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绿茶不想做替身[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智障绿茶不想做替身(穿书)》作者:缠枝葡萄【完结】 沅沅穿成书里的炮灰丫鬟,发现自己为了攀高枝正在不断地给未婚夫的头顶上种植草原。 后来还会因为长得像女主被作为替身,成功抱上阴鸷皇子的大腿。 等女主回来,沅沅把女主绑到悬崖边,哭着让阴鸷皇子选一个。 阴鸷皇子面无表情地选了女主,沅沅失足跌落,结束了这炮灰的一生。 然后刚穿过去的沅沅为了攒钱跑路,努力给自己曾经攀过的高枝们打工。 沅沅成功治愈一号高枝的结巴。 一号被治愈成嘴瓢,深沉告白:我会让你疼一辈子的。 沅沅成功治愈二号高枝的脸盲。 二号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装傻,完成任务之后嘴角狰狞地抓住沅沅:对不起,脸盲是装的。 沅沅成功治愈三号高枝的重度妹控。 三号表示:以后我的妹妹就是你了。 沅沅逃啊逃,逃到了被自己嫌弃的未婚夫马奴身边,约马奴一起私奔,彻底摆脱剧情。 结果马奴恢复了阴鸷皇子的身份,把沅沅当做女主的替身带进宫去。 沅沅:QAQ 再后来,沅沅和白月光女主被人绑架到了悬崖边,阴鸷皇子只能救下其中一个。 沅沅:…… 去你妈的剧情,老娘累了。 她跳下去,躲在了悬崖旁边的小山洞里,顺利结束了炮灰的剧情。 然后下一刻沅沅就眼睁睁地看着阴鸷皇子也跳了下来。 沅沅:“!!!” 阴鸷皇子乌眸幽沉,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威胁,“是要一起下地狱吗?” 人工智障绿茶x日常饿到想吃.人的二皇子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沅沅,郁厘凉(轩辕大根)┃配角:皇甫傲天,宁兰楚,宁崖,宁瑕,宁珈┃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是狗男人们都不肯放过她QAQ 立意:在逆境中更能坚守真正的感情 作品简评:现代少女沅沅穿进了自己看过的小说里,发现自己是注定会早死的炮灰丫鬟,为了避免死亡结局,沅沅一直在努力的苟活求生,直到命运仍然重复了书中死亡剧情,被逼至绝境的沅沅勇敢地选择迎难而上,不再退缩,最终打破了命运的桎梏,获得了自由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力。 本文以轻松诙谐的角度切入女主凄惨求生的生活中,在逆境下苦中作乐,积极向上,让人看到一个乐观逆袭成功的女主,最终守护了善良的同时,收获了爱情,值得一读。 第1章 春天是魔王的猎杀时刻…… 沅沅是个丫鬟。 而大家都知道,丫鬟的命运,往往都掌握在主子的手里。 所以,沅沅在深夜摸到三公子的房间里给他跳脱衣艳舞促进自己死亡进度条的时候,已经脑补出了自己一百零八种死法。 也许在死之前,她可以考虑把自己和大根哥的婚事退一下。 当然,她不是嫌弃大根哥出身卑贱,是个马奴。 因为沅沅知道大根哥日后会回到家乡去杀猪,变成一枚转型成功的杀猪哥。 跟着他回乡下去搭伙过日子,日后必然不愁吃穿。 但炮灰沅沅显然不甘于不愁吃穿的日子,她要的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 而眼下这个穿进了炮灰皮囊的现代人沅沅,则是还没做好准备。 她既没有做好继承炮灰命运的准备,也没做好继承炮灰童养夫的准备。 最重要的是,沅沅现在正在给大根哥戴绿,企图让大根哥这位淳朴老实人的头顶上长出绿毛。 看着捏着酒杯神情略有些玩味的三公子,沅沅仰起四十五度,深深地忧郁了一把。 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和很多赶着时髦穿书的人士一样,穿书之前,沅沅看了一本叫做《霸王硬上弓》的小说。 看这名字就很刺激。 至少沅沅在看到的第一眼的时候,以为这是一本全篇男主强迫女主酱酱酿酿不可描述并可以刺激人体肾上腺素飙升的小说。 可是熬夜看完了之后,沅沅面无表情地关闭显示着凌晨3:30分的手机睡觉。 这特么竟然是一本给男主治疗性无能的小说。 在时下流行一堆一夜n次郎的男主们当中,出现了一个性无能男主的小说,是如此的独特清新,每次竟然需要被下药才会勃♂起。 而在平常,想要被男主霸王的名门贵女、宠妾娇婢数不胜数。 可惜,他有霸王之心,但没有霸王之力。 所以长此以往下来,身怀巨弓但缺乏射箭能力的男主性格越来越极端暴戾,喜怒无常。 直到他遇见了自幼习医的女主,给他误打误撞之下开错了药之后,中了阳毒的他推翻纯阴体质的女主瞬间又可以了。 沅沅:“……” 恕她直言,这根本不是什么霸王不霸王的问题,这就是单纯的肾不好吧? 但现在沅沅并不需要为主角们操心。 主角们永远都有主角光环,跳崖都能飞升,作为炮灰,沅沅不仅要给反派和主角背锅,还要起到陪衬作用。 沅沅这只炮灰是剧情中必不可少的爽点之一。 作为日后女主的替身,沅沅在女主回来之后,把女主绑架到了悬崖边,逼痴情毒辣男配二选一。 -- 第2页 面对这样的送分题,负尽天下人也不负女主·心狠手辣二皇子连眉头都不挑一下,选择了女主。 炮灰沅沅失足坠崖,榨干了最后那点陪衬的作用之后,光荣结束了炮灰的一生。 而眼下,沅沅还在炮灰的起点。 “沅沅,这支舞,真的很难吗?” 三公子面容温润,气质温柔,他弯起唇角,露出了典型的中央空调式温柔笑容。 仿佛沅沅不是来找他跳脱衣艳舞,也不是想勾引他的,只是单纯觉得他忙碌了一天比较疲累,善解人意地脱了衣服想要给他养养眼睛。 不愧是女主的哥哥团们。 这位三哥他拥有一套完整的自我洗脑系统,完全不需要沅沅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跑来给他跳舞,跳舞就跳舞,为什么还要脱衣服展现出诱人的少女酮体。 杏红色的薄纱袖顺着手臂下滑,露出截藕节般晶莹白腻的手臂。 沅沅保持举着手臂的姿势,四肢有点抽搐,白皙的额上也沁出汗珠。 “是……有点难。” 如果这里有根钢管,也许她可以给他来一段鬼畜的钢管舞。 不过没关系,新世纪的女人可以不会跳舞,但不可以不会跳操。 沅沅在三公子那道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下,舒展了一下手臂,衔接了一段劲道酸爽的广播体操。 跳完之后,美人乌丝凌乱,香汗淋漓布满半露的香肩,一截雪颈细腻如玉。 微张着润红的小嘴喘息不止,就连那双柔美的莹眸里也因为运动过度带上几分迷离,捎带着卷曲的长睫轻轻颤抖。 作为一个天生绿茶长相的美人,沅沅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的无辜柔弱、惹人怜惜。 三公子唇角复又弯起,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啪啪啪”给沅沅鼓了个掌。 “沅沅跳得真好。” 沅沅头晕眼花差点找不准方向。 这具身体的主人从前专门研究着怎么做到身娇体柔易推倒,以至于她才跳了半套广播体操就开始双腿打颤,一副惨遭蹂/躏过的样子。 三公子眸色暗沉,对沅沅道:“天黑了啊,沅沅。” 是啊,天黑了。 “那……那奴婢明天再来?” “好呀,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三公子唇角笑意愈深。 沅沅却没忘记他是个终极妹控的事实。 三公子他控他妹妹,也就是本文的女主角宁兰楚。 后来沅沅会成为替身,三公子也算是功不可没。 沅沅抱起自己单薄的丫鬟外衣颤抖地穿上,哆哆嗦嗦地走出了三公子的百花院。 啧,名字就取得跟花楼一样,是个女人就能来嫖他一下,倒也挺合适的。 “你说什么?!”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沅沅:“……” 但是…… 这漆黑的小路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啊。 难不成是……是鬼? 沅沅吓了一个激灵,慢吞吞地转动脑袋,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当初看得不是灵异小说。 “谁……是谁在说话?” “贱婢,你踩着我了!” 那人的语气又急又怒。 沅沅动了动脚底,发觉自己确实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肉。 她只是轻轻地碾了一下,对方惨叫的声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 沅沅连忙挪开了脚,借着月光往地上打量,看见地上躺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 不怪她。 大晚上的穿得乌漆抹黑,还朝路中间一趟,她想不踩到他都很难。 只是这位仁兄在她挪开脚之后就立马像虾子一样躬起了腰,双手捂住了裆部。 沅沅尬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难怪刚才的脚感那样的绵软。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她猜一定是因为今夜月色太过醉人才惹得她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男主,有些人零件坏了也就坏了,再也不会有了。 那人怒气隐忍,“喂,你叫什么名字?” 沅沅嘴角一抽,“第一,我不叫喂,我叫皇甫铁柱。” 沅沅:“……”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皇甫铁柱是她在大学寝室里当着南宫翠花,上官狗剩还有慕容秀芬三位狗室友的面,为了日后出道专门取的艺名。 以至于一有人说“喂”,她就会忍不住装个x。 “那个……” 到底是她不小心踩了别人的作案工具,沅沅正准备道歉的时候,脚踝却猛地被人抓住。 地上的男人撑起一条手臂阴恻恻地一笑,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和三公子有两分相似的相貌。 桃花眼,薄嘴唇,一副俊逸潇洒的面容。 这是府上的二公子,沅沅要勾引的二号姘头。 沅沅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你……你你是二公子!” 比起笑里藏刀的骚包三公子,二公子为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心肠狭隘到连路过的蚂蚁都能抽两鞭子的扒皮级别哥哥团二号团员。 即便是炮灰绿茶沅沅,也曾经因为段位不足不小心把茶水撒到他衣服上被他甩了几鞭子。 那么请问,踩了睚眦必报心思狭隘二公子的【哔】之后,他会怎么对她? 二公子俊美的脸上桀桀一笑,抓住她的脚踝狰狞道:“原来……你叫皇甫铁柱。” -- 第3页 沅沅:“……” 差点忘了,二公子他是个重度脸盲。 他妈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二公子,来福呢?” 少女柔弱的身躯微微打颤,声音仿佛都要哭出来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终于知道怕了…… 宁二心里想着磋磨她的手段,嘴里说道:“他待会就会回来,你死定了!” 二公子虽然是个脸盲,不过他并不会真的认错人。 因为他身边一直有个寸步不离贴身伺候的来福,此人记忆超绝,过目不忘,深得二公子的信任与依赖,如果他在这里,就算不知道沅沅的名字,也一定可以精准地描述出沅沅的长相特征。 虽然不知道今晚上来福为什么不在,但沅沅还是“哦”了一声,将尾音拖得极长。 宁二眼角狠狠一抽,努力地看着她的五官,但没看出任何特别的地方。 “二公子……” 娇柔声音中的颤抖渐渐平息。 少女呼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认真的决定,低着头俯视着他道:“我宣布,我皇甫铁柱现在要回去就寝了……” 然后下一刻她毫不留情,一脚蹬开了他那张风流倜傥的俊脸。 沅沅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轻盈的少女犹如林间小鹿,迈开双腿豪迈地从二公子脸上迅速跨了过去。 二公子怒得呼吸颤抖,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鼻子,下一刻鼻血喷涌如注。 空气中除了浓浓的酒气,还捎过一阵莫名的香甜,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消散无踪。 很好,皇甫铁柱是吧,他记住她了! 晚上沅沅勉强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女主各自站在悬崖边上。 悬崖上风很大,沅沅往下看了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 “沅沅。” 那位皇子的嗓音似乎有点哑。 他说:“我选楚儿。” 梦里的“沅沅”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疯了一样去抹脸上汹涌的泪珠,“郁厘凉,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他们都说你没有心,你怎么可能……会选楚儿?” 她双眼通红,脚下不停地后退,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危险。 直到她尖叫着、绝望地失足坠落。 沅沅被这坠崖的情节吓得心脏骤停,吓得连忙翻滚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 沅沅抚着不安的心口,口干舌燥地去桌边倒茶喝。 门外有人“啪啪”敲门,沅沅揉着胀痛的脑袋,去把门打开,就瞧见一个圆脸丫鬟那张兴奋无比的脸。 “沅沅,你知道吗?二公子今天一直在找皇甫铁柱。” “噗——” 沅沅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咳……是吗?” 芭蕉说:“是啊,二公子已经抓了十几个叫做皇甫铁柱的下人了,但好像一个都不是他想找的。” 沅沅:“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芭蕉叹了口气,说:“就是那些小厮和下奴,好些都是皇甫村来的呢。” 皇……皇甫村?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霸道的农村? 沅沅表面保持着镇定,但内心却惊悚地发现芭蕉把这么霸气侧漏的名字当做寻常。 沅沅语气试探,“芭蕉,你进府之前叫什么名字来着?” 芭蕉挠了挠辫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我是你隔壁村的司马霸娇,我家里没人认得字,还是我爹司马御龙去请了村里教书先生给我取的名字咧。” 沅沅嘴里淡定地“噢”了一声。 这个世界,取名系统还挺随机的。 第2章 春天是魔王的猎杀时刻…… 大公子这两天就能回来府里。 得知了消息的冯奶妈高兴得那张老苦菊脸都笑出朵花来,把手底下偷懒的虾兵蟹将全都张罗起来,院子里里外外又洗又换,全为着大公子回来之后住得舒心。 沅沅身为大公子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平日里送洗那些脏衣服脏褥子的跑腿活计也全都是她和芭蕉负责。 清早,沅沅抱着团换下来的帐幔,慢吞吞地往浣衣院移动。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路,显然还没睡醒。 直到经过西苑的时候,一片绿意闯入了沅沅的眼帘。 那是一种淡淡幽色,比松绿要浅,比竹绿要清,是一抹在寡淡无味的黑白世界里可以瞬间撷住旁人视线的清新色彩。 眼下初春,是极难看到般好看的绿。 沅沅顺着墙角看去,看见角落里一群人在群殴一个小倒霉蛋,那绿色的衣角就从旮旯里露出来一片。 沅沅打了个哈欠,没有多管闲事。 这种一看就是用来触发事件的npc,身为一个炮灰,她懂,她非常懂。 快到中午的时候,沅沅和芭蕉躲在下房里面对面嗑瓜子,两个人趁着冯奶妈发现之前拼命划水摸鱼。 这也不怪她俩好吃懒做,她们虽是大公子院子里伺候的下等丫鬟,但大公子外出还没有回来,她们暂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沅沅,你真的要和你的大根哥退婚吗?” 芭蕉羡慕道:“真羡慕你,从小就有童养夫了。” 因为书里的大根哥小时候曾经寄养在沅沅家里过,所以一直被戏称为童养夫。 -- 第4页 沅沅不动声色地把她面前的瓜子往自己这边划过来。 “这不是童养夫,这是糟粕陋习,是对人民的压榨,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我们要勇于打破它。” 啥建社会? 芭蕉茫然,“要怎么打破?” 沅沅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我还没有想好。” 先让她捋捋,她这个炮灰要怎么跑路才能生存。 加上她前天还踩到了二公子的【哔】,简直就是给这惨无人道的炮灰阴暗人生增添了一笔雪上加霜。 沅沅告诉芭蕉,自己脑子前天被门夹了一下,忘了大根哥长什么样了。 她想去找大根哥深入交流一下,再做出最终的决定。 芭蕉很是理解,因为她脑袋也被门夹过,毫不怀疑地告诉沅沅,大根哥喜欢绿色,沅沅如果要去找他,去马房里找那个穿得像蚂蚱一样的男人就可以了。 喜欢绿啊。 沅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有自己这样淫/荡的未婚妻,大根哥他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隔天,沅沅早上把灵魂留在了被窝里,身体行尸走肉一般抱着脏衣服继续往浣衣院去。 结果路过西苑的时候,看见那群人还在群殴,连墙角下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沅沅瞥了眼那抹绿意,不禁感慨,可见挨打和炮灰分别是这位仁兄和她的命运罢了。 到了第三天,沅沅第三次经过的时候多少有些瞳孔地震。 就很离谱,他们这是打打歇歇,还是打了三天三夜没休息过?而这位小倒霉蛋就一直躺在这里触发挨打剧情? 过了片刻,那群下仆就听见墙后面有人大喊“国公爷来了!” 他们原本僵硬的四肢顿时充满了力量,麻木的眼神注入了灵魂,矫健的身姿飞窜离开,头也不回地跑路了。 短短瞬间,原地便只余下那孤零零的一只。 沅沅走上前去,终于看清楚墙角下一直触发挨打剧情的小倒霉蛋,也终于看清楚他的全貌。 他竟然是个年轻的男子,身上的衣裳由那一片绿意顺着袖摆攀爬,乃至全身都被这种绿意覆盖。 偏他肌肤白皙,从那袖口中露出的手腕白润,被那翠绿衬得宛若白玉,让人感到微微的精致。 他颤了颤眼睫,慢慢睁开的眼睛,幽深的眼眸里宛若融开的墨点,黑浓得吓人。 他的手指轻握成拳,抵在额心,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是保护自己的姿势,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也是一副仿佛谁都能把他轻易戳死的羸弱可怜模样。 沅沅按住自己揣进了兴奋变态兔子的心口,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你还好吗?” 郁厘凉眼睫轻轻掀起,视线里渐渐多出一抹倩影。 少女穿着芙蓉粉的裙子,颦起白嫩的眉心对他说道:“你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拿化瘀的药来。” 清甜的香气渗入他的呼吸。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没有回答。 直到那抹芙蓉粉的裙摆荡起波纹,渐渐远去。 好饿。 饥饿到仿佛已经失去了嗅觉和味觉。 以至于连刚才的清甜都想裹入舌尖底下尝尝。 纤长手指卷断一根细草,温吞地塞进主人的嘴里细细咀嚼。 苦涩的草汁在口中迅速蔓延,反复刺激他的味蕾。 可他略显病态苍白的俊美面庞上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缺食物。 可是偏偏怎么也吃不饱。 他已经…… 饿得太久了。 等沅沅回去翻箱倒柜找出了化瘀的伤药之后,返回到西苑墙角下时,小倒霉蛋已经不见了。 沅沅握着瓷瓶不信邪地饶了一圈,确定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所以,因为是她这个炮灰触发了剧情,导致任务失败? 曾经沉迷游戏不可自拔·沅盯着手里的瓷瓶微微出神。 她动了动她闲置在大脑角落里的睿智,忽然间发现…… 好巧哦,他也穿绿。 经过一番打听,沅沅打听到童养夫马奴哥住在马房附近的下房里。 养马的地方又脏又臭,天气暖和之后蚊虫鼠蚁也多,若是主子们有了需要,直接叫仆人过来牵马去马场或是门外等候,几乎鲜少会亲自过来这里。 所以马房安置的地方偏僻,大根哥住在马房附近,自然也更是偏僻无人。 沅沅之前在书里没看到多少关于大根哥的剧情。 之所以会有个未婚夫的设定,大概也是作者想要增加沅沅这只炮灰的荡/妇属性。 而倒霉催的大根哥则是一辈子为了沅沅守身如玉,衬出了一丝痴情属性的同时,只会让沅沅看上去更渣。 沅沅觉得自己不那么渣,可能会死的不那么惨。 揣着着“好歹全尸”的念头,沅沅成功地找到了大根哥的房间。 可屋里并没有大根哥的身影,门缝也紧紧咬合,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在。 沅沅扒拉着窗缝扫了一眼,确定了屋里没人。 但这并不是白跑一趟,因为沅沅往回走的时候,脚底下踩到了一块石头。 一块灰扑扑的、椭圆形状的石头。 沅沅心口莫名一突,觉得这块石头异常得顺眼。 怀着不能白跑一趟的心情,沅沅把石头随手塞进荷包带了回去。 -- 第5页 等芭蕉晚上看见沅沅的时候,沅沅像一条风干的咸鱼一样,挂在了屋里唯一一把掉漆红木椅子上。 “沅沅,你怎么焉巴了?” 芭蕉神秘兮兮地打开了兜儿,掏了一把瓜子给她。 “我今天去小桃姐那里顺回来的,分你一半哦。” 椅子上的咸鱼沅看见瓜子后精神顿时为之一震,嘴里“咔嚓咔嚓”起来。 在这缺乏游戏的封建社会,嗑瓜子这种兼并肢体动作和迅速满足食欲的双重娱乐活动,深深地取代了沅沅的娱乐项目。 芭蕉说:“二公子还在找皇甫铁柱……” 咸鱼沅:咔嚓咔嚓—— 这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许可以送他去参加奥运会。 芭蕉叹气,“二公子怕不是爱上铁柱了吧?” 别看这种事情看似跟她们没多大关系。 这代表着日后勾搭上三个公子的概率由三分之一变成了二分之一了。 当然,这还是跟她们没有关系。 但这跟沅沅有关系。 沅沅:“……” 求求你不要说这么惊悚的话。 只怕皇甫铁柱被找到的那天,也是二公子为自己的【哔】一雪前耻的日子。 所以,降低她的渣属性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当天晚上,沅沅去了下房找大根哥,果不其然室内仍旧漆黑无人。 沅沅摸了把生灰的木框。 可见大根哥本人相当扛苦耐操,即便在封建社会里,也仍然逃不开打工人的加班命运? 这个点还不躺平,不是九九六,至少也得是个零零七了。 这一刻,沅沅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份来自资本家跨越时空给予的归属感。 至于大根哥在哪里,这个答案已经不必再继续寻找。 因为鲁迅说过,打工人的岗位在哪里,打工人就在哪里。 星夜璀璨,一轮弯月犹如银钩。 即便是在深蓝的夜空里,天上也是如同水洗过一般,毫无云痕,往人间洒落一层温润而清淡的辉光。 马房里,一匹漆黑油亮的大黑马喷了个响鼻。 少年袒着上身,身体上还挂着未干水珠。 从沅沅这个角度来看,月光如交织的银线一般披洒在他健壮光洁的肩背上,折射出微光的水珠半挂在他紧实的肌肉表面,摇摇欲坠。 紧致的腰腹,坚硬的胸膛,腹肌与人鱼线相结合,肌肉壁垒分明,诱人的水珠滑入裤腰,留下暧昧水痕。 最重要的是,沅沅见到了活生生的八块腹肌。 当着狗室友面时常自称老司机的沅沅面对这一幕的时候,震撼得瞬间丧失了开车的能力。 少年不期然抬起了脸,冰冷的双瞳写满了禁欲冷清,偏偏身子放/荡至极。 噗通—— 沅沅按住心口变态兔子,兴奋地发现这人是白天没搭理她的小倒霉蛋! 带点绿色,拥有一份马房工作,还因为她的淫/荡行为而生气不跟她讲话。 除了她的未婚夫大根哥,还能有谁? 咕咚—— 寂静无人的深夜里,给黑马刷洗血渍的郁厘凉忽然听见一道好大的咽口水声。 这样的声音,郁厘凉曾经在黑暗封闭的暗室里听到过太多次。 这是对漆黑的恐惧,绞痛的饥饿……对死寂所能给出的微薄回应。 少年眸波里黑沉沉的情绪渐渐上浮。 他掀起黑鸦鸦的眼睫,又看见了白日里那个赶走下奴的少女。 少女对上他的视线身体猛然一震。 对于这具炮灰身体里的沅沅而言,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 沅沅僵着四肢,操纵自己走上前去,斟酌开口,“大根哥,你冷不?” 大根哥…… 郁厘凉抿了抿唇。 就看见一只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巴掌“啪”地一声贴在了自己的腹部。 柔软细嫩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传递来阵阵热意,让他微凉的肌肤略感到躁意,让他脸上本就不温情的表情越来越凉。 沅沅被冻得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 能不冷吗……一见面就摸人家身子! 沅沅仿佛感觉到头顶隐藏的淫/荡值瞬间呈直线上升。 但她刚才只是因为太过专注于他的身子,以至于看见一只蚊子出现的时候,拍,成了比她脑速更快的条件反射。 试问,这世上有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蚊子停留在香喷喷的皮肤上,而选择爱的供养? 可以说,拍死蚊子,是人类的本能。 “有蚊子。” 沅沅干巴巴地对八块腹肌言简意赅地给出解释。 但他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短暂离开,却落在了她仍然像磁石一样吸附在他腹部的手上。 葱根细嫩的手指宛若幽嫮白兰。 考验她的时候就在这一刻,一滴冷汗从沅沅的额角滑落。 犹如一场盛世豪赌,在她挪开掌心的那瞬间将会得到验证。 小爪子慢慢地、慢慢地往后挪,直到手掌心和手指尖彻底强行剥离。 被她手掌盖住的那块皮肉光滑洁净,并没有一只被拍成大饼的蚊子惨死现场。 少年垂落视线,盯着那块被人摸过的皮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好像才刚刚入春,哪里来的蚊子? -- 第6页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之后,沅沅只觉得头顶那条淫/荡值隐隐产生了爆表的趋势。 沅沅:“……” 她可以对天发誓,刚才确实有一只如假包换的蚊子。 如果她告诉他,那只蚊子陷害了她,他能信不? 大概是不信的。 因为少年忽地抬起手臂,伸向了沅沅的侧脸。 沅沅整个人蓦地僵住,嗅到一丝青草气息的同时,伴随着那肌肉偾张的臂膀靠近,空气间仿佛一瞬间被雄性荷尔蒙所淹没。 距离近到沅沅一转头就能蹭到他手臂上的水珠。 他却挑起了挂在她身后横栏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遮挡的严严实实。 “大根哥”冷漠地垂着纤长浓密的眼睫,没有给她多余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只剩下沅沅和大黑马原地大眼瞪小眼。 她的童养夫,好像有点高冷呢。 卯时,天不亮的时候芭蕉就打着哈欠起来去叫沅沅上工。 冯奶妈说,今天大公子回来,所有人都得早早起来,以精神抖擞的全新面貌迎接恭松院的主子归来。 芭蕉迷迷糊糊地推开房门,却被屋里一条扑倒在榻上风干的咸鱼给吓了一跳。 待她揉过眼睛之后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一个和人一般大的咸鱼,那是一个和咸鱼一般的少女。 “沅沅?” 外面天还没有亮透,屋里不点蜡烛,四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芭蕉并没有看到沅沅被八块腹肌刺激到思考人生的深沉模样。 芭蕉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试探着递过去。 咸鱼沅:咔嚓咔嚓—— 早饭是米汤配咸菜。 芭蕉夹了块咸菜,“来,多吃点腹肌。” 沅沅:“……” 沅沅爬起来去洗了把脸,听芭蕉说“今天的咸菜真好吃”,才松了口气。 芭蕉问:“沅沅,你刚才在想什么?” 沅沅黑着眼圈,撑着那张如同画了现代烟熏妆的脸,“我想了一下向命运妥协之后的悲惨生活。” 改变炮灰命运的过程中会遭到诱惑是正常的。 但她的意志在犹豫,立场在动摇,需要一些可怕的后果来提醒自己。 放弃逃跑挣扎只会使人灵魂堕落。 倘若她狠心地放弃了一片森林,只怕日后就要过上夜里给大根哥脱衣服帮他搓洗腹肌,早上给大根哥暖被窝,把他一夜之后失去温度的腹肌重新捂热的凄苦日子了。 芭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沅沅,你嘴角亮晶晶的是什么?” 沅沅擦了擦嘴角,“是泪水。” 她作为一个身心成熟的现代人,竟然都没有舔过帅哥的腹肌……不是,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古代封建习气给打败了? 在被冯奶妈叫去之前,沅沅扼杀了这个邪恶的念头。 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神圣光辉照耀过的根正苗红·沅,绝不向糟粕陋习妥协! 第3章 春天是魔王的猎杀时刻…… 冯奶妈是大公子宁崖的乳母,自小到大,她在这恭松院里都是一把手的地位,就连大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也全都由她一手安排。 今天也不知怎地,沅沅就被安排到了前厅去给主子们奉茶。 宁瑕扫了一眼自家大哥一眼,语气若有所思,“大哥这次出去,必然收获匪浅。” 宁崖坐在他对面,面容沉静。 和府里两个弟弟不一样,宁崖是个习武之人,他眉目生得英气,偏生表情紧绷,唇角压平,脸上似乎鲜少有笑容。 “此事……”宁崖绷着嘴角,顿了顿道:“稍后,再说。” 宁瑕勾着唇角,没有立刻接话。 这时候他的鼻息间忽然嗅入一股子清甜。 二公子眉心一跳,迅速抬眸四下看去,就看见茶几旁一个把脑袋埋到胸口的丫鬟正在往自己杯子里添茶水。 想到皇甫铁柱,宁瑕的目光迅速阴沉下来。 沅沅感受到那股阴恻恻的视线之后,忽然想起书里炮灰沅曾经倒茶不小心洒到二公子身上挨他鞭子的剧情,终于明白在主子跟前露脸伺候这等好事怎么不叫别人来,反而要她来了。 沅沅赶忙把茶稳稳奉上。 宁瑕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她,轻哼了一声,“哑巴了吗?” 他一开口,原本没在意丫鬟的大公子宁崖也微抬起眸。 冷酷的目光x2 沅沅压力山大,更加不敢轻易开口。 二公子是个脸盲不假,但她也不能确定他记不记得那天的声音。 万一他记得呢? 提前炮灰,不是沅沅的本意。 沅沅眼角抽筋,嘴角抽搐,红润的樱桃小嘴微微启,“二公子,喝茶……” 少女矫揉造作,朝他挤眉弄眼,还捏着嗓子说话,勾搭之意犹如司马昭之心,生怕路人会假装不知道。 用现代角度来看,沅沅展现的是“我只会心疼giegie”的低端智障绿茶模式。 大公子握起茶盖的手,微微一抖。 二公子手臂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身恶寒。 “滚。” 沅沅放下茶盏,麻溜地滚下去了。 宁瑕冷冷道:“真没想到,大哥手底下也会有这般……风骚的丫鬟。” 毕竟大哥是他们兄弟三人里头最刻板的一个,向来待下也是如此。 -- 第7页 宁崖听他的话后,也只微微沉默。 “她,向来,如此。” 听这话,竟还是个勾搭主子的惯犯。 宁崖一直都不喜欢爱慕虚荣的丫鬟,所以原本沅沅这样的姿容调来他院子里是个一等丫鬟,没当几天就因为勾他手心被他找了个错处赶到外面跑腿去了。 这厢沅沅被赶出去之后,大丫鬟红萍赶忙又重新安排了人进去伺候,随即便将人叫到外面一顿数落。 红萍到了沅沅面前的时候,看着少女睫如蝶翼,眸若春水,微张着樱桃小嘴,一张脸上写满了“我好无辜我好柔弱我好善良”的绿茶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哼,别以为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花容月貌,主子们就会喜欢你!” 啊这…… 沅沅对红萍好感度瞬间从零变成五十。 女人,你很有眼光。 她正打算再听红萍多夸两句,那边冯奶妈却又让丫鬟叫沅沅过去。 红萍把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扭烂,恶狠狠地让沅沅滚。 沅沅只好遗憾地滚去了远方,滚到了冯奶妈的屋里。 冯奶妈因为资历深厚,单独有个小院,向来是这里的小管事。 只是她把沅沅叫到自己屋里之后,却握住沅沅的手,仿佛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握住沅沅的手指笑了又笑,笑了又笑。 “奶妈,您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就在沅沅揣测她下一秒是不是要跟自己滴血认亲的时候,冯奶妈终于开了口。 “沅沅,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大公子?” 沅沅装傻,“伺候大公子?” 沅沅原本就是伺候大公子的丫鬟,但她是三等丫鬟,平日里是进不了大公子的房间。 听冯奶妈的意思,是要将她调进大公子屋里伺候? 沅沅想到原著里炮灰女配勾搭三个公子虽然一笔带过,但具体怎么勾搭的当然没有展开详说。 难不成竟然还走了内部通道,直接被小领导开了后门? 冯奶妈笑眯眯道:“你现在就是个三等丫鬟,一个月也拿不了几个钱,虽然奶妈我现在不能立刻将你升成二等丫鬟,但可以先给你升个二等丫鬟的工钱。” 别看三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中间就差了一个阶梯,但工资却是翻倍的! “想是想……” 但沅沅还是忍住诱惑,拒绝了冯奶妈努力将她送往炮灰之路的意图。 冯奶妈还是笑,但笑容就变得阴森森了。 她一脸“姑娘你年轻不懂事儿”的表情,“没关系,那就不涨工钱,今晚上你还是得去大公子房里当值。” 沅沅眼角瞬间湿润。 她以为冯奶妈和她商量的是加价加量,还是加价不加量? 她说不加量。奶妈说好,那就不加价,加量。 冯奶妈,当代的商业管理大师,生产行业需要她。 要把人往大公子房间里塞,身为贴身伺候的丫鬟,红萍和绿萍对这安排第一个不愿意。 冯奶妈瞥着她们一眼冷冷说道:“我给你们的机会还少吗?” 大公子到现在还是个老处男,这怪谁? “还不得怪你们两个不争气!” 冯奶妈恨铁不成钢道。 红萍和绿萍被打击到自尊心哭着跑了,冯奶妈语重心长地对沅沅道:“知道什么叫有奶就是妈吗?” 沅沅:“不知道。” 冯奶妈“嗬嗬嗬”笑,“伺候好大公子,奶妈就告诉你。” 看着冯奶妈胸口的波涛汹涌,沅沅内心是疯狂拒绝的。 她已经长大了,是一个不需要奶的成年玩家。 晚上要给大公子守夜,冯奶妈大度地让沅沅回去休息半天。 芭蕉递了把瓜子过来,“沅沅,你去伺候大公子是好事,但天黑以后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出门去。” 沅沅:咔嚓咔嚓—— “为什么?” 芭蕉揪着她袖子神秘兮兮道:“你忘啦,府里最近一直在死人。” 咦,府里一直在死人吗,为什么会死人? 沅沅:咔……嚓? 也许是嗑瓜子磕多了,把脑袋给嗑傻了。 她差点忘了,她在一本书里。 而书里,眼下痴情男配正在卫国公府里疯狂杀人。 作为一个男配,那位痴情皇子他很优秀,非常优秀。 他到底有多优秀呢,优秀到不必旁人动手,他自己杀自己人,差点把自己的母族杀光。 头一年,是卫国公的两个庶弟,也就是二皇子他两个庶出的舅舅被人剁了四肢,高高挂在了西苑一颗老槐树上。 彼时第一个经过的人便看见树上倒垂着人类的手手脚脚和一些不可描述的器官,滴答滴答清脆地往地上滴着腥臭的血。 吓得那老仆以为自己来到了阿鼻地狱,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夜就把自己当年偷了二狗家猪崽子的事情给交代了出去。 后面的每一年春天,二皇子都要回外祖家小住一段时间,每次都要死一批人。 等到这大魔王一走,府里就会做贼一样偷偷大量采买奴隶,把这缺口给补上。 说起来,沅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凑数买进了卫国公府。 沅沅进而想起来自己不久的将来会死无全尸的命运。 沅沅打了个寒噤。 这个春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哦。 -- 第8页 天黑了下来,冯奶妈说红萍和绿萍都感染了风寒,今晚上不方便伺候大公子,所以使唤了旁人过来。 后院里的事情冯奶妈向来都打理的十分妥当,宁崖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即便来的人是沅沅,他也没说什么。 夜里沅沅在大公子床前打地铺。 刚开始的时候她固然很紧张,毕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同一间屋里,这代表着许多潜藏的风险。 比如她会忍不住观察大公子有没有长腹肌,长了几块腹肌。 “大公子,水。” 沅沅给大公子端了热水,大公子却仍然扫了她一眼。 沅沅不解,宁崖说:“擦。” 沅沅看见他敞着怀,顿时明白过来。 眼下天气不热,根本没必要特意打水沐浴,但这些金贵的公子们也要擦拭一下身子才能歇下。 沅沅略一思索,一把抄住大公子的后背,一把擦他前胸,一撸到底。 宁崖身子猛地一僵。 之前不是没有丫鬟给他擦过身子,但红萍绿萍那样的丫鬟都是经过培训上岗,就算没有经验也都会温柔小意,擦个身体如同绣花一般,让人熨帖。 但这么……直上直下…… 沅沅手里的绵帕仿佛瞬间变成了抹布,从他喉咙底下一路往下冲击。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夹紧双腿,那块抹布却将将在裤腰边缘停止。 宁崖两侧攥紧床单的掌心瞬间汗湿,犹如过山车一般的体验服务,对于大公子而言竟也是人生头一回。 宁崖额角青筋重重一跳,不由地多看了沅沅一眼。 沅沅却是发现他肩胛处有一块黑色的东西,她沾了点水按住了擦,擦红了也擦不掉,被他格开手腕。 宁崖皱眉道:“是,胎记。” 沅沅恍然大悟,看着他略有些阴沉的脸色匆忙结束了擦身子这个环节。 宁崖目光阴沉,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感到莫名怒意。 又想到这个丫鬟白日里勾搭宁二的举止,他略嫌恶地指着门外说:“滚。” 沅沅从在大公子床前打地铺的光荣差事,变成了在大公子门口打地铺。 起初她还心底窃喜,只是真等她在门外歇下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后悔。 离开了温暖如春的室内,被阵阵寒风入侵,沅沅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冻成了等妈回家喂虫虫的鹌鹑幼崽,瑟瑟发抖。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外面的风吹得像鬼叫一样,让沅沅总觉得脖子后面有人在吹冷气。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个黑洞洞的影子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啊啊是什么鬼! 哦,是个树叶…… 沅沅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只冰冷泛青的手指在描她脸。 她猛地睁开眼睛这回看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副吊死鬼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沅沅一口咬住被子。 哦,是柳树和它的树条子。 沅沅紧紧将后背贴紧门缝,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她是真的怕鬼。 沅沅哭了,妈妈,她想回家。 室内焚着令人心神宁静的安神香,高床软枕的大公子阖上眼睛刚刚要睡去,却突然间听见若有似无的鬼叫。 他猛地睁开眼睛,眉心隐隐有怒气浮现。 但细听之下,只模糊听见什么“小恁儿”,什么“裤子”,又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听上去好像是在唱戏,但又不太像的样子。 唱戏的腔调犹如古琴音韵,而门外传来的旋律却节奏紧凑,且朗朗上口,只重复了一遍就让他难以忘记。 甚至,让他还有些跃跃欲试…… 宁崖张了张嘴,想到自己患有结巴的口疾,顿时冷下了脸。 这口疾不是一天两天,是从小就患上的毛病。 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汤药,早就无药可救了,不是么? 在这些与药相伴的日子里,家里人越是同情于他,他就越要拿出不在乎的姿态。 可……即便嘴上不说,宁崖的心里何尝不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正常说话呢? 但是…… 宁崖朝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旋律怎么好像充满了一种不可描述的魔性呢? 门外,沅沅抖着嗓子小声的在唱歌,试图制造出一点噪音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 “小门儿乖乖,把兔子开开,快点开开,姐姐要进来……” 语无伦次的腔调,颤抖的嗓音,愣是把一首可可爱爱的儿歌唱成了惊悚恐怖片里的背景音乐。 沅沅觉得有点奇怪,她怎么好像还自带回音? 但这回音怎么好像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难道她上辈子是个男人? 沅沅慢慢捂住嘴,就听见身后传来鬼气森森的冷气,像是冬天还在持续制冷的空调,忽然对准了人脖子后面使劲儿地吹。 “小恁儿乖乖,把裤子开开,快点开开,姐姐要进来……” 沅沅:“!!!” 这不是去恐怖片的路上,妈妈,我要下车! 一只手按在了沅沅的肩膀上。 制冷空调问:“你在做什么?” 沅沅震惊回头,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大公子。 难道她的前世是大公子? -- 第9页 不……这不是鬼,这是真的大公子。 沅沅瑟瑟发抖问:“大、大公子,刚才是你在唱歌?” 宁崖没有回答,但沅沅看他的眼神却很是悸颤。 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上茅厕的时候看见shi,但突然发现shi里藏着一块金疙瘩的惊天反转一样。 他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推开她指着外面说:“滚。” 哦,原来是嫌她滚得不够远? 沅沅连忙爬起来,继续滚向更远的地方。 沅沅裹着小被子滚出去老远,一直都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沅沅想不起来,不过接下来总算不用继续睡在门外被活活吓死。 揣着回狗窝睡觉的快乐想法,沅沅头也不回地往下房跑去。 只是没跑出多远,就让她撞见了最不想撞见的一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色流淌的血液。 从尚有余温的尸体里,新鲜温热地涌出,积出一滩血水洼挡住沅沅的去路。 沅沅僵在原地,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芭蕉交代过的事情。 晚上不要随便出门。 因为,春天是魔王的猎杀时刻。 第4章 春天是魔王的猎杀时刻…… 月黑风高,夜风嚯嚯。 漾在血水里的尸体前站着一个少年,背对着沅沅一动也不动。 是沅沅的小童养夫,大根哥。 可能是刚下班,也可能是在加班的路上,比沅沅更先撞见了这具还带着温度的尸体。 想到老槐树下挂满的手手脚脚和人类知名器官,沅沅牙关开始打颤,磕哒磕哒起来。 少年听见了动静,他要动时…… 沅沅冲了上来。 沅沅一把握住少年。 嘶,真大……她是说他的手。 少年微怔,只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便被人拖跑。 平生第一次被人握住手的郁厘凉也是面无表情地感受平生第一次被动拖走的滋味。 沅沅拔脚狂奔,直到将小童养夫拽到了一个阴暗的假山腹洞里。 恐怖片里看见凶杀现场还站在旁边聊天等死的那是炮灰!迅速离开凶杀现场,才是保命的第一要诀! 沅沅后背紧紧贴着石壁,气喘吁吁。 她这个时候才有功夫细细打量她的小童养夫。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场恐怖凶杀现场中回过神来,垂眸看着自己与他五指相扣的手。 沅沅表情逐渐呆滞。 上一次摸人家身体,这一次握人家手,还不小心五指相扣…… 如果她告诉他,五根手指扣在一起可以增加阻力,防止他们在奔跑的过程中失散,他能信不? 大概是不信的。 因为要是哪个男人牵了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五根手指扣在一起可以增加阻力,她绝对会一记豪油根把他打到哭为止。 沅沅张开手指,轻轻地、轻轻地把自己嵌入对方指间的小爪子剥离。 沅沅选择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放心吧,这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郁厘凉垂着眸,反射弧前所未有的漫长。 因为饥饿,他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杀人的那一幕—— 夜风那样的凉,将那血腥的气味送入他的鼻息。 少年绣着暗色饕餮纹的翠碧袍角上洒落星星点点的血渍,血色与翠色交映,恰如碧叶间绽放出的簇簇鲜花,猩红冶艳。 他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中年男人。 “七十三。” 泠泠翡玉般的清脆嗓音温吞地报了个数。 大概是耗费的力气太多,他舔了舔齿尖,饥饿带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恍若有什么东西在那黝黑深渊底下不断翻涌,就要破土而出…… 饿…… 真的好饿。 从那幽暗处渗透出的本能,让他渴望去尝一尝从未尝过的鲜血滋味。 “啊……” 在他的背后忽然响起少女压抑的短促惊呼。 郁厘凉眼睫一颤,抬眸。 是上上次赶走了他仆人的少女,是上次摸他肚子的少女。 郁厘凉对她的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她……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真是麻烦…… “……你放心吧,这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假山石内,少女清甜的声音仿佛透过了湖面层层波纹无限放慢地传到了郁厘凉的耳中。 那样的柔软的声音,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碟甜而不腻的梨花酥。 四下里没有其余的人在。 少年慢慢拈着指尖的血迹,很满意这样的环境。 谢谢她帮他确认过了。 他不吭声,沅沅只有一个人默默用脚趾在心底抠出四室一厅。 定然是还不肯原谅她吧? “府里最近一直在死人,你说……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们俩?” 拉近两个人之间距离的最好办法,就是制造恐怖的氛围。 虽然不能和童养夫看一场现代版的恐怖电影,但他们就在恐怖现场。 匕首冰冷的银质花纹染上了指尖的血迹。 -- 第10页 “也许会呢?” 某位恐怖片主角垂首间冰冷的吐息喷到了沅沅的脸侧。 感受到忽如其来的压迫,沅沅的易尬体质瞬间让她尬到头皮发麻。 虽然但是…… 她是想在感情上拉近距离,并不是身体上拉近距离。 难道他…… 毕竟是有名有份的未婚夫,只要一想到这个身材秀颀窄腰精壮长了八块腹肌的美人很可能想要对自己酱酱酿酿为所欲为沅沅顿时就红到了耳根。 “啊……哈哈,人家逗你玩的啦。” 沅沅尴尬又娇羞地推了他一把,结果少年脸色一白,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沅沅愣了愣,发现掌心多了一片湿濡,在月光下细看,竟然是血。 沅沅:“……” 啊这。 推到他伤口了。 娇羞失败.jpg “那个,你还好吗?” 少年:“……” 郁厘凉微微蹙眉,语气轻轻道:“疼。” 疼? 沅沅连忙把少年扶起,对他道:“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少年没动。 就像沅沅印象里那些害怕人多的社恐朋友,需要被鼓励才能勇敢迈出一步。 “那个地方也没有其他人在……” 虚弱的少年目光阴沉地被扶起来了。 扶着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杀人狂魔·反派,沅沅心里还挺甜蜜。 大晚上的终于叫她找到机会和童养夫和好的契机了。 沅沅将他带到他自己住的下房,她从桌上摸索出一根蜡烛,“刺啦”点燃。 “大根哥”坐在榻旁,袖子上还在滴答着血。 沅沅卷起他的袖子,才发现他肩膀上有一道血痕。 天太黑了,他磕碰到哪里也不奇怪。 沅沅看到这道血痕,顿时想到了大魔王。 “大根哥,你今晚上怎么会在那里?” 少年听见她的问话,缓缓回答。 “饿。” 沅沅诧异。 饿到半夜出来找东西吃? 她摸了摸身上,摸出一把……瓜子。 嗅到一股煎炒的香味,少年的目光微微一动。 沅沅递过去一小把,“吃吗?” 少年:咔嚓咔嚓—— 沅沅松了口气,给他伤口上撒草灰止血,然后用帕子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小童养夫怎么会活得这么凄惨? 她抬头朝他看去,陡然发觉他四周连瓜子壳都没有。 沅沅:“瓜子壳呢?” 少年没有回答,茫然地望着她,头上仿佛浮现了一个问号。 沅沅:“……” 他竟然饿得连瓜子壳也一块吞下去了! 她瞥了一眼他肚子,语气试探,“大根哥,你每天……都很饿吗?” 少年扯了扯手臂上奇怪的蝴蝶结,“嗯”了一声。 但只要再多杀一个人就可以吃梨花酥了…… 他颇爱怜地抚着袖子里的匕首,却见一只白嫩的小手又递了把瓜子过来。 烛光下微微俯身的少女眼波莹润,唇瓣鲜红,肌肤白腻如剥壳鸡蛋,黛眉秀鼻,犹如画上走下来的小妖女。 “喏,再给你一点。” 郁厘凉垂下眼眸,接过她手里的瓜子,被她按住手腕。 他蹙起眉,不高兴地紧抿起唇。 就听见“咔嚓”一声,她示范给他看。 “你看,瓜子壳不能吃。” 在沅沅的手把手教程下,两个人并排坐,一起和谐地“咔嚓咔嚓”起来。 退婚的话题到了嘴边,看着可怜的少年沅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根哥,你生辰在什么时候?” 沅沅记得,书里的大根哥在沅沅陪他过完生辰后,他便离开了府里。 少年:咔嚓咔嚓—— 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没再搭理沅沅。 沅沅:“……” 等他终于嗑完了瓜子,漫长的反射弧终于给了回应,“生辰?” “是啊,你不过生辰吗?” 少年摇头。 “为什么?” 郁厘凉语气平静,“我母亲的忌日在那天。” “……啊,节哀。” “父亲又给我找了个母亲。” 沅沅:“……” 是后妈? 想到前几天有人在群殴他,沅沅诧异,“所以,是你后妈派人去打你的?” 少年没有回答。 沅沅自动脑补出一堆当代深受广大爷奶姨妈欢迎的气到脑溢血系列苦情戏。 沅沅登时怒其不争道:“大根哥,你得反抗!” 少年一脸纯良无害,似乎天生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 沅沅深吸口气,把自己浸淫多年电视剧小说的套路传授给他。 她举例说明:“比如说,她让你倒茶,你就给她倒开水,烫她一层皮,她让你做事,你就摔烂东西,浪费她财产,她敢骂你,你就胖揍她自己的孩子,让她苦不堪言!” 比起天真无邪的少年,她简直极尽恶毒。 “学废了没有?” 少年可怜的遭遇,仿佛瞬间拉近了沅沅与他之间的距离。 少年乖乖点头,“学废了。” 沅沅:“……” 不要模仿她的口音喂…… 郁厘凉说,但是他今年应该会过生辰。 -- 第11页 沅沅才暗暗松了口气。 很好,大根哥的人设还在。 既然今晚不方便提起退婚的事情,那么只好再等一等了。 好在下人和下人们的房间都靠在一处,沅沅从这里回去并不算远。 屋里的烛焰被风吹得连连跳跃,几瞬之后,屋里才又多出个玄衣男子。 郁厘凉盯了他半天,始终没有开口。 对方额角沁出冷汗,亦是不敢先行言语。 半晌,直到郁厘凉微微启唇,“再杀一个,吃梨花酥。” “绝对不行。” 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随即便看见郁厘凉幽眸中泛出浓郁阴鸷的情绪。 对方咬紧牙关,跪在了少年的面前。 “殿下,陛下已经数次派人召您回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吃的越多,力气只会流失的越快。 他只会越吃越饿,哪怕到了撑死那一刻都不会得到餍足。 一旦明白这个道理,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不吃。 古人说食色性也。 可见食欲本身也是一种欲望,在人饥饿到极致的时候,这种欲望下驱使人做出来疯狂的事情比情/欲只会可怕百倍。 渴望食物的过程中,求生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范湍听说,曾经和郁厘凉一样遭遇的人,到了最后会变成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生食活人的魔鬼。 郁厘凉自然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其中的利害。 这帖名为“饕餮”的毒,侵蚀了他七年之久。 解药就在卫国公府。 范湍以为他会发怒,可他这次却并没有。 良久,少年瞥着窗外漆黑静夜,询问于他,“做别人的童养夫,很好?” 范湍微怔之后,含冰带霜的脸上浮现几许轻视。 “殿下,倘若是方才那个女子,她是个……” 他顿了顿,试图从博大精深的语言中找出了两个准确的形容字眼。 “荡/妇。” 范湍身为郁厘凉的侍卫,当然不会去留意一个丫鬟做过什么,但他一直在留意卫国公府的三个公子。 就在前不久,这个丫鬟去了三公子的房里给对方跳了一支青楼里独有的艳舞。 府里能勾搭的男人,她几乎都勾搭过。 可见她之所以会把二皇子错认为未婚夫,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头脑迷糊,相反,她只是借此借口故意接近于二皇子。 “荡/妇……” 毫无意义地跟着下属重复了一遍。 郁厘凉垂着脑袋慢悠悠摊开手指,掌心里还躺着最后一枚瓜子。 在范湍的注视下,那枚瓜子在两截白玉般的指节间轻轻一合,顷刻化为粉尘。 少年乌黑的眸底幽沉暝寂,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哦…… 是荡/妇啊。 第5章 哥哥们为什么会那样(1)…… 二皇子是当今圣上还年轻英俊的时候,睡了一个傻子睡出来的风流产物。 这个傻子就是卫国公府最小的千金,宁珠珠。 小傻子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卫国公府里头,而彼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从战场上厮杀回来之后,才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儿子。 之后将自己的儿子接进宫来,又娶了太后侄女赵氏巩固皇权。 至如今,后宫犹如虚设,当今圣上独宠表妹赵贵妃一人,更是让众人笃定未来的太子之位定然由三皇子所得。 而当初那个生下二皇子后没多久便死在了宁府的小傻子,已经没人再记得了。 若是记得,多半也是背地里羞辱郁厘凉的,只道那傻子生下来的还能是什么? 自然也是傻子。 至于眼下,很多人都揣测二皇子为何要杀自己母族之人,恐怕未必不是嫌弃自己母亲是个傻子,而怀恨在心。 除此以外,旁人几乎无法找出第二个答案。 夜里沅沅顺利拱进自己的狗窝,迷迷糊糊中看见一条咸鱼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床头优雅喝茶。 沅沅发出一声惨叫。 “你是什么鬼?” 咸鱼仰天流泪,反手掏出了一包两块五毛的盐往自己身上均匀地撒了撒。 “我是因为生前太过于消极怠工,所以死后变成了咸鱼的咸鱼鬼。” 它一边说一边甚是好心地给沅沅翻了个身,说:“还没腌入味,别急,我再给你撒点。” 沅沅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也是一条咸鱼。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包盐?!” 咸鱼:“因为我为自己带盐。” 沅沅:“……” 好冷,好冷的笑话。 这个冷笑话直接把她给冻醒了。 沅沅睁开眼才发现被子被她蹬到了地上。 但比被子被蹬到地上更加悲惨的事情正在窗外上演。 天,已经亮了。 日上三竿的太阳仿佛正在对沅沅送来资本他全家温暖的问候:早安,打工人! 睡过头了。 早饭没来得及吃,怀着不吃早饭很有可能会得胆结石的隐患,沅沅恍恍惚惚地去恭松院上工。 冯奶妈站在廊庑下,对着沅沅怒其不争地一顿痛斥。 “为什么昨晚上没有睡在大公子的怀里?” 想象中荒淫无度的限制级画面竟然没有发生,冯奶妈简直是失望透顶。 “大公子让我滚。” -- 第12页 冯奶妈仿佛没有听见,“今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再接再厉!” 沅沅:“……” 对不起,她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吱呀—— 两扇精致雕花檀门打开,一群伺候洗漱的小丫鬟鱼贯而出。 宁崖衣冠整洁地最后一个迈出门槛,身后跟着红萍绿萍两个面带嘲讽的丫鬟。 得知沅沅昨晚上别说爬床,就连大门口打地铺的资格都被大公子给剥夺了,她们就分外的得意。 冯奶妈见到主子脸色迅速一变,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菊花瞬间绽开。 “哟,大公子晨安,大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床铺可还软乎?夜里风凉,大公子可要多多注意身体……” 宁崖淡淡地唤了她一声“奶妈”。 他今日穿着一袭玄青长袍,双手背在身后,常年习武的身体厚实英挺,气势宛如山渊。 待他目光微微一错,扫过冯奶妈身后的沅沅时,两条遒劲黑眉顿时又挤到了一处。 “她——” 大公子抬起他高贵的手指,指向了冯奶妈的身后。 “日后,房里,伺候。” 他虽然是个结巴,但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并不费力。 红萍和绿萍脸上的冷嘲热讽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公子手指指去的方向。 冯奶妈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和她点名去让人伺候不一样,这可是大公子亲自开了金口要的丫鬟! 她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眼角还挂着眼屎的少女,心说这原来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虽然还没有得到大公子的身体,但很显然已经进入了大公子的心。 高,实在是高,看来是她小瞧了这个小丫鬟的段位…… 突然被一道无形聚光灯笼罩在c位的眼屎沅:“???” 发生了什么? 她有点孩怕.jpg 宁崖早上说了句留沅沅身边伺候之后,便再也没有对她多看一眼,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疑心沅沅昨晚上到底对这位长公子做了什么。 上午宁崖练了套拳之后,仍然是心不在焉。 他在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丫鬟……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她目光贪婪,爱慕虚荣,放荡无耻,为了往上爬,可以没有底限…… 那样的女子,无疑是品性堕落在底层的人。 莫要说沾身,便是多看一眼,都会令人嫌恶。 所以,他今天早上到底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指向她? 是因为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宁崖不禁朝廊下看去,看到了昨晚上没睡好的少女目光呆滞,双目无神,思维迟钝,一副“灵魂外出散步只留下了虚空肉/体”的失智模样。 宁崖:“……” 她还是堕落了,但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你,同我,进来。” 练完了拳之后,宁崖披上了红萍递来的干净衣服,路过沅沅身边的时候忽然对她说道。 作为头一个得到了大公子独一无二指定的丫鬟,沅沅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默默跟上。 沅沅进去后,自觉地给主子倒了杯茶,“公子请用。” 宁崖品了一口,再三迟疑之下,正要开口,却见红萍进来道:“大公子,三公子打发了身边的画璧过来有事相求。” 宁崖眉头一拧,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进来个面白清秀的小厮,笑说:“大公子,我们三公子派了人来,要请沅沅姑娘过去一趟。” 宁崖听到自家三弟,嘴边的话微微一顿。 画璧又说:“咱们公子说了,沅沅姑娘约好了要向三公子展现优美绝伦的舞姿,怕沅沅姑娘是忘记了。” 屋里旁的丫鬟听见“优美绝伦”的时候,嘴角都纷纷抽搐起来,彼此脸上互相传递着“狗改不了吃屎”的表情。 沅沅努力将腰挺直,显出自己的清白:她不是,她没有,她不去。 宁崖神色莫测地放下了茶碗,扫了沅沅一眼。 于是沅沅就被下人带去了百花院。 三公子的屋子里装点得与大公子那冷清房间里截然不同。 进入室内,能瞧见的便是层叠青色纱幔,风一吹,便飘飘扬扬。 三公子本人就坐在那层叠轻纱后,沐着袅袅炉香,宛若飘飘欲仙。 宁珈见到来人,恍若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微微一笑,“沅沅。” 沅沅一边上前去行了个礼,一边在这飘飘欲仙的环境里,难免被他这如沐春风的笑容给波及几分。 当然,她没忘记她像个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一样,毫不惭愧地鸽了他好几天的事实。 可他不仅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是一派和善可亲的姿态。 和善到让沅沅都忍不住生出些许动摇。 作为这三条狗里唯一一个面部表情稍微正常的男人,看在他这么温柔的份上,她把他当个人看也不是不行…… 宁珈上下又打量了一眼,温柔笑说:“开始脱吧。” 沅沅:“……” 好一只纯正的狗逼。 沅沅脱不了,因为今天她的衣服里面没有穿上那件放浪形骸的杏红色透明纱裙。 三公子遗憾表示,好吧,那就不脱,今天要和沅沅来谈谈心。 -- 第13页 沅沅坐在他对面,喝了他一杯亲手斟的茶后,额角忽然流了一滴冷汗。 她忽然想起来,三公子除了女主角和他敬爱的人以外,他非常不喜欢亲自斟茶给正常人喝。 想到这点之后,沅沅看他哪哪都觉得怪异。 眼下的三公子很不对劲,非常地不对劲。 他唇角无懈可击的笑容,他眉眼间流动的暧昧情绪,以及他手指轻快弹碰桌面的节奏。 这种种的细节习惯外人虽不能知道,但看过书的沅沅非常清楚。 他在兴奋。 属于一只变态的兴奋,开始觉醒。 沅沅:“……” 沅沅放下手里的杯子,嘴里的茶水忽然变得难以下咽。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什么事件的改变,让这位三号狗逼忽然间变得如此兴奋? 沅沅喝完茶后,宁珈亲自握了一块帕子来给她擦汗,“看你,妆都花了。” 沅沅今天没有化妆。 “跟我来。”宁珈笑着将她牵去了一面铜镜面前,将她按坐在绣墩上。 “三公子,我……” “嘘,让我来帮你梳头。” 宁珈对她说道。 哦,原来他隐藏的职业竟然还是位托尼老师。 但真不用了。 沅沅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和三公子说清楚。 “只怕往后沅沅就不能再来给三公子跳舞了……” 少女幽幽怨怨的声音缓缓从铜镜前传来。 宁珈动作一顿,唇角笑容仍旧保持不变。 “为什么?” “因为沅沅以后是大公子的人,若再时常过来给三公子跳舞,只怕会连累大公子和三公子的名声。” “这样啊……” 宁珈似乎有些失望。 沅沅照着镜子,模仿紫薇忧桑地咬了一下唇瓣,发现自己真是楚楚动人。 “所以今日,沅沅必须忍痛与三公子情断于此。” 宁珈笑容微微收敛,“你想清楚了吗?” 他的变态气质开始收敛,仿佛真的受到了打击。 要不是知道他是女主深度妹控,沅沅差点就相信了。 “你走吧。” 他退后几步,给沅沅让出了离开通道。 沅沅余光瞥见他到了这个时候变态地小拇指还在快节奏地敲打着袖侧,心口促促跳跃,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去。 结果还没冲到门口,沅沅就觉得膝弯猛地一麻,整个人天旋地转地往后倒去。 晕倒之前,沅沅听见他笑说:“说好与我情断于此,怎还……投怀送抱?” 怀里的少女翻着白眼渐渐失去意识。 他的自我洗脑系统又一次圆满进入循环。 “看来,你也是不舍得我吧……” 沅沅:“……” 你脑子瓦特了,你知道吗? 宛若陈列一道鲜润美味的菜肴一般,将昏迷的少女放在一张长案上。 顺着峰峦叠起往上描摹,是少女红润樱唇,秀挺琼鼻,一双卷翘鸦黑的长睫。 宁珈循着次序一一打量,目光冷静地仿佛落在了一块猪肉上。 在他眼里评判的标准仿佛仅仅是新鲜与否。 他动作轻柔地解开了沅沅的发髻,手指灵活地绾出了一个漂亮的流苏髻。 又给沅沅对着那面铜镜,用玉鲛墨描深了烟眉。 镜子里的少女脸蛋柔嫩偏小,除了那双眼睛不像,大致的五官却大同小异。 换上了楚儿喜欢的发饰和眉形之后,让宁珈的目光中浮现几分痴狂。 可是还差一点…… 到底还差什么? 他捏着她的下巴愈发用力,直到少女昏迷中无意识地轻轻呼痛,他才猛地回神。 他迅速用墨笔在她眼角下轻点出一颗黑痣。 那张脸,瞬间注入了楚儿的灵魂一般。 迷药生效的时辰很短。 须臾片刻,少女便揉着额渐渐苏醒。 沅沅坐在一张椅上,朝镜子里瞥了一眼,在看见眼角那颗泪痣之后,整个人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 这不是替身文学里的泪痣吗?! 书里的炮灰沅就是因为点了一颗和女主角一模一样的泪痣,才成功的鱼目混珠! 沅沅猛地抓住袖口用力地在眼角擦拭。 眼角擦得通红,却始终毫无效果。 宁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弯唇,颇满意道:“没用的,我用的是玉蛟墨,百日之内,绝无可能擦去。” 沅沅:“呸呸呸——” 她崩溃地沾着口水擦,还是没有擦掉。 宁珈看着她的举止,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真是个傻孩子,以后就和哥哥在一起,不好吗?” 沅沅气得浑身发抖。 你踏马有这手艺,为什么不打开门做生意,给女孩子们都来一份半永久纹眉套餐? 而且谁要和一个死变态在一起?! 宁珈慢慢地抚着她的长发,“只要你乖乖的,日后我便纳你为妾。” “不是想给我生儿子吗?” 他咬着她的耳朵,笑得周身轻颤。 怀里的少女霎时一僵,没了挣扎。 起初沅沅一头雾水,并不明白三号狗逼受了什么刺激。 直到他说出了经典剧情台词之后,沅沅整个人才如遭雷劈。 -- 第14页 未经铺垫,剧情……它提前了。 第6章 (末尾微修)哥哥们为什么…… 沅沅记得,书里的炮灰沅一直到二皇子郁厘凉登场后,这才引起了宁珈的注意,让宁珈产生了将她打造成宁兰楚替身的念头,并且还用“生儿子”这个诱人的豪门条件,诱使炮灰沅答应下来。 然而炮灰沅作为一个水性杨花的炮灰,见一个爱一个的人间风流少女,在看到二皇子那样更为上流尊贵,更为俊美魅惑的美男之后,对府里三位公子轮流至死不渝的爱情迅速就移情别恋到了二皇子身上了。 之后炮灰沅就彻底栽在了这位颜值据说很好,性情冰冷而让人产生无限欲望的二皇子身上。 但问题是,她明明还没有快进到遇见二皇子的剧情点。 难道发生了灵异事件? 这当然不是灵异事件。 出了百花院后,沅沅才冷不丁就想起来某个夜里撞破的大型凶杀现场。 那是她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杀人狂魔的场景。 也就是说…… 沅沅得出了一个分外可怕的结论。 大魔王,很有可能已经看见了她和大根哥。 晚上,芭蕉一进屋来就看见少女裹着被子露出颗头来,坐在榻上陷入沉思。 芭蕉看见沅沅的脸后,十分惊讶。 “沅沅,你怎么长了颗痣?” 沅沅:“……不是痣,是疮。” 她拒绝承认三号狗逼给自己点的替身绝美泪痣。 芭蕉“哦”了一声,“这颗痣疮还挺好看的。” 沅沅默默拱进被子底下,眼角湿润。 “呜……” 她真的不想做替身,不想做炮灰,不想死无全尸。 芭蕉不理解她的心情,只能目光同情地塞了把瓜子过去。 被子底下颤颤巍巍伸出一只白嫩小手一把接住。 被窝里:咔嚓咔嚓—— 芭蕉:“……” 这样沉迷嗑瓜子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芭蕉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操碎了心的老母鸡。 沅沅嗑完最后一粒瓜子,悲伤过度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双手合十,向瓜子大神祈求得到解脱。 冰箱冰箱,空调空调,洗衣机洗衣机…… 随机给她一个都可以。 瓜子大神却悲天悯人地给了她一块玉佩,告诉她,这是女主专属玉佩,拿上它,就会拥有女主光环。 沅沅:“……” 当她是傻的吗? 这块玉佩明明是炮灰沅捡到二皇子送给女主的玉佩不还,这才好死不死变成了女主的替身好吗? 瓜子大神被识破了诡计之后,立马也不装了,面容阴暗地表示:你嗑得太多了。 做完这个神奇的梦以后,沅沅醒来后恍惚无比。 她想起来了。 梦里的玉佩是书里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狗血的桥段。 当《霸王硬上弓》的剧情进展到替身情节的时候,评论区一片腥风血雨,读者们纷纷怒骂沅沅是个顶替别人功劳的碧池。 因为这块玉佩是宁兰楚当年给了瘦巴巴的可怜小男孩半个馒头换来的。 小男孩说,长大后,这块玉佩就是报恩的信物,反复叮嘱宁兰楚千万不要弄丢。 然而信物这个重要无比的东西在狗血文里的作用往往就是被女主弄丢。 宁兰楚随身携带这块玉佩,从小戴到大都没丢过,一直等到二皇子快出场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给弄丢了。 只是不曾想,这块玉佩一丢失之后,就立马被炮灰沅沅给捡走了。 这就是让二皇子刚开始时会深信沅沅才是当年小女孩的石锤理由。 沅沅联想到自己几天前捡到的一块石头。 …… 一块灰扑扑的椭圆石头被人从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沅沅用刷子刷了刷,石头外面顿时褪去一层泥浆,用指甲刮了刮,又褪去一层。 直到它越来越瘦,露出了翠绿迷人的颜色。 沅沅:“……” 沃日。 清理完磕碜的表面之后,看着这块别名为玉佩的绿色精致石头,沅沅陷入了沉思。 身为炮灰,沅沅一直都很自觉,只要不靠近女主,就不会变得不幸。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靠近一块附魔了女主光环的玉佩之后,同样会变得不幸。 原来不是三公子的变态剧情提前发生了。 而是她提前捡到了女主丢失的那块玉佩。 因为这块玉佩,沅沅从此就会被安排上给女主做替身的死亡道路,并且在悬崖边终极二选一的送分题中白给。 不过没关系,最好的解决方法沅沅已经想到了。 那就是,丢了它。 荒凉冷僻的西苑。 凉风沁着花香,绿色的袖摆轻轻荡开褶痕。 郁厘凉站在墙角下怔愣着,忽然有什么东西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额头。 啪—— 一块未能完成替身任务的玉佩从少年坚硬的额角上弹开,又声音清脆地坠落在地上,甚至还嚣张地轱辘滚了两圈。 就这样,它也没能被摔坏,而是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静静地被垂着眼睫的少年纳入眼底。 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碰到了。 额上的痛觉慢慢地扩散开来,让少年乌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茫然。 -- 第15页 这块绿色的石头,好眼熟。 “大根哥?” 一道属于少女的惊讶声音响起。 郁厘凉慢悠悠地回过神,想起了少女的名字。 沅沅。 一个要死在今天的少女。 范湍今天当着郁厘凉的面吩咐手底下的人去除掉她的时候,郁厘凉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止。 就像个局外人一般,他几乎从不过问任何人的死活。 但范湍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 从少女今天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树丛间闪烁着寒冷银光,是这天底下最隐蔽、也是淬了最为致命剧毒的暗器。 郁厘凉掀起眼睑,冷眼看着那道暗器对准了少女的后背。 死亡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就像他生来也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即便死的是他自己,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所以哪怕少女下一刻倒在自己的脚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然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少女在她本该死亡的下一瞬,出人意料地踏出一步来到了郁厘凉的面前。 一个下属们绝对不敢侵犯的安全区内。 即便是那些下属足以自信可以保证发射出暗器的同时,不会损伤二皇子殿下一分一毫的头发,但这世上也没有人可以向此间最为尊贵的主人举起武器。 “大根哥,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虽然很酷,但沅沅还是怀疑刚才从墙那边飞过来的玉佩可能砸坏了他的脑子。 少年的目光慢吞吞地扫过她的脸。 气质这个东西说起来也是万分神奇,这让沅沅看上去好像变了个人。 也许是狗血小说的设定,也许是逻辑的漏洞。 总之在改变了眉毛形状和发型之后,加上眼角下那一颗泪痣,沅沅从气质上看上去就更像女主角宁兰楚了。 但少年盯着她眼下的泪痣,却缓缓启唇,“记得。” 记得? 树上的下属们纷纷倒吸了口气。 二皇子竟然记得她是谁?! 要知道,普通人饿久了会记忆力变差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别说二皇子饿了七年那么久。 虽然没有饿出个少年痴呆,但少年对于记忆上的事情也时常有所混沌。 很久以前的记忆虽然不曾忘却,但却宛如被人撕烂的拼图一般,丢的东一块西一块。 郁厘凉记得自己母亲温柔的双手,却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想起母亲的脸。 同样,他记得从前遇到过的人,也一样需要一些熟悉的场景,才能让他想起来那些人的模样。 所以在西苑的墙角下,他会不断地重复当初发生过的事情。 就像少女第一次撞见他被人打的时候。 过重的杀孽也许也是促进他忘却这些人嘴脸的原因,以至于他反复将这些事情重复,几乎一日不落。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人闯入他的世界,喊了一句“国公爷来了”,将这日日循环的事情突如其来地打断。 那样真实的声音却仿佛传递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 在他年幼时挨打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的声音,穿透过重重迷瘴传入他的耳中。 就像他年幼时的一个愿望,幻想有人可以及时出现来拯救他。 在若干年后,被实现了。 但打那天起,郁厘凉却记住了。 他记住了那段挨打的往事,也记住了沅沅。 第7章 .二合一哥哥们为什么会那样(3)…… 少年这七年间唯一能深深刻在脑子里的东西只有两样。 一个是卫国公府里要杀的那些人,另一个则是食物。 包括范湍和年高两个忠心耿耿的死士,都是天子留给少年的备用粮。 也就是说,在郁厘凉压制不住饕餮药性的时候,他们都是他可以直接用来吃的人牲。 但范湍和年高的运气很好,这七年来,二皇子殿下虽然偶有失控,但却从来没有一次流露过要吃了他们的念头。 至于少女…… 如今在二皇子的脑海里竟然无端又多出了一个分类,那个分类的代表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所以,二皇子的春天要来了? 就在众人紧张地握紧手里暗器的时候,便听见二皇子殿下慢吞吞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荡/妇。” 她是个荡/妇。 范湍说的。 下属们:“……” 沅沅:“……” 沅沅掉头就走。 下属们面色霎时一凛,想起了自己今天的任务。 