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照我》 第1页 [古装迷情] 《高阳照我》作者:宴晏几【完结+番外】 文案 魏国祖制,子贵母死 高照容小时候做了一个梦,连续几天梦见太阳追着她照,她走到哪儿,太阳追到哪儿,算命先生说,女儿贵不可言,有诞孕人君之相,父亲大喜,为她改名照容 高照容长大后,懵懵懂懂的被送进宫里后,才知道太后选她入宫就是要她给天子生长子的,可生下长子她就会依祖制被赐死 她不想侍寝,每到晚上的时候,她都会偷偷躲起来,只要天子找不到,她就不用侍寝了 她就想做个安分守己的弃妃,可他要她生子,又不要她死,还要为她废除这子贵母死的祖制,让她的儿子做太子 大臣们炸锅了,那前几代皇帝生母岂不都白死? 死?还是不死? 发的第一篇文,以前也写过,不过因为近几年对近代历史的研究,推翻了很多我以前对北魏这段历史的看法,所以写下此文,记录一些我的政治和阶级观点,为爱发电,希望更多人能看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宫斗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宏,高照容,冯诞 ┃ 配角:冯太后,冯清,元勰,元详,高想容 ┃ 其它:北魏,魏晋南北朝,孝文帝改革 一句话简介:魏国祖制立子杀母,杀?还是不杀 立意:为爱发电 第1章 落花又逢君 “不要,呜呜……” 殿中灯火明灭,少女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影子如猛兽一般将少女的身躯尽数吞噬。屋里屋外都守满了宫人,她根本无处可逃,她用力拉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口跪了一地的宫人,挡住她的去路,磕着头求她回去。 男人的影子向她侵近,她吓得不住发抖,跌跌撞撞地躲避着男人的追逐,男人拉住她的衣袖,撕拉一声扯碎了她单薄的衣衫。 挣脱的惯力使她跌倒在地,她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着,看到床底的空隙,就毫不犹豫地往床底下爬去,脚腕却突然被死死抓住,她踢着他,他却好似不知道疼痛,双手扯着她的脚腕把她拖了出来。 “不要,放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哭着请求着。 心里蔓延的恐惧,让她痛哭失声,巨大的黑暗遮蔽了她的视线,如同小时候梦中的太阳,将她尽数吞噬,火热的光芒正在燃尽她的身躯。 “啊……” 高照容从梦中惊醒,看着窗格透入的微微泛白的天光,颤抖着手指,擦了擦惨白的小脸上的冷汗,又做那个梦了…… 她缓缓走下床,推开了窗户,一阵清风吹来,五年了,距离那一夜过去,已经五年了…… 太和十一年二月,杨柳青青,桃花始艳。 二三月的平城依然冷的让人心颤,高照容站在院内的柳树下,一阵风吹过,她被吹的身子一抖,苍白的手指缓缓从灰旧的衣袖中伸出,任由冷风在指隙流淌。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柳条随着微风招展,风筝逆风飞扬,高照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风筝的痕迹渐渐走出了这青瓦深院。 “嘣”的一声,轴线不堪重负而崩断,风筝缓缓坠落到一颗低矮的桃花树上。 “哎呀,线断了。”放风筝的女子有些不开心的嘟囔道:“喂,你去把风筝给我取下来。” 高照容一怔,有些诧异地缓缓转身,看着身后那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娇俏女子,心想,大约是他哪个新得宠的妃嫔吧,又看了看自己那一身洗的发灰的旧衣,谁又能相信眼前落魄寒酸的女子,竟是九嫔中的充华呢? 高照容自嘲一笑,罗目连微微惊愕地看着她,她入宫多时,竟不知宫中还有如此绝色佳人!可如此绝色,天子竟忍弃之? 刚想询问高照容的身份,高照容却微微颔首道:“我这就去取。”并不给罗目连发问的机会,便踩着树下的石头,自顾自的攀着树干,爬上了树,小心翼翼的去够着风筝。 险险将风筝拿到手,高照容舒心一笑,刚想再顺着树干下去,谁知脚下突然一滑,耳边传来罗目连的尖叫声! 高照容脑海一片空白,眼中倒映出纷纷降落的桃花,一簇一簇纷纷洒在她的身上……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 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摔落的疼痛,却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暖,她稳稳地跌落到了元宏的怀抱,元宏紧紧的抱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诧异。 高照容本就冻的有些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煞白,那不是因为跌下树的恐惧,而是因为映入眼中的面孔,她那深潭一般黝黑的眼珠骤然放大,一动不动地盯着元宏,身体却在不住的发抖。 她的身型是那样消瘦,元宏透过那薄薄的衣衫,都能摸到她那单薄瘦弱的身骨,蹙眉道:“身上这么凉,怎么穿的这么少?” 高照容的瞳孔却越来越恐惧,她猛的推开元宏,落荒而逃。 元宏看着高照容狼狈而去的身影,想伸手拦下,却最终无力的垂下。 罗目连有些好奇的上前,“陛下,她是谁?” 元宏看着那渐渐消失的人影,语气复杂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夜,元宏心不在焉的看着奏折,冯诞边整理批好的奏折边疑惑道:“陛下,今日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 第2页 元宏语气复杂道:“思政,我看见她了。” “谁?” “高照容。”元宏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名字。 “是她。”冯诞眼神一动,道:“她不是很久都不出门了吗,是病好了吗?” 元宏指着心口道:“她是病在这里。” “如果真在那里,陛下就是药。” 元宏自嘲一笑,“我是毒。” 冯诞一笑,道:“这么多年了,陛下想不想去看看她?” 元宏有些退缩,“我怕她不敢见我。” “她不敢见你,你就不去见她,陛下是要这样折磨她一辈子吗?” “我没想这样。” “四年了,陛下就算因为林氏之死而愧疚,她受的苦也足够了。”冯诞道:“毕竟,那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宏沉默许久后,勉强道:“思政,你能陪我去看看她吗?” 冯诞心中隐隐失望,拒绝道:“我身份不合适。” “思政,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元宏语带恳求道。 “好。”冯诞答应道:“我也希望陛下能真的想清楚,是她不敢见你,还是你不愿见她。是她在逃避你,还是你在折磨她……” 二人刚到院中,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争吵之声,元宏微微蹙眉。 “高照容,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不好好呆着养病,跑到陛下眼前晃悠也就罢了,还主动投怀送抱?真是天生下贱的狐媚子!”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在那里。”高照容摇着头解释道。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去见陛下,你怎么这么贱呐?就这么离不开男人?” 被羞辱后的高照容眼里闪着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敢奢望什么。” “是不是因为高允那老头子死了,你靠山没了,就迫不及待的去跟陛下投怀送抱,献媚邀宠啊?也不看看自己那下贱模样,你也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没关系。”高照容强忍着眼泪,道:“贵人已经得尽恩宠了,又何必自降身份,向我这卑贱之人撒火?” 冯妙莲一巴掌打到了高照容脸上,“陛下当然最宠爱我,长了张狐媚子脸就到处勾引男人,你不要脸,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脸。” 说着,就又要打下来,高照容这一次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冯贵人适可而止吧。” “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教训你,你还敢反抗?我今天就毁了你这脸,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便让婢女上前抓住高照容,又啪啪打了她两巴掌。 高照容挣扎着,婢女死死抓住她,她本就破旧的衣服,在拉扯中也被撕烂了好几处,头发也被抓的散乱不堪。 冯妙莲继续羞辱着她,“一个高丽贱婢罢了,生了儿子又如何?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生了儿子的奴婢也还是奴婢。” 高照容眼神一动,在冯妙莲再打过来的时候,高照容用力推开婢女,拦住冯妙莲的手把她推了出去,冯妙莲的指甲在她的手臂上抓出来道道血痕。 冯妙莲一个没站稳,就跌在了地上,刚好就跌在了刚刚进门的元宏脚边。 冯诞惊愕地看着屋中的情景,高照容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慌乱的低下了头,扑通跪倒在了地上,心口紧张的扑通扑通地跳。 她没有想到元宏会来,她觉得自己闯祸了,一个被疏远多年的弃妃,以下犯上推倒了如今正得宠的冯妙莲,还刚好让元宏看见,恐怕…… 莫名的恐惧让她愈发手足无措,在宫里早已小心翼翼惯了的她,心里只是默默的不断祈求着元宏多少怜悯她一点儿。 冯妙莲一见元宏就“哇”的哭了出来,“陛下,她推我,你要为我做主。” 元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她道:“你先回去,朕会为你做主。” “陛下……”冯妙莲还想再说什么。 冯诞却把她强拖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高照容一眼,训斥冯妙莲道:“走吧,别闹了,陛下说了会为你做主。” 冯妙莲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便被冯诞强行拖走了。 二人走后,屋中的氛围更是尴尬,元宏有些迟疑地走向高照容,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被撕烂的衣服,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心疼地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盖上了她那裸露在外的皮肤,高照容吓地哆嗦了一下,连忙避开元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元宏心里隐隐不是滋味,语气复杂道:“她经常来欺负你吗?” 高照容不吱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只是这些年元宏从来没有来过,所以不知道罢了,谁知道他今夜突然来了?冯妙莲说的不错,她就是一个婢女,堂堂三夫人要教训一个婢女,本就理所应当。 元宏给她整了整鬓角的头发,顺手抚上她那微微红肿的半边脸道:“疼吗?” 高照容侧过脸避开元宏的手,倔强道:“不疼。” “都肿成这样了还嘴硬。” 高照容莫名鼻子一酸,把头深深埋在地板上道:“陛下,夜深了,冯贵人在等您。” 元宏看着伏在地上的高照容,莫名一阵心烦,她赶自己走?冷冷道:“好。” 元宏一走,高照容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瘫倒在地,趴在地板上呜呜哭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之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 第3页 第二日一早,冯诞就跑去找冯太后,让她好好管管冯妙莲,冯氏富贵已极,应该懂得谦让避退,而不是仗势欺人! 冯太后眼神一动,这才得知昨夜元宏竟然去看了高照容!他去看了高照容?!冯太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搞错了一些事情。 这一日,王钟儿回宫了。 遣散宫人后,冯太后才拉着王钟儿坐下,“前日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钟儿点点头,“略有耳闻。” 冯太后懒散的倚着靠背,“妙莲冲动又急躁,实在是丢尽了我的脸面,照容这次受了委屈,你代我去好好安抚安抚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究竟病的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病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履行妃嫔的职责了,我还是那句话,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 “她失宠这么多年,陛下一次都没去看过,估计早记不得她了。” “失宠?”冯太后冷笑,“对,他是冷落她很多年,可是钟儿,自古以来,只见后妃争宠,哪儿见过后妃拒绝侍寝,天子还要用强的!” “正是如此,陛下更不会喜欢她,谁会喜欢一个抗拒自己又不听话的女人啊?”王钟儿蹙眉道。 “这就是她的不同之处啊!”冯太后微微一笑,“陛下一向温和,可对她却连体面都不顾了,当年我听说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陛下对她不一样!” “真要喜欢,哪儿会那样伤害?”王钟儿叹道:“她也未必能达到你的期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王钟儿叹了口气道:“她这些年在宫里屡被轻辱刁难,我不是没劝过她去给陛下服个软,早日复宠,可她不敢啊!不说对陛下的恐惧,就说妙莲,你也知道她那跋扈性子,阿容被她欺负的怕了,压根不敢见陛下。无宠都被她这样欺负,若去跟她争宠,还不被她往死里折磨!” “妙莲的确是不争气,丢尽了我的脸面,她那脑子还争宠?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的缘故,陛下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冯太后不屑道:“冯家女儿进宫不是来争宠的,权势才是唯一的固宠手段!”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与陛下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他不喜欢妙莲,我也不想留妙莲在宫里膈应我,他宠爱谁我都无所谓,只要皇后是冯氏的女儿就行了。”冯太后微微坐直身子,仿佛下一秒处置的不是她的侄女,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冯家有的是女儿,她不争气,自有人来顶替她,找个机会,撵出宫吧。” 王钟儿眼神一暗,“我知道了。” 第2章 立子杀母制 在去高照容院子的路上,冯诞迎面而来,王钟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冯诞,含笑道:“是南平王殿下啊。” 冯诞上前道:“刚宫人告诉我姑姑今日回宫了,我就匆匆过来了。” “有什么事吗?” 冯诞有些吞吐道:“前日,妙莲的事情,姑姑有听闻吗?” 王钟儿略略点头,“嗯,太后跟我说过了,让我去安抚安抚充华。” 冯诞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宝盒递给王钟儿道:“妙莲在家就有些娇纵任性,前日伤了充华,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找人配了些药,烦姑姑捎给充华,算是我这做兄长的替妙莲跟她赔礼。” 王钟儿接过那盒了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一个纯金的宝盒,点缀着各种宝石,工艺几可夺天工,微微变了脸色道:“这太贵重了。”说着就要还给冯诞。 冯诞拦下她,道:“我没别的意思,拿这个去给充华做几件衣服吧,太苦了。” 王钟儿默然许久,无奈叹道:“好吧,多谢殿下了。” “嗯。”冯诞舒心一笑。 王钟儿一进门,高照容就跑过去抱着她,“阿母,你终于回来了!”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王钟儿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摸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后,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上下打量了高照容一番后道:“好孩子,怎么穿的这么薄?”怪不得冯诞要自己给她做几件衣服! 高照容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 王钟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愤愤道:“这些狗奴才,我不在这段时间,他们又难为你了是不是?” 高照容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宫人势力,我已经习惯了。” “你可是九嫔中的充华,那些个奴才算什么东西!” “阿母回来了,他们以后应该不敢了。” 王钟儿脸上依然忿忿,捧着高照容的脸道:“妙莲打了你是不是,还疼不疼?” 高照容摇摇头,“没事了。” 王钟儿从怀里取出金盒放在高照容手里道:“南平王殿下给你的药,这白玉一样的脸上,留点痕迹让人心疼。” 高照容看着那精致又贵重的药盒,心里一动,“冯,冯君?” “妙莲不懂事,他做哥哥的,替妙莲跟你赔罪。” “这样啊。”高照容微微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王钟儿突然道:“阿容,你,愿不愿意侍寝?” 高照容瞳孔骤然放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要!阿母,我害怕,我不敢……”随即又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王钟儿心里一揪,抱着她安抚道:“好,好,阿母会想办法的,阿容不怕,不怕。” -- 第4页 “呜呜。”高照容在王钟儿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想起第一次侍寝的噩梦,她都心有余悸,“阿母,我怕,我好怕,我不要见他。” “乖,没事了,都过去了。”王钟儿耐心安抚。 魏国祖制,子贵母死。 冯太后就是占了这祖制的好处,她是皇后,又没有子嗣,太子的母亲被赐死,她以嫡母的身份抚养太子,一路从太后做到太皇太后,把控北魏朝廷几十年。 冯太后当年急于接冯家的女儿入宫,来延续家族荣宠,可因当年冯太后猜忌提防外戚,族灭元宏生母全族之故,无论是鲜卑贵族还是汉人贵族,都不愿意把自家宝贝的女儿送进宫里,生下长子后被赐死,甚至可能连累全族被灭,白白给冯家女儿做嫁衣的。 于是,冯太后就从各地选了不少容貌漂亮,家世卑微的女孩子进宫侍奉元宏,期望她们有人能给元宏生下长子。 高照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懵懵懂懂的被送进了宫里。 她太美了,举家从高丽搬来北魏和龙城后,就在当地传开了美名,天子选妃时,元宏六叔安丰王元猛是当时的和龙镇都大将,就上书向冯太后推荐了她,她便被送入了京城。 那一日,冯太后亲自到北部曹去看新选的良家子,看到高照容时大为惊奇,自诩见多识广的冯太后,也不由为她的美貌隐隐动容,当即就把她带入了掖庭,那时,她才十三岁。 冯太后看重她,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一段时间才送给元宏,期望她的美貌能合元宏的心意,最好能为元宏生下长子。 她家世微贱,服侍的时候也没有名份,就是个通房的婢女罢了,每到晚上的时候,她都会偷偷躲起来,元宏知道她的顾虑,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可因高照容服侍多时都迟迟未有身孕,冯太后隐隐不满,派人调查后才得知高照容竟然还是处子!冯太后大怒,警告元宏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 这才有了那一夜的噩梦,高照容知道她若生下长子必死无疑,所以一直都抗拒侍寝,可冯太后说的出就做得到,元宏只能硬下心肠逼高照容就范! 在冯太后眼里,高照容这样的卑贱之身不值得怜惜,就是个产子工具,死上十个百个也不值一提,她只要元宏的长子,高照容的生死她不在乎! 元宏不忍,却不敢拒绝,那一夜,他疯了一样在高照容身上发泄了所有对冯太后的不满。 那一夜,高照容不知道为什么待人一贯温柔的元宏突然一反常态,她吓得哭着四处躲闪,元宏不依不饶的追逐着她,她吓得爬到了床底下,可元宏竟追上去强幸了她! 经此一事,高照容被吓出了心病,更不幸的是,她怀孕了。 最先发觉的是元宏的心腹御医徐謇,元宏让徐謇隐瞒她的身孕,想悄无声息地流掉高照容的孩子,太医们不敢得罪元宏,也纷纷附和徐蹇称是微风入藏,可不想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太医王显竟直言是有孕在身! 冯太后起疑了,派了王钟儿去高照容身边,美其名照顾,实则是监视,元宏再想流掉高照容的孩子,恐怕要母子俱亡。 几个月后,高照容的肚子大了起来,冯太后很高兴,王显一战成名,为冯太后所宠信。 王钟儿怜悯她,那么小的年纪,那么美的一个孩子,遭此惊吓磨难,还有了身孕,若是不幸生下男孩儿,还要无辜送了性命。 王钟儿待她如亲女,高照容身份卑贱,宫人也大多瞧不起她,她在宫里无依无靠,只有王钟儿对她好,她也十分依赖王钟儿。在她怀孕期间,王钟儿每日都祈祷着她最好怀的是个女儿。 将产之时,那本比她晚怀孕的林氏竟突然早产了,那一日,林氏先她一步生下了一个男婴。几个时辰之后,高照容也生下一个男婴。 林氏之子因此成了长子,林氏被赐死,高照容活了下来。 生了儿子后,冯太后带走了她的孩子,出了月子后,冯太后把她册封为九嫔中下六嫔的充华,又为她在掖庭选了一处偏远幽静之所养病。 虽是充华,可因长期养病,以及冯氏姐妹入宫之故,她再也没有得过元宏临幸,一个无宠的嫔妃,其实跟做宫女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宫人还是会轻贱刁难她,如果不是王钟儿时不时来看看她,给她送些衣食,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挺过来这么多年…… 是夜,王钟儿回到冯太后宫中,恳求冯太后道:“阿容够可怜了,别再逼她了。” 冯太后略一挑眉,冷笑道:“可怜,林氏不更可怜吗?” “太后!”王钟儿心中一紧。 “林氏比她有孕的晚,怎么就早产了?还偏偏生在她前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陛下让王显给林氏催产的事情吗?” 王钟儿心虚地低下了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他一早就知道是高允和高怀父子让元猛推荐高照容入宫的,他提防的不是高照容,而是我。” “高允是你的人,陛下不想阿容生下长子,也是怕她的儿子再被你掌控。她一个高丽归顺的贱民,本来就是你和高允父子的傀儡。”王钟儿叹道:“高允本来期望阿容能生下长子,立为太子,带整个渤海高氏富贵,可阿容生下二皇子后,高允就抛弃了她们家。” -- 第5页 “的确是可怜,成了高允父子的弃子,又失去了陛下的宠爱,在掖庭那些年过的很苦吧?若不是正月里高允死了,陛下前几日又怎会去看她呢?” “你是什么意思?” “自去年亲政后,他虽表面对我恭谨顺从,可早就想反冯氏了,他羽翼渐成,我已经废不了他了,我必须缓和和他的关系,为冯氏争来皇后之位!” “陛下不傻,不是你送个冯家女儿他就乖乖立为皇后。”王钟儿叹道:“妙华心思不正,妙莲只知欺凌嫔妃,你自己都心知肚明这二人根本不是合适的皇后人选。” “哼,他就是不喜欢罢了。”冯太后冷哼一声,“我会再从冯氏挑选女儿送过来,总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何必呢?陛下不喜欢,冯家的女儿也不会幸福。” “他喜不喜欢冯家的女儿我不在乎,我只要他立冯家的女儿为皇后。” “你逼的越紧,陛下只会越反感。” 冯太后吸了口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连你也要背弃我吗?” “你明知我绝不会那样做!” “不会?你关爱高照容,不就是因为陛下喜欢她?想提前改换门庭吗?” “我疼她,只是看她可怜,我只是把她当女儿看罢了,那件事对阿容打击太大了,陛下根本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别低估一个能让天子对她用强的女人。” “你明知那是因为你的威胁!”王钟儿道:“陛下不临幸她,只是怕她生下长子沦为你和渤海高氏的傀儡,而不是你以为的喜欢她,想保全她的性命。” “是么?”冯太后冷笑,“妙莲和妙华都是不孕之身,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他让徐蹇给她们诊病时候动的手脚吗?” “太后!”王钟儿头上冒出了冷汗。 “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为何不让徐蹇也把高照容治成不孕之身?他心里,还是想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不想她生下长子罢了。” “可是阿容不想啊,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放过她?”冯太后不由好笑,“皇宫为何要养无用之人?她若是不肯,那便送去瑶光寺出家吧,别在宫里占着九嫔的位置,又不履行妃嫔职责。” “为什么非要这样逼她呢,陛下不喜欢她,她也不想侍寝啊!” “我们不妨试一试,看看陛下究竟喜不喜欢她。”冯太后挑眉一笑,“我知道,你视照容为女,如果下不了手,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太后!”王钟儿额头冒出冷汗,制止道:“我会解决,不劳太后费心!” 某日一早,宫里突然忙碌了起来,高照容拦下一个小宫女,询问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急急道:“二皇子昨夜发热,忙活了一晚上了,到现在还没醒呢,怕是撑不过去了。” 高照容一惊,脸色瞬间煞白,“二皇子,恪儿……” 那宫女来不及跟她多说,便急急往冯太后宫中赶去。 高照容也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却在冯太后宫门口被拦了下来,她常年养病,久不出门,宫人多不认得她,又见她衣着破旧,说什么都不肯放行,高照容急的都快哭了。 “怎么回事?”一道温润的声线传来。 高照容回过头,看到是冯诞后微微一怔,“冯君。” 冯诞也愣了一下,“充华!”让宫人退下后,上前关切地询问高照容出了什么事。 “恪儿病了,他们不让我进去。”高照容哽咽道。 冯诞了然,微微蹙起了眉,然后拉起高照容的手腕就大步往宫内走去,“走,我带你去看恪儿。”高照容呆呆看着冯诞拉着自己的手,就这么被他带进了冯太后宫里。 冯太后正在训斥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恪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冯诞冲了进来,急急道:“姑姑,恪儿怎么样了?” 冯太后看见冯诞愣了一下,又看到他身后的高照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我,我想看看恪儿。” “你还有脸来看他,你有尽过一日为母之责吗?” 冯诞蹙眉,“姑姑,不必如此刻薄。” “你闭嘴!”冯太后斥道:“还没骂你呢,带这么个病秧子过来做什么?还嫌恪儿病的轻啊?”冯诞被骂得狗血淋头,憋屈的说不出话。 高照容扑通跪下了,哀声恳求道:“太后,您让我看看恪儿吧,只要他没事我就走。” 冯诞也看不下去了,“姑姑,你就让充华进去吧,好歹是恪儿生母,恪儿年纪小,需要人疼,保不准看见亲娘就好了。” “你闭嘴,净添乱,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冯诞忙噤了声,有些可怜的看了看高照容,冯太后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进了内室。 不多久,王钟儿就带着王显风风火火赶来了,见高照容在外厅跪着,疑惑道:“阿容怎么不进去?” “太后不许我入内。”高照容低声道。 王钟儿蹙眉,不过救命要紧,就没再管高照容,急急带着王显进去给元恪治病。 高照容就那么一直跪着,看着内室人来人往的忙碌,心里是心酸又委屈。 冯诞在她身后来回踱步,突然,蹲在她身边道:“充华,起来吧,跪久了腿受不了的,这会儿也没人在意。” -- 第6页 高照容摇摇头,“多谢冯君好意,我没事。” 冯诞无奈的耸耸肩,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后,似想到什么,便又倒了一杯,端到高照容面前,“充华,喝水。” 高照容摇摇头,冯诞却有几分恶作剧般把杯子放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下去,高照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想开口拒绝,水却沿着她的嘴角流入喉咙,她本能地就咽下了一大口水,可喝的太猛,被呛的不住咳嗽,冯诞慌忙给她擦了擦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诞,冯诞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了,慌忙站起身把杯子放好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再不发一言。 直到午间的时候,元宏才过来,一来就问冯诞道:“恪儿怎么样了?” “陛下。”冯诞迎了上去,“陛下自己进去看看吧。” 元宏抬脚准备入内,却看见跪在地上的高照容,高照容听到元宏声音那一刻就吓的身子一抖,现在更是一动不敢动。 冯诞解释道:“充华一早就来了,姑姑,不让她进去。” 元宏微微蹙眉,神色复杂道:“我知道了,我会跟太后说,充华别一直跪着了,进来吧。”说完就用眼神示意冯诞劝高照容起来,然后独自入内了。 冯诞了然,元宏还是担心高照容害怕他,不想再刺激高照容,元宏进去后,冯诞才对高照容道:“陛下发话了,充华起来吧。” 高照容依然一动不动。 “充华不想看恪儿了吗?” 高照容嘴唇动了动,冯诞直接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高照容跪的太久,腿脚已经麻了,刚起身那一刻没站稳,差点儿又跌倒在地上。 “当心。”冯诞揽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身,大约因为失宠的时候总是缺衣少食,她的腰身更是细的只堪一握,高照容整个跌进了冯诞怀里,冯诞脑子一片空白,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 “多谢冯君。”高照容若无其事地站稳了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内室走去。 第3章 母子竟不识 高照容倚在门边,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孩子,眼泪扑簌扑簌的流,那就是她的孩子吗?她的恪儿。 王显取出最后一根银针,元恪咳嗽出声,高照容心提到了嗓子眼,元恪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低低唤道:“母妃……” 冯太后笑容僵在脸上,抱着元恪安抚道:“好孩子,终于醒了。” “太后?”元恪这才醒过神。 王钟儿看到门边的高照容,起身招呼她道:“阿容,过来,恪儿在叫你呢。” 高照容有些胆怯地看着冯太后,冯太后面色稍缓,放话道:“过来看看恪儿吧。” 高照容这才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泪眼朦胧地看着元恪,“恪儿,是母妃,你看看母妃。” 元恪看着高照容,眼神有些陌生,“母妃?” 高照容鼻子一酸,“恪儿。” 元恪却昂着头问冯太后道:“太后,她是谁?” 高照容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冯太后叹了口气,“她就是你的母妃。” 元恪陌生的眼神让高照容心碎,他往冯太后怀里拱了拱,有些胆怯地看了看高照容,低低道:“太后,我困了。” 冯太后抱着他,含笑道:“好,我抱恪儿睡会儿。” 等到元恪睡着,冯太后把他放回床塌,王显又把了脉后,道:“无恙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室内诸人都松了口气,闲杂人等退下后,冯太后看着高照容,语重心长道:“照容,刚刚不是故意要骂你,我也是关心则乱,恪儿身子不好,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我一时情急,才跟你发了脾气。” 高照容跪在地上,哽咽道:“太后骂的对,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日为母之责。”以至如今儿子近在眼前,却母子不识。 冯太后给元宏使眼色,“陛下,去把照容扶起来,跪了半天了,哪受得了。” 高照容身子一僵,元宏也是一怔,随即向冯太后微微颔首,缓步走向高照容,元宏走近一分,高照容心跳就加快一分,直到元宏走近,扶着她道:“阿容,起来吧。” 高照容一惊,愈发动不得,元宏便直接搂着她把她扶到了榻上。 冯诞端着药走进来,就看到高照容坐在元宏身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姑姑,药好了。” “先放着,恪儿休息一会儿再吃。” “再放就凉了。” “你不会热了再送过来吗?” 冯诞被怼的哑口无言,嘟囔道:“姑姑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凶。” “你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冯诞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端着药走了出去。 “这孩子。”冯太后白了他一眼,又含笑看着高照容道:“照容,好些了吗?” 高照容局促不安道:“好,好多了。” 冯太后点点头,“这各宫的妃嫔都是自己在养着孩子,大皇子生母去的早,所以是一直养在我身边。恪儿本该是由你抚养的,可你这身子又一直不好,我就只好把恪儿也带来一起养着了。” “太后,我,我已经好多了。”高照容连忙道,元恪看见她却不认得她那一幕,着实刺激到她了。 “是吗?”冯太后故作惊讶道:“不是我不想你自己带恪儿,可养孩子实在是个累人的活儿,我怕你身体吃不消呢。” -- 第7页 “太后,我可以的。” 冯太后微微一笑,“养孩子可比侍寝累多了,你这身子,侍寝都不行,怎么养孩子呢?” 高照容一震,冯太后是要逼她点头答应侍寝,元宏也诧异地看了冯太后一眼。 “太后,我……” “你可以吗?”冯太后盯着高照容,盯的她心里发毛。 “可以,阿容可以,她已经好多了。”王钟儿替高照容答应道。 高照容惊愕的看着王钟儿。 “我问的,是照容。”冯太后脸上虽含笑,语气却透出杀意。 元宏心也顿时揪紧,高照容紧紧攥着裙子,眼里憋着泪,许久才抬头看着冯太后,颤声道:“我…我可以。” “好。”冯太后展颜一笑,“那就证明给我看,如果陛下满意,他会带恪儿给你。” “多谢太后。”高照容颤声道。 冯诞再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屋内紧张的气氛,不解道:“姑姑,药热好了。” 冯太后终于给了冯诞一个好脸色,冯诞有些受宠若惊,“给我吧。” 冯诞把药端给冯太后,试探道:“姑姑,怎么突然心情变好了?” “照容身子大好,我心情能不好吗?”冯太后接过药,笑道:“今晚就能侍寝了吧?” 冯诞笑容僵在了脸上,侍寝?随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元宏,又看了看高照容,高照容的头深深埋下,算是默认了。 冯太后小声喊醒元恪,边喂他吃药,边对王钟儿道:“钟儿,你先带照容回去准备准备,晚上,陛下会过去。” “是。”王钟儿颔首,扶着高照容下榻回宫。 一回去,高照容就拉着王钟儿的手恐惧道:“怎么办,阿母,他晚上就要来了。” “别怕,勇敢一些,你早晚要面对的。” “阿母,你为什么要答应太后呢?我真的很害怕。” “你不想要恪儿了吗?”王钟儿叹道:“恪儿打小就有微疾,太后精力都在大皇子身上,根本照顾不过来恪儿,若你这做母亲的再不上心,恪儿能不能长大都是问题。” 高照容鼻子一酸,怀元恪的时候她被吓出了心病,孕期身子一直不好,元恪出生时就有些不足之症,打小身子都不太好,“可是,我自己过的都是这般情景,又能怎么办呢?”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自己都护不了,又何谈你的儿子?在宫里,陛下的宠爱是你唯一的依靠,太后是在帮你。”王钟儿语重心长道。 “帮,帮我?”高照容呆呆道:“她为什么要帮我?”明明她自己还有两个侄女儿在宫里。 “以后你会懂的,但是现在你必须想办法重获圣意。”说着就拉着高照容到梳妆台,为她洗漱更衣梳妆,这是高照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她不再有价值,冯太后绝不会留她! 至夜,元宏来到高照容处,屋里已经焕然一新,不复之前的简陋模样,床具也都换成了绫罗锦绣,冯太后也给她送了新的衣服首饰。 高照容默默跪在地上迎接着天子的临幸,精心打扮过的高照容也明显让元宏眼前一亮,她本就极美,装扮之后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阿容。” 高照容颤巍巍捧起手中的衣服,低着头怯生生道:“陛下那一日落下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 元宏眼神动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复宠,没想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手指迟疑的抚着衣服上的花纹,然后拿起随手扔到了一旁,俯身把她拥入了怀中,高照容下意识抗拒着元宏的怀抱,察觉她的抗拒,元宏不由手臂一僵,高照容意识到失礼后,颤抖着手主动缓缓拉住了元宏的手。 元宏反握紧了她的手,高照容突然觉得左手无名指上一紧,一个纯金嵌红玛瑙的指环已经戴在了她的手上。 高照容看着手上的指环,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元宏笑着缓缓解释道:“我们鲜卑人,女子嫁人后都要戴上指环的,表示已有夫家,本来早就该给你戴上的,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高照容看着那指环上闪着微弱的光,心里不由微微酸涩,她很想问,却不敢问出口,这,还能再摘下来吗? 元宏把她整个拥入怀中,高照容身体微微发抖,元宏安慰她道:“阿容,别怕,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高照容眼神一动,回忆纷沓而至…… 太和五年九月的一次宫廷宴会上,众人饮酒正酣之时,冯太后突然笑说,要送元宏一个礼物。 那是高照容第一次穿上那么精致华丽的衣服,她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她也不知道冯太后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还有些受宠若惊,缓缓迈着步子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殿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元宏惊愕地看着这个有些茫然无措的少女,她太美了,她的出现,仿若太阳之出朝霞,映的满室生光! 冯太后笑问道:“陛下,还满意吗?” 元宏微微无措地回道:“满,满意,谢太后。” 当晚,她就被送入了元宏的寝宫,元宏莫名的心乱,这是面对其他女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她无疑是个绝色佳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元宏也不例外,他也想把她拥入怀中。 高照容却挣开了他的怀抱,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 第8页 “你不愿意?”元宏微微蹙眉,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拒绝他。 高照容跪在地上,惊恐地流着泪,哭着请求道:“陛下,我求你,你放我回家好吗?我想回家。” 元宏不解道:“回家?你不知道进了宫就再也出不去了吗?” 高照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 “你父母没告诉你入宫是做什么的吗?” 高照容摇摇头,哭道:“那一天,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说只是带我来京城给天子看一看,看过后还会送我回家的,可是太后把我带进宫里,他们就不让我回家了。” 元宏蹲下身子,有些心疼地给她擦擦眼泪,“你不知道选妃是做什么的吗?” 高照容摇摇头,泪眼朦胧道:“我不是选妃的,我只是个宫女,我想回家。” “可是我不想你走呢。”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元宏,而后呜呜哭了起来,“我不要在这里,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呜呜……”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元宏轻轻拥着高照容。 高照容却猛的推开他,恐惧道:“你不要碰我,她们说被你碰了会生孩子的,有了孩子就会死。” 元宏微微错愕,“你知道太后送你来是做什么的吗?” 高照容哽咽道:“太后让我服侍陛下。” “你知道怎么服侍吗?” “太后有教我礼仪,教我洒扫庭院,端茶递水。” “除了这些呢?” 高照容迷茫地摇摇头。 元宏无奈一笑,柔声道:“别怕,我不会勉强你,太后送你过来,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你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死的。” “真的吗?”高照容看着他呆呆道:“那,你会送我回家吗?” 元宏淡淡一笑,“当然是真的,不过,以后,你就只能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了……” 从回忆中回神,高照容眼神微乱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元宏苦笑,似有若无的叹着气,突然把她横抱了起来,她身型高挑,可却轻的如同一个孩子,元宏觉得她实在太瘦弱了,大约失宠那几年实在太苦了,元宏默念着以后一定要把她再养胖一些,然后轻轻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高照容瞪大眼睛看着元宏,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全身僵硬的如同一块木头一般,一动都不敢动,元宏不由好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她却全身紧绷地紧紧抿着唇。 “阿容,别怕。” 高照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给元宏解着衣裳,却不知怎的怎么都解不开,她急的眼中都泛起了水雾,元宏叹了口气,道:“我自己来吧。” “我不怕,我不怕。”高照容哽咽道,对元宏的叹息置若罔闻,依然自顾自地帮元宏解着衣服,心脏的跳动几要破膛而出。 元宏突然握住她的手指,指引着她的手一层一层褪去自己的衣衫,在她的手指碰触到元宏温热的皮肤那一刻,高照容心头一颤,任由元宏引导着她,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阿容。”元宏柔声哄着她,“你现在,知道要怎么服侍了吗?” “我不知道。”高照容身子还是有些僵硬。 “怎么连孩子都生了,还不知道怎么服侍丈夫呢?”元宏勾唇一笑,“这是我的失职。” 高照容觉得她跟元宏挨的太近了,有些不自在,“我不过是个婢女罢了,只知道如何端茶递水、洒扫庭院、洗衣做饭。” 元宏心里一揪,“你是我的嫔妃,不是婢女。” 高照容垂眸,她从宫女被册封为充华,可一个无宠的充华,本质还是个婢女罢了。 元宏似乎格外的耐心,耐心的抚慰着她不安的情绪,高照容也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反正还能疼过生孩子的时候吗?生孩子都挺过去了,现在有什么忍不了的。 然而渐渐放松的高照容惊愕的发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高照容此时此刻才突然发现,原来侍寝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才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女人们都要争宠。 云雨之后,高照容有些懵懂地看着他道:“陛下,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元宏看着她那天真的脸庞若有所思,她过往从不知情爱为何物,甚至视男女欢爱为洪水猛兽,可一旦食髓知味,便弃之不能了,“我会尽量多来看你。” 高照容微微垂眸,眼神有些失落,“好吧。” 次日一早,高照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元宏早就走了,折腾了一夜,他怕高照容太累,就没扰醒她,让她多睡会儿。高照容全身都酸痛的不行,她掀开被子,看到身体上那一身的痕迹后又慌忙盖上了被子。 屋中已经不见丝毫元宏的痕迹,连昨夜还给他的衣服,都不见了,是他带走了吗?只有身上的印记提醒着自己他昨夜来过,这一切都不是梦。 高照容准备下床时,才发现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枝桃花,高照容抿唇一笑,春天,真是惹人情动的时节…… 王钟儿走进来,有些担忧道:“阿容,如何?还好吗?” 高照容低着头略娇羞道:“昨夜,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王钟儿大笑,顿时松了口气,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是解了心结了,“那就好,那就好,你能解开对陛下的心结,就再好不过了。” -- 第9页 “这花是哪来的?”高照容看着床头的桃花疑惑道。 王钟儿笑道:“陛下一早走,看道上桃花正好,就亲自折了一枝,派人送过来的,喜欢吗?” “真好看。”高照容抿唇一笑。 王钟儿会心一笑,“好了,准备准备,待会儿还要去太后宫中请安。” “会带恪儿回来吗?”高照容眼里有着期盼。 “不急于一时,慢慢来。”王钟儿宽慰道:“毕竟,你与恪儿还不算亲近。” 高照容微微失落的低着头,“我懂了,我都听阿母的……” 第4章 冯诞的生辰 后花园,冯妙华磕着瓜子听着几个妃嫔闲话,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袁淑怡问她,“妙华,怎么不见妙莲呢?” 冯妙华吐出瓜子皮,鄙夷道:“别提那不争气的东西了,听闻陛下宠幸了高照容,到现在还趴在床上哭呢。” 袁淑怡若有所思,“说来也是,高照容病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好了,以后这宫里,又要不太平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呢。” “那又如何?你不是也有三皇子吗?再说,那又不是她自己养的孩子,保不准罗婕妤这一胎也是个儿子呢。” 袁淑怡点点头,她是敕勒人,出身高车六部的袁纥氏,是高车送来和亲的,有一副好歌喉,能唱敕勒歌,产三皇子元愉。 “妙华。”冯诞声音传来。 冯妙华连忙回头,欣喜道:“大哥。” 袁淑怡和其他嫔妃见到冯诞,微微颔首后,也都知趣地告辞了。 “我刚从姑姑那里过来,给你带了东西。”冯诞从怀里取出从宫外带的糕点递给冯妙华道:“你不是说想吃桃花酥吗?我给你带了过来。” 冯妙华接过包裹,惊喜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冯诞坐到冯妙华旁边,好奇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还不是高照容。”冯妙华翻了个白眼。 “高充华!”冯诞莫名来了兴致,“她怎么了?” “切。”冯妙华不屑道:“还不是昨夜她侍寝的事儿,天天装的那么单纯无辜又清高,骨子里就是个风骚下贱的荡。妇。” “妙华,别胡说。”冯诞蹙眉。 “我没胡说。”冯妙华凑近冯诞,低声道:“听说昨夜她缠着陛下要了一夜,叫的她院里侍候的宫人一夜都没睡着。” 冯诞耳根莫名发烫,尴尬道:“别说了。” “大哥你羞什么,又不是没睡过女人,还装纯情啊。”冯妙华故意调笑他。 “妙华。”冯诞脸红了,“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天天没羞没臊的。” “行了,不逗你了。”冯妙华一笑,“我说笑呢。” 冯诞舒了口气,脸上的燥热才稍稍缓和,“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哥,你以后记得多来看我,我在宫里很无聊的。” “嗯,我尽量。”冯诞含笑点点头,便离去了,冯妙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莫名怅然。 冯诞走后没多久,冯修便过来了,他与冯诞一母同胞,容貌也是一顶一的出挑,只是那吊儿郎当的气质,真是跟冯诞差了十万八千里。 冯妙华虽心里厌烦他,可还是甜甜一笑道:“哟,今儿是吹的什么风,两个哥哥轮着来看我。” 冯修脸色不悦,“大哥是不是刚走?” “对,二哥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冯修冷哼一声,“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大哥给我送吃的。”冯妙华一脸无辜,举起手上的糕点笑道:“大哥可真是细心,我就那么无意说了一句,他就上心了。” “切。”冯修翻了个白眼,“天生的奴才骨,就懂得察言观色。” 冯妙华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却还是堆着笑道:“二哥又在太后那里受委屈了吗?” 冯修没好气道:“要不是他在姑姑面前胡说八道,姑姑会骂我吗?当年姑姑让我和他入宫给陛下陪读,是来监视陛下的,他倒好,一门心思向着陛下,倒是把我那一堆子破事都捅给了姑姑,害我天天被姑姑骂。” 妙华勉强一笑,宽慰道:“大哥心眼实诚,也是为了二哥好,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大哥会害你不成?只是二哥你也得争点气,别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牵连在一起,影响多不好啊!” “你也教训我,想着你最懂事,没想到你也是跟冯诞一条心。”冯修愈发气愤,数落了冯妙华一顿后就走了。 “呸。”冯修一走,冯妙华整张脸就瞬间冷的瘆人,看着冯修的背影啐了口唾沫,恶狠狠骂道:“不要脸的下流胚子,早晚要收拾你!” 三月二十七,是冯诞二十一岁的生辰,他与元宏同年出生,元宏是八月二十九,冯诞比元宏大几个月。 这天晚上,高照容悄悄过来了一趟,冯诞看到高照容的时候很惊讶,“充华,你怎么来了?” 高照容抿着唇,踟蹰道:“你送我的药,我收到了,谢谢。” “本就是妙莲有错在先,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教不严。” “只是,太贵重了。”高照容低着头。 “没什么,小玩意儿罢了,我有很多。”冯诞说的淡然,但是那装药的盒子,的确是他精挑细选。 高照容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有些拘谨道:“明日是冯君的生辰,我,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之前收了冯君的礼,不送些什么,心里总过意不去。” -- 第10页 “充华,你不必如此客气。”冯诞有些意外,来给他送礼物的。 高照容把手中之物摊开在冯诞面前,是一块玉佩,高照容吞吐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我也只有这些了,但是玉穗是我亲手编的,冯君不要嫌弃。” 冯诞微微惊愕的看着她,她虽封了充华,可这几年不得宠,在宫里常被宫人刁难,日子过的也很拮据,这大约是她能拿的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冯诞心中一阵触动,伸手接过玉佩,心底一阵触动道:“谢谢,我很意外,也很惊喜。” 高照容抿唇一笑,颔首道:“那我就回去了,不打扰冯君休息了。” “充华…”冯诞突然喊住她。 高照容一怔,“冯君还有什么事吗?” 冯诞抿抿唇,纠结道:“还会想离开宫里吗?”毕竟,要一直忍受那般轻辱。 高照容摩挲着手上的指环,勉强一笑道:“我早就走不了了,不是么?”说完,就颔首告辞了。 冯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一阵怅然…… “大哥,你还没睡啊?”冯妙华迈着步子款款而来。 “妙华,你怎么来了?” 冯妙华看着高照容的背影,询问道:“那是谁啊?” “没什么人。” “是么?”冯妙华眼尖,看见冯诞手上的玉佩,一下子夺了过来道:“哟,这是什么啊?” “妙华,你还给我。”冯诞急道。 “不给,除非你告诉我是谁送的。”冯妙华调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冯诞耐心道,心里却急的发慌。 冯妙华把玉佩举起来细细看了一番,嗤笑道:“也不见得名贵啊,是不是哪个宫人送的?这种货色,大哥也看得上眼?” 冯诞蹙眉,隐隐不悦道:“多少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看冯诞不高兴了,冯妙华也不闹了,把玉佩给冯诞别在身上观赏了一番后,调笑道:“虽然不见得名贵,可这玉穗编的倒是别致,人家姑娘也是有心了,大哥可别辜负了。” “妙华,别胡说。”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大哥你就是太单纯了,不说你的身份地位,单凭你这张脸,都能让无数宫人倾倒了,你无意,架不住别人有心啊!你说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净让人操心。” 冯诞一脸无奈,撵着冯妙华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我也该睡了。” “好,大哥好好休息,明天再为你庆寿。”冯妙华甜甜一笑,飘然而去。 冯诞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舒了口气,也转身回房了,这一夜,虽然高照容送的不是什么贵重的奇珍异宝,但是他却激动的一夜辗转不成眠。 次日,元宏在皇信堂设宴,冯诞父亲冯熙和冯家几个兄弟姐妹都来了。 宴会开始的时候,冯妙华看到冯修跟一个太监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就好奇走近了一些,只看见冯修跟那小太监递了一包什么东西,还未看清,身后传来喊声:“妙华姐姐。” 冯妙华立刻若无其事地回头,对着身后两个清丽脱俗的少女笑道:“妹妹来了啊。” 冯修也察觉这边的动静,招呼小太监走后,就走到了三姐妹身边,笑道:“清儿和汀儿也来了,快进去吧,宴会马上开始了。” 冯清笑道:“二哥一起吧。” “你们先去,我去拿点东西。” “是给大哥的礼物吗?我也想看。”冯汀凑上前道。 “你们先准备好自己的吧。”冯妙华打断道,瞥了冯修一眼后,就带着二人进去了。 酒过三巡,冯妙华面色红润,冯妙莲看了她一眼道:“今天怎么喝这么多,你不是不怎么会喝酒吗?” “你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切。”冯妙莲翻了个白眼。 冯妙华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冯诞那边的动静,看到冯修递东西的那个小太监出来后,眼神瞬间一寒,而后又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几口酒。 冯诞还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太监的异样,依然忙着敬酒,那太监给冯诞倒上酒之后,冯妙华突然端着酒杯醉颠颠地走向了冯诞,含笑举着杯子对冯诞道:“大哥,我也敬你一杯。” “好。”冯诞含笑举杯,准备喝的时候,冯妙华突然醉醺醺的倒了过来,碰到了一桌的酒菜,连带着冯诞的酒杯也全都打翻了。 冯诞扶着倒在自己怀里醉成一滩的冯妙华,有些担忧道:“妙华,妙华?” 冯熙明显脸色不快,招呼两侧的太监道:“成何体统,把她带下去。” 冯太后的神色渐渐阴冷,却始终一言不发。 两个宫人上前,想扶起冯妙华,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冯妙华在冯诞怀里撒着娇,“不要,都别碰我,我要大哥送我回去。” “妙华,别闹了。”元宏忍不住蹙眉,实在是太丢人了。 冯妙华却置若罔闻,抱着冯诞不松手。冯诞面色尴尬,对元宏道:“陛下,妙华醉的不轻,天色也晚了,不如,今天就到此吧?” 元宏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冯妙华一眼,对冯诞道:“好,你送妙华回去。” 冯诞点点头,便抱起了一滩烂泥的冯妙华。 第5章 妙华的警告 冯妙华折腾的厉害,安置好她之后,天已经黑了,元宏留了冯诞在宫里住。 -- 第11页 “今日妙华有些奇怪?”元宏若有所思道。 冯诞也点点头,疑惑道:“我也这样觉得,她有时候是有些言语轻佻,但绝不会在公开场合如此失态。” 两人各怀心事,冯诞准备脱衣就寝的时候,玉佩突然从衣服上滑落,元宏好奇的捡了起来,问冯诞道:“这是什么?” 冯诞脸色微变,想拿过来,却被元宏躲开了,只好硬着头皮道:“高充华送的礼物。” “阿容?”元宏蹙眉,冷冷道:“她为什么送你东西?” 冯诞抿抿唇,道:“是那次妙莲打伤她,我托王姑姑给她送了药,代妙莲赔礼,她却说礼太贵重了,非要给我回礼。” 元宏不由好笑,“一瓶药有什么贵重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可在充华看来,那实在太贵重了。” “所以她就回了你这么个小玩意儿?”说着,就把玉佩扔给了冯诞。 冯诞拿着玉佩,若有所思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已经是充华最好的东西了。” 元宏一怔,嗤笑道:“你傻了吗?跟你今天收到那一堆奇珍异宝比起来,这玉佩怎么也算不得好吧?” 冯诞正色道:“陛下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充华了?” 元宏一怔,不解道:“你说什么?” 冯诞抿唇,犹豫道:“陛下再节俭,我也没见过哪个嫔妃的衣服还需要缝缝补补,在复宠之前,充华身上穿的破旧单衣,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元宏心里一揪,突然想起那一夜她被冯妙莲撕烂的衣服,“你什么意思?” “宫人势利,一向踩低捧高,陛下真的有好好了解过充华失宠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冯诞的一番话,如当头一棒,“你的意思是……” 冯诞把玉佩举到元宏眼前,“这已经是充华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元宏神色复杂,从冯诞手里夺过那块玉佩,道:“好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她。” 玉佩离手,冯诞惊道:“陛下,那是我的。” “是阿容的。”元宏挑眉道:“你有一堆子奇珍异宝,就别再夺人所好了。”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元宏匆匆来了高照容宫里,高照容都已经睡了,元宏突然过来,把她吓了一跳,披上外袍就来接驾了。 元宏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高照容微微不自在,她察觉元宏情绪有些不大对,却不敢出声询问。 元宏看着她,突然冷冷开口道:“你在宫里过的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照容一怔,茫然道:“我过的不是挺好的吗?” 元宏脸色微怒,拉着她洗的褪色的衣服道:“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嫔妃会穿这样的衣服?” 高照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换衣服了,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都洗的快烂了,吞吐道:“可是,衣服还能穿……” “以你的身份,月例里,每月都有一定数量的绢帛,为什么还是穿这些粗烂布衣?”元宏心疼的拉着她的手,“那些宫人,是不是还经常克扣你的份例,你是不是总是吃不饱穿不暖?” 高照容缩着脑袋,心虚道:“做宫女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什么。” “你是我的嫔妃,不是宫女!我改革后宫,为嫔妃制定份例,不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些吗?可你怎么还是过得这样?”元宏怒道:“如果不是冯诞提醒我,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准备告诉我?” 元宏突然发火,把高照容吓得不轻,恐慌道:“冯君跟陛下说了什么吗?” 元宏压下情绪,安抚道:“别怕,是我没照顾好你。” “陛下,你不要生气。”高照容手足无措道:“我,我已经过的很好了,我已经有很多了。” “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抱歉,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然后,元宏拿出那个玉佩塞到高照容手里道:“这个,你母亲给你的,自己收好。” 高照容一惊,这,不是应该在冯诞手里吗?怎么会到元宏手中! “这,这是我给冯君的生辰礼。”高照容低声道。 “我知道。”元宏淡然道:“你为什么要给他送东西呢?” “之前,冯贵人打我,他有给我送药赔礼,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毕竟,那也不是他的错。” 元宏淡淡一笑,道:“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还要靠别的男人照顾。” 高照容点点头,元宏这话,有警告的意思,忙解释道:“冯君送药的时候,我跟陛下还不是现在这样,何况药是阿母收的,我不知情。如今有了陛下,我自是不会再收别人的东西了。” “别紧张,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冯诞,他很好,一直都比我细心。”元宏感慨道:“我是不如他细心,所以,以后如果我不能察觉,你就告诉我好吗?” “嗯……” 北魏是游牧民族,在汉化改革之前,官员没有俸禄,全靠打仗掠夺其他国家和部落的财富生存。 北魏一统北方后,没有国家和部落可以掠夺,官员都靠朝廷的赏赐生活,大多都过得贫苦,有的甚至抢掠百姓中饱私囊。 官员尚且如此,后妃更不必说,嫔妃也从没有什么月例补贴,全靠天子的赏赐。在宫里,嫔妃就是依附天子的笼中鸟,没有天子的宠爱,就什么都得不到。 -- 第12页 太和七年闰四月高照容生下元恪后,就搬来此处养病,再没有见过元宏的面,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全靠王钟儿接济。 元宏命人给嫔妃制作新衣和首饰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给高照容做过,高照容穿的用的都不过是做宫女的时候,冯太后给她做的几件旧衣和几支旧钗。 直到太和八年,北魏为官员制定了俸禄之后,元宏也改革了嫔妃和内官制度,嫔妃们才有了月例补贴,高照容才能每月领到一点儿份例,可因无宠,冯妙莲又处处为难她的缘故,就这么一点儿月例也常被宫人刁难、克扣…… 第二天的时候,元宏给高照容宫里派了个女官,主掌高照容宫中一切事务。高照容养病那些年,也习惯事事自己动手了,她本来就是个宫女,习惯了侍候人,还不习惯被人侍候。 高照容看着宫中跪着的中年女子,微微有些无措,不过元宏选的人,她当然放心,让她起身后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抿唇一笑,“奴婢姓杨,名媛,弘农华阴人氏。” “弘农杨氏吗?”高照容微微错愕,她曾听王钟儿说起过,王钟儿的丈夫就是出身弘农杨氏。 王钟儿幼年父母平叛战死后,她作为遗孤被送入宫中,景穆帝的斛律昭仪亲自抚养她长大,冯太后因父罪入宫为宫女后二人遂相识,自幼相互扶持,她比冯太后大两岁,二人是亲如姐妹。 王钟儿二十四岁的时候,离宫出嫁,冯太后当时已经是皇后了,亲自为她挑选了夫家,选的是冯太后表姑父弘农杨氏一族,太原王氏与弘农杨氏,皆为汉人旧士族。 杨媛点点头,道:“贵人也知道吗?奴婢祖上是东汉太尉杨彪之后,不过几百年过去,早就没落了。” “你跟王钟儿阿母,是什么关系?” 杨媛愣了一下,笑道:“王姑姑的夫家跟我家是未出五服的同宗,算起来王姑姑的儿子,还是我的表弟呢。” “原来还是太后的姻戚呢。”高照容苦笑,自己的家世,原来连个宫女都不如,“这样的家世,怎么会入宫做宫女呢?”。 杨媛勉强一笑,道:“当初祖父归顺北魏,先帝不仅赏给我们牛羊良田,还让祖父做了北济州刺史,父亲做了平原太守,父亲感恩先帝盛德,就把我送进宫来报答先帝。” “你多大了?进宫多久了?” “三十六了,十五岁进宫,已经二十几年了。” 高照容微微一惊,“怎么还没有被放出宫呢?” 杨媛尴尬一笑道:“当年是因先帝选妃入宫的,可惜我姿色平庸,先帝和太后没看上我,太后见我有些文才,就留在宫里做个女官。本来到了年纪是出宫嫁了人的,可没两年丈夫就死了,太后就又让我回宫掌织造。” “原来是织造处的人。”高照容若有所思。 杨媛点点头道:“我原是在织造处掌文绣的,陛下看我手艺好,就让我给二皇子制衣,现在又派我来给充华制衣。” “制衣?”高照容心中一动,“原来你还给恪儿做衣服啊!” “是啊,小孩子长得快,衣服三不五时就要做新的。” 高照容抿抿唇,“那你以后教我好不好?我也想给恪儿做衣服。” 杨媛欣喜的点点头,“当然好啊!二皇子若知道是充华亲手做的衣服,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照容抿唇一笑。 冯诞再见高照容的时候,她的穿着打扮终于对得起她的身份地位了,可高照容一看到冯诞,就慌忙低着头躲开了。 冯诞开口唤住她,“充华。” 高照容猛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冯诞,勉强笑道:“冯,冯君。” “你看见我躲什么?” “没,我没看到冯君。”高照容支支吾吾道。 “这样啊,我以为充华故意跟我避嫌呢。”冯诞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高照容低着头,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请求冯君,以后不要再跟陛下说我的任何事情了,我是好是坏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冯君费心了。” 冯诞一怔,迟疑道:“我,给充华造成了困扰吗?” “是,我很困扰。”高照容低声道。 冯诞抿抿唇,有些愧疚道:“抱歉。” 高照容没有再吱声,微微颔首后,便匆匆离去了,冯诞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一阵落寞。 不远处的冯妙华,恰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下午的时候,冯妙华突然来了高照容这里一趟,高照容很意外,她在冯诞生辰宴上醉酒闹事在宫里都传开了,今天一看,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冯妙华让杨媛先退下,然后不客气的在高照容屋子里四处游荡着,嘴角挂着略嘲讽的笑,“充华还真是清简。” “已经足矣了。” 冯妙华淡淡一笑,“我听闻之前姐姐打你,大哥给你送了药?”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是有这么回事。” “药呢?能给我看看吗?” 高照容迟疑道:“药,已经用了。” “药盒还在吧?” “这……”高照容面有难色,妥协道:“夫人随我来吧。” 高照容引着冯妙华到了卧室,在梳妆台上翻找着,找到了那个精致的金盒子,准备递给冯妙华的时候,却见冯妙华拿着元宏送回来的玉佩发呆。 -- 第13页 “夫人?” 冯妙华回神,攥紧玉佩,接过高照容递过来的盒子,微微勾了勾嘴角,“大哥还真是有心啊。” 高照容垂眸道:“劳烦夫人,替我还给冯君吧,这太贵重了。” 冯妙华淡淡一笑,把盒子塞回高照容手里,“留着吧,对于他,不算什么。” 高照容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冯家姐妹一直都是针对她的,冯妙华怎么突然转了性? 冯妙华却突然把玉佩展现在她眼前道:“这东西,似不是宫中之物,宫里,可没有这么廉价的玩意儿。” 高照容脸色微微尴尬,“那是我母亲给我的。” 冯妙华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冷冷看着高照容,“是么?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夫人看错了吧?” “那该不会,毕竟这么廉价的玉佩,宫里少见。”冯妙华轻嘲一笑,话锋一转,冷冷警告道:“我大哥心性单纯良善,走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到一只,路上遇见个阿猫阿狗落难,也会伸手帮上一把,何况是个人?在此,我提醒充华,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害人害己!” 高照容心中一紧,头上冒出冷汗,大概冯妙华是在冯诞身上见过这玉佩了,急忙解释道:“我与冯君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即便有,我也是替你们隐瞒的那一个,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哥。”冯妙华冷冷道:“我只能帮你到此,别再让人抓到把柄。”说完,就把玉佩递到了高照容手里,转身离去。 冯妙华一走,高照容就吓得瘫在了地上。 第6章 投毒死妙华 冯诞寿宴一闹,冯妙华心里很清楚自己恐怕要大难临头了,果不其然,从高照容处回来后不久,冯太后就召她去了自己宫中。 冯修和那小太监都已经在宫里跪着了,元宏脸色震怒,跟冯太后在争吵着什么。 “冯修如此歹毒,太后还要包庇他?” “诞儿毕竟无恙,没必要搭上冯修一条性命。”冯太后冷冷回道。 二人争执之际,冯妙华缓缓走入,跪倒在地,“太后。” 元宏和冯太后才停止了争执。 冯太后看着她,冷冷道:“你是不是知道冯修要投毒,才闹了那么一出?” 冯妙华道:“我不知道,我看到冯修给这太监递了一包东西,直觉不是好东西。” “你的直觉很准确。”冯太后拿出那包药粉,那夜冯妙华一反常态她就起了疑,把宫人全收起来一查,果然!有人投毒,那太监也老实招了冯修。 冯修投毒完全是出自私怨,冯太后是绝不会害冯诞的,她只是怕因当年自己做过的事情让元宏多心,她如今已经不像当年一般可以对元宏生杀予夺了,她必须给元宏一个交代。 元宏隐隐压制着怒火,他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冯修要毒杀冯诞,更是想起曾经活在冯太后阴影下的自己,那时的他,是随便一个宦官谗言离间几句,冯太后都会把他毒打一顿,他的性命捏在冯太后手上,冯太后随时可以废黜甚至杀了他! 那一年,冯太后赏赐了元宏一壶自己亲手酿的酪浆,刚巧冯诞过来给元宏送了只小奶狗,不慎失手打翻了酪浆,二人都很忐忑,那可是冯太后的赏赐,要怎么交代啊? 可没想到,小狗上前舔了被打翻的酪浆后,没多久就死了,冯诞和元宏都变了脸色。 后来,冯诞主动揽下了所有罪过,跑去告诉冯太后,都怪他调皮,失手打翻了酪浆,求冯太后再赏赐一壶,他要和元宏一起喝。 冯太后没说什么,又另外给了冯诞一壶,自此之后,冯诞便与元宏同食同眠,出行也同车,别人看来是元宏对冯诞的宠爱,只有元宏自己清楚,这是冯诞对他的保护,他在告诉冯太后,如果再想毒杀元宏,就先毒死他吧! 冯太后对元宏道:“先把冯修收押起来吧,陛下去看看诞儿,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妙华谈谈。” 元宏冷着脸,招呼宫人押下冯修后,就退了出去。 冯太后冷冷看着冯妙华,并不想跟她多兜圈子,狠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真是给我冯家丢尽了脸面!” 冯妙华不卑不亢,“宴会失态,给太后丢人了。” “你以为仅仅是为此吗?”冯太后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毒药,“这药本是要冯诞吃下去的,你既要救他,就得救到底,宫里容不下这不干净的东西,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你说,怎么处置的好?” 冯妙华嘴唇微颤,从冯太后手里接过毒药道:“我会处理的让太后满意。” 冯太后冷笑,“好,那我等着看你如何让我满意。” 冯妙华红着眼眶,突然撕开毒药就全往自己嘴里倒了进去,“这样处理,太后满意了吗?” 冯太后勾了勾嘴角,懒懒地倚在榻上,“很好,我允诺你,冯诞不会有事,冯修,我也会给你一个让你足以安息的处置。” “多谢太后。”冯妙华苦笑,泪水一排排从眼眶滑落。 冯诞听闻冯太后把冯妙华叫去后隐隐有些不安,他知道冯太后的厉害,怕冯太后因为妙华失态责打她,便匆匆往冯太后宫里而去。 路上刚好遇见元宏,元宏怕他伤心,还没告诉他冯修害他的事情,听他要去找冯妙华,就跟他一道又去了冯太后宫中。 -- 第14页 一进去,就见冯太后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冯妙华已经倒在了地上,冯诞一惊,还以为她是被冯太后责打后疼晕过去了,连忙过去搂起她的身子,才发现她嘴里竟在不断往外吐血。 冯诞大惊失色,颤抖着手给冯妙华擦着嘴边的血迹,可那血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怎么擦也擦不完…… “妙华……”冯诞眼泪落到她脸上,“你怎么了?” “大哥,别哭。”冯妙华颤抖着手给冯诞擦着眼泪,手上的血沾在了他的脸上,“对不起,弄脏大哥的脸了。” 冯诞握住冯妙华的手,哽咽道:“别说傻话,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元宏怒火中烧的看着冯太后,“太后,你不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冯太后淡然道:“冯妙华买通侍人给冯诞投毒,人赃俱获,冯妙华已畏罪自尽,这个解释,陛下还满意吗?” “投毒的是冯修!妙华何辜?!” 冯诞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宏,又看向怀里的冯妙华,瞬间明白了一切,抱着冯妙华哭道:“妙华,妹妹,你怎么这么傻……” “大哥,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冯妙华最后含笑说完这句话,便断气了。 “妙华!” 冯太后站起身子,平静地看着元宏,“冯家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没必要再死一个儿子,这,就是我给陛下的交代。” 元宏双手握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冯诞红着眼,质问冯太后:“姑姑,妙华不是你的侄女儿吗?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平时责骂我们也就罢了,但是你怎么能真要了妙华的性命,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姑姑!” 冯太后也怒了,冷着脸走向冯诞,她本想给他一巴掌,却压着怒火,俯身在冯诞耳边咬牙低声道:“身为天子的女人,心不在天子身上也就罢了,可她竟敢对自己的亲哥哥生出不伦之情,这样一死,算便宜她了,她把我冯家的脸面全丢尽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冯诞整个人如遭雷击,如同枯木一般僵硬地瘫在地上,元宏担忧的喊了他几声,冯诞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突然放下怀里的冯妙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元宏看着已了无生息的冯妙华,叹了口气,喊了几个宫人进来处理后,便离去了。 至于冯妙华的后事,虽然追封了昭仪,可冯太后嫌她丢人,既不愿她葬入皇陵,也不愿她葬入冯家祖墓,最终是收了尸骨,奉在了瑶光寺里。 而冯修,冯太后坚持保他性命。最后,冯诞也来为他求情了,毕竟冯妙华已经死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了。顾念冯熙也年纪大了,元宏妥协了,废了冯修所有官职爵位,贬为庶人。 今日,冯太后把后宫嫔妃都召了过来,郑重把冯清和冯汀姐妹介绍给了后宫诸人,从此之后,她们便是元宏的夫人了。 高照容心里莫名的失落,突然,冯妙莲的声音响了起来。 “妙华才死了几天,尸骨未寒啊,太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接新人进宫,怎么对得起妙华?” 冯太后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我只是替妙华妹妹不值。”冯妙莲委屈道。 “放肆。”冯太后斥道,招呼左右,“掌嘴。” 一个宫人上前就给了冯妙莲一巴掌,冯妙莲委屈的跌倒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冯清求情道:“姐姐是因为妙华的死,太过伤心才冲撞了太后,太后就饶了姐姐这一回吧。” 冯太后稍稍缓和脸色,对左右道:“送冯妙莲回宫。”然后便让众人也都退下了。 高照容心不在焉的在回宫的路上走着,杨媛道:“太后可真是狠心,自己的亲侄女儿,都那么对待?前几日妙华夫人来咱们那儿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姑姑,别乱说话。” 杨媛微微叹了口气,庆幸道:“幸亏充华是复宠了,不然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高照容勉强一笑,突然听到有人喊她,“高充华。” 高照容脚步一顿,看到是冯清后,颔首道:“冯贵人。” 冯清笑眼盈盈地看着高照容,“我听闻妙莲姐姐,之前多有为难充华?” “没什么,都是些小事。” “也难怪了。”冯清看着高照容的容貌,感慨道:“今日一见,才知道姐姐为何处处刁难充华。” “嗯?”高照容不解,“冯贵人是什么意思?” 冯清笑了笑,手指划过高照容的脸,“充华的容貌,我见犹怜,何况是陛下?难怪姐姐嫉妒呢。” 高照容脸色微微不自在,“冯贵人谬赞了。” “不过,充华以后便不用担心姐姐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嗯?” “她出局了。”冯清一笑,“今日我与冯汀入宫,就标志着她彻底出局,已是家族弃子了。” 高照容一阵胆寒,冯妙莲纵是嚣张跋扈,可到底是个没脑子的,她尚能应付,可眼前这笑眼盈盈的女子,才是真正深不可测,她这番话,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以后她的对手,就是她了? “我知道了,那就祝冯贵人早得圣宠了。”说完,便颔首告辞。 “承充华吉言。”冯清略挑衅的一笑。 第7章 受杖知有孕 -- 第15页 华亭上,高照容若有所思地抚着琴,许是弹的太过投入,浑然不觉身后已经有人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一曲终了,身后响起掌声。 “青阳二三月,柳青复桃红。车马不相识,音落尘埃中。” 高照容惊觉回头,身后,冯诞正含笑看着她。 “冯君!”高照容有些慌乱的起身,却踩到裙子险些绊倒,冯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高照容身子一抖,站稳后忙抽回手,拉开了和冯诞的距离,冯诞不由好笑,“我知道充华因何怕陛下,可充华为何也如此怕我呢?” 高照容心中一乱,忙摇头道:“没有,冯君多心了,只是冯君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罢了。” “充华还是这么胆小。”冯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高照容莫名心中一动,低声道:“冯君怎么会在这里?” “来跟太后请安,本来是准备离去的,但是被充华的琴声引来了。” 高照容好奇道:“冯君懂音律?” “略通。”冯诞点点头,“大道曲,用琵琶会不会更好?” 高照容微微低头,“我不会琵琶。” 冯诞笑了笑,道:“琴也不错。”说着,就走到高照容抚琴处坐了下来,高照容又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冯诞手指抚上琴弦道:“这赤楠古琴,还是我为陛下寻来的,没想到陛下给了你。” “原来是冯君的琴。”高照容若有所思。 “现在是你的琴了。”冯诞看着她道:“对琴可还满意?” 高照容点点头,“上好妙音。” 冯诞微微一笑,手指拨弄起琴弦。听着飘入耳中的音律,高照容微微变了脸色,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道:“是,凤求凰……” 琴声一顿,冯诞心中也莫名一乱,而后又有几分欲盖弥彰的琴声一变,语气有些不自在道:“我随便弹的,试试琴罢了。” 二人都不再言语,这一次,冯诞弹的是流水。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琴声,“大哥可真是好兴致,竟然在陪高充华弹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冯清把弹琴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听起来竟像是在说谈情。 高照容脸色一白,冯诞却若无其事的对冯清道:“我见充华在弹琴,一时手痒,就试一试罢了。” 冯清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杨媛给元恪送完衣服,过来准备接着高照容时,看到冯诞和冯清便笑道:“殿下和冯贵人也在啊!” “杨内司是去哪儿了?”冯诞含笑道。 杨媛笑道:“早间充华想出来吹吹风,我也刚好要去给二皇子送新作的衣服,就带了琴让充华自己在华亭坐会儿,这才刚从太后处回来。” 冯清也笑道:“二皇子的衣服确实是精致又好看,我看比大皇子的还要好一些。高充华的衣着虽看着简单,细节却处处有新意,想来是杨内司的手艺好,改日可否也帮我做几件?” “冯贵人不嫌弃奴婢手艺粗糙就行。”杨媛笑着,又看了看高照容,对二人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高照容也微微颔首道:“不打扰冯君兄妹了,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充华。”冯诞喊住她,拿起桌上的琴对她道:“你的琴。” 高照容顿下脚步,又转身走向冯诞,心绪复杂地从冯诞手里接过琴,低声道:“多谢冯君。”便慌也似的离开了。 冯清看着她的背影,轻嘲一笑,“她慌什么呢?” 冯诞自顾自倒了杯茶,淡淡道:“她不是一直都这样胆小吗?遇见点事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 “大哥这么了解她啊?”冯清若有所思。 冯诞端茶的手一顿,“听陛下说的,听的多了,不了解也了解了。” “陛下还经常跟大哥谈论她啊。”冯清语气微微嫉妒。 “陛下喜欢她。”冯诞把水一饮而尽,“自是会多关注她。” 冯清眼神一暗,“那陛下会立她为皇后吗?” 冯诞一怔,宽慰道:“想什么呢,太后说了,皇后一定是我冯家的女儿。” “可冯家已经送进来四个女儿了,陛下还不立后,是我冯家不配,还是他不肯呢?”冯清恨声道。 冯诞微微垂眸,叹道:“陛下想立自己喜欢的人为后,也是人之常情,我尊重陛下的一切决定。” “皇后必须也只能是我们冯家的女儿。”冯清气急道:“大哥,你必须帮我们。” “我帮不了你。”冯诞摇摇头,看着对后位有些疯魔又执着的妹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大哥。”冯清气的直跺脚。 六月,平城下了一场暴雨。 “啊,啊……”宫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罗目连的宫中,跪了一地的妃嫔,冯太后正怒气冲冲的审问着众人,好好游个园,怎么就摔的早产了? “到底怎么回事,罗婕妤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清儿,你说,是怎么回事?” 冯清故作慌乱的抬起头,推脱道:“我当时走在婕妤前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声音的时候,她已经摔倒了。” “当时谁跟罗婕妤在一起?”冯太后扫了一圈众人。 高照容头上冒出了冷汗,冯太后察觉她脸色有异,冷声道:“照容,你说。” -- 第16页 “我,我……”高照容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 “当时就是她跟罗婕妤一起走的。”冯妙莲翻了个白眼。 “照容,是你吗?” “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婕妤怎么摔倒了。”高照容急的快哭了,冯氏姐妹明显是一条心要来构陷自己。 “那罗婕妤是怎么摔倒的,难不成她自己摔了?”冯太后怒道。 冯妙莲火上浇油道:“你就承认了吧,我在你们后面,都看见是你推了罗婕妤。” “冯妙莲,你不要信口雌黄!”王钟儿斥道,她不在场,可她相信高照容绝不会做这种事。 杨媛也紧跟着道:“太后明察,充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袁淑怡,你看见了吗?”冯太后突然问道。 袁淑怡吓的一抖,吞吐道:“我,我也在高充华前面,没有看到。” 王钟儿道:“等罗婕妤生产之后,问问婕妤,自然就有分晓了。” 冯太后扫了高照容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元宏带着冯诞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叫,担忧的问冯太后道:“怎么样了?” 冯太后道:“还在生呢。” 元宏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妃嫔,微微蹙眉,“这是做什么,怎么都跪着?” 冯妙莲多嘴道:“高照容推了罗婕妤,罗婕妤才早产的。” 元宏脸色一变,看着跪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的高照容眼神复杂。 冯诞立刻斥道:“妙莲,无凭无据的不要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我亲眼看见的,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她跟罗婕妤走在一起。” “眼见也未必为实。”冯诞反驳道,又看了一圈其他几个跪在地上的冯家姐妹,冷声道:“是真的看见了,还是,你们仗着姐妹人多?” 跪了这么久,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这是第一个为她说话的声音,可维护他的,却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与她不相干的男人,高照容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元宏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看着高照容无助又委屈的模样,心里是五味杂陈,冯太后看向冯诞,眼神也动了一下。 冯汀嘟着嘴,不高兴道:“大哥你不帮我们,却帮一个外人说话!” “都是陛下的妃嫔,我是帮陛下说话。”冯诞正色道。 王钟儿也附和道:“事情没查明,冯贵人也太妄下定论了。” 这时,产婆走了出来,报喜道:“生了,是个皇子,母子平安,恭喜太后,恭喜陛下。” 元宏松了口气,冯太后也露出了笑颜,对跪着的几个人道:“罗婕妤醒了,都跟我一起去看看,跟罗婕妤当面对质,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冯太后和元宏进去后,冯家三姐妹就紧跟着进去了,高照容也缓缓站起了身子,冯诞低低安慰了她一句,“别怕。” 高照容眼神一动,没有理会冯诞,也跟了进去。 内室,元宏扶着虚弱的罗目连安抚着,冯太后看着罗目连,质问道:“目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摔了的。” “我……”罗目连嘴唇微颤。 “是高照容推的你吗?”冯妙莲突然开口。 罗目连脸色一变,看着冯妙莲微微睁大了眼睛,手指紧张的攥着床单,不发一言。 “是谁?”冯太后继续逼问。 “是,是高照容……”罗目连眼神闪躲着低声道。 高照容瞬间脸色煞白,元宏也变了脸色,惊愕地看着罗目连,她怎么会指认高照容!?冯太后看着罗目连的眼神越来越阴沉,瘆的罗目连心里发慌。 “好,很好。”冯太后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来人,把高照容带下去,杖责二十。” “太后。”元宏瞬间变了脸色,“她身子弱,受不起二十杖。” “她要害死你的孩子了,你还要维护她?” “孩子没有事。” “那目连无辜遭祸,她不委屈吗?也要给目连个公道吧?”冯太后冷冷道:“还有叱罗氏一族。” 元宏哑口无言,罗目连出身鲜卑贵族叱罗氏,她的父亲罗云西征敕勒时,死于敌手。叱罗氏一族累世勋臣,罗目连父亲又为国战死,她是功臣之女,她在宫里出了事,不给她个公道,那群鲜卑贵族怕是又要闹!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高照容,高照容煞白的小脸上,泪痕还没有干,此刻,已经吓呆了。 冯诞眉头紧蹙,罗目连都指认高照容了,高照容难逃此劫了! 王钟儿也担忧的看着高照容,罗目连明显在撒谎,可她已经指认了高照容,冯太后也必须有所处分。 杨媛跪下恳求道:“太后,充华身子弱,让奴婢代她受这二十杖吧。” 冯太后冷冷看着她道:“罚过她,自然也不会饶了你。” 说完,便和元宏一同到了中厅,高照容跪倒在地,冯太后抬了抬手,宫人就把高照容按倒在地。 “一,二……” 每打一下,元宏心就揪上一分,高照容疼的冷汗直流,三四杖之后,她突然开始干呕起来,王钟儿脸色一变,扑上去护住了高照容,杨媛也扑了上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王钟儿担忧的看着高照容,“阿容,你怎么了?”高照容依然干呕不止。 “充华。” -- 第17页 冯太后眼神变的微妙起来,忙跟一旁未走的太医们使眼色道:“太医,上去看看。” 太医领命,连忙上前搭上高照容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满脸含笑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后,是喜脉啊!” 元宏大惊失色,顾不得身份连忙冲上去抱起了高照容,“阿容。” “陛下,疼,我好疼啊……”高照容哭道。 元宏红了眼,“你撑住,没事,没事的。”然后疯了似的抱着高照容就往外跑。 冯太后气的跺脚,斥责那一群太医道:“快跟上啊,充华和孩子有任何闪失,我要你们全部陪葬,陪葬!” 太医们这才慌也似的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冯家三姐妹全部脸色大变,冯诞看着她们,冷冷道:“你们干的好事。”也拂袖而去了。 冯太后看着冯家三姐妹,眼神有说不出的情绪,有些事,说破就没意思了。最后,嘱咐心腹太监王遇道:“你去再看看罗婕妤。”然后便起身回宫了。 王遇领命,冯家三姐妹也紧跟着冯太后走了。 内室,罗目连已经听到高照容有孕的消息了,刚生产之后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是惨白一片,看到王遇过来,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我的孩子呢?” “孩子,太后已经带回宫中了。” 罗目连嘴唇微颤,“为什么?” “婕妤,真的是高充华推了你吗?”王遇意味深长道。 罗目连脸色微变,“公公想说什么。” 王遇笑了笑,“婕妤的孩子还在太后手上,太后在宫里,等着婕妤呢。”说完,王遇就走了。 罗目连脸色顿时煞白…… 第8章 妙莲病驱逐 高照容趴在床上,不停的小声抽泣着,边哭边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杨媛把打湿的帕子递给元宏,心疼的不停抹泪,幸好打了几下就停了,没伤到身孕,太医看了后就去熬安胎药了。 元宏边给她擦着头上的汗,边柔声安抚着她。 高照容爬起来,抱着元宏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为什么都不信我?” 元宏抱着她愧疚道:“我当然信你,但是我也必须给太后一个交代。” “呜呜……”高照容愈发委屈了。 元宏一下午都在陪着高照容,晚间的时候,王遇过来给冯太后传话,让元宏带高照容过去。 元宏隐隐动怒,“阿容还伤着呢。” 王遇颔首,意味深长道:“陛下还是带充华过去吧。” 元宏微微蹙眉,王遇似乎话里有话,思索了一番后,对高照容道:“我带你过去,好吗?” “可是我害怕。”高照容语带哭腔。 “别怕,有我呢。” 冯太后宫里,罗目连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已经在冯太后这里许久了。 元宏和高照容过来后,冯太后吩咐宫人拿了几个软垫,元宏才扶着高照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冯家三姐妹也来了。众人一时都搞不懂冯太后在打什么主意了。 “妙莲,你跪下。”冯太后淡然开口。 冯妙莲一脸茫然,不解道:“太后,为什么要我跪下?” “跪下!” 冯妙莲吓得扑通跪倒。 冯太后开口道:“王遇,把你查的结果,说出来吧。” 王遇颔首,道:“罗婕妤说今日在园中是有人伸脚把她绊倒了,她没有看清是谁,当时高充华在她身侧,她就以为是高充华推了她。可后来又想起那绊她的脚,似乎穿的是一双红鞋子,可高充华今天穿的似乎是白鞋子。” 冯妙莲脸色大变,不由往裙底藏了藏脚。 “妙莲,你还不认吗?”冯太后斥道。 冯妙莲哭道:“太后,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饶了你?”冯太后拍案而起,“那目连和照容就白受这委屈?你差点害死两个小皇子,我怎能轻饶了你?!” “太后,我真的知道错了。” “今日,照容是罚了二十杖,你,双罪齐下,杖责四十吧。” 冯妙莲瞪大了眼睛,惊恐道:“太后,太后饶命啊!” “打!”冯太后冷冷吩咐。 冯妙莲又哭着向元宏求情,他曾经那么宠爱自己,不会见死不救吧!“陛下,陛下你救救我。” 元宏神色复杂,看了冯妙莲一眼后,又看了看冯太后,抿抿唇道:“太后……” 元宏话还没说出口,冯太后就打断道:“陛下求情也没有用,打!” 一杖一杖下去,冯家姐妹都不忍再看了,罗目连吓呆了,捂着嘴吓的不停发抖,元宏把高照容的头拥到怀里,不让她看,也不让她听见冯妙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四十杖下去,冯妙莲几乎筋骨尽断,此时已昏迷不醒了,冯太后冷冷吩咐,“送回去吧。” 冯清的心吓得扑通扑通地跳,她知道,冯太后不仅仅是在杖责冯妙莲,更是在提醒她们,这就是冯家弃子的下场,如果她和冯汀再做不到,冯妙莲就是她们的下场! 罗目连吓得不轻,王遇暗示她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谎言被冯太后识破了,之后就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来到冯太后处痛哭流涕的请罪。 她太害怕了,冯氏姐妹都是冯太后的侄女儿,冯妙莲盛宠,又暗示了她,让她咬死高照容,她实在不敢得罪冯氏姐妹,才撒了谎,可她实在不知道高照容有孕啊! -- 第18页 冯太后心里明白,因为自己的缘故,冯家姐妹在后宫确实跋扈,此番,刚好可以趁机敲打一下她们,便将众人召来,搞了这么一出。 罗目连刚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此番受到震慑,想来以后也老实了。 冯太后对罗目连道:“目连产下皇子立了大功,又受了委屈,今日我就代陛下行个赏,将目连迁为九嫔上三位的淑媛。” 罗目连一惊,有些惶恐道:“妾身愧不敢当。” 冯太后微微一笑,“好了,你刚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弱,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妾身告退。”宫人便扶着罗目连回去了。 冯太后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对高照容道:“照容,好些了吗?” 高照容吓得颤声道:“好,好多了,谢太后关心。” 冯太后笑了笑,“妙莲做错事,我已经罚过她了,你也不要有心结,好好养着身子,再给陛下添个小皇子。” “是,妾身遵命。” 冯太后一笑,对元宏道:“妙莲大概是不中用了,她一走,这三夫人就有了空缺,如今照容有孕,就把照容升为三夫人如何?” 元宏蹙眉,刚撵了冯妙莲,就把高照容送上三夫人,后宫得怎么议论高照容?推辞道:“妙莲才刚受罚,若冒然册封阿容恐后宫人心不服,还是等孩子出生了再说吧。” “也好。”冯太后点点头,道:“陛下带照容回去吧,好好安慰安慰她,今日受了大委屈呢。” “是,孙儿遵命。”说完就立刻带高照容离开了,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停留。 只剩下冯清和冯汀后,冯太后才幽幽道:“看到了吗,如果,你们再没有人能坐上皇后之位,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二人吓得扑通跪倒,“我们不会让太后失望。” “很好,退下吧。” “是……” 第二日一早,冯诞一进宫,冯汀就偷偷跑过来拦住了他,她眼圈红红的,好像哭了很久。 冯诞疑惑道:“汀儿,怎么了?” 冯汀颤声道:“大哥,你救救妙莲姐姐吧,她快死了,太后,太后不让宣太医。” “怎么回事?”冯诞脸色大变,连忙往冯妙莲宫中去。 冯汀小跑着跟着他,哭着解释道:“是妙莲姐姐绊倒了罗婕妤,污蔑高照容,昨儿晚上太后大怒,打了姐姐四十杖,都快把姐姐打死了,呜呜……” 冯诞眉头紧蹙,这个糊涂东西,可气归气,到底还是自己亲妹妹,人还是要救的。 快到冯妙莲宫里的时候,冯汀停下了脚步,胆怯道:“大哥,你自己去吧,我,我不敢,我,我怕太后……” 冯诞了然,她显然被冯太后吓坏了,安慰道:“你回去好好呆着,会没事的。” 冯汀疯狂点着头,就跑回了自己宫里。 冯诞一到冯妙莲屋里,就见她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咳嗽,甚至咳出了血,冯诞摸了摸她的头,整个烫的惊人,冯妙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见冯诞就哭了,“大哥,救我,我好难受啊。” “妙莲。”冯诞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连忙抱起冯妙莲安抚道:“别怕,我带你去看太医,没事的,没事的。” 才刚抱着冯妙莲走了没多远,就被冯太后拦下来,“诞儿,把她放下。” 冯诞恳求道:“姑姑,你发发慈悲吧,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妙莲已经知错了,她快不行了,你就让我带她去看病吧。” “你把她放下,你看她那模样,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你不要命了吗?!” 冯诞咬着牙,看着冯太后,眼神坚定道:“妙华已经没了,我不能再让妙莲有事。” 冯妙莲感动的呜呜哭了出来,“大哥……” 冯太后脸色愈发阴冷,跟左右宫人使眼色,宫人们一拥而上,从冯诞怀里夺下了冯妙莲,几个宫人制服冯诞,让他动弹不得。 冯太后立刻下令,“冯妙莲身染重疾,即日出宫,于瑶光寺出家养病。” 几个宫人拖着冯妙莲,把她往宫外拖,冯妙莲哭着挣扎道:“大哥,大哥,救我……” 冯诞心急如焚,“妙莲!”可却被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妙莲被宫人拖走。 冯太后冷冷吩咐道:“把南平王软禁到华林别馆,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外出。” “姑姑!”冯诞抗拒,却被宫人强拖了过去软禁起来。 冯妙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虽然冯太后嘴上说的是让她出宫养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是被彻底废弃了。 高照容也再次见识了冯太后的狠毒手段,愈发胆战心惊。 杨媛给她喂安胎药的时候,她有些怕怕的问,“太后怎么会如此狠心啊,那可是她的亲侄女儿!” 杨媛嗤笑一声,“冯家没有嫡女,冯家真正宝贝的也就冯诞一个嫡长子,其他一众庶女在太后眼里,不过如同草芥,冯家的女儿,看似风光,可一旦失去价值,就弃如敝屣。”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用了,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下场?” 杨媛安慰她道:“充华跟她们不一样,充华有一个儿子,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只要你有孩子,太后就不会动你。” “所以,当初阿母才坚持要我侍寝吗?”高照容若有所思。 -- 第19页 “王姑姑也是为了充华好。”杨媛勉强道:“陛下的宠爱,是贵人在宫里唯一的保命符,皇宫,不养无用之人。” 高照容一阵胆寒,“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生下孩子的。” “嗯。”杨媛欣慰一笑。 第9章 乐安长公主 冯诞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水米未进,晚间的时候,乐安公主悄悄来看了看他。 冯诞很意外,“公主,你怎么来了?” 乐安公主低声道:“我买通了宫人偷偷进来的,我不能久留,就长话短说了。” “公主请说。” “夙弟已经带大夫去瑶光寺给妙莲看过了,命是保住了,只是伤得慢慢养,你不用担心。” 冯诞松了口气,“那就好。” 乐安公主心疼地看着他,抚着他的脸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呢?非要惹怒太后?” “可我也不能不管妙莲。” 乐安公主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叹道:“也不知太后要关你多久,要是孩子出生看不到父亲,该多可惜啊。” 冯诞脸色愧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唉。”乐安公主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你要吃饭,要喝水,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嗯,我知道了。” 乐安公主笑了笑,抱着冯诞亲了一下道:“我和孩子都等你回家。” “嗯……”冯诞苦笑。 乐安公主离开华林别馆后不久,想着既然已经入了宫,不如就多去拜会拜会宫里的妃嫔们,拉近关系,以后总有用的到的时候。 高照容有孕以来都是早早就睡了,今夜元宏也不会过来,高照容吃了安胎药后,就准备休息了,杨媛却突然来报说王钟儿来了,还带了个客人。 客?高照容有些疑惑,她在宫里没什么亲近的人,谁会来看她呢?一进外厅,就见王钟儿和一个长相柔美的年轻女子有说有笑的,那女子的肚子看起来,估计得有六七个月了吧。 王钟儿看她出来,就招呼道:“阿容,快过来。” 乐安公主看到高照容后就站了起来,有些惊叹的看着高照容,一时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就是高充华吧?” 高照容虽不认识她,可直觉她身份不一般,就对她微微颔首致意。 王钟儿拉着高照容上前介绍道:“这是乐安长公主,是冯诞的妻子。” 高照容一怔,有些错愕地看着乐安公主,冯诞的,妻子…… 乐安公主有些呆呆的看着高照容,傻傻笑道:“天下竟真有充华这般人物,怪不得皇兄喜欢你,思政也经常跟我说起你。” “冯君会跟公主说我吗?”高照容有些意外道。 乐安公主点点头,感慨道:“思政总是跟我说皇兄有多喜欢多喜欢充华,我就好奇啊,到底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皇兄如此如此喜欢呢?今日一见充华,真是我见犹怜。” 高照容略羞涩地低着头,如果是冯诞说的元宏很喜欢她,那大约,就是真的了。 乐安公主继续感慨道:“我在太后那里见过二皇子,可真是俊啊,我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子,当时就想着,这得是怎样的母亲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高照容微微一笑,恪儿的确是漂亮可爱。 乐安公主拉着她的手坐下,道:“我听闻充华又有了身孕?” 高照容点点头。 乐安公主一笑,抚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这也快生了,要是咱俩刚好生个一儿一女,就结个亲事如何?” 杨媛心里咯噔一下,高照容回绝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乐安公主干笑了两声,赔礼道:“充华不要多心,我只是一见充华实在是太欢喜了,想着充华如此人物,孩子也必然不俗,才一时鲁莽,充华不要见怪。” “公主多虑了。” 乐安公主笑了笑,突然道:“我,是偷偷去看了思政之后才过来的。” “冯君还好吗?”高照容脱口而出,而后觉得失仪,就忙噤了声” 乐安公主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还好,就是怄气罢了,我去劝了劝就好了。” “冯君这么听公主的话,夫妻感情一定很好。” 乐安公主抿唇一笑,“说好也算好,不过,他对谁都很好,他那些弟弟啊,妹妹啊,害,不说了,说了又让你伤心。” 高照容微微垂眸,“公主说的是冯妙莲?” 乐安公主尴尬一笑,“妙莲呢,已经被逐出宫了,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知道,因为她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以后的日子还要过,冯家那几个姐妹都不简单,你以后少跟她们来往,能忍就忍一忍吧。” 高照容苦笑,她说的大约是冯清和冯汀吧,“我知道了,谢谢公主提醒。” 乐安公主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今天来的匆忙,没有给充华准备礼物,改天,把给充华和小皇子的礼物一并补上。” “公主太客气了。” 乐安公主笑了笑,就告辞了。 杨媛看着她的背影,问王钟儿道:“姑姑,乐安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来拜访充华,过往并不相识吧?” “她这是押宝呢。”王钟儿不屑一笑。 高照容不解道:“阿母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来拜访你,还想拉拢你的孩子,说明她看好你。” -- 第20页 “她看好我什么?”高照容不解,自己又没有什么特别的。 “冯太后一心想让陛下立冯家女儿为皇后,可陛下迟迟不表态,乐安公主是冯家姐妹长嫂,不帮冯家姐妹,却反倒看好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高照容摇摇头。 “阿容。”王钟儿兴奋道:“这意味着,你也有可能成为皇后……” 第二天,高照容主动去太华殿找了元宏,元宏还在处理奏折,自去年亲政以来,每一封奏折诏书都是他亲批书写,工作量是相当惊人的,就让高照容在一旁先休息一会儿。高照容就乖乖的坐到一旁等着了,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元宏的床上了。 高照容爬起来,嗔怪道:“陛下怎么不叫醒我呢?” “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困。”元宏无辜道。 “陛下的时间如此宝贵,我又睡过去了,说话的时间就少了。” “跟你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元宏看着高照容,“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高照容抿抿唇,吞吐道:“昨晚,乐安公主去看我了。” “乐安?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高照容摇摇头,“没什么,都是些闲话家常罢了。” “那都说了什么家常?”元宏故意道。 高照容脸一红,低声道:“公主说,冯君经常跟她提起我,跟她说陛下如何如何喜欢我……”许是有些难为情,高照容声音越来越小。 元宏哈哈一笑,搂着高照容道:“所以你就跑来找我,是想问我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么那么喜欢你?” 高照容羞红了脸,“我没问,陛下自己说的。” “阿容。”元宏无奈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不傻,陛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高照容难为情道。 元宏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他说的是真的,我就是那么那么喜欢你。” 高照容呆呆的看着元宏,心底莫名触动,许久,才微微抿唇一笑道:“嗯,我知道了。” “不过,乐安怎么突然来看了你?”元宏疑惑道。 “她是偷偷去看了冯君才来看我的。” “她去看了冯诞?”元宏微微蹙眉。 高照容拉着他的胳膊声音软软道:“太后把冯君软禁了起来,不知道要关多久,昨夜我见公主都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要是公主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到父亲,该有多可怜啊。” “你想让我去求太后放了冯诞?” “是公主想。”高照容低声道:“她就是知道陛下喜欢我,才故意来找我的,毕竟我也是个孕妇,能理解做母亲的心。” “这鬼丫头。”元宏嗤笑一声,“不敢自己来求我,就去找你,让你来求我是不是?” “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生产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多可怜啊!” 元宏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这几日太后还在气头上,总得关他几天让太后消消气吧?我会跟乐安说,让她不用担心,等过几日太后气消了,我就去求太后放了冯诞。” “嗯。”高照容欣喜的点点头。 约么七八天后,冯太后终于发话了,放冯诞出宫。 乐安公主喜不自禁,当即就带着冯夙一起去宫里接冯诞了,看冯诞被软禁了这么多天,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乐安公主心疼的不行,冯诞一直安慰着她说自己没事。 回去的路上,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高照容,四人俱是一怔。 乐安公主先笑道:“这次太后能这么快放思政回来,多亏了充华。” 冯诞微微错愕地看着高照容,高照容摇摇头回避道:“我也没有做什么。” 乐安公主道:“皇兄跟我说了,第二天你就去求他了是不是?谢谢了。” “公主客气了,是太后气消了而已。” 乐安公主知道她的顾虑,便不再勉强道:“好吧,那我就不给充华徒添烦恼了。等我的孩子出世,再带他来拜谢充华。” 高照容点点头。 冯诞却突然开口道:“我也谢谢充华。” 高照容心中一动,“是我该谢谢冯君,那一天,没有人帮我,只有你为我说话。” “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冯诞淡然道:“有些事,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身份,让他不能随心所欲地说一些话,我只是说了陛下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高照容垂眸,她不知道冯诞如果不说,元宏会不会给她做主,但是那一刻,没有人信任她的那种委屈,真的很绝望,冯诞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嗯,陛下,现在对我很好。”高照容苦笑道。 “妙莲的事……”冯诞神色复杂,“对不住了。” 高照容摇摇头,“冯贵人是有错,可太后罚的也确实有些重了。” 冯夙隐隐不乐道:“姐姐差点就没命了。” “夙弟。”冯诞打断道:“不关充华的事,是妙莲有错在先,充华是受害者。” “知道了。”冯夙嘟着嘴。 乐安公主道:“不过现在妙莲也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以后也回不来了,充华也不要再有心结,好好养着身子。” “嗯,谢公主关怀。”高照容点头道。 “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拜会充华。”乐安公主含笑告辞,就和冯诞兄弟一起回家了。 -- 第21页 高照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勉强笑了笑。 第10章 落水命威胁 这日早上,宫人给高照容送了一些莲子汤,夏日喝了最是清凉去火,高照容喝了几口后就吐了,杨媛看着不由心疼,给她喂了几颗酸梅,许是失宠那些年没养好身子,高照容孕期胃口非常不好,虽是各种进补的食材都送了过来,可总是吃下太少,人也是消瘦的让人心疼。 高照容看着那莲子汤,突然想要一些荷花,可宫里的花是不能随便折的,杨媛不想她失望,就去冯太后宫里求了求冯太后,冯太后笑说,照容有孕,就该多宠着些,几支荷花算什么? 杨媛一喜,回来就陪着高照容去华林园的池塘了,顾忌高照容的身孕,池水又凉,杨媛便让高照容在池塘边等一会儿,自己划船去摘花。 高照容百无聊赖地蹲在水塘边,手指划拨着池水,细小的浮萍在她指间流动,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高丽的情景,夏天的时候,哥哥们也会带她划船、摸鱼、采莲蓬。高照容微微垂眸,心里莫名苦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家人了…… 高照容见四下无人,就悄悄脱了鞋子,把脚尖探入水中,然后轻轻撩拨着池水,浮萍在她脚面上飘流,高照容抿唇一笑。 “充华在做什么呢?”冯清嘴角挂着笑走了过来。 高照容一惊,连忙从水中收回脚,稍稍稳定心神,看着突然出现的冯清,若无其事颔首道:“冯贵人。” 冯清看了一眼高照容光着的纤纤玉足,莫名嫉妒,脸长的美也就罢了,连脚都这么好看,嘲讽一笑,“难不成嫌天热,充华还想下水啊。” “没有。”高照容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赶紧逃离冯清身边。 冯清却故意挡住她的去路,甚至把她往池塘又逼近了几分。 “你做什么?”高照容有些慌了。 冯清上下打量她一番,看着她的肚子道:“充华的身孕,三个月了吧?”在她弱不经风的体型上,看起来也没有很明显。 “嗯。” “一复宠就怀上了,还真够快的。”冯清讽刺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清看着她那有些慌乱的模样,跟小白兔一样无辜又楚楚可怜,她越是那模样,冯清就越觉得刺眼,“别在我面前做这幅姿态,我又不是陛下,你做给谁看呢?真是天生下贱的狐媚子。”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清,“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冯清忽然抓起高照容的手腕,把她往池塘边上又推近了几分,高照容踩着岸边的水草,裙摆已经被濡湿,吓得不住发抖。 冯清冷冷道:“你说,你要是失足坠入池中,是你被淹死,还是孩子死呢?” “你别乱来。”高照容颤声道。 “我一定要做皇后的,可是你挡了我的路。”冯清恨声道,想起那一日冯太后的威胁,依然心有余悸,“你不死,我就要死。” “放开我。”高照容拼命挣扎着,冯清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清儿!”一道惊呼传来,冯诞惊愕的看着冯清,“你做什么?” 冯清也很意外冯诞的突然出现,他不是在冯太后宫里吗?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后,就松开了手,只是松手的时候故意把高照容往后面的池塘里一推。 高照容脚下一个踉跄,快要跌落池中时,冯诞眼疾手快拉住高照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冯君。”高照容吓坏了,腿都有些站不稳,惯力使她直接瘫在了冯诞怀里,她便不管不顾地直接抱着冯诞呜呜哭了起来,像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冯诞惊愕地看着怀里哭的泪人儿一样的高照容,二人如此紧密的相拥时,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和玲珑的曲线,他本应该推开她,而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冯清震惊地看着二人,不可思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杨媛也采完花回来了,看到这一幕,吓得立马扔掉船桨,跳上岸拉开二人,看着哭的花容失色的高照容,质问冯清和冯诞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诞解释道:“充华险些落水,想是受惊了,杨内司先带充华回去吧。” 高照容吓得厉害,还在抽抽噎噎的,杨媛看她还光着脚丫,连忙捡过鞋子给高照容穿好,冯诞无意看到她那洁白纤细的脚踝,脚面上残留的水滴在太阳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不由心中一动。给高照容收拾好之后,杨媛就立刻带高照容走了。 二人一走,冯清就冲上前质问冯诞,“大哥,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她没关系。”冯诞冷冷否认。 “你当我是傻的吗?”冯清咬牙道:“你刚才抱着她,你那眼神,温柔的都快滴出水儿了!” 冯诞一怔,否认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冯清平复情绪,拉着冯诞的胳膊,耐心道:“大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她到底到什么程度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疯了吗?”冯诞隐隐动怒,“我说了,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不可能做出背叛陛下的事!” “大哥,你真是要气死我了!”冯清气的跺脚,“那天在华亭之上,我就觉得你跟她有些不正常,刚刚她又主动对你投怀送抱,大哥,她会毁了你的!” -- 第22页 “你别总是担心这些不存在的事情,越说越离谱了。” “大哥,我是为你好。”冯清语重心长道:“如果我把今日之事告诉太后,她必死无疑!” “冯清,你别乱来。”冯诞冷冷威胁道:“你敢乱来,我不能保证你的下场会不会比妙莲更惨。” 冯清恨啊,吼道:“大哥,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冯诞甩下这句话后,就拂袖而去了。 冯清气的跺脚,冯太后宠纵冯诞兄弟,冯诞自幼能自由出入太后宫中,可这也代表着他能自由出入后宫,以前是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也该避避嫌了。 