最严重的一次是柳三年纪大了,路过一个干旱的小国时水土不服的上吐下泻。水很宝贵,七月快渴死了都没舍得喝, 全给了柳三, 可柳生一喝就吐, 很快就廋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几次崩溃, 哭着喊着不修仙了,若是不走这一遭,凭借他爷爷习武之人的身板怎么也能活到一百岁。 柳三模糊间听到七月的哭喊, 不知道怎么留住了那一口气, 他翻身起来, 摸七月的头:没事,爷爷没事。我们明天就走。他眼神沧桑而有力量,爷爷想我的七月能达成所愿,也想我们七月免受凡人的生老病死。 七月泪流满面。 那口气一直撑到柳三护送七月走到登云台。千丈飞舟排云吐雾而来,仙光渺渺, 灵光灿灿。飞舟上不时有人化虹飞去, 也有人御剑飞行。 男女皆是仙风道骨, 男子丰神俊朗,女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少有苍老之人。 七月怀中的令牌灵光一闪,吊着柳三命的那口气散去了,柳三临走前望着飞舟,敬畏的感慨道:这就是仙洲。 爷爷。七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喊了一声,爷爷,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仙人肯定有办法救你的爷爷! 柳三倒在了七月怀里,他合上眼:我累了,让爷爷睡睡会。他早就该死了,早在水土不服的那次。他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七月,七月,你先把我葬在这里,等你学有所成,记得把我迁回故土。搭在七月肩上的手滑了下去。 七月抱着柳三,脊背压的极低,温热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跌到柳三脸上,可他的爷爷再也不会起来,哄一声七月不哭。 这里只有七月和柳三两个凡人。 黄醉多看了几眼,他很好奇两个凡人是怎么跨洲来到这里的,忽然,他看见了七月腰间的令牌,这是剑宗弟子牌,刻着不起眼的谢无霜三个字。 这只有身具灵力的人才能看到。 一阵风,七月眼前多了个狐狸眼的青年人,看模样只有二十岁出头,通身气派矜贵,然而他的声音却有些急切:谁给你的令牌? 谢师兄失踪有段时日了。 七月问:你是仙人吗?我是来求修仙的。不等黄醉回答,是谢无霜给我的,他叫我来荒洲登云台,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引我。 黄醉大概明白了,剑宗弟子外出历练时,遇到好苗子会推回宗内。 这很正常,还能替宗门招揽弟子谢师兄情况应该还好,他不再焦急,而是看了眼柳三:别抱了,他气数早就了尽了。是一口灵力替他吊着命。 荒洲登云台有剑宗的人,接引七月的事本不用黄醉来做,但这毕竟是谢无霜引荐的人,他起了些怜悯:这是你爷爷,我们先安葬他吧。 七月低头应了一声。 安葬完柳三,黄醉把七月带回了剑宗,此时恰逢剑宗招收新弟子,一批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在升龙峰顶意气风发。 云层上,黄醉对七月道:等你去记过名,会和他们成为同一届的师兄弟。百年前还是他们在这里嬉闹,转眼间已经没一个熟面孔了。 他莫名感慨。 七月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我和他们一届? 他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他们的爹了,画风格格不入。 黄醉点头,他先前问过七月谢玉的情况,但这个凡人知道的不多:剑宗收弟子,骨龄不能超过十八。见七月看过来,他笑道,我剑宗可是沧澜第一宗,收弟子要求自然苛刻。要不是你是谢师兄推荐来的,你连进剑宗当个杂役弟子都难。 能腾云驾雾的黄醉在七月眼里已经是绝顶厉害的人了,先前飞舟遇见群一只就长达数米,尖嘴利爪的妖鸟潮,和他说笑的黄醉提剑迎上,剑光纵横十里不止,血如雨落。 他声音晦涩:谢师兄?他还是您师兄? 黄醉挑眉:你不会不知道谢师兄是什么人吧? 七月摇头:我不知道。 黄醉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也没提谢玉,他只说了一句,你之后就知道了。 七月进了剑宗,还有幸见了鸿雪仙尊一次,那气度风华是七月所见之最。 他才知道谢无霜还是鸿雪仙尊的弟子。 因为是谢无霜介绍他来的,对外人一向淡漠的鸿雪仙尊对他多有照顾,甚至允许他前往凌雪峰。 七月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和谢无霜很像的人,他陪伴在鸿雪仙尊身侧,笑盈盈问他:你也见过他,怎么,我和他很像吗? 他说他叫水无双。 七月没见过水无双几次,鸿雪仙尊不许水无双外出,也不许他和其他人多话。 后来他们又遇见了一次。 水无双捧着很多花,白衣华贵,泛着初雪般冷意。 他见到了有些怔愣的七月:鸿雪仙尊还挺关心你的。揪着花瓣,少年笑意不眼底,是啊,他身边的人,鸿雪仙尊一向很关心。 七月不明所以,但也听出了嫉恨:鸿雪仙尊更关心您。他还补了一句,旁人是比不上的。 对我好?和谢无霜很像的少年嗤笑了声,他那是 双儿。 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传来,不可胡言。 是鸿雪仙尊来了。 七月连忙拜见:见过鸿雪仙尊。 他余光扫到了水无双和鸿雪仙尊的衣角,两人容貌极为相称,衣襟缠绵,看起来像一对神仙眷侣。只是,水无双好似在颤抖,看起来在在害怕。 恋耽美 ——(44) 再抬头,鸿雪仙尊正替水无双理着因为奔跑有些凌乱的领口:双儿,当心着些。 七月没敢多看。 七月因为年龄大在这届弟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受了不少嘲笑。但他不介意,他很珍惜这次修行的机会,百年后,他第一次迈出剑宗。 目标荒洲登云台。 百年已过,坟头长满了荒草。 七月跪地,徒手迁出了柳三的尸骨,用防水布包裹着:爷爷,七月已经学有所成了。他笑道,七月带爷爷回家。 百年,他御剑小成。 来时那条艰险,怎么都看不到尽头、他们走了二十年的路,一刻钟即回。 父母的坟茔旁昔日种的小树已经参天,七月把柳三再次安葬好后,又磕了几个头,似哭似笑道:原来,原来这么近啊。 一刻钟而已。 七月想,谢仙君大概也没想到他们走了二十年。 他站起来,弹了弹衣襟上的土:百年光阴已过,世上再无凡人柳七月。旱灾来到了他的故国,百里赤地。瞭望远方,举剑,一剑开一河,横穿国土境内,涛涛河水滋养着贫瘠大地,久旱逢甘,百姓们欣喜的哭喊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仗剑而去,路过故国皇宫,当有修士柳七月。 皇帝看见了一道青光,一个仗剑而去的道士,连忙拉扯众人朝柳七月远去的方向的跪拜,虔诚道:多谢仙君救我国百姓于水火,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那条河被皇帝命名为七月河,定为护国河。 每逢柳七月开河这天,就会有无数百姓前来瞻仰。这日,曾有一个路过的修士,手眼通天,一剑开一河。 谢无霜失踪后的三百年后,两界山大战再起。 了悟、秦妙妙、弈洛灵、常无异等人前后奔赴两界山,可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黑发紫眸的摩多耶浮于半空,他掏出一名锁月楼女修的心脏,面无表情的捏碎:你们不行,再叫人来。 他抬头,裘立人,歌云,谢无霜何在? 弈洛灵气得牙痒痒:瞧给他狂的。黄醉,上,咬死他们。 黄醉抹去脸上的血:大小姐您放狗呢? 几百年过去了,他对弈洛灵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也不生气,他还护着弈洛灵,当心些。别被摩多耶那疯子碰到了。 弈洛灵骂骂咧咧:你个废物。 黄醉就脸皮厚:要是没人狙击我,我就是无敌的。他的修的幻术,大规模杀伤堪称无敌,一扇子下去吹死一大片,导致黄醉一下场就有人专门盯他。 弈洛灵只是说说,一扭头,她拧眉,抛出棋盘笼罩在剑宗弟子上方:魔修是不是放出来了厌兽?厌兽,喜吸食修士的脑髓,动作迅疾,无声无息,很难被发现。 这玩意单体杀伤力就已经够强了,它们还最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 什么?黄醉脸色一变,纵身来到一位刚失去声息的剑宗弟子前,拨开他颅顶的头发,果不其然发现了一指宽的圆洞,一头活的、透明的、张开触须仿若水母样的厌兽钻了出来,他一掌拍死厌兽,当即发出了警戒,小心魔修的厌兽。 秦妙妙也是心里一寒。 她倒是不惧,但还有许多修为低下的师妹们在两界山,厌兽偷袭,她们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朝我靠拢! 摩多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厌兽的隐蔽性很高的,挑了下眉,也不是很在意。发现就发现了,厌兽即使被发现了,也很难防住。 两界山之战被推后了三百年,事实和众人料想的很不一样。这个潮汐,修仙界非但没有占上风,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魔修跟疯了一样,根本无惧死亡,搞得修仙界也损失惨重。 魔域的人口太多了。 多得像是闹了蝗灾,密密麻麻的吓人。 又过了百年。 期间有过停歇,也有过不眠不休的争斗,修仙界总体而言还在下风,两界山之线已经偏向魔域百里,再这么打下去,两界山非要失守不可。 现在还只是中低端战场。 修仙界奉行的是精英制,魔域培养了大批量炮灰,修仙界在中低端战场上本就处于劣势,不如魔域也正常。但往个潮汐,修仙界还是占上风的,因为修仙界天才要更多一些,这个潮汐主要是魔多耶这个层次的魔修没有人制衡,歌云裘立人谢无霜三人至今历练未归。 他们仨可是中低端战场决定性力量。 在一人当百抵万的沧澜,天才太重要了。 韩老魔看着这一片大好的局势。 他敬佩的看着忍冬:等我们踏平了两界山,就是您登基加冕的时日,少君,您是魔域最有雄韬策略的君主。谢无霜失踪已久,他们恐怕还在等歌云和裘立人。 但歌云和裘立人是不会回来的,最快也会等他们在中低端战场占领了绝对优势。 忍冬和妖界取得了联系,要他们把歌云困在妖界圣地两百年。至于裘立人,忍冬也去了凌云府邸,他没有杀裘立人,他只是把裘立人也关了两百年。 唯独谢无霜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忍冬还在观望两界山,闻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魔域只是看着占便宜而已,修仙界不会计较中低端战场的得失,两界山这里只是练兵地而已,就是丢了,只要后面尊者境打起来了,也会很快再夺回来的。 魔域已经拼命了,修仙界至今还在练兵。 决定性力量还是尊者境。 忍冬又揉了揉一旁黑狼的脑袋:神算子还能活多久? 幻尊者最适合潜伏修仙界。 他显现出身型:应该就在这百年了。说着,瞥了眼忍冬的脸色,他只是勉强吊着命,恐怕已经没有推算之能了,少君,真的不开启那个计划吗? 用自己的人取代修仙界的尊者,若是真的能成功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多兴奋。 魔域尊者想秘密前往修仙界并且潜伏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幻尊者也只能做到让他们暂时不被修仙界的尊者发现,维持不了几个月。忍冬是想要修仙界的尊者们潜伏几十年上百年,幻尊者可做不到,幻尊者要是能做到,恐怕早就跟神算子一样上了必杀名单了。 但忍冬可以,他额前的有魔域本源气息的魔焰能遮掩尊者境的魔气。 上辈子他早早杀了神算子,成功的带人潜伏进了修仙界。他占领了两界山,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反攻修仙界。战到最后,两方尊者境都陨落没几个人了。 尤其是修仙界的尊者境,忍冬偷偷带人几乎杀了个干净,还活着的不过寥寥几人,谢无霜,仇灵均,沈春归,风辞月,还有位温书仙尊。 是的,上辈子,仇灵均和沈春归也都走到了尊者境了,他们不比谢玉弱多少。 忍冬脸上的面具至今没有揭下来,按照计划,他是要去修仙界替魔尊们遮掩魔气的,到时候还要在修仙界混,不宜多露面。但四百年前的两界山,由于谢玉那一剑导致韩老魔改变了下想法,没能果决的除掉神算子,让神算子苟延残喘了几百年。 因为神算子还活着,忍冬迟迟没开启这个计划。他是胆子大,不是蠢,神算子一旦发现异常,潜伏进修仙界的魔尊就必死无疑,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够狠,也够能忍。 忍冬舔了下嘴唇,尝到了一嘴苦涩,计划因为谢无霜一变再变还真是克星。 他甚至有些不想这样做了,就算是熬死了神算子后,他怕有变故。魔域这样做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失。 忍冬闭眼:再说。 幻尊者不满:少君 忍冬瞥了他一眼,橄榄绿眼眸幽寒:退下。 幻尊者张了下嘴,最终低头:诺。 魔域实行君主制。 忍冬就是魔域至高无上的君主。 在这个潮汐的第五百年,魔域将仙界逼到了两界山的方寸之地。一名着道袍背剑的少年缓缓走来,感慨道:这就是两界山啊。 他喜欢潜修,听闻谢无霜曾在此一剑镇压三百年,应该早点来的。过了百年,已经看不到谢无霜那时的光彩了。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杏眼明艳,生得几分可爱。 他自说自话的前来,已经走到最前沿:摩多耶,摩多耶是吧,我乃剑宗弟子柳七月,你可敢接我一剑? 对于修士而言,返老还童并不难。 摩多耶不认得柳七月,他只当柳七月出生牛犊不怕虎:你尽管试试。 一剑,的确是只有一剑。 柳七月出手并不花里胡哨,颇有返璞归真的气象。经过那二十年的沉淀历练,他心性远胜常人,百年前的那一次顿悟,更使得他实力大涨。 但是他平日里比较低调,在剑宗,甚至还是被嘲讽的对象。拿到谢无霜的推荐,还经常受鸿雪仙尊的指点,他实在过于平凡。 这一剑过后就不平凡了。 剑光雪亮,光耀半方峡谷,横向千里不止,摩多耶瞳孔缩了下,面颊裂开一道血痕,他低头,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你到底是何人? 柳七月拿着剑:柳七月啊。 他笑笑,见摩多耶仍旧皱着眉,只得道,我曾经缠着谢无霜拜师,他虽然没同意,还是指点了下我。没有谢无霜,没有那二十年,绝对没有现在的柳七月。 时隔四百年。 其实有些人已经忘了谢无霜了。 这天,谢无霜的名号再次回归沧澜。 摩多耶一听是谢无霜,不再颦眉,平和的接受了。 那惊天一剑,曾经镇了两界山三百年。 忍冬有些失神。 谢无霜这四百年到底去了哪? 剑宗谢无霜的魂灯并没有灭,众人只知道他还没死。但四百年没出现,不少人都觉得谢无霜即便没死也凶多吉少了。 两界山的颓势因为柳七月的出现稍微挽回了些。 继续焦灼。 * * 修行无岁月。 沈春归对着满壁的划痕的发呆,开始是一道白痕一天,白痕越来越多,越堆越密,慢慢的一道白痕一月,现今已经是一道白痕一年了。 虽然不怎么准,但应该有四百年了。 神机门的确危险重重,艰难的度过前几百关后勉强吊住了命,又在接下来的闯关弄了一身伤。青年坐着轮椅上,毫无知觉的膝盖上搭着雪白的外衫,他的肤色因为常年不见光白到透明,眉眼间拢着几分病弱的书生气。 多少年了? 应该有八十年了。 早在百年前,他们俩都养好了身体,沈春归就已经想出去了,接下来的关卡愈来愈难,不止是他,就连无霜都会有陨落之危。可他们被困在神机门里了,神机门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只有全部通关方可离开。 每过一道门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不继续闯关就会被此地绞杀,沈春归又碰了下自己膝盖,他已经到了极限,接下里的十关又都是杀意最重的戮字门谢玉自己去了。 八十年,日日夜夜都只有他一人对着这个小房间,他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么久?一道门为何这么久? 是不是谢玉找到了出去的路走了? 也是,如果可以出去,他宁死也不要再来这里了。孤独,寂寞,时间彻底化为了一个有象征意义的符号。 这想法刚浮现出来就被沈春归掐断,不会的。 谁都有可能,唯独无霜不会这么做。他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不齿,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目光落到一侧的匕首上,匕首森冷,是某一关的奖励,千年万载不朽,仍旧锋利。魔怔似的拿起刀,在小臂上划了一道,疼痛袭来,他没忍住咬了下舌尖,望着色泽艳红的血,有了异样的亢奋。 疼痛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内疚自责。 有时候自残会让人感到愉悦和救赎。 沈春归病了。 人这种生物,既坚强又脆弱。 嗡。 沉闷的推门声,白衣人迈步而出,曾照影上不断跌落着血珠,滴答、滴答答,血腥味和煞气肆虐。 青年脸庞似月,弥漫着霜雪都不能侵染的深寒。 沈春归眼疾手快的盖住了他自残的痕迹,搭在膝盖上的手平稳,他笑容温和,眸光温柔,像经久不化的琥珀:你回来了? 青年身体不好,捂嘴咳嗽两声,辛苦了。 谢玉的神识在无数次生死锤炼中变得无比强悍,他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沈春归的异样,然而他只是走近沈春归:还坚持得住么? 沈春归抿了唇。 他状态不对,可是谢玉比他更苦,更危险。自己只是坐在这里等谢玉回来,谢玉却是要去戮字门九死一生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我很好。 最终他还是没说出去,他担心谢玉在闯关中分神。 他已经够没用了,不能再拖累无霜。 谢玉走近沈春归,手背碰了下沈春归的额头,见沈春归骤然绷紧了身子,稍微退开两步,歉意道:你的脸有些红,我以为你发烧了。 他看了下沈春归的情况,应该还能撑一会。 柔软冰冷的布料擦过沈春归脸颊,几缕梅香飘过,渗人心脾的芳香。他睫毛颤了几下,手掌不自然的交叠:我没事。 他们很少会发生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脸上不受控制的高热,他脑袋有些晕,好像真的发烧了,偷偷瞥了眼谢玉,他其实很想更进一步的触摸,或者多说两句话。 太久了。 他还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等谢玉出来。 可谢玉很忙,曾照影上残留的血迹还没干,他提剑又要走,走之前,还回头安慰了下沈春归: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别走,再陪我一会。 就一小会儿。 沈春归咬破了舌尖,弯起唇:嗯。 不能让无霜再操心了,他可以的。 接下来,谢无霜却是没有让沈春归等这么久了,每隔五年就会出来一次,将通关线索交给沈春归。 沈春归收拢着线索,指尖抓的青白,到了最后几关,谢玉每回来一次,气息就会弱上一分,他时常担心,谢玉再走就是诀别。 无霜沈春归拉着再次要走的谢玉,他扯到了谢玉的衣袖,沾了满手的血,无霜,休息下再去。就当我求你了,你坚持不住的。 恋耽美 ——(45) 青年的披在肩上的头发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白衣被血染得斑驳,袖口湿漉漉的滴着血,一向淡漠的眼眸蒙上了层血一样的红光,然而他吐气仍旧是冰冷的:我没事。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三百年明显不够,他担心沧澜会出事。目光落在沈春归身上,他走过去,给了沈春归一个黏腻的、充满着血腥味的拥抱,春归,我发现你自残了,你病了是不是?我努力一下,尽快出去,我带你回去看病。 快点通关神机门,他要出去。 凝视着沈春归雪白的后颈,再拖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沈春归的。 沈春归在颤抖。 他蓦然抓紧了谢玉的衣襟。 谢玉感到了一丝温热。 他低头,一向温和自持的伪君子沈春归竟然哭了,泪水腥咸温热:你你一定要没事。 沈春归不想谢玉出事,他嗓音哑的不成样子:等我们回去,你陪我,陪我去看病。 好。 谢玉一口应下,再次走进了一道门。 沈春归能过神机门。 时隔几十万年,才等来了一个沈春归。 谢玉终于闯过最后一道门,他把沾血的信物交给沈春归:能出去了。 能出去了。