淬着剧毒的暗器被人稳稳地举起。 死亡的气息迫在眉睫,当事人却无知无觉。 在少女在踏出安全区的那一瞬,杀机犹如一道紧绷的弦,悄无声息地重新蓄满。 少女又烫脚似的缩回了脚。 少女又回来了。 下属们:“……” 仿佛重重的铁拳捶打在了废物棉花上,又或者是临到一泻千里的时候突然便秘一般,众人的脸色憋得略有些发青。 沅沅想到当初看书的时候,原书中的沅沅确实是按照一个标准恶毒的反派角色打造而成。 以至于同名同姓的沅沅本人心中一直如鲠在喉。 -- 第16页 但炮灰沅除了对不起大根哥之外,她倒也没对不起任何人。 也就是偶尔把其他耀眼出色的丫鬟推下水,偶尔让芭蕉给自己背锅替死,偶尔顶替别人的身份,偶尔窃取别人的功劳,偶尔让大根哥的头上长绿毛。 除此之外…… 好吧,她确实很有问题。 但沅沅不是她。 沅沅深吸了口气,道:“大根哥,你还在生气不?” 她要洗白自己,补偿童养夫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生气? 少年抬起湿濡濡的黑眸朝她望去,表情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纯洁的小奶狗。 沅沅心口蓦地一软。 呜…… 小奶狗什么的,最会拿捏姐姐的小心肝了…… 沅沅吐出一口气,觉得小奶狗是无辜的。 她那么坏,给他骂两句怎么了? 她不和他计较就是了。 当然,她之所以会回头的重要原因是小奶狗手里那块绿色石头。 那倒霉催石头,搁谁手里谁就倒霉,还是不要糟蹋这鲜嫩可口的小少年了。 所以沅沅和少年去索取玉佩,并且告诉对方,这块玉佩是她的。 她希望少年可以把玉佩及时归还给刚才不小心失手把玉佩从墙那边丢失到了墙这边的玉佩主人。 少年淡定地瞥了一眼玉佩,拒绝归还,并且认为这块玉佩不是她的。 沅沅:哟呵? 这剧情她熟。 论如何将一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黑化,让他经不起钱色的诱惑,是第一步。 当初多少电视剧里比男主都要优秀百倍的男配,可不就是因为没能经受得住考验,硬生生给黑化成了反派? 好好个五讲四美的潜力股,就像天边坠落的陨石一样往坑里砸,不知道伤透了多少屏幕前美少女的小心肝。 她能让他这个颜值堪比明星的小奶狗做这种见利忘义的事情? 别说女友粉,妈妈粉都不许他做! 沅沅看着他,又看着玉佩,看着他,又看着玉佩。 然后顿悟。 男人最难舍弃的东西无非就是钱和色。 但能打败钱的东西,只有色。 沅沅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上现在顶了多大的女主光环。 她决定用自己这张升级并加持了女主光环的脸去对他进行一场循循善诱。 “大根哥……” 每当郁厘凉准备走神的时候,这个声音就会突然响起。 虽然只是声音,但却愣是让郁厘凉听出了梨花酥一般清甜的滋味。 少年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 肚子又开始饿了。 那股清甜中混着瓜子香煎的气息浓浓地靠近了他。 躲在隐蔽之处的下属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踮起脚尖,对着少年略微发红的额角轻轻吹了口气。 “一定很疼吧?” 少女杏眸扑闪,语气轻软地说。 “大根哥,跟我回去上药好吗?” 少女的手指顺势贴到了少年的手背,细嫩的指腹就像是柔棉一般,贴在他微微凉沁的肌肤上。 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并且一把抓住了玉佩…… 她扯,她扯,她用力扯……玉佩仿佛被焊在了少年的掌心里,纹丝不动! 沅沅:“……” 沅沅改变了战术。 “我给你做好吃的。” 吧嗒—— 无可撼动的玉佩瞬间挣脱了少年的掌心,掉进了沅沅的手里。 沅沅:“………………………………” 色/诱都搞不定的事情,被一句“给你做好吃的”给打败了。 看样子,他是真的被饿坏了。 回到了马奴的宿舍里,沅沅把一片不知名的叶子嚼成了糊糊,吐出来拍在了少年的脑门上。 糊了一脑门口水的少年:“……” 这么原始的上药方法,也是郁厘凉从未有过的体验。 额角上被药糊糊敷上的地方顿时变得清清凉凉,减轻了肿痛。 他抬手想碰,却被少女按住了手腕。 “要等它干了以后才能碰。” 这好像不是干不干的问题…… 他好像不干净了。 二皇子殿下的心头诡异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暗处的下属们痛心疾首地看着被丫鬟口水玷污了的主子,几欲落泪。 沅沅见少年脸上略有些微妙的表情,面上不显,心底却偷偷为自己打击报复的行为而幸灾乐祸。 叫他丫的说她是荡/妇。 想到少年对自己的误解,沅沅清了清嗓子,决定向他委婉暗示,打开洗白自己的第一步,“大根哥,从前我确实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随便勾三搭四了。” 当然,等他们分手后,那就不算勾三搭四了。 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心碎成了无数片,每一个碎片里都装着一个男人的普通女人而已。 郁厘凉瞥着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我要玉雪缀梅冰糖糕。” 就像是一个无情地点餐机器,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话,生怕她反悔一般,连忙下好了单。 沅沅:“……” 作为一个先进的穿越时髦少女,她发现她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个男人,好清纯,好有趣,好不做作。 -- 第17页 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呢。 目送着少女离开,郁厘凉抬手重新抚上了额角。 抚到了一手口水。 郁厘凉:“……” “殿下……竟然是她?” 窗口冷不丁探出颗头,是范湍那张表情凝重的脸孔。 郁厘凉从袖子里摸索出一块干净的白帕,垂眸去擦手指。 范湍思考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更是怪异地说道:“这块玉佩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但真要细细理论起来,说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可能。 总之,这就是一种没有关系、但却又有关系的复杂关系。 范湍感到很是棘手。 所以,到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其实还得看二皇子吧? 坐在榻旁的少年没有理会范湍的纠结。 在看到那块玉佩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既然把东西给了出去,那么落在任何人的手里当然也不足为奇。 一个时辰之后,少女才带回来承诺给少年的点心。 一个粗陋的白瓷盘里陈列着两个白色梅花状糕点,和少年下单的玉雪缀梅冰糖糕的要求里,没有一项符合。 放在某平台上,这种糊弄傻子东西恐怕一个差评都不能善了。 但食物的气息让少年眼眸愈发漆浓,食指也轻轻抽动。 好饿。 好想吃。 沅沅看着报废了一堆之后残余下那两个珍稀无比的糕点,心头无不唏嘘。 她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女大学生,有一天竟然会亲自为一个小奶狗去向厨房的张大嫂学习做糕点,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好吧,她其实是为了玉佩。 张大嫂虽然有点耳背,但厨艺却特别出色。 沅沅当时去厨房找到她的时候,提出学习做糕点的要求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啥(四声)冰糖糕?” 沅沅在她耳边怒吼:“玉雪缀梅冰糖糕——” 张大嫂不耐地掏了掏耳朵问她:“玉雪追梅甚莫???” 沅沅:“……” 最后热情善良的张大嫂决定教沅沅做梅花糕。 好歹三个字里有一个“梅”字,勉强也算是沾了点边。 沅沅报废了一堆面粉,一堆调料,以及一个铁锅之后,成功的保留下了两块完整的梅花糕。 张大嫂面无表情地安慰沅沅,告诉她厨艺不错,但下次别再来了。 想到这里,沅沅将目光落到了那两块糕点上,仿佛农民伯伯看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庄稼终于结出了美丽的果实一般,一丝成就感油然而生。 少年白皙手指捏起了绵软的梅花糕。 食物的芳香与食物的温暖更加迫切地向他袭来,让他的意志力渐渐土崩瓦解。 他眸色幽幽,盯着梅花糕雪白晶莹的身体。 在沅沅期待的目光下,少年缓缓地将梅花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然后下一瞬,一小块梅花糕毫无防备“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恰是少年刚才咬的那一口。 吐出来的时候,少年脸上的情绪是空白的。 作为一个连掉在地上的食物都捡起来吃过的二皇子殿下,在这一刻深深的迷茫了。 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太难吃的东西。 哪怕味道不鲜,在饥饿的加持下,食物也同样会变得美味异常,可口至极。 即便药不好喝,但他也很清楚药是苦的,而这个梅花糕是甜的。 大抵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一种可以这样被嘴巴排斥的食物。 所以,他茫然得很是真情实感。 甚至完全没有想要把这珍稀难得的食物重新捡起来吃的欲望。 对于一个陷入食欲而不可自拔的二皇子来说,属实是一次相当罕见的体验。 他试着咬了第二口,那种古怪又奇妙的味道让他的舌尖死死抵住了糕点的入侵,无情地将糕点重新推出了口中。 当第二口糕点掉在地上的时候,沅沅有些坐不住了。 “不好吃吗?” 不是她不想尝,就成功了这么两个,她再吃剩一个,她自己都送不出手。 少年抿了抿唇,“好吃。” 他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下次不许再做了。” 沅沅:“……” 他好有礼貌…… 面对着盘子里一个完整的梅花糕和一个残缺了两口的梅花糕,沅沅还是决定相信大根哥的说法。 她其实也已经猜到了。 想来是刚才少年被烫到了舌头,连吐了两口,想再吃却又实在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了。 为了不使得对方陷入这样的尴尬事情当中,沅沅觉得现在气氛很好,和大根哥提出退婚的事情应该恰到好处。 她清了清嗓子,叫了对面的少年一声,“大根哥。” 少年眼睫微抬,侧对着她的脸庞慢慢转了过来,那双湿润柔黑的乌眸便对准了她。 沅沅艰难地摁住了心口。 他好帅…… “那个……” 她舔了舔唇。 退婚两个字就在嘴边。 “快点把糕点吃掉。” 她凶巴巴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时辰做出来的!” 知道一个时辰有多久吗? -- 第18页 一个时辰是现代社会的俩小时! 她看出来了,他明明很饿,就不要那么矜持了好不好? 少年表情明显抗拒。 “不吃掉它,你就得请我吃饭!” 这是当代社会狗室友经常压榨沅沅的霸王条款。 狗室友为了做美食给男朋友吃,把其他的姐妹都当做小白鼠实验,并且在姐妹月底钱包空瘪的时候趁人之危,进行比道德绑架还要残忍的霸王绑架。 只要一想到那惨无人道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沅沅就……差点笑出猪叫。 虽然离开室友的日子很不舍,但终于不用天天吃黑暗料理掉头发。 同样黑暗料理沅在暗暗嘲笑室友的时候,很显然对自己没有丝毫正确的认知。 然而少年的眸色却在这瞬间陷入幽沉。 少年的面相偏于冷清,一旦冷下了眼神,整张脸都宛若凝覆了冰霜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竟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啊…… 换做普通人,这当然算不得什么。 可眼前的二皇子殿下就如同一只极端护食的凶兽,要让它让出自己的食物,引发的后果必然让人难以承受。 这个天真无知的少女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罢…… 躲在暗中的范湍瞬间敛住了呼吸,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敢……让二皇子请她吃饭? 任何人都有自己不能碰也不能提的东西,而沅沅这句话,无疑是踩到了二皇子殿下最为危险而不可触碰的底限。 范湍遗憾地看了沅沅一眼,为她侥幸重生以后,却又重新进入倒计时的生命而感到一丝丝的叹惋。 少女却浑然不觉,嚣张跋扈地伸出那双柔软到让人怀疑一捏就碎的软嫩小手,捏着盘子递到了尊贵的二皇子殿下面前。 “吃、不、吃——” 危险冷酷寒气四射的大魔头:“……” “好。” 什么? 看着少年下一秒就犹如一只垂落了艳丽尾巴、萎靡不振的小孔雀,失落地垂下眼睫,轻轻地吐出这么个字来。 沅沅还有些茫然。 好什么好? 直到沅沅得知,少年答应请她吃东西。 沅沅干笑了两声。 她只是开玩笑罢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凄惨。 作为一个吃瓜子连皮都不吐的人,简直穷到家了好吗? 他哪里来的钱请她吃饭? 最重要的是,踏马的他宁愿请她吃东西也不肯吃她亲手做的东西,简直是对她手艺最高级的羞辱! 沅沅不死心的要尝一尝到底有多难吃,却被少年毫不犹豫地起身给带出了屋去。 留下了躲在旮角里跌了一地下巴的下属们。 良久之后,范湍一脸麻木地戳了戳附近一个暗卫问他:“二皇子殿下刚才说了什么?” “殿下说,要……要请她吃饭。” 暗卫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范湍埋头抹了把脸,心中不禁真情实感地怀疑:所以,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要不是二皇子碰过的点心他们没资格碰,范湍都忍不住捡起来尝一尝了。 能够被高贵无比的主子请吃饭是何等殊荣? 要是年高知道了,想必和他们这些兄弟都一样,都想被二皇子请吃饭吧? 作为二皇子殿下的备用粮成员之一的范湍,在这一刻深深的emo了。 这厢少年已经将沅沅带出了后院,并且越走越偏。 他说要请她吃饭时的认真神态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副慎重而又沉重的模样,让沅沅的底气愈发不足,甚至感到阵阵心虚。 他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她还开这样的玩笑,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到大学里一个请不起白富美女朋友吃高档餐厅的男同学,忽然有一天提出要请女朋友吃高档餐厅,被女朋友贴心的拒绝之后,痛哭流涕地提出了分手,玻璃心简直脆弱的一批。 所以她这个时候提出来不吃了,会不会也伤害到他敏感柔弱的自尊心? 沅沅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大根哥最后凄惨孤独一生的结局,心口更加如同堵了颗石头一般,窒塞的很。 虽然他们都在书里,但实际上他也并不是什么虚幻的东西。 沅沅看到过他受伤,看到过他被人群殴,看到过他流血,也看到过他的八块腹……不是,总之,他的的确确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不是沅沅第一次见到他时,单纯将他当做一个没有任何感情、任何知觉的npc。 那也恰是在现代社会中,沅沅看见别人摔倒都会忍不住上前去扶,但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他连续两天被人欺负却也不会伸出援手的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沅沅那时候根本没有将他当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看待。 这也许只是一场游戏,但谁规定游戏里的“人”不能拥有自己的感情和想法? 当惭愧值到达了顶峰时,沅沅轻轻扯住了少年的衣角。 “到了。” 在沅沅开口之前,前面的少年对她说道。 沅沅看着四周荒无人烟的环境,深深的疑惑在这一瞬间取代了惭愧。 这就到了? 连个桌椅都没有,哪里像是请客吃饭的地方了? 墙角枯萎死去的草,阳光常年都照不进的阴霾黑暗角落,还有一些腐旧掉漆的老家具像垃圾一样堆在角落。 -- 第19页 就连地上的石头砖块都七零八碎,冒着青苔。 沅沅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像是书里大魔王最爱杀人抛尸的地方。 沅沅:“……” 她错了,她不该和他开玩笑的。 “那个……” 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吗? 看着大根哥面无表情的侧脸,沅沅终于感知到了一丝冰冷的危险,脊背发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为了省一顿饭,他就要杀人灭口吗? 沅沅突然想到了历史上真实的人吃人残酷现象…… 他看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人模狗样的往往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曾经三观跟着五官跑后援会会长·沅沅觉得这个推理还算靠谱。 但是……他吃瓜子不吐壳。 沅沅的最后一个念头,却又让她诡异地陷入沉默。 沅沅决定再也不和他开玩笑了,并且迅速把自己想要退婚的念头和他说清楚。 “大根哥……” 少年背对着沅沅,清瘦颀长的身段极其养眼,就如同是绿竹中最为碧绿秀致的一根,幻化成精,俊拔无比。 微风拂动他的衣角,听见沅沅的声音,他也仍旧并不予以理会。 走到墙角那堆木头下,少年蹲下了身。 然后沅沅就看见他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了一个…… 垃圾桶? 正准备拔腿逃跑的沅沅:??? 不是菜刀,不是毒药,也不是准备一砖头拍死她的板砖。 而是一个疑似垃圾桶的垃圾桶? 少年蹲在地上,垂眸看着这个疑似垃圾桶的垃圾桶,然后极其敷衍地在里面翻了翻,又翻了翻。 最终翻出了一个他自认尚且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抬起纤长乌黑的长睫,朝沅沅看去。 “吃吗?” 少年极有风度地先行询问了在场的唯一女士,沅沅。 看着那根仿佛被人已经小心翼翼啃过了一小口的鸡腿,沅沅结结实实地给震撼住了。 虽然美惨强人设很带感,以至于这些年许多配角主角们都纷纷往美惨这条线上努力靠近。 但……倒也不至于惨到在垃圾桶里找吃的吧??? 退婚两个字到了嘴边,沅沅眼角湿润,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第8章 哥哥们为什么会那样(4)…… “殿下这是为何……” 范湍的声音冷不丁地让郁厘凉回过神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少女也早已经不在了。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却只点了一盏蜡烛。 以至于烛光窄小范围以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 对于许多人来说藏污纳垢、隐匿邪物的黑暗是最为可怕的东西,对于郁厘凉来说,这里却极其安全。 就像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怪胎,他喜欢阴暗滋生的地方。 同那些生机勃勃的碧翠草木都喜欢阳光充沛的地方是一个道理,这样的喜欢,有时候仅仅是一种本能。 为什么? 范湍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被他接收进脑海里。 “属下派人去调查回来,当年那位虽不如嫡女,可到底是大家闺秀的穿戴模样……”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在一夕之间变成个丫鬟? 况且这个丫鬟是几年前才进这府里来,就更不可能会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彼时范湍听到这些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时,虽也略有些吃惊,但连他都猜想到这极可能是少女生出贪念想要冒名顶替,二皇子殿下又如何会想不到? 范湍猜想,二皇子未必不是想看看,这个贪婪恶毒的小小奴婢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吧? 郁厘凉垂着鸦睫,让人完全看不出心思。 他捏着一枚雕花银勺,挑弄着灯芯。 火焰口噼里啪啦爆出灯花,灯影明明灭灭地打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像是俊雅与阴鸷的矛盾结合。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印着火焰的檀黑双眸,宛若一道深谷幽渊,触不见底。 “玉佩……” “可以换取三个愿望。” 少年终于微微启唇,回答了范湍的话。 可惜少女的贪婪与无知让她白白地浪费了第一个愿望。 吃独食是凶兽与生俱来的天性。 她拿着那块玉佩,让一个根本不可能请旁人共食的二皇子请她共食。 说不上来这其中到底是自作聪明占得多些,还是愚蠢更多。 范湍左思右想之下,又唯恐二皇子真有什么便宜被这女子给占了去…… “另外两个条件,也许会令她露出马脚。” 他抬起眸,瞥见少年那双染上了烛光温暖色泽的纤长手指,握着那枚银勺饶有兴致地挑拨。 直至那时明时灭的蜡烛彻底坚持不住,在“嗤拉”一声中熄灭,使得室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月光淡淡的清冷银辉取代了烛光的存在。 少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这一瞬彻底地陷入了阴霾之中,覆上了月光的惨淡。 那双眸中的乌黑森森地占据了大片眼白,骤地瞥去一眼时竟有种渗人的窒息感。 范湍僵硬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打量少年一眼。 是他多虑了…… 那另外两个条件,从表面上看来恰如一块裹着蜜糖的酥饼从天而降。 -- 第20页 但恐怕也会要了少女的命吧? 范湍不禁再一次为沅沅感到一丝遗憾。 从她说出这块玉佩属于她的时候,就注定了日后她会后悔…… 后悔今时今日没能收敛住的贪婪念头。 因为能死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中,比死在二皇子的手中恐怕要幸运得太多了。 …… 天黑的时候,沅沅已经回到了狗窝,快速进入咸鱼状态。 直到芭蕉带回来一把……瓜子? 托沅沅的福,芭蕉现在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瓜子的习惯。 “咔嚓咔嚓咔嚓——” “沅沅,这块玉佩可真好看。” 芭蕉细细打量着这块玉佩,语气颇为赞美。 即便忽略它的价值,把它当做一块寻常的石头,它也几乎是石头中最为好看的一块,翠色/欲滴。 沅沅看着这倒霉石头,瓜子瞬间都嗑得愁云惨淡起来。 “待我找个偏僻地方,把它重新扔了……” “扔了?” “为什么要扔了?怎么能扔了?” 芭蕉从板凳上一跃而起,瓜子也不嗑了。 “沅沅,不要它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一双小胖手轻轻地拉住沅沅的下摆,芭蕉憨憨地使出撒娇的技能,“但你扔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沅沅:“……” 差点忘了,芭蕉这傻孩子在原书里一直都在给炮灰沅背锅,至死都觉得自己和炮灰沅是对关系极好的闺蜜。 看着芭蕉跃跃欲捡的姿态,沅沅甚至还可以很省心,不用担心玉佩因为没人接盘又重新找到自己。 要说一点都不心动,也不可能。 但…… 沅沅尬而沉默地把玉佩揣了起来,并且表示自己只是在说笑。 芭蕉立马干笑两声,“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说完,气氛立马从一般尴尬变成了十分尴尬。 好在双方都很自觉地起身,在鞋底被脚趾抠出洞之前,大家都各自上榻去睡觉了。 夜里沅沅翻来覆去。 想到今天和少年分开之前的场景,沅沅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少年从垃圾桶里递来的鸡腿。 看见少年在被拒绝之后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沅沅如鲠在喉,退婚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经过反思之后,沅沅发现这样不行。 进度也太慢了,放小说里,读者指不定还以为她是个无情的水文工具吧? 所以沅沅暗暗下定决心,决定等到下次一看见小童养夫之后,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就立马开口,让她毫无退路地先和他把婚给退了。 得出这么个结论之后,沅沅两眼一合,终于顺利进入黑甜梦乡。 然而这一等,沅沅足足半个月没有再见到过小童养夫了。 因为一夕之间,她忽然就肩负起了一个极为沉重的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 在一处隐蔽的院落里,宁瑕和眼前看似刚正不阿的兄长正在叙述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府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至少比去年要多。 而且,死的无一例外是当年的老人。 这样下去,只怕府上其他的下人们也会进入惶恐万分的状态当中。 这对卫国公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解药在大哥这里?” 宁崖瞥了他一眼,“不在。” “也不在我这里,难不成,解药在三弟那里咯?” 宁瑕从对方那张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也很清楚自己从宁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府里的人从来都只顾着独善其身,他们的祖母向来都是最为精明的人,如今她老人家在离西苑最远的地方东苑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怕也是为了防备那人罢了…… 宁崖思索片刻,沉声说道:“离二皇子回宫的日期快了。” 只需如往年一般,再稍加坚持一下,便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使得卫国公府重新恢复以往的宁静。 宁瑕点了点头,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大哥后面那两句话好像不结巴了? 是错觉吧? 提起来只怕又要让大哥心底难受。 宁瑕没放在心上,才跨出一道圆拱门,便瞧见了外面的老三宁珈。 看见了来人,倚在墙角的男子才慢慢偏头打了个招呼。 “二哥,真巧。” 宁珈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也不知是蹲了多久的墙根。 “怎不见大哥与你一起出来?” 宁瑕瞥了他一眼道:“大哥他另有要事,从后门离开出了府去。” 宁珈听到这话,却微微勾唇。 “大哥怕是和我们的阵营都不一样吧。” 他的语气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倒像是知道些什么。 宁瑕眼底掠过一阵阴沉,冷冷一笑,“难道我与你的阵营就一样了不成?” 宁珈摸了摸鼻子,无奈笑说:“大哥回府之前,在暮北王府中逗留过一段时日……所以大哥在为什么人做事情,一点都不难猜。” “倒是二哥你却总是最神秘,也是最让人看不透……” 说到这里,宁珈愈发觉得有趣。 在这个府上,三个兄弟竟然不是齐心协力共同维护这卫国公府的利益,反而是各为其主…… -- 第21页 不过,比起心思深沉的两个哥哥来说,他只是单纯地想保护楚儿罢了。 宁瑕轻哼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去,却还没走出多远,陡然就又停了下来。 他冷不丁地抬起眼皮,看见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少女毫无察觉地背对着他二人,蹲在地上卖力挖坑。 宁瑕鬼使神差地顿住了脚,觉得这个背影分外眼熟…… 这个卖力挖坑的少女不是旁人,正是沅沅当事人本人。 半个月的光景一晃而过。 那么沅沅在这半个月里到底在干嘛呢? 她在教大公子唱歌。 没错,在半个月前结束了珍稀短暂的假期之后,沅沅重新回到了恭松院上工。 连续几天,宁崖都照例早起练拳,照例在路过沅沅身边地时候把沅沅叫进去奉茶。 照例在喝完茶后,照例用复杂的目光将沅沅来回审视。 一直持续这样的“照例”到第三天,沅沅终于有点遭不住了。 “大公子有何吩咐?” 沅沅觉得他这双眼睛要是有x光扫描仪的功能,恐怕自己有几根肋骨可能都被他给整明白了。 宁崖看着她,眼中的摇摆不定终于被坚决给取而代之。 他放下手里的茶碗,语气凝重,“你,跟我,过来。” 宁崖起身,将沅沅给带出了恭松院。 撇开一院子老大妈和小丫鬟们复杂而又震惊的表情,沅沅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奴婢,大公子竟然独自带她一个出去,而且看起来还不打算带上其他奴婢。 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这是何等殊荣? 沅沅记得原书里大公子的存在感其实并不是很高,当然,每一个角色的存在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作为兄弟团的对照组,三号狗逼那样的恋妹狂魔的设定虽然很香,但能将冷漠沉稳的大哥和眼里不揉沙子的二哥,这样极其排外的人设攻略起来,其实一点也不比恋妹狂魔的爽度要低。 所以宁崖和宁瑕最终也会沦为宠妹狂魔,正式成立女主背后的哥哥团。 所以,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重新回到了当下,沅沅发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 这种越走越偏,周围越来越像是可以杀人抛尸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好在沅沅并不是一个人,在不远处的地方,大公子的两个小厮仍然在尽忠职守地跟随着。 沅沅正要松了口气,就听见宁崖对门外的小厮说:“你们,不许,跟来。” 沅沅心口一突。 果不其然,后面那两个小厮立马闷不吭声地消失了。 沅沅:“……” 这里是西苑那一片最为偏僻的地方,在原著小说里可是著名的死亡圣地,而他们就身处在其中一所废院当中。 别说晚上,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人经过。 沅沅掉头要跑,却被人一把拎住了后领拖进了废院中。 “你要,去哪里?” 沅沅:“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她用力挣脱开他的魔掌,迅速锁定了另一个方向逃跑。 结果沅沅发现,除了一号狗逼身后的门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墙。 “咔哒——” 那扇唯一的门,当着沅沅的面彻底上锁。 沅沅哆哆嗦嗦,开始挠墙。 宁崖冷眼看着,也并不阻止。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直到瑟瑟发抖的少女彻底被他堵在了角落里。 沅沅浑身发软,眼角湿润,只有那双试图把墙挠穿的手充满了最后的倔强。 杀人之前搞这么多的前奏是闹哪样? 恐怖氛围是拉满了,但她就是更想选择喝毒/药死得绝美,不可以吗? 答案是不可以。 在沅沅顺利在墙上挠出一个洞之前,宁崖冷冷开口:“教我,唱曲。” 沅沅:“???” “唱……唱曲?” 他说的该不会是那天她唱的歌吧?! 灵魂活了十八年的沅沅彻底震惊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让她教唱歌。 犹记得当初和暧昧期的男神对唱了之后,男神幻灭的表情让沅沅至今难忘。 当天男神不仅把自己灌醉,还顺便拖来路边一条狗告诉她,它唱的都比她好听。 沅沅遭受暴击之后,从此告别歌坛,背地里勤学苦练,没想到进步一下子产生了质的飞越,竟然会有人找她教唱歌。 沅沅有点震惊,有点羞涩,有点激动之余,略为谦虚道:“我、我五音不全,不堪入耳,何德何能……” 宁崖沉默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缓缓回答,“我,可以,忍受。” 沅沅:“……” 信不信她教一条狗都不教他? 宁崖说,他的口疾并非天生就有。 但幼时过于紧张,说话习惯磕绊起来,久而久之无人纠正,便再没能改正过来。 为他诊治的大夫当中并不缺乏名医,并且一致认为在病状上,他的嗓子毫无任何不妥。 最终得出结果是心病。 宁崖得知这个结果之后,就此便停了药。 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治疗心病,直到那一次,少女的歌让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那种豁然开朗的感受让他隐隐抓住了一丝端倪。 最终宁崖以钱服人,一次一两。 -- 第22页 沅沅终于对他放下了成见,询问他想唱什么。 宁崖说,想唱那首把裤子开开…… 沅沅:住嘴吧你。 “别的歌,更容易上口。” 沅沅说罢,略微唏嘘。 因为她知道,那些年,洗脑神曲们即将又让一个受害者增加。 一个时辰之后,宁崖脸上的表情都是恍惚的。 明明那么长的歌词,可他只要唱过一遍就难以忘记。 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动沉浸在一种魔性的旋律世界,进入一种极其忘我的状态当中,几乎让他常年紧绷的弦瞬间松缓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找到了放松情绪的宣泄口后,天赋异禀的大公子发现自己私下里说话,只要稍不留神,便可以偶尔说出短暂而连续的话。 沅沅趁他心情好,又请了半天假,今天特意偷偷溜到了一个精挑细选的地方,确定这周围荒无人烟之后,开始挖坑。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沅沅尝试过抛、掷、扔、投等多种手法,试图让这块玉佩脱手。 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但眼下却不同了。 沅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新思路决定将这块玉佩进行现场活埋。 这次绝无可能失败,除非这泥土底下能刨出个活人。 “皇甫铁柱?” 就在沅沅觉得美好生活即将奔向自己的时候,忽然有人略带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嗳……” 沅沅心头浮上一丝疑惑,除了狗室友知道她这艺名,谁还知道?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直到视线不经意间撞到了两个人影。 跟前的这两个男人无疑是高大英俊的,鲜衣华服更是修饰了他们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即便是放在现代,他们的颜值也是完全可以出道的水准了。 但前提是,这两个大帅比不是纸扇轻摇的狗逼三号,和俊脸阴鸷的狗逼二号。 咦,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她想说,嗳?怎么这么巧?还是想说嗳?皇甫铁柱是谁? 但这些拙劣的借口在对上二公子心情愉悦到抚额狞笑的动作时,都变得毫无必要。 沅沅一手无力地握着这个充满了bug的世界之泥,一手握着女主光环玉佩,脑中在那一瞬是空白的。 毁灭吧…… 她真的累了。 第9章 退婚吧,大根!(1)…… 细数下来,除了第一次扔玉佩的时候砸到了大根哥的头。 乃至后来的第二次,沅沅丢玉佩的时候被张大嫂给撞见,被对方追着把玉佩塞了回来。 到第三次沅沅正要把玉佩投河,又被人冤枉准备偷鱼…… 这等等一系列操作下来,都让沅沅觉得,一定是她扔玉佩的姿势不对。 她本以为这次会和之前有所不同,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以这种送人头的方式自动掉马…… 她皇甫铁柱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二公子给揭穿了。 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她曾经顶着这个名字踩过他的【哔】,事态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所以沅沅现在不得不怀疑,这块玉佩实际上怕不是一块移动的debuff道具? “原来是二公子和三公子啊……” 沅沅战略性装傻。 然而宁瑕的脸色却阴沉欲滴,咬牙切齿,“你二爷是脸盲,不是傻子……” 她刚才那样娴熟地“嗳”了一声,哪里还有马甲可言? “该死的贱婢……” “要是踩坏了……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宁瑕一把抓住少女纤弱的臂膀,拖小鸡崽子一般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少女瞬间瑟瑟发抖,她怎么会没有想过。 “如果二公子愿意的话,我……我可以认二公子当爹。”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断子绝孙,没人养老送终了吧…… “扑哧——” 沅沅话音落下,一旁的宁三公子当即忍俊不禁,掩着折扇笑出了声儿。 差点忘了,三号狗逼也在。 沅沅顿时想起来宁珈还指望她当女主的替身呢。 宁瑕瞥了自家弟弟一眼,语气要笑不笑,“三弟弟高兴个什么劲儿,我怎么记得撞见这丫头的时候,她嘴里还说是个女人就能来嫖三弟弟一下,把你比作那身经百战的风尘女子了……” “啧,看样子你倒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向来保持着温柔浅笑的宁三公子唇角极其罕见地凝固了一瞬。 沅沅:完辽,完辽.jpg 宁三不高兴了,宁二就又高兴了起来。 他冷哼着瞥了沅沅一眼,问她:“说,你真名叫什么?” 沅沅哆嗦着唇,看着旁边调整好表情后迅速进入好整以暇状态的三公子,只觉得自己剩下了死路一条。 想到宁瑕有一条极其厉害的鞭子,抽完别人一顿之后可以做到把皮肉轻松分离,这技术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代化生产设备所能达到的效能…… 沅沅咽了口唾沫,“可以不说吗?” 宁瑕冷笑,摸着腰侧挂着鞭子的位置,“你说呢?” 沅沅:“……” 角落里忽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 “小红杏,真没想到你私下里如此淫/乱……” 沅沅睁大了眼睛看去,是狗逼三号。 -- 第23页 宁珈唇角重新浮上了温柔浅笑,无可奈何的模样,“有了大哥和我还不够,竟然还撩拨上了二哥?” 沅沅:“…………” 她没有!她不是!他胡说! 宁瑕眉头一拧,“小红杏?” 宁珈折扇轻摆了两下,抵在唇角,似笑非笑道:“是啊,就是那个红杏出墙的红杏,她是个浪荡货,二哥怕是还没有尝过她的滋味吧?” 宁瑕黑眸里立马掠过几分嫌弃,松开了沅沅。 被污名化之后重新得到自由的沅沅:……没错,小红杏就是她,她就是小红杏。 只要不让脸盲的二号狗逼知道她是沅沅,叫什么她都认了。 宁珈想了想,道:“这段时日,二哥身边的来福似乎忙得很呢,竟连自己家的主子都顾不上了?” 来福就是脸盲的宁二公子的眼睛,平日里都寸步不离,但这段时日竟离开了那么久,未免也太过于不合常理。 宁瑕听到这话神色微敛,“他再忙,自然也是为我办事。” 宁珈笑着一拍折扇,提出建议,“既然来福当下不在二哥身边,不如这小红杏就先寄在我这里吧,等下次来福回来了,二哥带来福来领人如何?” 宁瑕目光阴晴不定地瞥过沅沅的脸,又掠过宁珈。 过了片刻才又是冷笑了一声,撒开了手。 “也好,那就先寄放在三弟那里,过两日我再来提人就是。”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走了?” 沅沅疑惑得很,直接把自己提回去不更加方便? 宁珈拿折扇轻敲她的脑门,口吻宠溺,“傻孩子,他只相信来福,而且他还有事情在身,今天根本也带不走你……” 沅沅:“……” 她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内心对他表达了问候:你家一窝都是傻孩子。 前脚逃离了虎口,后脚照旧踏入了熟悉的狼窝。 沅沅又被宁珈请去百花院,进入了熟悉的喝茶环节。 这次仍然是宁三公子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斟茶。 宁珈问:“考虑好了吗,小红杏?” 沅沅这次却不敢喝他这杯茶水。 “三公子想要奴婢做些什么?” 宁珈见她不碰茶水,也不在意,语气懒散,“唔,就是一些帮忙驱赶苍蝇的事情。” 驱赶苍蝇? 沅沅表面上战战兢兢发问,实际上却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三号狗逼分明是想让沅沅这个天生放/荡的少女能够化身成女主的替身,去抢女主的光环,勾引女主的男人和所有裙下之臣吧? 这其中就包括暮北王男主和二皇子男二。 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这剧情就跟上了高速公路一样。 就说捡玉佩这事儿,点痣这事儿,给他生儿子这事儿,再到眼下帮他驱赶苍蝇这事儿? 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奔着一百二十码以上的速度发展地越来越快? 就差怼着沅沅的脸告诉她,她明天就得跳崖狗带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沅沅才终于发现她努力的方向可能不太对,再按着这个诡异的事件发展下去,搞不好都不需要男女主出场,她就能自己独自完成狗带的任务环节了。 沅沅屏着呼吸:“奴婢想考虑一下,再答复三公子。” 宁珈抿了口茶,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才释然一笑,“当然可以。” 他的手指掐起少女柔腻的下巴,向她承诺,“我这后院,永远都有你这只小红杏的一席之地。” 沅沅仰着脖子,在这暧昧到充满粉色泡泡的气氛下几乎僵成了一条咸鱼。 直到英俊的三公子对这条咸鱼索然无趣地松了手,少女才哧溜逃出了这里。 人走茶凉。 宁珈见她分明恨不得插上翅膀逃走的背影,亦是不徐不疾地推翻了她的茶杯。 而后将那根沾染了她体香的手指递到了鼻下,细细地嗅闻着她的滋味。 和楚儿不一样,但……竟然也不会让他反感? 宁珈搓了搓手指,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仿佛仍然缠绕在他指尖流连忘返。 她的眼神和以前……实在是不太一样。 “去查一查。” 宁珈对身边的心腹淡淡开口。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怎么就敢忤逆他了? 天黑了下来。 乃至子时,墨色的天际连那点冷清的月色都被浓重的乌云所吞灭,时隐时现,恍若充斥着一股不祥的意味。 中年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淌满鲜血的脸上充满了惊骇的神情,仿佛见到了这人间的恶鬼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粗喘。 “呜……和、和我没有关系……” 那样久远的事情,明明久远到记忆甚至可以忘却…… 可在今夜,却被人重新提起,以那样血腥的手段。 当年的事情,珠珠姑娘怀孕生子,是老太太一怒之下不管她死活了。 然后原本在老太太庇佑下就已经受人欺负的珠珠姑娘,在没了老太太的庇佑后,又做出那样的丑事,她在府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宁珠珠是卫国公府最小的千金不假,可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子。 而她唯一出众的美貌,则是被她唯一的孩子所继承。 如今这个孩子长大成人,站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与他一起来细细地“回忆”这些往事。 -- 第24页 杀人的进度慢了下来,并不是郁厘凉感觉累了。 而是因为他的记忆慢了。 记忆里那么多人,要一个不漏地全都想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七十四——” 谁又能想到,在那五年间,曾经至少有七十四个人参与了谋害他母亲这件事情。 人的恶意可以随风而长,也会聚众而来。 郁厘凉又想起来,偶然的一天,两个庶出的舅舅误入了西霜院,看见宁珠珠的时候惊为天人,然后才想起来是那个藏在深宅里的傻妹妹。 这么漂亮的女孩,要不是妹妹该多好…… 他们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无知的眼神下极尽意淫着她。 后来郁厘凉长大了一些,会偷东西给小傻子吃,却每次都会在跑到西苑那堵墙后的地方,被那些人给逮住。 明明,只是一些连狗都不吃的残羹冷饭啊。 却也会成为他们欺凌的借口…… 在见到珠珠的最后那天,珠珠说,她不是他的母亲。 男孩睁着黑眸茫然,不是他母亲,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珠珠说,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珠珠垂着脑袋,泪珠掉在了衣襟上,极小声地告诉他,这么乖的好孩子,才不是傻子生的。 “我……我想起来了!” “当初给你母亲下药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少年一脚踏入血泊,干净的鞋底被染成了红色。 “所以,他们都死了。” 中年男人仍旧在血泊之中不断地垂死挣扎,“我是害了你母亲,可我也后悔过的……求你,求你留我一条性命吧……” “所以,也是你对珠珠说,我是傻子生的?” 直至死前那一刻,中年男人抖着嗓音仍旧试图否认过往的一切。 “不……不是的,我不该那么说的……” 郁厘凉垂眸望着他,语气轻轻地纠正道:“错了。” “我就是傻子生的……” 浓郁的血腥传入少年的鼻息间竟不再像以往那样变得那么腥臭作呕。 仿佛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这次少年没有忍住,尝了尝食指上蘸取的鲜血。 幽沉的瞳仁微微扩散,瞬间被浓郁黑色所取代,竟瞧不出一丝微光。 想要吃了尸体的念头,顷刻间几乎被放大到了极致。 郁厘凉记得,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是不能随意外出行动的。 这个日期,好像又要近了…… 第10章 退婚吧,大根!(2)…… 清晨,迎接新的苦逼一天的沅沅,精神萎靡不振地开始思考人生哲理,宇宙奥义,乃至人类起源。 最终,沅沅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拒绝三号狗逼,她一定会落到二号狗逼的手里,从此过上更加惨无人道的生活。 所以宁珈看似大度和善地让她回去考虑,实则也是早已料准了沅沅别无选择。 总结下来,当下时常为了外快和大公子一起钻小黑屋唱歌,又被三公子带去寝室喝独家秘方绿茶,还和二公子拉扯不清的沅沅在旁人眼里,仍然是个淫/乱无比的丫鬟。 一顿操作下来,她仿佛洗白了个寂寞。 当剧情发展到这一步时,沅沅忽然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既然一味的抗拒不仅没能改变任何剧情,反而加速了剧情的发展…… 那么如果她不再试图丢掉玉佩,不再试图向大根哥提出退婚,甚至不再破坏自己成为女主替身的契机,并且顺应着剧情,这是不是代表着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可以从中找到漏洞,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让沅沅的小心脏莫名地轻突了一下。 这样的思路明明同样充满了漏洞,但却也是沅沅从未有过的思考角度…… 原书里的炮灰沅是渣了老实巴交的大根哥不假,但如果现在的沅沅又突然觉得大根哥这个人不错,可以和他在一起呢? 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假设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走到了一半,沅沅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绿意。 她抬起头循着那抹绿意看去,于是又在那堵熟悉的墙后看到角落里绿色的身影。 大清早上,少年宛若扎根了一般,杵在墙后头一动不动。 沅沅:“……” 这难道是在cos面壁的竹子? “大根哥?” 今天沅沅的小童养夫好像没有兢兢业业的去上工,而是一个人立在这西苑的墙角下又开始静静地发呆。 他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沅沅甚至要开始怀疑他前几次是不是占了别人的地盘,才挨的打。 “大根哥,你最近经常在这里发呆?” 少女柔软的声音钻进了耳廓。 郁厘凉袖下的手指轻轻弯曲,他乌黑的瞳仁慢慢转动,看见了少女站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 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可少女却毫无察觉,继续站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柔软的手掌拂过少年微凉的额上,沅沅看见被玉佩砸过的地方毫无痕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冷不丁对上少年那道幽沉漆黑的眼眸,想到刚才假设的那个念头,沅沅的心口又开始突突了起来。 -- 第25页 当退婚这个话题终于进行到了不得不进行的时候,沅沅终于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并没有多排斥这个少年。 即便是在最初,沅沅也是习惯性地认为想要摆脱命运,就要摆脱一切强加在她身上的设定。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她顺理成章地和大根哥在一起,是不是一样可以改变原本的结局? 沅沅看着眉清目秀的少年顿时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嗑瓜子不吐壳,但他以后会杀猪…… 在古代能够衣食无忧,也算是小有富庶的人家了吧。 这么一想,沅沅忽然发觉大根哥的前途其实根本就是一片光明。 身为一条咸鱼,要找出个比傍大款更加有前途的,就是能够傍上一个会杀猪的男人吧? 如果非得找个对象过日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考察考察…… 沅沅怀着一肚子心思磨蹭过去,试探问道:“大根哥,你识字不?” 退婚的话,总归要双方当事人写份退婚书什么的当个凭证吧? 不退婚的话,那也得会写婚书不是? 少年仍旧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沅沅立马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他只是个马奴,怎么可能会识字?搁现在这个朝代,大家基本上也都是找人写好了文书以后直接按指印的。 能认识字的,那都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了。 沅沅难免为他感到一丝惋惜。 放到现代,不会写字什么的完全是相亲市场里相当致命的短板。 而且即便打消了退婚的念头,日后跟着他搭伙过日子,不识字带来麻烦的地方想必也不少吧? 沅沅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不求他大富大贵,但好歹要把文盲的帽子给摘了才是…… 郁厘凉盯着她那张一张一合的红润小嘴半晌,终于想起来她是来干嘛的了。 她是来向自己提要求的吧? 冒名顶替了玉佩的主人,她所贪图的不正是他手里拥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权势与利益么? 郁厘凉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为了这些东西靠近他的女人以前自然不是没有。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少年微微启唇,无形之中催化她心中的贪欲。 这样的话,也极容易让这些女子迫不及待地露出贪婪嘴脸……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把含在嘴边的话给暴露了出来。 “啊……那我希望你可以识字。” 少女面含鼓励,仿佛看着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目光,在郁厘凉反应过来之前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要求。 “要是能把一篇完整的三字经背下来就更好了。” 面对这样苛刻的要求,少年却连眉头都没挑动一下,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沅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先满意了一半。 暗暗蹲在旮旯里的范湍:“……” 据说二皇子殿下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 他觉得她好像在侮辱二皇子,但他没有证据。 沅沅提完这要求以后便如释重负,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错过了什么珍贵的机会。 对面表情毫无波澜的少年慢悠悠地睨了她一眼。 她也许是在装傻…… 良久,他才缓缓提醒她道:“还剩一个。” 沅沅疑惑,“还剩一个什么?” 少年“嗯”了一声,继续垂眸看着脚下的青草。 沅沅:“……” 他们明明看着相差不大,但怎么感觉好像已经产生了爷孙一般的代沟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女忽然又凑了上来。 这次却往郁厘凉手里塞了个凉凉的物件。 郁厘凉眼睫微颤,就听少女对他低声说道:“大根哥,就……别饿着自己。” 她快速说完,那双柔软细润的手同时也迅速从他掌心抽离,连带着那股清甜气息一并离远。 看见粉色的裙摆消失在了墙后,郁厘凉这才慢吞吞地摊开了掌心。 是一粒碎银。 “欲擒故纵。” 墙头上冷不丁地冒出颗人头,范湍神情颇为凝重地判断出了这粒碎银的作用。 是为了让人先放宽心防,然后再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最后一个要求,她定然会原形毕露。” 范湍以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得出了这个结论。 范湍认为,越是贪心的女人,越是会把自己深沉可怕的贪婪掩藏的越深。 可见这个丫鬟心机之深,计谋之远。 所以…… 郁厘凉低头,来回掂量着那粒轻飘飘的碎银。 她到底会有多贪婪,才会足够显出她的丑恶嘴脸? 第11章 退婚吧,大根!(3)…… 风中带来了轻微的腥气。 郁厘凉沿着墙角慢慢地来到了小河边。 少年蹲在河边,忽然将白皙的五指直直地插入水中,抓上来一条死鱼。 鱼身黏腻腥臭,鳞片亦是破碎。 但他的目光却定定地集中在了这条鱼的腹部,一道蜿蜒流淌着鲜血的地方。 少年舔了舔齿尖,幽黑的瞳仁微微收缩。 饥饿带来的欲望让他感到理智在不断被压迫。 -- 第26页 直到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按住。 “殿下……” 范湍及时地出现在少年身侧,低声提醒,“现在回宫……还来得及。” 至少宫里有天子为他备好的所有东西。 郁厘凉抓着那条死鱼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将那作呕的腥气完完整整地消化了一遍,而后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任由这死鱼浮着肚白,漂浮在水面之上。 “不必。” 在这里,那些人不是也专程为他准备了地方吗? 那个专门为了怪胎而重新打造过的院落,就在他与珠珠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充满了恶意与猎奇的心态,又有多少人很想看看,这坠入人间的恶鬼嘴脸到底能有多可怕? 这其中也许会有陷阱,也许没有,但放在寻常人身上,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冒险。 可是,二皇子心意已定。 而范湍也从来不会忤逆主人的命令。 百花院里的舞姬们正在将新编排好的一支舞展现给宁三公子欣赏。 个个美人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各有娇态,媚眼如丝。 宁珈捏着酒杯,唇角噙着笑容,这次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似沉醉,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大。 那个少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外面的心腹终于进了屋来,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 宁珈微微错愕。 倒是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和二皇子有关系…… 虽然二皇子本人在府里神出鬼没,也并没有人敢接近。 但这不代表他次次的行踪都不会留下踪迹。 偏偏就有那么一次,让一道眼线发现,一个大胆的小丫鬟曾经上前去接触过二皇子殿下。 那个丫鬟就是沅沅。 宁珈的表情怔了一瞬,先前一些想不通的地方顿时了然。 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为自己这些天来浪费的思绪而感到可笑。 是因为找到了更为矜贵的高枝,这才连他们这些国公府里的小小公子都不放在眼中? 也难怪她在他面前会突然生出了那样怪异的“变化”。 确认沅沅还是那个贪婪无度的丫鬟,宁珈的心口才稍稍抚平了几分。 不然,他会觉得很怪。 就像这些天以来,他会因为看她种种的不顺眼,而极想将她提到面前来,无底限地去试探于她。 好在他控制住了这种古怪的念头,也等到了合理的解释。 堵在心口那种莫名的感受也瞬间释然。 他给杯子里的酒水重新填满,语气宽容,“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 宁珈朝那些舞姬一一打量过去。 尽管那些舞姬皮相上或多或少都与楚儿有所相似。 但没有一个人可以与沅沅一样,可以从骨子里给出那种熟悉的感觉。 这也恰是他为什么会相中沅沅的真正理由。 他挑起唇角,低声呢喃,“不过等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的时候,就会明白谁才是她真正可以依靠的主子了。” 宁珈说给沅沅考虑三天,便多一天都没超出。 沅沅被带过去时,宁珈是第三次给她沏上了茶水。 沅沅看着宁三公子斟满的茶水,忽然觉得他在书里只给妹妹和亲近之人独有的区别对待也不值钱了。 当然,她和前二者的区别就是,她的茶水里通常有料。 “沅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宁珈从容不迫地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沅沅鹌鹑一般,面上战战兢兢,心里却早知道这三号狗逼没可能放过自己。 为了不使得宁珈生出怀疑,少女语气颇为迟疑,“奴婢这几日食不下咽,睡不能眠,心焦力竭之后,觉得三公子提出的条件……” 沅沅说到此处微微停顿,恰到好处地留了个悬念。 见宁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才缓缓吐出余下的答案:“可以答应。” 宁珈眉头微挑,倒像是不那么相信她这么轻易就答应的模样。 “不过,奴婢还有个条件?” 沅沅又及时地补充上了一句。 “什么条件?” 沅沅秀眉微颦,水眸扑闪,“沅沅可以帮三公子做事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上一世积了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沅沅内心:对不起祖坟,对不起上一世,对不起八辈子…… “所以,沅沅已经满足至极,就不再奢望给三公子生儿子了。” 宁珈的动作一顿。 他抬眸扫过沅沅,问她:“当真?” 沅沅故作忍痛点头。 比珍珠还真,甚至可以假一罚十。 看着她压制的唇角,宁珈轻轻微笑。 “那就太好了。” 少女也重新展露了微笑,“是啊,能够为三公子做事真好。” 宁珈这次显然比前两次更为诚挚,邀请她喝他配的独门秘方绿茶。 “既然达成了一致,何不喝盏我亲手调制的茶?” 宁三公子心情极其愉悦,“第一次虽然下了药,但那是因为沅沅不乖,这次却不一样了。” 沅沅被他满怀期待地盯着,目光掠过那盏碧绿的茶水,心里也找不出个拒绝的理由。 这次她都答应他了,他还有什么好下药的? -- 第27页 而且要弄死她一个小小丫鬟,对于宁三公子而言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喝反而才惹人怀疑。 抱着这样的心思,沅沅又一次受宠若惊地把那盏绿茶喝了下去。 “这个茶如何?” “嗯……好茶。” 除了感觉好茶以外,沅沅还感觉到好晕。 沅沅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看着对面男人笑得发颤的双肩,脑袋瞬间宕机。 “不行啊沅沅……” 三号狗逼优雅掩唇,缓缓说道。 “只想帮我做事,但不想帮我生儿子……我觉得不行。” 沅沅:“……” 当她这只假茶碰上了真茶男人,沅沅仿佛看到了自己输得底裤不剩的未来。 “狗……” 狗逼,有本事单挑—— 狠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少女就已经一头栽倒。 宁珈看着昏倒的少女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的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眼下的泪痣,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公子……” 宁珈的心腹上前来试探询问。 宁珈瞥了他一眼,“算了。” “那位……发起狠来,弄不好是会死人的。” 就为了给她一个教训,真叫她不小心死在那里,他竟然还有些不舍呢。 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一切又变得十分索然无趣。 宁珈随意打发了人送沅沅回去,便转身进了内室。 …… 纤芷今晚上就要被派去西霜院了。 几个丫鬟躲在下房里窃窃私语,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纤芷的寿命不长了。 她们说,纤芷今晚上可能会死。 起初纤芷也是这样觉得。 纤芷掩在袖下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她知道,西霜院那位二皇子殿下看似尊贵无比,但对方却生得青面獠牙,膀大腰粗,甚至还喜欢杀人…… “凝春,今晚上……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到了门口,你在门外等我送完东西出来就可以了。” 纤芷无助地找到了对自己向来极好的朋友。 果不其然,凝春答应了。 然而纤芷袖下的手指却哆嗦得更厉害了。 因为……因为她实在太害怕了,等骗凝春到了门口之后,她就会忍不住恳求凝春帮自己送进去,然后…… 然后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纤芷,我今晚上不能陪你去了。” 凝春回来忧心忡忡。 “阿福哥哥让我和阿桃姐姐把一个晕倒的丫鬟送回去。” 纤芷诧异,“晕倒的丫鬟?” 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了纤芷的心口。 与其让与自己相伴数年的好姐妹去,倒不如……倒不如让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去做这件事吧? 天暖和起来之后,白天便越来越长,而昼夜的时间相对而言则是缩减了不少。 所以当沅沅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好黑。 她猜天已经不早了。 第二反应才想起来自己又喝了一次加料绿茶。 沅沅:“……” 她对着三号狗逼的祖宗发誓,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三次。 “沅沅姐姐?” 旁边冷不丁响起来个声音,险些吓了沅沅一跳。 “姐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沅沅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地回答了个“没有”。 “是你送我回来的?” 对方“嗯”了一声,又有点腼腆道:“我一直等姐姐醒来,眼下内急得不行……” 沅沅汗颜,她何德何能,让别的小姑娘憋屎憋尿等她醒来? 这年头竟然还出现了这么有责任心的丫鬟? “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了……” 这位丫鬟的爱岗敬业几乎要打动了沅沅,把她送到位不说,还负责健康咨询售后。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丫鬟临走之前,沅沅赶忙问了一下这个好心丫鬟的名字,以便日后当面和她说声谢谢。 对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凝春。” 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沅沅听到这个名字脑袋里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但如果沅沅知道她的真名叫纤芷,就一定会很有印象了。 因为在原书里,纤芷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主角,但她却是个叫得上名号的配角。 是唯一一个陪伴痴情男二度过余生的胜利性质的女配。 她就是郁厘凉后来唯一册封过的一位妃嫔。 同样作为卫国公府的丫鬟,纤芷最初的运气就没有其他丫鬟那样的好。 因为她曾经被点名去郁厘凉身边伺候。 这种伺候,是带有性质的伺候,能够成功的丫鬟往往要么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锦衣玉食。 但彼时纤芷对二皇子杀人如麻的名声极为畏惧。 纤芷只道自己是太害怕了,二皇子根本没那么可怕,所以当夜她便借故推了其他丫鬟代替自己进去伺候。 结果第二天,那个丫鬟死了。 打那天以后,纤芷就日夜饱受自己良心的折磨。 为了赎罪,纤芷在看到二皇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后,主动出现在郁厘凉的面前,想要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中间发生了炮灰沅替身女主坠崖事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纤芷在努力找机会陪伴二皇子。 -- 第28页 最终她的诚心打动了太后,也是太后做主把她赏赐给了郁厘凉。 当然,郁厘凉作为一个深爱女主的重要男配,对纤芷毫无感情,各种冷漠,也是体现他对女主深情的一种方法。 大概的思路就类似于“我虽然娶了她,但我脑子里都是你,我根本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这样的狗血套路。 然后再由女主宁兰楚好心撮合他和女配,突出女主善良的同时,也让他因为无法违背自己内心对女主的深爱而遍体鳞伤。 偏偏原书中的郁厘凉一直都很高冷,所以在宁兰楚喋喋不休的劝导下,他只慢热地答复过两句话。 一是他没碰过。二是,他不感兴趣。 这才引发了宁兰楚内心自责动摇,并且为了郁厘凉和书中的男主产生了新一轮虐恋情深。 总之,在纤芷的误打误撞之下,沅沅眼下不仅要肩负自己替身女主的任务,同时还兼任了替死鬼的角色出现在了这里。 没过多久,一直懵圈的沅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这明显是个杂物间,而不是她的房间。 第12章 退婚吧,大根!(4)…… 疑似杂物间的房间房门被人锁上。 沅沅顿时想到了刚才那个可疑的丫鬟。 透过镂空的花窗,隐约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院子。 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今夜天边还有一轮银月洒落些许微光,沅沅怕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阵风吹拂过来,那股各种家禽牲畜混合在一起的超浓度腥臭气息扑面而来,让沅沅差点yue了出来。 这样刺鼻的浓腥沅沅上一次还是在菜市场旁边的屠宰场里闻到过。 沅沅往房间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脚下踢到了一个东西,是个死鸡。 继续往里走去,又踢到了一只断了脖子的鸭。 沅沅:“……” 果然自己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屠宰场吧。 …… 在天黑下来之前,郁厘凉就已经感到身体的“饿”。 这样的“饿”并不是因为胃部的空虚,而是一种单纯渴望进食的念头。 饕餮的毒性会周而复始的发作。 尽管平日里少年看似轻而易举的压制。 可真饿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理智在人对食物的欲望面前,脆弱到几乎不堪一击。 天黑之后,西霜院的人就已经离开。 范湍走之前说,卫国公府那边的人在今夜也许会派人过来刺探。 可是……那又能怎样? 除了又是白白送死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漆黑的房间里几乎听不到活人的喘息。 少年垂着眸默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乌黑的瞳仁跟随着跳跃的烛焰忽张忽缩,恍若混入了呼吸的节奏。 却始终没有人发现什么诡谲之处。 院子里的腥味越来越重。 有人往里抛洒“饵料”,企图加快少年失去理智的速度。 可屋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诱惑少年离开房屋半步。 直到将近子时,一个少女打开了通往他房间的门。 这也是沅沅唯一可以推开的一扇门,门后竟然还连接着其他房间。 外面屋子看着明显扩大了许多,但却更加漆黑无比。 沅沅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尚有余温的烛台,心里感到奇怪,但还是在烛台四周摸出个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刺啦—— 烛焰飞快跳跃,仿佛有猛烈的风突然掠过。 脖子上骤然一紧。 沅沅下意识扯了身边的东西,却扯落了一道帐幔。 被风刮灭的灯芯发出窸窣的声音,在漆黑中度过短暂的下一瞬竟死灰复燃。 偏偏垂落的帐幔隔绝出了一道明与暗的交界。 一阵死寂之后,沅沅才发现自己被人掐住了脖子的状态。 那只手臂长而有力,将她直直地抵在了墙角。 月光斜斜地从窗口落在他的侧脸,就在沅沅要看清楚的时候,男人突然间曲起手臂,收近了与少女之间的距离。 像一只尖叫鸡敞着脖子被人按在墙上,沅沅脑中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直到对方冰冷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侧,距离近到她稍稍转头就能触到他的鼻尖…… 是……是变态。 沅沅心口突突狂跳,只恨口袋没有手机报警。 “呜呜呜……” 沅沅慌得一头冷汗,握着手里刚才抓到的系带,胡乱拍打他的脸颊,下一刻对方铁钳般的五指扣住她的手腕,就听见“咔嚓”一声。 沅沅的手就这么……断了? 断、了? 短暂的懵逼之后,沅沅眼角湿润,吓到发抖。 是在害怕贞操在今夜就要离她而去了吗? 不,她是在害怕小命会在今夜离她而去…… 当时还和狗室友们天天傻嗨的沅沅曾经看到过此类的新闻除了和室友们把强/奸犯痛骂一顿以外,甚至还一起参与讨论了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最终大家讨论出一个结果。 那就是打,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也要苟住自己的小命。 当代女孩早就没有了大清朝代的裹脚布,少了个□□算不了什么,就当被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屈辱固然是屈辱,但远远不至于为了这玩意儿就去死。 -- 第29页 可当下的情形,沅沅动了动疑似断掉的右手,很想汪的一声哭出来。 好他妈疼。 不用实验,看样子她也是真的打不过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情,如何苟住小命成了她最为紧要的念头。 男人可怕的气息欺压而来,顺着她的鼻子和唇瓣细细嗅闻。 少女压抑的泣音和颤抖柔软的身躯里仿佛有着奇妙的力量,让他在某一个瞬间受到了诱惑。 就像是一条觅食的野狗,他的鼻子嗅到她颈侧时停顿了下来。 那层薄薄的肌肤下埋着大动脉,一旦受到破坏,少女足可以当场失血而亡。 少年却蹙起眉心,冰冷的鼻尖似乎擦碰到了沅沅敏感的肌肤,吓得沅沅小脸煞白。 “我……我是个淫/乱的女人,我有不干净的毛病……” 少女抽抽搭搭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声“撕拉”,衣襟从领口裂开,掩在衣料下细白柔嫩的肌肤在暗淡的月色下仿佛镀上了一层莹莹辉光,堪比珍珠润泽。 冰凉的气息贴在沅沅暴露在空气下的皮肤上,惹得少女颤抖得更加厉害。 终于在贴近锁骨以下的位置,那里才是包裹着香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断线的泪珠子一滴一滴坠滑下来,吧嗒吧嗒砸在了少年的唇瓣。 少年尝到了一股咸涩的滋味。 “混……混蛋……呜呜呜……” 属于少女清甜柔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起初微不可辨,乃至后来愈发清晰,这次却带上了陌生之极的哭腔。 少年莫名烦躁,内心的某个地方忽然被触碰到,以至于连带着动作也不受控制的微微凝滞。 趁着少年怔愣的时候,沅沅另一只手快速抽出随身携带的女主光环玉佩,朝变态的脑袋上没有章法地砸了过去。 变态似乎终于被她给砸愣住了,怔怔地退后半步。 踩到那块垂落的帐幔,帐幔顶部固定的位置瞬间发出脆弱的声响,哗啦坠落。 明与暗的交界刹那间被打破,烛光温润的光泽镀在两人的身上,驱散些许阴霾。 同时也让沅沅看清楚了这个死变态的模样。 “大……大根哥?” 沅沅彻底震惊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少年方才的孟浪,而是因为少年那双已经完全黑黢黢的眼眸。 她震惊的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bug? 他眼白呢?眼白哪里去了? 好好的美少年,怎么年纪轻轻就患上了黑眼病? 然后沅沅一边腿软地跌坐在地上一边绝望想到,有些作者写文根本不讲逻辑,她都苦逼地来穿书了,他没有眼白又算得了什么? 咸涩的泪水在口中慢慢消化。 心口那股洪水滔天般的恶欲仿佛突然浇下了一桶冰水。 理智回笼的瞬间,郁厘凉才慢慢看清楚眼前哭红眼的少女。 方才做过的事情,就像是从另一个角度慢慢输送传入他脑海之中。 直到眼中浓郁的黑色慢慢褪去,少女的情绪始终在无比清晰地影响着他。 惊吓,惶然,还有泪眸里浓浓化不开的恐惧,以及她柔脆的手腕,软趴趴地垂在了一旁,看上去可怜至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 少年沉默,冷不丁抓住她脱臼的手腕轻轻一接。 嘎达—— 断手接了回去。 