何况,他过往几乎是不会主动在后宫闲逛的,可自己入宫以来都在后宫见过他好几次了,几次都遇见高照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啊! 犹豫再三后,冯诞又去了高照容处求见,高照容鞋子和衣裙下摆都湿了,杨媛给她换了衣服后,她正坐在榻上抱着腿瑟瑟发抖,还没有从刚刚的意外中回过神儿。 杨媛出来见了冯诞,一想到刚刚那一幕,心里就隐隐担忧,她刚去冯太后宫里时冯诞还在,转眼就到了华林园,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他是不是知道了高照容会去华林园,才故意跟来的呢? “殿下,你还是别见充华了,后宫人多眼杂,该避避嫌的。” 冯诞道:“杨内司别多心,我只跟充华说几句话,你可以在一旁看着。” 杨媛面色复杂,微微思索后点头道:“好,不要太久。” 一进屋,就见高照容那抱着自己发抖的模样,冯诞心里一揪,“充华。” “冯君?”高照容抬起朦胧的泪眼,眼神迷离的让人心碎。 “刚刚的事情,你受惊了。”冯诞先安慰了她,而后迟疑道:“清儿不会说出去的,你可不可以,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高照容看着冯诞,面无表情道:“冯君说的是冯清推我下水,还是,你救我的事?” 冯诞心中一乱,低声道:“都有。” 高照容苦笑,“我知道了,冯君不用担心。” 冯诞松了口气,“多谢充华。” 高照容突然落下了眼泪,委屈道:“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的妹妹在伤害我?” 冯诞心里一揪,“抱歉。” “她们的过错,却也都是你来善后。” “我是兄长,她们有错,是我管教不严。” 高照容惨淡一笑,“那希望冯君,以后好好管一管她们吧。” “我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的。” 高照容眼神一动,“冯君请回吧。” 冯诞神色复杂,微微颔首后就离去了…… 冯诞走后不久,太医就来了,元宏也闻信匆匆赶来。 太医诊脉后,说只是受了惊,胎儿还算稳定,只是如今月份还小,以后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元宏担忧的抱着高照容,“怎么回事,怎么就落水了?” 高照容低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踩着水草不小心滑了一下,对不起。” “没事就好。”元宏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身上有孕,尽量少走动一些,免的再有意外。” “嗯。”高照容微微失落的垂眸,他还是比较胆心孩子吧。 之后几个月,高照容听了元宏的话,没有再随意乱走动,乖乖呆在自己宫中养胎,如同之前失宠那段时间一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吃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做工,很平淡,很安静,或许她本就更习惯那样的日子。而如今突然纷沓而至的琐事,才真正扰乱了她的心弦,让她猝不及防…… 第11章 渤海同族人 八月二十九,元宏生辰那一日,在宫里设了个简单的寿宴,高照容有孕不宜出席,就一早来太华殿给元宏祝寿,想着多陪他一会儿。 快开宴的时候,冯诞过来请元宏,高照容正依偎着元宏,看元宏画画,二人还有说有笑的。 “这里不像。”高照容气鼓鼓道:“我的眼哪有那么圆。” “我看就是圆的,像小鹿一样无辜又可怜。”元宏故意笑她道。 高照容嘟着嘴,撒娇道:“改一改嘛!” 正说着冯诞就来了,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微不自在道:“没想到充华也在。” 高照容看到冯诞微微一怔,那日池塘之事后,她就没再见过冯诞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有些尴尬的从元宏怀里微微坐直了身子,坐的也更端庄了一些,他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又孟浪的女人吧? “思政来的正好,他的丹青比我好,让他看一看到底像不像。”说着,元宏就把画递给了冯诞。 冯诞接过画卷细细观摩着,高照容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笔划之间,都能看出元宏热烈的爱意。 “很像,很美。”冯诞淡淡一笑道。 元宏对高照容得意一笑,“怎么样?” 高照容无奈道:“好吧。” 冯诞又微微一笑,“不过,也只得了充华七分神韵。” 高照容一抬眼,迟疑道:“冯君以为那几分差在哪里?” 冯诞没有回应,问元宏道:“陛下介不介意我添上几笔?” 元宏一笑,把笔递给冯诞,“给你。” “充华先不要动。”冯诞接过笔,看向高照容,四目相对的一刻心里不由一动,看了她一会儿后,便提笔在画上做了寥寥几笔修改。 -- 第23页 他虽不好读书,可一贯好附庸风雅,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还是不差的,这几笔之后,元宏看着那画像也不由微微动容了,“果然十分动人。” “充华觉得如何?” 高照容看着画出了一会儿神,抿唇一笑道:“太像了。” 元宏把画收好,对冯诞道:“准备赴宴吧。” 元宏扶着高照容起身,她的身孕四五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了,元宏柔声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晚上再过去看你。” “嗯。”高照容含笑点点头。 之后,元宏携冯诞赴宴,简单的生日宴,赴宴的都是些皇室宗亲,后妃和皇子公主罢了。 冯太后问冯诞道:“乐安快生了吧?” 冯诞点点头,“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我想着让乐安在宫里待产,也好有个照顾,给你们安排一下,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如何?” “她也不是第一次生产,家里也都准备的很妥当了。”冯诞蹙眉。 冯太后嗔怪道:“小心些总是好的,毕竟是你的妻子孩子。” “宫里到底不方便,我也不想多麻烦姑姑了。” 冯太后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也不再勉强了,你们都准备的小心一些就好了。” 元宏的几个弟弟都进宫了,冯太后很高兴,元详都十二了,也是个漂亮少年了。 元宏六个弟弟中,冯太后最宠元详,不仅因为元详漂亮嘴甜,还因他的生母高太妃出身渤海高氏,是高允的族人。 元详十岁就封了北海王,北海不仅是富庶的盐邑,而且北海郡与渤海郡同属青州,是高太妃本州。元禧的生母出身渤海封氏,冯太后都没把元禧封到青州,把元详封到生母本州,是冯太后对渤海高氏的格外恩宠。 元详出生没俩月,献文帝就驾崩了,襁褓中就丧父,所以元宏也格外怜悯他一些,元宏年长他九岁,可谓是亦兄亦父,一直养在宫中,宠爱远胜其他弟弟,封王之后才送出宫建府,和他母亲高太妃同住。 冯太后拉着元详问长问短,“详儿,你最近怎么不进宫来看我呢?” 元详委屈巴巴道:“我也想来看太后啊,可我母妃太凶了,老是打我,不让我乱跑。” 冯太后掩口一笑,点了一下他的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调皮了,你母亲虽厉害些,可我听闻她在打你的棍上都裹了棉絮,不就是怕真打疼你吗?说说,又做什么坏事了?” 元详挠挠头,嘟着嘴道:“也没什么啊,读书的时候不小心把砚台碰翻了。” “哈哈,你这孩子,是故意的吧!”冯太后笑道。 元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晚上的时候元详他们都留宿在了华林别馆,第二天,元详起了个大早,就在宫里闲逛,逛着逛着就想索性去看看冯太后,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也在往冯太后宫里走。 元详连忙追上她,看了她一会儿后,恍然道:“是你,照容!” 高照容一怔,看着元详有些疑惑,元详屈膝,压低身子示意道:“是我啊,那时我才这么高。”见高照容还是没反应,就拉起了她的手比划着,高照容吓得赶紧挣脱开。 “不记得了吗?那年冬天我还给过你袖笼。” 高照容似想到什么,恍然道:“是你!” “对,就是我!” 太和七年,元恪出生后那年冬天,那时元详不过七八岁,还没有封王离宫,那天,元详在宫里闲逛的时候就遇见了独自洗衣的高照容。 不由上前好奇道:“你在做什么啊?” 高照容一惊,看着这个半大的小男孩儿,微微无措道:“我在洗衣服。” “哇…”元详看着她的容貌惊愕的微微张着嘴,“你是谁?” “我,我叫高照容。” “照容。”平城的冬天是那么冷,元详看着她那冻的又肿又红,都快烂了的小手,微微蹙眉,拉着她的手惊讶道:“手怎么冻成这样啊!?” 高照容有些无措的想抽回手,元详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然后把自己暖暖的袖笼给她戴上了,“好可怜啊!” 高照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元详,微微红了眼眶,入宫以来,宫人多对她轻贱刁难,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哽咽道:“谢谢。” 元详看她都快哭了,隐隐有些不自在,抿抿唇道:“好了,我走了,你也别洗了,这么冷的天。”说完,就跑去找元宏了。 他兴冲冲地跟元宏说着刚刚的遭遇,跟元宏赞美着高照容的美貌,“皇兄,刚刚我见到一个好美好美的宫人啊,肯定是其他宫人嫉妒她的美貌,这么冷的天还要她去洗衣服,你都不知道,她那手都快冻烂了,好可怜啊!” 元宏微微一笑,“是么?真的有那么美?” “是啊,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宫里有这么美的宫人,皇兄竟不知,真是暴殄天物!”元详眼珠子一转,“不如送给我吧,我长大了娶她。” 元宏哈哈一笑,“好啊,有问人家的名字,是哪个宫的吗?” “问了,她说她叫高照容!”元详兴奋道。 元宏微微变了脸色,不可思议地看着元详,“高,高照容?” “是啊!”元详看元宏脸色不对,疑惑道:“皇兄,你知道她?” 元宏脸色隐隐不自在,“那是二皇子的生母。” -- 第24页 元详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是高充华啊!”她那打扮,哪儿有一点儿九嫔的样子啊! 元宏默然,一整夜都辗转难眠。 后来,他有偷偷去看过高照容,就远远地看着她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的晾着衣服,她身上穿的还是做宫女时做的旧衣,九嫔中的充华,还穿着婢女的衣服,难怪元详认错了。 元宏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没有过去,那时候的他,也的确是管不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从冯氏的手里,夺回一切自己应有的荣耀与权力! 太和八年的时候,北魏为官员制定了俸禄,元宏也为嫔妃制定了月例,他没指望这些月例能让高照容过得多好,但起码可以让她活下去…… 高照容看着他抿抿唇,“你都这么大了啊!” “对啊,都好多年了。”元详笑道:“你去哪儿呢?” “我去太后宫里看看恪儿。” “刚好,我也要去看太后,一起去吧。” 高照容有些踟蹰不肯,还是元详拉着她一起过去了。 冯太后让王钟儿把元恪抱过来,元详虽说是元恪叔父,可也就比他大七岁罢了,元详教元恪玩打呱儿,元恪玩不过,手背被打得通红,疼的眼泪汪汪的,委屈巴巴地躲到了冯太后怀里。 冯太后搂着元恪安抚着,因为有着鲜卑血统,元恪皮肤剔透白皙的仿佛在发光,头发虽是较浅的黄棕色,眼睛却如点漆般明亮幽深,小脸肉嘟嘟的,漂亮可爱的如天上的仙童一般,冯太后对高照容笑道:“到底要你们高家人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详儿和恪儿都多漂亮!” 高照容一怔,看了一眼元详,不过元详已经长大了,虽然也很白皙,可鬓眉已如墨浓郁,没有元恪那么浅了,元详好奇道:“充华也是渤海人?” 高照容摇摇头,“我生在高丽,后来举家搬到了和龙城,算是龙城人吧。” “祖籍不是渤海吗?祖上不就是避乱从渤海迁徙到高丽的吗?”冯太后挑眉。 高照容摇摇头,“我不清楚,父亲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冯太后笑了笑,对元详道:“当年照容一家到了龙城,还是高怀因为照容跟自己是同族的缘故,跟你六叔推荐了照容,照容才进了宫。” 元详恍然道:“原来充华和我母亲是同族!” “对。”冯太后提醒元详,“回去也可以跟你母亲提一提照容,得空了也进宫来看看她,毕竟都是一族所出。” 元详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又呆了一会儿后,元详就去找元宏了,高照容有些为难的对冯太后道:“太后,你明知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冯太后不以为意的哄着元恪,给他揉着小手,道:“以后都记住了,你就是。”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冯太后蹙眉嗔怪道:“这详儿也太调皮了,把恪儿的手都快打肿了,多大人了还下手没轻没重的。” “来,恪儿。”高照容把元恪抱到怀里,握着他的手边揉边呼气道:“母妃给你呼呼。” 元恪整个缩在了高照容怀里,高照容抱着他心里暖暖的…… 元详晚上回去的时候,还特地跟高太妃说了冯太后的嘱咐,还十分惊讶于高照容跟高太妃竟然同族。 高太妃听完,冷笑道:“她是我哪门子族人?她就是高丽人,压根不是渤海高氏的人。” “什么?可太后说是啊!”元详不解。 “太后不过是想给她汉人的身份罢了,鬼才知道太后怎么这么看重这些个高丽贱民。” “大概是因为皇兄喜欢她吧!” 高太妃翻了个白眼,“才不是,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倒是听家人说过,二十几年前,先帝刚登基那会儿,有一个高丽来归顺的人,叫高潜,太后让他跟渤海高氏连了宗,加官晋爵不说,还把武威公主嫁给了他,公主给他生了个儿子,叫高崇,不过出继给沮渠氏了,高潜又死的早,所以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不会吧,一般高丽归顺的百姓都不过给些田宅,让他们有地方住,有田种就行了,怎么可能会赐官爵,配公主?!” “所以嘛,这高潜来历不简单,而且,他的的确确是高照容的族祖,所以高照容一家一入魏,太后就给她父亲赐爵,他们一家子跟太后渊源匪浅。”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元详若有所思。 “你管她呢,反正如今太后器重她,陛下又喜欢她,我们就投他们所好呗。”高太妃挑眉,“回头,我也去拜会拜会这位高充华,略尽长辈关怀。” “你就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厉害!别把人吓着了。”元详翻了个白眼。 “兔崽子,要不是因为你,老娘会是这模样?”高太妃拧着元详的耳朵。 “啊,疼……” 第12章 少女樗蒲戏 这天,元勰邀冯诞到平城南坊听曲,听闻是从南方买来了一批的伎师,他们也去听一听这南音何如北声?元详听到后,也闹着非要一起去。 三人便一同去了南坊,元勰已经在二楼定了座,一楼乱糟糟的,似乎是一群人在樗蒲,三人一进来就上二楼了,从二楼看下去,一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正挽着袖子,站在桌子上跟一群大男人樗蒲,看她的打扮,似乎不是平城人氏,倒像是来自东夷。 -- 第25页 冯诞不由微微摇头道:“这也太不像样子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 “看起来很有趣,我都想下去玩两把了。”元详有些跃跃欲试。 “别胡来。”元勰提醒他。 “雉、雉、雉……” 楼下喝彩声一片,那小姑娘也是高声呐喊,开彩后,那小姑娘兴奋地喊道:“哇,我又赢了!” “想想,你太厉害了!”高显激动道。 高想容得意地昂着头,“那当然,我可是纵横龙城未逢敌手,平城也不过如此嘛!” 二楼,冯诞听到龙城二字的时候,明显眼神一动,他们是从龙城来的高丽人。 “龙城?”元详突然想到什么,道:“六叔不就是和龙镇都大将吗?” “嗯。”元勰点点头。 “想想!”突然,一个二十出头,穿着落魄的男子急急跑了进来。 “三哥!”高想容得意地举着手里的钱袋子,炫耀道:“看,都是我赢的。” 高肇上前把她从桌子上抱下来,蹙眉道:“别胡闹了,我们走。” “哼,赢了钱就想走?”老板啪的一声拍向桌子,桌子上的赌具一震。 高想容吓得一哆嗦,高肇把她护到身后道:“你想做什么?” 高显也挺身站了出来,“你们怎么不讲规矩?” “规矩?南坊是我开,我就是规矩!” 高肇蹙眉,道:“你想怎么样?” 老板挑眉道:“简单,我看你们几个小崽子中你年纪最大,那就由你来跟我赌一把,赢了就放你们走。” “我三哥平日只读书,不樗蒲,你不是欺负人嘛?!”高想容不服道。 “大人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插嘴!”老板厉声斥道。 高想容吓得连忙噤声,高显拉着她的手安抚着,“别怕。” 高肇面有难色,犹豫道:“好,我来。” “三哥。”高想容有些害怕的摇摇头。 高肇安抚道:“没关系,大不了把赢的再还回去。” 可高肇想的太简单了,老板让双方各自押上了全部的筹码,一把定输赢,高肇平日不懂这些赌戏中的门道,自是被老板坑了个精光。 钱输光后,高肇道:“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想走。”老板冷笑,“输了钱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欠的钱怎么算?” “钱不是都给你了吗?”高肇急道。 “一赔十,你这点儿钱怎么够啊?” “你…”高肇蹙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你们这穷酸样,大概也是没钱的,不如…”老板猥琐的看了高想容一眼,“就让这小姑娘留下抵债吧。” “无耻,你别碰我妹妹!” 老板招呼左右把高想容带走,高想容吓得眼泪汪汪的,几个人制伏了高肇和高显,二人拼命挣扎着,老板拉过高想容,一脸油腻的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小丫头,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儿!” “三哥,四哥,救我。”高想容呜呜哭着,奋力挣扎,想挣脱老板的手。 “想想!” “喂,这点儿钱换个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哪儿的行情这么划算啊?回头给我府上也买几个!”元详倚在栏杆上,懒懒道:“她欠你多少钱,我出了,把这丫头卖给我吧。” 那老板一看元详,脸色一变,南坊来往的王公贵族甚众,元详他们都是常客,连忙赔笑道:“是七公子啊,七公子要是看上了,送给您就是了。”然后连忙松了高想容,吩咐下人把人给送上楼,心想着元详八成看上这小丫头的美貌了。 “我是那不讲理的人么?待会儿遣人回府取了钱就给你送来。” “小人哪儿敢收七公子的钱。” 元详冷笑一声,又返回了座位,元勰怪他道:“你管这闲事做什么?南坊有南坊的规矩。” “我不是看那小姑娘漂亮吗?买回去做奴婢也不亏啊!” 下人把高想容送上楼,高想容还有些气鼓鼓的瞪着几人。 元详笑道:“是我救了你欸,你干嘛还对我这么大恶意?难不成想被那老板带走?” “欠你多少钱,我回龙城老家拿了还你就是了,我不是奴婢,我是良民,不能买卖。” 冯诞浅浅一笑道:“龙城?你叫什么?刚才听你说话,似乎在龙城很有名气?” “那当然,我在龙城纵横赌场多年,未逢敌手!”高想容得意道:“我叫高想容,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高想容!”冯诞、元详同时惊呼。 “怎么?我不能叫这个名字吗?”高想容不解道。 冯诞抿抿唇,高丽人打扮,来自龙城,还姓高,“你姓高?” “怎么,我不能姓高?” 冯诞眼神复杂,吩咐身边下人道:“把她两个哥哥请上来。” 元勰不解道:“怎么了?怎么一听她姓高,小表叔和七弟反应这么大。” 冯诞道:“我只是有些疑虑,等问问她两个哥哥。” 高肇和高显上来后,二人警惕的打量着三人。 冯诞莞尔一笑道:“都别站着了,天气冷,坐下喝杯酒。” 高想容已经躲在高肇身后了,高肇面有迟疑,搞不清眼前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先喝杯酒吧。”冯诞倒了酒端给高肇,“有几句话想问阁下。” -- 第26页 高肇蹙眉,看来不喝了这酒,冯诞是不准备让他们走了,遂接过酒一饮而尽。 冯诞笑了笑,“刚刚高姑娘说你们是龙城人,为什么来京城呢?” “我们来找我妹妹。”高肇冷冷道。 “你妹妹是谁?” 高肇警惕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我不会给妹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呵,不怀好意就在一旁看戏了,管你的闲事做什么?”元详轻笑一声。 高肇微微握拳,脸色有几分难堪。 “你不用紧张。”冯诞宽慰道:“阁下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了,只是怎么会来南坊摊上事儿了呢?” 高肇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瞒着父兄偷偷来的京城,谁知道路上那么难走,还没找到妹妹,钱就用光了,想想就说来赌坊赢点钱,我不让她来,他们就瞒着我偷偷来了,没想到就出了事。” “以前在龙城都没有人敢这样对我。”高想容气鼓鼓道。 冯诞莞尔一笑,“龙城有龙城的规矩,平城有平城的规矩,想来你们在龙城也是名门望族吧?” “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家罢了。”高肇垂眸,“只是龙城镇将跟我大哥关系好一些。” “那就是了,有龙城镇将给你们撑腰,谁敢惹你们啊!”冯诞一笑,反应过来后,微微变了脸色道:“等等,你说龙城镇将?!” 元详、元勰和冯诞对视了一眼,元详道:“刚还在说是六叔出任了和龙镇都大将呢。” “六,六叔?你们是…”高肇微微变了脸色。 “我不跟阁下兜圈子了,我叫冯诞,这位是始平王元勰,这位是北海王元详,这两位,都是陛下的弟弟,龙城镇将安丰王元猛,是他们六叔。” “你们是宫里的人,太好了,我们可以找到姐姐了!”高想容激动道,高显连忙捂住她的嘴。 元详挑眉,“你姐姐在宫里?” 高想容不吱声。 “让我猜一猜。”元详轻笑一声,“你姐姐,是不是叫高照容啊?” 高肇脸色一变,“你认得我妹妹?!” “是我姐姐!”高想容兴奋道:“我们终于找到姐姐了!” 元详和冯诞对视了一眼,冯诞道:“你们就是来找高充华的?” 高肇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道:“前几个月的时候,高怀从龙城返回平城奔丧,我们才知道是高允大人逝世了,就也偷偷跟着来了平城,想打听一些容儿的消息。” “为什么?你们收不到充华的消息?”冯诞不解道。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收过容儿的消息了,自从容儿生下二皇子之后,就再也没收过了,我们都很担心。” 冯诞抿抿唇,大概因为失宠,跟家里的联系也断了吧。 “充华现在很好,又有了身孕,前几日我还在太后宫里见了她呢。”元详连忙道。 “什么?容儿又有孕了,她不是很怕……” “早就和好如初了。”元详道:“现在皇兄可宠她了。” “我们也是听安丰王说过一些宫里的情况,可宫闱秘事,安丰王也打听不到更多,只知道容儿病了很久。”高肇鼻子一酸,“我们都很担心,就偷偷跑来平城了,可平城这么大,我们都是些布衣百姓,哪是那么容易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 冯诞叹了口气,道:“我在京城有一处别院,不如,诸位先在我的别院暂作安置,之后再想办法让充华跟你们联系。” “这,不敢再麻烦各位了。” “你钱都没了,不去小表叔那里,你们晚上住哪儿啊?”元详道。 “我…”高肇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好吧,那多谢冯公子了。” “不过。”元详突然指着高想容道:“这个小丫头得跟着我回去。” “你,你想干什么?”高想容警惕地瞪着他,连忙躲到高肇身后。 “你是我买的奴婢,当然是跟我回去做奴做婢啊!” “我不要,我说了会还你钱的!” “季豫,别闹了。”冯诞无奈道。 元详一笑,“逗你呢,不过前几日太后跟我说,让我母亲多进宫看看充华,你要是跟我回去,给我母亲做个婢女的话,改日我母亲进宫,也能顺便带你去看看充华。” “真的吗?”高想容眼睛一亮。 冯诞莞尔一笑,“这倒是个主意,你们大概不知道,季豫的母亲高太妃,出身渤海高氏,是高允的族人。” 高肇不可思议地看着元详,元详挑眉,算是默认了。 高想容激动道:“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你带我去见姐姐!” 元详看了她一眼,和冯诞相视一笑。 第13章 出格的殷勤 第二日,冯诞一早进宫就去了冯太后处请安,没想到高照容也在,杨媛正陪着她在冯太后宫里跟元恪玩。 “二皇子又长高了一些呢!”杨媛笑道。 冯太后笑道:“又要辛苦你给恪儿制衣了,我前几日见照容穿的那件小衫不错,想来是你的手笔,得空了给我也做一件。” 杨媛点点头,笑道:“太后不嫌弃奴婢手艺粗糙就行。” 冯太后笑了笑,看着高照容的肚子问元恪道:“恪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元恪看了看高照容,怯生生道:“妹妹。” 冯太后摇摇头,“恪儿有好多个妹妹了,再要个弟弟好不好?” -- 第27页 元恪道:“可都不是母妃生的妹妹。” 冯太后搂着元恪哈哈一笑,“以后母妃会给恪儿生好多小弟弟小妹妹呢。” 冯诞上前颔首道:“姑姑。” 冯太后看着他一笑,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道:“乐安如何了?让你把她送宫里待产都不肯,倒让我天天担心。” “公主一切都好,也不见得家里不如宫里。” “在宫里我不是就能第一眼看见了吗?你这孩子。” “生了都会第一时间跟姑姑报喜的。” 冯太后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王钟儿过来提醒道:“太后该午睡了。” 冯太后点了点头,对高照容道:“照容,你也带恪儿去休息会儿吧。” 元恪摇摇头,“我不想睡,我想跟母妃玩儿。” 冯太后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道:“好,那就让母妃多陪恪儿玩一会儿。” “嗯。” 王钟儿扶着冯太后起身,冯太后吩咐道:“小孩子贪玩,照容,你就陪恪儿多玩一会儿。” 高照容点点头,“是。” 冯太后去休息后,厅中只剩了高照容,杨媛、冯诞和元恪,高照容心不在焉的逗着元恪。 元恪道:“母妃,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高照容一怔,道:“恪儿想去哪儿?” 元恪眨了眨眼睛,羞涩道:“我想去母妃宫里,我晚上想跟母妃一起睡。” 高照容面有犹豫,“可是,没有告诉太后呢。” 冯诞道:“无妨,充华先带恪儿回去,回头我跟太后说一声。”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恪儿不是充华自己的孩子吗?” 高照容微微垂眸。 元恪有些委屈道:“母妃是不是因为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 高照容慌忙摇摇头,“不是,母妃没有不喜欢恪儿,母妃是怕带走了恪儿,太后会担心。” “冯大人说了会帮母妃告诉太后的,太后最听冯大人的话了。” “可是……” “贵人安心带着恪儿住,太后那边有我。”冯诞道。 高照容点点头,妥协道:“好吧。” 冯诞就抱起了元恪,往高照容院里走去,顾念高照容身孕,也没敢走太快,杨媛扶着高照容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 路上,冯诞突然问高照容,“充华家里有多少兄弟姐妹?” 高照容一怔,回道:“四个兄弟,三个姐妹。” 冯诞点点头,“在家里应该比在宫里开心吧?” 高照容垂眸,“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家人了。” “会想他们吗?” “想,但是想有什么用呢,我在平城,他们在龙城,太远了……”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 “母妃,不要哭,等我长大了,就带你回家。”元恪安慰道。 高照容勉强一笑,捏了捏元恪的脸道:“你和父皇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到了高照容宫里,冯诞把元恪放了下来,元恪一溜烟就跑进去了,杨媛立刻追了上去道:“二皇子,你慢一些。” 二人走远后,冯诞才犹豫着对高照容道:“昨日,我遇见了两个人,一个叫高肇,一个叫高显。” 高照容眼圈瞬间红了,眼泪滑落道:“是…三哥和四弟?他们怎么……” “充华,你别难过,对身子不好。”冯诞有些心疼道:“我就是怕你伤心,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可你的家人都很担心你。” 高照容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兄弟还好吗?” 冯诞点点头,“嗯,他们是瞒着家里偷偷进京的,一路奔波也有些憔悴了,我安排他在我的一处别院住下了,你不用担心。” 高照容心中一暖,感动道:“多谢冯君。” “这没有什么,本就是我冯家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姑姑,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高照容摇摇头,“冯君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很感激,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冯君。” “充华不要有负担,把我做的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就行。”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冯诞,擦了擦脸上的泪,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冯君等我一下。” 随即转身进了内室,好一会儿才拿了一个锦袋出来递给冯诞道:“这些都是陛下和太后赏赐的,劳烦冯君带给我的兄弟。” 冯诞打开看了看那袋子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首饰财物,不由叹了口气,又塞给高照容道:“充华自己留着吧,在宫里总不能过的太拮据,你兄弟那边我都安排妥当了,不差充华这一点儿。” 高照容抱着袋子,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都是我太没用了,让兄弟们担心,又什么都帮不了他们。” “充华,别哭。”冯诞忍不住给高照容擦了擦眼泪,高照容一怔,慌忙避开冯诞的手,冯诞也尴尬的收回手,告辞道:“那,充华,我先走了。” “冯君慢走。” 冯诞回去冯太后宫里的时候,冯太后已经醒了,跟冯太后说了他元恪送去高照容那里住一晚后,冯太后也没有怪罪,冯诞就告辞了。 离开宫里后,冯诞就匆匆回家了,在房里折腾了半天之后,收拾了一大堆金银细软就去找高肇。 收拾干净后的高肇让冯诞也不由眼前一亮,其实高肇也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之前的沧桑模样让人显得苍老,如今收拾干净了,也是神采奕奕,一表人才。冯诞心想着,到底是她的兄弟…… -- 第28页 高肇看着眼前一堆的金银珠宝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财物,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这是充华让我带给你的。” “容儿?”高肇不可思议道:“容儿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陛下宠爱充华,给了充华很多赏赐,这不算什么。” 高肇摇摇头,把东西推给冯诞道:“这个,还是劳烦殿下带回给容儿吧,我听人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容儿命苦,我们娘家也帮不上她什么,更不能要她的东西。这些,还是让她自己留着用吧。” 冯诞又把东西塞给他道:“你留着吧,充华不缺这一点儿,有陛下的宠爱,宫人都赶着巴结奉承她呢。” 高肇蹙眉,“那又如何,再得宠也有失宠的一天,容儿又不是没失宠过,那时候家里收不到她一点儿信息,可都要怕死了,就怕她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深宫,都没有人知道。”说到最后,高肇又红了眼眶。 冯诞叹了口气,“别担心了,充华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不过,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兄妹呢?” 冯诞一怔,一时哑然,是啊,他算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们呢? “大约是因为陛下更喜欢充华吧。” 高肇默然,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有些担忧道:“容儿很美,性子又柔,陛下喜爱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容儿有陛下的宠爱就足够了。” 冯诞微微一怔,听出高肇言外之意后,解释道:“高兄不要多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我只是做了一些陛下想做却碍于身份不能做的事情罢了。” “是,多谢殿下了。” “天色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好,殿下慢走。”目送冯诞离去后,高肇眼中染上一丝忧愁,都是男人,他怎么会感受不出冯诞那种出格的殷勤…… 第14章 君主之照耀 晚间,高照容斜躺在床上,看着一旁趴着读书的元恪,不由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母妃,这个字怎么读?”元恪突然抬头看着高照容道。 高照容低头看着元恪指着的字,道:“荛,刍荛。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免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 “这是什么意思?” 高照容愣了一下,其实在入宫前,她也没读过书,还是在入宫后,王钟儿教她认了几个字,后来,元宏也教过她。 高照容缓缓解释道:“这是说周文王的捕猎场有七十里之广,割草的人可以随意去,捕猎的人也可以随意去,猎场的东西都与百姓共享,百姓还觉得文王的猎场太小了。” “为什么呢?” “因为文王将猎场与百姓分享,对于百姓来说,猎场就不是一个囚笼一样的禁区,谁会嫌自己的家太大呢?” 元恪若有所思,“皇宫是禁区吗?它困住了母妃?” 高照容苦笑,抚着他的头道:“这是我们的家呢。” “在宫外,母妃是不是还有一个家?母妃会回去那个家吗?会不要恪儿吗?” 高照容摇摇头,“我现在只有这个家了,有恪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在说什么?”元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陛下!”高照容一惊,撑着身子想要起身,“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还有恪儿了。”元宏扶着高照容躺下,自己也顺势躺在了元恪身边。 “父皇,母妃教我读书呢。” “嗯。”元宏翻着元恪的书卷,“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家不家的?” 元恪道:“我问母妃在宫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家,她会不会再回那个家。” “宫外的家?”元宏一怔,微微惊愕地看着高照容。 “母妃说父皇和恪儿都在这里,她现在只有这个家了。” 童言无忌,元宏却听的心中一动。 高照容打断元恪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恪儿该睡了。” “我还能在这儿睡吗?”元恪眼巴巴看着高照容,又看了看元宏。 “让杨姑姑带恪儿去睡好吗?”高照容道。 元恪眼里有些失落,元宏却道:“不用麻烦了,就在这儿睡吧,父皇看着恪儿睡。” “好。”元恪展颜一笑。 元宏轻轻拍着元恪的背,哄着他入睡,不多久后,元恪便睡熟了。 元恪睡熟后,元宏才问高照容,“今天怎么带恪儿过来了?” “我本来没想的,是恪儿想来,冯君把恪儿送了过来,幸好太后没怪罪,还让我好好照顾恪儿。” “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孩子,由你照顾也是理所当然,你担心什么呢?” “可一直都是太后在抚养恪儿,我也没尽过母亲的责任,心里很愧疚,突然把孩子带走,太后也没有怪罪我,我还是挺意外,挺感动的。” 元宏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一个人夺走了你的一切,再对你施以小恩小惠,你却要对她感恩戴德?”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元宏,“可太后对我不是很好吗?” “对你好?”元宏觉得匪夷所思,“没用的时候对你不闻不问,有用的时候给你一点儿甜头,你还对她的施舍感激涕零?”她是这些年被虐待的有些不正常了吧? 高照容微微无措道:“她是太后呢,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 第29页 “一直以来就都是对的吗,子贵母死也对吗?” 高照容有些茫然地看着元宏,“陛下,我不懂。” “没关系,不说这个了。”元宏勉强一笑,“你宫外的家,是怎么回事?” 高照容垂眸,隐隐落寞道:“今日冯君送恪儿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他遇见我的兄弟了。” “兄弟?”元宏一惊,“在哪里?” “京城。”高照容道:“兄弟们很担心我,就不远千里赶来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 高照容摇摇头,“冯君说他已经安置他们住下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所以你今天才这么闷闷不乐吗?”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家人了。”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 “别难过。”元宏安慰道:“等孩子出生后,我就安排你省亲好吗?” “真的吗?”高照容吃惊地看着元宏。 “嗯,别担心了,我明天会好好问问冯诞,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陛下。”高照容哽咽道。 “乖,不难过了,睡吧。” “嗯……” 第二日,元宏把冯诞叫了过来。 “高充华兄弟入京的事,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元宏直截了当道。 冯诞一惊,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 “起来回话。”元宏蹙眉道:“我又没怪你。” 冯诞有些怯怯地站了起来,“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没想好怎么跟陛下说。” “要不是充华跟我说起,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告诉她却不告诉我?” “充华兄弟很担心她,我就先告诉了充华,没想到充华这么快就跟陛下说了,我是看最近事忙,不想陛下多操心,就想着缓一缓再告诉陛下。” 元宏点点头,道:“她那性子,有点事都全写脸上了,我一问,她就直接说了,不过,你怎么跟她的兄弟遇上了?” “那日我跟彦和还有季豫一道去南坊听曲,见有人为难他们兄妹,就上前解了围,后来交谈时才发现是充华的兄弟,我就先安排他们先住下了。” “他们突然上京做什么?” “他们是瞒着家里偷偷来的。“冯诞道:“是因为高允年初死了,高怀回来奔丧,他们很多年没收过充华的消息了,就偷偷跟来平城了。” “都谁来了?” “是她的三哥和四弟,还有一个小堂妹。” 元宏眉峰微蹙,不由叹道:“你先安置好充华的兄弟,派人到龙城给六叔送个信儿,就说他们兄弟在平城挺好的,让家里别担心,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陛下要安排什么?” “充华生产之后,我会安排她离宫省亲。” 冯诞惊愕地看着元宏,“陛下愿意充华省亲?” 元宏点点头,道:“不过不能离开京城,过段时日,降道恩旨,把充华的父兄都接来平城安置,待充华生产后,许出宫省亲,以示恩典。” 冯诞点点头,“这真是天大的恩宠。” “这段时日,高肇那边就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 高肇听到冯诞转述的话后很是惊愕,“这,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冯诞微微一笑,“我说了陛下很宠爱充华,高兄这下信了吧?” 高肇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傻呵呵笑道:“这真是天大的恩宠啊!没想到陛下对容儿这么好。” 冯诞点点头,忽然道:“充华在家里,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 高肇一怔,疑虑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是陛下想了解一些充华的过去。”冯诞随口编了个谎道。 “这样啊。”高肇恍然,回忆道:“我们是在容儿八九岁的时候回的龙城,小时候是在高丽生活,夏天的时候我们带她去划船、捉鱼、摘莲蓬。不过,她虽然喜欢玩水,可却是不识水性的。” 冯诞抿唇一笑,所以那一日她才会在池塘边失神吗?落水前才那么害怕吗?又想到当时她扑到自己怀里的柔软身体,冯诞心里不由一软。 “冬天的时候,水面全结冰了,我们会一起在冰面上滑冰,容儿滑的可好了。”一想起童年的点点滴滴,高肇就兴奋不已,“后来,我们就回了龙城,回来没几年,容儿就被送进宫了。” “怎么想着把妹妹送进宫呢?”毕竟皇宫可是吃人的地方。 高肇叹了口气,有些落寞道:“我们本来没这个打算,只是容儿太出众了,我们这样的人家,留不住的。” 冯诞微微垂眸,一个家世低微的人家,有那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儿,不是福气,反倒是灾祸的根源,“充华在家里,应该也是备受宠爱吧,在宫里着实委屈她了。” “当然,容儿自小就不一般,殿下知道她为什么叫照容吗?” 冯诞摇摇头。 “容儿本来是单名一个容字的,是后来才改成照容。” “那为什么改成照容呢?” 高肇一笑,“因为容儿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屋里,太阳照在她身上,她躲开了,太阳还是一直追着她照,容儿很害怕,就告诉了父亲,父亲找先生算,先生说太阳是君主的象征,容儿贵不可言呢,父亲很高兴,就给她改名照容。” “这样啊。”冯诞勉强一笑,太阳,君主,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之照耀而改名吗? -- 第30页 “后来我们就举家搬到龙城,回来没几年容儿就被选入宫中,她与陛下可是天定的姻缘!” 冯诞嘴角微微动了动,道:“那她不是一直在躲避太阳的追逐吗?” “这……”高肇微微尴尬,吞吐道:“容儿就是胆小罢了。” 冯诞勉强笑了笑,“天色不早了,高兄早些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好,殿下慢走。” 第15章 故意折腾她 高想容来元详府上很多天了,元详都没送她去见高太妃,天天折腾着高想容,让她给自己端茶递水,洗衣叠被,顺带打扫庭院,磨磨她那嚣张跋扈的脾气。 想当年,高想容也是龙城一霸,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高想容烦躁的挠挠头发,把抹布洗了洗之后,继续擦着地板。 元详走进来,指着地板道:“这里这里,都没擦干净,你怎么干的活啊?” 高想容噌的来火了,把抹布往元详身上一扔,怒道:“你没看我都快累死了吗?老娘不干了!” “哎呀。”元详把抹布一丢,看着脏了的衣服,故意叹道:“害,衣服又要你去洗了。” “你…”高想容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由微微红了眼眶,在家里,她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你坐地上干什么,地板那么凉,起来。” 高想容无动于衷。 元详拉着她的胳膊道:“起来,别闹了。” “我不起来,不起来,就不起来,呜呜呜…”高想容突然哭了起来,想当年在家里,不说多富裕,可也有两个粗使的婢女,她什么时候干过这些粗活啊!又想起这一路的奔波辛苦,顿时委屈的是哭的止都止不住。 元详顿时慌了,手足无措道:“不起来就不起来,你哭什么啊!”他最怕女人哭了。 “你让我走,我要去找我哥哥,呜呜……” “你不想去看你姐姐了吗?” “我不想再看见你!”高想容痛哭道。 “详儿,什么人在屋里?”高太妃的声音远远传来。 元详一惊,连忙拖起高想容,把她往自己床上一塞,放下床幔示意高想容别吱声。 一个二三十岁的美貌妇人走了进来,元详若无其事道:“没人啊,母妃听错了吧。” “是么,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高太妃疑惑道。 “没,母妃听错了。” 高太妃坐到榻上,突然又听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还说没有,就是有人在哭!” “真没有。”元详偷偷瞥了一眼床上。 高太妃不信,开始在屋里四处搜寻着。 “母妃,真没有。”元详拦下她。 高太妃推开元详,走到床边,一下子拉开床幔,就看到高想容可怜巴巴的哭着看着她。 “她是谁,这是怎么回事?!”高太妃震惊道。 高想容连滚带爬地爬下床跪在高太妃脚边哭道:“夫人,您救救我,我是个好姑娘,我是被他抢来的。” 元详瞪了高想容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丫头。 “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买来的奴婢,不信你去南坊打听打听。”元详不以为意道。 “奴婢?”高太妃不解,“奴婢干嘛要藏在床上,你该不会是…”随即有些震惊地看着元详。 “你想什么呢?”元详面红耳赤道。 “哎呦呦,你这个不肖子,你这个畜生,我今天非要打死你!”高太妃四处搜寻着棍棒。 “真不是那样,她那么大一点的丫头,我再禽兽也不会把她怎么着的!”元详边躲边道:“那是给母妃买的奴婢,我看她性子太野了,想着管教管教再给母妃送去。” 高太妃稍稍冷静,“原来是给我的啊!”这才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高想容,真是个标致的小丫头,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更是我见犹怜。 高太妃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元详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详儿也大了,确实该在房里安排几个人了。” 元详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带她走,自己好好管教管教。” “行吧。”高太妃莞尔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高想容,确实年纪小,在自己跟前□□几年再送过来服侍也不迟。 高想容跟着高太妃走的时候冲着元详得意一笑,元详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高太妃带走了高想容,回到自己房里,拉着她的手道:“孩子,你多大了?” “十二了。” 高太妃微微思索着,十二,刚好,跟元详同岁,过两年再大些,就能送去侍候了,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我叫高想容,是高丽人。” “高丽人?”高太妃若有所思,原来是个高丽婢,这些年高丽归顺北魏的奴民很多,平城贵族也很流行买高丽婢,听说都是温柔乖巧又勤快,不过元详却说这丫头性子野,真是高丽人吗? “是啊,不过我是长在龙城,我出生的时候,已经举家从高丽搬来龙城了。” “原来如此。”高太妃点点头,怪不得性子野,比较像鲜卑女子,龙城那一带戎夷杂居,乱得很,“那你怎么做了婢女呢?” 高想容嘟着嘴,“我樗蒲输了钱,老板非要让我留下抵债,当时殿下在场,就把我买走了,我说了会把钱还给他的,可他不让我走。” -- 第31页 高太妃点点头,不是奴籍,那更好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个通房丫头可惜了,若是良家女儿,还能娶回来做个妾呢! “既然详儿花钱把你买回来了,你就留在府上好好干活,工钱就按府上的规矩发,等什么时候还清了,就放你回家。” “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干上三两年,总会还清的。”高太妃笑道:“在王府做婢女,说不定比你在家里过的还好呢,你留一段时间,大概就不想走了。” “才不要,殿下天天让我洗衣服擦地板,我在家里都不会做这些事。”高想容蹙眉。 “那兔崽子故意折腾你呢,别理他。”高太妃宽慰她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婢女,不用做那些粗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高太妃认真道,这小姑娘个性爽直,很合她的脾气,“回头再带你去宫里见见世面。”给冯太后看一看,没问题了就给元详做妾。 “真的吗?”高想容惊喜道:“多谢太妃!”她可以进宫了,终于能见到高照容了! 晚间,元详悄悄来了一趟后院,见高想容从高太妃屋里出来,就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高想容拼命挣扎着,元详道:“是我,别叫。” 高想容扒开他的手蹙眉道:“又是你这个小崽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个臭丫头,真是目无尊卑。”元详蹙眉道:“说,有没有在我母妃面前胡说八道,把你姐姐的事情说出去?” “没有,我又不傻。”高想容白了他一眼,“不过太妃说会带我进宫。” “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能耐的,这么快就搞定我母妃了。” “那是,太妃说以后都不让我再干粗活了,你要是再敢难为我,我就告诉太妃,让太妃打你。” “啊,你这个死丫头!”元详气急败坏道。 高想容对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元详看着她的背影,无奈一笑。 这段时间,因为小儿子出生,冯诞都在陪着乐安公主,便疏忽了一些高家兄妹,这日得空就来问问元详,高想容在他那里怎么样。 元详翻个白眼道:“好着呢,那丫头不知道跟我母妃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母妃都准备带她进宫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太妃进宫的时候,你遣人跟我说一声,我也过去看着,免得想想闯祸。” “想想?”元详酸溜溜道:“小表叔叫的可真亲切。” “说什么呢,她一个小孩子,我看她跟我家里的妹妹们都是一样的。” “那以后我也要叫她想想,想想。”元详若有所思地一笑,真有趣。 冯诞无奈一笑,“随你高兴。” “高家兄弟都还好吗?” “都好,我派了人过去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估计要在我那住好久呢。”冯诞若有所思道:“陛下大概是想让他们一家都搬来平城定居了,有私下嘱咐我给他们建造房舍。” “是吗?”元详惊讶道:“那想想是不是也要搬来啊?” “肯定要来啊,她父母都不在了,万事都是靠伯父一家做主,肯定是要跟高充华一家同住的。” 元详点点头,“那房子要建在哪里呢?” “还没定呢,陛下不太敢让姑姑知道,所以是以我的名义起的私宅。” 元详道:“多麻烦啊,高肇他们现在住的那别院就不错,再扩建几间不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呢?那是当年公主跟我成婚的时候,给公主建的府邸,只是公主一直在冯家大宅跟我住,才空下了,那是公主的资产,我不能动。” “这有什么,那房子姐姐一天都没住过,估计连在哪儿她都不知道。”元详不以为意道:“你还不知道姐姐啊,天天顺着你,哄着你,你说一她就不会说二,你开口要,她绝对双手捧到你面前。” “那也不行,那是公主的房子,算是公主的嫁妆,给他们住几天没什么,若是给了他们家,我怎么跟公主交代?”冯诞蹙眉。 元详耸耸肩,“不过你再起宅,又是一大把花销,肯定瞒不住太后的。” 冯诞蹙眉,叹道:“是这个道理,再起宅肯定兴师动众的。” “就是嘛,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只是给他们住着罢了,实际上还是姐姐的财产,等过几年,形势好了,再给他们起宅,让他们搬过去也不迟啊。” 冯诞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我回头跟公主和陛下商议商议。” “嗯。”元详一笑,又搂着他的肩膀道:“上次说的去南坊听曲,最后也没听成,这次我请你去南坊听曲,如何?” “哈哈,好啊。”说着,两人就结伴而去了。 第16章 姐妹终相见 这一日,高太妃入宫向冯太后请安,特地带了高想容一起去。 冯太后一手支头,斜倚在榻上,高太妃跪在她脚边给她锤着腿,冯太后微阖眼眸笑道:“先帝去了那么多年,嫔妃也去的差不多了,我这身边,也就剩你们几个了,你又随详儿在宫外住,总见不到。” 高太妃笑道:“妾身不在宫里,不能日日孝顺太后,可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太后。” 冯太后一笑,微微坐直了身子,“你呀,把详儿教好就够了。” “是,妾身一定好好管教详儿。” -- 第32页 冯太后笑了笑,看到高想容后道:“这个小丫头看着面生,你以前那大宫女呢?” “是新收的小丫头,太后看看如何?” 冯太后微微打量了高想容一番,高想容有些忐忑不安的低着头,冯太后微微一笑,“不错,很标致。” 高太妃一笑,凑近冯太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冯太后微微惊讶地看着高太妃,又细细打量了高想容一番,招呼她道:“孩子,过来。” 高想容怯生生地走了过去,跪在了冯太后脚边,冯太后捏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容貌,感叹道:“不错,真是不错,很少见这么标致的美人儿了。” 高太妃抿唇一笑。 “孩子,几岁了?” “十二了。”高想容回到。 “成人了吗?” 高想容一怔,随即脸上一红,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还小呢。”冯太后一笑,又拉起她的手瞧了瞧,一个多宝金镯子就从手腕上褪下,戴到了高想容手上,“这个赏你了,好好侍候太妃,以后,还有的赏赐呢!” 高想容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受宠若惊道:“多谢太后!” 冯太后对高太妃笑道:“很不错,准了。” 高太妃面上一喜,“多谢太后。” “去看看照容吧,她如今有孕,也不常在宫里走动,你去看看她,她应该很高兴。” “是,妾身遵命。”高太妃颔首道,高想容激动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终于要见到高照容了! 高太妃带着高想容来了高照容宫中,高照容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来迎接,高太妃挽着她的手,笑道:“充华身子可好?” “都好,谢太妃关心。” 高想容惊愕地看着高照容,这就是她的姐姐啊,高照容进宫的时候她才四五岁,不过,她不会认错高照容的模样,只是不知道,高照容还认不认得出来她。 高照容觉得很奇怪,那个小姑娘一直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可自己又不认得她,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儿面熟,却也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的跟高太妃说着话。 “都是一家人。”高太妃拉着她的手笑道:“亲戚总不大走动,难免生分,以前疏忽了一些,充华别见怪。” “太妃说的什么话?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高照容苦笑道:“我在宫里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您不嫌弃我微贱,肯来看我,我真的很感动。” “好孩子。”高太妃握着她的手,“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跟我面前,就别再说什么微贱不微贱的话了,天子的嫔妃,哪里微贱了?” 高照容勉强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嗯。” “想想,把东西拿上来。”高太妃吩咐道。 高照容一怔,想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想容。 高想容捧着礼物上前,目光热切道:“姐姐,这是太妃给你准备的礼物。” 高照容一怔,姐,姐姐,她是…… “你这孩子,胡叫什么呢?这是高充华。”高太妃斥道。 “是,奴婢该死,请充华恕罪。” “没关系。”高照容打量着她,“你叫什么?” “奴婢高想容。” 高照容脑子嗡的一声,惊愕地看着她,真的是她!这就是想想,是她的妹妹吗?! 高太妃道:“这名字不太好,犯了充华的讳,回头我给她改个名字。” “没关系,挺好的。”高照容淡淡一笑,“多谢太妃的礼物了。” 高太妃一笑,“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充华好好养着身子,再给陛下添个小皇子。” “嗯。”高照容一笑。 高想容扶着高太妃起身,高照容还是挺着大肚子坚持把二人送到了门口,远远看着高想容,高想容也回头看了她一眼,高照容瞬间红了眼眶,妹妹,她的家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晚上的时候,高想容一个人躲在花园偷偷地哭,元详从花园经过的时候还以为闹鬼了,吓得一哆嗦,看清是个人后,才敢悄悄上前。 “谁在这儿哭?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高想容一惊,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元详。 元详心中一动,这小丫头平时嚣张跋扈,又放纵无礼,现在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还挺可爱的。 “你在这儿哭什么啊?我还以为闹鬼了。” “没什么。”高想容抹了抹脸上的泪,若无其事道。 “是不是因为今天进宫了啊?你见到充华了吗?” “见到了。” “怎么样,有相认吗?” 高想容摇摇头,“我也没有机会跟姐姐说话,不过,姐姐大概是认出来我了。” “这不是挺好的,那你还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姐姐太可怜了。”高想容鼻子一酸,“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在平城也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得吃多少苦啊。” “别难过了。”元详安抚她道:“小表叔跟我说了,陛下想让你们一家子都搬来平城呢,以后你们都能留在平城了。” “真的吗?”高想容惊讶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别乱说出去,要保守秘密。” “嗯,我知道了。” “你这小丫头,看着挺厉害的,原来你也会哭啊。”元详挑眉道。 -- 第33页 高想容嘟着嘴道:“当年我可是龙城一霸,在龙城都没有人敢欺负我,可到了平城,就不一样了。” “那肯定啊,在龙城有你父兄撑腰,平城是京畿,达官显贵如此多,谁怕你啊!” “我爹娘已经不在了,是伯父把我养大的。”高想容微微落寞的垂眸。 元详一怔,“那你的兄弟呢?” 高想容摇摇头,“我没有亲生的兄弟,只有一个妹妹。” 元详心里微微不是滋味,道:“放心吧,等你搬来平城,我罩着你,让你继续在平城横行霸道!” “真的吗?”高想容眼睛一亮。 “当然,你是我家的奴婢,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我不是狗!”高想容气鼓鼓道:“也不是奴婢!” “哈哈哈……”元详差点笑岔了气,“想想,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不许你这样叫我。”高想容微微红了脸。 “怎么,大家都这样叫你,就我不能叫?”元详挑眉,“你是我买回来的奴婢,我偏要叫,想想,想想,想想……”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高想容气红了脸,把他一推,就跑开了。 “哈哈哈……” 第17章 身份被揭穿 那一日见了高想容之后,高照容便一直有些情绪郁郁,她怎么做了高太妃的婢女呢?也不知道兄弟们怎么样了。 稍晚一些,元宏过来看了看高照容,看她有些郁郁寡欢的,就问她出了什么事。 高照容面有忧色道:“昨日高太妃来看我了,她身边的婢女,是我的妹妹。” “什么?”元宏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敢跟她说话。” “别急,待会儿我叫元详过来问个清楚。” 不多久,元详就过来了,看着二人不解道:“皇兄,你喊我做什么?” 元宏道:“你母亲身边的婢女是怎么回事?” “你说想想啊?”元详恍然道。 “想想?”元宏蹙眉。 “就是充华的妹妹啊!”元详还看了一眼高照容,“现在给我母妃做婢女。” “你怎么能让充华的妹妹做婢女呢?”元宏斥道。 “她本来就是我花钱买回来的,怎么不能做婢女?” “胡闹,冯诞是怎么做事的?你快把人给她哥哥送回去!” 元详也不闹了,翻了个白眼道:“皇兄急什么呢?我逗你们呢。” “你这孩子……” “是想想,她想见充华,我就让她给我母妃做个婢女,我母妃进宫的时候,就能跟着一起来看看充华了。”元详道:“而且,充华不是已经见到想想了吗?” 高照容抿唇一笑,“嗯。”不是被卖做奴婢就好。 元宏这才缓和了脸色,“你也忒胡闹了点儿,还是早些送出府吧。” “怎么送啊?她现在是我母妃的人,不知道给我母妃灌了什么迷魂汤,母妃那么喜欢她,她在王府过的比我都舒坦。”元详不服道。 元宏无奈一笑,“早点想个法子送出去吧。” “知道了。” 之后,元详就去给高太妃说,高想容家里来人赎她了,赶紧把人送走。 高太妃一脸惊愕道:“什么?谁赎她?谁敢来赎她?王府的人也是说要就要的?” “人家哥哥都把钱送来了,何况她是良民,不能买卖,都免费给你做了这么久的婢女了,赶紧放人。”元详不耐烦道。 “我不放。”高太妃紧紧拉着高想容不放道:“都给太后看过了,怎么放啊?她家出多少钱赎她,我出十倍。” “你这老女人怎么不讲理啊?”元详手指敲着桌子道:“人家不是奴婢,是良民,人家没想卖女儿。” 高太妃面有难色,“可我跟太后说过了啊,太后都准了,我怎么跟太后交代啊?!” “你跟太后说了什么?” “我…”高太妃吞吐道:“我跟太后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妾……” “什么!”元详和高想容同时惊呼。 “她不能做妾!”元详神色复杂地看了高想容一眼。 “怎么不能?太后都答应了。”又拉起高照容的手腕,露出她手上的镯子道:“喏,这是太后给的聘礼。” 高想容惊恐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了,是不会收的。”说着就手忙脚乱地想摘下来。 “别摘,太后的赏赐,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吗?” “那怎么办呢?”高想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元详埋怨道:“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 “我以为你喜欢她嘛!”高太妃委屈道:“那天你都把人藏床上了。” 元详扶额,“赶紧想个法子解决了,反正她不能给我做妾,皇兄会撕了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元详抿抿唇,叹道:“她是高充华的妹妹。” “什么?!”高太妃震惊不已,瞬间委屈的哭了起来,“你们两个兔崽子,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是不是?” “哎呀,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啊!”元详手足无措道。 高太妃边哭边找棍棒,然后把棍子上的棉絮一拆,就开始打元详,元详自知理亏,也不躲闪,只要能让高太妃解气就行,只是没了棉絮的棍子打的可真疼啊,元详叫苦不迭。 -- 第34页 打了几十棍后,高太妃也没力气了,把棍子一扔,就走了,高想容吓得一直跪在地上不停发抖,见高太妃走了,才敢爬到元详身边道:“你怎么样了?” 元详面色痛苦道:“扶我回房。” 高想容连忙扶起他,把他架回了房里,元详趴在床上,高想容颤抖着手,想给他脱掉衣服看看伤势,元详蹙眉道:“你一个小姑娘想干什么呢?赶紧回房,找个奴才过来侍候。” 高想容连连点头,“好,好……”就慌里慌张的去找人了。 元详被打的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冯太后听说后,把高太妃召进宫里一顿训斥,过往打就打了,不过是吓唬元详罢了,这次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高太妃委屈啊,就一五一十地全都跟冯太后说了。 冯太后微微变了脸色,派人去把高想容带过来,顺便把高照容和元宏也请了过来。 高想容一进宫,元详就让人去给冯诞传信儿了,十万火急,高想容他们的小命,都在冯诞身上了!冯诞闻讯,也匆匆进宫。 冯太后宫里跪了一地的人,冯太后面有怒容,高想容吓得花容失色,抽抽噎噎的,高照容也是紧张慌乱,元宏神色复杂。 冯太后问高想容,“你是高乘信的女儿?” 高想容惶恐道:“是。”冯太后怎么会知道她父亲这样的小人物呢? 冯太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高想容,“你怎么来的京城?” “和哥哥们一起偷偷来的。” “你们来京城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 冯太后看了高照容一眼,高照容泪眼朦胧道:“太后,您饶了想想吧,她还小,不懂规矩,不是故意欺瞒太后的。” 冯太后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吱声。 冯诞急急忙忙跑进来,跪下道:“姑姑,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想想假扮婢女随太妃进宫的,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她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诞面有难色,吞吐道:“充华的兄妹很担心充华,就偷偷上京来找她,被人为难的时候,刚好遇见我和元详,我们就安排了充华的兄弟住下,让元详带想想回去给太妃做婢女,让想想随太妃一起先见一见充华,好让家里放心。” “还有兄弟同来?” “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他们兄弟在哪儿?” “在我一处别院。” 冯太后若有所思,问高想容,“你父亲还在吗?” “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是伯父抚养我们姐妹长大的。”高想容哭着道。 冯太后点点头,对高照容道:“照容的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吧?” “已经快六十了。”高照容流泪道。 “你知道你的祖父叫什么吗?” 高照容一怔,摇了摇头。 冯太后若有所思地一笑,“你的父亲比我幸运,他出生的时候,北燕还没有亡国呢……” 元宏眼神一动。 冯诞连忙提醒道:“姑姑,你又胡说什么呢?” 冯太后淡淡一笑,对元宏道:“照容的父亲年纪大了,龙城偏远,不如接到平城来养老吧。” 元宏微微不可思议地看着冯太后,“太后是要把阿容一家,都接到平城吗?” “对。”冯太后若有所思,“照容起来吧,还有着身孕,可不敢一直跪着。” “谢太后。”高照容哽咽道,元宏便扶着高照容起来了。 “你这个小丫头。”冯太后看着高想容,“念你一片孝心,就不怪罪你了,起来吧。” “多谢太后。”高想容又颤巍巍的把镯子捧给冯太后,“民女原不知道太妃的打算,不敢收太后的东西。” 冯太后微微一笑,“留着吧,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高想容这才小心翼翼地磕头谢恩。 “姑姑,真的不生气了?”冯诞试探道。 “气什么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妹妹思念姐姐,想见一面,何罪之有?” 冯诞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姑姑最是大气。” 冯太后一笑,“叫想想是吧,也别一直住在北海王府了,像什么样子,安排去跟哥哥们同住,等高家的房舍建好了,再搬回自己家。” “多谢太后。” 冯太后点点头,又看着元宏道:“如今照容有孕是该多宠着些,可照容到底身子不方便,陛下也该多关心关心其它后妃,再说,三皇子近来有些不舒服,袁淑怡伤怀呢,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高照容心中一紧,手指微微攥紧了裙子,冯太后大概也是在怪元宏帮自己隐瞒,所以不许元宏见自己了,大概是想以冷落来罚她吧。 元宏突然心里莫名的烦躁,敷衍道:“孙儿知道了。” 处理完之后,冯太后就让各人回去了,高太妃还有些遗憾,好好的姑娘,这下也不能给元详做妾了,估计冯太后另有处置呢。 冯诞带走了高想容,送她去跟高肇兄弟一起住,之后又去看了看元详,让他安心,冯太后没有处罚众人,还让高照容的家人来京城安置,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第18章 元宏有旧疾 晚间,高照容吃过饭后就一直坐在屋里等着杨媛的消息,手指绞着裙子,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不多时,杨媛回来说:“充华,别等了,陛下去了袁淑怡那里。” -- 第35页 高照容眼神一暗,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绞着裙子的手指也缓缓松开,有些失落道:“他大概之后都不会再来了。” “充华别胡思乱想,陛下还会来的。” “不会的,他最听太后的话了。”高照容自嘲一笑,“他从不会拒绝太后的,其实,我也不过是太后一个工具罢了。” “充华,别这样说。”杨媛心疼道。 “他根本无法摆脱冯氏,即便不是太后、冯氏姐妹,还有……”高照容微微垂眸,唇齿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冯诞。” 杨媛默然,她无法否认,冯诞才是冯氏家族最能影响元宏的人。 “我知道他爱我,但是,他又不能爱我。”高照容有些委屈道:“帝王的爱,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何况,我对于他,除了这张脸,这具身体,再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不如冯氏姐妹有价值。” “后宫美人何其多,陛下爱充华,绝不仅仅是因为充华的美貌。”杨媛安抚道:“陛下不是允诺了充华省亲吗?这可是少有的恩宠。”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高丽的卑贱夷人,能到今日地位,已经得到很多了,再多的,我承受不起,省亲未必是福,或许还是祸源……” 高照容一夜无眠,第二日很早就起来了,只是因为晚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人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午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悄悄去了太华殿。 不知道为什么,怀孕以来她就变得有些依赖元宏,总想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呵护她,冯太后那番话后,元宏昨夜没来看她,她就有些慌了,心里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总是害怕元宏不要她了,担惊受怕了一整夜,还是忍不住来找他了,她好像是有点想他了。 奇怪的是今日太华殿宫人很少,高照容心中疑惑,缓缓迈着步子往殿内走去,却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咳嗽声,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 又往寝宫走的更近一些后咳嗽声愈发明显,还听到一些不太真切的交谈声音。她刚想敲敲门,门却突然被拉开了,冯诞和高照容二人俱是一怔,高照容看着冯诞手里的药碗微微蹙眉,他病了吗? 微微侧头看到冯诞身后元宏的侧影,他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风,看起来有些虚弱,她看不真切,可隐约觉得元宏面色有些苍白,一位长者正在跟他交谈什么,而且,那长者看起来还很眼熟。 “充华,你怎么来了?”冯诞微微惊愕道。 元宏闻声,忙收回手腕藏在披风下,脸色微变,斥道:“谁让你来的?出去。” 这是元宏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斥责她,高照容瞬间就委屈的红了眼眶,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充华。”冯诞有些担忧地看着高照容的背影,又转身走到了元宏身边。 徐蹇抚着胡子,瞥了一眼高照容的背影,“是高充华吧。” “嗯。”元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陛下的病,充华也是毫不知情吗?” “不必让她知道。”元宏拢了拢披风,昨夜去袁淑怡那里看了看元愉,回太华殿的路上,突然变了天,吹了吹冷风就受了寒,不巧就又引的旧疾复发,才让冯诞一早偷偷带徐蹇进宫诊查。 “充华不是外人,这么多年了,一直只有南平王殿下在身边侍候,也着实辛苦,充华若知情,也能帮殿下分担一些。” “不想让她卷入进来,我这病一直都是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 徐蹇叹了口气,元宏自幼聪慧,冯太后顾忌他以后不好控制,几度想废黜甚至谋害他,最狠的一次,竟让元宏在北风呼啸的数九寒冬穿着单衣跪于密室三天三夜,三天水米未进! 幸得有冯诞,因为冯太后嫡长侄的特殊身份,能自由出入宫中,晚上会趁冯太后睡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元宏带些热汤,给他裹上厚厚的毛氅,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让他休息一会儿,才让元宏撑过了三天。 后来,在百官的强烈请求下,冯太后才不得不放了元宏。 平城的冬天是那么冷,也是元宏命大,竟然硬捱过来了,却不幸染上了伤寒,虽是最后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可身子却再也不如当年健壮了。 天子身体有疾,本就是帝王大忌,他一直隐瞒病情,连自己的几个亲弟弟也对他的病情丝毫不知,这么多年,除了一直为他诊病的徐蹇,也只有冯诞一人知根知底,在他身边照顾。 “充华大约是伤心了。”冯诞道:“陛下赶她走的时候,我看她眼都红了。” 元宏心绪复杂,“比这更委屈的她也不是没受过,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充华并不知情,恐怕只觉得是陛下莫名其妙跟她发脾气,充华的心疾也一直没好利索,加之有孕总会多心一些,惹得心病复发就不好了。”徐蹇若有所思道。 元宏微微蹙眉,许久才叹道:“思政,你追上去,把她安然送回去。” 冯诞点点头,“好。”便起身去追高照容了。 高照容委屈的不行,一路都在悄悄抹眼泪,却强忍着就是不哭出声,她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元宏要这样凶她,若是怪她擅闯太华殿,可当初是他自己说的她可以随意进出他寝宫的,她实在受不了元宏这样对她忽冷忽热的了。 宠你的时候把你捧上天,厌你的时候把你踩入地。 -- 第36页 “充华。”冯诞好不容易追上来。 高照容擦擦眼泪,若无其事道:“冯君怎么来了?” “陛下刚刚吼了充华,这会儿悔的不行,他已经知道错了,很担心充华受了委屈太过伤心,只是身子不太方便,就让我来送充华回去。” 高照容勉强一笑,“没事了,也不是没受过这委屈,陛下是怎么了?” “昨夜陛下去看了看三皇子,回来时吹了些风,着了些凉,不是什么大事。” 高照容点点头,“不是很严重的话,他怎么还这么烦躁呢?” “毕竟陛下身体一直都很好,突然病了,难免烦躁一些,也是不想充华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高照容勉强笑了笑,“你回去照顾他吧,我不生气了,等他好些了我再去看他。” “充华真的不气了?” “嗯。” “充华真的很好哄。”冯诞看着高照容的眼神愈发柔和,有些恍神道:“怎么会有充华这么温柔的人呢……”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冯诞,“冯君……” 冯诞回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已经送想想去令兄身边了,充华不用担心。” 高照容点点头,“嗯,谢谢冯君。” 冯诞微微有些不自在,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高照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冯诞,在冯诞转身时突然喊住他,“冯君。” “充华还有事吗?” 高照容抿抿唇,低声道:“没事,你好好照顾陛下。”说完,就低着头走开了。 冯诞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元详伤好了之后,还特意去看了看高肇兄弟,听说冯太后要让他们一家搬来平城,元详还挺意外的,这高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高肇面有难色,他也不是特别清楚,父亲很少跟他说起祖上的事情。 “你就一点儿都不清楚吗?你们是什么时候去高句丽的?” “我不太清楚,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高句丽出生的。”高肇摇摇头。 “真是奇了怪了,按理来说,你们家世一般,也没什么背景,太后干嘛对你们那么好啊!” “这也叫好吗?”高肇反问,“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太后选容儿进宫,就是要她生长子的,可生下长子,容儿必死无疑!” “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吗?送充华入宫,那也是你父亲答应的啊!”元详挑眉道:“充华若是生了长子,你们一家子有的富贵呢。” “殿下觉得是我的父亲在卖女求荣吗?”高肇摇摇头,叹道:殿下也说了,我们家世一般,没有背景,天子选妃要容儿入宫,我父亲拒绝的了吗?之前殿下也看到了,想想差点被人抢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元详哑口无言,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毕竟我们的确是出身卑贱,别人说我们攀附皇室,卖女求荣也是正常。” “但你们现在也没得什么荣宠啊!”元详一笑,“你父亲年纪大了,虽有爵位,却没有官职,你们兄弟几个也都是白衣之身。” “是啊,我们还没沾到外戚的一点儿好处,都被人骂是卖女求荣了,若是富贵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呢。”高肇自嘲道。 元详啧啧叹道:“啧啧,贵族女子入宫,那叫强强联合,寒门女子入宫,就是卖女求荣,这些老贵族的脑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高肇扑哧一笑,“殿下倒是很不一样。” 元详一笑,正说着话,高想容走进来道:“三哥,饭好了,该吃饭了。” 元详一见她,就热情地打招呼道:“想想,好久不见了。” “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来了?”高想容蹙眉道。 “想想,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我身上的伤才刚好,可都是因为你才挨的打呢。” “打你也不亏,你就是欠打,我看还打轻了。” “你……”元详气的话都说不清了,“坏想想!” 高肇蹙眉道:“想想,给殿下道歉,愈发不懂事了。” “我才不要,三哥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怎么折腾我的。”高想容气鼓鼓道:“又是洗衣,又是铺床,还要我给他擦地板,累的我腰都直不起来了,活该他挨打,也让他尝尝站不起来的滋味!” 高肇惊愕地看着元详,元详尴尬一笑,算是默认了。 高肇无奈道:“可不也让你见到容儿了吗?殿下也是为了你才被太妃打了一顿,算扯平了,都不许生气了。” “我……”高想容语塞,不情不愿道:“算了,我龙城一霸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留你吃一顿饭罢了。” 元详展颜一笑,“好啊,想想,以后你可以做平城一霸,在平城,我罩着你!” “不-稀-罕!” 可万万没想到,高想容自己收拾了饭菜端去房间吃了,没跟他们一起吃,眼不见心不烦嘛。 元详耸耸肩,还是若无其事的对高肇和高显道:“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畅快的喝酒了!” 高肇有些尴尬的附和着,“对,我们喝酒。” 第19章 冰上失足变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的更快,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花园的池面已经全部冰冻了。昨日冯太后刚巧留了冯夙在宫里,所以一大早的时候,冯夙就跑到太华殿喊冯诞去打雪仗玩。 -- 第37页 元宏殿里的火炉烧的很暖,还是披着厚厚的皮氅,冯诞担忧的看了看元宏,元宏不想让他们失望,淡淡一笑道:“去跟他们玩吧,我这边还有不少奏折要处理,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冯诞点点头,“好,陛下也别太累着。” “嗯,去吧。” 二人往花园走着的时候,冯诞问冯夙,“就我们两个人玩吗?那太无趣了。” “怎么会,我一早就让人去喊元勰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到了。” 冯诞点点头,“就只有元勰吗?没喊元详吗?” “他太懒了,嫌冷不想动。”冯夙翻了个白眼,“不过清儿和汀儿说了会过来。” “这样啊,那你去接着清儿和汀儿吧。” “好啊,我去叫她们。”说着就跑开了。 冯诞身边瞬间清净了,就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往池塘边走着,走近时却见池边还站了个人。 冯诞疑惑的上前,“充华?” 高照容回头,看到冯诞微微有些惊讶,杨媛把团好的雪球在高照容脚下摆好,问:“充华,这样好不好?”又看见了冯诞,意外道:“南平王殿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过来,杨内司在做什么?” “我带充华出来透透气,团点雪球给她玩儿。” 冯诞笑了笑,看着对冰面一脸向往的高照容,道:“我们也是来玩雪的呢,充华喜欢滑冰吗?”记得高肇说过,她喜欢。 “我只是看看,没想去滑。”高照容低声道:“冯君自己吗?” “一会儿夙弟和妹妹们会过来。” 听到冯清姐妹也会过来,高照容明显脸色不自在,对杨媛道:“姑姑,我们回去吧。” “啊?才刚摆好,还没玩呢就回去?”杨媛还在忙着团雪球,显然没尽兴,就有些失落道。 冯诞突然道:“充华是因为我们过来而不自在吗?那我们可以去别处,充华不用困扰。”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高照容有些为难的微微垂眸。 “因为清儿?” 高照容抿唇不语。 “那我们……”话未说完,一个雪球飞来,冯诞下意识挡在了高照容身前敞开了披风,雪球在披风上碎开了痕迹。 “大哥。”冯汀兴奋的跑了过来,拉着冯诞的手就往冰面跑,“我们去滑冰。”可因为太过兴奋,脚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险些栽在冰面上,幸好冯诞及时把她拎了起来。 “汀儿,等等我。”冯夙喊着,也向冰面滑去。 冯清一如既往的端庄稳重,含笑对高照容道:“充华也在啊。” 杨媛走过来道:“是准备回去了。” “我们一来充华就走,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充华呢,各玩各的不好吗?” 高照容抿抿唇,“好,那冯贵人玩的开心。” 冯清轻蔑一笑,也含笑向冯诞他们走过去。 冯清一向温婉,不怎么玩这些,所以不怎么会滑,时不时就要跌倒,冯诞则跟在一旁一直护着她,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在冰面滑着。 冯夙爱使坏,就让杨媛给他团雪球,自己拿雪球偷袭几人,怕冯清摔倒,雪球过来的时候冯诞都会替她挡下。 冯汀仗着滑的好,就跟冯夙对打,冯汀被砸了好几下,心里不服,就一直追着冯夙打,冰面不时传来兄妹几人的笑声。 高照容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鼻酸,若是在家里,也会有兄长这样护着她吧…… “姐姐,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下去一起玩呢?”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高照容一怔,手腕已经被一个年轻男子拉起,往冰面上带。 幸好高照容冰滑得不错,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摔倒,站稳后就微微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元勰看到高照容时也是一怔,看着那在冰雪映衬下惊为天人的容貌时,错愕道:“你…是谁?” “我……”高照容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充华!”杨媛吓的赶紧把手里团好的雪球全扔给冯夙,滑过来拉开元勰道:“始平王殿下吓着充华了!” “充华……”元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高照容,看见她斗篷下隆起的小腹,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元宏的某个嫔妃。 冯诞闻声连忙滑过来道:“这是高充华,充华有身孕,你怎么把她拉下来了?” 高充华?她就是高家兄妹要找的高照容啊!元勰这才意识到有些鲁莽,忙赔礼道:“抱歉,我不知道是充华,我以为是冯家哪位姐姐。” 冯汀滑过来拉着元勰边滑边道:“姐姐们都在这儿呢,又乱认哪门子姐姐?” “汀儿,你慢点。”元勰被拉的一踉跄,迅速稳定身形后就和冯汀一起滑了起来。 冯诞看着高照容,迟疑道:“冰面滑,我送充华到岸边吧?” 高照容摇摇头,“我自己就可以。” “大哥。”突然,冯清小心翼翼地滑了过来,冯诞准备伸手扶她时,冯清却一个踉跄滑倒,正好扑向了高照容,高照容吓的后退了一步,却也是脚下一滑。 冯诞脸色一变,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也不顾冯清就要摔倒,一把拉住高照容,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两人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冰面。 冰面被冻得如磐石一般,高照容整个身体的重量压着冯诞倒下,冯诞只听到身体哪里咔嚓了一声,却紧簇着眉头一声不吭地扶着高照容坐起来道:“充华,没事吧?” -- 第38页 高照容有些吓到了,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发觉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才有些慌乱的摇摇头,“没事。” 冯诞小心翼翼地扶着高照容起身,才觉得左臂有些疼痛难忍,许是摔倒的时候压着了,却还是强忍着疼痛把高照容送回了岸边。 刚刚那一幕把众人都吓坏了,万一高照容和孩子有什么闪失,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高照容一上岸,杨媛就忙扶着她回去了。 冯夙扶起冯清,冯清还在扶着腰不停哎呦哎呦喊疼,冯汀过来扶着她,把她小心翼翼送回了岸边。 元勰过来拉着冯诞,“小表叔,你没事吧?” 冯诞“嘶”了一声,额头冒起冷汗,元勰连忙松手,担忧道:“受伤了吗?还能动吗?” 冯诞动了动道:“应该不严重,呆会儿让太医看看就好了,记得,无论谁问起都只能说是我自己摔的知道吗?” 元勰点点头,毕竟高照容是他失手拉到冰面才出的事,她有身孕,万一有了闪失,谁都负不起高照容摔倒的责任,“我知道了。” 然后,冯诞便让冯夙和冯汀送冯清回去,元勰则带冯诞去了太医院,太医检查了之后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骨头有一点错位了,然后给冯诞正了正骨推拿一番后,冯诞就回去找元宏了。 可元宏却不在太华殿,一问宫人才得知是冯清出事了…… 冯清在宫里呜呜呜哭个不停,冯汀和冯夙也跪在一旁哭,冯太后柔声安抚着冯清,元宏则是眉头紧锁。 冯诞过去道:“出什么事了?” 冯汀抽抽噎噎道:“姐姐小产了。” 小,小产!?冯诞脑子“嗡”的一声,冯清怀孕了?! 冯夙苦着脸道:“当时清儿只觉得腰摔的疼,回来不久就喊肚子疼,我就立马去找了太后,回来就见红了,太医说是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冯诞有些手足无措,愧疚的跟冯清道歉道:“对不起,清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我不好。” “不怪大哥,是我自己不小心。”冯清哽咽道:“毕竟高充华月份大了,我摔了也就小产,她摔了可能母子都保不住。” 冯太后脸色一寒,“怎么回事?怎么还有照容?” 冯汀道:“当时高充华也在冰面上,她和姐姐同时摔倒的,幸好大哥及时扶住了高充华,可姐姐却摔倒了。” “汀儿!”冯诞连忙制止,可冯汀已经全说完了。 冯太后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斥道:“她那么大的肚子了,这天寒地冻的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还出去胡闹,她到底把不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儿?” 元宏却是始终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冯清,她怀孕了,她怎么可能会怀孕?徐蹇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她根本不可能怀孕! 冯诞解释道:“不关充华的事,充华没想下去,是元勰认错了人,把充华拉上冰面的,谁知道就出了事。” “她一个孕妇,那么大肚子就该安分一些。”冯太后怒道:“她如果不在外乱走动,会出这样的意外吗?” “太后,这是意外,充华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元宏终于开口劝道。 冯太后怒火难熄,当即让王遇传令道:“王遇,传我口谕,即日起至生产之日,高照容不得离开宫中半步。” “太后!” “姑姑!” 冯诞和元宏同时开口,本就不是高照容的错,冯太后罚的着实重了些。 冯太后却不理会二人,起身道:“清儿身子正是虚弱,陛下好好陪陪她,其余人都散了吧。” 冯诞和冯夙回家后,冯诞就急不可耐的问冯夙,“清儿到底怎么回事?” 冯夙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好好的,回去了就喊肚子疼,汀儿就让我去喊太后,回来就见清儿下身红了,太医说是小产了。” “不舒服就该宣太医,找太后是什么意思?”冯诞蹙眉道。 冯夙一愣,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大约她们也是太着急了。” 乐安公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幽幽道:“大约是想支开夙弟吧。” “公主?”冯诞一怔,“公主是什么意思?” 乐安公主笑了笑,对冯夙道:“夙弟吓坏了吧,清儿出了事,太师应该也会担心,你先去跟他说一声,免得长辈担心。” 冯夙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母亲。” 冯夙一走,冯诞就问乐安公主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兄弟就是太单纯了,不知这后宫人心险恶。”乐安公主笑道:“我可是宫里走出来的,什么争宠手段没见过?不过冯清到底是你妹妹,我也不好多说,我相信皇兄自有判断。” “你是说,清儿在争宠?” “你呀,更该好好想想冯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小产。” “你是说清儿根本没有怀孕,诈孕争宠,反害得高充华被禁足?” “我可没这样说,万一冯清是真的有孕呢?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在你眼里你妹妹就这么恶毒吗?你这样怀疑人家,多伤人心啊!” 冯诞微微蹙眉,“我不会去跟清儿求证什么,左右高充华不过是禁足几个月,等生产了,也就无事了。” “说你单纯还真是单纯,禁足几个月,见不着皇兄的面,若是宫人们再都被买通,生产的时候保不准就一尸两命了。” -- 第39页 冯诞惊起一阵冷汗,“还有人要害充华吗?” “这么多后妃要争宠,被暗算不是正常吗?”乐安公主白了他一眼,“冯清无论是不是真的小产,如今有太后给冯清撑腰,今后皇兄肯定是要多关照她,充华那边就难免疏忽了。” “那要不要告诉陛下?” “这跟我们无关,我们无需多事。”乐安公主叹道:“太后已经默认冯清小产,只要太后认为是真的,皇兄也必须认为是真的。” “也就是说,清儿的小产无论真假,已经默认是真的了?陛下也无可奈何,必须顺着太后的意思?” “不错。” “那充华也太可怜了。”冯诞蹙眉道。 乐安公主道:“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可怜?宫里有宫里的生存之道,我们也不好多管。”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我说了,相信皇兄的判断,充华自求多福吧。”乐安公主淡淡道。 冯诞第一次觉得有些心寒,他知道这就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可从乐安公主嘴里这么轻飘飘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寒,觉得眼前笑眼盈盈的女子是如此陌生。 她曾经也跟高照容那般友好过,而如今,高照容稍有失势之相,她就准备划清界限,冷漠的难免让人心寒。 看冯诞有些不乐,乐安公主上前抱住他道:“你生气了吗?是不是觉得我太冷血了?” 冯诞微微推开她,落寞道:“充华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骨肉。” “好吧,我投降了。”乐安公主无奈道:“我会安排人注意着的,那也是我的小侄儿,我怎么会冷眼旁观呢?不会有事的。” “公主!?”冯诞惊愕地看着乐安公主。 公主捏捏他的脸,嘻嘻一笑道:“是不是刚刚被我吓到了?觉得我冷漠又无情?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对你,都只有温柔……” 第20章 软禁忽产子 其后,冯太后果然把高照容软禁了起来,甚至除夕也没有让她露面。 除夕那一夜,王钟儿给她送了些饺子,可是她没有吃下。夜里的时候,高照容挺着大肚子,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太华殿的灯火,心里隐隐酸涩。 杨媛拿出披风给她裹上,搂着她的肩膀心疼道:“充华,小心着凉。” 高照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落寞道:“他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来看我了,他大约已经不要我了。” “别说傻话,陛下喜欢充华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充华呢?”杨媛搂着她安慰道。 “我好想他啊!”高照容鼻子一酸,落下眼泪道:“又是一年了……” “充华。”杨媛心疼的给她擦擦眼泪,“别哭,陛下会来看你的。 “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过往我不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吗?其实复宠不复宠,结果都是一样罢了。” “怎么会呢?等充华生下小皇子,解了禁足,陛下就来看你了。” “若是个公主,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冯清小产之后可谓是受尽了恩宠,在后宫一时风头无二,后宫再次见识了冯家的手段,个个都上赶着巴结冯清。 在后宫一片祥和愉悦的氛围下,高照容似乎成了皇宫的弃儿,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忘记这里还幽禁着一位即将生产的嫔妃。 离生产越近的时候,高照容就越是低落,冯太后软禁了她,元宏忙于安抚冯清,也果然没有再来看过她。 他是不是也在怪自己害死了冯清的孩子,如果她能老实待在宫里,不乱走动,冯清就不会出事,他一定是在怪自己。 越想高照容越觉得委屈,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杨媛刚去领了炭火回来,一见这情景,连忙给高照容擦着眼泪道:“可不敢哭,还有身孕呢,伤心对身体不好。” 高照容点点头,哽咽道:“嗯,我听姑姑的,我不哭,不哭。” 杨媛安抚道:“没事的,只要安然生下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高照容落寞道:“如果是个公主,恐怕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了。不过也无所谓,这样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 “充华别胡思乱想,太后说了,生产之后就解了禁足,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陛下的骨肉,陛下都会很高兴的。” “我早该看透的不是么?我本来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无论是我还是孩子,都不过是他和太后博弈的棋子罢了。” “如果陛下赢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赢不了的。”高照容苦笑。 太和十二年二月初的时候,已经回暖的平城突然下了一场春雪。 高照容是被突然的阵痛疼醒的,意识到不妙后就不停的喊着杨媛。 “姑姑,姑姑。” 杨媛惊醒,看到高照容痛苦的模样,就意识到是快要生了,连忙叫醒两个小宫女照顾着高照容,便派太监去请太医。 天色太晚,太医院的太医大多都回家了,只剩了几个小学徒守夜。而此时出宫请太医必须拿到元宏的诏令,杨媛想都没想的往太华殿而去,今夜元宏去了冯清处,杨媛扑了个空,又想到冯诞近期留宿在宫里,就连忙去找他出宫求救。 冯诞一听是高照容要生产了,一边让杨媛去冯清处请元宏,一边去带了乐安公主早安排好的李嬷嬷冒雪往高照容处去。 -- 第40页 太医院的小学徒已经在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宫人们接生了,高照容疼的冷汗直流,冯诞想都没想的直接冲了进去,高照容惊愕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冯,冯君……” 冯诞心里蓦地一揪,连忙走到她身边安抚道:“别怕,嬷嬷来了,会没事的。” 高照容红了眼眶,阵痛让她不由哭出了声,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她哭,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难过,因为委屈…… 李嬷嬷是乐安公主的乳母,接生经验丰富,后来,乐安公主悄悄把她安排在宫里照顾皇子公主,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李嬷嬷边检查着高照容的下身,边对冯诞道:“殿下,把充华扶起来一些,不要平躺。” 冯诞连忙把高照容抱起来一些,不断安抚着她,“别怕,别怕,没事的。” 可能是屋里太过混乱,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高照容,竟无人觉得冯诞此时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了。 不多时,杨媛也回来了,愁眉苦脸道:“冯贵人宫里说陛下已经睡着了,不敢打扰。” 冯诞微微蹙眉,高照容心中也失望到了极点,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愈发痛苦,她多希望此刻自己不清醒,可她此时却是清醒无比,她清楚的知道,在她生产之时,守在她身边的是冯诞,她清楚地知道,冯诞那方寸大乱的神情,她清楚的知道,冯诞即将看到她的孩子出生…… “哇……”一声嘹亮的哭声,惊醒漫漫长夜,东方露出了霞光,可是一整夜,元宏都没有来…… 冯诞擦擦头上的汗,高照容已经累的睡着了,睡的是那么平静安详。 冯诞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榻上,紧张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他颤抖着手指想摸一摸高照容苍白的脸,却突然被杨媛抓住。 屋里众人还在为小皇子的出生而忙乱,杨媛最先回过神,神色紧张道:“殿下,现在立刻回去,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内司,我……” 还未说完,杨媛就立刻拉着冯诞出去了,边走边道:“昨夜很感激殿下,可殿下跟充华到底身份有别,必须避嫌,回去后,把衣服都换掉,什么都不要说。” “嗯,我知道了。” “多谢殿下,辛苦你了。” 天亮的时候,元宏才得到了高照容生产的消息,冯诞说昨夜高照容将产时杨媛去冯清处请过他,可被冯清宫里的宫人挡下了,说元宏已经休息了,不敢惊扰,不让去报信。 元宏气的就要收拾冯清宫里的宫人,还是冯诞劝他先去看看高照容,元宏才急匆匆往高照容处去了。 冯清听到高照容又生了一位皇子后,怔住了,皇子?她怎么那么好命,连着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 此时高照容宫里的床褥被子都已焕然一新,她有些虚弱的斜倚在榻上,小皇子已经被抱去给乳母喂奶了,看到元宏时,也没有什么惊喜的情绪,她缓缓坐起了身子,眼神很空洞,很勉强地一笑道:“陛下。” 元宏不觉有他,以为她是太累了,扶着她道:“别动,好好休息。” “嗯。”高照容应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情绪。 “抱歉,我来迟了。” “陛下来的刚刚好,孩子不是已经平安出世了吗?” 元宏苦笑,“阿容,你在怪我吗?” “没有,我怎么会怪陛下,谁能想到孩子突然就出生了呢。” “对不起,我应该守着你的。” “太后关我禁足,陛下不能来,我理解。”高照容淡淡道:“陛下不要一直怪自己了。” “左右孩子已经出生了,太后也应该很高兴。” 高照容微微攥紧元宏的衣袖,有些犹豫道:“那,陛下许我省亲,还作数吗?”到底,她又生了一个皇子,也算是立了大功吧…… 元宏一怔,看着她认真道:“我答应你的事,从来都作数。” 高照容这才发自内心的一笑,“多谢陛下。” 杨媛从乳母处把孩子抱过来,放到高照容身边,对元宏道:“陛下快看看小皇子,多好的孩子啊!” 元宏摸着孩子的小脸,会心一笑,对高照容道:“阿容,叫什么名字好呢?” “嗯?”高照容一愣,“陛下决定吧,或者,让太后取吧。”这一辈的皇子都是心字辈的,元恂和元恪是冯太后亲自取名,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元宏取的名字,元愉、元怿,愉和怿,字如其意,二者都是高兴的意思罢了。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高照容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法。” “那,叫怀如何?”元宏眼里闪着光,“慎乃俭德,唯怀永图。” 高照容看着元宏热切的目光,“唯怀永图?是什么意思?” 元宏一笑,柔声道:“这是《尚书》的一句话,是说君主为政应慎行简约的美德,始终怀有如何让国家长治久安的谋划。” 高照容一震,慌乱道:“小皇子不配,小皇子只要能平安长大就可以了,就随着三皇子四皇子他们的名字,愉啊、悦啊就挺好的。” 元宏笑了笑,道:“别慌,阿容,小皇子的出生我当然也很高兴,可他是你跟我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不是么?我对他自然有更多期许。” “可是这名字承载的意义太重了,我怕……” 元宏把她拥到怀里,“别怕,这也是在提醒我,那是我应该做到的,我该为你们母子做到的,是我对你的承诺。” -- 第41页 高照容一怔,脸上突然一红,抿唇道:“我知道了,以怀为名,很好。” 不一会儿,冯清陪着冯太后也过来了。 冯清一来就愧疚的赔礼道:“昨夜宫人见陛下睡了,不敢惊扰,陛下才没能过来,我已经罚过那个宫人了,充华不要怪陛下。” 高照容淡淡道:“我没有怪陛下。” 冯太后看到孩子很高兴,不动声色地把孩子递给了冯清,然后才过来看高照容,高照容看着孩子神色一紧,杨媛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口。 元宏起身把孩子从冯清怀里抱过来道:“冯贵人年轻不会看孩子,还是给乳母带着吧。”然后把孩子递给了杨媛,眼神示意杨媛带孩子下去,杨媛会意,连忙告退。 冯太后心中隐隐不悦,这是明摆着不想让她带走孩子,要让高照容自己养孩子,却还是压着不满,含笑问高照容道:“照容又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呢?” 高照容忐忑道:“谢太后,孩子的出生,已经是对我最大的赏赐了。” 冯太后呵呵一笑,“这孩子,就是招人疼,不过赏赐是少不得的。” 元宏突然开口道:“三夫人之位尚有空缺,如今阿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这位分也很多年没升过了,不如,升为贵人如何?” 冯太后笑道:“我早就说要把照容升为三夫人,是陛下顾忌后宫人心不服不肯,如今照容又立大功,升为三夫人本就是理所应当!” “那就多谢太后了。”元宏淡淡道。 “这赏赐是陛下给的,照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算是我给你的赏赐。”冯太后含笑道。 高照容默默听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道:“太后,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冯太后含笑道。 “我,我自十三岁入宫,迄今已有七八年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娘家之人,我真的很想他们。”说到最后,高照容微微红了眼,低下了头。 冯太后眼神一动,随即笑了笑道:“这算什么请求啊?不是说要接你父亲到平城养老吗?回头,我还要见见你的父亲呐,让陛下安排一下。” 高照容一惊,冯太后答应了?! “太后,您这是答应了吗?” “想来陛下已经答应了你吧?我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冯太后若有所思的笑道。 “多谢太后。” “清儿,我们走吧。”冯太后起身,又嘱咐高照容道:“照容好好休息。” “是。” 冯太后一走,元宏就对高照容道:“你怎么直接就求了太后?我说了我会安排,会跟太后商议,你直接说出来,不是在逼太后点头吗?” 高照容冷冷道:“陛下真的做的了主吗?如果你真能如你所说那样允诺我,不必顾忌太后,我又何必请求太后?反正都要请示太后,你说还是我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起码我说,不会是这样逼着太后点头,这样会破坏你在太后心中的形象。” “形象?太后心里我不就是个为她冯家女儿代孕产子的工具吗?我一个工具有什么形象?就算再恶劣几分又有什么关系?” “阿容,起码表面上,你必须对她顺从。”元宏蓦的心疼。 “像陛下一样,演好一个孝子贤孙吗?”高照容不客气的嘲讽道:“如果我生的不是一个皇子,而是公主,陛下恐怕都不会过来吧。” 元宏眼神一动,压下心中的情绪,耐着性子道:“好,我不跟你吵,我知道你刚刚生产完,情绪不好,我不怪你,我走,你好好休息。” 高照容情绪瞬间崩溃了,哭道:“你走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昨晚我疼的时候你在哪?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哪?我受够了,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我面前是否也像你在太后面前的伪装,我永远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你对我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究竟是真心还是演戏?” 元宏被高照容崩溃的模样震撼了,她从来都是那样唯唯诺诺,柔软又好拿捏,说话永远是轻声细语,这是第一次,她会哭的这么厉害,吵得这么大声,元宏忙给她擦擦眼泪,愧疚道:“对不起,是我不好,那样的时刻我不该不在。” “别道歉,我承受不起。”高照容冷冷避开他,“卑贱之人,死不足惜,哪配天子垂青?” “阿容!”元宏心里一咯噔,“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照容心里冷笑,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总是作出这样一副关心自己的样子,可却对自己一无所知,淡淡道:“你走吧,我累了。” 元宏还想说什么,高照容已经背对着他躺下闭上了眼睛,元宏无奈,叹道:“好,你好好休息。” 第21章 难免遭忌恨 元宏回去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的,冯诞问道:“怎么了,充华产子,不应该高兴一些吗?” “她刚刚哭的很厉害,跟我吵了一架。”元宏黯然道。 “充华一向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如果不是委屈到了极致,绝不会在陛下面前如此失态。” “我没有怪她。”元宏黯然道:“刚刚吵架就是因为她直接跟太后提了省亲的要求,她明显的不信任我,不相信我可以让她省亲。” “不过,陛下也确实没有给过充华足够的安全感,起码,就这段时间以来,充华心里对陛下应该是患得患失,陛下对充华更是若即若离。” -- 第42页 元宏惊讶地看着冯诞,“思政,你真是神了,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她说她受够我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了。” 冯诞淡淡一笑,“充华跟其他后妃不一样,她家世寒微,在宫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陛下了,最怕的就是陛下这种忽冷忽热,把她宠成后宫的眼中钉之后,突然又冷落了,如此反复,恐怕哪一日充华没命了,陛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元宏眼神一寒,想起高照容崩溃时说的话,卑贱之人,死不足惜,哪儿配天子垂青! “你什么意思?” 冯诞抿抿唇,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提醒元宏了,纠结了一番,才吞吐道:“昨夜,充华生产之际,杨内司来找了我。” 元宏一怔,“你说什么?” “太医院的太医不在,宫里没有稳婆,杨内司又找不到陛下,只能求我出宫找人求救。” “怎么可能?每位临产的妃嫔都会有专门配备的稳婆太医。”元宏眼神隐隐惊愕,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脸色阴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阿容?” “所以,陛下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关心、那么了解充华吗?”冯诞微微握拳,“太后软禁她,你就真的对她不闻不问,如果昨夜李嬷嬷没能及时过去,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我……”元宏语塞,回想起来这才一阵后怕,“是我的疏忽,那,她生产的时候……” “幸好公主早早安排了李嬷嬷入宫,昨夜杨内司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让李嬷嬷过去了。” 元宏松了口气,“幸好,不过,乐安怎么会安排嬷嬷入宫?” “后宫之事我不懂,可公主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清儿小产之际,她就怀疑事情不简单,悄悄安排了人进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我会给乐安记上一功。”元宏松了口气,叹道:“冯清那件事,太后的确将了我一军,我吃了一个闷亏,才让她无辜遭难。” “陛下早知清儿并无身孕?”冯诞微微惊愕。 元宏诧异道:“你也知道冯清诈孕?” “那天一出事,公主就跟我分析过了,无论清儿是否有孕,只要太后认定她小产,那她就是小产,假的也得当真。” “不错,虽我心知肚明冯清绝无可能有孕,却还是要陪太后演下去。”元宏苦笑,以一种极平静的语气坦诚道:“毕竟,我也不能告诉太后,我早已给冯家女儿吃了绝孕的药。” 冯诞眼神一动,淡然道:“果然,只是陛下肯跟我坦白,我还是有一些意外。” “我与太后之间,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赢,这不仅仅是为了让我摆脱太后的牵制,也是为了让她,让更多跟她一样的人不再任由太后摆布!” “我永远都是支持陛下的。” 元宏苦笑,“思政,皇后一定会是你的妹妹,但是你的妹妹,绝不能生下我的孩子,你懂吗?” 冯诞苦笑,“我懂,这皇后之位,是她们的执着,不是我的,陛下不必允诺我什么。” 元宏淡然一笑,“太后准备晋封她为夫人了,你得空了也去跟高家兄妹报个喜,省亲的事情,也可以开始安排了……” 几日后的晚间,杨媛喂高照容喝了一点儿粥后,就扶着她下床在屋里走一走,一连躺了几日,腿都有些发软。 元宏来的时候就见她在屋里来回踱步,连忙上前道:“怎么不好好歇着呢?” 高照容情绪稳定了很多,看到元宏也没那么委屈生气了,摇摇头道:“躺的有些烦了。” 杨媛道:“门窗都关的紧着呢,不会让贵人吹到风。” “到底二月份的天,乍暖还寒的,小心些好。”然后俯身抱起了高照容,把她放到了床上,杨媛也忙去拿了几个枕头给她靠着。 高照容穿了一件朱砂色的宽松广袖长袍,愈发衬得她皮肤皎白若雪,莹润剔透。元宏打量了她一番,道:“这件衣服倒没见你穿过。” 高照容脸色微微不自在道:“这是前不久做的汉服,平日里不会穿的,只是月子里不见人才穿一穿。” 杨媛边给高照容整理着背靠,边解释道:“鲜卑衣服多紧身窄袖,贵人生产后肚子还不平整,穿起来不好看,我就给她做了些宽敞的汉人衣装,倒是能遮一遮肚子,女为悦己者容嘛。” 元宏笑了笑,对杨媛道:“姑姑倒是有心了。” 杨媛一笑,微微颔首告退了。 元宏看着高照容,笑了笑道:“很好看,可以多穿一穿。” “总归不合规矩,私下穿一穿也就罢了。”高照容道。 元宏道:“之后改革,少不了要移风易俗的,你若喜欢汉装,在宫里也可以无所顾忌,穿了就是,回头让杨姑姑多给你做一些。” “我才不要,跟别人不一样,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谁敢议论你啊?”元宏笑道:“回头让她们都给穿上,看还有没有人说。” 高照容抿唇一笑,“陛下能强迫了后宫的姐妹们穿,还能强迫太后也穿不成?自是太后穿什么,我们穿什么。” 元宏勉强一笑,淡淡道:“也不必太顾忌她。” 高照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动了动身子,岔开话题道:“我躺的腰都疼了。” 元宏给她整了整枕头,让她躺的舒服一些,“我给你揉揉。” -- 第43页 他的手覆上她的小腹,那里虽然比刚生产时平坦了很多,可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摸起来松松软软的,像一团紧密的棉花,他不由揉了两下。 高照容微微红了脸,拦下他的手嗔怪道:“你乱摸哪里呢?” 元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真该再多生几个孩子。”大约是年纪小,高照容生产之后肚子不仅恢复的快,更是没有一点生育的痕迹,真是连老天都格外垂爱美人儿。 “讨厌。”高照容拨开他的手。 元宏也不闹了,把她的身子翻过来,轻轻给她揉着腰道:“这样好些吗?” “嗯。”高照容嘴角勾起一抹笑,“陛下怎么现在来看我了,我以为这月子里你都不会来呢。” “那一日,你哭的厉害,我就去问了问太医,太医说,孕妇生产后气血大伤,心神易浮,不得夜间独处,恐有惊悸。我怕你心疾再犯了,晚间就过来跟你一起睡,多陪陪你。” 高照容抿唇一笑,“有姑姑呢,她每夜都陪我睡。” “那不一样,丈夫陪着跟婢女陪着能一样吗?” “那你也不是每夜都能来陪着我,就算你想,太后也不肯吧。” 元宏黯然一笑,“我会尽量多来看你。” “你能偶尔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可是,你又不会只属于我。”高照容翻了个身子,拉着他的手叹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无声无息地老死宫中呢,不用日夜受相思煎熬。” “阿容。”元宏心中微动,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愧疚道:“对不起,是我太过疏忽,险些害了你。” “陛下说什么呢?” “我已经知道了,你生产的时候有人要害你,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高照容一怔,勉强一笑道:“不必了,左右也没什么事,不要让后宫这些琐事,扰乱了陛下前朝的大计。” “阿容,不用这样委屈自己,我情愿你跟我任性闹脾气。” 高照容苦笑,“后宫有那么多出身比我高贵的姐妹,偏偏让我这卑贱之人,登上三夫人之位,压她们一头,难免遭人忌恨,查出来又如何呢?她们家世都比我好,比我有背景,若是因这些事牵连了她们的家族,会影响朝堂的安稳。” “对不起。”元宏躺在她身侧,轻轻抱着她,心里微微酸涩,“我的精力都在前朝,难免疏忽后宫,后宫都是太后做主,你提防她一些,不要被她的伪善欺骗了。” “我知道,我只相信陛下。” “嗯,以后我会多留意,我会保护你。” “陛下要保护我,就更应该要稳定前朝,只有你赢了,我才会安然无恙,就像陛下说的,君主为政,要始终怀有让国家长治久安的谋划。” 元宏鼻子一酸,“我会做到的,我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 “嗯。”高照容微微哽咽道。 第22章 上巳女儿行 高照容一家入京的时候,是冯诞和元勰陪高肇兄弟一起去接的人。 