沈春归重复一遍,他把所有的灵药都给了谢玉,温柔道,剩下的都交给我,无霜,你好好养伤。 他卜道已经大成,算天算地,一眼定乾坤。 拿到了所有信物后走出神机门并不难,本来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没多久,沈春归的笑容就凝滞在脸上,只有轻得不能再轻的质疑声:为什么为什么? 望着一侧闭目养伤的谢玉,我还想和无霜一起出去呢。 神机门,通关的话,只能有一人能走出。 走出去的那位就是神机镜的主人。 好苦啊。 真的好苦,这个世间,真的满是绝望。 沈春归的手在抽搐,他所追求的道,他为之努力的一切,明明出去后就能唾手可得。 他想修成尊者境。 垂手摘星辰,俯首扶明月。 就只有一刻钟抉择时间,沈春归叫醒了谢玉:无霜,无霜。见谢玉清醒,他微笑道,走吧。这里只能一个人一个人走,你先出去。 谢玉看了眼沈春归,并未生疑:嗯。 沈春归耗尽所有道行,在万千星航图里,推演出一条生路,伸指摇摇一点,漆黑的前路瞬间亮起亿万星辰,一颗接着一颗,蔓延至远方,瑰丽绚烂,他温柔道:走吧。 谢玉踏上了第一颗星辰,起航。 迈上第二颗后,似乎是察觉到不对,他衣襟微动,似是想转身。 别回头。 神机门是两个人一起过的,沈春归修为其实不过关,为了推演出星图,他耗尽所有心血,已经成一白发老翁。他声音有些紧张,并不想谢玉看他这幅模样,别回头。 谢玉顿了一下,到底没回头,他越走越远。 对。 你慢慢走。 别回头。 我吃了那么多苦,熬了那么多夜,一路摸爬滚打,我就要成功了,我不甘心,可我一想无霜能好好活着出去,那便那便算了吧。 神机门在谢玉走出那一刻崩塌了,他识海里多出了一枚明亮如月的镜面。 卜道神器,神机镜。 长留山,沈春归的魂牌瞬息碎裂。 躺在摇椅上的神算子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我这后辈我这后辈 他闭眼,昔日里意气风发的沈春归似乎还历历在目。 温润的青年锋芒毕露,仿若能踏平阻拦他的一切,信誓旦旦:我要得证大道。 老人的一声叹息消散下风里,终究还是不能。 沈春归死的无声无息,默默无闻,没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上。 谢玉迈步出去,他们进来时正值深冬,如今冬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天已经来了。 他莫名想起八个字。 隆冬已过,春归不归。 第52章 琉璃冰(1) 我来接你了 一晃四百多年。 谢玉先回了一趟剑宗, 美丽的火鸟飘然而至:叽叽叽叽! 仙君万福,仙君永康。 火雀飞奔而来, 黑豆眼里满是欣喜雀跃:叽叽。 您回来啦。 谢玉迟疑了下:火雀? 它变好看了,身姿轻盈优雅,尾羽似一簇燃烧的火焰。 火雀猛鸟撒娇,围着谢玉不停的磨蹭,骄傲道:仙君,我把小则峰打理的很好呢。它把小则峰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打理的很好。 它昂起脑袋, 眼里满是期待。 谢玉沉默了下,离开了几百载,小则峰还是亦如曾经。白皙到有些晶莹的手掌轻轻的搭在了火雀的鸟脑袋上,顺了下毛, 清冷的嗓音舒缓:做得很好。 火雀依依不舍的蹭了几下, 小心翼翼的问谢玉:仙君, 您这次回来, 要住两天么?它学会了口吐人言,只是声音还稚嫩,奶唧唧的。 主人一直很忙, 来去匆匆。 谢玉只是回来看看, 他记得前世忍冬已经派魔尊潜伏进修仙界了, 剑宗就有一位,处理完这件事是他就要前往两界山。 他和元思已经约好了。 火雀是只懂事的鸟。它扭扭屁股,刷一下把羽毛全部亮了起来,淡薄的朱雀的血统已经被完全激发,赤红的羽毛蓬松柔软, 泛着朦胧浅淡的金光, 不犯二的时候, 火雀看起来既高贵又神秘。 它飞到桃花树下,耻高气昂,活泼又神气:主人您去吧!我会为您守好家的! 谢玉的瞳孔动了下,掩在衣袍下的手微颤:你不必如此。 小则峰,他基本不回来。 修士,大多居无定所。 火雀歪脑袋:可我想为主人守家。 它就是只看家鸟,我为主人守家也过得很快乐啊。要是主人能时常回家看看,它的鸟生简直要圆满了。小则峰每年灵石灵果的供奉都是它用了的,每次出门还有一大堆剑宗弟子投喂。 吃喝不愁,幸福无忧。 谢玉拿出了一枚金色小球,小球是镂空的,里面放着只铃铛,他言简意赅道:礼物。这是神机门的某一关的奖励。 小球很漂亮,还会响,闪闪发光。 鸟也喜欢亮的东西,火雀伸出两条腿,哐哐哐跑了过来,用脑袋顶着球玩了好一会,谢玉就在一侧看着,天黑才离开。 他走后,火雀仍然意犹未尽,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在小则峰响了一夜。 水无双捂着耳朵:还不停。 那铃铛并非凡品,不止是小则峰,凌雪峰都回荡着铃铛声,他瞥向一旁的风辞月,您不是最喜欢安静吗?为什么不管小则峰的那只鸟。 旁人要是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玩,怕早就就被丢出小则峰了,又是他,又是他对不对! 谢无霜,谢无霜谢无霜都要成为他的人生阴影了。 四百多年的朝夕相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况且水无双本就是心思敏感而柔弱的人,风辞月这些年对他也算温言细语,那双冷淡的眼眸落在他身上总是多了两分温度。他生出一些本不该有的妄想:我头疼。 少年跪坐在风辞月身前,你能不能叫那只鸟过会再玩? 这要求不离谱,甚至可以说合情合理。 风辞月看向了水无双。 他换了身常服,三千墨发用青簪挽了起来,气度芳华:双儿。低沉的嗓音入耳酥麻,两指捏起了少年的下巴,肌肤相触,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尽管水无双一直告诫自己,但还是沉溺其中,青年贴近,唇微动,注意你的身份。 水无双猛然惊醒,脸色蓦然苍白。 四百年,四百年,别说谢无霜,他连谢无霜养的一只鸟都比上,嘴唇颤了几下:我 风辞月收回手,心里没有表面这般平静。 无霜回来了。 他没敢去,强行拉回心绪,又扫了眼水无双,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他不喜欢这个水无双。 水无双脊背一寒,忽然感觉到了极重的杀意。他呆呆的抬头,望着自己陪了四百多年的人,眼睛里是难以置信和悲伤。 他要杀他? 就因为谢无霜回来了? 那那这四百年,到底算什么。 四百年,足够水无双了解风辞月了。 他是真的想处理掉他。 风辞月也没太多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废物就要处理掉。能成道君仙尊的,就没一个慈悲的无情道除外。 水无双乖巧起来,低声道:冒犯了。我、我有些不舒服,先下去了。 风辞月在想谢玉,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水无双退了出去,这么些年,风辞月也没亏待他,拿出了一个遮掩气息的法宝,他连夜逃出了剑宗,风辞月真的会杀了他的。 谢玉彼时也在剑宗。 他在看识海里的神机镜:剑宗有无魔尊。 神机镜上荡起了水一样的波纹,渐渐浮现出一个字:无。 上辈子修仙界蝻砜许多仙尊被魔尊取代,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魔域更是直接攻了进来。各大宗门损失惨重,沧澜生灵涂炭,是数个潮汐以来最大的浩劫。 没有魔尊,果然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谢玉早就知道会发生变化,并不如何失落。 神机镜又泛起金光:轮到我问你了。 谢玉静静的看着神机镜,他并非卜道中人,不能像沈春归那般使用神机镜,他只能做不平等的交换。他问神机镜一个问题,神机镜也会提问他五个。 必须得如实回答,否则就会被雷劈。 神机镜上浮现几个字:你早就知道神机门只能走出去一个人对不对? 谢玉走出剑宗,他回望,又过了四百年,剑宗巍峨如故:是。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神机门只能有一个人出去。 它已经几十万年没出来了,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神机镜:你怎么知道的? 谢玉坦然道:沈春归告诉我的。 闯神机门其实不需要这么赶,也不用闯过最终关,都是他设置的。 是他逼疯了沈春归,还要他去死。 怎么可能? 神机镜嘲讽,心想这个人是不知道它的厉害,然而,几息过去,风平浪静。 谢玉说的真话。 神机镜沉默了下:沈春归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谢玉继续答道:千年后。 仍然离谱,但还是真话。 神机镜觉得谢玉显然只回答了一部分,他说得是真话但隐藏了重要的部分,金色上的字逐渐转红:仇灵均去守鬼城,沈春归替你取神机镜,都是你处心积虑算计的结果? 谢玉嗯了一声。 就嗯? 这个人好恶毒。 神机镜上的字完全变得血红:你恶毒吗? 谢玉顿了下,他觉得神机镜挺幼稚的。但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恶毒?他对仇灵均沈春归做的事的确是蓄意报复。 过了两息,有些无奈道:不恶毒。 神机镜兴奋起来了,这回肯定是假话。 神机镜是神器,通阴阳晓天理,裁定万古。 谢玉说的还是真话。 神机镜真的沉默了。 镜灵钻了出来,它不懂:你竟然不恶毒? 谢玉这次没有再回,他道:五个问题已经过了。 你很了解神机镜。镜灵肯定道,可你为什么不恶毒? 没有为什么。 谢玉转手封禁了神机镜,没再给镜灵说话的空当。 仍然是两界山。 各宗长老参战了,修仙界不能真的坐视两界山失守。 黄耀咬了根草,很快又呸呸呸的吐了出去:那群臭不拉几的魔修。魔修侵蚀,两界山的草木都被污染了,他难受的很,一把扯过一旁的侄子,抢了他酒,痛饮好几口才顺下一口气,爽了! 黄醉: 就他妈无语,这是他的炎米酒。 黄耀瞥了眼气哼哼的黄醉:小气,不就喝了两口。他做势要扔回去,大不了还给你。 黄醉一脸恶寒,他臭毛病不少,洁癖就是其中一样:我不要了。他皮笑肉不笑,全当侄子孝敬您了。 黄耀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兔崽子,你穿开裆裤的时候还撒尿和泥玩呢,自己的尿不够,非求我 黄耀!黄醉打断了黄耀,对一旁竖着耳朵的几人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弈洛灵笑嘻嘻:我不信。 了悟双手合十:看不出黄施主曾也是天真烂漫之人。 秦妙妙笑起来万情万种:都是往事,黄道友不必过于记怀。 黄醉脸绿了,他恼羞成怒:黄耀,我今天就跟你决一死战! 混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很熟了,黄耀开起玩笑更是荤素不忌。 两界山最后一道关卡是月关峡。 昔年,凌微道君就是战死在这里。 月关峡上坠落了一道光,还笑着黄耀脸色忽然难看,二话不说的化虹离去。大战还在继续,深缝状的峡谷寸草不生,仙魔两道的修士灵血抛撒半空,斑斑点点。 示警长老也来参战了。 恋耽美 ——(46) 来参战就有陨落的风险,他这样年迈的修士更是如此。示警胸前的一抹刀光不散,血流如注,他眼神涣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辈分很大,比凌询还要年长,可惜天资有限,实在迈不过仙尊那个门槛,数个潮汐,他不知道杀了多少魔修,如今战死在两界山,也算是死得其所。 黄耀跟示警关系很好,他早些年来剑宗时桀骜不驯,是示警一点一点把他的性子扳回来的。示警这些年最牵挂的也是他,想让他接手剑宗执法堂之位:老家伙,你怎么被砍到了。他用手按压着示警的伤口,全力灌输灵力,然而一手鲜红,这血,这血怎么止不住啊。 示警对黄耀而言,亦师亦父。 示警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即便是到死都还板着:我要死了。刀气贯穿了心脉,连识海都被劈成了两半,他没可能再活了。 说什么胡话。黄耀低着头,不修边幅的帅大叔一脸胡子拉碴,你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带你回去。鲜红的血还是止不住,强装镇定的人突然崩溃,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老不死的,你都快死了,不在升龙殿好好养老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来两界山,是觉得我们这些年轻人没用吗!你为什么要来两界山! 因为他寿元无多了。 与其老死在剑宗还不如来两界山战死,示警这时才有了些温和的模样:沧澜不定,魔域未平,剑修,剑修怎么能老死在宗门? 黄耀抓到了满手的血,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可你为沧澜打了一辈子,一身陈年旧伤,老了,在剑宗养老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两界山需要他们守,他也愿意来守,可难道打了一辈子还不够吗?非得把命交代在这儿?他老了就不会再来,够了,已经足够了。 我年轻时也是这样想的。示警年轻时就很沉稳,在两界山激进的,都已经死了,所以他能活下来,还活了这么久,后来,后来就变了。 当你看到一代代意气风发的弟子奔赴两界山,再也不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想养老了。就会想着自己要是去了两界山,这些年轻人就能多活下来几个。 示警没有多言,他看着黄耀:你知道我的心愿。 黄耀这人,随心随性,压根就不在乎世俗。 在他眼里,对错分明。 他们都说你放荡,混不吝,甚至不识抬举。 我不觉得。 你是个好孩子。心思通明,坚守本心。也是这样,我想把执法堂交给你。 都说我严厉,你们这些兔崽子私底下都骂我鬼见愁,看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啊。新弟子来的时候还都浮躁,以为入了宗门就天下无敌了要磨一磨他们的心境,早课必定不许人迟到。 示警的声音逐渐低下去,黄耀,以后执法堂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 你个死老头子快爬起来! 你那破执法堂穷的狗都不愿意进,凭什么交给我! 示警合上眼了。 老人面目慈祥,嘴角微微带笑。 示警长老,陨落。 啊啊啊啊! 谢玉来时,黄耀的声音响彻月关。 他看到了已经战死的示警,微微颔首表示哀悼,一道剑芒随霜花雪色悄然而至,解决掉离他最近的一位魔修,他轻轻唤了一声:元思。 时隔四百年。 元思再次清醒,乌黑的剑影浮现,藏锋再次出现子两界山。 忍冬拿着摇雪,神色一冷:退,撤退! 他担心谢无霜再来一剑。 魔域损失不起了。 谢玉只来了两界山一次,他的大名却无人不知。 谢无霜! 是谢无霜! 他来了 跑,快跑。 谢无霜这个疯子,他杀人是一点都没动静的。 乌泱泱的魔域大军撤离月关,万军之上,浪潮般的嘶吼中,藏锋里走出了一抹半透明的年轻人,一袭蓝衣,缥缈清明。 他走近乌发白袍的修士身侧,温声道:你来接我了? 谢玉眸色一暖:嗯。 我来接你了。 忍冬看着这一幕。 他在谢玉眼里看到了轻松和柔和,那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耳鬓厮磨。心脏像是被尖锐的物品戳了一下,痛到窒息。 那个人,对谢玉而言,很不一样。 撤。忍冬不清楚谢玉的实力,他回头,不再看,后撤三万里,从长计议。 两界山从这天起不再发生大规模战争。 打了一百多年,该歇停了,两方都需要修养生息。 黄耀把示警长老葬于月关峡,随后不知所踪。 * 今天的修仙界依然平和。 自那天后又过了十年,剑宗整顿完自身后又招揽了一批新弟子,新弟子按例要上两年的早课。 黄醉,弈洛灵,赵再水,曾经刚入宗的弟子如今已声名鹊起。 三人低声交谈。 今日弟子入门,他 他会回来吗? 示警长老已经把位置传给了黄耀,按规矩,执法堂长老该来给新弟子上早课。 可黄耀离去已有十年。 期间一直不知所踪。 会的吧。 会的。 一定会的。 弟子聚在升龙堂。 早课截止前的最后一秒,一道流光于天际降落,一潦草修士穿着草鞋,腰间挂一酒葫芦。 早课即日开始,不得迟到,不得早退。 违者,鞭二十。 第53章 琉璃冰(2) 原来是这样 黄耀回来了, 以执法堂长老的身份。 他拿起了曾属于示警长老的升龙教鞭,一双草鞋破破烂烂, 仍旧浪荡不羁:你们今年归我管,明年也归我管。后年哈哈哈,你们想让人管也没人管。 他这身打扮很像乞丐。 底下弟子窃窃私语:这就是剑宗执法堂长老?执法堂这么穷? 他是谁,我没听说过他啊。 修为怎么样,看起来不太强。 弟子们传音乱飞。 黄醉听得津津有味:怪不得那些长老喜欢偷听我们传音。他注视着几个昂首挺胸的刺头,笑眯眯的一拢扇子, 真好玩。 今年有天赋的几个子弟也都来自于修仙世家。 黄家、赵家、弈家比之往年少了仇家,仇家自四百年前那场事端后就一蹶不振了。弈天行屏气凝神,并不参与身边小伙伴的讨论。 他的小姑跟他说,剑宗的长老喜欢偷听, 教他务必谨言慎行。 黄耀靠着栏杆, 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着新入宗的弟子修行, 有事没事还喝两口酒, 闲散慵懒。 黄醉知道他二叔没这么好的脾气:你猜他们会被禁闭几天? 他当时就和仇灵均一起被埋在地下,天天被人围观,丢死人了。 弈洛灵沉思:半个月? 黄醉看过去:半个月, 他们修行不久?应该不会的吧。 新入宗的弟子还不能辟谷, 需要吃喝拉撒, 半个月的话实在是难为人。 早课结束。 一直闭目养神的黄耀突然睁眼:非议长老,禁闭七日。 他翻手,轻飘飘的把几人打入地下,以儆效尤。 升龙殿的弟子直接少了一半,黄耀也不久留, 摇摇晃晃的离去了。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七天, 好狠。 啪叽, 原地又少了几人。 黄耀杀了个回马枪回来,笑嘻嘻道:你们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他渡步,走了,走了,这次真的走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升龙峰顶都安静的只有风声。 没人吭声了。能走到剑宗的没有蠢货,同样的错误,他们不可能犯第二遍。 黄耀这句,你们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在新生弟子中流传甚广,弟子们亲切的称呼他为想不到君,后来这个外号传了下来,成为了一代代剑宗弟子人生阴影。 非常有牌面。 剑宗长老陨落后,剑宗一般会把他们迎回宗的。 弈洛灵笑完后问了一声:示警长老怎么没回来?黄耀把示警长老葬在了月关峡。 黄醉也收敛了笑意,脸上有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我二叔说我们会赢的,他想让示警长老亲眼看着我们大胜归来,到时候拆除了那狗屁两界山,风风光光把他迎回剑宗。 弈洛灵一顿,她拉起黄醉的手,眼眸执着而坚定:到我们这个潮汐。女修的声音轻灵,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和黄醉认识了几百年,一同历练修行,在两界山更是把后背性命都托付给了彼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就心意相通。 黄醉也轻轻嗯了声。 他反手扣住弈洛灵的手,两人贴在一起的肌肤温暖干燥:我们一起。 风吹衣动,云雾缥缈。 两个逐渐靠在一起的人相互依偎,十指相扣。 他们在一起了? 谢玉有些迟疑,他不记得有这件事。前世是弈洛灵先战死的,他只是略有听闻,都没有去祭拜弈洛灵,不久后他又收到了黄醉战死的消息。黄醉只身闯入魔域,杀了太聂魔族的族长后力竭而亡,这次他去了,和剑宗众位长老一起,抢回了黄醉残缺的尸体。 元思注意到谢玉在走神,似乎魇住了:无霜?微凉的嗓音温和有力,把谢玉的跑偏的思绪牵了回来,谢玉睫毛颤了下,无声的望着元思,元思没有多提,也没有多问,他替谢玉理了下衣襟,当心些,风大。 谢玉想起来了,弈洛灵就是死于太聂魔族之手。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他忽然感到了难过,这迟来了几千年的难过:他们本应该在一起的。 这句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元思没有质疑:嗯。 谢玉低头,几乎要缩进元思怀里,他抓住元思的衣领,指尖微微泛白。意识到自己情绪起伏太过,他强制自己保持冷静理智,但他的身子还在颤抖:我,我好像不太正常。他太迟钝了,发现不了身边的许多事,喜怒哀乐都冷淡到稀薄。 