疼不疼沅沅都没来得及反应,但他恢复正常的眼睛显然和方才不太一样…… 少女看着自己又能动弹的手终于回过神来,方才那样可怕的情形都没有发泄,眼下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年的动作霎时顿住。 他不是没有看过女子落泪。 但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他认知中的女子都是梨花带雨,哭得极为斯文。 向她这样狂风暴雨式的哭泣,几乎没有。 她细嫩雪白的脖子上有大片红痕,是他掐出来的。 就连领口也坏了一截,露出了大片白嫩。 郁厘凉蹲在她身旁看了片刻,迟疑地把玉佩捡起来还她。 “没坏。” 少女一把夺过玉佩砸在他的脸上。 没坏你奶奶个腿! 呜呜呜吓死她了…… 发现是自家的未婚夫在发疯,沅沅的老鼠胆也瞬间膨胀。 巴掌大的玉佩结结实实“啪”地一声砸到了少年的脸侧,滑落到地上。 须臾片刻,便在那白皙的脸侧浮现出红色的印子。 少年周身的气压顷刻间降到了最低,让沅沅含着泪花的眼里稍稍生出些不安。 郁厘凉紧绷着唇角,朝她看去。 “你欺负我……” “不是欺负。” 沅沅抽着气儿朝他看去,想到他黑洞洞的眼睛,以及一地血糊糊的家禽,难免迟疑。 他刚才确实反常……而且真要想那啥她,那不也得两眼发绿光吗? “那你刚才是怎么了?” “想吃东西……” 高冷无情的二皇子殿下头一次向活人解释,“饿得两眼发黑。” 沅沅:“……” 虽然他刚才确实两眼发黑…… 但饿得两眼发黑的形容是这么用的? 哦,原来她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 第30页 沅沅委屈的眼泪更加汹涌。 郁厘凉睨了她一眼。 “可以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他从来没有哄过别人。 毕竟也从来没人敢对着他流泪撒泼。 然而将他臆想成未来夫婿的少女不知不觉中早已经陷入对未来美好感情的设想中。 当代少女沅沅焉能忍受未婚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折断了她的手,还能这么轻描淡写? 犯下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她怎么可能轻易就不生气。 “我要和你分手,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丢出了吵架中杀伤力top1的名句,沅沅红着眼眶推门离开。 少年身后那扇大门就像逃生游戏守着怪物的房门,只有在打怪成功之后才能打开房门。 怪虽然没被打死,但被打懵逼了。 少女趁着怪物本怪还在懵逼,瞬间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过了许久,范湍才重新出现在这里。 他发现二皇子虽然恢复过来,但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范湍提议,“属下派人去杀了她吧?” 看到过主子这幅模样,这个少女就更加留不得了。 少年指腹危险的摩挲着玉佩,硬生生地掐出了一道裂痕。 “她明明很贪婪……” 第三个要求却让他很是茫然。 虽然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却提出了不许他再见她的要求? 少年面无表情地握着那块玉佩。 二十年来,胸口的位置头一回有了一种涌入泥块的滞涩。 不疼不痒,却叫他无端生出戾气。 第13章 私奔之前的男人上岗教育…… 夜里沅沅哭得稀里哗啦地回到了房间,借着没有消化干净的迷药和被未婚夫气到头昏的后劲,沅沅就稀里糊涂地上榻躺平了。 早上醒来,沅沅不甚清醒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三个大字。 分手了。 所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 因为沅沅很快就低头看见了自己肿成了猪蹄的右手。 男人的手劲十分大。 身为一个美少年,他有这么大的力气确实十分可疑。 但大根哥不仅仅是个随机到美少年绝美皮肤的路人甲,他还是个马奴。 如此一想,沅沅顿时恍然。 沅沅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抽泣的那两声,他没收着点劲儿,捏成粉碎性骨折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随着她口中的“分手”二字都变得淡而无味。 沅沅一直以来的头号退婚愿望,就在她即将改变主意想要尝试与小童养夫在一起的时候,变相地给达成了任务。 说高兴吧,也没那么高兴,说不高兴吧,沅沅的心口一片平静,竟然也不是很伤心。 毕竟是书里的狗血世界,对人对事都不能太投入感情。 沅沅一直严格把控着自己,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了十分显著的效果。 看,她根本就不在乎。 哪怕这个少年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腹肌八块,身材火辣,眼神清纯,奶狗般的性格,鲜肉般的身体,她也毫不在意。 如果这是一本以沅沅为女主的狗血文,她甚至可以十分坦荡地向读者保证,男主的人选从这个进度条开始,就已经产生了改变。 大根哥,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过客。 至于分手的原因,当事人已经不想再回忆。 因为沅沅害怕自己又要捂着嘴汪的一声哭出来。 狗逼,掐断了她的手之后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这样的男孩子谁要谁捡去吧,反正她不要了! …… 大公子是个忙人,回府之后没多久就领了任务继续出府办事。 身为大公子院里的丫鬟,沅沅难免又得到了频繁的休假,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来对自己余下的人生进行合理规划。 期间沅沅一直养到手腕的红肿消退下去,日子照常要过,剧情照常发展。 在这段时间里具体应该发生一些什么,沅沅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毕竟小说里的世界和女主无关的剧情往往轻描淡写,甚至会用时光大法飞快带过。 但沅沅依稀记得,女主需要在府外经历一个事件之后才会重新回到府上。 远的不谈,至少眼下她本人暂时是安全的。 早上沅沅照例送了堆脏衣服去西苑。 这次在西苑的墙角下却没有再看到过少年。 沅沅看着那块位置,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了一下。 感觉就是……毫无感觉。 沅沅拍了拍裙摆正准备回去嗑瓜子找芭蕉唠嗑,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头顶仿佛常年笼罩着阴云的二公子经过此地。 躲是来不及躲避了。 沅沅只好迅速摆好低眉顺眼的姿态,中规中矩地行了个丫鬟礼。 “奴婢给二公子请安……” 好在宁二本人脸色虽然阴沉,但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回走去。 沅沅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头顶上方方才经过的那一片阴影忽然又如同乌云一般重新笼罩了回来。 沅沅:“???” “你,叫什么名字?” 宁瑕迈向前方的脚步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正面地打量着这个屈膝低头行礼的丫鬟。 -- 第31页 沅沅:“……” 不幸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她出门又忘了看黄历。 幸运的是,二号是个脸盲,比傻子好不了多少。 躲是不能硬躲,所以当下沅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掐出了娇滴滴的绿茶音,“奴婢叫沅沅。” “哦……” 宁瑕目光阴森森地打量着她,却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过会儿冷不丁问:“你认识一个叫做小红杏的丫鬟?” 沅沅:“……” 小红杏本人当然认识小红杏本人。 但作为逃避被二公子鞭挞命运的沅沅选择将装傻进行到底。 “小红杏?” 高超的演技,往往要掺入绿茶的水分。 “奴婢是认识她的。” 在一些心虚的事情上,否定的答案往往更加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 相反,她说她认识小红杏,反而可以大大地降低二号狗逼的疑心。 “哦?你竟然认识?” 二号狗逼脸上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对沅沅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 沅沅内心暗暗松了口气,悄悄摊开汗湿的掌心散热。 “奴婢虽然和她没怎么说过话。但也算是有过几次照面。” 宁瑕盯着她道:“你与我说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让沅沅很是费解。 “啊,奴婢和小红杏不熟,但奴婢听过,她是个很淫/乱的丫鬟,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和她来往。” “呵呵,淫/乱。” 宁瑕勾起唇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沅沅。 沅沅感到背后发麻,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啊,不仅淫/乱,她还很无耻,喜欢蹭人家瓜子……” “呵呵,无耻。” 沅沅:“……” 他脑子瓦特了? “真没想到,你这个丫鬟说话还挺讨喜。” 宁瑕唇角放松,对着沅沅无可无不可地进行了一番点评。 本就略显虚伪的丫鬟,顿时谄媚说道:“能为二公子解答,奴婢很是荣幸。” “真有意思……” 宁瑕挑着唇,将她的五官反复打量。 沅沅露出更加狗腿式的谦虚,哪里哪里。 宁瑕说:“原来你的真名叫沅沅啊。” 沅沅:“???” 二号狗逼瞬间表演了一个一秒变脸,咬牙切齿,“你这个淫、乱、无、耻、的、丫、鬟——” 沅沅:“!!!” 沅沅拔腿就跑。 结果命运的后脖颈这次却被人一把掐在掌下,掐得她浑身发麻。 “死丫头,你这次还想往哪里跑?” 少女瞬间在他掌下瑟瑟发抖,“怎么会……二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身后那阴恻恻的声音渐渐靠近,充满恶意地回答:“你二爷不认人脸,难道还不认识你眼角下那颗黑痣?” 沅沅:“……” 日哦! 这个故事虽然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 但罪魁祸首毋庸置疑,是狗逼三号。 面对公堂严刑逼供一般的气氛。 沅沅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们兄弟几个联手玩死…… 宁瑕那张惨白的脸加上一双阴沉的眼,看上去整个人就很阴森,特别像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 而且他还有一个相当牛批的抽人技术,可以抽皮但不伤皮,把你里面的肉抽得稀烂。 “二公子,请喝茶。” 纤纤细嫩的双手碰上一杯青色的茶盏。 少女眼眸湿润,宛若幼鹿。 宁瑕阴沉道:“茶水这么烫,怎么喝?” 少女摸了摸茶盏,天真地问:“烫吗?” 宁瑕仿佛看着傻子的眼神发出一声冷笑,“是我撒谎咯?” 沅沅:狗逼。 经典的恶婆婆刁难小媳妇的套路,她懂。 把茶端到外面去呸一口口水。 沅沅张着无辜的杏眼重新端送到宁瑕面前,语气瑟瑟,“二公子,奴婢兑过了凉水。” 宁瑕说:“哦,那你把它喝了。” 沅沅:“……” 宁瑕见她不动,目光瞬间阴沉了一个度,抬手抚上了腰上的鞭子。 沅沅:“咕咚——” 她干了,他随意。 “叫沅沅是吧。” 愉快的喝完茶后,二号狗逼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沅沅。 他一开口就是极其恶毒的嘲讽,“听说你有个未婚夫,还到处勾三搭四,果真有够淫/乱。” 沅沅深呼吸。 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二公子惩罚我吧。” 既然求饶不能让二号狗逼放过自己,沅沅只好凄惨地红了眼眶,“都是奴婢不好……” 当初她就应该直接把他的哔踩下线。 “二公子……” 沅沅还没来得及卖惨,外面就进来了一个下人,对宁瑕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宁瑕眉头一皱,目光又诡异地扫过沅沅。 “你是说怎么惩罚你都可以?” 沅沅迟疑地点了点头。 宁瑕眉心微缓,对她说道:“那好,你现在回去吃点好的,回头该上路的时候,我会派人去叫你。” 沅沅:“……” 好在二号狗逼的嘴巴虽然又毒又辣,但他的下属事后还是给了沅沅一个阳间的解释。 -- 第32页 原来是住在府上的二皇子忽然间动身去了檀香寺,身为卫国公府的人,宁瑕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也要动身跟去。 就在方才,他竟然决定将沅沅也一起带上。 沅沅在听见“二皇子”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远离主要角色团保命的定律在她这里始终是黄金第一要领。 但这件事明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二号狗逼那样心思狭隘的人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所以这次要带她一起上路,他怕是很大的概率已经想好要怎么折磨沅沅了。 到了晌午,沅沅顶着突突跳的眼皮回去和芭蕉一起干饭。 芭蕉看到沅沅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听到的八卦一顿倒腾。 “沅沅,听说有个马奴得罪了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罚他饿了三天。” 沅沅干饭的动作没有打翻,只是微微一顿。 “饿了三天?” 沅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冷静。 冷静的就像所有和前男友提出分手后,没多久又听到前男友过得凄惨消息的前女友们,一样平静的反应。 想到某个美少年孤独蹲在墙角肚子咕咕叫,饿到两眼发黑的情景,沅沅的心口有一点点不是滋味。 归根总结一下,这应该也是怜爱前男友的情绪。 虽然他们没有正正经经的谈过一场恋爱,但到底有过一场名分,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假话。 沅沅按住节奏正常的心口,却按不住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 要是没有记错,他应该还在长身体吧? 真不是她心疼他。 而是一个饿的浑身上下只剩下八块腹肌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受得了三天不吃饭呢? 第14章 私奔之前的男人上岗教育…… 经过一番不走心的打听之后,沅沅才发现消息并不那么灵通的下人们从一个起点传出来的消息至少得有三个版本起步。 其他版本包括但不限于马奴捡了别人不要的馒头之后,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沅沅:“……” 虽然这很像是小童养夫干出来的事情,但他那么厉害,明明轻轻一捏就把她手给捏断了,怎么会又挨打了? “沅沅,你这次和二公子去檀香寺,能帮我带一个桃花符吗?” 芭蕉扭着衣摆,做贼似的,羞答答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我最近相中了阿牛哥家里那头能下崽的母驴,我想和他试试。” 多么朴实无华的古代少女。 放在现代,要是哪个女孩子说她相中了人家高富帅家里的玛莎拉蒂,想和人家试试,放在网上不得被喷成烟花。 沅沅被她真诚的态度所打动,一口答应了下来。 前提条件是,她没被二号狗逼弄死,那她就能活着给芭蕉带回来一个桃花符。 夜里熄灯之后,沅沅进入黑甜梦乡,在梦里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社会。 她回到了上大学的某一天,是她坐在教室里打开了崭新课本。 兴奋的种子在心底发芽抽枝,对着未来一片光明的前景充满了美好幻想。 直到她脊背微微发凉,回头就看见了一号二号三号狗逼宛若校园里最闪亮的三颗星一般齐齐坐在她的后排,神情古怪地盯着她。 沅沅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被这个噩梦吓得满头冷汗。 太恐怖了,梦见这几个狗东西害得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怎么,是做噩梦了?” 一只苍白的手递来一块干净洁白的帕子。 沅沅下意识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接着动作忽然一顿。 她的目光落到了床边男人的衣摆上,又顺着那衣摆慢慢上移,直到二号狗逼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沅沅:“……” “二……二公子……嗝!” 沅沅差点吓到背过气去。 忍着原地升天的欲望,沅沅按着心口哆嗦着唇问:“您怎么在这里?” 宁瑕阴恻恻地望着她,对她说道:“听说你昨天打听了马奴……” “谁让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去打听马奴的事情?” 缓缓吐了口气的沅沅:“……” 她不理解。 她怎么就不能打听了? 宁瑕冷哼了一声,冷冷警告,“以后不许再打听。” 沅沅心说他管这么宽? 按照狗血言情的套路,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大清早上跑来一个少女的房间,并且对少女本人进行各种非正常向的限制? 沅沅惊恐地怀疑,他是不是暗恋她? 宁瑕打量着她,阴阴的神色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外强调了一句,“有些马奴……不是你这种小小贱婢能打听的。” 沅沅:“……” 听他这话,他暗恋的其实是马奴。 “噗……” 沅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迅速呛咳了起来。 宁瑕往后退了退,嫌弃地看着她被自己口水呛到的模样。 一想到已经分手了的小童养夫的盛世美颜,沅沅顿时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不会吧不会吧? 二号狗逼该不会看上了吧? “小红杏,今天和我去檀香寺,知道该做些什么吗?” 宁瑕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坐得离沅沅远远的位置,问她。 -- 第33页 对上对方嫌弃的眼神,沅沅自觉地把被角往上扯扯,挡住皱成了隔夜咸菜一般的里衣,“就……去求个桃花符。” 可以祈求早日脱单。 宁瑕:“……” 他阴晴不定地打量了她一顿之后,才沉声说道:“二皇子的马被人动了手脚,眼下病了,所以二皇子把它带去了檀香寺。” “而我,则是要你去剪一把马尾巴上的毛,用来给我做琴。” 沅沅震惊。 这里竟然也有马尾做琴的套路…… 她怀疑他是不是也看过还珠格格? “等……等等。” 榻上眼神飘忽不定的少女忽然开口,“二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宁瑕回眸扫了她一眼,勾起唇角,“当然是走门进来的。” 他说完,果真又从容地走门口出去。 沅沅:“……” 行吧,反正她也够淫/乱的,大清早上房间里钻出去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 早上穿好了衣服之后,不用沅沅自觉,门口就守着两个小厮,要把沅沅亲自送到宁瑕随行的车队里。 等沅沅跟着车队后面走到脚底板冒火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二号狗逼为什么要一早上过来交代这个任务给她。 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和他再独处一室,和他一起乘马车的福利更是想都别想。 宁瑕坐在马车里往车窗外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悠哉地呷了口茶水。 车上来福顺着他方才视线扫过的位置看去,看到了沅沅。 “猜猜这次会死人吗?” 宁瑕挪动了棋桌上一颗玉石制成晶莹剔透的黑子,缓缓问道。 来福观察着棋盘的局势,神色并不看好。 “二皇子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再说,前面那几个对马动过手脚的人都死了,无一例外。 宁瑕沉默了一瞬,又落了一颗黑子。 “鱼儿不爱吃食,总是要想办法找到合适的饵料。” “可大公子却想杀鱼……” 宁瑕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这不都是为了卫国公府……” 就看谁的目的先达成了。 半个时辰之后,京中香火颇为鼎盛的檀香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宁瑕下了马车之后,便有主持亲自接待,而那些尾随中的下人中少了一个,竟也没有人在意。 与热闹的前院相比,沅沅一个人站在了冷冷清清的后院马房里。 看着那匹大黑马,沅沅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大概这就是宿命吧…… 面对着心狠手辣二皇子的爱马大黑,打从一开始沅沅就觉得这后院定然会是重重守备,守卫森严。 至少会是想要接近但难于登天级别的防御系统。 但万万没想到,眼下竟然只有一人一马在大眼瞪小眼。 送沅沅过来的狗腿子大哥表示,这马害怕人多,而且很容易紧张,所以二皇子平日里并不会让它呆在过于嘈杂人多的环境下。 是以从沅沅出现的那一刻,大黑马从悠哉躺在地上嚼草皮的咸鱼废物姿势立马切换成了站立笔直的姿势。 它紧张的情绪几乎感染了沅沅。 社交恐惧症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病。 沅沅也不是没见过社恐。 但她确实没见过这么社恐的马。 但凡它不那么社恐,也许她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它,要完成宁瑕那份作死的任务吧? “嗨……” 沅沅试图抬手和它打个招呼。 大黑马的四肢开始颤抖。 沅沅:“……” 她甚至都不敢开口问它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草,生怕给它整自闭了。 在给大黑剪马尾毛之前,沅沅已经脑补出了很多影视剧里被马后蹄撅飞的滑稽画面。 虽然滑稽,但沅沅却只感觉浑身骨头发疼。 看这马虽然内向,但它生得油光水滑,看起来肌肉膨胀发达的样子。 被它踹上一脚,沅沅怀疑自己至少要躺三个月,不残也废。 沅沅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决定诱惑大黑。 她抛出一把狗腿大哥转交给她的高级饲料:草。 然而大黑马站在原地不动,沅沅也不动,地上的草也静止着。 一切都无事发生。 沅沅:“内个……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草?” 大黑马迅速背对着沅沅低头去吃草。 沅沅:“……” 她怀疑它听得懂人话,但她没有证据。 面对着自闭吃草的大黑,沅沅缓缓掏出了一把大剪子。 成败在此一举。 咔嚓—— 就听见一声脆响,一剪刀下去,马尾上整整齐齐地落了一把毛在少女的掌心。 沅沅正准备松口气,却在抓起那把毛的同时,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她把毛放回去,马尾油亮,毛色黝黑。 她把毛拿开,一块如同十五月亮一般圆润饱满秃毛的尾巴根出现在了沅沅眼皮底下。 沅沅手指一颤,差点把毛抛了出去。 剪……剪秃了。 沅沅记得狗腿大哥还说,剪马尾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二皇子知道。 虽然是废话,但却是对沅沅这条小命为数不多的关爱。 都说是二皇子的爱马了,并且已经有n个死亡例子证明,对这匹马动过手脚的人几乎都没什么机会再呼吸空气。 -- 第34页 沅沅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 看着大黑背对着自己,那秃了一块的尾巴还在甩来甩去,沅沅就感到一阵窒息。 沅沅挪开过于惨淡的目光,准备逃离案发现场,只是一走出去,就看见了马房外迎面走来一个人。 沅沅看到了熟人,熟人也看到了她。 直到熟人幽沉的目光忽然间落到了她手里的毛。 心狠手辣的二皇子殿下:“……” 沅沅:“!!!” 在对方脸色遽然阴沉之前,沅沅迅速上前,将手里的毛一把塞到了对方手里。 然后沅沅就彻底看清楚大根哥白皙脸侧红红的地方。 果然是挨打了吧,她前男友的脸都被打红了…… 沅沅一直保持平静的小心脏瞬间被点炸了。 你妈的,狗逼二皇子! 她前男友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看把那俊俏的小脸打成了什么样? 狗逼,她前男友要是毁容了,她跳崖也要把他给拽下去! 第15章 私奔之前的男人上岗教育…… 二皇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打过脸。 直到后来,那张养尊处优的俊脸被一个哭得糊了一脸眼泪鼻涕的少女拿玉佩给砸到了。 二皇子不仅没有当场掐死她,反而被她的眼泪淹没得有些茫然,就在茫然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虎口逃生,再一次逃过一劫。 打那天晚上起,少年白玉一般的侧脸上就多出了一抹红痕,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抹暧昧的吻痕,给少年平白增添了几分风流气质。 一直走高冷路线的二皇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幽沉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愉。 等到第二天,红痕变成了淤青。 范湍替少年擦了宫廷御用的珍品膏药,没想到淤青是消下去了,但脸上还是红红的一小块,看上去更像是被路边大媳妇强行啃了一口一样。 擦过之后,才发现少年的脸对这药品里的一味药材过敏。 这让一直适应二皇子高冷无情的范湍感到一丝丝的喜感。 但他不能笑。 因为会死。 所以要问郁厘凉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一块红痕,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个前不久才和他提出了“分手”的少女。 然而眼下的沅沅却并不清楚,她不仅打了二皇子的脸,还剪了他爱马的尾巴,甚至还跋扈到在他面前腹诽他是狗逼,要和他同归于尽。 “分手……是什么意思?” 郁厘凉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沅沅:“!!!” 原来他不知道! 她就说他这些天怎么傻直白到真的一次都没来找过她。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能听懂前半句话,只听懂了后半句不许他去见她的话。 现代少女沅沅即便是掩饰得再好,可气恼之下也不能完全保证自己每一个字都不会说错。 毕竟这些东西就像一天三餐一样,是发自骨子里习惯的东西,哪里能轻轻松松就完美转换。 沅沅心里的气消了一半,但又没有完全消。 她绷着脸,没有直接回答他分手的含义,而是语气硬邦邦道:“几天不见,你,瘦了。” 看,这冷漠中含着一丝别扭,别扭中又含着一丝关心,关心中又隐藏着一丝疏离。 这就是分手产生的后遗症吗? 沅沅扭捏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 少年却下意识地后退。 就像是拒绝被人调戏的良家妇男,他避开了她伸向他脸侧的手指。 少女颇有些不满,“别动。” 郁厘凉:“……” 无视他的反应,她踮起脚尖终于顺利碰到了他脸侧留下红痕的地方。 少女柔软细腻的小手像一团云捏成的软玉,轻轻地抚在他脸侧。 郁厘凉垂眸怔怔地望着她,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你怎么了?” 对上少年越来越怪异的目光,沅沅问道。 少年抿了抿唇,回答得颇是实诚。 “没有人这样摸过我的脸。” 因为敢这样做的人,可能也已经死掉了吧? 岂料少女忽然脸热。 他这是变相地告诉她,他还是小处男的身份吗? 嗐,她其实对男人的贞操也没那么感兴趣…… 她决定再给他一次重新表现的机会。 “这些天下来,你看出来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吗?” 少女收回了手,熨帖在温暖掌心之下的脸侧瞬间被一阵凉风所取而代之,让少年微蹙了蹙眉。 生气…… “嗯。” 郁厘凉慢悠悠瞥了她一眼,缓声道:“因为我有病。” 范湍说,她是被他的眼睛给吓到了。 沅沅顿时:“……” 虽然……但是,她生气确实和他那天晚上看上去很有病的样子有关……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显得他这么像一支被人嫌弃的病娇小白莲? 还是个楚楚可怜被渣女玩弄□□之后,又惨遭抛弃的小白莲。 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少年说清楚,但沅沅很清楚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所以拿走了马尾毛交代了少年回头去找她后,就匆匆地离开。 郁厘凉却兀自站在原地陷入了怔愣,思考她摸自己脸的背后企图。 -- 第35页 “殿下?” 过了许久,少年才回过神,看见范湍在他面前。 “大黑它……” 范湍瞥了一眼大黑的马尾巴,语气微妙。 郁厘凉:“……” 罪魁祸首再一次转移少年的注意力成功。 少年走上前去,近距离地看着大黑尾巴上明显秃了一块的地方,眸底渐渐生出来了一层阴霾。 好丑…… “他们越发地逾矩了。” 范湍看着马尾巴,心中想得却是其他。 起初那些人还收敛,乃至到了后来,试探的手段却愈发地没有了底限。 想到少女几次三番地存活下来,范湍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冷肃。 这次若不能杀鸡儆猴,只怕他们也根本不知收敛。 …… 回程的路上,马尾毛被人交到了宁瑕的手里。 宁瑕盯着那乌黑的马尾,脸色愈发地不可捉摸。 在沅沅自己看来,她也就是运气好,没被人当场逮住而已。 封建社会的唯一好处就体在这里,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他也没有监控可以找到是谁干的。 “竟然没死……” 来福很是意外。 这至少代表着抛出鱼饵的第一步,没有失败。 回到府里,沅沅被人领去了二公子的院子里。 宁瑕心不在焉地模样,仍然是在喝茶。 沅沅发现他这热爱喝茶的属性和三号狗逼热爱泡茶的习惯极其地投契。 “你知道茶喝多了,人会怎么样?” 宁瑕唇角勾着笑,缓缓问她。 沅沅:“会……会尿黄?” 宁瑕:“……” 附庸风雅的事情,果然不能和没有文化的粗鄙丫鬟讨论。 原本还想迂回一下的宁二公子推开了茶盏,唇角的笑容顿时变得冷嘲。 “你很好。” 他说:“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可以选择帮我办事。” 沅沅听到这略为耳熟的套路,忽然感到一阵生理性起鸡皮疙瘩。 三号狗逼也是这样说的。 “能不帮吗?” “当然可以。” 宁瑕阴恻恻地抚上了腰侧的铁鞭。 “那我们就现在就来算一算你对我肉/体造成的伤害……” 沅沅:“……让我考虑考虑。” 如果三号狗逼和二号狗逼要沅沅办的事情是同一件事情那就还好,她至少能一个顶俩。 就是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的脑回路一不一样了…… 当然,宁二公子也不完全是个残暴不仁的人。 为了体现出他的大度之处,他眯着眼,透过那层茶雾向少女承诺,“若是办成了,我就做主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这,是个天大的诱惑。 秘密的谈话结束之后。 沅沅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抛进了火里,又捞出来丢进了冰里。 就这么反复抛反复丢,弄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忽冷忽热。 差点忘了,混了这么久她不仅是个炮灰,还是个奴婢。 卖身契这东西沅沅先前也没怎么考虑。 毕竟这是古代,而且还是某个没文化作者写出来的充满bug的世界背景,丫鬟想要混出府去根本毫无难度。 但如果她顺利的活了下来,并且想要离开卫国公府去到更远的地方呢? 这个时候,赎回卖身契这个事情就显出了它极其重要的一面。 沅沅缓缓吐了口气,发现自己的面前除了生存危机以外,原来还有这么多难关需要挑战。 晚上沅沅把求来的桃花符交给了芭蕉。 “我都已经考虑好了,等赎身以后,我就和大牛哥回乡下去成亲,再生四个孩子。” “沅沅,日后你来做我的邻居,我让大牛哥把母驴下的崽送你一公一母,这样你养大了小崽子,也可以让他们继续下崽……” 不愧是炮灰沅的好闺蜜。 但沅沅却感动不起来,“可是这样……它们不就乱/伦了吗?” 芭蕉:“……” 是哦,兄妹禁爱的情节,乱/伦了。 掐断了芭蕉对未来美好幻想之后,沅沅就回去躺平,开始认真考虑赎回卖身契的可行性。 一直考虑到第三天,直到第三天,沅沅听芭蕉说,二皇子又从檀香寺回来了。 那个会让沅沅与死亡息息相关的大魔王,离她又更近了一步。 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终于让沅沅下定了主意,决定答应二号狗逼。 然后二号狗逼身边的狗腿大哥就找上了门来。 “二公子希望今晚上沅沅姑娘可以去西边废弃的小佛堂里取一捧香灰回来。” 沅沅:“明天不可以吗?” 狗腿大哥无情摇头,“不可以。” 沅沅:“……” 被生活推着前进的咸鱼沅被迫爬起来加班打工,准备出门完成二号狗逼交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等到狗腿大哥回去答复了二公子后,宁瑕才披着长袍缓缓地走到了凉意微透的窗口。 “这次要是不死?那应该是真的很有用了吧?” 宁瑕的目光落在了远处漆黑的夜幕。 他身后的人低声道:“不大可能……” 因为人只有一次侥幸,而不能次次侥幸。 …… -- 第36页 这厢沅沅摸黑又来到了西苑。 为什么要用个“又”字呢? 因为她知道,自己每次经过这个地方就没好事发生。 漆黑的小佛堂里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一些轮廓。 好在香炉的位置一般都摆在了香案的正中间,无需沅沅太过费力,就顺利地挖出了一捧香灰填进小罐子里。 然后…… 然后沅沅就躲进了桌子底下,害怕地牙齿“磕哒磕哒”。 临出门前,二号狗逼还让狗腿大哥转告了沅沅,今晚上会有人杀她。 而她真正需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取香灰,还得要活下来。 穿着黑衣的刺客慢慢走了进去。 在看到香案底下的衣角,他又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匕首。 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并不需要过分优秀的杀手过来。 即便他只是组织中最为平庸的人,对他而言,眼前的任务亦是即将就要完成。 然而就在他走到香案的前一刻,少女猛地抬手扬起了一把炉灰,过分轻敌的心态让刺客毫无防备地呛入眼鼻。 沅沅惊魂未定地抱着怀里的香炉,看着他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边,然后…… 然后他并没有逃跑,而是极其训练有素地将门反手关紧,将这唯一可以让少女逃走的通道封死。 整个过程当中,这位刺客大哥始终一声不吭,可以说是个职业素养相当高的刺客了。 然而早有准备的沅沅撒出去的炉灰里是掺了迷药。 僵持了片刻以后,即便门后的刺客没有了动静,沅沅也没有勇气再朝他走过去。 万一他中途诈尸了呢,万一他就指望她过去的时候突然爬起来给她来一下就能完成任务了呢? 同是天涯打工人,沅沅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打赌。 她瑟瑟发抖地在墙角堆积的杂物上又堆了个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骑上了墙头。 坐在墙头上,可以看见一望无边的天际,漫天璀璨的星辰,以及那轮皎洁高不可攀的冷清明月。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就连晚风都比往常要温柔。 可沅沅却要在这样诗情画意的环境下努力苟命。 墙的另一边很高,特别高。 底下没有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让沅沅怀疑自己跳下去可能就会残废。 如果再倒霉一点,中途不小心大头朝下,她甚至还可能会当场完成炮灰的使命。 摆在她眼前的另一条路同样不比选择去和刺客正面肉搏要好。 沅沅就很想哭。 明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 明明也已经努力去配合剧情了…… 她只是想活着,难道这也有错? 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人是天生该死的吗? 心好累。 沅沅坐在墙头抹泪,心情在这一刻脆弱的一批。 都说人生苦短,她大半夜的却连觉也不能睡,要和各种狗逼们玩游戏。 回想自己这短暂而操蛋的几个月人生,她是有点后悔和大根哥那点矫情唧唧的事情了。 早知道可能会死得很早,倒不如和他再深入地谈谈恋爱。 她长这么大,连初吻都没送出去。 想到这点,更是悲从中来…… 就在少女丧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在那夜色朦胧的迷雾当中忽然有个高大漆黑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出现。 今夜的月色很好,几乎照亮了墙角。 那人的轮廓愈发清晰,让沅沅抹泪的动作顿了顿。 是大根哥! 那一瞬间,沅沅仿佛在冬天见到了炭火,在沙漠里见到了冰水,又仿佛是掉进海里的人力竭之前遇上了浮木…… 虽然对方是那种同样弱小到无法帮她抵御这个属于主角世界命运的路人甲,但却始终会站在她这一边。 这么晚了,他又来cos竹子了? 沅沅忍住沮丧,朝小童养夫招手,成功地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大根哥,你快……接我下来。” 啜泣的少女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委屈满满地催促着他。 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迈出的脚步,站在原地没动。 撒满盐霜一般的地面上,投射着少年高挑纤长的身影。 逆光的睫影覆落下来,遮掩住了他幽黑眸底的情绪,让人几乎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郁厘凉一直都很奇怪。 一个几次都险些死在他手上的人,她凭什么觉得…… 他会救她? 第16章 私奔之前的男人上岗教育…… 少年站在墙下,那秀颀高挑的身段在这个时候立马便展现出了普通人所没有的优势。 只要他愿意,伸手将她接住,几乎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沅沅却完全没有考虑他会不会接自己这个问题。 开玩笑,他长这么高难道是白长的,怎么可能会接不住她? 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脸上凌乱的泪痕,确保自己掉在少年怀里的时候不会过于难堪,这才放心大胆地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然而在跳下去的那瞬间,沅沅还是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就像每次坐过山车一样,即便知道最终会平安落地,可失重的那一刻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一种濒死的恐惧。 直到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入了一个透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 第37页 少女的眼睫颤抖,睁开眼睛的瞬间,在她含着泪花的杏眸里同时映入了一张逆向月光的脸,呼吸轻轻窒住。 虽然看不清少年脸上此时此刻的情绪,但沅沅还是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口气。 不哭不哭,她安全了。 少年的身体却更僵了些。 郁厘凉垂下眼睫,打量着怀里的少女。 她根本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她毫无犹豫的选择,亦是让他无法做出思考。 出于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接住了她。 回到了马奴的宿舍里,蜡烛尖尖上生出了温暖的烛光,终于让沅沅感受到了一丝回到人间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和少年并排坐在了榻旁,眼眶都还有点红。 沅沅不是个爱哭的人。 可她在这个地方遇到死亡威胁的次数几乎大大超过了现代和谐社会。 她只是被吓出了生理反应。 “大根哥,我没有嫌弃你的病……” 带着一丝软绵沙哑的嗓音,沅沅这次也不再矫情,和小童养夫直接解开了这个不太美丽的误会。 “大根哥,我们和好吧。” 他有病这件事情只要不太严重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就算是搁现代谁身上打小还能没有个毛病?不是鼻炎就是打鼾,他充其量就是不能饿罢了。 而且以后还会靠杀猪为生,搞不好就是饿出来的毛病,才把好好美少年的胚子发展成了屠户。 少年看着她擤了个鼻涕,幽黑乌眸里愈发诡谲。 “你上次说,不许我再见你……” “那个不算数。” 不算数? 郁厘凉脑袋里温吞缓慢地思考了一下她这句话的含义。 不算数就代表她还有一个要求。 想到这里,二皇子殿下已经慢慢忘记,那三个愿望只是用来钓出少女贪婪内心的诱饵,是要让她暴露出丑陋的意图,然后杀掉。 而不是真的要给她许愿。 他瞥了一眼她红得像小兔子的泪眼,还有红红可爱的鼻尖,语气更加低缓了几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当然,这一次和第一次答应她提三个要求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对于一个平民百姓而言,来自一个皇族皇子殿下的恩赐,几乎是可以记入族谱光宗耀祖的荣誉。 然后沅沅却只单纯地发现这种话好像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过了…… 他好像……对让她向他许愿的执念真的很深。 也许这也是大男子主义的初步体现?就非得要她依靠他一下,他才会有安全感? 为了支持未婚夫的自尊心,沅沅这次终于勉强地认真了起来。 “好吧,那我的愿望就是你再答应我三个要求。” 郁厘凉:“……” 蹲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的范湍:卧槽……好他妈贪。 少年沉默了许久,盯着沅沅的脸几乎快盯出一朵花开的时候,终于启唇答了个“……好”。 并且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这三个愿望不可以再许增加愿望的要求。 看着他这么认真的模样,沅沅当然也认真地点头答应下来。 终于,在这个和谐的夜晚,沅沅成功地和二皇子殿下达成了并不存在的和解,并且坑了二皇子殿下三个宝贵的要求。 郁厘凉把那块裂缝的玉佩交还给了沅沅。 这仍然是她可以用来向他提要求的凭证。 然而少女却当做是自己终于将少年爱占人便宜的陋习给改掉了,他才能主动将东西物归原主。 “大根哥。” 郁厘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想好了第一个要求。 “我们私奔吧。” 一个重大的主意,被少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提出。 “私奔?” 沅沅掏出一把瓜子递给少年,两个人并排咔嚓咔嚓起来。 “就是私奔啊……” 说到这个话题,沅沅竟然还有一点点害羞,“你不懂吗?就是……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一起去游山玩水,到另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定居。” “以后你杀猪,我创业,我们也不用生太多的孩子,就一儿一女就可以了……” “儿子长大娶媳妇,但不可以纳妾。” “女儿长大了找个上门女婿,好叫我们给她撑腰……” 在对未来进行了一番美好的展望之后,沅沅对少年道:“不过也没那么快……你可以考虑考虑再答复我。” 沅沅也知道这次这个想法不是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了。 这几乎关乎着彼此的终生大事。 所以她并不急于催促少年回答自己,并且也希望少年不要冲动回答,可以在认真思考之后才回答她。 少年听完,仿佛就真的开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直到少女离开,范湍才出现在了屋子的角落当中。 看着二皇子殿下沉思的模样,范湍瞥了一眼窗外,嘀嘀咕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他家二皇子傻的吗? 范湍腹诽完转头看向主子,就瞧见主子掐着瓜子,低声询问,“癞□□好吃吗?” 他又开始饿了。 范湍:“……” 一团妒火在某备用粮的心里狠狠燃烧…… -- 第38页 癞□□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毕竟这头癞□□她还想拐带他家很有可能要继承皇位的二皇子私奔! …… 再一次努力苟住小命的沅沅一觉睡醒之后,忽然觉得世界美丽,空气清新。 归根究底,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和小童养夫和好了。 所以早上在看到芭蕉这个文盲到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丫鬟在极其认真地看《论衡》的时候,沅沅都觉得这个bug不是不可以接受。 “芭蕉,你竟然看得懂?” 面对这样一本深奥的书籍,沅沅还是感到丝丝怀疑。 待芭蕉反应过来后,顿时慌得把书塞进了被子底下。 “沅沅……” 芭蕉扭着裙摆,小脸顿时通红。 “起初是看不懂的,但后来越看越懂,看他们打架感觉还……还蛮有意思的。” 沅沅:“……”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哪一段是在写打架的事情。 但是就连芭蕉都在看论衡这种意义复杂的古书,看样子她先前对小童养夫定的三字经的目标还是太低了吧? 所以沅沅想委托芭蕉替她买一本三字经来。 芭蕉却分外客气,连银子也不收,反手从被子底下抽出了好几本一看就很装逼的古人书籍出来。 沅沅:“……” 一阵茫然之后,沅沅还是没敢选太深奥复杂的书。 毕竟,她不确定,以大根哥的资质搞不好连三字经都看不懂呢? 对小童养夫充满怜爱的沅沅,最终同芭蕉买走了那本三字经。 度过了和谐的早上,芭蕉和沅沅匆忙干完早饭以后,却又要继续上工。 因为大公子回府了。 据说大公子这次回府还带回来了一个贵客。 贵客具体是谁,在这个封建到消息光靠人嘴传播的年代,消息还没这么快渗透到她们底层来。 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沅沅在巳时出门的时候眼皮又突然使劲儿地跳了起来。 等她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路过的地方是西苑的时候,少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沉默。 这里,是沅沅的倒霉圣地。 少女自觉地退后两步,决定掉头离开。 岂料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麻子脸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站在了路旁。 在沅沅路过的时候,麻子脸忽然张嘴说话:“你,站住。” 他的态度很是嚣张。 “忘了你过去的身份了吗?” 极其嚣张的麻子脸叫住了沅沅以后,对她进行上下打量,忽然又冷冷说道:“你知道今天谁来了府里吗?知道二皇子待会要去见谁吗?” “呵,明知道这里是二皇子的必经之路,还眼巴巴地在这里等着,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沅沅:“……” 哥,你谁,一直搁这儿自作多情地叭叭叭,她认识他吗? 麻子脸这个时候似乎终于看出来她脸上的茫然,顿时有些气恼,“怎么,你都不认得我了?那你总该认识我家主子吧?” 他说着抬手一指,沅沅就看到了不远处河对岸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长袍,袖口领口都绣着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看上去就显得分外低调奢华,气质高贵。 沅沅沉默了一会儿,问麻子脸,“你刚才说,这里是谁的必经之路?” 麻子脸闻言,顿时危险地眯了眯他的眯眯眼,“这里是二皇子殿下的必经之路啊……” 沅沅一脸问号懵逼脸。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做主转头就跑,结果无情地撞到了树上,又被人一把抓住。 身后那个麻子脸仿佛戏精上身,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想用自己的命威胁我?” 沅沅:“???” 头昏,还有点想吐。 她该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一想到河对面的黑衣男人极有可能是大魔王,沅沅当即虎躯一震地甩开了麻子脸,继续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麻子脸怔了怔,很快又走回到主子身旁去复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要不要属下去……” “罢了,不必再追。” 男人神情掠过一抹复杂,冷冷说道:“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以死明志……” 方才少女奋力将自己娇弱身躯朝树上撞去的动作虽然没有成功,但却值得男人对她一改过去的印象。 这个往日里向来都不怎么起眼的女人,在今天进行了一番震撼人心的自残行为之后,忽然就在男人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痕迹。 …… 这厢沅沅终于反方向逃离了麻子脸和黑衣男人,满脑子却都是完辽完辽。 二皇子竟然真的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那天晚上果然是被他给看到了吧? 但在场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大根哥! 说大根,大根到。 沅沅在看到迎面走来的郁厘凉时,顿时发现他竟然也在这条危险的路上。 她生怕大根哥和她一样无辜惨遭炮灰下场,赶忙顺手又抄起他的手,直接把他原地拖走。 尽管她隐约看到他身边好像有别人在,但刚撞出轻微脑震荡的少女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范湍和其他下属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被一个丫鬟给拖走了。 -- 第39页 范湍和其他下属集体:“……” 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去追? 因为二皇子殿下被拖走的时候连挣扎都不带挣扎的。 与其说是被少女给拖走的,倒不如说是他的手被少女握住的同时,就自觉自己跟上去了。 可以说,路边一条野狗在这个丫鬟面前,都没他家主子乖巧。 第17章 说好私奔后她和别的男人…… 马奴的宿舍里。 沅沅发现自己手背蹭破了皮。 考虑到古代生存环境恶劣,连酒精都没有,沅沅只好勉强舔舔伤口。 一旁的少年瞥见她的动作,眸底浮起疑惑,“为什么要舔?” 沅沅:“要消毒啊。” “受伤了,不消毒会有危险。” 古代什么都没有,也许会死人也说不定。 少女嘀嘀咕咕,碎碎念道:“当然,这是伪科学,我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安慰……” 郁厘凉觉得她想法一直都很奇怪。 可他上回受伤,少女似乎也没这样安慰过他…… “对了……” 解决了险些和二皇子打照面的危急情形,沅沅才重新恢复了凝重的表情,神秘兮兮地凑到少年跟前说道:“你知道吗?刚才那条路上,二皇子很有可能会经过。” 少年闻言,眸色却始终平静无澜。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告诉沅沅,天塌下来他都不怕,让沅沅感觉到了充分的安全感同时,也感到了满满的疑惑。 虽然普通但是自信,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普信男吗? 但他好像又和一般的普信男都不太一样呢…… 但如果沅沅知道二皇子不仅真的经过了那条路,而且当事人本人还被她直接从现场给拖走了,她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天我们撞见的那个死人,你还记得吗?” 为了激发少年的警惕,沅沅又换了个角度提醒他。 果不其然,少年眼睫一颤,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得,他杀的。 少女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想到那具尸体,小脸都白煞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更加隐晦地向他披露:“那也是二皇子杀的。” 少年:“……” 看到少年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后,沅沅才微微松了口气。 本着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原则,沅沅决定不告诉他太多的内情。 毕竟知情的炮灰只有她一个,还是不要把他也拉下水才好。 看到大根哥脸侧的红痕消了下去,沅沅顿时也想起来二皇子凌虐那些马奴的事情。 沅沅心疼之余,忍不住好奇:“大根哥,你为什么会选择当马奴?” “是因为喜欢养宠物吗?” “宠物?” 看到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沅沅“嗯”了一声,“就像别人喜欢养小猫小狗这些,当然,也不局限于小猫小狗。” “反正就是那种能吃又能陪伴的,但平时我们一般养在身边都舍不得吃的宠物。” 郁厘凉消化了一下她的话后,缓缓得出结论:“我有宠物。” 沅沅惊讶,“真的?” 毕竟像她这样的少女对萌萌可爱的小动物往往都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沅沅立马兴奋地问:“你养的是什么宠物,长毛了吗?好看吗?” 郁厘凉迟疑了一瞬,“长毛了,但长得不多。” 样子也很一般。 少女又极有兴趣地追问,宠物叫什么名字。 郁厘凉说一个叫饭团,一个叫年糕。 虽然能吃,但他从来都没吃过。 沅沅一脸果然。 一些文文静静的男孩子养的宠物名字往往就会取得很萌。 不像她的闺蜜室友们,都恨不得给宠物取名叫金刚芭比日狗剩。 沅沅说:“我比较喜欢长毛的动物。” 怕少年听不懂毛绒控这个现代化词汇,为了更好的沟通,沅沅用了一种更加直白的语言表达。 郁厘凉顿时就联想到她刚才问自己范湍和年高有没有长毛…… 心口仿佛又被人铲了一铲子泥巴塞了进去。 少年的神色沉了几分,他垂眸瞥了少女一眼,缓缓说道:“我的头发很长。” 面对少年忽如其来的误解,沅沅看着他一头秀逸的黑发,委婉拒绝,“我喜欢短一点的毛……” 少年不动声色地将不高兴的情绪掩藏在了眸底,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对少女道:“短的也有。” 然后少年便垂落了目光,朝自己的下半身看去。 起初沅沅不解,直到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沅沅看到了他腰部以下。 沅沅反应过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内心大喊呀咩爹…… 他这样!她容易把持不住! “不……不用了吧?” 沅沅脸上仿佛在着火,表情充满了不可言说。 少年漂亮白皙的指尖却已经将衣摆挑起了一个角。 不不不,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少女从头到尾都写满了客套的表情。 她真的不需要他脱裤子来取悦她! 没错,沅沅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很喜欢看小黄蚊,但这不代表她本人也想穿进黄蚊现场好么? 就在沅沅脸上反复着火,内心捧脸尖叫的时候,少年轻轻道:“腿上也有。” -- 第40页 沅沅:“……” 靠。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喜欢他的腿毛吗? 神经病啊…… 结束了这个神经病的话题,沅沅觉得自己心口狼血澎湃的情绪需要冷静冷静。 想到自己给少年准备的东西,沅沅约少年黄昏的时候去自己的住处,她有个礼物要送给他。 少年幽黑的眸子里浮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和少女秘密的私会结束之后,郁厘凉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漫长的时间过去,范湍和其他部下仍然在原地待命。 范湍略是疑惑:“殿下为何不让那个丫鬟直接知道您的身份?” 提起这话,郁厘凉自然也慢慢想起来自己当初与少女相识的情景。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起初,少年是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所以面对疑似脑袋有问题的少女,也压根没兴趣和她纠正任何问题。 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尚未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郁厘凉余光瞥了一眼范湍不如自己浓密的头发,心不在焉道:“去查查,真正的马奴在哪里。” 那个马奴的房间,至少已经空置了半年吧? …… 沅沅摸了会儿鱼之后,换了条安全的小路去上工,但到底还是没有得到去前厅抛头露面的机会。 大概出于被其他丫鬟集体排挤的原因,这种被当做光荣露面的事情被她们严防死守,拒绝沅沅出现。 沅沅就顺利地再一次得到了打杂的活,去了远离前厅的地方继续摸鱼。 绿萍瞥了一眼少女爽快离开的身影,嘴里嘀咕,“要我说,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她早上还想趁着二皇子路过的时候勾引二皇子呢。” 红萍颇是不屑,“她怕是不知道,二皇子殿下今天为了见贵客,就算是天上仙女掉下来,二皇子也没那闲工夫去多看一眼。” 更何况,里头那位还是贵客,就连二皇子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呢。 一群丫鬟叽叽喳喳,揣着一肚子心思都在前厅忙前忙后,期待着二皇子的出现。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茶水都换了四五趟。 二皇子连根头发丝都不曾出现过。 就连厅内那几个主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所以二皇子去了哪里呢? 原来二皇子殿下因为今天黄昏的时候约了少女。 所以他让人回绝了贵客见面的请求,半路上掉头又回去了。 终于等到了黄昏,郁厘凉来到了与少女约定好要见面的地方。 沅沅很准时地等到了他,便趁着芭蕉回来之前,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在经过小院的时候,少年却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漆黑柔润的乌眸盯着外面架子上晾晒的东西。 沅沅发现他的视线之后,顿时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那块小小的布料…… 布料虽然不多,但这却是少女贴身裹着旺仔小馒头的粉红碎花小抹胸…… 这男孩子怎么回事,就算有名分了也不能变态地盯着女孩子的内衣看啊! 郁厘凉说:“这是你的。” 上次他不小心撕破她衣服的时候看见过,所以感到眼熟。 沅沅听到他的话脸颊嗤啦滚烫,一把把架子上的小衣都扯了下来。 “这种东西除了自己的媳妇以外,别人是不能乱看的!” 少女凶狠地警告。 郁厘凉听到这话,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等进了屋后,沅沅看到自己像狗窝一样的香闺,难得感到了些许羞耻。 好在少年极其淡定,在对着这样的狗窝也能从容找到干净的地方入座,让沅沅不得不感到一阵感慨。 “幸亏你不是富二代啊。” 不然恐怕进来的第一眼,就要嫌弃她又穷又咸鱼。 “富二代……” “嗯,就是可以随随便便拿钱出来,可以随便用,随便穿,随便吃。” 说到最后一点,少年的目光微微一黯。 他不能随便吃…… “我不是富二代。” 沅沅:“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富二代,如果你是的话,恐怕你爹很有可能会瞧不起我这个丫鬟身份,会开个价让我离开你的身边。” “然后我肝肠寸断地暴瘦一场,拿着你爹给我的一万两黄金去包养两个小白脸伺候自己,并且自暴自弃胡吃海塞地度过余生。” 郁厘凉:“……” 果然,她的想法真的很是让人费解。 奇怪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很久,沅沅很快就把从芭蕉那里拿来的三字经给翻了出来递给少年。 然而少年只打开来看了一眼,脸色便变得十分怪异。 沅沅打量到他的脸色,问道:“难道你以前学过?” “以前看过一点……” 但觉得太无趣了,就没再看。 沅沅非常理解。 这就是典型的天生没有读书天赋的人了。 不像她以前一个表弟,拿到书比拿到游戏机都高兴,后来也考上了让人羡慕的大学。 不过好在她对他的要求也不高。 沅沅同少年表达了自己对他定下的简单目标,就不说倒背如流,但至少必须全会。 -- 第41页 然而她期许的目标却得到了少年愈发沉默的回应。 沅沅:“这很难吗?” 她虽然只看过第一页,但因为简单,所以繁体字也勉强可以理解。 看着少年迟疑的模样,沅沅心里不免感到庆幸,幸好只拿了三字经这种最简单的入门款。 大根哥的资质果然还是不太行吧…… 果然,少年忍着愈发诡异的情绪,低声说道,“是有一点……” 除了在船上秋千上也就罢了。 还得在马背上…… 这对于一个普通男人的体力需求其实是有点大的吧。 第18章 说好私奔后她和别的男人…… 好在少年是个相当乖巧的小奶狗。 即便面对沅沅这样苛刻的要求,他也十分能理解沅沅对他摘掉文盲帽子的渴望。 尽管态度非常的古怪,但他并没有拒绝沅沅,默默地将三字经给带走。 沅沅心中略感欣慰。 看,这个世界的狗逼虽然很多,但她的小童养夫却好像那朵最为遗世独立的纯洁小白花。 沅沅觉得,也许私奔的事情应该暗搓搓地提上行程了。 宁崖这几天很忙碌。 沅沅去恭松院的时候,看到他的次数也极其的少,以至于摸鱼的时间越来越多。 下雨了。 天地间交织起一道水帘,啪嗒啪嗒的雨珠从青色的瓦檐上滚落,打湿地面的尘土。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会儿。 刚把一堆脏衣服送走的沅沅半道上找了个墙角准备避雨。 忽然一个麻子脸就冒了出来。 在沅沅魂被吓飞之前,麻子脸说:“我们主子叫你过去。” 顺着麻子脸手指去的方向,沅沅看见雨里有个黑衣男人站在一棵树下,身形冷飒。 沅沅:“……” 沅沅手臂开始冒鸡皮疙瘩。 听说下雨天不打伞还站在树下装逼很容易被雷劈。 所以他会是二皇子吗? “好……” 对命运安排已经绝望的少女眼神瑟缩,“你在前面带路。” 麻子脸冷哼了一声,转头走回了自家主子的身边。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墙角下的少女趁着他带路的时候哧溜跑没影了。 麻子脸:“……” “主子……” 麻子脸憋了憋气到发青的麻子脸,最后憋出了一句,“看样子,她是觉得没脸过来见主子了。” 冷冷的雨打湿了男人的袍角,但男人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冷冷地朝少女消失的背影看去,表情看上去有点意外。 “呵……” 看样子,在这个少女面前,他少不得要有所牺牲一些了。 …… 沅沅使出了她吃奶地劲儿,一气儿跑出去好远。 确保麻子脸和男人都没追上来后,她才默默地又找了个角落蹲起来躲雨。 今天的雨不大,但却异常的漫长。 沅沅正迟疑雨什么时候会停,这时候,雨幕里便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少年。 是大根哥! 与遇见麻子脸和黑衣男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沅沅使劲抬高了手臂朝大根哥挥手。 找到了…… 少年发现了她后,拿着手里的雨伞径直朝她走去。 “大根哥,你是特意来给我送伞的吗?” 少女呼出一口冷气,绷紧的情绪却在见到少年那刹那瞬间放松下来。 郁厘凉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这次确实是特意来找她的,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她…… 少女柔软的手指却轻轻地搭在他的腕上,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道:“我刚才看见二皇子了……” 她对着没有打伞的二皇子殿下本人说:“真可怕,他下雨天居然不打伞,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雨里装逼……” 郁厘凉:“……” 少年默默地撑开了手里的伞,打在了头顶上。 “我送你回去。” 沅沅有点感动。 他虽然只是个小小马奴,但却会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雨天里找到自己,只为了给自己撑起雨伞。 别看这举动虽然很不起眼,但淋了雨不仅身上会不舒服,身体还会感冒,在古代,严重一点还有可能会致死……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少年等于救了她一命。 沅沅打开了十八层恋爱滤镜后,害羞地和少年并排,挤进了同一把伞下。 下雨天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打同一把伞什么的,都是偶像剧里最为浪漫的桥段了。 即便伞不够大,这几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看到自己右边肩膀被雨打湿,郁厘凉想到少女刚才说自己像傻子…… 少年又默默地把伞往自己身上挪了挪,生怕被雨淋到。 沅沅:“……” 冷冷的雨打在了她的脸侧,浪漫的气氛迅速急转直下。 沅沅紧紧贴着少年的手臂,揪着他的袖子委婉暗示,“大根哥,好冷哦,雨好像都打到我身上了。” 果不其然,少年垂眸打量了她一眼,发现了她同样淋雨的处境。 冷么? 少年掀起自己外衣轻轻裹在了少女的肩上。 被一股带着少年身上暖意的清冽香气包裹住,沅沅瞬间感到有些脸热。 然后下一刻,少年一抬胳膊把她夹了手臂下,沅沅瞬间双脚离开地面好远。 -- 第42页 沅沅:“……” 只是想要伞再过来一点而已,不是想要他夹沙包一样把自己夹起来好吗? 完美解决了冷,会被雨淋湿,鞋子会被泥水弄脏等一系列下雨天会遇到的问题之后。 少年顺利地把沅沅夹到了她的住处。 临走之前,郁厘凉终于朝少女认真说道:“我要走了。” 沅沅看着他这么郑重的模样有些茫然。 “那……等雨停了,你再过来找我玩呀。” 少年眉眼沉默地望着她,半晌答她,“也许吧。” 少年要回宫去了,也许下一次见面,他会告诉她,他的身份。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 所以即便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少年,沅沅也没有感到很奇怪。 终于到了第四天,雨才停了下来。 久违的阳光照进了快要发霉的屋子里。 芭蕉给沅沅带来了新的八卦。 原来前段时间来她们府上的那位贵客,很有可能是暮北王。 沅沅吃惊,觉得这不可能。 虽然她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这个剧情点,女主角宁兰楚应该掉进了土匪窝,正在攻略土匪头子。 就在所有人对女主落入土匪窝的情况焦急不已的时候,是女主自己轻松地让土匪头子变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完成了一次华丽地人格魅力的提升。 但这件事情沅沅并没有联想到自己。 因为剧情开头,男主角皇甫傲天确实和他的心腹考虑过让一个身形和女主很像的人冒充女主,但他们从头到尾,并没有人想起过沅沅。 毕竟剧情是为女主服务的,沅沅作为替身,需要做的是衬托女主,而不是去抢走女主攻略土匪头子的人格魅力线。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即便女主落难,替身沅在那个时候也都还没有上线。 所以皇甫傲天这个时候应该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怎么可能会跑来这里? 沅沅抛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事情,头重脚轻地爬起来,默默准备起床打工。 早上,宁崖从外面回来,甫一进门,听见屋里传来少女打喷嚏的声音。 拜那个疑似二皇子的男人所赐。 沅沅那天淋了不少雨,要不是大根哥后来找到了她,把她裹在怀里送回去,只怕沅沅的感冒就不仅仅是头晕打喷嚏了。 宁崖沉默地看着少女的背影,让人叫少女回去休息。 屋里的少女在听完红萍的话后,揉了揉鼻子,也怕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当然也就不推脱了。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大公子落在她身上颇为深沉的眼神。 回去的路上,沅沅整理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思路,已经确认好了什么时候私奔,和谁私奔,以及私奔的地点之后,心情顿时跟被太阳照过的小花一样,灿烂了起来。 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脱离这专门生产狗逼的卫国公府了。 沅沅心情甚好地往回走去。 然后半道上忽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起初沅沅以为是错觉,直到她一扭头,看到一个侧对着她的男人好像在和空气说话。 沅沅:“……” 男人发现她竟然还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惊喜,终于有些装不下去。 他一开口,就是一剂猛料:“怎么?见到为夫不高兴?” 为……为夫? 沅沅惊恐,这里有个神经病? “你谁?” 最近好像一直在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憋屈了这么久,沅沅终于忍不住把这两个字问出了口。 男人彻底地转过身来,面朝着她。 是前几天一直遇到的疑似二皇子的男人! 沅沅险些发出惊恐的叫声。 好在男人及时纠正了沅沅一直以来对他错误的认知,并且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他挑着凌厉的眉,磁性饱满的声音就从那邪魅的嘴角溢出。 “你的夫君,皇甫傲天。” 沅沅:“……”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他是二皇子呢。 然后沅沅:“!!!” 皇、甫、傲、天! 沅沅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脚趾抓地,头皮发麻,瞳孔地震,草泥马滚滚而来…… 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在去和女主上/床的路上,或者就正在和女主上/床吗??? 他一个种马男主不去表演读者爱看的上/床,跑这里来干嘛??! 想起芭蕉说的贵客,沅沅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这个男人这几天搔首弄姿,频繁出现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一夕之间,沅沅甚至要怀疑自己变成了女主。 直到男人开口:“我这次来,专程是为了把你接回府去,恢复你的通房身份。” 沅沅:“……………………” 脑浆仿佛要崩裂了。 当他说出“通房”二字的时候,沅沅对他的身份几乎彻底没有了怀疑。 她临死前才揭露的炮灰秘密,现在竟然就被人给揭穿了! 没错,每一个炮灰卑鄙无耻下流堕落的背后,都会有一个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辛酸理由。 炮灰沅也不例外。 在本文的男主角皇甫傲天中阳毒之前,他老娘给他安排了四个通房,沅沅就是被遣散的其中一个。 -- 第43页 好不容易用尽手段从奴婢爬上了男主通房的地位,一朝荣华富贵尽失,在对她痴情的未婚夫的帮助下,炮灰沅才没能流落到青楼,而是趁着卫国公府缺奴婢的当口得以入府,所以才有了后来发了狠要跟女主各种作对抢男人。 炮灰沅的爱恨情仇都和男女主有着深深的羁绊,但这个秘密只有在沅沅死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怎么会现在就轻而易举的被男主本人给捅破? 难道说,她要死了? 在感冒和男主角以不亚于恐怖片主角形象出现的打击下,沅沅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沅沅又醒了。 沅沅醒来的时候立马惊恐地把先前断掉的思路给接上去。 她知道为什么原书里没有人找上她了! 原书里,当时主角团们想到找替身来救宁兰楚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找沅沅,是因为沅沅那个时候…… 她、根、本、就、没、有、点、泪、痣! 那么现在为什么男主角找上了她呢? 是因为有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皇甫傲天吧。 至于是哪个狗逼嘴巴这么欠,沅沅不用猜都能想到,这个狗逼肯定就是最近比较神隐的狗逼三号。 宁珈作为一个妹控,他不可能放过拿沅沅去换女主回来这个好办法的! 把奇怪的事情给顺利地想通之后,沅沅却并不高兴。 她虽然醒了,但她两眼又黑了。 一群狗逼,天天就知道要算计她…… 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房间里醒来,沅沅赶忙爬起来就要往外溜去。 然而房间外早有人等着她了。 好在这个人并不是沅沅昏迷前见到的男主角,而是大公子宁崖。 沅沅看着宁崖紧绷绷的表情,终于也明白他这几天做什么天天都深沉的一批,还没事就盯着她看了…… 原来竟然不是在暗恋她吗? “沅沅,楚儿被西风寨的人给抓走了。” 为了保护女主的名声,这个对所有人几乎都保密的事情,就这么被宁崖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往往都是需要付出代价。 “你生了颗与她一样的泪痣,又与她极其相似,所以我们想……” 想都别想! 开什么玩笑,女主角进土匪窝那是发展感情线和事业线的! 她一个缺乏女主光环的炮灰换进去了妨碍到女主升级不说,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女主被抓进土匪窝只会受益无穷这个剧情沅沅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因为她说出口,别人恐怕只会用更加可怕的眼神看她,会觉得她是冷血又妒忌,想要陷害女主。 沅沅僵在了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公子,我……我不想去。” 对上男人深沉的目光,沅沅深吸了口气。 