高照容的父亲高扬,大哥高琨及长子高猛,二哥高偃二嫂王氏和女儿高英,还有高想容的妹妹高小妹,加上随行的婢女仆人,一二十口人都来了。 高肇和高显一见父亲,就扑通跪倒请罪,独自离家,害家人担心了,高扬不住的叹气,让高琨和高偃把他们扶了起来。 高想容也扑到高扬怀里呜呜哭泣,高扬一看高想容就哭的老泪纵横,他不担心两个儿子,就是怕高想容一个女儿家有个万一啊,高想容有事,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弟啊! 一家人再见,是不停的抹着眼泪,都想不到还会有这恩宠,孩子看着也累了,冯诞就招呼众人准备回去。 进城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高家的房宅还没有收拾好,所以还是暂时都安置在冯诞的别院里,冯诞早早就命人准备好了饭菜,元勰把人送到后就告辞进宫给元宏复命了。 冯诞给高扬和高家兄弟姐妹们摆上碗筷,盛上饭菜,高扬是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劝冯诞道:“殿下别忙活了,快坐着吧,累了一天了。” “应该的。”冯诞扶着高扬坐下,淡淡一笑道:“您是长辈,是姑姑要我好好接待你们的。” 高扬一怔,连忙道:“多谢太后恩典。” 冯诞点点头,“世伯先吃饭吧,这一路辛苦了。” “好,好……”高扬连连点头,听到冯诞称呼他世伯时,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高猛显然饿坏了,一落座就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高扬看着孙子,尴尬的对冯诞道:“小门小户的,没有规矩,殿下不要见怪啊!” 冯诞微微一笑,“挺好的,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随便准备的,承蒙大家不嫌弃。” “好好吃啊。”高猛抬起头对冯诞道。 “那就多吃一些,不够了还有。”冯诞看着高猛笑道,他是高照容大哥唯一的儿子,和元恪同一年出生,家里这些子侄,高照容大约是一个都没见过的。 二嫂王氏抱着女儿高英喂了她一些汤,高小妹也不过七八岁,高想容照顾着妹妹,自顾自安安静静的吃着。 看着孩子吃了一些东西后,高扬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贵人在宫里,还好吗?” 冯诞点点头,“挺好的,前不久刚刚生下了小皇子,陛下高兴的不行,只是如今贵人还在坐月子,恐怕要晚些才能出宫团聚了。” -- 第44页 “好,好,让贵人好好养着身子。” 冯诞笑了笑,“高家的宅院已经建好了,如今还在布置,就委屈各位先在我这别院将就几日了,简陋了一些,诸位不要嫌弃。” 高扬连连摆手,惶恐道:“殿下说的什么话,这已经够好了。” “那就好,我怕怠慢了各位,姑姑要责怪我不懂事呢。” “殿下说的哪里话。”高扬笑道。 “诸位一路奔波,这几日先好好休息休息,休整一番,之后,我带诸位在京城好好看看。” “哪儿敢再麻烦殿下呢,已经够操劳了。”高扬连连摆手道。 “没什么,父亲说这几日得空,他也来拜访拜访世伯,毕竟,都是故人。”太和九年,冯太后于龙城筑建的思燕佛图落成,冯熙曾亲自去了龙城一趟,见过高扬。 高扬勉强一笑,道:“冯太师,折煞我们了。” 冯诞淡淡一笑,“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诸位早些休息。” “好,好,殿下慢走。” 冯诞走后,高肇终于忍不住问高扬道:“父亲,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啊?我们跟冯氏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三弟,别问了,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高琨安抚他道。 高肇微微蹙眉,愈发低落…… 这几日,因为高家兄弟都来了的缘故,高家宅院的建设工作便由高琨负责督建了,冯诞还派了不少人来帮他们装饰庭院。 高照容省亲的时候,应该会在家里休息的,给高照容准备的房间,自是万分用心,冯诞在给高照容准备的房间院中种满了桃花树,远远望去,一片粉色花海,二三月份,桃花正艳。 元勰过来传旨,省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八,那天,刚好是高照容二十岁的生日,算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吧。元勰看到这院子的布置,也不停称赞冯诞真是太有心思了,高照容肯定会喜欢! 今天上巳节,街上应该很热闹,冯诞提议带大家去街上逛逛。高家兄弟不好意思多麻烦冯诞,这上巳节又是女儿节,就提议让冯诞带高想容去逛逛,冯诞和元勰就带了高显和高想容去街上。 高显和元勰年龄相近,都喜欢玩,两人一上街就跑的不见了踪影,高想容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冯诞,冯诞问她道:“有什么想要的吗?” 高想容看着两边的街道,抿嘴道:“有好多。” “喜欢什么随便挑。” “真的吗?”高想容惊喜道。 “嗯。”冯诞含笑点点头。 高想容喜出望外,在各个摊位前窜来窜去的乱跳,冯诞微微一笑,高照容那么柔柔弱弱的性子,没想到兄弟妹妹都这么活泼。 “冯大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高想容拿着一个簪子比在头上。 “嗯。”冯诞点点头。 “那我能要这个吗?”高想容小心翼翼道。 冯诞笑了笑,随即给她付了钱。 高想容小心翼翼把东西收好,冯诞疑惑道:“怎么不戴上呢?” “这是给姐姐买的,我给她收好。” 冯诞一怔,给高照容的吗?随即又指着摊子选了几件让摊主包起来给高想容道:“那就多买一些。” “冯大哥,你怎么这么好啊!”高想容受宠若惊道。 突然,冯诞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后,脸色一变,把钱袋子解下塞给高想容道:“想想,你自己先逛着,喜欢什么随便买,我有点事要处理,待会儿过来找你,不要跑太远知道吗?” “嗯,知道了。” 冯诞立刻往路口那一处五颜六色的伎馆走去,拉住前边那道摇摇晃晃地身影,蹙眉道:“修弟,你怎么弄成这样?” 冯修一看是冯诞,猛的甩开他道:“你别管我。” “修弟,别闹了,跟我回家。” “你撒手,你别管我,我不认识你,少在这攀亲带故的,您堂堂南平郡王,我一个普通百姓,高攀不起。” “修弟!” “哎呦,这不是冯公子吗?快快快,姑娘们快来。”鸨母看见冯修后,就赶紧招呼姑娘们来接客。 冯修左搂右抱的,摇摇晃晃就往里走,冯诞拉住他,“修弟,听话,跟我回去。” “你少管我!”冯修推开冯诞,冯诞脚步一踉跄。 那鸨母拉着冯诞道:“这位公子也来玩玩吗?” 冯诞连忙甩开鸨母,蹙眉道:“闹够了就该回家了,我待会儿派人来接你。”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回去找高想容的时候,却不见了高想容的身影,冯诞急忙询问着摊贩,那摊贩道:“刚刚被几个人给拖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冯诞眉峰一紧,“往哪边去了?” “那边。”小贩指了个方向,冯诞拔腿就去寻,走到一个巷口的时候,就看见几个人拖着高想容走,高想容又哭又喊的挣扎着。 冯诞连忙上前,一脚踹开一个拉着高想容的下人,怒道:“放开她!” 那几个下人骂骂咧咧的本想动手,看清来人后,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松了手,高想容哭着跑到冯诞背后躲了起来。 “大,大公子?!” 冯诞脸色一寒,是自家奴才,“你们在做什么?” “这,这……”一个下人吱吱呜呜吞吐了半天,才道:“是,是太师,太师看这小姑娘漂亮,就让我们带这小姑娘回府的。” -- 第45页 冯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又强抢民女,冷冷道:“太师人呢?” “太,太师在……” 下人话没说完,冯熙就走了过来,看见冯诞就眉开眼笑道:“哎呦,宝贝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然后又捧着冯诞的脸观察了一番,皱眉道:“怎么拉着个脸啊?谁惹我宝贝儿子生气了?” 冯诞甩开冯熙的手,不悦道:“管好你自己吧。” 冯熙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笑着哄冯诞道:“好孩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你!” 冯熙尴尬的咳了两声,冷着脸问下人们道:“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惹着公子了?” 下人颤巍巍指着冯诞身后哭个不停的小姑娘道:“太师让带这小姑娘回府,我们正带着,公子就来了,把这小姑娘带走了。” 冯熙哈哈一笑,“不就个小丫头嘛,诞儿喜欢,带回去!” 冯诞气的差点吐血,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高贵人的妹妹!” 冯熙一怔,高照容的妹妹,那岂不是…连忙伸头往冯诞身后看着,高想容吓的头埋的更低了,冯熙连忙换了一副面孔道:“好孩子,吓坏了吧,这群不长眼的狗奴才,回去了我好好收拾他们。” “父亲年纪这么大了,多少也顾念太后一些,别天天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来,想想恐怕已经被父亲带回府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诞儿,你别生气,别生气,父亲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啊。”冯熙哄着冯诞道。 冯诞愤愤地转身,拉着高想容准备离去,又停下脚步道:“我看见修弟在前边转角的伎馆,派人把他送回家吧,别让他在外边胡闹了。”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下流胚子。”冯熙啐了口唾沫,痛骂道。 冯诞白了他一眼,他跟冯修才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俩人一路货色,还真别谁看不上谁,这样的家庭,冯诞都没长歪,冯熙祖上真是积了大德了。 “我走了,早点带修弟回家。” “好嘞,诞儿也早些回家,父亲让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 “嗯。” 离去一段距离后,高想容还是抽抽噎噎的,冯诞安慰她道:“没事了,别难过了。” 元勰和高显走过来道:“怎么回事,想想怎么了?” 冯诞尴尬道:“别说了,差点被我父亲抢回府,我的脸都丢尽了!” 元勰绷不住一笑,“太师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彦和!别说了。”冯诞微微蹙眉。 高想容抹了抹眼泪把钱袋还给冯诞道:“这个还给你,我已经都买好了。” 冯诞没有接,“留着吧,当是给你的零花钱。” “这么多啊!”高想容吃惊道。 “陛下赏赐的更多,这些都是陛下给的。” “陛下对姐姐也太好了吧,这应该就是……”高想容歪头想了一会儿,恍然道:“爱屋及乌。” 冯诞抿唇一笑,“对,爱屋,及乌……” 众人正在回去的路上走着,突然,一辆马车在他们旁边停下,元详掀开车帘,莞尔一笑道:“六哥,小表叔,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冯诞笑道:“今天女儿节,带想想出来逛逛。” 元详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高想容,看她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睛也红红的,不由幸灾乐祸道:“哟,你龙城一霸也有今天?” “你……”高想容怒气冲冲瞪着他。 “你要是给我认个错,我就罩着你,让你继续在平城横行霸道怎么样?” “季豫,别胡说!”冯诞蹙眉道。 “小表叔,你别惯着她,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元详挑眉道:“她就是欠教训,性子才这么野。” “我让你再胡说八道!”高想容气坏了,上前就踹了元详的马一脚,马儿受惊,幸好车夫及时稳定马车,元详在车内也是一颠簸。 冯诞他们连忙上前拦着高想容劝道:“好了,想想,不闹了。” 元勰也训斥元详道:“七弟,你少说两句。” 元详坐稳后,瞪了高想容一眼,没好气道:“坏想想。”就吩咐下人驾车走了。 元详一走,高想容又呜呜哭了起来,高显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着眼泪哄着她。 元勰安慰她道:“别哭了,回头我跟太妃说一声,让太妃替你出气,太妃可厉害了。” 众人好不容易哄好了高想容,就缓缓回家去了。 回去后,高想容跑到高肇身边,炫耀道:“三哥你看,这都是冯大哥给我买的。” “怎么这么不懂事,让殿下破费!”高肇斥道。 “没什么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况且,这也都是陛下吩咐的。” 元勰却突然笑了,看着高想容故意调侃她道:“冯大哥?你姐姐是皇兄的贵人,我叫他小表叔,你叫他哥哥,不是乱了辈吗?得叫一声冯叔叔。” 高想容刷的红了脸,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冯…叔叔?” “彦和,别闹。”冯诞尴尬的对高想容道:“别听他胡说,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哪行啊,小表叔。”元勰笑道:“那她的辈分岂不是比我高了?” “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那不行,太后知道了,又该骂我们不懂规矩了。”元勰挑眉一笑。 -- 第46页 冯诞无奈一笑,对高想容道:“彦和逗你玩呢,不用拘泥这些。” “嗯。”高想容怯生生应道。 第23章 省亲桃花雪 省亲前两日,高家众人终于搬到了新宅,冯诞还专门送了礼物来恭贺乔迁之喜。 元详和元勰也带了礼物来道贺,元详已经从元勰那儿知道那天高想容为什么哭了,原来又是差点被人抢走,长的好看的女孩子就是危险。 他把之前高太妃吩咐下人给高想容做的衣服都带来了,高太妃本来准备让高想容给元详做妾的,所以都是用的好料子给她做的衣服。 大概因为她平日里穿的太过朴素,才总被人当成是奴婢贱民吧,穿的好一些,大家就知道她是士族,就不敢轻易抓她了。 元详语带讨好的对她道:“想想,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天你差点被人抢走,不是故意笑你的。” “别说了,我不想理你。” “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衣服,都是之前母妃吩咐人给你定做的,还没做成,你就走了,我让下人们又继续给你做好了,以后你都穿这些,就没人敢抓你了。” “才不要,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可你穿这些布衣,总会被人误会是奴婢贱民,你又长得这么漂亮,太危险了。”元详语重心长道。 高想容腾的来火了,“我就是个高丽贱民怎么了?穿上好衣服也不像贵族,我才不稀罕你的衣服,赶紧拿上你的衣服滚!” “不是,想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看不起你。”元详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就是怕你再被人抢走啊!” “要是你们这些王公大臣把平城的治安搞好了,我还会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抢走吗?”高想容斥道:“明明该整治的是治安,你却让我改变?”高想容觉得匪夷所思。 “我…”元详语塞,说的好有道理啊! 元勰听到后,抚掌大笑,“想想说的太对了,京城混乱,是我们的过错,是我们没有治理好。不过,我们也一直在努力改变了,早些年更乱呢。” “是啊!”元详拼命点点头,“早些年官员没有俸禄,都是靠抢劫百姓中饱私囊,特别特别乱,幸好太和八年皇兄为官员制定了俸禄才有所遏制。” “改革推行的时间还短,也不是短期能成功的。”元勰莞尔一笑,把衣服塞到高想容手里道:“所以,你还是先收下这些衣服,好好保护自己好吗?” 高想容嘟着嘴,道:“好吧,我是看在始平王的面上才收的。” 冯诞也走过来对高想容道:“父亲也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那天让你受惊了,当是赔礼。” “我才不敢要,你让太师以后别做这些事儿就行了。” 冯诞尴尬一笑,“以前鲜卑的确是没有规矩,我父亲年纪大了,习惯总改不过来,因为姑姑的缘故也没人敢管他,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让他少出门,一定会让他改的。” 元勰笑道:“太师最听小表叔的话了,有太师作表率,以后就没人敢做这些事了。”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三月十八的时候,高照容早早就起来收拾了,一早去了冯太后宫里请安后,又去跟元宏请旨,只是两位皇子都不能带出宫,是有几分遗憾,不过能让高照容见一见家人,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高照容是未时出的宫,到家的时候已经快申时了,隔着车帘,高照容看到路上两旁杨柳婀娜,不由抿唇一笑,元宏真是有心了。 高家人已经跪在门外迎接了,高照容喉咙微堵,恨不得此时就下车与家人相见,令官开始宣读诏书,高家谢恩后,接礼太监才提醒高照容下车。 杨媛扶着高照容下车,一见父亲,高照容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上前就扑通跪倒在地,众人连忙把她扶了起来,“贵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高肇道:“先进屋里吧。”众人这才搀扶着回了屋里。 进屋后,屏退了外人,高照容才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给高扬磕了头,高扬忙扶着她起身道:“好了,容儿,快起来吧。” “父亲,你身体还好吗?” “到底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高照容抹着眼泪,“是女儿不孝,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别这样说,是家里对不住你啊!”高扬抹着眼泪,“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高照容摇摇头,“我没有怪过父亲,我知道父亲也不得已。” 高扬不住叹气,高琨道:“当年我们举家来到北魏,都是仰仗冯太后权势,才能在龙城定居,太后要你进宫,我们也……” “大哥,你别说了,我懂的。” “也幸好容儿命大。”高扬叹道:“以后我们家也不求富贵,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当年也真是有惊无险,就那么几个时辰啊!”高偃感慨道。 高照容勉强一笑,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孩子们呢?” 高肇这才让人把高猛和高英带了过来,高猛是第一次见高照容,见到如此美丽的姑姑时,也不由微微红了脸。 高照容摸摸他的头,抿唇一笑道:“这是豹儿吧,真好,跟我的恪儿一样大了,可惜不能带恪儿和怀儿出宫,跟家人见上一面。” “家人能见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转眼都七八年了。”高扬叹道。 -- 第47页 高照容抱起高英,惊喜道:“这孩子竟跟我有些像呢,倒像是我的女儿!” 高偃笑道:“毕竟是亲侄女儿,不过妹妹天姿国色,英儿到底是不及的。” 高照容含笑道:“多漂亮的孩子,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二嫂王氏道:“贵人年轻,还会跟陛下有很多孩子的。” 高照容勉强一笑,又问高肇道:“三哥,你在京城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南平王殿下很照顾我们,连这省亲的布置都是殿下忙前忙后操办的。”高肇道。 “是冯君?”高照容微微错愕,不是元宏吗? “是啊,南平王殿下把我们一家上下照顾的是妥妥当当。”高琨含笑道。 “对啊,冯叔叔还给我买了好多礼物,我也有给姐姐准备礼物。”高想容道。 “冯…叔叔?”高照容眉毛一抽。 高想容嘟囔道:“是始平王殿下要我这样喊的。” 高照容不由掩口一笑,又一一问了其他兄弟姐妹的情况。 吃过饭后,杨媛去给高照容收拾着床铺,高照容在厅中跟家人闲聊,高肇突然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高照容道:“这些妹妹还是带回去吧,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缺。” 高照容疑惑道:“这是什么?” “就是之前你托南平王殿下给我送的一些金银珠宝,我用不着,你在宫里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高照容微微蹙眉,连忙打开了包裹。 “哇!”高想容惊叹道:“好多宝贝啊,都是姐姐的吗?” 高照容抿唇不语,脸色有些凝重。 “看来陛下对妹妹真的是很好。”高偃激动道。 高照容摇摇头,默默收起东西,淡淡道:“这不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高肇不解道。 “我是有托冯君给三哥带东西,但是他没有要,这些东西不是我的。”高照容默默取出一个锦袋,递给高肇道:“这些才是我的,哥哥把冯君的东西,还给他吧。” 诸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大致也想通是怎么回事了,高肇连忙把东西收起来,勉强一笑道:“好,有机会就还给他。” 高照容心里闷闷的,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好,那贵人先歇着吧。”王氏忙道:“我送贵人回房。”高照容点点头。 回房后,杨媛侍候着高照容换了寝衣,正梳头的时候,高想容抱着一个小包裹就偷偷溜了过来,然后把这段时日买的东西献宝一样一一呈给高照容,今天是高照容生日,这些都是她给她准备的礼物,高照容心里有事,笑了笑,提不起来什么兴趣。 突然,窗户被风吹的一阵轻响,高想容便起身去关窗,才到窗口就呆住了,然后大喊道:“姐姐,姐姐,你快过来看啊!” 高照容有些疑惑的走过去,看到窗外的情景时整个人一震,然后快步走到屋外,杨媛也惊愕地捂着嘴。 高照容休息的院子本就种满了桃花树,此时,竟飘起了漫天飞舞的桃花,一朵一朵的桃花如冬日的鹅毛大雪纷纷起舞,落满高照容的发梢、肩头。 “好美啊!”高想容喜不自禁的感叹着,在花海中又蹦又跳,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儿,还时不时捧起一把桃花撒向高照容。 高照容脸上尽是惊喜的笑容,心中是又感动又意外,她的眼睛亮亮的,伸手接着一片又一片的桃花,又把它们高高扬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过了,她在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中,像一个小女孩儿一样转着圈,时不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墙外,冯诞手上拈着一朵桃花,听着墙内传出的笑声,也会心一笑,这礼物,她应该会喜欢吧…… 第二日一早,高家诸人来高照容院里请安的时候,就全部震住了,院子铺满了一地桃花,宛若下了一夜的桃花雪。 高照容缓缓踏着桃花而出,宛若桃花花神。 “容儿,这是?”高扬惶恐而错愕道。 高照容抿唇微笑,“大约是陛下吧。” “是,是,定然是陛下的心意。”高扬连忙道。 高照容微微垂眸道:“午间我就要回宫了,此番省亲已经麻烦冯君很多了,以后家人在平城,还是少与冯氏来往吧。” 高扬点点头,“放心吧,容儿,我们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高照容点点头,含笑道:“来了这京师平城又如何呢?这平城的风云,也未必见得比龙城更好。” “对,平城风沙大,容易迷眼睛。”高肇调笑道。 一句话,逗得众人皆是一笑。 高照容回宫后,先去给冯太后请安,然后又去给元宏复命。 元宏拉着她的手,道:“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吗?” “都好,都是陛下的恩典,家人都很感激。” “昨夜在家里休息的还好吗?”元宏关切道。 想起昨夜的桃花雪,高照容心中微动,抿唇一笑道:“到底不如在宫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元宏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发道:“虽然思政做事我放心,到底还是怕委屈了你。” 高照容笑了笑,“没有,冯君安排的很好。” “嗯,那就好,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晚间我再去看你,好吗?” “嗯,好……” -- 第48页 第24章 华亭琵琶乱 这日,高肇专门来了一趟冯家拜访冯诞,冯诞有些意外。 遣退下人后,高肇突然把那一包珍宝递给冯诞道:“这些东西,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冯诞微微错愕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这……” “容儿说了,这不是她的东西。” 冯诞脸色一乱,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为陛下尽些心力。” “我知道,我知道殿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但是,陛下已经赏赐很多了,我们不能再要殿下的东西。” “高兄,我……” “殿下。”高肇打断他道:“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是读过一些书的,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容儿是陛下的贵人,我们可以接受陛下的赏赐,但是无关紧要人的东西,我们不会收的。这里的东西,我分毫没有动过,本是想着还给容儿,可容儿说了不是她的,我就只能物归原主。” 冯诞垂眸,叹道:“贵人入宫,说起来都是拜我冯氏所赐,前几年在宫里也一直被冷落过的不好,我心中有愧,只是想弥补些什么。” “殿下是以什么身份弥补呢?”高肇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我不想说那么透的,本以为殿下对我们照顾有加,是受陛下的命,可如今才想通,这竟都是对容儿的厚爱!” 冯诞脸色一变。 “殿下一出生就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想来喜欢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所以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可殿下有没有想过,容儿,我们不过是来自夷土的卑贱之人,有些事,殿下做了可以安然无恙,可若容儿做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冯诞脸色微乱,把东西收起来后,道:“高兄无需多虑,我自有分寸,不会给贵人带来任何困扰。” “希望殿下,是真的懂这个分寸啊……” 华亭上,高照容抱着琵琶,她头上戴的是之前高想容给挑的发簪,市面上的东西,虽不及宫里的名贵,可高照容天姿国色,即便是普通的首饰,也能衬的她美艳动人。 她抱着琵琶,在华亭上磕磕绊绊的弹拨着。 冯诞听到后,就走了过去,“怎么就贵人自己,杨内司呢?” “姑姑去织造局教新来的小宫女们文绣了。” 冯诞点点头,“贵人不是不会弹琵琶吗?” 高照容手指一顿,“我有找师傅学。” 冯诞示意高照容把琵琶给他,高照容迟疑的递给他,冯诞演示道:“刚才贵人弹错了,手法应该是这样。”示意后,又把琵琶递给了高照容。 高照容有些拘谨的接过琵琶,又弹了一下,可音还是不对,冯诞索性上前按住她的手指移到正确的位置道:“这里。”然后弹出了音。 高照容心中一动,不同于之前的慌乱,这一次,她一动都没有动,冯诞意识到行为的不妥,连忙跟她拉开距离,离的远了一些道:“会了吗?”这一次,是他乱了。 “嗯。”高照容按照冯诞教的弹了一遍。 冯诞静静听着,“在弹大道曲?” “二三月份,柳树和桃花都正好呢。” 冯诞心中一动,“贵人省亲的时候,还满意吗?” 高照容抿唇一笑,道:“嗯,尤其是那一夜的桃花雪,很美……” 冯诞忙解释道:“是陛下吩咐的。” “我当然知道。”高照微微一笑道:“只是冯君,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桃花呢?” 冯诞无奈一笑,“吩咐下人从各处采得,整个平城的桃花都快被摘秃了。” 高照容掩口一笑,“谢谢。” “贵人喜欢就好。” “再有几日就是冯君的生辰了。”高照容抿唇道:“我应该给冯君回礼的。” “贵人又没收我的礼,怎么想着回礼呢?”冯诞淡淡道:“那些东西,你不是让高肇还回来了吗?” 高照容手指拂过头上的发簪,“这不是还有吗?想想说,是冯叔叔送的。” 听着高照容软糯的语气,淡然喊出那个称呼时,冯诞心里莫名被撩拨了一下,面上突然一红,尴尬道:“那是元勰跟贵人的妹妹闹着玩的,贵人怎么也跟小孩子一样。” 高照容调皮一笑,“你脸红了,冯叔叔。” 冯诞脸色无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高照容的笑颜,“贵人今天有些不一样。” 高照容一怔,“哪里不一样呢?” 冯诞微微一笑,“我见贵人的弟弟妹妹都是活泼开朗,可贵人一向是唯唯诺诺,就疑惑这一家的兄弟姐妹,性格差异怎么如此之大。今日看来,贵人倒不是一向是如此的性格,是这皇宫,把贵人变成了这样的性格。” 高照容微微错愕,收起了笑脸,“你是说我虚伪又做作吗?” “不是。”冯诞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你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高照容心中一动,突然道:“冯君,你还记得吗?我给你倒过茶。” 冯诞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高照容抿抿唇,“不记得就算了。”然后抱着琵琶微微失落的起身道:“我走了。” 冯诞心绪复杂地看着她,“贵人。”高照容却自顾自地离去了…… 这日一早,冯诞去跟冯太后请安,意外的是宫里好多后妃都在,还有说有笑的。 -- 第49页 冯太后问赵承华道:“大公主的病好些了吗?” 赵承华受宠若惊道:“已经无恙了,谢太后关心。” 冯太后点点头,“孩子年纪小,多操心一些。” “是,妾身会好好照顾公主。” 冯诞入内,见坐了一众妃嫔,跟太后请安后就准备回避了。 冯太后喊着他道:“诞儿,别急着走,有事跟你说。” 冯诞疑惑道:“姑姑有事情吩咐吗?” 冯太后笑了笑,“再过几日是你生辰,想怎么过呢?” 冯诞不假思索道:“不用了,没什么好过的。” “那怎么能行呢?一年就这么一次。” “看到殿下给太后请安,妾身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林修仪突然开口道。 林修仪是大皇子元恂生母林氏的妹妹,父亲和叔父都死于大将军乙浑之乱,她的父亲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乱平后,冯太后就把她们姐妹以功臣之女的身份接到了宫里抚养。 那时,元宏还没有出生,她们姐妹都比元宏大很多岁,半婢女半保姆的把元宏从小照顾大,对元宏是亦姐亦母。 等元宏长大些,该选妃的时候,冯太后担心他年纪小,不懂男女之事,就派她们姐妹为元宏侍寝,教他男女之事,林氏,更是元宏第一个女人。 林氏生下元恂被赐死之后,林修仪也年长失宠被疏远了,她家虽已绝户,可冯太后一贯提防外戚,她也没机会接触元恂。 只是心里却恨透了高照容,就那么几个时辰,她的姐姐送了性命,凭什么高照容还能复宠?还能再生孩子?还能晋封三夫人?! “哦,何事啊?”冯太后笑道。 林修仪看了看高照容,微微一笑道:“当年陛下选妃,新选的嫔妃都是太后在教养,做错事的时候少不了被责打,说起来,高贵人可是当年入宫的后妃中唯一没被打过的呢。” 高照容微微错愕道:“姐姐说什么呢?” “是吗?”冯太后有些意外道,冯太后可太清楚自己的脾气了,一点不如意就要打人,高照容竟没挨过?! “本来有一次是要打的,就是在南平王殿下封王那一日,可最后还是没打成。” 冯太后疑惑道:“我倒是记不得了。” 林修仪笑道:“那一日,殿下受封后来给太后请安,太后让高贵人给殿下倒茶,贵人当时年纪小,又刚进宫,胆小怕生的,不小心把茶碗给打翻了,滚烫的热水洒了殿下一身,可把太后心疼坏了,当时就大怒,要杖责贵人,贵人吓的啊,跪在地上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冯诞微微错愕地看着高照容,她说的,是这件事吗? 高照容微微红着脸,难为情道:“姐姐,别说了。” 冯太后笑了,追问道:“那后来呢?以我这性情,不该不打啊。” “后来啊,当然是南平王殿下求情啊!”林修仪含笑道:“殿下可真是心软良善,看贵人哭的可怜,就跟太后求情让饶了贵人,到底那天是殿下的好日子,太后也不想扰了兴致,就饶了贵人。”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冯太后看着冯诞笑了笑,语带宠溺道:“诞儿从小就是心眼好,又良善。” “是啊,前日还见南平王殿下在华亭教高贵人弹琵琶呢。” 高照容脸色一变,屋里也一时寂静无声…… 冯诞神色一乱,刚想开口解释,冯太后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林修仪,语带寒意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修仪心里咯噔一下,慌乱道:“妾身只是碰巧看见,没别的意思。” 冯清轻蔑一笑道:“大哥音律造诣高,我的琴,还是大哥教的呢。” 林修仪忙尴尬笑道:“是,是了,南平王殿下在音乐上的造诣是人尽皆知的。” 高照容开口怯生生道:“是我琵琶弹的太难听了,冯君才忍不住指点的。” 冯汀鄙夷道:“大哥就是听不得那些糟耳的声音,贵人弹不好,就别老是出来丢人现眼。” “我知道了。”高照容心虚道。 冯清浅浅一笑,打趣道:“贵人也不要有负担,慢慢学总会弹好的。这是曲有误,冯郎顾。” 一席话,逗得在座诸位都笑了起来。 众人离去后,冯太后才拉着冯诞语重心长道:“今日之事,我替你遮掩过去,想来她们以后不敢再打你的主意,只是你自己,以后也要注意一些。” 冯诞解释道:“姑姑,事情不是那个样子。” “我知道。”冯太后抚着他的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了,不懂这后宫的人心险恶,林修仪因为姐姐的死一直记恨照容,说那些话,明显是想污蔑照容的清白,可惜她又是个没脑子的,偏偏把你拉下水,后宫她们如何斗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要想给你泼脏水,我第一个饶不了她!”何况,她还是元恂的亲姨母,她岂能留她!?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复杂道:“姑姑相信我和贵人是清白的吗?” 冯太后笑了笑,若有所思道:“我不相信高照容,但是我相信你,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不做,她就不敢……” 第25章 天子疑心起 离开冯太后宫中后,冯清冷冷追上高照容,把她强拉至一处隐秘之处,高照容吓了一跳。 -- 第50页 冯清脸色遍布寒意,“我警告你,离我大哥远一点儿。”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未接近过冯君。” “我大哥那样的身份,从小到大,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他碰不得的,比如你。”冯清冷声道:“我最后警告你,若再让人抓到把柄,我一定饶不了你。” 高照容沉默,突然抬起头看着冯清道:“那冯贵人在担忧什么?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你敢让冯君有事吗?” “你……”冯清威胁道:“你敢乱来,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照容平静的看着冯清,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冯诞很重要,冯家姐妹都不敢让冯诞有事,之前的冯妙华,现在的冯清,都是如此。甚至是冯太后,今日林修仪的话,冯太后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冯诞,而是维护冯诞,而这份对冯诞的维护,也意外的让自己躲过了一劫。 她突然有些想明白,冯妙华那一日来找自己的用意了,她在临终前,给自己送了一道保命符,一道,让冯家姐妹再不敢动她的保命符! 两天后,林修仪在花园游荡的时候突然失神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林修仪暴卒的消息,一时之间让后宫是人心惶惶。 晚间的时候,元宏在宫里闲游,却见一处水边有哭声和火光,便好奇走了过去。 那小宫女一见元宏就吓得扑通跪倒,元宏问她怎么了。 那小宫女哭道:“陛下,我家主子死的冤枉,我来给她送送行。” 元宏这才意识到她大概是林修仪的婢女,安慰道:“人有旦夕祸福,你早些回去吧。” 那宫女摇摇头,“主子不是失足,是被人害死的,陛下要给主子作主啊!” “你什么意思?!”元宏一惊,随即屏退了身后的侍从。 “主子是被太后害死的。”宫女哭道:“那一日在太后宫中闲聊,主子跟太后说起当年高贵人刚入宫的时候,曾给南平王殿下倒茶,失手打翻茶碗烫伤了南平王,太后要杖责高贵人,是南平王求情才保全了高贵人。本来说的好好的,可主子又多嘴说前几日看见南平王在华亭教高贵人弹琵琶,太后就变了脸色,替南平王和高贵人掩饰过去后就让众人退下了,回来后主子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真的出了事,就这么没了,呜呜。” 元宏脸色一变,冷声道:“你起来,现在就回去,当今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陛下,你要为我家主子作主啊。” “回去吧,朕自有分寸。” “谢陛下。”那宫女喜不自禁,连连磕头告退。 人走远之后,元宏召来侍从,冷冷吩咐道:“把刚才那个宫女灭口吧,记的做的干净一点。” “是!” 然后,元宏转脚去了高照容那里,高照容还是抱着琵琶自顾自的弹着,只是弹的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元宏在一侧坐下,“学了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是不会呢?” “是我太笨了。”高照容有些失落的把琵琶放到一边。 元宏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弦上划过,“林修仪落水,你知道吗?” 高照容点点头,“听说了。”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刚听说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你难道不觉得这不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元宏,“那是什么?” 元宏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没什么,你想学琵琶,改日再找个师傅教你。” “嗯,多谢陛下。” “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陛下不留下吗?”高照容小声道。 “改天吧。”元宏勉强一笑,“今日还有好多奏折。” “好,陛下也早些休息,别太辛苦。” “嗯。” 第二天一早,元宏就把元勰召进了宫,问了问他冯诞生辰的事情后,元勰准备告退,元宏突然喊住了他。 “高贵人省亲之事,都是思政操办的吧?” “是啊,小表叔做的相当不错,贵人的家人都非常感激皇兄的恩典。” “是么?”元宏微微一笑,“我又没做什么。” “让贵人省亲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元勰道:“何况小表叔一个劲跟贵人家人夸耀皇兄,还说他做的那些都是皇兄的意思,贵人家人感动的不行,一个劲夸皇兄好。” 元宏若有所思的一笑,“他都做了什么?” “皇兄不知道,小表叔在贵人省亲来的路上移植了两排的柳树,那风一吹,别提多好看了。”元勰兴奋道:“还有啊,贵人住的院子里种满了桃花,听说那一夜起了风,桃花漫天飞舞,铺满了院子,贵人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跟那天上的仙女一样!” “他一向都是这么有心思。” “小表叔这事做的太漂亮了,贵人应该非常感动,近来跟皇兄的感情应该更好了吧?” “嗯,她近来的确非常温柔。”元宏淡淡一笑。 “所以皇兄应该好好谢谢小表叔,他辛辛苦苦忙前忙后的,都是为了皇兄和贵人。” “的确辛苦他了,这次生辰,你也要做的漂亮一些。” “放心吧皇兄,肯定不会让小表叔失望。” -- 第51页 “好,回去吧。” “嗯,臣弟告退。” 元勰走后,元宏的眼中瞬间染上了一层寒意,如果不是元勰,他还不知高照容在外那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 高照容说不如宫里,自己还真以为她住的委屈了,没想到她是在试探自己,她应该心知肚明省亲的一切安排都是冯诞的意思,不是自己的吩咐,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感激着自己,元宏第一次觉得,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是如此的陌生…… 元勰离开时,意外遇见了高照容,当即就惊喜地喊她道:“贵人!”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元勰,“殿下有事吗?” “没事。”元勰摇摇头,“就是想跟贵人打个招呼。” “嗯,我听到了。”高照容淡淡应道,就准备离去。 “贵人,你怎么对我如此冷漠呢?”元勰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次冰面上的事情,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殿下多心了。”高照容垂眸道:“何况,我跟殿下也没有很熟悉。” “那贵人多跟我说说话,不就熟悉了吗?” 高照容不解地看着元勰,“我为什么要跟你熟悉?” 元勰有些无奈的笑道:“你是皇兄的贵人,我是皇兄的弟弟,你就是我的皇嫂啊!”她就这么讨厌自己?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元勰,“我只是陛下的嫔妃,跟你没有关系。” 元勰简直是无语了,无奈地摇摇头,试探道:“贵人,你想不想去小表叔的生日宴?这一次在华林别馆,太后和太师他们都不会去,只有我们年轻人。” 高照容一怔,摇摇头道:“我身份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跟皇兄说一声就好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好吗?” “可是我不想去。”高照容吞吐道。 “为什么啊?”元勰不解,随即恍然道:“因为冯清!贵人,你是不是跟她们有仇啊?” “没,没有。”高照容慌乱道。 “果然!贵人,你别怕,皇兄也在呢,只要她们敢欺负你,我就立马告诉皇兄,让他保护你。” 高照容抿唇一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你跟她们更熟悉吧?” 元勰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因为,我看到贵人的时候,就总会想起我母亲。” 高照容一怔,惊愕而慌乱道:“你这么大的孩子,我可要不起!”她也就比元勰大四岁罢了。 元勰勉强一笑,摇摇头道:“其实我对母亲没有记忆,我一出生她就死了。我母亲跟贵人很像,家世寒微,身份卑下,我听宫人说她很美,是因为美貌才被父皇宠幸生下我。不过因为家世寒微,我封王后母亲也没有被追封太妃。每次看到贵人被冯氏欺辱,我都在想,我母亲以前在宫里,会不会也因为家世微贱,这样被人欺辱,任人作践……” “殿下……”高照容有些意外的看着元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不过幸好现在有皇兄爱护贵人,贵人比我母亲幸运的多。” 高照容勉强一笑,道:“殿下,谢谢,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因为我出身卑贱而看不起我。” 元勰摇摇头,“再卑微也是自己的母亲啊,没有孩子会嫌弃自己的母亲,我又怎么会看不起和我母亲一样的人呢?” 高照容淡淡一笑,“我该走了,改日再跟殿下聊吧。” “那贵人,小表叔的生日宴你要去吗?” 高照容一怔,嘴角微微含笑没有吱声,自顾自地走了。 元勰在她身后喊道:“贵人,我可当你是答应了。” 第26章 别馆桃花落 冯诞生辰那一日,华林别馆好不热闹,元宏的几个弟弟都来了,意外的是元宏的妹妹彭城公主元琳琅也来了。 冯夙很意外,他自小被冯太后养在宫里,跟元宏的弟弟妹妹们都很熟悉,而且,打小就喜欢漂亮潇洒的元琳琅。 元琳琅嫁人之后就很少在宫里走动了,不过她丈夫身子不好还有些残疾,二人完全是政治联姻,元琳琅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看到他都一阵反胃。 冯夙就捧着东西去讨好元琳琅,元琳琅正在那儿喝闷酒,看到他就轻蔑一笑,翻了个白眼道:“别给我,我不要。” “光喝酒不好,多少吃点东西,我给你放下就走了。”冯夙小心翼翼把东西放在她面前。 这一幕刚巧被元羽看到了,在冯夙走开后,故意晃到他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喜欢就直接扑倒,她丈夫就是个残废,琳琅嫁过去差不多是守活寡,哪个女人不思春啊!” “胡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冯夙不自在的拨开元羽的手。 “我心疼我妹子,给她找个人排忧解闷怎么了?” “你不会还找过很多人吧?”冯夙吃惊的看着元羽。 元羽嘿嘿一笑,“你要不肯,那我就得去找其他人了。” 冯夙白了他一眼,“你想找,公主也未必肯。” “在说什么呢?”元宏和冯诞、元禧一起走了过来。 元羽笑了笑,道:“说琳琅呢。” 元宏看了元琳琅一眼,他这个妹妹模样好,性格又潇洒,可偏偏冯太后不喜欢她,尤其是在知道冯夙喜欢她之后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把她赐婚给形貌不佳,还有些残废的宋王世子刘承绪,就是故意恶心她。 -- 第52页 当年让她嫁给刘承绪的时候,她虽然闹过,可那是冯太后指的婚,元宏也无可奈何,元琳琅最后还是妥协了,婚后也一直不大开心,元宏对她是有愧的,吩咐道:“陪她多玩会儿,别一直喝酒。” “好,知道了。”元羽应道。 突然,馆内一阵骚动,几个宫人交头接耳的传着,“高贵人来了。” 元宏和冯诞双双回头,高照容有些踟蹰不敢上前,元勰就推着她往元宏身边来,高照容看到冯诞,二人都同时避开了眼睛。 元羽看着高照容微微有些惊愕,可真是个大美人儿,比自己家里那一群侍妾可美多了。 元勰带高照容过来时,嘱咐杨媛看着时间,等快散的时候过来接她。他拉起元宏的手,把高照容交给他道:“皇兄,我把贵人给你带来了。” 元宏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高照容的手,她的手心有一层薄汗,估计是有些紧张。 “怎么这么拘谨呢?”元宏柔声道。 高照容本就不适应这样热闹的地方,一时又见到这么多陌生的人,有些慌乱道:“我都不认识。” 元宏笑了笑,指着元禧道:“这是二弟咸阳王元禧,不久前才从冀州回京朝见,刚好趁今日兄弟们都在,给你认认人。” 高照容有些无措的微微颔首,“殿下。” 元禧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高照容一番,那个高丽归顺的北燕遗民之女,就是她啊?果然姿容婉艳,明媚动人,笑了笑对元宏道:“贵人有些害羞呢。” 元干和元羽看见这么个大美人儿过来,眼早就直了,这就是高照容吗?忙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广陵王元羽。” “我是元干。” “嗯。”高照容头埋的更低了,手也握紧了元宏。 元宏笑了笑,察觉高照容的紧张,对他们几个道:“别都围过来了,自己去玩吧。” 众人这才散开,元详偷偷跟高照容说:“贵人,大家都在看你呢。” “为什么?”高照容不解。 “因为贵人太美了。”元详感叹道。 高照容脸上一红,元宏推了推元详,笑道:“你也去玩儿吧。”元详就笑着跑开了。 “是不是有些不自在?”元宏低声问她道。 “嗯。” “习惯就好了。”元宏淡淡道:“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场合。” 高照容点点头,冯清突然走过来,对元宏笑道:“陛下,我带高贵人到那边坐吧,你去跟大哥还有几位殿下喝酒。” “也好。”元宏笑了笑,松开高照容的手,道:“去吧,阿容。” 高照容顿时有些无助,觉得空落落的,可元宏已经转身去跟自己几个兄弟说话了,冯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高照容已经被冯清拉走了。 乐安公主眼尖,在高照容过来后,就一把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对其他几人笑道:“我跟贵人坐一起,还能聊聊孩子的事。” 元琳琅嘴角挂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又对乐安公主道:“到底是姐姐有福气,嫁了小表叔那么好的夫婿。” 乐安公主知道她婚姻不幸,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拉着高照容小声说着话。 这边虽然都是女眷,可元琳琅和冯汀都是会玩的,把众人一分组后就开始划拳,高照容有些胆怯,划拳她不会,喝酒也不行,就有些退缩想离去,可冯汀却一把按住她,说什么也不让走。 乐安公主劝道:“不如就试着玩一下?” 高照容勉强道:“好吧。” 高照容跟元琳琅分了一组,冯汀跟冯清一组,剩了乐安公主落单,冯清拉着乐安公主撒娇非要乐安公主和她们一组,乐安公主有些为难。 元琳琅大方道:“好啊,姐姐也别为难了,就去帮帮你那两个小姑子,我这小姑子,不也有好嫂子帮我么?”说着,就挽起了高照容的胳膊。 乐安公主脸色微微尴尬,“好吧。” 冯清脸色微微不乐,高照容是她嫂子,自己就不是么?元琳琅眼里就这么看不上她冯家的女儿? 几轮下来,元琳琅喝的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冯汀也有些不行了,实在喝不了的时候,她们就要冯清和高照容替她们喝,冯清会用袖子掩着嘴偷偷把酒倒掉,乐安公主看见也只是笑笑不吱声,高照容不懂这些,只能一杯一杯的饮尽。 后来,高照容实在是喝不了了,就推脱着出去一下,元琳琅醉醺醺地拉着她,“好嫂嫂,别走啊。” 高照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顾元琳琅的阻拦就连忙跑了出去,元琳琅突然拉空,顺势就醉倒在了地上,然后趴着就不起来了。 元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吩咐几个宫人把元琳琅送到别馆的房间里休息,冯汀也有些醉了,冯清就跟元宏提了告辞带着冯汀走了,乐安公主不放心,去照顾了元琳琅。 馆内没见高照容,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在意,都以为她是提早离去了…… 高照容扶着屋外的一株桃树,不停的呕吐,吐的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缓缓蹲在树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一手捂着肚子微微蹙着眉,看着是那般可怜又无助。 突然,一方丝帕递到她眼前。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抬头,看到是冯诞后,有些慌乱道:“冯君怎么过来了?” -- 第53页 “出来透透气,刚巧看到贵人。”冯诞看着她那吐的苍白的面容、红红的眼眶、还有微乱的发丝,竟莫名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怜爱,又把丝帕向她递近了几分。 高照容迟疑的接过丝帕,擦了擦嘴角,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又是一阵呕吐。 冯诞蹙眉,忙俯身拍着她的背道:“喝这么多酒,胃受不了的。” 高照容摇摇头,“抱歉,弄脏冯君的帕子了。”然后缓缓站起身子拉开了和冯诞的距离。 “贵人怎么这么傻呢?她们灌你酒,你就乖乖喝掉吗?清儿都知道偷偷倒掉。” 高照容眼神一动,“我,我不知道她倒掉了。” 冯诞笑了笑,她不怎么参加这种场合,自是不懂这中间的门道。 “我说了给冯君准备礼物,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带,真的很过意不去。” “贵人能来,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冯诞嘴角含笑。 高照容抿抿唇,没有吱声。 一阵微风起,树上的桃花飞落,同样美丽的两个人站在这树下,宛若一对神仙璧人,高照容不由伸手接住桃花,“起风了……” 冯诞看着她,忽而,伸手拿掉了她头发上落下的桃花,高照容心中一动,抬眼看着冯诞,四目相对,两人都怔怔的出神,还是高照容先反应过来,落荒而逃,半路上遇见杨媛,杨媛见她醉的不轻,就连忙扶着她回去了。 冯诞手里拈着那朵桃花还在树下出神,许是今晚,他也喝多了吧…… 不远处,元宏看到高照容落荒而逃后,若有所思地默默回了屋里。 众人都喝的有些多了,元宏就安排他们一一在华林别馆住下,乐安公主不放心元琳琅就也要留下一起,元羽笑道:“姐姐不用担心琳琅,今天可是小表叔生辰,你能让他独守空房吗?” 众人一通哄笑,乐安公主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也是喝多了,都去歇着吧。” 众人又说笑了一番后,冯诞带乐安公主回家,各人也分别安置了。 第27章 琳琅遭软禁 安排好之后,元宏先回了太华殿,元羽拉着冯夙去找房间,走到一处门前拉开了门把冯夙扔了进去,自己则自顾自的走了,冯夙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往床上爬,却突然摸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冯夙一惊,慌忙收回了手。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睛,“你在摸哪里?” “琳,琳琅…” 元琳琅看到冯夙时,眉毛微蹙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微微支起头,看着他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走错房了。”冯夙有些慌乱道,就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想离开。 元琳琅却突然拉住他道:“我都没慌,你慌什么?” 冯夙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元琳琅,她的酒已经醒了几分,从窗户透过的些微月光,能看出她的脸色还有些潮红,正慵懒的躺在床上看着他,看不出情绪的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马上走。”冯夙心虚道。 元琳琅拉住他道:“你不是喜欢我吗?就这么走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哥跟你说了什么。” “琳琅,你别误会,殿下是说笑的,我没那个意思。”冯夙脸色微乱。 元琳琅眼神有些迷离,又透出着一些忧伤,“我丈夫身子不好,在床上根本不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琳琅,你……”冯夙有些惊愕的看着她。 元琳琅微微喘着气,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想要我吗?” 冯夙再也忍不住了,把元琳琅压在了身下…… 云雨之后,两人倒在床上,元琳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慢整理着衣服,冯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迟疑道:“琳琅,我们……” “我们怎么了?”元琳琅淡淡道:“酒后乱性罢了,还想怎么着?” 冯夙抿抿唇,“琳琅,你还有其他男人吗?”看她这淡定模样,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 “怎么,你还要管我这些吗?” “不是。”冯夙忙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你寂寞了,都可以来找我。” 元琳琅看着他,忽而一笑,懒懒道:“好啊,有个这么俊的情夫,我也不亏。” 冯夙一喜,抱着她道:“那你以后不要再找别人了好不好?” 元琳琅笑了笑,道:“你要把我伺候好了,我就不找。” “我会好好对你的。”说着,冯夙又扑了上来,屋里传来元琳琅咯咯咯的笑声……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元琳琅就若无其事的出宫回家了,一回家就瘫倒在了榻上,让婢女给她揉肩膀,折腾了一晚上,她都要累死了,她的婆婆平阳公主来看了她。 平阳公主见她这模样,关切道:“琳琅,是怎么了,昨夜一夜未归,担心死我们了。” 元琳琅笑了笑,道:“昨夜喝多了,皇兄留我在华林别馆住了一晚。” “可得当心身子。”平阳公主拉着她的手,忽然看见她身上的痕迹,脸色一变,都是过来人,她岂会不知这是什么?面色凝重道:“你昨夜,都跟什么人一起?” “没什么啊,就几个兄弟姐妹,哦,对了,还有冯家几个兄弟。”元琳琅故意挑衅道。 平阳公主拉开她的衣领,怒道:“看看你这身上的痕迹,是谁?是冯家哪个兄弟?” -- 第54页 “不过酒后乱性罢了,您紧张什么?”元琳琅轻蔑道:“怎么?您还想给那个残废出气啊?” 平阳公主“啪”的打了她一巴掌,啐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然后便愤愤的转身入宫去找冯太后评理了。 冯太后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平阳公主,好言安抚道:“妹妹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昨日是冯诞的生辰,我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才让琳琅去的,可是太后看看这是什么事儿?琳琅回来的时候,那身上……”平阳公主又呜呜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儿形貌不佳,可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公然羞辱我儿啊!” 冯太后微微变了脸色,安抚平阳公主道:“妹妹别生气,我这就把她叫过来问个清楚。” “我是不想再见她了,这样的儿媳妇,我是真要不起。”说完就哭着走了。 平阳公主一走,冯太后脸色就冷了下来,随即吩咐王遇,“去把彭城公主给我叫来。” 元琳琅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若无其事地跟冯太后请安,冯太后看到她身上那些痕迹后,当即一个茶碗就扔了过去,水洒了元琳琅一脸,元琳琅依然是面不改色。 “你可真行,说吧,是谁?”冯太后冷冷道。 元琳琅不吱声。 冯太后冷笑,“不说是吧,来人,打,给我打到说为止。” “打吧,打死了算解脱。”元琳琅冷笑,笑的那般凄艳。 冯太后更是怒不可遏,招呼左右按住元琳琅就打,可元琳琅就是倔着一个字都不说,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姑姑,别打了。”打了十几杖后,冯夙闻信跑了过来,拦下宫人后,扶着元琳琅道:“琳琅,你还好吗?” “你少管我。”元琳琅一把推开冯夙。 冯夙跪倒在冯太后脚边,恳求道:“姑姑,你饶了琳琅吧,不是她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 冯太后震惊的看着冯夙,又看看元琳琅,颤声道:“这个贱人勾引你是不是?” 冯夙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是我一直都喜欢她,她昨晚喝醉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进错了房间,是我见色起意,不关她的事。” “你……”冯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冯夙,又看了看元琳琅,简直恨不得撕了元琳琅,“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姑姑,你饶了她吧。” 冯太后还在气头,吩咐王遇道:“把她给我关到华林别馆好好管教管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宫。” “姑姑。”冯夙还想求情。 冯太后冷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绝不饶她。”冯夙连忙噤了声。 此后很多年,直到冯太后驾崩,元琳琅都没有再被放出过宫里,可这对她,也未尝不是解脱…… 高照容在宫里听说了元琳琅的事很是惊愕,冯太后要面子,只是软禁了元琳琅,却只字不提是因何事。 晚上元宏过来的时候,高照容就问他,“太后为什么要软禁公主呢?” 元宏愣了一下,她过往对这些事情一直是不关注的,今日竟会主动问起? “你问她做什么?” “关心公主也不行么?”高照容微微嘟着嘴。 “你跟她又不熟。”元宏淡淡道。 元宏今日对她很冷淡,高照容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软声细语对元宏道:“可公主视我为嫂嫂呢,我关心自己丈夫的妹妹不行么?” “当然可以。”元宏微微一笑,显然高照容的话把他哄开心了,“不过,这是太后的意思,我不好说什么。他们冯家的事情,你也最好少掺合,尤其是冯家的人,能远离就远离。” 他话里有话,听的高照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猜不透元宏在暗示她什么,什么叫冯家的人能远离就远离?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冯家的人,也没有什么相熟的。” “嗯,那就好。”元宏道,“你的琵琶呢?” 高照容有些别扭道:“我还是给陛下弹琴吧。” “没事,就弹琵琶,让我听听。” 高照容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把琵琶抱了出来,磕磕绊绊地弹完一曲后,低着头不敢看元宏的脸色。 许久之后,元宏才哧笑一声,叹道:“阿容,你还是放弃琵琶吧。” 高照容把琵琶放到一边,沮丧道:“我还没有学会,以后会弹好的。” “师傅教了这么久,还是弹的这样,是师傅不好好教,还是你没好好学呢?” “是我太笨了。”高照容嘟囔道。 元宏笑了笑,把她搂到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夜喝了不少酒吧,现在还有些酒气呢。” “我已经洗的很干净了。”高照容嘟着嘴分辨道,有些不满的把手臂伸出来放到他鼻子边道:“不信你闻闻。” 元宏浅浅一笑,一把把高照容抱了起来,高照容吓的叫了一声,元宏把她抱到床上,把脸埋到她颈间道:“好,那我就好好闻一闻……” 第二天起来,高照容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昨夜元宏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她身上又啃又咬的,身上都是元宏留下的印记,高照容都快羞死了。 午间的时候,宫人来请高照容,说元宏让她过去用膳,高照容有些难为情,还是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元宏正站在那幅高照容的画像前出神,冯诞添了那几笔之后,确实是十分动人…… -- 第55页 “陛下。”高照容小声喊道。 “过来。”元宏伸手招呼她,高照容缓缓走过去。 “怎么把这画给挂起来了?”高照容不解道。 “这样就能时时看到你了。” 高照容抿唇一笑,元宏却突然凑近她,手指拂过她脖子上的痕迹,微微一笑,很是满意,“要不要再加深一下?” 高照容一怔,反应过来后就羞红了脸,娇嗔道:“陛下胡说什么呢!” 元宏却笑着搂住了她,作势真要加深那印记,高照容有些难为情的推着他。 二人正耳鬓厮磨的时候,冯诞突然进来了,高照容一惊,似是跟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不自在,冯诞脸色一变,然后慌忙转身,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元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思政来了,准备吃饭吧。” “好。”冯诞脸色微微不自然。 席间,除了元宏一如既往地淡然,其余二人都微微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高照容,她突然觉得元宏是故意的,故意把她的画像挂起来,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故意作出那么暧昧的举动,故意让冯诞看到,宣示着他对自己的主权。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怀疑什么?是真的故意,还是自己多心了? 冯诞微微不自在的开口,“我不知道陛下让贵人也过来了,不然会先让宫人通报一声的。” “没什么,你又不是外人。”元宏笑了笑,“让那些宫人看到了,保不准又要跟太后嚼舌根。” “我自是不会乱说,只是怕贵人会难为情。”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更难为情的不是都做过了吗?”元宏含笑看着高照容,给她拢了拢头发,手指又有意无意的划过那些痕迹。 “陛下。”高照容脸色微红,尴尬道:“别当着冯君的面这样说。” “好,我们私下说。”元宏不以为意道。 冯诞已经看见了高照容身上的痕迹,依旧装作不在意的神色淡淡对元宏道:“陛下真是满心满眼都是贵人呢。” “是啊,都是阿容呢……”元宏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 高照容微微有些不自在,“吃饭吧,都凉了。” “好,吃完饭你再休息一会儿。” “嗯。” “昨夜肯定累坏了。”元宏又故意添了一句。 “陛下!”高照容脸红到了脖子根。 冯诞喉咙滚动了一下,表情却始终淡淡。 吃完饭后,高照容就回去了,她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忐忑不安,杨媛有些担忧,怎么去了一趟太华殿就跟失了魂一样?高照容让她去请王钟儿过来一趟,杨媛就疑惑的过去了。 王钟儿过来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担忧道:“阿容,你怎么了?” “阿母,陛下起疑了。”高照容呆呆道。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钟儿蹙眉。 “他怀疑我,他开始怀疑我和冯君了。” 王钟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这,这怎么可能,是不是谁跟陛下说了什么?” “阿母,林修仪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王钟儿心里咯噔一下,吞吐道:“当然是意外。” “可那一日她才在太后宫里暗示了我与冯君不清白,没两日就死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人要杀她灭口,或者警告什么人?” “你怀疑,那一日的事情,有人泄露给了陛下,陛下就起疑了?” “我不知道,或许也是我多心了。”高照容幽幽道:“况且,我与冯君,本来就是清白的。” “你若问心无愧,还怕什么呢?”王钟儿安抚道。 可这话却是让高照容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心,无愧吗? 晚间,高照容一直在等元宏,她以为,元宏白天对她如此亲密,今晚应该会来的,可等了整整一夜,元宏都没有来…… 第28章 北燕冯氏臣 高家举家搬来平城有一段时日了,冯太后一直想着见一见高扬,这一日,便将高扬和高琨父子传召到了北部曹相见,同时,也召了冯熙和冯诞父子。 高扬和高琨都是第一次见冯太后,二人都有些惶恐不安,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磕头请安,冯太后给冯诞使眼色,冯诞上前扶起高扬道:“世伯,起来吧。” 父子二人惶恐落座,冯太后看着高扬笑道:“高公身体可还好?” “托太后鸿福,老臣还算硬朗。” 冯太后点点头,“这些年多亏了你们一家在龙城经营,你是我们冯氏的恩人呢。” “微臣愧不敢当,为人臣子理当尽心竭力。” “说起来,我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你们高氏。”冯太后淡淡一笑,“当年,若非你父亲高颙送我的姑姑入宫,成了太武帝的昭仪,我入宫之时,又怎能得到姑姑的照顾,被姑姑抚养成人,成了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呢?” “是太后福泽深厚,命当显贵。” “你的父亲是我祖父的尚书,你们家世代都是我冯氏的臣子。”冯太后道:“流亡他乡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所幸现在也回来了。” 高扬叹道:“当年北燕的文武百官随昭成帝流亡高句丽,昭成帝及其子孙遇难后,百官和当年同来的龙城百姓都被滞留高句丽,也是听闻太后当政,我们才敢回归故土。” -- 第56页 五十多年前,冯太后的祖父冯弘在哥哥冯跋死后,继承北燕皇位,才做了两年皇帝,北魏太武帝讨伐北燕,冯弘派尚书高颙前来北魏议和,又把小女儿献给了太武帝,成了太武帝昭仪,即是冯太后的姑姑。 可和亲依然无法扭转太武帝灭亡北燕之心,在即将城破之际,冯弘率领子孙后宫,北燕群臣和龙城的成年男女逃亡了高句丽。 冯弘在高句丽两年后,高句丽王迫于北魏的压力,杀了冯弘及其子孙十余人,至此,北燕彻底灭亡,而随冯弘一同流亡高句丽的百官和百姓,也彻底滞留在了高句丽…… 这批北燕遗民滞留高句丽,一直为冯弘一族看守陵墓,二十余年后,听闻献文帝即位,冯太后当政,高扬的族叔高潜才敢归顺北魏。 高潜作为北燕遗民,也得到了冯太后的礼遇,加官晋爵还让他娶了武威公主,可高潜短命,回来没几年就死了,之后,就是元宏即位,冯太后彻底大权在握,高扬一家回归北魏故乡龙城了…… 冯太后点点头,“前几年我在龙城修建的思燕佛图落成,多亏了你们在高句丽时为祖父守墓祭奠,先人遗骨才能顺利迁葬佛图安息。” “这是我们为人臣子应尽的义务。” 冯太后笑了笑,“当年呢,让照容入宫,本以为能生下长子,带你们一家富贵呢,可惜陛下舍不得她,只是生了个次子。” “是我们没这个福气。”高扬鼻子一酸,“我们本也不求富贵。” 冯太后轻笑,“你也别怪我狠心,一个女儿罢了,用一个女儿换满门富贵,已经是很小的代价了。” 高扬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全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罢了。” 冯诞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冯太后也太狠毒自私了,因为高氏是冯氏的旧臣,高氏女儿生下太子的话,就不用如当年族灭元宏生母全族一般,来提防外戚了。 用高氏的女儿生子为冯氏的女儿铺路,高氏成为外戚,冯氏成为皇后,看似双赢,实则高氏依然是依附冯氏的傀儡罢了。 在别人眼里,她还始终是个产子工具,是个被人轻贱瞧不起的奴婢。 “姑姑,贵人不是工具,她也是有父母兄弟的,哪有父母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冯诞蹙眉道:“我的妹妹们,也不是姑姑的工具,妙华和妙莲都够惨了。” 冯熙斥道:“诞儿,愈发没有规矩了,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 “父亲,那也是你的女儿,妙华死了,你不心疼吗?” 冯太后隐隐动怒道:“她不该死吗?她究竟是为什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我…”冯诞哑口无言,随即拂袖而去了。 “诞儿,诞儿。”冯熙急急唤着他,叹道:“这孩子,就是被我宠坏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冯太后叹道:“罢了,他是个单纯孩子,自小就良善,听不得我们说这些话。” “太后别放在心上,诞儿就是心直。”冯熙劝道。 冯太后摇摇头,叹道:“你们怪我狠毒,可我不狠,哪有冯氏的今日,你们高氏又怎能再回故土?” 高扬惶恐道:“是,微臣一家都记得太后的恩典。” 冯太后似想到什么,道:“对了,高潜那个儿子高崇还有来往吗?” “自从族叔去世后,高崇被过继给沮渠氏,跟我们就少有联系了。” 冯太后点点头,“他母亲武威公主改嫁给司马金龙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叫司马徽亮,二人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回头我让他和徽亮也多跟你们一家来往来往,你们在北魏无亲族,无根基,多个亲朋总是好的。” “是,多谢太后。” “还有一事要跟你说。”冯太后突然道。 高扬心里一咯噔,“请太后吩咐。” “我有意,让清儿收恪儿为养子。”冯太后挑眉,“大皇子虽是默认的太子,可毕竟还年幼,万一有个意外什么?我必须选好太子的后备人选。” 高扬心绪复杂,“那林氏岂不是无辜枉死?陛下既已经保下容儿的命,太后就不能放过我们吗?我们已经不求富贵了。” “五年前她就该死了的,你如今倒是不忍了?” “容儿是微臣的亲骨肉,说不在乎,都是骗人的。”高扬叹道:“微臣年纪大了,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冯太后眼中染上一丝寒意,“这么说,你不肯了?” “微臣无力阻止太后的决定,还是想恳请太后开恩。” “好,那你们就留在平城吧,所有人都不用再回龙城了。” 高扬心里一咯噔,颤声道:“是……” 离开北部曹后,冯诞便准备出宫,元详远远看见他,上前勾着他的肩膀道:“小表叔,你要走了?” “你怎么在宫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宫里?”元详歪着头道:“我可是当朝侍中,征北大将军!” 冯诞扑哧一笑,“不是不之官吗?” 元详翻了个白眼,“马上就之官了。” 元详十岁封王,按制,皇子封王后是需要离开京城到封国的,可元宏舍不得几个兄弟,年长的元禧、元干、元羽封王后是留在京城任职,年纪尚小的元雍、元勰、元详都加了侍中的官职,留在京城,只是他们当时年纪小,所以并不到任。 -- 第57页 “怎么?陛下派你做事了吗?”冯诞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元详,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没有。”元详懒懒道:“我是听说今天太后见了贵人的父兄,来看看皇兄,太后也让你去了吧?都说了什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冯诞突然有些不高兴,拨开了元详的手。 “我就是好奇嘛!他家跟渤海高氏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冯诞淡淡道:“当年贵人是以渤海高氏之女的身份入宫的,可贵人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还是逢人就说自己是高丽人,才让自己在宫里屡屡被轻视看不起。” “为什么非要她入宫?还费那么大力气给她们家改祖籍?” “你别问了,很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不让我知道,会让皇兄知道吗?太后都没让皇兄去见高扬,肯定说了什么秘密。” 冯诞一怔,道:“当然,陛下都会知道,我知道的,他都会知道。” 元详点点头,“好吧,皇兄知道的话,他应该会有分寸。” “走吧,一起出宫吧。” “小表叔,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冯诞好奇道。 元详嘿嘿一笑,“过几天我生日,你也来呗。” 冯诞一笑,“好啊,到时候给你准备份大礼!” 元详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你能不能把想想也带去啊,你跟她关系好。” “噢,敢情你请我是假,实际是想让想想去啊?”冯诞一笑。 “还不是我之前乱说话惹她生气了嘛,这次在南坊摆宴,好好让她出个风头,以后让她在平城横着走!” “哈哈,好啊,我一定去。” 第29章 同日过生日 四月初七一早,冯诞就去高家拜会,请高想容赴宴,当时高显拿了一个鸡蛋在高想容背部,从腰往上滚了一圈,又在她头上脸上滚了滚,然后剥开喂给了高想容,“来,想想,张嘴。” “啊…”高想容乖乖张开嘴把脸凑了过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冯诞走过来好奇道。 “给想想吃鸡蛋呐。” “真有趣。”冯诞笑了笑。 “冯大哥,你怎么现在来了?”高想容问他。 “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赴个宴。” “什么宴啊?”高想容漫不经心道。 “今天是元详的生日,他在南坊摆宴,我们一起去吧。” “谁?”高显惊讶道:“元详?!” “对啊,他之前口无遮拦的,惹想想生气了,给想想赔个罪。” 高显和高想容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冯诞一脸不解。 高想容笑道:“冯大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所以四哥给我剥鸡蛋吃呢!” “真的吗?”冯诞惊讶道:“这也太巧了,你们不仅同年,还是同月同日生!怎么办,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你都给过我好多东西了。” “那你还要不要去南坊呢?” “去呀,为什么不去?”高想容眼珠子一转,“等我,我去换件衣服。” “好。”冯诞一笑。 到了南坊,乐安公主正在忙活着招呼众人,见冯诞带高想容过来,就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是想想吧,真漂亮!” 高想容有些疑惑的看着乐安公主,冯诞解释道:“是我妻子,乐安长公主。” 高想容恍然,“是公主!” 冯诞对乐安公主道:“你陪想想坐会儿,我去找找季豫。” “好。”乐安公主拉着高想容在一旁坐下后道:“我听说之前七弟得罪了你,这次让他好好给你赔个罪。”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呀,就是自小被宠坏了,以后他要有不好,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别惯着他。” “谁惯他?我都是直接打他了。” “哈哈哈。”乐安公主笑了起来,就是要有个厉害的女人,才能管得住元详,心里对她愈发满意了。 “想想!”大老远,元详就给她摆手打招呼,高想容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元详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穿的是之前自己给她送的衣服,心里愈发欢喜,“想想,你今天真漂亮!” “我哪儿天不漂亮?” “不不不,一直都很漂亮,今天格外漂亮。”元详笑嘻嘻道。 高想容白了他一眼。 冯诞笑道:“你不知道,今天还是想想的生日呢。” “真的吗?”元详惊讶道:“怎么办想想,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我也没给你准备啊!扯平了。” 乐安公主笑道:“还真是有缘份呢,人家说同一天生日是要做夫妻的!” 高想容刷的红了脸,“你们都太讨厌了,不理你们了!”就连忙跑开了。 冯诞道:“你别逗她了,她才多大?” “十三也不小了。”乐安公主不以为意的笑道:“七弟,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什么啊!谁会喜欢那野丫头。”元详翻个白眼,“是太后嘱咐我多跟她兄弟来往的,她又挺有意思的。” 乐安公主笑了笑,他们都还小呢。 元勰提着礼物过来,笑道:“我来迟了。” 元详瞄了一眼,道:“给想想的礼物呢?” -- 第58页 “啊?”元勰不解。 “今天也是想想生日啊,你怎么不给她准备礼物?” 元勰一脸懵逼,道:“我,我不知道啊。” “算了,这次不怪你了,我也不知道,下次一并补上。” “好,好,没问题。”元勰无奈一笑,“想想呢?” “刚上楼了。” “那我们也上去吧。”说着,众人就一起上了楼。 高想容嗑着瓜子,看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的收拾戏台,南坊老板特别狗腿的上来给她摆上各种点心,赔礼道:“姑娘,之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高想容翻个白眼道:“算了,不怪你了,以后我再来玩儿,别不讲理就行了。” “欸,遵命,遵命……” 元详拿着一个剥好的鸡蛋走了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把鸡蛋递给高想容道:“想想,你今天想不想樗蒲?我让他们备好东西都来陪你玩儿。” “可以吗?”高想容有点儿跃跃欲试。 “当然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让你玩儿个够!” “真的吗?”高想容眼睛一亮。 元详见此,连忙吩咐老板,“愣着干嘛,赶紧去拿东西。” “是,是,小人这就去。” “来,想想,把鸡蛋吃了。” “好!”高想容甜甜一笑,接过了鸡蛋,元详看着她的笑脸,这丫头其实很好哄嘛!只要带她玩的开心了,就听话又可爱。 一楼戏台上,乐师和歌伎们都已经准备就位,元详胡乱点了曲子让奏着,二楼,下人已经腾了地方,摆上各种赌具让高想容玩个够。 高想容对老板道:“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反正输了算殿下的,给你们个机会,不许放水,好好陪我玩。” “一定一定。” 这边,高想容跟老板和伙计们玩着,另一边,元详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三哥他们不来吗?”元勰问元详,元禧前几天已经返回冀州了,如今也就元干、元羽、元雍他们几个在京城了。 元详摇摇头,“他们现在都忙得很,就我跟你还清闲一些。” 冯诞道:“以后你们长大了,都要开始学着做事了。” “我听说前几日,太后见了高贵人的父亲?”元勰询问道。 众人一怔,乐安公主闻此,对冯诞道:“我去跟想想玩一会儿,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好。”冯诞点点头,乐安公主就起身离去了。 元详道:“对啊,那天只有小表叔在,皇兄都不知道。” “她们家跟冯氏到底是什么关系?”元勰蹙眉,“小表叔,我们都不是外人,就不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听了一半就甩手走人了,不知道后来又说了什么。”冯诞耸耸肩道。 “太后是又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冯诞自嘲一笑,“在她的眼里,贵人的性命不值一提,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可如今太后对贵人还是挺不错的。”元勰若有所思道。 “有用的时候对她好,没用的时候丢在冷宫,夺走了她的一切,再施以小恩小惠,你们竟然会觉得是对她好?”冯诞讽刺道。 元勰和元详对视了一眼,元详小心翼翼道:“太后到底做了什么?” “贵人祖上是两燕旧臣,不过贵人的确是高句丽人。”冯诞若有所思道:“当年辽东一带的豪族,如渤海高氏、渤海封氏、广平游氏、昌黎韩氏都有很多人出仕两燕,后归顺北魏。贵人先祖是被前燕俘虏的高句丽宗室,世代是慕容氏的臣子,族人高云被慕容宝收为养子。北燕亡国时,贵人祖上随我曾祖流亡高句丽,姑姑掌权后,他们才敢举家从高句丽回归故土。” 元详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他们是高云的族人!” 高云是北燕开国皇帝,平素与冯跋与冯弘兄弟交好,慕容宝之子慕容熙死后,冯氏兄弟拥立了慕容宝养子高云登基,高云遇害后,冯跋登基称帝,冯跋死后,冯诞的曾祖冯弘才即位称帝。 冯诞黯然道:“姑姑本想贵人生下长子被赐死后追封皇后,高氏成为外戚。冯氏被立为皇后,抚养贵人的孩子,延续家族荣耀,一举两得。” “却没有一个人在乎贵人的生死是吗?”元详心绪复杂。 “陛下不是在乎吗?”冯诞叹了口气,“虽然林氏也很可怜,但是绝不能让贵人生下长子!贵人的母亲是辽东盖氏,长姐嫁到了昌黎韩氏,大哥娶的巨鹿魏氏,二哥娶的乐浪王氏,全部都是冀州、营州、青州辽东一带的两燕旧族,这些家族都跟冯氏关系匪浅。” 元勰惊愕道:“这些全都是慕容氏与冯氏的遗民遗臣!竟是如此庞大的关系网!?”乐浪王氏,冯太后和冯熙的母亲也是来自乐浪王氏家族!还有元羽私娶的王妃,似乎也是乐浪王氏…… 冯诞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皇兄如今是什么打算?”元详担忧道。 “贵人与渤海高氏连宗,可到底不是真正的渤海高氏之人。”冯诞道:“打压一支,扶持一支。” “打压的是谁?”元勰好奇道。 “谁与冯氏关系近,就打压谁。” 元详微微变了脸色,“那岂不是贵人的父兄都要……” “贵人又不是只有一个兄弟。” -- 第59页 元详稍稍回过味儿了,高照容大哥二哥是一母所生,三哥四弟和她是一母所出,家中之事都是父亲和大哥做主,大概是要…… “高琨有问题?”元详试探道。 “他在龙城那么多年,白衣在元猛身边做事,手上肯定不干净。” “六叔是在为太后做事?”元勰蹙眉。 “龙城是军镇,又是北燕国都,我父亲的封国所在,如果不是足够可靠,姑姑怎么会让他出镇龙城?” “说的也是。”元勰点点头,“龙城是军镇,问题确实复杂。” “姑姑让元禧出镇冀州,就是因为元禧的生母封昭仪是渤海封氏之人,还有元干和元雍的母亲韩太妃,出身昌黎韩氏,和高氏一样,都是辽东一带的两燕旧族。”冯诞叹道,冯太后为献文帝选的嫔妃,个个都都与北燕关系匪浅。 元勰垂眸,他的母亲潘氏是冀州长乐人,虽然也是来自辽东,可家世卑贱,自己封王后,也未能追封太妃,所以他的舅舅也一直都是白衣之身。母亲死时他还小,等大一些懂事了想为母亲服孝,还因为母亲家世微贱,而不被冯太后允许。 “小表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元详无措道:“那我母亲还是渤海高氏呢。” “那不一样,你母亲来自真正的渤海高氏,真正的渤海高氏早就归顺了北魏,姑姑让贵人与渤海高氏连宗,不过是想将渤海高氏也纳入两燕势力范围罢了,姑姑与高允一拍即合,可惜功败垂成。”冯诞道:“贵人没能生下长子,高允也死了,真正的渤海高氏已经没什么人了,那就将错就错,让贵人家族这些冒认的渤海高氏顶上。” “原来如此!”元详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兄一直忽视恪儿,而在高允死后,就开始偏宠贵人,原来是形势变了,如今将错就错,给贵人汉人士族的出身,是在保护贵人。” 元勰也回过味了,“如果贵人生下长子被立为太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皇兄恐怕都活不到今天,魏国也彻底成了被太后架空的空壳皇朝了。皇兄让贵人和两燕旧族撇清关系,就是为了汉化改革时,既能保护贵人家族,又能彻底打击两燕旧族以及和他们牵连的鲜卑贵族!” “所以,知道为什么汉化改革的阻力如此之大了吧?既得利益者,谁肯放弃啊!”冯诞叹道:“姑姑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害贵人呢……” “贵人真是太可怜了,失宠复宠都不过是在被人利用。”元详摇摇头,不断叹气。 “人在皇宫,身不由己。”元勰叹道。 冯诞勉强一笑,举起酒杯道:“不说这些了,喝酒。” 另一边,高想容不断的欢呼着,“我又赢了,哇哦!” “想想,好厉害啊!”乐安公主拍手笑道。 元详挑眉,走过去道:“哇,赢了这么多啊!” 高想容护着筹码,“都是我的,说了赢的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都给你。”元详笑道:“吃点东西吧,玩儿了半天了。” “好。”高想容应着,准备从桌子上跳下来,元详忙给她搭了把手。 “想想,你改天教教我,你玩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乐安公主道。 “好,没想到公主也喜欢这些。” “平日闲的无事,用这个打发时间还挺有趣的。” 高想容咯咯笑了起来,看着台下的歌伎换了新曲唱着,一时兴起道:“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元详惊讶道:“你还会唱曲?!” “当然,我们龙城女子个个能歌善舞!”高想容得意道,然后就小跑着下楼上台了。 冯诞在楼上看到她上台,笑道:“又开始胡闹了。” 高想容迈开步子,拈指唱道:“心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乐安公主惊讶道:“想想还真是厉害啊,长的这么漂亮,唱的还这么好。” “放马两泉泽,忘不著连羁。担鞍逐马走,何见得马骑。”高想容继续唱着。 元勰笑道:“唱的还真是有模有样的,还是我们北方的歌听着大气。” “嗯,龙城一带各民族混居,文化交融,好多脍炙人口的民歌!”冯诞笑道。 元详有些看呆了,觉得此刻,心里好像哪儿被撩拨了一下。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第30章 冯清欲夺子 高照容坐在元怀的摇篮旁,若有所思的轻轻摇着摇篮,哄元怀入睡。王钟儿带着元恪悄悄走了进来,元恪拉了了高照容的衣袖,“母妃。” 高照容回神,看到一旁的元恪微微惊愕道:“恪儿,你怎么来了?” 王钟儿道:“今日太后组织博士给大皇子在大殿讲孝经,恪儿一人在太后宫里挺无趣的,我就带他过来跟弟弟一起玩。” 高照容把元恪拉到怀里,抱着他微微有些鼻酸,元恂是皇长子,也是默认的太子。元恪只比他小几个时辰,二人虽然都是由冯太后亲自教养,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元恪的名字,恪,就是冯太后所取,意思就是让他恪守本分,不要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太子位。 高照容抱着元恪,柔声道:“弟弟睡着了,母妃带恪儿出去玩儿好吗?” “好啊。”元恪点点头,“母妃,我们去放风筝吧。” -- 第60页 “好,母妃陪恪儿放风筝。”高照容淡淡一笑。 王钟儿道:“你和阿媛陪恪儿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小皇子。” 高照容点点头,“好。”就准备抱起元恪。 元恪抗拒道:“母妃,我自己可以走,我已经长大了,你照顾弟弟都已经够累了,我不能帮母妃分劳,也不敢让母妃更辛苦。” 高照容心中一暖,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含笑拉起他的手道:“恪儿真的是长大了。” 园中,高照容弯腰搂着元恪放着风筝,元恪开心的咯咯笑个不停,不远处冯清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冷笑了几声。 “恪儿,放些线,再飞高一些。”高照容笑着道。 元恪小心翼翼的放着线,眼看风筝越飞越高,只听崩的一声,绳子突然断开,高照容一惊,元恪也嘟着嘴,失落道:“绳子断了。” 杨媛含笑对元恪道:“我带二皇子去捡回来好吗?” 正说着,冯清含笑走过来,对身后的婢女道:“去陪二皇子把风筝找回来。” 高照容有些警惕的把元恪往自己身边拉了了,看着冯清道:“不劳冯贵人费心了。” 冯清笑了笑,“贵人这么堤防我做什么?我不过让下人帮二皇子捡个风筝,又不是要吃了二皇子。” “冯贵人多心了,只是小皇子大约快醒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急什么,我还想跟贵人说几句话呢。”冯清看了看华亭方向,道:“让婢女们带二皇子去寻风筝,贵人随我到华亭坐坐如何?” 高照容不好再拒绝,抿抿唇道:“好。” 华亭上,高照容有些局促的坐在一边,冯清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元恪的背影,冷不防道:“二皇子只比大皇子晚出生几个时辰,可境遇却是天差地别,不过也幸好是晚了这几个时辰,贵人才保住了性命不是么?” 高照容脸色一乱,道:“我从未想过让恪儿与大皇子相提并论。” 冯清微微一笑,“可做母亲的也不能不为孩子的前途考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清挑眉,嘴角含笑道:“我不跟贵人卖关子,就老实说了,我,想收恪儿为养子。” 高照容脸色一变,冷冷道:“我与冯贵人同是贵人,冯贵人不见得高我一等,凭什么要我的儿子做你的养子?” “这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损失,即便没有二皇子,你还有五皇子不是么?”冯清微微一笑,“二皇子虽与大皇子同岁,可自幼也不得陛下宠爱,你娘家又没什么势力,大皇子虽是默认的太子,可到底年纪小,我们必须提前选好太子的后备人选,如果你把二皇子过继给我,他就有了冯氏做后盾,以后五皇子的路不也更好走了吗?” “那贵人为什么不去收养三皇子和四皇子?有太后支持,你想要谁的儿子都不难吧?” 冯清笑了笑,“罗目连是叱罗氏鲜卑贵族,袁淑怡是袁纥氏高车旧部,陛下要汉化改革,是绝不会让有鲜卑背景和外族背景的儿子上位的,所以三皇子与四皇子是无缘太子位的。只有你,不同……” 高照容眼神一乱,“我一无背景,二无家世,陛下和太后都不会多看我们母子一眼,我们也谨记身份,恪守本分,不敢有逾矩的想法。” “正是如此,我才会选择你啊!”冯清抚掌笑道:“如果你把恪儿过继给我,我保证,冯家的背景,将全部成为恪儿的后盾,而你,也可以在这宫中安然无恙,顺遂一生。” 高照容冷笑,“冯贵人当我是小孩子吗?魏国祖制,立子杀母,恪儿若显贵,我必死无疑,倒是白白给贵人做了嫁衣。” 冯清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威胁道:“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是我的敌人,我不会留情,我会掐断二皇子所有的路。” “随贵人的便吧,我们这样的人,还有未来吗?”高照容冷冷道。 冯清手指渐渐攥成拳,杨媛已经带着元恪回来了,元恪把风筝举到高照容面前,道:“母妃,我找到风筝了。” “嗯。”高照容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拉着他的手,快步离开了华亭,仿佛晚上一步,元恪就会被冯清夺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冯清冷哼了一声,也带着婢女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元怀已经醒了,乳母刚喂过,王钟儿正抱着元怀哄他入睡,高照容一回去就从王钟儿怀里夺过了元怀,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失去她所有的孩子。 她突然想起元恪刚出生的时候,虽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可一想起怀上他的那一夜噩梦,就让她对元恪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所以元恪一出生,她就任由王钟儿把元恪抱给了冯太后,之后几年都没有见过元恪。 那一次元恪生病,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而不称职的母亲,那一切不是元恪的错,她不该对他那么无情,何况元恪又是那么的乖巧懂事。 大约是一直由冯太后教养,又长期生活在元恂的阴影之下,他一直有着超过年龄的懂事,总是小心谨慎的看着冯太后和元宏的脸色,刻苦用功的读书,生怕冯太后和元宏不高兴,哪怕元恂欺负了他,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这些高照容都看在眼里,元恪越是懂事,她就越是心疼。 她可以一辈子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活下去,可她不想她的孩子也一辈子这样小心翼翼的仰人鼻息,无论是元恪,还是元怀。 -- 第61页 她不想争抢什么,她只是想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可为什么冯家姐妹就是要不依不饶的一直为难自己?高照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母妃,你怎么哭了?”元恪有些慌乱的用小手给高照容擦着眼泪。 “贵人,你怎么了?”杨媛担忧道,难道是冯清对她说了什么? “阿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钟儿蹙眉道。 高照容一手抱着元怀,一手把元恪搂到怀里道:“没什么,母妃只是太喜欢恪儿和弟弟了,母妃是高兴,高兴有你们。” “恪儿也喜欢母妃,喜欢弟弟。”元恪把头埋到高照容怀里抱着高照容,奶声奶气道。 “好孩子。”高照容眼泪滚滚滴落。 王钟儿眼神复杂,拉着元恪道:“大约太后那边该结束了,我该带恪儿回去了。” “不要。”高照容手足无措地阻拦着,“不要带恪儿回去,不要去太后那里,太后不是说过我乖乖侍寝,就会把恪儿给我送回来吗?我现在就要恪儿回来。” “阿容!”王钟儿微微蹙眉,高照容今天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我可以去求陛下,他要我怎样都好,他怎么对我都行,我都接受,我只要恪儿,呜呜……”高照容语无伦次的哭道。 “阿容,别这样。”王钟儿有些心疼道:“我会想办法把恪儿带回来的,可今天不行,这样一声不吭的把恪儿带走,太后会不高兴的。” “可是,可是冯清要夺走恪儿啊,她有太后撑腰,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王钟儿一惊,冯清做了什么吗?忙拉过元恪道:“阿容,你别急,恪儿是你的,谁都夺不走,我先送恪儿回去,你冷静冷静。”说完就带着元恪走了。 高照容看着二人的背影,一阵怅然若失,随即把元怀放入摇篮,交代给杨媛后,就失魂落魄的跑去了太华殿。 元宏当时在跟几个大臣议事,宫人们就拦下了她不让她进去,高照容就扑通跪在了太华殿门口,死活都不肯走。 几位大臣走后,元宏才发觉了外边的动静,出来就看见高照容在殿外跪着,微微一惊,上前蹙眉道:“怎么回事?” 高照容一见元宏就跪着挪过去拉着他的衣服下摆哭哭啼啼个不停,元宏见势,让宫人全部退下后,就拥着高照容进殿,高照容进去后就又跪倒在元宏脚边,卑微又可怜的乞求着,“陛下,我求你,把恪儿还给我好吗?” “起来,不要跪。”元宏连忙扶起高照容,把她扶到榻上,给她擦着眼泪,耐心哄着她道:“乖,不哭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照容突然又扑到元宏怀里,主动投怀送抱地颤声道:“太后不是答应了我吗?只要我乖乖侍寝,就把恪儿还给我,是我没有侍候好陛下吗?陛下要怎样才能满意?陛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陛下把恪儿还给我。” 元宏震惊地看着高照容,她是这样看他们的关系吗?只是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做换回元恪的交易,只是想用身子换回儿子吗? 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当玩物,当工具,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人吗?元宏难以言述的痛心。 “阿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高照容哽咽道:“太后说陛下满意了,就会把恪儿带给我,可陛下到现在都没有把恪儿还给我,那就是我做的还不好,陛下还不满意。”说着,就主动去吻了元宏。 元宏躲开她的亲吻,把她微微推开,冷冷道:“我以为,怀儿都已经出生了,你会懂,可你今天做的一切都让我非常失望,高照容,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当自己是什么?”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元宏,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自己,他生气了,遂小心翼翼道:“陛下是天子,我不敢觊觎。” 她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或许冯清的一番话,也点醒了她,冯太后选她这样一个家世寒微的女子进宫,本来就是给冯氏姐妹代孕生子的工具,就算做到了这贵人之位又如何?她还曾经傻傻的拿元宏当自己的丈夫看,把宫里当自己的家,可宫里永远不会是她的家,元宏也不可能只属于她。 元宏愈发失望,冷冷拨开高照容的手,道:“你现在的情绪状况,不适合再多养一个孩子,好好照顾怀儿,恪儿,就先留在太后那里吧。” 高照容的情绪瞬间崩溃,“你就那么忌惮冯氏?忌惮太后吗?陛下枉为天子,却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无法保护吗!?” “阿容!”元宏脸色一变。 高照容却突然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勉强撑着身子道:“我不求你了,我去求太后。”说着就有些失神的转身,还没走两步,就身子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阿容!” 第31章 不是无用人 第二日的时候,高照容是在自己屋里醒来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记得她去找了元宏,然后就昏过去了,后来的一切就不记得了。 杨媛端着药走进来道:“贵人醒了,先吃药吧。” “姑姑,我是怎么了?” 杨媛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心疾又犯了,吃几天药就好了。” “心疾……”高照容微微垂眸,“怎么又犯病了呢?” “昨日贵人在太华殿晕倒,陛下吓坏了,连忙让徐蹇来给你诊治,徐蹇说你大约是生产之后一直有些情绪抑郁,受了些刺激就犯病了,就给你开了些宁神补心的药,先将养着。” -- 第62页 高照容默默躺在榻上,面无表情道:“我没有病,我只要恪儿。” “陛下说了,贵人现在的情况,连照顾自己都是问题,何况再照顾一个孩子?贵人先好好养着,二皇子的事,来日方长呢。” “他就是不想把恪儿还给我,他在惩罚我,他宁愿帮冯氏都不帮我。”高照容自嘲道:“可我算什么呢?我对他毫无价值,我一个卑贱夷人,哪里比得上冯氏一族啊!” “贵人,你到底怎么了?冯贵人那天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高照容眼睛一红,“冯清想让我把恪儿过继给她,她想收恪儿为养子。” “什么?她这么做,陛下知道吗?” 高照容苦笑,“也是她提醒了我的身份,我不过是个产子工具罢了,太后选我这种微贱之人进宫,不就是为了生儿子给冯家姐妹做嫁衣吗?哪怕我与冯清都是贵人,可我与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冯氏一门三郡王,昌黎王冯熙,南平王冯诞,北平王冯夙。而她的父亲不过是个六品杂号将军,无权无职,兄弟都是白衣之身,哪儿有可比性啊! “陛下没有立后,她冯清也不过一个妃妾罢了,又以为自己高贵到哪里去了?”杨媛愤愤道:“贵人,你别上她的当,她就是故意吓唬你,你要是退让了,她就更加得寸进尺。” “我从没想过跟她争什么,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高照容哽咽道。 “贵人有两个儿子,又有陛下的宠爱,就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高照容一怔,呆了半晌后,道:“姑姑,要是彻底断了对她的威胁,让她放心,她是不是就不再针对我了呢?” “贵人傻啊,如果你没有威胁她的资本,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有。”高照容眼神一动,“我有可以用来威胁她的东西!” 杨媛心里咯噔一下,“贵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有……”高照容幽幽道。 冯妙华早就已经告诉她了啊,冯诞才是最能威胁冯氏一族的人,冯氏姐妹都不敢让他有事,冯太后也不会让他有事,她可以利用他的。 晚间,元宏去看了看高照容,她情绪稳定多了,正坐在榻上借着灯光绣着衣服的花纹。 “这是做的什么?”元宏走到她身边道。 “给恪儿做的衣服。” “有那么多宫人做呢,何必亲自动手?” 高照容眼神一动,边绣边道:“不想荒废了手艺。” “为什么?” “我娘说,女人家都要学些织布缝纫的手艺,日后嫁了人,夫家富裕了,可以为丈夫孩子做些衣物,夫家落魄了,还能有个手艺补贴家用。” 元宏握着她的手,“你不用做这些。” 高照容推开他的手,自顾自道:“我不是一个无用的人,我不靠你也可以活下去,我会织布做衣,会编鞋纳履,会洗衣做饭,我不是只有生孩子一个用处,我不是只有依附丈夫才能生存,我自己也可以好好生存下去。” 元宏心底一阵动容,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对不起,真正不事生产,无用的人是我。作为君主,作为君父,也没有给我的子民更好的生活。” “我这种微贱之人,不过是有了两个儿子才有今日地位,可我不是个产子工具,我就算没有进宫,也可以靠自己过的很好,我本就无意来此。” “嗯,我知道。”元宏紧紧抱着她,安慰着她,“如果不是在宫里,你会自由的多。可你这般出众,一般的人家也注定是留不住的。” “如果天下足够安定,我在哪里都可以过的很好。”高照容淡淡道。 元宏眼神一动,“抱歉,是我的失职。” “你根本保护不了我…”高照容黯然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向了内室,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依靠,冯太后一句话,他就可以冷落自己几个月,冯太后一句话,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她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孩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本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元宏身上。 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拿这条命和冯氏同归于尽,还能做什么呢…… 元宏跟着她走进内室,抱着她在床上躺下道:“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 高照容摇摇头,“我不敢相信你,我怕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最后却是一场空的结局。” “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那么崩溃吗?” 高照容垂眸,眼泪悄悄从眼眶滑落,“冯清要我把恪儿过继给她。” 元宏心里一揪,所以她才那么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无用的人,不是一个产子工具吗?在冯氏的眼里,她是他们冯氏的家臣之女,她生的孩子也理所当然是属于冯氏? “你跟她同是贵人,不比她差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收养你的孩子?不用理她。”元宏给她擦了擦眼泪。 “不一样的,我跟她怎么会一样呢。”高照容苦笑,“在太后眼里,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依附冯氏的奴婢,怎么会一样呢?” “阿容。”元宏心疼地把她搂到怀里,可以感受到她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胸口,“别怕,一定会摆脱他们的,我和你,都会摆脱他们。” 高照容也不由伸手抱住了元宏,脆弱而无助的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同处冯氏阴影之下的二人,最能理解彼此的痛苦,如同受伤的小兽,彼此扶持,彼此舔舐伤口…… -- 第63页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口不择言,挫伤陛下的自尊。”高照容愧疚道:“我们本不该再彼此伤害。” “没关系。”元宏勉强一笑,“别太放在心里,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我没有怪你。” “对不起……” 第二日的时候,冯诞告诉元宏,原来那一日他走后,冯太后要求高扬让高照容把元恪过继给冯清,被高扬给拒绝了! “我已经知道了。”元宏平静道:“她昨夜都告诉我了,冯清找过她了,大概就是太后的意思吧。” “贵人她……”冯诞语气复杂,“该多难受啊!” “昨夜,她一直在给恪儿做衣服,她说她不是一个无用的人,不是一个产子工具,即便不是在宫里,她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她不是非要依附谁才能生存。”元宏感叹道:“她没什么野心,也不求富贵,她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什么世面,她根本不适合在皇宫生活,如果她只是嫁个寻常人家,男耕女织,牧牛放羊,也能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而皇宫,困住了她。” “可她那般出众的容貌,他们那样的人家,注定留不住她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元宏叹了口气。 元猛想利用她的美貌讨好冯太后,冯太后寄望她的美貌能合元宏心意,想让她为元宏生下长子,渤海高氏想利用她的美貌蛊惑天子,让她生下长子立为太子,带整个家族富贵。 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肯不肯,愿不愿意,连进宫都是被哄骗而来,骗她说还会送她回家,让她乖乖进京。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可若告诉她,进宫后生下长子就要死,谁会愿意来送死啊? 冯诞叹道:“二皇子一直都是姑姑抚养的,如果在二皇子的事上贵人点头了,恐怕下一个就是把五皇子过继给冯氏了,一步妥协,步步妥协。以后,不管贵人有多少孩子,都会被交给冯氏,她就真的只是为冯氏产子的工具了。” “我怎能让她沦落至这种下场?”元宏感叹道:“我自己都是被太后操纵的傀儡,我深知那种痛苦,怎么能让我和她的孩子,再走上这条路?” “听贵人父亲的意思,他们也不想再为太后做事了,这富贵太过沉重,他们大概是接不住的。” 元宏冷笑一声,“想通了就好,他们一家的仕途,大概就此终结了,太后不会再用他们,我也不会了。” “贵人父兄不过是来自夷土的客卿,朝廷大概率也看不上他们。”不比其他嫔妃,袁淑怡是高车送来和亲的,背后是整个高车六部,罗目连是鲜卑贵族,家族累世勋臣,父亲为国捐躯,她是功臣之女,兄弟都是朝廷优恤的对象。 高照容的地位的确十分尴尬,家世微贱,却位登三夫人,压了众多有背景有家世的嫔妃一头,多数宫人依然是看不起她的,只当她是给另外两位冯氏的夫人代孕产子的工具罢了,一个工具的位份再高,也终究是个工具罢了…… 第32章 思远寺礼佛 四月中的时候,冯太后听说方山思远寺的桃花还开着,很是惊喜,平城四月桃花已尽了,就决定驾临方山礼佛赏花。 十六日,元宏陪同冯太后驾往灵泉池沐浴斋戒,不仅带了冯家姐妹同去,还带上了高照容,她身子时好时坏的,冯太后就顺便带上她一起去方山礼佛,祈求平安。 高照容和冯氏姐妹与冯太后坐在一辆车上,服侍着冯太后,冯太后看着给自己倒着水的高照容,还是那样的乖巧温顺,道:“照容,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太后关心。” “我看你还是有些虚弱呢。”冯太后笑道:“身体不好,还要费心思带孩子,很累吧?” “妾身不觉辛劳。”高照容惶恐不安道。 “干脆把怀儿送到我那里抚养一段时间吧,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带他回去。” 高照容摇着头,恐慌道:“我,我可以的,我会照顾好怀儿。” “你看看你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现在身子和情绪都不好,不适合再抚养皇子,这事就这么定了。”冯太后冷冷道。 “我……”高照容喉咙一堵,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如果她能坚强一点儿,就不会被冯太后抓到把柄了。 冯清和冯汀看着她轻蔑一笑。 到了灵泉池后,众人沐浴休整,今日就在灵泉宫住下了,明日一早上方山。 元宏让高照容跟自己睡一起,冯太后不大乐意,道:“照容才生完两个多月,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还是换清儿她们去服侍吧。” 元宏不以为意道:“不过在灵泉池住一晚,让清儿和汀儿一起住,阿容和我一起住,也可以少收拾一间屋子,省些事。” 冯太后隐隐不悦,后宫之事,曾经元宏是从不会忤逆她的,可还是没有勉强。 晚间,高照容有些郁郁寡欢的,元宏抱着她问她怎么了? “太后,要我把怀儿也交给她抚养。”高照容委屈道。 元宏眼神一动,“那就给她送去吧,太后想要哪个孩子,后宫没人拒绝的了。” “可是,我想自己抚养我的孩子。”高照容哀声道:“袁淑怡和罗淑媛都可以自己带孩子,为什么我不可以?” “阿容,你必须忍耐,现在不是忤逆太后的时候,忍一忍,没有人能夺走你的孩子。” -- 第64页 “可是我离不开他们,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害怕。” “别怕。”元宏给她擦了擦眼泪,亲了亲她道:“孩子们都会回来的,如果你觉得孤单,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孩子。” 高照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元宏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第二日一早,高照容看着身侧还在沉睡的元宏,心中微微失落,原来,他也不过把自己当产子工具罢了,没想过帮她要回来被带走的孩子,只是想着让她继续怀孕生子,可若再生下来的孩子又被带走呢?难道还要她再一次次怀孕吗? 元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正呆呆看着自己的高照容,勾了勾嘴角,把她带到怀里道:“怎么醒的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吧。” “一早要上方山呢。” “无妨,让他们等着,我们再睡会儿。”元宏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陛下怎么变懒了?”高照容微微红了脸,嗔怪道:“我要起来了,你松手。” “不放。”元宏复又欺身而上,轻吻着她道:“再睡一会儿。” 二人过来的时候,冯太后有些不大高兴,“怎么来得这么迟呢?” 元宏笑道:“是孙儿的错,一时贪睡,忘了时辰。” 冯太后动了动嘴唇,而后无奈道:“罢了,准备上山吧。” 方山思远寺,元宏搀扶着冯太后入寺参拜,冯氏姐妹和冯诞也都在冯太后身后一一跪下,思远思远,此寺是冯太后追思冯氏先人所建,思远寺自落成之后,冯太后每年都会入寺参拜。 高照容也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祷告着,她看着那巨大的佛像,心中默道,我佛如果真的有灵,为什么对众生的苦难视而不见呢? 高照容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卑贱之人自是比不上冯太后尊贵,可也在卑微的祈求着佛祖多少怜悯她一点儿,不要把她的孩子都夺走,那是最后支撑她的力量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为孩子织布做衣、洗手羹汤,把他抚养长大,她本就不求富贵,入宫以来也没享过什么富贵,她本就无意来此,如今却被孩子绊住了脚步。 她到底做不到真的彻底弃情绝爱,那也是她跟元宏的孩子,有他们美好的记忆,日子太苦,她靠着那些回忆活命,她不想失去她的孩子,她只是希望和孩子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参拜之后,冯太后要单独礼佛,听主持讲经,便让众人都退下了,元宏去了文石室休息,冯家姐妹则兴致勃勃的游赏着寺中的桃花。 高照容也去看桃花了,只是兴致不高,看了没一会儿就坐在一棵桃树下的石头上托着腮,手上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着,看起来落寞而憔悴。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高照容落寞的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着,这是当年元宏教她学的第一首诗,北人本就不重书学,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她在家里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会写字,元宏却丝毫没有看不起她,反倒安慰她,很多鲜卑子弟也都是十几岁才开始读书,冯太后也是入宫后才粗学书计,她这年纪也不晚。 她写字的时候总是写的很慢很慢,小心谨慎的一点点临摹着元宏的笔迹,有时候半天也写不了几张字,元宏总是安慰她,说她写的很好,很工整。 冯诞远远看到高照容在树下出神,不由上前关切道:“贵人,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高照容微微抬头,看起来那么脆弱易碎,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又低下头道:“没事了。” 冯诞看着她那苍白脆弱又无助的模样,突然升起了几分怜悯与保护欲,看着那落满肩头的桃花,不由伸手帮她轻轻拂下。 高照容身子一僵,依然若无其事的用树枝拨着地上的乱桃花。 冯诞看到她写的诗,微微一笑道:“贵人写的吗?很漂亮呢!笔画的字里行间跟陛下有些像呢!” 高照容淡淡道:“是陛下教我写字的。” 冯诞一怔,勉强一笑道:“贵人写的这么好,一直都有在练习吗?” “嗯。”高照容点点头,微微垂眸道:“在掖庭那些年,我一直没有荒废过,纸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没有纸笔,就也像现在一样用树枝写在地上,可是风一吹,就散了……” 冯诞不由蹲在她身旁,关心道:“贵人,你怎么了?” 高照容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宫人说太后建这思远寺是为了眺望龙城,你看到龙城了吗?” “贵人,龙城太远了,看不到的。”冯诞语气复杂,她,又想家了吗? “你去过龙城吗?” “没有。”冯诞勉强道。 高照容微微失落的丢掉了手中的树枝,缓缓站起了身子,却因坐的太久,起来时眼前一阵眩晕,身子不由一踉跄,冯诞连忙扶着她,“当心。” 眼前的一切恢复正常后,高照容若无其事地推开了他,有些失神的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贵人!”冯诞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着她不停呼唤,冯诞有些手足无措的扶着昏倒的高照容,手指紧攥着她的衣服,理智与情感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他看了一圈四周,见四下无人,就心一横,抱起高照容,往她的住所而去。 -- 第65页 屋里,冯诞小心翼翼地把高照容放到床上,却没有立刻放开她离去,他看着她紧阖的眼眸,白腻的皮肤,娇艳的红唇,喉头不由滚动了一下,脸也渐渐向那似是昏睡的可人儿靠近,一寸一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高照容的脸庞,突然,高照容睁开了眼睛…… 冯诞整个僵住,诧异的眼神对上高照容如一潭清水般波澜不惊的瞳孔,两人对峙许久,却始终未发一言,许是觉得二人的姿势太过暧昧,冯诞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心虚道:“你,醒了?” “嗯。” 