身边的人都背叛他、要他死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不对。 霜花凝结,寒意弥漫。 剑宗飘起了细雪。 仙洲无四季,剑宗弟子的新奇的抬起头:下雪了。 剑宗下雪了。 天气虽然出现了异常,但也没人害怕担忧,应该是某位长老的灵力暂时失控了,虽然少见,但不是很稀奇。 他们赏起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雪。 元思压住了谢玉的肩膀,他的衣襟因谢玉身周泛滥的寒意结了层薄冰,但他并不在乎,两人挨得很近,发丝交缠:你很好。他声线很凉,但很温柔,抚上谢玉的后脑勺,两人的前额贴在了一起,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万般苦难,初心不改。 慈悲侠义,绝艳千古。 谢玉的情绪渐渐平复,他眼皮颤了几下,发现了他和元思过于亲近的距离,可他没有退开,他声音很低,有些几不可闻的委屈:我有些累了。 这次回来,谢玉清减了不少,又添了许多新伤。 元思哄着谢玉:等会回去,我守着你睡会。 谢玉靠着元思,安静了下来。 良久后才轻轻应了声:嗯。 风辞月也注意到剑宗下雪了,他走出凌雪峰,衣袖从腕间滑落,他伸出了手,一枚雪花徐徐飘落到他掌心,但就留存了一息就消融成水。 似有所感的朝升龙峰顶眺望,他看见了谢玉和一个陌生的俊美男子。 元思也看见了风辞月,对仙尊,他应该心有敬仰畏惧的,可他丝毫没有感觉。他只是瞟过去了一眼,淡漠的双眸里道蕴流转,亘古不变。 风辞月滞了下,这人给他的感觉竟然有些熟悉。 他颦眉,犹如大梦初醒般再次望了过去,他是见过,是道祖,两人的气息神韵十分相似。 可怎么可能? 道祖飞升已久,姓名过往早就不祥,怎么可能还在沧澜? 道祖应该在上界才对。 再次望过去时两人已经消失了,天空碧蓝,晴空万里。 雪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风辞月心下怅然,这场雪大概是无霜下的。 看来他的修为已经入臻了。 凌询匆匆赶来:无霜回来了?无霜这孩子,几百年都不知道回宗门一次他实在是骄傲又心酸,扫遍剑宗也没发现谢玉的踪影,他无奈道,又走了? 他唠唠叨叨,这孩子怎么又走了,你这做师尊的怎么不留他一会。小的时候快二十年不曾出过宗,现在好了,压根就不回来了。 凌询抱怨了好一会儿。 云不弃也来了,见状挑眉:谢无霜又走了? 风辞月没有回答,而是道:你们来做什么? 凌询一拍脑袋:哎呀,忘了。 他看向风辞月,笑眯眯道,无霜那孩子修为也到了吧,我剑宗长老尚有空缺,你什么时候叫他回来一趟,我们商议一下,看无霜想去哪个峰。 剑宗三十六峰,这次陨落的不止升龙峰峰主。 跟凡间儿女长大了要成家立业一个道理,谢无霜修为到了,不再适合和风辞月一起居住了,他该有自己的道场了。 恋耽美 ——(47) 这是要无霜搬出去? 风辞月垂眸:我也不知道无霜去了哪。 虽然谢玉基本不回小则峰住,他还是不想谢玉搬出去,好像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羁绊被斩断了一样。 凌询头疼:这孩子哎,这孩子。 谢玉修为进步快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他消失了四百年回来魔域的第一反应就是撤兵。可修行就没有不苦的,谢玉还根本没拿剑宗多少资源,难以想象到他修行该有多苦。 叹了几声,那此事先延后吧。 虽然凌询是剑宗掌门,基本是看着谢玉长大的,但他如今不是很懂谢玉。谢玉的修为进步的太快,成熟的也太快,曾经那个冰冷冷不喜欢说话的孩子,仍旧还是冰冷冷的不喜欢说话,可至少以前还有仇灵均弈洛灵等人和他结伴,现在就剩他一人独自闯荡了。 按理说最了解谢玉的应该是风辞月,可凌询看了一眼风辞月,无声叹息。这师徒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善言谈,竟然连说上几句话都难了。 风辞月神情不变。 秦妙妙刚从两界山出来,感受着修仙界的春风细雨,她愉悦的弯了下唇。当年沈春归是和谢无霜一起消失的,谢无霜回来了,那沈春归应该也回来了。 她精心装扮后换上了霓裳羽衣,蹁跹若洛水神女下瑶池,仙光摇曳,美不胜收。 秦妙妙来到了长留山。 长留山满山素缟,一地魂幡。 她怔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咬了咬唇,没再往前走,而是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大悲之下,一头青丝染雪,她喃喃出声:怎么会? 秦妙妙喜欢沈春归,默默喜欢了许多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心动,只是想起来这个人就不觉有了女儿家的羞涩。 她和沈春归的初遇其实也不怎么美好,只是寻常。 那年青衫微雨,水打池塘:在下长留山沈春归。 一眼万年。 温婉内向的少女脸颊微红:锁月楼,秦妙妙。 我居北海君居南,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北海君居南,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白居易。 第54章 琉璃冰(3) 他一直知道 凌云府邸。 裘立人骂骂咧咧:几百年, 几百年了?这是人能待的地方,说好的最多两百年眸光扫过已经被毁坏了的禁制, 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刀光一顿,骤然驰往两界山,哪个龟儿子搞我?两界山怎么样了? 他内心焦急,生怕一会过去,发现两界山告破, 修仙界被打得奄奄一息。 到了裘立人这般高度,什么事扫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绝对是有人故意把他困在两界山,再往坏处想想,说不定歌云也遭人算计了。 谢无霜又失踪已久, 如今的修仙界中层力量真的告急。 他们都不在, 两界山状况肯定很危急。 数日后, 裘立人抵达两界山, 与刚好到的歌云面面相觑。 玲珑长大了许多,一头金龙盘在云层里,尾巴一荡三百里。歌云就站在金龙身侧, 一直皱着眉缓缓松开, 跟裘立人打起了招呼:我被缠住了, 现在才走开,你也是? 妖皇邀请她去禁地修炼,一修炼就是好几百年。她尽量不往坏的方向想,但心里还是沉重了许多。她不信巧合。 裘立人点头。 他生的高大俊美,此刻面色稍冷, 衣襟飘飞, 也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凌云府邸被人下了封印。不用猜就是魔修干的, 魔域的尊者竟然为了他这么一个小人物亲自跑了一趟,还是真是屈尊了。 两界山,魔域倒退三万里,修仙界总体而言还在上风。 歌云声音有些低:他回来了? 裘立人肯定道:他回来了。 应该是谢无霜回来了,又修炼了几百年,他问歌云,你能接住四百年前谢无霜那一剑吗?不到这个层次不明白,修为隐约触碰到那个门槛才知道谢无霜那一剑到底是如何镇压两界山三百年的。 歌云看了眼一旁的金龙:我和玲珑一起能。 脾气不好的玲珑这时很乖巧:你们人界的谢无霜是很了不起。 裘立人估摸自己还差点意思。 他扶着腰间的刀,大拇指轻压,做拔刀状:又过去了这么久,他修为几何?又过去了四百年,谢无霜修为到了哪个境界? 歌云自诩天骄,这时也难得沮丧:不知。 没动手,没交过手,不清楚。 大概,大概她是不如的。 裘立人笑笑:和他生在一个潮汐,还真是幸运又倒霉。 歌云瞥了眼裘立人:你嫉妒? 嫉妒?裘立人讪讪一笑,不至于,这个真不至于。他耸耸肩,就是我偶尔也想当一下老大。老在谢无霜屁股后面跟着算什么一回事?啧啧,我师尊可还盼着我揍谢无霜一次呢。 就在两人的谈笑间,一道雪白的人影跨界而来。 魔域一声震天嘶吼:谢无霜! 几人狂奔而来,言行间有些癫狂,你敢来我魔域杀人?就在今天,谢无霜跨界,二话不说就杀了一个人。 说人,人就到。 歌云一怔,朝前看去,乌发雪衣的青年眉眼间的淡漠清冷亦如当年,他肩头染了一点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杀就杀了。 他朝神机镜问出了幻尊者方位,提前解决了这个麻烦。 幻尊者正面作战能力不强,但在魔域的地位仅此于韩老魔,跟黄醉一样,他一上战场,几乎不会留下活口。前世,在魔域入侵修仙界后,死在幻尊者手里的人不知凡几。 这是个大麻烦。 乾尊者与幻尊者是好友,幻尊者知道自己本体较弱,一般都藏的很隐秘,谢无霜到底是怎么精准的杀掉幻尊者的。 追到了两界山还没能杀掉谢无霜,他明白今天大概是动不了谢无霜了:你这小辈,有点意思。他声音清朗,声传两界山,你修行不过五百多载就算你六百年好了,你怎么做到杀了幻尊者的? 就此一句,几位魔域尊者不再逗留,纷纷隐去身形离去。 风辞月乐生赶了过来,就连德云仙尊也来了。他们仨在沧澜实力可以排上前几,此时都默不作声的看着谢无霜。 修行至多六百年,屠尊者,着实有些可怖了。 幻尊者再弱也是尊者,再说幻尊者只是不擅长正面作战,并不是很弱。 歌云扶着玲珑,一时有些目眩。 饶是她心里再强大,都感到了恍惚:谢无霜屠尊了? 五百年了,加上苦海那四十年堪比四百年的修行,实际上谢无霜修行将近千年了。若是走无情道的话,他这时已经将近飞升了。 无情道千年可飞升。 谢无霜前世走过一遍无情道,还临近飞升,修行对他而言就和吃饭喝水般简单,他要破的是心障。要不是为了闯神机门又受了几次重伤,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堪比尊者了。 但谢无霜现在的确还没到尊者境。 能杀幻尊者是因为他的识海格外坚韧刚好克制幻尊者,幻尊者的幻术对他不起作用,他又是杀伐之道最强的剑修而已。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些伤。 裘立人默默抱紧了刀,可怜弱小,又无助。 歌云看到了,唇角微翘,传音给裘立人,意味深长:你要揍谢无霜? 裘立人当即否认:没有,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消失四十年,他一剑封镇两界山三百年。 消失四百年,他出来屠了一位尊者祭天。 变态。 歌云笑了两声,再转头脸上又没了笑意。魔域的尊者说的话不止是他们,两界山都听到了。六百年屠了一位尊者?可怕吗? 可怕。 那你想知道他怎么修炼的吗? 连歌云都有些心动了,更何况其他人。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麻烦大了,即便是谢无霜是剑宗弟子,鸿雪仙尊的徒弟。 两界山有些躁动,看向谢玉眼神染上了难言的渴望。 是人,就有欲望,无关善恶。 风辞月也想到了这层。 他颦起眉:乾尊者其心可诛。 乐生明白了风辞月的态度,护着谢无霜,他张了张嘴,苦笑道:鸿雪,我知道谢无霜是你弟子,可他修炼速度真的不正常。见风辞月眼里似有寒意,他连忙道,我没别的心思说实话,我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六百年、六百年不到可以屠尊者,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代表着千年不到,他或许可以飞升。 谢无霜遇到的机缘让人怎么可以不觊觎,你问问他吧,要是对他无害,要他交代出来一些总得交代出来一些,不止我们修仙界有尊者,妖界、魔域,鸿雪,你总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乐生仙尊只是阐述现实,甚至可以说得上光明磊落。也就他和风辞月是好友,才肯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话。 德云观察着风辞月,见他没有丝毫动容,心道不妙。 风次月用余光瞥着谢玉,对这个徒弟,他始终温柔:没有人能勉强无霜,他是我徒弟,我自然会护着他。若是有人想来他淡然道,那就尽管来是了。 他是名副其实沧澜第一人。 就有这个自信。 乐生皱眉:又不是真的为难他,何必? 他听出了了风辞月言语里的杀意,鸿雪声音一顿,过了几百年,惊觉不对。 鸿雪对谢无霜这个态度,不太像是对徒弟,过了,太过了。 风辞月垂下眼帘:没有人可以让我的徒弟委屈。 就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风辞月已经到了尊者境,还是尊者里最强的剑修。他对谢玉早就动了心思,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和实力,他要谢玉失踪,甚至改头换面是件很简单的事。 从他想拿水无双渡情劫、杀妻证道来看,风辞月不是没有阴暗面,他只是对谢玉格外温柔而已,他从始至终没有动过不好的念头。 德云就见过谢玉两次,对这个晚辈,他是很欣赏的:谢无霜? 谢玉颔首行礼:见过德云仙尊。 真的是个好孩子,张弛有度,不张狂也不会过于内敛。 德云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他和乐生的看法是一致的,谢无霜最好解释一下,但凝视着谢玉黑得纯粹的瞳孔,他又把话咽下去,凌询那老家伙恐怕又该跟我们炫耀上了。 谢玉怔了下,因为德云仙尊同时还给他传音道:孩子,你是修仙界的功臣,你做得非常好。沧澜很好,但也有鬼祟的一面。你修为晋升的很快,太快了,会有人嫉妒你、抢你的机缘,他们可能会为此不折手段,接下来你会很危险。他是位慈祥和蔼的长辈,你愤怒、不平,甚至因此心怨恨都是对的,这是那些人的错。可你也要知道,总有人,有更多的人,是站在你身后的,谢无霜,我们会护着你的。 沧澜势必会生起一股找谢玉麻烦的风潮,德云在引导谢玉正确处理看待世间不太光明一面,有些苍老的眼睛此刻温和包容,充满着人性的光辉。 这辈子的谢玉顺风顺水,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没经历过那些波折苦难可能真的会因为这件事心生愤懑,甚至误入歧途。 可是谢玉不是,青年嗓音平和冷静:弟子知道。 他一直知道。 上辈子会沦落到那种境地是因为他们都不在了。 都战死了。 他见过最深的夜,可见过更炽热明亮的光。 第55章 琉璃冰(4) 无霜道君 德云走近, 温和拍了拍谢玉的肩,治好了他的伤:凌询必然很高兴, 回去看看你师叔祖吧。至少谢玉在剑宗会很安全,在这期间,他们会处理好这件事。 谢玉明白德云的意思,虽然觉得没什么,还是点了下头:嗯。回剑宗后可以再偷偷出来一趟,以他现在的修为, 很少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要是被发现了,一战就是。 那些人,即便是修仙界的人,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德云看看谢玉, 又看看裘立人和歌云, 慈祥道:沧澜, 靠你们了。这些人, 已经成长起来了。 谢玉低头:不敢。 德云仙尊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几人谈话间,嘉州上空又浮现了海市蜃楼般的虚影,渗人阴冷, 鬼气滔天。时隔五百年, 鬼城又现世了, 城楼之上坐名黑衣少年,风很大,吹得他发丝凌乱,衣襟猎猎作响。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偷窥,朝两界山望了一眼, 肌肤雪白, 唇色艳红, 白眸里灵光灿灿。 林小鹿还在嘉州。 六百年,他已垂垂老矣,变故突生,家族里顿时哄闹起来:肃静、肃静。 林小花是林小鹿重了很多辈的后代,她自小就显现出了修道的天赋,将来有望进入剑宗,在家族里备受宠爱,平日里都是林小鹿亲自指导她修行。 十几岁的少女扶着林小鹿:老祖当心。 林小鹿拐着拐杖,他的手一直在抖,嘴里不住喃喃:是他是他。 四百多年前,仇灵均只身镇鬼城。 林小花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了,少年好看的过分。 她勉强稳住心神,小心翼翼:老祖认识他? 那是他还年轻时候的事。 恋耽美 ——(48) 林小鹿还记得他曾经的旧友水无双,没理林小花,他望着一点都没变的黑衣少年:无双,他回来了。 林小鹿听了一耳朵,wushuang? 谢无霜吗? 想起这个人名她就止不住的心潮起伏:您认识谢无霜?算算时间,她老祖的确是和谢无霜一起在剑宗修行过。自己的平平无奇的老祖竟然认识这样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吗? 林小鹿才回神,谢无霜?不,他说得是水无双。 张了下嘴,他苦笑了,没有解释,只是道,我曾见过谢无霜。 天下人都知道谢无霜,天下没有人知道水无双。 林小花眼含敬仰,好奇道:您能说说谢无霜 天边划过几道流光。 德云、凌询,还有几位仙尊到了。 他们担忧的事还发生了,仇灵均没能扛过去,他被鬼气侵蚀了几百年,已经化为了半鬼。半鬼半鬼就不是人了。 但最坏的事情还没发生,仇灵均没有大开杀戒,他还有作为人的理智,也是因为这样,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仇灵均当年为保嘉州才进的鬼城,被同化为半鬼,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们不好杀了他。 但放任一个半鬼不管也不可能。 无论那个人生前怎么样,变成鬼后,就绝不是人了。 风很大。 仇灵均以指作梳理了理鬓发,还在发呆的人瞥到一抹白影,倏然起立:师兄。似是有些紧张,他抓着自己的袖子,你,你来接我了吗? 几百年的期盼,支撑着他还活着的念想。 被鬼气侵蚀真的很痛,鬼城没有活物,也真的很黑。 凌询其实挺喜欢仇灵均的,这孩子一直都很苦。 他心里止不住的悲伤:他是我剑宗弟子,他进来时不过百岁他还是个孩子。沧澜容不下的如今仇灵均的。 谢玉还是没有回答。 对仇灵均,他已经放下,连恨意都无多少了。于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位陌生人。他之前留下的剑阵应该要启动了。 没得到回答。 仇灵均低了下头:对不起。他说,真的对不起。 都是他不好,才让师兄不喜欢他了,连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唇角微微弯起,少年笑容明媚灵秀,师兄,灵均无长物。 凌询猛然抬头。 这语气不对,这是、这是在交代遗言。难言的悲伤凝上心头,他不禁潸然泪下:又要有人走了。 先是寻路,又是仇灵均。 他这剑宗他这剑宗,还要死多少人? 白虹被仇灵均送回了剑宗葬剑谷静待下一位有缘人,他不忍心让白虹也在不见天日的鬼城熬几百年。他赤条条的来这世上,又将赤条条归去。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 仇灵均挖出了自己的双眼,道灵眼离体,化作两道白光在空中交缠,灵韵道道,他把自己的双眼炼制成了对双鱼玉佩,散发着纯白柔光的双鱼玉佩缓缓飘向谢玉:我就剩这双白眼了。 谨以此物赠师兄以作离别之物。他眼角还在流血,怕谢玉不收,又加了一句,这不脏,是干净的。 道灵眼,天生灵物,连鬼气都不能侵染,他也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埋在鬼城下尘封已久的剑阵缓缓飘起,浮现于鬼城上空的九个方位,剑意涛涛,杀气凛冽,仇灵均湮灭在这浩荡的白光里,黑衣雪肤,光彩翩翩的少年最后回了下头,在铃铃作响细铃声中,朝谢玉道了一声:珍重。 人在临死前大概都会想一下会不会有来世。 仇灵均也想了下,短暂的想了下。 有师兄在,他还是想来这个世上的。 可师兄不喜欢他来,那还是不来了吧。 仇灵均,道陨嘉州鬼城。 水无双也看到了嘉州上的鬼城,可他道行浅,所以他还是来晚了,亲眼看在仇灵均消失在滔天剑阵里。 谢无霜,肯定是谢无霜。 这世上,只有谢无霜才会让仇灵均心甘情愿的去做所有事,哪怕去死。 谢无霜,他是你师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四百年,谢无霜,四百多年。 鬼城无活物,仇灵均为你镇压鬼城四百年,为你扛下了所有的罪孽,他只想你接他回小则峰。\ 哪怕你接他回去了再杀他。 水无双在风辞月身边待了这么久,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知道仇灵均要死,少年惨笑,你,你怎么忍心。 在剑宗升龙峰顶云雾深处那一瞥惊艳了的他过往余生。 他是妄想。 是我仰慕的人。 水无双跪地,手指擦入地面流出了鲜血,可他却恍然未觉:不要这么对他,谢无霜,你为什么疼他一次,就再疼他一次。 风辞月颦起了眉。 他才知道水无双跑了,但敢跑到这里来真是不知死活。 仇灵均不在了,水无双摸上了自己脸,指尖划破了脸颊,瞬间鲜血四溢:这张脸,还给你。他其实也不喜欢像别人。 他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小丑,是个不知羞耻的小偷。 