她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在指尖划去。 一颗血珠冒了出来,被男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对上男人惊愕的目光,沅沅低声说道。 “看,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这个毫无平等可言的处境里,沅沅很难和他解释什么是公平,什么是公正,更不可能给他当场背诵一段社会核心价值观。 她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他:“我去了,会死的。” 宁崖抿紧了唇。 但其实,这件事情早在皇甫傲天进府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他缓缓同她给出了一个承诺。 少女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许是因为生了病,她苍白的小脸看上去比往日里都少了几分鲜活。 宁崖的心头忽然就哽了一下。 他当然也很清楚,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若是换了楚儿出来……进过土匪窝的女人几乎毫无清誉可言。 如此一来,她后半辈子也可以说是彻底地毁了…… 少女眨了眨眼,敛去了眸底的失望,转身准备离开。 却又被宁崖叫住。 “等你回来,做我的女人吧。” 沅沅震惊,“什……什么?” 宁崖语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温柔,“我会让你疼一辈子的。” 沅沅:“!!!” 宁崖皱了一下眉头,纠正:“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沅沅:“……” 沅沅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宁崖在n多狗逼中算得上是好的那一个了。 她刚才不应该不自量力地拿自己的命和女主的命比。 即便抛开了主角光环,她其实也只是个丫鬟,而女主却是他们当中一些人的爱人,血脉相连的妹妹。 她扯了扯唇角,“大公子,方才是奴婢强人所难了。” 说完,少女这次再也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宁崖的房间。 珠帘后,宁珈并没有出面。 他握着手里的茶盏,将外面大哥与少女的话都收入了耳中。 他今日来,本来是准备威逼也好,利诱也好,都要确保少女配合他们这件事情…… 可是,眼下他却觉得口中的茶水甚是没滋没味。 她一个丫鬟,说什么有血有肉…… “矫情……” 真没想到,她竟然能勾得到大哥的心。 “也怪大哥纯情,没见过什么女人吧……” -- 第44页 这才被她这个小小的丫鬟乱了心神。 一旁心腹道:“那……” 那还要不要去威逼,去利诱,去让少女屈服。 宁珈唇畔浮着冷意,颇是无情道:“只是个丫鬟而已。” 他仿佛是想说给外面的大哥听,又仿佛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第19章 说好私奔后她和别的男人……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前院。 赵贵妃生辰,天子勒令二皇子必须回宫一趟。 一直拖到贵妃生辰前夕,郁厘凉才慢吞吞地让人准备了回程的马车。 在他准备上车之前,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大根哥?” 郁厘凉顿了顿,侧眸瞧见了经过此地的沅沅。 大概这就是在一个府里打工的好处,沅沅才从大公子那里回来,就刚好撞见少年来到了马车附近。 少女快步从小路上穿过来,眼睛红红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她似乎在别的地方受了什么委屈,哭过了一场。 “大根哥,我们私奔好不好……” 少女这次极其认真地对他说道:“十五那天,我在城郊的十里亭里等你,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吧。” 郁厘凉回忆了一下,她眼中的私奔就是说,要一起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她生孩子…… 面对少女的羞怯而胆大的邀请,少年仍旧保持着沉默。 沅沅盯着少年那双深不可测的檀黑眼眸,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因为自己陷入了沼泽,所以绝望的时候就想拉着少年,指望他能将自己拉出沼泽吗? 可是,这样大概率只会让对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年一起面临没顶之灾。 少年的沉默放在平常,沅沅从来都没有多想过什么。 可眼下她的一颗心敏感到了极致,这样的沉默亦是像一把钝钝的刀子不轻不重地在她心口戳了一下,提醒着她的自私给别人带来了怎样的困扰…… 沅沅尴尬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缓解尴尬的气氛,低声道:“一定是还没考虑好吧……” 她能感觉到大根哥不反感她,但她却也不能轻易要求一个人喜欢她喜欢到要为了她抛弃这里的一切,和她去过上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 沅沅忍住沮丧,做出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看,离十五不远了,等过了十五那天,就不用在意这些事情了。” 少女这样说,并不是在逼迫少年。 相反,她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 毕竟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如果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那么只要在那天不出门就可以了。 有时候,言语比行动要更难。 口头上的无法拒绝,换成身体上的不行动就会更加简单。 “好。” 就在沅沅沮丧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少年轻轻地回答了她一声。 沅沅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少年平静的模样,内心的情绪忽然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可见大根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不管愿不愿意,至少他都没有当面拒绝她,给她留足了情面。 沅沅的内心莫名地感到一阵释然。 她对少年道:“大根哥,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哪怕不在一起,各过各的,她也会祝愿这个曾经给她带来过一段美好时光的少年。 少女离开这里。 她离开之前唇角浮着轻松的笑,可郁厘凉却觉得她的笑容更像是做出来安抚旁人看的,并非是发自内心。 “殿下……” 范湍打开了马车的帘子,迟疑地唤了他一声,脸色愈发的古怪。 他家主子这样,好像个望妻石…… 少年终于收回了目光,上了这辆马车。 如果沅沅在这里,她就会发现,少年是以此间主人的身份上了马车,而非马奴车夫。 …… 沅沅emo了。 以前看到人家说“有的人十八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经典emo的话,沅沅只想鹅鹅鹅鹅鹅发出猪笑。 现在谁要给她看这样一段话,她会泪眼刷刷的流。 芭蕉回来看见沅沅躺平的模样,摸了摸她脑袋,惊喜道:“沅沅,你的脑袋都不热了。” 沅沅一脸生无可恋。 她现在更喜欢雪上加霜的感觉,让她病得死去活来,加重她的emo吧。 芭蕉说,她今天要和大牛哥出去约会,所以不能陪沅沅了。 沅沅记得她上回约的是阿牛哥。 芭蕉说,对,但她发现大牛哥的名字比阿牛哥更加有男子气概,而且大牛哥家的驴发出鹅鹅鹅鹅鹅的傻笑声,没有阿牛哥家的驴那么自闭。 沅沅:“……” 好激烈的竞争。 芭蕉出去约会了。 沅沅又躺了一会儿,不仅头不疼脑不热,反而还越躺越精神。 肚子里饿的咕咕叫,沅沅emo不下去了,只好爬起来找饭干。 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二号狗逼身边的狗腿子大哥蹲在门外。 沅沅:“……” 沅沅立马反手把门拍上,结果被狗腿子大哥的狗腿给卡住了。 “沅沅姑娘,二公子要见你。” 沅沅当然知道二号狗逼要见她。 只是上一次差点被杀的事情实在是吓到了少女,让她打那天起就对二号狗逼产生了阴影,一直躲闪。 -- 第45页 在沅沅拒绝之前,狗腿子大哥说:“二公子让我转告你,那个马奴似乎已经知道了你曾经做过其他男人通房的事情了……”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沅沅的脑袋瞬间“嗡”了一声。 那刹那间,一种羞耻感争先恐后地涌入了沅沅的心底。 就像是烂疮的地方突然被人揭穿。 难怪大根哥今天看她的眼神那样的奇怪…… 沅沅抽了口冷气,想哭反而哭不出来。 她不是怪大根哥嫌弃她…… 是她久违的自卑一下子就泛滥了上来。 沅沅承认,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背负炮灰沅负面的一切。 所以也没有和大根哥提起过。 她希望大根哥把她和炮灰沅分开看,但其实早就分不开了。 她就是炮灰沅,炮灰沅就是她。 大根哥能原谅她以前勾三搭四,但恐怕也接受不了她隐瞒着他自己和其他男人之间的关系吧…… 放在现代,她和一个隐瞒了自己婚姻哄骗小奶狗和自己私奔的渣女有什么差别?只怕是再大的喜欢也都会被消磨。 和大根哥最后那点子私奔的念头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破灭。 二公子的院子里今天比往常都要安静。 比起正在和暮北王商量营救宁兰楚的宁大和宁三,宁瑕反而却好似从头到尾也不曾参与过。 他无事人一般,还坐在这里摆弄棋盘。 沅沅被按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默默地等待着雪上加霜的事情到来。 宁瑕捏着一粒黑子按在了棋盘上,问她:“如果我们兄弟三人有一个人会帮你,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他对这个话题兴趣十足的模样,极有耐心地问她,“或者说,你会选谁?” 沅沅:“我一个都不选。” 宁瑕挑眉,“为什么?” 沅沅:“因为你们都是狗逼,狗逼你懂?” 宁瑕落子的动作顿住,抬眸仿佛看着疯子的眼神看着少女。 但少女颓废的眼神,一副“我就是在找死怎样啊”的表情。 宁二公子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眼泪就跟决堤的大河一样止不住了,可沅沅嘴里还在继续进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行为。 “我累了,不想干了。” 她失恋了…… 她还要给女主去做替身…… 她感冒才刚刚好……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奶狗都没有了! 沅沅一把扯过对方的袖子擤了个鼻涕,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之后终于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爱咋咋地,一群狗比,不干人事! 狗腿子大哥震惊了,来福也震惊了。 待会儿血溅三尺的时候,要怎么才能保证不弄脏二公子的棋盘呢? 宁瑕的脸几乎阴沉欲滴。 他阴鸷的目光盯着这个作死的东西。 就在沅沅准备引颈受戮的时候,一个盒子被人粗鲁地丢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是想叫你拿着卖身契离开这里……” 沅沅:“呜呜呜……呜?” 宁瑕冷冷发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死,好,我成全你……” 沅沅:“……” 沅沅一把按住他要收回盒子的手,情急之下赶忙把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以标准答案的水准回答出来。 “选……选你!” 对方盯着她,眼神充满了杀意。 少女急忙擦干了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还打了个哭嗝向他保证,“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都选你。” 宁瑕看着她哭得像个傻子,又看到手背上被她手指不经意间蹭上去的不明液体。 他忍着想要掐死她的念头,咬牙切齿道:“给我滚——” 少女一脸懵逼,好在身体比脑子行动的快,二话不说抱起盒子立马就滚了。 晚上,宁瑕沐浴之后,狗腿子回来复命道:“属下已经去与沅沅姑娘交代过,您要她尽快离府的要求,想必她定然会做到。” “只是,您真要放她离开?” 宁瑕冷哼,“怎么,爷就不能发一次善心?” 狗腿子:不能。 宁瑕瞥了他一眼,冷哼,“圣上是希望二皇子的身边可以有个女人让他领会男女之事,可不是希望有人直接把他儿子拐走……” 原以为这个丫鬟会是个有用的棋子。 可她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太有用了点…… 宁瑕只能先把她送走再说。 第20章 说好私奔后她和别的男人…… 夜深人静,窗外升起了浓浓的夜雾。 来福从外面回来之后,先把窗子合拢之后,才慢慢走回了室内。 宁瑕躺在狐皮椅上,指尖仍旧拈着棋子。 “想来属下不在的时候,那些觉得公子分辨不出旁人面孔的人,才会暴露出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吧?” 脸盲的宁瑕看人需要借助眼力过人的来福才能认人,这件事在府里几乎都不是秘密。 而来福这段时日一直不在,确实也叫宁瑕听到了许多往常听不到的消息。 譬如他们兄弟几个的姑姑、二皇子的生母,其实是被人害死的。 又譬如,二皇子所需要的解药极有可能不在其他人身上,而在东苑那个老太太的身上…… -- 第46页 他一个人在这府里游荡的时候,即便是沅沅那个丫鬟,不也一样敢在冒犯了他之后,打量他认不出她,就敢肆无忌惮地逃跑? “大哥觉得卫国公府应该投靠三皇子的阵营,所以要与那暮北王勾搭上了……” “可我却觉得卫国公府只有依靠当今圣上才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那个人人忌惮的二皇子……那才是圣上的最终选择吧? 宁瑕将黑子置入棋盒当中,然后又从棋盒里抓起一把黑子往那棋盘上一抛,将那白棋哗啦打散。 所以说啊,卫国公府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 约莫是三个月前,赵贵妃派人去打扫二皇子生母的萱明宫时,被二皇子安排在里面的侍卫给打了出去。 那几个嬷嬷本想撒泼强闯,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去,在后宫里传开之后,简直和打了贵妃的脸一样。 这后宫的气氛一下便微妙了起来。 有说贵妃蛮横,欺虐无母之子,排除异己,也有说贵妃委屈,如民间继母难为,被二皇子百般刁难。 还没等天子问责,二皇子便又按时按点地出宫去卫国公府杀人。 于是回来之后,天子让内侍交给郁厘凉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采薇宫向赵贵妃贺生。 这种明显让二皇子要低赵贵妃一头的事情,二皇子殿下也仅仅是轻声答了个“好”。 内侍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匆匆退下。 郁厘凉神情平静地走进了游廊。 身侧范湍迟疑,“殿下这次不直接拒绝,又要如何应对……” 少年却说,有人教过他了。 少年垂眸慢慢看完了宫外寄回的信,才将东西交给了范湍销毁处理。 范湍诧异,“比如说?” 比如说,她让他倒茶,他就给她倒开水,烫她一层皮。 她让他做事,他就摔烂东西,浪费她财产,她敢骂他,他就胖揍她自己的孩子,让她苦不堪言。 听完二皇子转述了别人的话后,范湍:“……” 所以到底是谁,教废了他们纯洁的主人。 范湍委婉表示:“那些普通老百姓的方式可能……不太适合皇族。” 而且二皇子也不会做出这种胡搅蛮缠的事情。 范湍觉得很扯,于是又默默地跟上了二皇子的步伐。 采薇宫中。 在郁厘凉到来之前,三皇子便已经来到了赵贵妃的宫中,为她贺喜。 见郁厘凉到来,郁厘泽便亲自过来迎接皇兄,“父皇希望皇兄可以向母妃贺喜,消除彼此先前的不愉,所以我把父皇要皇兄献上的玉如意早早取来,待会儿皇兄只需要亲手递给母妃就可以了。” 郁厘泽今年十六,待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郁厘凉的面前之后,发现自己的个头才到郁厘凉的肩膀。 郁厘泽:“……” 他的脸色狰狞了一瞬,而后退后几步,重新展露出和煦的笑容,“我好想皇兄啊。” 郁厘凉低头扫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默许了弟弟思念他的念头。 等到郁厘凉进了屋去,郁厘泽才又重新露出了阴暗的眼神。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呵,待会儿他就会为自己来这里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郁厘泽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放完了狠话,才跟了进去。 赵贵妃今日穿了一身彰显华贵气质的紫色。 她是贵妃,从进宫开始就是贵妃。 可她离皇后这一步足足等到了今天,始终也没有能成功的跨过那一步。 如今是她又一岁的生辰。 赵贵妃也不是没有反思过,天子为了她遣散后宫,赏赐待遇都偏爱三皇子,且从来都只爱喝她亲手做给他的补汤,十几年来从未间断,就如同她这从未间断的盛宠一般。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贵妃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三皇子。 她明艳精致的脸上浮起矜持的笑意。 也许只要等自己皇儿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她就可以跨上最后那一步了。 “儿臣祝愿母妃永展笑颜,青春美丽。” 郁厘泽抱着一只长长的锦盒奉上。 赵贵妃笑得嘴合不拢,打开锦盒看到了里面一副出自江南大家的名画。 她夸赞了郁厘泽几句,郁厘泽便又重新入座。 这时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只见二皇子从善如流地起身,走到了长案旁拿起了红色锦盒里那只翠□□滴的玉如意。 然而变故却在下一刻突如其来。 玉如意被拿起的那瞬间便“吧嗒”从二皇子的手里掉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郁厘泽确定如意预先被切好的断面没有被人察觉,这才躲在一旁幸灾乐祸了起来。 赵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 赵贵妃看向郁厘泽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拿个东西都拿不好,害得你二皇兄都摔烂了!” 一旁嬷嬷顿时安抚,“娘娘莫要生气,想来殿下也是无心……” 赵贵妃气得心口起伏不定,“好好的一个生辰,摔烂了如意岂不晦气?你叫本宫怎能不气?” “母妃,儿臣是让人擦拭干净才拿来这儿的,许是擦的太过干净,才叫皇兄不小心滑了手吧……” -- 第47页 赵贵妃凉凉地瞥了一眼郁厘凉后,怪里怪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怪你二皇兄咯,真是个废物……” 他们几人一唱一和,在这儿指桑骂槐,表面上怪的是郁厘泽,实际上却显然说的是郁厘凉了。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默默地落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郁厘凉盯着地上的碎片,慢慢回过神来。 他抬起眸,问赵贵妃:“贵妃可是在责怪皇弟?” 赵贵妃抬手抿了抿乌黑的鬓角,笑说:“是啊,他连东西都拿不好,殿下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个废物?” 话虽如此,可现场拿不好东西的人却并不是三皇子,而是摔碎了玉如意的二皇子。 众人暗暗抽了口气,这指桑骂槐就差指到了二皇子脸上骂了。 可见赵贵妃这三个月心口憋了一口多大的怨气。 郁厘凉却转头吩咐下人:“鞭子。” 下人肃着脸,便反手取出一条鞭子。 然后众人就瞧见那条并不算长的鞭子毫无征兆地甩了出去之后,鞭尾直接抽在了三皇子的侧脸。 鞭子极细,刚抽过的时候,三皇子的脸上还没有什么反应。 但仅仅是过了一会儿,三皇子的脸上便立马浮现出了肿起来一道红红的鞭痕。 赵贵妃险些把一双眼珠子给瞪了出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众人就听见二皇子殿下清冷如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大喜之日,怎可惹母亲生气?” 赵贵妃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就见天子未让人通传,直接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众人瞬间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上前行礼,迎接圣驾。 “陛下……” 赵贵妃委屈地迎上前去。 天子神色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可气着了?” 贵妃用劲儿点头。 天子道:“朕训斥他就是了。” 赵贵妃顿时松了口气,就见天子瞥向了郁厘泽,“还不向你母妃与皇兄道歉!” 三皇子的脸霎时青了。 赵贵妃的脸更青了。 慢悠悠瞥过他们的脸上,二皇子殿下舔了舔齿尖,感觉好饿。 好想吃青团子。 过了晌午,待赵贵妃的生辰宴结束之后,郁厘凉才兀自来到了天子的昭德殿中。 天子将他带到内殿,打开了冰窖的门将少年带了进去。 里面挂满了扒了皮的鸡鸭鹅,天子回眸扫了少年一眼,问他:“还饿吗?” 少年道:“不饿。” 天子闻言沉默了一瞬,又说:“父皇带你进去看看罢。” 好在少年虽然没有回答,但也默默地跟着他进去逛了一圈冰窖。 照例看了一遍天子这次收集的各种动物尸体。 见少年没有太大的兴趣,天子才把他重新带回了殿中。 天子语气少见的温和,叮嘱他道:“如果想吃人,也要和父皇说。” “母亲不喜欢。” 少年极其平静地提起了那个已经逝世的小傻子。 天子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嗯,你皇兄应该也不喜欢。” “皇兄……” 这个困惑就像是一个未解之谜,所有人都知道天子膝下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以外,还有一个长子。 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长子的模样。 即便是郁厘凉,打从出生到入宫,他亦是从未见过的大皇子。 “你是有皇兄的,以后朕会让你们见面的……” 天子这样回答。 父子俩简单的对话结束之后,郁厘凉才慢慢走出了大殿。 终于完成任务一般,把勾心斗角的事情过了一遍,郁厘凉才拿到了宫外送进来的信件。 上面写着少女离开了卫国公府,主动去和暮北王私会。 范湍道:“她背叛了主子。” 郁厘凉:“不会。” “可她勾引过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少年搓碎了信纸,仍旧没有一丝恼火,“没有。” 因为少女亲口说过,只喜欢他一个人。 范湍迟疑。 郁厘凉吩咐道:“十五那日,我要出宫。” 范湍:“殿下要出宫,殿下放心,属下定然会为殿下安排妥当……” 少年“嗯”了一声,并且告诉范湍,他要和别人私奔。 范湍表示好的,他这就去安排……然后愣住。 范湍:“什么?” 少年:“私奔。” 范湍:“什么……” 少年:“私奔。” 范湍:“……” 范湍抽了口凉气,他没有耳聋。 他只是脑子坏掉产生幻觉了吧? 即便知晓少女在遇到二皇子之前,一直在勾引其他男人,即便知晓少女攀上了暮北王,即便知晓她的水性杨花…… 二皇子竟然还要去赴约,甚至私奔吗? 时间线回到前一天的卫国公府。 一晚上过去了,拿到了卖身契的沅沅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宁二到底想做什么…… 但沅沅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逃离卫国公府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她的最后一搏。 在芭蕉回来之前,沅沅不再犹豫,果断地借着出府采买东西的理由领了对牌顺利的离开了府里。 沅沅头也不回,出了府便直奔郊外,很快,便在河边找到了渡客的小船。 -- 第48页 沅沅记得书里就是这里有个老头子在这儿常年拉客。 即便是女主从土匪窝里回来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乘的船。 所以沅沅对这条交通路线很是放心。 老头说:“俺船上已经有客人了,姑娘要是不介意,就一起?” 沅沅当然不介意,爽快地答应交钱,老头子这才把船划靠了岸,让沅沅上船。 老头子撑的船是普通的乌篷船,那乌篷底下设置了几张坐凳,坐在里头可以遮阳,光线就难免会不太好。 沅沅坐进去时,发现里面的客人好像是个男人。 沅沅抱着包袱略有些唏嘘地同他搭话,“大哥,你也是要过河?” 男人说:“对呀,我来接我的小通房回家。” 沅沅:“……” 乌篷船掉了个方向,被篷子挡住的阳光从另一个方向直直地打了进来,将男人一直陷在阴暗里的脸照亮了起来。 噢,是男主角皇甫傲天。 沅沅弹了起来要跑,哪怕是跳河里去也要逃跑。 可她的裙子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惯性导致沅沅呈OTZ的姿势一下子绊倒在了地上。 在男人开口之前,沅沅狼狈地爬起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重新坐在了他的身侧。 看着他踩得严严实实的裙摆,沅沅忍住绝望表示:“我们谈谈。” 皇甫傲天松开了紧皱的眉心,答应了她。 小船划到了湖心。 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慢慢传来,“做我的通房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沅沅保持冷静,“我已经赎回了卖身契。” “可是,暮北王府遣散你们这些通房的时候并没有给契纸。” “现在的你没有了卫国公府的卖身契凭证,若要说你是暮北王府逃跑的通房不也是可以?” 沅沅:“……” “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向你这样抗拒本王……” 这句话一出,沅沅心中的警铃霎时嗡嗡作响。 果不其然,皇甫傲天盯着她,脸上仿佛写满了“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古早狗血男主的一大特色,上到公主下到丫鬟,他们会用身体睡服多位女性,让他们获得利益的同时,可以制造出和女主之间的虐点。 哪怕这个男主他暂时不行,但在他的男主光环之下,他撩妹一直没有掉线。 少女赶忙赶在他开口前,使出了毕生的演技,挤出一脸妒忌道:“你竟然真的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吗?” 皇甫傲天微皱起眉,想到印象中的那个女子,他的内心忽然涌入一阵柔情。 “楚儿是个善良柔弱的女子,所以,只要你肯帮我,我就一定会成全你……” 男人自信地朝她看去,“让你做我的女人。” 然后反复睡她,把女主虐的死去活来,再把她丢到妓院给人各种强叉给女主出气,博取女主原谅? 沅沅忍住一身恶寒,对他说道:“被王爷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在……欲迎还拒。” 沅沅指着他的手问,“王爷看这是什么?” 皇甫傲天瞥了她一眼,语气莫名道:“我的手背。” 沅沅点头,“对,这是王爷的手背,但……”, 少女认真表示:“王爷在我的心里也一直是我的宝贝。” 男人脸上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对少女将将升腾起的兴趣潮水一般退去。 从他无比下头的表情中,沅沅勉强找回了一丝自信。 从今天开始,她立志要让狗血文的男主们从此不再对鸭头产生兴趣! 一个时辰后,天,黑了下来。 沅沅在新开发的地图,暮北王府中的某个房间里躺平了。 紫色裙子的丫鬟问沅沅:“你就是最近颇受王爷宠幸的那个女人吗?” 沅沅:“……” 看,这里就已经埋下了打脸伏笔。 先让大家和女主误解男主有了新宠,产生出虐点。 之后等女主回来之后,再让炮灰和众人被打脸,制造出反转效果。 沅沅问丫鬟叫什么名字。 丫鬟说叫紫裙。 沅沅看着她紫色的裙子,再一次感受到了取名系统的随机。 “今晚的月亮好圆哦……” 沅沅看着窗外,对着这shi一样的命运感觉有点麻。 “是啊,今天十五了,不过明天月亮应该会更圆吧……” 旁边的紫裙嘀嘀咕咕。 沅沅却一下子怔住。 竟然都已经十五了? 过了今天,她和大根哥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关系了吧? 沅沅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心中默默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画上了句号。 这样也好,以后她就再也不会连累到了少年。 夜色迷迷蒙蒙。 快要到黎明的时候,郁厘凉在郊外的十里亭中,始终没有等到来人。 直到下属回来禀报,少女在自己离开了卫国公府,又和暮北王幽会游船之后。 然后…… 她和暮北王一起去了暮北王府过夜。 暮北王承诺,会给她一个名分。 范湍越听,心口越沉,余光暗暗打量着少年的脸色。 然而少年却始终平静,仍旧“嗯”了一声。 少女过去那些拜高踩低的恶劣过往,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有人送到了郁厘凉的眼皮底下。 -- 第49页 打从一开始,这个被范湍评价为荡/妇的少女,在郁厘凉面前从来都是透明的身份。 即便眼下的一切都再一次验证了少女的水性杨花,荡/妇本性…… 但少年仍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与不悦,他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姿态,除了那双愈发漆黑的双眸。 然而自家主子的平静并没有让范湍感到安心…… 郁厘凉从小到大看上去就一直都好像一只无害的绵羊。 哪怕范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一样觉得他就是个奶萌的小动物。 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即便被贵妃派来的乳母推搡,磕破了膝盖,彼时还是短手短脚的二皇子殿下也只会安安静静地爬起来,那双乌黑黑的眸子像葡萄一般水汪汪的,不会哭,也不会告状,更不会责怪别人。 乍一看,二皇子殿下确实和一只柔软善良的小羊羔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错觉一直持续到二皇子十二岁那年。 贵妃养了条狗,那条狗是舶来品种,耳朵尖尖,十分凶狠,私下里咬伤了不少宫人,只效忠贵妃一个,是贵妃最喜欢的狗。 好几次,年幼的二皇子被那条狗扑倒,都默默地爬起来,并不对自己满身的擦伤感到不悦。 直到那一次,赵贵妃的狗在二皇子母妃的萱明宫中撒了泡尿之后。 第二天早,那条狗被扒了皮,血肉模糊地吊在了赵贵妃宫门口。 而那张狗皮则是塞进了赵贵妃的被榻之下,吓得赵贵妃足足发了七天的高热,噩梦不断,醒来之后从此对所有的狗都产生了阴影…… 想到这里,范湍语气略是僵硬地开口,“殿下若是想发火,便发出来吧?” 少女若是被掳走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自愿的。 郁厘凉的黑眸轻轻动了一下。 “没关系……” 月光下映出惨白的五指抓碎了水里的月影,将清透晶莹的水珠淅淅沥沥地从指间漏下。 他长睫下的黑眸里恍若掠过了一丝困惑。 明明说好只喜欢他一个的,为什么要背叛? 骗子…… 在她眼里,只是也把他当成了小羊羔吧? 因为觉得抛弃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才可以轻易做到玩弄了他的感情之后,再轻易把他抛弃? 爱慕虚荣的少女最终没能经得起考验,选择抛弃少年,和别的男人跑了。 不过,没有关系。 她只是犯了个不大不小的过错而已。 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只有付出过代价,她才会乖乖地为他收敛起淫/荡不堪的本性。 第21章 .三合一占有欲爆发的男人很可怕(1)…… 相比较百年传承的卫国公府,暮北王府则是显得更加气派一些。 毕竟是狗血文中男主的家,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要说书中的皇甫傲天之所以会是异姓王,也是沾光他父亲当年战场上厮杀的功劳。 他父亲战死沙场,父亲的封号便落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年纪轻轻,便拥有了寻常人所没有的荣誉。 然而皇甫傲天的身份却还不仅仅这一重,他还是太后的侄孙,与皇甫太后同出一姓。 包括赵贵妃,亦是与太后沾亲带故的远房,所以皇甫傲天理所当然地代表了三皇子的阵营。 而沅沅住进来后,迎接她的第一件事情,则是要将她与宁兰楚培养的更为相似。 除了已经能够让人满意的外在条件,还有一些精致的衣裙装扮,一些大家小姐必备的技能。 不要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宁兰楚大致会的东西,她也要会。 比如说…… “你识字吗?” 虽然沅沅不仅识字,还能写字来诅咒他们这群狗逼,但面对皇甫傲天居高临下地询问,沅沅还是一脸老实地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地步,既然实在是逃不开,那么拖延时间就成为了沅沅首要目标。 如果一直拖到宁兰楚自己完成了土匪线光荣归来,是不是就代表她不用去送死了? 只要有一线生机可以抓住,不到最后,沅沅都不会选择放弃。 “会骑马吗?” 少女再一次露出了淳朴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个是真不会。 皇甫傲天冷着脸,语气颇是无情,“这两样,你必须都得会。” 沅沅正准备尝试拒绝,就见男人眯起了眸,同她再一次割肉承诺,“只要学会了,本王就是你的。” 沅沅:“……” 直到少女有气无力地答了个“好”,皇甫傲天才松开了眉心。 少女想要拒绝他,他不是看不出来。 入府之前,少女每一次的拒绝一点都不像是欲迎还拒,反倒像是真得嫌弃皇甫傲天。 这种浓浓的违和感就像是一个生来便该臣服于他的女人,忽然间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这让皇甫傲天一直感到一丝怪异。 直到方才,少女一听到完成之后可以得到他的这份奖励,便立马接受,皇甫傲天才又找回了那种被所有女人都喜欢的感觉,心中留存的怪异感再一次被消弭。 皇甫傲天的心思重新回到了宁兰楚的身上,眸色瞬间柔和…… 他知道,等这一切安排好之后,楚儿就可以平安归来。 “王爷……” 麻子脸进了屋来,他瞥了沅沅一眼,而后走到皇甫傲天身侧低语了几句。 -- 第50页 皇甫傲天顿时一脸见鬼的表情,起身径直出了屋去。 沅沅好奇地招来紫裙,却听紫裙神秘兮兮道:“听说二皇子来府里了……” 二皇子? 沅沅心想,二皇子不是还在卫国公府吗? 他来暮北王府做什么? 她转念一想,想到宁兰楚被绑架的消息被人宣扬出去,想必二皇子也是得到了消息吧? 沅沅顿时恍然。 哦,又是一个对女主爱而不得的男人啊。 …… 二皇子的突然到来,令暮北王府众人心底愈发感到反常。 皇甫傲天吩咐:“叫人将二皇子先带去客厅,我这就过去……” 麻子脸:“二皇子自己进来,已经去了客厅。” 皇甫傲天:“……” 麻子脸迟疑说:“二皇子莫不是上门来挑衅的?” 要知道,暮北王府一直以来亲近的都是赵贵妃和三皇子。 太子待选在即,即便形势还没有那样的清明,但暮北王与二皇子是对立面的局势却是显而易见。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位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会随随便便不递拜帖就登人门的二皇子,在今日就堂而皇之地来到了暮北王府。 但他皇甫傲天又是什么人? 他虽不是皇族尊贵的血统,但同样亦是上流权贵。 他自是不会害怕二皇子的上门挑衅。 进入会客厅中,皇甫傲天便瞧见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少年白润的手指拈起杯盏,盯着琉璃杯窗外微微出神。 少年长身玉立,出门在外不似其他贵族穿金戴玉。 相反,他一直打扮得极其素朴,没有复杂花纹修饰的衣着不仅不会平庸,反而显出清逸脱俗。 皇甫傲天敛去打量,上前去行了一礼。 “二皇子,别来无恙?” 郁厘凉看着窗外的目光才慢慢地挪到了暮北王的脸上,他望着暮北王那张俊朗的脸,乌黑的眸子里寂如死水。 少年言简意赅地启唇答复:“无恙。” 皇甫傲天:“……” 所以他果真是上门来挑衅的? 就为了让别人看看,他皇族有多么目空一切,可以把别人的家当做自己的后花园,想来就来? 好在郁厘凉今日带了范湍出来。 范湍肃着脸,及时上前一步,将二皇子今日登门的意图透露了出来。 “听说贵府最近在招募马奴。” 皇甫傲天挑起唇角,缓缓说道:“是,莫不是殿下有相中的马奴,想要小王相让……” 范湍不安地扫了二皇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之后,才一脸麻木道:“不,我们二皇子想来应聘贵府马奴。” 啪嗒—— 刚刚掀开一点茶盖的暮北王手指一颤,茶盖重新掉了回去。 暮北王的脸色微微发青,腔调古怪,“怎敢呢……”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想往他府里安插细作,是不是也该派个靠谱的人来? 哪里有做主子的亲自登门来干这种事的? 哪怕是站在二皇子这边的范湍,一脸镇定保持皇家侍卫风范的同时,都在偷偷的脚趾抓地。 二皇子不干人事的时候,苦的就是他们这些狗腿子了。 漫长的死寂之后,二皇子殿下终于启开了他尊贵的唇,“嗯”了一声。 “进府来办点事情。” 皇甫傲天嘴角的笑容再一次凝固,脏话到了嘴边差点就蹦出来了。 这么明晃晃地告诉他,仿佛把别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真的合适? 只是转念一想,只怕这才是二皇子的高明之处。 他这样光明正大地进了府来,府里的人反而不敢让他有任何的意外…… 即便是天子知道了,也只会责备二皇子顽皮,谁又能奈他何? 皇甫傲天仿佛终于领会到了这个少年背地里的用意。 所以,这个一直装得很是无欲无求的二皇子,如今终于就要暴露出他的野心了吗? 注定拒绝不了的事情,皇甫傲天从善如流地改变了态度,答允了少年。 想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皇甫傲天眼中难免掠过一抹玩味。 向来不起波澜的暮北王府仿佛在今春之后,注定无法再保持从前的平静了。 …… 沅沅被逼着练了两天的字,练的丑字差点逼疯了皇甫傲天派来的麻子脸。 两天后,皇甫傲天亲自过来检查了沅沅练的字,目光阴晴不定地朝沅沅看去。 沅沅心虚表示:“这几天睡觉枕着手睡,可能……把手给压麻了。” “无妨,那就先练骑马。” 皇甫傲天把纸丢到了一旁,对少女道:“毕竟你练不好字,浪费的也只是纸张,但若是练不好骑马的话,可是会断腿的……” 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地说完,皇甫傲天便转头对麻子脸吩咐,把马场准备好。 这么快就进入了第二个项目,沅沅的心口更是一片冰凉。 她就知道…… 作为男主角,皇甫傲天根本不是什么很好糊弄的人。 想象中的拖延大法变得困难重重。 到了第三天,沅沅被人带去了马场之后,麻子脸又让人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 沅沅的目光透过大马却在马棚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形。 -- 第51页 然而那身形却一闪而过,模糊得仿佛是个幻影。 “喂,你在看什么?” 麻子脸一脸不耐地在沅沅的眼前挥了挥。 沅沅猛地回神,再回头去看,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 “没……没什么。” 沅沅抚着砰砰跳的心,心想自己怎么回事,看见个马奴就觉得是大根哥…… 她叹了口气,抛开这个错觉。 没关系,大根哥离开了她只会过的更好就是。 知道这点,沅沅也就没有再去惦记他的必要了。 毕竟少年以后重新找个与他匹配的好姑娘成亲,他媳妇定然也不希望她的丈夫背地里还被前任惦记吧? 弄不好被人发现,还膈应到别人多不好啊…… 沅沅越想,心口越是酸酸麻麻,深深地体验了一把失恋的滋味。 旁边麻子脸忽然问她:“知道骑在马背上和不骑在马背上的感觉有什么区别吗?” 沅沅:“不知道。” 麻子脸顿时一脸凶狠,“那你还不上马来骑,等我背你上去?” 沅沅:“……” 在麻子脸的无情鞭挞之下,练习了几次上马之后,沅沅被迫接受了骑马知识的要领。 就在少女第三次尝试上马的时候,这次沅沅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终于看清楚一个牵着马的男人走出了马棚。 而这一次,沅沅终于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上马下马都磕磕绊绊的沅沅瞬间麻溜地蹦到了地上,不带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这回这个下马的动作就表现的十分漂亮,麻子脸正准备夸她,就听见她对自己道:“麻子哥哥,我想方便……” 麻子脸怒:“再说一遍我叫少丙,不许叫我麻子哥哥!” 沅沅:“好的,麻子哥哥。” 麻子脸:“……” 借着去如厕的名义,沅沅迅速跑到了少年消失的那堵墙后。 好在少年没有走出太远,正牵着一匹马在吃墙头下的草。 沅沅走上前去,看着对方的侧脸仍旧有些不太确定,“大根哥?” 直到少年转过头来,那张意料之中俊美脱俗的脸不是她的未婚夫又是哪个? 沅沅震惊。 “你怎么来了?” 这年头,马奴跳槽是这么容易的吗? 郁厘凉打量着少女穿着明显比从前更加华丽的衣裙,他的神色仍旧如常。 “十五那日,你没有来。” 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沅沅喉头瞬间一哽。 他竟然,真的去了。 她的眼眶微微一酸。 沅沅一直都觉得他根本不会去的。 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不怕穷不怕苦地陪她一起私奔。 “你……等我等了很久吗?” 沅沅声音闷闷地问。 少年“嗯”了一声。 一直等到天亮,直到她和别的男人一起离开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沅沅按住酸酸的心口,她没有忘记这里是暮北王府,男主的地盘。 要知道任何一个和男主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连累大根哥。 沅沅忍住想哭的念头,对少年狠下心肠道:“大根哥,你……忘了我吧。” “从十五那天起,我没去,就代表我们以后毫无关系了。” 她说完这话,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生怕他会露出伤心的表情。 然而少年却仍旧用着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盯着她看,令她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回应她的仍然是一个淡定之极的“嗯”。 就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少年甚至都不会感到愤怒。 沅沅心口轻轻揪了一下,问:“那、那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郁厘凉反而莫名朝她扫去,“我们……不是已经毫无关系了么?” 沅沅顿时:“……” 少年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果断无情一些。 按理说,他们没有关系了,她当然没有资格去管他了。 沅沅有些讪讪,“只是这里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低头牵着马径直离开。 沅沅站在原地,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给尬到了。 过了许久,少丙一边吃着填腹的饼,都准备叫人去茅厕捞沅沅上来的时候,少女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少丙瞥了她一眼,将最后一块小饼抛进嘴里,冷嘲道:“你掉坑里去了?” 沅沅略是沮丧,“没有,就是上了个大的。” 少丙:“……” 嘴里的饼不香了。 练习骑马一直从早上练到了下午,申时过后,皇甫傲天才抽空亲自来了一趟马场检查沅沅的进展。 沅沅继续保持着笨手笨脚的水准扒拉着马鞍,皇甫傲天却摆出了一副温柔的面孔道:“我来扶你上马。” 既然要利用到底,当然要预先给少女一个甜头。 沅沅:“我自己可以。” 沅沅拒绝和他产生肢体接触。 皇甫傲天挑眉,“你又口是心非……” 他说着目光里又混入了古怪,“还是说,你真的不想让我扶?” 沅沅:“……” 行罢,就是她口嫌体正直他满意了吧? -- 第52页 就在皇甫傲天将少女送上马背的同时,不远处的郁厘凉牵着一匹马又回到了马场。 沅沅发现了少年竟然是在靠近皇甫傲天之后,心都险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皇甫傲天发现她怪异的表情,正准备顺着她的视线往回看,却被少女一把捧住了脸。 男人被迫仰起四十五度,看着马背上娇颜迎着阳光的明媚少女。 “王爷,我这样做的对吗?” 旁边少丙呆滞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一脸阴阳怪气,尖锐道:“青天白日就勾引王爷……你也太饥渴吧?” 皇甫傲天:“……” 沅沅:“……” 行了,别说了,都是她好无耻,好下流,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摘不掉自己热爱勾引男人的帽子了。 好在这惊人的调戏举动成功地转移了皇甫傲天的注意力,让皇甫傲天目光愈发诡异地打量着少女。 直到看见少女眼角下那颗泪痣,男人的目光仿佛一烫,顿时恍然大悟。 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悸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皇甫傲天莫名地阴下脸道:“别再用楚儿的脸勾引本王!” 男人生出了不悦,阴沉着脸离开了这里。 沅沅看着他消失在马场里的身影,却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大根哥会和男主角正面对上。 毕竟皇甫傲天是男主,若是看大根哥不顺眼,就想弄死大根哥呢? 炮灰从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深受炮灰命运困扰的沅沅一点也不希望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大根哥的身上。 “王爷都走了,你还花痴个屁,还不赶紧继续练骑马。” 少丙冷哼了一声,瞪着马背上的少女。 旁边却响起那道清清泠泠的声音,“我来教她。” 少丙心头一跳,转头看见了那位神出鬼没的二皇子殿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少丙正要开口,就听见马背上的少女深吸了口气,抢先冲着二皇子殿下凶狠狠道:“敢和麻子大人这样说话,你不想活了?” 少丙:“……” 郁厘凉听了少女的话,却是慢悠悠地转动乌黑的瞳仁,将极具压迫的视线落在了少丙的身上。 少丙轻轻瑟缩了一下,扔了手里的马鞭,恶狠狠地瞪了沅沅一眼。 算她狠,竟然想通过激怒二皇子的方法来取他狗命……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麻子脸消失在了马场。 沅沅一脸懵逼。 “他……怎么了?” 他不仅不怪身为低贱马奴的大根哥对他的大不敬,怎么反而还跑了出去? 少年缓缓抬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少女方才捧住其他男人脸庞的动作。 他语气莫测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他累了。” 看着少年的目光,沅沅心口亦是轻轻一颤,那股莫名的心虚又重新浮了上来。 郁厘凉却借力一个翻身,骑上了沅沅□□的马。 等沅沅反应过来之后,她的后背已经落到了一个清冽松香的怀抱里。 沅沅:“……” “我可以自己练习!” 她慌得大声说道。 少年没有回答,但他揽住缰绳的动作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沅沅:她不可以。 □□一直咸鱼偷摸吃草的马在少年的驾驭下忽然马躯一震,宛若将将离弦的怒箭,以极速冲刺了出去。 好马亦需上乘的骑手驾驭,才能真正地发挥出它最大的实力。 平地宛若卷起狂风,好像两个大耳刮子朝沅沅的脸左右开弓。 沅沅想张嘴喊停,除了吃一嘴的风还是一嘴的风。 沅沅:“……” 刺激的事情就在下一刻发生。 眼看着少年驾驭着马呈直线朝外墙冲了过去,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要撞上去了! 对这比过山车还刺激的项目,沅沅心脏剧颤起来。 脑袋空白的瞬间,沅沅紧紧闭上了眼睛,本能地抓住身后的人寻求一线生机。 直到马声嘶鸣下被勒停,沅沅小脸煞白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双臂紧紧地抱住少年精壮的腰身。 就连脸颊也贴在他的胸口,被风吹得孱弱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郁厘凉坐得笔直,垂下平静的目光朝她看去。 “学会了吗?” 沅沅抬眸哆哆嗦嗦地朝他看去。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没学会也没有关系。 他会一直教她,直到把她教会为止。 少女在阳光下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她纯真无邪的小奶狗好像……染上了狂犬病。 那平静漆黑的眼波之下仿佛一直都很好地掩藏着疯狂的情绪。 就……好像随时都会突然发病给人来上一口。 少女终于也想起自己方才捧了皇甫傲天的脸,很容易引起误会…… 等……等等,误会她和皇甫傲天…… 是啊,自己十五那天没去,反而在暮北王府,大根哥该不会以为她出轨了吧? 沅沅大为震惊,赶忙同他解释,“大根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去,后来……后来我这里有摊上点事儿特别不好解决,十五那天没去只是因为我出不来……” “而且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是见异思迁,也没有背叛你。” -- 第53页 在别人面前哪怕名声再是不堪都没有关系,可沅沅却还没心大到愿意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也用那样不堪的眼光看待自己。 她急得揪住了他的袖口,不安说道:“你相信我。” 少年:“嗯,相信你。” 沅沅:“……” 他回答的太快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相信。 “那你先离开暮北王府好吗?” 少女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襟,动作就好像是在撒娇。 即便他不想和她分手,那也不能两个人都折在这暮北王府吧? 郁厘凉睨着那只落在自己身上嫩白的笋指,没有回答。 天黑了下来。 沅沅在暮北王府里终于迎来了唯一欣慰的事情。 桌上有鸡肉鸭汤鹅珍,还有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蔬菜。 嘴里快淡出鸟的沅沅把肚皮吃了个滚圆,这才停了下来。 郁闷了一整天的沅沅,眼下好不容易沉浸在大餐的快乐中还没有出来,紫裙就过来一脸惊喜说道:“姑娘,王爷派人通知,晚上他会过来与姑娘商量事情。” 沅沅:“……” 哦。 所以连睡觉的快乐也要被剥夺吗? 睡觉之前还得先见见男主那张脸方便晚上做个噩梦? 沅沅打了个饱嗝觉得坐着等不是很舒服,干脆躺平了等。 果不其然,吃饱肚子就容易犯困。 刚躺平的沅沅还没来得及思考人生,就已经陷入了黑甜梦乡。 迷迷糊糊地睡到一半。 沅沅觉得脖子上痒痒的。 沅沅下意识地挠了两下,挠到了两根手指。 顺着手指往上摸去,是清瘦有力的手腕,属于人类的臂膀。 沅沅以为是皇甫傲天,猛地睁开眼睛爬坐了起来。 然后靠近她榻前的男人竟然是大根哥! 沅沅掩着砰砰跳的心口,惊呆了。 “大……大根哥?” 少年竟然摸进了她睡觉的房间。 郁厘凉垂眸朝她脸上看去。 他似乎也有话要同她说。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外面却传来了紫裙的声音,隐约是在迎接什么人。 沅沅猛地想起了躺平之前紫裙说过的话。 皇甫傲天晚上会过来找她! 沅沅立马跳到地上捂住了少年的嘴,目光惊慌的四处张望。 藏哪里呢,藏哪里呢…… 这个时候沅沅又开始愤怒他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在这个搞不好会丢小命的时候以至于塞都没地方塞。 外面珠帘碰响的声音,有人在往里走近。 比起慌张的少女,少年却明显冷静多了,甚至丝毫没有要躲藏的意思。 沅沅一把掀开了被子,想也不想把少年塞了进去。 可即便少年没有反抗,可他藏在被子底下仍然是一坨的形状,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沅沅咬牙蹬了鞋子自己也上了榻去,扯落了一半的帘子,另一半还没来得及放下,外面的人便已经来到了寝屋之内。 软被下,郁厘凉鼻息间感受到的香气与寻常的香气都有所不同。 这里包裹着少女身上独有的果子甜香,而这样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同那床软被将郁厘凉一道包裹。 在这窄小的榻上,少女身躯紧紧地贴着他别无选择,她柔软得几乎像是一团绵绵腻腻的豆腐,一只腿曲起时不防蹬在了他的膝间,在少女疑惑的动作下暧昧磨蹭,蹭得少年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就连骨头缝里都好似泛出了一丝痒意。 直到她仿佛终于察觉出那是少年的身体后,才僵停了下来。 一张被子似乎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将他与她有史以来的亲密接触程度的距离再一次刷新。 皇甫傲天进了室内,看见少女坐在床头正抬手搭在另一半的床帐。 然后在看见他过来时,沅沅顿时贡献出了精湛的演技,露出惊讶的表情,“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皇甫傲天瞥着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皱眉道:“你不起来练字?” 沅沅:“我今天突然灵窍顿开,发现自己竟然一下子学会了怎么写字,所以晚上就想着不用练了……” 皇甫傲天盯着她的脸,显然是有些不信,“你知晓本王的耐心没那么好?” 他上前一步,那半张帐子勉强遮掩的弧度愈发明显。 沅沅不确定靠近后会不会看出什么,连忙说道:“我也可以明天早上练给王爷看,证明自己真的会了……” 皇甫傲天盯着她那双闪烁的杏眸,又上前了一步。 少女却将脸蓦地往前一撞,直接撞到了男人的肚子上,让人猝不及防。 “王爷的身上好香……” 沅沅脑袋顶住他继续前进的身体,脑袋发麻地问他:“难道这就是男人味吗?” 皇甫傲天:“……” 男人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终于冒了出来。 被深深地油到了…… 皇甫傲天退后两步,盯着少女嘴唇上上下下翕动几次,最终沉声说道:“你最好没有撒谎……” 然后转身离开。 沅沅:“……” 她说过,会让这天底下的男主再也无法对鸭头产生兴趣。 沅沅劫后余生一般瘫倒在榻上,心口都还在扑通扑通。 -- 第54页 直到被子底下的人动了动,沅沅才又重新僵住。 少年的动作宛若一只体型硕大的动物,一只手掌穿出了被子暴露在空气中按在了沅沅的肩上。 盖在沅沅的身体上的软被被撑起,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身体。 郁厘凉的身影挡住了床头的烛影,让少女眼前落下一片阴霾。 沅沅想到自己方才油腻的行为,这时候才在少年的身下尴尬到脚趾蜷缩。 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大根哥面前表现过这样奇葩的一面…… “内个……” 被自己的未婚夫霸道地压住了肩膀,以及越来越贴近的身体,沅沅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小脸滚烫。 “暮北王过来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与我商量来着。” 虽然半夜三更摸到少女的床榻前商量“重要”的事情,看上去可信度不那么高。 但郁厘凉仅是轻轻卷起她肩上的碎发,“哦”了一声。 好像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完全没有要从她身上起来的意思。 沅沅:“那、那就聊一聊私奔的事情吧。” “大根哥原本是打算要去哪里……” 去哪里…… 郁厘凉:“去我家。” “你家?” 少女诧异。 “嗯。” 她说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所以他原本打算在皇子府里多挖点池塘,多埋点假山,让少女在家也能感受到山清水秀。 然而当下,郁厘凉似乎对那件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 他凑近她,却开口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最近学习了三字经。” 沅沅:“哦……” 她愈发尴尬地问:“那你学得怎么样?” “倒背如流。” 基本上完成了她理想状态的要求。 在大根哥低头嗅闻小狗一般的动作下,沅沅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没看出来,大根哥竟然在这方面竟然也很有天赋……” 滚热的唇似乎掠过沅沅的眉眼间,惹得少女微微颤栗。 少年就像沅沅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变态反派一样,在沅沅的脸上嗅来嗅去,然后轻轻得出结论:“真香。” “听说彼此喜欢的人都会觉得对方很香……” 沅沅脸上几乎要热炸。 她舔了舔唇瓣,正准备提醒少年不传谣,不信谣…… 就听见少年问她:“你觉得我香吗?” 很难不相信,他会问出这话,和她刚才夸暮北王身上香的事情毫无关联。 “我,我不知道……” 沅沅嗓音都有些抖。 他今天真的好奇怪,还做回以前的小奶狗不好吗? “那你喜欢我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漫不经心地曲起腿,隔在了沅沅的膝盖间。 他明明是这样的宽容,只是要她把过去诱哄他的情话再说一遍而已…… 若有似无的碰撞,惹得沅沅面红耳赤。 “喜欢我么?” 他的膝盖碰到了那个柔软的地方。 沅沅的脸瞬间爆红。 他他他这是在求偶吗? “不……不行!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 虽然她不介意婚前那啥行为,但他这样也太奇怪了! 看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小片子的沅沅很清楚,这根本不是正常气氛的前奏。 而且这个环境根本也不适合…… 少年却黏得甩不开手一般,盯着她道:“那你帮我……” 在对方幽森的目光之下,沅沅愈发心虚地表现纯洁。 “我不会……” “我不懂……” “我……我手也没劲儿了。” 沅沅:“……” 靠。 最后一句仿佛暴露了什么。 就像一个新手司机,没看过车子,也没看过别人开车子,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哪里要踩油门,哪里要上档位。 就像一个连男人身体都没有见过的黄花大闺女,她没有抚摸过其他男人的身体,又怎么会知道还可以用到手! 不加以思考,就这么娴熟的说出口,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听,只怕都会觉得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吧? 少年盯着她的诡异目光,让她头皮渐渐发麻。 直到他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沅沅瞬间呆滞。 大根哥……竟然笑了! 要知道,从她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少年就从来没有笑过。 以至于沅沅觉得不笑才是少年的正常表情。 他笑了,她反而……莫名得头皮发麻。 少年低声表示,那她就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看着他。 用她那双湿漉漉的杏眸,用眼神使他感到快乐。 起初少女不解,却在一段时间之后……震撼地仿佛灵魂都被冲击了一遍。 郁厘凉眉眼间多了一抹异情,漆黑的眸波里隐着一抹艳色。 半封闭的床帐内仿佛多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息。 牵住她的手,少年将沾染白色湿濡的手指根根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现在呢……” “我香不香?” 在少女的震惊下,他极其冷静地用她的裙摆擦拭。 然后少年的唇擦过沅沅的耳尖,柔声道:“想来你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吧?” -- 第55页 沅沅眼角湿润,浑身发麻地问:“这……这是什么?” “是喜欢。” 这是他喜欢她的证明。 “喜欢你,那么的多……” 在该愤怒的时候,少年却完成了这样一件事情,在少女的耳畔轻声告白。 “我的喜欢,你,满意吗?” 第22章 占有欲爆发的男人很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花的香气。 沅沅梦见了自己回到了某天,自己初来乍到乖乖地抱着书,一脸纯洁地站在大马路旁边的石楠花树下,被一群老司机室友嘲笑的场景。 梦里纯洁的沅沅似乎慢慢意识到了什么,丢开了书捂住脸转头就跑。 跑着跑着,沅沅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于是后半夜又开始在梦里找吃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放满了食物的餐桌。 沅沅吨吨吨喝了碗鸡汤,咽了下去之后,发现这鸡汤竟然是种子味的鸡汤。 沅沅面红耳赤地打开其他的菜,发现红烧肉,红烧茄子,红烧兔头都是种子味的,根本没法下口! 这个噩梦吓得沅沅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提早醒过来了。 她的心口砰砰砰跳,闻到了封闭的帐子里还残余着奇奇怪怪的味道。 想到睡前发生的那一幕,沅沅甚至又忍不住为此感到脸红心跳。 大根哥该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夺舍了吧…… 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奶狗这个品种受到刺激之后也会发/情期提前。 所以睡觉前发生的一切……是幻觉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少年人虽然走了,可他发/情的痕迹却留在了她的裙摆上。 趁着天还没亮,沅沅偷偷拿来茶壶,试图把裙摆上白花花的东西冲洗掉。 结果就是……少年的对她的喜欢,嗯,是真的很多。 多到一个小茶壶里的水根本就洗不掉。 在不惊动紫裙的情况下,沅沅蹑手蹑脚地跑进跑出。 好不容易将不和谐的东西和气味都清理干净,沅沅才重新咸鱼躺,开始思考人生。 直到天亮的时候,紫裙照例进来服侍沅沅起来,却发现少女睡容憔悴,眼底青黑,头发凌乱得像个鸡窝,一点都没有替身美人该有的样子。 “姑娘今天好奇怪,看上去好像有点肾虚……” 紫裙说完又露出了一丝困惑。“但明明还很年轻啊……怎么可能会肾虚。” 沅沅:“……” 这位妹妹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她喜欢的小奶狗突然有一天一改乖巧纯洁趴在她怀里哼哼唧唧,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她,却要求她用眼睛视奸它的不可描述,然后她害羞不肯看,小奶狗还生气,非要她看,然后一边继续哼哼唧唧一边把希望的种子播撒在人间,最后抓起种子塞进她手里,还要和她十指相扣,向她用种子来表白…… 经历了以上事件的她,也一样会和沅沅一样三观炸裂的同时,觉得自己各种肾虚各种被榨干了。 当然,这是在少女还没有经历过实操的心理性肾虚,至于到了日后真的和谁真刀真枪过了,身体会不会肾虚就不知道了。 只是经过昨夜之后,沅沅才发现,一直沉默的少年隐藏起来的霸道属性其实有一丢丢的强烈? 一番洗漱以后,少女勉强精神一些。 用早膳的时候,沅沅拿起了筷子正准备开动,却看见了碗里白花花的粥。 紫裙生怕她没胃口,努力尽了一个丫鬟的本分向她宣传,“姑娘你看,这鲜亮可口的色泽一看就是好苗子产出来的,而且这粥黏黏稠稠的时候最香,当下正是新鲜滚烫,姑娘快趁热喝啊……” 沅沅:“……” 想到昨晚上做的那个种子味的梦,少女心情微妙地咽了口口水,问紫裙能不能换成油条。 好在暮北王府的伙食非常丰富,也非常大方,得到了管事的批准,紫裙就给沅沅换来了酥香大条的油条。 “姑娘尽管吃,姑娘盘里的这根油条通体香酥,不仅粗如儿臂,而且大到叫人一只手都握不住呢,普通人吃半根就吃不下了,奴婢看姑娘贪食的胃口约莫能把这一整根吃下去就不错的了。” 沅沅叼着嘴里的油条,突然又难以下咽。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怀疑紫裙其实不是这本书里的丫鬟,她是不是某个颜色书籍里跑出来一不小心串错了书的丫鬟? 吃了一顿充满了脑补气息的早饭,沅沅还是得按时按点地上工,去马场等麻子脸过来指导自己骑马。 但今天沅沅到了马场里都待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过来。 直到少年踏着晨露,牵着一匹马走了进来。 沅沅看到他的瞬间,顿时紧张到脚趾蜷缩,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她会忍不住想他吃没吃早饭…… 又或者忍不住怀疑他手里牵着的那匹马是道具么,怎么牵来牵去都是这一匹…… 再比如,他天天都用什么刮胡子,昨天蹭来蹭去的时候她都没怎么感觉到扎脸…… 最后一个念头,让少女瞬间破防,脸上蓦地开始升温。 救命,大根哥朝她走过来了…… 她要怎么和他打招呼才不会显得她很怂! 终于,漫长的距离在少年的步伐下愈发缩短,直到少年来到了沅沅的面前停了下来。 -- 第56页 沅沅涨红着脸,自认镇定地找了个借口语气闷闷地同他搭话,“麻子大人今天可能窜稀,所以还没有过来。” 少年垂眸瞥见她躲躲闪闪的模样,想到她昨夜在帐内红着脸颊,那双凝出水雾的杏眸颤颤地朝他看去,艳若春露海棠的情态…… 他“嗯”了一声,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一点也看不出昨晚上的情/欲流露。 少年的平静,就仿佛昨晚上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那些溢出来的阴暗情绪,都被敛回了那深不可测的幽渊之下。 沅沅看着他仍然是一副小奶狗的模样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傻子。 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有多离谱。 从大根哥的立场来看,狠心答应了抛弃这里的一切去陪未婚妻过未知的坎坷生活之后,结果等了一整晚,被未婚妻给鸽了。 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的未婚妻背叛了自己,在失约的那天晚上其实是和暮北王回了府过了夜。 这个执拗的少年就不顾一切地追来了暮北王府找她,然后亲眼看见她捧着其他男人的脸。 当天晚上在亲耳听见沅沅夸别的男人有男人味的时候,这个少年才终于醋意大发,对着沅沅表现出了霸道的一面。 所以……大根哥生气了沅沅非常可以理解。 要换成她是大根哥,她可能直接就不要这个未婚妻了。 哪里还能愿意去见她? 沅沅想到这些,心里对大根哥只剩下了一丝愧疚。 他淳朴的就像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根本不会像别人生气的时候那样尖酸刻薄,或者大吵大闹说出伤人的话。 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占有欲比一般人强一些的普通少年而已。 想到这里,少女伸出了一根小指,偷偷勾住了少年袖下的手指。 郁厘凉黑浓眼波下掠过一丝涟漪,朝她看去。 沅沅决定向他坦诚这一切。 “大根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先前和你说的话都没有撒谎。” “看到我眼下这颗泪痣了吗?” 少女仰着脸询问他。 郁厘凉朝着那颗不起眼的小黑痣瞥去一眼,“嗯”了一声。 “你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后来有了,你就没有觉得我变化很大吗?” 沅沅试探问道。 少年老实回答:“还是一样的好看。” 沅沅小脸一热:“……” 真是要命,麻烦他不要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动不动就说情话好吗?她根本没有防备…… 沅沅默默地收下了小童养夫夸自己好看的甜言蜜语,低声道:“可他们却都把我当做了宁姑娘的替身。” “大家都希望我这副和宁姑娘极其相似的模样可以送去浑水摸鱼,把宁姑娘从危险的地方换回来。” 这个掩藏的秘密透露给了少年,沅沅的话匣子就打开来了。 “大根哥,其实我这个人特别特别怕死,就……哪怕活得会很惨,我都特别希望活着。” 少女对生存的渴望没有一天中断过,哪怕很累很累选择躺平的时候,也只是因为没有办法了,不代表她真的愿意去死。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阳朝升暮落,看到天边云彩聚散,看到你……” 当然,她也没有希望宁兰楚死的意思。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有人可以救出宁姑娘,我就不用做宁姑娘的替身去送死了吧?” 但除去这些,沅沅的心里真的就一点委屈都没有吗?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被羞辱会难堪,被伤害会痛,被戳中心脏会死。 可当所有人都希望沅沅去牺牲,哪怕知晓她去了之后会被羞辱,被伤害,甚至会死,他们也只是生怕宁兰楚受丁点伤害。 “大根哥,你现在明白了吗?” 少女扯了扯唇角,笑容略有些牵强,“大家……都不把我的命当一回事,也许都比不上宁姑娘的一根头发呢。” 少年听完,盯着她微微出神。 似乎没有想过在少女的心里还会有藏着这么多的想法…… 委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郁厘凉并不清楚,但他失控的那一次,品尝过少女的眼泪。 和她甜甜的气息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咸涩伤心的滋味。 “大根哥,所以……你还生气吗?” 默默地消化了一下委屈的心情,少女不太确定地问。 一旁同样迟钝的少年:“嗯。” 沅沅:“……” 所以,像他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就是因为虽然长了张嘴但只会“嗯”,才会一直找不到对象,然后被她给捡漏的吧? …… 在暮北王府主仆二人回来之前,沅沅在安全的时间范围内选择了回去,不想让别人撞见她和大根哥私会。 郁厘凉见她离去,也始终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范湍过来找他。 郁厘凉才收敛了目光,启唇吩咐,“西风寨剿匪的事情,让年高带上福岱。” 在二皇子殿下的身边,范湍一直以来都是明卫,而年高是暗卫,年高虽然人在暗处,但他的武功相对而言比范湍还要略高一筹。 所以二皇子不想让人知道背后之人是自己的时候,往往会派暗卫悄无声息的出去办事。 -- 第57页 范湍听见福岱的名字时微微诧异了一瞬,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初那个给了小男孩半个馒头的女孩子不是旁人,正是宁家的千金,宁兰楚。 而那个小男孩就是二皇子方才提到的小太监福岱。 当初郁厘凉给了福岱一块玉佩,应允他三个要求。 后来福岱才把玉佩给了别人作为报恩的凭证,二皇子殿下看见玉佩之后,当然可以选择继续这个承诺,也可以选择终止。 从头到尾,郁厘凉并不需要对误打误撞捡到玉佩的沅沅承诺些什么。 但也仅仅是对少女承诺的一切,才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第23章 占有欲爆发的男人很可怕…… 早上见过了大根哥,沅沅回去之后就开始默默的等麻子脸和皇甫傲天过来搞事情。 然而等她睡了个回笼觉爬起来,又蹲到了下午都不见他们人影。 这反而让沅沅感到了一丝反常的气息。 到了黄昏时候,紫裙拿来了一副字帖给沅沅道:“忘了告诉姑娘,王爷昨晚上临走的时候说了,姑娘说会写字,但如果今天太阳下山之前写不出来,就要把姑娘的爪子腌了。” 紫裙说着又抬头朝外面落山的太阳看了两眼,语气颇是焦急,“姑娘快抓紧时间,不然就赶不上了。” 各种咸鱼躺的沅沅:“……” 她怎么不等明天再拿过来呢?这样她不就可以收获一对腌凤爪了吗? 沅沅爬起来硬着头皮去写,赶在天黑的前一刻终于磨磨蹭蹭地把字给写完,心里更是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走到了绝路,几乎要被逼上了剧情。 “咱们给王爷送去吧。” 紫裙说道。 沅沅别无选择,只能默默地看着字帖祈祷,字,她已经尽量丑化了,但愿它,不要让人满意。 就在出发之前,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全府,终于也在这一刻传到了沅沅的耳朵里。 宁兰楚竟然被人从西风寨里救了出来! 沅沅震惊。 所以说,今天男主角之所以不在府上,就是因为去救女主角了? 这样一来,那么今天府里的反常顿时就说得通了。 带着一份字帖,沅沅和紫裙赶到了男女主的第一现场。 沅沅过去的时候,刚被救出虎穴的女主角正在和皇甫傲天产生出激烈的争吵。 “先前为了救你,我折了十二个影卫进去,你如今竟然维护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 要不是今天突然来了一群神秘的人将那西风寨的土匪重伤,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将宁兰楚给救出来! 皇甫傲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眼里也冒着熊熊怒火。 屋中,挡在寝榻前的白裙少女缓缓回眸,她肌肤皎白,面容如梨,眼角一颗泪痣更是犹如黑色米珠一般,为她这幅姿容锦上添花。 要说书中女主的容貌是白莲花式样的,那么炮灰沅沅就是绿茶式样,白莲花柔弱,绿茶清纯,都是后来网友们先后总结出来的两大杀器。 而宁兰楚确实也是个古早时期的柔弱纯真小白莲,但沅沅这只绿茶却因为穿进来一个现代人,不茶也就算了,一茶起来看上去就多少沾点智障。 可见灵魂太过拉胯,以至于沅沅已经太久没有机会发挥出自己的绿茶功效了。 屋里的宁兰楚听到了男人的话后,那双美丽的眸子顿时微微张大,一滴晶莹泪珠夺眶而出。 “打斗中会有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而且西风寨里也死了不少兄弟,他们难道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了吗?” 