冯诞有些尴尬的缓缓松开高照容,想抽身离去,高照容却突然拉住了他,冯诞一震,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冯诞猜不透她的用意,却也没有拒绝和推开她。 “我…”高照容声音微颤道:“你能帮我,不要让太后夺走我的孩子吗?” 冯诞震惊地看着高照容,“贵人,你……” “太后最听你的话。”高照容语气微乱道:“我,我会报答你的。” “贵人,你别这样。”冯诞语气复杂。 “如果你帮我,我,我可以…”高照容紧紧攥着冯诞的衣服,强忍着眼泪,纠结而忐忑道:“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唯一有价值的就只有……” 冯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可下一刻,高照容温润的唇就覆了上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冯诞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就只有我的身子了,我可以给你……”高照容颤声道,身子也在不住发抖。 冯诞一震,原来,她装作晕倒,不过在试探自己?知道自己对她有兴趣,就拿自己跟他做交易?许久,才拨开她的手,起身淡淡道:“别这样作践自己,我去帮你请太医。” “冯君。”高照容倚在床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会当什么都没听到过。”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高照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第33章 没想要什么 离开有一段距离后,冯诞扶着一棵树微微喘着气,难以言述的心痛,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她怎么会抛弃所有的廉耻与自尊,这样作践自己! 明明冯氏才是始作俑者,夺走她一切,不断在伤害她,她明知道那样做了,她必要死无葬身之地,却还是这样卑微的请求着他,小心翼翼的献出自己的一切,去换冯氏那一点点怜悯? “大哥是怎么了?”冯清突然出现在冯诞身后。 冯诞眼神一动,微微无措道:“没什么。”便准备离去,却被冯清一把抓住手腕,冯诞身子一僵。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和高照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冯诞脸色一乱,甩开了冯清的手。 “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把她抱回去了是吗?你在她屋里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别胡说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大哥,你别被她骗了,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她那种卑贱无廉耻的女人,哪有什么真心啊?你别再被她蛊惑了!” “就算她是利用我又如何?”冯诞冷冷道:“如果不是你们谋划夺走她的孩子,她会这么作践自己吗?堂堂三夫人,用得着这样出卖自己吗?” “可我有什么办法?太后逼我啊!大哥管得了我,还管得了太后吗?”冯清气急道:“当年太后就是凭借出仕北魏的两燕旧臣拥护才坐上了皇后之位,大哥是长子,比我更清楚这太子位和皇后位,不仅仅关乎冯氏的利益,背后可是关乎整个两燕旧臣和鲜卑旧贵利益的!” “清儿,别说了。”冯诞打断道:“太后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的,清儿,你是聪明孩子,在太后与陛下之间,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冯清苦笑,“我当然是会忠于我的丈夫。” “那就好。”冯诞松了口气,“高贵人那里,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她没有威胁,我与她也是清清白白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一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你在她手心捏着,我还敢为难她吗?”冯清恨声道。 冯诞走后,冯清去看了看高照容,高照容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整理着仪容。 冯清冷冷道:“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是又如何,你也看到冯君对我的态度了。”高照容淡淡道。 冯清恨声道:“我警告你,别碰我大哥,你敢动他,我饶不了你。” “动了又如何?”高照容不以为意道:“你这般维护他,他不是还向着我说话。” “你无耻!”冯清气的上前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高照容脸色一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出去道:“你很清楚冯君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也看到了冯君对我的态度,别再打我跟我儿子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敢让冯诞死吗?” “你……”冯清气的哑口无言,高照容太狠了,直接拖冯诞下水,以冯诞在元宏心里的分量,冯诞有事,自己也得陪葬,就算高照容真跟冯诞有什么,就算她看到的都是真的,她也得帮高照容瞒着,冯清恨啊,太恨了…… 冯清恨恨地看着她,不甘心道:“高照容,你等着。”撂完这句话,就恨恨地转身离去。 -- 第66页 冯清一走,苦苦支撑许久的高照容,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赌赢了吗? 冯太后听闻高照容昏倒,也和元宏一道过来看了看她,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心情积郁罢了。 冯太后见她的心疾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就提议早些回宫调养。元宏也无异议,第二日一早,众人就浩浩荡荡的启程返回平城宫了。 高照容深深看了冯诞一眼,似乎在提醒他,记得自己对他说过的话,这一回平城宫,冯太后怕是就要带走她的孩子了,只有冯诞能帮她了…… 回宫后,冯太后就以高照容身体不适为由,让王钟儿把元怀抱到自己宫里照顾着,元怀才两个多月,突然离开了母亲,有些不适应,一直闹个不停,冯太后嫌烦,就让宫人把他带到别处照顾。 近来,高照容也频频到元宏宫里去乞求他,帮她把孩子要回来,元怀还那么小,如果没有母亲照顾,宫人们又不上心怎么办? 元宏一开始还会安抚她几句,后来也觉得烦了,就不让她再过来了,高照容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没有人管她,没有人在乎她,曾经以为元宏爱她的,如今看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情绪愈发不好了,总是自顾自地不停给元恪和元怀绣着衣物,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机会穿。 冯诞也跟冯太后说过,不如还把元怀给高照容送回去吧,反正冯太后自己也不怎么在乎元怀,高照容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冯太后都置若罔闻,她就是要这样折磨高照容,她要是真的疯了,冯清和冯汀就能名正言顺的收养元恪和元怀了。 元宏想让高照容和冯氏撇清关系,可冯太后拿住她的两个儿子,明显是不想让高照容跟冯氏撇清关系,元宏要对付冯氏,也必须顾忌高照容生的两位皇子。 午间的花园太阳正是毒辣,高照容呆呆的坐在水塘边,痴痴地看着池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突然,一道阴影遮到了高照容头顶,为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高照容有些恍然,抬眼就看到了那遮在头顶的折扇,她猛然起身,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那一脸淡然的冯诞。 高照容心绪混乱,支支吾吾道:“冯,冯君。” 冯诞若无其事的一笑,“贵人很闲吗?在这里看鱼?” 高照容心虚的低着头,默不作声。 “很闲的话,陪我走一段如何?” “冯君,这里是皇宫。”高照容小心翼翼提醒道。 “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心虚,是心里有鬼吗?”冯诞淡然笑道。 “我…”高照容脸上一红,“没有,冯君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高照容始终和冯诞拉开一定的距离,冯诞不由好笑,“贵人,隔这么远,你听得到我说什么吗?” “听得到,冯君请说。” 冯诞无奈一笑,“贵人入宫多久了?” “十三岁入宫,已有七八年了。” 冯诞点点头,“其实,我一直想问贵人,为什么一直称呼我冯君?” 高照容愣了一下,“您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吗?” “不是。”冯诞摇摇头,“只是别人都称我殿下,或者称我的名字,听到你这样称呼,觉得很有趣,你是唯一一个。” 高照容心中一动,“对不起,是我不懂规矩。” “没什么,你那样叫,很好。”冯诞若有所思。 高照容迟疑道:“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称呼您的,那时,我称呼您世子,只是在您封王后,我就称呼您冯君了。” 冯诞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高照容抿抿唇,踟蹰道:“冯君还记得我给你倒茶的事吗?” “嗯,那一日林修仪说过,就想起来了。” “那一次太后虽然没有打我,但是罚我在暗室跪了一夜,秋天的夜里好冷,我在暗室冻得瑟瑟发抖,你听到我的哭声就找了过来,你告诉我,你叫冯诞,那之后,我就称呼你冯君了。” 回想往事,冯诞心中一动,“我那时对贵人没有其他心思。” “我知道,我那样卑贱的身份,也不敢奢望冯君的垂青。”高照容苦笑,自顾自道:“后来,太后送我去陛下处服侍,我不敢侍寝,晚上的时候总是偷偷躲起来。” 高照容抿抿唇,嘴角微微含笑道:“有一次,你发现了我,我吓的快哭了,你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后来,我听宫人说,是你跟陛下说我胆子小,陛下才一直没有让我侍寝,虽然后来……” 高照容说到最后,又想起元宏对她用强的第一次,莫名的心酸又委屈,却没有注意前边的冯诞已经停下脚步转过了身,便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高照容眼睛红红的,许是刚才的回忆真的让她很委屈,在冯诞眼里,她那模样,就像是一只纯情又无辜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冯诞心里莫名被撩拨了一下,看着高照容的眼神也愈发复杂。 “冯君……” 冯诞却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往旁边的一处假山走去,高照容一惊,想要挣脱,“冯君,不可无礼。” 冯诞置若罔闻,把她拉到假山中一处隐秘之处后,就把她抵在了壁上,背后凹凸不平的山石咯的高照容脊背生疼,不由微微蹙眉,“冯君,你放手。” 冯诞扶着她的肩膀,耐心道:“别动,我会帮你的,但是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 第67页 高照容一怔,帮她?那他是接受了自己的献身了吗?遂不再挣扎,垂下眼眸平静道:“难道冯君是想在这里要了我吗?” 冯诞眼神落寞,看起来有些受伤,摇摇头道:“别说这样的话,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高照容眼神一动,微微不可思议地看着冯诞。 “我跟清儿说过了,她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了。” 高照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多谢冯君。” “你必须坚强起来,你的孩子永远都是你的孩子,没有人能夺走,忍一忍,他们都会回来的。” “你会帮我把他们带回来吗?”高照容不可思议地看着冯诞。 “陛下会把孩子还给你的,你必须相信他!” 高照容苦笑道:“他大约已经厌倦我了,都不肯见我了,我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贱妾罢了,后宫有的是可以替代我的人,我对他也没什么用了,他不会帮我的。” “贵人,你不要总是这样想,把什么都当做是利益交换!”冯诞蹙眉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算不清的。” “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陛下也不要我了,说出那样的话,我也觉得很羞耻,可事实证明,哪怕我抛弃仅存的自尊廉耻,也得不到我想要的,如果你不肯帮我,就算了。”高照容落寞道。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我没有因为那些话看不起你,我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出卖自己的事情了。”冯诞认真道:“你不用付出什么,我也没想得到什么。” “为什么呢?”高照容不解。 “因为……”冯诞的手指抚过高照容的脸,高照容如同触电般一阵颤栗,她猜不透冯诞的用意,甚至一动不敢动,冯诞微微低下了头,温热的唇瓣覆在了高照容微张的娇唇上,高照容瞳孔放大,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推开他。 一吻之后,冯诞缓缓松开高照容,“现在,你明白了吗?” 冯诞走后,高照容尚在震惊中没有回神,只是眼中的水雾,已经化作泪珠滚滚从眼角滑落。 第34章 端午会琳琅 端午的时候,元宏在皇信堂设宴,宗室亲王和后宫部分嫔妃都去了,意外的是,元宏让高照容也去了。 他嫌她闹的烦,已经很久不见她了,这一次请她赴宴,估计也是看在她是元恪和元怀生母的份上,杨媛还觉得元宏只是一时怄气,这回让高照容去端午宴,大约已经气消了,兴致勃勃的要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重获圣意,可高照容已经是心如死灰,只是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去了,路上,杨媛还一直埋怨她打扮的太素净了。 路上刚巧遇见元勰,元勰看到高照容就忙上前打了招呼,“贵人的病好些了吗?” “早就无事了,多谢殿下关心。”高照容勉强一笑。 元勰观察了高照容一番,道:“贵人久病初愈,又是这般弱风拂柳之姿,今日打扮的素净,倒是跟株出水芙蓉一般。” 高照容一怔,微微不自在道:“殿下平时都这么夸人吗?” “那当然不会,是贵人美不胜收,惹人赞叹。” 高照容抿唇一笑,杨媛道:“好了,殿下别贫嘴了,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去一趟华林别馆,接琳琅姐姐过来,姐姐在宫里软禁的久了,皇兄怕她憋出病来,就让我去喊她一起过来赴宴。” “那殿下快去吧,不耽搁殿下了。”杨媛道。 “嗯,贵人先去坐着,等我回去了给贵人敬酒。”元勰说着就往华林别馆的方向去了。 高照容的位置在冯清与冯汀姐妹下一位,旁边是罗目连,让她坐在九嫔之位,就是在羞辱她啊!同为三夫人,她到底是不如冯氏姐妹的,高照容自嘲一笑。 “容姐姐,你的病好些了吗?”罗目连开口道。 “好多了,谢妹妹关心。” “姐姐今天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呢,是不是因为近期陛下都没有去看你?” “没有,我只是病的久罢了。” “姐姐也不要怪陛下,因着你身子不好,太后都不许陛下去你那边,这段时日陛下不去你那里,可也甚少出入后宫,陛下心里,还是多喜欢姐姐的。”罗目连安慰她道。 “太后也是为了陛下好,免得我这多病身拖累了陛下。”高照容勉强一笑,“倒是妹妹娇美可人,陛下当然会更喜欢妹妹一些。” 罗目连不以为意道:“算了吧,我不过是因为父亲战死沙场的缘故才被陛下多看了一眼,善待功臣之女,陛下也不过是做过朝廷看的罢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陛下就是喜欢妹妹的单纯直率。” “到底是姐姐心眼好,当年我污蔑你,你也没记恨我,如今我是看透了,这后宫不过是她冯氏在争,跟我有什么关系?”罗目连拿起一块绿豆糕,边吃边道:“反正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陛下来我就好好侍奉,不来,我就好好养儿子,孩子长大了,还愁没人养老送终?” 高照容苦笑,“我要是能跟妹妹一样看开就好了。” 罗目连叹道:“姐姐太美了,又有两个儿子,即便你无争宠之心,可你管不住陛下喜欢你,那别人就得嫉妒你,陷害你。” 高照容垂眸,落寞道:“陛下哪里会喜欢我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怎么不喜欢姐姐?”罗目连凑近一些高照容,跟她咬耳朵道:“不信姐姐抬头看看,几位殿下都在偷看姐姐呢?” -- 第68页 高照容一愣,微微抬起一些头,果然元干、元羽兄弟几个都在偷偷往她这边打量,微微红了脸,嗔怪道:“妹妹,别乱说。” “哈哈,好了,不逗姐姐了,姐姐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拿。”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罗目连点点头,又拿了一块绿豆糕递给高照容,“尝尝这个,我吃了好几块了。” 高照容微微一笑,接了过来慢吞吞吃着。 不多时,元勰带着彭城公主过来了,元琳琅漫不经心地跟冯太后请了安,冯太后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元琳琅也不以为意,就自顾自去找座位了,元勰拉着她,想让她去乐安公主旁边坐,元琳琅却看也没看乐安公主一眼,自顾自地搜寻着,看到高照容的时候才展颜一笑。 凑过去撒娇道:“好嫂嫂,我跟你坐一处好不好,上一次你帮我挡酒,这一次要是再有人灌我酒,你可不能不帮我。” 高照容微微有些尴尬,罗目连在一旁坐着,不知道怎么回绝元琳琅,倒是罗目连有眼力,对高照容道:“姐姐,我去一旁坐,让公主坐我的位置吧。” 高照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元琳琅对罗目连嘻嘻一笑,“那也谢谢这位小嫂嫂了。” 罗目连笑了笑,就起身去了旁边和袁淑怡她们挤在一起说笑,元琳琅不客气地坐到了罗目连的位置。 “我跟公主都不熟,公主这样,让我很尴尬。”高照容弱弱道。 “多喝几次酒就熟了。”元琳琅把酒杯递到高照容嘴边,“来,喝了!” 高照容被突如其来灌嘴里的酒呛了一下,咳了几下后,脸色微微潮红,“公主,你怎么突然灌我酒?” 元琳琅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嫂嫂呛酒的模样别有风情,真是惹人怜爱啊……” “公主!你怎么又胡说八道。”高照容难为情道。 “嫂嫂知道我为什么叫琳琅吗?” 高照容摇摇头。 “这是皇兄取得字。”元琳琅微微一笑,“皇兄读书,见有人赞美琅琊王氏子弟,满目尽是琳琅美玉,皇兄一直仰慕汉人文化,所以为我取字琳琅。” “原来如此,当年我也听陛下说过一些琅琊王氏的逸事。” 元琳琅打量着高照容,嘴角挂着笑,痴痴道:“是皇兄和嫂嫂相遇的太晚了,不然,我哪儿配叫琳琅,嫂嫂才是这真正的琳琅美玉!” 高照容微微红了脸,“公主!” “果然,对于美丽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般偏爱。”元琳琅抿嘴一笑,“想不通冯家姐妹为什么总要欺负嫂嫂呢?她们都无半分爱美怜爱之心吗?” 高照容脸色一变,道:“公主多虑了,我与她们并无恩怨。” “是么?那这样最好。”元琳琅笑呵呵给她斟上酒,“嫂嫂再喝一个。” 元勰走过来道:“先别,这一杯算我敬贵人的,刚说了要跟贵人敬酒呢。” 高照容笑了笑,端起酒杯道:“好,祝殿下端午安康。” 元勰敬完酒一走,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过来要敬酒,元琳琅一脚踩在桌上,挡在高照容面前道:“嫂嫂这大病初愈的身子弱,可禁不起你们这样灌,来吧,今天我舍命陪君子,有多少酒,都冲我来。” “琳琅,要你喝的话,哥哥可不止敬贵人这些了。”元羽笑道。 “好啊,有多少,尽管来,谁先趴下谁是王八。”元琳琅挽起袖子道。 “哈哈,好啊,来……” 一时间是乱糟糟一片,冯太后微微蹙眉,对元宏道:“我还是先走吧,陛下注意些,别让他们太胡闹了,照容在那儿坐着呢。” 元宏微微颔首,“孙儿知道了,孙儿送太后回去吧。” “不必。”冯太后当即拒绝道:“让夙儿送我回去。”说完就看向了冯夙,冯夙心里一咯噔,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元宏会意,吩咐道:“始兴,送太后回宫。” “是。”冯夙有些沮丧的应道,又瞟了一眼元琳琅,见她还在兴高采烈的跟几个兄弟斗酒,就恹恹的送太后回宫了。 乐安公主见状,知道自己坐着,几个兄弟畏惧自己不敢来找冯诞,怕众人不自在,就借故说也要一道去送送冯太后,跟着冯太后一道走了。 冯诞那边空了下来,元勰就走到冯诞身边坐下道:“小表叔,不去跟琳琅喝个酒吗?你看她这会儿兴致多好。” “不了吧,像什么样子。” “三哥和四哥他们都是故意灌琳琅姐姐酒呢,等姐姐喝不了了,就得灌贵人了。” 冯诞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起的头,好好的去跟贵人敬什么酒。” “那我这就去跟清儿敬酒,给贵人解围。” “别胡闹了,清儿也经不起这样灌,你还是想法子让陛下送贵人回去吧。” “好吧,我去跟皇兄说一声。” 元勰跟元宏说了一声后,元宏就往元琳琅那边走过去了,元琳琅还要喝的时候,元宏伸手夺下了她的杯子,元琳琅揉揉眼睛,看见几个元宏在眼前打转,“皇兄你晃什么啊?把杯子给我,我还能喝。” 伸手去拿杯子时,却只是抓到一个幻影,一下扑空往元宏怀里倒去,元宏扶着她,道:“好了,都醉成这样了,让宫人送你回去休息。”而后对众人道:“你们也别一直围在这里了。” -- 第69页 众人这才散开,然后元宏把元琳琅交给了宫人,才转头看了看高照容道:“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先走。” 高照容眼圈一红,他赶自己走?有些委屈道:“好,我走。” 刚准备起身,罗目连又过来按下她道:“姐姐走什么呢?不是还有我么?姐姐刚刚一直被灌酒,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受不了的,吃点东西再走吧。” 高照容还想说什么,元宏对罗目连道:“那也好,你陪着贵人,好歹有个伴。” “嗯,陛下放心吧,我会照顾姐姐的。” 元宏一走,高照容就有些落寞的对罗目连道:“他都想让我走,你干嘛还非要我留下呢?” “姐姐怎么这么傻啊,陛下是担心你,怕你再被几个殿下灌酒,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说的太直接,才让姐姐难受了。”罗目连安抚道:“我不知道陛下跟姐姐为什么怄气,不过陛下应该是很想姐姐的,他才不想姐姐走,他还想多看看姐姐。” “可是我不想看见他了,看见他很别扭。”高照容面无表情道。 “啊?”罗目连目瞪口呆,挠了挠头道:“那我跟姐姐出去走一走,醒醒酒好不好。” 高照容点点头,“嗯。” 第35章 别馆醉失礼 另一处,元羽兄弟几人见乐安公主走了,便开始肆无忌惮的灌冯诞喝酒,冯诞本就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谁敬酒都喝,冯汀看不过去了,过去拦着不让冯诞喝了,几人便准备灌冯汀,冯汀也不怯,说喝就喝,把敬冯诞的酒都挡下了。 “汀儿,别喝了。”冯诞拦着冯汀道。 冯汀不服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欺负大哥,一口一个小表叔叫的亲切,却一点都不尊敬长辈,想欺负我大哥,先过姑奶奶这关。” “小表叔,这可不行,你怎么总让女人给你出头,我姐姐不在,你就让你妹妹给你出头啊?”元羽笑道。 冯诞脸色微微尴尬,哄着冯汀道:“好了,汀儿,你跟清儿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冯汀听了元羽的话,噌的就怒了,这不是拐着弯骂冯诞,骂他吃软饭吗?就把酒杯一摔骂道:“你这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姑奶奶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配说我大哥,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说完就扑上去对元羽又抓又挠。 元羽也是年轻气盛,不吃这亏,就跟冯汀对打,元勰见情况不妙,连忙来劝架,元雍虽比元勰大一些,可从小到大都好似有些反应迟钝,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菜,不掺合、不吱声。元详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把腿翘在桌子上,边嗑瓜子边看着。 冯清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愁眉苦脸道:“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啊……” 元宏不由扶额,深深叹了口气,“成何体统。”自己的女人跟弟弟打起来了,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要亲自下场劝架吗? 冯诞也上前去劝架,元干拉着元羽,元勰拉着冯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元干总是拉不住元羽,冯汀头发都被元羽抓乱了,冯清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冯诞在两人中间劝分着。 突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制止了殿上的骚乱,元羽惊呆了,他没想到冯诞竟然挡在了冯汀面前,那可是冯诞啊!从小到大,没人敢碰一根头发丝的冯诞啊! 冯汀连忙上前紧张的看着冯诞的脸,看到那白玉一般的面孔上红红的巴掌印时,登时是怒火中烧,对元羽骂道:“兔崽子,敢打我大哥,老娘撕了你!” 元羽心虚,不敢再乱来了,元干也不使坏了,连忙拉住冯汀,想要休战。 “汀儿,回去。”元宏也看累了,轻飘飘开口道。 冯清连忙上前拉着冯汀蹙眉道:“妹妹,看你现在的狼狈模样,快跟我回去。”说完就连忙拖着冯汀强行告退了。 元羽看着冯诞,心虚道:“小表叔,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冯诞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是汀儿先无礼的,不怪你。” 元羽愈发愧疚,元宏对元勰道:“六弟,你先带思政下去休息一会儿,衣服都乱了。” 元勰点点头,“我这就带小表叔去更衣。” 二人走后,元宏冷冷看着剩下几人道:“闹够了吧?” 二人连忙跪倒,“臣弟知错了。” 元宏道:“回去把孝经各抄十遍。” “啊?!”二人叫苦不迭,却不敢忤逆元宏,领命后就退下了。 高照容回来的时候殿里就剩元宏和元雍、元详两个弟弟和一些后妃了,元宏正跟两个幼弟聊着话,高照容自是不知刚刚的情景,袁淑怡倒是兴奋地跟罗目连描绘的有声有色,罗目连一脸惊奇,不时掩口轻笑。 元详悄悄走过来对高照容道:“贵人,我还没给你敬酒呢。” 高照容抿唇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道:“谢殿下。” “身子好些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早些年那么苦。”元详想起生日时和冯诞聊的话,愈发同情高照容,叹道:“如今好不容易复宠,可得好好养着身子。” 高照容苦笑,“嗯,谢殿下关心,我也一直记得殿下当年对我的善意。” “没什么。”元详脸色微微不自在,“改日我给你送些补品,我看你这还是有些憔悴。” -- 第70页 “多谢殿下美意了,不过我这是心病,吃再多补品也是无用的。”高照容苦笑。 “贵人要想开一些,我知道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可现在必须忍耐,挺过去,等局势好了,就一切海阔天空了。” “可如果我挺不过去呢?” “这样的压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贵人顶不住也正常,不过贵人还是要坚强一点,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 元详点点头,就又回去跟元宏说话了。 元宏偷偷问元详,“你跟阿容说了什么?” “你管我。”元详白了他一眼,当年高照容那么惨,还不是因为他的冷落。 “你这孩子!”元宏蹙眉。 “问问贵人身子好些没,毕竟当年那么惨。”元详没好气道。 元宏微微尴尬,便没再说什么。 不多久后,一个宫人跑过来跟高照容说,元琳琅吵着闹着要找她,高照容一听,跟罗目连说了一声后就离去了。罗目连正跟袁淑怡说在兴头上,就任由高照容去了。 元宏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失望,知道跟罗目连打声招呼,都不知道跟自己打声招呼,人走后没多久,就也赌气似的离席了。 高照容沿着华林别馆的门前一间一间的数着,数到第六间的时候,吱啦推开门,却见屋中一道蓝衣身影正背对着她脱衣服,高照容吓的啊了一声。 冯诞回头看到是高照容时,微微有些惊愕,高照容呆呆看了冯诞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要逃出去,冯诞却突然拉住她,反手关了屋门,把她抵在了门板上。 高照容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冯诞,解释道:“我是来找彭城公主的,我不知道冯君在这儿,我进错房间了,对不起。” “那贵人现在知道我在这里了,贵人慌什么?” “你在脱衣服。”高照容难为情道,脸颊羞的通红。 冯诞微微拢好了衣服,元勰去给他拿衣服了,还没回来。 “我,我可以走了吗?”高照容有些无措地小心翼翼道。 冯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想留下吗?” 高照容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冯诞微微一笑,突然凑近她,把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高照容身子一僵,震惊道:“冯,冯君,你在做什么?” “你要是一直都在就好了。”冯诞有些沉醉,不由自主把高照容拥到了怀里。 高照容一震,冯诞疯了吗?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微微挣扎道:“冯君,你醉了,不要这样。” 冯诞大约是真的喝多了,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在她耳边痴痴道:“我总是幻想着把你拥入怀中是什么感觉,那天你说要把自己给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要,可是,我不能……” “冯君,你疯了吗?”高照容紧张的心口扑通扑通狂跳。 冯诞的手从她的腰间慢慢向上移走,高照容全身都在颤抖,冯诞幽幽道:“你在害怕吗?” “冯君,我不能这样,不要这样。” “你害怕,那一天为什么要主动亲我呢?为什么说要把自己给我呢?” “我……”高照容眼里溢满了泪水,恐惧道:“对不起。” 刚说完这三个字,冯诞轻嘲一笑,“对不起?所以,你是在骗我吗?” 高照容眼神一动,眼中尽是屈辱的泪水,却努力憋着不流下来,道:“冯君是后悔了吗?如果你后悔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如果你愿意保护我和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说着,就开始主动解开自己的衣服,不管她做到什么地位,归根结底,在他和元宏这样身份的人的眼里,她终究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冯诞微微一怔,酒也清醒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制止她道:“别这样。” “你不是想要吗?”高照容冷眼看着冯诞,“恪儿也没有被带回来,怀儿也被带走了,你不就是等着我主动宽衣解带来求你吗?” “不是。”冯诞蹙眉,揉了揉眉心,他到底是怎么了?! 高照容自嘲道:“我一个卑贱夷人,能入宫得蒙圣宠,不就是凭借这张脸吗?男人不都是喜欢漂亮的女人吗?其实我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现在陛下也玩腻了,陛下那么宠爱冯君,想必把我送给冯君玩一玩,也没什么关系。” “贵人,别这样说,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冯诞慌乱道。 “没关系,我习惯了,自我入宫起,已经被人轻贱习惯了,是,我是出身卑贱,不及冯君高贵,就算你真要了我又如何?有太后,有冯氏给你撑腰,死的一定是我,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没这样想过,我没想威胁你,也没想跟你做什么交换。”冯诞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就是单纯的喜欢啊,我喜欢你,才想得到你。” “呵。”高照容冷笑,“喜欢的感觉太廉价了,他也说喜欢我呢!可是你看我,堂堂三夫人,跟一个玩物有什么区别?喜欢的时候置于股掌玩弄,玩腻了就抛弃。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以色事人就是以色事人,没想得到谁真心的爱。” “我爱你,我是真心的。”冯诞慌忙道:“真心的……”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诞,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他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 冯诞想伸手给她擦掉眼泪,手伸了一半却突然停住,转身揉着太阳穴道:“贵人快走吧,今日是我失礼了。” -- 第71页 高照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打开门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找着元琳琅的房间,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提着衣服回来的元勰,元勰问她怎么在这儿?高照容就一五一十地把宫人转告她的话说了,还有些失落的表示怎么就是找不到元琳琅。 元勰一笑,指着另一边道:“贵人走错方向了,宫人说的是那边,琳琅姐姐在东面右手边第六间,那边房子宽敞方便些,这边都是临时的小阁子,姐姐要在宫里长住怎么会住这里?” “这样啊,那我先过去了。”高照容微微尴尬道。 “贵人慢走,我去跟小表叔送衣服,就不送你了。” 听到冯诞之名,高照容脸上一乱,随口应了一声,就慌忙走开了。 第36章 琳琅的贼船 高照容找到元琳琅的房间,元琳琅刚刚吐过,现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嘴里还一直叽叽咕咕嘟囔着什么。 高照容过去轻轻摇了摇她,“公主,公主……” 元琳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高照容就咧嘴一笑,搂着她的脖子道:“好嫂嫂,你终于来了。” 高照容有些受宠若惊,扶着元琳琅有些瘫软的身子,无措道:“公主,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元琳琅笑着躺倒在床上,也顺势把高照容给拉倒了,高照容一惊,想要爬起来,元琳琅却压着她不让她走,故作神秘的在她耳边道:“好嫂嫂,你别走,我跟你说个小秘密。” 高照容有些难为情,虽然都是女人,可元琳琅这么趴在自己身上压着自己,也真的有些尴尬,“公主说,我在听。” 元琳琅笑了笑,跟她咬耳朵道:“那天我看见了,冯诞把你拉到了假山后面。” 高照容瞬间脸色煞白,如坠冰窟,“公,公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用急着撇清,我说这些不是威胁你,我是要帮你。” “公主别胡说了。”高照容微微挣扎着想要起身。 元琳琅不许她走,“好嫂嫂,你先听我说几句,你就知道我不会害你。” “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高照容委屈的眼泪汪汪。 元琳琅一笑,“我知道你不过是利用他罢了,可他竟然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他如果不喜欢你,绝不会如此,所以我才会找你。” “公主胡说什么,我跟冯君什么都没有。” “你也想毁了冯氏不是么?只要冯氏完了,不就没有人能威胁你,带走你的孩子了么?”元琳琅笑了笑,“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竟然知道从冯诞下手,我是不敢从冯诞下手,所以才找了冯夙。” “公主什么意思?”高照容脸色一变。 “拿捏住冯诞,就是拿捏住了皇兄。”元琳琅幽幽道:“至于冯夙,我不过是故意用他恶心冯太后罢了。” “为什么?”高照容渐渐放下了戒心。 “告诉了你缘故,我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元琳琅神秘一笑。 “公主话都说到这儿份上了,我还下得了你的船吗?” 元琳琅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嫂嫂知道,太后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甚至把我嫁给刘承绪来恶心我吗?” 高照容摇摇头。 “因为我小时候撞破过她的好事啊!”元琳琅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当年太后有多放荡,也是这几年年纪大了,皇兄又开始亲政,她才有所收敛。” 高照容惊愕的看着元琳琅,冯太后私通她是有所耳闻,可她只当是流言中伤,毕竟她眼中的冯太后一向威严,她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尊贵的女人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知道吗?冯夙压根不是冯家的孩子。”元琳琅故作神秘道。 “怎么可能,太后那么宠爱他,还封他为北平王。”高照容惊愕道。 “对啊,冯诞是嫡长子,封南平王也就罢了,可冯夙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罢了,冯家庶子那么多,凭什么就封他为北平王呢?” “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哪儿会如此偏爱啊,哈哈哈……”元琳琅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所以知道为什么我去勾引冯夙了吧?我就是故意恶心太后呢,她想恶心我,自己也别想好受。” “怎么,可能……”高照容震惊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要报仇,给父皇,给皇兄,还有我自己报仇。”元琳琅恨声道:“我一定要他们冯氏血债血偿!” “公主。”高照容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元琳琅苦笑,道:“你知道吗?父皇是被冯太后杀死的,冯太后跟李奕私通搞大了肚子,父皇就杀了李奕。”然后,又低声在高照容耳边道:“她是给李奕报仇呢!” 高照容脑子嗡的一声,“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太后杀了先帝,陛下怎么可能对她如此恭顺?” “不顺从要怎么办呢?当年,她差点连皇兄都杀了啊!”元琳琅微微红了眼眶,“在北风呼啸的寒冬,她让皇兄穿着单衣跪在暗室,跪了整整三天,三天啊,没有给一滴水一口饭,皇兄出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元琳琅泣不成声,“他曾经是那么健康,那么强壮,那么有力量,可如今,却连点冬日的冷风都吹不得……” 高照容嘴唇微颤,眼泪也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在太华殿元宏赶她走时的情景,他病了,他一直都有病吗…… -- 第72页 “她还杀了皇兄生母全族!皇兄太可怜了,天天对着自己的仇人毕恭毕敬,强颜欢笑,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吗?”元琳琅痛心道:“冯诞是太后派来监视皇兄的,可他太单纯了,掏心掏肺的对皇兄好,从小到大,皇兄哪里受过这样的关心照顾?冯诞对他好,他也对冯诞好,好到都快忘记了那是他仇人家的孩子了。” “冯诞对陛下很重要,那你为什么还想毁了他?” “皇兄顾虑的太多,可我只想报仇,毁了冯诞,毁了皇兄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他才会真正下定决心清算冯氏。”元琳琅冷冷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已经做了的事情,去接近冯诞,让他爱上你,让皇兄亲眼看见他的背叛,让他彻底在皇兄心中毁灭。”元琳琅道:“让他看到,他的江山被冯氏操纵,他的女人也被冯氏玩弄!” “可这样,我也必死无葬身之地。”高照容震惊道。 “你能以一死来成全皇兄,应该感到光荣。”元琳琅若无其事道,语气是那么凉薄无情。 高照容心中一凉,果然,她跟元琳琅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这样的卑贱之身,在她们这种人的眼中,不过是个随时可牺牲利用的工具罢了,苦笑道:“我知道公主的意思了。” 元琳琅微微一笑,抱着高照容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嫂嫂,我不会忘记你的……” 冯诞漫无目的地骑着马在郊外跑了一圈又一圈,想要让自己更加清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对高照容那样无礼。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天,她为什么要亲自己?大约是有一点儿喜欢自己的吧? 直到深夜的时候,冯诞才回了家中,冯熙在家里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冯诞回来,才松了口气,冯诞解释说只是去城外溜了一圈,忘了时辰后就回房休息了。冯熙看他确实是有几分憔悴,就也没再多问。 冯诞才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乐安公主悄悄走了进来,抚了抚他的头,冯诞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公主。” “你怎么了?”乐安公主担忧道:“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冯诞淡淡道。 “我听说今天在宫里,四弟失手打了你,还疼吗?”乐安公主抚着他的脸。 “没事了。”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置气,才出去跑了那么久,我们都很担心你。” “不是。”冯诞微微垂眸,“我只是有点乱。” “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想说。”冯诞微微落寞道。 乐安公主苦笑,这大约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低落,他一贯是藏不住事,可如今也学会隐瞒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又说不得的,大约这一次,他想要的,真的很难…… “如果你想说,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可以帮你。” “公主,唯独此事,你帮不了我。”冯诞苦笑。 乐安公主心中一酸,抱住他道:“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求而不可得。” 冯诞眼神一动,没有回应。 “你太顺遂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就是求而不可得。”乐安公主平静道:“比如你之于我,即便你已经是我的丈夫,我却从未真正得到过你。” “我以为我一直有做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可仅仅有责任是不够的。”乐安公主失落道:“我想要你的爱。” “对不起,我一直在努力。” “你真的特别好,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乐安公主苦笑,“我很欣慰你真的有了所爱之人,可作为妻子,我又觉得无比悲哀,因为那个人不是我。” “这是爱吗?”冯诞语气有着一丝茫然。 “如果不爱,你便不会有这种有话说不出的痛苦。” 冯诞微微垂眸,许久才叹道:“对不起,公主……” “思政,我们都还太年轻,经历过的人事物都还太少,我没有怪你什么,很多事情你需要去经历,你应当经历挫折,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拿捏好分寸,不要让自己受伤。” “我一直有在抗拒,但是很多事情我不能完全控制,公主,我也很痛苦。” “我比你更痛苦,你也多少怜悯我一点儿。”乐安公主微红了眼眶。 冯诞把乐安公主拥入怀中,“对不起。”乐安公主闭上了眼睛,泪水落在了冯诞肩头。 第37章 毁灭与成全 又几日,乐安公主去了一趟宫里,这次是专程来找元琳琅的。 “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元琳琅抿嘴一笑。 乐安公主拉着她的手坐下,道:“琳琅,你告诉我,那天端午宴我走之后,思政都出了什么事?” 元琳琅眉毛微挑,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不比姐姐多,我喝多了,就先回来休息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最近情绪郁郁,怕不是在宫里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哈哈哈,姐姐是来捉奸的吗?”元琳琅哈哈一笑,“这宫里最惹不得的就是我吧,姐姐来找我,该不会怀疑我跟小表叔有什么吧?” 乐安公主忙斥道:“瞎说什么呢?我是想着你在宫里住着,宫里的事多少比我知根知底。” “姐姐啊,我虽是住在宫里,可太后盯我的紧,我有几分自由啊?”元琳琅叹道:“小表叔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 第73页 “但是他承认了,他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乐安公主恨声道:“我信他,但是我就想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了他。” “他承认了?”元琳琅微微不可思议道,他竟是真的喜欢高照容?!脸上激动的不由自主露出几分笑意,又连忙调整情绪语重心长道:“姐姐知道了又如何,闹开了,小表叔和你脸上可都不好看,姐姐更应该回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劝小表叔,说不定他只是一时新鲜,过了就没了。” “我从未见他那样过,他是动了真心了。”乐安公主落下眼泪,“我恨啊,我捂了那么多年的一颗心,就这么被别人轻易偷走了。” “姐姐,小表叔对你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年,连个姬妾都没有,他经历的女人太少了,难免被什么人蛊惑,动个春心也正常。” “这倒成我的不是了,怪我没多给他纳几个小妾,才让他被外边的女人骗了去?”乐安公主抹着眼泪,“我知道他对我没什么感情,可是我真的很爱他啊,我不想失去他。” “姐姐胡说什么呢,他永远是你的丈夫,谁都夺不走。” “可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元琳琅冷笑,“姐姐,你看我的心在刘承绪那儿吗?” 乐安公主一怔,“琳琅,你……” “姐姐,你要的太多了。”元琳琅轻蔑一笑,“你是太后在一众姐妹中挑给小表叔的,可不是小表叔自己看上的你,那时你们都还小,是太后觉得你好,小表叔就懵懵懂懂的娶了你,嫁给他你已经得偿所愿了,你还奢望什么呢?” “你是说我嫁给他,本就是我不配吗?” 元琳琅笑了笑,“姐姐,你太把婚姻当回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联姻不都是为了权势利益吗?你偏要谈什么感情,不觉得自己虚伪吗?你爱他,他就非得爱你吗?” “可他是我丈夫!” “刘承绪还是我丈夫呢,我难道也得爱他吗?”元琳琅冷哼道:“怎么没把姐姐赐婚给刘承绪,看看姐姐是不是还会这么正义凛然的说他是你丈夫,说你爱他。” “你……”乐安公主气红了脸,“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说完就愤愤离去了。 元琳琅看着她的背影轻蔑一笑,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高照容啊高照容,你可真行啊,冯诞真的上钩了…… 近来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元琳琅来叫高照容去华林园泛舟。 华林园的池塘上已经准备了一只小木筏,元琳琅拉着高照容就上去了,高照容惊道:“我不会水,太危险了。” “我会啊,好嫂嫂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元琳琅拉着她的手安抚着,高照容才小心翼翼的随她上了木筏。 元琳琅撑着木筏往池中划去,边划边道:“我要摘荷花,摘荷叶,采莲蓬,在宫里可把我给憋死了,一直软禁我在宫里不给自由,还不让我跟刘承绪绝婚,她就是故意折磨我,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要活的有声有色,气死她。” “可是,宫里的花都不能随便摘的。” “我怕她不成,我就要摘,有本事就打死我。”元琳琅不屑道:“嫂嫂你也别怕她,冯家势力早不比当年了,不然她也不会急着把自己侄女一个接一个送进宫里逼皇兄立后。” “陛下真的会立她们吗?”高照容微微失落道。 元琳琅笑了笑,安慰道:“嫂嫂你别太沮丧,这皇后之位从来都不是留给最爱的人的,而是留给最有用的人。起码现在对于皇兄来说,冯家人确实更有用。” 高照容微微垂眸,“也是,比起冯家姐妹,我唯一的作用,大约就是生孩子吧。”她手指划拨着池水,凉凉的。 “你别这样想,你有儿子,已经赢她们很多了。”元琳琅边折花边道:“朝政的事很复杂,冯太后掌政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能清除的。” “比起太后,陛下更名正言顺,更得人心吧?” “当然。”元琳琅轻嘲一笑,“皇兄小时候她对皇兄那么恶毒,动则打骂都是常事,太后把皇兄关暗室那一次,就是谋划废黜皇兄,当时都把元禧给接进宫了,可是元丕、穆泰和李冲强烈反对,她才不得不放了皇兄,后来,就没再打骂过皇兄了。” “为什么?” 元琳琅神秘一笑,“说你傻还真是,元丕,穆泰,李冲是什么身份?一个是皇室宗亲,一个是鲜卑贵族,一个汉人士族。他们三人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们三个,背后可是三股势力。” 高照容微微蹙眉,疑惑道:“我虽不懂朝政,可也曾听闻李冲似乎与太后……”高照容没再继续说下去。 元琳琅哈哈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他就是太后的情夫啊。” 高照容刷的红了脸,慌乱道:“公主你小声一些。” “她做了还会怕人说?”元琳琅不以为意道:“你猜的不错,不止李冲,元丕、穆泰都是太后的人,或者说,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他们拥立皇兄,不过是因为大皇子会是太子,如果皇兄不再是天子,大皇子也不会是太子,他们曾经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要打水飘,他们当然会拼命拥护皇兄,反对太后废黜皇兄。” “如今大皇子由太后抚养,若大皇子日后成了太子,那皇后就一定是她冯氏之人了。”高照容心里微微失落。 -- 第74页 元琳琅勉强一笑,“朝政的事很复杂,我相信皇兄会有自己的打算,大皇子背后的水太深了,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摸的清的。” “我知道了。”高照容微微垂眸。 元琳琅剥出来一颗莲子塞到高照容嘴里道:“尝一尝。” 高照容嚼着莲子,莲子虽是清香,可她心里却是莫名苦闷。 元琳琅看了看她,叹道:“如果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还是觉得皇兄就是那样一个虚伪懦弱的人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我看得出来皇兄很喜欢你,所以,只能由你去接近冯诞。” “你让我去接近冯诞,就是想要冯诞从他的世界毁灭?” “这是对他的成全,如果能真正放开手脚,皇兄,会是一个无以伦比的帝王。”元琳琅认真道:“冯诞喜欢你,不是所有人能得到和你一样的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只能找你。” 高照容苦笑,“我会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毁灭,这不仅仅是对他,也是对我的成全。” “你……”元琳琅微微错愕的看着高照容。 “你怎么知道,接近冯诞,不是我自己的本意呢……” 第38章 殷勤向灵泉 这一日,高照容提着一个小食盒去了太华殿求见。元宏已经很久不见她了,那天在端午宴上也没能好好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不知道她最近情绪怎么样了?这一次没有让宫人拦下她,而是放她进来了。 看到她后,元宏也没表现出什么惊喜,还是那样淡然的模样,“你又来做什么?” 高照容把食盒打开,捧出一小碗粥道:“吃吗?” 元宏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高照容小心翼翼道:“我是来认错的。” 元宏微微挑眉,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拨着那碗粥道:“错哪里了?” 高照容语气软软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失去我的孩子,陛下不会只属于我,他们起码是我的念想。”说到最后,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 元宏微微坐直身子,看着她认真道:“阿容,没有人能夺走你的孩子,你越是这样,越是留不住你的孩子,你必须坚强起来,不要让她们抓到把柄,不要让她们觉得可以用孩子来威胁你。” 高照容眼圈一红,点点头道:“嗯,我会努力克服的。” 元宏抚着她的脸,认真道:“阿容,你记住,你也是一个人,不是工具,不是玩物。不要害怕,你没有比那些贵族出身的女子差什么,不要总是把自己想的那么卑贱,觉得那些有地位有背景的人对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高照容泪眼朦胧地看着元宏,从她入宫起,被冯太后当婢女、当礼物送给元宏,家世卑贱,宫人也看不起她。在她们眼里,她就是个贱婢,是个工具,从来没有人跟元宏一样告诉她,她也是个人! 然而自己却在谋划着去伤害这个唯一把她当人看,对她好的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嗯,我记住了。”高照容微微哽咽道。 元宏点点头,端起粥尝了尝,嘴角泛起一抹笑,“自己做的吗?” 高照容点点头道:“我手艺不好,陛下不要嫌弃。” 元宏笑了笑,捏捏她的脸宠溺道:“这就很好了。”然后把一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高照容抿唇一笑,“陛下不生我的气了吧?” “看在你今天这么用心的份上。”元宏挑眉一笑,“怎么就想通了呢?以前不都是倔的不行吗?” 高照容微微垂眸,勉强一笑道:“那天采花的时候,公主跟我说了很多,很多陛下的事情,我才知道,陛下很不容易,起码,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随心所欲。” 元宏微微一愣,而后无奈道:“就她多嘴。” 高照容走到元宏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道:“陛下冬天的时候,还是会犯病吗?以后犯病的话,都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元宏神色微微动容,“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吗?” 高照容摇摇头,“公主只说了陛下当年被太后关暗室后病了一场,吹不得冷风,我是自己猜的,去年的冬天的时候,你吼了我,赶我走。” “对不起,只是不想让你卷进来。”元宏抱着她道:“我与太后之间的博弈,未分胜负呢。” 高照容眼神一动,依然柔柔的道:“陛下会赢得,我永远在陛下这一边。” “我没有办法跟你承诺什么,因为未来的路瞬息万变,不是一切都在我的掌控。” 高照容淡淡一笑,“陛下不需要承诺我什么,因为你从来不需要为我负责,而是要为天下苍生负责,我也不过是苍生一员罢了。” “阿容。”元宏有些意外地抱着她,微微有些感动。 七月的时候,天气突然又热了起来,元宏准备到灵泉池避暑,高照容复宠后,元宏便准备带她一起去,她问元宏还会带谁?元宏想了想说只带她自己,高照容不由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元宏的每次出行,冯诞都一定会随行,灵泉宫是很好的机会,猎物都要入局了,高照容却没有什么喜悦,反倒是紧张的手心微微出汗。 杨媛觉得她最近一直有些神经兮兮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慌乱不安,而且,她对元宏殷勤的有些反常,而元宏近期也确实非常宠爱她,甚至到灵泉池避暑也只带上了她。 -- 第75页 而冯太后因为要照看元怀之故,这次便不准备去了,不过有提醒元宏再多带几个妃嫔过去,元宏直言有一个侍奉就行了,不必太过兴师动众。何况高照容才刚好利索,这次,也是为了让她去休养身体,就不必再多带人打扰了。 冯太后隐隐有些不满,元宏第一次没有像过往一般演好一个孝子贤孙,恭谨小心的对待着冯太后,而是直接无视她的不满。 冯太后隐隐觉得,元宏有些不一样了,或许要发生什么事情…… 七月十一日,元宏一行人驾往灵泉池。 过往,冯诞一贯是跟元宏同车出行的,这一次因为带了高照容的缘故,元宏让高照容和自己同车,冯诞则坐了后一辆马车,还有一些随行的文武百官,车辆依次不等。 到达灵泉池后,元宏先下车,然后挽着高照容的手把她扶下了车,冯诞从后方走来,高照容淡淡扫了他一眼就避开了眼神。 元宏让杨媛安排了高照容去房间休息,自己则带着随行的百官去前殿商议一些朝事。高照容在房前的小院子里徘徊着,这里有桃树,枝上的桃子快要熟烂了…… 高照容踮着脚,摘下一个桃子在水边洗了洗,池水冰凉冰凉的,刚洗了一会儿,她纤白的手指已经被冰的红红的了。 她把桃子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液从她的嘴角溢出,流淌到了手指上,甜甜的滋味让她的嘴角勾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好吃吗?”元宏突然从她背后发声道。 高照容连忙转身,有些错愕地看着元宏,嘴里嚼了一半的桃子也忘记了下咽,点了点头,有些唇齿不清道:“甜的。” 元宏笑了笑,给她揩掉了嘴角的桃子汁,高照容有些难为情的嚼着嘴里的桃子咽了下去,元宏冷不防对着她手里的桃子,在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嚼了嚼道:“嗯,是很甜。” “这是我吃过的。”高照容微微不满道。 “怎么,嫌弃我吗?”元宏含笑道。 “那倒不是,只是如今陛下宠爱我,不觉得吃我剩下的桃有何不妥,可若有一日陛下不喜欢我了,想起今日之事,就该怪我把吃剩的桃子给你。”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元宏无奈笑了笑。 “陛下就是道理,反正陛下永远不会有错。” “阿容,你的嘴几时变得这么刁钻了?”元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高照容,“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高照容眼睛转了转,嘟囔道:“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又不用防着其他人拿我的把柄,难不成你还要怪我?” 元宏哈哈一笑,“好,好,这宫里倒是压抑着你的天性了,无妨,这里只有我和你,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我又不是那么刁蛮无理的人。”高照容嘟囔道,转身往屋子走去,元宏紧跟而上。 高照容洗了手,又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糖渍。 元宏在她身后拥着她道:“这一次只带你一人,也算是我补偿你的。” 高照容微微垂眸,忽而道:“那些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是真的已经完全忘了我吗?” 元宏迟疑了一下,道:“当年是很喜欢你,你养病那些年,我身边也没缺过女人,只是那一日重逢,就觉得心里哪儿根弦被拨了一下,再也没静下来过。 高照容浅浅一笑,“真是个残忍的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会很难受吗?” “当然啊,如果那一日我没有走出来,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我或许就那样人不知鬼不觉的老死深宫了。”高照容微微垂眸苦笑,“至于有没有我,其实对陛下也没有什么影响。” “让你这样的人物无声无息地老死深宫,是暴殄天物,所以,上天让我们又相遇了。” “大约是那时候的陛下,也没有那么喜欢冯家姐妹吧,所以我才又有了机会。” 元宏眼神微微不自在,“她们对我都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冯家对陛下很重要。” “阿容,你今天说的话跟以前不大一样。” 高照容淡淡道:“我现在理解了陛下的顾虑,但是我更希望陛下能放下顾虑。” “没有那么简单的,阿容,没有那么简单。”元宏苦笑…… 第39章 无根的浮萍 次日午间,高照容和一个小太监泛着小舟在荷花池里游荡,不时摘一些荷叶和莲蓬,摘了满满一舟满载而归。 高照容手指划拨着池水,微小的浮萍在她的指间匆匆而过,她就像这水中的浮萍一般,根系薄弱,无法立足泥土之中,无根浮于水面,随波逐流。 他们一家都不过是归顺的客卿,在北魏没有根基,没有亲族,她从高丽来到龙城,又从龙城来到皇宫,漂泊无依,孤苦伶仃,如今却连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故乡何处都彷徨了。 冯诞在池边游荡的时候,无意看到了水波之上泛舟的高照容,莲花丛中的高照容,真是若洛水之神一般,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高照容有些失神地看着小舟划过漾起的水纹,指尖轻轻划过流水,突然,高照容身侧的舟身一沉,整个人瞬间就栽进了水里。 “贵人!”小太监惊呼一声,忙忙稳住船身,往高照容处划去准备救人。 冯诞看到这意外的一幕,便想也没想的直接跳进池塘向高照容游去,高照容不会水,在水里扑腾的厉害,那小太监也已经跳下水向高照容游去,小太监拉住了高照容,高照容吓得厉害,落水的恐惧让她死命拉住那小太监,那小太监纵是懂得水性,也被高照容按池里喝了几口水。 -- 第76页 冯诞游过来,揽住惊恐的高照容,安抚道:“别怕,没事了,别乱动……” “冯君。” 高照容微微红着眼眶看着冯诞,慢慢冷静了下来,手臂也不由抱紧了冯诞,冯诞不由身子一僵,却不动声色地揽着她继续往岸边游去,小太监在后边护送着,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一些会水的宫人侍卫也纷纷下水帮忙,最后合力把高照容给救了上来。 一上岸那小太监就吓得跪在高照容面前,哭道:“贵人无恙,贵人无恙吧?” 高照容全身湿漉漉的,有几个宫人在帮她拧着衣服的水,高照容看着那太监,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差点还害你溺水,你快起来吧。” 那太监哭道:“奴才小命儿交代了无妨,可不敢让贵人有事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是奴才失职,是奴才失职。”小太监不停磕着头。 冯诞扶起那小太监道:“起来吧,今日多亏了你,贵人才安然无恙,回头会让陛下赏赐你的。” 小太监惶恐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高照容柔声道:“你先回去换换衣服吧,这次多亏你了。” 小太监道:“奴才先送贵人回去。” 冯诞道:“有这么多宫人侍候,你去做什么?快回去换衣服吧。” 小太监脸上一尴尬,高照容对他道:“冯君也湿透了,你带冯君回去换衣服吧。”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是,谨遵贵人吩咐。” 宫人也搀扶着高照容回去了,离去的路上,高照容还回头看了冯诞一眼,见冯诞也在看她,就连忙收回了视线。 稍后,元宏得到消息过来看了看高照容,跟她说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不要自己去做了,让宫人去就好。 高照容点点头,“可惜了上午摘的,都没有拿回来。” 正说着,杨媛提着一竹篮的荷叶和莲蓬过来道:“贵人早间摘的荷叶,有宫人给贵人送来了。” 高照容面上一喜,看了看元宏,元宏一笑,“看,这不是还有吗?” “太好了。” 元宏笑了笑,“我下午无事,陪你一起。” 高照容抿唇一笑,“好。” 宫人在灵泉边铺了竹席,撑了伞,元宏坐在席子上剥着莲子,一颗一颗洁白的莲子剥出后被放进了一个白玉磨的高脚玉盘中,高照容蹲在水边,用流动的水淘洗着晶润的米粒,又把荷叶一一修剪清洗干净。 一个小太监来报,“南平王来了。” 高照容一怔,微微回头看到冯诞后,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清洗着荷叶。 冯诞笑道:“我听宫人说陛下跟贵人在这边生火做饭,就好奇过来看看。” 元宏笑了笑,扔给他一个莲蓬道:“那就一起剥吧,宫人们还在生火。” 冯诞点了点头,坐在一边跟元宏一起剥着莲子,高照容把洗好的荷叶端过来,又把莲子端去水边一一洗净了。 “贵人真是能干,还会做这些。”冯诞看了看高照容的背影对元宏道。 “嗯,她的确是会做很多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元宏淡淡道,大约失宠那几年,真的太苦了。 冯诞勉强一笑,高照容会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是心疼。因为无法想象那些年,她都遭受过怎样的折磨和委屈,是如何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逼成一个逆来顺受的小白兔。 高照容把莲子端过来,道:“我去看看火生好了没。”便起身去看了火。 火烧的差不多了,高照容让杨媛把准备的材料都拿过来之后,准备开始做,元宏又吩咐宫人准备了一些其他的菜。 粥熬好了,杨媛在竹席上放了一张短几,用白瓷的高脚汤皿把粥盛出摆上,又放了一些茶果点心,众人围着短几在竹席上坐开。 冯诞收拾着茶几的点心,高照容则是拨动着粥,冯诞扫了高照容一眼,道:“贵人落水,身子可有大碍?” 高照容搅着粥,端着一个白玉的小碗盛着粥,淡淡道:“其实,我是故意掉下去的。” 冯诞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一而再再二三的试探,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吗?” 高照容若无其事地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推到了冯诞面前,淡绿色的粥上,浮着几颗洁白的莲子,在白玉碗的映衬下,青翠欲滴,“我看的很清楚,冯君是否亦如我一般呢?” 冯诞摇摇头,“我看不懂。”然后端起了面前的粥,用勺子舀了一口,确实清甜可口,是夏日的祛暑良方。 元宏把烤好的鸡端了过来,道:“尝尝这个。” 冯诞撕了一块,尝了尝尴尬道:“还是生的。” 元宏笑了笑,就让杨媛把鸡端下去了。 高照容盛了粥端给了元宏,元宏尝了尝道:“嗯,真是不错,看来有很用心的做。” “做给陛下的,当然要用心。”高照容一笑。 冯诞斜眸扫了她一眼,看着她那笑眼盈盈的模样,一瞬竟有些恍惚,分不清刚刚那个试探自己和如今对元宏百般顺从的她,究竟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伪装。 她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偏偏选了自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高照容披了一件月白色的素绉长衫,悄悄走出了屋子,坐在屋前的青石板上抬头看着星星。 -- 第77页 她微微攥紧外衫,心里异常的烦闷不安,她有些胆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收手,她和冯诞之间会走到什么程度,只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与他有肌肤之亲。 她不由红了脸,并拢了双腿用胳膊抱着膝盖,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冯诞和元宏也该彻底反目了,只是,元宏会舍得为她放弃冯诞吗?不过,男人都忍不了这样的挑衅吧? 高照容微微忐忑不安,灵泉宫怕是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光了,她死不足惜,只是怕自己死后会拖累家人。不过元琳琅答应她了,如果事成,她会送她的家人去南方定居,不过元琳琅赌元宏不会声张,她太了解这个哥哥了。 高照容捧着脸,她本也不求富贵,就想守着两个儿子本本份份过日子,他们都是元宏的孩子,自己死了,元宏应该也不会迁怒他们,何况元宏本来也不重视元恪,想来以后也就是给他封个偏远州郡,做个闲散亲王罢了,孩子们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就够了。 她缓缓站起了身子,朝冯诞的房间走去,屋里有光,他大约还没有睡。可走到门口时,她便犹豫了,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却始终没有敲上去。终于下定决心后,她才艰难的轻叩了两下门。 “谁?”冯诞的声音传出,高照容心中突然一乱,才下定了决心,便又瞬间六神无主了,然后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冯诞打开门,只看到一道月白的背影…… 高照容心口还是扑腾扑腾地跳着,不由扶着园中的一颗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了一阵后,才匆匆跑到元宏处,悄悄爬上了他的床。 元宏被惊醒,看着突然过来的高照容有些吃惊道:“阿容,你怎么过来了?” 高照容抱着他道:“我做噩梦了,我害怕。” 元宏不由一笑,拥着她道:“好了,不怕了,睡吧。” “陛下,我以后能不能每天都跟你一起睡。” “好啊。”元宏抚着她的头发,“本来就只带了你一人,无需分房睡的,只是我每天批奏折到很晚,怕你太累了,才另外给你安排了房间。” “我可以给陛下剪烛添灯的。” 元宏心中一动,“好……” 第40章 晨昏意迷离 次日晚间的时候,高照容在元宏身边侍奉着,元宏专心致志的批阅着奏折,高照容则是呆呆的打量着他的模样,灯光给他的容貌罩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隐约可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因为有着鲜卑血统,他的皮肤很白,发色也较汉人浅一些,深邃的眼窝中瞳孔明亮,微垂的眼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睫毛,睫毛时不时的微颤,鼻梁也是如此俊秀挺拔,宛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她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元宏的长相,或许一直以来作为天子的他,在她眼里都太过遥远,无论他是美是丑,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都只能乖乖顺从。这种绝对的权威压制,让他的长相变得愈发没有那么重要,反正,他不需要靠容貌引人注目。 高照容不由想,如果他不是天子,和自己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他也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丈夫,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甚至开始后悔去招惹冯诞了,幻想着,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跟元宏走下去,其实也挺好。 可这样的日子,似乎只属于灵泉池,一旦回去宫里,一切都会打回原形,她又要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并且,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这样痴痴地看着元宏,丝毫没有察觉蜡烛的灯芯快要燃尽,察觉光线越来越暗,元宏抬头想提醒高照容剪灯花,却见她正呆呆看着自己,元宏便不再吱声,也这样隔着灯光看着她的脸。 高烛照容颜,默默亦动人…… 突然,室中一暗,灯芯彻底燃尽,高照容吓得叫了一声。 元宏握住她的手,“阿容,我让你给我剪烛添灯,你怎么忘了呢?” “我…”高照容脸色微微发烫,“我就出了一会儿神儿。” “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在看陛下。”高照容难为情道。 “看清了吗?” “嗯。”高照容低声道:“陛下也很好看,可过往,我总不敢直视天颜。” 元宏心中一动,突然把高照容抱到了怀里,横抱了起来。 高照容一惊,道:“陛下做什么?不要再点灯了吗?” 元宏踏着月光,往内室走去,“不必了,反正也该睡了……” 早晨天还有些昏暗的时候,高照容起了身,元宏还没有醒,高照容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床,披上外衫后就轻轻走了出去。 凌晨还微微有些寒凉,路边的花草上都蒙着一层露水,高照容走过之时露水打湿了她的裙子和脚背,薄薄的裙子贴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她漫无目的地在草木中穿梭着,看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微微有些向往,可山看着近,走过去却是那么远,那么远…… 她缓缓坐到一块青石上,拉起裙子抖了抖水,又脱掉了鞋子,用帕子轻轻擦着小腿和脚背上星星点点的露水。突然,她感觉到面前多了一道阴影,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抬头看到眼前之人时,虽有一丝惊愕,还是莞尔一笑道:“冯君怎么在这里?” 冯诞看着她微微散乱的头发,那雪白的小腿上膝盖上的痕迹,冯诞脸色微冷,心里莫名有些恼怒,好像自己心爱之物被别人亵玩了一般不爽,可是,她本就不属于自己,他气什么? -- 第78页 “你在做什么?” 高照容嘴角勾着一丝笑意道:“冯君看不出来吗?”说着,又丝毫不避讳冯诞的,继续在他眼前擦着腿上的露水。 冯诞看到帕子上露出的花纹时,眼神蓦地一紧,那帕子,似乎是自己的,是生辰的时候给她用的那一块吗…… “那帕子,你一直留着吗?” 高照容手指一顿,“冯君要的话,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你留着吧,你都用过了,我不再要了。” 高照容眼神一动,“那别人碰过的人,你是不是也不会要了?” 冯诞一怔,微微惊愕地看着高照容。 高照容已经面无表情地穿好鞋子,放下裙子起身离开了,只是她没有回去屋里,反倒是往山上走去,天还没有亮,周围也没有人,冯诞有些不放心,抬脚跟了上去。 “贵人,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 冯诞心里空落落,还是抬脚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高照容身后。 高照容仿若冯诞不存在般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天色暗,看不大清路,高照容时不时被绊一下,冯诞忍不住唤她道:“贵人,回去吧,太危险了。” “你怎么还一直跟着?” “我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上山吧。”冯诞无奈道。 “这又不关你的事。”高照容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山上走着。 突然,手腕莫名被抓住,高照容一惊,刚想挣脱,冯诞却直接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怀里,高照容微微惊愕的看着他,“冯君?!” “别闹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冯诞盯着她有些慌乱的瞳孔。 “你放开我!” 冯诞置若罔闻,拉着她到了背山处一棵隐秘而繁茂的老树下,高照容背靠着那参天的繁茂巨木,有些无措的看着冯诞。 冯诞搂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高照容想要推开他,冯诞却抱的更紧,难以压制的感情让他直接吻上了她的嘴,高照容挣扎着低吟,“冯君,放开。” 冯诞却置若罔闻,那一吻是如此缠绵,高照容也不由动情,有些瘫软的依靠在他身上回应着他,仿若周围无物。 冯诞低喘着气,在她唇齿间低声道:“你要的,是这个吗?” 高照容微红着眼,有些恐惧的看着冯诞,颤声道:“不行,这样不行。” “你害怕吗?”冯诞捧着她的脸,目光从她的领口一路向下探寻着,“我这几日一直都睡不着,我想知道那天晚上,是你来敲的门吗?” “不,不是……”高照容有些无措的否认着。 “那一夜,你穿的也是这件衣服。”冯诞手指扯下她的衣衫,欲望让他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高照容全身颤抖,微微抗拒道:“你不怕吗?我可是天子的女人。” “是你一直在招惹我啊!你也会怕吗?” 高照容看着冯诞,“可我还没想做到这一步,这样做了,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那天晚上你敲门之后就又跑了吗?”冯诞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嘴角轻啄了几下,“你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跟他有回头路?那我算什么?” 高照容眼里泛起泪光,“如果事发,我必死无疑,你有考虑过我吗?” 冯诞自嘲一笑,摇摇头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高照容苦笑,“冯君不放手,你不怕死吗?” “你利用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配合你,你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高照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华亭之上,你弹了一曲凤求凰,是你,给了我利用的机会。” 冯诞一怔,自嘲一笑道:“我以为是你先撩拨的我,原来最先沦陷的,竟是我自己。” “冯君真的不怕吗?为我这样的女人,赔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值得吗?” “你接近我的时候,有考虑过以你性命做赌注,换来的结果值得吗?” 高照容苦笑,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我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根基,如果你愿意为我托底,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冯诞心中一动,给她擦擦眼泪道:“我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交易,我保护你,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想要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你,会爱我?”高照容眼里噙着泪,自嘲一笑。 冯诞动情道:“那一年在暗室里,我跟你说会再来找你,可是我食言了,眼睁睁看着姑姑把你送给他,如果我知道姑姑是要这样伤害你,当年我一定会鼓起勇气告诉她,我爱你,是真心的。”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爱她,这一次,他清醒无比。高照容知道,他从不会撒谎,高照容微微鼻酸,动情地抱住他,主动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高照容衣衫凌乱,轻喘着气,眼神在□□的催眠下愈发迷离,她抱着冯诞,无意识中放开的身体,在一番意乱情迷下、半梦半醒中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的值得吗…… 不知缠绵了多久,高照容睁开有些迷朦的双眼,突然看到不远处那道玄袍身影,大脑瞬间清醒,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宏。 元宏是何情绪,高照容看不清,冯诞还没有察觉元宏的存在,高照容丝毫没有慌乱和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故意把冯诞又抱紧了几分,有些冷漠与挑衅的看着远处的元宏。 -- 第79页 元宏却始终没有上前,反倒是一言不发地默默走开了。他的身份,他的自尊,让他永远不能如普通男人一般,站出来当场捉奸这对令他蒙羞的男女。 高照容心里揪的生疼,她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脏宛如被人狠狠攥住的疼痛,泪水终于失控决堤…… 黑夜彻底退去,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结束,41章开始进入下一卷,主讲改革 第41章 月蚀不祥兆 天亮后,高照容就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里,想要洗掉那欢爱过后的痕迹,洗着洗着就哭了,她知道她再也洗不干净了。 杨媛有些不解,昨夜她不是去侍奉元宏吗?难道是元宏给了她气受,不然怎么好好的哭成这样? 她一直问高照容出了什么事,可高照容一个字都不肯说。 晚间,高照容一如既往地侍候着元宏批阅奏折,似乎凌晨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元宏放下笔,清脆的声响让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元宏平静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照容不语。 “是林修仪落水之时吗?” “不是。”高照容淡然否认。 元宏自嘲一笑,她都敢当着自己的面和冯诞偷情,若真的是从那时起两人就有了瓜葛,她也没必要否认。 “为什么?” “不知道。”高照容淡淡道,或许,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段时日,你对我格外殷勤,其实,意不在我,在他是吗?” 高照容一怔,勉强一笑道:“算是吧。” “你让我再如何面对你,面对他?” “陛下心里,冯君比我重要吧,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置。” “你要保他?” “我是为了陛下。” “那他呢?你有问过他的意思吗?”元宏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透她内心真实的想法,高照容始终面无表情地微微垂眸,“他如果不爱你,绝不会背叛我。” 高照容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又如何呢?我是陛下的女人。” “做出这样的事,你们两个,都该死。”元宏语气闪过一丝冷漠狠戾。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我死不足惜,可冯君死了,陛下也会伤心欲绝吧?” 元宏冷笑,笑声中透出满满的无奈,“你爱他吗?” “我只能爱陛下。” “阿容,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真的爱我吗?无关你我的身份,只是男人与女人。” 高照容攥紧了裙子,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爱过。” “爱过?爱过是什么意思?”元宏自嘲一笑,“爱过的意思是说,你现在爱的是他吗?” 高照容垂眸,迟疑了许久才道:“其实,我入宫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陛下,是他。” 所以,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可是陛下对我很好,我知道我是陛下的女人,已经收起了没必要的心思,可是那一夜……”高照容语气开始哽咽,“我害怕,我真的怕了……” 元宏苦笑,“太后说了,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我不得已。” 高照容眼眶微红,“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保护我,保护我的孩子,你根本对付不了冯氏!” “所以,你要放弃我,转投冯氏的怀抱吗?” “浮萍也想生根,我只是飘流的累了。”高照容默默流着眼泪,“我刚入宫的时候,你对我很好,虽然我不喜欢宫里,可总是安慰自己,我起码还有你的爱,可我真是太傻太天真了,我一个玩物,哪儿配得到爱啊?!” 高照容崩溃地哭了出来,他有那么多嫔妃,个个宠爱有加,有几人是真心啊?凭什么自己就会是与众不同的呢? “我只是想有人爱我,不是把我当工具、当玩物一样利用玩弄,是把我当人一样的爱我。”高照容哭道:“我一直都在太后与你的股掌之上,我总是会做那一夜的噩梦,你们让我恐惧,我只是想逃离你们罢了。” “你以为他就能拯救你,给你爱吗?”元宏红着眼道。 “他说他爱我,是真心的!” 元宏眼眶微微湿润,他知道,冯诞从不会撒谎。她会爱上冯诞,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也是如此爱他。 他好像从来没有像冯诞一样,告诉高照容,说自己爱她。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她很害怕,在寻求自己的帮助,她视自己为丈夫,唯一的依靠,可自己却没有给过她任何安全感,是自己的忽冷忽热把她推的越来越远,让她彷徨无助,把她逼到了这条路,凭什么还奢望她始终如一的爱着自己?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中透出浓浓的哀伤,“你知道吗?你一下子,毁了两个我最爱的人。”一个是冯诞,另一个,是她自己。 高照容怔怔流着眼泪,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宏。 “我贵为一国之君,掌控天下,可今日才发觉,很多事情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本该愤怒,杀了你们,可我如此爱你们,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他,我杀不了你们。你们本是我的臣子,而如今,我却被你们绑架了。” “陛下。”高照容哭了,她深深为自己挑衅元宏的权威感到耻辱,又为元宏的宽容而深自羞愧,“我已无颜面对陛下了,我已经不干净了。” -- 第80页 “明日,我去视察方山,你不必再去了。”元宏给她拭去泪水,道:“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陛下是要把我送回宫吗?”高照容哽咽道。 “嗯。”元宏淡淡道,迟疑了一下后,又道:“不要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高照容一怔,呆呆看着元宏,所以,他还是要保冯诞?不想让冯诞知道,算是也放过她了吗?她果然没有高估自己在元宏心里的分量,只是低估了冯诞的分量。元琳琅没有说错,果然,不是谁都能得到和她一样的机会。 “陛下,不追究我?” 元宏避开她的眼睛,道:“你回去吧,今晚不用侍奉了。” 高照容心中一凉,她大概听懂元宏的意思了,她今后恐怕都不用侍奉了,俯身磕了一个头之后,缓缓离去…… 次日,元宏命人先送了高照容回宫,自己则带着冯诞和百官前往方山视察永固陵工程进度。 冯诞微微有些忐忑,怎么突然让高照容回去了?还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元宏的意思,元宏只说她有些不舒服,视察永固陵又太过奔波劳累,就让她先回去了。 冯诞心里一乱,是因为那件事不舒服了吗? 去时还是盛宠的高照容,才去灵泉宫侍奉了几天就突然被元宏提前送了回来,引起宫里一阵揣测,纷纷传言是高照容侍奉时触怒了元宏,被撵了回来,高照容大约是又要失宠了。 元琳琅抽空去找了高照容,遣退所有人之后,才心急的询问高照容事情究竟做的如何了? “公主觉得呢?” “没成吗?”元琳琅有些失落道。 高照容苦笑,“这场计划中,没有人赢,我们都输了。” “什么意思?你和冯诞之间,到什么程度了?” “公主想让我做到什么程度?和他上床吗?”高照容冷冷道:“那样做了,我还有机会出现在公主面前吗?” 元琳琅眼神一乱,解释道:“嫂嫂,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突然被皇兄送回宫,我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又跟陛下闹别扭罢了,他跟我置气的还少吗?” “那就好。”元琳琅点点头,“等皇兄气消了,就又想起嫂嫂了。” 高照容嘴角抽动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以后,公主也不要再跟我提冯诞的事情了,我们这样的体量去对抗冯氏,蚍蜉撼树耳。” “嫂嫂。”元琳琅眼神复杂,她大约是懂了,高照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这发现让她和元宏的关系变得冷淡,也让她发现以她们的计划来对抗冯氏,是全然无用的,“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高照容看着元琳琅离去的背影,突然又是一阵心酸,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连忙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七月二十一日,元宏才返回宫里。这次回来之后他就没再去看过高照容,宫人纷纷议论着,大约这次,高照容是真的要失宠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短短一个月,高照容再次经历了什么是从云端到谷底,可如今她已经不再哭,不再委屈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这场盛宴将会持续两天,从十五到十六,宫人何等势力,眼见高照容失宠,也没人再理会她了,中秋宴也没有人邀请高照容过去,不过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站在宫门口,隐约可以看到皇信堂的焰火,热闹而繁华,宫里此刻,也只有自己一处落寞。 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把一个小食盒递给高照容道:“贵人,这是太后赏你的。” “太后?”高照容微微不解,有些错愕地接过食盒,小太监离去后,高照容提着食盒回了屋里,打开后,原来是一小碟月饼。 高照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松软的口感入口即化,丝丝甜意在嘴里漫开,许是甜的太过了,高照容觉得有点腻,腻的让人恶心,然后就真的把月饼吐了出来,还忍不住干呕了一阵。 杨媛给她拍着背,吐过后,杨媛又给她拿茶水漱了漱口,就侍候她上榻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王钟儿过来了,王钟儿一来就兴奋道:“阿容,快准备准备,今晚上你也去皇信堂赴宴。” “什么?”高照容微微惊愕道。 “太后答应了,让你过去,总不能一直跟陛下闹别扭吧?小年轻的,有什么事值得置气这么久。”王钟儿笑道。 高照容苦笑,这才不是怄气,是彻底完了,“怎么是太后让我去呢?” “我求了太后,让太后替你跟陛下说说情,太后就要你今儿晚上过去。”王钟儿笑道:“昨夜太后不是让人给你送月饼了吗?今儿得去谢恩呢。” 高照容微微垂眸,“月饼太甜了,我没有吃下。” “吃不吃都得去谢恩,你是晚辈,不能失了礼数。”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八月十六日的晚上,没有再宴请百官,可还是一样热闹,除了宗室诸王之外,毫无疑问,冯家父子自然也是座上宾。 高照容去跟冯太后谢了恩之后,又向元宏请安,元宏反应淡淡的,让她去落座。 高照容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冯诞眼光一直在她身上,她却看也没看冯诞一眼。 元勰端着几块月饼,凑到高照容身边,“贵人,吃吗?” -- 第81页 高照容看着月饼,想起昨夜入口的甜腻口感,莫名的又是一阵恶心,强忍下想吐的欲望,对元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 “贵人怎么又跟皇兄置气了,这次皇兄避暑可是只带了贵人啊,怎么就又生气了呢?” “是我搞砸了,是我的不是。”高照容苦笑。 “为什么呢?总该有个缘故吧?” “这种私密的事情,殿下也要问吗?” 元勰脸一红,尴尬道:“没,贵人误会了。” 冯太后看着高照容处的情景,问元宏道:“怎么回事呢?你跟照容闹了什么矛盾吗?” 元宏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乖巧温顺,也是个会伸爪子的小猫。” 冯太后若有所思道:“是侍奉的时候,忤逆了陛下吗?” 元宏不语,自顾自地喝酒。 冯太后一笑,“陛下过往对她还算有耐心,如今一点儿不如意便要冷落了吗?” “总不能一直惯着吧,惯的愈发恃宠而骄。” 冯太后会意一笑,不再继续追问,既然元宏要冷落,那就先冷着吧。 元羽兄弟几个又来给高照容敬酒了,今夜元琳琅没来,没人帮她挡酒,高照容推辞不过,勉强喝下一杯后,他们还是不依不饶。 高照容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恶心,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推开元羽之后,就捂着嘴从殿里跑了出去。 高照容快步离开皇信堂,扶着殿外的柱子又是一阵干呕,她抬头看着夜空,不知为何,今晚的夜色格外浓稠,浓稠到似乎想要将她尽数吞噬,她觉得越来越压抑,心口闷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看着月亮,月亮圆的如同银盘,感觉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如同小时候梦中的太阳,一点点向她迫近,仿若要把她吞噬一般,压迫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眯着眼睛,月亮明明没有那么刺眼,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里却越来越模糊,她感觉月亮变红了,红的如同鲜血! 高照容捂着胸口,她看到一滴一滴的血从月亮上滴落,滴在她的脸上,她能感觉到那种痛苦,痛的宛如被刀子剜开心口,在扑通扑通规律跳动的心脏上,扎出一个小口子,从心尖上一滴一滴的挤出血。 “天狗食月了,天狗食月了……”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高照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一片,她扶着柱子一点一点蹲下身子,本以为这样缓一缓会好受一些,可在坐下的那一刻,她就瞬间瘫倒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元宏的寝殿了,她看到有人在来来回回的忙碌,她一手扶着额头,勉强撑起身子道:“我怎么了?” 元宏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淡淡道:“外边月蚀了,大约是被冲撞着了,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月蚀,不祥之兆呢……”高照容喃喃道。 元宏眉头微蹙,没有说什么。 太医来了之后,恭恭敬敬地给高照容请脉,片刻之后,满脸喜色地跪倒在元宏面前道:“恭喜陛下,贵人是有喜了,已有一个月了。” 元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光,高照容也是微微错愕,没有丝毫有孕的欢喜,反倒是心里凉了半截。 元宏看了看她,勉强一笑,对太医道:“先退下吧。” 太医跪离后,元宏又遣散了寝殿的其他人,他若有所思地坐在高照容床侧,高照容心绪复杂,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道:“你不高兴吗?我们又有孩子了。” 元宏看着她的肚子,语气复杂道:“算算日子,是在灵泉宫那几日有的吧。” 高照容神色一滞,而后淡然一笑道:“是啊,是那个时候啊。” 元宏手指摩挲着她的肚子,“是我的吗?” 高照容微微一笑,起身抱着元宏在他耳边道:“无论是谁的,最终一定是你的。” 元宏苦笑,拍了拍高照容的背,道:“你安心养胎,孩子,会平安出世的。” 高照容垂眸,嘴角虽含着笑,眼中却是不尽的忧愁。 月蚀,果然是不祥之兆…… 第42章 乖乖生下他 八月十七,元宏颁诏,“圣人为了防止君主的懒惰放纵,以自然现象来著书立说,以警诫君主注意自身的德行,所以有出现日蚀,就要提高道德修养。出现月蚀,就要修订完善刑法的说法。十六日夜,出现了月蚀。所以公卿大夫以下的各级官员,应谨慎地使用刑罚,以顺应天意。” 因着昨夜月蚀不祥,冯太后就让冯熙和冯诞父子留宿在了宫里,一早的时候,冯诞就来了冯清宫里喝茶,高照容有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冯诞端茶的手一抖。 冯清瞬间脸色大变,又有孕了,又有孕了,元怀才出生了半年,她就又怀上了,冯清双手微微握拳,恨声道:“她怎么那么好命,一个接一个的生,元怀才生了半年,怎么就又有了孩子!” 冯诞没有接话,故作漫不经心道:“多久了。” “听说是一个月了。”宫人回道。 “啪”冯诞手上的茶碗摔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冯清连忙招呼宫人上前收拾,又给冯诞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后嗔怪道:“大哥怎么这么不小心?烫伤了怎么办。” -- 第82页 冯诞脸色微乱道:“一时手滑。” 冯清看冯诞脸色不对,就让宫人都退下了,坐在冯诞身侧道:“大哥,你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你多心了。” 冯清打量着冯诞的神色,试探道:“高照容的身孕,算算日子,是在灵泉池那段时间有的吧?” “是吗?”冯诞眼神闪躲。 “也是啊,陛下只带了她过去,专宠她一人,换了谁去都能怀上吧?是不是啊,大哥?” “什么?”冯诞微微有些失神。 冯清翻了个白眼,“眼看着她都失宠了,凭着这一胎,怕是又要重获圣意了。” “不是跟你说过吗?别再打她的主意。” “我又没说要怎么着,大哥急什么?搞得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一样。” 冯诞脸色一变,冷声道:“冯清,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说这样的话。” 冯清眉毛微蹙,不解道:“大哥啊大哥,你慌什么呢?就算你真跟她有什么,我也是替你隐瞒的那一个。” “冯清!”冯诞脸色是真动怒了。 “好,我都听大哥的,大哥不让我为难她,我就不为难她,只是大哥自己斟酌斟酌,为了我们冯氏一族,这孩子究竟要不要留呢?” “那是陛下的骨肉,你别乱来。” 冯清点点头,“我知道大哥的意思了,如果陛下要留,她这一胎一定留得住。” “好了。”冯诞起身,“我也该走了,父亲应该已经醒了。” “嗯,父亲昨夜喝多了,待会儿我也去看看他。” “嗯。”冯诞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冯清面色凝重地看着冯诞的背影,灵泉池到底出了什么事,仅仅是元宏跟高照容闹了别扭吗?那冯诞今日又为何如此失神呢? 晚间,高照容若有所思地拨着碗里的安胎药,直到冷去,都没有喝上一口。 元宏悄悄来到她的身边,“怎么不喝药?” 高照容眉毛颤了颤,淡淡道:“不想喝。” 元宏眼神一动,“还是喝了吧。” “是我辱没了天威,上天才降异象示警,陛下应该将我用刑正法,以顺应天意。”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元宏手指轻叩着药碗道:“我诏书说的很明确,要谨慎地使用刑罚,以顺应天意。” “那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被宽恕吗?” “你,罪无可恕。”元宏冷冷端起药碗,“但我说过,孩子,会平安出世的。”然后便端着药出去,让杨媛热了再端过来。 高照容闭上了眼睛,她很痛苦,可眼泪却早已干涸,情绪没有了宣泄的出口,堵的心口抽抽的疼。 杨媛把药再送来的时候,元宏把药端起来,舀了一勺递到了她的嘴边,高照容微微偏着头,元宏把药又递近了几分,高照容才不情不愿的把药喝了下去,元宏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着她把药喝完,把碗放在桌子上,给她擦了擦嘴角道:“以后,都要乖乖吃药。” 高照容微红着眼,看着元宏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元宏微微抬眸看向她,看了一会儿后,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幽幽道:“你那样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这个孩子对你毫无意义,甚至是耻辱。” “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是我的吗?”元宏眼神一动,而后面无表情道:“你最好祈祷是一个女儿,如果是儿子,我不能保证他会平安长大。” 高照容嘴唇微颤,“这对我太过残忍,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扼杀了他。” “因为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乖乖生下孩子,我会派人监视你,不要想做手脚。”元宏冷冷道,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高照容欲哭无泪,痛苦的把脸埋到了臂弯。 闰九月的时候,元宏去视察了南郊圆丘的修筑进度,如果进度够快,明年正月祭天盛典就是在这里进行了。 这几个月,他颁布了很多政令,虽然遭遇了一些阻力,但是他还是很强硬的让执行了,冯太后觉得他有些变了,过往他即便不乐意,也不会公然忤逆冯太后,可最近,他好像一直在试探冯太后的底线,不断得寸进尺…… 高照容的身孕四个多月了,胎像各方面也趋于了稳定,元宏的确是格外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她这一胎,在外人看来,这是元宏对她的偏爱重视,可高照容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元宏对她的惩罚。 他就是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让她亲眼看着孩子落地、长大,再一点点的从她手里夺走、毁灭,让她生生承受母子分离的痛苦,来解他的仇恨。 没有比这更恶毒的复仇了…… 冬十月,今冬冷的太快了,元宏也越来越少外出,终日停留在暖阁养身,今年,元宏没让冯诞来侍奉,反倒是要让高照容过来。 冯太后有些不乐意,毕竟高照容还有身孕。可元宏坚持,冯太后苦口婆心劝了元宏一番不要沉迷美色,元宏只是笑了笑说,孙儿再禽兽也不至于对一个孕妇怎么着,在孙儿看来,她跟个婢女也没什么区别。 冯太后哑口无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年冬天,冯诞很少入宫,高照容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她的肚子日渐大了,照顾起来元宏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她总觉得,这是她欠元宏的,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 第83页 她添完炭火后,给元宏端了热茶过去,元宏看着书,扫了她一眼,看她把茶水放下后准备离去,便开口道:“过来。” 高照容一怔,乖乖走了过去,元宏把书放下,突然环上她的腰,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道:“乖吗?” 高照容微微有些不自在,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那应该可以顺利出生的。”元宏缓缓松开了她。 高照容鼻子一酸,恳求道:“你怎么折磨我我都认了,可孩子,孩子也有一半的可能是你的,不是么?不能放过他吗?” 元宏微微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女儿,就留,这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大的仁慈了。” 高照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元宏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别哭,这就受不了了吗?还没跟你说另一件事儿呢。” “什么事?” 元宏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乐安,怀孕了。” 犹如晴天霹雳,震的高照容整个呆住。 “很意外吗?不过,他们本就是夫妻,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高照容微微挣开元宏的怀抱,心口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他就是在嘲讽她,告诉她,冯诞说爱她不过是为了骗她的身子,从来没有人爱她,在他们这种贵族出身的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玩物,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爱她这种卑贱的女人?! 高照容红着眼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看到我痛苦?愤怒?还是失望?你是在嘲讽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玩物是吗?可在你眼里,我又何尝不是呢?所以,就算把我送给他玩一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元宏眼神渐渐变冷,讽刺道:“对,你这种身份的女人,也只配做个玩物了。” 高照容心口揪的生疼,颤声道:“我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陛下也不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很好。”元宏轻哼一声,冷冷道:“高照容,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得到爱。” 高照容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哽咽道:“陛下是终于承认,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吗?” “你配吗?” “呵呵。”高照容自嘲一笑,“陛下装做宠爱我的样子,装的也很累吧?真是为陛下高兴,可以跟我坦诚相待了。” “从省亲开始你都在骗我,林修仪落水也是因你而起,他的生辰宴上你还在跟他纠缠不清,可你呢?我给过你机会,倒是惯的你愈发放肆!”元宏怒道。 高照容呆呆看着元宏,“你…都知道?” “那一夜桃花雪很美,是么?”元宏挑眉,“都是他给你的,你不是很清楚吗?琵琶也是为了他学的吧?你可真行,在我面前装的那么温顺乖巧,装的也很累吧?”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想起那一夜给他弹琵琶的时候,他跟自己说了一句,阿容,你还是放弃琵琶吧。那时,他的弦外之意,就是让自己放弃冯诞吗? “对,好累啊。”高照容泪水淌个不停,“那一夜的桃花雪真的很美,他为我把整个平城的桃花都快摘秃了,他把这一切都说是你的吩咐,我也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你的吩咐,拼命的去迎合、去顺从、去讨好你。可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你和他这样的人眼里,我这样的卑贱之身,不管到什么地位,本质还是个可以随意轻贱玩弄的玩物。” “阿容,你不是。”元宏微微心酸。 高照容红着眼道:“你觉得是我下贱,是我不知廉耻,是,我这种卑贱出身的女人,本来就是天生下贱,没有你们这些贵族皇室懂得那么多的礼义廉耻,我只是想活下去,哪怕出卖自己活下去,至于是卖给你还是给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想看你这么作践自己!” “我不觉得是作践呢,陛下没有经历过我的苦,焉知我之痛?”高照容平静道:“那些年在宫里,宫人都看不起我,生了儿子的奴婢依然是奴婢。无宠的时候被宫人刁难,有宠的时候被冯氏为难,活下去真的是太难了,如果只是出卖身体就能活下去,我觉得是很小的代价了,陛下怎么觉得是作践呢?” “你没有自尊吗?”元宏微红着眼,心疼道:“别人怎么作践你,你管不了,但是你不能自己也这么作践自己!” “自尊?”高照容迷茫道:“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连牛马都不如吗?哪儿配谈什么自尊啊?还是因为我,让陛下的自尊蒙羞了?” 元宏心里阵阵酸涩,想拉起高照容的手,高照容却胆怯的躲开了,“别让我这种卑贱之人,污了陛下的手。” 元宏深吸了一口气,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丈夫、天子有多么的失败,高照容在宫中都是如此,何况天下那更多被压迫、被欺凌,过的还不如高照容的百姓呢? 他有什么资格斥责她没有自尊?她想活下去有什么错?蝼蚁尚且偷生呢,自己有什么资格去羞辱指责她?如果他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她,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对不起,真正让我蒙羞的从来不是你,是我自己……” 第43章 死亡不属你 前不久传来消息,雍州、豫州几处闹了饥荒,元宏一早就去尚书台商议政事了,马上就是冬至,越来越冷,总该让受灾百姓过好个冬至。 -- 第84页 高照容闲得无聊,就想去看看元恪。 刚到殿外就听到屋里传来熟悉的说笑声音,高照容心里一咯噔,就想逃回去,可宫人眼尖,见她过来,就忙含笑拉着她的手扶着她进去道:“太后看呐,高贵人来了。” 冯诞心里一动,不由侧头看了看她,高照容没有看他,一手扶着肚子,勉强给冯太后请了安。 冯太后点了点头,让宫人扶她坐下。 “照容的身孕,得六个月了吧?”冯太后询问道。 “嗯。”高照容点点头。 “陛下实在有些胡来,你这么大的肚子,还非要你去侍候,有什么是宫人侍候不来的?”冯太后嗔怪道:“不过这后三个月最是要小心,免得闹了动静伤了胎气,过完腊月,你就回去住吧。” “是,妾身会跟陛下说的。”高照容微红了脸。 乐安公主笑道:“贵人近来是盛宠,想来皇兄也是不放心,怕贵人有什么意外,所以,留在自己身边看着才好。” 高照容勉强一笑,心里是五味杂陈。 冯太后笑道:“你也得小心,最好能再添个儿子。” 乐安公主摇摇头,笑道:“我可是日夜盼着生个女儿呢,去年的时候我还跟贵人说着若是我们能刚巧生个一男一女还好结个亲事,不巧俩人都生了儿子,我这次若是能生个女儿,还能与贵人再续前亲呢!” 冯太后一怔,随即恍然笑道:“女儿也好,女儿也好。” 乐安公主笑道:“儿子要有,女儿也是少不得的。” 冯太后抿唇一笑,对高照容道:“照容坐了这么久也累了吧,去看看恪儿。” 高照容点点头,起身去了后院看元恪。 高照容走后,冯太后对乐安公主道:“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日后大皇子定然是要封太子的,这太子妃最好也是我们冯氏的人,你这胎生个女儿倒还好,若不能,那就让诞儿纳几个侍妾,儿子要有,女儿也要多多的好。” 冯诞微微变了脸色,不悦道:“姑姑,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乐安公主拉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又对冯太后笑道:“太后说的是,大皇子已经七岁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耽搁着,等我这肚子生女儿,再等我的女儿长大。其实,若是能有其他姐妹给思政生个女儿过继给我,也是一样的。”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这事儿我便交给你去做了。” “是。”乐安公主含笑应道。 下午,高照容看着元恪读书,寻思着元宏该回来了,就哄着元恪乖乖读书,自己去跟冯太后告辞。 冯太后一听,刚巧刚刚冯诞也说了要去看看元宏,想着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就让冯诞跟着高照容一块过去了,自己继续跟乐安公主说话。 高照容有些为难,却不好推脱,微微颔首后告退了。 二人还是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冯诞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陛下的身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高照容淡淡道。 “你…”冯诞心绪复杂道:“你还好吗?” 高照容心里蓦地一酸,勉强笑道:“陛下如此宠爱我,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嗯。”冯诞喉头微堵,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高照容道:“你的身孕…” 未等冯诞说完,高照容立刻打断道:“当然是陛下的。” 冯诞黯然一笑,心里莫名发堵,只是见高照容有些憔悴了,许是身孕真的太过辛劳了,冯诞忍不住想拉起她的手,高照容慌忙避开道:“冯君请自重,这里是皇宫。” “地上滑,我只是怕你摔着了。” “无妨,摔死了倒干净。”高照容冷冷道。 冯诞脸色一变,“贵人!” “你说爱我,不就是为了骗我的身子吗?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别再来纠缠我了。” “什么?”冯诞一怔,惊愕道:“不是,我不是在骗你,我会负责的,我会保护你,还有孩子。” “我不需要,我一点儿都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高照容冷冷道。 冯诞心里一乱,“是我的吗?” 高照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道:“我不知道。”就越开冯诞离去了。 冯诞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怅然若失。 不远处,乐安公主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二人,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可看二人的举止,关系绝不简单!莫不是冯诞之前在宫里招惹的那个人是…… 乐安公主捂着嘴,不敢再想下去,慌忙跑回了冯太后宫里,冯太后见她又折了回来,不解道:“不是要跟着诞儿去看陛下吗?” 乐安公主支着额头,勉强道:“走了几步突然有些头晕,想回家了。” “怕是累着了,得再多休息休息,让宫人快快去喊了诞儿回来带你回家。” “嗯。” 冯诞还没到元宏处就被宫人追回来了,听闻公主不舒服,就慌忙返回了去。 高照容回去的时候,元宏已经回来了,高照容默默上前去给元宏倒着茶,似乎能感受到元宏周身冰冷的气息。 “去哪儿了?” “去看了看恪儿。” “是么?”元宏轻嘲一笑,“今日冯诞和乐安入宫了,是在太后处吧?”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心虚道:“是。” -- 第85页 “见到他了吗?” “我不知道他进宫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恪儿。”高照容委屈的微微红了眼。 元宏已经不信她了,他已经认定她是为了见冯诞才过去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见他吗?” 高照容把眼泪憋回去,平静道:“我和他都活着,总会再见的。” “你就非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蒙羞吗?”元宏隐隐动怒。 高照容抿抿唇,淡淡道:“宫里有那么多世家贵族的姐妹,她们都比我高贵,比我有自尊,比我懂廉耻,不会像我这样让陛下蒙羞,她们才是跟陛下一个世界的人,陛下不值得为我这种卑贱之人动怒。” “那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卑贱之身怎么办?” 高照容眼神一动,“陛下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我这种人,已经不值得陛下垂怜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何必呢?”高照容泪眼朦胧地看着元宏,“我这种女人的存在,对陛下是一种耻辱,我这种卑贱之人,死上十个百个也不值一提,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哪怕再卑贱的生命,都该好好活下去!”