水无双又看了眼谢无霜,弯唇笑了下:你真的很好看。 真不愧是仇灵均喜欢的人。 是他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 水无双站了起来,顶着一脸血,坦然走进了剑阵:我爱他。 他感叹道,我真的爱他。 又一个人消融在剑阵里。 没人阻止,或者是不想,或者是太意外没想到。 谢玉还是只是在看,他大概有一点点明白前世仇灵均为什么爱上水无双了,仇灵均缺爱,他给不了,水无双能给。他想,在他去守鬼城的那六百年里,水无双要是日夜陪伴着失明的仇灵均的话,仇灵均很难会不动心。 风辞月终于对水无双有些印象了。 他脑海里一直只是像谢玉的少年鲜活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像大海里一朵平平无奇的浪、湖心里无端泛起的一丝涟漪。 四百年对风辞月而言还是太短。 水无双做不到谢玉这样一眼惊鸿,他不如谢玉这般鲜明灼灼,但他也有自己独有韧性,像蓬勃顽强的野草。 仇灵均死了,后来赶来的、很像谢无霜、说了一大堆指责的话人也死了。然而漫天修士没一个人离开的,气氛凝滞,沉闷的像在肺里封了一层厚厚的水泥,喘不过气。 水无双说剑阵是谢无霜放的,谢无霜没反驳,大概就是真的。 同门师兄弟何至于此。 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没一个人敢说话。 谢无霜屠尊者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疑似有了尊者的实力。 尊者非尊位不得质疑。 沧澜再高不过尊者位。 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是否是谢无霜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沧澜可能新诞生了一位尊者。 双鱼玉佩还静静的漂浮在谢玉身前,光泽细腻柔和。道灵眼所化,应该有堪破功法之能,是件半仙器,假以时日,应该能化为仙器。 谢玉接住了玉佩,稍稍摩挲了下,分开赠与两人,一是裘立人,一是歌云:借你们百年。青年衣襟雪白,声入碎玉,尽快赶上我。 裘立人双手捧住玉佩,本来还有点难过的,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真的?一百年,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道灵眼啊,这可是。 歌云同样,她捏着玉佩,许诺道:我会珍重的。 毕竟是仇灵均的双眼所化。 不论仇灵均出发目的如何,他还是镇压了鬼城,死后还把眼睛都留了下来,实在令人敬重。 谢玉不是很在意。 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惊天阁的人到了,他们其实早就到了,就是不好出现。 这次来了两位部长,灰袍人带着白色绘金面具:谢小友。他手持笔卷,恭喜谢小友,贺喜谢小友今日屠尊。他们已经亲自确定了。 这位是老熟人天部部长,他看着谢玉的眼神很亲近,记录完,他抚平衣领,行了个同辈礼,老朽见过无霜道君。 在沧澜,道君和尊者以同辈论处。 道君本质上是和尊者在同一个层次的,仙尊是给临近飞升或者德高望重之人的尊称,所以道君的实力不一定比尊者差,但一定很年轻。 谢玉就很年轻。 他这个潮汐封的道君,要到下个潮汐,人们才会改口称他为尊。 他回了个同辈礼:见过惊天阁道友。 能赶来的人基本都到了。 沧澜生灵以亿万数,尊位不过百千位。 歌云和裘立人对视了一眼,还真没办法,他们虽然是同辈人,但在这一刻已经不是同一辈人了,两人颔首,执晚辈礼,恭敬道:见过无霜道君。 姗姗来迟的弈洛灵黄醉柳七月相视一笑,同众人一起见礼,数人声音叠加,犹如浪潮,一直传了很远:见过无霜道君。 往后除尊位不得直呼谢无霜三个字。 要尊为无霜道君。 谢玉神情如故:免礼。 第56章 琉璃冰(5) 我要去找我的梧桐树了 林小花只看见了一点雪色, 她手心出汗,唇干舌燥:道君, 沧澜又多了一位道君,还是剑宗之人。剑宗,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宗。 她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老祖老祖? 人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林小鹿撑着拐杖,一时只觉头晕目眩。 水无双死了,就那么死了, 他走进了剑阵里,像一滴被蒸发的水瞬间就气化了,人生明明那么长,回忆起来又这么短。 从初见到临别, 将近六百年的光阴。 死就死了吧。林小鹿知道水无双并不快乐, 死了, 也好。 有时候, 人活着就是种折磨。 林小鹿缓过神:走了。 林小花啊了一声,追问道:去哪? 老人干枯的像被抽干水分的枯树皮,走路都颤颤巍巍:回家。回去了, 这不关他们的事, 也没什么好看的。 毕竟是曾经的好友, 林小鹿给水无双供了张牌位,人死如灯灭,现今的沧澜,能记得水无双也就只有他了。 林小花发现自家老祖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她有了些许不祥的预感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 老人躺在摇椅里, 在树荫下轻轻闭上了眼, 溘然长逝。 她跪在林小鹿腿边哭了很久,甚至因此外出云游了十来年才肯再次回到林家,再回来祭拜了林小鹿后,林小花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家老祖立的空坟。 径直走向偏僻的后山,荒草丛生的野地里有个低低矮矮的坟包,多年来无人祭拜,上面刻着的名讳已经有些模糊。 但她还是辨认了出来:旧友水无双之墓。 林小花愣了下:wushuang?原来是这个无双。也没多做他想,只是有些惋惜的笑了下,我还以为我的老祖真的认识那样的大人物呢。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的。 林小花施法除去了杂草,祭拜了一番后便离去了。 再往后的许多年,她都忘了这处有座坟,也没再来过。无人打理,不过百年这处坟就消失在了风雨里,这是水无双存在过最后一丝痕迹。 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可说道的,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可笑,悲哀。 * * 谢玉回了剑宗,时隔几百年,他又回来看了次花寻路。 山野寂静,唯有徘徊在空谷里的风声在回响。 空坟里埋着不归人。 花长老。谢玉道,我成道君了。 他知道花寻路一直期盼着这一天,所以特意来告知一声,想起和花寻路的最后一面,青年清浅的笑了下,这一刹那,冰雪消融,春回万里,您放心,我没有委屈自己。 元思从来没有见过谢玉笑过。 谢玉冰冷冷的,他原以为谢玉就算笑起来大抵还是冰冷冷的,但其实谢玉笑起来颊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干净纯粹,像初春的日光,柳条上才冒出的幼嫩枝丫。 谢玉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他追求的道义很简单,人也很纯粹,干干净净的一捧雪,浩浩荡荡的一束光。他心底其实还很温柔,始终朝阳而生,向日生长。 谢玉没有多留,走了几步发现元思没有跟上来,回头催促了一声:走吧。回来后,元思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习惯了。 习惯元思陪着他。 可元思为什么要一直陪着他,念想一闪而逝,不等谢玉深究,元思已经跟了上来,青年声音温和:走。 他问谢玉,晚上在剑宗歇息吗? 谢玉的确有些事要处理,他嗯了一声:掌门应该会来找我。 剑宗肯定要分给他一处主峰,但当峰主的事很多。 他决定推掉。 元思记得谢玉养了一只鸟,那只鸟寿命应该无多了:无霜。 谢玉转头:嗯? 元思笑了下,没提这事,只是许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突然又回来了。 谢玉的心脏缓慢的跳了一下,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他望着元思:一直? 元思是剑灵,藏锋不毁他不灭,他甚至还能跟着谢玉飞升:一直。 他眼眸深邃,直到我死。 谢玉感到了炙热到能融化他的情感。 他迟钝的反应了过来,睫毛颤了几下,罕见的有些紧张,就连声音都有些干哑:不必。他不一定能回应,至少在沧澜安定下来以前,他不会考虑情爱这方面的事。 恋耽美 ——(49) 这是知道了在拒绝? 元思没有失落,他理解谢玉:我知道你暂时不会答应,但如果不讨厌的话,先不要拒绝我好吗?他态度坦荡,我想等你,无霜,我想等你也爱我。 爱是两个人的事。 他爱谢无霜,他也想谢无霜爱他。 谢玉又发现了元思在牵他的手,元思的掌心一直很温暖,连接着体温,他轻轻的回握了一下,鸦羽般的睫毛晕染着灵光斑斓,他很小声,有些迷茫、又好像办错事后不知所措的孩子:那等日后? 暂时回应不了。 可他清楚自己不想拒绝。 他喜欢元思的怀抱。 喜欢两人交换的体温。 元思还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察觉到谢玉的小心和茫然,心柔软得好像要融化,他低声应道:好。 谢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元思,事实上也是元思一直在帮他,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就是羞耻。他性格内敛,连话也不多,但这不是他逃避的理由,也不能因此装聋作哑。 道侣和友人有着本质意义上的区别,若是友人,那就是大恩不言谢,来日必将有报。就像歌云和裘立人拿了双鱼玉佩,也未曾多说答谢之语。柳七月受了谢玉指导的恩惠,也没把报答挂在嘴边,他只是义无反顾的前往了两界山。 这就是友人。 道侣的话,再这样做就不恰当了。 毕竟是亲近之人,谢玉犹豫了稍许,他面对元思,青涩的贴了下元思的唇,柔软温凉陌生的触感让他的嗓音都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没有退缩,青年的眼眸漆黑专注: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不是滥情之人,若无意外,元思就是他日后的道侣。 只要是两情相悦,沧澜对双修都放的很开。 谢玉没有亲吻过人。 白皙的耳尖染上煞红,是动情了的光景。 元思摸了下自己的唇,只是简单的贴了一下,他现在却浑身都在发烫。 无霜亲了他,清雅梅香萦绕,久久不散。 太快了,总觉得有些不现实,但这又很符合谢无霜的性格,他从不会辜负任何喜欢他的人,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元思也没爱过人,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这么亲近,没敢再看谢玉,他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个字:嗯。 尺度很小,但两人心潮起伏。 火雀又等来了谢玉。 它十分欢快。 这次还多来了一位客人。 新客人容颜俊美,一派冷欲,但对主人很好。 火雀没心没肺惯了,一直就是有奶就是娘。 它也不怕人,叽叽喳喳的问元思:你从哪里来的啊?你会在小则峰住多久?主人走到时候你会走吗? 谢玉去了缥缈殿。 元思在树下看书,一阵风吹来,桃花落了他满衣襟:哪里来的?他抚去桃花,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他并没有过往的记忆,或许根本就没有过往。 他只是剑灵而已,又掀了一页书,至于我会住多久,还不确定。 说了等于没说。 火雀昂了昂脖子,兴许是察觉到元思对它的包容,这只不知死活的鸟跳到了元思的膝盖上,无忧无虑的小鸟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我看过许多人间和修仙界的画本子。在等谢玉的日子里,它无聊就会看书本。 火雀看了很多很多话本。 它小声问:你喜欢我主人对不对? 元思抬眼,似是惊到了。 火雀很得意道:我告诉你,来小则峰的都喜欢我家主人。仇灵均,沈春归、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但修为很高的人,你们觉得我傻,可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我明白着呢。 它品相一般,潜力也不高,撑死也就能活个几百年,仇灵均想拿它做叫花鸡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对我好都是因为我的主人,我看得明明白白,我可聪明了。仇灵均用天灵地宝喂它,沈春归也总是处处顺着它,乃至剑宗弟子大多对它很好。 火雀这辈子过得很舒心。 它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大抱负,就连跟雌鸟生蛋的欲望都没有,整一个宅鸟。 如今它要走了,小则峰没人守了,火雀问元思:仇仙君走后再也没回来,沈仙君也是你会像我一样一直守着主人吗? 废材鸟唯一放心的不下的就是这个。 它担心自己走后,小则峰就在也没人等谢玉了,在火雀心里,小则峰就是谢玉的家,家里怎么可以没有人呢? 没人等的地方,就不是家了啊。 火雀固执的守着小则峰,是想给谢玉守一个家。 元思回道:会的。 他摸了下火雀的脑袋,我会连同你那份,一直守着无霜。 火雀拍拍翅膀:那就交给你啦。 火雀一族临行前会找一颗自己满意的梧桐树,随后葬身树下,宅鸟平生第一次飞出了剑宗,我要去找我的梧桐树了。 第57章 琉璃冰(6) 摩多耶愿意赴死。 谢玉彼时在缥缈殿, 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朝剑宗外看了眼, 优雅美丽的火鸟朝东而去,一簇火红的尾羽摇曳,一点靡丽的金光跃迁在彩羽之上,犹如燃烧的焰火。 凌询正和谢玉说话,顺着谢玉的视线看过去了眼,他对火雀的印象不深, 只记得这是谢玉养的:它的寿元到了? 火雀一族寿命不过几百载。 谢玉回神:嗯。 凌询没有多提,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你真的不当峰主? 我很忙。谢玉说得实话,我日后会很少回剑宗。再说,我也不擅长处理这些事。 他是名剑修, 纯粹的剑修。 一人一剑, 不需要其他。 凌询想起谢玉的性子, 他失笑:那也好。那你暂且在缥缈殿挂一下名吧。剑宗至少得给无霜道君一个长老之名。 可惜寻花峰有人了, 不然由谢无霜接替花寻路当峰主也好。 他记得花寻路和谢无霜感情很好。 凌询近日里一想起故人就会走神。 像是入定了似的,再回神总是过去了好几个月,有时一眨眼就是几年:无霜 缥缈殿里空无一人。 谢玉已经走了。 云不弃倒在外面候了许久, 闻言走了进来:还无霜什么无霜, 过去了五个多月, 人早走了。 凌询也不奇怪,只是顺嘴问了声:去哪了? 云不弃刚从两界山回来,一身血煞味还没干,他挑眉:我哪知道。俊美浪荡的道士稍稍勾起唇,有着些许幸灾乐祸, 前些年那个跳的特别欢的魔域小崽子、摩多耶, 是叫这个名吧?他争取君主位失败了, 被韩老魔的一个弟子比了下去,如今带着一支溃散的魔兵潜逃了。 魔域又在选君主? 这不是什么新奇事,魔域总是过几百年就要选一次君主,说要统领魔域,万魔朝拜。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不成尊位,哪来的统领魔域,这些君主,不过都是尊位手里的傀儡罢了,好好当个吉祥物还能多活几百年,一旦搞事就只有一个死字。 当然,魔域也不是没有雄才大略的有实权的君主,凌询问了声:你说魔域的新君是忍冬?他还记得这人,看来这次韩老魔也动了掌权的心思了。 忍冬才多大,没几百岁,肯定是韩老魔的傀儡。 魔域分为好几个部族,权利划分很松散,名义上的君主也不能号令全魔域,只是在执掌皇庭而已。就跟凡人的没落的皇朝一样,各路藩王占地为王,只在名义上归宿君主之下,只听宣不做事。魔域只有强盛之时,在皇庭的君主能号令全部族。 但近几个潮汐魔域的处境都不容乐观,他们选君主跟过家家一样。 云不弃去魔域跑了好几趟,也看出了些东西:韩老魔是真的想整合魔域的,魔域撤军两界山,皇庭内部就发生了一次大清洗。我去看了眼啧啧,几天没喝下酒。 凌询沉默了下,看着云不弃:你总是往魔域跑做什么?两界山开战,云不弃这番修为很危险年的,见云不弃不答,他忍不住道,你怀疑是魔修? 花寻路的死因至今不明。 云不弃表情淡然:师妹修为不低,不是魔修还能有谁?他和花寻路情同兄妹,自己的妹妹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他怎么甘心,我不去魔域师兄,我该去哪找罪魁祸首? 在修仙界吗? 凌询默然,他们几个师兄妹里,云不弃看似洒脱,其实最重情义:不弃。在云不弃离开前,他低声道,有关寻路的死因,我去求了次神算子。 他请神算子招魂,哪怕只是寻到一丝花寻路的执念,可他没找到,寻路执念已消,她她自愿离去。 花寻路自愿死的,她死时没有执念。 云不弃握着剑的手猛然一紧,大骂:蠢,蠢货!这么多年了,区区一个凌微,有什么放不下!他们不是不知道。 不弃,寻路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凌询笑了下,你也放下吧。 别再往魔域里钻了,我们一门如今就剩下你我二人了。 云不弃冷笑:放下了,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他还是忍不住愤怒,既然是自己想死的那就去死吧! 他大步离去。 缥缈殿又只剩下凌询一人,老人苦笑,他早就知道云不弃会愤怒,所以一直没和云不弃提这事,但云不弃老是往魔域深处跑,他真担心下次再见到的就不是云不弃,是云不弃的尸首。 凌询坐在了主位上,他是剑宗掌门,已经守了剑宗许久。 几千年了,几千年了? 他耸拉着眼,这个潮汐,这个潮汐他就退位吧。 云不弃太随性,鸿雪性子太冷变换了几个人选,他都觉得不太妥,将目光放在谢无霜这一代上,谢无霜修为是够了,但不喜欢操心俗事。弈洛灵黄醉这俩不是纯心修剑的,他们是剑宗,掌门再怎么说也得是个剑修。 哎这事不太好办啊。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人。 有一大器晚成的剑宗弟子,不张扬也不低调,知恩图报,性格随和不急不急,再看看,再看看。 * * 近几百年的事端其实都因一人而起,仇灵均。是他先屠了南瘴城,才有了魔域的报复,也才有了修仙界的群情激愤这个潮汐的两界山之战的开端。 魔域接连死了十几位尊者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甚至有些萎靡不振。这一切的罪孽需要有人去承担,去赎罪。 下令杀了仇家的摩多耶就是最佳人选。 他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撤出了皇庭,急行军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肃穆。摩多耶血统高贵,是魔域的第一天才,他黑衣华贵,一双紫眸仍旧狂傲。他其实没有什么错,杀仇家的确是报复,即便是失去了三位尊者其实也不亏,哪怕又因此掀起了两界山之战。 魔域和修仙界迟早要一战,魔域节节败退的原罪是魔域积弱,修仙界太强。 摩多耶忽然停下:你来了。 图神经紧绷。 抢夺君位失败的人只有一个下场,他跟着摩多耶见过许多大场面,但想起那个人还是会感觉恐惧,主子是他见过最有天赋毅力、也是最果敢的人。 但见到那个人,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就是魔域的君主,他们的王。 拆除了银饰,脱掉了面具。 脸庞深邃颇有异域风情,青年身姿挺拔,衣袖包裹着结实流畅的躯体,橄榄绿的眼眸深沉野性。靴子溅起了雨水,嗒嗒嗒,他从雨中走了出来,满头小辫上束着的银蛇环犹如活物,鳞片、毒牙、蓄势待发眼神阴暗鬼祟,栩栩如生。 雨还在下。 摩多耶在看忍冬额前鲜红似血的印记,他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逃无可逃了。况且,他也不想逃,仰望着魔域的君主,一向高傲的青年夸赞道:你很好。 忍冬其实也挺欣赏摩多耶:不准备跑了? 摩多耶笑起来也很冷:你不用嘲讽我。隔绝了其他人,他平静道,我早就知道魔域此代潮汐的君主不会是我。皇庭尊我为主听我调令也不是真的臣服于我,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挡箭牌来保护魔域真正的君主,也就是你。