宁兰楚兔子红的眼睛瞪了皇甫傲天一眼,“你太残忍了,如果莫大哥有什么事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果不其然,她对面的男主角被她这话会心一击。 他们一群人费心费力在外面为她想尽办法要去营救,去试图救出她的人一波又一波,惨死的十二条人命都是培训了数年的精英。 现在把她救出来了,她反而责怪他伤害了绑架她的人? 即便沅沅不是男主角,她也猜到皇甫傲天眼下估计肺都快要给气炸了。 在门外听得一脸尴尬的同时,沅沅也隐隐猜到了莫大哥是谁了。 这莫大哥就是西风寨里的大当家,虽然常年干着绑架撕票富人的勾当,但却一直帮扶他家乡的农户,在书里是个典型的劫富济贫挂。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沅沅在意的重点。 沅沅扒拉着窗户再一次确认了那是活生生的女主角之后,顿时在门外也跟着女主角一起眼角湿润。 幸福来的这么快,早上才和大根哥说过的话,竟然这么快就给实现了。 沅沅热泪盈眶,回去就准备收拾包袱去找大根哥跑路。 丢开了紫裙和字帖之后,沅沅去了马场附近绕了几圈才碰到了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大根哥。 少年几乎每天都牵着那匹仿佛道具一样的马,淡淡地问她:“你找我?” 马低头吃草,少年驻立在了少女面前,构成了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 沅沅见到他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大根哥,宁姑娘被人救出来,我不用做替身去送死了。” 她眼底都藏不住欢喜,下意识牵住郁厘凉的袖子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以后也不用太大的野心,就做个平平淡淡的普通小老百姓……” -- 第58页 “你以后就算不做马奴,改行杀猪也挺好的。” 沅沅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少年闻言,却复又垂下长睫,朝她瞥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郁厘凉第几次听见少女想让他改行杀猪了。 但其实他的本职是皇子,真要改行杀猪的话,只怕会把那群上了年纪的朝臣给气得吐血身亡吧? “不好。” 这是一直以来一直给出“嗯”“好”“可以”答复的少年,第一次向沅沅提出了拒绝。 沅沅不由得一愣。 不好?是哪里不好? 难道是他又不愿意和她一起私奔了吗? 沅沅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圆拱门外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皇甫傲天身边的麻子脸! 沅沅心头一凛,回过神来,对郁厘凉说:“大根哥,你先回去吧,有人过来找我了。” 她说完就匆匆地往门外走去,恰好就撞见了找过来的少丙。 “你又跑哪里去了?” 少丙打量着她,脸色颇是阴沉。 沅沅:“我窜稀,半道上忍不住就过来这里方便了一下。” 少丙:“……” 她一天到晚除了拉屎就没别的事干? 少丙眼角抽搐了几下,最终忍下了责备少女的念头,将宁兰楚被救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少女顿时很是配合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少丙又说:“宁姑娘现在与我家王爷怄气,闹得颇是厉害。” 沅沅一脸的莫名其妙。 哦,她知道啊,她还知道他们闹到最后会闹到床上去呢。 可是,这个关她什么事啊? 少丙盯着她道:“宁姑娘一气之下,不肯用王府里的下人伺候,所以……宁姑娘身边现在缺一个伺候的人。” 沅沅一听,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少丙又继续说出了最重点的地方,“考虑到你本来就是卫国公府的丫鬟,想必宁姑娘见到你以后心中也会倍感亲切,所以王爷吩咐你过去伺候宁姑娘几天。” 沅沅顿时毫不犹豫地想要拒绝。 少丙冷嗤,“沅沅姑娘,你这样是得不到我们王爷的。” 沅沅内心呸呸呸,谁想要那倒霉玩意儿。 沅沅继续头铁拒绝。 然而少丙却没那么好的耐心和她讨价还价,嘴上见跟她没能说通,二话不说就上手掐住她的手臂要直接把她拖走。 沅沅死死抱住柱子不肯放开。 少丙顿时怒得要继续张嘴威胁,然而他还没有开口,下一刻后腰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蹬了一脚,叫他整个人都直直地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沅沅死死抱着柱子还没来得及挣扎,看着来人就惊呆了。 刚刚被她丢下的大根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们背后走了过来。 沅沅震惊。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家大根踹人了? 踹得还是男主角皇甫傲天的得力助手,少丙大人! 沅沅顿时一把薅住经过自己身边的大根哥,气虚无比,“大根哥,快,趁着他还没爬起来看见你的脸,快跑……” 然而少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低头抬脚踩在了少丙的五根手指上面。 脚下微碾出骨头咯吱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少丙的凄惨哀嚎。 从沅沅的角度看去,少年此刻低垂着眸,眼底宛若覆盖了一层寒霜,侧脸看上去分外的冰冷无情。 少丙忍无可忍,嘴里蹦出来个“老子”,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抬头看见了二皇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噤声。 脏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眼里,堵得少丙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色发青。 沅沅懵了。 少年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道歉。” 少丙浑身一颤,嘴唇哆嗦道:“对、对不起……” 沅沅绝望:“大大大大根哥……你先抬脚!” 太莽了太莽了! 他好好的一个美少年怎么可以主动跑过来充当炮灰,替她炮灰! 沅沅的心理素质不允许这么惊悚的事情发生。 好不容易让少年抬了脚,少丙却头也不回,根本不给沅沅解释的机会,见鬼一样爬起来就跑了。 沅沅一肚子都是:完辽完辽完辽…… “大根哥,你疯了!” 少女气得拿小拳拳砸了少年一拳。 郁厘凉却始终无动于衷,嘴里反而还吐出了更为冰冷的话,“他该死——” 沅沅瞬间虎躯一震。 少年这幅样子,竟然和电视剧上的大反派们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要知道,反派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他往日里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惊悚的话来? 沅沅掩着受到刺激的心口,脸色变了又变,想把这不懂事的熊孩子痛扁一顿,但终究是舍不得。 毕竟他都是为了维护自己…… 沅沅叹了口气,“算了。”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红颜祸水的潜质,没祸害到卫国公府那几个狗逼就算了,反而一不小心祸害了大根哥这个老实人。 沅沅抬起头盯着郁厘凉,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向他轻声保证,“大根哥,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 第59页 第24章 占有欲爆发的男人很可怕…… 郁厘凉盯着她再一次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指,黑暗的眸底渐渐掠过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暗芒。 安抚完突然炸毛的少年之后,沅沅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赶在少丙去见皇甫傲天之前将他半路拦截。 捧着肿肿烂烂严重受伤的手指,余惊未消的少丙一脸防备地盯着她。 沅沅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一向嚣张的麻子脸,竟然被大根哥欺负的有点可怜。 但越是这样,她的心思就越发惴惴不安。 害怕少年会为了她而得到来自少丙的报复。 “少丙哥哥,少丙大人……” 沅沅这次终于乖乖地喊对了麻子脸的名字,“我答应你,我可以去照顾宁姑娘。” “但是……你别追究大根哥行吗?” 少丙听她答应肯去照顾宁兰楚之后不仅脸上没见着惊喜,反而看着她的目光愈发古怪,就像看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无比牙酸地重复了一遍她对那个少年的称呼,“大根哥?” 沅沅点头。 少丙嘴角抽动了几次,竟然都不知道要和她这一个小小丫鬟从何说起。 她竟然把当朝人惧鬼怕的二皇子喊作“大根哥”? 还自不量力地跑过来维护…… 这场景就滑稽地仿佛是二皇子一时兴起要碾死一只蝼蚁,没碾死后,少女还跑过来找蝼蚁道歉,恳求他一个蝼蚁不要追究二皇子的责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过来阴阳怪气,落井下石的呢。 “你这个蠢货……我懒得管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了。 少丙:其实是追究不起。 沅沅顿时又松了口气,为大根哥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 没想到这个麻子脸表面上凶巴巴的,但其实人还不错(?)。 少丙一脸看着神经病的表情捧着伤手转头就走。 到了第二天,沅沅最终还是去了宁兰楚的身边。 因为宁兰楚和皇甫傲天怄气,不肯用他派来的下人也就罢了,就连饭都不肯吃了。 直到听说这里竟然也有卫国公府的人,她才稍稍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抬着下巴点了名只肯要沅沅过来照顾自己。 可怜沅沅咸鱼了一段时间,早上起来困难得不行。 好不容易一顿收拾赶去了宁兰楚的屋里,就见宁兰楚朝她露出了小太阳一般温暖的笑容。 还没睡醒的沅沅微微眩晕了一下。 “你就是我们卫国公府的丫鬟吧?” 少女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对沅沅分外亲切。 “以后你别奴婢奴婢的自称了。” 宁兰楚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说话的人,顿时立马赶走那个讨厌男人派来的所有人,牵过沅沅的手坐下说话,“女孩子就应该要爱惜自己,以后我们姐妹相称,你叫我妹妹,我叫你姐姐,我们就像姐妹一样平等相处就可以了。” 沅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自来熟? 这一瞬间,在宁兰楚的身后,那道女主光环仿佛瞬间散发出了耀眼的温暖白光,让沅沅感应自己就像是观音菩萨面前的孽猴,瞬间得到了感化。 看,女主虽然是个娇气包,但她多么的善良亲民,试问谁能抗拒一个这样白莲花一般的女孩子? “对了,姐姐去拿一套干净衣服给我吧,我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点清淡的鸡汤一些玫瑰羊乳糕,不过在这之前,姐姐还是先帮我准备热水和花瓣吧,我要沐浴……” 说到这里,宁兰楚说着狡黠地吐了吐粉舌,“这么多天没洗澡了,身上可真难受呢。” 沅沅:“……” 所以明明需求这么多,也还是要继续怄气下去吗? 至少沅沅以为她的照顾是哄宁兰楚吃饭,陪伴宁兰楚做心理辅导,为她开阔心情,最后只要不把宁兰楚饿死就可以了。 虽然接近了书中女主身边就好像在电视剧里一个十八线路人接近了女主角一样,反差巨大。 但上一秒说好了要做姐妹,结果下一秒就立刻让沅沅给她当牛做马,会不会太无情了点? 突然间被动身兼数职的沅沅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然而一想到大根哥为了维护自己得罪了少丙,沅沅只得默默地振作起来。 不就是照顾女主角么,经过三个月的上岗培训,沅沅觉得她完全可以。 于是在拒绝接受任何暮北王府的人帮助的娇气包千金身边,沅沅一个人跑去拎热水,一个人跑去扛半人高的浴桶,又一个人跑去采花瓣。 最后又要在女主角终于泡上了香香美丽的花瓣澡的同时,沅沅又直奔厨房,给宁兰楚弄来了品种繁多的美食,以满足女主角在书中是个可爱小吃货的人设形象。 一顿操作下来,沅沅趴在榻上,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报废了。 就算人工智能机器人一天这样跑下来,那也得冒烟了吧? 沅沅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女主角这些美好的形象背后,付出的是一大群丫鬟。 第n天,沅沅早上采集了花瓣上的第一滴新鲜花露汇聚成一杯,再由早上非花露不饮的小仙女一样的女主角饮下。 几天下来,沅沅听见自己的细腰在咔吧脆响。 但活不是白干的,沅沅明显感觉到宁兰楚对她的姐妹之情明显比先前要更加深刻。 -- 第60页 在沅沅的强烈要求下,宁兰楚终于没有再一口一个“姐姐”,而是直接喊沅沅的名字了。 好在日子过得很快,在暮北王府和卫国公府的暗中安排之下,卫国公府来了极其可靠的大公子宁崖,来亲自接妹妹回家。 直到看见大公子带着伺候宁兰楚的下人过来的那一刻,沅沅终于得到了解脱。 宁兰楚委屈巴巴地拽着沅沅的衣角撒娇,“沅沅,她们照顾我都不习惯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来照顾我……” 沅沅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姑娘,我已经不是卫国公府的下人了。” 宁兰楚瞬间睁大了美眸,“沅沅怎么能说自己是下人呢,我一直把沅沅当做是我的姐姐看待呢。” 沅沅:“……” 那上辈子她得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辈子才会给女主当姐姐。 “沅沅。” 宁崖站在珠帘背后,不知道来了有多久,这个时候终于叫住了沅沅。 确认过宁兰楚平安之后,男人就如同从前在卫国公府一般习惯,将沅沅叫去了另一个屋中。 沅沅想到自己出逃的行为,心里多少都沾染了一些不安。 事实上,她在听到一号狗逼那道醇厚嗓音的时候,身上的鸡皮疙瘩就立马支棱了起来。 可见府里这几个狗逼给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宁崖将沅沅带进了自己临时落脚的厢房里,然后打量了沅沅许久。 他的神情沉静,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 数日不见,少女褪去了那一身丫鬟的衣裙,穿着民间女子的薄衣与软裙,少了几分刻板的中规中矩,竟好似一朵初初绽开的春花一般,灵气溢漫。 “卫国公府的人在找你。” 沅沅听到这话,心口蓦地绷紧,她紧张地盯着宁崖,心中却想着他平日宽厚待下的人设。 若是旁人,沅沅不敢确定,但宁崖……他应当不会为难自己才对。 沅沅将贴身存放的卖身契取出,对他说道:“大公子,我已经赎了身,不再是卫国公府的丫鬟……” “沅沅,一个奴婢,在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允许,即便拿了卖身契,也一样是没用的。” “契约这个东西约束的从来都只是奴婢,而不是主子,你,明白吗?” 宁崖缓缓启唇,接连吐露出来的话却无不让沅沅心口发凉。 这是沅沅最不想明白的道理…… 宁崖的言下之意已经极其明显。 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寥寥几句就可以掌控下人的生杀予夺,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就算沅沅拿了卖身契,也是走不了的。 “大公子的意思是,不肯放我走?” “不,我……放你走。” 沅沅诧异,“那……” 宁崖道:“二公子虽将卖身契予你,但并未通过府上管事,你需回府去管事那里按着章程行事……” “况且你的东西物件都在你的屋中,你……也不曾与府上的旧人告别。” 他握起茶盏的手指微微缩紧。 “至于其他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府再说。” 向来宽厚待人的大公子,这次却毫无置喙的余地。 沅沅看不透他的想法,但也清楚他没必要骗她。 如果不想放她走,他直接派人抓她回去就可以了。 可他却这般迂回的要她回去一趟,反倒像是想要挽留她似的…… 尽管知晓自己最后还是可以恢复自由,可被大公子这么一打岔,沅沅反而减淡了欢喜。 压下那份怪异的心情,事情出现了小小的变化,沅沅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大根哥。 然而沅沅这次过去马场的事情,却撞见了意外的一幕。 这厢宁兰楚嫌屋子里闷,她出来散步的时候不经意间在马场遇到了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 少年一头乌黑长发半披,他穿着一件翠绿的袍子,比林间青竹都要更为秀逸。 瓷白的肌肤,漆眸乌黑如两丸檀珠,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面容,身上也丝毫没有下人低头哈腰的卑微。 就像是荒漠里的一抹绿意,少年搁那一站,连他背后的风景都仿佛因为有了他的装点而变得顺眼起来。 “这块玉佩……” 宁兰楚看着少年挂在腰间的玉佩微微诧异。 这正是她遗失的那块玉佩。 难道他就是当初被她救下来的小男孩吗? 打量着少年俊美的模样,宁兰楚掩住了微微加速的心跳。 没错,原书的宁兰楚是喜欢过男二的,至少是很喜欢他的皮囊。 但在作者笔下,男主方方面面都表现的对她更加深情,虽然睡完一个又一个,但他的心里始终都只有她,并且最后占据了最为有利的局势,最终宁兰楚才结束了男主男二之间的拉锯战,选择了男主。 至于郁厘凉全程表现得几乎就像一块木头,宁兰楚流血了,他只是“嗯,叫太医”,宁兰楚流泪了,他只会“嗯,叫福岱”,宁兰楚被绑架到了悬崖边救下来,他也是“嗯,还活着”。 读者之所以被他的痴情感动的嗷嗷叫,就是因为他到死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完全接近,唯一一个女人就是女主宁兰楚,是他生命中唯一浓墨重彩地出现过的一抹痕迹。 眼下看到这个玉佩,宁兰楚几乎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了自己当初帮助过的那个小男孩。 -- 第61页 “这块玉佩是……” 宁兰楚正准备告诉他,自己才是这块玉佩主人的时候,却见一个少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就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把自家崽崽刷地藏在了翅膀后面。 然后少女压住气喘吁吁,对宁兰楚解释道:“这块玉佩是我的。” 生怕不幸的bug刷到少年的头上,一直想和玉佩撇的一干二净的沅沅这时候却硬着头皮把玉佩扛了过来。 “宁姑娘,这块玉佩是我捡的。” “沅沅……” 就在沅沅出现的那瞬间,宁兰楚的脸色微微惊讶。 怎么可能…… 然而沅沅身后的少年丝毫不介意沅沅老母鸡护犊子的行为。 甚至还极体贴地在少女趔趄的时候,手掌扶在她的腰上,仿佛被她当做崽崽保护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年很显然认识沅沅,甚至认识的时间不短…… 一种不可置信的念头从宁兰楚的心中慢慢浮出。 沅沅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出身,她怎么可能会认识像少年这样气质脱俗的人? 除非她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在宁兰楚心底的更深处,隐隐产生出了一股预感。 好像自己视若姐姐的沅沅会背叛自己,是一件早已注定好了的事情。 所以宁兰楚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少女之所以会急冲冲抢在自己开口之前,及时认下这块玉佩的原因…… 她其实是想……是想冒名顶替自己。 宁兰楚的小脸顿时微微发白,心口也微微揪了一下。 果然……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从小到大,不管她怎么对其他人好,她们终究还是会妒忌自己,背叛自己。 可宁兰楚却始终保持着善良初心,大度地包容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沅沅是她的姐姐,她怎么能揭穿对方这么丑陋的妒忌心呢?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忍下心底的小小伤口,白裙少女失落道:“你们说话吧,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带着唇角那抹略显苍白的笑容离开。 沅沅:“……”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短短的一瞬间,女主角好像被谁伤害过一样。 顾不上宁兰楚的莫名其妙,沅沅看着身后的少年叹了口气。 “大根哥,我恢复了自由身了,但大公子说我还需要回卫国公府和管事交接一下……” 而且沅沅也确实觉得自己需要和芭蕉和其他人告别一下。 在那之后,她再想去带大根哥改行去杀猪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眼看着未来不出意外应该是平坦的,但沅沅就是觉得有点儿郁闷,哪里不得劲。 “大根哥,陪我走一会儿吧。” 沅沅低声同少年提出了请求。 少年睨了她一眼,默许了她这个要求。 只是往日里话一向都很多的沅沅在今日却一直保持沉默,让少年感到些许迷惑。 郁厘凉垂眸问她,“你怎么了?” 沅沅:“我胸口难受,闷。” 没错,这就是郁闷的感觉。 然后少年盯着她的目光便微微下移,落在了她的胸口。 沅沅:“……” 看一两眼就可以了,别……别一直盯着看啊。 少女害羞地抬手挡住最近又丰盈了一些的小馒头,同他解释,“是……是情绪上的闷。” 和她的小馒头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 少年瞥见她红红的脸,复又若有所思地挪开了目光。 加上上一次的经历,郁厘凉发现少女的胸好像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明明大家都有,可她却不给看……连她穿在胸口的小衣都不给他看。 想到这里,少年诡谲的目光暗暗地落在少女的身上。 沅沅却忽然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抬眸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望见什么可疑的东西。 沅沅只好搓了搓手臂往少年身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根哥,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脊背发凉。” “你说,我是不是招惹上了什么脏东西了……”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凶兽给盯上了,叫沅沅怪不自在的。 脊背发凉…… 是冷了吧? 少年得出了结论,慢吞吞地解开了外袍,然后披在了少女的身上。 他低头替沅沅整理领口时,就再一次嗅到了清冽与香甜混合杂交的气息。 那柔滑的泛青缎面包裹着少女的胸,又没过她纤细的腰,然后紧紧地贴在她圆润的臀、和小腿。 少年的手指掐着衣襟,瞳仁里的漆黑蓦地卷入了暗色涌动的幽芒。 这样的沅沅,就好像是被他的衣服给吃了,她身体的每一处细嫩都落进了渴望食物的舌尖上。 就好像,少女藏在了他的身体里。 想到这里,郁厘凉慢慢俯低了脸,贴在了沅沅的面颊极近的地方,惹得少女瞬间僵住。 恍若一只体型庞大的动物,这只凶兽俯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 少年沉醉地半阖起那双水光潋滟的檀眸。 很喜欢…… 比那天晚上,把种子的气息弄在她身上还要喜欢。 “唔……” 沅沅脸颊发烫地后退半步,看着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就又开始表现得像个有什么奇怪性/癖的小变/态一样闻来闻去。 -- 第62页 沅沅刚准备要脱下他的衣服,却被少年不容拒绝地按住。 “不脱。” 充满了蜜汁气息的少年垂眸轻声道:“我很喜欢……” 喜欢她被他的衣服包裹起来的模样。 沅沅顿时脸颊涨红。 大根哥该不会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就像电视新闻里,那些喜欢偷女孩子和大妈们的内衣内裤然后把脸贴上去闻的变、变/态? 虽然他目前只这样闻过她一个人,但少女的目光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怎么办,纯洁的小童养夫越来越像一个变态和反派了,身为未婚妻的女孩子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要对症下药,在孩子长歪之前下一剂猛药,让孩子充分地认识到自己奇怪的地方。 好在沅沅早有准备,反手掏出来一本蓝皮黑字的书挡住了少年黑眸里颇为灼热的目光。 “大根哥,这是我陪宁姑娘去书店的时候看见的……” “嗯……我想把它送给你。” 这是沅沅第二次送礼物给少年了。 少年垂眸,看见了书封上的名字:反派是怎样炼成的。 在少年面无表情地翻了两页之后,沅沅就像在问青春期中的叛逆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大根哥有什么感悟。 郁厘凉扫了她一眼,“感觉很好……” 里面的人都有谋有略,手腕狠辣,屡出奇招,值得参考。 而且,与少年的观念颇有些相符合。 少年对她送的这份礼物,很满意。 沅沅见他竟然没有生出反感,心口才略感欣慰。 那就好…… 这本书里都收集了各朝各代的大反派,前期各种强取豪夺,后期各种霸王硬上弓,比她穿进来这个世界的原男主还要离谱。 后面果不其然,这些反派大boss们基本上也都个个下场凄惨。 大根哥既然能看的下去,想必看完之后一定也会有所感悟,然后把之前隐隐长歪的趋势矫正,继续做一个阳光底下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想到这里,沅沅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第25章 大根掉马后她人傻了(1…… 回卫国公府之前,沅沅和少年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沅沅:“大根哥,先前都是我不好,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所以,这次你还愿意吗?” 少年幽黑的眸子盯着她,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如果再撒谎,我会很生气。” 少年的语气极其平静,幽眸半敛。 丝毫不清楚少年生气之后会有怎样可怕后果的沅沅一点也不害怕。 在她眼里,大根哥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小奶狗凶巴巴地嗷呜了一声,试图用奶萌奶萌的模样威胁主人。 但怀着愧疚之心的沅沅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临走之前,沅沅向少年试图要走那块玉佩。 少年这次却很是大方,轻声道:“你喜欢,以后就送给你。” 沅沅摇头,“大根哥,这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 少年将玉佩塞进她的手心,“嗯”了一声。 沅沅:“……” 以前沅沅一直以为嗯就是少年极其敷衍,懒得回答的意思。 但她现在却仿佛隐隐领会到了少年的心意。 嗯的意思不是嗯,而是反正她说啥他也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之非常霸道就是了。 不过沅沅还是顺势收了下来,打算将这块玉佩找个机会还给宁兰楚。 在回卫国公府当天,沅沅及时地在宁兰楚上马车之前找到了她。 宁兰楚惊喜道:“沅沅,你要和我一起吗?” 沅沅摇头,将玉佩递给她道:“我那天见姑娘好似认识这块玉佩,所以想把玉佩拿来给姑娘,让姑娘帮忙找找这块玉的主人是谁……” 宁兰楚闻言,唇角笑容顿时收敛些许。 “好,如果找到了这块玉佩的主人,我会告诉她的……在这之前,沅沅你就好好地保存着吧。” 她说完,便敛着眼底的凄楚上了马车,那车夫抬起鞭子吆喝了一声,沅沅连话都来不及说,车轮下就扬起了大片灰尘离开,呛得她灰头土脸。 沅沅拿着玉佩有点懵。 怎么会这样…… 虽然沅沅一直以来都知道这块玉佩很难脱手。 但她今天明明就差把暗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失主丢失的东西被人送回了眼皮底下,失、主、竟、然、拒、收、了! 这让沅沅开始茫然地怀疑,她是不是捡错玉佩了? 其实宁兰楚丢的根本不是这块玉佩,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拒绝了沅沅物归原主的举动? 离开的马车里,宁兰楚身边的丫鬟柳枝则是好奇地顺着窗外瞥了一眼。 “姑娘这些日子不在府里头怕是还不清楚吧,沅沅她一直在模仿姑娘……” “姑娘难道没发现她眼角下那颗泪痣?那也都是假的。” 宁兰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假的?”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所以,就算她已经不是府里的丫鬟,那也并不是姑娘辛苦她几天,而是她抓住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来姑娘身边,想要东施效颦。” 想到少女这些天在自己身边看似悉心照顾,竟然是别有用心…… -- 第63页 宁兰楚顿时露出失落的目光,轻声道:“算了。” “我也是心甘情愿地被沅沅伺候,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她只是没想到,沅沅私下里会这么堕落罢了。 …… 宁兰楚回府的同时,沅沅被大公子宁崖带回了府里,他才将不便在外说明的话徐徐挑明。 “沅沅,你可知我们卫国公府世世代代都效忠于朝廷,可二皇子却将卫国公府当做他的屠戮场……” “下一个,也许会是府上的老太太,也许会是我们兄弟三个……” 所以真要等到他日他手握重权,登基九五之时,那么卫国公府恐怕不仅不会跟着沾光,也许会被他亲手覆没…… 宁崖背着双手,身形愈发萧瑟。 “我身为卫国公府的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有许多,身边却没有一个可心的女子。”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并非以丫鬟的名义,而是我的女人。” 这是宁崖第二次提出了这个要求。 沅沅却又一次懵了。 她分明记得在原著里宁大公子这根高枝明明是最瞧不起沅沅的那根,他怎么转性了? 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她唱歌好听吧? 但不管怎么说,沅沅已经有对象了。 经过沅沅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她发现她家大根哥除了某个器官看上去好像有着与外表极其不符的可怕……但其他的优点还是让她很满意的。 在少女拒绝之后,宁崖也不急于让她同意,只是让她回去再考虑考虑。 等少女离开之后,宁崖的心腹才神色不定道:“公子这是为何?” 宁崖一手扶着窗棂,语气低沉,“这样,才能激恼二皇子吧。” “是……” 心腹嘴上虽然如此答话,可心中却在想,这并不是激恼二皇子的唯一方式。 杀了沅沅,只怕比这个方法要管用百倍。 心腹心道,他家主子到底还是过于宽厚,注定狠不下心肠…… 这边才见完了大公子,沅沅刚走出了恭松院,就看见狗腿子大哥站在不远处朝她轻轻招手。 沅沅:“……” 毕竟当初离开府里的时候,她是拿了二号狗逼给出来的卖身契,说一千道一万,宁瑕都对她勉强有恩。 沅沅叹了口气,只好像个业务繁忙的小蜜蜂一样,又嗡嗡嗡飞到了二号狗逼那里去。 进了厅中,宁瑕一看就她,脸上就挂起了冷嘲热讽的表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二皇子就要和世家贵女定亲了。” 沅沅:“……” 所以呢? 为什么大家都要把二皇子的事情说给她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私下里跟二皇子偷/情了呢…… 这个念头只是稍稍浮现,就吓得沅沅浑身一个颤栗。 沅沅反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安抚自己不要瞎想。 她记得书中二皇子是个性冷淡,被人下了情药和女主关在一起之后,不仅没有对女主把持不住,反而还从窗口跳了出去,把女主丢在屋子里一个人兀自离开。 这一举动把女主角深深地感动,只道这少年为了怜惜她的清白,竟然如此隐忍。 沅沅却觉得,这二皇子大概率是个下半身支棱不起来的,所以她一点也不用担心她会和二皇子偷/情的概率发生。 宁瑕见自己说完,少女不仅没有悲痛欲绝,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蠢货,她到现在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宁瑕的脸色更加阴了。 “二公子,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沅沅语气略有些迟疑。 这其实也正是她愿意和狗腿大哥过来的原因之一。 宁瑕挑眉,“什么事情?” 沅沅:“我想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想杀我?” 就是宁瑕派她去西苑废弃小佛堂里去取香灰那一次,要不是沅沅翻墙,被少年给接住,只怕小命都不一定保住了。 宁瑕眸底掠过一抹深色,缓缓答她:“你终于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那天……想要杀你的人是二皇子。” 沅沅震惊。 竟然真是那个与她死亡息息相关的男人…… “为……为什么?” 宁瑕却意味不明道:“也许是你撞破了他的什么秘密?” 沅沅顿时:“!!!” 对上了! 她确实撞见过大魔王的杀人现场。 “沅沅,你口中的那个马奴,他真的愿意和你私奔吗?” 宁瑕转而询问了她另一件事情,语气多出一丝古怪的意味。 少女怔怔地点了点头,似乎被二皇子要杀她的消息给吓着了。 宁瑕揉了揉额角,“沅沅,我告诉过你,不是什么人你都可以接近的。” 沅沅:“嗯,以后我离府上公子们都远远的……” 宁瑕:“……” 这个蠢货。 他气得冷笑连连。 真没想到府里几个主子现成的大腿她不知道去抱,一抱就抱了个谁也惹不起的。 不是他不想成人之美,而是她那小身板,怕是也吃不消二皇子那样的狠角色。 他和她似乎没话可说,索性也爽快地放她离开。 -- 第64页 旁边的狗腿子上前询问:“您又放她离开?” 宁瑕抽出一把折扇使劲儿扇风,一脸烦躁。 “爷发善心不行吗?” 狗腿子一脸:不行。 宁瑕摇纸扇的动作猛地顿住,而后狭长的眼眸里掠过一抹暗光。 “听说过几天有雨,你说十里亭会不会被山上滑落的泥块给掩埋了呢……” 狗腿子一听这话,立马会意。 明白了,他家主子仍然是个狗逼。 …… 宫中,天子往日里摆满了奏折的御案之上,此刻陈列了数张世家贵女的画像。 天子扫了身侧少年一眼,轻声问道:“告诉父皇,你喜欢哪个?” 郁厘凉垂眸,目光掠过那些画像,眸中宛若一潭沉水,不起丝毫涟漪。 少年转动瞳仁,将那渗人的目光对准了自己的父亲。 而天子却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继续问他,“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父皇也可以按照你需要的去找……” 少年唇瓣微启:“喜欢丫鬟。” 天子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呢,你要和那个丫鬟私奔?” 对于郁厘凉的事情,天子知道的很清楚。 因为他在卫国公府里安插的眼线不是旁人,正是卫国公膝下的第二位公子,宁瑕。 郁厘凉抬起眼睫,在这个手掌天下杀生予夺数十年的威仪帝王面前,没有丝毫的躲闪。 天子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道:“可以,你现在上战场,去为朕拿下最西北边的弘沼国,朕就答应你。” 打仗不是儿戏,哪怕他们是一个强劲的国家,要发起一场战争,收服另一个国家,三年五载也是常事。 但只要答应下来,就可以打破来自天子的阻碍,得到他喜欢的人。 在困难重重的坚持与答应天子从而得到喜欢的人之间,一般人往往都容易倾向后者。 然而郁厘凉却答了个“不”字。 “你说什么?” 天子眼底似乎掠过了一抹不可置信。 “我不会拿她去做赌注。” 在为数不多的耐性耗尽之后,少年便看也不看天子一眼,径直离开了大殿。 天子站在殿正中,问身边的老太监,“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老太监道:“嗳,听见了。” 天子喃喃道:“他说,他不会拿她当赌注。” 可当时的天子,却信了自己父亲的话,去战场上立下军功,准备迎娶那个不可为妻的小姑娘。 结果当然也只能证明,这只是一个当父亲的,以爱之名,设下的弥天大谎。 天子笑了,语气复又温柔下来,“朕想喝汤,想喝贵妃亲手煲的汤了。” 老太监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低头就退出了大殿。 第26章 大根掉马后她人傻了(2…… 管事说,这几天天不大好,等过几天雨停了,到时候会到官府去为府里要出府的丫鬟们统一消去奴籍。 至此沅沅才觉得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地。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交接结束之后沅沅撑着一把油纸伞从管事那儿回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沅沅。” 沅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顿时一僵,然后不仅假装没有听见,甚至避讳什么脏东西似的低头直接往与那声音相反的地方快速离开。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唇角浮着清浅笑容的三公子,眼底却冰冷一片。 一旁宁兰楚看着宁珈的目光有些不安。 “哥哥……” 宁珈转头,温柔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宁兰楚看着沅沅的背影迟疑,“哥哥,楚儿不在的日子里,沅沅是不是一直都代替楚儿陪伴着哥哥?” 宁珈笑说:“怎么会呢,楚儿在哥哥心里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人呢。” 宁兰楚闻言才松了口气,笑说:“哥哥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吃沅沅的醋。” “我……只会可怜沅沅罢了。” 宁珈偏着头,微笑地望着她,似有不解。 宁兰楚眼底渐渐浮现一抹悲天悯人,“我觉得大家都会喜欢沅沅都是因为像我……这样,对沅沅其实很不公平。” 尽管她知道,这样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就比如说那个少年…… 他也许也是误会沅沅是她,才会允许沅沅接近他的身边。 如果他知道那个人其实是自己的话…… 一旁宁珈盯着少女,目光掠过了宁兰楚眼角下那颗泪痣,而后弯唇说道:“我的妹妹总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宁兰楚蓦地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宁珈,而后唇角绽出一抹笑。 她在想沅沅为什么刚才明明看到他们就躲开? 是因为心虚吗? 因为怕自己回到府里来从其他人的嘴里知道她模仿自己,所以心虚到不敢来见她? 宁兰楚想,可她打心底都不会责怪沅沅。 其实在宁兰楚看来,一个人活成了沅沅那样,连自我都失去了,这样的人其实十分可悲。 至少在模仿宁兰楚之前,沅沅定然是极自卑的,但如果模仿她就能让沅沅得到些许自信,宁兰楚也不会太过于介意的。 傍晚宁兰楚去了百花院和哥哥一起进膳,却发现宁珈在走神。 宁兰楚往哥哥的碗里夹了一块酥肉,打趣道:“哥哥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沅沅吧?” -- 第65页 起初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好笑,可在看到宁珈定住的神情,宁兰楚渐渐愣住了。 一种违背常理的异样感抵着她的心口。 哥哥从来都只喜欢她一个人的……为什么会有她在他面前,他还会想沅沅? 宁兰楚笑问,“哥哥,你怎么了?” 宁珈并未察觉出她这转瞬即逝的情绪波澜,只低声道:“哥哥刚才在想,如果那个丫鬟离开了,哥哥就再也找不出更加合适的人来做楚儿的替身了。” 宁兰楚:“可楚儿就在这里,楚儿不许哥哥做坏事,也不许哥哥伤害沅沅。” 宁珈看着她无可奈何一笑,答了个“好”。 暂且把这个顾虑抛到一旁,兄妹俩才欢欢喜喜地聚了一回。 等到天黑下来,宁兰楚沐浴之后,柳枝终于又查到了一些事情,回来同自家小姐回报。 得到的答复是三公子确实好几次都和沅沅私下里不清不楚。 “姑娘不如找机会试探一下三公子?” “试探?” “对呀。” 柳枝说:“如果沅沅是真的想离开,那么她这次应该走的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就说明她是真的想改过自新了。” “但如果是假的,她定然还会找机会和三公子产生纠缠的,然后好叫自己变相的留下来。” 她当然可以留下来,但这也足以说明了她的人品之低劣。 宁兰楚低声道:“沅沅不是那样的人。” 柳枝叹了口气,“姑娘,你就是人太好了。” 宁兰楚笑了笑,这次却没有再接话。 …… 终于,外面的雨似乎停了下来。 等到黄昏的时候,天边甚至还从乌云暗黑的云缝里溢出了彩色耀眼的霞光,漂亮地让人啧啧惊叹。 料想明天会是个好天。 沅沅收拾好包袱后,芭蕉却从外面回来,给沅沅带来了一个消息。 “沅沅,明天出城的路怕是走不通了。” 沅沅诧异,“为什么?” 芭蕉说:“城郊十里亭被埋了,这几雨下的太大了,亭子旁边的那么大一块山体滑了下来,把十里亭整个都埋了起来,听说有个人在十里亭里等人的时候被埋了起来。” 听到“十里亭”三个字的时候,沅沅的眼皮一个劲地乱跳。 怎么可能…… 书里十里亭是女主经常和男主还有其他男配落脚见面的地方,沅沅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山体滑落。 但沅沅却冷不丁就想到了大根哥。 “那个被埋的人……是男是女你知道吗?” 芭蕉说:“好像是个马奴,以前也在卫国公府做过事情……” 芭蕉说着也怔了怔,问:“沅沅,你……你该不会和大根哥就约在十里亭吧?” 沅沅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但沅沅还是下意识地立马推开了芭蕉朝外跑去。 虽然她和大根哥约在了月底……可是…… 可是大根哥那样傻乎乎的人,连她和别的男人进了暮北王府,他都执拗地追过来,未必不会提早去十里亭…… 沅沅想到自己以往看到的灾难纪录片里,遇到了泥石流这种事情,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去挖掘,去救援,虽然很是渺茫,但最终生还的希望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沅沅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大公子的书房,见那书房门紧紧闭合,便冲过去不顾侍卫的阻止使劲儿拍门。 侍卫只道大公子有要事在身,沅沅求了又求,在侍卫将她拖走之前,门缝“吱呀”被人打开。 宁崖站在门口,看见沅沅的时候脸色颇是惊讶。 他余光瞥了一眼室内几位重要的大臣,转而说道:“沅沅,我这里还有事情,你先回去……” 沅沅却急切地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大公子,我我想从府上借十几个……不,借二十个人可以吗?” “大公子为人最是宽厚仁慈,帮帮我吧。” 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宁崖的身体顿时一僵。 他脸色沉了下来,推开了沅沅的手,“沅沅,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说罢便直接将门反手关上。 沅沅看着那扇紧紧闭合的门,她愣了一会儿,却还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放弃,不要死心。 她嘴里念念叨叨转身又跑去了二公子的院子。 但……二公子人不在。 也许只是个巧合,二公子今天一早上就出城去了。 沅沅一刻不敢松懈,最后找到了宁珈这里。 宁珈从室内走出来时,少女一看见他人,不待他开口冷嘲热讽,她便蓦地跪了下来,让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 “三公子……” 沅沅知道自己要离开府里,就已经是得罪了宁珈,知道自己那天故意没有答他,必然也叫他不悦。 可她却还是希望可以从他这里求到一些人手。 “三公子,我想同三公子借二十个人……” 她知道宁珈私下里豢养了三十个精锐影卫。 在书里,他无数次支使这些人为宁兰楚奔赴。 沅沅深吸一口气,同他道:“三公子不是……不是想让我做姑娘的替身吗?” “三公子想想,以后姑娘平平安安的当然很好,但以后如果遇到了危险,我一定也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 第66页 宁珈垂眸看着她,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插不上嘴。 似乎来到了他这里,抱着她最后一丝希望,她想要尽全力来说服他。 少女指尖紧紧地抓住掌心,声音愈发弱了下去。 “我……我也可以替宁姑娘消灾挡难……” 她仰着那双朦胧了水雾的杏眸,目光一错也不错地盯着他,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开口说出个“不”字来。 时间……不多了吧。 只要他答应,也许还来得及的。 “沅沅……” 宁兰楚从屋里走出来,在看见沅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沅沅正想说话,宁兰楚却转头对宁珈道:“哥哥,你手底下那些人,天黑之前一定要帮我在西风寨里找到那个丢失的荷包,里面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沅沅愣住。 差点就给忘了,三公子一向最疼宁兰楚了,就算别人死在他门口烂了臭了,只要有宁兰楚在,他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就算沅沅现在努力说动了宁兰楚,再去说动宁珈,那也来不及了…… 宁兰楚说完,见哥哥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沅沅,没有回答自己。 她又茫然地转头朝沅沅看去,语气疑惑,“沅沅,你怎么了?” 沅沅却顾不上回答宁兰楚的话,爬起来又冲出了屋去。 沅沅发现,谁也靠不住。 虽然一早知道大家对她只有利用的念头,也清楚她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宁兰楚的替身。 但在求助一次又一次无疾而终的时候,才让她更加明白,原来这几位公子的心里,她也许连牛马都不如。 只是颗棋子…… “沅沅……” 芭蕉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沅沅,“沅沅,你是要出府去吗?” 她说着便把身旁一个黑壮的汉子一把推上前去,“这是大牛哥,让他驾着驴车带你去吧。” 沅沅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芭蕉,语气都有些梗塞道:“谢谢你,芭蕉。” 芭蕉:“沅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用谢我,你快去吧。” 芭蕉是府里的丫鬟,还要去领了对牌才能出府去。 但时间来不及了。 沅沅就坐上了大牛哥的驴车,让大牛哥把她送去城郊的十里亭。 大牛哥知道她着急,所以也没敢慢,用了两盏茶的功夫就把沅沅送到了地方。 十里亭整个被埋在了泥土石块之下。 沅沅心口不可避免地刺痛起来,抓着从牛车上拿来的小铁锹就开始铲土。 她的心里避免去想大根哥在底下窒息而死的画面。 而是幻想也许他刚好在凉亭里,又刚好被凉亭的盖顶给藏起来了。 那么深的土,沅沅一直挖一直挖。 挖断了铁锹她就用手挖,努力地在记忆中找到十里亭的位置,顺着那个方向挖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沅沅后知后觉地抬眸,看见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公子。 站在她身后的宁瑕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你疯了?” 他仿佛看着一个疯婆子,见她还无知无觉,将她的手高高举起。 沅沅终于看见自己抓破的指尖。 “刚听人说,你在到处求人……” “你要找的那个马奴是叫大根吧……” “哼……他没死!” 宁珈快被她给气死,偏偏她脸上表情又呆又木,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沅沅盯着自己受伤的手指,眼前慢慢就出现了重影,五根手指变成了十根手指。 天旋地转的,好像天地都在颠倒。 而她好不容易挖坑的土堆,也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 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少女就像是耗尽了体力,骤然两眼发黑昏倒了过去。 宁瑕撑着她的腰才不至于叫她倒下。 山是他让人炸的,马奴埋在底下的消息是他让人散播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服从天子的口谕,将沅沅驱逐。 他以为她会伤心之后就会离开,却不知晓她这娇弱的身体里也藏着这样的执拗。 狗腿子问:“就……不管了吗?” 宁瑕冷笑,“我管得了吗?!” 只是想让她接受马奴已经死掉的事实她都这样了。 她真要是把自己给作死了,他们整个宁国公府只怕也永无宁日…… …… 沅沅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 身旁守着自己的人是芭蕉。 沅沅蓦地爬坐了起来,芭蕉见她醒来,立马兴奋道:“沅沅,大根哥没有死!” 沅沅愣住。 原来昏倒之前,隐约听见二号狗逼说的那句“他没有死”竟然是真的。 芭蕉说,那里堵住了进出城门的路了,官府派了衙差去通路,底下没有人,只有一个不知道是谁放在凉亭里的纸人。 也许因为这个,才有人眼花给看错了。 沅沅掩着心口,大大的松了口气。 重新瘫倒。 这时候沅沅就冷不丁想起来自己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妈就老是叨叨要自强自立,到了社会里别老想靠着别人,指望谁会帮她,到时候到处吃闭门羹,她哭都没地方哭。 沅沅寻思着,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 第67页 但好在只是误会一场,先前各种求人失败的事情就当是提早进入了社会历练,被毒打了一顿吧。 躺了一天一夜之后,沅沅才慢慢接受了这个虚惊一场的事实。 嗐,这恋爱谈的……沅沅觉得自己差点赶上韩剧女主角了。 这也算是没辜负她家傻大根上次傻乎乎地追她追到暮北王府了。 中午和芭蕉特意找沅沅一起吃中饭。 想到临别在即,芭蕉依依不舍地把沅沅面前的菜抢到碗里,一边刨饭一边问道:“沅沅,大根哥家里有驴吗?” 沅沅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毕竟她也没有听少年提起来过。 再说他先前最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家里怎么可能有驴…… 芭蕉顿时微微凝肃了小脸,语气多出了一丝郑重,“沅沅你不再多想想,家里没有驴以后想要去远的地方连个代步的畜生都没有,岂不是很亏?” 她认真的程度,让沅沅觉得自己好像找了个没房没车的对象,在被脸色微妙的闺蜜劝导反对。 “但是他以后杀猪。” 闺蜜·芭蕉瞬间表现了一个变脸表演。 “这样你以后不就天天可以吃上猪肉喝上肉汤了?” “沅沅,你的眼光真好。” 芭蕉颇为欣慰地说:“男孩子没有驴不要紧,但大根哥以前在卫国公府里头是个马奴,以后也许会有马的。” 沅沅:“……” 更像了。 干完了饭,芭蕉就开始剥大牛哥送来的橘子。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芭蕉剥了个橘子,把橘子皮递给沅沅,“看样子,沅沅你是真的很喜欢大根哥了。” 沅沅:“毕竟这年头,杀猪的不好找……” 芭蕉一想也是。 要是自己找个杀猪的男人,半道上死了,指不定比沅沅还要伤心。 “沅沅,振作起来,明天的春天,你还要给大根哥过生辰呢。” 啃了一口橘子皮的沅沅愣了一下,嘴里重复道:“对啊,大根哥的生辰应该快到了……” “沅沅你忘啦,今年的过过了,只能等明年了。” 沅沅呆住。 “过……过过了吗?” 芭蕉点头,“是啊,刚开春那会儿,你说大根哥好像家里有族亲去世,你说陪他过完最后一个生辰,以后就不见他了。” 吧嗒—— 沅沅手里的橘子皮掉到了桌上。 书里是有这么个剧情,但……生辰过过了吗? 那大根哥应该按照书里的发展回去就不回来了啊,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而且沅沅记得自己问过少年,他的生辰在当时分明还没有过…… 一种古怪的感觉填充进沅沅的心底,让沅沅生出些许茫然。 等芭蕉去上工了,沅沅就跑去管事那里,问管事府里马奴进出的情况。 管事说,府里一直都有马奴赎身赎进的情况。 沅沅又问,那个叫大根的马奴呢? 管事扫了她一眼,有些不耐地翻了翻册子,然后打开册子的第一页就翻到了对方。 “嗐,今个儿开春之后,第一个离开府里的人就是他了。” 大根,马奴,回家奔丧。 全部都对上了。 沅沅一脸见鬼的表情,“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有没有可能……他又回来了?” 管事的瞪她,“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而且咱们府里不养闲人,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不明之人再重新回到府里。” 管事说完就把册子一丢,转头走了。 册子的第一页,大根哥的名字就落在金色的阳光底下,清楚地写明了他离开府里的日期。 至少得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沅沅彻底懵逼了。 那这几个月一直以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他不是“大根哥”,又会是谁? “大根哥”不是他,他却顶着“大根哥”的身份和她说话,和她牵手,甚至还爬上了她的床? 沅沅慢慢抬手搓了搓手臂。 这种感觉吧,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气还是不生气。 总得来说,沅沅觉得自己刚刚好像从管事那里听了个叫人后背发凉的鬼故事。 第27章 大根掉马后她人傻了(3…… 郁厘凉去看望福岱的时候,福岱已经从榻上爬起来,将衣物整齐地穿在了身上。 小太监穿着藏青色的圆领袍,看上去身材纤瘦,个头也并不拔高。 透光的窗子前,他在那长身玉立的二皇子面前,更是显得又瘦又弱。 “殿下……” 福岱低着头,上前就要行礼,却被二皇子身边的范湍阻了动作。 他背上有伤,稍稍动一下就会伤口崩裂。 范湍瞥了一眼身侧的人,确认郁厘凉没有要他行礼的意思,才转头对福岱说道:“去西风寨时,你为宁姑娘挡了一刀,可宁姑娘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福岱眼中并无诧异,在他养伤这段时日里,也听说宁兰楚为了维护那西风寨的匪首莫西风而与暮北王决裂。 由始至终,她都以为当时保护了她的人是莫西风。 “现在,你可以向殿下提出你的要求了。” 福岱迟疑地抬眸,朝二皇子看去。 “奴才想跟着二皇子殿下去卫国公府看一眼宁姑娘……” -- 第68页 昔日少女予他的恩情,让他刻骨铭心。 即便是少女吃饱后,剩下来的零碎注定会施舍给乞丐,恰好却又施舍了和乞丐一般的他时,他也从未将这恩情视作理所当然。 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在那暖阳下,白裙小姑娘身边的丫鬟伸手递来的半个馒头,告诉他,这是她家小姐吃剩下的赏赐。 范湍:“你确定么……殿下可不会随随便便答应别人什么承诺,你就把殿下如此宝贵的要求用在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上?” 说句难听话,就算福岱说他想要娶宁兰楚为妻,恐怕对于二皇子殿下来说,这也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福岱腼腆的笑了笑,低声道:“奴才只想守护着宁姑娘,想亲眼看看她无碍,其余地也不敢妄想。” 范湍与福瑞的对话慢慢地传进了郁厘凉的耳中。 少年过了片刻,才缓缓回眸扫过福岱的脸上。 年纪轻轻就入宫做了太监的人,当初也没有来求过郁厘凉。 三个条件,家财万贯,豪屋良田,恩赐官爵,任意一样都可以使他一生无忧潇洒。 可他也从来没有提及过。 在他的身上,有种十分纯粹的质朴,如非比命重要的事情,他从来不会逾越去寻找二皇子。 这也是郁厘凉后来愿意许诺他三个条件的原因。 就像眼下,以福岱这残躯也完全可以得到那世家千金的机会,他却丝毫没有沾染上邪念,狂妄提出。 而是轻易地将二皇子许诺给他的条件之一,用在了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 福岱想看一眼昔日那个少女,仅此而已。 郁厘凉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而被接受了的福岱则是松缓了眉宇的紧绷,执着地上前行了一礼,“奴才谢过二皇子殿下。” 福岱穿着低阶侍卫的衣袍随着郁厘凉进入了卫国公府。 接见他们的人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宁崖。 “您是要见楚儿……” 宁崖的语气流露出一丝意外。 他似乎也没想过郁厘凉竟然会与后院的女眷产生联系。 郁厘凉虽然杀人,但他没有去过女眷居住的地方,因着他与卫国公府微妙的关系,甚至除了老太太以外的女子,几乎都没有见过他。 宁崖让人去通知宁兰楚时,宁兰楚也正在梳妆,听到这消息时也略是茫然。 柳枝打趣,“该不会是姑娘的美貌之名传进了宫里吧……” 宁兰楚手指顿时微微拧起裙摆,“你浑说什么,他虽然贵为二皇子,可……可也是姑姑的孩子。” 柳枝却满不在意,“那又怎样,古往今来,好多些世家不都是自家人凑成的对,即便是皇族,不也有金屋藏娇的典故……” 虽然这只是口头上的打趣,但到底在宁兰楚心底落下了个怪异的种子。 毕竟她又没有见过二皇子,他好端端地又怎么会想到要见自己? 宁兰楚梳妆好之后,便由着外面的下人带路,朝那会客之处过去。 她先是向自家兄长行礼,而后才抬头朝对面的位置看去。 “怎会是你……” 宁兰楚下意识掩唇发出轻呼。 “楚儿。” 大公子宁崖放下了手中的茶,语气颇具威严,“二皇子知晓你上回在西风寨的事情,特意来看望你,还不向二皇子请安。” 宁兰楚微微睁大了眸,没想到昔日马场上见到的马奴竟然就是姑姑的孩子,当今的二皇子…… 他们原来竟然存在着这样亲昵的身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从宁兰楚的心底渐渐浮出水面。 宁兰楚束着双手,上前去行礼。 靠近少年那一步,她却忍不住在心中想,是他想见她……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吧? 即便,沅沅冒充了自己去接近少年,可少年还是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皇子宅心仁厚,那日在暮北王府一别,楚儿竟还叫二皇子心中记挂,属实不该……” 少女温柔的声音伴着唇瓣甜美的微笑缓缓浮现,宛若一抹炫目的阳光,让二皇子身后的小太监福岱微微失神。 在亲眼看见宁兰楚平安之后,福岱的那颗心才落回了平地。 身上的伤口仍然在痛,可福岱却为了守护少女温暖的笑容,痛得甘之如饴。 福岱抿着唇,低下了头去不再失礼地窥探于少女。 座椅上的二皇子殿下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宁兰楚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一旁宁崖又蓦地开口:“殿下既是见过了楚儿,也请再多用些茶点。” “家中长辈不在,可二公子与三公子都在府上并未外出,合该叫他们也来拜见您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规矩使然,郁厘凉每一次的到来,府里的公子们都须前来恭敬拜见。 少年幽沉的眸子与宁大公子缓缓对视,对他提出的提议不置可否。 …… 这厢沅沅把这个让她怀疑人生的鬼故事告诉了芭蕉。 芭蕉一脸呆滞,仿佛比她还要怀疑人生。 芭蕉打了个寒颤,语气轻轻道:“沅沅,你遇到的不会是鬼吧?还是个男鬼……” 沅沅摇头。 “你不相信世上有鬼?” -- 第69页 “……” 这其实跟有鬼没鬼的关系不太大。 主要是,沅沅她记得自己当初穿的也不是灵异文。 这件事虽然很古怪,但沅沅还是觉得里头会有存在误会的可能性。 比如,大根哥其实就是府里记漏了但管事却打死不承认呢? 虽然可能性也不大…… 总之在见到大根哥之前,沅沅还是不敢妄下判断。 府里来了贵客,芭蕉被人叫走后,就急匆匆地去客厅做事了。 沅沅默默爬起来,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只能试图去大根哥以前住过的房间里看看。 岂料一出门没走多远,就叫沅沅撞见了宁兰楚身边的贴身丫鬟柳枝。 “你,站住。” 柳枝将沅沅的去路拦住,而后上下打量了沅沅一眼,语气怪里怪气道:“你最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那个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继麻子脸谜之搭讪之后,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竟然又有人走上了他的老路跑来沅沅面前自说自话。 “你知道吗?那个人之所以会允许你一个低贱的奴婢接近,只是拿你当无趣时消遣的玩具罢了,我劝你别自作多情。” “你是说……大根哥吗?” 面对这经典劝退台词,沅沅内心平静,甚至还想磕瓜子。 她这幅郑重的模样,仿佛在告诉沅沅,大根哥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你不相信?”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气愤,反而感觉沅沅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柳枝也气急了。 “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你这么自作多情才说的,他现在就在逸衍堂,如果你实在是不相信,就自己去看吧。” 沅沅这次有些诧异。 逸衍堂……那是卫国公府通常接待贵客的地方啊。 柳枝竟然信誓旦旦地说大根哥今天出现在了那里? 心口莫名地跳了一下,沅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柳枝的话。 柳枝打量着她的神情又说,“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走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沅沅一时没有回答,她站在太阳底下被太阳晒得浑身滚暖。 可她的身上仿佛还是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 心底一个声音轻轻地诱哄着沅沅,如果是真的呢? 逸衍堂内,几个公子都到齐了。 这个朝代是右首为尊,所以理当二皇子坐右上首,至于其他两位公子则是坐在了左侧宁崖的下首。 丫鬟们端着茶盘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挨个为公子们上果盘茶点。 沅沅则是被柳枝安排进了茶水房里,是第二批负责送茶水的丫鬟。 等到终于和其他下人一起端着茶盘走到了门边上,沅沅就看见了坐在右首第一的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素青淡雅的衣袍,但那张脸……竟然真的是大根哥! 沅沅惊呆。 少年坐在那样的位置上竟毫无违和感,哪怕在他面前相对的是府上的三位主子,他也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被人奉为贵客,侍奉上座,而少年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这样令普通人都受宠若惊的场面,在少年的跟前不知上演过多少次…… “愣着干嘛,快奉茶呀。” 后面的丫鬟催促了一声,沅沅才回过神来,跟着丫鬟怔怔地低头进屋。 也许恰恰就是巧合,那丫鬟侍奉的茶水是左边公子那一列的。 而轮到沅沅这里,则是要从右边的第一位侍奉起。 沅沅脑袋是麻木的。 就像灵魂还愣在门外,没来得及跟进来的感觉一样。 她甚至都不敢把脑袋抬起脸。 和其他丫鬟一样,她穿着粉色的丫鬟服饰,梳着丫鬟的发髻,根本就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她。 但即便是算察觉出来了又能怎样? 在这群主子任何一个人的面前,她都只是个丫鬟而已啊…… 可在这群她都得罪不起的主子面前,少年的表现让沅沅愈发的胆战心惊。 就如同天生合该被人侍奉的地位,在少年的面前,众人对他的卑躬屈膝仿佛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怕是对面三位主子亦该如此…… 茶盘轻轻落在了桌上,沅沅余光可见的范围顿时变大无数。 她看见少年那双纤长白指,看见少年光洁如玉的下颌,最后又看见少年袖口这次却多出了往常没被察觉的图案…… 是用金线隐绣的饕餮图案。 是饕餮啊…… 书里用饕餮这个图案的人并不多。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向一根刺猛地钻进了沅沅的脑袋里。 “磕哒磕哒磕哒……” 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轻颤声。 宁崖端起茶盏正准备喝,蓦地抬起眸来,发觉这道轻颤不是从别的地方发出来的,正是二皇子跟前侍奉的丫鬟手底下茶壶发出来的。 沅沅手里的水壶在发抖。 准确地来说,是沅沅的手臂在发抖。 她努力集中注意,将壶嘴对准茶盏。 可对准了几次,那么大个碗口,愣是叫沅沅一茶壶倒偏了,直直地倒在了少年的身上。 “沅沅?!” 身后二号狗逼第一个发现了沅沅的身份,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 第70页 沅沅却恍若未闻,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送茶水的丫鬟,又反手掏出了一块帕子,着急忙慌地要给少年擦去身上的水渍。 然而在她碰到对方之前,就听见身后另外两个尖锐的声音齐齐响起。 “不要碰二皇子——” 沅沅手指蓦地一抖,帕子也从指间滑脱。 猜想的事情得到了证实,那刹那间,沅沅耳侧嗡嗡作响,脑袋里同时也“轰”得一声,仿佛平地炸开了个原子弹,把所有迟疑、恐惧的念头统统炸成了一片空白。 小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颤,沅沅膝盖“砰”地一声撞到了桌腿,将将要跌跪到地上。 在那之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少女往地上坠去。 沅沅牙关哆嗦地慢慢抬眸,对上了那只手的主人。 对方漆黑渗人的眼眸里幽沉得恍若没有一丝光亮。 哦,他……他有病。 如果把他变成漫画里的小人,就好像是那种漆黑眼睛里没有高光的怪物。 所以他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怪物,可沅沅一直以来却开了十八层滤镜看他,还觉得他是个小奶狗,又乖又软,可以一直老老实实地被她欺负,被她占便宜。 可怪物怎么会让别人占他的便宜呢? 他之所以这样,大概率是为了吃人…… 在少年开口之前,沅沅磕磕巴巴地张嘴,说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懂的话。 “那……那天晚上……” “你其实根本不是路过那具尸体旁边,而是……杀了人?” 郁厘凉垂眸看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刚杀完人,她就把他给拖跑了。 她好蠢哦,明明是想逃离恐怖片现场,怎么能把恐怖片主角给拖跑了呢? 沅沅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你是二皇子啊……难怪第一次捡到玉佩也不肯给我……” 因为他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她反而好端端地跑过来跟人家玉佩主人要抢走玉佩,他要肯主动给就怪了…… 沅沅差点被自己给蠢哭出声来。 后来还让她许愿什么的,恐怕是把她当宁兰楚了吧? “那……那之前的事情,咱就不作数了哈。” 少年“嗯”了一声。 他盯着她,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私奔的事情还是作数。” 沅沅的眼泪瞬间就哗哗涌了出来。 私奔你奶奶个腿,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你不知道啊?! 冰凉的指腹擦过她眼睑,指尖沾染上的晶莹水珠令少年眸里浮现一抹迷惑。 “你哭了?” “嗯。” “因为我想起来茶水还没烧开,我想去烧茶,我们回聊。” 沅沅胡乱地擦着眼泪,不敢看他。 好在少年诡谲的视线盯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沅沅顿时拔腿就跑。 第28章 大根掉马后她人傻了(4…… 如果有人问沅沅,这个世界上,比鬼故事更加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沅沅会回答,是在她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的死亡剧情,准备走向通关之门的时候,发现boss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更可怕的是,她之前还一直心心念念要带着这个大魔王一起通关。 哪怕到了现在,沅沅的脑袋里都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充满了凌乱。 大根哥不是大根哥,他不仅不是大根,反而还是二皇子。 二皇子是谁啊? 二皇子就是这段时间府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 令沅沅避之不及的头号魔王…… 沅沅捧起茶碗哆哆嗦嗦地喝了口茶。 冰冷的水液滑入喉咙,让她更是凉个猝不及防,又呛咳起来。 扶着桌子差点把肺咳出来,沅沅才稍稍从方才那个惊天大雷里回过神来。 沅沅慢慢又想起二公子说过的话。 二公子说,之前要杀她的人也是二皇子派来的。 是因为她那天晚上撞破了二皇子的杀人现场么…… 所以…… 那次去废弃小佛堂,沅沅爬上墙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下面路过的郁厘凉。 其实他也不是巧合路过吧? 想到他会路过那里的原因,也许是来检查她的尸体……沅沅就更想哭了。 那她怎么那么傻叉,还直接跳到他怀里去了? 现在看来,搞不好他当时也是给她整无语了,不想曝光自己才勉强被她再一次拖走。 亏得这是在古代,搁现代的话,这还没到年底,她竟然就这么努力开始冲刺年度沙雕新闻了吗? 总之,当事人表示后悔,非常后悔。 在天黑之前,沅沅抱着一个小包袱跑出了府去。 有了卖身契,有了路引,有了离开府里的证明。 这一次沅沅走得是畅通无阻。 但她还是选择了做贼的方式,不告诉任何一个人,甚至跑到门口的时候都是抛出了一粒碎银引开了见钱眼开婆子的视线。 沅沅为钱感到肉疼的时候,同时也为了再不走就即将要和自己告别的小命而感到心痛。 沅沅冲出了卫国公府。 凭借着这段时间跑来跑去锻炼下来的脚力,沅沅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沅沅了。 拿出了当初大学考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沅沅成功地在黄昏之前,抵达了热闹的街头。 -- 第71页 就在一辆爆满的人肉马车即将出发之前,一个少女气喘吁吁地拦住了马夫扬鞭的动作。 马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皱着眉道:“你这个女娃娃弄撒子勒,俺这马脚底下可不长眼睛,再不让开给你蹄子碾断。” 少女还在气喘吁吁,反手拎出了一袋钱。 老头子呆滞了一瞬,顿时打开了后面快要溢出来的人,嚷嚷道:“个往里头再挤挤,把人家女娃娃带上车,不然老子给你们涨价哈……” 一听到涨价,里面屁股不动一下的人群顿时迅速整齐地往后退去了一公分,将将好让出了一个足以让沅沅坐下的位置。 沅沅爬上了马车,终于不再气喘吁吁。 一盏茶后。 沅沅捏着鼻子,就差对着脚底下“yue”出来了。 这男人女人小孩汗液尿液骚味口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尼玛也太难闻了。 沅沅这才想到,古代普通的老百姓们好像大部分人一年洗一次澡都算是爱干净的了…… 马车终于离开了城门,一路从城门口顺畅无阻地行使到了郊外。 然而马车的路程才将将走到了一半,半路上就听见地面仿佛地震了一般轰隆隆地传来可怕的震感与声音。 驾着马车的老头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远处黑鸦鸦的一团东西好像在快速靠近。 再靠近……高度老花眼的老头子发现那不是一团,那是一条。 再靠近一些的时候,老头子发现,那不是一团,也不是一条。 那是一群……一群骑着黑马穿着黑色铁甲煞气腾腾的铁甲兵! 于是等老头子反应过来之前,一群威仪肃穆的铁甲已经将马车团团围住。 老头子:“好……好汉……” 他一张嘴说话,雪亮白刀顿时整齐“刷拉”地抽出来,刀刃嗡鸣可怕,吓得马车里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从包围圈外,一个人高马大的络腮胡子渐渐出现在了这里。 他往那马车车门处瞥了一眼,沉声发出命令,“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马车上的人瞬间鱼贯而出,冲着这包围圈唯一的缺口冲了出去。 混在人群里的沅沅两股战战,甚至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哦,是隔壁那个大叔的,跟她无关。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包袱想要顶着身后冰冷可怕的杀气继续浑水摸鱼逃跑。 然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年轻人,他们路过沅沅身边的脚速都要比沅沅快上百倍。 甚至就连小孩蹒跚踉跄的步伐都比她快…… 沅沅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她衣领口紧紧勒住,感受到的也不是杀气,而是真的被人拎住了后领。 忍着脖子上的凉飕飕,沅沅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看到了络腮胡子。 “您……您刚才不是说所有人都离开吗?” 沅沅瑟瑟发抖。 络腮胡子:“那些人里,不包括沅沅姑娘。” 沅沅:“……” 他意思她不是人? 一堆脏话在肚子里,沅沅顿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沅沅是谁?俺……俺叫翠花,今年十八,捏是不是认错人了?” 络腮胡子盯着她,神情认真地将她重新扫描了一遍,随后颇为严谨地得出结论。 “不会认错。” “二皇子殿下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在下就一直潜伏在暗处,包括姑娘在暮北王府时被殿下钻了床,也是在下帮忙打的掩护。” 沅沅:“……………………” 竟然是那次超级羞耻的钻床…… 仿佛担心她还想不起来,他又同她说道:“在暮北王进卫国公府那日,在下也和其他侍卫跟在准备去见暮北王的殿下身后,但姑娘抓了殿下就跑,所以没看见在下。” 沅沅想起来了…… 那天,是麻子脸和皇甫傲天第一次进府,用迷之搭讪法让她成功撞树,然后沅沅就疯狂逃走,当时因为轻微脑震荡加精神高度集中,导致她只看见了当时误以为是大根哥的郁厘凉,顺带把当事人本人再一次带离现场。 她的黑历史,在这一刻,再一次浓墨重彩地加上了一笔。 沅沅恍惚间觉得,自己如果这次死了其实不冤,一点都不冤。 就算是锦鲤转世,谁能遭得住锦鲤自己往大魔王的油锅里跳? 沅沅:“敢问大哥贵姓?” 络腮胡子:“在下免贵姓年,名高。” 沅沅再一次恍惚。 年糕? 这么萌的名字为什么她还感觉很熟悉? 哦,好像是少年口中养过的宠物之一。 沅沅看着年高脸上的络腮大胡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所以,少年口中说的能吃,但一直舍不得吃养在身边拥有着萌萌哒名字的小宠物,就是这位铁塔一般的糙汉子? 一时之间,沅沅的内心在疯狂吐槽。 就算糙汉子也可以拥有萌萌哒的名字,但这尼玛能吃吗?这不是个人吗?! …… 沅沅被人拎小鹌鹑一样拎了回去,但又没有完全回去。 因为她被拎进了被一群人重新盖起来的十里亭。 过了一刻的功夫,应付完了卫国公府事情的二皇子殿下才乘着马车缓缓地抵达了现场。 打量着少女被风吹得微微发白的小脸,郁厘凉垂着眼睫,缓缓问她:“迷路了吗?” -- 第72页 少女一个颤栗,用力“嗯”了一声,“迷路了……” “我是二皇子,你不高兴?” 少年没有及时解开误会,也是怕她不高兴。 可她眼下的态度却比不高兴要更加古怪。 少女干笑了两声,“没……没有不高兴……” 就是快吓死了而已。 沅沅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个,今天风有点大哈……既然你是二皇子,我们以后应该也不用私奔了吧……” 少年眉心微缓,他握住少女的柔白小手,将细长的五根手指分别插入她的指缝,就像她当初那样与他五指相扣,杜绝她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做完这些以后,郁厘凉才用着那双冰冷而无机质的漆黑双眸盯着少女,启唇回答。 “嗯,不私奔。” 沅沅听完,心肝顿时抖得更加厉害。 她这是进入替身模式了吗? 倘若在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沅沅一定会觉得“大根哥”很喜欢自己。 但眼下知道了他的身份,沅沅非常清楚,少年温柔的背后并不是因为与她朝夕相对,对她产生了情愫。 而是因为她身上有女主的气质。 毕竟日后作为女主的替身,沅沅的下场是相当惨烈,死无全尸。 甚至,沅沅眼下极度怀疑,郁厘凉极有可能是直接误会她就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宁兰楚了! 所以当她被带回了一个陌生府邸还活得好好的时候,沅沅一点也不高兴。 这里不是卫国公府,而是二皇子府。 少女被安顿在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房间里,默默消化着今天仿佛被十八道惊雷劈中了颅顶的刺激体验。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丫鬟走上前来,让人端来了八样小菜,和两盅羹汤。 “奴婢碎花,请姑娘用膳。” 看到碎花的碎花裙子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碎花名字的沅沅:“没胃口……” 碎花顿时把眉心一拢。 “二皇子殿下因为急事被召进了宫去,姑娘没胃口也是应该的。” “奴婢这就去放一个十万紧急的信号烟花让远在皇宫里的二皇子也可以立马看见,好叫他快马加鞭赶回来陪姑娘用膳……” 碎花脸色凝重,正准备过去取信号烟花的时候,却被一只白颤颤的小手给揪住了碎花裙摆。 少女一脸麻木表示:“算了……我又有胃口了。” 死就死吧,临死之前,沅沅觉得自己也可以选择做一个饱死鬼。 自暴自弃地暴饮暴食了一顿之后,沅沅得到了贵妃级别的待遇。 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把她拥入了浴池之后,两个负责给她拆洗头发,两个负责帮她搓灰,还有两个负责帮她按摩脚底。 旁边碎花负责调动人员的同时,还负责往沅沅的嘴边喂饭后水果:“姑娘觉得还满意吗?” 沅沅张开嘴吃了一口葡萄,难免堕落地点了点头。 “大根哥……不是,我是说你们殿下平时也是这样搓澡的不?” 这也太爽了吧。 起初沅沅伺候大公子的时候,充其量也就觉得自己这个当丫鬟的与这些主子们中间隔了一道深深的阶级沟壑。 现在看来,沅沅又觉得她和高贵的皇族中间至少得隔了个东非大裂谷了。 碎花眉头一皱,盯着她语气冷酷道:“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把看过殿下性感胴体的下人眼睛全部挖掉。” 沅沅顿时惊恐抓住她的碎花裙摆。 姐姐,你怎么回事?看上去比大魔王还要凶残的样子?! “不必,我就……随便问问。” 碎花松了眉心,“那好,姑娘想挖谁的眼睛,记得随时告诉碎花。” 沅沅:“……” 惹不起惹不起,大魔王府里连个丫鬟都这么凶残,沅沅觉得自己还是洗干净等死比较合适。 睡在可怕大boss的窝巢里,沅沅原本不想睡得这么香甜。 奈何沐浴之后还有更多豪华套餐可以体验。 丫鬟们端来了颜色艳丽的玫瑰花露,为沅沅提供了一场极致享受的马杀鸡。 然后沅沅就陷入了柔软蓬松堪比现代plus版本席梦思的床上,盖上了轻飘飘却又很保暖的被子。 沅沅迷瞪着眼睛,都忘了自己还在等死,很快就陷入了黑甜梦乡,在碎花的五星级服务下深切体会到了一秒入睡的快乐。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沅沅在一种极度舒适的状态中醒来。 直到她一扭头看见了床榻边不知道来了多久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年。 沅沅脑袋懵懵地低头看去,发觉身上的被子早就被自己踹到了床尾。 少女的身上只有布料少得可怜的小抹胸,还有一条贴着雪白腿根的宽松小裤。 放在现代,走出门去就也是很火辣的辣妹穿搭,就更别说整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代了。 丰润牛乳般的雪肤映着乌黑檀发,少女惺忪睡眼里含着水雾一般,朦胧莹动, 下一刻沅沅猛地坐了起来,发现床榻旁的竟然是郁厘凉! “你你你你想要做什么?!” 难道他现在就等不及要弄死她了??? 带着一丝鼻音,少女软糯颤抖的声音从嗓子里叫了出来。 杏色的抹胸面积并不是很大,加上少女激动之下掩住胸口的动作,导致胸口撑起的贴身衣料没能包裹到侧面的位置,露出了些许雪腻。 -- 第73页 郁厘凉盯着她死死护住胸口的动作,又盯着她,终于启唇问她。 “为什么不给我看。” 第三次了…… 就像关系很好的两个小朋友之间把小宝贝藏起来不给对方看,反而更容易会产生出一种他也想看看的情绪。 沅沅顿时:“……” 她很想反驳问他的小宝贝会不会给别人看?结果就忽然想起来,她上回看过了。 他不仅给她看,还逼着她盯着看。 现在想想,他用他身体某个不可言说的器官来跟她表白,她当初竟然光顾着面红耳赤,一点也没觉得很变态。 少年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会强行要看。 沅沅看着他一直阴沉苍白的脸,少年忽然间又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透着凉渗感,让沅沅打了个哆嗦。 所以……不给他看,他……他生气了吗? “那个……咱们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行吗?” 就……各过各的就很好。 郁厘凉:“嗯。” 沅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您现在是心情不好么?” 少年口是心非地否认,“没有。” 沅沅:“……”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碎花领着丫鬟们再一次鱼贯而入,给沅沅穿衣洗漱,伺候早膳。 用完早膳之后,郁厘凉就默默地把少女领去了空旷无人的地方。 沅沅昨晚被碎花五星级服务熨帖过的小心肝,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所以,就因为不肯给他看,所以他要把她带去没人的地方毁尸灭迹么…… 沅沅为自己胸前这对撑死最多b+的小馒头感到了一丝凄楚的怜悯。 郁厘凉把沅沅带去了府里他平时都不怎么会经过的花园。 少年的心思并不难理解。 就像大自然里一只单身很久的雄性小动物遇到了一只雌性小动物,它们往往要带着雌性小动物来看看自己的窝巢,好打动雌性小动物的心,可以增加对方选择自己的砝码。 怀着诡异的心思,郁厘凉把少女带到了池塘边,并且将最佳观赏的位置留给了少女。 沅沅站在连围栏都没有的大池塘旁,发现自己脚一滑就会立马栽进水里。 这时耳侧传来了少年渗人的询问,“这个池塘,大不大?” 沅沅抚着手臂,好怕他把她推下去。 “大,大的……” 大到沅沅淹死了都一时半会儿漂不到岸边。 郁厘凉黑眸里愈发不可捉摸,又把流连忘返的少女带去了其他地方。 下一刻,沅沅就又一次站在了至少三层楼高的人造假山上。 沅沅站在假山顶端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至少三层楼高,顿时头晕炫目想要后退…… 好在,少年及时挡住了她的退路。 怕她看不清楚,他又把她提起来又往前面更为陡峭的地方放置上去,方便她更加清晰地可以观赏到全府的风景。 沅沅脸色瞬间发白。 她甚至觉得这时候身后要是吹来的风稍微大一点,自己都会直接被吹下去。 “你觉得,高不高?” 少年阴冷地气息喷在她的耳侧。 沅沅颤抖忍住腿软,“高,特别高……” 是那种让她觉得摔下去就会骨头粉碎的高度…… 一直牢记少女想要在山清水秀的环境下生孩子的愿望,少年眼中阴翳才微微散去。 看样子,她对府里山清水秀的环境是十分满意了。 第29章 一条咸鱼在线逃跑(1)…… 在经历了惊魂恐怖一日游之后,沅沅深刻地体会到了成为国产恐怖悬疑片主角的滋味了。 横竖怎么弄都弄不死你,怎么看也看不到鬼,但就是恐怖,就是悬疑,就是让人脊背发寒。 好在天黑之后,沅沅既没有被动失足落水淹死,也没有被人从三层楼高的假山上推下去跌死,成功地苟下了一条小命…… 室内灯火熠熠,少年慢慢走到了榻前将那些充满安全感的火光如数挡住。 看着榻上小手揪住被子紧紧阖着眼睛的少女,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到了她的脸颊。 她小脸上嫩嫩的肉肉顿时条件反射地一抖。 “冷么?” 沅沅赶忙睁开眼睛,看着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漆黑双眸,小声道:“有……有一点。” 少年闻言,盯了她片刻,而后将上身凑近。 沅沅哆哆嗦嗦地撅着屁股往后面退,然后下一刻便被他伸手一捞。 等沅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他捞面条一样轻而易举地捞到了他的腿上。 沅沅:“……” 少女的小脸开始升温,身体开始发抖。 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涩情与惊悚…… 郁厘凉垂眸望着她,发现她软得好像没骨头,软绵绵地落在他的膝上,很想抱进怀里再揉一揉,捏一捏,看看她会不会碎掉。 幽黑的瞳仁微微扩大,他俯下脸,再一次强势地迫近她的杏眸。 “你,怕我?” 沅沅:“没、没有。” 郁厘凉盯了她片刻,而后抬起手将少女细软的腰肢握住。 沅沅条件反射地收起手臂,“哈哈哈……” 郁厘凉的动作顿住。 沅沅恼羞成怒又条件反射地抬起小拳拳捶他胸口。 -- 第74页 “神经病啊你……” 捶完之后,少女顿时也仿佛石化了一般。 她……她她她竟然捶了他! 怎么办?已经不用像以前一样遮掩身份的少年会不会当场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折断? 沅沅战战兢兢抬起眼睫,抬眸看见少年面沉如水的脸色,后背顿时冷汗涔涔。 郁厘凉盯着她,然后极为缓慢地朝她伸出了手…… 往刚才的地方又掐了一下。 沅沅:“哈哈哈哈哈……” 沅沅:“……” 又掐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沅沅:“………………………………” 就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郁厘凉又掐了一下。 看着自己怀里扭成蛆的少女,他的眸色愈发柔润。 好可爱,好想…… 然而少年怀里的沅沅一边躲在他怀里笑,一边感觉就很麻。 听说杀死一头猪之前,讲究的人往往会给猪做全身按摩,还会给猪听音乐,让猪保持愉悦的心情去死。 因为这样猪的肉质口感会更加鲜美? 现在,沅沅就绝望地感应到自己就是那一头倒霉猪。 屋外小丫鬟们纷纷听着屋里少女像个祸国妖女一样咯咯笑个不停,忍不住好奇小声嘀咕起来。 “二皇子殿下一向都很冷冰冰,又不近女色……他为什么还会让沅沅姑娘这么开心?” 她们害羞地讨论,又忍不住去问碎花。 碎花瞥了她们一眼,语气老成,“可能是因为大吧。” 这时候屋里传来少女银铃般笑声的同时,是少女娇羞的求饶。 “哈哈哈饶了我吧……求你、求你……哈啊……” 丫鬟们顿时听得小脸涨红,又跑到旁边继续小声惊讶地讨论起来:啊,原来大就会很快乐吗? 那得有多大啊。 当夜,经过一番本能地撒娇求饶之后,少年才停下了手。 少女鼻尖沁出汗珠,小脸红扑扑地看着他,害羞地捂住腰上的痒窝,生怕他还要再来。 沅沅小鹌鹑一般,弱弱地叫了一声“殿下”。 “殿下听我说件事情好吗?” 沅沅迅速找到了话题转移少年的注意力,以免他卷土重来。 郁厘凉心情很好的“嗯”了一声。 沅沅趁着他心情很好,打算快速摊牌。 于是少女就手指虚软地掏出了一块玉佩。 “殿下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郁厘凉记得。 沅沅深吸一口气,然后对郁厘凉道:“这块玉佩其实……根本就不是我的。” 她说完便一颗心紧紧悬起,紧张无比地盯着少年脸上的反应。 岂料少年只是掀起眼皮,然后:“嗯。” 沅沅:“咱们就……不说‘嗯’好吗?” 咱们说人话。 二皇子殿下从善如流地乖乖改口:“好。” 沅沅:“……” “殿下听完这块玉佩不是我的,有什么感想?” 郁厘凉闻言,这才垂眸将目光吝啬地分给了玉佩一眼。 “就是你的。” 沅沅:“……” 怎么以前和他处对象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这么轴呢? 沅沅决定暗示他。 “但是,我好像在宁姑娘身上看到过这块玉佩?” “啊……” 少女说完立马惊讶掩唇,仿佛恍然大悟,自己完成了表演,“这块玉佩该不会是宁姑娘的吧?” 少年:“嗯。” 想到少女刚才不许他“嗯”,郁厘凉只好慢吞吞道:“现在是你的了。” 沅沅:“……………………” 她现在合理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只有一根筋。 “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打扰殿下太久了。” 沅沅试图商量,“我想离开这里……” “之前的事情,也都只是因为我以前以为殿下是大根哥……” 郁厘凉难免想到,她一开始就因为认错了他是大根哥,才接近他。 “你喜欢他什么?” 沅沅:“呃,他……他是个马奴。” “马奴会做的,我也会做。” “但是我已经和大根哥有婚约……” “杀了他。” 少年的脸霎时一阴。 沅沅顿时改口:“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郁厘凉眸色微缓。 沅沅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个丫鬟……” “不嫌弃。” 沅沅欲哭无泪。 他不是不嫌弃她,而是因为不嫌弃作为女主替身的她吧。 “殿下,我们真的不合适……” 郁厘凉缓缓偏头朝她看去,“你说喜欢我的那些情话,都是在骗我?” 就像一个被人渣了的小白莲,少年盯着她,目光渐渐浮起审判的意味。 沅沅发白的小脸上瞬间浮现一抹可耻的红晕。 啊,她以前对他说过很多情话吗? 可她又不知道他是大魔王啊,而且他的记性怎么会这么好…… 听完少女这么多的话之后,仿佛隐约察觉出了少女的意图。 郁厘凉抬起手,指腹轻轻擦去少女颈后的香汗。 “不许骗我。” “不然……” 他握住她的后颈,垂眸正要缓缓开口,却被少女猛地捂住了嘴。 -- 第75页 “我……我一定不骗殿下。” 沅沅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句就要弄死她了。 但想想还是想哭。 她和宁兰楚说玉佩不是她的,宁兰楚非不肯收。 她和大魔王也说玉佩不是她的,他非说是她的。 沅沅心想,他要知道她根本不是宁兰楚,那样只怕更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她吧。 在沅沅身下被她柔软小手捂住了唇的少年反倒没有挣扎,盯着少女的目光愈发得诡谲难测。 失败的交谈之后,沅沅夜里恍恍惚惚梦见的都是各种高山悬崖,差点把她给梦出恐高症了。 早上起来,沅沅懵懵地走到梳妆台前,正准备梳头,却突然发现脸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沅沅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 眼角下那颗泪痣不见了,被修改过的眉毛也好像淡了! 想到三号狗逼当初给自己点痣的时候说过这墨水有时限,没想到一直拖到今天才掉。 但沅沅愣了一下,却决定趁着丫鬟们进来之前赶紧将泪痣和眉毛重新画回去。 因为……她已经想好了。 这样是逃脱不了剧情的,反而会让她早早带着自己在本书中人憎鬼厌的绿茶脸提早在少年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象。 就像当初她想丢掉玉佩,怎么也丢不掉,都会发生各种突发事情将她的计划打断。 但只要顺着剧情,抓住机会就可以试着放手一搏。 沅沅在想,虽然不知道那个机会什么时候到来。 但也许随着男女主的主剧情推动,事情就会发生转机。 因为,郁厘凉眼下对她有着好感的情绪,背后折射的都是对宁兰楚的感情。 就像很多替身剧情一样狗血,他们对劣质替身不管有多喜欢,但只要在真相允许被揭穿的那一刻,他们对劣质替身的怜惜与喜欢都会毫不犹豫地回归到真正应该属于这份感情的主人那里,达成令人酸爽的反转。 摊牌失败之后,沅沅拍了拍小脸,动用了一下自己并不怎么发达的脑袋。 最终决勉强憋出了第二个主意。 嗯,虽然,这个主意真的很馊很馊就是…… “殿下……我们重新交往吧。” 沅沅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大清早上,少年陪她用早膳的时候自己却并不碰筷子。 反而饥肠辘辘地盯着少女每一口的汁香四溢。 那种感觉就仿佛主人家在看自己养的小猪崽子吃饭很香一样。 主人虽然肚子很饿,但不仅不妒忌小猪崽子的猪饲料,反而目光诡异地扫描着小猪猪身上肥肉,仿佛已经目光长远放到了喂饱小猪以后才能大吃一顿的餍足情景。 听到沅沅的话后,少年不解地掀起眼皮。 沅沅解释,“我之前一直把您当做大根哥,这样的感情是不纯粹的。”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如果殿下想要挽留我,那我们就必须要从头开始交往,如果殿下不同意,那……” 沅沅怂怂地停嘴。 那她当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就是了。 然而郁厘凉却睨了她一眼,答应了下来。 “可以。” 沅沅松了口气,大胆提出拒绝,“那好,从今天开始,殿下就不能随随便便再牵我的手了。” 郁厘凉:“为什么?” 沅沅委婉表示:“因为……牵手得有浪漫的气氛才能牵手。” 运用自己看过的大量偶像剧为例子,沅沅简直宛如恋爱专业户一般,对着少年一顿侃侃而谈。 “就比如,看个烟花,放个荷花灯啦,然后气氛那么一烘托,就会有粉红泡泡出现,这个时候拥抱接吻什么的,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然,在这之前,他就再也不可以不经过她的允许对她亲近摸摸抱抱举高高甚至挠痒痒的行为了…… 郁厘凉听她说着奇怪的话,缓缓朝她看去。 拥抱他懂,但是…… 郁厘凉问:“接吻是什么?” 沅沅:“……” “这个……就是一种东西。” 少年望着她瞬间心虚回避的模样,神色愈发不可捉摸。 “粉红泡泡是什么?” 沅沅讪讪解释:“就是,在那种很唯美的地方,男女双方会滋生出的荷尔蒙……” “荷尔蒙是什么?” 看着少年一脸纯洁的发问,沅沅觉得自己仿佛在带坏小孩子,声音愈虚。 “是男女之间,彼此会疯狂心动,对对方增加好感产生冲动的意思……” 郁厘凉:“接吻是什么?” 沅沅:“就是亲嘴。” 沅沅:“…………” 少女说完呆滞地抬头朝少年看去。 被、被骗了? 反应过来他竟然在套话,沅沅涨红了脸内心顿时恼羞成怒。 身为一个小奶狗这么腹黑,他不羞耻吗? 而且原著里他明明是个木头,为什么会这么多的套路??! 郁厘凉却是一副恍然模样。 他的目光慢吞吞地挪到了少女红艳艳的小嘴上,黑沉眸底若有所思。 哦…… 是亲嘴。 第30章 一条咸鱼在线逃跑(2)…… 沅沅的方法产生了作用。 少年终于没有再轻易去牵她的小手,或者钻她的小床。 -- 第76页 甚至,因为宫中出现了一些状况,郁厘凉再一次消失在了二皇子府里。 这一次他消失了将近半个月,让沅沅将咸鱼精神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这并不是说沅沅是一个没有危机感的人。 就算她时刻谨记着以后自己会粉身碎骨的下场,但也扛不住每天都要承受来自碎花超五星级的皇家服务。 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不会无聊,也不可能无聊。 只要沅沅稍稍露出无趣的念头,碎花就立马带领着丫鬟全身心投入让未来女主人高兴这件事情。 就连涂个指甲,手指甲盖上凉丝丝被按摩的感觉都让沅沅舒服地想要嘤嘤嘤。 有人捶腿,有人捏背,还有人给沅沅读话本,再不行就请戏班子回来开戏。 戏本子还都经过了先进的改良,各种泼天狗血的剧情都有。 比如夫人背地里偷汉子,丈夫背地里偷丫鬟,然后发现汉子是丈夫的哥哥,丫鬟其实不是丫鬟,是夫人的妹妹。 沅沅看完,全程一头黑线。 很好,很强大的剧情…… 就这么消磨了半个月的光景,郁厘凉才又从宫里返回了府里。 好在他仍然没有接近沅沅半寸,让沅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像两个关系纯洁的人一样,大清早上,少年就等沅沅起床,然后目光幽沉地看着她吃东西。 沅沅一边舔去嘴角的面屑一边防备地望着他,心中不由隐隐怀疑,圈养小猪的快乐,难道就和他眼下是一样的心情? “殿下……” 沅沅决定继续大胆提出要求。 “我这些天都闷在府里太无聊了。” 郁厘凉目光淡淡地瞥着她。 “所以我想去街上逛一逛。” 顺便能摸一摸准备好的逃跑路线就更好了。 “不行。” 她的要求惨遭少年拒绝。 沅沅顿时怒。 你就是养猪也没道理天天关着猪啊,也得偶尔放出去放放风啊。 最重要的是,他拒绝的时候竟然连犹豫都没带犹豫一下! 即便身为一只猪,大概也会和沅沅一样,感到毫无尊严。 瞥见少女气鼓鼓的模样,郁厘凉垂眸又道:“今天是花灯节,到了夜里才会热闹。” 沅沅诧异。 今天是花灯节? 心中骤然掠过一抹灵光。 沅沅隐约记得,花灯节这天,在女主的身上好像会发生个什么剧情…… 但,到底是什么剧情呢? 沅沅想不起来了,但女主那里的剧情一有进展,她就必须立马支棱起来。 “那……殿下的意思是,等天黑以后再出去?” 郁厘凉“嗯”了一声。 等到天黑下来,少年果然没有食言,将沅沅带到了街市上最为热闹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路灯,没有商场,黑暗的天地间本该只有众星闪烁与皎月高悬。 可人间却亮起了簇簇灯花,裁出风雅的形状,画上隽秀的水墨,一盏盏都组成了莹莹亮亮的灯幕,让人在夜幕下也一样如同置身白昼。 沅沅在现代的时候也参加过灯会,可路灯杆子和电线彩灯却都没有身临其境在眼前这一幕更美妙。 哪怕家家户户都有蜡烛,可一盏蜡烛十盏蜡烛都不如这从街头遍布街尾的千百盏要绚丽。 是以幼童欢喜拍手,少女娇羞掩容,还有那些年轻的公子带着折扇,三五成群,隐晦地打量着人群中那些娇艳如花的姑娘。 沅沅和少年并肩走在其中,在这样的氛围感下,很难再紧绷绷。 沅沅感慨,“好美……” 感慨完又为自己没有文化只能用“好美”两个字总结而感到悲哀。 “殿下觉得美吗?” 沅沅转头问向旁边的少年。 郁厘凉“嗯”了一声。 “美。” 沅沅:“……” 还不如她呢。 郁厘凉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可以牵你的手吗?” 沅沅:“……不、不能吧。” 少年迷惑地看了看她的头顶,兀自颔首得出了结论,“因为没有粉红泡泡。” 沅沅:“……” 他这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吃透了这些名词的概念吗? 路上防着少年套路自己,沅沅又默默绷起了弦。 岂料郁厘凉走到了一个卖桂花糖葫芦的摊子前就停了下来。 沅沅心口一悬,猜到了这种几乎烂大街的玛丽苏套路了…… 比如给她买糖葫芦什么的…… 但沅沅只要回答不好吃,酸,基本就达到了标准答案的水准了。 果不其然,少年垂眸盯了许久,低声问道:“桂花糖葫芦,怎么卖?” 老板是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表示:“十个铜板一串。” 少年眉心微缓,摸出了十个铜板。 “啊,不太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呢。” 旁边少女漫不经心地说。 少年头也没回,掏了钱递过去。 然后,一口咬下一个山楂,眯着眼睛吃了起来。 沅沅:“……”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他套路自己这件事情,他没有套路自己反而更让沅沅感到愤怒。 沅沅问:“甜吗?” 郁厘凉:“有点酸。” 沅沅:“哦……” -- 第77页 郁厘凉:“嘎嘣嘎嘣——” 沅沅:酸死你算了! 继续向前走,就在沅沅被自己自作多情尴尬到想要离开地球的时候,少年忽然停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沅沅看到了他盯着画桥下一个少女……篮子里采摘下来的新鲜花朵。 一些年轻的公子不断经过,向少女买走篮子里的花,然后赠给心仪之人。 少年这时瞥了沅沅一眼。 沅沅:“?” 沅沅心中警铃大作,原来他想在这里套路自己? 沅沅对自己表示:绝、不、可、能! 然后少年果不其然走去了花篮面前,向卖花姑娘买走了一朵花。 少年将花递给沅沅。 沅沅矜持表示:“我不喜欢花。” 郁厘凉:“嗯,插/我头发上。” 沅沅:“……” 沅沅转头,看见除了那些把花送给少女的公子们,其他男子果然都把花插在了自己头发上了! 沅沅:“……” 靠。 忘了这个时代,男人爱美起来一点也不比女孩子要差。 一刻钟后,头上顶着一朵花的少年竟然还有点仙气,有点好看,有点清新脱俗…… 来来往往的少女纷纷被少年的颜值所吸引,让他变得愈发瞩目起来。 沅沅就像是一颗碍眼的石头,挡住了少年的魅力四射,一路上不知道被其他小姑娘的眼神杀死了多少回。 沅沅:心累.jpg 终于,他们二人来到了一个极为漂亮的花灯铺子面前。 沅沅被这些漂亮的花灯迷得眼花缭乱,好想买买买。 但她还是忍住了。 坚强的少女,往往拒绝男人的馈赠。 但为了防止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要买,沅沅提早告诉少年,她今天身上带钱了,所以待会儿想买什么她自己可以买。 少年“嗯”了一声,默许她自己买的行为。 然后他就蹲到了一群小兔子花灯面前。 少年忽然回眸朝沅沅看去。 在他的身后,是一群星星莹莹的光辉,将他白如璧玉的俊脸衬托得宛若谪仙。 郁厘凉:“灯很漂亮。” 沅沅:“所以……” 少年眸中掠过一抹失落,“刚才钱用完了。” 沅沅:“……” 很好。 沅沅忍住自己暴打他的冲动,愤怒地把钱袋子丢了出去。 混蛋,活该你这辈子都讨不着老婆! 这大概就是一种相当矛盾的心情了。 毕竟和少年处过对象,喜欢过他…… 所以想要完全保持平静是不可能的。 沅沅是人,不是机器,哪怕知道努力与他保持距离就是对的,但潜意识里还会存留着从前对他的情绪。 带着这种想要暴打前男友的冲动,沅沅一面庆幸他确实没有套路自己的矛盾念头,一面带着头顶戴花、手里拎着兔子花灯的少年,继续逛完了街市。 这一夜,少年很高兴。 沅沅的钱袋子很痛苦。 郁厘凉:“想爬山。” 沅沅:“我……累了。” 她不想,她不要,她对山有阴影。 郁厘凉垂眸失落,“听说山上往山下看,灯景会很漂亮,就像天上人间那样,我还没有看过……” 沅沅:不要被他楚楚可怜迷惑,这是假象。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沅沅和少年出现在了山顶上。 这和书里沅沅跳崖的山不太一样,是一座相当荒凉的石头山。 放眼望去,山的四面,有三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连一棵树都找不出来。 除了第四面…… 那是他们刚才逛过的灯市,郁厘凉口中的天上人间。 方才那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群都变得极为渺小,人流如织,彩衣如霞,那些星星莹莹的花灯犹如集结在一起的萤火,比天上寒星都透出十倍的暖意。 沅沅吸了口气,挪动了下步子,却险些摔倒,跌进了少年的怀里。 沅沅手忙脚乱忙要起来,少年却扣住她的肩,“沅沅……” 少年带着一丝茫然,轻声呢喃,“我的心,跳得很快。” 沅沅:“……应该是刚才爬山的时候太累了,人在激烈运动之后,就会心跳变快。” 果不其然,少年“嗯”了一声。 沅沅:“殿下还不松手?” 郁厘凉松开了她。 “你觉得这样欢喜吗?” 沅沅茫然。 少年将她的身子轻轻一扳,让沅沅的后背靠在了他温暖的怀里。 沅沅面对着一望无边的天空,起初什么也没察觉。 直到……一片红色的灯海如同幻梦里才会有的绚烂画面出现。 无数盏沅沅数不清的红色孔明灯从悬崖底缓缓上浮,漫天而起。 每一只孔明灯下都系着红色飘带,底端接了一张符纸…… 沅沅的呼吸骤然一窒。 如红色灯海一般梦幻的华丽场景,是沅沅在任何地方都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景象,那种浸身其中被包围的奇幻感犹如幽幽梦境,玄妙而不真实。 沅沅的心几乎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慢慢地扭着脸回过头去,却对上了少年那双深不可测的渊眸。 仿佛对着这样震撼的美景完全视而不见,他的瞳仁里映着那片红色灯海只是一片虚虚的背景。 -- 第78页 唯有她……是这虚幻背景中的唯一。 少年俯低了脸轻轻地将她的唇含住。 那张唇瓣柔软湿润的触碰,让沅沅浑身过电一般,脊骨酥麻。 腰被一只手臂极其有力地扣住,而她的另一只手被少年握起。 蜷缩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嵌入指缝,与少女重新五指相扣。 掌心相触在一起,就好像打破了沅沅一直以来筑建起来的厚厚防御壁垒,被人捉住了敏感颤抖的心弦…… 感觉自己好像醉了。 沅沅脚底发软,仿佛飘到了半空中,又被少年扣住了腰,紧紧地拽回了怀里,每一下的心跳都与他紧密相连。 沅沅晕乎乎地想起来了…… 原著里的情节告诉沅沅,身后的九十九盏孔明灯系上了九十九张桃花符,是郁厘凉给宁兰楚的浪漫桥段。 就在今夜,她取代了宁兰楚的位置。 沅沅磕磕巴巴,嗓音干涩,“这……这九十九盏灯一点都不……” “不是九十九盏。” “什么?” “是九百九十九盏。” 沅沅瞳仁骤然一缩。 “什……什么?!” 郁厘凉:“嗯。” 在福岱的提议下,像个求偶的雄性小动物一样,小动物兢兢业业地让唇齿间留下的桂花香甜,让少女喜欢,还要用香喷喷的花来装饰自己,提高自己的外在竞争力,最后提着小兔子灯,照亮上山的路。 然后给少女看一场震撼人心的灯海。 制造出平日里看不到的美景,让她欢喜,让她心跳加速,对他产生冲动的念头。 然后就可以与她拥抱,牵手,还有接吻。 郁厘凉盯着沅沅的唇,眸色暗沉下来。 再一次低头碾覆少女红润的唇…… 就像是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少年贴着她的面颊轻轻磨蹭,嗓音微喑,“很喜欢。” 想到他想亲吻的人其实是宁兰楚……沅沅就有种汪汪想哭的念头。 也许她可以表现的再智障一点,问问他嘬她嘴干嘛? 毕竟,嘬她嘴也可以是为了通过吸走她嘴里氧气让她窒息而亡…… 第31章 一条咸鱼在线逃跑(3)…… 宁兰楚一直在和皇甫傲天怄气。 气他心肠那样狠硬,硬是为了她失去了理智,将那西风寨上上下下竟屠戮了个干净。 每每想到西风寨里那些土匪,宁兰楚都会伤感到落泪,那些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可直到皇甫傲天中毒的消息暗暗传入了她的耳中,宁兰楚顿时吓得小脸发白,忙不迭去了暮北王府,这才得知皇甫傲天被一个伪装成舞姬的刺客给暗算了。 皇甫傲天中的毒需要七天以后才能解除,在这七日之内,他将会被那毒噬之苦折磨满七天七夜。 宁兰楚一边落泪,一边翻看医书,终于找到了办法。 那就是用饕餮之毒来以毒攻毒,方可以提前为皇甫傲天解毒。 于是在花灯节当天,宁兰楚找到了郁厘凉。 “殿下,楚儿想恳请您今日为了楚儿,去暮北王府一趟……” “只要殿下答应,殿下想要楚儿怎样都可以。” 白裙少女泪珠盈睫,一张小脸将楚楚可怜发挥到了极致,想来这天底下不应有人拒绝得了她。 然而在她对面的少年目光掠过她的泪珠,却薄唇轻启地拒绝:“不去。” 今天他没时间。 白裙少女瞬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虽然所有的女人都对宁兰楚充满了恶意,但从来没有男人会拒绝她的…… 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固定的轨道一下,上次那种熟悉地落差感,再一次地戳动了宁兰楚的心。 比起失望,她更是困惑……他怎么会这样呢? 宁兰楚被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多少有些羞窘,再坐不住,她起身轻咬下唇,目光流露出微微的倔强,还想再试上一试。 “哪怕楚儿以后愿意为了治好殿下身上的饕餮之毒,努力去钻研医书,殿下也不愿意吗?” 郁厘凉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内室。 嗯,代表懒得回答和继续思考下去的意思了。 毕竟待会儿到了中午,少年还要去看小猪进食。 宁兰楚被孤零零地丢下了,她慢慢抚住自己的肩膀,在这一刻几乎无助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温润轻柔的声音,“宁姑娘……” 宁兰楚轻轻抬眸,看到了一个清秀的男子。 对方眸中含着深深的克制与怜悯,轻声道:“殿下……今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拒绝姑娘。” 原本不想出面,但福岱实在不忍心让宁兰楚太过失望…… 即便他有心用殿下馈赠自己的三个条件去帮助少女,可也没道理让郁厘凉伤害自己的身体去帮助别的男人减免痛苦。 毕竟,福岱很清楚,郁厘凉的馈赠并不是毫无底限的。 宁兰楚听完这话心口才微缓,原来是这样吗? 二皇子没有想拒绝自己,只是因为抽不出空来而已…… 然而福岱这份善意的谎言却只维持到了晚上。 宁兰楚在灯市上,提着一盏旁边男子刚为她赢来的莲花灯,唇角展露微笑时,就看见了人群中万分注目的男子。 -- 第79页 穿着素雅的少年冠侧簪了朵花,身量如玉竹俊秀挺拔比周围人都高出了一大截,宛若鹤立鸡群。 在他的身侧,是一个姿容同样出众的少女。 少女时不时看着河边的彩船,时不时看着路边摊上的灯笼,却始终不看身侧那个出色的少年一眼。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少年的余光始终锁定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偷偷拿手臂护着她的肩背,虚虚地落在半空,却连碰都没有碰到她的身子。 他偏着头,眼中仿佛将这个女子视若珍宝的一幕,几乎刺伤了宁兰楚的眼睛。 那样惹路人羡慕的少女就是沅沅。 而这一切,本该都属于宁兰楚…… 可二皇子偏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宁兰楚盯着沅沅的背影,心中仿佛产生了一条裂缝。 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坏,坏到利用着她的东西,而没有一点点惭愧与心虚,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属于她的一切。 “楚儿?” 宁兰楚身侧的人正是当初西风寨意外存活下来的西风寨当家,莫西风。 他生得俊朗英气,但脸侧却有一道刀疤,使得他整个人从外表看上去更添加了三分匪气。 宁兰楚当初虽然为他所掳,但后来他却看上了她的美色,对她百般讨好,直到他为了救她受伤昏迷,宁兰楚亦是念及山寨里的点点滴滴,对他百般维护,这才叫他彻彻底底地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从宁兰楚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莫西风的目光同样阴沉地朝郁厘凉身侧的女子看去。 “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子……” 莫西风道:“楚儿,是你太软弱了。” “什……什么?” 宁兰楚不解。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软弱。 莫西风:“你好心把她当做姐妹,她却如此辜负于你,你又何必对她手下留情?” “可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莫西风道:“可见你是太过善良了,你只是要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而已。” 宁兰楚怔怔地看着对方,从未想过这点。 是吗? 她真的可以从沅沅那里,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拿回来? …… 可能是因为被少年的千层套路给套牢了。 也可能是因为少年嘬得太过沉迷,导致沅沅今晚上大量缺氧,甚至连自己怎么下的山、以及回房躺平的过程都没有了印象。 对于自己得到了相比较原书中翻了n倍浪漫待遇的沅沅觉得,这背后代表的也许是郁厘凉同样对未来宁兰楚翻倍的喜欢。 沅沅觉得心虚,心很虚。 这仿佛是她第一次抢走了书中女主角的高光时刻。 沅沅心虚到甚至害怕下一秒就会遭雷劈。 好在当天晚上并没有要打雷下雨的样子。 沅沅安心地阖眼睡去。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沅沅发现自己还是遭到了剧情的报复。 因为她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绑架自己的,就是隐藏的受害人,女主角宁兰楚。 作为打家劫舍的莫西风而言,怎么迷倒沅沅院子里那些小丫鬟们,再将沅沅掳走,是再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兰楚慢慢将目光落到了已经醒来的沅沅身上。 “沅沅,这样你开心吗?” 沅沅脑子还有些懵。 宁兰楚道:“你拿走了我的玉佩,霸占我的身份,让二皇子误会你是我的时候,难道就一点都不会觉得羞耻吗?” 沅沅:“……” 果然,抢走女主高光线是要付出代价的! 动了动自己发软的手臂,沅沅选择在女主角面前垂死挣扎,一脸恍然,“啊,竟然是你的吗?可上次我要把玉佩还给你的……” 宁兰楚摇头,口中喃喃,“即便我好心让你为我保管玉佩,我也没有让你顶替我的身份啊……” “我知晓你自卑,一直向往成为我……可现在不行了。” 宁兰楚将一块浸在黑色药汁中的巾帕慢慢拧干,对沅沅道:“我不会伤害你,但我要擦掉你脸上不属于你的东西。” 沅沅呆滞:“……” 这是她没见过的套路。 下巴被人捏起,刺鼻的药味一下子呛入沅沅的鼻子里,让她隐隐感到不妙。 沅沅吞了口口水,看着那一团黑色不明抹布,小心翼翼提出建议:“不如咱们先用水试试吧……我觉得用水也擦得掉。” 宁兰楚却仍旧自顾自道:“你是在害怕失去这一切以后,二皇子会对你弃之如敝屐吗?但你也该明白,这一切都是你应当付出的代价……” 沅沅:“……” 虽然自己的小绿茶脸看上去不是很精神,但她还是好怕会毁容…… 沅沅:“宁姑娘,你听我解释……” 沅沅怀疑自己被下了类似武林小说里五香软骨散之类的东西……竟然动弹得非常艰难! 就在黑色恶臭抹布要贴到脸上之前,沅沅刚准备扯开嗓子大喊“救命”的时候,一只隽秀的手及时地抓住了宁兰楚。 宁兰楚吓得手指一颤,黑色抹布也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宁珈。 “哥哥?” 也只有宁珈可以在她这里出入自由。 -- 第80页 宁珈唇角噙着淡笑,垂眸打量了一眼宁兰楚身旁的药盆,轻声问道:“楚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兰楚蓦地抽回手,快步往外走几步,低声道:“哥哥,楚儿只是不愿意看着沅沅继续欺骗别人,伤害别人了……” 宁珈盯着她的背影,缓缓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让哥哥帮你?” 宁兰楚微微一僵,她不答反问道:“哥哥是来护着沅沅的吗?” “她果然,慢慢取代了我在哥哥心中的地位了吧?” 宁兰楚说着,唇畔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宁珈指节敲了敲额角,无奈一笑,“楚儿,并非是我护她,而是……二皇子已经杀上了府来,你若对她做了什么,二皇子是不会饶恕你的。” 宁兰楚惊愕地回眸,“什么……” 宁珈瞥了她一眼,又道:“更何况,哥哥心里最疼楚儿。” “就好像上次楚儿在帘子后面明明看到沅沅向哥哥下跪苦苦哀求,却还是特意出现说出那样的话……” 宁珈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楚儿潜意识里……不就是不想让哥哥帮她吗?” 宁兰楚听到最后一句,脸上血色登时微褪。 宁珈挪开目光,余光里忽然少了些什么,蓦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方才还坐在椅子上的沅沅,就在他和宁兰楚说话的时候,人竟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室内一道被人打开的窗户。 …… 趁着三号狗逼和他妹妹说话,沅沅跑路了。 沅沅使出吃奶的力气,猜到自己跑不了太远,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力,哪里偏僻往哪里钻。 这样的后果导致沅沅无意中再一次开放了卫国公府地图中的隐形版块,发掘了隐藏人物。 沅沅翻窗进屋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偏僻这么封闭这么阴暗的房间里会有人。 但事实上,这间屋里确实有人,而且长期居住,自打闺女死了以后,这人就再也没出过房门半步。 不知道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躲避别人…… 总而言之,这就是原书中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房门半步的宁老太太,是三个公子和宁兰楚的祖母,也是郁厘凉的外祖母。 沅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但因为害怕外面的人会立马逮住她,她还不敢立马出去。 宁老夫人坐在床头盯着她看,然后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看样子,你是个漂亮的大闺女……” 宁老太太就如同一个和蔼的老奶奶一般,语气仁慈地夸了夸沅沅。 沅沅有些受宠若惊,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期盼。 听说原书中,关于郁厘凉过去的记忆里,老太太是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沅沅不禁揣测,那她遇到了老太太,会不会产生出什么新的转机? 才刚产生了希望,宁老太太就掀着眼皮对沅沅宣告了自己准备下线的结局。 “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就要死了。” 沅沅:“……” “刚才方嬷嬷给我喂药的时候说,二皇子从外面杀了进来,听说是他喜欢的姑娘被人抓进了卫国公府……” “小姑娘,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郁厘凉也跟过来了? 沅沅先是一愣,然后发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以回答,甚至三言两语都交代不清。 宁老夫人盯着沅沅的目光愈发诡异,颤着肩闷声发笑。 然后在沅沅的注视下她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岔了气,然后低头呕出了一口黑血。 “真没想到,这个小畜生竟然也会有喜欢的人……” 吐完血的宁老太太继续低声发笑,“嗬嗬……这次我们卫国公府有救了,有救了,有救了……” 沅沅:“…………” 她收回她刚才的想法,宁老太太不是新的转机,是疯老太婆。 沅沅默默地把刚攒出来的一点力气使上,从刚才翻进来的窗户再重新翻出去。 沅沅双脚落地,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滚下台阶,亏得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 沅沅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谢谢”,目光所及之处,是追上来的三号狗逼。 “你跑什么……” 宁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你抱上了二皇子的大腿,很是能耐,这也是你先前回府连话也不愿与我说的缘由么?” 沅沅:“没有啊……我还给您磕了头提前拜了个年呢。” 宁珈:“……” 他正要开口,那扇尘封的门忽然“吱呀”打开,刚吐完血的宁老太太竟然还挺有活力地走了出来。 “珈儿,她为什么和楚儿那么像……” 宁老太太人老眼可不花,很快就看出了异样。 沅沅对这种话已经产生了阴影,赶忙沾了口水把眼角下的泪痣擦掉,当场打假。 “老夫人您看,是假的。” 这时候宁兰楚也才将将赶到。 “沅沅你……” 她话说到一半,看到宁老太太站在门口,惊讶地停了下来。 “祖母……” 宁老太太在沅沅和宁兰楚之间来回打量,最后看向宁珈。 宁珈才略有些无奈交代,“觊觎楚儿的人实在太多……是孙儿让她效仿的楚儿。” 宁老太太顿时睁大了眼睛,“所以,二皇子其实喜欢的人是楚儿?” -- 第81页 宁老太太忍住激动的心情,重新看向了宁兰楚。 后院才刚逮住了沅沅,前院却比着火还要惨烈。 一群铁甲卫整整齐齐地将卫国公府整个铁桶一样包围起来,那阵仗比抄家还要恐怖,简直就是奔着灭族来的。 郁厘凉一只眼瞳仍是正常,一只眼瞳却已然全黑。 他的心中充满了杀戾,只想将抢走少女的人全都处死。 他掐住了宁崖的脖子,宁崖脸色发青却堪堪用剑抵住了他的腹。 “交、出、她——” 黑眸里沉凝着阴戾可怖的风暴,少年着魔了一般,冰冷的口中反复这三个字。 第32章 一条咸鱼在线逃跑(4)…… 宁崖其实并不意外。 今日这一幕,早不知在宁崖的脑海中发生过多少次。 在郁厘凉一次又一次屠害卫国公府里的人时,宁崖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是以,他其实并不在意对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只是唯一意外的是,郁厘凉这次竟然是为了一个少女…… 宁崖喑声道:“沅沅从前一直都是我房里伺候的丫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向自家兄弟讨要他房内的人是何用意?” 几乎对于所有的世家子弟而言,房内的丫鬟就是默认可以用来泄/欲的丫鬟。 为了激怒少年,他不惜往沅沅的名声上泼脏水。 果不其然,少年另一只保持清醒的眼睛也开始隐隐发黑。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理性,少年化身为一只凶戾的兽,不问是非,不认六亲。 只想用鲜血来发泄体内无处可泄的怒躁。 在一片混战当中,一处极为隐秘的角落里,一支箭“嗖”地破空而来,亏得身后范湍眼疾手快强行扯开了二皇子,这才使得奄奄一息的宁崖重新得到了呼吸。 宁老太太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赶到了前院。 “二皇子殿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宁老太太手拄着拐杖,杖尖连连砸地。 郁厘凉阴沉沉的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身上,惨白的脸孔上透着漆黑的眼眸,周身却尽是渗人的气势。 哪怕是老太太年轻时候见多识广,骤然见到这么一幕,亦是感到胆战心惊。 “你要杀到什么时候……” 宁老太太打量着被毁坏的院落,语气冰冷,“你这样残酷冷血,是非要逼着家里人对你大义灭亲不成?” “大义灭亲?” 一道略是讥讽的声音渐渐从宁老太太的身后响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即便如此,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几乎都为止一震。 这位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 哪怕是宁老太太,亦是震颤地转过身来。 从那被包围地连苍蝇都无法飞入的铁甲卫中间,身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出现。 二皇子私下里动用护卫包围卫国公府的动静过于令人惊骇,想要不传到天子耳中实在是难。 天子面色威仪,身后跟着左右内侍,还有数名近卫。 他步步而来,仿佛让宁老太太看到了昔日年轻时候的男人,同样是意气风发而来…… 院子里的人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上前,陆续跪拜,海呼“万岁”。 宁老太太要跪,被天子身侧的内侍搀扶住。 “您年岁大了,就无需在遵守这些繁文缛节,只是……” “老太太当真是狠心,对着你女儿唯一的孩子,你都这么残忍,就像你当初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一样,是不是?” 这句话更是犹如惊雷一般,晴空霹雳。 宁老太太的身子开始抖瑟。 “胡说,我没有……” 天子淡淡一笑,他转头朝楹柱旁的少年扫了一眼。 少年立在那里与他摇摇相对,清瘦的身影孤伶寥寂。 他的孩子还从来没有为过一个女人发疯。 这竟是头一回…… 天子慢慢启唇,近乎风轻云淡道:“都杀了吧。” “与其这样一年一年地抽空回来杀……” “倒不如,一次性地清理干净,为你母亲报仇可好?” 少年听到这话,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眸,正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宁崖铁青着脸上前重重磕头,“陛下三思!” 然而回应他的是如潮水一般涌进卫国公府的铁甲卫“啷呛”拔剑整齐划一的声音。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宁老太太终于阖了阖眼,提高了声音对天子道:“她是自尽——” 这一语恍若惊起千层浪。 有人迷茫,有人不解,也有人指尖深深插进掌心,似乎从未想到过这样的答案…… 再一次睁开眼,宁老太太这辈子的铁石心肠,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谶粉,双目苍凉发红。 “敢问陛下,当年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明明看不起珠珠,明明一次又一次羞辱她的珠珠,明明将她的珠珠对他的喜欢全都碾在脚底,视若贱泥。 明明已经独宠了另一个女人十六载…… 宁老太太记得自己年轻时候,亦是妇人小姐们敬仰之人。 她规矩严,德行上乘,是卫国公府的良妇,亦是京中妇人首屈一指的模范。 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淫/乱失德,未婚先孕…… -- 第82页 珠珠怀了孩子以后,宁老夫人气疯了,丢了瓶毒药,让她在自尽和打掉孩子之间选择,她不愿,于是此后被关在西霜院里,寸步不出。 后来孩子大了,府上的流言越多,终于,宁老夫人的庶子们要联合起来揭发这桩丑闻,要将珠珠浸猪笼。 宁老夫人多年来只管把自己当做瞎子聋子,看不见也听不见女儿受到的苦难。 终于在珠珠被送去了河边的时候,她还是无法继续保持铁石心肠,选择了暗中出府想要将珠珠背地里放走。 可是太迟了,珠珠喝下了当初她愤怒之下丢给珠珠的毒/药。 珠珠一边擦去了宁老夫人的眼泪,乖乖地将小手放在膝间,用宁老夫人对普通人都堪称苛刻的礼节要求,努力抚去裙摆上的污血,想要保持端庄。 她明明只是个傻子,却做的并不比一个普通的世家女子要差。 她是这世上最乖的孩子。 哪怕喝下了毒药,也是不愿再让宁老夫人丢人。 哥哥们说,她活着一天都是母亲的污点。 珠珠不知道的…… 珠珠现在知道了,所以往后再也不会给母亲丢人了…… 白嫩的手指染着血污,珠珠努力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就在她的怀里悄无声息的没了。 宁老夫人哭到昏阙过去,醒来之后大病一场,从此便以闭关修养的名义寸步不出。 第二年,那个从战场上满载名誉而归的皇子得知了珠珠的死讯以后,就接走了郁厘凉。 不到一年,他又迅速娶了别的女人,生下了郁厘泽。 宁老夫人还记得,赵贵妃当初也是奚落过珠珠的贵女之一。 宁老夫人连连冷笑,“不是一直在找解药吗?毒是我下的,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宁老夫人以为自己下了这样的毒后,郁厘凉就再也没有精力去伤害卫国公府的人,可没想到少年是这样的执拗。 每年的春天,如同卫国公府头顶上的噩梦一般,如期而至。 天子听完这一切,也仅是面色平静地询问:“解药呢?” 宁老太太冷笑一声,又转头叫来了躲在不远处的宁兰楚。 “就在刚才,我已经将解药给楚儿吃了下去,二皇子要想解毒,就只能娶楚儿为皇子妃。” 卫国公府和二皇子想要共存,那么唯一的方法就只能是加深这二者之间的羁绊。 饕餮的毒这般强烈奇妙,可以在一个人体内折磨持续七年之久,甚至更久。 那么饕餮的解药同样不会是凡品。 吃下解药的少女,吐自然是不可能吐出来的,但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她成为解药。 宁兰楚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 原来祖母刚才着急忙慌让她吃下去的药丸是解药? 这些消息都太过于让人惊讶…… 宁兰楚心里第一反应是抗拒的。 她……她已经和暮北王…… 可是…… 少女抬眸看着府里为了抵御天子与二皇子的家仆伤的伤,躺的躺,她的心口顿时产生出酸涩。 可是她的家也需要她来保护啊。 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她的家人也许会被伤害。 想到二皇子与她未来即将产生的解毒方式,宁兰楚便觉得脸上有些许热。 她没想到,命运冥冥之中又将自己重新送到了少年身边,就像数年前,他给过自己那块玉佩一样…… 天子的目光慢慢地挪到了宁老太太身侧的少女身上。 少女紧紧揪着衣襟儿,被天子那样具有威慑的目光注视,心中压力可想而知。 “楚儿……楚儿愿……” “不要。” 郁厘凉仍然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就连目光都不曾动过半分,眼皮子抬也不抬,冷不丁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待宁兰楚意识到这句话出自他口中,她脸上便“刷”的白了起来。 为什么? 是因为,他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才是玉佩的主人吗? 可不管怎么解释,都无法否认,少年当众拒绝了宁兰楚,拒绝了这个唯一解药的选择。 天子回眸,看向少年的眼神更是古怪,“你真是疯了……” 这五个字纯粹是一个当父亲的,对儿子的脑回路产生的巨大疑惑。 就在这时,年高突然出现在郁厘凉的身边,对郁厘凉道:“殿下,沅沅姑娘找到了。” 郁厘凉终于慢吞吞地抬起了他漆黑的眼。 他的指尖还在滴血…… 少年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的离开。 仿佛他弄了这么大阵仗杀红了眼也就是为了来逛菜市场一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菜后,就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见少年对自己这个老父亲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没影了,天子的目光愈发复杂。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宁老太太一家。 一些陈年旧事并不需要孩子知道,也许他需要和老太太再重新谈谈。 …… 年高出现在沅沅面前的时候,直接轻轻松松地就把三号狗逼和他的狗腿子们轻松ko,然后把沅沅带出了府里。 直到进入了马车,沅沅都还有些懵。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亲眼看见宁老太太将饕餮的解药命令宁兰楚服用下了。 -- 第83页 这也是原书里没有的剧情…… 而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沅沅一直以来对书中世界固有的印象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发生了改变。 沅沅不是傻子,通过宁老太太的谈话,以及老太太看向吃了饕餮解药的宁兰楚后,眼中生出的狂热,几乎就把答案写在了眼底。 郁厘凉身上的毒,必定和宁兰楚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就是宁老太太带来的新剧情,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围着宁兰楚打转。 而这件事情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会让宁兰楚和郁厘凉两个人的关系,因此而重新被紧密地绑定到一起。 也就是说,即便他不主动与宁兰楚产生交集,却还是会被绑定,因为这是书里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剧情。 那么……沅沅忍不住去想,自己又会为了什么去跳崖呢? 如果她不主动去跳崖,是不是也会被动去跳崖? 这个念头让沅沅心头顿时一突。 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就是前者掌握,后者被控。 换个思路来看,被动跳崖等于死。 但她自己主动去跳崖却不一定会死? 因为剧情的要求是跳崖,而不是死…… 车帘被人打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蓦地打断沅沅的思路。 回来的人是郁厘凉。 沅沅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地看向他,“你……你来找我啦?” 郁厘凉坐在侧窗下一言不发,直到听见少女问他的话。 他才又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盯着少女“嗯”了一声。 “接你回家。” 沅沅顿时松了口气,只当他是上门来喝了盏茶,又让年高暗中把自己给找出来。 “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要针对卫国公府的人……” 毕竟是女主角的家,和女主作对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就像叮嘱小宝宝一样,看着少年乖乖地点了点头,沅沅才慢慢地继续沉浸到刚才被打断的思路里。 但……沅沅觉得有点头秃。 她虽然智商有限,但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然而这一次宁老太太的事情却启发了沅沅。 也许,她可以试着去做一些什么,至少可以看看她的思路会不会是对的…… 马车里安静无比,郁厘凉又扫了少女一眼,发现少女认真思考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到了第二天早上,少年早早起来坐在了桌边。 虽然不吃,但还是要看小猪进食。 沅沅一边吃,一边顶着黑眼圈,被他看得压力山大。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昨天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告诉殿下。” 少年盯着她,她才慢吞吞道:“殿下身上的毒,好像只有宁姑娘能解……” 沅沅说完,少年仍旧沉默。 沅沅忍不住问:“殿下懂吗?” 他应该立马感到惊喜,看到希望,为自己这份持久了七年的痛苦快要结束而感到充满活力,并且立马派人去打听清楚这件事情。 岂料少年只是漠不关心地回应了三个字:“不喜欢。” 话音落下,他的身上顿时被沅沅贴满了“任性”,“叛逆”,“不听话”的标签,让沅沅感到很是怒其不争。 就问你毒发的时候难受不难受,痛苦不痛苦吧? 又没叫你去把人宁兰楚当解药给生吃了,只是叫你去打听打听,给自己找找活路,结果就三个字不喜欢给拒绝了。 沅沅委婉表示:“可有些事情,是不能任意妄为的。” 她敢保证,他继续这幅高冷任性的小脾气,他肯定活不到九十九! “你,不吃醋?” 郁厘凉反而忽然朝她看去。 沅沅茫然。 吃醋? 好端端的,她要吃什么醋。 郁厘凉盯着她,目光愈发诡谲。 少年慢慢地起身,沉默地离开了屋里。 沅沅更加迷惑地看着他缓步朝门外走去。 说话才说到一半,他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结果少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抬脚踹烂了一个花盆。 沅沅:“……” 郁厘凉温吞地回眸,垂着眼睫语气低沉,“我很生气。” 说完,才复又重新迈开了步伐,这次却走得迅疾,留下了一脸懵的沅沅。 他很生气…… 关键是,也没谁生气的时候会特意强调自己生气啊? 但沅沅转念一想,少年确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他刚才要不踹烂花盆引起她的注意,她可能以为他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他要是再不因为踹到了花盆,顺便停下来,慢吞吞地告诉她,他很生气。 也许沅沅都要以为他只是困了,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而已。 揣摩透这一系列反应背后代表的含义之后,沅沅顿时觉得…… 为了让她知道他在生气,少年可真是煞费苦心…… 一上午,太阳终于慢吞吞地从东边爬到了中天。 同样发现了主子陷入了低迷心情之后,碎花就在怂恿沅沅去哄好主子。 沅沅颓废,不想去。 碎花顿时恍然:“看样子,一定是殿下平时不够努力,身体太瘦,导致该长肉的地方没长肉吧?” 沅沅一头雾水。 -- 第84页 碎花立马又仿佛从沅沅的表情中得出了结论,“确实,这样是会让人兴致不高,情绪低落,没有动力。” 沅沅:? 花,你到底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碎花脸色瞬间凝肃起来,“是时候给殿下用一些提升兴致的药了,让他肾虚的同时也可以让姑娘快乐一整晚。” 第33章 跳崖吗?少女(1)…… 仿佛找到了病症的大夫,碎花瞬间打满了鸡血,亢奋地仿佛是日漫里的热血女仆。 躺在榻上的沅沅还在茫然。 一阵茫然过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要去抓住碎花,可这次却没能抓住碎花的碎花裙摆。 沅沅直接一头从榻上栽了下去,却连鞋也来不及穿,惊恐地想要追赶上碎花。 太惊悚了。 沅沅发现碎花这个女人堪比草原上的一匹野马,做奴婢实在是太屈才了,毕竟根本就是最难以驾驭的那一挂…… 沅沅最终还是蹬上了绣鞋,出去找了一圈,没能找到碎花。 在小丫鬟们面红耳赤地指路下,沅沅最终成功地被她们给指进了郁厘凉的书房里。 沅沅推门进去,便瞧见少年刚打开了一碗汤,准备喝汤。 “不许喝!” 沅沅立马打断了少年。 她快步冲上前去,打量着汤里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牛那啥鞭,羊那啥腰子。 甚至,只是飘着几颗菜叶的汤。 沅沅的心口顿时:“……” 虽然知道少年的三餐和她的都不一样,但这会不会太磕碜了点。 被人打断了喝汤,明显不会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然而少年漆黑眸里融着深沉,却始终安静无比地望着少女。 “那个……” 想到少年还在生自己的气,沅沅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还饿吗?” 郁厘凉:“饿。” 沅沅:“那你还生气吗?” 郁厘凉眼睫一颤,抿着唇道:“生气。” 沅沅叹了口气。 “你别生气了……” “我也只是不希望你有事而已。” 不得不承认,他就算是大魔王,现在也是没有完全变态的大魔王。 那乖乖的眼神,勾人的奶狗模样又渐渐突破了大魔王可怕的滤镜,从边边角角渗透进沅沅的眼皮底下。 而沅沅恰好就好这一口…… “其实吧……我也很难。” 恋爱脑上头的时候,沅沅也不是没有想过,其实就这样和少年谈一场甜甜的恋爱,然后被命运推向悬崖,也许也不是不可以…… 但,对生命的渴望是人的本能啊。 沅沅叹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往后推,甚至不用沅沅刻意去留意,仿佛她也能感受到无形中越收越紧的东西。 她的选择越来越少了。 至少当初她还可以选择继续尝试把玉佩还给宁兰楚,或是还可以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澄清自己…… 但眼下,她几乎与宁兰楚走到了对立面。 这却仍然是书中原本的设定。 沅沅觉得明明什么都不一样,可呈现出来的结果却纹丝未改。 看着和自己并排坐下,却又走神的少女,郁厘凉又轻轻眨动眼睫。 他忽然道:“想亲你。” 沅沅回过神来,看着他用纯洁的眼神提出了相当不纯洁的要求。 沅沅:“……” “啊,这个,那个……” 沅沅紧张地捞过勺子,为自己危险暴露在空气中的嘴巴找了个掩护。 然后一不小心就把他碗里的青菜汤给喝了。 喝完以后,沅沅发现紧张不仅没能得到缓解,反而把少年为数不多的食物给吃了。 沅沅更紧张了。 “那个……虽然不是很想给你亲。” “但……但喝了你的汤,总是要有所回报的吧。” 少女脸颊滚烫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郁厘凉瞥了一眼汤,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盏茶后,沅沅的嘴巴都麻了。 “呜……等、等一下……” 好不容易推开少年的唇,少年却仍然像个亲热的小奶狗一样额头蹭着她的额,眸中迷蒙着水汽,“喜欢你……” 沅沅心跳快到她都快要怀疑自己得心脏病了。 “别说了……” 她压低了声音,害羞地阻止他。 少年乖乖地“嗯”了一声,又继续含住她的唇,轻轻舔吮。 沅沅:“……”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说别说了,也别亲了。 不是让他专心亲不说话的意思…… 少年多亲了几次,从起初磕磕绊绊的生涩技巧,到后来竟然无师自通,还嘬到了少女的舌头,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很喜欢…… 喜欢与她唇齿相依,津液相濡的滋味。 两个人的亲亲愈发的不纯洁,并且少儿不宜…… 沅沅为此甚至缺氧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她终于明白恋爱中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变笨了。 都他妈缺氧缺的。 像她这样的,亲完以后脑袋里一片空白,少年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会咻咻地趴在他胸口喘气。 期间,少年就目光幽沉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呼吸节奏。 一旦等她呼吸重新平稳,他就又碾了过来,恬不知耻地撬开沅沅的唇齿,继续进行各种少儿不宜,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 第85页 第二天,沅沅就已经为自己前一天喝了少年的汤而感到深深后悔。 以至于少年一直给她投喂,一直投喂,一直投喂…… 沅沅早上说喜欢吃石榴糕。 少年就让手下的人跑遍大街小巷去买。 投喂完毕,仿佛是收债的债主,少年把沅沅拖到了墙角按在阴影里亲吻。 下午沅沅要吃桂花糖,少年让人买回来后,当着沅沅的面把糖含进嘴里,要喂给沅沅。 沅沅不吃还不行。 后来少年故作不经意间询问:以后每天吃十颗,每颗吃半个时辰如何? 差点没把沅沅吓到绝食。 当然,看到少女用激烈的应激反应来抗拒,少年随即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在到了晚上,沅沅要吃鱼,郁厘凉总算表现得正常了一些,耐心极好地将所有鱼肉都挑进沅沅的碗里。 沅沅吃完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她忍不住问:“你饿了吗?” 少年眼睫轻颤,垂眸轻声表示:“都习惯了……” 沅沅心口一软,顿时又被少年拖进小黑屋里亲肿了嘴。 沅沅:……她信他个鬼! 这天,沅沅在碎花的陪伴下终于得到了逛街的机会。 当然,这个机会并不是白来的。 而是沅沅连续被少年按在各种旮旯角落里亲了好多天,亲得沅沅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嘴好像都变大了一圈,舌头的肌肉得到锻炼之后更加灵活,说话都再也没咬到过舌头了…… 但很显然,这种优点她并不需要。 沅沅享受了一把别人为她清空购物车的体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体验感爽到起飞。 直到她来到了一家糖铺,发现这家糖丸做的酸酸甜甜竟然意外的好吃。 无形中发现了宝藏店铺,沅沅二话不说又是一顿买买买。 在买之前,碎花却很谨慎地尝了尝糖丸的滋味,然后松开了眉心道:“看样子,这个糖丸确实只是特别的好吃。” 沅沅:“不然呢?” 碎花解释,“姑娘怕是有所不知,外面人心险恶,有些人为了谋财往往会不折手段,先前便有人用一种迷惑人心的药材混入糖丸当中,引得百姓纷纷上瘾,来买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若非后来当地官府察觉,将这伙贼人当场逮个正着,恐怕受此侵害的孩童只多不少。 沅沅起初听时,竟没有在意。 可越听到后面,心中却越是引发了一些怪异的念头。 沅沅低头看向手里的糖,当然很清楚这只是普通的糖。 而普通的糖也不会令人沉迷上瘾。 沅沅从原本只打算买一罐子的念头,变成了十罐子。 碎花盯着摞成小山的糖罐子,眼神愈发迟疑,“但府里其实并不差钱……” 别说一个沅沅,就算是二十个沅沅也能轻松养活。 根本就不需要一次性囤这么多…… “听说吃糖可以补肾。” 碎花瞬间热血激昂地拍出银票,“买它!” 沅沅很囧地发现……碎花是真的很在意她家主子到底能不能通过强壮的肾来让沅沅获得快乐的问题了。 结束了愉快的购物之旅后,沅沅将买回来的糖罐子抱到了郁厘凉的面前,并且礼尚往来地向少年投喂了一颗糖。 投喂结束之后,沅沅问道:“好吃吗?” 郁厘凉卷着糖丸,目光却幽幽地盯着她。 沅沅:“殿下一定要天天吃。” “为什么?” “因为……” 沅沅敛着心思,抬眸看向少年道:“可能这样殿下吃的时候就会想到我了呀……” 少年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沉,喉结滚动着糖丸酸酸甜甜的汁水,语气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是郁厘凉头一次发现自己腹中灼热的饥饿感仿佛不再。 就像被一只小手轻轻揉抚过,那样冰冷的恶欲恍若消失了一般,将那场持续不间断的折磨,短暂地终止了一瞬。 “叫我的名字。” 少年缓缓对沅沅提出了要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沅沅迟疑地开口,“……厘凉?” 郁厘凉目光怪异地瞥了她一眼,缓缓纠正:“凉。” 沅沅愈发疑惑。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她娘…… “姓郁厘,名凉。” 沅沅:“……”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就怪怪的了…… 沅沅忍不住抠jio。 所以是哪个没文化又喜欢装逼的作者取出了这样的名字啊,好尴尬…… 似乎看出了少女的为难,郁厘凉语气更加轻柔,“可以叫我小名。” 沅沅顿时联想到了糙汉子被取名叫年糕这回事。 沅沅很心虚很没底气地问:“是什么……” 少年目光微动,启唇说道:“很巧。” “也叫大根。” 沅沅:……确定不是现编的嘛? 她信他个鬼。 可见,哪怕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陷入了酸臭的恋爱当中,也会在背地里偷偷变成人精。 看着小猪香喷喷地吃完了晚饭后。 少年照常将沅沅送回了卧室。 虽然他家很大,但沅沅还是感觉到他每天都要亲自把她从餐桌旁的位置送到床榻跟前的行为就很一言难尽…… -- 第86页 沅沅:“下次不要再送我回……回床了好吗?” 别的男孩子都天天送女孩子回家,就他天天送女孩子回床,说出去谁不得说一句离谱呢。 郁厘凉眸中却又浮现了浅浅的迷惑。 只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最好是时时刻刻。 他垂着眸,分外老实地回答,“想和你更加亲近。” “我们已经很亲近了……” 少年语气微微执拗:“不够。” 想握着她的手,还想和她接吻,从早到晚…… 沅沅脸红耳赤,大声反驳:“再亲近那就不是加数的亲近了,那就是负数的亲近了!” “负数?” 仿佛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名词,少年看向她的黑眸顿时闪闪发亮。 沅沅立马决定用使人头脑清晰理智的数学来教他做人。 “就是说……” 少女捉住了他的手,指尖与他的指尖保持了一厘米的距离,告诉他:“这是一的距离。” 两根手指贴在一起,指腹相贴,“这是零。” “负数就是说,比这个距离还要小。” 郁厘凉消化了这个新名词背后代表的含义,恍若了然。 他语气轻轻地举出了实例,“就像我的舌头伸进你嘴里一样的负数。” 沅沅:“……” 沅沅脸上滚烫。 他在说什么瞎话…… 郁厘凉垂眸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强调:“喜欢负数。” “也想和沅沅做很多负数的事情……” 沅沅小脸瞬间爆红,脑中飞快浮现了无数不和谐与马赛克! 不要用那么纯洁的脸说这么荤的话好吗?! 然而少年始终一脸的茫然单纯,反而让沅沅愈发觉得自己才是荤了头的那个。 第34章 跳崖吗?少女(2)…… 自打被二皇子当着卫国公府所有人的面拒绝之后,宁兰楚便好似魂不附体一般,心思郁郁。 莫要说日常在府中的生活让她觉得难堪,即便是老太太都对她被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而万分诧异。 充满了失望意味的目光犹如细细的尖针,在宁兰楚心口不轻不重地反复戳刺,压抑又煎熬。 倘若不能使二皇子接受她,她会成为卫国公府的罪人吗? 怀着这样无助的心情,宁兰楚来到了暮北王府。 这次却偏偏又是雪上加霜,叫她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了心情来到了暮北王的门外,正准备进去时,却听见屋内一道娇俏少女的声音,对着皇甫傲天呵护备至。 “璇儿,我知晓你待我情深义重,但如今只有楚儿才能使我身上的阳毒有所缓解,所以我必须要娶楚儿……”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一如既往地迷人,这次却是在沉声安抚着另一个女人。 作为一本合格古早狗血文,男主出、轨/男主心里有其他女人/男主有原配等等,都是当时极为受欢迎的狗血痛心虐点。 而在这里,皇甫傲天一直都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贤惠表妹,是他心中默认的正妻人选。 但因为中了阳毒,身体不大好使之后,为了早日治愈,皇甫傲天才和卫国公府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产生了纠葛,从他起初看不起这个女人,乃至后来竟然离不开对方。 