元宏正色道:“阿容,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必须要想清楚,你想死,是为我、为他,还是为自己,想不通这个道理,你的死亡毫无意义。”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高照容愈发凌乱,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为我,是成全我的改革大业。为他,是向压迫者妥协。为自己……”元宏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可死亡不属于你,你要好好活下来,你才是最该见证这场改革的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多像你一样被欺凌、被压迫的人,都是为了你们以后不必这么作践自己,也能活下去!” 高照容眼泪扑簌扑簌的流着,他听不懂元宏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元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希望她好好活下去,无论再艰难再困苦,都要活下去。 他都没有放弃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放弃? “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活下去。” 元宏深吸了一口气,“你走吧,不用再来侍奉了。” 高照容点点头,黯然离去了。 没多久后,元宏就让冯诞入宫来服侍了,只是这次是乐安公主陪他一道来的,先看了元宏后又去给冯太后请了安,呆了一会儿后便悄悄去了华林别馆看元琳琅。 昨日下了大雪,别馆的腊梅都要被雪压弯,元琳琅坐在窗口喝着热茶,看着窗口那几株红梅开的好,便吩咐宫人折几支给高照容送过去。 乐安公主过来刚巧就看见宫人去送红梅,就笑道:“好俊的梅花,能否给我一支?” 那宫人施个礼道:“这是我家公主吩咐给高贵人送去的,公主要的话,再跟我家公主要吧。” 乐安公主略一笑,“你快去吧。”宫人便告退了,乐安公主抬脚往屋里走去。 元琳琅瞥了她一眼,“姐姐怀着身孕,这么大雪还过来看我。” 乐安公主坐在她对面道:“皇兄又让思政入宫了,似乎是着了凉,皇兄他到底是怎么了?” 元琳琅喝着茶,漫不经心道:“过往小表叔不都是近身侍奉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乐安公主摇摇头,“可皇兄的身子,不见得这么差吧?” “姐姐,你是想从我这里套些什么话?”元琳琅抿唇一笑,“你想知道就去问小表叔啊。” “唯独此事,他总是敷衍我,只说是他冬日犯懒,天又冷,不想来回奔波才住宫里的。” 元琳琅勾了勾嘴角,略嘲讽的看着乐安公主,看来,冯诞都不信她,“姐姐啊姐姐,你仔细问问你自己,究竟是向着皇兄还是太后呢?” “这有什么区别吗?” 元琳琅翻了个白眼,“姐姐嫁到冯家,就真把自己当冯家人了吗?” “你这话说的,思政不也是冯家的人吗?他不也是向着皇兄吗?” “那不一样,小表叔和太后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太后很宠爱思政,皇兄也很宠爱他啊!” 元琳琅不想跟她废话了,下逐客令道:“行了,你走吧,我想午睡会儿。” “不行,不能睡,我还有事要问你。” “那你快问!”元琳琅不耐烦道。 “思政跟高照容是怎么回事?” 元琳琅心里一咯噔,故作不解道:“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姐姐的意思。” “那天我来宫里,太后让思政和高照容一道去皇兄处了,我后来跟上去,看见思政看她那眼神,温柔的都快掐出水了,他伸手想拉高照容,被她给躲开了,后来,高照容就自己走了,我也就连忙走开了。” 元琳琅嗤笑一声,“所以,姐姐怀疑他们俩有奸情啊?” “高照容那身份,她自然是不敢的,可思政从小到大太顺遂了,他就没什么顾忌的,我怕他做错事。”乐安公主心急道:“我也是为了皇兄,好妹妹,刚刚见你让宫人给她送梅花,想来私交不错,你在宫里,帮我盯着点儿。” 元琳琅哈哈一笑,“我当什么事儿,姐姐放心,有我看着呢!再说,高贵人肚子大了,如今也不大在宫里走动,小表叔又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皇兄,二人总遇不见的。” 乐安公主点点头,笑道:“这样就好,有你,我就放心了。” -- 第86页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乐安公主就要告辞,元琳琅又立刻让宫人折了几支红梅给乐安公主带上,乐安公主喜的不行,笑着就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不属于无产阶级 第44章 祭天之大驾 太和十三年春,正月初七。 元宏在南郊的圆丘进行了祭天盛典,这一次,也是元宏即位以来,第一次仪仗队中使用汉人皇帝出行使用的大驾。 汉化改革的推行一直遭到鲜卑旧贵族和一些宗室的反对,穆泰、陆睿等人反对最为强烈,而以李冲为首的一众汉人贵族却尤为支持改革。 元宏要汉化改革,就必须得到基数更大的汉人的支持,而鲜卑旧贵族怕改革之后会被汉人贵族取而代之,多反对汉化。 元宏心里清楚,元丕、穆泰、陆睿都是冯太后的人,他们背后所凭靠的就是冯太后,而李冲虽然早前侍奉过冯太后,后来因元宏的彻底汉化之心,背弃冯太后,转投了元宏。 冯太后主政之时,进行了很多政治改革,让早期混乱的北魏官制,得到了一定的整治,冯氏一族立了不少功劳,吃到最多的红利。 如今元宏想再进一步,必然要触及冯氏及其党羽的利益,冯太后声威犹在,元宏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冯氏尾大不掉,已经严重影响了元宏汉化改革的推进,清算冯氏是早晚之事。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冯诞,冯诞一直是支持他的,如果清算冯氏,冯诞也免不了受牵连,他不忍伤害冯诞,所以一直不敢跟冯太后撕破脸。 去年灵泉宫之事,或许真的对元宏造成了一些影响,他如今的为政手段更见强硬,对冯太后更是日渐紧逼,这次祭天使用大驾,就是公然挑衅冯太后,在天下人以及满朝文武面前,彰显自己改革之决心! 元宏前脚出宫祭天,元琳琅后脚就来找了高照容,看着她那日渐大了的肚子,还趴上去听了听,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可高照容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元琳琅只觉她是产前有些情绪低落,就说要陪她聊天解闷儿。 “这次皇兄祭天,可是第一次用大驾。” 高照容不解道:“什么是大驾?” 元琳琅挑眉道:“这可是汉人皇帝出行,最高规格的仪仗!” 高照容若有所思道:“汉人皇帝的仪仗?公主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我丈夫他父亲宋王刘昶就是南边的皇族逃过来的,如今南边改朝换代,已是姓萧的齐国了,平日里听他们说过一些。” “怪不得公主知道这么多。” 元琳琅一笑,“我这婚事,本来是冯太后恶心我的,没想到还帮到了皇兄一些。我做出这种丑事,刘氏厌恶透了我这儿媳妇,也恨毒了促成这门婚事的太后,加之皇兄蓄意改革,刘氏是支持皇兄的。” “满朝文武是要开始站队了吗?” “不错,只是皇兄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他怎么突然开窍了?这段时间在朝政之事上可是相当强硬!” 高照容微微一怔,勉强笑道:“是么?” “只是还不见对冯氏有大动作,大约还是顾忌冯诞,也不想伤了太后的体面。” “陛下会跟太后撕破脸吗?” “冯氏自己能体面是最好的,若是闹到让皇兄帮他们体面,就不好了。” “谁会放弃这到手的权势富贵啊?” 元琳琅抿唇一笑,“看皇兄的打算吧。” 又几日后,元宏来看了高照容,高照容扶着腰,勉强倒了茶给他端了过去。 元宏喝了口热茶,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道:“身子还好吗?” “都好。” “我常来看看你,想来宫人也不敢再苛刻了你。” “陛下对我表现的已经足够宠爱了,宫人们对我都是小心谨慎。” “那就好。” “陛下。”高照容纠结道:“祭天大典还顺利吗?” “挺好的,问这个做什么?”元宏打量着高照容。 “我听宫人说陛下用了大驾,什么是大驾啊?” 元宏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道:“想知道吗?改日带你去坐坐。” 高照容摇摇头,“我不敢僭越。” “那是皇帝出行,最高规格的仪仗。” “怎么以前不见用呢?” “因为是汉人皇帝的礼仪。”元宏略一挑眉。 高照容小心翼翼问道:“因为陛下的汉化改革才用的吗?” “不错。”元宏若有所思的看着高照容,“说起来,你还是高丽人呢。” 高照容垂眸,不管做再多的努力,她也摆脱不了这卑贱的出身,高丽始终是她的故乡,没有什么丢人的,勉强道:“我自知卑贱,不过是高丽这样一个附属小国来归顺的贱民罢了,我本无意来此,无意攀附渤海高氏,我从未敢忘记过自己的出身。” “我这样说不是看不起你。”元宏握着她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介意你来自哪里,但是从此以后,你就是汉人,就是渤海高氏之人!” 高照容勉强一笑,道:“我刚入宫的时候,宫人会问我来自哪里,我说我来自高丽,她们都笑我,说原来是个高丽婢。后来再有人问我时,我就说我来自营州龙城,但是没有人相信了,始终觉得我就是个高丽婢。现在你却说我来自渤海,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跟太后比不起,太后可以修燕志,将冯氏汉人化,但是没有人会相信我这样卑贱的人来自渤海高氏。” -- 第87页 元宏微微心疼地把她拥到怀里,“当年高允父子送你入宫,本是想让你生下长子被立为太子,给高氏满门富贵,没有人在乎你的性命。不过,因为你没能生下长子,他才抛弃了你们。” “我一直都不过是个工具罢了,任人摆弄,没有价值就被抛弃。”高照容眼眶微红道:“在你看来是我的父兄卖女求荣,可我们那样的人家,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们根本留不住我。” “我知道你们身不由己,我只是不想你再被太后和渤海高氏利用了。”元宏安抚她道:“你记住,你是来自渤海高氏,但是,不是高允高怀父子的渤海高氏。” 高照容迷茫地看着元宏,“那我是什么?” “你就是你自己,你和他们没有关系,你是汉人,一直都是。” “我听不懂。” “阿容,别怕,汉化改革会抹掉你高丽的出身,你会是汉人,我会给你一块土地,让你生根!”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元宏,眼泪扑簌扑簌的流,感动而愧疚道:“我这样的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元宏看着她认真道:“太后想要你跟高允连宗,彻底和她绑在一起,但是,你不能一直做太后的傀儡。” “可是,我跟冯氏已经理不清了。”毕竟,她和冯诞已经…… “你还爱他吗?不肯放弃吗?” 高照容摇摇头,“那样做的时候,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我以为那样做你就会跟冯氏反目,可我太天真了,你根本动不了冯氏,所以哪怕我和他让你蒙羞,你也只能隐瞒。” 元宏自嘲一笑,“你真的是了不起,用冯诞拿捏住了我和冯氏,不过,我的女人中,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不该背弃陛下,转投冯氏,只有陛下,才是我们母子唯一的依靠。”高照容眼泪滑落,平静道:“我知道错了,我已经不求陛下的宽恕了。我等陛下等的太苦了,陛下选择的路太难了,是我太过软弱,才向冯氏妥协,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高照容一怔,微微摇了摇头,“我自作自受罢了,哪儿配后悔啊!”而后犹豫道:“陛下突然急着对付冯氏,是因为我和他的缘故吗?” “不是突然。”元宏淡淡道:“你所看到的一切,早已在底下酝酿多年。我一直都在准备着,在等待时机成熟,阿容,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再多等等呢?” 高照容鼻子一酸,“对不起,是我没能顶住。”她太软弱了,没能等到元宏带来的转机。她太恐惧冯太后了,她从没有接触过朝政,不清楚朝廷的形势,当年冯太后逼迫先帝退位的余威至今震慑后宫! 她不再相信元宏,不相信元宏可以保护她,她向冯氏妥协了,想以此逼迫元宏跟冯氏反目。而在妥协之后才发现,元宏在这场斗争中早已占了上风,而此时,她和元宏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能以要求自己的标准来约束你,那对你太苛刻了。”元宏苦笑,“阿容,我没有怪过你和他的事情,我只是心疼,我不想看到你这么作践自己,我不想你自己也把自己当个玩物。”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你越是这样,我越是羞愧。”高照容红了眼眶。 “阿容,回不去了,我对你好,或是不好,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高照容微微哽咽道。 元宏抚了抚她的脸,“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 第45章 龙渊有玉英 太和十三年,三月春,细雨。 高照容已经疼了一夜了,或许她自己都不期待这个孩子,甚至期盼着生产的时候能出些什么意外,最好,她和孩子都能死掉。 元宏来的时候她微微有些意外,那时高照容已经破水了,她很痛苦,稳婆让她用力,但是她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已经快要消散,她不想用力了。 元宏握着她的手,她听见元宏在她耳边低声道:“高照容,你必须把孩子生下来,我命令你,把孩子生下来。” 高照容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流满了脸庞。 “用力,贵人,看见头了。”稳婆一边鼓励高照容,一边推着她的肚子。 高照容情绪几近崩溃,绝望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害怕,她害怕一个生命即将诞生,又迅速迎来他生命的终止,她害怕,她情愿他不曾降生过。 “啊……”高照容痛苦而崩溃的大叫了一声。 稳婆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哇,哇……” 孩子的哭声唤回高照容的思绪,元宏在她耳边道:“生出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高照容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是最急迫的催命咒,元宏,就是那索命的恶魔。 “恭喜陛下,恭喜贵人,是个小公主呢。” 瞬间,高照容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道:“公,公主?” “是啊,以后一定是跟贵人一样的大美人儿。” 高照容如释重负,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开始呜呜哭泣。 元宏对她道:“好了,没事了。” 高照容痛哭流涕道:“谢陛下,谢陛下……” 元宏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高照容早已是哽咽不能言,看着元宏离去的背影默默流泪,稳婆把孩子抱给了她,她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再一次,忍不住痛哭失声…… -- 第88页 这是元宏第九个女儿,还没有取名,宫人都称呼为九公主,满月的时候,元琳琅还特地来看了看小公主。 满月后孩子长开了一些,元琳琅笑道:“真是跟嫂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以后一定是跟嫂嫂一样的大美人儿。” 高照容苦笑,没有吱声,只是自顾自的饮着茶,并没有多在意小公主。 元琳琅抱着小公主道:“皇兄还没给取个名字吗?” 高照容淡淡道:“不着急,谁知道能不能长大呢。” “嫂嫂说的什么话,小公主一定长命百岁。”元琳琅蹙眉道:“嫂嫂不能因为是个小公主就不重视啊!” 高照容眼神一动,“没有,听陛下的吧。” 正说着元宏竟就真的来了,他从元琳琅手里接过小公主,抱着哄着,高照容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元宏没有什么异样,看小公主的眼神,宠溺的仿佛真的就是他的孩子,或许,那就是他的孩子,高照容抱着这样的侥幸。 “皇兄,不给小公主取个名字吗?”元琳琅含笑道。 “没有想好呢。”元宏笑了笑。 “嫂嫂琳琅美玉一般的人物,小公主又长得跟嫂嫂画下来的一样,可得取个美玉之名。” 元宏笑了笑,“你才是真的琳琅美玉,小公主怎么能跟你比。”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元琳琅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小公主究竟是不是,谁都说不清楚。 元琳琅白了元宏一眼,“小公主长大后,定是远胜于我,看嫂嫂就知道了,小公主定是这美玉中的精英。” 元宏抿唇一笑,若有所思道:“玉之精英,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玉英者,瑛,那就叫瑛吧,从玉之瑛。” 元琳琅眼睛一亮,“好名字啊,龙渊有玉英,皇兄是真龙天子,小公主自然是龙女。” 高照容眼神一动,他是默认这是自己的孩子了吗? 第二日,冯太后让高照容带元瑛去给她看看,冯太后一向不怎么重视公主,元瑛出生时也没有去看一眼。 子生三月,则父名之,皇子公主一般都是百日后取名,可元瑛刚满月元宏就给她取了名字,殊宠于其他公主,也不由对元瑛另眼相看。 高照容抱着孩子给冯太后请安,冯太后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元瑛竟冲她笑了一下,冯太后微微一怔,又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真漂亮啊,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小东西。 元瑛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冯太后,冯太后心里看的很欢喜,道:“给我抱抱。” 高照容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元瑛抱给了冯太后,冯太后抱着元瑛,元瑛一点也不闹,还一直咯咯咯地笑,冯太后也崩不住了,笑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啊,都不怕生的吗?一直冲着我笑。” 高照容一怔,连忙道:“太后是小公主曾祖母,怎么会是生人呢?” 冯太后逗着元瑛,“真是可爱啊,照容你是怎么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啊!怎么这么可爱呢?到底要你这模样才生的出来,恪儿、怀儿、瑛儿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你啊,就该再多生几个孩子。” 高照容勉强一笑,心中却是隐隐失落,她大概不会再跟元宏有孩子了。 午间的时候,元宏过来了一趟,看着冯太后抱着元瑛其乐融融的一幕,不由笑道:“瑛儿的确是可爱,讨人喜欢。” “是啊,到底要照容这模样才生的出来。”冯太后笑道。 元宏淡淡一笑,“第一次见太后对公主如此爱不释手。” 冯太后似想到什么,道:“前几日,赵承华带大公主来看我,我看大公主都七八岁了,再有几年都该嫁人了,也是时候加封号了。” “都听太后的意思。” “赵承华是河南南阳人,封个豫州的郡如何?” 元宏点点头,道:“豫州义阳,是曹魏时期自南阳郡分出,就封义阳吧。” “好,就依陛下。”冯太后抱着元瑛笑道:“那我们瑛儿呢,也给我们瑛儿封个大郡啊!” 元宏笑道:“瑛儿还小,她的姐姐们也多没有册封呢,她再过几年也不迟。” “好,那就再等等。” 六月,元瑛百日后,愈发长开了,更是水灵可爱,冯太后对她是爱不释手,为了彰显恩宠,冯太后决定现在就给元瑛加封号,赐汤沐邑。 元宏犹豫道:“加封号也就罢了,汤沐邑就免了吧,公主都是出嫁后才给汤沐邑。” “几百户汤沐邑罢了,早早给了,给瑛儿存着当嫁妆。” 元宏勉强一笑,“那太后想把瑛儿封在哪里?” 冯太后想了想,道:“我一时没有主意,陛下和照容的意思呢?” 高照容摇摇头,“都听太后和陛下的。” 元宏想了想道:“阿容来自辽东,我看辽东郡就不错,辽东邻海多水,瑛者水之精。” 冯太后微微思索了一番后,摇摇头提醒道:“不好,照容是渤海高氏之人,渤海郡如何?” 元宏蹙眉,“没有这个道理,没有把公主直接封到生母本郡的,大公主的母亲是南阳人,也不过是封了豫州的义阳郡,没有封南阳,而且瑛儿又如此年幼,恐惹朝臣非议。” “是这个道理,渤海郡在青州,那也以旧制封个临近的州郡吧。”冯太后若有所思。 “青州六郡中的齐郡、河间、北海、乐安都封过了,高阳郡是文成帝旧封,所以早年废止了高阳的封号,青州无郡可封了。”元宏语气复杂,齐郡王元简,河间王元若是他的叔父,北海王元详是他的弟弟,乐安公主是他的妹妹,文成帝更是冯太后的丈夫,这些人个个跟冯氏关系匪浅。 -- 第89页 “青州无郡可以从临近的州选嘛,冀州、营州都还有的封吧?” “营州只有昌黎和建德二郡,可昌黎已封了太师,难道要封建德吗?这不太好吧。”毕竟,营州是北燕国都龙城之所在,是他们冯氏的私人领域,应该不想其他人染指吧? 冯太后抿唇一笑,“营州小州,建德小郡,要给瑛儿封个大郡。” “大郡,那太后的意思是?” “不是还有冀州吗?”冯太后若有所思地一笑,突然看向高照容道:“不如,长乐如何?” 高照容一惊,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寒彻心扉,恐慌道:“长乐郡是太后祖籍,小公主承受不起。” 元宏默然,高允死后追赠了冀州刺史,而现在的长乐太守高忱是高允的长子。如今冀州刺史是元禧,元禧生母封昭仪更是渤海封氏之人!冯太后要把元瑛册封长乐,是非要把高照容还有她的孩子跟渤海高氏和长乐冯氏绑在一起了! 元宏勉强笑道:“长乐寓意美好,太后如此偏爱瑛儿,孙儿也无异议。” “好,那就这么定了,就封长乐公主!” 定下封号后,元宏和高照容告辞离去,留下了元瑛在冯太后宫里。 高照容情绪郁郁道:“为什么要答应长乐呢?如果陛下不肯,太后不会勉强。” 元宏蹙眉,“你不喜欢这个封号?” 高照容摇摇头,垂眸道:“我以为陛下也不会喜欢这个封号,每次叫这个封号,都像是在打我的脸,提醒我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元宏眼神一动,脸上笼上一层寒意,冷冷道:“本来我还没想到这里,多亏了你提醒我,现在,我觉得这个封号非常好,我就是要你永远记住这孩子是怎么来的。”说完就拂袖而去了。 高照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喉咙堵的难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元瑛百日后没几天,乐安公主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冯太后高兴坏了,当即就要求把这女儿放在宫里和皇子公主们一起教养。 冯诞心里很反感,不想把女儿放宫里,那样一个鱼龙混杂之地,不知道要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可乐安公主倒是没什么意见,觉得放宫里也好,提早跟皇子公主们培养感情。 元瑛留在冯太后处后,高照容来冯太后处就勤了,冯太后偶尔还会把元怀抱过来玩会儿,冯太后拿拨浪鼓逗着两个孩子,跟高照容吐苦水道:“乐安生了个女儿,我本想给接到宫里养,也好让小孩子从小培养培养感情,可诞儿就是不同意,真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高照容道:“冯君是怕太后太劳累了。” “他就是怕我带坏了他的孩子。” “怎么会?两位皇子都是太后教养的,养的多好啊!” 冯太后呵呵一笑,把元瑛抱怀里道:“说起来,我们瑛儿真是可爱啊,一想到日后长大了要嫁给别人我就不舍得。” “太后说的什么话,瑛儿还小呢。”高照容抿唇一笑。 “太后跟阿容在说什么呢?”元宏过来道。 高照容起身给元宏让座,元宏落座后拉着高照容在自己一旁坐下。 冯太后笑道:“说不舍得瑛儿离开我呢!” “怎么会呢?瑛儿不是在这儿吗?”元宏一笑。 “以后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冯太后叹道:“可是真舍不得呦。” “还早呢。”元宏笑了笑。 冯太后似想到什么,突然道:“说起来,诞儿长子冯穆也不比瑛儿大几岁,不如指个婚事如何?瑛儿既封了长乐,就嫁到我长乐冯氏如何?”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太后,脸色瞬间煞白,元宏眼神一暗,勉强笑了笑,依然若无其事道:“孩子们都还小呢,等大些再议也不迟。” 冯太后也不再勉强,笑了笑道:“也是,我太心急了些,这婚事也不能勉强,也要看看孩子们的意思。” “太后也是好意,都是好孩子,都想收到自己家里。”元宏淡淡道。 冯太后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下个月去灵泉池,准备带谁过去侍奉?” 高照容一怔,头上流出一丝冷汗,一年过去了,想起那件事,她还是不能平静。 “这次带百官去议事,便不言后宫事了。” 冯太后一怔,迟疑道:“一个,都不带吗?” “对,都不带。” “那照容想去吗?”冯太后突然把问题甩给了高照容,期望她说一句她想,这样就能顺势让元宏把她带去。 高照容摇摇头,“妾身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实在不宜随侍。” 冯太后沉默了片刻,又劝元宏道:“还是带个人吧,清儿她们都挺好的。” “不必了,这次带六弟去侍候就行了。” 冯太后眉峰微蹙,最终妥协道:“也好,这样你也能专心政事了。” “嗯。” 又呆了一会儿后,元怀也困了,冯太后让高照容带元怀回去休息一会儿,高照容一怔,这是把元怀还给她了吗?连忙感动的点点头,元宏就抱着元怀和她一起走了。 元宏抱着元怀,元怀就趴他的怀里睡着了,高照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着。 元宏问她道:“太后想派人监视我,为什么不顺从太后的意思,说想去呢?” 高照容摇摇头,“我跟太后不是一路人,我不会帮她的。” -- 第90页 “那你跟冯氏的妥协苟合不是白费了吗?”元宏轻蔑一笑。 高照容抿抿唇,道:“冯君跟太后不一样,我一直是在陛下这一边的。” “是么?这次,我也不会让冯诞跟去。” 高照容迟疑道:“是要商议改革之事吗?冯君一直是支持陛下的。” “我知道,但是,他代表的始终是冯氏,他就算向着我,也不可能背弃太后。”元宏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照容,“你呢,阿容,你选择他还是我?” 高照容看着元宏,眼神坚定道:“我永远都是陛下的人。” 元宏淡淡一笑,抱着元怀自顾自的先走了…… 第46章 元澄归京城 七月二十五日,元宏驾幸灵泉池。 在灵泉池上,元宏与群臣共乘龙舟,共商国事,吟诗作赋,畅谈百家。那一日,元宏也大致确定了北魏之后汉化改革的方向。 归来后没几日,元宏下诏在京城为孔子立庙,此事全权交给了元勰和元澄去办,元勰和元澄是宗室中少数对汉化坚定不移的支持者,又是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和堂叔,他绝对放心。 在西汉时期,对孔子的祭祀没有出过阙里,东汉之后,虽然已经在太学举行对孔子的释奠之礼,但是并没有为孔子立庙。在京城太学之内建置孔庙,元宏是第一个这么做的皇帝。 儒家思想是汉人文化中的主流思想,元宏在京城为孔子立庙,也彰显了自己促进鲜卑与汉人融合之决心,并且付出了实际的行动。 这个举动,也确实让他得到了更多汉人士族的支持,以李冲为首的陇西李氏,五姓七望汉人士族便是元宏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与冯太后背后的两燕及鲜卑旧贵族势力,成分庭抗礼之势! 八月初的时候,元勰和元澄带孔庙的设计图纸入宫和元宏汇报,刚好就遇见高照容从太华殿离开,元勰微微惊讶地喊着她道:“贵人!” 高照容看着他一怔,微微一笑道:“殿下来了啊。” 元澄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高照容,高照容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也不由抬眼看了一眼元澄,是个很英俊的年轻男子,刚健雅致,清秀脱俗,看起来和元宏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眼神却太过锐利,高照容只看了他一眼,就慌忙避开了眼睛。 元澄微微一笑,淡淡道:“这位想必就是高贵人吧,曾听王妃提起过,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元澄。 元勰介绍道:“这是堂叔任城王,王叔常年在外驻军,才刚调回京城,贵人大约是第一次见着,他的王妃是妙华的胞妹冯令华。” 高照容向元澄微微颔首,心中隐隐惊愕,冯妙华竟然还跟她的妹妹说起过自己,只淡淡道:“我与冯家的人都不熟悉。” 元澄笑了笑,道:“王妃说贵人是很柔顺惹人怜爱的人,想必也是妙华跟她说过的,妙华对贵人评价不差,贵人怎么对她如此冷漠呢?” “我跟她的确是不熟,冯妙莲更熟悉。” 元勰道:“以前妙莲经常找贵人麻烦,不过她那跋扈性子,宫里就没哪个嫔妃没被她找过麻烦,所幸现在也撵出去了。妙华比较安生,贵人不熟悉也是正常,她虽然有时候嘴比较欠,但人还是比较和善的。” “能让妙华如此关注,想来贵人不仅仅是美色出众如此简单。”元澄似笑非笑道。 高照容微微蹙眉,元澄的话让她隐隐有些不舒服,便道:“我先走了,不打扰两位殿下了。”便抬脚离去了。 元澄扫了元勰一眼,“你跟她很熟悉么?” “也不算很熟吧,贵人对我比较淡漠,但是她好像跟元详关系很好欸!真是奇了怪了,两人差七八岁呢!也能谈到一块去。” 元澄一笑,“元详那嘴甜的什么似的,就没见哪个女人跟他谈不来。” “贵人跟元详那些莺莺燕燕怎么会一样呢?元详对她还是很敬重的,没那么轻浮。” “你还挺了解他们啊!” 元勰耸耸肩道:“因为去年贵人省亲,是我和小表叔操办的,元详又和贵人的妹妹要好,所以跟她家有过些来往。” “是么?冯诞啊……”元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殿内,元勰和元澄把图纸展开在元宏面前,元宏拿了一块盘中的糕点,边吃边看道:“这图纸,是王叔的手笔吧?” 元澄笑了笑,“在军中也常画地形图,时间仓促,来不及让画师画,我就自己上了,画的简陋了些,陛下将就看一看吧。” “很不错了,标注的很清晰,看的很明白。” 元勰也拿起一块糕点,道:“这是什么?” “阿容刚送过来的。” 元勰刚往嘴里递了一半,又连忙取出来小心翼翼问元宏道:“我,能吃吗?” 元宏笑道:“吃啊。”又把盘子端到元澄面前道:“王叔也尝一尝,阿容手艺是日渐进益了。” “贵人真是贴心。”元澄拿了一块尝了尝,微微一笑道:“还真是不错。” “她在宫里闲的无事,就常给孩子们做一些点心,偶尔也会给我送一些。”元宏微微含笑道。 “什么时候也有人能这么照顾照顾我就好了。”元勰故意酸溜溜道。 “等你立了王妃,也让你的王妃给你做。”元宏含笑道。 -- 第91页 元澄眼神一动,提醒元勰道:“陛下还没立后,哪有哥哥未娶妻,弟弟先娶的道理?你想要人疼,回去跟你府上的姬妾说去,跟陛下这儿酸什么?” 元勰也回过神道:“对,我们又不缺人。” 元宏苦笑,的确,他这些年拖着不立后,倒是几个弟弟的婚事也都耽搁了。 “说来,是我耽搁了你们兄弟几个。”元宏愧疚道。 元澄眼神一沉,正色道:“陛下,胜负未分呢。他们兄弟又不缺姬妾,立正妃都是小事,关键是陛下这里,绝不能跟冯氏妥协,皇后,不急于一时,大局定下后,再议不迟。” 元宏点点头,“嗯,不会妥协的。” 又商议了一会儿孔庙的设计后,元宏把图纸卷了起来,便卷边道:“王叔回京有一段时日了,最近事忙,也一直没有正式接风洗尘,等中秋的时候,在皇信堂办个家宴给王叔接风。” 元澄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了,在军营呆久了,人也粗俗了,这种场合总应付不来的。” “总归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元宏笑道,元澄便不再多推辞了。 十五的时候,按过往规矩宴请群臣,所以元宏把这接风的家宴定在了十六,皇信堂,只有宗室诸王。 元澄是带着王妃冯令华一起入宫的。 元澄的元配是赵郡李氏李元茂长女,是他在徐州任上娶的。元宏虽然鼓励鲜卑和汉人通婚,可大多鲜卑贵族还是看不上汉人,汉人贵族也不屑鲜卑,所以通婚的寥寥。 元澄娶李氏为王妃还遭到一些鲜卑贵族的耻笑,可元宏心里清楚,元澄是为了他之后的汉化改革做准备,提前拉拢汉人贵族才娶的李氏,只是李氏早几年难产死了,冯太后又让他续娶了冯氏的冯令华。 冯家成人的女儿都是先送进了宫里给元宏,做皇后备选。小一些的女儿也都是准备着给诸王配婚的,元澄元配死后,冯太后为了拉拢元澄,就迫不及待地把冯令华塞给他。 那时冯令华年纪还小,甚至都没成人,元澄是不肯的,冯太后只说先娶回去,过两年不就长大了吗?元澄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冯令华比他小了十余岁,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娶回去就跟多养了一个女儿一样。元澄有时候在想,她若是也进了宫,大约就不这么可爱了。 元宏说了是家宴,所以座位是按辈分排位,用家人的礼仪,元澄虽与元宏同岁,可辈分上高一辈,所以座次也在元宏几个兄弟之前。 众人落座行礼后,冯太后和一些后宫女眷就先行离去了,元宏兴致正好,便留着宗室的兄弟继续喝酒。 冯令华是挺依赖元澄的,一直黏在他身边,不肯跟冯太后她们离去,元澄不知在冯令华耳边说了什么,冯令华微微含笑点了点头,就起身小跑着离去了。 元勰过去道:“王叔,你怎么让小婶走了。” 元澄白了他一眼道:“她还没你大呢,你管她叫小婶?她姐姐是陛下的贵人,你再叫她小婶是什么辈分?让她去跟她几个姐姐玩儿吧。” 元勰耸耸肩,还挺有道理。 元宏饮了一杯酒,道:“行个酒令如何?一律赋诗来谈谈自己的志向。” 元澄微微一笑,“好啊,索性再加一些难度,做七言连韵的诗。” 元宏一笑,“我没有意见。” 元干不干了,“不行,我哪儿做得了什么诗?” 元羽劝道:“三哥,随便做一做,别扫了皇兄兴致。”元干才勉强答应。 元宏对元澄道:“那就从王叔开始吧。” 元澄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行四海路下八方,车马迹经纬四极。” 元宏微微一怔。 元羽笑道:“王叔是志在云游天下吗?” 元澄笑了笑,没有回答,对元宏道:“陛下请。” 元宏看了看他,微微思索道:“被雨泽仓廪满盈,世靖平黎庶繁息。” “皇兄心怀天下苍生呢!”元勰微微一笑,对道:“枕石漱流招名士,仁义为名礼成曲。” 元宏、元澄,元勰三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元干挠挠脑袋,问元羽道:“都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随便对几句就是了。” 元干随便做了一句,却不对韵,众人哈哈大笑,嚷着罚酒,元干无奈被灌了一轮,然后就再不肯对了,元勰又对了几句后,堂上差不多就是元宏和元澄二人一较高低了。 “一江遥横断南北,路漫漫其修远兮。”元澄突然感慨道。 元宏微微错愕,听懂了元澄的意思后,看着元澄的目光透出些微赞许,“革旧制天下归心,合诸侯一匡寰宇。” “君子所思但如一,竭忠诚为王前驱。”元澄举杯敬元宏,元宏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为王前驱?”元羽若有所思,“王叔还想回军营带兵啊?” “带兵,也不只是带打仗的兵。”元澄挑眉道:“天子以四海为家,以文德怀柔天下,长江隔绝南北,车轨文字不统一,北方民风彪悍,容易以威压制服,难以用礼制治理。在征战一统之前,更该先立威稳定内部人心。待天下一统之后,再以道德教化。” 元澄的话正中元宏下怀,元宏赞叹道:“王叔能认识改革的道理,正是我所急需的力量,这千秋功业,无王叔,不能成,王叔就是我的子房!” -- 第92页 元宏高兴之余,又与众人饮酒一轮。 元澄喝的多了,跟元勰悄悄说了一句要出去走走,元勰点了点头,元澄就起身离去了。 元澄在花园漫无目的地逛着,不时揉揉太阳穴想醒醒酒,秋日的夜风,吹起来清爽而舒适,元澄一贯不拘小节,就索性头枕着胳膊,躺在了回廊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高照容回去的时候,路过长廊,见廊上有人躺着一动不动,吓了一跳,杨媛扶着她,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小心翼翼地过去试探着他的鼻息。 “你在做什么?”元澄淡然开口,睁开明亮如炬的眸子,死死盯着高照容。 高照容吓的一踉跄,元澄忙伸手拉了她一把,杨媛扶着她道:“贵人没事吧?”高照容摇摇头,甩开元澄的手,站稳了身子。 高照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道:“殿下怎么在这里睡了?” 元澄坐起身子,打量高照容道:“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在宴上怎么不见你呢?” 高照容道:“我是去了的,只是隔得远,殿下没看到我,后来我跟太后一起走了。” “你,跟太后一起?”元澄微微眯起眼睛。 “我去太后那儿看了看二皇子,他这几日有些不舒服,这才准备回去了,就遇见了殿下。” “这样啊。”元澄淡淡一笑,“既然遇上了,我也有几句话提醒贵人。” “殿下请说。” “贵人盛宠,妃嫔难免妒忌争风,多有为难贵人,可宫里自有宫里的生存之道,贵人可得看清楚,不要选错了路。”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道:“我只有陛下一条路可走,他若不要我,我便没有后路了。” 元澄微微一笑,理了理衣服看了看高照容道:“我也该回去了,贵人就当今夜不曾见过我吧。” 高照容微微颔首,便匆匆离去了,元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一笑。 元澄回去后,元勰坐他身边道:“王叔,还好吗?” 元澄笑了笑,“去园子溜了一圈后,顿觉神清气爽,还能跟陛下再联上几百言。” 元宏听到后,笑道:“好啊,那就继续联下去。” 众人兴致高昂,一直饮宴到深夜,才结束了宴会。 昨夜,元澄留宿在华林别馆,冯令华在冯清处休息,一早的时候就过来找元澄了。 元澄一大早起身晨练,刚刚回来就看到她过来,微微一笑招呼道:“令华。” 冯令华展颜一笑,提着裙子小跑着过去扑到了元澄怀里,元澄揉揉她的头发,拉着她的手就回屋了。 冯令华给元澄收起晨练的剑,又侍候他换了衣服,元澄问她,“昨夜睡的好吗?” 冯令华嘟着嘴摇摇头,“到了陌生的地方,睡的我脖子都疼了。” 元澄让她坐下,给她按着脖子肩膀道:“你姐姐的地方也睡不好啊!” “我要知道陛下留殿下在这里住,我昨夜就跑过来了,可是你们散宴的时候太晚了,那时我都睡着了。”冯令华嘟囔道。 元澄微微一笑,“待会儿去跟陛下请个安,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不去跟太后请安吗?” “也行啊,你去跟太后请,我去跟陛下,刚好就礼数周全了。” 冯令华眼珠一转,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道:“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跟陛下请吧。” 元澄宠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脸。 第47章 龙城废军镇 出宫后,元澄又携冯令华去拜访了冯熙和冯诞父子,冯熙很高兴,拉着元澄问长问短,冯令华一直围着冯诞团团转。 冯诞笑她:“都嫁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令华可不就还是小孩子吗?”元澄微微一笑。 冯诞笑了笑,伸手在冯令华头上比了比,道:“长高了一些,看来任城王殿下把你养的不错。” “那是,殿下对我可好了。” 元澄微微一笑,左不过是把她当个女儿宠罢了,冯太后逼他娶,他也就娶了,任城王府也不少这一口饭。 “思政,我们骑马出城溜一溜吧,好久没见了。”元澄突然对冯诞道。 冯诞点点头,“好啊。” 冯令华也想跟着,被冯熙训斥了一顿,冯令华被骂得委屈巴巴的,元澄笑着安抚她道:“去跟兄弟姐妹们在家里聚聚,一直跟着我在外地,都多久没回来了,家人都想你了。” 冯令华才嘟嘟嘴答应了,“好吧。” 冯诞和元澄便一道出去了。 二人驱马来到城外,元澄拿着马鞭,抽着地上的草,又把草踩平后,招呼冯诞道:“思政,过来歇会儿吧。” 冯诞走过去,二人并排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 闭目养神一会儿后,元澄睁开眼睛,问冯诞道:“妙华的尸骨还是奉在瑶光寺吗?” “嗯,葬不进皇陵,姑姑也不许入祖墓。”冯诞落寞道。 元澄微微叹了口气,“令华只有妙华这一个胞姐,她就这样一直漂泊着,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都是她的命,自作孽,不可活。”冯诞平静道。 “思政,你怎么突然对她如此冷漠?”元澄微微错愕,他对他的弟弟妹妹们一向都是不错的。 “她背弃天子,自是不配入皇陵。” 元澄微微思索,“妙华做错了什么事吗?” -- 第93页 “对,大错特错。”冯诞自嘲一笑,“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谁?”元澄心里一咯噔。 “我。” 元澄一震,缓缓回过了神,便不再多问了。 “你为什么突然问妙华的事情?” 元澄若有所思道:“她死前给令华去了一封信,说了一些宫里的事情。” 冯诞眼神一动,“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她在宫里不开心,说不想再当太后的工具了。她让令华长大了照顾你,还特别提了高照容,说她是个柔顺惹人怜爱的人,还说妙莲很讨厌,高照容已经失宠了,她还总是去招惹欺负她,她不想跟一个讨厌的人去一起侍奉一个她不爱的人,还总去招惹欺负一些无辜的人。” 冯诞微微惊愕,“她提了这么多高贵人吗?她们也没有这么熟悉吧?” “对,高贵人也说了,她跟妙华不熟。” 冯诞微微蹙眉,“她到底想说什么?” 元澄微微侧脸看着冯诞道:“我也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信里就提了高照容和你,我就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只提了高贵人,和我……”冯诞微微错愕。 “妙华是个聪明人,她让令华照顾你无可厚非,可高照容跟她并无关系,她管她干什么?她还没善良无私到这地步吧?”元澄挑眉。 冯诞眼神一动,语气微乱道:“我不知道。” 元澄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打量他,不以为意的坐起身道:“回去吧,令华该等急了。” “好……” 这一日,冯太后请冯熙到自己宫里喝茶,王钟儿在一旁侍候着。 冯太后把茶移到冯熙面前,面色凝重道:“他把任城王也调回京城了,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前几日任城王来拜访我了,我看他对令华很好,对我也算恭敬,他的态度还不确定呢。” 冯太后摇摇头,“任城王常年随军,在军中颇有威望,如果他支持陛下改革,陛下算是有军中势力保驾护航了,有兵才有话语权呐!” “如今陛下的改革都还没有什么过激的政策。”冯熙道:“只是如今我们还摸不清他的底,如果之后他有什么大动作,恐怕要大乱。” 冯太后蹙眉,问王钟儿道:“照容有没有说过什么?陛下那么宠爱她。” “陛下从不让后宫干政的。”王钟儿道:“阿容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着你们冯氏要夺她的孩子,总是精神恍惚的。” 冯太后叹了口气,警告道:“你好好看着她,还指望她能从陛下那里得些消息,只是钟儿,你也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我当然是太后的人。” 冯太后喝了口茶,对冯熙道:“让元丕、穆泰、陆睿他们也消停一些,别天天散播些动摇国本的舆论,天天挑动汉人鲜卑对立,他们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们做的事儿,陛下可都是算到我们冯家头上。” “我说过好多次了,底下人心不齐,总有人阳奉阴违。” “陛下想改革,我是支持的,只是鲜卑几百年的习性了,不是朝夕可改。况且,完全去鲜卑化,全面汉化,必要人心动荡的。” “陛下有一统天下之心,筹谋南下,而我们冯氏,是靠着在北方的功劳才有今日地位,若是他日南征萧齐,必然又有一批新贵崛起,我们这些北部旧臣就得被边缘化了。” “我知道他的打算,他就是想靠着战事一点点摆脱这群老臣,扶持新人,想从我手里夺权呢,我要是松手了,就我曾经做过那些事儿,他能放过冯氏吗?”冯太后冷哼一声。 冯熙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你做的太狠了,陛下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是恨你的。” 冯太后不悦道:“我做那些都是为了谁?不都是为我们北燕筹谋吗?” “阿妧!”冯熙情急之下,直接喊了冯太后闺名,“你怎么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冯太后抿抿唇,不耐烦道:“不说了,还有,你回去看看诞儿,近期陛下有些疏远他了,你也多关心关心他,别整天老不正经的到处拈花惹草。” “知道了,我纳那么多姬妾还不是为了你,不然,哪儿来那么多女儿给你作践!” “我…”冯太后哑口无言,“得了,你回去吧。” 冯熙走后,冯太后就让王钟儿把高照容叫过来,顺便把元瑛也带过来。 王钟儿应允着就去找了高照容,小心提醒着,别跟冯太后乱说话,尤其是陛下的。高照容心里一咯噔,点了点头。 冯太后是真的喜欢元瑛,抱着她心肝心肝的喊个不停,元瑛半岁了,愈发水灵可爱,冯太后都说,这宫里几十年,就没见出生过这么漂亮的公主。 这么好一个孩子,可绝不能流入外人田。 “照容,陛下最近在做什么?” 高照容摇摇头,呆呆道:“我也不知道,他很久不来后宫了,也不来看我。” “这怎么行?你也多关心关心陛下,别让他太操劳。”冯太后笑道:“过段时间,你还去太华殿侍候吧,陛下哪儿不舒服了,你也能及时告诉我。” “太后是要我去监视陛下吗?”高照容故意装傻道。 冯太后尴尬一笑,“怎么会,我是关心陛下。” 高照容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把瑛儿留我这儿吧,你专心侍候陛下。” -- 第94页 高照容心里一咯噔,眼神沉了下来,“好……” 冬十月,高照容又被冯太后送去了元宏处侍奉,去年,是元宏让她来的,今年,是冯太后安排过来。 高照容告诉他,元恪、元瑛都在冯太后手上,她是让自己来监视他的,元宏问她准备怎么办,高照容说,可一不可再,她不会再背弃元宏了。 元澄回京后,元宏便常召他入宫,很少让冯诞来了,冯诞大约也感觉到些什么,知道他是准备清算冯氏了,所以开始疏远他,他理解元宏的难处,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十一月的时候,平城下了一场大雪,难得的,元宏今年没犯过病,突然想起前年高照容滑冰的事,问她道:“你想不想去滑冰?” 高照容一怔,摇摇头道:“太冷了,不去了。” “可是我想去。” “陛下也会滑冰吗?” “不会,你教我。”元宏淡然道。 高照容面色纠结,还是妥协道:“好吧。” 高照容给他裹上了厚厚的斗篷,元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看一场大雪了,两个人拉着手像小孩子一样在雪地上奔跑。 高照容时不时抓起雪球抛向他,元宏也不甘示弱的向她扔着雪球,一个不留神,雪球砸到高照容的额角,雪球瞬间破裂,碎雪飞了她一脸,元宏连忙上前把她的头搂到怀里,给她擦着脸上的雪。 高照容微微含笑,心里却莫名发酸,如果没有那件事,该有多好。 “陛下,我们去池面看看结冰了没。”说完就拉着元宏往水塘跑去,在池面重重跺了两脚,确定已经完全冰冻后,就一下滑到了冰面,然后笑着转身喊元宏下来。 元宏笑着回应,缓缓走下冰面,高照容拉着他的手在冰上滑着,元宏看着她的笑颜,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真心的笑过了,或许那件事,就是哽在二人心口的一根刺。 元宏突然抱住了高照容,用斗篷将她整个裹到了怀里,感受到元宏身上的丝丝暖意,高照容不由一怔,“陛下?”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就好了,阿容。” “陛下。”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 “陛下,你们在做什么呢?”突然,元澄的声音传了过来。 元宏看向他,笑了笑,“陪阿容玩一会儿。”说着,就往岸边走去。 元澄扶着元宏,把他接到了岸边:“刚去太华殿找陛下,宫人说陛下往这边来了,我就过来看看,陛下可真是好兴致。” 元宏淡淡一笑,“有什么事吗?” “安丰王没了。” 元宏脸色一变,看了高照容一眼后,语气复杂道:“回去说。” 高照容也是一怔,是他!当年还是他上书推荐自己入宫的。 元澄看向高照容道:“安丰王薨,太后作为嫡母,必是伤心哀痛,贵人不去看看太后吗?”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元澄,“殿下是什么意思?” 元澄提醒道:“跟太后汇报一下,就说陛下身子好的很,冰天雪地的还有兴致带贵人滑冰,让她不用担心。” 高照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然后微微颔首离去。 支开高照容后,元澄便扶着元宏返回太华殿。 龙城是北燕旧都,太和九年,文明太后还在龙城建了思燕佛图,供奉先人。冯熙的封国昌黎郡,便是北燕旧都龙城之所在!就是冯太后为了彰显他们北燕皇族后裔的身份。 龙城上一任营州刺史张伟与高允交好,世祖皇帝时,张伟与高允俱受辟命出仕北魏。当年元宏能登基,多亏了高允劝谏献文帝传位儿子不要传位兄弟,所以冯太后十分倚重高允。 高允次子高怀曾是元澄父亲的任城王郎中令,随元澄父亲出任营州,后来元思誉接任和龙镇都大将、营州刺史,高允又担任了元思誉的从事中郎,张伟接任营州刺史后,高怀继续效力于张伟。 张伟死后,元猛出为和龙镇都大将、营州刺史,高怀又效力于元猛,在龙城一直担任这些散官十八年,都未曾离任! 渤海高氏在龙城经营多年,势力不容小觑,甚至高照容的入宫,都没离开高允父子的运作。 高照容虽非渤海高氏之人,可毕竟姓高,高允宗族单薄,稍微有些关系的就加以连宗,大加提携,高聪本来是被俘虏的东阳人,被发配云中参军,就是被高允认作族孙,提拔入仕。 元宏选妃时,元猛刚刚出镇和龙城,人事不熟,高怀就让元猛推荐高照容入宫,希望她的美貌能合元宏心意,最好能生下长子,被立为太子,带整个家族飞上枝头! 他们没有人在乎高照容的生死,可惜高照容生的只是次子,高允父子的算盘落空了,便抛弃了高照容一家。 和龙不同于北方六军镇,和龙城是改镇立州,设立营州后,未废除军镇,这种州郡化方式,不仅未削弱军镇,反倒使历任龙城镇将都是军权政权一把抓。 和龙及营州相当于一个有兵、有人、有粮的自治区,而且这个区是冯熙的封国,为冯太后所掌控,成了她们北燕的独立王国,自元澄父亲之后的营州刺史,从元思誉到张伟、元猛都是冯太后的人。 元宏要从冯太后手里夺权,就必须削弱冯氏手上的军权,以免他们携兵作乱,元宏和元澄早就谋划着废除龙城军镇,如今元猛死了,可是大好的机会。 -- 第95页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众人也都沉浸在筹备新年的喜悦中,等待迎接明年春暖花开,可元宏和冯太后心里都清楚,明年,才是真正的风雨欲来…… 第48章 高琨急病重 太和十四年,正月里,高怀死了,自太和十一年从龙城解职回京为父守孝,去年刚除了父孝,担任了元丕的东阳王谘议参军,才没多久这就一病死了,朝廷上下莫不唏嘘。 这日,平城下了一场大雪,元详裹的严严实实的来找高想容出去玩儿,听说高琨病了,去年冬月染了风寒一直没好起来,元详也去看了看他。 高琨看起来有些苍白虚弱,高肇在榻前侍候着,“大哥,吃药了。”高肇把药端给高琨,高琨接过一饮而尽。 “高兄,好些了吗?”元详坐在一旁道。 高琨咳嗽了两声,叹道:“大夫说熬过了冬天,等春暖花开,好好将养就好了,可如今又下了雪,全看天意了。” “你好好休养着,肯定能好的。” 高琨苦笑,“我这病不过挨日子罢了,大约是好不了了。” 元详心绪复杂,“别胡思乱想了,你好生养着,我去看看想想。” “好,殿下去吧,恕我不能起身相送了。” “你好好养着,得闲了,我再来看你。” 说着,元详起身离去,穿过游廊,到了后院偏门口,遣看门的婆子去叫高想容,高想容闻信儿就出来了。 元详见她是满心欢喜,上前抱起她转了一圈道:“想想宝贝儿,我想死你了。” “有人看着呢,收敛一点儿。”高想容推开他,拉起他的手道:“走,我们出去玩儿。” 元详的马车在门口停着,二人上了车后,元详立刻迫不及待的亲了亲她道:“想想,好长时间不见你,快想死你了。” “这正月里朝廷各种祭祖朝会的,你不是该很忙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是忙里偷闲。”元详搂着她道:“我太想你了,在庙里斋戒的时候都不能安心。” 高想容笑了起来,“你这样不诚心,祖宗就不保佑你了。” “现在,你就是我的小祖宗。” 高想容白了他一眼,“准备带我去哪儿玩?” “到云冈,看我为你造的像。” “造像?”高想容不解。 “对啊,去年就开始造了,我们去视察一下进度!” 高想容抿唇一笑,俩人就是去年好上的,二人平日里不大对付,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莫名其妙在一起后,就还挺腻歪的。 那一日,两人在池边的树荫下樗蒲,输了要弹脑瓜儿的,元详玩不过她,被她打的头都快肿了,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提议玩打呱儿,高想容没他反应快,元详又下手没轻没重,高想容手背被打的通红,委屈的眼泪汪汪的。 元详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高想容一怔,第一反应竟然是,“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打你了吗?” “想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别漂亮?” “知道,关你什么事?”高想容这才有些回过味了,不由微微红了脸。 元详微微一笑,“我就是喜欢你漂亮又可爱。” 高想容红着脸道:“谁稀罕你喜欢?” 元详拉着她的手亲了亲,表白道:“想想,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太妃把你打傻了?” “不是啊,我是说真的。”元详说着,就又忍不住亲了亲她,高想容呆呆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她好像不是很抗拒元详亲她,那这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吗?”高想容问他。 “对啊,你看,你都不排斥我亲你。” “那你再亲亲我。”高想容抱着他撒娇道。 元详一笑,又拥着她吻了上去,两人抱着在草地上又亲又闹的。 “想想,等皇兄立后了,我就跟皇兄说娶你做王妃好不好?” “我才不要。”高想容立马拒绝道:“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还没想好呢。” “谁喜欢你,谁敢喜欢你?”元详惊愕道:“谁敢跟我抢人?” “就小虎啊,去年冬月从龙城来给我大哥送东西的小虎,他是我好哥们儿,当年我们一起在龙城横行霸道的。” “不行!”元详气急败坏道:“他现在在哪儿?赶紧撵他走!”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不讲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道理,我就要撵他走。” “你…”高想容蹙眉,嘟着嘴道:“他早就回龙城了。” 元详松了口气,“那就好,反正你也不会再回龙城了,以后那边的人都别来往了。” “我爹娘还在龙城,我还想回龙城呢。” 元详抿抿唇,蹙眉道:“不过近期朝廷废龙城军镇的呼声很高,好像是查到了一些龙城军镇的问题,不然我就能求太后让我出镇龙城,带你回去看你父母了。” “所以我还是想嫁回龙城,回故乡和父母在一起。”高想容落寞道。 “全平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那龙城人又不知道,就算知道我跟你好过也没人在意。”高想容翻个白眼。 “不行,想想,你不能走。”元详抱着她,有些惊慌失措道:“你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不能离开我。” -- 第96页 “我现在不是没走嘛!”高想容挣扎着,他抱的太紧了,都快喘不过气了,“撒手,再这样不跟你玩儿了。” “你不是喜欢我抱着你吗?”元详迷茫道。 高想容红了脸,“那也不能一直抱着啊……” 车外,车夫高声道:“殿下,到了。” 元详这才松开高想容,从车上跳下来,又把高想容抱下来,拉着她的手就撒丫子往石窟跑。 天寒地冻的,工匠们还在干着活,高想容看着可怜,解下钱袋递给工头道:“天太冷了,你们也别干了,拿着去吃些酒暖暖身子,我跟殿下单独待会儿。” 那工头受宠若惊道:“欸,好,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众人都走后,元详搂着她笑道:“你想跟我单独做什么?” “你造这个是做什么的?” “给咱俩祈福保平安啊,保佑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元详得意道。 “别造了,平白的浪费钱。”高想容道:“我跟你无名无份的,现在就造像,给人看了笑话。” “什么无名无份?我以后肯定娶你的!” “那等你娶了我再继续造吧,现在就别造了。” 元详若有所思,“有道理,那等我们成婚后就继续造。” 高想容一笑,点了点头,此后很多年,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年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这佛像也始终没有造成…… 晚上的时候,元详送高想容回家,到了门口,高想容主动抱了抱他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太晚回去,太妃该担心了。” “嗯,得空了我再来找你玩儿。”元详又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好。”高想容甜甜一笑,就跳下车,给元详挥了挥手,看元详马车走远,才转身进了家门。 高肇怪她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呢?” “去了云冈,多玩儿了一会儿。” 高肇抿抿唇,有些为难道:“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跟他胡闹,对你名声不好。” 高想容不解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在龙城不也是这样吗?” “那不一样,想想,那时你还小,你现在都大了,都快该嫁人了,如果以后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你怎么办呢?” “他说了会娶我的。” “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高攀的上他啊?”高肇叹道。 高想容垂眸,“大不了,以后我还回龙城老家,在龙城也不会有人嫌弃我。” “想想……” “大哥还好吗?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大哥刚吃了药在休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高想容点点头就走了。 高肇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说不尽的愁思。 二月初,高照容睡梦中莫名的烦躁不安,好像看到高琨从一团迷雾中向自己走来,她拨着眼前的迷雾,追寻着高琨的脚步,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 “容儿,容儿……” “大哥,是你在叫我吗?”高照容跑向高琨,却怎么也碰不到高琨,二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容儿,我要走了,哥哥未尽过长兄之责,家里也对不起你,如今方知万事皆空,富贵过眼云烟,筹谋一生也不过黄土一柸,高氏不过小户,滔天富贵终承受不起。” “大哥,你想说什么?” “若这富贵需要用你的命来换,又岂能长久?你已诞下真龙,高氏必将富贵,可因果循环,报应分明,我便随他去了。望来日陛下善待于你,莫再因父兄之故,对你百般堤防,你切记不可再错。” “大哥,你要去哪里?不要,不要跟他走。”高照容急急追寻着高琨,高琨却离她越来越远,“大哥,大哥……” “十年深宫,身似浮萍,龙生龙灭,如雾如梦,时来运去,名利皆空……” “大哥!”高照容从梦中惊醒,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慌忙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天亮了。 巳时的时候,有宫人急急过来传信,“宫外传来消息,说贵人的大哥昨晚上殁了。 高照容一惊,猛地站起身子,只觉得心里堵着慌,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直到午间的时候,才慢慢转醒,元宏正握着她的手在床边守着她。 “大哥,大哥走了,他把大哥带走了!”高照容一醒,就有些手足无措的拉着元宏,慌乱道。 “嗯,我知道,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元宏抱着她安抚道。 高照容依然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摇着头道:“他不能带大哥走,陛下,你怎么不拦着他呢?” “谁?你说的是谁?”元宏蹙眉。 高照容有些呆呆道:“安丰王……” “什么?阿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元宏眉峰一紧,“你再说一遍,是谁?” “我,我说了什么吗?”高照容茫然道。 元宏蹙眉,想来她受的打击太大,有些糊涂了,“阿容,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休息,冷静冷静。” 杨媛端了一小碗粥过来道:“贵人吃点东西吧,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高照容摇摇头,“我吃不下,大哥没了,我哪儿有心情吃东西呢?” 元宏叹了口气,让杨媛先退下了,“朝廷会在平城为高家择墓,会好好处理后事的,别难过了。” -- 第97页 高照容一怔,“不送回龙城吗?”毕竟高琨的亡妻葬在龙城,是不许送回龙城合葬了吗? “忘掉龙城,龙城军镇已废,高琨死后,你们跟龙城的一切事物都没有关系了。”元宏认真道。 “我不知道陛下到底在说什么?” 元宏看着她,她入宫的时候还小,入宫后就没跟家里联系过了,她自然不知道高琨和元猛在龙城做的事情,不过如今二人都死了,龙城也废了军镇,他们多年的筹谋也算白费了。 龙城有不少北燕旧臣遗民,都是冯氏的嫡系力量,高琨暗中帮冯太后做的事,已经算是叛君了。 元猛死后,高琨秘密呈报了一卷名单,元宏将名单带给冯太后,冯太后看着那卷名单无话可说,不得不同意废军镇。凭着这卷名单,也顺利清洗了一批军队中的反动势力。 高琨背叛了冯太后,自知命不久矣,向元宏递上名单做投名状,大概也是意识到冯氏气数已尽,只有元宏才能保他高氏满门。 何况,高照容还有两个儿子,他死不足惜,但是皇子不能背上任何污点,他不能让元恪和元怀因为他的缘故,未来授人把柄,冯氏的秘密会随着他和元猛一起带入地下,算是保全了元宏和冯太后二人的体面。 “没什么。”元宏淡淡一笑,“高琨有过,却也有功,功过相抵,会给他一个体面的后事的。” “大哥做错了什么?”高照容慌乱道:“我的哥哥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嗯,我知道,你其他的兄弟,都没有问题,一切都结束了,你不用害怕。” “陛下……” “没事了。” 冯诞特地来了高家吊唁,冯熙不想他来的,可他觉得于公于私他都该来,不来,心里不安。 冯诞握着高扬的手,安抚道:“世伯,节哀。” 高扬老泪纵横道:“老天怎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该死的人是我啊!” “世伯,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 “我这条命,怕是也不能长久了。”高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他是为我而死啊!” “世伯,别胡说了,要保重身体。” 高扬反握住冯诞的手,道:“殿下,贵人她,还好吗?” 冯诞安抚道:“世伯别担心,贵人有两个儿子呢,陛下会善待她的。” 高扬点点头,鼻子又一酸,不住的摇头叹息,只是自高琨死后,高扬就病倒了,一天一天的苟延残喘罢了…… 祭拜了高琨之后,冯诞就回家了,冯熙见他回来,面色有些不悦,嗔怪道:“说了不让你去,非要去,他们一家子,还是少沾惹的好。” “他是为何而死的,父亲心里不清楚吗?” “他死不足惜,龙城废了军镇,我们折损了多少实力。” “如果不是元猛授意,他怎么敢密呈名单?元猛临终前敢摊牌,说明龙城的局势尽在他的掌控了,废不废军镇,龙城都不被冯氏掌控了。” “我也想不到元猛竟然背弃了冯氏。” “他到底是宗室的人,有谁会甘心一直给冯氏做傀儡?”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冯熙幽幽道:“彻底磨灭鲜卑文明,全盘汉化,自绝于列祖列宗,来换取汉人的支持,从冯氏手中夺权,值得吗?” “如陛下所说,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就都是炎黄子孙,一个民族终究太过弱小,如果把他们都融和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牢不可破,鲜卑、高丽、汉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呢?如果陛下与太后反目,你是帮太后还是帮陛下?” “这个答案,父亲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为什么?因为高照容?”冯熙眼神一暗,“她究竟怎么蛊惑了你?” 冯诞眼神一乱,“父亲在胡说什么?” “你对她家那出格的殷勤,真当我不会派人调查你吗?”冯熙隐隐动怒道:“别再招惹她了,如果做错了事,你让陛下怎么面对你?” 冯诞勉强一笑,“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真出事了,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诞儿啊!”冯熙连连叹气。 “放过他们吧,让姑姑,也收手吧。” “傻孩子,这是注定要你死我活的,太后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 “如果是因为那些事,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49章 设计灵泉池 太和十四年春,三月,今日,是元瑛周岁宴。 冯太后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小曾孙女,大约是她长得实在是漂亮,太招人喜欢。周岁宴上冯太后还特地亲自给她准备了物件抓周,可见冯太后有多宠爱元瑛。 一个比较意外的事情是,冯太后让冯诞来了,因为近期元宏对冯诞的疏远,二人见面时还是微微有些尴尬的,只是冯诞依然是一脸淡然,大大方方跟元宏说笑,元宏心里闷闷的。 高照容则是一直避开冯诞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跟冯太后说着话。 冯太后把元瑛放在地上,元瑛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冯太后扶着她笑道:“瑛儿,选一个。” 元瑛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本书面前,弯腰捡起就抱着开始放嘴里啃着,口水都濡湿了纸张,冯太后喜出望外道:“哎哟,我的心肝儿,竟有如此志向!”说着就把她抱起来不住的亲着。 元宏若有所思,书,倒是比较像自己,爱读书,元宏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 第98页 冯太后含笑看着众人,道:“今天把众人都叫来,是因为我有一件事要宣布,今天瑛儿满周岁了,我呢,想把瑛儿许配给诞儿的长子冯穆,想听听你们双方父母的意见。” 元宏眼神一动,没有吱声,高照容瞬间如坠冰窟。 元宏做了那么多,都不过是为了让冯氏与高氏分开罢了,冯太后大概也意识到元宏要保全高照容的心思了,只要让冯氏的孩子和高照容的孩子牵扯在一起,元宏就不敢真对冯氏下死手。 冯诞反应尤为强烈,激动道:“不行,我不答应!”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他,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冯太后脸色一寒,“你说什么?” “我不答应!”冯诞一字一句道:“我,包括弟弟妹妹的婚事都是姑姑做主,如今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吗?姑姑到底当我们是什么?是你争权夺势的棋子吗!?” “放肆!”冯太后怒道:“冯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这辈子被姑姑操纵也就罢了,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沦为你的棋子。” 冯太后脸色越来越冷,手指微微收紧,刚想发怒,元瑛突然“哇”的哭了起来,冯太后回神,才发觉自己抓的太紧,把她弄疼了,忙松开些手指,小声哄着元瑛,然后面色稍缓和道:“这事暂且不议,你们先退下吧。” 冯诞瞬间如释重负,元宏拉了拉他,示意他跟自己走,冯诞便跟着元宏离开了,高照容眼泪还挂在脸上,冯太后当她是吓坏了,也让杨媛带她回去休息了。 路上,元宏和冯诞并排走着,各自沉默。 “陛下不问我为什么跟太后发脾气吗?” 元宏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你大声说句话,今天才发现,你也是有情绪的,不开心的话,就发泄出来,不用憋着。” 冯诞微微垂眸,苦笑道:“我知道陛下要清算冯氏,所以才对我有所疏远,我也不想自己成为陛下改革路上的绊脚石,陛下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 元宏心里一揪,勉强一笑道:“你不会有事的,无论我跟太后胜负如何,都不会牵连你。” “我也是冯氏的人,脱不开的。” “放心吧,我肯定会保你安然无恙。”元宏淡淡道:“你也不要总是想着用自己去成全我,我不需要。” “陛下。” “疏远你是对你的保护,不想你过多卷入朝政,卷的越多越脱不干净。”元宏叹道:“思政,就这样一直单纯下去,不要管,不要问,无论我与太后如何,你都置身事外。”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陛下再添麻烦。” “嗯……” 元宏逼的越来越紧了,眼瞅着冯太后大势已去,其背后党羽也急了,都等着冯太后再发布一道指令,众人合力反击呢。 冯太后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七月的时候,冯太后与元宏携百官前往灵泉池避暑,再度驾临方山,她想去看了看方山永固陵,毕竟是她百年之后的陵寝。 元宏知道,或许这一次,就该彻底摊牌了。 这次出行是这几年规模最大的,不仅冯太后去了,元宏还带上了冯氏姐妹,包括高照容,高照容心里忐忑,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想起方山,想起灵泉池,她依然心有余悸…… 在方山,冯太后举办了大型的宴会宴请群臣,在会上与百官畅论古今人物,细数历史功过,意气风发,百官叹服! 元澄微微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元宏,想让他也说些什么,别让风头全被冯太后抢了去,元宏却一直表情淡淡,微微含笑不时点头应和着冯太后。 这一场,也给冯太后手下幕僚吃了一剂定心丸,姜还是老的辣,跟冯太后的铁腕比,元宏终究还是年轻…… 散宴后,元澄隐隐有些不乐的追上元宏,“陛下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让她出尽风头!” 元宏不以为意的一笑,“垂死挣扎,回光返照罢了,好戏在后头呢。” 元澄不解,“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元宏微微一笑,“且让冯氏再得意几天吧。” 冯太后宴会上的一出,让元丕、穆泰等老臣是扬眉吐气啊,都围着冯太后不停的溜须拍马,冯太后乐呵呵地笑着,提醒他们也要小心注意,元宏不可能不反击。 这天,冯氏姐妹都随侍在冯太后身边,几个人是有说有笑的。 这次出行,冯诞虽然也跟着来了,但是自那日翻脸之后,他跟冯太后的关系就冷了,冯清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让冯诞来给冯太后认个错。 冯诞是收到冯清的消息才过来,可不知道冯太后也在,看到冯太后扭头就要走,冯清连忙拉着冯诞往冯太后跟前道:“大哥,这几日太后都在念叨你呢。” 冯诞面无表情地向冯太后颔首。 冯太后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道:“还生姑姑的气吗?” “没有。”冯诞冷冷道。 冯太后叹道:“你说那一日,本就是你口不择言,我都不气了,你还在闹脾气。还得姑姑先服软安抚你,你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以前还挺懂事的,现在怎么一直拉着个脸?” 冯诞面色稍缓,勉强道:“是我失礼了。” 冯太后笑了笑,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这不就没事了,你要不喜欢,姑姑也不勉强你,可你要知道,姑姑也是好意。” -- 第99页 “我知道。” “以后也别再说那样的话了,你可是姑姑的心头肉,姑姑哪舍得利用你,让你不开心呢?”冯太后安抚他道:“那天才知道,我家诞儿也是有情绪的,是姑姑不好,以前都忽视了你的情绪,以后有事,都先跟你商议好不好?” “嗯。”冯诞微微哽咽,冯太后那么强势铁腕一个人,现在姿态都放这么低来哄他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对不起,姑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好孩子。”冯太后舒心一笑,“这事就过去了,以后,都不许别扭了。” “嗯。” 冯太后又吩咐冯清道:“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今日我要留诞儿吃饭。” “是,我这就让厨房做几个大哥爱吃的菜。”冯清喜道。 “太后请思政吃什么呢?朕有没有这个口福啊?”元宏牵着高照容的手含笑走了过来,这次,他没有在冯太后面前自称孙儿,而是朕! 冯太后勉强一笑道:“好啊,陛下一起。” 元宏笑道:“其实,阿容的手艺就很不错,尤其是荷叶粥,夏日食用,更是清凉解暑,思政也吃过的,是不是?” 冯诞一怔,点头道:“是,贵人做的很不错。” “那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吃上呢?”冯太后含笑看着高照容。 高照容勉强道:“只是不知道这边有没有荷叶。” “有,山脚那个池塘我见有的。”冯汀道。 “那我去先摘些荷叶准备着。” 冯太后点点头,“好,照容准备着,我们也一起去走走吧。” “是。” 山脚下,高照容和杨媛采了荷叶和莲蓬,杨媛刚被人叫走了,高照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 突然,一个脸生的小宫女过来跟她说:“太后在找贵人呢,贵人快过去吧。” 高照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太后在哪儿?” 宫女抬手指了个方向,高照容便匆匆过去了。 冯诞四处闲逛的时候,看到杨媛四处找着什么,神色有些焦急,就上前询问怎么了。 杨媛愁眉苦脸道:“我本来是陪贵人来摘荷叶,刚有个宫人说冯贵人找我,我去了才发现冯贵人压根没找我,我就连忙跑回来了,可回来就不见贵人了,池边还有一汪水,我都找了好一会儿了,还没看见贵人,这可怎么办呐。” 冯诞心中一紧,拔腿就往池边跑去,来到池边的时候,已经不见高照容的身影了,“贵人,贵人!” 冯诞呼喊着,心里更是慌乱,她不会水的,万一落水了怎么办? 冯诞慌不择路的找着高照容,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有个小宫女被冯诞的模样吓了一跳,指着西山脚道:“刚看见贵人往那边走了。” 冯诞微微松了口气,没掉下水就好,可西山脚平时很少有人有人过去,她去那边做什么?那边杂树繁茂,万一有个毒蛇猛兽的? 一想到这里,冯诞连忙拔腿找了过去。 元澄在暗处观察着,见冯诞追过去之后,就去回复了元宏,他实在搞不懂元宏这么做的用意,故意把冯诞和高照容弄到一处? 另一处,冯诞一路狂奔追寻着高照容的踪迹,等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时,冯诞终于松了口气,“贵人。” 高照容还在处理着缠在脚上的杂草,心里还在奇怪冯太后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闻声回头,看到冯诞时微微有些惊愕,“冯君?” 冯诞冲到高照容面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冯君,你怎么了?”高照容微微错愕,有些手足无措。 “我在池边找你,找不到,我以为你……”冯诞微微哽咽,“幸好你没事。” “你以为我掉下去了吗?”高照容心中一动。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高照容心中一暖,“你会担心我吗?” “我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你,两年前你不是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高照容呆呆看着他,“可那时,我只是在利用你。” “我不在乎。”冯诞不由动情的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高照容呆呆的,都忘记了推开冯诞。 这一幕,刚刚好被往这边走的冯太后三人看到,冯太后脸色大变,冯汀吃惊的张着嘴,指着二人的方向,还未尖叫出声,冯清已经连忙捂上了她的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后,三人便若无其事地悄悄离开了。 一回去,冯太后就勃然大怒,“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清和冯汀扑通跪倒在地,冯清颤声道:“我们也不知道,大哥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会得知。” “他怎么会跟高照容勾搭上,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冯清慌乱道:“大哥一向是能自由出入后宫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错了事,我们也不是时刻跟着大哥,防不胜防的。” 冯太后黑着脸,吩咐道:“这件事,你们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谁都不准说出去,由我来处理。” “是。” 第50章 胜负见分晓 元澄陪着元宏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默然,元澄神色复杂道:“陛下设局用高贵人引冯诞,怎么就这么肯定冯诞会上钩呢?” -- 第100页 “他喜欢她,自然会去的。”元宏面无表情道。 “陛下今日此举,倒让我突然想通了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哦,什么事?” “妙华临终前给令华去过书信,特意提到高贵人温顺惹人怜爱,还让令华照顾好冯诞。当初不解其意,如今才想通,高贵人惹人怜爱,是惹冯诞怜爱,但是,贵人是陛下的女人,所以要照顾好冯诞,不要让他做错事。” 元宏微微一笑,“妙华果然是最通透的那一个。” “只是陛下设下这种有损天威的局,真的值得吗?” “他们,早就做错了,这次,不过是跟太后摊牌,看太后如何处置吧。” 元澄微微惊愕道:“早,早就……” “是不是觉得我一直替他们隐瞒着,还挺可怜的。”元宏自嘲一笑。 元澄语气复杂道:“陛下是天子,欲成大事,故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晚间,高照容侍奉着元宏,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情绪也有些低沉,高照容心里有些忐忑。 “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把荷叶一扔就走了,宫人找你找的都快急死了。” “我…”高照容心绪复杂,吞吐道:“有个小宫女说太后找我,我就过去了。” “见着太后了吗?” 高照容摇摇头,“我似乎是走错路了,迷了路,没有见到太后。” “你的确是走错路了啊!”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略慌乱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元宏捏着她的下颌,冷冷道:“今天,是不是见过冯诞了?” 高照容全身一抖,如同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你,看到了吗?” 元宏自嘲一笑,不过吓她一下,就不打自招了,“所以,你承认了?” 高照容反倒变得从容平静了,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看着她那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元宏觉得刺眼无比,猛的把高照容拉到自己怀里,高照容身子猛的一僵,元宏手指抚过高照容的脸颊,嘴唇,锁骨,“他都碰了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高照容震惊的看着元宏,避开他的手,冷冷道:“该做的都做过了,这些还重要吗?” 元宏突然被她这幅冷漠的态度惹怒了,紧紧攥着高照容的手臂,拖着她把她扔到床上,开始撕她的衣服,高照容突然怕了,挣扎着道:“不要,放开我。” “不要?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不要我碰,要他吗?” 高照容眼眶含着泪,“我永远都是陛下的女人。” “那无论我怎么对你,都给我受着。” 元宏疯狂的在她身上发泄着欲望与怒火,如他们之间第一次那般疯狂,高照容全身弥漫着锥心的疼痛,她又想起第一次那个夜晚,此时的他亦如那时一般粗暴疯狂,高照容只觉得心里已经打开的某个地方,再一次一点一点的封闭了,那对元宏已消散多时的恐惧,似乎,要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又折磨我。” 元宏动作一顿,轻吻着她低声道:“我说过,我不想失去他,也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容忍你的一切挑衅,你想死,我偏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深深为挑衅陛下的权威而感到羞愧,我只能以一死谢罪。” “你真的爱他吗?”元宏心口一疼,忽而冷笑道:“你是个自私又恶毒的女人,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你就是要毁了他再毁了自己,来惩罚我。” 高照容却抱着元宏,让二人的接触更加紧密,更加挑衅的在他耳边道:“我当然爱他,可我也爱陛下,我与陛下早已坦诚相对,可陛下几时,才能在他面前彻底卸下伪装呢?” 元宏神色一冷,从高照容身上抽身离去,高照容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坐起身子,“我从未真正了解过陛下,就像陛下也不曾真正了解我,至于冯君,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 “你有真正了解过他吗?”元宏捏着她的下颌,“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元瑛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吧?” “是陛下的。”高照容一字一句地纠正道。 “呵,好,好得很。”元宏冷笑,“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绝孕的药,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这样的机会,记得乖乖喝掉。” 高照容鼻子一酸,故作坦然地接受道:“谢陛下。” 元宏又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拂袖而去,在隔壁房间呆了一夜,一夜都没再回房。 又两日后,冯太后与元宏同登方山,百官随从。 群臣都隐隐发觉冯太后有些变了,不复刚来方山时候的意气风发,这几日看起来,都有些低落,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冯太后情绪如此变化。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众人停留休憩,冯太后突然来了兴致,含笑对元宏道:“陛下,我们再继续走走吧。” 元宏一怔,微微点头道:“好。”便扶起了冯太后。 百官想要跟随,冯太后却说不必了,最后,只有元澄和李冲二人跟着往山上走去。 冯太后看着沿途的风景,道:“永固陵,就快修好了吧?” 元宏道:“嗯。” 冯太后淡淡一笑,“陛下知道,我为什么为陵取名永固吗?” -- 第101页 “聆听太后教诲。” “世人以为我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后,陵寝千秋不改,万世无恙,可我的本意,却是想自己百年之后,依然能守陛下江山永固。” 元宏心中一动,淡淡道:“孙儿记得太后教诲,感激太后对魏国的付出。” 冯太后苦笑,“可如今,你我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元宏抿唇不语,冯太后扶着元宏,继续自顾自的往山上走去,元澄和李冲亦步亦趋地跟着。 冯太后突然回头对二人道:“你们不必跟随了。” 李冲和元澄对视了一眼,李冲如今虽与冯太后分道扬镳,可当年毕竟侍奉过冯太后,见冯太后如此情貌,亦有些担忧,“太后……” “不必跟随了。”冯太后对他淡淡一笑,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李冲心绪复杂,和元澄二人便就地等候着了,冯太后带着元宏继续往山上走去。 到了山顶,冯太后看着这万里的风光,不由感叹了一句,“这大好的江山呐!” “谁不想得到这天下呢?”元宏叹道。 “天下当然是陛下的天下。”冯太后淡淡一笑,“我们不过无涯过客罢了。” “历史大势,浩荡向前,太后做的一切,跟天下大势比起来,不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耳。” 冯太后苦笑,突然道:“宏儿…” 元宏一怔,低声应道:“嗯。”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了?” 元宏鼻子一酸,道:“父皇驾崩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了。” “你恨我是不是?” “没有太后,就没有我的今日。”元宏眼眶微红,“父皇驾崩,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当年,我也是太过年轻气盛。”冯太后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他恨我,恨我辱没了天威,所以才杀了李奕来表达对我的不满,我当时也是被逼急了,我怕我最后也会落得始皇生母的下场,何况,我还不是他的生母,我只能先发制人。” “您是长辈,不该对我说这样的事。”元宏微微侧身回避。 “让我说吧,宏儿。”冯太后嘴唇微颤,拉着他的手道:“其实,你一直都清楚,冯夙是我的孩子是吗?” 元宏脸色一变,挣开冯太后的手,道:“太后别再提这件事了,他是冯家的孩子。” “当初,先帝就是因为此事才杀了李奕。”冯太后眼眶湿润,“你呢?如果换了是你,你会吗?” 元宏眼神一动,冷冷道:“我不会,李冲,我不也一直委以重任了吗?我是天子,自然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听到他说不会,冯太后破涕一笑,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就知道。” 如今冯太后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抗衡元宏了,她没有办法再如当年一般,无论冯氏做错什么都无条件纵容他们,她如今只想得到元宏一个承诺,一个不杀冯诞的承诺。 “宏儿,我有些累了。”冯太后脸色惆怅,“我们回去吧。” 元宏心里一动,突然蹲下身子道:“我背太后回去。” 冯太后微红着眼眶,缓缓趴在了元宏背上,元宏背起她,缓缓向山下走去。 “对不起,是我让整个魏国蒙羞了……” 第51章 冯太后病危 下山之后几日,冯太后一直有些情绪郁郁,元宏就让众人起驾前往灵泉池,好让冯太后好好休养,可在灵泉池住了一段时间后,冯太后情绪不但不见好转,反倒是着了风寒病倒了。 冯氏的老臣们更慌了,冯太后年纪大了,生怕冯太后这一病就不起了… 八月一日,为了冯太后凤体安康,元宏命起驾回宫。灵泉宫一行至此落幕,他与冯太后的博弈,胜负已分了! 为着冯太后病情,今年的八月分外忙碌,连着中秋都没能好好过,妃嫔们都去太后宫里侍疾了,可冯太后却明确表示,不许高照容过来。 高照容如遭当头棒喝,在灵泉池的时候,那一日元宏突然对她发疯,总的来说是她有错在先,不该再跟冯诞暧昧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冯太后也对她越来越冷漠了,如今又一点儿面子不留的公开打她的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冯太后。 可又不敢失了礼数,每日晨昏定省,一次都不敢落下,就跪在冯太后宫门口,请了安就默默离去。王钟儿都劝她别再去了,可她总觉得,不去,心里不安。 这日午间,冯清来找她了,冯清的脸色很难看,遣退了所有下人之后,才警告高照容,别再去太后宫里了。 “你别再去跟太后请安了,你还嫌太后病的轻吗?” “我,我只是关心太后。” “不用你关心!”冯清斥道:“如果不是你,太后怎么会病成这样?”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清,“你,是什么意思?”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接近大哥,不要接近大哥,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冯清眼眶红润,眼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非要一错再错下去?” “冯贵人,你在说什么?”高照容整个人一震。 “我们都看到了,太后也看到了,那天在方山,大哥抱着你,还亲了你是吗?” 冯清的话,宛如一道惊雷,震高照容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冯清扶着她,狠狠道:“太后就是为此事日夜忧心,积郁成疾。” -- 第102页 “太后既然知道,为何不杀了我?” “陛下那么宠爱你,怎么杀你?跟陛下摊牌吗?跟陛下说你□□后宫,不守妇道,和大哥私通吗?那样,大哥还能活吗?” 高照容被冯清逼退了几步,吓的一下子跌在榻上。 “你要是有点廉耻心,就该自我了断。” 高照容摇摇头,廉耻?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早就没廉耻心了。错是两个人的错,为什么在她们眼里该死的就是她?因为她家世卑贱,死不足惜,就要她自尽来保全冯诞吗? 可元宏说过,她也是一个人,不是工具,不是玩物,没有比那些贵族出身的人差什么。 元宏说过,死亡不属于她,她应该活下去。 “我不会死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难道还觊觎着皇后之位吗?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吗?” 高照容眼神一动,“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就算不配也是我自己作践的不配,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你们操作摆弄!” 冯清嘴唇微颤,“那你凭什么毁了我大哥的人生?!” “呵。”高照容冷笑,“太后利用我的时候,可有在乎过我的性命?不过是你们冯氏咎由自取罢了!” “你是个自私又恶毒的女人,大哥真是爱错了人。”冯清冷冷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高照容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一阵怅然,原来,是自己害得啊,那的确不必再去了。之后,她果然再也没去给冯太后请过安。 冯清来找过高照容后,冯太后突然下了个令,把大皇子交给冯清抚养,二皇子交给冯汀。 之前,冯清跟高照容说要收养元恪的时候,高照容还被吓的方寸大乱,如今,冯汀真的把元恪带走了,她倒是从容不迫。 杨媛奇怪于她的转变,她说,元恪是她的,谁都带不走,尤其是冯氏的人,陛下早晚会把元恪还给她的。 这话传到了元宏耳中,元宏微微一笑,她总算想通了一件事情。 元澄有些疑惑的问元宏道:“大皇子也就罢了,毕竟一直是太后抚养,可二皇子算什么事?她冯汀也能带孩子?” “大皇子难堪大用。”元宏沉思道:“至于二皇子,其实也都是王阿母在抚养,太后对他影响不大,冯氏勉强收养他,也不过再挣扎几日罢了,冯氏一倒,二皇子自然就回来了。” 元澄微微眯起眼睛,“朝廷已经默认大皇子是太子,陛下却说他难堪大用。莫不是,另有打算?” “王叔想多了。”元宏微微一笑,“太后教出的大皇子自然是不中用的,之后,我会亲自教导他,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太子。” “陛下要把大皇子从太后手里夺过来吗?太后怎么可能放手?” 元宏眼神看向远方,沉声道:“自古哪有不流血的改革啊……”血债是该血偿的。 九月,冯太后的身体有了一些起色,让不少朝廷大臣安了些心。近来也就是慢慢调养着,各宫妃嫔也都各自回去了。 冯太后想冯诞了,就让王遇请他过来跟自己说说话,病了一场之后,是愈发想念这些孩子们了。 冯诞端着药碗,侍候冯太后吃了药后,冯太后突然道:“前两日穆泰的夫人带着她的外甥女儿来看我了,我看她那外甥女儿很不错,长得很标志。” “嗯。”冯诞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冯太后一笑,看着他道:“我问过穆夫人的意思了,她也愿意,把她的外甥女儿给你做侧妃,你觉得怎么样?” 冯诞脸色一变,蹙眉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要,姑姑怎么还这样!” 冯太后隐隐不悦道:“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乐安也说了,只要你喜欢,都可以纳回家里,只要不在外边乱来就可以了,我给你挑的你不喜欢,那你自己去挑啊!” “我不挑,我不需要。” “你不要?还是你想要的得不到啊?” 冯诞眼神一动,“乐安给姑姑说什么了吗?” “诞儿,你必须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求而不可得。”冯太后耐心道:“倒不如找些新的目标,从头来过。” 冯诞苦笑,“姑姑别说了,这么多年了,要是能放下,我早放下了,我比你们更清楚那不是我能觊觎的,可你们不是我,焉知我之苦?” “诞儿。” “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我也没有非要不可的野心,姑姑也不必劝我了,侧妃,是不会娶的,娶了也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 冯太后无奈叹道:“冯家不比当年了,若是当年,你喜欢的,也就给你了。” “就算是当年,姑姑也给不了我的。”冯诞自嘲一笑,“宫里的人,哪能说要就要啊!” “三夫人以下无子嗣的,都可以给你。” “若是三夫人以上又有子嗣的呢?” 冯太后哑口无言,许久才叹道:“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 第52章 赐死终未成 太和十四年,九月秋,微风。 那一日与冯诞交流后,高照容是真的成了冯太后心头的一根刺了,她想拔掉它,即便反受其害也要拔掉! 这日,她让王遇喊来了高照容,高照容跪在冯太后榻前,神色淡淡的,准备好了承受冯太后所有的风雨雷霆之怒。 -- 第103页 冯太后微微支起一些身子,看着低眉顺目的高照容,真是个美人儿,亦如当年初见时那般让她惊叹,可她想不通这个看似柔顺听话的女人竟然真敢做出有辱天威的事情。她也想不通,一向单纯乖巧的冯诞竟真的受她蛊惑…… 冯太后手指摩挲着一个白瓷的小药瓶,对高照容道:“当年,我跟妙华说过,宫里容不下不干净的东西,身为天子的女人,心不在天子身上也就罢了,可她不该觊觎她得不到的东西。” “她觊觎了什么?” “她的哥哥,那是她的亲哥哥啊,她真是丢尽了我冯家的脸。” 高照容一震,突然想起来冯妙华死前来找自己的那个下午,她本来一直想不通冯妙华为什么要帮她,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冯妙华已经察觉冯诞对她的感情了,她太爱冯诞了,爱到可以保护所有他喜爱的东西,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 冯太后把药递给高照容,“妙华的处置让我很满意,照容,你会如何呢?” 高照容颤抖着手接过药瓶,看着瓶里的药,微红着眼睛道:“我也会让太后满意。” 冯太后微微一笑。 高照容拿起药瓶,她知道今日性命将停留在此,最后的时刻,她想起了元宏,想起了冯诞,她忘记了她为什么要背叛元宏,为什么会招惹上冯诞,可如今也不必想通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她闭上了眼睛,仰起头准备将药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不要!” 冯诞疯了一样打翻她手里的药瓶,然后把她抱到怀里捏着她的嘴不停道:“吐出来,吐出来,求你,吐出来。”他的眼圈红红的,脸上尽是惊慌失措。 冯太后一直不让高照容来侍疾,今日突然召了高照容过来,冯诞就隐隐觉得不安,便立刻跑了过来。 高照容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她看着冯诞,哽咽道:“我,我没吃。” 冯诞看着药瓶里滚出的药粒,瞬间如释重负,喜极而泣,把高照容紧紧抱在怀里哭道:“幸好你没吃,没吃。”而丝毫不顾及冯太后就在一侧。 冯太后见冯诞已经如此毫不避讳,更是震怒,“诞儿,放开她,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知道。”冯诞抱着高照容不撒手,唯恐一松手冯太后就会像当年夺走冯妙华的性命一样夺走高照容的性命,“错是两个人的错,如果姑姑要杀,我跟她一起死。” “冯君。”高照容眼泪滑落。 “你疯了吗?她死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姑姑,来不及了,你难道还要杀了元瑛吗?” 冯太后头皮一麻,惊愕道:“你什么意思?” 冯诞眼神闪躲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元瑛到底是我的,还是陛下的。” 冯太后脑子嗡的一声,所以,在听到她要把元瑛许配冯穆时,他才反应那么激烈吗?他竟然那么早之前就已经跟高照容暗通曲款了!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打过冯诞,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狠狠打他一顿,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冯太后扬起手,狠狠甩了冯诞一个巴掌。 “你把我冯氏一族,全毁了!” “毁了又如何?北燕已经亡国了,冯氏一族至此已经够了,难道姑姑还在做着挟天子以复北燕的梦吗?” “放肆!”冯太后怒极,又给了冯诞一巴掌。 “冯君……”高照容眼里含着泪,抚着冯诞的脸,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冯太后指着高照容,恨恨道:“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这样一个连天子都可以背弃的女人,她是没有爱的,她只是在利用你!” “像姑姑一样吗?姑姑,不也是背弃了天子吗?”冯诞维护着高照容,毫不退让的看着冯太后。 “你……”冯太后扬起了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叹道:“她就是来毁灭冯氏的,连陛下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做到了。” “不怪她,我心甘情愿的。” 冯太后恨恨地看着高照容,“照容,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想毁灭他?” 冯诞低着头,他不敢看高照容,他付出过真心,他心知肚明高照容对他只是利用,只是怕高照容亲口说出那个答案的时候,自己依然心痛。 “我爱他。”高照容平静的吐出三个字,她不付出真心,冯诞又怎么会爱她? 冯太后和冯诞俱是一怔。 “我一生的不幸都拜冯家所赐,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他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这源于我对陛下的极度失望,他贵为天子,可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我只是想守住我的孩子,想为自己做些什么,也是冯家姐妹逼的太狠,我只是想活下去,无论做什么,只要能活下去。” 高照容泪眼朦胧的看着冯诞,“我想利用他报复冯家,报复陛下,可是,可是……我怎么能与你共沉沦呢?” 冯诞也哭了,动情的把高照容拥到怀里,“我还记得,我记得我们的每一次相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冯太后看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斥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千算万算,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冯家终究是要自食恶果吗? 二人给冯太后磕了个头后,便起身离去了。 -- 第104页 冯太后捡起那散落在地上的药,嘴角泛起了苦笑,“皇宫,终是容不下这不干净的东西。” 她让王遇把元瑛抱了过来,把她搂到怀里不停的叹息,强势了一辈子的冯太后此时,眼眶竟然微微红润了起来,元瑛懵懂地伸手给她擦擦眼睛。 她拉着她的小手,不时的亲了又亲,没想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竟然也有可能是她冯家的孩子。 她细细打量着元瑛的容貌,想要找出一些冯氏的痕迹,却始终一无所获,她简直和高照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既找不到元宏的痕迹,也找不到冯诞的痕迹,妄想从她的容貌上去判断她的生父,不过是一场徒劳。 她把冯清喊了过来,她要把元瑛交给冯清,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元瑛,也要保护好冯诞。只有冯诞活着,冯氏才会无恙…… 第53章 冯太后驾崩 次日晚间,冯太后派人请元宏过来,元宏隐隐有预感,今夜,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秋夜的长风清冷而苍凉,冯太后宫中空无一人,只有寥寥的烛光随着冷风起舞,看似油尽灯枯,却洋溢着重生的活力。 冯太后摩挲着药瓶,斜倚在榻上,眼眸微阖。元宏缓缓走到她身边,默默跪了下来。 “你来了。” “是。” 冯太后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申时。” “申时,已经结课了吧?师傅们都回去了吧?” 元宏眼神一动,道:“孙儿,已经亲政了。” 冯太后淡然一笑,“是了,我糊涂了。” “太后是难得糊涂。” 冯太后苦笑,把药瓶拿到元宏眼前道:“昨日,我让照容过来了,这药,本是给她的。” 元宏脸色微变,却依然平静道:“她吃了吗?” “吃了,陛下就看不到她了。”冯太后淡淡一笑,“陛下不问我原因吗?” “太后自然有太后的道理。” “你要她死吗?或者,你觉得她该死吗?” “只要是生命,都该好好活下去。”元宏坦然道:“可是,太后愿意给她这个活路吗?” “可谁又能给我们冯氏活路呢?”冯太后黯然道:“我知道,你嘴上不说,但你心里是恨我的,你比我沉得住气,所以,你赢了。” “改革是必然要继续的,太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了。”元宏淡淡道:“至于我个人对太后是什么情感,那并不重要。” “你已经下定决心清算冯氏了吗?” “是。” “冯诞,你也不在乎了吗?” “他与高照容私通之时,可有在乎过我吗?” 冯太后一震,她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如果不是我设局,太后哪里会知道啊?” 冯太后突然笑了,原来自己一直被元宏耍的团团转,“宏儿,元瑛,是你的吗?” “是我的。”元宏不假思索道。 “好,很好。”冯太后攥紧药瓶,“冯氏至此,我已一败涂地,可陛下,也算不得赢。” 元宏额头隐隐有青筋冒起,他突然噌的站起身子,语气激动道:“我感激太后,没有太后便没有我的今天,改革的初期,冯氏的确为魏国立下过很多功劳,可我必须更进一步,我必须把改革推进,我要带领鲜卑走向更高的文明,我不可能止步于此,可如今,冯氏已经不是改革的助力,而是阻力了!” “你在怪我,挡了你的路?”冯太后呆呆看着元宏,眼里隐隐闪着光。 元宏喉咙滚动了一下,一字一句坚定道:“改革,是必然要进行的,所有挡了我路的人,我都会一一清除。” 冯太后一怔,忽而笑了,“你真应该感激照容,如果不是她,你几时才能下定决心清算冯氏啊。” “太后说的不错,我应该感激她,她可是亲手毁了自己,毁了冯诞来成全我啊!”元宏眼中寒芒一闪,“太后要杀她,可真正该死的,真的是她吗?造衅开端的源头,到底是谁啊?” 冯太后怔怔地看着元宏,明白他的意思后,苦笑不已,“无论如何,高照容,不能是皇后。” “她早就不配了。”元宏冷冷道:“我答应过冯诞,皇后只会是他的妹妹。” “你选择的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但是,太后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我的皇后了。” 冯太后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是了然、释然,既而哈哈大笑,她坦然地打开手中已经摩挲了许久药瓶,将瓶中的药一饮而尽…… 元宏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眸猩红,就这么看着冯太后将药尽数吞服,却一动不动,没有阻止,不发一言。 “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吧,冯氏的罪孽,由我终结。” 元宏红着眼,扑通跪倒在冯太后面前,空旷的寝宫,回荡着元宏平静而破裂的声音。 “孙儿,谢祖母成全……” 次日一早,平城宫传出消息,冯太后,崩…… 整个平城宫被悲痛的情绪环绕,一收到消息,高照容便吓的瘫倒在地,冯太后死了,自己没有死,冯太后死了,她,算赢了吗? 冯太后死后没几日,病了许久的高扬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闻讯之时,高照容脑海一片空白,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已经不会哭了。 -- 第105页 真的,赢了吗? 即便是丧父这样的剧痛,元宏也没有管她,他自己也沉浸在冯太后驾崩的悲痛之中,哪里还顾得上高照容? 王钟儿削了发,出了家,法号慈庆,立愿终身守护冯太后之灵…… 元宏整整为冯太后守了五天灵,他跪在冯太后灵前,一句话都没有说,不吃,也不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如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世人眼中,这场博弈是他赢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输的一败涂地,天子称孤道寡,如今,他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元琳琅也自由了,她被放出了宫,冯太后一死,她也算是报仇了。 冯诞有些憔悴了,冯太后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前一日见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他虽然对冯太后的死有疑虑,但是元宏待他却是一如既往,他不该也不能怀疑元宏。 送葬的时候,元宏没有让高照容去,这简直是在当众打高照容的脸,高照容淡然接受了,冯太后应该恨死她了,送葬,她本就是不配的。 葬礼之后,元宏颁诏,他会为冯太后守孝三年,往后三年,他不入后宫,不幸妃嫔,同时,也再未见过高照容…… 作者有话要说: 冯太后之死,看似把高照容从冯氏的压迫中解救出来,可元宏为了夺权所付出的代价,实则把她推入另一个更残酷的深渊,一个斗争了几千年都没能打破的深渊 第54章 长乐见长乐 三年后。 太和十七年,冯太后孝期满,元宏除孝服。 这三年,没有冯太后的掣肘,他一刻都没有耽误的进行着改革,一个一个的实践着在心里已规划多年的宏图愿景。 这三年,他以雷霆手段强化改革,在惊涛骇浪中如愿执掌了权力,他罢黜了异姓诸王,曾经显赫的冯氏一门三郡王全部降为公爵! 只是冯诞,本可由南平王降为南平公,可他却特意改封了他为长乐郡公,长乐郡是冯氏的祖籍,元宏此举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在冯氏一族中他选择了冯诞,来继承冯氏的家业。 冯熙本封昌黎王,就是冯太后在彰显他们北燕皇族后裔的身份,可在北燕亡国之前她的父亲就已经归顺北魏了,是北魏秦雍二州刺史,雍州治所在长安,冯熙与冯太后都出生于长安,冯太后也曾于长安为父亲立庙。 元宏没有把冯熙降爵昌黎公,而是改封为长安所在的京兆郡公,就是在提醒他北燕已经亡国,他们都是北魏的臣子,记住自己臣子的身份,别再有非分之想! 冯熙也很识趣,在冯太后驾崩后就开始称病隐退,眼看着随着冯熙失势,冯氏渐趋没落,很多大臣也开始疏远冯氏,甚至自幼与冯诞相交的杨津也疏远他了…… 可元宏始终没有亏待了冯诞,太和十六年,年仅二十六岁的冯诞已经官拜司徒了。 冯氏一族依然备受荣宠,只是这份荣宠再也不是冯太后给的了…… 三月,是冯诞二十七岁生辰,冯太后故去后,他没有再过过生日。 当年冯太后故去,还是给元宏埋下了一个不安定因素,就是元恂。元恂是皇长子,虽无太子之名,可早已是默认的太子。 而元恂的不安定之处在于,冯太后临终前,早已将元恂交与冯清抚养! 元恂身边的党羽,都是冯太后旧臣,他们都在等待着元宏立元恂为太子,而元宏的迟迟不表态,让元恂身边的大臣颇为忐忑,甚至让另外几位皇子的娘家看到了可趁之机。 冯太后三年孝期已满,元宏也是时候立后了。 正月的时候,就不停有大臣上奏请求元宏立后,元丕也不断上奏让元宏立冯清为后。大臣们在试探,试探元宏究竟属意哪个皇子的母亲,以此推测他究竟想立谁为太子,好及时改换门庭。 这几年,为了分割冯氏外戚势力,元宏也提拔过一些其他外戚,却独独没有提拔过高照容家的任何人。高照容家世寒微,没有根基,虽然有两个儿子,但一向不被元宏重视,她的兄弟也没有官职爵位,没有亲族党羽,所以几乎没有人看好她所生的元恪,在后位之争中,她率先出局。 而如今的后位之争,也让朝堂势力分裂几股,一股是支持元恂养母冯清为后的冯氏旧臣,一股是支持元怿生母罗目连为后的鲜卑贵族,还有一股是反对冯清为后的汉人士族。 元宏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早下决心了,朝堂不稳,会影响他之后的汉化改革,甚至迁都大计…… 所以,他决定再为冯诞庆一次生辰,朝廷百官心中也渐渐有谱了,看来元宏主意已定,皇后之位,花落冯氏了。 时隔多年,冯诞再一次踏入了华林园中,冯太后去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半步,只是怕触景,思人……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个半大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撞到冯诞怀里,然后抱着冯诞兴奋地笑道:“抓到了,抓到了,我抓到父皇了。”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冯诞微微失神,那小女孩把眼上的布一摘,看到是一个陌生男人时微微嘟起了嘴,歪着头打量冯诞道:“你是谁啊?” 冯诞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怎么会,她的容貌…她是…… “瑛儿。”元宏缓缓走过来。 -- 第106页 元瑛连忙跑到元宏身边,元宏把她抱了起来,元瑛把脸埋到元宏怀里,元宏抱着元瑛走到冯诞跟前道:“怎么现在才来?宴会都要开始了。” 冯诞微微颔首,“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元宏点点头,“走吧。” 冯诞还时不时地打量着元瑛,元瑛也会偷偷抬头看一眼冯诞,看到冯诞在看她之后,就立刻把脸埋到了元宏颈窝,然后小声在元宏耳边问道:“父皇,他是谁?” 元宏一怔,抚着她的头莞尔一笑道:“这是冯司徒,是冯贵人的哥哥。” “原来今日,就是他的生辰啊。”元瑛好奇的打量着冯诞。 元宏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复杂地对冯诞介绍道:“这是长乐公主,瑛儿,今年就五岁了……” 冯诞心中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元瑛,是她!纵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然平静道:“是小公主啊。” “思政,抱抱瑛儿吧,我手有些麻了。” 冯诞迟疑地伸出手想接过元瑛,元瑛却抗拒道:“父皇,我自己可以走。” “听话,让冯司徒带你过去。”元宏柔声哄她道。 元瑛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向冯诞展开双臂,冯诞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元瑛,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不下心摔下去就弄碎了。 元瑛近距离打量着冯诞,他依旧是如此俊朗,嘴角还一直微微含笑,元瑛莫名觉得他有些亲近,小声对他道:“你是冯贵人的哥哥,我知道你是长乐郡公,你是长乐,我也是长乐。” 冯诞一怔,含笑道:“我是祖籍长乐,陛下给公主这个封号,是希望公主平安长乐。” 元瑛摇摇头,嘟嘴道:“可母妃不喜欢这个封号,她都不跟我玩,她只跟哥哥玩,只有冯贵人跟我玩。” 冯诞心中一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高照容的消息了,她就这么嫌弃元瑛吗?冯诞心里莫名的苦楚。 元宏道:“母妃不是不喜欢瑛儿,她要照顾你们兄妹三人,哥哥身体又不好,所以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瑛儿。” “高贵人她……”冯诞迟疑的开口,神色复杂道:“一个人要照顾三个孩子吗?”其实,他是想问问高照容还好吗?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瑛儿大多是清儿在照顾的。”元宏叹了口气,“贵人怀恪儿的时候身子不好,恪儿打小就有些不足之症,怀儿又年纪小,所以费心一些。” 冯诞点点头,心里是五味杂陈,高照容怀元恪的时候因元宏用强,被吓出心病,所以元恪一直有些不足之症,幼年由王钟儿照顾又经王显诊治,这几年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是得精心将养着。 快到宴厅的时候刚巧碰到了冯清,元瑛对着冯清甜甜一笑,“冯贵人。” 冯清含笑摸了摸元瑛的头,道:“我带瑛儿进去好不好,哥哥在等着瑛儿呢。” “好。” 冯诞把元瑛放在地上,冯清就牵着她的手进去了,冯诞苦笑,这么多年了,他都不知道原来冯清跟元瑛关系这么好,那她和高照容…… “今晚你父亲没来,还是有些可惜,呆会儿散了宴就住下吧,晚间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冯诞迟疑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道:“好。” 散宴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冯清有意留元瑛在自己那里过夜,可宫人却突然来报说高贵人在外边等着,来接公主。 冯清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好,让贵人稍候,我去跟陛下说一声。” 冯清起身去回禀元宏,“高贵人在外边等着,来接瑛儿回去。” 元宏眼神一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今夜突然出来,是为了冯诞吗?漫不经心道:“给她送去吧。” 冯清心绪复杂的点点头,还瞥了一眼冯诞。 冯诞自顾自喝了一杯酒,没有吱声。 元瑛却突然跑过来抱着冯诞说:“我要给冯司徒送一份礼物。” 冯诞猝不及防的看着怀里的小人,看着她那像极了高照容的容颜,仿若回到多年前高照容来找自己送礼物那个晚上,含笑道:“公主要给我什么?” 元瑛在身上四下摸索了一番,然后掏出一个东西举到冯诞眼前。 “当,就是这个。” 看清那块玉佩时,冯诞和元宏俱是脸色一变,玉佩还是那块玉佩,连玉穗都还是当年的玉穗,虽然有些旧了,但冯诞绝不会认错。 元宏开口道:“都用旧了,还怎么送人啊?” 元瑛道:“这是母妃给我保平安的,我送给冯司徒祝冯司徒平安长寿,东西不在新旧,在心意。” 冯诞微微一笑,接过玉佩道:“谢谢公主,也替我,谢谢你的母妃。”兜兜转转,这玉还是回了冯诞手里。 “冯司徒,你送我出去吧。”元瑛突然道:“母妃等我好久了。” 冯诞心中一动,元瑛的话仿若在说,高照容等他很久了…… “好。”冯诞想也没想的抱起了元瑛,就往殿外走去,元宏没有阻拦,冯清则是立马抬脚跟上。 高照容背靠着殿外的柱子,三月倒春寒,冷风吹透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可她丝毫不觉得寒冷,只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会来吗? “母妃。”元瑛对着那单薄的人影唤道。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抬头转身,一瞬间,就对上了冯诞那阔别多年的眼睛,两人默默相对,俱是无言。 -- 第107页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俊朗,只是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他磨炼的比当年更成熟沉稳了。 冯清连忙把元瑛从冯诞怀里抱下来递给高照容道:“外边天寒,贵人快带公主回去吧。” 高照容回神,把带来的披风给元瑛裹好后,抱起她微微颔首道:“多谢冯贵人。”便准备转身离去。 冯诞却突然开口道:“贵人。” 高照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夜里天寒,穿的太单薄了。” 高照容鼻子一酸,语气微乱道:“谢冯司徒关心。”然后落荒而逃。 她叫他冯司徒,冯诞心里空落落的…… “大哥,回去吧。”冯清提醒道。 “好。” 高照容抱着元瑛,一路慌也似的逃回了自己宫中,一回去就把元瑛交给了杨媛,自己一声不吭的快步走回屋中,把自己反锁在屋里。 然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沿着门板瘫倒在地,痛哭流涕,她不敢哭出声,可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不息。 