看出了忍冬的惊讶,他眉梢微扬,我毕竟也是尊者的后代,魔源的事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他只是被魔域推出来保护忍冬的、保护魔域真正的未来。 忍冬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愤怒,你不甘心,想真的取代我?摩多耶也是天才,是一位雄主。魔域现在对摩多耶喊打喊杀,视将摩多耶罪人、废物,也是各位魔尊推波助澜的结果。 是为了让他亲手了解摩多耶后,取得魔域万亿魔修的尊崇,把他的声望推向最高,成为真正意义上万众所归的君主。 摩多耶不仅要替忍冬挡下所有危险,还要用自己的血肉当忍冬走向君位的垫脚石。忍冬会是英明神武,诛罪惩恶的君主,摩多耶将会被视为罪人废物永远的钉在魔域的耻辱柱上。 摩多耶想杀他简直天经地义。 把两人位置换一下,他肯定会想办法干掉摩多耶。 不。摩多耶注视着忍冬,他拿出一把匕首,交到忍冬手上,单膝下跪,俯首道,王,割下我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带回去吧。 去成为魔域至高无上、万魔朝拜的君主。 一统魔域,带领魔域重回巅峰。 匕首冰凉沉重,忍冬掂了一下,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漫天雨丝,厚重的夜幕。 俊美高傲的青年扬起紫眸,声音平静道:摩多耶愿意为魔域赴死。 不是为忍冬赴死,是魔域。 用他的血肉白骨一生荣耀为魔域繁荣垫基。 摩多耶知道。 恋耽美 ——(50) 摩多耶一直知道。 忍冬捏碎了匕首,他一掌震碎了摩多耶的神魂:我不理解你我真的不理解你,但我敬重你。摩多耶,我留你一具全尸,回去也会将你厚葬。 他接住摩多耶失去的生息的尸体,雨水沿着两人的额角流淌,风雨声中,一道冰凉的声音沉重,走好。 第58章 琉璃冰(7) 他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 摩多耶服诛, 魔域新君忍冬继位。 两界山。 大雪纷飞,一群人围着篝火喝酒, 讨论的热火朝天。 忍冬?没怎么听说过啊。怎么是他继位? 是不是都没关系,关键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会来搞两界山吧。 离上次休战才过了多久?没几年吧。 二十年四年,二十四年了。 这么久了?在两界山天天杀人过得有点迷糊了都。 一阵笑声。 又有人问道,摩多耶呢?他真的死了? 是真的死了,尸体都凉透了。 摩多耶活跃于两界山, 和众人其实也算熟悉,空气一静,墨蓝似的天幕不见一粒星,沉厚的乌云像是压在了他们心里, 呼吸都有些艰难。不是为摩多耶死难过, 是他们联想到了自己。活在沧澜, 朝不保夕, 摩多耶会死,他们也会死。 还是裘立人打破了寂静,他枕着胳膊, 敲起二郎腿, 吊儿郎当的:死了也好。他抵着舌尖, 嘲了声,他杀了我们多少兄弟。 秦妙妙靠着帐篷,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闻言看向裘立人:我还没问,你怎么过来了?谢无霜把双鱼玉佩的其中一枚借给了裘立人, 他应该闭关修行参悟才对。 裘立人食指压了下眉心:在哪不是修行, 又不耽误。 他想起歌云与他提的事, 你们最近去妖界了没?魔域积弱,妖界与修仙界交好,尤其这个潮汐出了个歌云,她几乎是在妖界长大的。 妖王都待她极好,宛若亲女。 不然歌云不可能和一头血统纯正的金龙契约。 秦妙妙只去过两三次,还是跟随长辈赴宴去的:妖界怎么了?她转向裘立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妖界不一直挺安静? 裘立人不太清楚:应该没事。 歌云的龙是妖王后裔。 越是修为强大的人诞生后裔就越难,让妖界的小公主和修仙界的天才结契,妖界其实很有诚意了,有诚意到很难会让人觉得它们会背叛。 在座的都是熟人。 弈洛灵也在,她表情挺奇怪:说起忍冬。 忍冬那时候还很喜欢谢师兄来着,他们还一起见证了仇师弟咳咳,就那个不太应该看的。可以说是老熟人了,我好像认识。 一别多少年了,她还在剑宗里混,忍冬都混成了一界之主了。 几人其实都见过忍冬,就在宗门大比的古兰秘境里。 你要说认识,那我们大概都认识。黄醉无耐的笑了下,沧澜就这么大。对他们而言,沧澜也就这么大,基本都见过。 因为处在顶端的就这么一小撮人。 弈洛灵想说的是忍冬爱慕谢玉来着,但这话明显不适合说出来,正道的天才道君不应该和魔道的君主有牵扯。 她忽然感觉到了戏剧似的荒谬:还好。 还好谢师兄心性淡漠冰冷不喜欢忍冬。 黄醉不太懂:还好什么? 弈洛灵瞥了眼黄醉:不关你事。 感觉庆幸的同时,她又感了一点悲哀,为忍冬。 谢师兄永远都不会喜欢忍冬。 黄醉:干嘛凶他。 他很委屈,但还是偷偷牵上弈洛灵的手,好声好气的哄了起来,是谁又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我替大小姐去揍他。 弈洛灵就是知道爱一个人感觉才会为忍冬感到悲哀。这无关立场和道义,只是人生来就有的共情和怜悯。她也被黄醉逗乐了:谁惹我生气你都会去替我出头吗? 黄醉信誓旦旦:对。你可是我的大小姐。 弈洛灵一点都不信:我还想着揍云不弃长老一次呢,要不你替我去?这是谢师兄在兴景湖历练遇险,她曾和云不弃许下的约定。 可惜过了几百年了,还是没能达成。 哈哈。黄醉干笑,这还是算了。 他挑衅其他长老顶多被记过一次,最多挨一顿打,云不弃不仅记仇还小心眼。实力不到去招惹他绝对会很难过。 弈洛灵踢了黄醉一脚,哼了声:就知道你在胡扯。 黄醉但笑不语,被踹了也不生气。 他在两界山向往起了和弈洛灵的未来:我们以后要几个孩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最好能多要几个。 反正黄家经商巨富,养得起。 黄醉其实没有胡扯。 上辈子弈洛灵道陨后,他的确只身入魔域为他的大小姐的出了头,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 秦妙妙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她不自觉笑了下,眼眸温柔,黄醉和弈洛灵是同门,一路相互扶持又打打闹闹,感情深厚又两情相悦。 真的很好。 谢玉也来了两界山,这个他很熟悉的地方。 白衣人一身霜冷。 秦妙妙最发现的,一看见谢无霜她总是会想起另一个人,怔了下才起身行礼:无霜道君。 裘立人也看了过来,他没动,招呼老朋友一样:来了?随便坐。 私下里,他们熟悉,随意一点没什么。 弈洛灵也起来了,乖巧的喊了声:谢师兄。 她面对谢玉时总是有些怂。 黄醉也很老实:谢师兄。 谢玉看向秦妙妙:秦道友不必多礼。 秦妙妙气质温婉明艳,笑起来有着一室生辉的曼妙:那妙妙就不客套了。她望着谢玉,赞叹道,谢道友实在是天赋惊人。 不过六百年的光阴。 裘立人闻言也是一脸衰败:岂止是惊人,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离谱!他唠唠叨叨的抱怨,你到底怎么修炼的,我寻思我也没偷懒啊。要知道咱们可是一代人,您现在都成了我祖宗辈的人,我快被我师尊骂死了。平心而论,咱也不是废材啊。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谢玉,不是,你来两界山做什么? 谢无霜来两界山就没小事。 这还是在谢无霜到尊位前,现在谢无霜可是到尊位了。 忍冬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即便两人是宿敌,谢玉还是承认忍冬的才能的,这是个强劲又棘手的对手。这辈子,不知道是因为神算子没死,还是忍冬察觉到了什么,他并未按照上一世的计划派魔尊潜伏进修仙界。 谢玉有些遗憾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 是忍冬的话,就不奇怪了。 这是位枭雄。 谢玉在筹谋这方面是不如忍冬的,在心机这方面应该只有沈春归和忍冬势均力敌,上辈子也是沈春归崛起后才挽回了修仙界的颓势。沈春归会很细致的告诉他该如何做也是自那时他就很少受伤了,沈春归总是安排的很妥当。 他们曾经真的很要好。 是至交。 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谢玉目光清明:忍冬继位了,沧澜会出事。 即便摸不透忍冬的心思,但毕竟敌对了几千年,他了解忍冬的行事作风,很可能是两界山。 裘立人把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咽了下去,对面来人了。那人站在山巅上,袖口扎紧,皮革制做的腰封上花纹奇特,挂着一圈圈闪亮的银环,长靴,暗红色衣袍猎猎。 无霜道君。标志性的橄榄绿眼眸深邃,忍冬笑了下,好久不见。 谢玉在忍冬身上没看到一点当初的干净纯澈。 他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 谢玉出声,声音平静:好久不见。 第59章 琉璃冰(8) 一连哭了两百年。 就一句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容的下这一句话。忍冬盯着谢玉, 青年乌发雪袍,眉眼间弥漫着霜冷雪深的寒意, 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的。 谢无霜还是曾经的那个谢无霜。 谢无霜没作声。 他跟忍冬没有交过心,也没有度过什么磨难,忍冬似乎是对他一见钟情,只是后来爱意消退,又变得冷酷无情。 忍冬还在看谢玉:你似乎很了解我?不等谢玉反驳,他捏着指腹, 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我才来两界山,有所动作,你就也来了。 他勾了下唇, 却又不像是在笑。 谢玉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掀起眼皮, 侧脸上一片冷然:你知道我要来? 忍冬知道他要来两界山, 那两界山出问题的可能就不大。 只能是其他地方,修仙界或者妖界。 知道啊。他就是故意引谢玉来的,回答完, 忍冬窥到谢玉眼底犹如实质的杀意, 他还轻笑了声, 你果然很了解我。 魔域策反了妖界,不出意料的话,妖界应该已经动手了,见谢玉神色倏然一冷,想杀我?他仍然是笑着的, 来吧。 忍冬上辈子成功绝对不是偶然。 谢玉没有动手:是妖界? 忍冬没想到谢玉还能忍。 他只能说谢玉真的了解自己:的确是妖界。 雪还在下。 一阵沉默。 谢玉颦了下眉, 如碎玉般的声音清冷:妖界疯了。 他有些不解, 为什么? 上辈子忍冬的计划很成功,魔域反攻回了沧澜,修仙界还活着尊者的没剩下几个,魔域是占了上风的。那时妖界反叛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妖界又不是修仙界的一条狗况且就算是狗也不是没有背叛主人的。 谢玉很理解,他没有怪妖界,更没说这辈子要屠灭妖界。事实上,就算是他想这样做,修仙界也不会的同意的,他们恐怕会认为是谢玉魔障了。 这一世,修仙界明明一直压着魔域。 谢玉觉得妖界没有反叛的理由,至少他觉得没有。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一样,一边的几个人压根没听懂。 弈洛灵压低声音:他们在说什么?妖界?妖界怎么了?她觉得荒谬,这跟妖界有什么关系? 妖界和修仙界一直交好,近几个潮汐都很本分,甚至有几位妖尊来两界山为修仙界助力。她生活的沧澜,人妖很和谐。 黄醉也不懂,他皱着眉:谢师兄跟忍冬很熟。 谢无霜都没来几次两界山,更没去过魔域两个人不可能很熟,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忍冬很了解谢无霜,谢无霜也很了解忍冬,他们在说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话。 他望向两人,难道这就是天才之间的吸引力? 不然说不清了。 裘立人一听到妖界耳朵都竖起来了,歌云跟他提过,妖界似乎是有意把她扣在禁地里的,她怀疑妖界有问题。 妖界可能魔域有勾连不是可能,这回是落实了。 不止谢玉不解,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身姿挺拔的青年矗立在山之巅,身影在风雪里显得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就连那双橄榄绿的眼眸都很醒目:这还要理由? 他笑了两声,有些深刻的、怜悯的嘲讽,看来你们真的忘了,天地初开,圣道显现,妖才是沧澜的主宰。 妖生来强悍,人却生而弱小。如龙凤两族,诞生之际就有千载寿元,呼风唤雨、吞云吐雾都不在话下。人呢?刚出生的婴儿,吹点冷风都容易夭折,羸弱如蝼蚁。 这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这是事实。如果不是那些惊才绝艳之人开辟了修炼功法,带领人族走上了长生之道,他们如今站不到这么高。 弈洛灵还是不懂:那又 反应过来的她突然噤声,神情莫名的看向的忍冬。 我根本不必许诺什么。 忍冬淡淡道,我只是告诉妖界,魔域若胜,魔修与妖日后地位平等。 就这一条,就值得妖界压上一切。 谢玉懂了。 他睫毛颤动,握了下手中的剑。人在争,妖也在争。 妖不想屈居人下。 谢玉理解,但绝不会同意,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忍冬:沧澜只会有一条至理,亿万生灵,人为尊。 仙与魔是道争。 人与妖是种族之争。 裘立人蓦然捏紧了拳头。 悲伤和惊愕在他脸上都已经消失不见,唯有潇洒和不羁,他也懂了:原来是这样。他昂起头,要战那就战,沧澜人为尊! 弈洛灵同样松了眉头,表情轻快:大不了就打一架。打老实了就不会天天想着做梦了。 黄醉亦是:既然这样,那就战吧。 最温和的秦妙妙都无比坚定:沧澜,人为尊。 妖界最想要的是修仙界最不能容忍的。 忍冬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神情淡然。 辛夷见忍冬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争端,把妖界和修仙界还算紧密的关系变得比纸还脆弱,眼里不禁染上了钦佩。 魔域不在乎魔妖平不平等,魔修是不分种族的,只要入魔了都能归为魔修,他们没有种族的概念,只有对实力的畏惧:君上。 忍冬瞥了眼辛夷:说。 辛夷跟了他也有几百年了,他这个谨言慎行的属下很少主动表达疑问。 恋耽美 ——(51) 这让他有些好奇。 辛夷低着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们为何一定要坚持人为尊? 为何? 忍冬挑眉,打量着辛夷,他这个暗卫天赋出众,比起弈洛灵黄醉几人也不差,当始终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辛夷被当成奴隶来驯养,烙印在他骨子里的只有对主人的忠诚,比起人,他更像一个附属物。 辛夷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因为他根本算不上一个人。 辛夷被忍冬看得有些恐慌。 他喉咙动了几下,声音晦涩:主上。 忍冬不在看辛夷,他的眼里只有那一道白影,手心里泛起些黏腻,心跳加速,唇干舌燥,还是喜欢,微微垂下眼,避开那道有些灼目的风华:因为他们生而为人。 生于人族,长于人族。 目之所至全是人族。 所以,沧澜人为尊。 忍冬在,谢玉暂时不能离开,他走了,两界山就危险了。 他只能看着忍冬。 忍冬很久没和谢玉这么平和的相处的过了,对他们而言,没有动手就是难得的和睦,就这么站着很无聊,他见谢玉在走神,老朋友似的问了声:在想什么? 谢玉回神,抬起了头,他记得自己跟忍冬不熟。 但他还是回了,非常诚恳:想怎么杀了你。 上辈子他是没能杀了忍冬的,魔域不灭,忍冬不死,很棘手。但虽然没杀了忍冬,他也没让忍冬好过,他用琉璃冰封印了魔域。 魔域会日渐虚弱坍塌,假以时日必定消亡,到时候忍冬也会死。 谢玉不擅计谋,但擅长以力破巧。 魔域那时只有忍冬一位尊者,还是处在被限制了的状态,修仙界还有仇灵均沈春归风辞月和温书,他飞升之时还是很放心的。 他没想到自己飞升失败了。 谢玉闭了下眼,盘旋在他心底的魔念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再除掉两个人就可以彻底消除完毕。他有预感,他们四人彻底身死道消之时就是他飞升之日。 欠下的,终究还是要还回来。 一饮一啄,不外如是。 忍冬听到谢玉这直白的话只是短暂的难过了下,那悲伤实在微不足道,被风吹了下就了无痕迹,亦或是被他深深埋下了:这就要看无霜道君的本事了。 看谢无霜究竟能不能杀了他。 谢玉不再说话。 忍冬要跟他耗那就耗。 修仙界如今实力强盛,妖界那边会有人处理的。 他也不是非要把所有的事揽下。 * * 歌云就在妖界。 她很受妖王宠爱,在妖界地位很高。 妖王殿参天而立,高万万丈,金碧辉煌。 玲珑很高兴回家,它已经修成了人形,几百年,龙还在幼年期,因此它幻化出来的人形也在幼年期,是个八九岁大的孩童。 小女娃一身金灿灿的衣裙,手上戴着串名贵的东珠,蹦蹦跳跳的往里走:父王,父王!我回来了!歌云姐姐也来了! 一名富贵的中年人走出来,也是一身金灿灿的。 他额生两角,笑呵呵的接住了玲珑放在自己肩头,扛着自己的爱女,他又慈祥的看着歌云:小歌云也回来了啊。 歌云唇角动了动:龙爷爷。 她很小就来了妖界,小时候扯过龙须,爬过龙角,在龙床上尿过床。她对妖界的感情不必对修界来的少。 龙天察觉到歌云有些不对:怎么看起来要哭了,是人欺负我们小歌云了?他调笑道,我们小歌云不是发过誓再也不哭的吗? 玲珑在玩龙天的角,闻言看向歌云:歌云姐姐才不会哭歌云姐姐? 歌云的眼睛有些红。 她问龙天:龙爷爷,你是故意把我困在禁地里吗? 龙天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玲珑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父王除了玲珑就最疼歌云姐姐你了。我们妖界禁地都是只给皇子皇女的进的。她趴在龙角上去拉歌云,走啦,走啦。 歌云很冷静:妖界是打算和魔域联手了? 她不蠢,相反,作为被妖界和修仙界一起精心培养的人,她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龙爷爷,要不是无霜道君及时归来,两界山很可能就失守了。您不会不清楚这对沧澜意味着什么。 裘立人不在,她也不在。 不会这么巧。 魔怔了吧。龙天训斥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他看着歌云长大的。 甚至说亲手带大了歌云,在他心里,歌云跟他的女儿没有区别,否侧他不会让玲珑跟歌云契约,更不会放任歌云出入妖界禁地。 玲珑不再出声。 她能感觉到歌云是真的难过。 歌云望着妖王殿:龙爷爷,你瞒不了我多久的。她笑了下,我迟早都会知道是不是,到时候龙爷爷要怎么做,龙爷爷也会杀了我吗? 龙天手背跳起了青筋,脸上隐隐有龙首浮现,明显是被气到了。 他也不打算瞒着歌云了,正如歌云所说,她迟早会知道的。妖界的确和魔域联手了,等会他就会派遣妖尊出界,杀向修仙界:你永远是玲珑的歌云姐姐。 也是他的女儿。 这头倔强的老龙说不出后面的那句话,看着质问他的歌云,他也难过,你虽生是人族,但妖界养你长大,歌云,你是要对妖界动手吗? 歌云被问住了。 她心里很乱,看看龙天,又看看玲珑:不会我不会。 下不了手的。 怎么下手? 龙天面色稍缓,也不再逼歌云:回来就好,接下来的日子,你和玲珑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待在妖王殿。 歌云垂下脑袋,没动。 她声音坚定:我是御兽宗首席,歌家传人,我是歌云,妖界攻打修仙界,我不会袖手旁观。 龙天大怒:那你要杀了我吗? 他脾气暴躁,生气起来龙吟千里,轰轰轰!乌云急聚,恐怖的紫黑色闪电活跃在云层,天空明暗交替,轰鸣不止。 玲珑都有些害怕了,小龙低声道:歌云姐姐,不要惹父王生气了。你跟玲珑回去,往后不再提这件事,父王会原谅你的。 龙天的脑袋已经变成了龙头,白色气体从鼻孔里盘旋而出,显然是气的不轻,但哪怕他气直哼哼,也没反驳玲珑的话。 歌云没有道歉:龙爷爷,你相信我,此潮汐魔域必败,妖界参战的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龙天第一次警告的看了眼歌云:我可以纵容你。妖界不行,歌云,你就算没有感激之心,也不该如此咒妖界。 我是在述说事实。歌云性子也傲,她没求过龙天什么,这次直接跪下了,但她的脊梁挺的笔直,龙爷爷,歌云没求过您什么,就这次,您不要带着妖界去下场,我敢对天发誓,此次魔域必败,龙爷爷,我也不妖界遭受损失,我 龙天打断了歌云:闭嘴! 