剧情发展到这里的时候,便再一次迎来了男女主之间的虐点,这才导致原书中的宁兰楚被推向了其他男人的怀里,最终引发了她被其他女子妒忌,险些推下悬崖,陷入险境。 当那扇门被推开后,宁兰楚就亲眼看到了另一个女子依偎在皇甫傲天的怀里。 皇甫傲天下意识地推开了怀里的女子,并温声叮嘱对方先离开。 宁兰楚不可置信道:“你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是你的药……” 皇甫傲天揉着眉心,“璇儿是我表妹,自幼除了我眼里便再也没有其他男人,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恐怕她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但……” 话说到此处,他的目光才柔和几分,“如今为了你,我反而要委屈了表妹。” “所以楚儿,你该明白,我心中更在意你,可也不能辜负表妹。” 宁兰楚震惊地连连倒退三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原来,她才是后来的第三者…… 可是,可是他明明只是没有她就不能行事罢了,他却嘴里说着不舍表妹,还从来都不拒绝她。 而二皇子殿下没了她却会死,可偏偏对方还是那样坚决的拒绝了。 这样的双重打击,对于宁兰楚而言,无疑是从所未有过的。 宁兰楚在这个房间里流着泪,和皇甫傲天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离开了暮北王府后,少女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河边。 她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落泪,紧接着却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臂,从贴近河岸旁的位置狠狠地拉扯了回去。 宁兰楚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莫大哥?” 莫西风只当她要自寻短见,更是怒其不争。 “楚儿,他们从始至终都只会伤害你,你何不选择与我一起离开,至少我对你是真心的,绝不会让你委屈一辈子!” 宁兰楚听到他这些话,心中亦是感动。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莫大哥对她很好,冒险为她抓回沅沅给她出气,还暗中一直默默守护着她,也都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疼爱罢了。 -- 第87页 她又何尝不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 宁兰楚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珠,轻轻摇头,解释了自己刚才没有想要寻短见的意思。 “莫大哥,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有些出神,我在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去死的。” “这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我不能因为他误解我,不知道我才是他一直以来想找的人而抛弃他。” 更何况,如果少年知道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的话……宁兰楚想到此处心中委屈愈甚。 如果他知道,恐怕也会为先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懊恼自责的。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顿时又变成了那个乐观无忧的女孩,为自己暗暗打气。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感化大家,也可以化解很多仇恨。 少女擦去泪后,朝着莫西风莞尔一笑,却再一次让男人微微失神。 莫西风痴迷地看着她唇角的酒窝,心中却暗暗想,她是那样的善良。 他们所有人几乎都亏欠她。 他亏欠她的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偿还。 至于其他人……他也要他们不得不还! …… 大清早上,沅沅就被人从榻上挖起来一顿收拾。 等沅沅头脑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宫,站在了一堆比碗口大的花花面前。 少年终于把他用意说了出来。 “宫花开了,很好看。” 郁厘凉平日里显然不会在意路边的小花小草。 但他上回路过这些开得灿烂的花旁边时,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神情怔怔地盯着花半晌。 确定这些花都很好看以后,想到女孩子大多很喜欢花,于是他便闷不做声地把少女带进了宫来。 沅沅目光掠过那些花,又瞥了他一眼,不太理解。 “就……看花?” 少年迷惑,“不好看吗?” 沅沅:“好看……” 她只是没想到,他一个在书里忙着搞事业的大魔王,还会做这种无关紧要到只有热恋中的小情侣才会喜欢消磨的无聊事情。 少年“嗯”了一声,对她的答案很是满意。 然而很快便有内侍匆匆走来在少年耳旁低语了几句。 郁厘凉蹙起了眉头,他叮嘱了沅沅两句不要乱走,便被那内侍给带离开了。 沅沅点头答应下来,目送少年离开之后,终于打起精神赏了会儿花。 然后赏着赏着就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眼熟。 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沅沅被一个老太监给带去一个灿烂辉煌的大殿里后,想起来这个套路的名字叫做“调虎离山”。 大殿之上的男人霸气外露,淡漠的眼神竟与少年神似无比。 即便不看他身上那身龙袍,光是看着那张脸,沅沅基本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对视过眼神,确定是她招惹不起的人……沅沅膝盖一软,扑通跪下。 天子微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 “你可知,二皇子身上的饕餮之毒,须得宁兰楚才能解决。” “民女不知……” 不知当然是假的。 早在老太太兴奋地给宁兰楚投喂了一颗药丸子的时候,沅沅就已经将这个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金座上的天子食指敲击着扶手,他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少女,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却还是让身侧的总管太监将这件事情给沅沅从头到尾再讲一遍。 而其中,治疗的方法竟然是要宁兰楚嫁给郁厘凉才可以……这一点却是沅沅当时没有想到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本书里能够得到这种剧情的角色一般都是男主角。 毕竟说白了,还是建立在女主最后会爱上的基础上才会整那些被迫在一起的暧昧事情。 而剧情在经过老太太插了一手之后,竟然导致郁厘凉也可以得到和男主角皇甫傲天一样的待遇了? 沅沅轻轻地吸了口冷气,饶是她心里早就为这些事情做好了准备,但对眼下这剧情的变化还是感到措手不及。 天子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觉得她该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缓缓问她:“什么条件,你才肯离开?” 面对天子的威仪,少女无疑是紧张的,以至于一开口就磕磕绊绊,抖抖擞擞。 “我……我想要一个豪宅,黄金,家仆,丫鬟……” 然后一个可以生产衣服的庄子,一个可以生产粮食和蔬菜的田庄,还有可以看家护院的护卫,外加一些商铺可以放租,可以变卖,可以雇个掌柜做生意,仔细一想虽然是从小处起步,但沅沅的目标是做大做强。 沅沅越说,越感到生活又一次充满了希望。 天子“嗯”了一声。 沅沅精神振奋地望着他,听他启唇说道:“那还是让二皇子死在你怀里吧。” 沅沅:“……” 靠。 他不是皇帝吗? 他儿子就这么不值钱? 她等这天等很久了,她只是想要一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有错吗? “也不一定就这么多……民女刚才是说笑的。” 少女分外心虚地把刚说出去的话慢慢往回收。 天子皮笑肉不笑道:“朕刚才也是在说笑的。” “因为其实不管你开什么条件,朕都打算让你喝下一杯毒酒,以绝后患。” -- 第88页 沅沅:“!!” 她余光一瞥,发现老太监后面有个小太监全程一直都捧着一杯毒酒,和电视剧里毒死忠臣的阵仗竟然一模一样! “陛下,我死了,您怎么和二皇子交代!” 沅沅很没底气地提醒对方。 “那个……与其让殿下为了民女和您一时怄气生分了根本就不值当!” 沅沅看着小太监一步一步靠近,赶忙表示:“民女品性卑劣,见利忘义,一旦被二皇子看见真面目后,他就自己讨厌民女,根本用不着陛下亲自动手,还伤感情,不信您可以去问宁兰楚!” “等一下。” 也不知道沅沅的哪个字戳动了天子,小太监的步伐终于被叫停下。 天子目光幽幽地盯着沅沅,反而问她:“你是说,你可以自己死?不用脏了朕的手?” 沅沅:“……” 这种问话她要怎么回答才好呢? 她回答她尽量自己死,尽量不脏了他尊贵的龙爪? 这样的回答,沅沅自己都会觉得很有病。 好在郁厘凉在沅沅回答之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赶了回来。 门口“砰”地发出剧烈地震颤,殿门被人怒气腾腾地踹开。 郁厘凉强行闯入,一把捉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少女藏到了身后,周身充满戾气地与座上的中年男子对视。 “身为皇子,见到父皇难道连最基本的礼数也都忘了吗?” 被这只被激怒的小兽用着充满了杀气与威胁的目光注视,天子也仅仅是语气平静地提醒他该参拜自己。 然而少年却目光冰冷地收回了视线,牵住少女的手离开了殿中。 第n次被无视的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洞洞的大门口。 “他不像他母亲,也不像朕……” 老太监听了这话,却轻轻叹气。 其实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二皇子是既像珠珠姑娘,也像天子…… 沅沅被郁厘凉给拖出了大殿,又拖进了长长的红色游廊。 走到她脚底冒烟的时候,沅沅觉得自己快被少年给拖起飞了,赶忙抱住他的手臂,将他疾走的动作打断。 “那个……我没有事。” 郁厘凉终于回眸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悦,“让你不许乱走。” 沅沅:哟呵,他还迁怒上她来了? 沅沅委屈:“可违背天子的命令,是会被处死的吧?你是要我在见到你父皇之前,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吗?” 郁厘凉口吻愈发寒戾。 “他不敢。” 他派了人保护她的。 可她却没有用到他们。 如果她执意不走,谁也动不了她。 沅沅看着他一脸冰霜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胆颤。 她又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那个……” “殿下,如果有一天我真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少年尚未散去阴鸷的漆眸盯着她道:“我会……” 然后下一刻沅沅又捂住了他的嘴。 果然……不管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都还是好可怕。 沅沅选择不听。 看,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做,还不是有人想要上赶着弄死她? 沅沅觉得自己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的。 毕竟默认自己去死是不可能的。 她可以死在自己的失误操作之下,但不可以死于剧情手里。 因为这件事情,少年的心情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直都陷入阴沉。 然而他并没有终止和少女的日常。 比如,绷着脸盯着少女进食,绷着脸送少女回床,再绷着脸盯着少女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驻足了许久许久,少年才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人一走,沅沅立马睁开了眼睛,小口小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妈耶,他生气可太吓人了,搞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沅沅睁着眼睛,裹着被子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确认自己今晚上毫无睡意之后,这才叹了口气,默默地从榻上爬起来了。 沅沅想,他都生了一天的气了,难不成真要带着一肚子气去睡觉? 反正就当是哄孩子,她只是去看看他罢了。 没能成功睡着的少女又反过来去找郁厘凉,果不其然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深夜时分,少年都还在看书,可手里却捏了一颗糖丸慢吞吞地塞进嘴里,缓缓卷到舌尖底下。 “殿下?” 看见沅沅过来,郁厘凉也并未露出丝毫惊讶。 他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直到少女没话找话一般,低声问道:“殿下在吃糖啊。” 少年“嗯”了一声,而后老实道:“在想你。” 沅沅愣了愣,后知后觉地红了小脸。 他竟然记住了她说的话。 她当时送他这糖罐子的时候,就告诉他,吃糖就代表是在想她的…… 可她现在明明就在他眼面前,可他却还要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吃糖来想她。 简直就傻透了好嘛…… 这样傻乎乎的,反而更想让人去揉一揉、捏一捏他的脸了。 可沅沅却不能这么做。 沅沅默默走上前去,反手将藏在手心里的东西慢慢展露出来。 “就……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将玉佩还你。” 毕竟他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沅沅想,她还给宁兰楚失败了,那还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 第89页 仿佛生怕少年拒绝,沅沅连忙半蹲下身,贴着少年椅子旁,将这块玉佩绑到了他的腰带上。 直到顺利完成,沅沅才松了口气,她准备起来的时候,头发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用力拉扯了一下,疼地她一下又摔了回去。 沅沅的手第一时间避开了少年的腿,以至于两只手臂滑稽地划拉了两下,一个支撑点都没有找着。 这导致,她的脸结结实实地磕到了什么东西,双手才勉强抓住了椅子腿。 这大概是一个OTZ的姿势,但很不幸,沅沅发现她的O脸贴在了少年的大腿根上。 虽然不至于把脸给磕毁容了,虽然也不疼…… 但,这是一个几乎暧昧到极端的姿势。 沅沅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看见少年一脸纯洁地低下头,不带有任何惹人遐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就仿佛只是好奇她趴在自己腿上在干嘛?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占了什么便宜。 沅沅短时间内还挪不开脑袋,只能气虚无比道:“头发……头发被缠住了。” 郁厘凉这次转移了目光,顺着她头发看去,找到了被他腰带上的玉勾住的一绺头发。 少年的手指顺着沅沅的头发摸去,极其耐心地将那绺头发解开。 在解开的过程中,沅沅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大腿根。 她越来越尴尬,干脆就闭上了眼睛,等他解开再说。 结果等了半天,在沅沅疑惑怎么还没解开的时候,下一瞬她就被人蓦地抱起来,抱放在了郁厘凉面前的书桌上。 紧接着是少年挤上前的动作。 沅沅心口猛地一跳,一下子就想到了桌子play的姿势。 他……他想干嘛? 少年举起了纤长漂亮的指尖,让沅沅看见此刻尚且还有一绺头发缠绕在少年的手指上。 当着沅沅的面,他将他们两个人各自一绺头发绑定到了一起,打了个死结。 沅沅:“???” 原来她的头发这么枯燥,打死结都不会打滑??? 郁厘凉:“我们结发了。” 少年对娶妻、对昏礼都没有什么兴趣。 但就在刚刚,他忽然就很想这样做…… 无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 沅沅心口顿时一颤。 “殿下……你总是说这些话……” “以后是会后悔的。” 她有些不忍对他道。 少年的眼神看上去确实很单纯…… 以至于沅沅这段时间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诱骗小奶狗的变/态大姐姐。 郁厘凉目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虽然不明白她又说自己单纯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告诉她:“三字经我都已经学会了。” 沅沅:“不是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吗?” 少年听到这话瞬间垂下眼睫,仿佛露出了明显的自卑。 “我怕到时候自己还是做不好。” 所以他吃完饭会看,公务之余会看,睡觉之前也会看。 了解到了他的勤奋以后,沅沅“哦”了一声。 这还不够单纯? 这简直已经纯到傻的地步了。 要不是傻,哪个男孩子会把女孩子送的《三字经》傻乎乎地天天捧在手里看,还看到倒背如流为止。 两个人在两个不同的频道,到底会有一些误差。 似乎觉得沅沅不信,少年的目光落到了桌子旁的《三字经》上。 他指着打开的那一页对少女道:“我刚刚才重温到了这里。” 沅沅被他的认真所打动,顿时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看到了一张相当可怕的图画。 说实话,她虽然其实也没什么文化,但她确实不记得三字经有图画来着。 沅沅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看了无数眼之后,一道旱雷仿佛直直地劈裂了少女的天灵盖一般,让少女冷不丁抽了口冷气。 他……管这叫三字经?! 沅沅合上封面,上面的字,上面的褶皱,甚至是上面不太整齐的墨水痕迹,都确确实实地告诉她,这就是她当初送的那一本。 她打开第一页,没错,就是她当初看到的第一页。 然后她翻开了刚才的位置,结果仍然没有改变错觉,看到的还是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坐在书桌前与下属谈论公务的模样,桌底下揣着两个小妾在给他各种马赛克。 沅沅:“……” 沅沅抬眸扫了一眼少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她慌得没话找话,嘴里磕磕巴巴。 “两个女人,也……也太猛了点吧。” 沅沅说完,更加想要一头碰死。 她、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少年却仍然淡定地接过话,“嗯”了一声。 目光淡淡地扫过书上那两个女子,少年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而后轻轻对少女承诺:“只给你一个人吃。” 沅沅:“……………………” 他做梦!!! 只要一想到原来他竟然喝汤的时候看小皇书,公务之余看小皇书,睡前也在看小皇书…… 沅沅绝望社死之前,对他纯洁无比的一百零八层滤镜刹那间全部都粉碎成渣渣! 少年,你会不会藏得太深了…… -- 第90页 第35章 跳崖吗?少女(3)…… 想到目不识丁的芭蕉突然有一天也看起了《论衡》,那个时候沅沅就不该一味地认为都是剧情的bug。 而是这本书,它很有可能根本不是《论衡》,而是一本包着假皮的书。 郁厘凉原本也许懂得不多,然而在沅沅的帮助下,实践虽然为零,但理论上,他甚至在过于熟练的情况下反而可以根据每一个姿势举一反三…… 沅沅想要第一时间抠脚逃跑,然而她却仍然保持着羞耻的桌子play姿势,被对方以可疑姿势卡住了。 两只长而有力的手臂撑在桌上,少年将上身倾得更低,沅沅羞耻无比地往后退让,却一下子扯到了与他绑定的头发,叫她下意识停了下来。 然后额头被少年的额霸道地给抵住。 “沅沅……” 沅沅“唔”了一声。 郁厘凉闷闷道:“你是我的。” 沅沅继续小声地“唔”了一声,生怕他一时兴起就要和她来场不可描述的实践。 毕竟……毕竟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好在少年也只是好像得了肌肤渴望症一般,像只大猫一样,将脸颊在沅沅的脸颊上蹭来蹭去,把沅沅蹭得面红耳赤,被他圈在怀里,害羞地躲都躲不开。 沅沅甚至自暴自弃地觉得,他这样涩情的蹭来蹭去,还不如闭着眼睛嘬她嘴呢…… 至三更天,怀里的少女睡得很熟,对郁厘凉几乎毫无防备。 郁厘凉垂眸好奇地盯着她的胸看了一会儿,想到少女当成禁忌般不许他碰,他才慢吞吞地收敛了目光,将她抱回了房。 安顿好少女后,碎花才取来了一把剪刀递给少年。 郁厘凉将两个人绑定在一起的头发剪下来,然后收到了怀里。 碎花迟疑地将一封信拿给了他。 “这是给姑娘收拾包袱的时候收拾出来的信……” 郁厘凉扫了一眼,恍若并不在意。 沅沅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有一撮头发断的整整齐齐,沅沅立马就想到了昨晚上离谱的遭遇。 是的,昨晚上不是梦,是真的。 她给了少年一本小皇书,并且培养少年熟读倒背,在坑死自己的道路上不遗余力。 沅沅只要一想到自己送他书的当天情形就忍不住默默地把脸压近枕头里,想要尝试一下新型死法,用枕头自己捂死自己。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就在这气氛低迷的早上,却偏偏从天上掉下来馅饼正中了沅沅的脑袋。 宫里大清早上便派了人来,要传天子赠给沅沅的赏赐。 沅沅迷迷糊糊地一顿收拾,等她出来接旨的时候,宫里来的陈公公就好像按了2.0x快进键,快速地宣读完圣旨后,让人把一堆契纸塞到沅沅怀里,扬着下巴就走人了。 沅沅:懵.jpg 等她一张张看过去后,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契纸有宅子的,有田地的,甚至还有一堆不认识人的卖身契…… 沅沅眼皮一抽,顿时反应了过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外面传来了猫一般轻悄的脚步。 沅沅下意识地把这堆契纸反手压在了屁股底下,等到少年一只脚迈进屋中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沅沅坐在床榻边上,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郁厘凉走到了少女跟前,余光里却并没有扫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沅沅紧张地攥住手指,抢先开口道:“方才宫里的陈公公来过,殿下知道不?” 少年垂眸盯着她,抿着唇“嗯”了一声。 然后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沅沅被人盯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少年却又俯下了身。 昨夜里灯火模糊,却不像眼下,金色的阳光如仙纱一般淡淡地渡了一层在少年的脸庞。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慢慢迫近。 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今日的少年似乎比前几日都要憔悴了许多,就像……上一次病发之前的模样。 沅沅还没来得及分神细想,就听少年问她。 “昨晚上,你睡好了吗?” 沅沅:“睡……睡得还行。” 她话音落下,就发现少年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腰,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然后往下…… 沅沅脸顿时一红。 然后屁股底下的契纸就被人一把抽了出来。 沅沅:“……” 少年打量着手里的契纸,“这是什么?” 沅沅下意识舔唇想要为自己辩解:“是这样的……” 少年目光挪到她脸上,问道:“你会骗我?” 沅沅连忙摇头。 就算会骗,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实话的。 就在这时,方才离开的陈公公再一次去而复返。 陈公公走到门口道:“对了沅沅姑娘,忘了交代,你答应拿了这些东西离开二皇子身边,也要记得把日期告诉老奴,这样老奴才好将那些奴仆一并送到你府上。” 沅沅瞬间石化,矢口否认:“我没说!” 那陈公公立马皱起眉头着急道:“你没说?你怎么会没说呢?” “那天在大殿上是你亲口和圣上开出这些条件的,如果你不承认,那可不就是欺君之罪了?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 沅沅:担不起…… 战战兢兢地避开少年幽沉的目光,沅沅:“我……我说了。” 陈公公:“那……” -- 第91页 “滚——” 他话没说话,便被二皇子殿下冷冷地开口驱逐。 陈公公愣了一下,门外便立马出现了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拎小鸡仔一般拎起陈公公的手臂让他脚不挨地地滚了出去。 郁厘凉垂眸道:“这些东西,我也有。” 沅沅僵硬地点头,“那……那可真好。” 然后下一秒,少年手里的契纸就变成了碎片。 少年嗓音沉沉地问:“你,喜欢我吗?” 沅沅抬眸对视上他略显阴冷的黑眸,浑身一颤。 那种被冰冷气场死死压制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如果说不喜欢,下一秒她仿佛就会成为他手里的碎片。 “喜……喜欢的。” 又乖又奶的男孩子谁不喜欢。 可是……他好凶。 郁厘凉阴着眸,嘴里呢喃道:“那就好。” “欺骗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但如果是你……” 沅沅听到这话,不由暗暗生出希望。 少年盯着她道:“会加倍。” 沅沅:qaq “知……知道了。” 摧毁了天子赏赐给沅沅的东西以后,郁厘凉才离开了少女的屋中,往范湍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走去,继而又离开了府里。 少年仿佛变得忙碌了起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时间天天盯着沅沅吃饭,甚至都没再回来府里一趟。 但沅沅的一日三餐仍然不少。 而且吃饭的时候,会有碎花的全程陪伴。 这导致,沅沅吃鱼的时候,碎花会帮忙挑鱼刺。 沅沅喝汤之前,碎花会帮忙喂汤。 沅沅吃完饭后,碎花还要掏出小帕子来给少女揩嘴角。 沅沅被碎花保姆式的贴心弄得毛骨悚然,连忙拒绝,“咱能不能别这样……整得我好像是个废物。” 碎花顿时蹙起眉头,“可是殿下在的时候,姑娘一直都是这样被殿下照顾的啊。” 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的沅沅:“……” 好吧,她好像已经被少年给养成了一个废物。 就在少年进宫的第七天,沅沅终于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情绪。 除了上次进宫半个月,他倒是还没有过进宫这么久去办事呢。 还是碎花打听到了消息告诉沅沅:“是殿下身上的饕餮之毒……” 郁厘凉定期会发作的饕餮之毒在宫里又发作了…… 或者说,是他预料到要发作,不愿意在府里这才选择去了宫中。 沅沅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口顿时一揪。 看过书的人都知道,少年的毒终究会被解除。 在原书中,饕餮这种奇奇怪怪的毒最后也是由宁兰楚治愈的。 沅沅虽然不知道宁兰楚具体是怎么治愈的,但却是在跳崖那段剧情里,郁厘凉选择了宁兰楚后,这才得到了属于女主角的回报。 炮灰了沅沅以后,宁兰楚感动之下了解少年身上的奇毒后,便回了卫国公府的书阁中翻找了大量的医书,最终在书里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为郁厘凉解了毒。 现在想来,府中医书最多的地方其实就是老太太的东苑。 在宁珠珠死之前,人前分外爱惜颜面的宁老太太便一直有研究医书,想要看好珠珠的傻疾。 后来宁珠珠死了,久病成医的却成了宁老太太自己。 在那些一笔带过的剧情里,不管是宁兰楚真的自己从医书里翻到了解毒的办法,还是直接找到了宁老太太藏起来的解毒丸,唯一的结果都是让郁厘凉痊愈了。 想到这些,沅沅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前也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也许和郁厘凉自己接不接受宁兰楚根本就没有关系。 如果按照剧情来看,假设跳崖剧情没有发生,假设宁兰楚没有被选择活下来,那么也许郁厘凉就得不到身为女主的宁兰楚的回报。 没有因就没有果。 沅沅越来越发现不管是哪条剧情,都好像在和她这个炮灰过不去。 沅沅在太阳底下发了会儿呆,又忍不住问身边的碎花一个电视剧里经典老套的话题,“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了对方去死吗?” 碎花毫不犹豫地摇头。 “对啊……” 沅沅心想,自己虽然是有点喜欢少年,但其实她也并不愿意为他去死吧。 毕竟,即便是过去喜欢大根哥的时候,她也只是喜欢他的皮囊而已。 真要搭上性命,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到了第八天,碎花告诉沅沅,宫里又派人来了。 只不过这次是天子派人护送卫国公府的庶女宁兰楚住进了二皇子府。 沅沅诧异。 “他们私下里现在都传开了……据说宁姑娘才是二皇子唯一的解药,宁姑娘还极有可能会是未来的二皇子妃……” 碎花说到这里,仿佛怕沅沅会感到失落,又对少女说道:“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等殿下回来之后,姑娘随随便便和殿下撒个娇什么的,让殿下也给姑娘一个名分,以殿下那样的性子一定是不会亏待姑娘的。” 碎花绷着脸说完前面的话以后,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沅沅耳边握起拳充满斗志道:“就算成婚了以后也不怕,姑娘天天把二皇子榨干了,榨得他一滴也没有了,他就给不了卫国公府的那个了。” -- 第92页 沅沅无语的同时,发现碎花这个女人真是……又野又天真。 就先不说沅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和女主角共用男人到大结局的好吗? 沅沅记得书里虽然有不少的痴情男配,但哪怕宁兰楚和皇甫傲天二胎都生下来后,这些男配们被迫成亲,大部分都痛苦地在洞房之夜一边睡自己媳妇,一边嘴里喊着宁兰楚的名字。 然后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生了女儿,他们每个人都给女儿取了个可以纪念宁兰楚的名字后,把这个女儿当做宁兰楚的替身百般疼爱,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反正,当时看完了狗血番外之后的沅沅也不知道该同情他们的媳妇,还是同情他们的女儿…… 天黑下来之后,这个府里的主人终于从宫里回到府中。 碎花通知了沅沅之后,沅沅二话不说便奔向少年的书房。 然而以往都可以不经过通传随意进出的书房,这次却派了侍卫严密看守,将沅沅阻拦在了门外。 少年不许她进去,也不肯见她。 沅沅难免联想到他进宫之前闹出来的不愉快,心说他气性怎么还这么大,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一回来也不肯让她看上一眼,都不怕把人给急死吗? 她隔着门,亦是生出了一团气恼,别别扭扭的情绪生了出来。 “不看就不看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 门外的声音远远地传进了屋子里,也传到了郁厘凉的耳中。 少年的脸色苍白无比,下颌清瘦。 他苍白的脸陷在黑色的兜帽下,整个人都裹在漆黑斗篷里,幽幽的目光朝窗缝瞥了一眼。 一旁的范湍见少女走远,这才低声道:“殿下……” 郁厘凉:“她生气了。” 范湍:“殿下为何不与沅沅姑娘解释清楚。” 少年手里握着小镜子,垂眸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抿紧了唇。 可是……上次他都把她吓哭了。 这厢沅沅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活该被人挡在门外。 于是她选择躺平,早早入睡。 可是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脑袋里浮现的都是少年那张怎么都没能见着的脸。 她心里慌得很,闭着眼睛怎么数都是少年的脸,干脆就从数羊换成数郁厘凉…… 于是在数到两万三千只狗逼的时候,少女终于强行入睡成功。 第二天早上,沅沅醒来后一睁开眼,脑袋里竟然还能续上昨晚上睡前数的两万三千零一只狗逼。 少女迷瞪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准备爬起来。 结果才一抬手掀起了帘帐一个小角,沅沅就看见帐子外一个丫鬟突然走上前激动道:“沅沅,我终于用这样的方法见到你了。” 沅沅呆滞。 大清早上,她怎么看见女主角穿着丫鬟在自己屋子里乱晃? 一定是她的起床姿势不对。 沅沅掀起帐子的手蓦地缩了回来,她决定翻个身睡着后再重新起一次床。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宁兰楚熟悉的幽怨腔调。 “沅沅,就当是我亲自求你,不要再这样自私下去了好吗?” “毕竟二皇子他只是个无辜的人而已,你要伤害,就伤害我吧……” 第36章 跳崖吗?少女(4)…… 沅沅一边裹着衣服,一边感受这个清早上的魔幻时刻。 耳边仍然是宁兰楚幽幽怨怨的声音。 “沅沅,你救救二皇子吧?” 沅沅扫了对方一眼,有气无力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这种事情难道是她宁兰楚上来要求她去救,她就救的了了吗? 宁兰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对你这么好,你……你希望他为了你而死?” 你看,这么简短的对话之后,沅沅就已经从不肯救郁厘凉上升到了希望他为她而死。 “可是宁姑娘,你的逻辑不对。” 沅沅试图纠正:“这毒是宁老夫人下的,怎么会是我想害死二皇子呢?” 宁兰楚咬着唇,眸光闪烁,“可……可祖母她老人家也只是想保护大家而已,沅沅,祖母她人很好,也很疼我,她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 沅沅理解地点头,“是啊,所以那你这个做孙女的为了你祖母的恶毒付出代价是不是应该的呢?” 沅沅真的觉得心累。 “宁姑娘,你好好想想,卫国公府的人合伙害死了二皇子的母亲,后来宁老夫人又对年幼的二皇子下手,在一个孩子身上下毒,这残忍不残忍,恶毒不恶毒?” “而且宁姑娘,我只是个丫鬟,你不去求二皇子,反而过来求我,让我去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到底是为了求我,还是为了指责我,让我自责呢?” 如果是让她自责的话,沅沅会感到很抱歉。 她比较自私,至少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郁厘凉身上的毒是宁老太太害的,宁兰楚把责任往身上揽,那是因为她是宁老太太的孙女,还情有可原。 沅沅自己无缘无故一个劲儿把责任往身上揽,那不是脑子有病? 宁兰楚却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在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时,急忙敛住了眸中的失望,轻声道:“沅沅,我知道你一定还记恨我,等我下次再和你说罢……” -- 第93页 沅沅:“……” 如果可以,沅沅选择这辈子都不再靠近女主。 外面碎花带着丫鬟进来时,还一脸茫然,“姑娘屋里有其他人在?奴婢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了一个东西‘歘’地窜过去了?” 沅沅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嘴里敷衍着,“可能是大耗子吧。” 碎花:“……” 倒也不是没见过耗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耗子。 卫国公府。 宁老太太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在死之前,她派人往二皇子府里递了好几次话,直到最后一次,她让人让人告诉郁厘凉,她有关于他母亲的事情要与他说的时候,郁厘凉才在这天出现在了她房间里。 宁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东西已经模糊多了。 但她仍然能分辨清楚床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他最漂亮的眼睛,几乎就遗传了他的母亲。 “玉佩呢?” 宁老太太道:“那是你母亲传给你的玉佩,也是希望你未来可以传给她儿媳妇的东西。” “你答应我,娶宁兰楚,并且将玉佩传给她。” 郁厘凉听她呼吸都费力,将上面那段话都断断续续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他想起来,那块玉佩是珠珠死后的一段时日里,宁老太太不愿看见他,也不愿保留珠珠的遗物,就派丫鬟过来把那块玉佩送给了他。 少年才淡淡开口:“关于珠珠的事情呢?” 宁老太太:“关于珠珠……你母亲她也一定希望你听话的。” “就看在我是你外祖母的份上,听我这一回好吗?” 郁厘凉终于掀起眼眸,朝榻上病入膏肓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看去一眼。 “不杀你,是因为你是珠珠的母亲。” 珠珠生前不许郁厘凉喊自己母亲。 可她一样很疼他,每次都一边给郁厘凉梳头,一边告诉他,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疼她的。 幼年的郁厘凉绷着小脸闷闷说,她伤害珠珠,杀了她。 珠珠却拼命摇头,对郁厘凉轻轻地说道,母亲很好,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 就像珠珠一样,也永远不会伤害他的。 宁老太太没有真的告诉郁厘凉关于珠珠的事情,少年却将珠珠死前的一些话说给了老太太听。 宁老太太一边哆嗦着唇,一边流着浊泪,却魔怔了一般反复道:“你答应我,答应我……我也是为了卫国公府啊……”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最后一眼,不再停留。 少年生病了,据大夫说,他是受了风寒。 然而在范湍的认知中,从小到大,郁厘凉几乎很少生病,受风寒更是从来没有。 这次却罕见地病了。 范湍反而才觉得松了口气。 少年是人,不是真的邪魔,可以拥有着钢铁一般的身体。 郁厘凉在睡梦里并不安稳。 他紧紧皱着眉头,仿佛梦到了让他愤怒的事情,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脸。 下一刻,少年立马戾气外露地睁开了眼,掐住了那只手腕。 手腕的主人立马疼地叫出了声儿,少年才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 沅沅揉着手腕,觉得自己的手腕刚才好像被门重重地夹了一下,还是快要夹断的那种力度…… 难怪他上一次可以直接把她的手给折断,刚才要是叫的不够大声,可能又要断一次了。 可在平时,就算少年非要按住沅沅嘬她,不准她离开,他也不会这样用力,更不会让她感到疼的。 他现在这么凶,是要和她撕破脸皮了吗? 沅沅揉着手腕,也有些生气,“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好了!” 少女刚一转身,裙摆却被人给紧紧攥在了手里。 郁厘凉抿着唇,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他闷闷地低声道:“脸上难受,没擦干净。” 没擦干净,她就不能走。 沅沅:“……” 真把她当下人使唤了? 然而她的老本行本来就是个下人来着。 沅沅认命地回头去给他继续擦脸。 只是看着他惨白得像个鬼,就连干净清爽的下巴上都长出青茬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就嗤拉灭了。 “你是因为生病,所以才不见我?” 沅沅问他。 郁厘凉“嗯”了一声,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 “别生气。” 沅沅:“我没生气。” 郁厘凉将放在怀里捂得滚热的玉佩递给少女,献宝一般,垂着眼睫执拗地往她掌心底下塞去。 “给你。” 沅沅:“你是傻的吗?” 少年又“嗯”了一声,模样看上去分外可怜。 沅沅:“那好,我考考你,我喜欢吃什么?” 答不上来她就借题发挥不收,这种刁难性劝退法通常都很管用。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石榴糕,桂花糖,鱼。” 沅沅:“好吧……” 他答得可太快了。 沅沅拗不过他,只好先帮他继续保管这块玉佩。 沅沅给他擦完了脸,又端了药喂少年。 少年就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奶狗,一口一口地要她喂,一点也不觉得药会很苦。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沅沅又想走了,可少年却又抬起手臂将她抱到了怀里。 -- 第94页 沅沅有些无奈:“殿下……” 郁厘凉:“过几日是我的生辰……” “也是珠珠的忌日。” 少年口吻霸道地向她提出要求,“陪我。” 怀里的少女听到这话,顿时停止了害羞地挣扎。 沅沅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殿下,我想去青云寺给你求个护身符。” 郁厘凉似乎迷惑:“为什么?” 沅沅:你是十万个吗? “因为……” 少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心疼殿下。” 郁厘凉微怔,似乎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答。 终于安抚好因为生病变得很脆弱很粘人的小奶狗后,沅沅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沅沅同样也睡得很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悬崖。 高高的悬崖上面,宁兰楚柔弱无助地跌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少女站在悬崖最为危险的尖尖上。 沅沅的腿在哆嗦,眼角在不受控制的哗哗流泪。 这一次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的感觉更明显了,沅沅回头往下看了一眼,万丈悬崖下的深渊让她顿时头晕目眩,真实到让她有些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沅沅。” 带着沙哑的声音在沅沅的梦境里再一次重复响起。 他说:“我选楚儿。” 沅沅猛地抬眸看向少年,她一张嘴就呛入了冷风,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再一次失足坠入了悬崖…… 沅沅醒了。 她哆嗦着手臂,慢吞吞地摸到了被她踢走的被子裹在身上,把冰冷的身体重新捂暖。 这个梦吧,打从她还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就时不时会跑出来。 可最近却越发的频繁,梦里每一次细微的变化都变得越来越真实,让沅沅甚至怀疑下一次她极有可能在现实中就坠入在那悬崖底下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手脚慢慢恢复些许温度。 沅沅爬起来打开柜子翻出一堆衣服之后,将藏在伸出的小包袱拖了出来。 包袱里藏着的东西还是她当日准备逃跑专用的小包袱,里面的细软,包括丫鬟衣服都一样不少。 唯独少了一封信? 沅沅疑惑地翻了翻,对当时的事情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也许在收拾逃跑的时候被她弄丢了? 那是一封沅沅写给少年的告别信。 但当时忙着逃跑,也没能来得及留下来。 后来沅沅被逮进了三皇子府,又觉得自己随时会跑要用到,干脆也没把那封信再拿出来了。 现在想想,搞不好早就给弄丢了。 没错,哪怕到了今时今日,沅沅也还是要跑路的。 原书中描述炮灰沅在做了女主角替身后,度过这辈子最为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沅沅现在这段光景了。 确实也有那么一段光景,沅沅有过被少年的美色给冲昏了头脑。 但就在昨天晚上,沅沅还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的时候,也许就会真的折断她的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吧? 但比起折断她的手这种生理攻击,也许她会更加受不了像梦境里那样冷漠又疏离的眼神…… 所以老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但沅沅要不了、也不想要郁厘凉的命。 她只想趁他病,然后跑路。 至于他们眼下看似美好的现状,其实就像童话故事里人鱼公主的泡沫,只等天一亮,立刻就会化为乌有。 但她刚刚答应了少年,要陪他过生辰。 沅沅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一边把小包袱重新收拾好。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渣女了。 然而少女从一开始奋斗追求的目标就是活着。 情情爱爱什么的对她而言当然也应该排在小命的后面,甚至可以没有。 所以……忘了她这个渣女吧,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早上碎花备好了马车陪沅沅一起去青云寺。 “姑娘出来的时候,奴婢听说宁姑娘那边也闹着要和姑娘一起出来呢。” 沅沅听到碎花这话,心口一突,“那她没出来吧?” 碎花道:“当然没有,姑娘都不知道圣上有多重视宁姑娘呢,要是把她看丢了,只怕二皇子府里的人都要受到牵连呢。” 沅沅刚提起的一口气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又松了回去。 说时候,她实在对宁兰楚喜欢不起来。 而且如果遇到了危险,不管是谁和宁兰楚同时在场,倒霉的人肯定不会是宁兰楚就对了。 沅沅对这样的女主角当然是敬而远之。 到了青云寺后,沅沅进去要求护身符的时候,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书里关于青云寺的情节。 和京城里香火最为鼎盛的檀香寺不同,青云寺反而偏僻在山腰上,又透着一股子冷冷清清。 然而在原书中,青云寺的护身符确实也很管用。 每次宁兰楚不管是给谁求,最终这个护身符都会帮助对方躲过一劫。 虽然不可避免有女主光环,但沅沅却觉得青云寺好歹也是个寺庙,沾染着佛气的地方,没道理只庇佑宁兰楚一个…… 即便落到别人手里效果会打折扣,那也是极稀罕的气运了。 护身符经过佛法加持之后,沅沅要独自怀着虔诚走到内殿亲手将香炉下的护身符取走。 -- 第95页 结果沅沅一个人进去后,才刚拿到了护身符,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沅沅?” 沅沅一扭头,脖子“咔嚓”一声。 沅沅:“……” 以前听说转头转得太快脖子会扭到,没想到是真的。 一双手伸过来,替沅沅咔嚓又拧了一下,沅沅终于顺利地抬头看见了害她扭了脖子的罪魁祸首。 是我们久违的三号狗逼,妹控选手。 “三公子?” 沅沅一边贴着墙皮一边往门口挪动,似乎准备随时喊人。 一把折扇却插在了她的脸侧,挡住了她往门口挪动的姿势。 宁珈微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沅沅:“您请……” 宁珈:“眼下,二皇子中毒,还有楚儿作为解药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在影响着卫国公府阖府上下人的性命,大家都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可是沅沅,因为你掺杂在其中,二皇子他并不肯接受楚儿。” 话说的合情合理,但沅沅对他的动机感到十分可疑,“可你不是不愿意宁姑娘被其他人接近吗?” 宁珈无奈:“可楚儿愿意呀。” 沅沅这才想起来,宁珈虽然一直都不喜欢其他男人靠近自己的妹妹,但如果宁兰楚强烈要求,那……他也会一边压抑着妒忌一边支持妹妹的全部。 这就是伟大的妹控。 沅沅感动得想流泪……才怪。 “真羡慕宁姑娘……” 沅沅叹了口气,嘀咕道。 宁珈唇角笑容微微收敛,“你说什么?” “我羡慕她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也不行吗?” 少女眼神似乎挣扎了一瞬,最终颓废道:“三公子,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那……我答应你。” “什么……” 宁珈神色愈发怔愣。 沅沅一副豁出去的姿态,对他说道:“三公子,如果提出这个人的要求是你的话,那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二皇子身边,成全宁姑娘和二皇子的!” 宁珈脸色变了又变,“你当真愿意?” 他原本想威胁她的话,可看着她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却不自觉地换成了另一句看似调侃的话,“等风头过了,我也许真的会好好考虑让你给我生儿子那件事情了……” 沅沅问:“真的?” 宁珈打开折扇,挡住了不太笑的出来的嘴角。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为了宁兰楚去牺牲沅沅。 人的心可以是冷的,但不会是石头。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牺牲这个少女的时候,他都可以无动于衷。 那么到了眼下,她却选择一脸赤诚地答应他,牺牲她的一切成全他的要求。 他会觉得很怪异,也会被迫正视自己的残忍。 “自然是真的。” “那可真好啊……” 沅沅心想,如果这个男人一开始就让原书里的沅沅留在身边,也许炮灰沅也不至于偏激地一条道走到黑。 少女最后信誓旦旦地向宁珈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三公子的要求。” 因为这也是她自己的要求。 她那样坚定的语气和眼神自然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然而落在宁珈的眼中,少女竟好似对他有多看重一般,至少……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演技足够精湛,所以沅沅顺利安全地离开了三号狗逼的视线,回到了碎花身边。 坐上马车之后,沅沅的心口都还在砰砰直跳,为自己在狗逼手底下再一次蒙混过关而感到庆幸。 沅沅觉得如果撒谎可以考级,她现在至少能考个中级证书不成问题。 “姑娘,奴婢刚才在门外等姑娘的时候,听说宁姑娘人不见了!” 碎花一脸凝重道。 沅沅惊讶,“怎么会不见了?” 碎花说,现在卫国公府和皇宫还有二皇子府里都派了人出来找了。 宁兰楚眼下在天子眼中就是二皇子的救命灵药,稍微有个闪失,不要说卫国公府,就算是二皇子府里的人也都难逃责任。 沅沅:“快,回府!” 一想到宁兰楚说下次要找机会来找自己,沅沅突然觉得心口好慌。 她可不想撞上女主。 碎花一脸唏嘘,只当她为宁兰楚的安危感到着急,当即就催促马夫打道回府。 结果半道上,还没彻底下山的马车就被一群黑衣人给拦截了下来。 车夫被人一脚踹下了马车,很不争气的昏倒了过去。 一把刀“刷拉”斩断帘子,架在了沅沅的脖子上。 碎花咬牙狠狠地朝对方冲了过去:“你们想劫色的话冲我来!” 黑衣人往旁边一闪,碎花就冲出了马车,撞到了山壁石上,昏死在了马夫旁边。 沅沅:“……” 花,答应她,在这方面就不要这么野了。 而且这伙人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为了劫色。 说要劫命沅沅都信。 “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冲我来的……” “那个……下人们是无辜的,不如放他们离开?” 沅沅腿肚子在哆嗦,嘴里却还要逞强。 这样至少能有人会去通风报信。 对方看着沅沅的目光充满了杀意,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这次确实是为了你才……” -- 第96页 “啊……” 这时候跟随在马车后面的一个娇美小厮忽然跳了出来,声音尖锐道:“我是卫国公府千金,你们要是敢伤害我们的话,暮北王和二皇子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一句话,在同一时间里完美地暴露了卫国公府、暮北王还有二皇子三方势力。 沅沅:“!!!” 沅沅两眼发黑,瞬间想要当场昏死过去。 老天鹅,她就说她一个炮灰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剧情,原来是女主角混进来了! 然而问题是女主怎么作都不会死,但她会啊! 仿佛是为了验证沅沅的想法,宁兰楚脚下一绊,不小心往另一个黑衣人的刀口上撞去,这时候挟持沅沅的黑衣人首领突然一脚把那个黑衣人一脚踹下了山崖。 “啊,死人了!” 宁兰楚惊恐地看着黑衣人手里寒光闪闪的大刀,然后顺利地把自己吓昏了过去。 救下宁兰楚的黑衣人首领及时将宁兰楚一把扶住,然后慢慢扯下了脸上的黑巾,目光近乎痴迷地盯着昏迷的少女。 是莫西风! 莫西风抱紧怀里的少女,慢慢朝沅沅看去。 沅沅立马捂住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 莫西风瞥了她一眼,语气莫测道:“是吗?” “可惜太迟了……” 沅沅被传说中一个手刀个敲晕过去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莫西风看上去那么恨她的样子,为什么不用真刀,反而是手刀? 等沅沅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趴在了半山腰一个茶棚里,就好像做了个梦。 如果脖子不是那么疼的话,就更好了…… “你醒了。” 男人粗犷的声音冷冷响起。 沅沅立马坐得笔直,对上了穿着黑衣的莫西风。 他的脸侧有一道疤,非常好认。 按理说,这个人物应该早就死在了西风寨,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抢在皇甫傲天前头提前剿灭了西风寨,让这个人竟然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 而沅沅发现,这些不在剧情之内的人,往往却会成为改变剧情的关键。 就像上一个宁老太太一样。 莫西风也许也是这样的存在…… 但,莫西风显然比宁老太太还要沉迷宁兰楚不可自拔。 沅沅愈发觉得不妙,惴惴不安地给出承诺,“大哥,我可以立马离开二皇子府,完全不会影响到宁兰楚……” 莫西风却把手里的大刀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嘴里冷笑。 “呵,你这个龌龊无耻的女人,今天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真面目……” 少女瑟瑟发抖道:“好……好的,我会立马向大家承认,我龌龊,我无耻。” 莫西风嘴边的狠话被她的无耻给卡顿了一下。 他目光阴狠地剐过少女的每一寸肉,而后才开口道:“知道吗?现在楚儿被绑在了悬崖上,随时都会掉下去摔死。” 沅沅震惊:“你不喜欢她了?!”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要为楚儿做主,要不是因为你顶替了楚儿的身份,害得她吃尽苦头,被众人所冷落,她又何至于如此伤心憔悴?”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你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救下楚儿,我就饶了你。” “我不呢?” “那么……等到绑住楚儿的绳子断了以后,她就会掉下悬崖,所有人都会看见是你推她下悬崖的。” “到时候,那些所有亏欠楚儿的人将终生活在对楚儿的悔恨当中,而你,也会被他们千刀万剐……” 当然,沅沅现在就会被打晕,被他扛上山去,放置到案发现场。 虽然手段很神经病,但却足以杀人诛心,让沅沅永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楚儿……莫西风脸色微微柔和。 楚儿当然会被他秘密带走,永远地藏起来,用宁兰楚的死,来换取这些人的痛苦与愧疚,让这群人痛不欲生地度过余生。 “那我要救回宁兰楚了,你就真饶过我了?” 莫西风却冷笑道:“根本就来不及。” 沅沅:“……” 大哥,你脑子有病吧! 莫西风看了一眼桌上的香,嘴里呢喃道:“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楚儿就会从那里掉下去了。” “你不上去也好,省得我再给你机会……” 不等他话说完,沅沅就冲出了茶棚。 她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可她不跑,就会被莫西风打晕之后随意摆布,她根本别无选择。 沅沅冲上山顶,看见宁兰楚果然被吊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小脸也微微发白。 梦做多了,不恐高也会变得恐高。 可沅沅却还要支使着自己的四肢,连走带爬接近那悬崖危险陡峭的边缘。 好在上面固定麻绳的石头比较结实,沅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连拖带拽,好说歹说给宁兰楚拖了上来。 沅沅用头上的簪子吭哧吭哧想要将绳子划烂。 宁兰楚浑身酸痛,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幽幽地醒来。 起初她颤抖着眼睫,被高山之上的冷风吹得直哆嗦。 直到她清醒过来后,又立马被眼前可怕的画面给惊呆了。 看着朝自己举起簪子的沅沅,宁兰楚不可置信的同时,却又觉得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 第97页 宁兰楚瞬间红了眼眶,语气失望难掩。 “沅沅,我拿你当姐姐,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沅沅气都还没喘匀,满脑子都是争分夺秒的时间。 没关系,哪怕她下一秒很可能就会按照剧情赴死。 但她现在能救下女主角就是在证明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努力就能苟活,坚持就会胜利…… 宁兰楚却哭得更加伤心,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滑过清丽的面庞,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冷风吹过她小脸和泪痕,楚楚可怜几乎发挥到了满分。 “为什么一定要妒忌我?” “就因为我比你身份高贵,是宁家的小姐,而你却只是宁家的奴婢吗?” “就因为你害怕被二皇子发现,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也可以做一个丫鬟,愿意将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让给你呀。” “但我一生下来就是千金小姐,难道这也是我的错?” “沅沅,你……” 沅沅看着她叭叭叭的小嘴突然有种受够了的感觉。 沅沅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破簪子,抬起手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做出了动作。 “啪——” 在这悬崖之巅,一道不响不沉的巴掌声结束了聒噪的源头。 仿佛整个世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从小到大没有被人打过脸的宁兰楚脑中是一片空白。 脸上火辣辣的肿痛让她在这一刻难堪到了极点,仿佛在沅沅面前的尊严与优越全部都荡然无存。 这一个耳光,打在了宁兰楚的脸上,爽在了沅沅的心头。 沅沅长长地叹了口气,憋在心里的憋屈刹那间得到了释放。 甚至还想左右开弓再给女主角来个十几下。 早知道打人会这么快乐,她怎么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动手。 第37章 跳崖后遗症(1) 郁厘凉的风寒并没有因为少女喂了药而好转。 相反,他身上有饕餮之毒,对于药物反而要更为谨慎,不能随意服用。 可昨晚上,沅沅喂给他的药,他却一滴不剩地全都喝完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今日看上去比之昨日都还要更加精神不济。 少年是被人用针扎醒来的。 尽管知道他现在更加需要休息,但范湍也从来不敢忤逆于他,以为他好的名义敢擅自隐瞒于他。 “殿下,沅沅姑娘这次出门的时候,带走了藏在柜子里的包袱。” 她将包袱藏在了马车坐凳下面,这一次抱着什么心思出门,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她答应过要陪他过生辰的。 “人呢?” 风寒加剧以后,少年的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声音恍若极难发出。 范湍听到这话,脸色愈是僵硬。 “暗中跟着沅沅姑娘的那两个暗卫去了旁处,所以,并没有及时跟住人……” 沅沅出府的同时,宁兰楚也失踪了。 天子派来的那两个宫廷暗卫生怕担责,就想将二皇子府的人也一同拉下水,以天子的名义让暗中保护沅沅的两个暗卫也一起去寻找宁兰楚。 弄丢了宁兰楚,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天子为尊,二皇子想要继承皇位,就必须要顺服天子。 于是守在沅沅身边的暗卫抱着一丝侥幸,想要讨好天子的人的同时,离开了少女身边,一起去寻找对二皇子更为重要的宁兰楚。 那些暗卫之间的勾心斗角,郁厘凉却没有兴趣想要知道。 “那两个暗卫,各断一臂。” “那圣上派来的暗卫……”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杀了。” 杀了天子派来的人,势必会触怒天子。 这也是那两个暗卫的嚣张底气所在。 可惜他们高估了少年想要得到皇位的心思。 也低估了他的残忍。 抽屉里一封未曾开启的信被郁厘凉两根手指轻轻拈起。 这是碎花当日交给他的信,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上面是沅沅写给他的信,她在信里告诉了他两件事情。 一是她不喜欢他,二是她希望可以和少年相忘于江湖。 上面的日期是两个月前。 郁厘凉垂着眸,再一次将信纸收了起来。 两个月前,她想离开他,被年高给抓了回来。 得知了少女蛰伏了月余之后,也许又一次逃离他的消息,郁厘凉并没有着急要出府去,而是不徐不疾地下了榻,让人为自己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派出去的人手就犹如蛛丝一般,千丝万缕地渗透出去。 而他就是这千丝万缕的蛛丝源头,任何一人得到了线索,都会立刻送回二皇子府。 果不其然,在少年换好衣服坐上马车的时候,范湍便已经把沅沅所在之处准确地报了出来。 “殿下……” 临出发前,范湍反而迟疑,“倘若沅沅姑娘骗了殿下……”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从糖罐子里慢慢取出了一粒糖丸,含入舌尖。 酸甜的山楂糖在舌尖继续融化出香甜的滋味,一点一点化去他口中苦涩。 他垂着眸,语气极淡:“不会。” 她昨天还说过,会心疼他的。 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上只有在靠近崖顶的地方才长出了那么一撮不知名野草,却衬得周围更加山石嶙峋,萧索锋锐。 -- 第98页 就这么翻滚下去,运气好的话,可以获得一份被削成碎肉和骨渣的套餐大礼包。 但沅沅却觉得很诡异,特别诡异。 首先跳崖的剧情在莫西风的干扰下提前了…… 其次,他那么沉迷宁兰楚,别说伤害宁兰楚一根头发,若没有个万全之策,恐怕也根本舍不得将宁兰楚置身于险境之中。 不然要是绳子真的一个失误不小心就断裂了,他凭什么保证宁兰楚能存活下来? 沅沅一边坐在地上恢复体力,一边总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就要想到了,偏偏又好似还漏了什么细节。 一旁宁兰楚终于慢慢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同时,却也不敢再大声嚷嚷。 “呜呜,我们从前姐妹一场……” “我要和你澄清一件事情……” 沅沅颇有些麻木地对宁兰楚道:“其实我比你小一岁。” 所以她以后真的大可不必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沅沅。 当初认姐妹的时候没问过沅沅的意愿就算了,谁让沅沅当时还是她家丫鬟。 但沅沅也从来没见过认姐妹的就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别人做姐姐的,连年龄问都不问一声。 宁兰楚感受到脸上肿痛,眼泪掉的更欢。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我才会误解的呀……” 沅沅心很累地回答,“我说不和你做姐妹你答应了吗?” 她非要觉得沅沅一个丫鬟和她做姐妹是沅沅的荣幸…… 还把沅沅的拒绝全部都当做是自卑,遇上这样一个女主,沅沅能有什么办法。 宁兰楚明显一噎。 沅沅却真心实意地希望宁兰楚这次能听得懂人话。 “还有,你才昏过去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你就觉得我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有能力把你扛上山?” “我要害你,直接在你醒来之前把你推下去不更简单?” “宁兰楚,你睁大眼睛看看……” 少女细细嫩嫩的双手上伤痕累累,在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这些伤有些是沅沅在爬上山的过程中摔倒的,也有拖拽宁兰楚时,甩到磕到的。 宁兰楚咬着鲜润的唇,“我、我本来什么就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 话未说完,宁兰楚却被少女分外用力地一把拎住了领口。 沅沅深呼吸,努力压抑着自己因为长期过于压抑导致耐心几乎要消耗到临界点的心情。 “宁兰楚,我是救了你,不是害了你,而你却教会我一个道理。” “那就是害人的未必会付出代价,但救人,尤其是救你,就一定会遭到报应。” 沅沅泄力地松开了手,宁兰楚登时柔若无骨地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却似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远处有脚步声出现,很多很多,且越发逼近。 沅沅叹了口气,她知道,来不及了。 她刚才跑的话,就会迎面撞到这些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况且沅沅为了救下宁兰楚,从半山腰上一口气跑上山就已经把力气全都用完了。 然后再把宁兰楚一个和她自己差不多重的人用细细的双臂愣是从悬空的地方,忍着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把人捞上来,她现在浑身上下汗湿的跟洗过澡似的,确实也没有什么力气再跑路了。 沅沅不得不承认,她玩不过剧情,也玩不过女主光环。 她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看清楚宁兰楚的侧脸一下子肿的好高。 沅沅:“……” 真的好肿好肿……这让刚才还暴躁的少女下一秒就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沅沅记得宁兰楚在书里是个一掐就一个红印的正宗嫩豆腐体质。 但她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一个耳刮子愣是打出了十个耳刮子的效果。 沅沅想自己待会儿也甭解释了,说她没打宁兰楚两位数的耳刮子大概谁也不信。 宁兰楚战战兢兢地看向沅沅,“你……你到底还想要干什么?” 沅沅盯着宁兰楚道:“宁兰楚,待会儿我请你看一出好戏吧。” 这出好戏的名字虽然还没有想好,但结局却已经一眼望得到头了。 山下的大部队终于及时赶到。 率先登顶的人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宁崖,以及他身后的部下在看到沅沅时,又立马“唰”地拔出了佩剑,剑尖指向前方。 “沅沅,看在你曾经是卫国公府丫鬟的份上,劝你现在放了小姐,也许卫国公府和圣上还能饶你这次!” 少女好手好脚地站着,脚旁跪坐着被麻绳绑住宁兰楚,这场景怎么看都是一场单方面的迫害。 宁兰楚才一张嘴委屈地喊了声“哥哥”,就被沅沅扯紧了手腕上的麻绳。 “闭嘴。” 沅沅怕宁兰楚一开口就会影响到她的发挥。 万一她越想越气,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带着宁兰楚一起下去了呢? 沅沅扫了眼宁兰楚,然后才朝宁崖看去。 “大公子,你也觉得是我绑架了宁兰楚?” 宁崖语气略显冷淡,“沅沅,我说过,你当初不应该和二皇子离开。”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诱惑,愈是接近权力的核心,就愈发会引出人心底的恶意与贪念。 沅沅想独占二皇子,也是人之常情…… -- 第99页 “沅沅,你害死楚儿以后,固然可以一辈子活在二皇子的羽翼之下,可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没有人认为沅沅会真的愿意放弃这个紧紧攀附住二皇子的机会。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二皇子有多宠爱于她。 向来木头一般冷清木讷的少年,为了这个女子在花灯节夜放了九百九十九盏红色孔明灯,几乎整个京城的人无不引为奇景。 所以她要害死宁兰楚,自然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顾忌。 沅沅听罢却一手握住绑缚住宁兰楚手腕的另一端麻绳,又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打消那些人迫近的念头。 “你们现在可千万不要过来。” 沅沅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地说道。 那些人果然停在原地,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只要沅沅一个使劲儿,宁兰楚就一定会被她甩下深渊。 “大公子,你是我最为敬佩的人,在我心里,你向来也都是个非常正派的人。” “可你这次真的冤枉我了……” 寒肃的风吹得沅沅颊侧乌黑的碎发飘起,她的裙摆亦是如花瓣一般,撑开褶痕,绽放在崖尖之上,恍若摇摇欲坠。 “你相信我,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宁崖迟疑地打量着她。 “果真不是你绑架楚儿上山的?” 他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他可以确定,上山这一路上,几乎再没有遇到过别人,可楚儿失踪的时辰至如今,也远远不足以支撑沅沅一个人将宁兰楚扛上山。 疑点固然很大,可眼下的情形一时半会却也难以解释。 旁边侍卫却半点都不相信,“大公子,她的话不可信……” 眼下这一幕显然已经明明白白地反应了一切,至于上山的过程,只是这个少女狡猾的手段之一罢了。 宁崖皱着眉,再一次对沅沅开口,“你先下来,回去真相如何,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如果……” “没有如果了。”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也被风吹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垂下眼帘,语气轻轻地消散在风中,宛若一声喟叹,“太迟了,大公子。” “沅沅!” 紧跟着赶上来的是爬山爬到脸色发青的三公子宁珈和弱鸡到爬上山后喘气喘到说不出话的二公子宁瑕。 当然,宁珈脸色发青也不一定是爬山爬的,被气得可能性会更大。 沅沅看到宁珈,心说最可气的就是这个狗男人了。 要不是他在她脸上点痣,还强行给她做了个半永久眉毛,她也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说啊,不管是原书里的炮灰沅,还是现在的沅沅,都和这位宁三公子的命运有着密切的关联。 沅沅决定把自己精湛的演技最后一次贡献给这群人。 她擦掉脸上被风吹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朝宁珈道:“三公子,沅沅答应你的事情待会儿就要做到了。” 宁珈脸色愈发僵硬,仿佛从她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 “沅沅,你该明白……我没有那个意思。” 沅沅摇头,“不,我说过,我答应过三公子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三公子不相信吗?虽然你只喜欢自己的妹妹,但你应该也不是一点心都没有的人吧?” “沅沅曾经喜欢过你的,不也正是因为这点,你才会拿捏住她……” 沅沅回忆的是书里的沅沅,那个爱慕虚荣被人反复抛弃永远攀不到高枝的炮灰沅沅。 宁珈无情的利用变相加剧了炮灰沅针对宁兰楚的念头。 当然,本质还是她自己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她为数不多的真情里,她确实是喜欢过宁珈的。 然而落在这群人耳中,少女口中将自己用“她”来指代,就更像是某种告别之前跳脱出自我的苍凉。 宁崖看着她孤伶随风摇晃的身影,心中愈发动摇。 难道真的是他冤枉了她…… 一旁宁瑕将将喘匀了气,一把拎住了宁珈的襟口,怒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宁珈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沅沅,心中却反复否认她的企图。 他不信……她那样爱慕虚荣的女人,怎么会真的喜欢过他。 又怎么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做的这么绝? 因为就算她真的害死了楚儿,在二皇子的庇佑下也一样可以安逸度过余生,不是吗? 沅沅说完就懒得再给对面的人半分眼神,低头对宁兰楚道:“宁兰楚,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妒忌你,陷害你,还想顶替你的功劳是不是?” “那我现在就用我自己的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觉得可以吗?” 少女的最后一句话,瞬间验证了旁人的猜测。 所有人几乎都感到不可置信。 她是疯了吗? 她一心一意抱住二皇子的大腿,不就是为了眼下的荣华富贵,以及如二皇子那样尊贵的权势与宠爱? 即便是放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那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自证清白而放弃这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宁兰楚亦是噙着泪珠,摇头道:“沅沅,你……你别这样。” “你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呀。” 