他们都已不再年轻,都不是当年那单纯的少年少女,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如当年那般任性。 第55章 元宏的皇后 散宴后,元宏留了冯诞在太华殿,两人都有心事,就点了小烛坐在榻上下棋。 元宏手指拨着棋盒的棋子,心不在焉的下着。 “陛下,你输了。”冯诞提醒道。 元宏稍稍回神,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觉得刺眼的很,把棋子随手一扔后,道:“不下了。” “陛下……”冯诞有些忐忑。 元宏突然把手掌摊开,手心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元宏淡淡开口,“思政,选一个吧,算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陛下是什么意思?” “白子是冯清,黑子是冯汀,你选谁,我就立谁做皇后。”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慌乱道:“臣不敢。” “我说过皇后一定是你的妹妹,至于是哪个妹妹,我不在乎。” “陛下……” “你选谁,我就立谁。” 冯诞心绪复杂,道:“文明太后已经驾崩,陛下没必要非选择冯氏不可。” 元宏笑了笑,道:“立冯氏的关键不在于文明太后,而在于元恂。” “大皇子?”冯诞诧异道。 “太后培养了元恂近十年,元恂身边的党羽都是太后旧人,如果不立元恂为太子,这党人一定会做乱。如今改革才刚刚展开,我还在筹划迁都之事,朝堂绝对不能乱,立元恂是早晚的事,那皇后也只能是冯氏之人。” “她们都是庶女,皇后之位,都不配的。” 元宏微微一笑,“冯氏没有嫡女,冯氏但凡有嫡女,早就被文明太后立为皇后了,正因为她们是庶女,我才选择了她们。” “为什么?” “冯清和冯汀的母亲,都是洛阳人吧?” 冯诞微微变了脸色,冯清和冯汀的母亲都是当年冯熙在洛州刺史任上时强取的当地百姓家的女儿,可在洛阳生活了没几年,他们就举家返回平城了。 “是,但是清儿和汀儿那时还太小,她们对洛阳没有记忆。” “她们没有记忆无所谓,我需要的只是皇后有这个背景。”元宏若有所思道:“这样,我才能更顺利的迁都洛阳。” 冯诞心中一震,默然许久后,迟疑着拿起了那颗白色的棋子。 “好,就立冯清。”元宏不假思索道。 “清儿母养大皇子多年,是最好的人选。”冯诞语气复杂道:“可是陛下,朝堂反对冯氏的声音并不小。” 元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们反冯氏不过是为了反元恂罢了,可废长立幼,自古都是取乱之道,在没有彻底清除元恂的党羽之前,我不会立其他人为太子。”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了然道:“陛下心里,元恂并不是太子的第一人选吗?你只是想利用元恂稳住他身后的党羽,日后再通过废黜元恂的太子位来将这伙儿人一网打尽?太子,立了也会废黜,包括,清儿的皇后之位吗?” 元宏淡淡一笑,“我说过,皇后是谁,对我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只要我的改革推进。” “那这大皇子和清儿还真是如这棋子儿一般呢!”从被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被废黜的结局。冯诞自嘲一笑,“陛下做这么多,都不过是在为日后真正的太子铺路罢了,我想问陛下,你心里,真正属意的太子是谁?” 元宏手上玩弄着那颗棋子儿,始终没有回答冯诞。 冯诞轻抿了抿唇,颔首道:“是我僭越了,关于清儿,如果陛下有其他吩咐,我会代劳。” “你应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皇后可以是你的妹妹,但是你冯家的女儿,都不能生下我的孩子。”元宏面无表情道。 冯诞颔首,“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干净。” 第二日,冯诞就去见了冯清,还带了一碗可以彻底绝孕的药,虽然过往冯清的饮食里都或多或少掺的有,冯清早已是不能生育之身,可过往都是瞒着她的,这一次,是要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冯清眼里含着泪,质问冯诞道:“必须要这样吗?” 冯诞微微垂眸,淡淡道:“这是唯一的代价。” “如果我不愿意呢?” -- 第108页 “冯家有很多女儿,总会有人愿意的。” 冯清眼泪滚落,然后颤抖着双手端起那碗药,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把药碗丢在地上冷冷道:“我已经喝了,大哥去跟陛下复命吧。” 冯诞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心疼,伸手想帮她擦掉嘴角的药渣时,冯清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然后自己把嘴角的药抹尽,又顺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皇后之位,是你的了。” 冯清闭上了眼睛,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突然开口质问道:“大哥,他是不是早就给我吃过绝孕的药了?当年我小产之事,他也一直知道我是假孕,今日,不过是跟我摊牌是吗?” “是。”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冯清痛苦的闭上眼睛,“汀儿,是不是也早就不能生育了。” “对。” “我冯家的女儿,到底是不配的。” “你还有大皇子,好好抚养大皇子,你就是他的母亲。” “我懂了,我会对大皇子视如己出……” 这日晚间的时候,元宏破天荒来看了高照容,除孝之后,元宏开始出入后宫,可后宫如今得宠的都是几个新纳的汉人贵族嫔妃,也是,高照容也不再年轻了,总会有更年轻貌美的妃嫔来取代她。 “前日见到他了吗?” “嗯。” 元宏抿抿唇,神色复杂道:“我,要立后了。” 高照容眼神一动,自嘲一笑,她还在期望什么呢?她早就不配了不是吗?若无其事道:“是谁?” “冯清。” “嗯,恭喜陛下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无话可说。”高照容淡淡道:“我早就不配了,不是么?” “是你亲手毁了你自己。”元宏手指抚着她的脸。 高照容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道:“那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看到什么?看我后悔的模样吗?” 元宏自嘲一笑,不由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你会后悔吗?”温热的呼吸撩拨的高照容心里痒痒的。 “我若是后悔了,哪有陛下的今日啊。” 元宏苦笑,“今晚,我能留下吗?” 高照容淡淡一笑,“后宫是陛下的后宫,有什么不能留的。” 元宏把她拥到怀里,高照容没有抗拒,可也似乎没有什么热情,他亲吻她,她也只是兴致索索的回应,侍寝似乎只是一件任务,再不如当年那般交流感情。 “你还是不愿意。” “我没有。”高照容甚至故意又抱紧了元宏,向他敞开身子。 “你的身子,冷漠了许多。” “当然,冰冷的怀抱是无法孕育龙嗣的,陛下不用担心。” 元宏脸色一变,“阿容……” 高照容抱着元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有乖乖喝药,陛下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有孕了。” 元宏身子一僵,有些不自在的想抽身离去,高照容却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陛下还没尽兴吧。” “你现在当我是什么,满足你欲望的工具吗?”元宏看着高照容寒声道。 “难道不该是我这个为冯氏代孕产子的工具,沦为陛下泄欲的玩物吗?”高照容自嘲一笑,她现在连做个产子工具都不配了。 “阿容!”元宏心上一颤,“你在恨我吗?” “没有,我感激陛下,哪怕是做个玩物,起码让我活下来了。”高照容苦笑,活下去,不过是她最卑微的愿望罢了。 “出卖自己活下去吗?”元宏蔑声道:“这么多年了,高照容,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说完,便推开了她,披上衣服拂袖而去。 高照容颓然的倒在床上,即便心里早已是痛的不能言喻,她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淡然。在元宏甚至冯诞面前,她永远如被扒光一样没有秘密,更别提自尊。 他们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自己不过是他们的掌中玩物,她对元宏的羞辱早已习以为常,内心已经强大到不会对此有丝毫波澜,甚至不会如当年一般,还想着反抗…… 第二天,冯清意外的来看了高照容,她让杨媛退下后,看着高照容若有所思,她很意外,元宏昨夜来找了高照容,她都已经不干净了,元宏还肯碰她? “陛下,准备立我为后了。”冯清平静的陈述着,她赢了,本该来跟高照容耀武扬威,可此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昨夜,陛下已经告诉我了,恭喜贵人了。” 冯清眼神一动,勉强一笑道:“可我也算不得赢,你有两个儿子,我却是再不能生育了。” 高照容微微惊愕地看着冯清,“贵人,你……” “这就是皇后的代价。” 高照容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日,大哥的寿宴上……”冯清突然道,说完这一句,还特意打量了高照容的脸色,高照容明显眼神一乱。 冯清继续道:“瑛儿跟大哥相谈甚欢,瑛儿很喜欢大哥,还给大哥送了礼物。” 高照容喉咙微堵,“嗯,我知道了。” “大哥,托我给瑛儿带了回礼,贵人收下吧。”然后,从袖口取出了一个长命锁,上边刻着平安长乐,放到桌上,推倒了高照容面前。 高照容眼睛渐渐模糊,缓缓拿起长命锁,依旧镇定道:“嗯,多谢冯司徒了。” -- 第109页 冯清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警告高照容道:“算我求你了,别再招惹我大哥了,元瑛还不够吗?看在瑛儿的份上我不想再为难你,但是,也请你记住你的身份吧!” 高照容一震,惊愕道:“你都知道什么?” “太后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冯清正色道:“大哥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大哥知道陛下早已知晓你跟他的事,他一定会以死谢罪,算我求你,心疼心疼大哥吧。” “我没想过伤害冯君。”高照容慌乱道。 “大哥对陛下很重要,他不想失去大哥。”冯清语气复杂道:“你懂我的意思吗?因为碰你的人是大哥,陛下才没有嫌弃你。” 高照容心里咯噔一下,抿唇道:“我知道。”他很爱冯诞,所以,他容忍她利用冯诞对他的一切挑衅。 “所以,为了你们都好,你不要再见大哥了,给大哥留一条活路吧。” “我不会再见他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冯清站起了身子,“不管瑛儿是谁的,我都会视她为亲女。” “多谢贵人。” 第56章 受辱高丽婢 太和十七年夏四月十八,元宏立贵人冯清为皇后,又以皇后妹冯汀为昭仪,三夫人之位由此空缺两个,遂以四皇子生母罗淑媛和三皇子生母袁淑怡晋位三夫人,大封后宫! 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元宏就张罗着解决几个弟弟的婚事,元宏让他们自己选一选中意的女子,然后报给自己,不想元禧的奏折一过来,元宏瞬间就怒了,当即就把元禧召进宫里一通训斥! 那天,刚好元宏要考考元恪的功课,高照容就带着元恪来了太华殿,隐隐听见殿内传来争吵的声音,高照容以为是有大臣在商议政事,就忙拉着元恪默默站在了殿外,静静等候着。 “凭什么?凭什么不可以,我就要立她做王妃,我就喜欢她!” 元宏把元禧的奏折扔给他,怒斥道:“满朝文武,世家大族有那么多的好女儿你不要,偏偏选个任城王府的奴婢,宗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奴婢怎么了?奴婢就不能做王妃?我就要立她!”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堂堂咸阳王,天子元弟,怎么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王妃?舅氏微贱,子嗣也贱,她配不上你!” “舅氏微贱?所以母贱,子也贱?”元禧不由冷笑一声,轻嘲道:“所以你的皇后最终选择了冯氏,而不是那个高丽贱婢吗?” “放肆!”元宏怒斥道:“贵人是你长嫂,你怎可如此不敬!” 殿外,高照容听到高丽贱婢几个字后脑子懵了一下,如坠冰窟,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元恪咬了咬牙,微微握着高照容的手。 “我说错了吗?她是我哪门子长嫂?你选的皇后才是我的长嫂,她不就是个通房的贱婢吗?”元禧冷笑道:“我喜欢的是个奴婢怎么了?你喜欢的不也是个贱婢吗?噢,我知道了,就是因为你自己喜欢的是个贱婢,你不能立她做皇后,你心里不好受,你就变着法子也不让我们好受,是不是?” 元宏嘴唇微颤,压着心里的怒火道:“是,皇后之位,高照容从来是不配的,同样,一个任城王府的奴婢,也不配咸阳王妃之位!” “你……” “回去,你们的王妃,我会亲自给你们挑选门当户对的姑娘,这件事,无需再议!” 元禧恨恨的看了元宏一眼,转身愤愤离去,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的高照容和元恪时微微一怔,高照容微垂着眼眸没有看他,元禧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愧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没能说出口。 他又看了一眼元恪,元恪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元禧不由心中一乱,这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的眼神,竟让他有些心慌。元禧抿抿唇,快步离去了。 元禧走后,高照容拉着元恪,默默走进了太华殿,拉着元恪缓缓跪在了元宏面前,若无其事地请安。 元宏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阿容。”元宏有些心虚的唤了她一声。 高照容低着头道:“陛下,我送二皇子来了。” “阿容,你先起来。”元宏心绪复杂的想要扶起高照容。 “妾身不敢。”高照容慌忙躲开元宏的双手,伏在了地面,她此时才突然发现,虽然元宏嘴上从来没有说过,可在诸王心中,她不过是个贱婢,那在元宏的心里,大约也是如此吧? 她的几个兄弟,高肇、高显都是无官无爵的白衣之身,他从来不提拔自己的兄弟,也不让元恪和元怀接触他们,不就是嫌弃他们身份卑贱?不配做皇子的舅舅吗? 是啊,她本来就是冯太后送给元宏的礼物,可不就是个通房的贱婢吗?若不是侥幸生了两个儿子,她怎么可能会被册封为贵人? 在外人眼里她是宠妃,可天子却如防贼一样的防着她的家人,从来没有信任过她,她得到的一切,不过是母凭子贵,是为了两个儿子才给了她如今的身份。 若不是早年北魏后妃品级混乱,她怎么可能会被册封三夫人?如果以现在的五等爵制评定家世,她这样卑贱的出身,能做到九嫔都是恩宠了吧? 元宏心口蓦地一疼,对元恪道:“恪儿,扶你母妃起来。” “母妃,起来吧。”元恪心疼地扶着高照容,却一眼都没看元宏。 -- 第110页 高照容缓缓站起身子,却还是一直低着头。 元宏心里烦躁的不行,元恪跟高照容一起来的,刚刚的话,元恪也一定听见了,他一向懂事又早慧,当着他的面这么羞辱高照容,不知道要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做的什么功课?”元宏柔声对元恪道。 “孝经。”元恪冷冷道。 元宏一怔,勉强一笑道:“好,好……” 气氛太过尴尬,元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叹道:“算了,今日不考了,恪儿,带你母妃回去吧。” 一听这话,元恪就带着高照容头也不回的走了,元宏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 回去后,高照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 元恪微微红着眼,给高照容擦着眼泪道:“母妃,你别哭,我会争气,会努力,我会保护你,还有弟弟和妹妹,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轻辱你!” 高照容心疼的把元恪搂到怀里,这样的轻贱她早就习惯了,今日难受的只是让元恪看到了她最狼狈的一面,别人怎么轻贱侮辱她都行,她不在乎。但是,她不想她的孩子看到这些,听到这些,她不想他们因为她这卑贱的母亲而自卑,她真的,特别特别不想…… “恪儿,母妃不难受,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我们不求富贵,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高照容哽咽道。 “母妃,父皇怎么能这样对你?他怎么对得起你!” “不,不。”高照容连忙捂上他的嘴,颤声道:“是我不配,是我的错,你父皇没有错,是我,我早就不配了。” “母妃!”元恪眼泪也流了下来,他从小被冯太后抚养,在宫中从未有人敢轻视了他,他以为他的母亲也会如他一样受人尊重,可今日才发现,原来高照容在宫中是受尽了白眼屈辱!他怎能不恨啊! “母妃,你别怕,我以后,一定会把这些轻贱你的人,一个一个的踩在脚下……” 后来,元宏果然亲自为几个弟弟择婚,让元禧娶了陇西李辅之女为妻,元干娶了代郡穆明乐之女,元羽娶了荥阳郑平城之女,元雍娶了范阳卢神宝之女,元勰娶了陇西李冲之女,元详娶了荥阳郑懿之女。 六个弟弟,除了元干娶得是鲜卑贵族之外,其余五人全部娶自汉人五姓七望! 第57章 文堂宴宗室 五月的时候,改建宫室,元宏移居了宣文堂,就在宣文堂设宴,邀请了所有皇室宗庙的子弟,宗室人太多了,除了比较亲近的一些,其余的元宏大多是不认得的,宴上,便一一询问了他们的年龄,辈分,以家人之礼对待。 元宏看到元休后,就忙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叔公近来身体可好?” 元休哈哈一笑:“托陛下福气,还算硬朗。” 元宏笑道:“以后,还要仰仗叔公南征北伐。” 元休拍胸脯道:“陛下有一统之志,只要有用得到臣的地方,臣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元宏欣慰一笑,举杯向元休敬酒。 元澄含笑走过来对元宏道:“叔父这身手是真正沙场上练出来的,前几日我跟叔父比剑都自愧不如呢。” “是吗?”元宏微微有些惊讶,“叔公是老当益壮啊!” 元澄又问元休道:“叔父,怎么不见燮弟?” “刚刚还在呢!”元休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元燮后就招呼他过来。 元燮有些腼腆的过来跟元宏请着安,元宏看他模样清秀,就笑着道:“这位小叔看着面生呢。” “叔父的次子元燮,他大哥早逝,如今是安定王世子。” “这样啊。”元宏微微一笑,“娶亲了吗?”他最近似乎安排婚事安排的有些上头了,总想着给宗室子弟都配配婚。 元燮脸一红,道:“元配已身故,还未再娶。” “叔公怎么不给安排一下呢?”元宏笑道。 元澄神秘一笑道:“陛下别打趣了,燮弟自己心里有主意的。” 元宏微微一怔,迟疑道:“是已经有心仪的人了吗?” 元燮点点头。 “是谁家的女儿?”元宏试探道。 元燮脸色有几分为难,元澄看他这模样,就替他道:“陛下应该知道的,是高贵人的堂妹,高想容。” 元宏一怔,随即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难道叔公不答应?” 元休叹道:“陛下不知道,不是我嫌弃高氏门第寒微,只是这女子跟北海王殿下暧昧不清,恐非良配。” “什么?”元宏惊愕道,忙转头看了一眼元详,才发觉他这个最小的弟弟也十八了,早已是长大成人,风流俊美了,此时正跟一群宗室子弟欢笑饮酒。 元澄耸耸肩,道:“贵人那妹妹确实模样出众,不过元详不靠谱,他仗着模样好,四处留情,如今陛下既给他指了婚,也别耽误了贵人的妹妹,趁早断了念想的好。” “我知道了。”元宏面色凝重,又对元燮道:“倘若元详已经跟高氏有了瓜葛,你……” “我不在乎的。” 元宏点点头,“我懂了,这事儿我会跟贵人商议商议,再为你们做主。” “谢陛下。”元燮面上一喜。 这日,冯令华也跟着元澄一起入宫了,只是一进宫就跑去冯清处了,冯清在宫里也无趣,见到冯令华也很高兴,拉着她问东问西。 -- 第111页 “妹妹,你跟任城王殿下成婚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冯清笑着道。 “孩子?”冯令华不解地看着冯清,“怎么要孩子啊?” 冯清抿唇一笑,“你都大了,难道任城王殿下还是一直跟姬妾睡,不跟你一起睡吗?” 冯令华摇摇头,“我晚上害怕的时候,他也经常来陪我睡。” “那你还问我怎么会有孩子?”冯清一笑。 “一起睡了就会有吗?”冯令华懵懵懂懂道。 “对啊。”冯清含笑道,忽而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迟疑道:“妹妹,你们就只是一起睡觉吗?” “对啊。” “没有做些其他的什么事情?” “有啊,殿下会给我读书,陪我下棋,教我写字,画画……”冯令华一件一件的数着。 “除了这些呢?”冯清语气微颤。 冯令华摇摇头,“还要做什么吗?” “嬷嬷没有教你吗?” “教我,教我什么?” 冯清面有难色,而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令华脸上一红,推开冯清,难为情道:“姐姐说什么呢?殿下怎么可能会对我做这样的事!” 冯清脸色大变,登时明白了一切,大怒道:“任城王殿下也欺人太甚了!” 他就是欺负冯令华嫁给他的时候年纪小,不通人事,长大后也不让嬷嬷教她男女之事,冯令华什么都不懂,他也一直不碰她,冯令华自是不会有孕!到底是她冯家的女儿,都不配吗? 冯清微微红了眼,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和冯汀已经是这样了,难道令华也要遭受她们一样的折磨吗?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冯令华慌乱道。 冯清把冯令华拥到怀里,哽咽道:“没事,没事……” 散宴后,元澄到冯清处带冯令华回去,冯清对他很冷漠,元澄有些疑惑。回去的路上,冯令华也一直都有些无精打采的,以为她是累着了,也没有多心,晚上照常去她那里休息,还铺了纸研了墨,兴高采烈的要带她练字。 冯令华提不起精神,元澄这才觉得她有些不对,摸摸她的额头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冯令华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跟我说说。” 冯令华倏的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元澄有些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着眼泪,“怎么哭了呢?” 冯令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道:“殿下,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因为是文明太后逼着你娶我的是不是?” “怎么说这样的话?”元澄微微错愕地看着她。 冯令华自嘲一笑,“因为我是冯家的女儿吗?我冯家的女儿到底是不配的。” “令华,你到底怎么了?” “你从来都不碰我,不就是怕我生下你的孩子吗?”冯令华痛哭道。 元澄微微一怔,看着冯令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才发觉他一直以为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忽而一笑,把她搂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是我的疏忽,我的令华,已经长大了……” 晚间,元宏去了高照容处,高照容小心翼翼地给他倒着水侍候他,她本来就更加擅长端茶倒水这些婢女的活儿,本来就不懂如何才能做好一个贵人。 “阿容,七弟和你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吗?”元宏有些愧疚道。 高照容一怔,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家人都是白衣之身,没资格入宫,她也没机会接触宫外的事。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元宏若有所思道:“七弟没跟我说过,而且,我已经给他指过婚了,若是他们二人已经做出了什么,岂不是作践了你妹妹?” 高照容鼻子一酸,淡淡道:“陛下给诸王择婚的时候,曾问过他们是否有心仪人选,北海王殿下既然没提过舍妹,想来也就是闹着玩玩儿,没想过负责,陛下不用忧虑,北海王殿下和王妃定然是能顺利完婚的。” 元宏眼神一乱,有些心疼的握着高照容的手,“阿容,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我们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没想高攀什么。”高照容平静道。 元宏愈发愧疚,想起那一夜自己羞辱她还是丝毫没有长进,还是把自己当个玩物,自己凭什么这样羞辱她?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吗? 他本来是要把她从文明太后的压迫中拯救出来的,可文明太后已经驾崩三年了,自己也大权在握了,她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改变,不就是因为自己的汉化改革,拉拢汉人士族,定下了这五姓七望的门第等级,才让她愈发自卑自贱吗? “对不起,我不得已,让你们受了委屈。” “陛下无需自责,我们本来也无意高攀,我这姐姐都是给人做妾,也没指望妹妹能嫁什么好人家。” 元宏心中一动,握着她的手道:别担心,我会处理的,元详不是个好归宿,我会给你妹妹选更好的人家,做正室妻子。” “陛下做主吧。”高照容吸了吸鼻子,左右她们姐妹,不过是他们兄弟的玩物罢了。 第58章 折杨柳枝歌 第二日,元宏就遣人去高肇处,让高肇问问高想容的意思,愿不愿意嫁给元燮。 -- 第112页 元详和高想容少年相识,两人一直不对付,见了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本来元详对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眼见高想容长大后,出落的越来越动人,元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了心思,两人就好上了。 元详终日带她在平城放纵游玩,二人嬉笑打闹毫不避嫌,全平城都知道高想容是元详的情人,眼见着高想容越来越大,也没有人敢去高家提亲。 高肇不是没劝过高想容,趁早跟元详断了,别耽误了自己一辈子,两人好了这么多年了,元详要是愿意娶她,早娶她进门了。 可高想容不甘心,始终觉得元详会娶她的,元详跟她说过,因为元宏一直没立后,他们兄弟也都没有立王妃,等元宏立后了,他就把她风风光光娶进门做王妃。 可如今元宏立后了,却给元详指婚了荥阳郑氏的女儿,高想容彻底看透了,也彻底失望了,原来元详就是看上她的美貌和她玩玩儿罢了,根本没想过娶她,荥阳郑氏也再次提醒了她,她这种卑贱的家世,根本配不上元详的身份地位。 如今有人不嫌弃她,愿意娶她,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元燮虽是偏远的宗室,可好歹也是皇族,辈分上还能压元详一头,还是挺解气的。 高想容答应了婚事,她这边答应后元宏就赐了婚,反正,元燮是挺高兴的。 当晚,元详就偷偷翻墙溜进了高想容屋里,高想容正梳着头,看到他突然闯进来,有些惊讶道:“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要成婚了?”元详走近高想容,玩着她的头发。 “是啊,我答应安定王世子了,以后,我可是你的婶婶了,放尊重一点。”高想容拍掉他的手。 “婶婶?”元详嗤笑一声,突然抱起高想容,把她扔到床上挠着她的痒痒道:“那我先替叔叔好好疼爱疼爱你。” 高想容被挠的咯咯咯的笑着,她想推开元详,元详反倒抓着她的手,让她挣扎不得,高想容就伸脚踢他,他用腿压着她的膝盖,两人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元详轻吻着她道:“全平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却要嫁给他?” “那你会娶我吗?”高想容冷笑,“我也不小了,不可能这样无名无份的跟着你一辈子。” “想想,我真的很爱你。” “别再拿这些话来哄我了。”高想容不屑道:“你根本给不了我未来,你根本没有办法对我负责,却想把我一辈子禁锢在你身边吗?你也为我想一想好吗?” “你知道,我是想娶你的,我只想娶你。” “可是你做不到啊!”高想容微微红了眼眶,“我就是这样卑贱的家世,我就是配不上你,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给家里丢人,我不能给人做妾,我不能让我的妹妹也被人轻贱瞧不起。” “想想,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元详紧紧抱着高想容。 “最后一次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又两日,元燮来高家拜访高肇,其实是想看看高想容罢了。 高想容看着元燮道:“你喜欢我什么啊?” “你好看。” 高想容抿唇一笑,“就这样吗?” “你唱歌也好听。” 高想容微微一惊,好奇道:“你还听过我唱歌?” 元燮看着她道:“去年的时候,在南坊,你上台唱了一曲折杨柳枝,我就喜欢上你了。” 高想容一怔,想起那一日元详带她去南坊听曲,二人喝酒划拳玩的不亦乐乎,不多久高想容就有些微醉的倚在元详怀里。 楼下新来的小歌伎唱着新排的小曲,听了一会儿后,高想容道:“我比她唱的好。” 元详哈哈笑了起来,“真的吗,想想你这么厉害啊!给我唱好不好。” “不,我要上台唱,我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我美妙的歌声。”高想容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想想,别闹,你醉了。”元详搂着她,给她擦了擦嘴。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说着,就推开元详自顾自地往台上走着。 “想想。”元详没拦下她,便任由她去胡闹了,高想容示意乐师换曲子,乐师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元详过来吩咐老板让乐师照做,乐师便依着高想容,弹奏起了折杨柳枝歌。 高想容站定身子,三分醉眼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迷人,“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高想容变换着舞步,便舞边唱道:“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哪得孙儿抱。” 元详有些看呆了,她本就生的美,如今醉酒的模样更是别有风情。 “敕敕何力力,女子临窗织。不闻机杼声,只闻女叹息。”唱到这几句的时候,高想容语气微微有些落寞,“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阿婆许嫁女,今年无消息。”唱到最后,高想容声音越来越小。 同样看呆的还有和元澄同来的元燮,“真美啊,她也是这里的歌伎吗?” 元澄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元详也忒惯着她了点儿,就由着她在大庭广众下胡闹?” “她是谁?”元燮好奇道。 “高贵人的堂妹,高想容。”元澄饮了杯酒,“跟元详青梅竹马的,在一起好了几年了。” “这样啊,那元详也不娶她吗?” 元澄耸耸肩,“陛下还没立后,他们兄弟怎么能先娶王妃呢?她到底是贵人的妹妹,肯定不能娶回去做妾啊!” -- 第113页 “陛下要是一直不立后,也让高姑娘一直无名无份的跟着元详耽搁着吗?我看她也不小了。” “冷暖自知,我们不好说什么。”元澄道:“何况,全平城都知道她是元详的人,谁还敢去她家提亲,跟元详抢人?” “说的也是。”元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哈哈哈。”高想容笑了起来,“当时是喝多了,一时兴起上的台。” “但是很美,很动人。” 高想容抿唇一笑,“世子想再听我唱吗?” 元燮一怔,“可以吗?” “当然可以。”高想容眼珠转了转,起身调整着身姿,开口唱道:“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哪得儿孙抱。”唱完最后一句,还顺势倒在了元燮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元燮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道:“想,想想……” 高想容仰头看着他道:“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你还要娶我吗?” 元燮点点头,认真道:“我不介意的,想想。”他们鲜卑人,本来就不在乎这些。 高想容笑了笑,爬到他身边道:“我不爱你,你也要娶我吗?” 元燮眼神复杂道:“我会捂热你的心。” 高想容惨淡淡的一笑,道:“平城的繁华真是迷人眼啊,当年我来了平城后,就发誓一定要留在这最好最繁华的地方,可现实给了我当头棒喝,京城达官显贵如此之多,谁能看上我这样的家世啊!” 高想容眼眶微微湿润,“我本以为他的婚事他做得了主,可如今才发现,他的婚事他根本做不了主,他就是跟我玩玩儿罢了……”说到最后,高想容已经哽咽不能言了,其实,她们姐妹都不过是这些宗室贵族的玩物罢了。 “想想,我是真心要娶你的,娶你做妻子。” “嗯。”高想容微微哽咽道:“我,我会改好的……” 后来,冯诞还特地来看了看高想容,送了一些礼物给她做新婚贺礼。 “冯大哥。”高想容抿抿唇,不好意思的一笑,“你怎么还是这么好啊!”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冯诞淡淡一笑。 “冯大哥爱的屋,是谁呢?”高想容微微挑眉。 冯诞勉强笑了笑,“你和元详的事情,陛下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你情我愿的事情嘛!没什么。”高想容故作轻松道:“我还是感激陛下的,不然,我这种人,哪儿能嫁给安定王世子这么好的夫婿啊!” “想想,其实元燮也挺好的,陛下日后南征,必然是要重用他父亲的。” “嗯,我已经知足了。” “元详不是良人,以后不要再跟他往来了。” “我知道,我答应安定王世子了,我会改的。” “嗯,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开开心心的出嫁。” “嗯,谢谢冯大哥。” 冯诞告辞后便来了宫里跟元宏汇报,元宏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知道七弟会如此乱来,白白作践了贵人的妹妹。” “想想没有怨言,她也受到教训了,也长大了。”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贵人,她心里很难受,觉得我们就是当她们姐妹是玩物,所以,不用负责。” 冯诞心里一揪,“陛下也多关心关心贵人,毕竟贵人还有三个孩子,多少也要为孩子考虑。” “我最近就是为孩子的事忧虑。”元宏叹道:“那日因为选王妃的事情我训斥了元禧,他竟辱骂贵人是通房的高丽贱婢,还让贵人和恪儿听了去,我很久没见过恪儿了,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什么?”冯诞心里揪的生疼,也不知道高照容要难受成什么样子,或许,她以前也受过很多这样的委屈,所以才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怎么能当着二皇子的面,如此羞辱贵人呢?实在太过分了!” “下个月我就要离宫南征了,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宫里,她这样,我也放心不下。” “陛下别担心,我会跟清儿说的,让她照顾好贵人和她的孩子。” 元宏眼神一动,点点头道:“有你出面,我就放心了。” 第二日,冯诞就去见了冯清,当时,元瑛也在冯清宫里,见了冯诞展颜一笑,冯诞很意外。 “冯司徒,我们又见面了。”元瑛甜甜笑道。 冯诞心里隐隐触动,“公主近来可好?” “特别好。”元瑛扑到冯清怀里抱着她道:“母后给我做了新衣服,要我来试,我特别喜欢。” 冯诞看着她身上的新衣,一笑,“真好看。” 冯清含笑搂着元瑛,“只要瑛儿喜欢,母后就再给瑛儿做好多好多衣服。” “好啊,我喜欢新衣服,可是也不敢让母后太辛劳。” “哪有母亲会嫌给自己孩子做衣服辛苦的?母后是乐在其中。”冯清笑道。 “母后对我真的是太好了。”元瑛抱着冯清,有些落寞道:“要是母妃也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冯清勉强一笑,道:“母妃要照顾两个哥哥呢,太辛苦了,有母后疼你还不够吗?” 元瑛嘟嘟嘴,“母后也有照顾大哥哥啊。” 冯诞微微叹息,道:“公主有皇后照拂,自是不知宫里生存艰苦,你的母妃也很不容易,公主要多体谅你的母妃。” -- 第114页 冯清忙道:“大哥,别跟瑛儿说这样的话。” 元瑛有些呆呆的看了看冯诞,又看了看冯清,怯生生道:“因为母后是皇后,母妃不是,所以,大家都欺负母妃吗?” “不是,没有人敢欺负你的母妃,母后怎么会让那样的事情出现呢?”冯清安慰她道:“欺负你的母妃就是欺负瑛儿,母后才不答应呢。” “可我那天看见母妃偷偷在哭,我都不敢出声。”元瑛低着头道。 冯诞心里一揪。 冯清勉强道:“是吗?改天我问问你的母妃出了什么事,瑛儿不用担心。” 元瑛点点头,冯清就让宫人带元瑛下去玩了。 元瑛一走,冯诞就道:“你在宫里,多照顾照顾贵人。” 冯清蹙眉道:“大哥怎么还关心她?”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还时不时为难过她?” “怎么可能?”冯清道:“我都已经是皇后了,为难她做什么?何况我还照顾着瑛儿,总不至跟她闹得难堪。” “贵人挺可怜的,陛下马上要南征,我也要随军,到那时,贵人在宫里就是无依无靠了,日子恐怕不好过。” “她出什么事了?改天我也要说说她,不要总是在孩子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心思脆弱敏感,影响不好。” “清儿,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有多委屈?你的出身,自然是没有遭受过那样的轻贱侮辱的,贵人已经很坚强了。” 冯清翻个白眼,轻嘲道:“她还有脸委屈,再没有比她胆子更大的了!” “清儿,你胡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太后叫她过去是要赐死的,是你给拦下了!” “清儿!”冯诞脸色大变。 冯清微微红了眼眶,叹道:“我一直在提醒她,不要再接近你,不要再接近你。可是大哥,你也避避嫌吧,我是皇后,要管理六宫,你这样,我也很难做。” “对不起,清儿,你别担心,我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冯清抹掉眼角的泪,“若只是普通的妃妾,我也就做主撵出宫给大哥了,可她不是普通的嫔妃,她位登三夫人,又有三个孩子,这辈子是注定离不开皇宫的。” “清儿,你别说了,我没那样想过。” “大哥来就是跟我说要我照顾她的是吗?我知道了,不会让人为难她的。你在她手心捏着呢,我怎么敢让人欺负了她?大哥放心吧。” “那就好,还有贵人妹妹的婚事,你也多留意一些,想想是做错过一些事,可她说了会改的。我怕她嫁过去会受到安定王的轻视,有你关照,想来安定王也不敢太为难她。” “大哥真是爱屋及乌。”冯清冷笑道:“大哥吩咐什么,我照办就是了,谁不知道我这皇后是大哥定下的?我的意思,就是大哥的意思,就是冯氏的意思,有冯氏给她撑腰,谁还敢轻视了她?” “清儿,别这样说,立你做皇后,就是因为你一直都这么懂事,陛下觉得你可以管理好六宫。” “大哥别说了,大哥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 冯诞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已经决定立大皇子为太子了,你既母养大皇子,就要尽到为母之责,多多教导他,让他理解陛下的苦心。” 冯清眼神一动,“我知道了,我会管好恂儿,不会再让他忤逆陛下了。” “那就好,陛下亲征的时候,太子必然要留守京城监国,你身为皇后更要和睦六宫,协助太子,稳定内朝。” “大哥放心吧,也让陛下放心,我知道轻重。” “清儿,你是聪明孩子,虽然陛下把太子交给了你,但是,你不要选错了路。” 冯清勉强一笑,“我还有什么路可走?我当然是忠于我的丈夫……” 第59章 元恪染风寒 高想容出嫁的时候,冯清把她引入宫中,亲自申以教诲,恩若亲妹。 元休虽说还是对高想容和元详的关系有些耿耿于怀,可见冯清如此态度,也大概知道是元宏的意思,元宏给足了他们家面子,元燮又坚持要娶,他也就勉为其难的认可这个儿媳妇了。 高想容出嫁,皇帝皇后都送了贺礼,冯清还特地派遣王遇去主持婚礼,算是把高想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 高照容心里还是感激冯清的,高想容风光出嫁也彰显了冯清对她的态度,向六宫昭示高照容是她要保的人,以后宫里自然是没人敢为难高照容了,元宏也算安下了心,专心准备南征之事了。 六月,元宏册立皇长子元恂为太子,二十八日,进行了南征前的阅兵仪式。 迁都洛阳的计划从年初就一直在讨论了,可争议不断,至今未决。元宏不耐烦了,不想等了,暂缓了迁都计划,准备御驾南征。 他告诉群臣,南齐是一定要讨伐的,这场一统天下之战,谁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如果不同意迁都,就必须同意南征。 百官妥协了,北魏本来就是靠不断打仗立国,北方常年动乱不断,国风尚武,朝廷大员几乎都是靠军功起家,不打仗怎么立功啊?不少百官将士都在等着打仗来升官发财呢! 迁都洛阳和兴兵南征一对比,群臣各自妥协后还是觉得南征更有利,于是,南征计划暂定! 七月十日,中外戒严,大军在集结准备,粮草也在清点入仓。御驾要亲征南齐,太子留守京城,近期都在商议着随行南征的官员,以及留守京城的官员名单。 -- 第115页 后以太子年少,由广陵王元羽坐镇平城,与太尉元丕和尚书于果等老臣辅佐太子监国。 以安定王大司马元休、司徒冯诞、司空穆亮、任城王元澄、咸阳王元禧,始平王元勰、北海王元详、尚书令李冲等一众大臣随军南征! 这几日,元恪染了些风寒,想是入秋以后,天气阴晴不定的,元宏恐他再感染了高照容和元怀他们,就让元恪搬到了华林别馆这边养病,由王显日夜不离的照顾着。 元怀由杨媛照看着,高照容每日白间都会抽空过来照顾元恪,说来都是自己的错,才让他自幼身体都不太好。 因着风寒,元恪肠胃也不大好,饮食都要精心调配着,元宏让负责自己膳食的中散大夫侯刚来亲自为元恪烹调每日膳食,希望他快些好起来,自己好安心出征。 元宏处理完政务过来的时候,高照容正在喂元恪吃药,元宏过去摸摸他的头道:“恪儿,好些了吗?” “陛下怎么来了?!”高照容惊道:“别让病体冲撞了圣驾。” “无妨。”元宏从她手里接过药,亲手喂给元恪,元恪有些受宠若惊,低着头,没有吃。 “怎么不吃呢?”元宏不解道。 “儿臣不敢劳驾父皇。”元恪抿唇道,从小到大,这还是元宏第一次给他喂药,小的时候有文明太后和王钟儿照顾,后来有高照容照顾,元宏这个父亲的形象,在他的生命中始终残缺不全。 大约因为都是由文明太后抚养的缘故,元宏对元恂、元恪都不亲近,高照容复宠后才稍稍注意元恪,可因高照容又很快生了元怀,元宏的确是更偏爱元怀,元恪一直都不如元怿和元怀得宠。尤其是文明太后驾崩后,元恪愈发显得边缘化,也只有高照容会关心照顾他了。 “是不是觉得父皇太忽视你了?”元宏道,元恪一向比较安静懂事,或许也是因为不如元恂有文明太后撑腰的底气,他一直读书很努力,言行也很谨慎,不敢有丝毫逾矩,懂事的就像如今唯唯诺诺的高照容,让人心疼。 “不是,父皇对我已经够好了,这是我以前从未敢奢望的。” 元宏心里一动,揉了揉他的头道:“吃药吧。” “嗯。” 吃完药后,高照容照顾元恪睡下休息,元宏把王显叫到了外间,询问他元恪的病情。 “小毛病罢了,小孩子身体弱,着凉发热都是常事,等再大些,体格健壮了,就不容易生病了。”王显回道。 元宏点点头,“这几年,也多亏了你照顾恪儿,恪儿才能平安长大。” “受托于文明太后,微臣不敢不尽心力。” “呵。”元宏冷哼一声,轻笑道:“你也是有种,知不知道当年你一句话,差点害死了贵人?” 王显吞吐道:“可若不是微臣据实回禀文明太后,哪有今日的二皇子?何况,贵人不也无事吗?富贵险中求嘛!” “哈哈哈。”元宏笑了起来,“你的确是一战成名啊!” “微臣窃以为,为林氏催产,保全了高贵人,已经算是将功抵过了。” “好好照顾二皇子,你的富贵在后边呢。” 王显颔首道:“是,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退下吧。” 王显告退后,元宏便准备再去看看元恪,转身之际,却看到高照容正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自己。 “阿容…”元宏心里一咯噔。 “原来,是你害死了林姐姐,你还虚情假意的为她求情?”高照容惊愕道。 元宏心中一动,走到她跟前解释道:“当时我的确无力阻止文明太后,你和她无论谁生下长子都要死,她不死,你就要死,难道你想死吗?” 高照容心中一动,她当然不想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姐姐生的是个女孩儿,我依然必死无疑。” “怎么可能?徐蹇一早就告诉过我你和她怀的都是男胎,徐蹇绝不会看错。”元宏拉着她的手道:“只是徐蹇不肯为林氏催产,便让王显将功补过了,不然,凭王显差点害死你的罪过,我怎么可能留他为恪儿调养身体?” “是生是死,都凭天意,怎能人力干预?!”高照容惊恐地挣开他的手,她和林氏生产前后只差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啊!原来,该死的本是自己! “天意?我是天子,我的意思就是天意。” 高照容略恐惧地看着元宏,第一次觉得这个她一直视如丈夫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他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句话,就可以对自己生杀予夺的天子! 她愈发胆战心惊,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怎么有的勇气去拒绝他,去挑衅他的权威,去践踏他的尊严,或许真是无知者无畏吧!认清越来越多的时候,她才知道恐惧,他其实跟冯氏一样可怕…… “阿容,你怎么了?”元宏察觉她情绪有些不太对,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高照容身子一僵,颤声道:“我…对不起,我……” 她以前还以为自己生产在林氏之后是侥幸罢了,今日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在文明太后和他的股掌之上! 他对自幼把他照顾大的林氏都能如此残忍,又何况是自己?大约那时他只是玩腻了林氏,厌弃她年老色衰,又不忍自己这么一个漂亮的玩物,才玩了一次,就不幸产子没命了吧…… -- 第116页 “你到底怎么了?”元宏不解道,她在害怕,怕什么呢? “我没事,我会好好照顾恪儿的。” “你…”元宏抿抿唇,“好,你好好照顾他,我得空再来看你们。” “是。” 元宏走后,高照容瘫在了地上,眼泪肆意从指缝中流淌,她应该庆幸到现在元宏还没厌倦她吗? 可她也不再年轻了,她就是靠这张脸得宠的,若是美貌不再,元宏厌倦她时,再想起自己对他的挑衅背叛,她和她的孩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贵人,你怎么了?”元详提着一些补品走了进来,看着哭的泪流满面的高照容,微微惊讶道。 他新娶的王妃不合意,看见就厌烦,索性趁着南征事忙搬到了华林园住,听闻元恪病了,在华林园休养,就来看看他,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高照容瘫在地上哭。 高照容抬眼看到元详,连忙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擦擦眼泪道:“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恪儿,没想到贵人也在。” “恪儿睡了,还没醒呢。” “没事,让恪儿好好休息,我带了些补品,给他补补身子。”说着,就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谢殿下。” “贵人,你刚刚哭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心疼恪儿,不想他受苦。” “没事,别担心,小孩子都会体弱一些,大了就好了。”元详安慰道。 “嗯。” “那个,贵人。”元详抿抿唇,有些愧疚道:“我和想想的事情,你别多心,我没有轻视你们的意思,我以为我可以自己选王妃,可没想到皇兄重新给我们选了王妃。是我荒唐,让想想受了委屈,你也被人轻视,我不是存心的。” 高照容勉强一笑,“殿下不用愧疚,想想自己也有错,也受到教训了,我们都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想过高攀。” “贵人,我真的没有轻视你们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欢想想。” “殿下别说了,我们这样的出身,就是个漂亮的玩物,全靠以色侍人,等到年老色衰,玩腻了就会被抛弃,还不如嫁个寻常人家呢。” “贵人,我真的没有那样想过。”元详急的抓耳挠腮。 “无论如何,我都记得殿下曾经对我的友善。”高照容勉强一笑。 “没什么,贵人,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帮你摆平!” 高照容迟疑了一下,吞吐道:“那…殿下,我现在能不能就求你一件事?” “可以啊!你说。” “殿下有没有见过我的兄弟?” “见过啊,贵人想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吗?”元详笑道:“他们都过的挺好的。” “嗯。”高照容抿抿唇,有些为难道:“我知道我们家世寒微,本不该有此请求,可是,殿下能不能念在和想想的情分上,多少提拔提拔他们?”说到最后,高照容因为心虚,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元详震惊地看着高照容,她想让自己提拔她的兄弟,她觉得自己只是和高想容玩玩儿,想用妹妹给自己的兄弟换仕途?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求元宏,偏在自己这里绕远路? “贵人,我和想想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不是在玩弄她!”元详慌忙解释道:“我当然可以帮你的兄弟,但不是因为我和想想的关系,我…… “对不起,殿下,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说过吧。”高照容有些难堪道。 元详心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勉强道:“只是如今我年轻,资历尚浅,未掌机要,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帮扶贵人的兄弟的。” 高照容摇摇头,慌乱道:“今日是我唐突冒昧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高照容急的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她那样说了元详要怎么想她,觉得她们姐妹就是这么不知廉耻,自甘下贱,卖身求荣吗? “贵人别说了,我懂,我知道。”元详安抚道:“贵人想保护自己和孩子没有错。” “殿下…” 元详见不得女人哭,微微不自在道:“贵人别多心,我没看不起贵人,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恪儿吧。” “是,殿下慢走。” 第60章 她在怕什么 离开的路上,元详越想心里越乱,总觉得高照容一贯小心谨慎,今日突然这样求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能瞒着元宏,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趟太华殿,没想到,冯诞也在。 元宏见元详过来,就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皇兄,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元详道。 “怎么了?什么事就直说嘛!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刚刚去看了看恪儿,跟高贵人闲聊了几句。”元详纠结道:“本来贵人私下跟我说这种事,我不该说给皇兄的,可是不说,我心里不安。” 元宏眼神一动,“她跟你说了什么?”冯诞也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元详。 “贵人,想让我提拔提拔她的兄弟……” “什么?”元宏蹙眉,冯诞也隐隐惊愕,她一贯是不在乎这些朝政,也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的,怎么突然… “她为什么求你?”元宏挑眉道。 元详有些尴尬道:“大概是因为我和想想的关系吧,平日里和高家兄弟来往的多一些。” -- 第117页 元宏冷笑,问他道:“你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们怎么这么不自爱,卖身求荣啊!”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抽痛。 元详拼命摇着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贵人太可怜了。” “她可怜什么?”元宏不屑冷哼。 元详道:“皇兄不觉得,贵人这么卑微的去求人,想给自己的兄弟搏前程,是因为害怕吗?” “怕?她怕什么?”元宏不解,他也察觉了,高照容很害怕,她到底怕什么? “怕皇兄。”元详低声道。 元宏微微变了脸色道:“胡说什么呢!” “贵人跟我说,她那样的出身,就是个漂亮的玩物,等到年老色衰,玩腻了就会被抛弃。”元详叹道:“她家世寒微,无依无靠的,她和她孩子的命都在皇兄手上攥着,她想给兄弟谋出路,不过是想保护自己和孩子罢了。我只是不懂,她为何会如此怕皇兄厌倦她,她有两个儿子啊,就算年老色衰失宠了,也可以做太妃啊!” 元宏默然,她根本不是怕失宠,她是怕哪一日自己追究她私通之事,她和她的孩子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冯诞忍不住开口道:“贵人没有家世背景,唯一仰仗的只有陛下,可君心难测,她不过是想自己为自己做些什么,不用处处依赖他人罢了。” “思政,你也觉得我应该提拔提拔她的家人吗?” “陛下自有打算,我也不好多言。”冯诞忐忑道。 “你要是觉得贵人可怜,想帮帮她也没什么关系,你是当朝司徒,想提拔个人不难吧?”元宏若有所思道。 冯诞心里隐隐不安道:“我与高家毕竟没什么关系,何况,这是陛下的家事。” “说的也是。”元宏眼中冷光一闪,“你们都别操这个心了,我有我的打算。” “是。” 冯诞和元详一起离开了太华殿,路上,元详对冯诞道:“说来贵人还真是可怜,以前文明太后在的时候,被冯氏姐妹欺辱,如今皇兄大权在握了,还以为她能安享富贵,没想到又要开始畏惧皇兄,唉,在宫里生存下去,太难了。” “是啊,之前陛下跟我说过,元禧当着他的面骂贵人是通房的高丽贱婢,还让贵人听了去,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贵人觉得在陛下和你们兄弟眼里,她就是个贱婢,所以,没有什么安全感,才想给自己的兄弟谋个出路吧。” “什么?元禧也太过分了吧!”元详蹙眉道:“他自己喜欢的不也是个婢女吗?凭什么看不起贵人,他这种人才是真的会始乱终弃吧!” “唉,不说他了。”冯诞叹了口气,突然道:“你最近是住在华林园是吗?我送你过去吧。” “啊!干嘛?”元详吃惊道:“无事献殷勤,你想对我做什么?” “不是,我也想去看看恪儿,只是身份不合适。” “这样啊,早说嘛!以为你对我图谋不轨。”元详翻个白眼,虽然他模样好,冯诞模样也好,可是他只喜欢女人。 冯诞无语。 二人过去的时候,侯刚做好了晚膳呈给元恪,高照容给他盛了汤,他正坐在榻上吃着,高照容不时给他擦着嘴角。 “恪儿,你醒了啊,午间我过来,你还在睡呢。”元详笑道。 “七叔,冯司徒!”元恪微微有些惊讶。 高照容看到元详还有些难为情,看到冯诞时更是无措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哇,这饭菜做的可真是用心!”元详赞叹道。 高照容起身道:“殿下也没有用膳吧,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用一些。” “好啊。”元详不客气的坐到榻上,“看起来特别好吃,小表叔也一起吃一些。” “这不太好吧。”冯诞为难道。 “没什么,来吧。”元详招呼着他。 “我去帮你们拿碗筷。”高照容低声道,然后就慌也似地跑了出去。 “我去帮贵人拿。”冯诞跟元详说了一声,就连忙跟上了,元详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帮元恪添着菜,问着他的情况。 “贵人。”冯诞追上高照容,拉住了她的手腕。 高照容连忙挣脱开,“冯司徒,请自重。” 冯诞抿抿唇,迟疑道:“我听元详说了,你想让他提拔你的兄弟是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也可以帮你啊!” 高照容惊愕地看着冯诞,羞愧的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想让我求你吗?我就是这样不知廉耻怎么了?我当初不也是这样利用你的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冯诞蹙眉道:“我不想你这样曲解我们的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不用害怕,你不就是怕陛下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吗?” “我自己会解决,不劳冯司徒费心,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作自受。” “你怎么解决?靠你那两个无官无爵的兄弟?还是靠你们姐妹这样小心翼翼的求人?他是天子,你拿什么和他对抗?” 高照容瞬间红了眼眶,还在强忍着眼泪不让掉下来,“那又如何?你想让我求你,再卖给你吗?我就是再下贱,再被人羞辱,我也不会求你。” “你觉得我说这些是在威胁你吗?”冯诞惊愕道:“你明知我不是,你知道我的心意,你明明需要我的帮助,你为什么就是不说?我不想看你总是这么作践自己。” -- 第118页 “那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说了,我的兄弟无官无爵,除了我的身子,我不知道你还会图我什么。”高照容畏缩道。 “我爱你,我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是想保护你。”冯诞拉着她的手微微无措道:“我会用我的一切为你们母子铺路,我会保护你,保护恪儿,还有,瑛儿……” 高照容眼神一动,“别说了,我不需要你可怜。”说完,便推开他,匆匆离开了华林别馆。 冯诞看着她的背影,一阵落寞,默默拿了碗筷,微微失落的走了回去,元详问他,“贵人呢?” “贵人回去了,说让我们陪恪儿多吃一些,她一个女眷留在这儿不方便。” “哦,这样啊。”元详点点头,接过碗筷自顾自地吃着。 病了十余日,元恪也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王显的悉心诊治,元宏也放下了心,孩子们都平安无事,他才好安心离宫出征。 第61章 迁都大计定 八月九日,元宏拜别文明太后永固陵,十一日,亲率百万大军御驾南征。 之前,元丕还上了奏折,让元宏带几个嫔妃随行,元宏知道他的打算,是想派人近身侍候探听他南征的真实用意,元宏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来打乱自己的计划。就直接把他的奏折给否了,告诉他战事将起,不谈后宫事。 毕竟,后宫有冯清坐镇,应该也无事。 二十四日的时候,大军到达肆州,元宏视察了当地的民生,并亲自接见了一些年长的老者,询问他们的生活情况与年岁收成。 之后带冯诞去巡视六军将士的时候,恰好看见元休正让人绑着三个小兵在各军营游行示众,就让冯诞去问问是出了什么事。 冯诞回来说:“是三个小贼,混进了大军盗窃,被大司马抓住了,准备问斩警戒将士呢。” 元宏闻此,便上前对元休道:“如今既已抓到了,驱逐出营就是了,倒也不必非取性命不可。” 元休摇摇头,义正词严道:“陛下要一统天下,亲率六军出征,一路跋涉,才走了多久,军中就出了盗窃事件,如果不处极刑斩杀这几个贼子,如何禁绝军中盗窃之事?臣请求陛下施以极刑,清除奸邪,以震慑六军。” 元宏笑了笑,安抚元休道:“叔公消消气,朕知叔公治军从严,秉公执法,这点朕也是极为认同和赞赏的。不过,朕也曾听闻过王者之体,时有非常之泽。今日是天意让他们遇见了朕,朕也想降下这特别的恩泽。他们虽然违了军法,但是请叔公给朕一个面子,饶了他们性命,撵出军营就是了。” 元休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唉,既然陛下已经如此说了,就饶了他们吧。” 然后就让士兵给三个小贼松了绑,三人扑通跪在元宏面前不断谢恩,元宏淡淡道:“走吧,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是,是,我们一定改过,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说完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元宏又对众将士道:“今日是朕路过,才有了这偶尔的法外开恩,可朕也不是随时会来视察,你们便更要谨慎守法。大司马秉公执法你们也都看到了,若再有人犯,那就是定斩不饶了!” 元休接着道:“今日是陛下仁德,才有了这天大的恩赦,若再有人违反军规,那就是辜负了陛下的盛德,那时候就是陛下求情,我也是不会再饶的!” “是!”众将士齐声道。 元宏和元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威慑了六军一番后,南征的军风便更加整肃了。 元宏在离去的路上,对冯诞道:“在军营就不比在宫里了,军令如山,大司马执法严格,你以后也要谨慎一些做事。” 冯诞点点头道:“陛下安心,我分得清轻重,会小心做事,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你一贯是养尊处优的,军营的日子苦,多少忍耐一些。不过,你也该经历经历磨难,好好磨练磨练了。”元宏笑道。 冯诞道:“陛下都能忍,我有什么忍不了的?没见得我比陛下还金贵,军营里也挺好的,不一样的生活。” “我哪儿有你金贵啊!”元宏感慨道:“文明太后对我管教严苛,我是被她从小打到大的,哪儿比得上你,自小被太后太师捧在手心宠着,哪儿吃过这种苦?我看你这几日睡不好,人都憔悴了。” “我只是突然出远门有些不适应,慢慢就好了。陛下要跟将士同甘苦,我也会跟陛下同甘苦。” 元宏笑了笑,“还记得洛阳的模样吗?” 冯诞幼年随父亲在洛阳生活过很多年,回平城后不久,就被冯太后引入宫中陪伴元宏了,冯诞勉强一笑,“早不记得了。” “你喜欢洛阳吗?” “没什么记忆了,不过父亲曾在洛阳建过不少寺庙,破费很多,北邙寺的碑文不知道还在不在。” 元宏淡淡一笑,“到了洛阳,我陪你去看一看。” 九月的时候,遇上了雨季,秋雨连绵下个不停,道路更是泥泞不堪,将士们苦不堪言,二十日的时候,好不容易渡过黄河,百官和将士都有些疲惫不堪了,很多人都萌生了退意,士气很低落。 冯诞病了,一路奔波辛苦,天气又不好,就一直将养不好,元宏很心疼。 过了黄河就快到洛阳了,很多百官就请求到洛阳避避雨,天好了再出发。也是担忧冯诞病情,元宏就让大军暂时驻扎洛阳。 -- 第119页 自西晋末年永嘉之乱后,洛阳久经战火,宫阙早已倾毁不能住人。元宏只好携百官在都城附近的金墉城暂住,元宏让元勰去照顾着冯诞的病情,自己则带着元澄、元禧、元详及百官去巡视西晋的皇宫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元宏看着面前已做土的万间宫阙,突然感慨道,百官听了也不住垂泪叹息。 元澄上前道:“晋帝不施仁德,失守大好山河,以致祖宗陵庙倾毁,皇城宫阙都做了土。” 元宏叹道:“以史为鉴,作为人主,朕怎能不感伤?” 晚间,元宏和元详先去看了看冯诞,元勰说冯诞已经好些了,吃了药睡着了,元宏才放下心,又召元澄、李冲、元休等人来密商迁都之事。 一夜商讨后,众人心中大致定下了主意。 三天后,冯诞病情有了好转,太医说已无大碍了,元宏便下令六军继续出发,可阴雨依然不停,将士和百官都苦不堪言,都想留在洛阳休养,不想再行军了。 元宏却换了戎装跃身上马,扬起马鞭,命令大军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元休带头扑通跪在元宏马前,拦下元宏,其余百官也纷纷附和,跪下请求元宏不要再进了,元宏故作惊讶道:“南下伐齐,是早已定下的计划,你们跪在这,拦着马做什么?” 李冲连忙上前,故意哭着奏请道:“大军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加上阴雨连绵,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臣冒死进谏,恳请陛下不要南征了!” 元宏换上一脸怒容,厉声斥责道:“大军即将踏破南齐,一统天下,你们这些酸腐儒生,屡屡阻挠朕的大计实施,阻止朕的千秋功业,究竟是何居心?军令如山,无需再言!”说完,就扬鞭策马前行。 百官一看元宏要走,连忙上前阻挠着,元休拉着元宏的马缰,和百官异口同声、痛哭流涕的请求着,“陛下三思,陛下三思,莫再前行了啊!” 元宏勒住马缰,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百官,叹了口气道:“这次南征兴师动众,如果无功而返,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们鲜卑的祖先世代居住在荒凉的大漠,如今南下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能享受中原之富庶,如果你们不愿再南下,我们就在这天下之中的洛阳定都,以成万世功业,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面面相觑,这下也回过味了,原来元宏南征只是幌子,真实意图实在迁都!众人一时默然不敢吱声。 元宏又扫了他们一眼,轻飘飘道:“你们既然拦下了朕的马,就要给朕一个态度,现在,同意南征的站左边,同意迁都的站右边。” 元宏语气虽轻,百官却品出了话中的杀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元宏这是在逼百官站队表忠心呢! 如今远离京师平城,元宏又手握百万大军,百官的命都在他手里捏着,若是站错了队,恐怕就没命再回平城了! 百官惊慌失措,争先恐后的往元宏右边站着,生怕站错队,小命就没了,纷纷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至此,迁都大计遂定! 元宏心中激动的不能自已,面上却依然保持镇定,迁都,终于成了…… 太和十七年冬,十月初一。 元宏返回金墉城,命司空穆亮、尚书令李冲、将作大臣董爵等人负责营建新都洛阳。 元宏让元澄先返回平城宣旨,让留守的元丕众人讨论迁都洛阳之事,留守平城的群臣听到元澄带回来的消息后,全部惊呆了,原来南征只是幌子啊!元宏真正的目的竟是迁都! 平城老臣反对声音很大,元澄有些压不住了。 元宏此时更不敢回平城了,怕自己一回去就被老臣们强留平城,迁都就没指望了,他得等洛阳这边形式稳定了,他才能回平城。 二十六日,元宏抵达邺城,二十八日的时候,元宏让元休率文武大臣返回平城,迎接皇室宗亲,元休在宗室的辈分威望高,元宏希望他能动员平城的旧臣响应迁都,并亲自到漳水之北为元休践行。 元休握住元宏的手,立誓绝不负元宏所托! 第62章 妙莲想回宫 这一日,冯夙偷偷跑到了瑶光寺一趟,冯妙莲已经被逐出宫七八年了,一直被困在这瑶光寺,不得自由。 冯夙把近期发生的事情告诉冯妙莲之后,冯妙莲惊呆了,心里瞬间凉了半截,颤声道:“迁、迁都?!” “是啊,洛阳的新宫已经在建了,元休已经在动员宗室开始把家人往洛阳送了。” 冯妙莲吓的眼泪哗哗地流,“陛下走了,到时候,诸王肯定也要走的,所有人都要走了,那岂不是要留我孤身一人在这平城吗?” 冯夙摇摇头道:“不知道呢,迁都大计刚定,很多地方都不清楚。” “不行,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夙弟你帮帮我,帮帮姐姐,不要抛下我,姐姐不能在这里等死!”冯妙莲痛哭流涕。 冯夙蹙眉道:“不如让元干来,问问他怎么办吧?” “不行!”冯妙莲痛哭着摇摇头,“我是陛下的嫔妃,他带不走我的。他也要随陛下赴洛阳的,他走了,就彻底没有人管我了,我不能一直在这里,我必须离开!” 当年冯太后逐冯妙莲出宫,被关在瑶光寺出家养病,偶然遇见元干生母韩太妃来瑶光寺拜佛,韩太妃心善,见她病的可怜就让元干找个大夫给她治病,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勾搭上了。 -- 第120页 冯妙莲想着,反正自己也回不去宫里了,还不如趁早在外边再找个依靠,就跟元干好上了。可万万没想到元宏要迁都了,一迁都,元干肯定也要走了,那时就彻底没人管她了…… “那怎么办呢?不留在这里,姐姐能去哪儿呢?” 冯妙莲脸上挂着泪,道:“我是陛下的嫔妃,不呆在瑶光寺里,我就只能回宫里,夙弟你帮我,我不能在这里等死,我必须回宫!” “回宫?姐姐,我哪儿有法子让你回宫啊!”冯夙惊愕道,随即想到什么,道:“要不我跟清儿说说吧,她现在是皇后了。” “不行!”冯妙莲厉声制止道:“千万不要告诉她,跟她说了我就死定了,她绝不会让我回宫的!” “为什么啊?” “都怪我当年蠢啊,被她利用,用罗目连陷害高照容,都是她跟太后串通好的,故意坑我要逐我出宫。还有王遇,王遇故意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说我坏话,太后才非要逐我出宫,我就是差点被她害死的,她绝不会帮我!” “什么?太后和清儿也太狠心了吧?” “所以,别求她,求她我就死定了。” “那,那就只能让陛下下旨接姐姐回宫了,可如今陛下根本不在平城,也疏远我了。”冯夙叹道。 冯妙莲抹抹眼泪,道:“大哥呢?你让大哥来,我去求大哥,让大哥为我跟陛下求情,陛下一定会听大哥的话的。” “大哥也不在平城,他随陛下一道去洛阳了。” “什么?!”冯妙莲绝望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等死,呜呜……” 冯夙安慰她道:“姐姐你别急,如今迁都才刚刚开始,陛下肯定还是要再返回平城的,等他带大哥回了平城我就让大哥来看你。” 冯妙莲不断地点着头,哽咽道:“好,好,夙弟你一定要帮我。” “姐姐放心,我肯定会救你的。” 平城宫。 冯清一手支着头,一边看着元宏从邺城传来的书信,微微叹了口气。 元宏要迁都洛阳,这几个月平城都炸开锅了,鲜卑老臣反对的很厉害,甚至太子元恂都不怎么乐意,冯清一直在极力安抚留守平城百官的情绪。 冯清的母亲是洛阳人,是当年冯熙在洛州刺史任上强取的良家女,不过冯清对洛阳没有记忆,对洛阳的认知都来自于母亲。 在迁都洛阳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冯清经常在思考,元宏为什么选择立她做皇后?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洛阳人吗?他早有迁都的打算吗? 高照容轻轻走了进来,微微福身给她请安。 冯清把元宏的书信递给她道:“陛下从洛阳去了邺城宫,今冬就留在邺城,不回平城了,要我替他问六宫的姐妹们安好。” 高照容摇摇头,没敢接过书信,“陛下给皇后的手书,妾身不敢看。” 冯清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关心,之前大哥病了,刚看陛下的信上说,现在已经痊愈了。” 高照容心里蓦地一紧,听到痊愈后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冯清叹了口气道:“大哥走之前,有托我照顾你,我知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他们都很关心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些事,我希望你也懂得分寸。” “我知道,我不会让皇后为难的。” “过去的事儿,你也别恨我,如今我已经是皇后了,大哥又在你手心捏着,我自是不会再为难你,以后,你在宫里有什么需要,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我都尽力帮你解决。” 高照容摇摇头,“过去的事,我早不介意了,想想出嫁的时候,也多亏了皇后照拂,我们心里都是感激的。” “高想容的事是大哥托我留意的,陛下也一直因为北海王的事觉得对不起你,把她接到宫里出嫁,是问过陛下的意思,得到陛下支持才那样做的,陛下对你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要再对不起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我知道,我感激陛下,我早就不怨他了。” 冯清点点头,“恪儿呢?最近在读什么书?” “论语。” “恪儿一向懂事,又很刻苦,比太子省心的多,不过多努力总是好的,他与太子同岁,又是太子的手足兄弟,必然是要委以重任的。” “多谢皇后,我会好好教导恪儿的。” “好了,你回去吧,陛下再有书信来,我再叫你。” “是,妾身告退。” 等到池塘再度冰封的时候,高照容和杨媛带着元恪和元怀到池塘的冰面上玩耍,高照容拉着元恪和元怀的手,带他们在池面上滑冰。 元恪十一了,得益于父母的好容貌,他自小就漂亮,长大后更是英俊,剑眉星目像极了元宏,温润有礼的举止又有着高照容的痕迹。 高照容生他的时候年纪还小,现在的她也不过二十几岁,依然是年轻美丽,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和元恪站一起,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会是母子。 元怀六岁了,和元恪小时候一样漂亮可爱,因为是高照容复宠后生的,元宏对他格外偏爱,不似元恪幼年没有母爱又缺乏父爱的成长经历,他一直都拥有着父母最多的宠爱,这就使他有些骄躁任性,没有元恪那么懂事稳重。 不过也无所谓,高照容本来就没有对他寄托什么期望,只求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就行了。 -- 第121页 冯清远远就看见他们母子三人了,她拉着元瑛的手,元瑛有些失落,嘟着嘴道:“母妃带哥哥们玩,都不带我。” 冯汀在一旁听到后,道:“小姨带你去玩好吗?小姨滑得可好了。” “真的吗?” “嗯。”冯汀点点头,就带着元瑛过去了。 元瑛跌跌撞撞的在雪地跑着,伸开双臂冲着元恪甜甜叫道:“哥哥!” 眼看元瑛快要跌倒,元恪连忙过去一把拎起了元瑛抱在怀里,元瑛抱着他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哥哥,我也要滑冰。” 元恪宠溺一笑,“好,哥哥带你滑。” 冯清站在岸边,对高照容道:“我不会滑,就不下去了,你和汀儿带他们玩玩儿吧。” 高照容点点头,“好。” 不多时,便有不少嫔妃聚了过来,赵承华带着义阳公主过来了,罗目连也带着元怿过来了。 罗目连有些按耐不住了,跺着脚道:“急死了,我也想去玩,可是我又不会。” 冯清笑了笑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六皇子还那么小,也不回去看着。” 因着当年早产之事,罗目连对冯家姐妹一直没好感,淡淡道:“有乳母看着呢,我就出来玩一会儿。” 元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对元恪道:“二哥,你也带我玩好不好?” 元恪笑了笑,拉着元怿的手道:“好。” 义阳公主有些向往的看着,却又不敢上前,还是元恪主动伸手招呼她道:“长姐,过来啊。” 义阳公主有些受宠若惊,抿着唇点点头拉住了元恪的手。 罗目连问赵承华,“赵姐姐,你会滑吗?” 赵承华有些拘谨的摇摇头,“我也不会呢。” 罗目连有些失落,然后就着急的在岸边呼喊着,“容姐姐,容姐姐。” 高照容闻声过来道:“怎么了?” 罗目连一把拉着她的手,恳求道:“你也教教我好不好,我太想玩了。” 高照容莞尔一笑,拉着她下来道:“好啊,来吧。”又对赵承华道:“赵姐姐,要一起吗?” 赵承华有些受宠若惊,忙颔首道:“不敢劳烦贵人,贵人带夫人玩就好了。我只是陪大公主出来看看,二皇子带大公主去玩了,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罗目连却拉下她道:“来嘛,人越多越好玩呢!” 不久后,这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嫔妃,大家愉快的在冰面戏耍着,后来又打了雪仗,这个冬天,元宏不在宫里,后妃们也都不那么拘谨,不那么讲究礼数了,个个都是撒开了玩儿。 冯清也乐得见她们能和睦相处,毕竟,这也是她作为皇后的职责所在。 第63章 随太子朝见 太和十八年正月初一,元宏在邺城举宴,接受群臣朝贺。二月,元宏再度北巡,亲自返回平城动员迁都了。 闰二月十八的时候,元宏到了蒲池,命太子元恂前往蒲池朝见,冯清让元恪也同去了,元恪稳重,想着他能提醒帮携着元恂,免得元恂再触怒元宏。 元恂身上穿的是鲜卑的服饰,元恪提醒了他好几次换掉衣服,改穿汉服,元恂被说的不耐烦了,“啪”的就给了元恪一巴掌,元恂体型高大肥胖,元恪那弱不经风的身子挨了他一巴掌后,直接摔在了地上,嘴角也流出了血。 元恂辱骂着元恪,“你一个贱婢的儿子,有什么资格管我?” 元恪眼神一动,咬着牙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子后,便不再吱声了。 二人到达后,元宏看着元恂的衣服微微变了脸色,冯清是怎么教的太子,改风易服已经推行这么久了,太子竟然带头违反改革政策,这让天下人怎么看他! 面带不悦地问元恂道:“你怎么还穿着鲜卑的衣服?” “汉人的衣服太过麻烦繁琐,不如鲜卑的轻便舒适。” 元宏隐隐动怒道:“改风易服这么久了,你身为太子,不为天下人做表率,反倒要带头违反规定吗?” 元恂还欲再辩,元恪却抢先扑通跪倒在元宏面前道:“父皇不要责怪太子,都是儿臣的错,母后嘱咐儿臣要提醒太子,是儿臣没有尽到劝谏的职责,儿臣向父皇请罪。” 元宏面色稍缓,让元恪起来,元恪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后,才缓缓站起身子。 元宏看着这两个儿子,一个高大肥胖,一个玉树临风,便有些嫌弃元恂。毕竟,他一向是看脸的,常年跟随他身边的近臣,无论是冯诞、元澄还是元勰、元详容貌都是生的极好极英俊的。 元恂的母亲林氏也是个美人儿,怎么到了元恂却没继承到一点儿父母的优势?反倒看着俊美温润,风度翩翩的元恪,似乎更有人君之风。 突然,元宏脸色微微一变,神色凝重道:“恪儿,把头抬起来。” 元恪一怔,微微抬起来了头,不解地看着元宏。 “你的脸怎么了?”那白玉一样的小脸莫名肿了半边,还有些淤青没有下去。 “没什么,路上马车颠簸,不小心磕到了。” 元宏微微攥着手指,元恂仗着冯太后宠溺,在宫中一向蛮横,自幼就爱欺负元恪,元恪脸上那一看就是被打的伤,他却还在帮元恂隐瞒,心里不由有些心疼,高照容在宫里都是受尽了委屈,元恪也要一直被元恂欺辱吗? 元宏招呼元恪到身边来,看着他脸上的伤,关怀道:“让太医瞧一瞧,涂些药,你母妃看见了,会心疼的。” -- 第122页 元恪道:“已经看过了,儿臣一直有涂药,不会让母妃担忧的。” “好。”又对元恂冷冷道:“下去把衣服换掉。” 元恂俯首告退,元恪也准备告退去服侍元恂更衣,元宏拦下他道:“你不必去了,让他自己去。” 元恂退下后,元宏才心疼的把元恪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手指抚着他的脸道:“他打你,你怎么不说呢?” 元恪垂眸道:“太子是君,我是臣,他要教训我也是理所应当。再者,儿臣也不想因此事让父皇对太子有不好的印象,辜负了母后的嘱托。” 看着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元恪,元宏心里微微发酸,抚着他的头叹道:“你受委屈了。” “儿臣不委屈,比起母妃承受的,这些不算什么。” 元宏眼神一动,安慰他道:“那一日,你二叔说的只是气话罢了,没有人轻视你母妃的。” 元恪微微红了眼眶,道:“二叔这样说,太子也这样说,他们都看不起母妃,可是,母妃,母妃不是贱婢……” 元宏一惊,“太子也这样辱骂她吗?” 元恪慌忙改口道:“没,没有,太子没有说过。” 元宏脸色渐渐凝重,冯清是绝不会教元恂这样辱骂高照容的,那他是跟谁学的,如今是显而易见了!元禧,你可真行啊! 而后,元宏带着元恂和元恪一起返回平城。 回去路上,冯诞不经意看到元恪的脸,忙上前关切道:“恪儿,你的脸怎么了?” 元恪摇摇头,“没什么。” 冯诞心绪复杂,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何况,还是她的孩子,拉着元恪到了自己车上,翻出药小心翼翼地给他涂着,“还疼吗?” 冯诞一向和善,可元恪还是微微有些感动道:“不疼了,谢冯司徒关心。” 元详过来找冯诞时,看到元恪怔了一下,“恪儿在啊!” 元恪向元详微微颔首致意,“七叔。” 冯诞道:“恪儿脸受了点伤,我给他上些药。” 元详微微蹙眉,捏着元恪的下巴观察了一番后,眼神阴沉道:“太子打的吗?” 元恪抿唇不语。 元详脸色不悦道:“太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如此粗暴无礼,哪有半点儿人君之风?!” “季豫,小声一点儿。”冯诞提醒道。 元详不屑冷哼一声,问元恪道:“太子在皇兄车上吧?” “嗯。”元恪点点头。 元详道:“你就留在这里,不必再去侍奉了。” 元恪面有难色,“可是,这样父皇会觉得我不懂规矩。” “兄友弟才恭,他做兄长的不友好,你这弟弟何必恭顺?你就在小表叔这里待着,待会儿我去侍奉,我看他还敢把我怎么着不成?!” 冯诞扶额,“季豫,你别乱来。” 元详不以为意的翻个白眼,下车去找元宏了。 冯诞安慰元恪道:“季豫说的有道理,恪儿,你也不必一直这么逆来顺受的,愈发纵了他去,太子一贯无礼,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回头我也会跟皇后说一说。” “嗯,多谢冯司徒。” 元宏听闻元恪上了冯诞的车后,也没说什么,元详闹着要跟他同车,元宏把他撵走了,让元勰来自己这边侍奉了。 毕竟元详从小被他惯坏了,没什么规矩,元勰一向懂事有礼,让元勰侍候,也好让元恂看看,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兄友弟恭。 二月二十七日,元宏抵达平城宫,洛阳的新宫在营建,只是平城的阻力很大,元宏不得不亲自返回平城动员迁都。 元恪回来后,先同元恂一道去给了冯清请安,然后就回了高照容宫里。 虽然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可还是有一点些微的淤青没有褪尽,他皮肤白皙,有一点点痕迹都非常明显,高照容看着她的脸,不由关切道:“恪儿,你的脸怎么了?” 元恪道:“车马颠簸,不小心磕到了。” 高照容心疼的抚着他的脸,“涂药了吗?” 元恪点点头,“涂了,冯司徒给了我药。” “冯司徒?”高照容一怔,迟疑道:“冯司徒他,还好吗?” “我见他精神不错,应该已经大安了。” “嗯,那就好。”高照容抿唇一笑。 “母妃,冯司徒真的对我很好,比父皇还要好,为什么呢?” 高照容一怔,勉强笑道:“是啊,他那样的身份,对我们这样的人好,图什么呢?” “母妃,冯司徒是不是在图我?” “你,为什么呢?” “冯司徒常年随侍父皇左右,最为了解父皇心意,可是,他不帮太子,却对我很好,还要让皇后好好管教管教太子。” “恪儿,你想说什么?” “母妃,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是太子?” 高照容慌忙捂上元恪的嘴,恐慌道:“别说这样的话,你若是,母妃就活不了了。” “父皇既是要改革,这子贵母死的祖制,难道就不要改一改吗?” “别说了,恪儿,母妃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你也不要再想这些了,我只要我们母子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母妃,我只是不想你再受苦,再被人轻辱。” 高照容勉强一笑,“母妃不在乎,母妃已经拥有很多了,已经比太多的人生活的好了。你不必为母妃做什么,以后你长大了,如果有能力,就去帮助那些如母妃一般,却更可怜的人吧。” -- 第123页 “母妃,我记下了。” “嗯,好孩子……” 这天,宋王府来了一个客人,元琳琅漫不经心的嗑着瓜子,听下人在她耳边说着。 “什么客人?” “听说是南边逃难来的,去年冬天,陛下在邺城巡视的时候来投奔的,很有文采又有礼数,陛下很器重他,经常拉着他彻夜长谈。” “是么?”元琳琅翻了翻白眼,左不过一群落魄的南蛮子罢了,“那我们也去看看。” 婢女扶着元琳琅,元琳琅慢悠悠往前厅走去,当时王肃和刘昶正相谈甚欢,元琳琅突然过来,刘昶微微蹙眉,“琳琅,你来做什么?” 元琳琅一贯言行轻佻,当初还做出那种丑事让刘氏难堪,刘昶早就不满这个儿媳妇了,只是碍着元宏的面子,没提过和离。 元琳琅打量着王肃,三十上下的年纪,模样清俊,神色恬淡,都没有抬眼看元琳琅一眼。 元琳琅上前抿唇一笑道:“听闻府上来客,特来拜会。” “琳琅,别胡闹了,回去呆着,像什么样子。”刘昶斥道。 元琳琅依然自顾自走到王肃面前,坐下道:“客人为何不看我呢?” “今日来访宋王,未携女眷,不见女眷,非礼勿视。”王肃低眉敛目道。 “客从南方来,觉我北国风光如何?” 王肃垂眸,默然半晌,淡淡道:“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 元琳琅神色微微一动,不由微微坐的端庄了一些,“客人何处人氏?” “琅琊,王肃。” 元琳琅嘴角动了动,心里莫名触动了一下,琅琊,王肃…… “琳琅,退下!”刘昶再度斥道。 元琳琅抿抿唇,作揖向王肃一拜,正色道:“失礼了。” 王肃眼神微微一动,看了元琳琅一眼后,便俯首回拜。 元琳琅缓缓站起身子,往厅外走去,临到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抿唇一笑,快步离去了。 刘昶有些尴尬的对王肃道:“我这儿媳妇平素便是轻浮孟浪,全然不知避嫌,实在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王肃微微颔首,“北方女子,自是与我南方不同,各有其美之处。” 那一日见了王肃,元琳琅只觉得自己早已如死灰的心,哪里被撩拨了一下,又活了过来,琅琊王氏,果然满目尽是琳琅美玉…… 第64章 元瑛的生日 三月十二,是元瑛六岁的生辰,冯清把元瑛接到自己宫里,给她换了新衣服新鞋子,宠爱远胜其他皇子公主,也是因为冯清的缘故,各宫都上赶着巴结元瑛,各种给她送礼物。 高照容也一早带着元恪和元怀来给冯清请安,罗目连也带着元怿过来了,元怿给元瑛准备了好多礼物,元瑛特别高兴,兄妹几个在一旁玩着。 元怿把一个彩陶响球放在地上滚着,沙沙的声音引得元瑛好奇地趴在地上听着,惊讶道:“它还会响呢!” 元怿点点头,把球拿起来摇一摇道:“里边是空的,装了沙石,你听听。” 元瑛把耳朵凑上去,“真的是空的啊!” 元怿把球塞到元瑛手里,又拿出一个陀螺道:“还有这个,这个是舅舅从宫外给我带的,特别好玩。” “这要怎么玩?”元瑛好奇道。 元怿把绳子绕上陀螺,然后一拉,陀螺就转了起来。 “哇!”元瑛惊叹道。 元怿把棍子放到元瑛手里,对她道:“抽一下。” 元瑛轻轻的抽了一下,没加上力,陀螺很快就不转了,元怿道:“用些力,才会一直转。”又示范了一遍给元瑛。 元怀上前道:“我来。”元怀用力抽着陀螺,陀螺转的飞快,元瑛咯咯笑个不停。 元怿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老虎给元瑛道:“妹妹,这个也给你。” 元瑛惊喜道:“哇,好可爱啊!”连忙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妹妹,你喜欢布娃娃的话,我就再给你找好多不一样的。” “嗯。”元瑛用力点点头。 坐了一会儿后,罗目连要回去看元悦,就招呼元怿一起走,元怿不大想走,想留下继续和元瑛他们玩儿。 冯清笑道:“小孩子贪玩,就让他们兄弟姐妹多玩一会儿,等吃过饭了,我派人把他给你送回去。” “那就多谢皇后了。”罗目连福身告退。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过来送了些礼物道:“冯司徒给小公主送了礼物,说晚些过来看看公主。” 冯清勉强一笑道:“知道了,退下吧。” 高照容脸色微微不自在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吧。” 冯清还未吱声,元瑛上前抱住高照容,委屈巴巴道:“不要,母妃,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啊,才玩了一会儿就要走。” “没有,母妃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高照容抱起元瑛,哄着她道:“只是待会儿冯司徒要来,我一个妇人不方便见外人。” “冯司徒不是常来看母后吗?为什么母后能见,你不能见。” “那不一样,瑛儿,冯司徒与皇后是兄妹,与我不相干。”高照容解释道。 “可都是父皇的后妃啊!”元瑛听不懂,紧紧抱住高照容不让她走。 冯清叹了口气,“罢了,今天到底是瑛儿的生日,吃个饭再说吧。” -- 第124页 高照容面有难色,勉强点了点头。 元瑛展颜一笑,对着高照容的脸吧唧亲了一下,高照容心里暖暖的,揉了揉她的小脸,把她放到了地上,元瑛又蹦蹦跳跳的去跟元恪他们玩了。 午间的时候,冯诞过来了,看到高照容还在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他提前派人来送礼物,就是想避免两个人遇上了尴尬,不想冯清为难,没想到她竟然没走。 “冯司徒。”元瑛甜甜一笑,兴冲冲跑过来对冯诞张开了胳膊。 冯诞一把拎起了元瑛,抱着她含笑道:“公主又长大了。” “我还长高了呢,我都快和五哥哥一样高了!” “三位皇子都在啊。”冯诞看了一眼元恪、元怿、元怀他们,又对冯清道:“太子不在吗?” 冯清摇摇头,“没让他过来,让他在东宫好好读书,师傅们看着呢。” “嗯,这样啊。”冯诞勉强一笑。 元恪三人上前对冯诞作揖行礼,冯诞含笑微微颔首。 “好了,大哥来了,准备用膳吧。”冯清笑道。 冯诞勉强一笑道:“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还有事呢。” 冯清知道他是要回避高照容,点点头道:“好,大哥以公务为重,我就不勉强了。” “嗯。”冯诞点点头,不由看了高照容一眼,高照容却避开了视线。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过来对冯清道:“冯黄门刚刚派人送了一盆空谷海棠给公主。” 冯清道:“冯聿自己怎么不过来呢?” “大人说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过来了,改日再来拜见皇后。” “是冯聿舅舅送的吗?”元瑛惊喜道:“替我谢谢舅舅。” “是。”小太监颔首告退。 冯清点点头,冯氏没有嫡女,因为她与冯聿是龙凤胎,文明太后觉得很吉祥,才较其它姐妹更偏爱她一些,冯聿比她先出来,就成了她的哥哥。 可冯家真正宝贝的只有冯诞这个嫡子,所以冯清也只能认冯诞这一个哥哥,大概也是顾虑冯诞已经来了冯清这里,冯聿才不过来的。 同是庶出,冯家大部分兄弟连家中姐妹的地位都不如,毕竟教导一个儿子成材很难,但是女儿却可以嫁个好女婿,也是因为冯清成了皇后,她的胞兄冯聿才稍被元宏重用。 元瑛在冯诞耳边道:“冯司徒,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送礼物。” 高照容眼神一动,不由看向了冯诞身上佩戴的玉佩,是自己的玉佩,自去年元瑛送给他之后,他一直都不曾离身。 冯诞笑道:“好啊,公主还要送我什么?” 元瑛想了半天后,不好意思地一笑“不知道。” 冯诞哈哈一笑,把她放在了地上,对冯清道:“我该走了,不耽误你们用膳了。” “好。”冯清点点头。 冯诞走后,冯清命宫人摆膳,冯清搂着元瑛坐在主位,元怀坐在高照容身边,紧挨着高照容,高照容不时喂他吃些东西,他只比元瑛大一岁,只是自小被宠坏了,处处更依赖高照容。 元恪在高照容对面坐,元怿挨着元恪坐着,微微有些局促,元恪、元怀、元瑛都是一母所出,元怿与他们隔母,今日元瑛生日,宫里其他嫔妃都很知趣的没有让孩子过来。 元怿只有元瑛一个妹妹,平日喜欢和元瑛一起玩,才留在了冯清宫里,幸得元恪细心,不时给他夹些菜,说说话,才让他显得没有那么疏远。 吃完饭后,高照容带孩子们回去,元恪又回了书房温习功课,元瑛跑过来找他,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三哥哥和四哥哥都有送我礼物,你还没有给我礼物呢。” 元恪淡淡一笑,“我有给你准备。” “在哪里?”元瑛好奇道:“是什么?” 元恪拉着元瑛的手到了自己书案前,在案旁的小斗柜里翻找着,元瑛拿着元恪的笔,在纸上胡乱涂画着,因为用力太大,笔上的毛都炸开了。 “找到了。”元恪一笑,捧到了元瑛面前,是一方精致小巧的椭圆形砚台,上有仙鹤苍松图案。 “哇!”元瑛眼睛一亮,“砚台。” “嗯。”元恪点点头,“是之前七叔送我的一块南阳上等黄石,我画了一幅仙鹤苍松图,让人雕刻在黄石上,做成了砚台。” “真好看,哥哥真是了不起。”元瑛赞叹道:“可为什么要送我砚台,我又不会写字。” 元恪看着她认真道:“哥哥教你写字好不好?” 元瑛一怔,不解道:“为什么要教我写字?母后说我学做些针线纺织的活就够了。”毕竟,冯清也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觉得读书有什么重要。 元恪看着她,柔声道:“读书识字原不是你一个女子分内之事,可终究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我们鲜卑人常说北人何用知书?可如今知书的人也很多,哥哥虽不奢望你如古代那些才女一般,但也希望你能多读书以明智、明理、明信。” 元瑛懵懵懂懂地听着,突然抱着元恪道:“哥哥,你今日送我的礼物,我最喜欢。” 元恪欣慰一笑,把元瑛搂到怀里,铺开纸,握着她的手道:“来,现在教你写第一个字。” 元恪握着她的手写下了一个“王”字,元瑛欣喜道:“我认得,这是王字。” 元恪笑了笑,解释道:“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王者,则天之义。” -- 第125页 “王者,天子,是父皇。”元瑛道。 元恪一笑,又紧挨着王字写了一个“英”字,“这是英字,英者,美也。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 “如英如玉?”元瑛歪着头若有所思。 “古之造文,玉王同字,龙渊有玉英,玉英者,瑛也。”元恪含笑道。 元瑛恍然,“啊,是我的名字!” “是啊,瑛儿是天子之后,自然是龙女。”元恪抱着她含笑道。 元瑛若有所思,“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嗯。” “那哥哥的名字怎么写呢?” 元恪一怔,随即缓缓写下了一个“恪”字。 “这是什么意思,也是父皇取的名字吗?”元瑛好奇道。 元恪眼神一暗,微微摇了摇头,“是文明太后取得名字,恪,恭也,敬也。太后希望我能恭敬谨慎,恪守本分。” “什么是本分?”元瑛不解道。 “太子的名讳,也是太后所取,只是太子位尊,要为其避讳,哥哥便不写给你了。”元恪勉强一笑,“太子的名讳,是太后对他的期望与信心,相信他可以成为一个好太子,而我,则要恪守臣子本分,恭谨的侍奉太子。” “原来是这样。”元瑛点点头,“那其他哥哥的名字怎么写呢?” 元恪又写下了一个“愉”字,“这是三弟的名字,愉,乐也,喜也。” “那就是说父皇很高兴,很欣喜三哥的出生喽。” “对。”元恪一笑,又写下了一个“怿”字,“这是四弟的名字,怿,悦也,乐也。” 元瑛恍然道:“噢,原来如此,怪不得六弟名悦,因为他与四哥一母所出,所以是随了四哥的名字,和四哥的名字一个意思,都是高兴快乐!原来三哥、四哥、六弟的名字都是一个意思,那五哥哥的名字呢?” 元恪惊喜的看着元瑛,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通透,随即写下了一个“怀”字,“这是五弟的名字,怀,怀念,怀有的意思。” 元瑛蹙眉,“父皇为什么给五哥哥取这个名字,怎么跟其他哥哥弟弟不一样呢?” 元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诗云,淑人君子,怀允不忘。父皇大概是希望五弟能如古代的君子一般怀有美德懿行吧。” “父皇对五哥哥有不同的寄望。”元瑛看着元恪道:“所以他更偏爱五哥哥,疏远哥哥吗?” 元恪一怔,勉强一笑道:“不,不是,是弟弟年纪小,更需要关爱罢了,哥哥已经长大了。” 元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笑道:“我也年纪小,因为我是最小的妹妹吗?所以大家都喜欢我。” “对!”元恪含笑道:“瑛儿漂亮可爱,还这么乖巧伶俐,大家都非常喜欢瑛儿。” 元瑛咯咯咯笑了起来。 兄妹正说笑时,元宏突然过来了,元瑛惊喜地扑到元宏怀里,“父皇,我以为你不来看我了。” 元宏抱起她含笑道:“怎么会呢,今天是瑛儿的生日呢。”元宏抱着她走到书桌前,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元恪跪下请安道:“儿臣在教妹妹写字。” 元宏惊喜道:“写字,瑛儿这么了不起吗?这么小就会写字了!难不成我们家也要出个才女吗?” 元瑛昂着头得意道:“那是,哥哥今天教了我好多字!” “那让父皇看看哥哥都教你写了什么!”元宏含笑抱着元瑛坐在了书桌前,元恪往一旁挪了挪,元宏莞尔一笑,“是瑛儿和哥哥弟弟们的名字啊!” “是啊。”元瑛点点头,“哥哥还给我解释了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 元宏笑道:“那能不能也跟父皇说一说?” “好啊。”元瑛点点头,然后指着纸上的字,一个一个一字不漏的解释给了元宏。 元宏惊喜道:“我的瑛儿竟如此聪慧!”这一点儿,非常像他! “可是父皇,为什么五哥哥的名字取的不一样呢?哥哥也不知道父皇给五哥哥取这个名字的用意。” 元宏笑了笑,道:“恪儿如今的功课不过学些四书,诗经之类,自是不懂的。” 元恪道:“还望父皇指点。” “这是取自《尚书》的一句话,‘慎乃俭德,唯怀永图’。” “慎乃俭德?”元恪若有所思,“父皇是希望五弟也如我一般恭敬谨慎,怀有懿德吗?”毕竟是一母所出,大概也是随他名字的意思吧。 “错了。”元宏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这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说君主为政,应慎行简约的美德,始终怀有如何让国家长治久安的谋划。” 元恪眼神一动,神色隐隐动容,“这是父皇的期望吗?” 元宏淡淡一笑,没有回复元恪,而是对元瑛道:“父皇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多呆了,你跟哥哥一起好好学习,待会儿白整会把礼物给你送过来。” “好,谢谢父皇!”元瑛惊喜道。 元宏笑了笑,揉了揉元瑛的头发,就回去了。 独留元恪一直思索着元宏的话,慎乃俭德,唯怀永图,这是对元怀的期望,还是自己呢…… 第65章 元恪十二岁 迁都的阻力很大,这一日,元宏亲临太极殿,召集之前留守在平城的官员来商议迁都。 -- 第126页 毕竟,跟去洛阳的已经全部点头答应迁都了,现在就是主要动员这群留守的老顽固了! 元宏对元丕他们说,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各自陈述。 燕州刺史穆罴道:“迁都洛阳,兹事体大,臣愚以为不可!” 元宏道:“卿可直言不可之理。” 穆罴道:“北有猃狁之寇,南有荆扬未宾,西有吐谷浑之阻,东有高句丽之难。四方未平,九区未定,由此推论,不可迁都。欲平四方,必要大举兴兵征伐,可打仗就需要马,而洛阳不适合大规模放牧养马,没马怎么打仗?怎么平定四方?” 元宏摇摇头,道:“卿说洛阳无马,听起来是有一些道理。可自古中原的马匹也都是从北方引入的,养马之厩一惯多设于北方,卿又何必担心去了中原没马可用?平城在恒山之北,为九州之外,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决定迁于中原。” 穆罴道:“臣听闻黄帝以涿鹿为都城,由此看来,古昔圣王未必都是以中原为国都。” 元宏道:“黄帝是以天下未定的缘故,才暂居于涿鹿,天下大定之后,也迁都到河南了。” 穆罴被元宏驳的哑口无言,鲜卑民风尚武,本就不重书学,他学问不及元宏,此时是无言以对。 尚书于果道:“臣虽不懂古人之事,可也听过一些百姓之言,先皇于平城建都,无缘无故的迁移,怕是不可。中原几经征战,数有篡夺。而且人心恋旧,魏国定都平城已久,突然让百姓南迁新土安居,恐人心不乐意。” 元丕接着道:“陛下去年亲御六军征讨萧齐,到洛阳后遣任城王元澄宣旨,敕臣等商议迁都洛阳之事。刚接旨时,心情惶恐,凡是要有所迁移,都应该卜筮问吉凶,如果是吉,便可迁移。” 元宏对元丕道:“去年年底在邺城的时候,冯诞、元禧、李冲等也都想请龟占卜迁都洛阳吉凶之事。朕当时对冯诞他们说,昔日周公营建洛邑,曾占卜问吉凶,只有洛水一带得到了吉兆,如今既没有周公这般贤明之人,即便占卜了也无意义。 占卜是因为有疑虑,如今迁都的计划已经明确无疑了,又何须占卜?朕以四海为家,在南在北有什么区别呢?从北方迁移入南方的百姓,多是担心居住与食物问题,朕自会在仓库多储积粮食,不会令他们困窘乏饿。” 元丕无言,勉强道:“诚如陛下所言,臣也不胜欣喜安心了。” 元宏又对百官道:“众爱卿或许以为朕迁都是一时兴起,然而当年昭成帝营居盛乐,□□道武皇帝迁居平城。朕虽浅薄寡陋,却谨记祖上为使国人安居而数次迁移的伟业,所以才迁居中原,构建新都。众卿应当仰承先君们的令德,将他们的伟业再次光大!” 迁都大会最终,元宏一人舌战百官,虽然前怀州刺史青龙和前秦州刺史吕受恩等仍坚持认为迁都不可,元宏还是一一安抚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他们心里虽不服,却又说不过元宏,理亏词穷,抱憾而退。 群臣退下后,元宏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很多人还是不服,却又说不过自己,便只能暂时妥协,之后,恐怕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四月初五一早,高照容亲手给元恪煮了一碗面,今天,他就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元恪把那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杨媛也给他做了新衣服,开开心心的给他换上。 元恂和元恪虽然前后出生只差几个时辰,却是一个生在深夜,一个生在早晨,分属两天。 昨天,是太子元恂的生辰,宫里所有人都在给元恂庆祝,而今天,却是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人在意元恪,只有元怀、元瑛陪他过生日罢了,不过,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元恪也不在意了。 冯清派王遇送了些礼物过来,高照容有些受宠若惊。王遇自己也给元恪送了一本佛经,说是当年文明太后常念的,来保佑二皇子平安长大的。 元恪有些感动,王遇跟他说,太后心里还是疼爱二皇子多一些的,后来疏远二皇子也是不得已,不要记恨太后。 元恪摇摇头,说很感激文明太后对他的抚养,王遇就告辞了。 元瑛好奇地看着,“哥哥,母后给你送了什么礼物啊?” 元恪道:“来,帮哥哥拆开看看好吗?” “好!”元瑛甜甜一笑,就不客气地拆着冯清送过来的礼物。 “哇,好漂亮啊!”元瑛惊叹道,是一盆两尺多高的红色珊瑚树! 元怀也惊讶道:“是珊瑚啊!” 高照容有些无措道:“也太贵重了。” “对于皇后不算什么,她们冯氏那么多宝贝。”元怀不以为意的举起手腕的红珊瑚珠手串,得意道:“看,我也有珊瑚,父皇给我的。” 高照容淡淡一笑,揉了揉元怀的头。 不久后,罗目连就带着元怿,赵承华带着义阳公主来看元恪了,屋里人多了起来,杨媛也忙着去准备点心。 元瑛看到义阳公主就欣喜一笑,扑到义阳公主怀里,“姐姐,你来看我们了。” 义阳公主含笑道:“是啊,今天是二弟的生日呢。” 罗目连笑道:“怿儿一早就闹着要来给哥哥过生日,我就带他过来了。” 高照容一笑,“难得四皇子还一直挂念着我们。” 罗目连掩口一笑,神秘兮兮道:“姐姐不知道,怿儿可喜欢哥哥了,言行举止都是以二皇子为典范,亏得姐姐孩子教的好,要是怿儿去跟太子学,我不得愁死了!” -- 第127页 元怿微微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地拉了拉罗目连。 “妹妹,别说这样的话,太子才是皇子典范。” 罗目连连忙捂着嘴,不好意思道:“我一时忘形了,姐姐别在意。” 高照容笑着摇了摇头。 赵承华道:“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姿容俊秀,言行优美,到底要贵人和夫人这样的人物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罗目连摇摇头,“怿儿到底不如二皇子,可学着学着也有了几分二皇子的神韵,陛下喜欢他,也是因为他像二皇子。” “妹妹胡说什么呢,陛下喜欢四皇子,自然是四皇子够好。”高照容连忙打断道。 “当初就因为陛下喜欢怿儿,我大哥还想让怿儿去争什么太子位,可把我给吓死了,他们是真不把我的命当命啊,幸好最后是冯清做了皇后,我算是逃过了一劫。”罗目连说完还拍了拍胸脯压惊。 高照容连忙捂着她的嘴,“妹妹,你怎么口无遮拦的!” 罗目连耸耸肩,看着元怿认真道:“怿儿,以后你长大了,要记得给我养老知道吗?” “知道了,母妃天天说,说的我耳朵都起茧了。”元怿不耐烦的揉揉耳朵。 “你这孩子。”罗目连点了一下他的脑袋,“给哥哥的礼物呢?” 元怿这才微微有些羞涩的从怀里捧出一卷书文道:“我知道二哥雅好佛学,这是我亲手抄的无量寿经,二哥不要嫌弃。” 元恪微微有些惊讶,接过佛经展开看了看,元怿年纪小,刚学书不久,能耐心抄完一卷,也是不易了,抿唇一笑道:“谢谢四弟。” 赵承华也推了推义阳公主,义阳公主拿出一个荷包有些腼腆地递给元恪道:“我听闻前几日二弟有些咳嗽,要好好保重身体。我给你绣了一个荷包,里边放了些紫苏,可以镇静止咳。” “谢谢姐姐。”元恪微微颔首接过荷包,顺手就别在了身上。 罗目连看着那荷包,啧啧赞叹道:“大公主可真是了不起,小小年纪绣工就如此了得,听闻许给了范阳卢氏,驸马可真是好福气。” 义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都是跟杨阿母学的。”赵承华常带她来高照容处坐坐,跟杨媛学些女红手艺,日后嫁人,也是不可少的。 杨媛一笑,“是公主聪慧,一点就通。” 罗目连笑道:“杨姑姑那手艺在宫里无人能出其右的,二皇子本就模样生的好,举止优雅,那日常穿着又都是杨姑姑的手艺,往那一站,真是神仙中人一般!我们都快羡慕死了。” “改日我也给四皇子做几件衣服。”杨媛笑道。 罗目连摇摇头,“陛下节俭,我们也不敢浪费,我看二皇子小时候那些就不错,能送我们几件,我就知足了。”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穿恪儿的旧衣呢。”高照容道。 “我见五皇子不也是一直在穿二皇子小时候的旧衣吗,五皇子穿得,我们也能穿。”罗目连不以为意道。 高照容勉强一笑,“恪儿和怀儿到底都是我生的,他捡恪儿的旧衣穿也没有什么,可是不能委屈了四皇子啊!” 罗目连道:“这两年又是南征又是迁都的,开销太大了,小孩子长得快,衣服隔三差五就要做,我们也帮不了陛下什么,能省一些就省一些吧。” 高照容一怔,道:“如果妹妹不嫌弃的话,我让姑姑给你找一些。” “我跟姐姐是什么关系,姐姐这话就见外了。” 元怿也有些羞涩道:“我也喜欢二哥的衣服,二哥穿上都特别好看。” 高照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又待了一会儿,估摸着六皇子要醒了,罗目连就带着元怿回去了。赵承华又坐了一会儿后,就也回去了。 第66章 冷落的皇子 下午的时候,元琳琅来看了看元恪。还带了一堆子礼物,从衣服到鞋子,从吃的到用的、玩的,统统带了个遍,一来就堆满了小半间屋子,高照容还怪她太破费了。 “这有什么,我跟嫂嫂是什么交情。”元琳琅含笑对高照容道:“恪儿又大一岁了,皇兄也没过来看看吗?” 高照容摇摇头,苦笑道:“大约是太忙了吧,这两年,因为迁都的事,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 “恪儿都十二了。”元琳琅若有所思道:“再过两年都该娶亲了,皇兄还没准备给恪儿封王吗?” “封王?”高照容疑惑地看着元琳琅。 元琳琅神色凝重,“按往例,皇子十岁左右就要分封为王的,太子与恪儿同岁,去年立太子后就该给恪儿封王的,恪儿今年都十二了,身份还是皇子,皇兄还是不表态吗?” 高照容一怔,“大约是太忙了,忘了吧。”毕竟,他们母子都是被边缘化的人。 “这可不行,这让外人怎么看恪儿,肯定都要觉得他是个不得宠,不受重视的皇子。” 高照容微微垂眸,“等陛下想起来了,应该会有决定。” “你不能光等着皇兄想起来啊,这几年这么忙,你得提醒皇兄!” “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没关系?皇子都是分封后出宫建府,分配官吏的,如今恪儿都这么大了,早该出宫避嫌的,要是再拖上几年,不是全耽搁了?” “大约陛下忘记了,我们等着就是了。” -- 第128页 “你呀,真是…”元琳琅恨铁不成钢,“你要这样,恪儿以后有的受白眼冷落。”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元恪站在高照容身边,小声安慰着她,“母妃,你别介意姑姑的话,我不在乎的。” 高照容鼻子一酸,搂着他道:“对不起,是母妃拖累了你。”如果不是她家世卑贱,元宏又怎会迟迟不给元恪封王,不许他结交大臣? 他一贯偏爱元怿,不就是因为元怿的生母罗目连是鲜卑贵族吗?母贱,子也贱,其实,他也一直看不起元恪…… 元琳琅心里替元恪不平,就直接跑去给元宏理论,当时冯诞也在,两人就一起听着元琳琅劈头盖脸的数落。 “皇兄,恪儿都十二了,你还不准备给他封王吗?” “恪儿跟太子同岁,按理说,册封太子后就该封王的,可如今他还只是个皇子。” “皇兄是贵人事忙,可皇兄有没有想过,恪儿都大了,早该出宫建府避嫌的。你迟迟不给他封王,宫人和百官都会轻视他的,他得受多少白眼啊?你都不心疼吗?” 安安静静听元琳琅打抱了半天不平,元宏把手中的笔放下,沉默了许久后,才对元琳琅道:“这事你不必操心了,我不是忘了恪儿,我有我的深意。” 元琳琅不解,“深意我是看不出来,冷意倒是看出来了,皇兄就是故意这么冷落他们母子是不是?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明明喜欢贵人嫂嫂,却三不五时的冷落折磨她,恪儿是你的亲骨肉,也能这么疏远冷落着。” “琳琅,这事你别管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呵,我干嘛管这些啊,你的女人孩子,我瞎操哪门子闲心?”说完,就愤愤离去了。 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元宏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冯诞看了看元宏,道:“其实,我大概知道陛下这样做的深意。” “嗯?” “其实,恪儿,才是陛下心里真正的太子人选吧!” 元宏微微惊愕地看着冯诞,“思政,你……” “当年,文明太后因为猜忌杀了陛下生母全族,陛下不提拔贵人的兄弟,恰恰是对贵人兄弟的保护。”冯诞微微黯然道:“其他皇子依靠母族,身边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党羽,在这些年的斗争中,也各自折损了不少,陛下看似是冷落恪儿,实质上恰恰是对恪儿给予厚望。” 元宏自嘲一笑,“朝臣都以为你性情淳笃,不谙世事,可正是你的单纯,才让你看的比谁都清楚。” “元恂这太子,大概就是给恪儿铺路的垫脚石,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一颗用来安抚旧臣与铲除冯氏的棋子。”冯诞平静道。 “思政,我……”元宏眼神复杂。 “太子党多为文明太后旧臣,都是反对改革和迁都的,陛下要改革,必须打压太子党,废太子是早晚的事。冷落恪儿,也是为了防止恪儿身边集结党羽。正如陛下宠爱元怿,是为了安抚其背后的鲜卑贵族,甚至,还给他们造成了元怿可以是太子的错觉,让他们去对付太子党。”冯诞轻嘲一笑。 “你一直,都是最懂我的。”元宏挑眉,幽幽道:“那你对恪儿的关怀,是因为已经猜到我的打算,准备提前改换门庭?还是真的关心恪儿呢?” 冯诞一怔,苦笑道:“陛下是如此看我吗?我在朝中有没有党羽,陛下不是最清楚吗?对恪儿的关怀,的确有一部分猜到陛下心思的缘故,可却不是为了提前讨好新君,只是觉得这样冷落他实在可怜,于心不忍罢了,毕竟,他是陛下的孩子,他过的不好,陛下心里也不好受吧?” 或者说,他是高照容的孩子,他过的不好,高照容心里也不好受吧…… 元宏自嘲一笑,叹道:“抱歉,我不该猜忌你。可是思政,什么时候,连我们之间的相处也这么累了呢?” 冯诞苦笑,“其实,从文明太后驾崩开始,我与陛下之间就已经慢慢有隔阂了,我们都在成长,不可能一辈子都像少年时期那样。” “思政……” “我终究是冯氏的人,不是么?”冯诞苦笑:“若有一日,陛下要清算冯氏,哪怕要我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晚间,元宏去看了看高照容。 她还是那么温顺,元宏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摩挲着,突然,一串七宝佛珠从元宏的手腕褪下,戴到了高照容手上。 高照容怔了一下,元宏淡淡道:“给恪儿的,我一直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 “谢陛下。”高照容垂眸道。 “恪儿呢?” “以为陛下不会来,已经让他去休息了。” 元宏勉强笑了笑,“今天琳琅跟我说了给恪儿封王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照容低着头,勉强道:“我知道恪儿是文明太后抚养长大的,与陛下并不亲近,陛下如果不喜欢恪儿的话,以后可以给他封个偏远的州郡,这样,我就可以跟着他去他的封国上任了,陛下也不用看见我们了。” “胡说什么呢?你想离开我吗?”元宏蹙眉。 高照容摇摇头,平静道:“我知道自己的罪孽,从没奢望过什么,我年纪大了,也不能生育了,对陛下也没什么用了,我们本就微贱,也不求富贵,只求母子相保就够了。”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说了,你不是工具,不是玩物。”元宏心口蓦地一疼。 -- 第129页 “是,对不起。”高照容低着头道:“我以后都不说了。” “你别多心,我不给恪儿封王,不是轻视你们,我只是想让你们在我身边多留几年,再等等,会有决定的。” “都听陛下的。” “我走了大半年了,有想我吗?” 高照容一怔,又把问题抛给了元宏,“那陛下有想我吗?” “想啊,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呢。”元宏一笑,把高照容拉到了怀里,“回来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处理政务,都没能好好看看你,你也不去看我。” “总归今时不同往日了,宫里有皇后,我再擅去你的寝宫,到底不成体统,会被人耻笑的。” “你呀。”元宏搂着她笑道:“你会怕冯清?” “皇后也帮了我很多,我心里是感激的,不会让她为难。” “你不用感激她,她也不是为了你。不过现在迁都事忙,后宫不能乱,冯清还很有用,你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我一直都很小心。” “我以后会经常不在宫里,也只能让她照顾你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的。” 元宏点点头,突然道:“阿容,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高照容一怔,摇了摇头。 “你是第一个敢拒绝我的嫔妃,刚入宫的时候,你还知道反抗,可这些年,你愈发唯唯诺诺,温顺的不像一个真实的人。”元宏道:“我甚至会怀念向冯氏妥协时候的你,起码我看到了你反抗的姿态,挑衅我的权威。” 高照容眼神一动,挣开他的怀抱,跪在地上恐慌道:“我发誓,只有那一次,我跟他没有过瓜葛了。” “别慌,阿容,我不是在责备你。”元宏连忙心疼的把她扶起来。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在暗示我,什么时候不是。”高照容惊恐道。 元宏心里一揪,安抚她道:“现在就不是。” “我反抗过,可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同归于尽我没有其他办法。我有孩子,我只是想保护他们,只要他们能平安无事,哪怕陛下要我死,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没有人要你死,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你才是最该见证这场改革的人。” 高照容苦笑,可是这场改革,却让她愈发认清了自己的卑贱,甚至还不如当年任由冯太后摆布,起码冯太后还没嫌弃过她和她的孩子卑贱。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元宏,却给了她无尽的自卑,那这场改革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高照容红着眼眶道:“在你们眼里,我弱小的不值一提,文明太后掌权还是你掌权,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你不掌权的时候,我过得苦,你掌权之后,我还是过得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以你想离开我,离开宫里吗?”元宏心里一阵心酸,想起那一日元禧对她的辱骂,以前被冯氏轻辱,如今被自己的兄弟轻辱,她的谨慎和唯唯诺诺,都不过是因为怕,以前是怕冯氏,现在,竟然真的是怕他?! “我只是想保护我和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陛下怎么折磨我、羞辱我都可以,只要能让陛下解气。”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所以,你去求元详,让他提拔你的兄弟吗?” “我…”高照容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不起,给陛下丢人了。” “也幸得是元详,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真要觉得你们姐妹自轻自贱,卖身求荣呢!” “我已经被轻贱习惯了,早就没了自尊和廉耻心。”高照容勉强道:“只要能保护我的孩子,我怎么样都可以。” “你怕什么呢?他们都是我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可是,元瑛她……”高照容微微哽咽。 “她是我的孩子!”元宏一字一句道:“她的身世揭穿,我比你更丢人,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我知道了。” “当初你去求元详,为什么不去求冯诞?他地位更高,也会更愿意帮助你吧?” “我不能求他,我不想再利用他了,我不想让他也看不起我。”高照容哽咽道:“如果我去求他,那就真的是卖身求荣了。” 元宏心里微微一酸,“你还爱他,是吗?” “陛下比我更爱他吧,所以,至今不肯杀他,也不杀我。” 元宏抱着她叹了口气,“那如果有一天,我要他死呢?” 高照容一震,平静道:“那陛下应该会很伤心,亲手拔掉自己的逆鳞,该有多痛啊!” “那你会如何呢?” “我说过,我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他也是。”高照容落寞道:“他应该是愿意成全陛下的。” 元宏沉默,把她抱到了怀里,头埋在了她的颈间,高照容觉得脖子里湿湿的,是他哭了吗?还未细想,元宏的吻就纷沓而至,也,不需再想了…… 第67章 考核斥冯诞 四月中的时候,郑充华生了一个男孩儿,元宏微微有些头疼。 这孩子是去年七月他出征前怀上的,当时是服药后行药时一时兴起才临幸的郑氏,之后不久就离宫出征了,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等自己再回来,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男孩儿?女儿也就罢了,怎么是个儿子呢?他这两年虽选了很多汉人贵族嫔妃入宫,可不过是为了汉化改革拉拢汉人罢了。 -- 第130页 他没想让汉人嫔妃生下皇子,他有担忧啊,他怕迁都之后,鲜卑旧贵被抛弃,这些汉人士族,再成两晋门阀,架空皇帝啊…… 可元宏又不能把这孩子再塞回去,便把孩子抱去给了冯清抚养,还为七皇子取名恌,元恌,有自嘲轻佻之意…… 这天,元宏要考太子功课,就把元恂、元恪和太子太傅穆亮,太子少傅李冲都叫了过来。 