他甩袖,胸口起伏不定,这么念着修仙界你就回去,我妖界就当没你这个人。歌云,我此意已决,不可能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魔域若胜,魔修妖修平等,这是魔域君主亲自许下的承诺。 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赌。 仙修,仙修说是维护正道,讲礼仪,说道德,但那只是对人。在仙修为主的沧澜,最浅显也最残忍的一个道理,人吃妖是天经地义,妖吃人是罪大恶极。 他们竟然还把龙肝凤髓列为世间珍馐。 凭什么? 玲珑吓的大气都不敢喘,慌张又无措。 怎么只是回了次家,就吵得这么厉害。 歌云知道此事绝无商议的余地了。 她起身:我知道了。女修声音平静,歌云告退。 龙天的肩膀猛然一颤,却也没再说挽留的话。 玲珑见歌云要走,急了:走什么?不是才回来!依依不舍的盘了下龙天的角,小女孩化作一条半米长的小金龙了追了出去,这些年它一直跟着歌云的,歌云姐姐等等我。 玲珑追上歌云,小心翼翼:歌云姐姐,父王这次好像很生气。 歌云任凭玲珑盘在她的头顶:龙爷爷生气是应该的。她还会干一件让龙爷爷更生气的事,轻柔的抚摸了下玲珑,你喜欢妖界还是修仙界。 玲珑想都没想:当然是妖界了。说着,它卷卷尾巴,但我更喜欢在修仙界玩啦。妖界太小了,和魔域一样,只是个比较大的小界。 修仙界是指沧澜,妖界魔域外,尽是修仙界的地盘。 歌云又摸了摸玲珑的小角:那玲珑就好好玩吧。 玲珑一下子没听懂。 歌云已经走出了妖界,她用手抵着界壁:玲珑。 玲珑眨了下眼:歌云姐姐 歌云把一枚玉佩挂在玲珑脖子上:替我还给无霜道君。这个潮汐魔域必败,她不能看着龙爷爷做傻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修仙界受袭。 玲珑歪头:歌云姐姐怎么不自己还回去?小龙害怕谢无霜来着,无霜道君很凶呢。 歌云温柔了一回:不能这么说。你回御兽宗后,遇见事可以朝我家求助,要是我家帮不了你,你大可去找无霜道君。你且记好,只要你不害人,就是念在我的份上,无霜道君也会庇佑你的。 玲珑也不是真的八九岁孩童,虽然心智还不成熟,但毕竟活了几百年了:歌云姐姐 它感觉不对。 歌云把玲珑送到了万里开外。 她上次在禁地就察觉到不对了,临走前偷了妖界的一件禁地之宝,龙吟珠。晶莹剔透的水晶里封印着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她逼出心头血,将血喂进去,唤醒小龙。 一声龙吟回响在天地之间。 云龙虚影盘踞在了妖界的界壁之上,耀武扬威,遮天蔽日。 龙天反应最快,他暴怒:歌云,你敢偷龙吟珠! 禁地至宝,每一颗都是龙族妖尊死后所化。 这不只是宝物,更是传承和守护,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歌云能用龙吟珠。 若对妖界无传承守护之意,绝对用不了龙吟珠,唤不出里面的龙魂。 龙天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以为歌云走了是选择了修仙界。 为什么 龙爷爷。歌云道了声歉,对不起。 龙天看出了什么:歌云。 他人身涨大为龙身,金龙扶摇万里,老龙声音沉厚威严,别做傻事! 歌云化进龙吟珠里,只残留着一点虚影:我歌云,这辈子。女修一笑,没有负过谁。 她无法在妖界和修仙界作出抉择。 更没办法看两界残杀。 裘立人几人刚赶来。 歌云似乎也看见了他们:诸位,我暂且先行一步。她走向界壁,不再回头,潇洒摆手,等此间事了,沧澜再见! 云龙昂首一吼,它接受了歌云的意志,化为无穷道银链封锁了妖界。 裘立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声音干涩:怎么了? 他们才马不停蹄的从两界山回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弈洛灵的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她却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朝着歌云消失的地方:道友且先行一步。等此间事了,沧澜再见。 不会有再见了。 歌云为了阻止妖界修仙界开战,化为了界壁的一部分,封锁了妖界。 一头小龙疯疯癫癫的冲了过来。 它呜咽着,灯笼大的眼睛里不停的冒着眼泪。它不要御兽宗,它不要歌家,它不要无霜道君,它只要歌云姐姐。 小龙疯狂撞着界壁,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都没停下,金色的龙血抛撒,宛若一个个小太阳、团团烈日,稚嫩的龙吟声不断,仿佛是只要把这层界壁撞碎了它的歌云姐姐就能回来。 没人去阻止玲珑,阻止这头悲伤的小龙。 玲珑守着被封的妖界久久不去,悲凄的龙吟徘徊了三月有余,最终,金龙坠落,临死前也用肉身融入了妖界。 歌云守护妖界。 它守护自己的主人。 * 妖界很久很久之后还记得那天。 妖界封锁了两百年,那场雨就下了两百年。 那天妖王死了两个女儿。 一连哭了两百年。 第60章 琉璃冰(9) 我的目标是沧澜 龙君歌云道陨。 沧澜又蒙上一层哀色。 长留山。 神算子手中杯盏跌落, 细腻的瓷片碎了一地。他无心去捡,苍老消瘦的面颊上死色气更重:妖界?竟然是妖界。 他这般人物, 一眼就能看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歌云啊。 依稀记得,还是个孩子。 谢玉才到,他瞥见碎裂的杯子,挥手将杯盏恢复如初,自顾自的倒茶落座。 神算子也没理谢玉。 他整理完自己的情绪才微笑招呼道:有失远迎。 沈春归是和谢玉一起消失的, 谢玉一跃成为尊位,他的后辈却死的无声无息,说一点想法没有就太虚伪了。即便再超凡脱俗,他也是人。 但他不会迁怒谢玉, 也不会不忿不满, 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喝茶了? 生死有命。 谢玉直视着神算子, 风烛残年、油尽灯枯, 曾经叱咤沧澜的人的确活不久了,应该就在这两年:沈春归死了,你沈家无后了。 神算子怔了下, 枯瘦的手指抚着杯口, 他表情沉定:老朽知道。 恋耽美 ——(52) 等他一死, 长留山也就彻底散了。沈春归当年出山的卦象就是大凶,所以知道沈春归死讯之时他只是悲伤,从未过问过谢玉各中缘由。 其实不应该让沈春归去的,但沈春归想去,那便去吧。 谢玉放下杯子:我救不了您, 但可以让沈家传承不断。 长留山卜道, 不该断在这一个潮汐。 神算子嘴唇动了下, 他苦笑:你也是来劝我收弟子的?并非我不愿,是我沈家血脉特殊,其他人就是修了我沈家功法也无 修仙界几大家族,有功法传承,亦有血脉传承。 他长留山就是血脉传承。 小院里多出了一枚明亮如月的镜子。 卜道神器,神机镜。 神算子颤着手,想去碰,终究是没有碰,虽然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却笑得很是开怀:我家春归真是大才。 谢无霜不修卜道,神机镜是沈春归拿到的。他这后辈达成了历代长留山先祖的夙愿,他这后辈也是惊才艳艳,天资纵横之人。平复下来,他让谢玉把神机镜收回去,春归已逝,此物应该是你所有。 沈春归和谢无霜一起消失的那四百年是去闯了神机门。很幸运,他们闯过了了,带回了卜道神器。但又不是那么幸运,沈春归永远长眠在了神机门。 这是两人共同所得,春归不在了,那就是应当属于的谢玉的。 即便是面对神器,神算子也没有贪欲。 他是一名睿智温和的老人:好好保管,不要轻示人前。 这可是神器。 谢玉继续道:神机镜可保您魂魄不散,我会取您的精血再为您造一副躯体,百年后,您即可复生,但前尘过往皆散、因果全消复生的也就不是您了。他抬头,询问道,不知您意下如何? 神算子这才知道让沈家传承不断是这个意思。他看着谢玉,眼前人雪衣霜寒,眼神淡漠冷冽,似是相当不近人情。 那些犹豫、猜疑随风而散,他给谢玉续茶,由衷感慨道:有你谢无霜,沧澜之幸。 谢玉垂下眼,声音仍旧冰冷:不敢。 神算子笑了下,谢无霜这孩子只是看起来有点冷,其实再温柔不过了。 次年春,神算子道陨。 长留山挂起了白幡,满山素缟,前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但也很快散去,唯有一人着丧服,戴白花,三年不曾食肉碰荤腥。 谢玉临走前问了一声:你和沈家有旧? 秦妙妙笑着摇头:不曾。她挽了下鬓边的发丝,无霜道君不必多想。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一个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沈道友不在了,我只是替友服丧。 谢玉沉默了一瞬。 白色的衣影在夜色里显得如霜般寒凉,晃了几下后很快消失不见。 秦妙妙明明什么都没说,替友服丧四个字却显得格外沉厚,谢玉莫名感到了一丝难过,出了长留山,他踩在云上,寒风拂面,心情有些低落。 谢玉无意伤害秦妙妙。 人活着在世上,这关系就是错综复杂的,很多事论不了是非,也说不了对错。 云上是泼墨似的夜。 一弯银月照地如流水。 风吹了一宿。 * * 沧澜紧张了起来。 两界山大战频起,魔域这次死战不退,两方都损失惨重。在以往,尊者几百上千年都不会陨落,这些年过个几年、几十年就有尊者道陨。 这年头,尊者都好像都不值钱了。 在得知神算子终于陨落后,忍冬甩去刀上的血,英俊的脸上笑意森冷,他望着两界山,望着广阔无垠的沧澜:我魔修,是该回归沧澜了。 魔域实力积弱,想以弱胜强、逆风翻盘就只能讲究一个奇字。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忍冬继位以来其实没什么大作为,每每都以失败告终。但韩老魔还是衷心的信任忍冬,相信他的君主,他深深的俯下身,抑制住激动道:您的意志,我们这次一定能拿下两界山。 那都不是忍冬的错,只能说忍冬倒霉。想杀神算子,谢无霜剑惊两界山,道祖的剑出世;策反了妖界,歌云能偷到妖界禁地至宝,身化封锁非战之过,时不利也。 忍冬并非无能之辈。 就是出了个能搅事的谢无霜,若不是谢无霜,魔域现在肯定已经攻进沧澜了。 两界山厮杀还在继续,忍冬的目光始终平静,谁都不知道他做了个多么大胆的决定,他说反攻并非是如韩老魔以为的拿下两界山。 他是要杀进沧澜。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 消失已久的辛夷忽然现身。 他单膝跪地,禀告道:主上,鸿雪仙尊的确在凌雪峰养伤。 他还没好?韩老魔不信,他也没受多重的伤,不可能没痊愈。他余光瞥见了忍冬,他亲手栽培的君主眼眸幽绿,一脸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剩下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 忍冬看了眼韩老魔:你们不是查到了无上渊出了梦兽?他勾唇,笑了下,把消息放出去。见韩老魔似乎不信风辞月还在养伤,他解释道,风辞月那点伤不会养这么久,是他的道出问题了。他的修为早就到了,却还这么久不飞升,肯定是心境出了大问题,再说得严重点,他可能已经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了。 韩老魔几次都差点死于风辞月剑下,对风辞月,他是恐惧且敬畏的,风辞月太强了,强得他想不到风辞月也会重伤不治,甚至是道出了问题。但忍冬一点,他也意识到了:风辞月天资卓越,他不飞升的确不是实力不到应该是心境出了问题。但他还是怀疑,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不太可能吧。 风辞月要是死了的确是好事,但应该不太可能,风辞月是名副其实的沧澜第一,究竟是何事让他都不能释怀,入了迷障。 到了风辞月这个境界,名利富贵钱权美色,都只是过眼云烟。 他想要什么不能唾手可得? 忍冬也没想到。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就不再去想:这不重要。 既然君上已经知道此事,那为何还要把梦兽的消息散出去?韩老魔不信忍冬不知道梦兽的作用,君上不担心他因此补全了自己的道? 梦兽,又称黄粱一梦兽。 故名思议,它能引人入眠,在梦里圆入梦之人最遗憾的事。风辞月要是能就此看清自己的心魔,并且克服过去,他们就纯粹是引火烧身了,但忍冬不会做这么蠢的事,韩老魔又稍微思考了下道,难道君上是要在无上渊伏杀风辞月? 消息要是真的,风辞月一定会前往无上渊,这的确是除掉他的好机会。 思此,韩老魔兴奋起来: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不。忍冬淡淡开口,我不是想杀风辞月。 谢无霜是风辞月徒弟,风辞月如今重伤,他要是去无上渊,谢无霜肯定也要陪着去,说不定剑宗掌门凌询、他交好的尊者都会一起去无上渊,毕竟梦兽可不是那么好抓的,无上渊于尊者而言也是危地。 他一言惊起万丈波澜,我的目标是沧澜。 梦兽的消息一出,至少剑宗不能坐视风辞月死,风氏也不会,到时候沧澜内部防守力量就是最虚弱的时候,功过成败在此一举。 忍冬觉得,他再等下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谢无霜飞升之前肯定会解决掉魔域,这点毋庸置疑。 * 作者有话要说: 到尾声啦,这周四前完结。 番外的话你们感兴趣我就写一下前世的事。 关于文名文案宝子们要实在觉得拉胯,这两天可以在评论区提一下下,我酌情更改,比心,biubiu 第61章 琉璃冰(10) 梦境 风辞月确实是病重了。 福尽寿终, 天人将亡。 剑宗,缥缈殿。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凌询渡步, 急躁哽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风辞月在尊位里算是最年轻的。若无意外,他活个五六千年完全没有问题,难道就真的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风辞月显然是心境出了魔障,可他就是不与他人言语, 无上渊,无上渊,也就剩下这一条路了。 云不弃见凌询要跑出去,叫了一声:师兄。 不弃?凌询, 你怎么回来了? 云不弃自然也听闻了无上渊出了梦兽的消息。 他这师兄性子素来软和, 也最重情义:回来就回来了呗。见凌询急匆匆的模样, 他扶额, 你不会是要陪鸿雪去无上渊吧? 凌询面有讪讪,但笑不语。 云不弃眸色稍冷:我就知道。他骂了一声,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什么都不肯说。鸿雪修为到了那种地步, 怎会不知自己心魔。他自己都不着急去解决, 就你一个是穷操心的命,临老临老,还要替小辈奔劳。 发泄了一通,他望着凌询道,旁人都可去, 你不可去。你可是剑宗掌门, 你要是死在了无上渊, 剑宗该如何? 凌询不是没想过,他站在原地踌躇,进退两难:我自然知道我是剑宗掌门,可我也是鸿雪的师叔。我怎能看着一个好好孩子就这么没了。 他捂着脸,有些痛苦,鸿雪还不曾娶妻,不曾有子,他没试过情爱,身边也无亲人旧人,他这辈子,都给了沧澜。 云不弃滞了下。 他还是不赞同凌询去无上渊:你不能去。凌询是剑宗掌门,他若陨落,剑宗必然生乱,风氏呢?鸿雪不是姓风?叫风氏出两位尊者与鸿雪同去。 风氏,沧澜第一氏族。 消息是魔域放出来的,此去无上渊魔域必然派人袭击,凌询闻声哑然,微微垂下头:风氏不会派人来的。风氏一贯的作风就是有大爱无私情,要不然也不会养出风辞月这般冷冰冰的性子,早些年风辞月来剑宗时通身雪寒,没有一丝人气,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是不与人亲近,此去艰难,尊位都很可能折进去,风氏不会轻易涉险。 为风辞月赔进去两位尊者不值当。 云不弃也是个混不吝,他抱剑:他们说不派就不派?风辞月不是他们风家血脉?他们不肯派人我们就是他们家闹。风氏他嗤了声,一家子神经病。 云不弃!凌询肃道,不可折辱风氏。 他们可以不认同风氏培养弟子的做法,但不能侮辱风氏。风氏代代出英杰,代代奔赴两界山,能被誉为沧澜第一氏族,怎么可能只看实力。 云不弃皱了下眉,不再言语。 若能救风辞月,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风氏也不会坐视不管,但风氏也不能只管风辞月还是一句话,不值当。 风辞月已经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 除非他能除去心魔,否则药石无医。 两人争吵的时候,谢玉去见了风辞月。 风辞月初饢寷以为是幻觉,他坐于树下,恍惚了会,他冰冷的声线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无霜。他的目光倒不冷,还能称得上温柔,只是其中的感情过于复杂,微苦发涩、几分难以言述的惆怅,没看到谢玉旁边有人,他又问了声,他呢? 他以为是仇灵均,后来以为是沈春归,万万没想到是位剑灵。 但无论如何思虑,他都没想过是自己。 谢玉言语里多了两分温和:苦海。 元思沉眠已久,在两界山消耗过大,他送元思去修养了。 风辞月想着,那应该就是谢玉的道侣,伴谢玉一生的人了。 他打量着谢玉:你们准备何时结契?他是谢玉师尊,应该出席的,见谢玉看了过来,他忍下撕心裂肺的痒意,勾了下唇,苍白的面容俊美,我怕我看不到了。 是风辞月一手把他带大的。 谢玉以前很敬佩自己的师尊,他从未想过风辞月也会一脸病容,看起来命不久矣。他抬头,眼睫漆黑:你病了? 无上渊的事他知道。 旁人都以为忍冬是要伏杀风辞月,但根据他对忍冬的了解,忍冬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要试图猜忍冬的心思,猜不准。 沈春归应该能知道,可惜他死了。 风辞月抿了下唇,他想说自己无碍。 但事实不允许他这样说。 谢玉走进风辞月,风辞月甚至嗅到了一点梅花的香气,眼前人衣袍雪白,美丽淡漠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通透如白玉,又兼之霜和雪的深寒。 骨像皮相优越,气质独绝。 见过谢无霜的人就很难忘掉他这张脸。 谢玉的手搭在了风辞月肩上:无上渊就由我陪师尊去吧。风辞月死了没事,沧澜不能出事,他不想修仙界抽调尊者导致内部空虚给了魔域可乘之机。 他也知道忍冬是想借此逼他离开。 风辞月肩上一沉,或许不是沉,只是在他心中特别有分量。他是不打算前往无上渊的,他的心魔执念不可能除去,也得不到化解。 此去一行或者就是永别。 夕阳偏落,穿过树叶洒下一地光斑。 明明暗暗,交杂斑驳。 衣着华贵的男人声音低沉且温柔:好。 他最后自私一回,就让无霜陪他走这最后一段路。 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一大一小。 风辞月看了一眼,像是许多年前,他带着谢玉练剑,小少年捏着他的衣袖,依恋的依偎在他身旁。他睫毛了下,心境又有起伏,喉中涌上来一抹腥甜,他拿帕子擦去血迹,眼里罕见流露出一惘然。 什么时候变了他不知道。 风辞月什么都不知道。 正如当初的谢玉一般,只是一夕间,天崩地裂,往后只是决绝。 恋耽美 ——(53) 凌询才到凌雪峰。 他也听到了谢玉和风辞月的交谈:我去劝他们会听吗? 乐生仙尊和风辞月认识恨久了。 他是打算走这一遭的:不会。这对师徒,性子一个比一个执拗。 他们决定就决定了,无可更改。 凌询动了动嘴唇,只是道:无霜也是个好孩子。 德云有些疑惑,只谢无霜陪着鸿雪去?在他看来这不是师徒情深,是谢无霜想让风辞月死。无上渊危险,谢无霜还可自保,鸿雪呢? 他们俩一起去不就是胡闹。 但谢无霜肯定不会想让风辞月死就算是真的,风辞月也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了,在沧澜,欺师灭祖是死罪。 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原由,德云劝慰自己不要多想,他侧头看凌询:真不管了? 云不弃闭了下眼:谁能管?怎么管? 谢无霜和风辞月都是尊位。 高不过尊,个人有个人的命理。 乐生也是沉默:希望不要出事吧。 又过了一年。 爆竹声响了又响,风辞月同谢无霜前往无上渊。 往后百年沧澜再无两人消息。 同年,魔域君主忍冬露出了獠牙,率先打破两界山尊位不出手的约定,连夜带兵突袭攻占了两界山,遍地尸山,血涌成海。 这一战,一柄弯刀夺光摇雪,天地失色,修仙界陨落了六位尊者,两界山彻底失守。 修仙界惊怒。 这个潮汐出了第二位尊者了,是魔域的君主忍冬,他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尊位,在仙器摇雪的加成下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沧澜这个潮汐出现了两位不世之材,魔域君主忍冬,剑宗首席谢无霜。 裘立人又被骂乐生仙尊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废物,先是谢无霜后是忍冬,两人都已经成尊位,你何时能到。 这也是我的错?裘立人很委屈,他们两个算人?他们两个是变态。变态也不带这样的啊,这才六百年,师尊,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六百就算七百年你能成吗? 乐生仙尊一掌把裘立人拍进地下:还敢顶嘴!上个潮汐我等虽不如风辞月,但也没落太多,我为什么不服,还不是风辞月虽强,但没比我强多少,你呢,你们这一代一开始就被谢无霜压,一压七百年。他见裘立人还想犟,又严声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也要前往两界山了,没时间跟你多废话。立人,无霜道君不是把仇灵均的双鱼玉佩给你了,好好用,不可再胡玩不上进,两百年,再有两百年,你也得到尊位。我感觉这个潮汐不太对,哪里有这么快的,肯定是出了岔子。我有预感,两百年内,魔域修仙界必将全面开战,这代魔域的君主忍冬是个狠人,到时候尊位之下皆是蝼蚁。 乐生仙尊说得又急又快,裘立人皱眉:你说这个做什么,跟交代遗言一样。说着,他警惕的看了眼乐生仙尊,你不会跟鸿雪仙尊一样修炼出了岔子,也生了心魔吧。 乐生仙尊白了一眼裘立人:他不飞升是道出了问题,我是修为没到算了。他一把攥住裘立人的脑袋,把自己的道开放给裘立人,脸色煞白道,别说你师尊不疼你,好好看,好好学,两百年后再不成尊位我就亲手掐死你。 裘立人识海被迎面而来的大道冲的震了几震。 他心神恍惚,双目之中有金光流淌,他也的确是天才,吸收理解能力都是上层,没一会乐生仙尊就骂骂咧咧的把他丢到了禁闭室:小兔崽子还挺能吸。 他的大道本源消散得有个万分之一了,骂完,他满意的笑了笑,是比老子当年强多了。这一代的歌云仇灵均谢无霜比他们强得多。 面对的情境也比他们危急的多。 德云在乐生给裘立人传道的时候替两人护道,这时出来笑呵呵道:那你还老是骂他废物。 乐生还没缓过来,脸色有点难看,他瞥了眼德云:爱之深责之切,你懂什么。他就这么个混账性子,我不压着,早就翻天了。 德云挑眉:不就不怕老是骂他,让他怀恨之心? 乐生不屑的笑了下:若是如此,他就不配当我的徒弟了。 德云失笑:别老骂,好歹夸一夸。 乐生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性子:知道了。 * * 谢玉和风辞月在无上渊的第二十个年头寻找到了梦兽的踪迹,第六十个年头抓到了梦兽。梦兽只有巴掌大,有对透明的羽翅,一双大眼睛水亮,粉嘟嘟的令人心生怜惜。 他轻轻抚摸着梦兽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的身子,将它抛向风辞月:去吧。 风辞月心知这一趟是避免不了的,也不抗拒,他的表情淡淡的,因为有些消瘦,侧脸的线条显得更为凌厉冷冽:过来。 梦兽缓缓飞行,几次依依不舍的回头后化为一道粉光钻进了了风辞月的识海,风辞月不适的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恍惚。 他看着谢玉那张异常美丽的脸,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这人是谁,他只觉得这人真好看,苍白的指尖微微碰了下谢玉的脸又极为仓促的缩回去:抱 声音戛然而止。 风辞月站在原地,入定一般闭上了双眼。 梦兽发挥作用了。 神机镜还在谢玉识海里,他唤出神机镜:我替你找了位良主,说好的,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你自由,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不修卜道,神机镜中意的人是沈春归,不是他。 神机镜上浮现金色小字:成交 梦境。 鸿雪仙尊风辞月看到了一名弃婴。 小孩子眼睛圆而黑,透亮的像紫葡萄,他伸出裹在襁褓里的小手,见人就笑:咿呀呀。 正常人会救这个孩子,但风辞月不是,他心性淡漠,并无多少人性,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孩子就迈了过去。 人生来就会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小孩什么都不懂,见风辞月走了也不悲伤,他嗦着手指吐奶泡泡,小脸粉嫩而柔软,还是见人就笑:咿呀呀。 风辞月刚拜访过神算子。 神算子说他情太薄,不好。 风辞月回来抱起了孩子,他算出小孩的血脉亲缘尽断,但与他有缘。细密的睫毛垂下,墨玉似的瞳孔注视的小婴儿,余光瞥见襁褓的一角有个小小的谢字:你我该有场师徒情谊。 小孩好似听懂了。 他张开手,握住了青年的一缕发,软软的笑了起来。 风辞月冷着脸去勾婴儿手里的自己的头发,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小婴儿小手,那柔软丰盈的肌肤,他心神一怔,才意识到这是个柔弱崭新的生命,天地安静了一瞬,素来冷硬的人也有了一丝柔肠:我唤风辞月,往后就是你师尊了。 凌雪峰迎来了它的小主人。 小婴儿性子很好,好吃好睡,唯独有一条不太好,他离了风辞月就哭,漂亮的瞳仁里面沁满了水,脸和鼻头都哭得红通通的,好不可怜。 每到这时风辞越总忙得手忙脚乱。 但总不能一直抱着。 青年站在婴儿床前面,神情冷肃:不哭,不要哭。 小婴儿不仅还哭,还张开手要抱。 风辞月想狠下心不搭理,但每每都是失去的原则的又把小孩抱了起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小孩会下地走路了,会喊师尊了。风辞月给小孩起了名,单字一个玉,谢玉。 【神机镜嘲笑谢玉:你师尊对你这么好,你还要算计你师尊?】 虚空里画面还在继续。 风辞月对着小谢玉越来越没底线,眸光温柔的像融化了的水,好在小谢玉不是娇惯之人,他喜欢练剑,天赋惊人,但七情似乎一窍都没通,天生冷情。 他也越长越美丽,瞳孔一点斑斓就能让人飞蛾扑火、走火入魔般的奋不顾身,剑宗历练、宗门大比、两界山,曾经的那个软绵绵的小孩美的惊心动魄,漆黑的瞳孔却还是没有一丝温情。 仇灵均、沈春归忍冬,此代潮汐有名有姓的青年俊杰似乎都喜欢他。 风辞月很暴躁,心里似乎有团发不出去的郁气,但好在谢玉对他们都不假辞色,他好像一心只有剑道,谁都不爱。 【神机镜看出了些端倪:他心悦你?】 风辞月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这份不当有的感情令他分外煎熬,几百年后他道心不稳,有坍塌衰亡之像,他不得以在凌雪峰养病,谁也不见。 直到谢玉闯进了凌雪峰,衣袍雪白的青年头一次红了眼:师尊?你要走了吗?他问,你不要我了吗? 【神机镜:师徒禁忌,刺激。】 【谢玉始终面无表情。】 【神机镜大概明白了;他的美梦就是你也喜欢他?】 【神机镜打出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可怜。】 画面里风辞月滞了下。 他有些迟钝,不像是惊喜,反倒是惶恐:无霜 谢玉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了。 【神机镜:!!!!!!】 【神机镜:!!!!!!刺激!!】 【谢玉瞥了眼神机镜,不太理解神机镜的激动,他神色冷淡:梦境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没写完。 我赶赶,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再发剩下的五千字。 估计会很晚,别等,明天早上起来再看。 第62章 琉璃冰(11) 两不离。 即便是梦境也不是那么美好。 师徒相和有违天理, 沧澜容不下他们。 有谢玉在,风辞月总觉得诚惶诚恐。 他不愿意让谢玉面对外面那些风雨、唾骂, 便温柔的与谢玉交谈:你暂且在此地等我,我处理完外面的那些事再来接你。 【神机镜看得津津有味:他要怎么处理?沧澜绝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们二人皆是名门正派,偷偷摸摸也就算了,可他不见得会是委屈你的样子。】 【谢玉不关心这个,他只是有些忧心沧澜:修仙界如何了?】 【神机镜知道, 但它不想告诉谢玉:你想知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还能回去不成?】 【谢玉暂且不能回去,见神机镜不肯说也不再问了。】 【神机镜也是个话痨,它见谢玉这么能沉得住气嘴又痒了起来:过去一百多年了,修仙界又战死了多位尊者, 忍冬不再死守魔域, 他能遮掩魔域尊者的魔气你知道吧?他带着多位魔尊纵横沧澜, 神出鬼没, 灭了几十个小界,修为又提升了一大截。】 【谢玉闭了下眼,声音较之以往更冷了:我知道了。魔修修炼多走邪门歪道, 血祭、魂祭, 以万物为蝼蚁, 以杀戮为乐,掠夺他人生气修为能大幅度提升修为。】 【神机镜又看见了一幕:又有个人死了。】 【谢玉眼前闪过许多人:谁?】 【神机镜:弈洛灵。】 【谢玉沉默了一瞬,晦涩道:谁?】 【神机镜:弈洛灵啊。】 * * 弈洛灵是死了。 忍冬他们在沧澜到处屠灭小界,她接受剑宗命令前往镇守荒洲一处的小界,很不巧的遇见了忍冬。 垂云界。 庆国长安街。 长春子最近认识了位有趣的姑娘, 整日兴冲冲的往外跑。 一十多岁的小道童跟在长春子身后叫唤:师傅, 师傅。您等等我。 庆帝刚下朝, 他见状弹了弹衣袖道:国师这是找到心仪的好苗子了? 长春子是庆国的国师,道法高妙超绝,修道两百年还是鹤发童颜。 胖乎乎的大太监一笑就看不到眼:回陛下,是的呢。老奴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位姑娘一身仙灵之气,好似神女下凡。 庆帝没信,只以为这老奴在哄他开心,国师都由修道之人担任,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 我们也一道跟去看看。 长春子寿命将尽却还后继无人,庆国上下都正为这件事发愁。 街上下着小雨,路上行人匆匆。 就一名荷色长裙的少女顶着雨前行,还拿出两枚铜板买了个包子吃,油纸包着白嫩嫩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她吃得开心,眉开眼笑的,活泼灵秀。 长春子把怀里多出的一把伞递过去:下雨了,倒春寒,别着凉了。 原先离得远,他没认真看,走近了才发现,少女鞋袜都还干燥着,在绵密的细雨之下连根头发丝都没淋湿这绝不是个普通人。 应该同是修道之人,而且道行深厚。他想起之前弈洛灵的一句玩笑话,叫我小姑娘,你知道我多大了么?他观她年岁还小,便没放在心上,这会倒是真的信了,连嗓子都有些颤,胡子一抖一抖的,洛灵,你多大了。 垂云界的修者能活到两百就是高龄了,这处小界所谓的道妙高人勉强能化虹。 弈洛灵眨巴了眼,生起了些顽劣的心思,故意道:我想想,得有七百多个年头了。 长春子: 他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无耐,眼神有着看顽皮晚辈的纵容,又说胡话。弈洛灵就算驻颜有术,也应该顶多五十来岁,见弈洛灵仍旧东张西望没吃饱一样,走,我请你喝麦茶吃烧饼。 弈洛灵是来者不拒:烧饼再加两斤熟牛肉。 长春子爽快道:行。 一老一少相处愉快,结伴去了酒楼。 庆帝不远不近的缀着,见状有些目瞪口呆:我还不曾见过国师这般慈眉善目的时候。长春子年轻时性格暴躁,两句话说不来就要和人斗法,活像个武夫。也就这些年修身养性了,看起来多了两分仙风道骨。 大太监也是呵呵笑:看来这位弈姑娘当真是个好苗子。 恋耽美 ——(54) 庆帝的眉心稍缓,没有国师就会处于劣势,他这几年也心急,但见长春子有了中意的人不禁也有些开怀:走走走。长春子不是要请客,我们也去吃一顿。 大太监顺着皇帝的话;肯定要好好宰国师一回。 弈洛灵见又过来两个人,一位气势威武,一看就常处于上位,一位高高壮壮面白无须,眉毛一挑,当下就明白了两人的身份。 庆帝虽是皇帝,但也要看与谁一起的,在长春子面前他就十分平易近人:叨扰小友了。 长春子早就知道庆帝跟了出来,他朝弈洛灵介绍道:我的一位旧友。 弈洛灵喜欢热闹:不叨扰,再多加两道菜就好。在小界也没事,可以吃吃喝喝,交许多有意思的朋友,她招手,脆生生道,小二,加菜! 庆帝失笑,弈洛灵同他女儿一般大,但显然比他的女儿们活泼的多:喜欢什么?你大可放开肚子点。他谦虚道,鄙人别的没有,就是有点小钱。 长春子瞥了庆帝一眼,也没拆穿他。 弈洛灵连连点头:那就多谢了。 雨连着下了半月。 几人也混熟了,凑一块吃饭听书,没事还能来两把牌九。弈洛灵觉得这日子挺惬意的,她都不介意多待一些时日了。 混得久了,总有些颓散,弈洛灵睡午觉睡了个把时辰外面就变天了。 垂云界是有修士的,但这里的修士很弱。 天幕被撕开了个数百里的口子,电闪雷鸣,恍若天人的一行人跨界而来。呜风声大作,暴雨如瀑,光晕炸作漫天光点,伫立在骇人的雷电下几人却安然无恙。 一位眼眸森绿的英俊男子衣袍飒飒,银饰耀目:小界? 他嗓音轻慢沙哑,腔调古怪冰冷。 长春子被雨浇湿了。 看见天外来人,他极其想大声嘶吼些什么,但他却喊不出来,喉咙里被塞进了湿透的棉絮,发痒生疼,浑身颤栗。 这是身体本能的恐惧。 来者也没掩饰他们的意图。 为首的青年气度矜贵,眉心一点鲜红似火:生殉屠界,再练一枚转魂旗来。 他正为那些苍老的魔尊恢复实力,用凡人的生气滋养速度最快了。 生殉?屠界? 生殉他知道,屠界是他想得那样吗? 长春子想大声喊不要! 他惊怒、恐惧,感到了切实的悲哀他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蝼蚁。 忍冬说的话垂云界听得清清楚楚,印刻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惶恐、惊惧、迷茫,大哭或者大笑,嫁娶或者服丧,无论在经历人生何种阶段,他们的神情都有种微妙的雷同。 荒谬,大大荒谬。 上一秒他们还在为柴米油盐奔走,有着幸福或不幸的人生,下一秒就要消弭。 风声,雨声。 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或者只一息后,时间在这一刻没有多大意义。 嗒嗒嗒。 靴子踩水的声音,清晰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膜上,弈洛灵喜欢鲜亮的衣服,她今日穿了件红裙,烂漫又艳丽:哎。 就挺倒霉的。 长春子不禁看向了弈洛灵。 那个似乎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忍冬认出了弈洛灵,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也算认识。 他挑起眉:你怎么在这儿? 弈洛灵沉声道:奉宗门之令镇守垂云界。 忍冬掀起眼皮:你守不住。 长春子表情惊愕。 他们认识?镇守垂云界? 弈洛灵叹气:是守不住。她连忍冬都打不过,少女扬起脸,笑盈盈道,那我不守了。你能不能放我走? 一处小界而已,她是剑宗天骄,遇到不可敌的敌人,暂时撤退而已,没必要非得送死。 韩老魔给忍冬传道重伤了,至今只养了个四五层。 他知道忍冬对谢无霜有着别样的情愫,但这只是谢无霜的同宗师妹而已,放走了弈洛灵,弈洛灵出去通风报信,他们就麻烦了:君上 忍冬抬手,示意韩老魔闭嘴。 他看向弈洛灵:你走吧。 弈洛灵只是试探一下。 她闻言也是一默,忍冬竟然还牵挂着谢师兄:何必。话音一顿,老头,我要走了。 长春子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弈洛灵也是天外之人,奉命来镇守他们这方世界,但遇见了这行人,她不敌也要离开了。 他嗯了声,低声道:走吧,别再回来了。总不能让弈洛灵一起死吧。 庆帝惨然一笑,勉强维持住了威严,声音还算温和;小友,再会。 胖胖的大太监吓得跟筛糠一样,但还是催促了一声:小国师,您快些走吧。 弈洛灵眼角一涩,有些热意:真是的。明明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处小界而已。她这样的天骄不是不能死,是不太值当。 但人生哪来这么多值不值,还是师门教的好,没事不要和凡人多牵扯,省的多出因果。 一方棋盘横贯于云际。 天地动荡! 水墨色的两条游鱼抖动,嬉戏,首尾相连后骤然碰撞,散为无数枚黑白棋子落星漫天,金光银光上下左右纵横,瞬息压下九重天。 悠远的气息从荒蛮跨越山河而来。 不知谁惊叫了一声:镇山河。弈家的镇族仙器。说话人又羞又恼,还有丝嫉妒,弈家疯了吧,竟然就这么给了一个小辈随身携带。 什么叫随便。弈洛灵白了说话人一眼,你知不知道,我自从入道起就开始接触镇山河了。十几岁时就可容纳仙器的一缕气息,百岁,两百岁七百岁,等我到尊位就能把镇山河炼制为本命灵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等姑奶奶我一成尊位就临近飞升,强得能把你当球踢。 忍冬这般人物都有些敬佩:好大的魄力。 让幼童接触仙器,得亏弈洛灵命大。 也是她天赋异禀。 韩老魔拧眉:你说这些有何用。你只会让我们坚定杀了你的意志。弈洛灵真要成长起来,怕又是一个风辞月。 弈洛灵笑了:告诉您们一个秘密,我族镇山河不是仙器是神器。 还是有点晚了。 她要是已经是尊位的话,拦着他们几天等到支援还是可以的,但她不是,她只能用命守住垂云界,少女身影虚化的那瞬间,朝长春子他们笑了下,老头子们,你赚大发了,你们请我吃半个月饭,我就守你们半个月。 她见长春子似乎要哭,连忙摆手告别,毅然决然的踏进了镇山河,此去路远,道友不必相送。 神器? 神器?! 疯子! 遮天盖日的棋盘崩散,落了一界细碎美丽的星尘。 下了半个月的雨停了。 那行人也已然不见,长春子忽然嚎啕大哭,他披头散发,赤足朝西而去:此去路远,道友且慢,老朽暂且送您一程! 庆帝也是泪流满面,他脱靴去追长春子,狂奔十里地后还是跟丢了人影。 自此,再也没人在垂云界见过长春子。 荒洲上方,一道女修虚影正在缓缓消散,她似乎很得意,唇角微微翘着,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这辈子,不亏! 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平生除了打架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临行前,她又往剑宗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辈子,只是还有些遗憾。 一声叹息,似有似无,彻底消散。 弈洛灵献祭镇山河。 以身抵挡数十魔尊。 一战成名,获封道君。 黄醉闻讯,他大笑:好!好! 他吼道,取我族谱来。 旁人都以为他疯了,还是黄耀亲自为他拿来了。 黄醉当即奋笔疾书,他记载道。 x年x月,洛灵道君曾为我辅。 昔日戏言成真,特记于此,以祭道友。 记罢,吐血不止,一步三倒,他朝荒洲跪下,魂无魂,魄无魄我怕是等不到道君归来结契了,凡间有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为夫妻对拜,就可结为夫妻,今日我黄醉三跪,愿与洛灵成婚结契到白头。至此恩爱两不疑。 至此恩爱两不离。 第63章 琉璃冰(12) 忍冬已枯萎。 无上渊。 【神机镜还在看戏, 看着看着发觉了不对:这不是他的梦境?】 【神机镜:他不是你们正道第一人?】 风辞月入魔了。 一把剑,一个人, 一身被血沁湿的衣服。 风在吹,衣袍乱飞,粘稠冰冷的发丝贴他额角,血沿着长剑滑落,他屠遍了整个沧澜:这回、就没人阻止我们了。 温柔甜蜜的语调。 大地苍茫,天穹一弯残日似血。 谢玉走了过来。 风辞月抬头, 眼眸猩红,直到他看清了来人。 哐、当,长剑坠落的声音沉重。 他身后是一片赤红,尸山血海。 【神机镜:他还真杀了这么多人。】 【神机镜:你又早就知道?】 【神机镜: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玉没理神机镜。】 两人对视。 谢玉脸庞素白, 衣袍仍旧纤尘不染。 他走进风辞月:你身上脏了。 风辞月垂首, 眼前是青年乌黑的发顶, 他张了下唇,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腹中忽然一痛,他的徒弟, 他的爱人, 亲手杀了他。 他跪在地上, 大片大片糜烂张扬的红。 视线里是谢玉离开的背影,他扶着剑,似乎是在笑,彻底垂下了头。 * 风辞月还在入定。 唇角也有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好像是在做美梦。 