当初因为冯清被立为皇后,又一直抚养元恂,就也给冯诞加了太子太傅的尊号,可他深知冯诞不学无术,也没指望他真能教太子什么,不过挂个虚名提高身份罢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 背到此处后,元恂便噤声背不出了。 “虑而后能得。”这一句背完,元恪发现元恂已经没有再继续背下去了,便知道他已经是忘了,也不再接着背了。 元宏冷着脸看着元恂,道:“背,继续背下去。” 元恂低着头道:“儿臣,想不起来了。” 元宏又对元恪道:“恪儿,你继续背。” 元恪心里一咯噔,道:“儿臣,也想不起来了。” 元宏脸色阴沉,沉声道:“元恪,你敢欺君吗?” 元恪扑通跪倒,“儿臣不敢!” “背!” 元恪抿抿唇,继续往下背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背到最后,已经深深低下了头。 穆亮和李冲对视一眼,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元宏脸色越来越难看,训斥元恂道:“身为太子,身边有那么多的好师傅,却连一篇文章都背不出来,作为兄长,不知以身作则,学业连弟弟都不如。长这么大了,还是不学无术,朕看真是文明太后把你给惯坏了!” 元恂吓的扑通跪倒,“父皇恕罪。” 穆亮、李冲、冯诞也连忙跪倒在地,俯首请罪,太子学业不精,自是他们这些师傅没有教好。 元宏叹了口气,让穆亮和李冲起身,道:“二位爱卿是国家栋梁,烦于国事,难免疏忽太子的学业,况且太子也非爱卿亲自授以学业,只是监督不力罢了,不必太过自责。” 穆亮,李冲叩首谢罪后起身。 元宏没有让冯诞起来,冯诞心里有些忐忑,穆亮也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元宏有些奇怪,他一贯宠爱冯诞,是绝不会给冯诞这样的难堪的。 “冯司徒是皇后长兄,又是太子太傅,于内是至亲,于外是师傅。皇后既母养太子,太子学业不精,冯司徒与皇后,不可谓无过矣。”元宏冷冷对冯诞道:“冯司徒终日悠游散漫,哪有一点儿师傅的样子?”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忙叩首请罪道:“臣知罪。” 穆亮和李冲对视一眼,惊愕地看看元宏,又看看冯诞,元宏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冯诞不爱读书,不学无术吗? 两人小时候一起读书,冯诞做不完的功课,都是元宏给他做,练不完的字,都是元宏替他写,每到晚间,都是冯诞已经睡熟了,元宏还在挑灯写着两人的功课。 当年冯诞拜司徒,元宏心知冯诞无学术,连三辞三让表都是自己写好了,让冯诞照着三辞表抄了一遍给自己呈上来,拜官后,又帮他写了谢章。 满朝文武都惊的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翻遍史册也没见过这么宠的,只见臣子向皇帝求官,没见过皇帝求着给臣子加官授爵,还要替臣子写三辞表谢章的! 穆亮想想还挺心疼冯诞的,冯诞虽然位极人臣,却不结党、不营私,实际上就是个毫不掌权的富贵闲人,想不通他是哪里得罪元宏了。 穆亮忍不住求情道:“冯司徒常年随侍陛下身侧,难免疏忽对太子的管教,冯司徒单纯赤诚,是太子品性修养之师,而非学业之师。” 元宏默然,始终不发一言。 冯诞继续请罪道:“皇后母养太子,太子学业不精,是皇后监督不严,也是我这兄长管教无方,是臣之罪。” 元宏终于吱声了,淡淡看了众人一眼,“都退下吧。” 众人散去后,穆亮还在安慰着冯诞,“思政啊,别太放在心上,陛下那就是一时之气。” “陛下教训我两句也是应该的,毕竟,我的确是不学无术,又被文明太后宠坏了。”冯诞苦笑,看来元宏真的要对付太子党了,所以要拿自己开刀,以敬冯氏了。 “你这孩子,又多心了不是?陛下是因为近期考核官员之事,心情躁郁,才向你撒火,委屈你了。” 冯诞摇摇头,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李冲道:“冯司徒得空,也多劝一劝皇后,我们就先回了。” 冯诞点点头,“两位大人慢走。” 冯诞叹了叹气,准备离去的时候,发现元恪还在他背后远远跟着,不由一怔道:“恪儿,你怎么还在?” 元恪俯首深深做了一揖,道:“我今日好像是闯祸了,想求冯司徒帮我在母后那边美言几句。” “你何错之有?”冯诞走向他安抚道:“恪儿,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元恪低头道:“我只是怕母后多心,以为我是故意在父皇面前出风头,让父皇对太子不满。” -- 第131页 冯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太子不学无术,错不在你,你也不必有所顾忌,要更努力,更上进,陛下,还要对你委以重任呢。” “冯司徒说的是什么意思?”元恪微微愕然。 冯诞若有所思道:“恪儿,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也不要让你母妃失望。” “我知道了。”元恪抿抿唇,“冯司徒会帮我吗?” 冯诞淡淡一笑,“当然,我一直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元恪回来后,高照容就急忙问他今日的考核如何,有没有闯祸。 元恪摇摇头,“太子没有背出来,父皇训斥了太傅们。” 高照容有些担忧道:“那你背出了吗?” 元恪面有难色,“太子背不出后,我也不敢再背,可父皇坚持要我背完,我就只好背了。” 高照容忧色更重,“怎么办,要是你的功课超过了太子,会被人记恨的。” “我求了冯司徒,他说会帮我跟皇后美言的。” 高照容微微一怔,“他,肯帮你?” “冯司徒还要我好好读书,不要让父皇和母妃失望,还说,父皇会对我委以重任。” 高照容捂着他的嘴,慌忙道:“别说这样的话,恪儿,要记得藏锋,不要太锋芒毕露。”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母妃不用担忧。” “嗯。”高照容点点头。 稍晚,有太监过来传话,说冯清请高照容和元恪去她那里用膳,高照容心里一咯噔。 太子元恂也在冯清宫里,高照容和元恪向二人请安,冯清让他们坐下。 “今日陛下考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功课,听闻恪儿做的不错,我也很高兴。”冯清含笑道。 高照容惶恐道:“是皇后教导的好。” 冯清笑了笑,道:“今日大哥跟我说,要我也多照顾照顾恪儿,恪儿功课做的好,我作为嫡母,自然是高兴的,恪儿是太子手足至亲,以后太子也要仰仗他的辅佐。” “恪儿一定会对太子尽心竭力!”高照容忙道。 冯清勉强笑了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吃饭吧。” 吃过饭后,冯清让人先送了太子回东宫。 然后又笑着对元恪道:“恪儿,你也先回去吧,我跟你母妃单独说几句话。” 元恪看了看高照容,高照容跟他点了点头,元恪便颔首告退了。 冯清引高照容到榻上坐着,亲手倒了水,放到她面前道:“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大哥会维护恪儿,都是为了你。” “皇后多虑了,只是因为恪儿自小由文明太后抚养,与冯司徒比较亲近罢了。” “你也不必过分忧虑,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我根本不忌惮恪儿会威胁太子之位,因为,陛下就要带太子前往洛阳了,没有人能威胁太子之位。” 高照容微微惊愕地看着冯清,“只带太子吗?” “对,只带太子,陛下要亲自教导太子。” 高照容垂眸,道:“我懂了。”元宏此行,定是要出兵南齐,带太子随行,也是要为太子在军中立威加军功了,有了军队的支持,太子之位,无人能动了。 “所以,以后你和恪儿不必这么一直小心翼翼的,因为你们毫无威胁!你一个失行的女人,儿子早就出局了,我堤防你什么?” 高照容心口一疼,低着头道:“是,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冯清冷冷道:“倒是害的大哥天天为你们操心,我真的非常、一句都不想听到大哥再提起你们了!” “我知道了,今日是恪儿冒犯了,我并不知情,我以后不会再让他跟冯司徒接触了,我们再不会跟冯司徒有任何瓜葛!” “这样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是……” 第68章 母亲只有她 这日早朝,元宏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们都说朕重用汉人,不重视鲜卑,可你们自己也看看,这次官员考核,有几个鲜卑勋臣八姓的子弟得以升迁?”元宏怒气冲冲道,又把手上的奏折往大殿上一扔。 殿下群臣纷纷跪倒一地。 “大魏自开国以来,已有百余年了,自□□道武皇帝到朕已历七世,鲜卑民俗野蛮落后,我们要想入主中原,一统天下,要想在天下人心中树立北魏正统的地位,就必须汉化来加强民族融合,而不是再搞鲜卑与汉人的对立!” 陆睿有些不悦道:“我鲜卑以尚武得天下,陛下要一统,却不重视武功,偏偏要重用汉臣汉化改革,而使我鲜卑勇士无用武之地。” “北方盛传‘胡运不过百年’。”元宏感叹道:“都是只重武功,不修文治的恶果。鲜卑想要真正据有中原,就必须重视文治,施行汉化改革!” 元丕道:“可我鲜卑统治北方也已经百年了啊!陛下,祖宗家法不可弃啊!” “是啊,是啊……”底下一堆老臣哭诉着。 “自永嘉之乱起,入主中原的胡人政权,无不是以推行汉化来保证政权的稳定。”元宏道:“北魏自建国以来,经多年征战,终于统一了北方,分裂时期需要武功,如今统一便需善行教化,他日南下,若想得天下人心,改革汉化才是唯一的出路。” 穆泰道:“陛下迁都,是不是就要抛弃我们这些鲜卑老臣了?这全面汉化改革之后,世上还会有我鲜卑之名吗?岂不是自绝于列祖列宗吗?” -- 第132页 “鲜卑、汉、高丽、羌、羯,虽是不同氏族,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华夏炎黄子孙。”元宏道:“当年秦皇一统天下,不也是令六国放弃了自己的文字语言,而塑造了统一的文明吗?” “可秦皇是令六国学秦文,而非秦学六国文啊!”穆罴哭诉道。 元宏感慨道:“鲜卑世代居住在蛮荒之所,野蛮落后,入主中原之前,还是奴隶部落制。历史进程,滚滚向前,封建集权必然取代奴隶制度,我们应该学习中原更先进的文明,更先进的统治,而不是走历史的倒车,去重拾什么奴隶制度!” 整个朝会争论不休,元宏一人舌战百官,最终让百官叹服,汉人大臣自不必说,都是元宏的鼎力支持者,一些鲜卑老臣也被元宏驳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拿着祖宗家法不可弃来遮羞。 很多已然接受过儒家教育的鲜卑官员,穆亮、于烈之流都是非常支持元宏改革的,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改变,彻底放弃姓氏、服饰、制度,无论是谁都是一时难以接受的。 胡人已经入主中原数百年了,也没能磨灭汉人文明,如今元宏要自上而下的彻底磨灭鲜卑文明,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操之过急,必然引起反噬。 当年秦于短短十年的时间鲸吞六国,不也导致消化不良,最终分崩离析了吗…… 千百年之后,会有人感慨元宏的改革使得北魏迅速分崩离析、走向灭亡。可亦有人感慨这场改革对历史进程的推动,让华夏在分裂数百年后再度走向一统! 安定王元休病了,也是,年纪大了,这两年又为了元宏迁都的事费心尽力,忙前忙后,操劳过度就病倒了。 高想容入宫先去给冯清请了安,才去看了高照容,她如今是安定王世子妃,也是有封诰在身的命妇了。 高照容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抚着她。 高想容抹抹眼角的泪,道:“老王爷这一病,怕是就不行了,毕竟年纪也这么大了。” 高照容叹了口气道:“你要好好照顾安定王,毕竟世子对你不错,你也要尽孝心。” 高想容点点头,“我过去那样荒唐,他也没嫌弃我,老王爷对我不说多看重,可也算客气,如今我也就想着跟他好好过日子,不再想其他了。” “想想,世子是个好人,你不要辜负了他。” “嗯,我肯定不会再错了。” 正说着,元宏过来了,高想容忙跪下给元宏请安。 元宏让她起身,勉强一笑,对高想容道:“七弟的事,原是我不察,让你受委屈了。” 高想容低着头道:“陛下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妾身感激陛下。” 元宏点点头,道:“安定王如何?” “不是特别好,毕竟年纪大了。” 元宏叹了口气,“再多派几个太医去瞧瞧,这两日,我得空了就去看看叔公。” 高想容惶恐道:“陛下圣恩,我们愧不敢当。” “都是一家人,叔公又是为我尽心劳力,我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多谢陛下。” 说了一会儿话后,元宏便又回去批奏折了,让高照容陪高想容在宫里多看看坐坐。 元宏走后,高照容对高想容道:“陛下就是知道你今日进宫了,才特意来看看你的,他心里觉得愧疚呢。” “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陛下这样,我倒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这也怪不得陛下,他知道你和北海王的事儿的时候,已经给北海王指过婚了,荥阳郑氏那样的门第,已经定下的婚事,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就只能委屈你了。” “姐姐别说了,我知道的,就我这样的出身,哪怕勉强跟了北海王也是做不了正妃的,给安定王世子续弦,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妻,怎么也好过给人做妾吧。” “你想通了就好……” 高想容出宫的时候,意外遇上了进宫给元宏汇报政事的元详,元详看到她微微有些惊讶。 “想想,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儿?” 高想容蹙眉道:“我来看看姐姐,正准备走呢。” 元详笑了笑道:“想想,你又漂亮了,想来堂叔对你不错。” “世子当然会对我很好。”高照容冷冷道。 元详不以为意的笑笑,拉起她的手道:“想想,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高想容猛的甩开他的手,慌乱道:“殿下,放尊重一些。”然后,便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元详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太华殿,元详懒散的依在榻上,腿翘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元宏看着他送来的奏报,点了点头,又看到他这副模样,眉毛立马又蹙了起来。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哦。”元详乖乖把腿放下来,坐的稍微端正了一些,“这不是没外人看到吗?” “你啊,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元宏叹了口气。 “我在外边不这样,没给皇兄丢过人。” 元宏扑哧一笑,“还没丢过人?你在外边那风流事可是不绝于耳,也该让太妃好好管教管教你。” “老女人天天打我,烦死了。”元详翻个白眼,“她越不要我如何,我越要如何。” 元宏叹了口气,他这年纪正是叛逆呢,遂道:“那和贵人的妹妹呢?也是为了气太妃?” -- 第133页 “不是。”元详矢口否认,“我真的喜欢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给你指过婚了我才知道这事,现在王妃娶回家了,又天天冷落人家。” “说了有用吗?元禧没跟皇兄说吗?皇兄答应了吗?”元详轻嘲一笑,“想想那样的家世,皇兄也不会答应吧?” 元宏默然,哑口无言。 “皇兄从来没提拔过贵人的兄弟,世家贵族都瞧不起他们,也看不起想想,背后都骂她是个高丽婢,皇兄你说,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资格做北海王妃啊?”元详冷笑。 元宏心口蓦地一紧,高丽婢,原来不止高照容,连她的家人都是如此受人轻辱。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皇兄给我选的王妃,她荥阳郑氏是比别人高贵到了哪里?”元详愤愤道:“我的妾室范氏,母亲和王妃都嫌弃她出身卑贱,天天当奴婢一样使唤羞辱,生完孩子月子都没出,就让她去做各种粗活杂使,皇兄你说,你有嫌弃过贵人家世卑贱吗?” 元宏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嫌弃过她的家世。” “可皇兄定下这五姓七望的门第等级,不就是在羞辱贵人吗?她自己心里都觉得你看不起她,嫌弃她家世卑贱,舅氏寒微,所以不提拔她的兄弟,也看不上她的儿子。” “是,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为了迁都,为了改革,我必须捧着这些汉人士族。”元宏自嘲一笑。 元详冷笑,“我可没皇兄这么能忍,当年迫于文明太后的压力宠爱冯氏姐妹,如今迫于士族门阀多纳五姓嫔妃,呵,谁都别想我低头,荥阳郑氏也做梦!” 元宏勉强一笑,“我想保护她,可是不能让她一直活在我的庇护之下,因为我不止有她一个女人,我的庇护不会让她有安全感。” 元详不解道:“皇兄是什么意思?” “我不止她一个女人,但是,恪儿只有她一个母亲。” 元详微微变了脸色,隐隐动容道:“皇兄,你该不会是想……” “别说,我什么都没有想。” 元详稍稍平复下激动的情绪,点头道:“是,臣弟懂了,臣弟什么都没听到。” 第69章 冯氏太子妃 元休生病期间,元宏多次出宫慰问,询问元休病情,元休感动的老泪纵横,一直说着老臣要去了,不能再为陛下尽忠,老臣在地下,也会保佑陛下的改革大业的。 元宏不由心酸,落下了眼泪,安慰元休不要多想,好好养病,以后多的是地方要用他呢。 可纵是医师汤药齐备,还是没能留住元休的性命,七月十日的时候,安定王元休薨。 元休之死,元宏伤心不已,从去世到出殡,元宏多次都是亲临,出殡的时候,元宏又换了素衣白冠,亲自出宫吊唁。 太子、百官和诸亲王皆同行吊唁,元宏对元休丧事的恩礼,其他宗室诸王薨逝的时候没有能比得上的,可以说是极尽哀荣。 元燮自元休辞世之日起就终日为丧事奔波操劳,尽心尽力,不曾有一日懈怠,看起来是瘦弱憔悴,元宏心中怜悯,也一直劝慰他节哀。 元休葬礼后不久,七月二十号的时候元宏又出宫北巡了,二十九日到了朔州暂做休憩。 这一日,元澄拿着一封书信,脸色激动的进来跟元宏汇报道:“陛下,大喜,大喜啊!” “什么喜?”元宏不解,元勰和冯诞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元澄。 “南齐,政变了!” “什么?!”元宏、元勰和冯诞三人同时惊呼。 “萧鸾杀了南齐皇帝萧昭业,拥立萧昭业的弟弟萧昭文登基了!”元澄把探使的信交给元宏。 元宏连忙接过,一字一句地看着探使的来信,手指激动地不能自已,“当真是大喜啊!” 元勰激动道:“皇兄正图谋南下,这下算是师出有名了!” “这真是天助我皇魏啊!”元澄兴奋道。 元宏稍稍平复着激动的心情,道:“不急,不急,如今迁都之事还在进行,反对声音依然不小,南下之前,必须先稳定北方人心。” “迁都洛阳后,离北方六镇就远了,就怕六镇将士觉得自己已经被朝廷抛弃,失了斗志,还要靠六镇将士抵抗柔然侵犯呢。”冯诞担忧道。 “所以,皇兄现在必须继续北巡下去,先安抚北方六镇人心。”元勰道。 元宏点点头,“不过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啊!”元宏感慨道,而后吩咐元澄,“王叔,你吩咐下去,我要阅兵,大阅兵!” “是!” 八月五日,元宏亲临阅武台,在阅武台进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式,向六镇将士讲述了自己迁都洛阳的用心。 承诺即便迁也不会忘记六镇将士的辛劳,并将南齐罪行昭告三军,他日对南齐用兵,还要仰仗众将士,来完成这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 之后,元宏便继续着北巡,接连到了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慰问六镇老民,安抚人心,安定下六镇将士百姓后,元宏返程回宫。 八月二十九日,元宏返回平城宫,恰好,今天也是他的生辰,算算时间,他也二十八岁整了…… 冯清给他准备了个简简单单的生日宴,没有兴师动众宴请大臣,只是在宫里和后妃皇子公主们简单聚了一聚,不过意外的是,乐安公主竟然来了,还带着女儿冯婼一起来的。 -- 第134页 冯婼只比元瑛小几个月,是冯诞和乐安公主唯一的女儿。 乐安公主拉着冯婼给元宏和冯清请安,又让她给太子元恂问好,冯婼怯生生的,看着又高又壮的元恂有些害怕。 “这孩子,还害羞呢?”乐安公主抿嘴一笑,就让宫人带冯婼去跟皇子公主们一起玩了。 冯清嘱咐元瑛,妹妹对宫里不熟悉,要带妹妹一起玩,元瑛点点头,就拉着冯婼的小手去找元恪和元怀玩了。 冯婼怯生生对元瑛道:“刚刚那个人好吓人啊,像个胖夜叉一样。” “嘘。”元瑛捂着她的嘴,“那是太子哥哥,你不能这样说他。” 冯婼看了看元恪,腼腆道:“他都没有这个哥哥好看,为什么他是太子呢?” “太子又不是看脸的。”元怀白了她一眼道。 元恪默默在那削着苹果,然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冯婼道:“吃苹果吗?” 冯婼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接了过来。 “哥哥,我也要吃。”元瑛嘟着嘴撒娇道。 “好,给你削。”元恪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又给她削了苹果,还特地给她分成了一块一块的。 冯婼看着元瑛的苹果又看看自己的,道:“为什么姐姐的跟我的不一样呢?” 元恪一怔,道:“你也想要分成小块的吗?” “我也要。”就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又递给了元恪。 元恪无奈一笑,接过来给她分着苹果。 不远处,乐安公主看着这幅情景笑了笑,突然问元恂道:“太子,你觉得婼儿好吗?” 元恂点点头,“妹妹好漂亮。” 乐安公主咯咯笑了起来,对元宏道:“当初怀着婼儿的时候,文明太后就说着,这一胎若是生个女儿就好了,后来还就真生了个女儿。” 元宏眼神一动,道:“当初太后也跟我提过,想把瑛儿许配给穆儿,可那时孩子们都小,思政不同意,这亲事到底没结成。” “公主金玉一般的人物,给我们家不是白白作践了吗?”乐安公主笑道:“他们哪儿配得上啊?” 元宏笑了笑,乐安乐安,不安分呢,却还是含笑故意道:“婼儿可爱,也可以早早给皇子们指个婚事。” 乐安公主心里一喜,道:“婼儿哪儿配啊,皇子们那般金尊玉贵,我们是配不上的。” “你跟思政就这么一个女儿,婚事不可不慎重。” “还不都是凭皇兄做主。” 元宏笑道:“当初文明太后跟我提过,有意把婼儿配给恂儿,你觉得如何?” 乐安公主受宠若惊道:“当年文明太后大约不过是玩笑,如今太子身份今非昔比了,我们也不敢高攀。” 元宏哈哈一笑,道:“婼儿是思政的长女,皇后的侄女儿,你又是我的妹妹,不是太子,谁配得上呢?” 乐安公主惶恐道:“臣妹可不敢这样想。” 元宏又对冯清道:“这事可以先记下,先定下婼儿为太子妃,婼儿年纪尚小,可多等几年,长大了再成婚。” 冯清勉强一笑,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乐安公主心花怒放,连连谢恩。 天晚些后,就带冯婼回家了,一回家就告诉冯诞,元宏定下冯婼为太子妃了。 冯诞当即脸色大变,“什么,定下了婼儿?!” 乐安公主拉着他的胳膊兴奋道:“是啊,你不高兴吗?” 冯诞甩开乐安公主,愤愤道:“你把婼儿的一辈子,全毁了!” 乐安公主不解道:“我这不是为婼儿考虑吗?定下了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不都是为了冯氏一门着想吗?” “你真以为太子能登基啊!?”冯诞微微动怒,脱口而出道。 乐安公主一怔,如遭当头棒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诞眼神一乱,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情急失言了,问她道:“你到底是向着陛下还是向着冯氏?” 乐安公主不解道:“这,这有什么不同吗?我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是向着皇兄吗?” “我是冯氏的人,但我跟他们又不一样,婼儿虽然是我的女儿,可也不是只代表我,而是代表着冯氏一门。” “我,我不懂,思政。”乐安公主慌乱道。 “你要是不懂,也无需再懂了,若不想婼儿恨你一辈子,趁早跟陛下说,取消了这婚事吧。” “思政……” 第二日,冯诞就进宫了,请求元宏收回成命。 元宏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思政,你在担忧什么呢?” “陛下早晚要废太子,许配给太子,婼儿的一辈子就毁了。” 元宏淡淡一笑,“思政,或许真的是我与你说的太多了,然事有不可忘者,也有不可不忘者。” 冯诞颔首,微微失落道:“我跟陛下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跟其他人说起,陛下的意思我知道了,陛下要如何便如何吧。” 元宏心中一动,扶着他的肩膀安抚道:“定下这婚事,不过是安抚那些反动势力的情绪罢了,我跟你保证,不会亏待了婼儿的。” “陛下的心思,我猜不透,我相信陛下就是了。” 此后很多年,谁都没有想到在冯婼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元宏就废了元恂的太子位,二人始终未能成婚。 -- 第135页 元恪登基后,有人推荐冯婼入宫,可元恪不会让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因为再有冯氏女登上后位而失衡。 他说,他不可能娶一个废太子不要的女人。 冯婼哭着求他,她不要皇后位,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做个侍妾都可以。元恪冷冷拒绝了她,把她指婚给了胞弟元怀为王妃,冯婼心灰意冷,知道她与元恪彻底再无半分可能…… 第70章 试诸子志向 元宏回来平城小半年了,冯夙一直没找着机会让冯诞去看看冯妙莲,元宏八月北巡归来之后,一直准备着迁都以及之后对南齐用兵之事,只是都是在跟元澄、李冲他们商议。 冯诞官职虽高,却是不管事不掌权的,便难得落了清闲,冯夙便求冯诞去看看冯妙莲。 冯诞微微蹙眉,冯妙莲已经被逐出宫七八年了,这些年一直在瑶光寺里住着,只有她母亲常氏和冯夙会去偶尔看她。 听冯夙说冯妙莲想见见自己,冯诞也没有多想,就去了瑶光寺。 冯妙莲一见冯诞就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求他救救自己,冯诞大惊,连忙扶起冯妙莲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冯妙莲哭道:“大哥,你要救我,我知道陛下要迁都了,你们都要走了,你们走了我要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大哥,你救我。” 冯诞眼神复杂,“我倒是忘记这个了,你要怎么办呢?” “大哥,我求你,你去求求陛下吧,他一定会听你的话,你去求求陛下,接我回宫吧。”冯妙莲哽咽道。 “回宫?”冯诞脸色一变,而后苦笑道:“妙莲,你是文明太后逐出宫的,陛下大约是不会再接你回去了。” “可文明太后已经死了啊!”冯妙莲哭诉道:“大哥,我求你了,你就跟陛下说一声,我不信陛下会如此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死的。” “妙莲,今时不同往日了。”冯诞苦笑,“陛下与我,早就生分了。” “什么?!”冯妙莲惊愕的看着冯诞,而后痛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我不要在这里等死,呜呜……” 冯诞心疼的看着她,给她擦擦泪安慰道:“妙莲,你别怕,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会跟陛下说的,至于能不能成,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谢大哥,谢谢大哥,呜呜……”冯妙莲激动的不能自已。 冯诞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 过了几日,冯诞挑了个时间,委婉的跟元宏提了提冯妙莲。 元宏眼神一动,“她的病好了吗?” “早就痊愈了,因为是文明太后撵出去的,就没再跟陛下提过,不过要迁都了,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平城吧。” “是你的意思吗?” 冯诞摇摇头,“妙莲求了我。” “那你觉得呢?要我接她回宫吗?” 冯诞面色复杂,纠结道:“妙莲过往骄纵任性,多有欺辱妃嫔,她出宫后,陛下后宫确实安宁了很多。可她毕竟是我妹妹,我也不能置之不管。” “思政,你到底想我如何呢?”元宏淡淡一笑。 冯诞面有难色,他不想冯妙莲回去的,因为,她总爱欺负高照容,“如果可以,请陛下废了她的身份,送回家吧。” 元宏一笑,他很清楚冯诞的顾虑,不过是想救冯妙莲出来,又怕冯妙莲回宫会再欺辱高照容,心里不由冷笑,挑眉道:“三夫人以下也就罢了,可她是贵人呢,三夫人是注定不得自由的,哪怕是被驱逐!” 冯诞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元宏是在暗示什么,三夫人、贵人…… “那陛下愿意接她回宫吗?”冯诞忐忑道。 元宏看着他那不安的模样,笑了笑,淡淡道:“到洛阳之后,再建一座瑶光寺,给她住着吧……” 元宏下个月就要前往洛阳了,这天,特地请了几位宗室亲王和朝中几位大臣到华林别馆饮宴,除了年纪尚小的六皇子和七皇子,太子和其他四位皇子也都被叫去了。 元宏看到元怿便笑了,招呼他道:“怿儿,过来。” 元怿小跑着过去,跪在元宏面前请安,元宏让他起来,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又长高了一些。” 元勰看着元怿笑道:“四皇子风神秀彻,举止从容,年纪虽小,已有君子之风。” 元宏笑了笑,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淡然和元愉、元怀交谈的元恪,元恂和元恪自幼都是冯太后抚养,元宏与他们并不亲近,加之元宏严苛,元恂更是与他越走越远。 只有元怿,自幼是养在罗目连身边,元宏接触的多一些,他又漂亮懂事,容貌举止都有几分元恪的痕迹,元宏喜爱他,也是想从他身上寄托元恪童年所缺失的父爱。 “怿儿,你穿的这衣服是?”元宏看着元怿的衣服眼熟,有些疑惑道。 元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二哥小时候的衣服,母妃说父皇勤俭,就跟高贵人要了一些二哥的衣服给我穿。” 元宏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说:“怎么委屈自己穿哥哥的旧衣呢?” 元怿摇摇头,“儿臣是喜欢二哥才穿的,母妃说小孩子长得快,时时做新衣太浪费了,而且,五弟也是穿二哥的旧衣,母妃见此才让我也穿二哥的旧衣的。” 元宏一笑,拍拍他的脑袋道:“去吧,去跟你二哥他们玩吧。” -- 第136页 “是。”然后就跑开了。 “四皇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乖巧懂事,实在是难得。”元勰感叹道。 “不过都是学恪儿的。”元宏淡淡一笑,“罗目连很清楚我喜欢高贵人,投我所好罢了。” 元勰略尴尬一笑,“那也是二皇子够好,才成为弟弟们的表率。” 听到这话,元宏的眉毛就微微蹙了起来,“说到表率,太子才该是皇子表率,可太子那模样,哪有一点儿长兄风范?” 元勰一怔,劝道:“太子还小,文明太后又溺爱他,可以慢慢教养改正。” “都是文明太后抚养的,恪儿怎么没长成他那样?说白了还是本性难移。” “皇兄,你要对太子多一些耐心。” 元宏微微叹了口气。 冯诞看到元恪时,走过去对他道:“恪儿,身体好些了吗?我听皇后说你前段时间着了点凉。” 元恪微微颔首,道:“谢冯司徒关心,已经无恙了。” 冯诞笑了笑,“你这身子打小就不太好,要好好养着。” “嗯。” 冯诞又嘱咐了元恪几句后,便向元宏走去。元宏问他,“跟恪儿说了什么?” “没什么,听清儿说他前段时间着凉,问问他身体如何。” 元宏淡淡一笑,元恪幼年身体不好,所以性情文静不喜动,又雅好佛学,平时就念念佛经修身养性,与人交往淡定从容,喜怒不形于色。 平日言行举止也是小心谨慎,让人拿不到把柄,小小年纪已有成人之量,连元宏,都自认看不清他的深浅,猜不透他的志趣。 “二皇子虽是温文有礼,可我一直觉得他的性格清冷不亦亲近,没想到跟小表叔关系这么好。”元勰若有所思道。 冯诞自嘲一笑,“好什么啊,不过是我自己上赶着讨人嫌罢了。” 不一会儿,白整过来回禀元宏说都准备好了,元宏点点头。 “皇兄要做什么?”元勰不解道。 “我要试一试这几个孩子的志向。”元宏神秘一笑。 宫人在殿中铺了一大张绸布,然后在上边摆满了珍奇古玩、金银珠宝、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元宏笑了笑,对几个儿子道:“下面的东西,可任意取拿,谁拿到归谁。”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心里忐忑,可元恂一听,就连忙扑上去各种拿着珍奇古玩,太子都动手了,元愉和元怀对视一眼,也上前去抢着各种珠宝玩意儿,个个满载而归。 元怿眼睛亮亮的,只是随意取了几件珍宝便不再多拿了。 只有元恪一动不动,他平时就沉默不喜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兄弟们争抢的模样,然后缓缓俯身,从角落里捡起一个毫不起眼,朴素的骨制如意。 元宏微微一怔,神色隐隐动容,看着元恪取了如意之后,缓缓站起身子,他本就俊美,手持如意静默而立的模样,更是端若神君。 如意如意,那是权利与统治的象征! 元恪自幼早慧,言行谨慎,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意代表了什么,可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它,对一众珍奇宝物弃如敝屣,元宏看着他,心里默道,他真有如此野心和志向吗? 元恪抬眼,面无表情地平视着元宏,他何等聪明之人,冯诞对他的几次关怀暗示,就让他察觉了元宏对太子的不满,如果太子被废黜,那他也有机会成为太子。 如果他是皇帝,他和他的母亲,就再不用仰人鼻息! 他要为他的母亲而战,去打破那立子杀母的祖制,他当然渴望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在试探元宏的态度,将自己的心思,无保留的展现在元宏面前,看看元宏的选择。 元宏也看着他,他一直自认看不懂的孩子,今天终于看懂了他,原来,他也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他不由想起了幼年时,在文明太后阴影下,隐忍内敛的自己,在元恪的身上,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能成大事者,当然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他对元恪微微一笑,父子二人在今天的眼神流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个协定,一个关于太子位的协定。 元宏淡淡一笑,侧过头低声对元勰道:“这孩子,有非常的志向……” 第71章 南征一水隔 十月,元宏马上就要启程前往洛阳了,宫里也忙碌了起来。 临行之前,元宏最后一次来看了看高照容。 “这一去,还会回来吗?”高照容问他。 元宏道:“洛阳的新宫快建好了,之后,大概就会把你们全接到洛阳了。” 高照容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元宏拉着她的手道:“你不愿意吗?”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呢。”高照容落寞道。 “到了洛阳,我们忘记平城的一切,重新开始好吗?”元宏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高照容微微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元宏,忘记一切,也包括那件事吗? 高照容摇摇头,“我不配了,我这样的女人,不配重新开始。” “你就那么不想忘记他吗?” “已经存在的事情,怎么可能全然当作没发生过呢?”高照容苦笑,“我真的很佩服陛下,明明知道我与他的丑行,还能终日若无其事的面对他。”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愤怒,不想杀了他呢?” -- 第137页 高照容淡淡一笑,“如果陛下真能狠心杀了他,我由衷为陛下庆幸,恭喜陛下亲手拔掉了自己的逆鳞!” “你想让他死?” “陛下该问问自己,对于你,他该死吗?” “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和他,都该死。”元宏平静道:“是我不肯放手,是我不肯放弃。” 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道:“今年,陛下跟我说过好多次了,要他死,陛下的改革,是不是已经到了他非死不可的地步了?” 元宏搂着她,“我狠不下心,阿容,如果是你,你要如何呢?”毕竟,她也是爱他的。 “他不死,陛下就不能彻底清算冯氏背后的党羽,他已经阻碍陛下的脚步了。”高照容落泪道:“陛下的千秋功业,从来都不是为了一个人,也注定要牺牲很多人。” 元宏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了高照容,“阿容,有一件关于瑛儿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初答应册封瑛儿为长乐公主,不是在羞辱你。” 高照容眼神一动,“没关系,我不在乎了。” “长乐冀州大郡,以后你会懂的……” 临行前几天,元宏来看了看冯清,后宫的事,自是不必元宏再多嘱咐,冯清都会料理好。 元宏问她:“太师的身体如何?” 冯清道:“还是老样子罢了。” “病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将养着也不见起色,太师年纪大了,还是小心些好。” 冯清勉强一笑,“家里都是很小心的照顾着。” “你说太师身体一向不错,当年文明太后一驾崩他就病倒隐退了,显得故意跟我避嫌一样,不知道要天下人怎么看我呢!” 冯清心里一乱,道:“陛下多虑了,父亲久沐天恩,又和陛下是翁婿,有什么嫌可避呢?不过是年纪大了,因为文明太后驾崩伤心过度罢了。” 元宏微微一笑,道:“清儿,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太师的确是年纪大了,又缠绵病榻已久,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会再回平城,就是怕太师突然有什么不测,我又不在,难尽翁婿之礼啊!” 冯清勉强道:“陛下与父亲,首先君臣,其次才是翁婿,没有天子向下臣降礼的道理。” 元宏微微勾了勾嘴角,道:“这两日,我也再去看一看太师。” “谢陛下。” 次日,元宏出宫慰问冯熙的病情,冯熙感动的老泪纵横,见冯熙确实是在病榻缠绵虚弱,元宏也握着他的手不住流泪叹息。 无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起码在天下人眼里,他就是病了,也病的很重,在天下人以及冯氏党羽的眼里,元宏对他还很恭敬,是个极孝顺的女婿。 离去的路上,元宏私下指示王遇,“朕不在的日子,如果太师有何不测,就由你监护丧事。” 王遇心里一咯噔,点头颔首道:“是。” 屋中,冯熙从病榻上坐起身子,丝毫不见刚刚病重的虚弱模样,对冯聿道:“陛下走了吗?” “已经回去了。” 冯熙点点头,“去把你大哥叫过来,我有事交代。” “是。” 冯诞来之后,冯熙就让冯聿退下了,他拉着冯诞的手哀声道:“好孩子,能不能不要去洛阳啊?” 冯诞勉强一笑,“父亲胡说什么呢?陛下南征,我肯定是要随行的。” 冯熙叹了口气,道:“我最近心里很乱啊,老是梦见你姑姑,元丕那两个儿子都不安分,还有穆泰和陆睿,陛下迟早要收拾他们的。” “这不是很好吗?”冯诞微微一笑。 “诞儿。”冯熙微微蹙眉,“他们都是我冯氏的党羽,对付他们,势必要从冯氏开刀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我,冯氏是冯氏,父亲不要总是把我和你们牵连在一起。” “你是我的嫡长子啊!你脱不开的。” 冯诞眼神一动,“那我与你们共存亡,陛下要我死,我也不会有怨言。” 冯熙鼻子一酸,叹道:“我就是怕这个啊!好孩子,别跟他去洛阳,我怕啊……” “父亲,别总担心这些,我一定会去洛阳的,我不会让陛下为难。” “傻孩子。”冯熙哭的老泪纵横,“你这样对他,值得吗?他那般冷血无情之人,不会对你有分毫怜悯的。” 冯诞摇摇头,黯然一笑道:“父亲,你错了,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他若真无情,文明太后驾崩的时候就该清算我们了,太后做过的事,够冯氏灭几次了。” “你真的要去吗?” “是。” “你若有事,父亲也活不了了。” 冯诞鼻子一酸,“请恕儿子不孝。” 冯熙叹了口气,抱着冯诞哭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 临行前一日,冯诞也来看了看冯清和冯汀姐妹,冯汀拉着冯诞不停呜呜哭泣。 “又不是见不到了,哭的什么样子。”冯诞安慰她道。 可冯汀就是莫名的悲伤,哽咽道:“大哥,我会想你的。” “很快,我们就会在洛阳见面了,洛阳是你们母亲的故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冯清淡淡一笑,“陛下与家人所在,就是我的家,我都会喜欢。” “陛下此行,只带走太子,二皇子他们,就都要托你照顾了。” 冯清脸色微微不自在,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会照顾好他们的,大哥也要保重身体,别再生病了。” -- 第138页 冯诞点点头,“之前,我跟陛下提过把妙莲接回宫,带她一起去洛阳。” “什么?!”冯清脸色一变,颤声道:“陛下,答应了吗?” 冯汀蹙眉道:“是文明太后逐妙莲姐姐出宫的,这都七八年了,陛下要真的心里有她,一除孝就该把她接回来的,何必再等这么几年?” 冯诞道:“陛下没有说接她回宫,只是说在洛阳也建一座瑶光寺给她住着,迁都的时候,家人都要去洛阳的,总不能留她孤零零的在平城吧。” 冯清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接到洛阳继续软禁罢了,就道:“大哥说的有道理,妙莲姐姐也确实可怜。” “总之她不会再回宫里了,可也不能让她自己在外孤苦无依。” 冯清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冯诞就走了,离宫的时候,走到水池边,他突然看到了水池对面的高照容,不由心中一动,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还好吗?不由快步追寻着她的脚步。 高照容在园中沿着池塘边漫不经心的走着,对面一处,冯诞也沿着水池边快步走着,追寻着她的脚步。 高照容抬头看向水面,突然看到对面那殷勤的视线,整个人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冯诞也停下了脚步,就站在那默默地看着她。 二人遥遥对望,始终不发一言。谁也没有再往前,谁也没有敢突破这一段水的界限。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高照容心里微微酸涩,眼眶也有些湿润,看着对面人儿,仿若还是当年的少年,她对他笑了笑,笑的那样勉强,那样凄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往后余生,再不复相见。 后来的后来,她都没有想到这一去,他便那么快的离开,就像这场冬日的雪花,刚刚飘落,又转瞬即逝! 在所有人都迁往洛阳之后,她一个人枯守着这平城宫,一个人等待着他的归来。 等到池塘冰封的时候,她就从这边走到那边,仿若那最后一面,二人终于突破这一水之隔,走到了彼此的面前…… 第72章 风起八公山 十月十日,元宏从平城宫启程南下,他还带走了高照容的画像,准备先把它挂到洛阳的金墉宫。 冯诞在车上看到时,道:“陛下,还带了贵人的画像啊!” 元宏一笑,“这样就能时时看到她了。” 冯诞勉强一笑,手指不由抚上腰间悬挂的那块玉,元瑛给他后,他一日都不曾离身,也是个念想吧。 元宏也看到了他在摩挲的那块玉,眼神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二十八日,抵达了信都。 长乐信都,是冯诞的祖籍故乡,只是冯诞自己从未在这里生长过一日,这里,也早没有了他故乡的痕迹。 元宏问他,“会思念故乡吗?” “我不曾在这里生长过,便没有挂念。” “那平城呢,二十八年了,去了洛阳会思念吗?” 冯诞淡淡一笑,“心安处即是故乡。” “你在平城,不安心吗?那里,有你想割舍又割舍不掉的记忆吗?” 冯诞苦笑,“没有什么无法舍弃的,时间久了,就都淡忘了。” “思政,我从没有问过你,你真的愿意去洛阳吗?” 冯诞默然许久后,才艰难道:“我不愿意,可是我不想让陛下失望。” 元宏勉强一笑,“连你都不愿意呢,又有几人是真心呢?” “我会克服的,我不会让陛下为难,我会把洛阳当作是我的故乡,我死之后,就把我葬在洛阳吧,我永远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 元宏眼眶微微酸涩,“好,我们,都留在洛阳……” 十一月十九日,元宏抵达洛阳。 南齐雍州刺史曹虎占据襄阳投降北魏,元宏很高兴的接纳了他,摸清襄阳的底细后,十二月一日,元宏派征南将军薛真度统帅四将向襄阳进发,大将军刘昶率军进击义阳,徐州刺史元衍进攻钟离,平南将军刘藻进攻南郑。 四将开路,十一日,元宏率大军亲征南齐。 北魏早期官员没有俸禄,一到打仗,将士们都会肆意抢掠财物,残害百姓。 汉化改革后,元宏给官员制定了俸禄奖赏制度,这样的风气稍稍遏制,可依然是难以全面阻绝,北魏大军每前进一处,元宏都会下诏严禁士兵抢掠百姓,要求他们把抢掠的南齐男女百姓统统放回! 得人心者得天下,北魏不该在南齐的百姓心中留下侵略者的印记,而该是拯救者!是将他们从萧鸾这个乱臣贼子的统治中解救出来的人。 一切的罪过都该由君主负责,百姓有什么罪过? 太和十九年正月初四,北魏正式向南齐发布宣战文告。 二十九日,元宏率北魏大军渡过淮河。二月五日,元宏登临八公山,冯诞、元勰、元澄、王肃等人随行。 八公山上,阴风又起。 元宏站在八公山上,看着山下的风景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你们知道是什么战役吗?” “淝水之战。”元勰答道:“八公山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元宏微微一笑,“当年谢玄以八万兵力破前秦苻坚百万之师,自古南方兵弱马乏不及北方兵强马壮,谢玄能在劣势状态下一举摧毁前秦,也无愧一时风流人物。” -- 第139页 “陈郡谢安,也是一代风流名相。”元澄道。 元宏看了看王肃,“王生也是南朝高门呢,人说王谢王谢,不就是你们琅琊王和陈郡谢吗?” 王肃颔首,“家母便是陈郡谢氏女,元配妻子乃陈郡谢庄女,谢庄之父谢弘微,便是出继谢安一脉。” 元勰笑道:“听王将军此言,突然有一种触不可及的历史人物近在眼前的感觉。” 王肃微微一笑,“百年之后,陛下和殿下也是后人仰慕的历史人物呢,陛下的功业,将千秋万代的流传,更胜过这淝水之战百倍。” 元澄问王肃,“如今要讨伐自己的故乡,将军不会犹豫吗?” 王肃若有所思道:“我的妻子儿女都滞留南方,只有陛下一统,我与我的妻儿才有再会之日。我虽身在北方,可一日都不敢忘却南方的妻儿。” 冯诞微微动容道:“将军对发妻的深情,令人动容。” “我走的那一日,她带着孩子到江边为我送别,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接她团聚,如今渡过淮河,马上逼临长江,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再见了。”王肃眼睛微微红润。 “难怪王生始终不愿在北方再娶,尊夫人一定是极美好的人物。”元宏感叹道。 “王氏书法谢家诗,我岳父谢庄便写的一手好文,我妻子更是深得父风。” 元宏微微一笑,“可否吟诵几句?” 王肃微微思索一番后,道:“去旧国,违旧乡,旧山旧海悠且长。回首瞻东路,延翮向秋方。登楚都,入楚关,楚地萧瑟楚山寒。岁去冰未已,春来雁不还。” 元宏微微动容,叹道:“北方无人能做此声……” 下山的路上,风刮的更大了,冯诞揉了揉眼睛,风沙大,眼睛都被迷住了,感叹了一句,“果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元宏看了看他的眼睛,问他,“还走得动吗?” 冯诞点点头,“还可以走。” “算了,坐车回去吧,之前过淮水的时候你还吐了,想来初到南方,还是水土不服。”见风刮的愈发大,元宏建议道。 冯诞默然,点了点头。 元宏和冯诞坐在一辆车上,元宏往帕子上倒了些水递给冯诞,让他擦擦脸,擦完之后,眼中不适的感觉好了很多。 “今日听了王将军的家事,真是让人动容。”元宏感慨道。 冯诞勉强一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没有得到吗?乐安不是吗?”元宏眉峰一动。 “那陛下呢?陛下有吗?” “有。” “陛下那么多的嫔妃,对她也无二意吗?” “她是不一样的。” 冯诞苦笑,“我只有一人,却非我所愿。” “乐安听到,多伤心啊。”元宏道:“她真的很爱很爱你。” 冯诞解开披风,透了透气道:“她让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随着披风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块玉佩,两人俱是一怔,元宏捡起那块玉佩,淡淡道:“你还一直随身戴着啊。” 冯诞一怔,“小公主送的,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这不是阿容的吗?” “陛下,还记得……”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元宏平静道。 冯诞全身一震,“陛…陛下,你说什么?” “阿容,你也喜欢她,不是么?” “臣不敢。”冯诞惶恐道。 “不敢?”元宏轻嘲一笑,“那一年,在灵泉池,你和她就已经错了……” 霎时,冯诞如遭当头棒喝,惊起一身冷汗,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宏,颤声道:“你,你都知道?” “是不是很惊讶,我都知道是吗?”元宏淡然道:“思政,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冯诞嘴唇微颤,“我爱她,与陛下爱她是一样的。” 元宏苦笑,“可你不是我。” “这么多年了,陛下忍了我这么多年,今天说出来,是终于到了要彻底清算冯氏的时候了吗?!”冯诞微微红着眼眶。 “思政,我从未想过因为此事要你的性命。”元宏摇摇头。 “走的那一天,我在平城宫见到她了,我们隔着一道水,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时我就有预感,这大概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了。”冯诞眼里闪着光,哽咽道:“陛下要我死,我也绝无怨言。” “我走的时候,有问过她,如果我要你死,她会如何。” “她说了什么?”冯诞心里一动。 “她说,她由衷的为我感到庆幸,恭喜我终于亲手拔掉了自己的逆鳞。” 冯诞鼻子一酸,“杀我不过一刀,陛下却犹豫了七年。够了,已经…足够了!” “可你的命,是文明太后保下的啊!” “姑,姑姑?”冯诞一怔,眼眶溢满了泪水。 “那一年,在方山,是我让你误以为阿容落水,让你追了上去,是我让太后看到了你们。” 冯诞眼泪挂在脸上,怔怔道:“姑姑她,是因此事病倒?” “她是为你而死。”元宏拿出那个白瓷药瓶摩挲着,“那一夜,她就是在我面前,亲口服下了这里边的药。” 冯诞看着那个药瓶,不就是当年冯太后给高照容那瓶药吗,最后竟是冯太后自己服了下去! “姑姑。”冯诞眼泪不住流淌,痛哭失声,“对不起……” -- 第140页 车外一道惊雷,掩盖了冯诞的哭声,大雨倾盆落下。 元宏看了他一眼,唤来一个将士道:“把华盖,撤了吧,朕要与将士同甘苦,共受这一场风雨……” 第73章 伤寒拒治疗 晚间回营的时候,元宏和冯诞都已经淋透了,冯诞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脸上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也都分不清了。 元勰也没有多心,以为他是淋雨后被冻的了,让他赶紧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免得着凉了。 冯诞呆呆的点点头,没有吱声。元勰便先行离开,去侍候元宏了。 元宏问他:“思政怎么样了?” “想是冻得有些不利索了,吩咐人给他准备了热水,小表叔身子娇弱,哪受得了这种苦?前年迁都的时候,也是淋了些雨,病了那么久,这要再病了就不好了。” 元宏勉强动了动嘴角,道:“嗯,你也退下吧。” “嗯。” 这一夜,元宏和冯诞分处两营,所思虽不同,却都是整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元勰去叫冯诞的时候,发现他那湿透的衣服整夜都没有换掉,二月初,依然春寒料峭,一夜过去,他的衣服还是潮的,冰冷刺骨,他的脸色冻得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元勰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边帮他边脱着衣服边道:“小表叔,你这是做什么啊?湿衣服不换会生病的!” 冯诞轻轻推开他的手道:“没关系,你不用管我。” “小表叔,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淋了一场雨,淋的失魂落魄的。” 冯诞没有吱声,元宏悄悄走了进来,对元勰道:“六弟,你先退下吧。” 元勰一怔,看了看冯诞又看看元宏,就颔首退下了。 元宏上前,亲手帮冯诞解着衣服,冯诞微微避开道:“别这样,我承受不起。” 元宏看了他一眼,又去给他取出干净的衣服,语气复杂道:“换了吧,让百官将士们看到,像什么样子。” 冯诞嘴唇微微动了动,对,他不能让元宏在众将士面前难堪,在百官面前颜面扫地,便自顾自地解着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元宏看着他,微微有些心酸,在冯诞换好衣服后,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元宏不由微微攥紧想帮他暖热,冯诞却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呢。”元宏有些心疼道。 “没事。” “思政,你别这样。”元宏有些愧疚的上前。 冯诞却微微退后了一步,摇摇头道:“没有人能忍受那样的背叛,我都不能,我都无法忍受你与她欢爱之后她身上的那些痕迹,我每次看到都是那样的愤怒,好像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别人亵玩了一般,何况是你!” “思政……” “可也因为是你,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我的愤怒,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们之间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我想忘了她,可我越是想就越放不下去。” “你愤怒,我就不愤怒吗?你能理解那种被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双双背叛的滋味吗?也因为是你,我才一直隐忍不发!” “这些年,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对她的感情保护她,保护恪儿,即便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即便你早就想杀了我,你也能发挥我最大的作用。”冯诞自嘲道:“从头到尾,我也是你的一颗棋子!” “没错,杀了你反倒是让我声名扫地,倒不如留着你牵制冯氏、牵制冯清、牵制太子!”元宏自嘲一笑,“我是天子,为了天下,为了大局,当然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如今,大局已定,你胜券在握,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也是时候去向太后复命了,我会到地下,亲自向姑姑请罪。” “思政,你别这样。”元宏痛心道。 “到现在你还下不定决心,不拔掉我这块逆鳞,陛下何时才能飞龙在天呐!” 元宏想上前安慰他,冯诞却突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他脸色苍白的要命,元宏有些惊慌道:“思政,你……” 冯诞摇摇头,骤然晕了过去。 太医说,是伤寒,乍暖还寒的天气,又淋了雨,最是伤身体。 元宏端着药,喂给冯诞,冯诞却别过头,不肯吃。 “思政,吃药,吃了才会好。” 冯诞转过身,背对着元宏,不吱声。 元宏叹了口气,把药碗放下,吩咐元勰好好照顾冯诞,就走了出去。 元澄好奇的问他,“怎么回事?思政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他有心事。” 元宏苦笑道:“他知道了,他和高贵人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元澄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什么?陛下,要他死?” 元宏黯然道:“我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元澄叹了口气,“是陛下到如今都没有想通,到底要不要取他性命!”说完,就入营去看冯诞了。 “思政,思政。”元澄摇着他,冯诞却不为所动,元澄把他扶起来道:“来,听话,吃药了。”元勰顺势把药递到他嘴边。 冯诞还是不为所动,元澄又道:“令华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病坏了身子,我怎么跟令华交代啊?” 冯诞没有反应,元澄叹了口气接过药碗,对元勰道:“彦和,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我跟思政说几句话。” -- 第141页 “好。” 元澄拨着手里的药,对冯诞道:“你真的不吃吗?” 冯诞不语。 元澄叹道:“思政啊,你这辈子太顺遂了,哪怕做下这种欺君的事,陛下都狠不下心要你的性命。” 冯诞微微一怔,看着元澄道:“你知道?” “方山一事,是我和陛下设计的你。”元澄叹道:“那时我才懂妙华为何让令华照顾你,可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做错了。” “是我该死,我无话可说。” “这种事儿,本来在我们鲜卑人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既要汉化,要改革,就要讲个伦理纲常,陛下是天子,是君父,这样的事不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元澄深深叹了口气,“她若是个普通嫔妃也就罢了,可她是三夫人啊,还有三个孩子!” “若只是个普通嫔妃,陛下也看不上啊!又怎么会入我的眼?”冯诞自嘲一笑。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就这么跟陛下僵着吗?” “你不用管我了,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思政……” 冯诞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睡去。元澄叹了口气,把药放在他床头,便离去了。 一连几日,冯诞的病情不但丝毫不见好转,反倒愈发沉重了,元宏心里其实很不好受,他很乱很乱,真的要他死吗?这段时日,为了冯诞的病情,也暂缓了南征。 元宏每日都去看他,可冯诞整个人都有些失神,元宏喂他吃药,他也不吃。 “思政,别这样,吃药,吃了药才会好。” 冯诞看着元宏,有气无力道:“陛下,真的想要我好吗?我好了,你又如何面对我呢?” “思政,我……”元宏鼻子一酸。 “我曾经跟她说过,我会用我的一切为她们母子铺路,哪怕是我的性命,我死之后,陛下能不能不要再追究这件事,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好吗?” “思政,我不会杀她的,我也没想过因为这件事要你的命!” “可是,陛下的改革已经到了我非死不可的地步了,我不死,陛下怎么清算冯氏啊?!” “思政。” “我只求陛下在废太子之后,哪怕不以恪儿为太子,也不要再因为我的缘故折磨贵人了。都是我的错,她不想,是我强迫她的,她不敢拒绝,她那样卑贱的出身,怎么敢做出背叛陛下的事情呢?都是我该死,陛下就让他们母子相保,平安的度过一生好吗?” “思政,你别说了。”元宏微微红了眼眶,“我跟你保证,废太子之后,恪儿一定是太子,他们母子都不会有事,我会保护她,恪儿也会有能力保护她。” “那我就死而无憾了。”冯诞欣慰一笑。 “别胡说,你不会死。” 冯诞苦笑,“陛下,我不死,你又怎能废后、废太子,彻底铲除反对改革的太子党啊?” “思政……”元宏语气微微哽咽。 二月十七,冯诞愈发不好了,大军抵达了钟离,元宏命将士在钟离休憩待命。 冯诞看着车外的风景,虚弱道:“柳枝,又抽芽了呢……”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元勰突然念道。 冯诞眼神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小表叔,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吃药?你真要……”元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挡了陛下的路,我不死,陛下就不能再进一步,陛下,早该杀我了。” “怎么可能!皇兄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我不想活了。” “小表叔。”元勰痛心道:“你别这样。” “彦和,我死后,就把我葬在洛阳吧。” 元勰鼻子一酸,“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 冯诞微微闭上了眼睛。 到了营地后,元澄就跟元宏一直在争执着什么,元澄明显有些急躁,元宏则是一直沉着脸。 “他自己都不想活了,陛下还不肯放手?” “我不能这样对他。” “呵,陛下可真是有意思,你告诉他一切不就是要他死吗?他如今一心求死,你却不肯了?” “那王叔就忍心他这样死了吗?”元宏看着元澄的眼睛。 元澄眼神一动,避开元宏的视线,“于私,我不忍,于公,他该死。” “不能,徇个私吗……” “天子没有私事!”元澄毫不犹豫道。 元宏默然…… 第74章 凤兮归故乡 在钟离这几日,元宏每天都来亲自侍候冯诞吃药,冯诞这几日变得听话多了,元宏让他吃药,他就吃了,只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病入膏肓,早就药石罔效了。 元澄一直催促着进军,二十二日的时候,元宏也不得不走了。 走的那一天,元宏去跟冯诞道别,冯诞已近弥留了,勉强坐起身子,看着元宏,虚弱道:“陛下,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元宏微微红着眼眶,握着他的手道:“你好好养病,等我回来好吗?” 冯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会等着陛下的,我还要看到陛下一统天下呢。” 元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嗯,我们还要一起去长江泛舟呢。” 冯诞也微微红了眼眶,可是他已经没有眼泪了,“我昨夜梦见姑姑了,姑姑说她来接我了。” -- 第142页 元宏一怔,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始终都记得少年时期,活在冯太后阴影下的自己,记得冯诞对他的保护,他没有忘记过冯诞对他的恩情。 在冯太后驾崩后,所有人都意识到冯氏大厦将倾,开始疏远冯氏的时候,他明知冯诞才德不配,还是不停的给他加官授爵,坚持立冯清为皇后,像当年他保护自己一样的保护他。 可如今,自己却要亲手取了他的性命,甚至会连累冯氏满门,他怎么对得起他啊! “别说傻话,太后会保佑你的,你不会有事,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得到元宏不族灭冯氏的承诺后,冯诞松了口气,勉强一笑道:“是我自绝于天地,自绝于君父,我,死不足惜。” “思政,我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怪过你。”元宏哽咽道。 “陛下宽容,可臣也无颜再见陛下了。” “思政,别这样,我会让人治好你的。” 元勰听不下去了,红着眼道:“皇兄,别辜负了小表叔,他自病倒以来,一口药都不吃,就是不想再拖累了皇兄,阻碍了皇兄的大业!” 元宏一震,眼泪呆呆挂在脸上,看着冯诞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陛下,别耽搁了,将士们都在等着你呢。” “思政,你怎么这么傻?”元宏无言恸哭,然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抱着冯诞道:“我们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回洛阳,我带你回洛阳,我让徐蹇,让王显给你治病,你会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冯诞嘴唇微微颤抖,拼着最后的力气对元勰道:“彦和,带陛下走!” 元勰上前拉开元宏,“皇兄,别辜负了小表叔。” 元宏红着眼道:“思政,我求你活下去,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冯诞看着他,眼中闪着光,最后对元宏笑了笑。 元勰把元宏拖到帐外,元澄把马牵给元宏,元宏翻身上马,擦了擦眼角的泪,嘱咐元勰道:“好好照顾他。” 元勰点点头,“皇兄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小表叔的。” 元宏嘴唇微颤,却什么都没有再说,扬鞭而去了。 元勰返回营中,扶着冯诞躺下,“彦和,他走了吗?” “嗯,皇兄已经走了。” “那就好。”冯诞虚弱道:“那我就能放心的走了……” “小表叔……” 黄昏的时候,冯诞许是回光返照了,他对元勰说,他想再看一次落日。 元勰强忍着眼泪,扶着他坐到了帐外的一处小坡头,冯诞伸出手,落日的余晖从指缝中映入他的眼睛。 冯诞眯着眼,虚弱道:“彦和,我想回平城了。” 元勰哽咽道:“小表叔,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回去。” “我想见她,我真的好想好想见她……” 元勰一怔,“小表叔,你说的是谁?” 冯诞嘴唇微颤,手指紧紧攥着那一块玉佩,他看着北边的方向,仿若她正在向自己走来,冯诞微微笑了笑,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闭上眼睛,靠着元勰的肩膀道:“我大约,再也回不去了……” 他生于桃花烂漫的三月,终于杨柳依依的仲春。 魏太和十九年春,二月二十二日辛酉时,司徒冯诞薨。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 酉时终刻,冯诞的死讯从钟离传来。 元宏在马上静静听着侍者传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元澄微微红了眼眶,看向元宏。 龙,终是亲手拔掉了自己的逆鳞! 元宏觉得眼前的火把有些刺眼,晃的他眼睛有些晕,他有些疲惫的吩咐了一句,“你们别晃了。” 元澄一怔,元宏在说什么? 而后,元宏突然从马上栽了下来,元澄大惊失色,“陛下!” 一群人慌忙的围了上去,元宏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耳朵周边一片嗡嗡的声音,他觉得脑子快要炸了。 元澄扶着元宏起身,元宏一手扶着额头,一边缓缓站起身子,他觉得喉咙有一些堵,那种痛苦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声堵,他微微张着嘴,想强迫自己说些什么,可从喉咙吐出的,却不是任何声音,而是一股甜腥。 他伸手摸了摸嘴角,看见手上有一些红红的痕迹,是,血吗…… 元澄大惊失色,让人宣太医,宣太医! 元宏摆摆手制止了他,自顾自擦掉嘴角的血迹后,又翻身上马,若无其事地吩咐元澄道:“回钟离。” 元澄一怔,钟离距此五十里,可敌军据此不过百里啊!若敌军得知元宏此时抛下大军返回钟离,派人来刺杀怎么办?谁都不敢拿元宏的性命冒险! “陛下三思,敌军距此不足百里,万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冒险啊!” 元宏面无表情的执起马缰,“回钟离,我必须回去见他。”然后策马而去。 元宏走的突然,元澄没来得及拦下元宏的马,而后立刻翻身上马吩咐将士道:“骑兵营带两千精兵随我护行,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 而后,元澄立即策马追上元宏的脚步。 戌时,元宏抵达钟离。 元勰看到他微微有些惊愕,“皇兄?” 一路疾驰,风尘仆仆,元宏有些失魂落魄地推开元勰,径直走到冯诞身旁,他躺在床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安详,元宏颤抖着手抚上他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容。 -- 第143页 突然,他眼神一动,对元勰道:“六弟,你摸摸,他身上还是温的,他怎么会死呢?你们在骗我。” 元勰微微鼻酸,强忍着泪水道:“皇兄,小表叔已经去了。” 元宏有些手足无措的抱起冯诞,红着眼道:“思政,我回来了,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求你,你看看我……” 元勰忙上前拉住元宏道:“皇兄,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他不会死!他说了会等我回来,我回来了,思政,你怎么食言了呢?”元宏痛哭着摇着冯诞的身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皇兄!”元勰拉着元宏,想让他放下冯诞,三人拉扯之际,突然,一块玉从冯诞身上滑落,二人俱是一怔。 元宏松开了冯诞,元勰连忙扶着冯诞躺好,元宏捡起玉佩,那是高照容的玉,眼泪大滴大滴从他的眼眶滑落,你到死,还在想着她吗? “皇兄,节哀。”元勰扶着元宏的肩膀担忧道。 “他有什么遗言吗?” “他说他想回平城。” “还有呢?” “他说他想见她,好想好想见她。”元勰心绪复杂道:“她,是谁呢?” 元宏嘴唇微颤,扶着额头任由泪水流淌,他哑着声音,有些疲惫的吩咐道:“出去吧,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 元勰担忧的看了看元宏,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第75章 四海求其凰 元宏守着冯诞守了整整一夜,没有人知道他都跟他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一早元宏出来的时候,憔悴的仿若苍老了十岁,他平静的吩咐元勰,从钟离求一副好的棺木,好好收敛了他。 又通知元澄,将司徒冯诞死讯告知南齐,就此息兵,班师还朝…… 元澄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宏,“班师还朝?!陛下,百万的大军啊!兴师动众,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元宏微微红着眼,反问元澄道:“王叔看我这副模样,还上的了战场吗?” 元澄咬咬牙,痛心的看着元宏,最终妥协的快退了几步,对一个将军吩咐道:“传令,班师!” 众人忙碌之时,元宏在案前亲笔写了几个字,交给元勰,冷冷吩咐道:“派人送去平城,交给冯熙。” 元勰叹了口气,以为是元宏安慰冯熙的书信,接过来打开一看后,瞬间脸色大变,“皇兄,这……” “派人,交给他!” 元勰神色复杂,收起手书,颔首道:“是,臣弟会处理好。” 棺木寻来了,众人将冯诞放置于棺中,他身上穿的,是元宏的衣服,他们身高体型相近,元宏的衣服,他穿上是那样合适,这一路,有他的衣物相伴,便不会孤独,不会寒冷了。 元宏抚着他冰冷的手指,将那块玉佩又轻轻放进了他的手中,他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卷,那是高照容的画像,被他添过几笔后,果然十分动人。 他把画像放在冯诞的身边,抱歉,终是没能让你见到她最后一面,黄泉路远,就让她的画像陪着你,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元宏背过身子再不忍看冯诞,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元勰过去安抚着他,他只淡淡吩咐了一句,“盖棺……” 元宏要指挥百万大军撤退,便诏人领大鸿胪,送冯诞的棺柩回去洛阳,那一天,元宏亲自送他到淮水边,遥遥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王肃站在元宏身后,看着远去的冯诞感慨道。 “这是什么?”元宏问他。 王肃颔首回道:“臣岳父谢庄之文月赋中的一句,写陈思王曹植痛失文友应瑒和刘桢之哀。” “月赋?”元宏鼻子一酸,冯诞何尝不是若月皎洁,人月两清。 “川路长兮不可越,不可越……”他反复吟着这一句诗,缓缓瘫在岸边,看着已然远去的冯诞,忍不住呜呜哭泣…… 那一晚,平城的月光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高照容骤然睁开双眼,一阵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她跳下了床,光着脚从屋中跑了出去,一路在平城宫的青石板上不知疲倦的狂奔。 “贵人,贵人……”被惊醒的宫人太监们,纷纷跟在高照容身后追赶。 高照容仿若失神一般伸着手拼命地追赶着什么,嘴里不停喃喃道:“凤凰,凤凰……” 她看到那火红的凤鸟在平城宫的上空徘徊,却离她越来越远,她伸开双臂,想要去拥抱那高翔的凤鸟,却怎么也追不上那飞翔的翅膀,眼泪在她脸上肆虐流淌,凤却越飞越高……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高照容念着那首凤求凰,不由痛哭失声,瘫倒在平城宫的青石板上,嘴里还在不停的念着,“凤凰,凤凰……” 宫人们也都追了上来,可是他们一路追来,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高照容嘴里说的凤凰,便手忙脚乱的把已经失神的高照容扶了回去。 这之后,高照容整个人都变的有些萎靡不振,冯清还特地来看了她,高照容恹恹的,看到冯清竟然就莫名的开始流眼泪,冯清一惊,问宫人是怎么了,宫人都摇摇头。 冯清问高照容怎么了,高照容看着她,呆呆道:“凤凰,凤凰走了……” “什么?”冯清听不懂,她不会,是疯了吧。 -- 第144页 众人也都觉得高照容大约是疯了,三月中的时候,洛阳的消息传来平城,司徒冯诞,薨…… 冯清吓的瞬间瘫倒在地,而后一算时间,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冯诞死的时候,可不正是高照容失神发狂那一晚上吗? 她迅速跑到了高照容宫里,高照容还有些呆呆的,冯清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紧紧攥着她的肩膀道:“大哥死了,你知道了吗?大哥死了。” 高照容呆呆看着冯清,推开她的手道:“我知道,他回来过,他回来看我了。” 冯清瞬间泪崩,捂着嘴从她宫里跑了出去。 平城的消息也传回了元宏的行宫。 “凤凰…”元宏不由自嘲一笑,“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你死了,也还是惦记着去看她吗?元宏心口揪的生疼,凤凰终究都不属于龙……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冯熙在收到冯诞死讯后,趴在地上痛哭失声,老泪纵横,冯聿在一旁劝着。 “完了,彻底完了…”冯熙痛哭道:“诞儿啊,那可是诞儿啊啊啊……” “父亲,节哀啊!” “他连诞儿都下得了手,他连诞儿都……”冯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诞儿,我的孩子啊!” “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是他杀了诞儿,一定是他!他怎么能这么狠心,非要绝我冯氏一族!” “父亲,您说的是谁?是谁杀了大哥?” 正哭着,有使臣来宣旨,“冯司徒薨,陛下哀不自胜,特遣使来慰问太师,敬以手书一封,聊慰哀情。” 冯熙一惊,连忙上前颤抖着双手接过元宏的手书,颤巍巍打开看过之后,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僵站立,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子既逝,父何存? 子既逝,父何存…… “父亲?”冯聿小心翼翼喊道。 手书从冯熙手中滑落,冯熙瞬间瘫软在地,伏在地上捧着那手书呜呜哭泣。 冯诞死了,冯氏最后一道保命符也没有了。 元宏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冯熙自己体面,他就放过冯氏一族,如果冯熙不肯自己体面,闹到元宏帮他体面,冯氏一族就彻底完了…… “父亲,陛下到底写了什么?” 冯熙抬起头,恭恭敬敬地把手书又折了起来,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而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一字一句对使臣道:“烦请使者回禀陛下,臣,冯熙,遵旨……” 使者颔首告退。 太和十九年三月十九日,距司徒冯诞逝世不足一月,平城收到冯诞死讯没几日,太师冯熙,薨…… 第76章 洛阳轻废后 冯熙逝世的消息传来后,四月三日,元宏在行宫给冯熙举办了追悼仪式。 还亲笔写了书信送去平城安慰冯清,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冯清写信,极力安抚冯清及其背后党羽,之后又下诏让太子元恂返回平城,协助冯清处理太师冯熙后事。 元恂回平城后,元丕的两个儿子元隆和元超觉得机会来了,就密劝冯清,希望冯清把元恂留在平城,拥立元恂在平城登基,和元宏分庭抗礼! 冯清大惊失色,连连拒绝,处理完冯熙丧事,就命人迅速送元恂回洛阳,绝不可在平城多逗留。 冯聿他们也来劝冯清,说元宏是要彻底清算冯氏了,冯诞和冯熙都是被他害死的,不能再心软了,把太子控制在手里,才有和元宏对抗的资本!有很多鲜卑老臣都是拥护太子,反对迁都的。 而元恂自己,也不喜欢洛阳的气候,嫌弃洛阳,一心想回平城,恢复鲜卑旧俗。 冯清心里忐忑不安,这段时间元宏给她书信给的很勤,每一封都是言辞恳切,极尽安慰。 冯清觉得,元宏不会那么狠心的,他是关心自己的,他那么爱冯诞,绝不可能是他害死的冯诞!冯熙年纪大了,又久病缠身,不过是因为冯诞之死,伤心过度才会去世。 她断然拒绝众人的劝告,坚持送太子返回洛阳!并让元恂一定要遵从元宏的旨意,不要忤逆元宏。 冯清何尝意识不到风雨欲来,可是她赌不起,而且,她也确实不想与元宏反目,正如当年她对冯诞所说,在文明太后与元宏之间,她自是忠于她的丈夫…… 冯清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阻止了一场动乱。 元宏对她很满意,太和十九年九月,元宏下诏让冯清率六宫妃嫔和剩余百官全部前往洛阳。 冯清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选对了。如果她没有送元恂返回洛阳,元宏恐怕会毫不留情的发兵平城平叛,到那时,她与元恂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高照容却拒绝前往洛阳,她说,他回来了,她不能走。 冯清微微红着眼眶,元宏诏书说了,是要带走全部留守平城宫的人,全部! 但是,她还是违背了元宏的旨意,擅自作主以为冯太后守陵之名,把高照容留在了平城宫。 高照容的三个孩子是不能留在平城的,高照容让杨媛带孩子们去了洛阳,要她好好照顾孩子们,杨媛点点头,含泪跟高照容道别。 -- 第145页 冯清派人去永固陵请回了王钟儿,希望她可以暂时回来照顾高照容。 到了洛阳,冯清告诉元宏,高照容已经精神失常了,不宜再侍奉。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元宏的愤怒,可元宏只是很平静的听她阐述完这一切,对她说,你做的很好,算是默许了。 废太子势在必行了,他必须保护新太子,不能让朝臣猜到他真正属意的太子,让他们有机会攻击元恪。 把高照容留在平城,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失宠,谁都不会想到元宏心中真正的太子人选会是元恪! 就让元怿他们的母族和元恂斗吧,等斗的两败俱伤之时,元恪才能真正无后顾之忧的登上太子位,那时候再接她来洛阳也不迟…… 洛阳的一切局势都在按照元宏的布局稳步展开,冯清此时依然是受尽尊宠的皇后。 可让冯清万万没想到的是,抵达洛阳这年的年底,当冯熙的棺椁被送来洛阳安葬之时,冯妙莲也随家中兄弟姐妹同来洛阳了! 元宏竟然把冯妙莲接到洛阳了! 那一日,元宏亲自去迎接了冯熙的棺椁,冯妙莲看到他之后就扑通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的诉念旧情,许是见她丧兄丧父,哭的可怜,想她又在宫外吃了那么多年苦,元宏答应她会接她回去。 冯清没有过错,元宏要废黜她,就需要有人来扳倒冯清,只有冯氏才能打败冯氏,冯妙莲是她的姐姐,比她早入宫,又一昧只知道争宠,最合适不过。 可冯妙莲是文明太后驱逐出宫的,要接她回宫,就得洗清她身上的罪过。 当年冯太后驱逐冯妙莲,是王遇配合的冯太后,多次数落冯妙莲罪过。元宏便称冯妙莲没有过错,以污蔑冯妙莲的罪名废黜罢免了王遇,派人把她接回了宫里,册封昭仪。 王遇是冯太后留给冯清的人,他这一废,冯清连最后一个帮手也没有了。 冯清失算了,她此时才意识到,冯熙和冯诞都死了,元宏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至于冯妙莲再入宫后,如何受尽恩宠,屡辱冯清,都与高照容无关了,毕竟,她不在洛阳,她也看不到了。 她一个人留在平城,守着这偌大的宫殿。平城宫宛如一个巨大的囚笼,将她困锁在里面,明明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她却觉得自己在此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在夜晚的时候,她总是沿着平城宫的石板路一圈一圈的走着,不知疲倦,每到一处,都会回忆她和他的点点滴滴,在别人眼中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她回忆唯一的载体。 她总能看到夜空中那火红的凤凰,她向他张开双臂,却始终够不到凤鸟的翅膀…… 冬天的时候,她会去池塘的冰面上滑冰,她从这头滑到那头,仿佛那最后的一面,他们终于冲破这一水之隔,走到了对方的眼前…… 春天的时候,她坐在桃树下弹着琵琶,桃花纷纷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却再也没有人帮她捡下。 她的琵琶已经弹的极好了,她总是轻唱着那首他们的歌,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尘埃中…… 在他忌日的时候,她会默默给他倒上一杯酒。 在他生辰的时候,她会坐在桃花树下发呆。 在夏天的时候,她会撑着小船到池塘摘上满满一船的荷叶和莲蓬,反复的熬着那一碗荷叶粥,然后把它们吃的干干净净。 七月的时候,王钟儿带来一个洛阳的消息,说冯清被废后了。 高照容只是眼神动了动,依然若无其事地拨着她的琵琶,她已经习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想再听到那些纷纷扰扰…… 可是,即便她再不想接触这些纷纷扰扰,纷纷扰扰也会不断的向她涌来。 平城宫渐渐有了人息,守卫多了,侍候她的宫人也较之前多了起来,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王钟儿眼神复杂道:“平城不安全了,陛下废了皇后,下一步,大约是要废太子了,到时候,太子党的旧臣一定会做乱。” 废…太子啊…… 太和二十年八月,距离冯清被废后仅一个月,元宏离开金墉宫前往嵩山,命太子元恂入住金墉宫。 元恂入主金墉宫后,宫中突然流言四起,说元恂的生母是因高照容而死,该死的本是高照容! 小黄门苏兴寿更是告诉元恂,高照容是高允族人,他曾扶侍高允上朝三年,非常清楚整个渤海高氏都是支持二皇子元恪为太子的,如今冯清被废,太子又是废后所养,太子位恐怕岌岌可危了! 元恂因此恨透了元恪,还迁怒所有渤海高氏之人,太子中庶子高道悦苦谏元恂,不要轻信流言,陛下并无废太子之心! 可高道悦也是渤海高氏之人,元恂已经不信任任何高氏之人了,竟于宫禁之中亲手杀了高道悦,举朝震惊! 之后,元恂便与左右密商轻骑返回平城,盘踞恒州、朔州称帝与元宏分庭抗礼! 尚书令陆琇连夜将消息传给元宏,元宏大为惊愕,高道悦不仅仅是朝廷大臣,他的妻子李氏更是献文帝的表妹,元宏的表姑。 高道悦于内乃是外戚至亲,元恂杀他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自己还活着,元恂都敢如此凶悖,日后若是继承大统,北魏江山岂不毁于他手?这太子,是彻底留不得了! 元宏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巡视,返回洛阳后迅速召来元恂数落他的罪行,亲自动手杖责元恂,自己打完后又让元禧接着打。 -- 第146页 元恂被打的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被囚禁在城西别馆看管。之后,元宏便召来穆亮、李冲等人密谋废太子! 迁都洛阳时,元宏曾下诏,死在洛阳的北人,禁止再返回平城安葬。 冯诞死后就是葬在了洛阳,冯熙虽然死在了平城,却还是把棺椁运来洛阳安葬了,高道悦死后,元宏却下了一道特令,特许高道悦葬回原籍。 高道悦是辽东人,在他父亲那一代与渤海高氏连宗,落籍渤海,元宏让高道悦葬回祖籍,就是让他葬到渤海脩县高氏祖籍,让他真正成为渤海高氏族人! 只要他归葬成功,以后,高照容的家人也可以入籍归葬渤海了,她就是真正的渤海高氏之人! 他答应过她,会给她一片土地,让她生根! 废太子的阻力很大,鲜卑旧贵族不会轻易妥协的,何况高照容家世微贱,元恪没有外戚背景可依靠,元宏想立他为太子,可除了元勰和元详,压根没有大臣支持他,何况元勰和元详还年轻,他必须为元恪铺路。 高照容是北燕遗民,也算是辽东两燕旧臣后人,元禧的母族是辽东豪族渤海封氏,元禧在冀州经营已久,势力不容小觑。 元羽的食邑是青州渤海郡东光县两千户,现又出任了青州刺史,冀州、青州都是冯氏的基本盘。 元禧、元羽都跟冯氏关系匪浅,他们位高权重,又是元恪的叔父,元恪只要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太子位就稳了! 从册封元瑛为长乐公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准备着了,把元瑛封到冀州大郡,就是默认高照容是出身渤海高氏,将元恪的母族与辽东的豪族绑在一起,让他们成为元恪的后盾。 辽东一带临海,沧州、瀛洲、青州傍海煮盐,都是产盐之地。 沧州是从冀州和瀛洲分了几个郡设为州的,沧州有煮盐之灶一千四百八十四,瀛洲有四百五十二,青州有五百四十六! 辽东的豪族大多有私盐经营,但是历朝历代朝廷都会打击豪强,明令禁止私盐贩卖。 为了能让元恪登上太子位,元宏不惜开放盐禁,将贩盐的利益让步给辽东豪强,换取元禧、元羽和辽东大族对元恪的支持! 太和二十年十二月七日,元宏开盐池之禁,解除不许民间私造私贩盐的禁令,与百姓共享贩盐的利润。 太和二十年十二月八日,元宏废太子元恂为庶人! 十日,恒州刺史穆泰与定州刺史陆睿反,元思誉知情不报,废为庶人,元宏派任城王元澄前往恒州平叛! 元恂的太子党羽被彻底清除了,大局看似已定,可新一轮的博弈,也要随着新太子的册立展开了…… 第77章 新太子元恪 太和二十一年春,正月初八,元宏册立二皇子元恪为太子。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想不到,一个在迁都之时母亲被留守平城宫的皇子,一个毫无外戚背景在朝廷又无党羽的皇子,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已经被元宏抛弃的弃妃的儿子,竟然最终登上了太子宝座! 群臣这才看清,元宏多年的苦心经营,运筹帷幄,最后竟然都是在为元恪这真正的太子铺路! 他故意处处看重培养废太子,来迷惑废太子的党羽,故意宠纵冯妙莲,废黜冯清,让元恂惶恐不安,把他逼到谋反! 再以谋反之名废太子,借废太子之名,将太子党一网打尽!高,高啊!从头到尾,这元恂就是一颗给元恪铺路的棋子啊! 他们所有人都押错宝了,此时再想改换门庭,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元宏早已在多年的斗争之中,培养了一批支持改革的心腹重臣,这批改革之臣,是他为元恪精挑细选的辅政之臣! 元恪会继承他所有的政治遗产,他已经为元恪扫平了所有前路,元恪只需按照他的改革计划继续前进就行了! 这是一个与元宏完全一条心的继承人,一个最完美的继承人! 冯妙莲恨啊,她用尽手段,斗垮冯汀,斗废冯清,本以为皇后之位是自己的了,可到此刻才终于发现,自己机关算尽,却是给高照容做了嫁衣! 元恪成太子了,所有的障碍都扫平了,没有什么能阻挡元宏了,朝廷议论纷纷,依照旧制,子贵母死,元恪被立太子后,高照容本该赐死,可元宏却迟迟不下赐死诏书。 朝中大臣有些看不懂了,莫不是元宏真要一改旧制,以高代冯了吗? 宫中议论纷纷,都说元宏马上就会接高照容来洛阳了,这一次,怕是要立高照容为皇后了! 太子册封大典后不久,元宏就要离宫北巡了。 冯妙莲早闻朝廷流言,心中既恐慌又失落,趁元宏没走之前,抓住一切时机向元宏暗示自己欲抚养元恪的心思,以及毫不掩饰自己想当皇后的野心。 元宏微微蹙眉,道:“恪儿生母尚存,岂有让你抚养他的道理?历来只有皇后母养太子,你总归不合身份。” 冯妙莲立刻道:“那陛下便立我为皇后,我再抚养太子,不就合情合理了?” “你?”元宏看了冯妙莲一眼,欲言又止。 冯妙莲急了,道:“子贵母死,太子册立,生母赐死,是祖宗留下的规矩。陛下却迟迟未赐死高照容,莫不是真如朝臣所言,陛下要一改祖制吗?” “放肆。”元宏隐隐动怒:“朝廷之事,是你该过问的吗?” -- 第147页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问?陛下北巡,说的是去平城祖陵告知列祖列宗册立新太子之事,可私心里一点儿都没想过平城宫留下的人吗?”冯妙莲说着说着就哭了。 元宏微微蹙眉,不愿再看冯妙莲撒娇胡闹,起身理了理衣服离开了。 冯妙莲哭的更是伤心。 正月十七,元宏离开洛阳开始北巡,留太子元恪于京城监国。 到了上党铜鞮山的时候,元宏见此处开阔,便让众人停下在此休息一下。 车驾停下后,元宏下了马车,看到路旁有十几棵大松树,顿时诗兴大发,边走边吟。 诗成之后,对元勰说:“昔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我虽不是七步,但也算不上远。你也作一首,走到我面前时,诗要作成。” 当时元勰离元宏只有十几步远,元勰低头沉思,边走边道:“问松林,松林几经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 未到元宏面前,诗已吟成。 元宏微微一愣,看着年轻的元勰,他突然发现这仁厚孝悌的弟弟竟也有如此抱负! 是啊,汉化改革和迁都洛阳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年,因为鲜卑贵族和老臣们的阻挠,一直困难重重,与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当真是风云与古同。 元宏自嘲一笑,对元勰道:“六弟是在笑我呢,笑我荒废了政务呢。” 元勰摇摇头,笑道:“再有几天就到平城了,我已经嘱咐下去,让平城宫人准备好祭拜事宜。” “你处理就好。” “高贵人还在平城宫,要不要让她来接驾?”元勰试探道。 元宏神色一动,道:“不必了。”三年了,她,还好吗…… 太和二十一年二月十六日,元宏抵达平城宫。 那一天,高照容若往年一般坐在桃花树下自顾自的弹着琵琶,忽然,一道阴影从背后笼盖,有人伸手拿掉了她发丝的桃花。 高照容心中一动,连忙回头,可看到身后站着的是元宏时,眼神中多了一丝惊愕,却没有什么欣喜,更多的是失落。 “阿容。” 这阔别多年的人又出现在眼前,元宏心里隐隐酸涩,她还是那么美,虽然已不复当年的年轻单纯,他向她伸出手,她却连忙躲开了。 “见到我,你似乎一点都不惊喜,还有些失望,你在失望什么呢?”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这里还有你,我没有忘记。”元宏手指轻轻拨着她的琵琶,“已经弹的这样好了吗?” 高照容微微抱紧了琵琶,“不知道呢,以前一直弹不好,好像突然就会了。” 元宏微微鼻酸,“阿容,跟我回洛阳吧。” “不要。”高照容斩钉截铁道,迟疑了一下,落寞道:“他还在呢,我不能走。” “谁?” “他每天都会来找我,我陪着他走过了平城宫的每一寸土地,这里有我们全部的记忆,我会守着这一切,在这里慢慢老去……” 元宏心里一酸,“他已经死了。” “他葬在了洛阳,但是,他回到平城了。”高照容幽幽道:“我跟陛下不一样,陛下可以毫不留恋的抛弃过往的一切,但是我做不到,我靠着回忆活命呢。” “恪儿已经是太子了,你不可能久留平城宫的。” 高照容眼神一动,“那就杀了我吧,立子杀母不是么?” “阿容,没有人要你死,你不用死!” “就算陛下不想我死,朝廷也不会同意吧?”高照容淡淡一笑。 “他们反对不了!” 高照容一怔,嘴角泛起了苦笑,“可是,我早就不配了……” 晚间,在元宏沉沉睡去后,高照容轻轻移开他搂着自己的胳膊,悄悄下了床。 她光着脚踏着室内的月光,走到外边,春寒料峭,她却好像不知寒冷,继续在平城宫游荡。 这一次,却没有看见那火红的凤凰,她着急了,她开始狂奔,四处寻找着凤凰的踪影,却早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凤凰!” “阿容。”元宏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眼神复杂而心痛的看着她。 “陛下,你看到了吗?我找不到他了。” 高照容摇摇头,向天空张开双臂,“就在这里呢,我每天都在这里,等着他。” 元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高照容鼻子一酸,“因为你来了么,龙来了,凤便走了……” 元宏心里一阵一阵疼,俯身把高照容横抱了起来,“嗯,我来了,我会带你走,过去的一切都让他过去吧,我们在洛阳重新开始……” 二月十七日,元宏去永固陵祭拜了冯太后。 他在平城宫停了十天,这十天里,他跟高照容分享着他这两年的故事,跟她说孩子们,跟她说洛阳多么多么的好。 最终,却无不是在恳求着高照容,希望她跟自己回洛阳,高照容一直淡淡含着笑,默默听他跟自己倾诉,却始终没有点头答应去洛阳,元宏快要放弃了。 临行前一夜,他突然问高照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高照容一怔,道:“太和五年,文明太后把我当礼物送给了你。” 元宏摇摇头,“不是,再想想。” 高照容垂眸,她是太和五年八月入的宫,一直在冯太后身边侍奉,她入宫见过的第一个男人,是那年九月封王的冯诞,“我想不起来了,大约是你偶然在文明太后宫里见过我,我却不记得了吧。” -- 第148页 “不是,不是在宫里,是其他地方。”元宏用手在胸前比了比,“那时你才这么高,站在一个屋子的窗户旁边。” 高照容微微睁大了眼睛,“我那么大的时候,还在高丽呢,你又没有去过。” “那一年,是父皇驾崩那一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好美好美的小姑娘,我追着她,她却一直躲着我。”元宏回忆道:“后来我醒了,才发觉不过是一场梦,失落了很久,直到那一年,文明太后把你送到了我的眼前!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吗?虽然那时候你已经长大了,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是我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你就是我梦里的小姑娘!” 高照容微微惊愕的看着元宏,怔怔道:“我八岁那年,也做过一个梦,梦见太阳一直追着我,照在我身上,我很害怕,一直闪躲,可是我走到哪儿,太阳就照在哪儿。” “你想起来了吗?”元宏惊喜道。 高照容眼眶微红,“原来,追逐我的太阳,一直都是你。” 元宏搂着她,道:“阿容,跟我回洛阳吧,我让徐蹇治好你,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高照容闻此一怔,眼泪不受控制的不断滑落,嘴角泛起了苦笑,“我年纪大了,不必了。” “阿容,你还在怪我吗?” “没有,陛下对我已经足够仁慈了。”高照容看着他,迟疑道:“我,我想去洛阳看看孩子,可以吗?” 元宏欣慰一笑,道:“好,你应该去洛阳,洛阳正是春,繁花似锦。” 然后把那封早已准备好的诏书交给她,他早就打定主意了,只要她答应来洛阳,就把诏书给她。 “这是什么?”高照容不解道,诏书还有着火漆密封。 “等到了洛阳再打开它,在天下人面前读出它。” 高照容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嗯。” “等我北巡结束,处理好一切,就派人来接你。” “嗯,我会等你……” 第78章 怎能立失行 离开平城宫后,元宏前往云中郡巡视。 元勰对他道:“河阳传来消息,废太子元恂近来专心研读佛经,性情已平稳了不少。”话至此,元勰顿了一下,犹豫道:“皇兄,真的不能改变心意吗?” 元宏眼神一动,道:“恪儿的太子位已定,我不能给恪儿登基路上留下任何绊脚石。” “都是亲骨肉,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六弟,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了。” “是……” 云中云中,云中金陵,葬着大魏的列祖列宗,元宏的父亲献文帝与生母思皇后李氏,还有废太子元恂的生母,贞皇后林氏。 三月四日,元宏祭拜金陵,祭拜完列祖列宗及父母之后,便来祭拜林氏。 元宏给林氏上了一杯清酒,坐在林氏墓旁,道:“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因为我的私欲,拖累你无辜身亡。你的儿子元恂,我曾经真心把他当做继承人去培养,以此告慰你的在天之灵,可是他让我太失望了。 是我的过错,文明太后对他太过溺爱,我又对他太过严苛,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不能好好引导他,才让他酿成如今的大错。我废了他的太子位,他虽有悔改之心,然而我,却不能给恪儿登基留下任何隐患。 当年文明太后赐死你,我无力留你性命,如今我来,却是要告诉你,我要做一件同文明太后相同的事情,我对不起你,但我也不能拿魏国几代人的江山冒险,我来,只为告诉你,元恂,留不得了……” 四月十五日,元宏巡至长安。 元勰道:“河阳传来李彪密奏,废太子元恂仍有谋反之心。” “嗯。”元宏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元勰微微蹙眉,脸色为难道:“皇兄,元恂已有悔改之心了,何必为了要他性命,让李彪捏造这莫须有的罪名。” “六弟,你的不忍,只是因为你还顾念着几分血脉亲情,但在天下面前,元恂首先是臣子,之后才是我的儿子。”元宏叹道:“去年废了元恂,穆泰和陆睿便以废太子之名作乱,意图盘踞恒朔二州,分裂国家,不除去元恂,将给国家留下大祸患,我也怕我百年之后,再重演西晋的永嘉之乱啊。” “皇兄……” “我心意已决,派人让邢峦与元禧,带着诏书和毒酒前往河阳,赐死元恂。” “是……”元勰心情复杂道,刚要退出,元宏又喊住他道:“还有,我马上要东还洛阳,你即刻去一趟平城,以礼将贵人接到洛阳。” 元勰惊愕地看着元宏,眼睛隐隐闪着光,甚至有些激动道:“接贵人来洛阳,莫不是皇兄要……”元勰不敢再说下去了。 元宏笑了笑,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洛阳,邢峦与元禧得令后,迅速前往河阳,元恂尚不肯自尽,写了厚厚一卷陈情书以示清白,这书卷却早已被李彪扣下销毁。 元禧抚着元恂的头,开导道:“恂儿,你还不懂吗?无论你是否谋反,是否有悔过之心,你都活不了了。” 元恂难以置信的失声痛哭道:“不会的,父皇不会如此狠心,二叔,你救我,救我,二叔你答应过……” 未等元恂说完,元禧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训道:“死到临头你竟还不知悔改。”便招呼邢峦端着毒酒上前,士兵压着元恂,将毒酒强灌了下去。 -- 第149页 天微微亮时,元恂断气,元禧让士兵草草掩埋元恂尸体,看着屋外透白的晨光,幽幽道:“换天了……” 洛阳金墉宫。 冯妙莲抹着眼泪坐在榻前呜呜哭泣,边哭便对元干说:“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把冯清拉下后位,我就是皇后,岂料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他就是在骗我。” 元干在屋里来回踱步,心烦意乱道:“不行,高照容绝不能来洛阳,元恪已经成了太子,绝不能让她活着来到洛阳!” “那要怎么办呢?彭城王亲自去接的人啊!”冯妙莲抹着眼泪道。 “陛下不惜开盐禁换取我们对元恪的支持,没想到元恪成了太子后,陛下就翻脸不认人,竟然要接高照容来洛阳!”元干气急道:“高照容来了洛阳,就一定是皇后,元恪登基她就是皇太后,必然要启用渤海高氏,高氏若是翻身,我们兄弟在冀州、青州一带的经营不全白费了吗?你知道的,元禧手上不干净,他若有事,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当然知道,可我能怎么办?我一个深宫妇人能做什么?你们在宫外有兵有权的不去做,倒来为难我?” “这事只能以你的名义做,高照容可以死于后宫争宠,但不能死于朝廷内斗。”元干眼中精光一闪,“必须由你,以杀母夺子的名义杀她!” “什么?我不要。若我派人去刺杀高照容,陛下知道了,不会饶了我,太子知道了,也会恨死我的。” “你怕什么?满朝都知道如今你是专宠,陛下甚至为你废后,不管是真宠还是假宠,只要天下人觉得是真宠就够了。”元干挑眉道:“我们就将计就计,不停上奏折请陛下立你为皇后,再让陛下以祖制赐死高照容,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死于子贵母死的祖制,而不会怀疑是你。” “那也不行,没有陛下诏书,天下人都会以为是我做的!”冯妙莲叹道:“她要是能自尽,该有多好啊!” “自尽?”元干冷笑,“来了洛阳就是数不尽的富贵,她怎么可能自尽?!” “反正我不会派人去刺杀她的,我若下手,必死无疑!”冯妙莲委屈道:“你知道的,他让我回宫不过是利用我扳倒冯清,虽对我百般宠爱,夜夜同眠,可他嫌弃我年长色衰,压根,压根就不碰我!” 元干有些烦躁,突然,眼珠子一转,“或许可以找另一位昭仪为你顶罪,你不想做的事,就让她为你做。” 冯妙莲会意,“你是说,冯汀……” 冯汀被幽禁已久,加上冯清被废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看到冯妙莲时,更是一脸恨意。 冯妙莲叹了口气,道:“妹妹,你别恨我,如今我也后悔了,我们姐妹自相残杀,最后,不过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罢了。” “你什么意思?” “陛下已经派元勰去接高照容来洛阳了,恐怕,就要立她为皇后了。”冯妙莲落下了眼泪。 “什么?”冯汀一脸惊愕,随即大喊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会立一个失行的女人做皇后?!” “失,失行?”冯妙莲一怔,“妹妹,你在说什么?” “高照容和大哥私通,陛下是知情的,他绝不可能立高照容!” “和大哥,私通?!”冯妙莲语气微颤,激动的仿佛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证据?”冯汀鄙夷一笑,“怎么可能存在那种东西?大哥、太后都不在了,姐姐也被废了,谁还能知道这些秘密?” “太后知道?冯清也知道?” “是太后要清姐姐为大哥隐瞒,保护大哥的。”冯汀道:“你或许可以去问问清姐姐,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帮你,而是帮我们冯氏一族,如果高照容得势,冯氏就彻底完了!” “我知道了,我感激妹妹的。”冯妙莲激动道:“我若得势,一定救妹妹出来。” 第二日,冯妙莲就悄悄出了一趟宫,来到了瑶光寺,跪在冯清面前痛哭流涕的认错,还把元宏之后的所作所为全告诉了她,说她后悔了,不该帮元宏对付自家姐妹,如今自己也快落得幽废的下场了。 冯清冷笑,她早就料到今日的结局了。 “妹妹,你必须帮姐姐,这是我们冯氏最后的希望了,如果高照容来了洛阳,我们冯氏就全完了,我死不足惜,可家里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啊,妹妹,你忍心吗?” “你别说了,想来你会找我,汀儿大概已经把她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来,就是要问我汀儿不知道的那些吧?” “妹妹,妹妹你帮帮姐姐,姐姐求你了。” 冯清冷笑,转身回屋取出笔墨,写了几个字后把纸笺交给了冯妙莲,嘱咐她道:“派人把这个交给高照容,她便绝不会活着来到洛阳。” 冯妙莲不解,打开纸条看到是一个生辰八字,不解道:“这是什么?” “你无需知道这是什么,高照容知道就行了。” 第79章 香魂返故乡 拿了纸笺后,冯妙莲匆匆返回宫中,把纸条交给了元干,元干不解,把纸条上的八字给了高菩萨,让他去查。 高菩萨一看纸条,猛然醒悟道:“这不是长乐公主的八字吗?” “什么?”元干微微眯着眼睛。 “元瑛的?”冯妙莲不解,“高照容为什么会怕元瑛的八字?” -- 第150页 元干微微思索了起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等等,元瑛,长乐,长乐冯氏,冯诞,高照容跟冯诞私通!” 高菩萨恍然,“殿下的意思是?” “你快去查查高照容怀上元瑛那一年的所有侍寝记录!” 高菩萨拔腿就去,不多时,高菩萨拿着查到的资料兴奋的对元干道:“果然,宫里没有高照容怀元瑛时的侍寝记录,她是在随侍灵泉池的时候有的身孕,那次陛下只带了她一人侍奉,冯诞也随行了,但是高照容去了灵泉池没几天,陛下就让人把她送回宫了。” “难道,就是那时陛下发现了高照容和大哥私通,就把她送回宫了吗?” “陛下要面子,不会声张的,然后高照容便怀孕生下了元瑛!”元干一笑。 “对上了,全对上了。”高菩萨兴奋道:“元瑛也可能是冯诞的女儿,若是当年的事被揭穿,高照容就死定了!” “那元瑛,岂不也死定了?还有太子……” “那就看高照容怎么选了。”元干一笑,“把冯清的手书交给她,看她是自己死,还是让元瑛死,让元恪废!” “要不要告诉元禧他们?”冯妙莲道。 “别说,这个秘密最好就我们三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可是日后威胁元恪的好把柄!”元干得意道:“元禧想利用你和我的事威胁我们,帮他做事,岂能让他得意?早晚要收拾他!” “我知道了……”冯妙莲点点头。 王钟儿没有去洛阳,高照容走后,她又返回了冯太后的永固陵,她说过,会终生守护冯太后…… 走的那一天,高照容把冯诞给她的金盒埋在了桃树下,她就要走了,就要告别所有平城的记忆了,她会在洛阳重新开始,他们会在洛阳重逢…… 去洛阳的路上,元勰一路都激动的跟高照容说个不停,高照容兴致乏乏,怀里紧紧捂着元宏留给她的诏书,他说等她到了洛阳再拆开,然后在天下人面前读出来。 “贵人,你怎么一直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啊?” 高照容淡淡一笑,“我只是有些怕,我从未去过洛阳呢。” “贵人别怕,洛阳特别好,如今大局已定,没有人能伤害贵人了。” 高照容抿唇一笑。 五月四日,众人抵达汲郡共县,离洛阳只有百里之遥了,高照容看着远处的风景,洛阳,他在洛阳还好吗?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吗? 众人在驿站休息时,突然,一个金墉宫里来的小太监,来给高照容请安,说是冯昭仪派他来迎接贵人的。 元勰微微不解,冯妙莲没这么好心吧? 那太监把新制的衣物、鞋子、首饰一一拿了进来,说是冯昭仪为她准备的,让贵人收拾干净了好上路。 高照容微微蹙眉,总觉得来者不善。那太监又悄悄把一封信递给高照容道:“昭仪特别给贵人准备了书信,慰问贵人。” 高照容不解,默默接过了信,待众人都走后,她才悄悄打开了信,看到信上的字,高照容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晚间,元勰喊高照容吃些东西,高照容突然反常的跟元勰说了很多话,她跟他说,很感激那一年省亲的时候他为自己做的事,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元勰不解,提醒道,那都是小表叔做的。 嗯,那一夜的桃花雪,很美…… 晚间,高照容一点一点收拾着自己的仪容,换上了冯妙莲送来的衣服首饰,洛阳近在咫尺,可她大约是走不到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么的美丽,她二十九了,他去的时候,也是二十九岁呢,她不由抿唇一笑。 她想到了十年前复宠前那一夜,冯妙莲来找她的麻烦,元宏和冯诞来为她解了围,当时,她就心动了,她又看见他了。 她被人操纵了一辈子,利用了一辈子。她本无意来此,无意冒认渤海高氏,她就是个高丽贱民,她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可进了宫,所有的一切就都再由不得她自己。 人在皇宫,身不由己。 今日,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想回高丽,回龙城,回到自己的故乡,可如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故乡究竟是哪里了…… 她拿着簪子一点一点刮掉元宏诏书上的火漆密封,一个一个看着他写下的字,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诏书上。 她摘掉了元宏亲手给她戴上的指环,这下,她终于可以真正的自由了。 她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让血液肆意流淌,她用手指蘸着血,在诏书的背面,最后给元宏留下了几个字。 对不起,到底是辜负了…… 宫人打更的时候来高照容这里巡视,听不到屋里的动静,打着灯笼一看,瞬间吓的魂飞魄散,尖叫失声。 “啊……” 尖叫引来了更多的人,也惊醒了元勰,元勰匆忙赶来,看到倒在血泊里的高照容的时候,头上一阵眩晕。 他捂着她的伤口,疯了一样抱起高照容大喊着太医,太医!可在众人用尽了所有的努力之后,依然是无力回天。 魏太和二十一年五月四更,贵人,高氏照容,薨…… 五月三日的时候,元宏从长安返回洛阳,他以为高照容已经在洛阳等着他了,七日,当他抵达金墉宫之时,得到的却是高照容薨逝的晴天霹雳! -- 第151页 元勰带着高照容死前最后握着的书信,扑通跪倒在了元宏面前。 “皇兄,你杀了我吧,是我没有保护好贵人。” 元宏接过元勰手里的书信和那枚指环,摩挲了许久。那书信一封是冯清的笔迹,一封是自己的诏书。 他颤抖着手抚摸着诏书上的血迹,看着冯清写下的元瑛的生辰八字,眼睛渐渐模糊。他打开那封诏书,那是他为她亲笔写下的册后诏书,只要她能来,只要她到了洛阳,她就是皇后…… 元宏看着诏书上已干涸的泪迹,把诏书翻了过来,看着她在背后用血写下的那几个字。 君恩已负,罪孽难偿…… 元宏眼睛一阵酸涩,那不知忍了多久的眼泪,再用也不愿在元勰面前隐藏,脆弱的一滴滴滑落,即便如此,他依然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元宏咬着牙,忽的喉中一股甜腥上涌,元宏的嘴边隐隐见红,元勰大惊失色,慌忙从怀中取出帕子给元宏擦拭,元宏终是忍不住咳出了声,殷红的血,沾满了雪白的帕子。 “皇兄……”元勰惊呼道。 元宏却摇摇头,坦然道:“无事,不必担心。” “皇兄如此模样,我怎能不担心。” “我不过吐了一口血,可是她,却已经死了。”元宏哀声道:“她死了……” “皇兄伤心就哭出来吧。”元勰强忍着泪水,上一次见他如此伤心,还是冯诞死的时候。 元宏再不愿克制,俯在元勰怀里失声痛哭。 第二天,元宏破天荒的出了一趟宫,来到了瑶光寺。冯清一点都不慌乱,依然跪在那里敲着木鱼念着经,她知道,一切总该结束的。 元宏冷冷的把她的手书扔在她面前,那上边,还沾着高照容的血,冯清眼神一动。 “你也曾真心对待瑛儿,还要如此害她性命?” “那谁又能放过我冯氏满门性命呢?” 元宏蹲在冯清面前,道:“清儿,是我对不起你,可要成大事,总要有所牺牲的。”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陛下的一颗棋子。”冯清淡淡一笑,“自古成王败寇,我没有怨过陛下,我只是庆幸,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也心疼陛下,还要继续遭受折磨。” “我答应你,我会保全你冯氏一门,保全思政的三个孩子。但是,你不能活了,带着所有的秘密,去跟文明太后复命吧。”说完,丢给她一个药瓶,便起身离去了。 冯清释然一笑,“谢陛下成全……” 第80章 立后废后时 高照容是自尽的,总的来说不是很吉利。 新都迁的不久,帝陵也刚刚开建,而且,横死者是不能入祖坟的,她大概是不能陪葬帝陵了。最后,是在帝陵西南附近选了一处墓址,匆匆下葬了,总要让她入土为安的。 如今,她应该已经清楚她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了,这个答案,让元宏也足以无憾了…… 下葬之后,朝廷追封了高照容为昭仪,朝臣议论为高照容定谥号,在朝臣争论不休之际,元宏淡然开口道:“知妻莫若夫,贵人少年入宫,接触最多的只有朕,懂她的也只有朕。谥法云,德美才秀曰文,容仪恭美曰昭,可谥曰文昭。” 百官默然,遂定谥号文昭贵人。 处理完高照容的后事,元宏让元勰来了一趟,元勰进来后便愧疚的跪倒在地。 元宏示意白整念诏书,白整开口道:“弟彭城王勰,所生母贵人潘氏,早龄谢世,显号未加。勰祸与身具,痛随形起,今因其展思,有足悲矜。可赠彭城国太妃,以慰存亡。” 元勰一惊,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元宏。 元宏离座,走到元勰面前,俯身扶起元勰,道:“这几日,你受苦了,贵人的死,不怪你。” “皇兄。”元勰微红了眼眶。 “她是求仁得仁了……” 冯妙莲有些惶恐,毕竟高照容死前自己曾派人去见过她,而且,如今冯清也死了,她怕元宏再迁怒自己,可元宏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高照容下葬后,再度离开了金墉宫,前往了长安。 这次回宫,元宏一直忙碌于高照容的丧事,冯妙莲连元宏的面都没来得及见到,元宏就又去长安了,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在金墉宫多停留。 冯妙莲有些不安,他猜不透元宏的用意,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唯一看清的,就是如今元宏对自己已是看一眼都多余,提一提都厌恶。 这次去长安,元宏带走了元恪一起,元恪对他很冷漠,元恪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照容,为了他的母亲,可如今人不在了,他要这太子位有何用? 元怀跟他闹的很厉害,他恨元恪,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元恪,如果他不是太子,高照容就不会死! 元瑛反倒是更冷静一些,为高照容之死悲伤的同时也为冯清之死伤怀,冯清是以尼姑的礼仪下葬的,葬的很简单,她求杨媛去找王遇,让他代自己去祭拜冯清。 元瑛告诉元恪,王遇说冯妙莲去找过母后,还派人去找过母妃,是她害死了母后和母妃! 元恪捂着她的嘴,把她抱到了怀里,元瑛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她说,她一定要那个害死她两个母亲的人死! 元恪红着眼,小声安抚着她,他跟她保证,他一定会为他们的母亲报仇! -- 第152页 五月十七日,元宏与元恪抵达华山,遣使者祭拜华山。 华山一夜,父子彻夜长谈。 “你还在恨父亲吗?”烛光下,元宏的脸忽明忽暗。 元恪不语。 元宏叹道:“你母亲是不一样的,因为太在乎,所以容不得一丝污点。即便再圣明的君主,在感情的问题上,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我是天子,可也是个男人。” 元宏拿出那封写给高照容的诏书,上边的血迹已经干涸,元宏抚摸着那血痕,把诏书递给了元恪。 元恪接过诏书,打开看到里边的内容后,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大,盯着诏书落款的时间喃喃道:“太和二十一年正月……” “这是你册封太子那晚我亲笔写的诏书,我把它带到了平城,给了你的母亲,如果她来洛阳,她就可以向天下人宣读这封诏书,她就是皇后。” 元恪看着那封册后的诏书,落下了眼泪,元宏继续道:“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为她废除这子贵母死的祖制,可她,却最终也没能到达洛阳,这封诏书,再也无法宣读了。” “母妃知道吗?” 元宏微微垂眸,“她临终前,已经看过这封诏书了。”说着,就缓缓把诏书翻了过来。 高照容留下的八个血字赫然眼前,元恪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母妃到底是为什么自尽?” 元宏眼眶微红,“她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她以一死来成全我们。恪儿,不要辜负你母妃的苦心,把改革继续下去,这也是为了更多如你母亲一般被欺凌被压迫的人!”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元恪蹙眉道。 “她是做错了事,但我从未想过要她性命,我知道她不得已,是我这个丈夫太过失职,她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我却不能保护她,是我的忽冷忽热才让她陷入绝望与恐慌之中,她才会做错事。”元宏微微鼻酸,“即便是做错事,她也是想着和我的对手同归于尽,让我放开手脚,可是我爱他们啊,是我不肯放手,不肯放弃。” “那个人,是谁?”元恪颤声道。 元宏苦笑,始终没有说出冯诞的名字,而是对元恪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元瑛,日后,为元瑛择婚,嫁谁都行,绝不嫁冯氏之人!” 元恪一怔,不嫁冯氏之人,冯氏,冯氏!想到冯清对元瑛的关爱,冯诞对自己的关怀,高照容一死,冯清就跟着去世,莫不是?难道元瑛是…… 元恪头上冒出了冷汗,俯首道:“儿臣,遵旨……” “恪儿,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求而不可得。”元宏叹道:“即便我是天子,还是不能左右我的皇后是谁,我必须保全冯氏,即便我恨透了她,我也不能再迁怒她。” 元恪眼神一黯,是因为近期朝中,元禧、元干、元羽他们频频请立冯妙莲为皇后之事吗?幽幽道:“父皇,是准备立冯昭仪为皇后了吗?” “皇后之位,冯妙莲从来都是不配的。”元宏叹道:“可冯氏没人了,你的太子位,是我放弃了盐禁才换来辽东两燕大族对你的支持,冯氏不能垮,冯氏是两燕的主心骨,没有他们做背景,你根本斗不过这些汉人士族和鲜卑老贵族。” “儿臣懂了,儿臣会维护好与冯氏的关系。” 元宏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一直在努力扮演好一个孝子贤孙,贤君仁主的角色,来掩饰我对文明太后的不满,与冯氏的隔阂,而这场戏,你也要继续演下去,和冯妙莲一起,演好这出母慈子孝的戏。” 元恪微微垂眸,道:“儿臣,会对冯昭仪敬如生母。” 元宏苦笑,叹道:“好,很好,不愧是我选的太子,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六月五日,元宏从长安返回洛阳。七日,元宏下诏,从冀、定、瀛、相、济五州调集二十万大军,准备南下伐齐,再度削弱辽东一带,元禧、元羽他们的兵权。 而兵权的代价,便是立冯氏为皇后,只有冯氏为后,元禧和老臣们才会放心交兵。 抵达洛阳那一日,元宏来到冯妙莲的寝宫,自高照容死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元宏了,元宏来的时候,冯妙莲表面十分热情,心里却有几分惶恐。 “你想做皇后吗?”元宏突然幽幽道。 冯妙莲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心中虽是不解,却还是连连点头道:“想,陛下一直都知道的。” “好,朕许你皇后之位。” “陛下,当真吗?”冯妙莲喜形于表,她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她的了。 “君无戏言。” 太和二十一年七月九日,冯妙莲被立为皇后,这一日,也是当年冯清被废后之日,此时,距离冯清废后,已经整整一年了。 册后诏书是由中书省拟诏,这该是自太和十年起唯一一封非出自元宏手笔的诏书了。 冯妙莲虽做了皇后,心里却有几分堵,在废冯清的日子立她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告诉她皇后之位,她从来都是不配的吗! 第81章 元怀封广平 这日一早,元恪便来给冯妙莲请安,冯妙莲对元恪的到来无比惊讶与惊喜。 元宏打她的脸,可没想到元恪会对她如此恭敬! 冯妙莲有些受宠若惊,她极尽慈爱的对待元恪,她希望年轻的太子,会真的对她视如生母。 -- 第153页 那天,冯婼也在冯妙莲宫里,冯婼九岁了,看到元恪时腼腆一笑,还是如往常一般叫了一声,“二哥哥。” 元恪看到她,便会想起冯诞,想起高照容,想起他们……不由对她勉强一笑。 “恪儿,你近来有些瘦了。” “多谢母后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冯妙莲动了动嘴角,道:“外人都在谣传是我害死你的母亲,恪儿你该知道,母后对你一直视如己出,若我真的害死了你的母亲,你必要恨我入骨,母后岂会做如此蠢事?” 元恪道:“儿臣知道,此刻儿臣对母后的恭敬,便是证明儿臣从未怀疑过母后。” “好,好……”冯妙莲隐隐激动道:“恪儿,以后你就把我当做是你的亲生母亲,母后没有孩子,看你们兄弟都如自己亲骨肉一般,以后你也要多来母后宫中,一叙母子之情。” “儿臣遵旨。”元恪应道。 冯妙莲拉着冯婼,对元恪道:“恪儿,你觉得婼儿好不好?” “好啊,婼儿很美也很乖巧。” 冯婼微微红了脸。 冯妙莲心中一喜,“婼儿是陛下指定的太子妃,当初曾许过废太子,可婼儿年纪小,二人终是未成婚,如今废太子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太子,等婼儿长大了,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如何?” 元恪眼神一动,“这事,儿臣做不了主。” “婼儿是大哥的女儿,陛下是许诺过大哥的,无论谁是太子,他的女儿都是未来的太子妃,陛下一定不会有异议,母后是问你的意思。” 元恪微微垂眸,道:“母妃刚刚薨逝,我不想谈论这些事,何况婼儿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好,好,是母后思虑不周了。”冯妙莲尴尬道。 结束这个话题后,元恪又道:“母后初继后位,典礼仓促而多有不到,依礼皇后宫中该置一名长秋卿,不知这大长秋一职,母后心中可有人选?” 冯妙莲一愣,摇摇头道:“尚无人选,只是常侍双蒙服侍多年,或可胜任。” 元恪摇摇头道:“大长秋为皇后正卿,品级不低,双蒙虽得母后认可,只是出身卑微,又无才学,恐不会被朝廷认可。” 冯妙莲疑惑道:“那恪儿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母后可知父皇身边的中常侍白整?” 冯妙莲点点头,道:“知道,之前陛下还跟我夸他聪明勤快,很会做事。” 元恪笑道:“母后恐怕不知,这白整入宫前,也是有名的才子,只是因族人犯罪,才被牵连,入宫以来长期执掌宫掖碎职,是以恭敏著称。” 冯妙莲欣喜道:“那这大长秋一职,白整是再合适不过了。” 元恪点了点头。 之后,冯妙莲便跟元宏提起要以白整为大长秋,元宏眼神一动,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即刻下诏,以白整为长秋卿,赐爵云阳男。 八月一日,元宏颁布中外戒严令。七日,分封诸王,以元愉为京兆王,元怿为清河王,元怀为广平王。 广平郡,西汉时期属冀州,是分巨鹿郡而置,北魏迁都洛阳后属京畿所在的司州。 前不久,元宏将渤海郡自青州分入冀州,冀州,真正成为了渤海高氏本州! 元瑛是封到了冀州长乐郡,元怀以太子胞弟之亲得封生母本州,是再度认可了高照容渤海高氏的出身,认定冀州渤海就是高照容本州! 她不再是无根的浮萍,她无需再飘流,她可以真正在渤海落叶归根…… 八月十九日,元宏在华林园讲兵,二十五日,元宏统率大军御驾亲征,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随驾,太子元恪监国,由镇南将军王肃和赵郡王元干辅政。 元宏南征后,元恪依礼三天一来冯妙莲宫中请安,每次都是早早就来,有时甚至是冯妙莲刚刚起床梳洗,元恪就已经在殿里等候了。 冯妙莲是受宠若惊,她觉得,元恪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了,对元恪更是宠爱。 元怀封王后,便出宫建府了,听闻元恪在宫中对冯妙莲如此恭顺,心里更恨元恪了,骂他认贼作母! 元恪从来没有辩解过什么,只是淡然告诉弟弟妹妹,皇后母仪天下,理当对她敬如生母。 元瑛红着眼睛问他,不是说会为母后和母妃报仇吗? 元恪给她擦擦眼泪道:“瑛儿,现在还不是时候,哥哥比你更痛苦,但是我们必须忍耐。” 元瑛俯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因为冯婼的关系,元瑛也没有表现出更多对冯妙莲的不满,谨慎的配合着元恪,继续下去这场母慈子孝的戏。 冯妙莲的母亲常氏频频进宫,当年冯熙活着的时候她还有个依靠,如今冯熙死了,冯熙其它的儿子根本容不下她在家耀武扬威,唯一的儿子冯夙却是居于闲职,如今她也只能靠女儿冯妙莲来支撑自己在家的地位了。 冯诞当年是娶了乐安公主,常氏便想,自己的女儿如今是皇后,儿子却没什么地位,就想给冯夙也娶个公主进门。可元宏的姐妹大多已婚配,如今年纪合适的,便只有守寡的元琳琅了。 冯妙莲和她母亲是一拍即合,冯夙一听,高兴的不行,他本来就喜欢元琳琅啊,可就是怕元琳琅不肯。 在元宏出征之前,冯妙莲便央求元宏把元琳琅改嫁给冯夙,元宏被冯妙莲闹的烦了,又想起当年元琳琅本就已经跟冯夙有过关系了,就答应了,之后便离京出征了。 -- 第154页 可惜元琳琅不是那般逆来顺受之人,因为高照容之死,她早就恶心透了冯妙莲,如今还要被冯妙莲母女逼嫁?嫁的还是冯夙?当年她不过利用冯夙恶心冯太后,可从来没想过真的嫁给他! 冯妙莲欲来硬的,逼元琳琅改嫁,被元恪劝止,元恪安慰着快被气哭的冯妙莲道:“母后不必气恼,儿臣亲自去劝姑姑,舅舅无论容貌还是性情都超过那刘承绪太多,姑姑岂有拒绝之理?” 听到元恪称冯夙为舅舅,冯妙莲心里更是欢喜受用,抹抹眼角的泪,道:“恪儿,你该知道,母后也是为了公主的幸福着想,公主还年轻,哪能一辈子守寡?你舅舅喜爱公主,娶了她一定会善待她。可母后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公主如此厌恶我,处处跟我作对,母后心里也很委屈啊。”说完就哭了。 元恪边安慰冯妙莲边道:“母后犯不着跟姑姑置气,反伤了自己身体,儿臣去劝劝她,也跟姑姑解释解释母后的良苦用心。” “好孩子,多亏有你。” 元琳琅还在家里发脾气,把嫁衣扔了一地,元恪轻轻捡起嫁衣,整理好对元琳琅道:“这么美的嫁衣,姑姑弃之于地,岂不可惜?” “恪儿?你怎么来了。” “来跟姑姑贺喜啊,北平公冯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又是皇后胞弟,他欲与姑姑结百年之好,姑姑又何必拒绝?” “兔崽子,你胡说什么呢?”元琳琅怒了,便顾不得身份体统,对元恪破口大骂:“冯妙莲害死了你的母亲,你毫无愧恨之色,竟还对她敬如生母,你的良心孝心何在啊?” 元恪眼神一动,随即笑道:“皇后母仪天下,我对她敬以母礼,本就理所应当。” 元琳琅缓和情绪,拉着元恪的胳膊,柔声道:“恪儿,你告诉姑姑,姑姑知道你对冯妙莲的恭顺都不是真的,你到底在盘算什么?姑姑想帮你,姑姑不愿你对着害死你母亲的仇人还要强颜欢笑,不愿你这样折磨自己。” “如果姑姑真的想帮我,我只求姑姑嫁给冯夙吧。”言罢就甩开彭城公主的手离去了。 元琳琅看着元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第82章 夜访诉深情 晚上,元琳琅乔装,秘密造访留守京城的镇南将军王肃。 王肃对公主的到来很是惊讶,元琳琅开门见山道:“我们鲜卑女子素来直爽,有话直说,大人应该知道,皇兄将我赐婚冯夙,可我不愿意嫁给冯夙,我今日来,就是要问问大人,肯不肯娶我?” 王肃大惊,慌忙道:“公主,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元琳琅上前拉着王肃的手说:“我与刘承绪只是政治婚姻,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大人初来时,我便为大人的风采倾倒,如今大人未娶,我又未嫁,大人何不能成全我的心意?” 王肃拨开元琳琅的手,道:“王肃非是未娶,王肃有妻子儿女,他们虽与我南北相隔,但王肃永不敢弃。” “如今皇兄南征,南北战事不断,大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与他们团聚了,我敬大人高义,可大人孤身一人在北方这么多年,心里就不寂寞,就不想再找个人吗?” “家人自在心中,王肃不孤。” 元琳琅落下了眼泪,道:“大人可知我为何字琳琅?” 王肃摇摇头。 元琳琅道:“这是皇兄为我取的字,它来自一段你们琅琊王氏的故事,某人去拜访王衍,遇见王家众多子弟,离开后对人说,今日一行,触目所见,尽是琳琅美玉。皇兄便为我取字琳琅,我从小便向往能见一见那琳琅美玉一般的琅琊王氏子弟。那日大人来访,我去看了看你,见到大人,方知书中所言不虚,琅琊王氏,尽是美玉。” 王肃心中微微震动,却不予回应。 元琳琅继续道:“琳琅今日只为向大人表明心迹,即便大人不肯接受琳琅,琳琅亦不强求。大人对发妻的深情,琳琅感动不已,君子如玉,大人既是君子,又是美玉。” “公主……” 元琳琅擦擦眼泪,道:“过几日,我便会嫁给冯夙了,我亦愿大人,能早日与发妻团聚。” 王肃神色复杂道:“多谢公主。” 元琳琅苦笑,转身离去,看着公主落寞的背影,王肃心中五味杂陈。 出嫁那一日,元恪送元琳琅出嫁,公主看着元恪,道:“我去找过王肃,我求他娶我,可是他不肯,如果他愿意,只要他开口,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嫁给冯夙。” “姑姑……” 元琳琅看着他苦笑,然后放下盖头,由侍女搀扶着登上了婚车。 元恪追过去,在元琳琅耳边低声道:“姑姑,冯氏背后还隐藏着一批反动的势力,求姑姑帮我找出那批人。” 元琳琅身形一顿,登车的身体瞬间僵在那里,她一言未发,却紧紧反握住了元恪的手,她给了元恪无比的勇气,元恪眼眶酸涩,他知道,元琳琅一定会帮自己。 成婚当晚,冯夙轻轻掀开元琳琅的盖头,看到元琳琅美丽的容貌是满心欢喜,她终于是自己的了!刚想亲近元琳琅,元琳琅却稍嫌厌恶的推开冯夙道:“别碰我。” 冯夙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碰你?你都已经嫁给我了,为什么不让我碰?” “就是不让碰,我不喜欢你,就不让你碰。” -- 第155页 “可是我喜欢你,我非要碰你。”言罢就抱住了元琳琅,“再说,我们不是早就已经什么都做过了吗?” 元琳琅瞬间红了脸,挣扎着推开冯夙道:“冯夙你是不是疯了?” 冯夙微微蹙眉,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却不让我碰?” “还不是你姐姐逼的,我好好守我的寡,你们非要逼我嫁人,冯夙你是娶不到媳妇儿吗?非要逼我下嫁。 “我……”冯夙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道:“可她们都没你好看。” “你……”元琳琅语塞。 “琳琅……”冯夙柔声唤道,又轻轻握住她的手。 元琳琅一惊,反应过来后一把甩开冯夙的手,蹙眉道:“不许叫我名字。” “为什么不许我叫?我以前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琳琅,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是公主,你是驸马,我是君,你是臣,尊卑有别,你不能直呼我的名讳。” 冯夙抿嘴不语,气氛瞬间冷沉下来,元琳琅似乎能感受到冯夙的怒气,但是冯夙一直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他隐隐压制着怒火,道:“有多少女人对我投怀送抱,我冯夙从不缺女人。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不满,处处跟我作对?” “你什么都好,可错就错在你生在了冯氏。”元琳琅淡淡道。 “生在冯氏即是错?那冯诞呢?论容貌,我不比他差,论才学,他不学无术。可你们都喜欢冯诞,都对他好,就因为他是嫡出,和你们有血缘关系吗?” “闭嘴。”元琳琅隐隐动怒道:“不准你提冯诞,他是你哥哥,你竟对他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你不能直呼他的名讳,你根本没有资格跟他比较,他是不一样的。” “好,我不直呼他的名讳,但我还要问你,大哥到底哪里和我不一样?” “是,冯诞哪里都不好,他没那么聪明,他不爱读书,不学无术,作为家中长子,却担不起一个长子该有的担当。他单纯,甚至有点蠢,即便官拜司徒,位极人臣,可朝中却没有相熟的大臣,他不结党,不营私,没有什么朋友,至死他最亲近,最懂他的竟然都只有皇兄一人!”元琳琅说的分外心酸,眼眶微红道:“你说,比起你们冯氏那些到处勾结党羽,贪污腐败之人,如果这样的冯诞都不值得对他好,那谁值得?” “我也没有结党营私啊,结党营私的是冯辅兴和冯俊兴他们,跟我没关系。” 元琳琅眼神一动,语气也变的温柔了许多,继续套冯夙的话道:“你真的没跟他们合流吗?” “当然,自文明太后驾崩后,陛下都对我分外疏远,自从大哥和父亲死后,冯清被废以来,家中兄弟多被陛下压制处罚,辅兴和俊兴他们为了前途,就向诸王示好,以求有个依靠。” “始兴。”元琳琅软下语气,“你要是真喜欢我,就跟我说,他们都跟谁结党营私?” “我当然喜欢你,可是……”冯夙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对元琳琅道:“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元琳琅笑了笑,“我答应你,一定不生气。” “元羽跟冯俊兴媳妇儿有奸情,冯俊兴不是不知道,却默许媳妇儿跟元羽私通,就是为了巴结元羽。” “四哥?”公主不可思议道:“他怎会做如此禽兽之事,本以为三哥与冯妙莲就够恶心了,没想到四哥竟也是如此,我怎么会有这样一群哥哥。” 冯夙道:“你不能这样说我姐姐,姐姐跟元干不一样,当初姐姐被文明太后撵出宫,多亏了元干常去探视,才活了下去。姐姐本以为被逐出宫便再也回不去了,就想在外边有个依靠,这才跟元干好上的。可谁知后来陛下要迁都,姐姐吓坏了,不想老死瑶光寺,才想法子又回了宫里的。” “可冯妙莲如今是皇后,皇后啊,她有想过皇兄的感受吗?皇兄是天子啊,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他身上?” “可陛下心里没有姐姐,他只是在利用姐姐罢了,姐姐也是看透这些才心灰意冷。” “那她费尽心机登上后位,又是为何?” “当初姐姐帮陛下把冯清拉下后位,半数冯氏子弟被牵连免官削爵,姐姐本以为冯清倒了后位是她的,可陛下却丝毫没有立她的意思,还要接回高照容,而且…”冯夙顿了一下,低声道:“姐姐在宫外治病的时候,才知道陛下早让徐蹇把她治成不孕之身了,她岂会不恨?陛下无情,别怪姐姐不义!” “呵,她是不是还幻想着自己能如文明太后一般扶立幼主,她跟元干就能彻底把持朝政,她是不是还想到时候废掉恪儿,再拥立新君啊?” 冯夙捂上嘴,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又低声道:“琳琅,你可不能给我说出去,你要说出去,我就活不了了。” 元琳琅笑了笑,示意冯夙安心,握着他的手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岂会害你?” 冯夙看着元琳琅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一阵心神荡漾,道:“琳琅,只要你接受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元琳琅微微一笑道:“嗯,我有些累了。” “那我……”冯夙试探道:“能留下吗?” 元琳琅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冯夙欣喜若狂,紧紧抱住了元琳琅。 第83章 细雨微风夜 -- 第156页 这几日,元琳琅从冯夙口中套出来不少朝廷秘事,趁着婚后三日的回宫日,元琳琅也悄悄告诉了元恪,让他早做提防。 冯夙见元琳琅对他的态度温柔了许多,便觉得元琳琅是愿意接受他了,对元琳琅是越来越坦诚。 元琳琅见冯夙对自己没什么戒心,没几日后,就在一个细雨微风的夜晚,带着陪自己出嫁的十几个家奴婢女,连夜离开了洛阳城,直奔元宏军营而去。 冯夙一早醒来不见元琳琅,将府中上下找了个遍,都没见到人影,发觉家奴少了十几人后,冯夙才意识到不对,即刻进宫去找冯妙莲。 冯妙莲命人去查,才得知元琳琅连夜出城的事,冯夙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元琳琅给骗了,心痛不已,在冯妙莲宫里委屈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冯妙莲询问冯夙之后才得知这傻弟弟几乎把所有的秘密都对元琳琅合盘托出,气的都想打死冯夙。 关键时刻,还是高菩萨立刻布置人手去追元琳琅,可惜元琳琅连夜飞奔而去,追兵已经追不及了。 冯妙莲这才慌了,知道大事不妙,她母亲常氏也进宫给冯妙莲出主意。 高菩萨微微蹙眉,对冯妙莲道:“公主此去,定是要对陛下告状,陛下若知你与元干的私情,回来饶不了你。” 冯妙莲一脸恐慌,哭道:“师傅,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常氏道:“之前元干说过陛下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如果陛下驾崩,妙莲就是太后,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先生有医术,亦通道术,何不能做法,让陛下一病不起。” 高菩萨叹道:“巫蛊之术本就虚无,哪儿能真靠这些?” 常氏默然良久,忽似想到什么,道:“即便不成,还有冯夙呢,他的身世,足够保全你我性命。” 冯妙莲连忙摇头,“不行,冯夙身世揭露,文明太后声名尽毁,冯氏也要完蛋,陛下不在乎的。” 常氏蹙眉,“那怎么办呢?” 冯妙莲思索片刻后,幽幽道:“冯诞,只有冯诞,才是冯氏唯一的保命符……” “咳咳……”元宏以手帕掩口,不断咳嗽,元勰捧着药碗,眼中尽是担心,元宏咳过后,接过元勰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十一月了,天冷了,冯诞离去的第二年,元宏身体愈发不好了。元宏接过元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沔北战事如何了。” 元勰道:“沔北贼军已破,生擒其将王伏保等人。” “好……” “皇兄。”元勰微微蹙眉,眼神尽是担忧道:“前线战事已经稳定,皇兄还是早日东还洛阳调养,保全身体为上。” “我命不久矣,但在我死之前,我要为恪儿多做一些事情,我必须让恪儿安稳登基。” 元勰默然,北魏靠打仗立国,名列勋臣的鲜卑旧贵族个个战功赫赫,六镇将士多出身鲜卑贵族,这些年以六镇为首的鲜卑贵族,对汉化改革的反对相当强烈。 有兵才有话语权,轻易解除旧贵族们的兵权,必然人心动荡。元宏身体虽日渐转差,却也不得不拖着病体一次次御驾亲征,以南征之名转移国内矛盾,再将兵权收回自己手中。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防止元恪登基后,年少无威望,人心不服,六镇拥兵自重,携兵作乱,都不过是为了让改革能顺利继续。 突然,茹皓进来通报道:“陛下,陈留长公主来了。” 元宏一怔,道:“琳琅,她来做什么?” “公主说,有要事禀告陛下。” “让她进来。” “是。” 元琳琅一身风尘仆仆,入内看到元宏憔悴的模样,大惊道:“皇兄,才数月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 元宏摆摆手道:“不提这个,你匆匆赶来大军军营,到底是有何事?” 元琳琅看了一下四周,道:“烦请皇兄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 元宏给元勰使了个眼神,元勰遂将帐中下人全部清出,只留了元宏、元琳琅他们三人。 元琳琅凑近元宏,低声道:“废太子元恂谋反,是被元羽教唆的,元羽当时是太子太保,与太子党往来密切,暗中一直与冯氏和鲜卑旧贵族苟合,陆睿就是元羽的党羽!” 元宏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元琳琅。 元琳琅继续道:“还有,冯妙莲早就背叛皇兄了,她早在被文明太后撵出宫时,已经在宫外和元干勾搭上了。” 元宏脑中嗡的一声,怔怔看着元琳琅,元勰也是吃惊的张着嘴,道:“六姐,这样的话不能乱说,三哥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是胡说,当年冯妙莲被文明太后逐出宫到瑶光寺出家养病,是元干在瑶光寺陪韩太妃拜佛时遇见冯妙莲,韩太妃可怜她,就让元干带了那个叫高菩萨的妖道给她治病,两人就是那时候勾搭上的。后来皇兄把冯妙莲又接回宫里,两人也一直没断了来往,如今正在筹谋着如何让太子登基,把持朝政,冯妙莲一旦成了太后,恐怕也会如文明太后一般擅行废立了。” “元干……”元宏喃喃道:“我与他至亲手足,他怎能如此对我?” “皇兄,不能再姑息纵容他们了。” “可是,他错的再过,也都是我的兄弟啊。”元宏叹道:“冯妙莲死不足惜,但是元干…我不能杀他,也不能让天下知道他与皇后的丑行。” -- 第157页 “皇兄……” 元宏叹道:“琳琅,今日之事,不可再说与他人,你记住,皇后不曾与元干私通,我的兄弟,只是有些荒唐,但从来没有背叛过我。” “皇兄,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他!”元琳琅急道。 元宏淡淡道:“不必多言,你退下吧。” 元琳琅无奈,愤恨而去。 元琳琅一走,元勰就神色复杂道:“皇兄到底是什么打算?” 元宏淡淡道:“传诏,让元详和元干率百官随太子来新野朝见。” “是。” 十二月,元恪和元干、元详抵达新野,三人到后,元宏只让元详和元恪入内朝见,未见元干。 元详向元宏祝贺平定沔北,元宏笑道:“沔北数城平定,都是将士们的功劳,非朕之功。” 元详道:“皇兄德迈唐虞,功微周汉,迁都洛阳之后,天下望德而归顺,有将士之功,亦是皇兄盛德之故。” 元宏被元详的话哄的哈哈大笑。 元详试探道:“皇兄怎么不让三哥进来?” 元宏看了元详一眼,没有吱声,看来元详的确是对元干所为一无所知,不过元详自幼是长在他身旁,本就跟元羽他们不对付。 元宏吩咐左右茹皓和王仲兴道:“你们出去察看一下赵郡王的情况。” 二人领命退出,屋中只剩了元宏,元详和元恪三人,元详一头雾水道:“皇兄为何要屏退左右?” 元宏拿出一封奏折递给元详道:“你和恪儿都看一看。” 元详接过来,和元恪一起看着,微微变了脸色,“李彪弹劾元干的?” “元干不安分呐!”元宏叹道:“前不久,琳琅来了一趟,说了些元干的事情。” “六姐说了什么?” “元干,和皇后私通。” “什么?!这怎么可能?”元详大惊失色。 元宏看了一眼元恪,“恪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元恪依然一脸平静,淡然道:“姑姑虽有让我早做提防,但我不知道这件事。” 元宏点点头,“好,那你们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到现在还要包庇他们?”元详气急败坏道,他与元干同留洛阳辅佐元恪,他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扩建洛阳城,营建洛阳宫,元干倒好,出入殿门,贪淫不法,还和冯妙莲勾搭?! 元详气的红了眼,恨声道:“那个贱妇如此猖狂,皇兄真咽得下这口气吗?” 当年文明太后让文成帝蒙羞,可毕竟是在文成帝驾崩后才乱来。可冯妙莲这个贱人,仗势家世显赫屡屡欺压嫔妃也就罢了,如今元宏还活着,都敢欺负到元宏头上?她们冯氏也太嚣张了! “元羽一直跟冯氏有往来,不知道他跟元干有没有牵连,现在还摸不清冯妙莲的底,不能打草惊蛇,这边战事急迫,我回不去洛阳,元干是司州牧,如果他在洛阳作乱,你和恪儿就有危险。” “那皇兄是什么打算?” “此事别做声张,趁元干孤身来朝见,解除元干职务,让他不能再与冯妙莲里应外合,等前线战事告一段落,我回洛阳亲审冯妙莲之后,再行发落。” 元详有些不甘心道:“臣弟知道了。” 元宏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后,对元详道:“去把茹皓和王仲兴叫进来吧。” 茹皓和王仲兴在殿外偷偷观察着元干,元干竟毫无愧疚悔改之色,元详带二人进来后,二人据实回复了元宏。 元宏诏元干入内,把李彪弹劾他的奏折扔向他怒斥道:“你是我的弟弟,我对你委以重任,可你自己看看,你在洛阳所为,出入无章,动则违礼,进出殿门,贪淫不法,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元干一副无辜不悔改的模样,“可我也没荒废了公务。” 元宏心中怒火翻滚,“好,我给你留了颜面,你还是不知悔改,那冯氏之事,如何解释?” 元干震惊地看着元宏,他知道了?!依然倔强道:“当年文明太后逐她出宫可是没想让她再回来的,谁知道皇兄还会再接她回来?是皇兄忤逆了文明太后之意,怎能来数落我的罪过?” 元宏双手紧紧握拳,气的身体都在颤抖,隐隐压住要撕碎元干的情绪,对元详道:“七弟,你以家法杖责元干一百。” 元详领命,一杖一杖下去,没有分毫手软。 元干仍嘴硬不知错,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一点都不怕,你不过是想通过教训我减轻自己对高照容的愧疚罢了,可你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打……” 一百杖下去,元干疼得脸色苍白,却依然倔强不悔改,茹皓和王仲兴拖他下去的时候,元干对元宏破口大骂:“你就继续扮演你那孝子贤孙的角色吧,你最好能一辈子隐藏对文明太后的不满,对冯氏的厌恶,继续演你那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戏。即便你伪装的再和善再温柔,也掩饰不了你狠毒无比的内心,我受够了你虚伪的嘴脸,你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元宏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免除赵郡王一切职务,软禁王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软禁我算什么,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啊!” “拖下去……” 元干之事处理完之后,元宏吩咐元详:“司州牧的职务由你暂领,派人监视元干,禁止他与外通信往来。” -- 第158页 “是。” 又对元恪道:“回去后照常跟冯妙莲请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稳定她的情绪,她若再有不法之处,派人通知我,一切等我回去处理。” “是,儿臣遵旨。” 第84章 乔装杀元干 太和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元宏于新野宴请前来朝见的百官,之后元详就随同元恪返回洛阳了。 元宏亲自为元详践行,对他道:“今年夏天,我就停留此地了,所以才召你们来见一见,回去后好好守着洛阳,别让我失望。” 元详道:“放心吧皇兄,我会处理好。” “嗯。”元宏点点头。 三月九日,元宏前往樊城,在襄水、沔水之间举行盛大的阅兵式。 四月十九日,元宏下诏从各州郡征调二十万大军,限八月中旬集结悬瓠,再度大规模削弱各州兵权,收回自己手中。 这天,元宏召来元勰,对他道:“六弟,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皇兄吩咐,臣弟万死不辞。” “我要你秘密回一趟洛阳,赐死元干。” 元勰一怔,道:“是因为三哥和冯后之事吗?” “我考虑了几个月了,元干不能留。”元宏摇摇头,“我这身子时好时坏,恐命不久矣,我不能死在元干之前,我不能给恪儿留下任何隐患。” “为什么?三哥为什么会威胁太子?” 元宏鼻子一酸,“冯妙莲知道元瑛的身世,那元干也一定知道,如果这件事泄漏,恪儿和瑛儿,甚至怀儿,就全完了……” “元瑛!长乐公主,她……” “长乐长乐,我也不知道她是我的长乐还是冯氏的长乐……” 元勰一怔,随即是了然,原来,冯诞临终前想见的人,是她!原来,那一夜的桃花雪,是这个意思…… 元勰神色复杂,道:“臣弟懂了,臣弟知晓如此秘密,怕是日后太子也不会放过我的。” “六弟,对不起。” 元勰落下了眼泪,道:“臣弟会滴水不漏的完成此事,绝不影响皇兄丝毫名誉,保全文昭贵人的清白,保全太子与长乐公主……” 元勰一路风尘仆仆,乔装回到洛阳,元干挨了杖打后,躺了足足两个月才好利索,又一直被软禁王府不得自由,还被元详禁绝了与外的交流,整个人情绪有些失常,举止已有几分癫狂,此时正散着头发,披着单衣坐在廊上发呆。 元勰走到他面前,元干拨开眼前的头发,抬头看向他,仔细辨认后,才惊讶道:“六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随皇兄南征吗?” 元勰冷声道:“我奉皇兄口谕,送三哥上路。” 元干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随即不可思议的吼道:“不可能,他不会杀我,他怎能杀我?” “皇兄说,他不怪三哥,只是为了保全三哥的家人孩子才有此处分。他不以三哥有罪,但是他不能独死,请三哥先走一步。” “六弟,你也要我死吗?”元干上前拉着元勰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的性情最是柔顺,你不会想我死的,六弟,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都死了,你就是最后一个知道高照容和冯诞丑事的人了,元恪不可能放过你的,你还帮他做什么?” 元勰甩开元干的手道:“三哥莫再胡言了,元勰只为天子尽忠,日后天子若真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三哥安心上路吧。” “六弟,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亲哥哥啊!!” “你又何曾当我是弟弟,你背叛皇兄之时,我们的兄弟情就断了。”元勰淡淡道,他揪住元干衣领,强灌下毒酒道:“虽然我们的兄弟情早已破碎不堪,但你死后,会让你陪葬长陵,与皇兄一处长眠,我们永远是兄弟……” 魏太和二十二年四月,赵郡王元干伤重逝世,消息传到悬瓠,元宏大为震恸,伤心不已,以君弟之亲,让元干陪葬长陵。 百官为元干议谥,定谥号灵,不遵上命曰灵。 冯妙莲愈发恐慌了,元宏虽未发落她,但是元干已经死了啊!元宏就是杀鸡儆猴,杀元干来警告她的,她愈发害怕了,元宏此时不动声色,恐怕回来洛阳就要收拾她了! 秋七月三日,元宏下诏,减少自身开支,以赏赐将士。皇后的私人开支,减少一半。对六宫嫔妃、五服以内皇亲国戚的补贴,也减少一半。在军中服役的皇亲国戚,则减少三分之一。 元宏自身和宗室本就不需要这些补贴,这次削减,本质就是冲着冯妙莲去的,冯妙莲私通,必然破费不少来疏通宫中左右关系,如今断了她的资金来往,让她既不能疏通左右,亦不能收买朝臣,安分守己,枯守宫中。 八月二日,元恪从洛阳来到悬瓠,朝见元宏,元宏很高兴,他如今病成这样,孩子们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元宏病的很重,元恪亲自侍候着他用汤药。 “在洛阳还好吗?” “都好。” “怀儿和瑛儿他们呢?” 元恪眼神一黯,勉强道:“瑛儿挺好的,她让我转告父皇,说她很想父皇。” “好,好,我的瑛儿还是这么乖巧懂事。”元宏欣慰一笑。 元恪心绪却一片复杂。 “怀儿呢?怀儿还是一直跟你闹吗?”元宏担忧道。 “弟弟跟母妃感情深厚,我不怪他。” -- 第159页 “唉。”元宏叹道:“这孩子是被我宠坏了,他是有些急躁,可他毕竟是你胞弟,多少忍耐一些,日后若真犯了大错,削爵囚禁怎么都可以,为了你母亲,别杀他就行。” 元恪眼神微动,“儿臣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元宏一怔,苦笑道:“你三叔的事情,会不会觉得父皇太过残忍?” 元恪抿抿唇,“父皇都是为了我,我才是最终获利者,无论怎样的罪孽,我都跟父皇一起承担。” “好,好孩子。”元宏心中一酸,“恪儿,无论是元恂还是你三叔,这些事,这些罪孽,都与你无关,父皇在死前,会把一切为你处理干净,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隐患,不会让你的手沾血,不会让你背上不仁不孝之名。” “父皇……”元恪语气微微哽咽。 “你只要把改革继续下去,把我的大业延续,父皇就安息了。” “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 元宏欣慰一笑,从怀里掏出那枚高照容的指环,放到元恪手心道:“这是你母亲的,是我亲手为她戴上,她临终前取了下来,我一直有带在身上,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留个念想。” 元恪眼眶微微红润,“父皇……” “恪儿,等我死后,就把我和你的母亲葬在一起吧,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的,生死都会。” 元恪哽咽道:“儿臣,遵旨。” 几日后,北部传来消息,之前元宏下诏命高车随军南征,高车不愿南下,于是高车六部推举袁纥氏的树者为首,相继反叛北逃,侵入云中金陵。 元宏闻讯大怒,本来元恪来看他,他这几天已经好了很多了,此事一出,气的又吐了血! 祖宗陵墓被侵扰,何等奇耻大辱!当即下令讨伐高车叛乱! 消息传回洛阳,元愉生母袁贵人终日惶恐不安,她是高车袁纥氏的人,她本就是高车送来和亲的,如今高车反叛,她便没有任何作用了。 她还有一个儿子,她死不足惜,可元愉还那么小,为了保全元愉,让元宏不要迁怒元愉,袁贵人于宫中自尽了…… 袁贵人死后,元宏将元愉外放出京,任命为徐州刺史,当时的元愉年纪尚小,公府事务都由卢渊处理,元愉不过是被元宏驱逐流放徐州罢了。 九月,南齐皇帝萧鸾逝世,元宏以不征伐君主逝世的国家的古代礼教,下令魏军北撤。 十二月七日,江阳王元继平定了高车敕勒部落的叛乱,元宏下令班师还朝。 第85章 密审冯妙莲 魏太和二十三年春正月初一,元宏在邺城宫澄鸾殿大宴文武百官,群臣祝贺元宏大病初愈。 正月初八,元宏从邺城出发返回洛阳,他深知此时的大病初愈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他命不久矣,愈发想念孩子们了,他想回去多陪陪孩子,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得知元宏自邺城归京后,冯妙莲更加惶惧不安,日夜与母亲常氏和女巫行巫蛊诅咒元宏,还将宫中上下全部买通不许泄露半句。 常侍剧鹏苦谏冯妙莲既已有错,断不可再行巫蛊之事诅咒陛下,可冯妙莲为了自保已听不进任何劝谏了,剧鹏愤恨之下便自尽了。 元宏快返回洛阳时,内侍刘腾至军中密报冯妙莲在宫中的丑行,小黄门苏兴寿亦至元宏处,陈述冯妙莲在宫中诅咒元宏的恶行。元宏得知后,只是让他们不许再往外泄露。 等元宏归京后,即刻命人将高菩萨和双蒙等人全部拿下,审问之后,当夜,便诏来了冯妙莲。 冯妙莲得令之时吓得腿都是软的,宦官将她全身搜了个遍,见没有利器,才放她进内。这之前元宏已经下过令了,但凡冯妙莲身上有分毫利刃,便就地处死! 冯妙莲一进去就扑通跪倒,嚎啕大哭,不断求饶。元宏面对着她丝毫没有愤怒,反倒让宫人设座,让冯妙莲坐下。 冯妙莲抽噎着,诚惶诚恐的落座,却不敢再抬头看元宏。 元宏淡淡道:“你和你母亲,是如何在宫中诅咒朕的?你就那么想朕死吗?” 冯妙莲惊恐万分,语气微颤道:“不,不,臣妾不敢,臣妾是为陛下祈福。” “是吗?那剧鹏是为何而死?他临终前将你的罪行全交代了,苏兴寿已经密报于朕了。” 冯妙莲咬着牙,见不能再狡辩,似下定很大决心,对元宏道:“臣妾有要事禀报陛下。” “你也有要事?” “请陛下遣退左右。” “呵。”元宏稍稍坐直身子,冷笑道:“你想与朕私谈?可朕如今正是虚弱,你若上前要朕性命,无人护卫该如何?” “陛下若不信臣妾,可留一人护驾。” 元宏想了想,便摒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大长秋白整带刀护卫,对冯妙莲道:“说吧。” 冯妙莲道:“白整也不能听到。” 元宏示意白整堵上耳朵,白整用棉花塞上耳朵,元宏喊了他几声,白整皆不应,冯妙莲才放心。 “当初废太子元恂谋反,是被元禧和元羽教唆的,元禧他们,早就对陛下有了反心。” 元宏冷哼道:“此事朕已知晓,是朕对他们太过纵容,元羽他们才敢撺掇元恂谋反,元干才会与你做下如此丑事。” 冯妙莲一震,眼眶含满了泪水,对元宏道:“你觉得是我们不知羞耻,才做下如此丑事?可当年文明太后驱逐我出宫后,家人都对我不闻不问,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跟他好不是被逼迫,我是心甘情愿的。” -- 第160页 “好,朕不怪你这件事。”元宏淡淡道:“继续说,你是如何和元禧、元羽他们勾搭的?” 冯妙莲擦了擦眼泪,道:“元干虽和我做错了事,但是元干对陛下没有反心,陛下不该杀他,是元禧知道了我们的事情,逼我跟他联手的。” “他想干什么?” “元禧和元羽当初都是依附文明太后,所以太后才把冀州交给了元禧,可文明太后驾崩后,诸王开始掌权,后来是冯氏在依附他们。因为冯夙的特殊身世,我才跟他们有了来往,元禧背后有冀州,有渤海封氏一族,元羽本就是党同陆睿这些废太子党,反对迁都,现在,元禧和元羽已经控制了冀州和青州一带,但凡陛下有任何不利他们的行为,他们恐怕就要反了。” “他们想割据辽东?” “辽东一带一直都是高氏在帮冯氏经营,元禧想控制辽东,绝对不会让高氏翻身,让高照容成为皇后的,我没想杀高照容,不是我下的手,她是自尽的,是元禧他们逼的。”冯妙莲恐惧地哭道。 “所以,你们逼阿容自尽后,元禧才会支持你做皇后吗?” “冯氏没落了,我完全是他们的掌中之物,他们可以把我送上皇后之位,也有能力杀我,我只能跟他们妥协苟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冯妙莲嘴唇微颤,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说!”元宏厉声道。 冯妙莲吓得身子一抖,伏在地上恐慌道:“元禧说陛下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只要陛下驾崩,我就是皇太后,我也能如当年文明太后一样行废立,废掉太子,拥立新君,再现冯氏的辉煌。” “呵。”元宏轻嘲一笑,“让你做他的傀儡,是吗?” “我没有办法,我就是个被驱逐的弃妃,陛下只是在利用我扳倒冯清,压根没想立我做皇后,如果高照容成了皇后,我就是彻底被抛弃的弃子,我和冯氏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冯妙莲颤声道:“他们帮我坐上皇后之位,保全我的性命,代价就是我做他们的傀儡,他们根本不支持太子,太子登基必然要启用舅氏,渤海高氏翻身的话,他们在辽东一带的经营就全白费了,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辽东一带邻海,是产盐之地,自开盐禁之后,元禧在辽东置办了大量盐田产业,由府中官吏家奴经营,他靠贩运私盐,财富难以计数,他还经营的有铁矿,能铸造兵器,如果他要谋反,是有足够的钱粮兵器的。” 元宏神色淡然,平静道:“废了恪儿,他们想再拥立谁?” “元恌,他年纪最小,最好掌控。”冯妙莲道:“元恌的母亲郑充华是荥阳郑氏的人,和元羽的王妃同族,元禧的王妃是陇西李氏,和元勰的王妃是堂姐妹,元禧和汉人士族门阀暗通曲款,也想和东晋士族一般,架空皇帝,独揽大权。” “所以,你害死了郑充华?”元宏挑眉,“原来是早有计划。” “她必须死!元禧他们怎么能让元恌的生母活着?若是废立成功后,汉人士族转而支持郑充华,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元禧他们也要受制于汉人士族,他们要揽权,绝不会让汉人士族坐大。” 元宏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幽幽道:“朕再问你一句,元勰,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冯妙莲拼命的摇摇头,“没有,彭城王没有参与,元禧是想拉他一起下水,但是他没答应,不过,他的王妃跟元禧的王妃关系很好。” 元宏微微闭上了眼睛,揉了揉眉心,“你说,你们谋划这些事,让朕如何饶你性命?” “不,陛下不能杀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我向陛下坦白,也是希望能将功补过,求陛下能留我一条性命。”冯妙莲哭道:“高照容和大哥私通陛下都不在乎,甚至还想立她做皇后,为什么不能宽恕我?” “你想活下去,可谁又想死呢?”元宏叹道:“我宽恕她,不是因为她是高照容,而是因为他是冯诞。” 冯妙莲眼里闪着泪,“那就算是为了大哥,不能宽恕我吗?大哥为陛下做了那么多,陛下怎么对得起大哥?” “妙莲,即便是思政活着,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如果是为了元瑛呢?” “你说什么?”元宏眼中寒光一闪。 冯妙莲咽了口气,鼓起勇气威胁元宏道:“元瑛,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放肆。”元宏大怒,端起药碗砸向了冯妙莲,药汤洒了她一脸。 冯妙莲吓得大叫了一声,颤抖着手擦了擦脸上的药汁,继续颤声道:“如果元瑛的身世被揭露,陛下觉得,这太子,还保得住吗?”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元禧知道吗?”元宏稍稍冷静道。 冯妙莲摇摇头,强作镇定道:“元干本想以此威胁元恪,所以没有告诉元禧,元干已经死了,我必须早做准备,如果我今夜死在这里,这件事,必将人尽皆知!” “好,好的很。”元宏紧紧握着拳,她敢威胁自己!许久才道:“朕不杀你,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思政,为了文明太后,当年太后废了父皇,而没有再废黜朕,可一不可再,朕已经废了冯清,便不会再废你。” 得到元宏的免死之令,冯妙莲终于松了一口气,激动的伏在地上呜呜哭泣。 元宏闭上眼,示意白整取出塞在耳朵里的棉花,让元勰和元详进来。元勰和元详不想参与元宏的家务事,均推脱不肯,元宏让白整转告道:“冯氏昔日是你们嫂子,如今只是外人罢了,不必回避。” -- 第161页 两人本想再推辞,元宏不允,才不得已进去,进去后,元宏对二人道:“冯氏欲以刀刃行刺于朕,由你们审讯她行刺之事,再行定罪。” 元勰不吱声,元详心里恶心透了冯妙莲,故意道:“皇兄说冯氏行刺,那冯氏一定行刺了,刺杀君主,按律本该是死罪,但冯氏是皇后,臣弟位卑,不知该如何定罪。” 元勰轻轻拉了拉元详衣袖,元详微微低头,置若罔闻。 元宏看了元详一眼,轻叹一声道:“是朕之过,不能早察后宫是非,险些祸起萧墙。然冯氏女可废不可再废,就让她枯守在这宫里,若她还有丝毫羞耻之心便会自我了结,你们也莫要以为朕对她还有旧情未了。” 二人依旧不出声,元宏亦不回避二人,又对冯妙莲道:“双蒙已经把高菩萨跟你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诅咒于朕的恶行全招了,朕已将他们正法,朕答应留你性命,便不杀你,你回宫去吧。” 冯妙莲彻底松了口气,落下了眼泪,不停的磕头谢恩:“谢陛下,谢陛下。”之后由白整护送着回了宫里。 元详憋了一肚子火,冯妙莲一走,就全撒了出来,“冯妙莲的丑行都人尽皆知了,皇兄还帮她隐瞒,还不杀冯妙莲,怎么对得起文昭贵人?!” “现在不能杀她,她勾搭上了元禧和元羽,我一旦动她,元禧和元羽都要坐立不安。元羽现在在青州,元禧如今是太尉,他在冀州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他们里应外合割据辽东作乱怎么办?现在必须稳定局势!” “什么?”元详惊愕道:“元禧和元羽!?”又想起早先冀州人苏僧瓘等三千人,称元禧清明有惠政,请求让元禧世胙冀州,元宏得知后就立刻把元禧调回了洛阳,元禧,当真是不安分啊! “我何尝不想给文昭贵人报仇?”元宏叹道:“可杀冯妙莲不过是解一时之气,她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罢了!我要的,是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彻底扫除这些反动势力,让更多如文昭贵人一般的人再不会被他们压迫,才是真正为贵人报了仇,才算对得起贵人!” “皇兄。”元详神色复杂,迟疑道:“那要如何处置他们?” “找机会征召元羽回洛阳,之后,我会继续借南征之名收回他们手里的兵权,不动声色,逐个击破。” 元详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懂了,先安抚人心为上。 冯妙莲被幽禁后,元宏令太子元恪,不必再去拜见皇后了。 元勰曾问元宏,“冯后失德,皇兄为何不废她?” 元宏叹道:“妙莲本性不坏,她只是有些野心,又太过愚蠢罢了。” “皇兄怜悯她。” “她是个可怜人……” “可宫中之人,谁不可怜?” 元宏叹道:“这皇后才立了一年就出事,废立的太快难免人心动荡。冯清已废,她若再被废,冯氏就得遭殃,我只是心疼思政的三个孩子,不想他们受到伤害。” 冯诞死后次年,元宏废后废太子。乐安公主才终于懂了冯诞为何反对把冯婼许配元恂,懂了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自己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乐安公主心灰意冷,到瑶光寺削发出家了,留下三个孤零零的孩子,元宏对他们是有愧的。 当年冯清被废,已经牵连冯氏半数子弟免官削爵,若是再废冯妙莲,以冯妙莲犯下的大过,冯氏怕不是要族灭,冯诞的孩子想置身事外都难。 “与其把冯氏打击到万劫不复之地,倒不如留下半死不活的冯氏为恪儿所用。”元宏若有所思,“我放弃了盐禁,向辽东豪强士族妥协,才换来他们对恪儿的支持,冯氏是辽东两燕大族的主心骨,冯氏不能垮。” 元勰抿唇,的确,元恪没有母族背景,现在不是跟冯氏翻脸的时候,“可若冯后成为太后,怕不是又要如文明太后一般?” “我不会独死。”元宏眼中精光一闪,“但是现在不能杀她,她拿瑛儿的身世威胁我,不把这件事处理干净,我不能杀她。” “什么?”元勰大惊失色道:“她还把瑛儿的身世告诉谁了吗?” “这件事还得要你去查,这段时间我在宫里会尽量稳住冯妙莲,一定要查彻底,做干净!” “臣弟懂,臣弟会滴水不漏的做干净。” 元宏自知时日无多,在宫中这段时间,他都在尽量多陪一陪孩子们,元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是那么的像高照容,看着她,元宏总会想起当年高照容刚入宫时候的模样,她是那么乖巧可爱,是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怀始终无法接受高照容的死亡,他告诉元怀,他与元恪一母同胞,母亲的死元恪比他更难受,要多体谅哥哥,不要总是胡闹。 罗目连带元怿和元悦来见他,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元宏了,很快,元宏又要离宫出征了,这两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想不通,为什么冯妙莲做下那种丑事,元宏都不废冯妙莲? 当年,她虽联手冯妙莲扳倒了冯清,可此时,亦替冯清不值,替高照容,替袁贵人不值…… 元宏拉着罗目连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感叹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最后,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罗目连鼻子一酸,“妾身永远都会陪着陛下。” “这两年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恨冯妙莲,只是痛苦的不只是你,再忍耐忍耐吧,一切都会了结的,我不会独死。” -- 第162页 “陛下。”罗目连抱着元宏痛哭,元怿也悄悄抹着眼泪。 元宏对元怿道:“怿儿,父皇一直都是最宠爱你的,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辅佐你二哥,不要让父皇失望。” “嗯,儿臣记下了,儿臣一定忠于太子,不辜负父皇的期望。”元怿哭道。 元悦也懵懵懂懂道:“儿臣也会永远支持太子哥哥。” 元宏一笑,把元悦抱到怀里揉了揉他的头…… 第86章 大结局 三月四日,元宏率军南征,司徒元勰随军,元详坐镇京师洛阳,辅佐太子元恪。 十日,元宏再度患病,司徒元勰留在行宫中照料病情,总领六军,主持军国事务。 元宏身体不行了,元勰常年随军,跟在他身边,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又是汉化改革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当年改封元勰为彭城王,就是因为彭城在徐州军事重镇,为了让元勰掌兵。留元勰在身边,也是怕自己随时有不测,军心不稳,元恪无法安稳登基。 “咳咳……”连年征战奔波,元宏病势愈发沉重,帕子上尽是咳出来的鲜血。 元勰强忍着眼泪,给元宏擦掉嘴角的血迹,把药递到元宏嘴边,元宏久病抑郁,心情烦躁,一把打翻药碗,骂道:“滚。” 元勰慌忙捡起药碗,又命人快去再煎药,痛心道:“皇兄,不吃药病怎么会好。” “吃了那么久的药,也不见好转,这陈年旧疾,怕是好不了了。” “如果可以,臣弟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皇兄续命。” 元宏眼神一动,鼻子微微一酸,道:“你这又是何苦?” “天下可以没有元勰,但不能没有皇兄。” 元宏叹了口气,“瑛儿的事,处理干净了吗?” “知情人,已全部灭口!” 冯妙莲想以此威胁元宏,可自她再入宫起,元宏就对她百般提防,比起元宏兄弟的手段,冯妙莲终究太嫩了! “好,很好。”元宏点点头,“我命不久矣了,六弟,准备东还洛阳,我必须在死前,让恪儿安稳登基。” “是。”元勰哽咽道。 回去的路上,元宏将一封早准备好的诏书交给元勰,面无表情对他道:“后宫失德,自绝于天,太子登基后,赐死冯妙莲。” 元勰一愣,微微点了点头,毕竟元瑛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元宏不必再顾忌冯妙莲了。 “把她带到别处自尽,别脏了金墉宫。”元宏继续道:“人死后以皇后之礼葬在元干附近,以掩冯氏之大过。” 元干是陪葬长陵了,让冯妙莲与元干合葬岂不是还要葬在长陵,元勰勉强道:“可以另外起陵的,皇兄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长陵那么大,陪葬的大臣宗室那么多,也不见得多她一个。”元宏淡淡道:“我不入长陵,便无所谓了。” 元勰惊愕道:“皇兄是什么意思?” “将空梓宫下葬长陵,把我和文昭贵人合葬吧。” 元勰震惊的看着元宏,微微红了眼眶,因为高照容是自尽,不能陪葬长陵,所以元宏情愿自己不葬入长陵,也要去陪高照容吗? “臣弟,知道了。” “我不能留冯妙莲做元禧的傀儡,让他威胁恪儿的权威,若是元禧问起,就告诉他是我知道了冯妙莲私通之事才要杀她的,不要让元禧知道我已经知道冯妙莲暗中与他们勾结的事了。” “臣弟会安抚好元禧他们的情绪的。”元勰点点头,“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元禧?” 元宏沉思道:“我死之后,他年纪最长,以恪儿二叔之尊,定要委以重任,可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暂时还不能动他。” “皇兄的意思是?” “为了改革,我重用汉人士族,门阀勾结已成隐患,连年征战,百姓穷苦,我给恪儿留的烂摊子太大了,如果元禧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就杀了他给恪儿立威吧!” “臣弟会极尽全力稳定局面,保全太子。” “六弟,答应我,你会好好辅佐恪儿,帮他做一个好皇帝,你是我的弟弟,如今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托付谁了,国家安危,社稷所仗,都在你身上了。” 元勰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泣道:“士为知己者死,况且臣弟与皇兄手足兄弟。这些年,臣弟出入机要,掌握重权,都是皇兄对臣弟的宠信,可臣弟亦知功高震主,连周公那般贤明都不免与成王互相猜忌,何况臣弟尚不及周公呢?如果皇兄真的为我着想,我求皇兄让我解职归家,安度余生。” 元宏盯着元勰,很久才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臣弟求皇兄成全!” 元宏眸色一沉,道:“你以为我说这些话,是在试探你吗?” 元勰落泪道:“不,不是的,皇兄信任我,我亦愿为皇兄而死。可太子却未必会如皇兄一般信任我,臣弟知道太多秘密了,包括文昭贵人之事,就是哽在太子心头的一根刺,我若不回避,太子只会更容不下我。” “阿容……” “还有我的王妃。”元勰抿抿唇,纠结道:“她是李冲的女儿,陇西李氏,五姓七望。如果我再掌有重权,这些士族依附我的权势,垄断寒门士子的上升渠道,再现东晋门阀政治,威胁皇帝权威,这不也是皇兄一直所担忧的吗?臣弟也是为了太子的长远考虑。” -- 第163页 元宏沉默,元勰果然已经猜透他的心思了,但是,他不与士族勾结,却也不愿意帮元恪打压得罪这些士族,只想明哲保身,元勰,已不堪大用了…… 隐隐失落道:“你说的不错,我,成全你。” “多谢皇兄。” 元宏看着元勰,抚上他的肩膀,叹道:“元勰元勰,以松竹为心,与白云俱洁……” 太和二十三年,夏,四月初一,元宏于谷塘原驾崩。 元勰秘不发丧,总领六军,遣中书舍人张儒返回洛阳,宣皇帝诏书召太子元恪前往鲁阳朝见。 时于烈身负留守京师的重任,张儒私下秘密告诉他元宏驾崩的消息,于烈大为震恸,为保太子安稳登基,于烈不动声色的安排谁陪元恪前往鲁阳,谁留守洛阳,举止形态一如平常。 元恪赶到鲁阳,见到元宏梓宫时,才知道元宏驾崩的消息,元恪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元勰跪地捧上玉玺,恭迎太子登基! 元禧的人手早在鲁阳城外等待了,却迟迟不肯进入。他还不能确定局势,元宏最后的时间已经不能处理政务,所有的政令都是出自元勰。 元禧也怕,至今不知元宏生死,若元宏安然无恙还好,可若元宏已经驾崩,此时太子在元勰手上,元勰还总领六军,他们都不知道元宏有何遗命,若元宏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遗命,自己贸然入城,怕不是要被元勰一网打尽! 本来东宫的很多属官还担忧元勰有二心,可元恪顺利在鲁阳登基了,元勰对元恪是极尽君臣之礼,还将元宏留下的数纸遗诏全部交给了元恪,请求让自己解职归家。 元宏遗诏中元禧、元详兄弟都是顾命大臣,元恪向天下公布了遗诏,任命顾命六辅,安定了朝臣人心。 见元恪对自己无杀心之后,元禧才敢进城参拜新君,见到元勰,就对他道:“你不但辛苦,而且危险至极。” 元勰恨声道:“二哥识高年长,知道危险,弟握蛇骑虎,不觉艰难。” 元禧冷哼一声道:“你不过是恨我来的晚罢了……” 冯妙莲得知元宏驾崩的消息后,心情竟有几分忐忑,按理说,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太后了,可她不知为何此时自己竟是如此恐惧。 元宏准备赐死冯妙莲的时候,担忧宣诏之人不够可靠,毕竟赐死皇后不是小事。 元详坐镇洛阳,元勰在自己身边,而元勰和元详都是自己的至亲弟弟,赐死之事,由长辈宣诏更好,就诏来了元澄,对他说:“王叔必不负我,元嵩亦当不负王叔,就让元嵩去吧。” 元嵩是元澄的弟弟,宗室长辈,人才可靠,于是就派遣元嵩前往洛阳宣诏赐死。 元恪在鲁阳登基后,元嵩便秉元宏遗命回洛阳行遗诏,元详得知遗诏后,当即就遣羽林卫将冯妙莲由金墉宫秘密送至城西别馆。 元嵩宣读了赐死诏书后,冯妙莲看着他的眼神尽是难以置信,吼道:“不,他答应过不杀我,是你们,是诸王想杀我。” “你还不认命?皇兄恶心透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你性命?你这贱妇是不是还幻想着皇兄驾崩,你被尊为太后,能如文明太后一般呢?真是不知廉耻!”元详恨声道:“文昭贵人也是因你而死,你早该给她偿命了!” “高照容?你……”冯妙莲不可思议的看着元详,“你是为了高照容……” “错了,这场改革从来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更多像文昭贵人一样被压迫的人!你们这种仗势身份,欺凌弱小的旧贵族早该毁灭了!”元详恨声道:“当年文明太后是如何折磨皇兄的,你又是如何折磨文昭贵人的,你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陛下呢?恪儿,恪儿呢?我要见他,我要跟他问个清楚!他知道不是我杀的高照容,他知道的,他没理由杀我。” “呵。”元详冷哼道:“冯妙莲,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言罢招呼身后之人端毒酒上前,冯妙莲看清之后,难以置信道:“白,白整?” 白整低眉道:“我奉陛下之命,送皇后上路。” 冯妙莲吃惊的看着白整,好半晌才回神道:“原来,原来你是元恪的人!” 冯妙莲痛苦的流下眼泪,随即狂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我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后竟是被他们父子耍的团团转,元宏,元恪,你们都在骗我,骗我!元恪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言罢,冯妙莲就疯了一般冲出去找元恪,白整连忙追上,把冯妙莲制服,道:“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陛下说了,大行皇帝留下遗诏赐死皇后,父命不敢违。可陛下毕竟与皇后母子一场,哀不忍见,望皇后早早上路,莫再留恋了。” “元恪。”冯妙莲恨声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的子子孙孙,你……” 未等冯妙莲说完,白整已揪着她的她的头发把毒药强灌了下去。 元详看着冯妙莲倒在地上那痛苦的模样,淡淡道:“不用太过痛苦,起码你还是皇后,皇兄许你以皇后之礼下葬,许你与三哥,合葬……” 冯妙莲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看着元详的眼神先是震惊,随即了然,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后,溘然无息…… 冯妙莲死后,元禧才知道有遗诏赐死冯妙莲,心中大为忐忑,难道元宏知道了什么吗? -- 第164页 元勰告诉他,是因为元宏知道了皇后私通之事才要杀她的。 只是为了保全元干的几个孩子,不能让天下知道冯妙莲是与元干私通,所以只能以与高菩萨作乱之名杀她,临终赐死只是不想让失行妇人成为皇太后,再如当年文明太后一般了。 元禧稍稍安心,加上元恪对他甚为礼敬,便故作惊怒道:“即便没有遗诏,我们兄弟也会设法杀了这个贱人,怎能让失行妇人把控朝政,害你我兄弟呢?!”以此来撇清自己与冯氏的关系。 元宏下葬后,元恪遵遗诏,将元宏三夫人以下的妃嫔全部遣送出宫,各自回家改嫁。 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如当年的高照容一样可怜呢?她还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得到了天子的爱护,可还有更多比她可怜的嫔妃在宫里受苦呢。 她本无意来此,她最大的心愿是离开宫廷,回归故乡。她想回家,可元宏再也没有办法实现她的心愿了,那就为更多如她一样可怜的人实现这个心愿吧。 没想到遣散三夫人以下的嫔妃后,宫中竟只剩下罗目连一位嫔妃了,元怿早已出宫建府,元恪送她出宫到元怿府上居住,年幼的元悦也被带出宫养在了元怿府上,罗目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无论如何,她还有儿子养老送终。 至于冯汀,她贵为昭仪,注定一辈子是不得自由的,元恪解了她的幽禁,把她送去瑶光寺出家了,青灯古佛长伴,也好过枯死宫中…… 他又启用了王遇,让王遇担任匠作大臣,在高照容的墓穴就地起陵,他只信的过王遇,在为高照容起陵时,王遇悄悄将元宏真正的梓宫移了进去。 元恪为高照容的陵墓命名为终宁陵,希望他的父母在地下真的能够得到最终的安宁…… 多年之后,元恪之子孝明皇帝元诩时期,在胡太后的主持下,开终宁陵将高照容与元宏合葬。 那一天,开陵的将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高照容的梓宫上,竟盘踞着一条数丈长的黑色大蛇,头上还有一个王字! 开陵的人都是惶恐不安,蛇者,小龙也。 风水传言,墓地风水之蛇,是龙的象征!蛇乃先人之灵,祖坟之蛇乃先人魂魄之所归。 当初高祖孝文皇帝元宏定北魏为水德,水德尚黑,黑龙之王者,莫不是某位先皇之灵吧…… 第87章 结局之后 马克思说,自原始社会解体以来的社会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毛主席说,讲历史不拿阶级斗争观点讲,就讲不通。 我对魏晋南北朝的历史研究过很多年,只是过去对马克思主义的一知半解,让我没有专门站在阶级斗争的角度去研究我们的古代史。 很早以前我以相羊的笔名发过一篇《太和二十一》,不过后来删文了,原因就是因为这几年我对近代史有了一定了解之后,让我对北魏这一段历史有了一些新的见解,推翻了很多以前的观点。 所以趁着辞职的空隙,决定重新整理书写下来,把这段历史的前因后果,每一个人的背景筹码,都清清楚楚的写下来。 文中的三个主角,元宏、高照容、冯诞,并不仅仅是三个人,是三个阶级。 元宏是革命者,高照容是被压迫的底层无产阶级人民,冯氏是大资产阶级旧贵族大地主奴隶主,冯诞是见到人民苦难之后,选择追随革命者的阶级背叛者。 冯诞是元宏最初的支持者,是同志,所以元宏对冯诞的爱,是纯洁的革命同志情。 资本就是夺走你的一切,再不时给你些小恩小惠,让你心甘情愿996卖命,还对老板感激涕零,为资本说话,成为精资乏走狗,所以高照容总是对冯太后不时的施舍感动又感激。 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浮华浪漫确实很诱人,很容易让人沉迷,所以高照容也被冯诞在省亲时为她制造的浪漫诱惑。 无论你怜悯还是厌恶高照容,她都是人民多面性的一个缩影,他们善良、淳朴、勤劳,能依靠自己的劳动创造价值。但因为上层垄断了教育,他们也愚昧、软弱、胆小。 出身底层的高照容没有读过什么书,可只有读书才能意识到自己苦难的根源,才会知道反抗,所以元宏会教高照容读书写字,让她明理明智。 而资本巴不得底层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所以不学无术的冯诞,教高照容弹琵琶,都是些愉人耳目的事。 而底层无产阶级人民早就被大资产阶级冯太后分化了,所以同为底层的林修仪不仅不与高照容团结斗争,还会污蔑陷害高照容。 罗目连属于小资产阶级,而小资产阶级是革命者需要团结拉拢的力量,所以元宏一直很宠爱罗目连和她的儿子元怿。 革命者热爱着他的人民,想要拯救人民,然而革命是一场持久战,革命之路漫长而艰难,人民看不到曙光。 几千年以来,造反就是大逆不道的道德枷锁,压迫的人民根本不敢革命,只要能活着,哪怕是出卖自己,苟且偷生的活下去,也不会想着去革命。 人民被黄四郎欺压的怕了,对黄四郎的恐惧也让人民不相信革命可以胜利,于是选择了背叛革命者,向黄四郎妥协苟合。 因此高照容与冯诞私通,想寻求冯氏的庇护。她明知这样必死无疑,可这是她唯一反抗的资本,但是元宏不许她死,因为死亡不属于无产阶级。 -- 第165页 花姐敢拿抢指着张麻子,却不敢指着黄四郎,因为张麻子是好人,张麻子说,好人就活该被人拿抢指着?! 高照容与冯诞私通,也不过是为了逼迫元宏与冯氏反目,但是她敢挑衅元宏,却不敢与冯太后斗争,不过就是因为元宏对她好。 让子弹飞有句台词,谁赢他们帮谁。高照容在向冯氏妥协后才发现元宏在革命中已经占了上风,发现她其实可以站着挣钱,于是放弃了冯诞,死心塌地跟着元宏,因为她知道,资本可以给她一时的安逸,但真正能拯救人民的只有革命! 可革命成功之后呢?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永远都跳不出三百年的历史周期率,一次次上演屠龙的勇士变成恶龙的循环。 冯太后驾崩了,恶龙被消灭了,可那些曾经与元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守着满山的财富却成为了新的恶龙。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革命成功后,元禧却看不起人民,骂她是高丽贱婢,不屑与卑贱的人民为伍,想做官老爷。但是革命成功之前,元禧、元羽、元干他们都很喜欢高照容,对她很友善。 在古代教育被士族垄断的情况下,人民大多没有读过书,元宏也不的不启用这些旧士族来治理国家,门阀士族继续互相勾结,成为新的恶龙。 而元禧、元羽又和冯氏暗通曲款,资产阶级新贵再度统一战线,人民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革命者暂时向资产阶级妥协,立皇后冯清,立太子元恂,而此举遭到了以卢渊为代表的汉人士族的强烈反对,他们才是革命的功臣,元宏却要把胜利果实再送给冯氏? 但是元宏又很快让自己几个弟弟娶了汉人士族之女为王妃,自己也纳娶了很多汉人嫔妃,算是安抚汉人功臣集团。 为了彻底摆脱旧贵族老臣,元宏迁都洛阳,彻底抛弃鲜卑旧贵族,汉人士族正式崛起。 又借南征之名,一次又一次的御驾亲征,不断削弱各州镇兵权,将兵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以防鲜卑旧贵族反对改革携兵作乱。 元宏本来就没指望自己真的可以一统天下,南征只是借口,收兵权才是目的,最后兵权又交到了与他同心同德的六弟元勰手中,内政交到了对高照容友善的七弟元详手中。 冯诞之死,是革命者亲手拔掉了自己的逆鳞,完成了自我革命,革命者始终要有一把枪对着敌人,一把枪对着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冯诞一死,元宏立刻班师回朝,去解决内政问题,大规模清洗冯氏党羽,废后废太子将反动派旧贵族一网打尽! 最后,他又选择了人民的儿子元恪为新太子,因为拯救人民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人民当家作主! 但是资产阶级怎么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他们逼死了高照容,逼迫革命者妥协,革命者不得不再次选择了资产阶级的冯妙莲为皇后。 旧的人民死去,人民之子元恪将代表他的人民母亲与革命者父亲和这些资产阶级继续斗争! 元宏驾崩前,遗诏赐死冯妙莲,就是防止资产阶级挟持新君,元恪陷入被动,使革命毁于一旦! 元宏的神魂终会来到高照容身边,因为革命者永远与人民同在。 至于元恪如何斗争,可以看我另一篇文章,长乐有玉英,不会很长,预计也就写个一二十万字。 魏书对元恪的评价有失公允,元恪之前和他比较像的皇帝是魏明帝曹叡,两人都是一登基就罢辅政大臣,自己亲政,而且经过一番斗争后,二人都确确实实掌有实权,没被士族架空。 更巧合的是,元恪生母高照容谥号文昭,曹叡生母甄后谥号也是文昭,一个是曹魏文帝的文昭甄皇后,一个是元魏文帝的文昭高皇后。所以我对高照容的设定,其实有借鉴一些甄宓的形象。 不过元恪和曹叡相反之处是,曹叡一开始立了出身微贱的毛氏为皇后,后来向士族妥协立了出身豪族的郭氏。 而元恪一开始立了鲜卑勋贵八姓的大贵族于氏,掌控局势后又立了出身微贱的高英,这也是为何曹叡驾崩后,郭氏能保全,而元恪驾崩后,高英却被逼出家为尼,之后又被毒杀,高英没家世、没根基、没背景啊! 元恪之后和他比较像的是唐高宗李治和清世宗雍正,元恪和李治都是身体不好,李治和武则天这对奇葩夫妇,李治不想干的脏的累的活全让长孙无忌和武则天干,自己在后边充好人。 而长孙无忌可以对应元详、高肇、元勰三个人。 元恪也是,脏活累活全给元详、高肇干,自己在后边充好人,而元详最后也落得了长孙无忌的下场,不过元恪最终也恢复元详的官爵把他风光下葬了。 李治会装软弱,会哭。元恪也会,他对着元勰哭。 所以,元勰平定南北战事后,就辞官隐退,把大权交还元恪。 魏书说元恪垂拱无为,老子说,无为而无不为。韩非子说,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故君不穷于智,元恪是深谙帝王之道。 这也是为什么元怿醉酒劝谏元恪说高肇要成王莽时,元恪笑而不应,因为元恪心里门清,高肇做不了王莽。 高肇和高英都是依附于元恪,可惜元恪死的太早,对士族的打压没像李治和武则天一样成功,李治流弊啊,直接把元宏定下的五姓七望列为禁婚的七姓十家。 -- 第166页 然而元宏捧着汉人士族,不过是为了从冯氏手里夺权,摆脱鲜卑旧贵族罢了。只是汉化改革后,汉人士族成了新的恶龙,是需要被打击的对象。 这也是为何元恪在正始二年四月,下诏反对九品中正制,反对选拔官员只看门第不看才学,要求八座以之前贡士的方法,以察举制推举有才之士。 后来武则天迁都洛阳其实也类似元宏迁都,元宏迁都提拔汉人士族,抛弃鲜卑旧贵,武则天迁都是提拔寒门士子,摆脱关陇士族,所以科举制最终成型于唐朝。 也是因为元恪对士族的打压没能成功,所以元恪一驾崩,士族反扑,高肇迅速遇害,高英被逼出家,高肇和高英是四。人。帮一样的背锅侠。 对士族门阀的打击,就是古代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元宏和元恪两代人的努力,是一部让子弹飞。 至于为什么元恪没有元宏评价高,这就好像建国之初的教员完美无比,而那十年之后,就被泼了满身泥污,不巧,元恪做的一些事就类似那十年,得罪了不少士族豪强。 历朝历代得罪了士族豪强的皇帝,都别想有好评价,毕竟笔杆子在士族文人阶级手里,你得罪了他们,还想他们给你说好话?做梦呢! 上一位被文人这么抹黑的还是汉武帝刘彻,后来还有一位雍正,巧了,元恪他们仨庙号都是世宗。 之后胡灵太后彻底向士族妥协,北魏进入了西晋一样纸醉金迷、攀比斗富的荒唐时期,则是电影一步之遥的时代。 这也是为什么胡灵太后这么荒唐,纵容官员贪腐,魏书还赞扬她聪慧能干,毕竟她的妥协讨好了文人士族阶级,掌握笔杆子的文人阶级肯定支持她。 然而北魏实亡于胡灵太后时期,士族门阀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胡灵太后纵容他们,法律时松时紧,把北魏搞的乌烟瘴气才亡国。 所以只能把黑锅都扣给高肇和高英,然而很多罪名都扣的莫名其妙,甚至时间、官职都完全对不上。 魏书把胡太后跟冯太后相提并论,反倒把高英和冯妙莲相提并论,其实大错特错! 如果元宏临终不杀冯妙莲,冯妙莲就是胡灵太后,北魏灭亡的会更早。胡灵太后和冯妙莲,这二人都不配和冯太后比。 胡灵太后和冯妙莲是一路,高英和高照容是一路。 高英有些恋爱脑,在残酷的朝廷斗争中,她没背景没根基,不掌握话语权,只有皇帝的宠爱这一张底牌,家世微贱成了皇后还专宠,不遭人恨死才怪! 所以高英才被后世黑那么惨,甚至跟冯妙莲相提并论,元恪专宠于皇后的时候,怎么没人骂于皇后?于皇后是鲜卑勋贵八姓大贵族啊! 于皇后做皇后的时候,她没生儿子元昌之前,元恪可一个儿子都没有。而孝明帝是出生在高英做皇后那几年,这也能说是高英悍妒专宠?不许元恪临幸其他嫔妃?那孝明帝咋怀上的? 高英凶不凶悍我不知道,这只是史书给了一个评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可以作为依据,说于皇后和元昌是高英害死的,也不过是当时的舆论非议,八爷党还天天造谣雍正得位不正呢! 而史书评价沉默文静的于皇后,可是真把元恪弟弟元愉的宠妾杨奥妃抓到宫里,拔光人家头发,逼人出家,把人在宫里软禁了快一年啊!这特么还不凶悍?! 后来元愉谋反也有一部分杨奥妃屡被羞辱之故,这总不是高英干的吧? 高肇根本不足以成为高英的靠山背景,之前说了,这二人都是依附元恪,魏书把高肇往死里黑,也承认高肇来自夷土,时望轻微,无亲族。门阀政治都是靠亲族通婚联姻维系的,无亲族就是没根基没背景! 正始五年三月元恪长子元昌夭折,都说是高英害死了元昌,然而元恪七月不顾元勰的强烈反对,坚持立高英为皇后,表示对高英的绝对信任,其实是对高英的保护。 同年八月元愉谋反,九月元恪杀元勰,十月元恪将元详恢复官爵风光下葬,这里边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元勰没有魏书写的那么清白无辜,他死的不冤枉,他是个骑墙派,是汤师爷一类人,元怿和他是一路人。 我在魏书元怿传后的校勘记,发现了一篇元怿在孝明帝时的奏折,言官人失序。书是中华书局版,网上可能没有校勘记这些资料,得空我可以把原文拍一下。 元怿是支持九品中正制的,希望选官以门品高下有恒。而元恪正始二年的诏书明确反对选官只看门第,二人政见不合,不是一路。 这也是为啥元怿和胡灵太后私通,背叛元恪,道德沦丧,魏书还大肆赞美元怿的原因。毕竟文人阶级掌控笔杆子,必然要维护所有有利于自己的政策和人物! 无怪乎毛主席说,一部《二十四史》,大半都是假的,所谓实录之类也大半是假的。毕竟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 后世和元怿比较像的是清朝的老八,啧啧,在史书上,这两人都自幼深得父亲喜爱,百官赞扬,有贤王之名,不过,看过雍正王朝的,大概都知道老八是个什么货色,知道他这“贤王”之名是怎么结党拉拢百官得来的。 更有意思的是,元恪胞弟元怀简直是雍正胞弟老十四的翻版,都喜欢武事,老十四被雍正软禁了半辈子,元怀也被元恪软禁了半辈子,二人都是新帝登基后才被释放自由。 -- 第167页 元愉是老九,巧的是,老九在外任西宁时也有人鼓动他起兵造反。连雍正的胞妹温宪公主都能无缝对接元瑛,二人都很聪慧,都是嫁给了元舅之子,元瑛墓志也记载元瑛好读书,有文采,有诗文传世。 冯太后是孝庄,献文帝就是顺治。献文帝被冯太后谋害,顺治死因也是扑朔迷离,本质都是皇帝与太后背后的矛盾不可调和!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啊! 清朝历史很有意思,北魏跟它很像,北魏离我们太遥远,而清朝相对近一些,史料也更完整。所以对清朝的一些研究,其实是可以作为北魏时代民族。矛盾的参考。毕竟历史周期三百年一个循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一切古代史,皆为现代史。 北魏灭亡后,分裂为北齐和北周,历史进入邪不压正时期,直到隋唐一统,新朝建立,太阳照常升起,历史再度进入三百年周期循环…… 第88章 番外·照容 高照容八岁那年的夏天,睡梦中的她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希望夜风能减少一些屋里的闷热。 突然,她看到太阳升起来了,怎么晚上也会有太阳呢? 高照容不解,可是那光芒照在身上过于炎热了,她就跑开了,避开太阳的照耀,可那太阳好像有意识一样,她走到哪儿,太阳就追到哪儿。 高照容怕了,又爬回到床上,可太阳竟然从窗户里钻进来了,缓缓向她的床边靠近,本来如银盘一样的太阳,慢慢的开始变大,大的似乎能把高照容一口吞噬! 高照容吓得快哭了,瑟缩的躲在床角,当太阳逼近她把她一口吞噬的时候,她吓得尖叫出声! “啊!” 尖叫之后,人也恢复了清醒,高照容光着脚跳下床,打开窗户,惊恐的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红日,第一次如此恐惧太阳…… 她连着几日做了这样的梦,本来以为是晚上太热了才做这样的梦,可做了这么多天,她也害怕了,就告诉了父亲高扬。 高扬也觉得很奇怪,就带着高照容去拜访自己的朋友辽东人闵宗来解惑。 闵宗捻须思索了一番后,道:“这是奇特的征兆,女儿贵不可言呢。” “这怎么说?” 闵宗道:“太阳,是君主的德行,帝王的象征,光芒照在女儿身上,定是有册命加身,女儿躲避还追着照耀,是君主来求婚,女儿不得已。” 高扬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有人梦见月亮入怀,还生下天子,何况是太阳照耀的征兆呢?女儿必将受到皇帝册命,有生育君主的迹象。” 高扬微微变了脸色,“献文帝刚即位的时候,我族叔高潜回了北魏定居,曾邀我同往,我尚犹豫不决,今有此兆,莫不是天意吗……” 太和元年,高照容九岁那年,高扬和女婿韩贿的父亲韩内等同乡人,举家从高句丽归顺北魏,来到了和龙城。 和龙城是两燕的旧都,冯太后的伯祖父冯跋与祖父冯弘杀死慕容熙后,改立了慕容宝养子慕容云为帝。 慕容云是高句丽人,是高阳氏后裔,本姓高,慕容云称帝后便恢复了本姓,称高云。 高云便是北燕开国皇帝,意外被刺杀后,太子高彭城亦遇害,冯跋遂登基称帝。 北燕被北魏攻灭后,冯太后的祖父冯弘带领龙城的百官和成年男女逃亡高句丽,冯弘的尚书高颙,本是高云族人,也举家跟随冯弘进入了高句丽。 高扬便是当年逃回高句丽的高颙之子,高潜听说献文帝即位,冯太后当权才回归了北魏,因是北燕旧臣,冯太后安排高潜娶了沮渠牧犍的女儿武威公主,武威公主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高崇。 高潜因此搭上了北魏皇室的关系,冯太后就让自己倚重的大臣渤海高允和高潜连了宗,称高潜是渤海高氏之人,可不久后高潜就死了,武威公主又改嫁了司马金龙。 当初,武威公主的兄弟因罪被杀,武威公主不忍自己父亲绝后,就把儿子高崇出继为沮渠氏,改称沮渠崇,高扬一家和高潜的联系就断了。 如今献文帝驾崩,冯太后大权独揽,高扬就也想回北魏谋个出路,高扬一家来到龙城,便得到了高允次子高怀的欢迎。 高怀见到高照容时大为惊叹,直言此女非凡,只是年岁尚小,若悉心加以教导,以后不可限量! 高扬很高兴,便把当初闵宗的话告诉了高怀,高怀啧啧称奇,让父亲高允上书朝廷举荐了高扬,冯太后便封高扬为建威将军,赐爵河间子,以客卿的身份出仕北魏。 几年之后,高照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在龙城一带颇有名气。 太和五年六月,元宏六叔元猛被册封安丰王,冯太后派他出任和龙镇都大将,营州刺史,也是那一年,冯太后为元宏选妃,要求各地送良家子进京。 元猛初到和龙城,事务不熟,高怀便给他推荐了高照容,说是自己族人,定称冯太后心意。 元猛曾微服去高家探访过,刚巧就遇见高照容在井边取水,举止从容,容貌绝丽,年纪轻轻,已有天人之姿,元猛当时就为之改色。 高照容记得那一天,家里来了好多好多的人,给她家送上了各种牛羊礼物,她不知道父兄跟来人说了什么,只是没多久后,她就被带离了家中,送往了京师平城。 -- 第168页 父兄告诉她,天子要选妃,各地都要送良家子入京,只是送她去京城给天子看一看,如果选不上,还会送她回家的。 高照容懵懵懂懂的听着,就被送上了前往平城的马车…… 抵达平城后,她和一堆良家子都被安置在北部曹,等有司来挑选。 可那一日,谁都没有想到冯太后竟然亲临了北部曹! 元猛的奏表冯太后看到了,她本来还很不满意元猛就在和龙城选了一个女子送来,可元猛说,龙城绝色,尽集此女一身,定称母后心意! 冯太后好奇了,她要亲自来看一看高照容,高照容是她们北燕旧臣之女,如果能得圣心,生下长子就更好了…… 堂下跪了一排排的良家子,冯太后扫视着众人,无意间看到高照容时,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冯太后看着她隐隐动容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高照容。”高照容有些恐慌道。 冯太后心中一震,是她! 元猛果然没有骗她,高照容竟是如此的天姿国色!自诩见多识广的冯太后也不由为她的美貌动容,冯太后隐隐压制着狂喜的心情,淡淡道:“过来。” 高照容胆怯地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冯太后身边。 冯太后拉着她的手,把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不由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啊!” 之后,冯太后再也没有多看其他良家子一眼,独独带走了高照容,回到了自己宫中。 冯太后让王钟儿看看高照容如何,王钟儿也是隐隐惊愕,不住的赞叹,“我活到这把年纪,就没见过如此美人儿!” 冯太后笑道:“比我当年如何?” 王钟儿道:“说句不怕你恼的话,纵是你当年,也是不及这小丫头的” 冯太后哈哈大笑,“好,那就好。”而后招呼高照容道:“照容,过来。” 高照容走过去,冯太后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询问道:“在家里都会做些什么?” 高照容低着头,小声道:“和姐姐一起帮哥哥弟弟们制衣纳鞋,洗衣做饭。” “为什么是你做呢?” “母亲不在了,就只有我和姐姐做家务了。” 冯太后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道:“可怜的孩子,读过书吗?” 高照容摇摇头,“没有,父亲只有教哥哥弟弟读书,说我只要做好针线家务就够了。” 冯太后点点头,“你知道进宫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高照容摇摇头,迷茫道:“他们说只是送我到京城给天子看一看,还会送我回家的。” “哈哈哈。”冯太后笑了起来,多天真的小丫头啊!看着她道:“你想见天子吗?” “不想。”高照容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冯太后挑眉。 “他们说天子是天上的太阳,我不喜欢太阳追逐我的感觉。” “太阳追逐你?”冯太后不解道。 “我梦到了太阳,他一直追着我,我怎么躲都躲不开。”高照容嘟着嘴道:“我不喜欢太阳。” 冯太后隐隐动容,真是个奇特的孩子,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高照容看着冯太后锋利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冷战,胆怯道:“是,我知道了。” 冯太后笑了笑,对王钟儿道:“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了,好好教教她。” “好,我知道了。”王钟儿含笑道。 后来,她就留在了冯太后宫里做宫女,平日里,王钟儿就教教她宫中礼仪,偶尔教她认几个字。 冯太后喜欢恭谨有礼的孩子,那一日,高照容虽在冯太后面前多有失礼,可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孩子,冯太后也没怪罪她,只是让王钟儿好好教导她,以后不要在元宏跟前也如此失礼。 宫里其他的良家子告诉高照容,冯太后留下她们,就是让她们给天子生孩子的,生了孩子就会死! 高照容很害怕,跑去找王钟儿,跟她说她想回家,不想呆在宫里了。 王钟儿有些可怜的看着她,这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进宫是要做什么的呢! 那一日,是冯诞被册封南平王的好日子,他受封后就来了冯太后宫里请安谢恩。 那时的他青春年少,姿容秀伟,光彩夺目,宫里好多小宫女都在偷偷打量他,高照容也偷偷看着他,那样高贵的身份,还长得这般俊美,心里不由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羡慕与自卑。 冯太后让她给冯诞倒水,她心里有些忐忑,倒水的时候不由偷偷看了冯诞几眼,哪知这一分心就失手碰倒了杯子,滚烫的热水洒了冯诞一身,冯太后大怒,心疼的招呼人来给冯诞清洗换衣。 高照容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的哭泣,哭的是梨花带雨,冯太后气的不轻,教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笨手笨脚,什么时候才能送去服侍天子? 本来是非要打高照容不行的,冯诞看她哭的可怜,不由心软,便求冯太后饶了她这一次,冯太后便看在冯诞的份上,饶了高照容这一回,只是把她在暗室关了一夜思过。 后来,冯诞还问过冯太后什么时候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宫女! 冯太后神秘一笑,道:“那是给天子准备的礼物。” “礼物?给陛下的?”冯诞不解道。 “你可不要告诉陛下,我要给他个惊喜。”冯太后笑道:“等教好了,再送去服侍。” -- 第169页 “是给陛下的嫔妃啊!”冯诞恍然,语气隐隐有几分失落。 “对!” 冯太后并未察觉冯诞的失落,之后依然按计划将高照容送给了元宏。 不知道多年后,在得知高照容与冯诞的私情之时,冯太后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一开始就把高照容送给冯诞,或许一切就是另一种结局…… 高照容成了天子寝宫唯一的婢女,她也不知道冯太后为什么送她来服侍元宏,以为还跟服侍冯太后的时候一样。 元宏的确很喜欢她,但更多的是怜悯与不忍,晚上的时候高照容总是偷偷躲起来,有一次还让冯诞发现了,冯诞说给元宏,那小宫女怎么那么胆小啊! 元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有一次还悄悄去看了高照容一眼,看她躲在柜子后面都睡着了,冻得一直抱着腿,心里不由有些可怜,她晚上一直都是这么睡的吗? 元宏把她抱了出来,安置到偏殿的长榻上,拿来被子给她盖上时高照容惊醒了,吓得眼泪汪汪的躲到了角落。 元宏安抚她道:“别怕,以后你都在这里睡,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把床铺收拾了,不要让人发现。” 高照容有些错愕地看着元宏,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样过去了一两年,二人一直相安无事,元宏从来没有因为高照容身份卑贱,不通文墨而看不起她,相反,他还很耐心地教她读书认字。 那时的高照容,心里还是很喜欢元宏的,喜欢跟元宏在一起的,他对自己比冯太后要温柔太多了。 他跟她说,虽说读书识字不是女子分内之事,可终究也不是男子分内之事,鲜卑人一直不重书学,可如果每一个人都能读书识字,明理明智,就不会总去做一些欺压别人的事情了。 也不会有子贵母死这样的荒唐祖制了…… 高照容一直记得他的话,即便后来在掖庭养病那些年,也没有荒废了书学,没有笔墨,她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没有书籍,她就把元宏教给她的诗文一遍遍反复背诵。后来,王钟儿见她好学,来看她的时候,也会偷偷给她带些书。 冯太后等不及了,宫里接连出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婴,迟迟没有男孩儿出生,高照容都服侍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于是悄悄安排了人到元宏宫里调查。 得知二人始终是分榻而眠后,冯太后大怒,警告元宏留身不留命,留命不留身! 那一夜,元宏回寝殿后,高照容如往常一样给他倒水,元宏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高照容一惊,发现宫里突然多了好多宫人和太监,把殿里的门窗都关起来守住了。 高照容心里隐隐不安,有些无措的看着元宏,元宏面无表情,突然把她拉到怀里,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高照容大惊失色,慌忙别过头,从元宏怀里挣脱,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跑去,她用力拉着门板,却怎么也打不开。 宫人们跪了一地,磕着头求她回去,高照容吓得哭了出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元宏,犹如看到最恐怖的恶魔一般。 她慌不择路的逃避着,元宏不依不饶的追逐,她的力量跟他相比太过于弱小,很快就被他制伏抱到了床上。 高照容用力踢着他,翻身滚下了床,看到床底的空隙时,想也没想的往床底爬去,可爬了一半,脚腕突然被抓住,高照容心里凉了半截,她想挣脱,可元宏却拉着她的腿把她拖了出来,让她再也无处可逃! “不要,放开我,呜呜……” 元宏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把她的衣服尽数撕碎,无半分怜爱的在她身上□□。 “不要,痛……”高照容哭着求饶,她不知道那一夜是怎么结束的,在巨大的疼痛与恐惧中,她吓得昏迷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回想起昨夜的种种,她依然心有余悸,不由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冯太后听闻昨夜之事后,大为惊愕,她没想到元宏竟然会对高照容用强,连忙来看了看高照容。 看着满床的血,一室的狼藉和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高照容,冯太后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吩咐宫人把高照容带走,送回自己宫里休养。 徐蹇说是受惊而成心疾,好好休养就行了。可在冯太后宫里休养了一个多月,高照容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郁郁了,整个人跟失魂了一样。 那一日,眼见高照容愈发不好,冯太后又敕徐蹇和一众太医往自己宫中为高照容诊病,元宏隐隐不安,也前往了冯太后宫中。 徐蹇于众太医中资历最深,威望最高,是第一个为高照容请脉之人,片刻后,徐蹇微微蹙眉,看了元宏一眼,元宏心里一咯噔,心中会意,不动声色地跟徐蹇摇了摇头。 徐蹇捻须道:“女子本就体弱,秋日又阴晴不定,容易生病,微风入藏罢了,施以银针再加汤药即可痊愈。” “那就好。”冯太后松了口气。 徐蹇德高望重,他说是微风入藏,那就是微风入藏,其他几位太医接连为高照容请脉后也纷纷附和。 只有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太医王显,纠结了半天后,才对冯太后道:“案三部脉都没有心疾之症,姑娘是怀孕生男之象!” 冯太后大惊,所有太医都异口同声说是微风入藏,只有王显说是怀孕之象,谁在骗她? -- 第170页 元宏斥道:“你这庸医胡说什么,难道一众名医还不如你个年轻后生?” 王显被训斥的憋屈的说不出话,他年轻,入宫时间又短,哪懂宫里这些勾心斗角啊,怎么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呢? 室内气氛一时十分尴尬,冯太后也起疑了,依然笑着缓场道:“好了,都退下吧,让照容先好好休息休息。” 后来,冯太后秘密单独召见了王显,向他询问是怎么回事? 王显跪在冯太后面前,苦着脸道:“千真万确,确实是怀孕的脉象啊,卑职虽然是自学成才,可也不至于连一个怀孕的脉象都看不出来啊!” “你说,你一个自学成才的庸医说是怀孕,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名医都说是风寒,我是信你还是信他们?” 王显苦着脸,他资历浅,名望不够,确实难以服众,突然想到什么,对冯太后道:“太后可知徐蹇的大哥徐文伯?” “谁?”冯太后蹙眉,“他怎么了?” 王显激动道:“徐文伯有一手绝活,尤其擅长给妇人看病,徐文伯曾与宋少帝同行,遇见一孕妇,宋少帝也懂医术,给孕妇诊视后说怀的是个女孩,徐文伯却说是一男一女。宋少帝性急,想让人剖开孕妇的肚子看看是男是女。徐文伯不忍心,于是以银针为孕妇引产,胎儿生下来,果然和徐文伯说的一样!” 冯太后微微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想想,徐文伯如此医术,徐蹇又是名扬天下的国手,怎会连一个有孕的脉象都看不出来?徐文伯能用银针为孕妇引产,徐蹇也说要对高姑娘施以银针……” 冯太后会意,“你是说,徐蹇在骗我?其他太医畏惧徐蹇在医术上的权威,也在骗我?” “卑职不敢。”王显惶恐叩首道。 冯太后若有所思,宫中太医个个都是人精老狐狸,王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真如王显所言,那宫中太医岂不是都不可信任了? 可就算是王显看错了又如何?不过是死一个高照容罢了,用高照容的命来为她辨别宫中太医的忠心也足够了。 毕竟太医可是掌控着自己身体健康的,徐蹇是献文帝的人,如果太医都信奉徐蹇这个权威,没有人能对抗徐蹇的权威,那冯太后岂不是危险了? 于是,冯太后对王显道:“那我就把照容交给你了,如果看对了,等着你的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看错……” 王显连忙道:“高姑娘有任何闪失,卑职愿以死谢罪!” “好。”冯太后非常满意,“我就信你这一次!” 然后,冯太后便任命王显为高照容的主治医师,由王钟儿亲自照顾,可谓是把高照容密不透风的保护了起来。 几个月后,高照容的肚子果然大了起来,身孕是想瞒都瞒不住了,冯太后非常高兴,果然富贵险中求! 王显一战成名,成了冯太后心腹御医,徐蹇则渐渐被疏远排挤。 徐蹇心高气傲,不屑事权贵,后来,索性离宫云游了,临行前,徐蹇告诉元宏,高照容怀的是男胎,后宫中林氏怀的也是男胎,但是高照容比林氏有孕的早,她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元宏眼神一动,道:“如果朕非要逆天改命呢?” 徐蹇摇摇头,“那我也帮不了陛下了。” 冯太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高照容身上,压根没怎么在意林氏,高照容生产之时,林氏竟突然早产,很快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消息传来后,冯太后惊呆了,男,男孩儿?这就是元宏的长子吗!?竟然是林氏所生! 再看着床上痛苦的高照容,冯太后眼神复杂,几个时辰后,高照容也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后来,冯太后从王显处得知元宏逼迫王显为林氏催产之事,冯太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按照祖制赐死林氏。 元宏为林氏求情,他虽对她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他从小是林氏照顾长大,林氏更是他第一个女人,亦姐亦母! 冯太后却没有任何心软,当着元宏的面,一杯毒酒了结了林氏的性命! 她就是要元宏亲眼看着林氏临死前的痛苦模样,让他永远记得这个女人是被他和高照容害死!让他永远对林氏的儿子有愧,让他再无颜心安理得地见高照容! 之后,冯太后把高照容破格连升几级,册封为九嫔下六嫔的充华,是与她同时期进宫的嫔妃中位份最高的,其他人只是生了公主,所以位份也大多封到了世妇,可高照容生的却是儿子,毕竟母凭子贵。 对于她们这样卑贱出身的人来说,九嫔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她不可能如冯家姐妹一般,一进宫就是三夫人。 冯太后在掖庭为她选了一处清静偏远之所居住养病,因为对林氏的愧疚,元宏再没有去见过高照容。 冯氏姐妹入宫后,更是独得恩宠,后宫其他嫔妃都难见元宏,更别提被疏远抛弃的高照容。 那些年,高照容在宫里如何被轻辱刁难,元宏不是不知道,可他不敢,也没有想去管她,冯太后更是对她不管不问,只有王钟儿会背着冯太后去看看她,给她送些衣食。 她应当遭受磨难,没有什么值得怜惜,这就是活下去的代价,就让她这样艰难的活下去,为林氏的枉死赎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宗宣武皇帝,讳恪,高祖孝文皇帝第二子。母曰高夫人,初,梦为日所逐,避于床下。日化为龙,绕己数匝,寤而惊悸,既而有娠。太和七年闰四月,生帝于平城宫。——《魏书·世宗记》初文昭皇后之怀世宗也,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疾。文明太后敕召徐謇及王显等为皇后诊脉。徐謇云:“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王显云:“案三部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魏书·王显传》 -- 第171页 第89章 番外·元宏 此后很多年,元宏经常在思考,如果那一年,他没有遇见过高照容,后来的故事,会不会是另一个模样…… 元宏十岁那年六月,本来已经集结大军准备御驾亲征的太上皇献文帝,突然驾崩! 亲征计划就此搁置,元宏跪在献文帝灵前痛哭失声,三天三夜没有吃一点饭喝一口水,后来,便因悲痛过度昏迷了过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如同列子梦游华胥之国一般,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神游了一个海岛仙山,岛上有一座房子,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小仙女,好美好美的仙女…… 他想上前跟那个小仙女说话,仙女却一直躲着他,他追着她,仙女却躲到了床角,自己刚要碰触她时,仙女大叫了一声,然后自己就醒来了。 寝宫围了一屋子的太医,见元宏醒过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献文帝驾崩后次年,冯太后改元太和元年,意味着新朝的开启,一个真正属于冯太后的时代彻底开启! 元宏彻底成为了她的傀儡,也是那时,冯太后将与元宏同岁的冯诞引入了宫中,美其名陪伴,实则是监视。 冯诞自幼被冯太后和冯熙放在手心宠,十足的傻白甜,完全不知道人心险恶,也不懂冯太后让他来监视元宏什么,就那么懵懵懂懂的在元宏身边,陪他读书,陪他玩。 他也不懂,为什么每次自己贪玩,害元宏功课做不完的时候,冯太后都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他两句,却要把元宏毒打一顿,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元宏好可怜啊,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安慰他。 元宏那时候也没有全然信任冯诞,认为他不过是冯太后一路人,是来监视他的,对冯诞也一直都是淡淡的。 冯诞不喜欢读书,每天晚上,都是冯诞已经呼呼大睡了,元宏则挑灯默默把两人的功课都做完。 冯诞喜欢玩,元宏就陪他在宫里玩,冯太后压根不重视元宏的教育,巴不得元宏长成个傻子。 元宏也没敢在冯太后面前表现的有多聪慧好学,多是读些诸子百家的闲书,醉心道家,来让冯太后对他降低防备。 他天性聪慧,书籍读一遍便解其意,即便没有什么好师傅的教导,他依然凭借自己的天才与勤奋,从圣贤的经典之中,领悟了真正的帝王之道。 可即便他已经悠游散漫至此,冯太后依然没有降低对他的戒心,那一日,冯太后送来了亲手酿制的酪浆给元宏,元宏谢恩后,没有立即喝,说要做完这些功课,再恭敬的品尝赏赐。 可就在那时,冯诞抱了一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奶狗兴冲冲来找元宏,把小狗塞给元宏后,却失手打翻了酪浆。 元宏一惊,道:“那是太后赏赐的!” 冯诞惊讶的张着嘴,“姑姑赏赐的啊?!”这可怎么办呢? 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小狗被酪香吸引,跑了下来舔着地上的酪浆,可不多久之后,这小狗便口吐白沫抽搐而亡了…… 元宏和冯诞都变了脸色,冯诞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怔怔道:“是姑姑,姑姑要害陛下。” 元宏连忙捂着他的嘴,“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冯诞微微红了眼眶,不可思议道:“原来这些年,陛下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姑姑让我来监视陛下,就是让我做这些事吗?” 元宏微微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冯诞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冯太后宫里,他第一次学会了撒谎,若无其事地对冯太后道,那酪浆被他打翻了,求冯太后再赏赐一壶,他要跟元宏一起喝。 冯太后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酪浆有毒的事了,毕竟冯诞一向乖巧听话,不会撒谎。冯太后不疑有他,又另外给冯诞准备了一壶。 冯诞带回去给元宏后,自己先喝了一大碗,确定没问题后,才倒给了元宏,元宏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把那碗酪浆一饮而尽。 冯诞跟他说:“以后,我都跟陛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陛下的饭菜,我都先尝一遍,如果姑姑还要伤害陛下,就让她先杀了我吧!” “思政…”元宏有些感动的握着冯诞的手,从此以后,冯诞在他心中的地位,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元宏稍大一些后,冯太后就张罗着为元宏选妃,她只想要元宏的长子,有了长子她就能随时废黜元宏,拥立幼主登基。 可没有贵族愿意送自家宝贝的女儿进宫给冯氏做嫁衣,冯太后只好从各地选了很多家世卑微容貌漂亮的女孩子进宫,高照容就是那时被送了进来。 元宏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高照容时候的心情,那不是仙岛上的小仙女吗,她竟然真的存在?! 冯太后把高照容送去给他做婢女,看着高照容那惊慌胆小的模样,他心中怜悯,自己是被冯太后操纵的傀儡,高照容又何尝不是被压迫的对象?他不能像冯太后对待他一样的去伤害高照容,那样的话,他跟冯太后有什么两样? 可冯太后威胁他,她不允许元宏对这些卑贱的产子工具有任何怜悯不忍,如果他再不忍,她不介意亲手帮他解决了她的性命。 左右都是一死,而侍寝后还有一线生机,元宏只能狠下心逼她就范! 可元宏也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就怀孕了。 他不想她死,也不想她生下长子,元澄跟他说过,高照容是高允安排进来的,不可信任。 -- 第172页 高允是冯太后的人,冯太后在冀州、营州、青州一带的势力,全靠渤海高氏经营! 如果高照容生下长子成为太子,冯太后恐怕要再行废立,逼迫元宏退位,扶幼主登基,那时候,元宏就危险了! 元宏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林氏和高照容之间一定要死一个的,林氏也很可怜,可高照容的儿子绝不能是长子! 林氏的儿子成了长子,林氏被赐死,高照容虽活了下来,却也被高允父子抛弃了,她不仅失去了背景,也失去了元宏的宠爱,成了彻底的弃子…… 元宏过往很少过问朝政,可如今他必须反抗了,在高照容一事上,他已经算是在和冯太后宣战了,既然已经宣战,他就必须赢。 他利用冯诞,不断让冯太后为冯诞加官授爵,冯太后乐的同意,元宏以冯诞为枢纽,将朝臣与大皇子的利益连接。 很多鲜卑贵族见冯诞与冯太后亲近大皇子,也都纷纷改换门庭支持大皇子为太子。 而元宏自己则经常跟一些当时地位尚低的汉人士族交游来往,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汉人文化的向往,对汉化改革的支持。 直到连李冲都渐渐疏远冯太后之后,冯太后才意识到元宏不能留了,那年冬天,她将元禧召入宫中,准备同时抛弃元宏与大皇子,改立元禧为帝,自己好再度彻底把持朝政! 可这一次,她失算了…… 她把元宏关进暗室,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喝水,寒冬腊月只给他穿着单衣,就是要活活折磨死他! 这一次,冯太后算是把朝臣得罪了个遍,立元禧,岂不是想把他们这些冯氏功臣全部抛弃? 而支持元宏的宗室和汉人士族,就更加反对冯太后了,白天的时候,有百官为元宏求情,晚上的时候,冯诞会偷偷给元宏送去热汤,抱着他帮他取暖。 可纵是铁人,也撑不住这样的折磨,第三天夜里,元宏已经快撑不住了。 冯诞抱着他,不停跟他说着话,让他坚持下去,他不能有事,他必须活下去。 “思政,我真的好累啊……” “陛下,你坚持住。”冯诞红着眼道:“会赢的,一定会赢的。” “我怕等不及朝臣赢了,我就先死了。” “不会的,陛下想想充华,还有孩子,充华还在掖庭受苦,她还在等着陛下去救她呢!” “阿容……” “陛下想想魏国,想想天下人,天下百姓都在等着陛下,陛下不能有事!陛下必须赢!” “对,我不能死。”元宏虚弱道:“我还有大业未完呢。”他不能让北魏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 自元宏被软禁的第二日起,见劝谏冯太后无用后,以元丕为首的北魏宗室,穆泰为首的鲜卑贵族,李冲为首的汉人士族,率领百官跪在宫门,与元宏一道不吃不喝,肯请冯太后开恩! 冯太后怕了,元宏可以死,但她不能让百官为元宏陪葬,没有人支持立元禧,他们支持元宏不过是因为大皇子可以成为太子,如果元禧登基,大皇子将不再会是太子,他们做的努力都将打水飘,冯太后不能违逆百官的意志。 第三日一早,暗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冯诞一夜都没有离去,抱着已经昏迷的元宏还在不停跟他说话,冯太后震惊的看着他,元澄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背起元宏,大吼着宣太医! 元宏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得了伤寒,太医建议用五石散,元澄强烈反对,元宏还年轻,怎么能用那种东西! 太医道:“五石散的方子最早载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本就是医治伤寒的,是后人改了药方,才成毒品,只要控制用量,能治病亦不伤身。” 元澄道:“可陛下如今正是虚弱,怎么能用虎狼之药?” “可不用此药,陛下更难痊愈。” 元澄与百官商议后妥协了,元宏的性命要紧,先治病,以后可以慢慢调养身体。 元宏这次病重被列为了重大机密,不许任何人泄露,毕竟是冯太后差点害死了他,如若泄露,天下人都将推测元宏与冯太后不和,各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如今必须稳定朝廷。 元宏痊愈后,冯太后再也没有打骂过他,还给他安排了各种师傅,悉心教导培养,她知道,元宏羽翼已成,她再也动不了元宏了,她必须缓和与元宏的关系。 元宏对冯太后也没有丝毫的怨恨,依然恭谨孝顺,唯命是从。 太和十年,年满二十岁的元宏,终于顺利亲政…… 作者有话要说: 文明太后以帝聪圣,后或不利于冯氏,将谋废帝。乃于寒月,单衣闭室,绝食三朝。召咸阳王禧,将立之。元丕、穆泰、李冲固谏,乃止。 帝雅好读书,手不释卷。《五经》之义,览之便讲,学不师受,探其精奥。史传百家,无不该涉。善谈《庄》、《老》,尤精释义。才藻富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任兴而作。有大文笔,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后诏册,皆帝之文也。——《魏书·高祖纪下》 第90章 番外·冯诞 他一出生,就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 博陵长公主在生下冯诞和冯修两个儿子后,很快就去世了,冯熙没有续娶,家事便由冯妙莲的母亲常氏掌管。 冯熙时常把他抱在怀里,放在膝上逗玩儿,家里上下连带着宫里的冯太后,都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宠着、爱着,家中庶出的兄弟姐妹跟他的地位相比,就如同奴婢一般,不值一提。 -- 第173页 他五岁那年,献文帝被迫禅位长子元宏,与他同岁的元宏登基了,冯太后把持朝政,冯熙一度权倾朝野。 冯熙恐太盛遭人恨,于是请求外任,冯太后觉得很有道理,就任命了冯熙为洛州刺史,冯熙一家便举家前往了洛阳上任。 冯熙自小就好武事,喜欢骑马射箭,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读书认字,可也没读过几本书,读书也只喜欢读些兵法,所以也不怎么重视子女的书学,也没强迫过冯诞读书什么的。 冯诞在洛阳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的少年时期,冯熙常常带着他出行游玩,悠游洛水,纵马邙山。 那也是冯熙最荒唐的几年,博陵长公主去世后,冯熙是彻底无所顾忌了,在洛阳时,因事大取民间百姓良民子女为奴婢,稍微有些姿色的就娶为妾。 冯诞年纪小,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再回平城的时候,他就多了好多的弟弟妹妹。 后来长大后他才知道冯熙有多荒唐,再见冯熙强取民女时,总是屡屡劝谏冯熙,冯熙宠他,都是打哈哈敷衍过去,之后却依旧不改,反正,也没人敢管他。 回平城那一年,冯诞已经十一了,前一年,元宏的父亲献文皇帝驾崩了,冯太后大权独揽,便诏冯熙回京任职,自己好有个帮手。 见到冯诞,冯太后特别高兴,得知他还没有读书后,想到元宏这两年也开始上学了,便把他留在了宫里陪元宏一起读书。 冯诞不喜欢读书,整天拉着元宏骑马射箭,各种胡闹,宫人又不敢管他,每每说给冯太后,冯太后都会把元宏毒打一顿,久而久之,冯诞再也不敢拉着元宏胡闹了,就算不喜欢,也会强迫自己跟元宏一起读书。 冯诞十五岁封王那年九月,他被冯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烫伤了,当时还微微错愕了一下,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就算被她烫到了,都不忍责怪。 冯太后气的要打她,冯诞还忍不住求情,冯太后才放过了她。 那天,冯太后还把元宏几个妹妹都叫到了自己跟前,冯太后指着堂下站了一排的公主,问冯诞,“诞儿,你觉得哪个好?” 冯诞大致看了一眼,每一个都很漂亮,可是跟那个小宫女比起来,就漂亮的有些普通了,就漫不经心道:“都好啊,都很漂亮。” 冯太后笑道:“只能选一个。” 冯诞道:“姑姑觉得好就好。” 冯太后哈哈一笑,“好,姑姑给诞儿选。” 那是乐安公主第一次见冯诞,整个人和心,就完全都被这个漂亮少年勾走了。 她知道冯太后让她们来,是给冯诞选妻子的,可冯诞没有选,都听冯太后做主,她想嫁给冯诞,只要过了冯太后这一关就行了。 晚上的时候,冯诞留宿在了宫里,闲逛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就循声找到了暗室。 守卫的宫人见是冯诞,都没有敢阻拦,毕恭毕敬的给他开门,冯诞顺利进了暗室,看到了那个坐在地板上呜呜哭泣的小姑娘。 “是你在哭吗?” 高照容一惊,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呆呆的看着冯诞。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哭呢?”冯诞有些惊喜道。 “太后罚我在这里思过。”高照容委屈的哽咽道:“这里好黑,好冷,我害怕……” 看着这么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的,冯诞不由一阵心疼,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道:“别怕,穿上我的衣服就不冷了。” 高照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拉开和冯诞的距离,冯诞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敢要。 冯诞捡起披风,极其耐心而温柔道:“我叫冯诞,你叫什么?” “高照容。” “照容。”冯诞若有所思的喃喃着她的名字,“你多大了?” “十三。” “我十五,比你大两岁呢!”冯诞微微惊讶道:“你是姑姑的婢女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我是刚刚入宫的。”高照容抿抿唇,“太后在北部曹看到我,就把我带进来了。” “为什么带你进来啊?” “不知道。” “大约姑姑是见你长的漂亮可爱吧,宫里都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宫女。”冯诞顺势席地而坐,坐在了她身边。 高照容微微红了脸,腼腆道:“我白天烫伤你,还疼吗?” “没事,姑姑太大惊小怪了。” “对不起,伤了你,真的很过意不去。” “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高照容突然掏出来一块玉,递给他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算是我给你赔礼吧。” “不用了。”冯诞看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你母亲给你的,自己留个念想。” 高照容怯生生收回了玉,此后,冯诞也没有想到,从这一刻起,就是这块玉,跟他纠缠了一辈子,甚至陪他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别怕,等天亮了姑姑就会放你出去了。” “嗯。”高照容抿抿唇。 “你是哪里人?” “我是高丽人。” “高丽?!”冯诞一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 高照容点点头,“不过我们已经举家搬到龙城了。” “龙城?!”冯诞惊讶道:“那是北燕的旧都呢!” -- 第174页 “北燕?”高照容若有所思,“好像有听父亲说过,我也不大清楚。” 冯诞抿唇一笑,毕竟他是北燕皇族后裔,可北燕已经亡国了,他也不想再提了,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宫呢?” “父亲说只是送我来给天子看一眼,还会送我回家的。” “你还要回家啊?!”冯诞惊愕道。 “嗯。”高照容重重的点点头,委屈巴巴道:“我不喜欢在宫里,太后总是凶我。” “为什么?”冯诞不解道:“姑姑待人都很好啊,何况你还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忍心骂你呢?” “太后嫌我笨,什么都学不好,连侍候人都侍候不好。”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让你去做婢女的活呢?改日我跟姑姑说一说,让她对你好一些。” “真的吗?”高照容眼睛一亮,“多谢冯君。” 冯诞微微错愕,冯,冯君?心里不由软了一下,莞尔一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高照容微微有些失落,还是点了点头,冯诞便悄悄离去了,他离去后的黑夜是那样漫漫而孤寂,高照容心里阵阵怅然…… 第二天,高照容被放出后,冯诞还问了问冯太后她的事情,这才得知竟然是给元宏准备的嫔妃,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那也是他第一次食言,之后,他虽然还是常来冯太后宫里,却再也没去找过高照容玩儿。 元宏选妃后,冯太后就张罗着给冯诞娶亲,她一直在观察考量元宏这些姐妹,鲜卑女子大多豪爽不拘小节,可冯太后雅好恭谨。 众公主性情也多豪爽大方,可在那一日之后,乐安公主就开始克己励行,努力练习礼仪,注意言行,学习各种闺房书籍,希望可以入冯太后的眼。 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一众姐妹中很快脱颖而出,顺利被冯太后选中,指婚给了冯诞。 那时的冯诞也不懂情为何物,冯太后觉得乐安公主好,他就懵懵懂懂的娶了。 冯熙倒是看得开,他跟冯诞说,喜不喜欢公主都无所谓,只要和公主有儿子就行,以后随便纳妾,随他喜欢,想娶多少娶多少,想娶哪个娶哪个! 可冯诞不喜欢乐安公主,也没有什么其他喜欢的女人,所以也没纳妾的打算,倒是让冯熙失望了,这儿子也太不像他了!虽然在外人眼里冯诞和乐安公主是琴瑟和鸣,一心一意。 大概冯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十五岁那年的初见,他的心已经被高照容偷走了,他无法再爱人,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心了。 所以会在他们再相逢的时候,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明知不可为,却还是难以自拔地爱上了她…… 元宏的长子出生后,冯太后就把冯诞的妹妹冯妙莲和冯妙华给接进宫里了,二人入宫后,独得了元宏的宠爱。 冯诞本以为元宏是喜欢高照容的,可这时候才觉得,高照容就像一个产子工具一样,生了孩子就失去了价值,就被抛弃了。 他开始有些同情和可怜高照容了,王钟儿给高照容送衣食的时候,他也假装顺路跟王钟儿一起去看过她。 她生了孩子后就被抛弃疏远,元宏不见她,冯太后也对她不闻不问。 宫人也看不起她,她虽然被册封了充华,却没有正儿八经做过一天的充华,享受过一天九嫔的待遇,一直都还只是那个会哭会怕的小宫女罢了。 只是跟当年不同的是,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曾经一心想要离开宫廷,如今却再也走不了了…… 宫人也不当她是主子,总是轻辱刁难她,一个产子工具罢了,如果不是生了个儿子,本来就跟她们没什么两样,生了孩子的奴婢也还是奴婢。 宫人排挤她,高照容总是缺衣少食的,王钟儿和冯诞去看她那一次,她正在自己生火做饭,整个人都瘦弱不堪,穿的衣服也破破旧旧的,还都是些做宫女时候的旧衣。 看到二人时她还有些局促不安,脸上还沾上了炭灰,王钟儿心疼的给她擦着脸上的脏东西,那样苦的日子,高照容却说挺好的。 起码,不用看到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 别人入宫都是求富贵的,而她已经为天子生了一个儿子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唯独得到的是在家不会受到的侮辱刁难,那她留在宫里的意义是什么? 冯诞问她:“想不想离开宫里?” 高照容微微错愕地看着他,道:“我走不了了,我已经是陛下的嫔妃,不是宫女了。” “那如果让姑姑把你的身份废了呢?” 高照容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王钟儿叹道:“别傻了,生的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可儿子不一样,儿子以后都会封王的,太后不会放她出宫。” “一个见不到的儿子,一个不管她的丈夫。”冯诞冷笑道:“却要为他们在这里枯守一辈子?” 高照容微微红了眼眶,王钟儿也不住叹气,之后,把侍候高照容的宫人喊来训斥了一顿后,就跟冯诞走了。 可这也不过让高照容好过几天罢了,王钟儿不是时时过来,她不在的时候,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苛待高照容。 在掖庭见过高照容的惨状后,冯诞还告诉过元宏,她刚生了孩子,身子有病,还一直做这些粗活儿,不是往死里折磨吗? -- 第175页 可元宏始终淡淡的没有什么表示,他不能管,他必须狠下心,忍一时之苦,才能真正拯救她。 冯诞对他很失望,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变成元宏那样,即便他不爱乐安公主,还是会非常体贴的关心照顾她,不让自己的女人受任何苦。 而后来,冯诞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亲手把高照容送上了复宠之路,让她彻底失去了离开宫廷的任何希望! 冯诞的母亲死后,冯家家事是由冯妙莲母亲常氏主管,常氏本出身微贱的平民百姓之家,可得势后,却不怜惜那些与她同属微贱的婢妾,反倒是屡屡轻贱欺辱她们。 冯妙莲也是有样学样,因为她母亲管家,在一众庶出兄弟姐妹里她的地位最高,在家中就颇娇纵,喜欢欺辱弟妹,也常欺辱冯清,所以后来再入宫后,她对冯清是十分不客气,丝毫不把冯清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常氏教她,虽然她出身卑贱,可还是凭手段有了今日地位,日后冯妙莲也可以凭手段坐上皇后之位,冯妙莲记住母亲的教诲,在宫里一心争宠,欺辱嫔妃,后宫是敢怒不敢言。 元宏也猜不透冯太后的打算,不知道冯妙莲所为是不是冯太后默许,所以从未流露对她的不满,反倒对她多加宠爱纵容,以顺冯太后之意。 冯妙莲因宠更是嚣张,即便高照容已经被疏远抛弃,她还屡屡去找她的麻烦。 冯诞很讨厌她这样,在冯妙莲打了高照容之后,终于忍不住跑去找了冯太后,让她管管冯妙莲,冯家富贵已极,应该懂得谦退,而不是仗势欺人! 冯太后也早就不满冯妙莲了,她本就雅好恭谨,不喜欢她跋扈失礼,可元宏对她十分宠爱,她猜不透元宏的打算。 她猜不透元宏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自己,可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冯妙莲呢?只要元宏喜欢,她就有成为皇后的希望,所以冯太后也没有苛责过冯妙莲。 而冯诞来找她之后,冯太后才意识到,原来元宏也不喜欢冯妙莲,他不过是迫于自己的压力才宠爱她,做给自己看的,而冯太后也因此误以为他喜欢冯妙莲,而疏于对冯妙莲的管教。 他们竟是在彼此试探! 既然如此,那冯太后也不必留冯妙莲在宫里碍自己的眼,又膈应元宏,让她和元宏的关系更紧张了。 在驱逐冯妙莲的问题上,冯太后和元宏彼此不说破,却是心照不宣。 之后,冯太后又顺势把高照容送给了元宏,借此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她不确定元宏喜欢冯氏哪个女儿,但是她能肯定元宏喜欢高照容! 元宏驾崩后,遗诏遣散三夫人以下嫔妃回家改嫁,如果冯诞能活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如果不是他,高照容就不会复宠,一直都只是个被遗忘的弃妃,没有成为三夫人,或许,她就有机会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诞字思政,姿质妍丽。年才十余岁,文明太后俱引入禁中,申以教诫。然不能习读经史,故兄弟并无学术,徒整饰容仪,宽雅恭谨而已。诞与高祖同岁,幼侍书学,仍蒙亲待。尚帝妹乐安长公主。 高祖宠诞,每与诞同舆而载,同案而食,同席坐卧。彭城王勰、北海王详,虽直禁中,然亲近不及。十六年,以诞为司徒。高祖既深爱诞,除官日,亲为制三让表并启;将拜,又为其章谢。——《魏书·外戚列传·冯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