神机镜就感觉离谱:美梦?这是他的美梦?你亲手杀了他还叫美梦? 在风辞月的梦境里, 沧澜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就入魔屠遍了沧澜。 然后他就被看到这一幕的谢玉干掉了。 这怎么看都是个大写的悲剧啊。 谢玉瞥了眼风辞月, 细密的睫毛微垂,他声音冷淡:风辞月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风辞月做得美梦是自己爱过他,他根本就不奢求两人能在一起。 就算是在梦里。 这回轮到神机镜沉默了:真惨。 谢玉不予评价。 他眉目微沉:要回去了。 风辞月恰巧醒来,他起身,眸光温和:那就走吧。 他们在无上渊待得够久了。 沧澜怎样他其实并不太关心,但他知道谢玉会忧心。 谢玉与风辞月只是看起来像,他们不一样,谢玉的内里温柔且柔软,风辞月是真的冷硬无情,他救世不是因为自己想救世,只是旁人要求的。 风辞月这辈子,就只求了一件事。 他盼望谢玉能爱他。 风辞月实在是病重了,来时还好,如今又过了这么久,哪怕谢玉一路护着他,他还是感觉力不从心,堂堂一代尊者,走路都有些气喘了。 在临近无上渊出口之际,他与谢玉道别:无霜先回沧澜,我随后就到。 不能再拖累无霜了。 能走这最后一段路已经很好了。 谢玉抬眼看了眼风辞月,没有多言,转身离去了。 他是要快点回去了。 * * 沧澜这百年打得很惨烈。 忍冬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望着零落的寒星,忽然问了声:多久了? 辛夷懂忍冬:快两百年了。 距谢无霜去无上渊快两百年了。 要回来了。 忍冬有些走神,一时不察被摇雪割破了手指,他低头含了下,歪头着休息,微微抿着唇角上翘,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了些稚嫩的孩子气。 他性子原来是很活泼的。 辛夷收回视线,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魔域君主忍冬这些年声名鹊起,尤为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不止是对修仙界,忍冬对魔域也是如此,他足够冷静足够理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是个让人敬畏、忍不住臣服的君主。 可辛夷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忍冬。 就在二人思量间,剑宗方向忽然亮起一道刺啦啦的剑光,一道人影伫立在夜里,风雪深寒,将一方天地照亮的如同白昼。 他眼神淡漠,瞳孔漆黑,脸庞如霜似月。 曾照影雪亮,穿花而过。 谢无霜! 韩老魔接住老友的尸体,惊怒非常,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谢玉不答。 他微微颦眉:觊觎剑宗,胆大包天。 神机镜告诉他的。 辛夷立刻站了起来:是魔尊 魔尊危险了。 谢无霜何其可憎。 忍冬没说话。 他看到了谢无霜持剑的手在抖,一点殷红渗了出来,他现在的状况肯定很不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拼着一剑杀了一位魔域尊者。 虚张声势,强弩之末。 这八个字跃然于脑海。 谢无霜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的,那可是无上渊。 光是能回来就很出人意料了他肯定是拼着重伤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辛夷心急如焚,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在沧澜虽然打了许多胜仗,但都是偷偷摸摸来的,暴露就得死。 恋耽美 ——(55) 韩老魔也不觉得自己能活。 他冷笑:你在训斥我?区区小辈,岂敢张狂。 谢玉只觉得喉咙极痒,他忽然捂住唇咳嗽了起来,掌心溢出了些许鲜红刺目,一时间头晕目眩的站不住。 还是勉强了。 太勉强了。 一路马不停蹄的从无上渊赶来,又杀了一位尊者。 圣人也会累。 可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云上的人掉了下去。 气息衰弱到接近于无。 忍冬瞳孔一缩,倏然起立。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到了,但有人比他更快,不、不是人,是一把剑,藏锋化人,是位俊美冷肃的青年,他接住了谢玉的同时,低声抚慰了一句:是我。 他察觉到谢玉紊乱的內腑,指尖颤了颤,我带你回去。 韩老魔这才反应过来:你重伤了? 也不奇怪。 无上渊那种地方能好好出来才不可能,哈哈哈,天助我魔道。 各大仙洲都有异动,一道道撼动天地的神识游移而来,忍冬现身带走了韩老魔,回头碾碎了那些神识,嘲了一声,声震九万里:不敢本人来就别出现。 忍冬! 无耻小儿! 我必然杀你。 藏头露尾的到底是谁? 他们这是不敢来,明明就是赶不过来。 凌询拍过去一掌,神色冷厉:你也就只会争口舌之利。 忍冬闷哼了声,也不回头。 要不是修仙界尊者多,他早就杀完了。 凌询没去追,忍冬的逃窜隐蔽能力极强。 关键是不清楚忍冬身边到底有几人,贸然追很可能会被反杀,这些年被忍冬这样钓死的尊者死得够多了。 他快步走向元思:回剑宗。 谢无霜情况很不好。 那天的事许多人都看见了。 无霜道君自无上渊归来斩杀一位魔域尊者后坠云了。 剑宗后来声称无霜道君无事,只需要静养两年即可。 但一年、两年十年过去了,都没人再见过无霜道君。 于是有人传了,无霜道君为救他的师尊风辞月在无上渊伤了本源,命不久矣,危在旦夕。外面流言沸腾,剑宗迟迟没人出来辟谣就是证据。 哪怕无霜道君是重伤也不会连一面都露不了。 韩老魔狂喜:好啊。 他称赞忍冬道,不愧是您,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了修仙界两位尊者。风辞月至今未归,哪怕剑宗一直说风辞月没死,还是有人不信。 剑宗还说乪浲无霜道君静养两年就好了,骗谁呢? 忍冬情绪并不高。 他喝着冷酒:嗯。 谢无霜伤到本源的事应该是真的。 韩老魔见状也不在言语。 他知道忍冬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就是谢无霜。 下雪了。 不知谁轻喃了一声,声调忽然拉得极高,下雪了 晴天飘雪。 忍冬想起雪也会想起一个人,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唇上,他没忍住尝了下的雪的味道。一点甘甜,接着是充盈的灵力。 他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望向天际。 是雪,又不是纯粹的雪。 这是天降异象。 有异宝出世。 喷涌而出的灵力晕染了半边天色,浅淡的蓝、轻薄乳白的云,赤红的太阳似乎在被吞噬,一点点冰蓝凝结,改变了金轮的色泽。 似水的琉璃呈现,微光荡漾,天地一片冰蓝。 异宝,琉璃冰。 总所周知,琉璃冰是魔焰的克星。 韩老魔当下决断:抢。 绝对不能让修仙界的人抢到。 琉璃冰坠往了大漠。 惨烈的一仗。 天地几经变色。 忍冬喘息着,沙子黏在他的喉道里,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他拿着刀的手在抖,心跳如鼓,耳膜间全是风声,就只是抬了下头,他看到韩爷爷死了,死前还带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他记得,是玄清宗的乐生仙尊。 嗓子忽然痛的厉害,他很想喊,但始终没喊出声,泪水或者血水伴着汗液流在了沙土里。魔域从来没跟修仙界发生过正面冲突,他知道他们实力弱,一直打的是时间差、速度差,敌进我退,敌退我进,魔域还是占上风的。 可一旦真的打起来,忍冬发现魔域真的要差得远。因为忍冬到处带人偷袭小界,修仙界的仙尊是很分散的,此刻能及时赶到的大漠的人不多。但即便如此,也有十几个人了。 此时魔域的尊者还是要多出一两位的。 韩老魔死了。 忍冬又看了眼辛夷,辛夷也死了,尊者大战,一个不到尊位的人来参和就是找死。 君上,琉璃冰! 有人大喊,转眼又被打的吐血。 修仙界的尊者也疯了。 双方都没留手,裘立人只晚来了一刻,大漠就空无一人了,人全死了,都是拼死自爆都要拦下对方,突然看到了什么,他连滚带爬的走了过去:师尊、师尊! 乐生仙尊还有一丝未曾溃散的神识。 他不记得什么了,但记得这个弟子:立人?立人啊。察觉到裘立人已成尊位,他欣慰的笑了下,用沾满血的手最后摸了下裘立人的头,末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难得温和了下,师尊,师尊很为你骄傲呢。 他的徒弟,八百年就到了尊位! 哈哈哈! 裘立人眼里进了沙子。 他低头,脊背颤抖,声音微弱,一向很狂的人这会像个无措的孩子:别、别别走。 忍冬捧着琉璃冰。 琉璃冰是奇物,它有个特性,只能维持三刻钟。 他此刻有两个选择。 一是就这么毁了琉璃冰。 二是给谢无霜,救谢无霜的命。 哎。 忍冬总会想起谢无霜,他是那样的喜欢他,就当还你了还你吧。 他虽然对魔域算是上鞠躬尽瘁,但也不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就像他理解不了摩多耶,他没有那样的情怀道义。 只是韩老魔希望他这样做,忍冬才去做的。 他只是一株草而已。 如今韩老魔死了,陪着他辛夷也死了。 忍冬感到了久违的难过,他不想自己的爱的人也死了。 那很痛,太痛了。 忍冬用魔源封印了琉璃冰,他死时千里赤地,魔焰滔天,又成了沧澜的一处绝地。 有尊者看了封印,说是忍冬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 十多年后。 一道流光滑过天际。 一位白衣人御剑而下。 在万千人的见证下,魔焰退避,千里赤地上只有一株幼小的忍冬,在那白衣道人的注视下,它缓缓开了两朵小小的花。 白衣道人走时,魔焰也熄灭了。 到了冬天,赤地飘雪,万里冰封。 有一女修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株忍冬,她御剑赶去,只见一片苍茫,搜寻千里,忍冬已枯萎。 两片小小叶子蜷缩着。 它冻死在了这片寒地。 它没忍过那个冬天。 第64章 大结局 恭贺无霜道君飞升 忍冬死了, 魔域彻底溃败,修仙界派遣几大宗的人前往魔域开展教化, 日后修仙才是沧澜正统,唯一的正统。就在沧澜普天同庆之时,一则影像流了出来。 是鸿雪仙尊风辞月。 清晰无比的画面里,他爱上了自己徒弟,为此不惜入魔屠遍了沧澜。 举世震惊,流言沸腾。 一下子把剑宗和风氏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天下没有人不知道风辞月这段禁忌的爱。 风辞月修养后走出了无上渊, 有几个人在等他。 有人抛出留影珠,问:辞月,此事可为真? 你真的会为一段背德的爱恋屠遍沧澜? 风辞月脚步一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谢玉的脸, 还有那一句、师尊, 我陪你去无上渊。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么。 他低头, 笑了下:是。 叛、逆!来人一脸铁青, 把这两字念的极重,失望和痛恨都溢于言表,我再问你, 你可知错? 风辞月目光清明。 并无入魔的贪痴之相, 他抬起头, 声音仍旧冰冷:不知。 他这辈子,唯独做过这件合自己心意的事。 风家族长胸膛起伏不定:冥顽不灵,混账! 风辞月是上个潮汐一代人的精神领袖,是剑宗第一人,是沧澜第一人, 谁都可以, 风辞月不能做这些荒唐事, 他望着风辞月,你改不改? 风辞月不语。 好。 很好。 风家族长闭目,我要请家法,你可有异议? 风辞月脱衣跪下:无。 风氏祖训,读圣贤书,练济世剑。 一百零八鞭,一百零八声质问。 你读的什么书? 圣贤书。 你练的什么剑? 济世剑。 鞭鞭血痕入骨。 你读的什么书? 你练的什么剑? 一百零八鞭抽了一夜。 天色将明,你可知错? 风辞月跪着,他垂着脑袋,声音微弱却很坚定:我无错。 他没错,他不悔。 风氏无你这般人。 即日起,风辞月再不归属我风氏。 在下。老族长深深弯下腰,摒弃眼里的热意,他声音冷硬,拜别鸿雪仙尊。 风辞月睫毛抖了几下。 终究还是没出声。 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风家还是想保风辞月的。 但风辞月坚持自己没错、不改。 于是风家也心灰意冷了。 往后再无风氏风辞月,只有鸿雪仙尊风辞月。 风辞月回了剑宗。 明明没走多久,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凌雪峰下,苍翠的青松,通天的石阶。 漫天白雪里,似乎有一人等候已久了,是谢玉。 师徒将近九百年,两人目光相对却无一丝温情。 谢玉是来和风辞月做了断的,他做不到亲手杀了风辞月,也不能像算计忍冬仇灵均沈春归那般逼他去死。风辞月终究养大了他,上辈子,风辞月取走了他一半心头血,饶了他一命不死,他也给风辞月一个机会:师尊,我最后再叫您一声师尊。 风辞月唇颤了几下,清楚了谢玉的来意。 他浑身冰冷,血液几近凝结,却又同时觉得心肺滚烫灼痛难忍。 冰火两重天。 谢玉和风辞月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之前陪着风辞月去无上渊也只是想用苦肉计逼死忍冬,也是为了和风辞月做了断。 他抬眸,声音淡漠:往后你我一刀两断,恩怨两消,再无干系。 凌雪峰飘了几万年的雪还在下。 空地上只余了风辞月一人,他仰起脸,脚步踉跄,视线有些模糊:也好也好。 他把谢玉捡回凌雪峰,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又从这里结束。 恩情仇怨皆消。 往后再无牵挂。 风辞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的谢玉。 他从未养过一个孩子。 小小的谢无霜还会笑,小仙童一般,奶声奶气的唤师尊。 也许他从未亲手养过一个生命,也就不知道这种感情多难以割舍。 小小的一团,让他的心思从未如此柔软过。 教他行走,教他习字,刻剑、养花,风辞月是笨拙的,他为了养这个孩子耗尽了所有心血。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动了畸念。 大概是他养大的孩童成了少年郎,他却不忍他远去。 谢玉给风辞月机会了的,风辞月要能割舍下这份感情、大彻大悟,也就能原地飞升。可他还没走远,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他转身,回望了一眼,风辞月还是没放下,通身灵力化为金色长虹倒灌小则峰,小则峰的桃树开始疯长,转眼有万年之高,桃花细雪翩飞,映日无限红。 道心破碎,孽障丛生。 终究是风辞去了月,寸寸湮灭。 丧钟三十六响,凌雪峰下起了绯红细雪。 剑宗长老,风辞月陨落。 凌询才赶来,他只捧到了一捧桃花细雪。 他脚步踉跄,瞬息之间苍老了数百岁:鸿雪鸿雪似哭似笑,大悲大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捧着桃花细雪,鸿雪 他终于知道风辞月为何不与他们商议。 爱上了自己徒弟这种荒唐事怎么说得出口。 云不弃似乎也愣住了。 半天,他扯唇笑了下,死了也好。 不死,风辞月以后如何和谢无霜论处。 凌询不明白,他想不通风辞月怎么就喜欢上了谢玉,他更不懂风辞月的魔障。那段影像应该是谢玉放的,师徒俩闹到这种地步,除却悲伤就只能说一声荒谬。 谁的错? 谁得错? 是是非非,恩怨纷扰。 凌询怪不了谢玉,风辞月到死都没伤过谢玉,他也实在也无法再责备风辞月。 恋耽美 ——(56) 他只能流着泪悲伤。 云不弃一言不发的陪着凌询。 他抽空瞄了眼谢玉的方向,谢无霜走了,谢无霜没有再回头:叹了一声,哎。 * * 风辞月一死,谢玉就预感自己要飞升了。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揽月楼来了位怀抱小婴儿的客人。 秦妙妙有些意外:无霜道君怎么会有空来我揽月楼?看到了婴孩的脸,她忽然噤声,这和沈春归有几分神似,这是? 谢玉抱着的小婴儿在酣睡,这是神算子,但又不是神算子:这是长留山沈家的后裔。 秦妙妙怔了下。 她表情温柔起来:沈家血脉吗? 沈春归死去多时了,这肯定不是他的孩子。 但肯定和沈春归流着相同的血。 谢玉不是找不到人抚养这孩子,长留山虽然已经没人了,但养在剑宗也不是不可以。可他总会想起秦妙妙,说替旧友服丧的秦妙妙:嗯。 秦妙妙明白了谢玉的来意。 她接过孩子,用指腹碰了碰小孩柔软的脸,女修温婉美丽。 谢玉没多待。 在他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声音,谢谢。 谢谢你。 谢玉顿了下:不用。 元思等着谢玉出来:结束了? 谢玉点头应了一声:嗯。 这个潮汐结束了。 他们这代的人爱恨别离也要结束了。 元思说话的空隙忽然望天,透过漆黑的夜,他看到了正在酝酿的雷劫,转向谢玉:要来了? 谢玉的雷劫要来了。 他也望向天:来了。 九重雷劫。 恐怖圣洁的气息在蔓延,蚕食了一方日月。 代表功德的金云和象征着孽障乌云堆积,两相交织,璀璨而奇异。 大小仙洲都有人探头。 九重雷劫! 何人要飞升? 是德云仙尊还是凌询仙尊? 也可能是揽月楼吴淼仙尊总不可能总不可能 看。 有人出来了! 是剑宗的无霜道君。 天光亮了一线。 朝霞绚烂美丽。 刺啦、轰 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雷声初绽,雷光吞没了半边天。 九重雷劫,天地大浩劫。 凌询急匆匆的跑向峰顶:是无霜? 他的声音又急又气,怎么会是九重雷劫,无霜又不是魔修。 云不弃不清楚:这个可能跟天赋有关。 德云也来了。 他表情有些凝重,可能该出事了。 仙修不至于是九重雷劫。 噼啪、轰! 在渡雷劫谢玉难耐的抖了下睫毛。 不太好了,他可能要过不了。 上辈子他走无情道,飞升时霞光万丈,金凤接引。 这辈子他做了许多恶事算计死了好几个身怀大气运之人,孽障缠身也不是件意外的事,但谢玉不悔,他坦然淡笑:我不悔。 就是死在了雷劫里,他也不后悔。 元思在谢玉识海里。 他走了出来,如往常般将谢玉护在怀里:无霜。 谢玉喜欢元思,所以他也有了遗憾:我应该应该早点和你结契的。 到他们这境界,其实不怎么怕死。 多得是遗憾。 元思的声音仍旧温柔:别内疚,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爱你,我想等你。他遮住谢玉的眼睛,没事儿,不要怕。 谢玉眼前一片漆黑。 他靠在元思怀里:我不怕,我只是 只是还想和你在一起走一走。 耳边是男人清朗的声音:我观这人一路坎坷,经磨砺万千。心有不忍,于是葬剑以消其孽。 谢玉浑然一抖。 下意识阻止元思,但他只抢到了藏锋的剑鞘。 那把剑,直冲云霄,扶摇而上。 元思的声音仍然温柔:望君成无上道君,传万万世名。 他知道谢玉的追求,知道的谢玉的执念。 他想成全谢玉。 一声悲鸣,万千小剑没入云层。 雷劫消散,金云璀璨。 通往上界的路打开了琉璃瓦、彩云殿,几道缥缈的仙灵之影。 谢玉却没往前走,他有些木然的看着手里的剑鞘。他追求了一生的飞升,到头来竟有些犹豫,想要退缩。 元思元思没了。 沧澜下起了福泽金雨。 凡、仙、魔、妖无不低下了头。 成仙异象,众生低头,不可直视仙神。 一道道宽宏博大的声音响起,遍布沧澜。 恭贺无霜道君飞升。 恭贺无霜道君飞升。 恭贺无霜道君飞升。 元思葬剑后眼前只是一黑又就亮了起来。 他动了下僵硬的躯体,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府邸,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复苏了。 无霜元思扶额,低低的笑了起来,谢无霜。 他就是道祖,也是自沧澜飞升来的。 过了十几万年,沧澜又有异动,出于关怀的小辈的心思,他看了一眼。就只是一眼,他不知怎么生出了许多不忍,于是时光倒转,沧澜昨日再现,谢无霜重生了。 元思这般所作所为也不是没代价的。 他记忆被封存,同样回去了旧日的沧澜,还成了自己佩剑的剑灵。 天门处。 谢玉迟迟没有走去上界。 乌黑雪袍的青年神情漠然、充斥着难言的悲伤。 无霜。 元思轻轻唤了一声,我还在。 他答应过一只鸟的,要守着它的主人, 熟悉的声音,谢玉蓦然回首。 元思? 是我。 云雾缥缈处是故人。 是初遇,也是重逢。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诸君,沧澜的故事结束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