她的话音刚落,山底下的最后一波人将将赶到。 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兵分开了两列,将这面积窄小的山路几乎占满。 -- 第100页 风寒未愈的二皇子身上紧紧裹着黑色斗篷,单单露出了苍白冰冷的下颌。 侍卫首领范湍走向卫国公府的人,强势命令他们都退下。 “这里人太多了,会吓到沅沅姑娘。” 虽然光看现场,被吓到的显然是宁兰楚多一些。 卫国公府的人亦是想要拔出佩剑相对,然而却被宁崖阻止。 宁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沅沅。 他并不希望少女真的犯下冲动。 在二皇子的势力范围之内,宁崖只能带着宁瑕宁珈还有其余人等暂且退让。 山上瞬间空荡出了大片面积。 沅沅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身形。 但很显然,郁厘凉才是她最终的考验。 少年不徐不疾地朝她走来,目标从一开始就清晰无比。 然而沅沅却急忙道:“你要是靠近,我现在就跳下去。” 少年的脚步霎时顿住。 “从现在开始,你要先听我说完,不许打岔!” 因为她怕自己等一下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就说不好台词了。 “我知道一个秘密,知道许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给了小男孩半个馒头,殿下一定以为那个小女孩是我,所以才一直想要把玉佩给我吧?” “但其实不是的,真正给殿下半个馒头的人是宁兰楚。” 宁兰楚惊愕抬眸,“沅沅?” “宁兰楚,但凡你自觉地把玉佩拿走,你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该有多好……” 沅沅想,宁兰楚起初也许是真的出于善良的目的才不肯说,但她的善良是表演给她自己看的,满足了她自己的需求,却给沅沅带来了深深的困扰。 至于沅沅自己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因为她如果不是当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以少年对她无条件信任的傻乎乎,搞不好会觉得是她瞎编的同时,还会得出一个等式。 比如半个馒头的事情只有小女孩知道,而沅沅恰好也知道。 结果可以得出小女孩就是沅沅这种傻瓜等式。 可现在说却又不一样了…… 沅沅问宁兰楚:“你告诉我,你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宁兰楚茫然不解,“我……我喜欢吃石榴糕,桂花糖,还有……鱼。” 沅沅终于忍不住朝少年看去。 “殿下听见了吗?” 石榴糕,桂花糖,还有鱼,昨天沅沅考验少年的问题,正确的答案却都是宁兰楚喜欢的东西。 沅沅想到这里就更想哭了。 说好只保住自己的小命,只管狠心当个渣女,不去管别人的死活的。 可她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给自己挖坑埋了那么多的伏笔。 她那时候想,如果她侥幸没有走到跳崖这一步,那她不说出来,他也不会知道。 可如果真的这么惨,走到了绝路,那刚好,就当成全了少年,让他在解毒这件事情上也不要再那么抗拒了。 “还有,我给殿下那么多的山楂糖,还要殿下每天都吃一粒,其实……也是骗了殿下。” “那个糖会蛊惑人心,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越吃就越容易产生出喜欢我的错觉?” 她一字一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 他回去也要记得把糖都扔了才是。 “在戒了糖之后,可能还会有一段时间受到影响,但时间再长一点就会恢复正常……” 但具体多长,沅沅以前其实也没谈过恋爱分过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如果她现在手边有一部手机就好了。 有手机她还能发帖问问大家,谈恋爱分手后多久才能走出来忘掉前任,她也好给少年掐个时长,更好的说服他。 沅沅努力说完这些谎话,从始至终都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她害怕那双像梦里一样的眼睛,毫无任何情绪的黑眸,充满了冷漠与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冰天雪地,寒窟深渊。 那样的少年,几乎无法想象出他会为了一个少女放落近千盏孔明灯,无法想象他会主动拥抱任何温暖的东西,更无法想象他会低下头去,不厌其烦地向一个少女索吻的情景。 她不喜欢吃石榴糕,不喜欢吃桂花糖,也不喜欢吃鱼。 她甚至告诉他,就连他喜欢她的感觉都是假的。 她将他骗得这样的彻头彻尾。 一直垂着眸的郁厘凉眼睫轻轻一颤,终于微启了那张毫无血色的唇。 “沅沅……” 沅沅周身霎时一僵。 梦里带着沙哑的嗓音响起,在这一刻,梦与现实仿佛混淆在一起了。 但沅沅比谁都清楚,梦里的一切才是为她设置好的真正剧本。 而眼下的一切,只是她的垂死挣扎。 这次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沅沅张开嘴,让自己声音努力从干涩发哽的嗓子里传出来。 还有最后一句台词,她就可以结束了她的表演。 “我知道……” “你选宁兰楚。” 沅沅动了动手指,宁兰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豁出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往后挣脱。 “殿下救我!” 然而臆想中的迫害并没有到来—— 沅沅松开了绳子的另一端,她一脚踏空。 -- 第101页 身后,是万丈深渊。 第38章 跳崖后遗症(2)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范湍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一开始听到旁人说是沅沅绑架了宁兰楚,想要陷害宁兰楚,借此来独占二皇子…… 这就足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范湍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并不评价沅沅姑娘这样操作是否有必要性。 但他觉得这个动机从沅沅的角度出发至少是合情合理的,所以他也并未感到过于诧异。 直到少女说出了她对二皇子的一切谎言。 这时候范湍的掌心开始冒汗。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去死的充分理由。 没有人可以欺骗二皇子,就像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人可以得到二皇子这般喜欢。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一波三折的一切,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预警。 在这悬崖上的少女就如同一块破碎的轻纱,毫无求生意志地从那尖端飘落。 从她松手那瞬间就可以看出来……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要将宁兰楚推下去的念头。 一条鲜活无比的生命,连一瞬呼吸的功夫都不到,就消失在了悬崖边缘。 “啊!” 直到听见宁兰楚刺耳的尖叫声,范湍才反应过来。 然而太迟了,等范湍看向自家主子的时候,少年已经冲向了悬崖边。 “殿下!” 范湍惊恐地嗓音都变了。 他跨过倒在路中间的宁兰楚后,险些就碰到了少年的衣角,却只扯下了少年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 范湍脸色剧变。 悬崖深处回响着可怕的风声。 沅沅却还有些懵。 她决绝地去死了。 但她却又没死。 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从她决定跳下去的那一刻起,沅沅赌的不是她的运气,而是本书中怎么作都不会死的运气之王,宁兰楚的运气。 对于宁兰楚的魅力,沅沅从来都不会怀疑。 对于宁兰楚的女主光环,深受其害的沅沅也从来不敢不相信。 所以当莫西风明显希望宁兰楚坠崖成功,让所有人都为了宁兰楚的死而感到痛苦内疚的时候,沅沅就发现了一丝端倪。 也正是这一丝端倪让沅沅决定利用女主光环来打破自己的炮灰命运。 从宁兰楚被吊在悬崖边的方位跳落。 当身体穿过了那一撮突兀斜生的野草后,重重地坠到了突出一截石台的时候,沅沅知道,她赌对了。 悬崖峭壁之上,那片突兀生长在峭壁的野草下方,不偏不倚,却恰好足以遮挡住一个窄小的洞口。 那个石台窄小到往外滚一圈就会彻底地坠崖,但往里滚一圈,就会滚进一个腹洞之内。 这个让沅沅心跳到快爆炸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她成功了…… 炮灰沅沅的跳崖剧本到这里就彻底地结束。 这代表着,从此以后,她是和宁老太太、莫西风一样,存在于剧情之外的人物,即便出现也只会干扰改变剧情,却完全不会再被迫按照任何剧情发展…… 偏偏就在少女刚爬起来之后,身后就立马又传来了“砰”的一声。 然后沅沅一抬头就看见了让她预料不到的变故。 这个洞口显然被人特意布置过,那石台上甚至铺了干草用来缓冲。 沅沅和宁兰楚身形几乎差不多,所以也只是摔得有些头晕眼花,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长手长脚的少年掉下来却不同。 不知磕碰到了哪里,少年痛苦地佝偻起背。 他双臂撑着地面,头痛地几乎要爆裂开。 浓稠的血滴答掉在了粗粝的岩石上。 他的额头碰撞到了山体,额角划破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血顺着眉骨往下流淌,很快便糊住了少年的眼睫。 直至血没过眼球,又顺着脸颊继续向下流淌,顺着下巴尖的弧度滴答落下。 少年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沅沅,就连血糊住眼球的时候都不曾眨动一下。 那张惨白的脸上,半面被浓稠鲜血所覆盖,让他看上去分外令人心骇。 “殿下……” 沅沅手指哆嗦地掩住了唇,脑袋里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了个滑稽的念头。 是……是上面的风太大了吗? 把他给刮下来了? 不然沅沅想不到任何他要跳下来的理由…… 性命是极宝贵的东西。 就连沅沅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小炮灰都知道,活着有多么可贵。 哪怕她跳下来,也只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博取一线生机。 可他贵为二皇子,在被她那样欺骗了之后,为什么也会掉下来呢…… 沅沅脑中近乎一片空白。 任凭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她,然后抬起手臂将身体沉沉地压在她的肩上。 下一刻少年的手臂就犹如铁钳一般紧紧掐住了少女的身体。 “郁厘凉……” 沅沅被勒地差点窒息,下意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可他毫无反应。 “沅沅……” 他的胸腔里呼哧着,费力的喘息就像破风箱一般。 少年的双目无神,巨大的疼痛之下,支撑着他的仅仅是一丝本能。 -- 第102页 在沅沅坠崖之前的话慢慢从他的唇畔冰冷地吐出。 “你想死吗?” 怀里的少女僵得像一条棍子。 血一点一点蹭在她的脸侧,又滴答流淌落进发梢。 发麻的耳侧是他充满腥热气息的呼吸。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少年在她的耳畔,轻轻回应了她全部的谎言。 …… “宁姑娘?” 福岱做好接应准备的时候,并不清楚悬崖顶部的情况。 他听见了动静,就匆忙赶紧来,正准备接应宁兰楚离开,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少年额角的血一直流淌,被沅沅紧紧按住。 跳下来的人竟然会有两个,但任何一个,都足以让福岱错愕到怀疑人生。 “帮我……” 沅沅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在轻轻颤抖。 她紧紧压住少年额角的伤口,也顾不上福岱发现了自己。 福岱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他身上早已备好了为宁兰楚准备的上等伤药,那一整瓶的粉末倒上去,才堪堪止住了血。 福岱跪在郁厘凉的面前,口中泛着苦意。 “我没想要害二皇子……” 他一直都在暗中留意宁兰楚,甚至买通了保护宁兰楚的暗卫,企图能够得知她更多的消息,以便于守护她。 可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一次,让他得知了莫西风的企图。 他无法阻止,为了保护宁兰楚,只能选择加入。 可他更没想到,跳下来的竟然会是二皇子…… 还有眼前这位沅沅姑娘。 “沅沅姑娘,就当福岱求你……” “宁姑娘想要帮助二皇子,二皇子也需要解除饕餮之毒,而这一切都需要沅沅姑娘消失。”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沅沅姑娘还活着的。” 福岱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向沅沅承诺。 沅沅咬住颤抖的手指,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理智告诉她,摆脱剧情的事情,她已经跨了一只脚出去。 这一切,同样也是她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换来的结果。 黑鸦鸦的士兵满山谷寸土寸皮的搜寻,最终在山底找到了满身鲜血的二皇子。 最终又在天黑之前,在一个老虎洞里找到了少女的破碎的衣鞋,以及一滩可疑的血迹。 这样的结果毫无疑问,少女坠崖之后不管死没死,最终都葬身于虎口,尸骨无存。 郁厘凉在几天后醒来,得到这个消息,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的头很疼,浑身的骨头也很疼。 脑海中却反复着少女在他眼前跃下的画面,而后便是支离破碎的场景,甚至都无法拼凑完整。 身体与精神上触发的保护机制也不允许郁厘凉将少女坠崖的画面清晰完整拼凑出来。 即便在当时的情形,巨大冲击之下,少年身上余下的也仅是本能反应。 哪怕是郁厘凉跳下去的情景,也是范湍后来告诉他的…… 可他竟然都没有死。 碎花送药再一次失败后,出来时沮丧地答复范湍道:“殿下……他还是不肯服药。” 范湍听得这话,只能倚在廊柱下抱着手臂叹了口气。 哪怕是额角被太医以针线缝愈时,郁厘凉也不肯服药一口。 相反,他却吩咐下人将少女当日买来的糖罐子全都拿来,然后面无表情大把大把地抓起罐里的糖丸塞进嘴里。 直到最后一罐子也空了。 沅沅的话恍若仍然在郁厘凉耳畔。 是幻觉吗? 原来吃糖丸就会产生出喜欢她的幻觉? 少年阖着眼眸,下巴青须憔悴。 过了会儿他猛地睁开了幽黑的眼,却什么都没有出现。 糖罐子在他手里碎裂,刀尖一般的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掌心。 猩红的血从白皙掌心汩汩流淌。 他却好似魔怔地失去了知觉,将嘴里的糖丸继续嚼碎,一粒不剩地咽下。 丫鬟跪在地上,看着他垂落在榻旁的指尖滴答着鲜血,却连头也不敢抬起。 “殿下……” 丫鬟战战兢兢地颤声道:“已经都没有了……” 郁厘凉舔着齿尖的余甜,却再也找不着任何一丝希望。 “骗子。” 他把剩下所有的糖丸都吃完了。 可与她有关的幻觉却始终没有出现。 …… 沅沅醒来的时候好冷好冷。 她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只能感慨一句话。 那就是秋天过的贼快啊。 这大概是郁厘泽第n次跑过来了。 他看到沅沅又问:“你今天想起来什么没有?” 沅沅摇头。 “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郁厘泽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问:“真失忆了?” 沅沅:“……” 尼玛的。 这句话他至少问了几十遍。 她摆明就是要故意诓他的,他就是问几百遍难道她就改口了? 沅沅继续一脸憨实的摇头。 “三皇子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郁厘泽却松开了手指,退开一些,转头恶狠狠地拎过身侧的玉米烙。 “都让你下手轻点,叫你把她打晕,谁让你把她脑子给打坏了?” -- 第103页 一听说他皇兄跳崖之后,郁厘泽幸灾乐祸的同时,二话不说也派人一起去现场想要暗中捡漏。 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他捡到了这个可疑的少女,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她敲晕带回来,企图问出一些关于他皇兄的秘密。 比如他皇兄手底下现在有多少神秘势力,又到底企图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抢走太子之位…… 这些问题等他没一股脑问出来的时候,少女竟然失忆了! 郁厘泽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二皇兄那个怪物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才长这么高的,她竟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可把郁厘泽气得够呛。 玉米烙擦了擦冷汗,低声道:“殿下此言差矣,她失忆了,岂不是咱们叫她干嘛就干嘛,到时候再用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岂不是会更加方便?” 沅沅:“……” 她全部都听见了。 郁厘泽推开他,转头朝沅沅看去。 他转了转眼珠,忽然笑了一声,用他那副公鸭嗓温和道:“算了,不瞒你了,其实你是我养在外头的外室,现在是我的爱妾。” 沅沅开始抠脚。 孩子……搁现代,他念书晚的话,搞不好初中都还没毕业。 他一个小屁孩哪里来的爱妾? “你不信?” 处于青春期对旁人目光极其敏感的郁厘泽顿时就捕捉到了少女的反常。 沅沅:“啊,我信,只是没想到殿下喜欢嫩草吃老牛。” 郁厘泽:“……” “你怎么都不好奇自己的名字?” 沅沅后知后觉地问:“那我叫什么名字?” “不管你叫什么,反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叫沅沅就是了。” 沅沅觉得这个傻,她有点装不下去,“……啊,原来我叫沅沅吗?” “殿下,你自己说出来了……” 郁厘泽脸色顿时一变,“你听错了,我是说你叫咩咩,你以后就叫小咩。” 沅沅:“可不可以换一个……” 她怕自己以后吃羊肉都会产生阴影。 郁厘泽顿时发出一声冷笑,“不喜欢你就去哭啊,哭到我心情好了我可能还会改变主意。” 沅沅:“……”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熊的熊孩子了。 少女揉着肚子,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雪道:“好饿,我们今天吃酸汤排骨吧。” 郁厘泽转头吩咐玉米烙去准备。 玉米烙低声道:“殿下,你干嘛要听她的话,像个弟弟?” 郁厘泽一听这话,顿时对着沅沅一顿炸毛:“我干嘛要听你的?” 沅沅:“那……我身为无比尊贵三皇子的爱妾,连口排骨汤都吃不上,不会显得很磕碜吗?毕竟人家二皇子府怕都不会这么磕碜吧……” 郁厘泽:“……” 他气得抬脚踹了玉米烙一脚,持续炸毛:“谁说的!我只是觉得排骨汤太少了不够吃!” 沅沅叹气,“算了,吃火锅吧。” 和小屁孩在一起,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还是吃饱了火锅再继续忽悠他吧。 听到了新鲜玩意儿的少年立马双眼发亮,“火锅是什么?是和上次你说的干锅是一个东西?” 沅沅摇头,“就是说,一个锅一边吃一边烧。” 她记得古代也有来着。 但这很显然是个架空的朝代。 郁厘泽明显不信,“那玩意儿不烫嘴?” 沅沅:“那才暖和啊。” 郁厘泽没吃过这玩意儿,外表不屑内心兴奋地让人去准备。 沅沅一边赏雪,一边陪熊孩子吃火锅。 可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飘了出去。 这几个月的光景一闪而逝,只怕少年早解了毒,恢复了健康的身体,继续做他清贵高雅的二皇子才是…… 沅沅觉得这样真好,她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就像她当初希望的那样,解开了她不是那个小女孩的误会之后,他也许会憎恶她,但至少他们各自都会活得很好。 “哈哈,你是猫吗?吃里扒外的……” 郁厘泽一边抄起锅里的肉丸,指着沅沅嘴角冷嘲热讽。 沅沅:…… 她把碗里辣椒酱递给他,“喏,尝尝,这个好吃。” 郁厘泽没吃过番椒,看她把这玩意儿捣成酱就一脸嫌恶。 他将信将疑的试了试,结果被辣的原地打转,到处找水。 沅沅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就瞧见郁厘泽凶神恶煞地过来问她:“那是什么?” “是番椒捣碎的酱。” 这里的人不吃这玩意儿,看沅沅要吃的时候,都跟看傻子一样。 郁厘泽“斯哈斯哈”着舌头,盯着那碗辣椒酱目光炯炯有神,“我还要试试。” 沅沅:“……” ……好吧,熊孩子往往都爱吃辣。 与热闹的三皇子府不同。 二皇子府冰冷的墙角积着丛丛枯草碎叶。 府内下人表情麻木,即便临近年关,却也不敢发出丁点吵闹动静。 整个府里宛若一座死气沉沉的庞大墓穴。 宁兰楚裹着一件红色披风从马车上下来,巴掌大的脸被镶边的雪白兔毛衬托得愈发娇俏。 她呼出了一口热气,低声说道:“圣上待会儿才到,不如在这之前,我先安抚好殿下吧。” -- 第104页 陈公公面露迟疑。 “可是……” 圣上这次是想让宁兰楚在他的安排之下,为二皇子殿下解毒,却并非是要她来安抚二皇子殿下的…… 但,倘若她能安抚得好的话,自然也是大功一件。 陈公公还没想好,宁兰楚就已经兀自上前,询问碎花关于郁厘凉的近况。 “什么……殿下是金玉之躯,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碎花迟疑地往屋里瞥了一眼,唇瓣翕动,“宁姑娘……” 宁兰楚却颦起眉嗔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平民百姓都明白的道理,殿下身为皇子反而却大意了呢。” “你带我去厨房吧。” 宁兰楚想,只要她足够真心,他就一定会被她所感动。 所以她要亲自下厨,亲手为他做羹汤。 陈公公对碎花点了点头,碎花这才将宁兰楚带去了厨房。 过了片刻,宁兰楚端着汤回来,守在门口的范湍却下意识阻拦道:“宁姑娘,殿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宁兰楚轻轻道:“范大人,你让我去试一试吧,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在悬崖上,沅沅已经将这个误会给解开了。 少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明白,她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早就无需再继续自责与懊恼下去了。 范湍略显无奈,看在陈公公的面子上,却也没有彻底挡住去路。 宁兰楚推开门,看见的便是漆黑无比的屋子。 尽管室内的所有窗户都紧紧闭合,可周围仍然冷的如同一个冰窟。 宁兰楚伸手摸到一个香炉,就连香炉也冰冷冷的,像冰块一样,险些冻得她丢了出去。 好在她及时摸到了窗户缝,将窗户用力推开到最大。 宁兰楚柔声对室内道:“殿下,屋里要保持空气流通,才会心情好起来。” “殿下你看,外面的阳光多灿烂啊。” 少女甜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室内回响。 宁兰楚擅作主张推开了所有的窗户之后,终于在阳光都照不进来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人。 少年坐在墙角下,一条腿伸长,另一条腿微微曲起,似乎昨夜也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殿下……” 在宁兰楚一声声的呼唤下,少年眼睫剧烈颤抖,最终蓦地睁开了眼。 那双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黑眸,透着死气沉沉,仿佛被正在被阴暗源源不断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不管宁兰楚和他说什么,他都没听见一般。 “出去。” 许久不曾开口与人交流过。 郁厘凉甫一张嘴,便是喑哑的声音。 听到他开口,宁兰楚只当她成功地撬开了少年的嘴巴,让他愿意与人交流了。 “殿下怎么可以这么颓废……” 宁兰楚想到当日的情形,难免感到不安。 “殿下的心情我都明白……” “就算她不应该欺骗殿下,可……可她也已经用自己的死为自己赎罪了对不对?” 她打量着少年,见他苍白颊侧贴落着乌黑的长发,半点也不曾梳理过,就那么随意地垂散。 宁兰楚伸出手指想要为他挽起长发,可在碰到之前,却毫无征兆地被一只惨白消瘦的手指扼住了脖颈。 她的瞳仁骤然一缩。 “殿下……” “我们……我们是要成亲的人……” 宁兰楚当他一时魔怔没认出自己,努力地同他解释。 “成亲?” 少年怔怔地沙哑开口。 “你死了,我们就不用成亲了。”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将那细细雪白的脖颈掐地咯吱作响。 仿佛下一刻,她的颈骨就会立马粉碎。 他冷戾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动容。 直到看见他眼底深深的厌恶,这一刻宁兰楚仿佛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甚至讨厌到……想要杀掉她? “有……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也许……我的血……” 感受到了死亡真真切切迫近的感觉,宁兰楚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地开始后悔,想要重新安抚少年。 然而郁厘凉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仿佛任何理由都不能使他放手。 他目光死寂,口中冰冷呢喃。 “那就去死吧……” 杀了她,他也会死。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现在活在这人间的地狱里,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第39章 跳崖后遗症(3) 郁厘泽虽然是个熊孩子,但他却向来大手大脚,对于沅沅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不抠搜。 家里稀奇地多了个和丫鬟不一样的女人,三皇子殿下就连出去和他同龄的熊孩子吃喝玩乐,都从以前赢只鸟回家来玩,也变成了赢套女人用的头面。 至于为啥他府里也没其他女人,并不是郁厘泽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孩子,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听了哪里的流言,听说早早破了身就会长不高。 而且这个年纪的熊孩子还是真心实意地打心底认为鸟比女人更好玩。 他坚信沅沅作为郁厘凉后院里比大熊猫还要稀罕少见的女人,肯定也知道郁厘凉长高的秘密。 -- 第105页 这导致沅沅这几个月过得都相当舒心。 沅沅寻思着一个秋天都过去了,当初发生的事情该被淡忘的多半也都能淡忘了。 她这时候才想着要找一个可靠的丫鬟来打听一下京城里的情况。 “如花,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丫鬟一百零八次挠头,“姑娘,奴婢叫貌美。” 沅沅:“……” “那如花呢?” 沅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貌美说:“如花是三皇子一年前让奴婢照顾的鸟,后来如花趁着笼子门没关紧的时候飞走了,就剩下奴婢了。” 沅沅:“哦……” 她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她继续问:“那,最近京城里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吗?” 貌美:“有啊,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京城里前段时间下了场好大的雪呢。” 沅沅:“哦………………”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京城下雪的时候,她院子里也在下,她只是不能出门,又不是瞎。 “那卫国公府呢?” 沅沅换个了角度问。 貌美双目里顿时冒出精光。 “这个奴婢知道,卫国公府的那位庶小姐前段时间搬进了二皇子府,听说她要帮二皇子治病,但刚搬进去就好像因为不习惯饮食生病了,连当今圣上都给惊动了。” 哪怕是个呆头呆脑的丫鬟,一旦碰到了八卦,都会立马精神奕奕,仿佛要立志将八卦至死不渝的精神发扬光大。 “听说那位柔弱的庶小姐是二皇子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解药呢,想来如今也是二皇子的心肝肉、眼珠子,娇弱到受不得半分亏待的。” 貌美很是羡慕地说道。 沅沅心不在焉地吞了个甜糕,塞满嘴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个结果她其实早就想到了…… 这也正是沅沅先前一直反复给自己做心理铺垫的原因。 她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少年对自己的喜欢,正如原书中对待炮灰沅沅这个替身短暂而美好的美梦。 书里这样一段感情,也是为了衬托出宁兰楚的魅力,即便仅仅是一个替身沾了女主的光,都会为此得到二皇子的温情相待。 而当真相揭穿的时候,作为一个被替身所模仿的正主,宁兰楚所受到的喜欢自然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沅沅心想,好在郁厘凉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现在看着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她终于也可以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生活了。 至于这段美好的初恋,恐怕也只有她单方面认为美好。 毕竟在初恋的另一个当事人眼里,沅沅也只是个无耻冒名顶替的骗子罢了。 但沅沅觉得自己脱离了剧情之后还能活的好好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多的东西她也属实不敢再去奢望。 “如花,我现在想见三皇子。” 干巴巴地咽下甜糕之后,沅沅说道。 貌美小声地纠正:“……姑娘,奴婢叫貌美。” 郁厘泽在外面吃喝玩乐的时候,正在赌一号公子他爹珍藏的春/宫图,还有二号公子他奶奶压箱底的裹脚布,眼看就要赌赢的时候,下人跑过来在他耳侧耳语,说沅沅想要见他。 他不耐地摆手道:“去去去,没空。” 下人说:“但姑娘说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了。” 郁厘泽不耐道:“没看见我正忙着……” 下人说:“姑娘说她隐约想起来二皇子殿下吃了什么才长那么高的。” 郁厘泽一把拎起下人的领口怒道:“那你不早说!” 郁厘泽杀回府里找到了沅沅,气都没喘匀,就盯着她问:“你真的想起来我皇兄他吃什么长那么高的?”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妒忌恨的同时,在囧囧发光。 沅沅咔嚓咔嚓嗑着瓜子,“有点印象,又不是完全很有印象。” 郁厘泽焦急道:“他想怎么当太子那部分就先别想了,就只需要想想他平时到底偷偷吃了什么?” 沅沅:“……” 看来,身高是这位青少年小盆友内心永远的痛点了。 沅沅:“也许是,喝奶?” “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了。” “是牛奶。” 郁厘泽顿时面孔赤红道:“我当然知道是牛奶!” 沅沅抛出了一个引子,开始和熊孩子谈判。 “我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算回事,所以我帮你想起来长高的食谱,你就帮我离开京城怎么样?” 郁厘泽一脸不屑,“当然可以,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毕竟如果沅沅和他的常胜将军蟋蟀同志同时掉进水里,这位三皇子殿下一定会立马跳进水里去救蟋蟀同志。 “不过我明天就要回宫去了,你得陪我回宫一起去慢慢想。” 郁厘泽的生辰要到了。 而且今年他的生辰在圣上与赵贵妃的陪伴下,会大操大办。 那样热闹的场景,像她这样的平民恐怕一辈子也只能见识这么一次。 错过了这次,她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郁厘泽觉得这简直就是对她的恩赐。 沅沅忽然想起了郁厘凉的生辰。 她口吻略是迟疑,“那个……那你皇兄的生辰也是这样过的嘛?” 郁厘泽:“怎么可能,那个怪物他从来都不过生辰的,他连生辰面都没有吃过,我父皇才不管他死活呢。” -- 第106页 沅沅心头莫名一堵。 她这个时候好像稍微有点点明白,郁厘凉那时候为什么好像带了些娇气地抱着她,那样霸道地邀请她陪他过生辰了。 她摸到了戴在身上的护身符,是她准备送给少年却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 宁兰楚在被掐死的前一刻,很多人都想要拉开少年的手臂,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她仿佛惹恼了一个完全不可招惹的魔鬼…… 最终,想要她性命的少年被人强行打晕。 是福岱强行将少年的手指抠开,将瑟瑟发抖的少女拯救了出来。 宁兰楚跪趴在地上,涕泪交加,颤抖地就像个筛子一般。 肺疼的都要炸了,她的胸口亦是针刺痛般,被福岱紧紧地抱在怀里拍抚着后背。 直到宁兰楚一口气呛咳出来,她才目露惊恐,见鬼一样拼命后退。 宁兰楚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真的……真的想要杀她。 宁兰楚呜呜哭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差一点,她的脖子就会真的断掉。 范湍扶起被打晕了二皇子,脸色略是难看地对宁兰楚道:“还劳烦姑娘暂且回去吧……” 刚进府的头一天,她便立刻刺激到了二皇子,范湍对她实在难以生出好感。 头发凌散的郁厘凉尽管陷入了昏迷,可他仍然蹙着眉心。 自从他被人从悬崖底救回来之后便会时常的头痛。 太医说,他的头痛并非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疾所引起的幻痛。 饶是太医给出了一堆解释,郁厘凉还是头痛欲裂。 尤其是好几次在梦中看见那道悬崖时,哪怕都还没醒来,他的头痛都会加剧,阻止他继续看到接下去的画面。 可这一次痛苦的梦境里,郁厘凉却再也没有退缩。 在那高耸入云的悬崖上,令人目眦尽裂的破碎场景犹如一块块拼图一般,终于在梦境里拼凑完整。 少女坠崖的画面清晰完整地呈现。 郁厘凉这次看见的就不仅仅是沅沅的坠崖,还有他自己。 在坠崖的途中,他撞到了山壁,在额头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淋漓地淌了半张脸孔。 他并没有直直地坠入悬崖底部,而是落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台。 他还看见了躲在腹洞里的沅沅…… 画面一转……却是郁厘凉紧紧攥住对方脚踝的画面。 而少女惊恐的眼瞳里映着他半疯半魔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少女回应他的仅仅是极其冷静地掰开他每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在了原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一瞬,心脏宛若被人狠狠攥起,掼入了深渊,让他痛到昏阙…… 郁厘凉从梦里醒来,身边围着一群太医。 为首的王太医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虽说正值青壮,恢复能力强悍,可此次内外皆有所伤,只怕铁打的人,不服药也一样都扛不住……” 劝说过无数次,王太医甚至都不敢抱有希望。 但二皇子却冷不丁开口问他:“药在哪里?” 王太医脸上慢慢露出错愕,随即惊喜道:“快、快端药来!” 郁厘凉平静地喝光了药,又起身要洗漱更衣。 饶是碎花都倍感诧异,“殿下,您终于……好些了吗?” 她越是说到后头语气越轻,又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让人去准备东西。 下人们见到这一幕心中无疑都是隐隐欢喜起来的。 但唯独一直旁观的范湍在心底感到了一丝诡异。 他自幼便陪伴着二皇子,直觉告诉他,这并不像是主子走出来的状态。 所以二皇子虽然愿意进食服药,也愿意洗漱更衣,但范湍却无法向其他人那样如释重负。 众人对郁厘凉先前险些掐死宁兰楚的事情只字不提。 等收拾妥当之后,怀着去旧迎新的讨喜念头,下人们又给少年换了身应季的新衣,戴上了圣上赏赐给他的玉冠。 长身玉立的二皇子殿下在数月之后,终于梳理了长发,露出了真容。 即便他仍旧是俊美的姿容,可如今的少年面容冷酷,唇角冰冷,莫名地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眼神里仿佛多了一些不再纯粹的东西,令人愈发捉摸不透。 好在他没有选择继续颓废,而是在坠崖之后头一回主动进了宫去要面见圣上。 在郁厘凉昏迷的时候,天子曾过去看过他一眼。 彼时他形如鬼状的模样,落在天子的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天子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但和少年不一样,天子选择走了出来。 可天子没想到,郁厘凉会这么快恢复,醒来后便收拾得体地前来见他。 “朕还以为你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天子的语气淡淡,仿佛并不在乎少年。 而郁厘凉之所以会主动进宫见他,也是范湍告诉了他,天子在看过他后,离开之前留下的话。 如果他不能振作,那就没收他手中属于二皇子的权力,也将他逐出太子之选的名额。 天子说完这些,其实他并不觉得少年会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来了。 “你想杀死宁兰楚,为什么?” -- 第107页 天子迷惑不解,“杀了她,你也得死。” 郁厘凉抿着唇,对这个问题并不回答。 “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天子目光敏锐地打量着他,又说:“也许那个丫鬟没有死。” “以朕对你的了解,你定然将那块玉佩送给了她,但为了确认她的死讯,朕也派了人去悬崖底搜寻,哪怕将虎腹剖开,也并没有找到玉佩。” 他说完这些,少年便如他所料之中有了反应,蓦地抬起了黑洞洞的眼眸。 可郁厘凉仅仅掀起了眼睫冷冷朝他看去。 他薄唇微启,“没死又怎么样?” 天子略是诧异。 郁厘凉仿佛是在盯着自己的父亲,又仿佛是透过他的父亲,目光延伸到了旁处。 “我恨她。” 三个字风轻云淡地从他齿缝挤出。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她欺骗他。 她不爱他。 她背叛他。 她在他濒死的时候抛弃他。 如果再遇到她,他也许会亲手杀了她。 天子是个过来人,他错愕于少年态度巨大的转变,却并不惊讶。 “那你才更应该活着……” 他让陈公公端来了一只玉碗,碗中呈着鲜红的血液。 “你实在不喜欢宁兰楚也没有关系,这是她的血,你可以试着喝看看,也许对你的毒一样能有作用。” 陈公公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高高地呈在了二皇子的面前。 郁厘凉垂眸睨了那碗血一眼。 他伸出手,端起了玉碗。 然后举到了天子的面前,少年冷漠地松开了细长手指。 任由那只精巧的玉碗“咣当”滚落到地上。 血珠溅洒在天子的袍角。 郁厘凉盯着天子,目光冷戾。 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需要太长的寿命。” 饶是天子在自己儿子面前保持得再是淡定,听到这句话后,身躯亦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 少年转身大步离开。 天子盯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嗓音终于微微发涩。 “朕好像有些后悔了……” 少年原本就像是一块干燥无趣的木头。 没有水分,没有情绪,也没有喜欢的东西。 他却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的极其安全。 可后来有个少女强行闯入了他的世界,用她的阳光雨露,一颦一笑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灵,让他干涩的木心中重新长出了生机。 这块木头枯木逢春般重新活了过来。 可她后来的背叛却恍若再一次扼杀了他。 这块木头会腐烂,会发黑,会从木心里流淌出漆黑恶臭的液体,任由阴暗的物质将它重新腐蚀。 但却再也不会回到最初纯粹的状态。 第40章 跳崖后遗症(4) 今冬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给人一种在外头呼吸久了,仿佛呼出去的热气都会立马结成冰的错觉。 不少花容月貌的宫女们冻伤了脸,亏得上头仁慈,许她们进出时用一块头巾将脸儿遮上一遮,不至于将那嫩嫩的脸蛋被风吹裂。 沅沅沾着光,安排在郁厘泽住的院落厢房里,室内生着火炉,煮了热汤,细嫩的笋指尖尖都冒着热气,一点寒气都没能沾染。 可貌美发现沅沅一点也没为此而感到些许熨帖。 相反,随着三皇子殿下愈发迫近的生辰宴席,赵贵妃身为后宫第一人,自然是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安排各色助兴节目,又张灯结彩,活像是过了个早年一般,为三皇子大操大办。 愈是如此,沅沅就愈是心思不定。 清早上,外面的雪将将被扫开。 貌美端了热水进了屋里,发现榻上的少女缩在被子底下,脸颊印着睡痕很是可爱。 貌美却有些疑惑,在少女的身上似乎掩藏了很深的心事。 沅沅脸颊上白嫩嫩肉乎乎,这几个月显然过的极好。 可她在睡梦中的眉头却始终紧紧锁定,仿佛梦里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一场残酷的杀戮,在梦境的边缘铺展开来。 沅沅看到少年弑父杀弟,脚下白骨累累。 他的表情麻木而冷酷,袖口因为浸透了血液而显出了浑浊的黑。 踩着父亲与弟弟的尸首腥风血雨地登上宝座之后,少年孤寥的身影被万人所唾弃。 等待他的,是被颠覆的一切…… 沅沅猛地惊醒过来,被梦里的情景吓得心跳失衡。 他真的会杀死三皇子吗? 理由是,三皇子阻挡了他登基之路。 可沅沅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郁厘凉。 他从来都不在乎能不能做太子,也不在乎皇帝之位。 那样木讷迟钝的木头,怎么可能会单纯为了皇位就去杀害当今圣上与弟弟? 但有一点却是沅沅无法否认的事情。 在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恰恰就是原书中的剧情。 沅沅早上用过早膳过后,坐在暖炉旁嗑瓜子,在旁人看来是分外的悠闲。 她看着外面冰冷的天地,手指又慢吞吞摩挲到了那只平安符。 沅沅每次一想到郁厘凉都会有种心跳失衡的感受。 她……答应少年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到。 所以,在今早上的梦醒来之后,沅沅决定加快自己这次进宫来要完成的事情。 -- 第108页 答应郁厘泽陪他一起进宫的时候,沅沅当然会猜到,郁厘凉也会有极大的概率出现在后宫。 而她之所以答应了,也是因为在当时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沅沅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护身符还给少年。 就像是弥补自己心头一个缺憾,一份不安。 沅沅知道自己卑鄙地逃走之后,不该再去打扰少年如今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 但如果不能把这个护身符送出去,她怕自己会一直这样,一想到他,便感受到心底沉坠坠的情绪,让她再想没心没肺的时候都会感到如鲠在喉。 沅沅做出了决定,就不再犹豫。 她让貌美找一套宫女的衣服给她。 貌美说:“姑娘真是聪明,穿着宫女的衣服出去赏景就不会被人问东问西了。” 沅沅:“嗯……” 她的借口都已经想好了,却被如花自己脑补出来更加合理的借口给打败了。 沅沅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又挡住了脸。 她觉得宫里的宫女都像是水嫩嫩的小青菜一般,捂着脸大家都大同小异,完全看不出区别。 可沅沅却还是会感到一丝不安。 谎话她已经都准备好了,她会告诉郁厘凉,平安符是在他母妃宫殿台阶上捡到的。 这样一来,少年即便并不在意,至少……也不会随意丢弃掉。 那么顾虑出现在了哪里呢? 沅沅看着镜子里自己软软糯糯的小身板,难免忍不住想要揣测,也许他看不见她的脸,却会认出她的身材? 尽管……这个想法确实是有些自作多情。 但沅沅却还是觉得,为了维持和她自己截然相反的形象,她应该有所改变。 出门的时候,沅沅是背着貌美行动的。 她觉得自己只是要送一个平安符出去,恐怕根本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沅沅来到了花园,准备顺着小路上遇到的宫人打听一下少年每日会经过的地方。 可她才刚到东花园时,就一下子触不及防地看到了疑似目标的人物。 绿袖白冠,薄肩长背,少年的侧脸看不清明,却好似透着七分萧索,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沅沅将身形掩在一棵树后,整个人都仿佛有些呆滞。 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少年了。 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沅沅发现他停留的位置面前是一团枯萎的草地。 但恰恰是当初他带沅沅来赏宫花的地方。 沅沅心头一颤,她紧紧握住掌心的护身符,反复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沅沅平缓着呼吸,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貌美忽然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 她率先路过了二皇子身边,迟疑地行了个礼,确定二皇子毫无反应之后,才松了口气,快速想要离开。 然而貌美离开的方向恰恰就是沅沅所在的位置。 貌美看到了沅沅! 貌美:“你……!” 沅沅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回避一下。 岂料貌美大声说道:“你别走!” 沅沅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猝不及防地回头。 她却下意识地抬眸朝某个方位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男子袖侧的手指微动。 沅沅浑身霎时一僵,仿佛被蛇盯上了一般。 恐怕还是迟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貌美。 毕竟貌美与自己这几个月朝夕相对,日夜相处。 再加上貌美这个丫鬟高于常人的敏锐,沅沅的心口越发的沉。 她想阻止貌美说出自己的身份,可貌美却…… “奶妈,许久不见,你的胸竟然还是这么大!” 貌美发出了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叹。 沅沅:“……” 少女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低下头去,看到了自己吹了两个气球一样的胸口。 是的,她忘了。 她出门的时候为了保持与自己之前截然相反的身材时,她选择给自己的b杯加个码。 可能加的过程中不小心掺入了一丢丢属于女孩子的虚荣心,让她一不小心加的有点过分。 导致蒙着头巾的沅沅看上去确实很像是……奶妈的造型。 “唔……” 沅沅沙沙地发出了敷衍的声音。 貌美:“奶妈,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让胸长得和你一样大呢,这次再不说,我可不放你走了。” 沅沅:“……” 但真这么大,她受得了吗? 但看着貌美坚定无比的眼神,沅沅才沉默地发现,原来貌美这个丫鬟背地里竟然也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敷衍完了貌美之后,捡到宝似的貌美揣着沅沅给出的大熊秘方直奔膳房。 沅沅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发现郁厘凉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沅沅心虚地掩着脸上的头巾,又觉得这也许是眼下最好的时机了。 她的身份在貌美的验证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少年虽然没有理睬她们,但必定也听见了貌美的声音,误会她是一个奶妈。 这样,就刚刚好…… 沅沅反复平缓呼吸之后,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 她每走一步,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艰巨的任务完成之后,哪怕少年并不在乎,但她自己却会偷偷卸下一个小小的包袱。 -- 第109页 从树荫下到小路旁,短短的路程硬是被沅沅给走出了漫长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沅沅也还是走到了尽头。 站在石雕一般的少年背后,沅沅哆嗦着手指去摸索袖子里的东西。 她反复摸了好几次,终于夹出来的时候,又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咩咩,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沅沅手指一颤,险些把护身符给丢了出去。 被惊动的郁厘凉终于有了反应。 他蓦地颦起眉,抬起阴鸷的眼眸后才看见了身后的女子,以及大步而来的郁厘泽。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仿佛捉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奸/情一般,熊孩子的目光来回在沅沅和郁厘凉中间巡睃。 熊孩子的目光显然要比貌美要敏锐多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特征认出自己来的,但沅沅还是第一时间迅猛地伸出了手,将郁厘泽的注意力给引开。 她生怕郁厘泽下一秒就说漏了嘴。 “给……给你。” 经过反复练习,沙哑如老妇人一般的嗓音瑟缩响起。 “生辰礼物……” 沅沅干巴巴地说出了口。 只是悲催的是,她要赠送的对象从郁厘凉变成了熊孩子郁厘泽。 郁厘泽果真被她手里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还当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他兴奋地接过来一看,失望地发现是张平平无奇的符纸。 郁厘泽嘴里嘀咕:“你搞什么东西……” “说好要给我准备礼物,准备了半天,就给我准备了这?” 郁厘泽冷哼了一声,“本皇子可不稀罕这玩意儿……” 他说话的时候,沅沅却还在时刻留意着自己的胸。 她想……她这么大的胸,郁厘凉肯定认不出来自己。 她偷偷地朝一旁的男人瞥了一眼,发现对方虽然没有认出她来。 但他的目光里却仿佛瞬间注入了诡谲的情绪,紧紧地盯住了那张从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郁厘泽发现了他的视线,将手指间夹着的东西甩了两下,“二皇兄该不会稀罕这种东西吧?” 符纸从他的指尖甩脱出去,“叭”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沅沅:“……” 沅沅顿时愤怒地用眼神杀死熊孩子。 你个死孩子,你死不死! 正当她心疼护身符都掉在地上的时候,可下一刻,一只靴子却碾了上去。 郁厘凉冷漠无比地踩住了那张符纸。 他仿佛并没有听到郁厘泽方才的话,仅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虚无之处,紧紧抿着冰冷嘴角离开。 符纸上瞬间就多了一道鞋印。 郁厘泽愣了一下,瞬间炸毛。 沅沅怔愣了一瞬,赶忙将那符纸重新捡了起来。 沅沅嘴里嘀嘀咕咕,“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他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有意要踩符纸的。 可她心里忍不住想得更多的是,他身上的毒明明应该已经解了…… 为什么……还会这样的憔悴。 想到少年刚才那张瘦到近乎凹陷的脸颊,就连目光都变得十分渗人。 即便沅沅再想安慰自己,说他过的很好。 但她也无法欺骗自己…… 少年看上去,明明一点都不快乐。 一旁郁厘泽还在上蹿下跳地炸毛,“把东西给我!” 沅沅看见这死孩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被踩过的护身符戴在身上又长不高,你瞎要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他刚才突然冒了出来,她可能早成功了。 郁厘泽:“……” 自从掌握了他长高的食谱之后,这个女人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 第41章 奶狗变疯狗(1)…… 在护身符这个事情上,郁厘泽原本都没有多在意。 偏偏沅沅还忸忸怩怩地藏着掖着不肯给,就像护身符是个什么宝一样。 “你方才还说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沅沅:那还不是因为他差点要揭穿她! 她要不顺势打马虎眼,怎么糊弄过去…… 沅沅:“哦,现在不想给了。” 就算他刚才没弄掉在地上,她也不可能给他的好嘛? 郁厘泽:“……” 她越是不给,这熊孩子就越是劲劲的,越是想要。 最后沅沅只好给他切了个项目。 给他制造一份氛围感生辰礼物,让大家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虽然放在小说环节里,这种剧情往往又土又俗,令人抠脚。 但熊孩子就好这一口,立马对这个项目产生了瞬间点亮电灯泡一般的兴趣,为了把护身符的事情糊弄过去,沅沅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雪断断续续,到了今早才显露出些许阳光,照射在宫廷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微暖的光芒。 在少女坠崖之后,范湍一直在查找沅沅生还的可能性,最终查到了当日三皇子同样暗中去过山谷的踪迹。 一旦找到了源头,稍微动用关系,范湍很快便发现了三皇子府中多了个少女。 在知道了这一点以后,郁厘泽进宫又带在身边的神秘女子是谁,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猜。 但这一切都在在二皇子殿下说出她就算没死又怎样的时候,少女是死是活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 第110页 可范湍万万没有想到,在早朝郁厘凉见完天子之后,途径三皇子宫殿附近时,会听见那样欢快的歌声。 那是一些人特意为了三皇子的生辰而制造出的欢愉氛围。 那些人里,也包括了沅沅。 范湍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惊愕地叫住了郁厘凉。 “殿下……” 顺着范湍的目光看去,透过冬日积着雪痕的丛丛枯枝。 郁厘凉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郁厘泽身侧的少女。 那些甜蜜的记忆宛如利刃,一下又一下毫不设防地剐着他的皮肉。 当日他茫然不解地问了她,为什么要求护身符? 为什么…… 因为…… 心疼你。 少女的话言犹在耳。 昨日蜜糖,今日的□□。 说心疼他的人是她,可当着他的面,亲手将答应要给他的护身符给了郁厘泽的人也是她。 枯枝折断一截。 “是她。” 郁厘凉的口中慢慢吐露出了肯定的答案。 仿佛已经不在乎她的存在或是不存在。 所以才能做到见到她时,就风轻云淡地两个字一带而过。 范湍迟疑,“那……” “她定然是知道郁厘泽比我做太子的希望更大吧?” 所以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才不惜从他的身边逃离。 少年无意义地摆弄着手里的枯枝,漆黑眸光里越来越阴翳。 这厢沅沅唱着唱着,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栗。 她回头朝四周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树影,还有地面上落下的残枝。 沅沅拍了拍胸脯,只当自己是多心了。 白天糊弄熊孩子,晚上在躺平了之后,沅沅又发出了一声咸鱼的叹息。 大概生活就是这样诸多的转折,让她总是不能一步到位做到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希望郁厘凉好,又希望不打扰他,还想不让他起疑心,这样几全都美的好事哪里都能轮到她的头上? 沅沅又忍不住联想,如果她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厌恶的眼神也许就足以让她退缩了。 易地而处,自己幼年就一直暗恋的男孩子,长大以后凭着玉佩找到了他,疼他宠他爱他之后,发现真正被自己暗恋的男孩子其实可怜巴巴地被赝品顶替了身份,甚至因为赝品的存在,而受尽了委屈和不公平的待遇。 沅沅不管怎么想,都不会觉得那个赝品可以得到谅解,或者不被憎恶。 所以沅沅没有勇气。 想要将护身符归还给他,就已经用光了她的勇气。 可她还是失败了。 沅沅默默地将自己的咸鱼身躯翻了个面,然后将手指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摸,又摸了摸。 然后发现……护身符不见了! 沅沅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开始用力回忆自己睡觉前将护身符放在哪里了。 最终沅沅回想起自己出门前还摸到过护身符,但早上坐在石桌旁教大家唱歌的时候袖子里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现在想想,搞不好就是丢在了那里。 外面黑漆漆的,还冒着寒气。 沅沅穿上衣服,推着已经睡熟了的貌美,想让貌美陪自己一起去。 貌美迷瞪着眼,“唔,要撒尿吗,恭桶在屏风后面。” “不撒尿,你起来陪我出去一下。” “恭桶满了吗,那去外面尿吧,记得找草多一点的地方哦。” 沅沅:“……” 叫不起貌美,沅沅又不愿意等到明天天亮。 沅沅一个人打开了门,借着月色摸黑朝外面找去。 好在露天石桌的位置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所以沅沅很快就摸到了石桌附近。 她蹲下身去在石桌底下四处摸索了一番。 这次沅沅的运气显然很好,让她一下子就摸到了护身符。 沅沅忙把东西揣好,松了口气就要往回走去。 哪曾想她刚起身回头就猛地撞到了一个“柱子”。 沅沅脚下被那石凳一绊,顿时扒拉在了那根“柱子”身上。 可下一刻,“柱子”怀里那种熟悉无比的清冷寒冽气息传入她的鼻息时,让少女的脑袋当即就“嗡”地一声炸开。 然后沅沅就发现,这并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她无数次依靠过的怀抱,如今变得又冷又硬,甚至在她双手扶住的腰窝之上,竟然单薄得那样可怕。 沅沅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却下意识地又摩挲了两下,摸到的却是肋骨。 他瘦的可怕,瘦得只剩下了一把扎手的骨头。 沅沅终于知道上次看到他时,为什么明明是大家棉袍裹在身上都胖乎乎圆团团的样子,到了他这里,却仿佛比穿着夏装都更要更加清瘦。 就像一件衣服架子那样,衣服底下空空荡荡。 怎么会这样…… 她的心口蓦地揪了起来。 下一刻,她的手腕却蓦地被对方一把钳住。 那种几乎要被门缝夹断的痛又传来。 沅沅想到,要是以前少年敢这样对她,哪怕并不是故意的,他都要一脸不安惭愧地哄她,还要给她揉手腕的。 可现在…… 沅沅想到自己只是个冒牌货,连委屈都不敢委屈。 “对……对不起……” -- 第111页 沅沅懵着思绪胡乱地挣扎起来,竟也误打误撞地将他甩开,然后自己连退几步却不知道又绊到了哪里,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面。 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却连头都不敢抬起。 她想自己的声音紧张地又开始沙哑,他也未必会听得出来的…… 沉默在黑暗里的少年也许在看她,也许又没有。 良久之后,他才低沉开口。 “过来。” 沅沅嗓音颤抖地答了个“好”。 她手脚麻木地挪动,抖抖瑟瑟地爬了起来……然后…… 然后她掉头就跑。 少女跑得那样的急切,仿佛急于摆脱身后什么可怕的东西。 沅沅的心口狂跳。 不管是出于近亲情怯,还是因为心虚害怕他讨厌她,她都不敢让他发现。 她终于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里躲进被子底下,直到温暖的热气将她紧紧包裹。 可越是这样,沅沅心里就越是老难过了。 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怎么会……那么瘦呢? 这难道就是解毒的副作用?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范湍终于找到了郁厘凉。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肩膀的位置仿佛落了层霜,微微发白。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就在范湍以为他冻傻了的时候,他才启唇开口。 “我说过,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 少年漆黑的眼眸麻木又冰冷,缓缓吐出了那三个字来。 “杀了她。” …… 在生辰宴之前,郁厘泽要求沅沅跟着自己不许乱跑。 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万一她真恢复记忆之后反而向着他哥,然后不告诉他长高的秘方,或者给他个假的怎么办? 所以郁厘泽又不希望沅沅完全恢复记忆了。 沅沅后半夜几乎都没睡,顶着乌黑的眼圈,慢慢掏出了一块头巾裹上。 她的脑袋里又忍不住想少年病好了以后为什么不吃点好的补补,是不是出现了厌食症…… 郁厘泽只当她怕冷,一脸鄙夷女人柔弱造作的体质。 沅沅问他要去哪里吃饭,郁厘泽说,在生辰之前,他又暗中提前请了曾经教导过他的太傅们进宫。 他让人准备了一堆礼物,名为请吃饭,实则是送礼贿赂。 沅沅:“殿下何必多次一举……” 郁厘泽:“你懂什么,太傅们都是家世渊博之人,他们的态度虽然不能直接决定着太子之位,但必定会有所影响。” 而且翰林院的那些文臣都特别能说会道,笼络了这些人,到时候朝堂之上准备册立太子的时候,还怕没人会帮他说话? 沅沅诧异,“你竟然想当太子?” 死孩子,把他哥惹毛了,他根本就活不到成年。 郁厘泽可有可无道:“我对太子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 毕竟平日里他都忙着招猫逗狗玩鸟玩蟋蟀,简直就是纨绔子弟里的经典范例。 “但我母妃希望我做太子,而且我母妃是最受父皇宠爱的妃嫔,我又是我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如果我不争取,那多对不起他们啊?” 沅沅:“……哦。” 所以他竟然不是通过好好读书,帮天子分担政务的方式来争取,而是用这种贿赂的方式来争取。 这种行为在沅沅看来,就像当代小学鸡们被爸妈的溺爱感动的一塌糊涂之后,上学吃喝玩乐之后,选择抄卷子来考一百分报答父母。 “那你自己去吧。” 她实在不想参与这种充满了“哎嘿嘿”气息的社交场所。 郁厘泽:“哦,那护身符……” 沅沅:“……” 她忽然,又可以了。 为了不引起那些大臣们的注意,沅沅选择继续换上了宫女的衣服。 去路上,郁厘泽还交代,“你要记得仔细看看,桌上的菜有没有我皇兄吃过的东西……” 沅沅对他的执念感到一丢丢怜爱。 弟弟,你哥的天生丽质,是你妒忌不来的东西。 至厅中,人后有点熊的三皇子殿下到了人前立马就变了张脸,一副尊师重道有礼貌的虚伪模样,给这些翰林院的臣子们敬过酒后,又让下人将数个锦盒一一奉上,里头打开来无一不是翠玉珠宝,琳琅珍奇。 各个大臣都“哎嘿嘿”地婉拒,“使不得使不得……” “三皇子客气客气……” “那我们就只好勉为其难一下……” 一桌子的和谐,现场充满了浓重的官僚主义,彼此互相吹捧。 沅沅掩着面上的头巾,整个人完全倚在柱子后头补觉,阖着眼听着桌上此起彼伏的溜须拍马声音。 但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忽然猛地安静了下来。 那种静,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会分外刺耳。 郁厘泽正觉得无聊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到来。 对方一步步走上前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郁厘泽愣了愣,而后露出了惯有的假笑,“二皇兄,你怎么来了?” 躲在柱子后面补觉的沅沅瞬间一个激灵。 她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掠过那抹单薄身影,心口愈发促促。 “这样的宴席又怎能没有我?” -- 第112页 郁厘凉步步上前,范湍拉开了主位的坐席,少年便恍若前来赴宴的主人一般,从容入座。 他坐下来后,众人都面面相觑。 可郁厘凉却信手拈起了一只酒杯,恍若随口询问,漫不经心地接上了他们方才的话题,“诸位大人觉得,谁才会是下一任储君?” 面对这样直白而又敏感的话题,众人的脸色霎时一变。 就连摆放在手边的锦盒都变得极其忌讳。 郁厘泽脸上狰狞了一瞬,却还强忍着露出和煦的微笑:“二皇兄怎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对于我们来说太子之位是谁不都一样?” 已经努力将自己缩进了墙角的沅沅:“……” 这小孩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郁厘凉道:“怎么会一样呢?” 他慢慢掀起眼皮,朝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掠去,一字一句说道。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我还活着,自然就轮不到有其他人可以越过我。” 这句话瞬间惹得在场的大人们脸色纷纷变色。 这句几乎等同于宣誓他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言论,在从前几乎绝无可能。 所以这些大人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二皇子也会这般地主动前来争夺太子之位。 不顾旁边几乎石化了的郁厘泽,郁厘凉又徐徐不急地继续说道:“既然三皇子都知道要给诸位大人们送礼物,那我自然也少不了要备上一份薄礼。” 终于有个大人忍无可忍,一脸正义凛然道:“二皇子殿下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即便是三皇子的礼,我们……我们也一份都不会收下!” 为了撇清关系,桌上郁厘泽给的那只锦盒就瞬间变成了一份烫手的山芋一般,迅速被众人嫌弃地推离面前。 郁厘凉却不紧不慢地将杯中酒水抿尽。 范湍沉声说道:“诸位大人不必着急拒绝,待诸位看过了礼物之后兴许就会改变了主意。” 范湍说罢,便令人将带来的锦盒一一对号入座分发下去。 待所有大人都收到一只漆黑盒子之后,范湍才拍手示意,对那些下人说道:“帮大人们将漆盒打开。” 于是下一刻,那些漆黑锦盒中的物件都沾着血带着肉地呈现在了这群往日里都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眼前。 众人当场哗然,甚至有大人吓得怪叫出声,直接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 “这是刘大人那不争气的纨绔侄子,这是赵大人的仇家,还有这是……” 众人脸色惨白,方才吃下去的鸭胗鱼脍顿时在胃里隐隐翻涌。 几乎是瞬间,所有大人都面带惊恐迅速远离了桌子,撞翻了凳子。 能打招呼的就朝郁厘泽胡乱挥舞两下,不能打招呼地掉头就已经跑了出去。 短短一瞬间,屋中便清空了人。 站在旁边装乖弟弟的郁厘泽终于露出了扭曲的表情,忍无可忍地上前去拍桌子,“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他话音落下,便拍翻了一只黑盒,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郁厘泽:“……” 郁厘泽:“啊啊啊啊啊——” 熊孩子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连连甩手,撞到了身后的沅沅。 沅沅一手压着脸上的头巾目光闪躲着主位上的人,干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在看清楚桌上东西的时候,少女同时也倒抽了口凉气。 不仅仅是耳朵,还有眼珠子,鼻子,舌头,甚至是手指…… 沅沅干涩地开口,在熊孩子耳边嗓音颤抖道:“死孩子,还不跑,等着做你哥哥的下酒菜啊?” 郁厘泽浑身重重一颤,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自己怪物一般的哥哥仍然坐在那里,拈晃着酒杯里透明的酒水,目光阴恻恻地盯着他的方向…… 那眼神几乎足以令人做上三天三夜的噩梦了。 郁厘泽凝滞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怪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沅沅忍住想要更仔细打量少年的欲望,当然……当然也是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场隐晦之极的贿赂酒席在二皇子带来的人体器官组织中惨淡收场。 然而才一回去,郁厘泽就开始发热,却还谁都不敢告诉。 别看他大小也是个皇子,但他却连个人都没有杀过。 平时趾高气昂,还都敢欺负这个皇兄,也只是仗着大家惯着他,甚至是郁厘凉对他从未有过的计较。 可一旦他这个哥哥要对他动些真格,他却连他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斗不过。 光吓都把自己给吓出毛病来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欺负过你皇兄?” 沅沅一边情不自禁又陷入少年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瘦的不安中,一边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残…… 这难道也是解毒后的副作用么? 被子底下的郁厘泽瞬间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道:“之前……我在母妃生辰当天把玉如意的头给切断,栽赃给他算不算……” 沅沅:“……” 他在他老娘的生辰当天,他把如意头给切断。 这是为了陷害哥哥,连他娘的霉头都触上了? 真是个让人哄堂大孝的好孩子。 “不过他也打了我一鞭子,父皇还……还让我给他认错。” 熊孩子瞬间变得委屈起来。 委屈你奶奶个头! -- 第113页 沅沅一把把冷毛巾拍到熊孩子的脸上。 要不是他死了会影响到少年,她都想踹死他个熊孩子! “毛巾盖在脸上可以刺激大脑皮层,从而长高。” 沅沅嘴里一本正经地胡扯。 郁厘泽一把扯开毛巾,一脸愤怒地盯着她道:“我忍你很久了!” 沅沅:“……” 哦,看样子他只是矮,不是傻,这种鬼话根本骗不了他。 然后她就看见郁厘泽瑟瑟发抖地把冷毛巾又咬牙盖了回去。 “要是长不高,本皇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沅沅:“……” 天幕暗了下来。 桌上的菜纹丝未动。 少年仍旧晃悠着杯中的酒水,眸光阴翳沉沉。 范湍回来同他复命,“殿下,那些礼都已经各自送上了诸位大人的府上。” 这些人看着是墙头草,可把柄却多如牛毛。 少年捏着酒杯没有任何言语,苍白的脸颊上仿佛始终笼罩着阴暗的气息。 范湍忍着一肚子心思,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殿下为何不先解毒……” 用尽任何手段都好…… “那样至少可以活得更久……可以让那些伤害过殿下的人付出代价。” 少年晃悠酒液的手指忽然顿住,眼睫微颤。 他口中低喃,“代价?” 对,他说过。 骗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但如果是她的话…… 会加倍。 第42章 奶狗变疯狗(2)…… 郁厘泽病了的第二天,沅沅抱着一只小手炉背着人又偷偷溜了出来。 她来到了萱明宫附近,慢慢打量起了郁厘凉母亲的宫殿。 书里的宁珠珠作为一个一出场就已经去世的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她是少年心中非常重要的人。 但这座宫殿显然不是当时年幼的郁厘凉所建造,而是出自那位天子的手笔。 沅沅有时候也会不经意间想到,当年那个容貌极美的宁家千金是个众所周知的傻子,又是如何引起天子的注意? 她想,当今的天子心里未必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宁珠珠吧? 毕竟,从来也没有哪个帝王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去建立一座永远都不会有人入住的宫殿。 “姑娘……你是这萱明宫的宫人吗?” 一道惊讶的声音慢慢从身后响起。 沅沅下意识掩了掩脸上的头巾。 她快速转过身去,岂料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同样穿着宫装,容貌上却让沅沅感到些许眼熟。 沅沅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当初在卫国公府,等她醒来的丫鬟(十一章)。 沅沅记得,自己当日被宁三的一杯茶水迷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在一个陌生的院落里,并且也是在那里第一次撞见了眼珠子全黑了的少年。 但在那之前,她醒来时,身边有一个叫做“凝春”的丫鬟在守着她醒来。 “你是……” “我叫纤芷。” “这位姑娘果真的是萱明宫的人?” 纤芷的目光微微一亮,对沅沅的语气更加亲和。 纤芷仍然记得当日,自己被派去伺候隐疾发作的二皇子殿下。 因为过于害怕,所以她原本想陷害凝春代替自己前去。 可后来无意中却将另一个叫做沅沅的丫鬟给送了过去。 再后来,纤芷便一直陷入自责当中,尤其是在见过二皇子殿下那样年轻俊美之后,纤芷的悔恨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打那日后,她为自己错过伺候二皇子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弥补这位少年。 如今她偶然间来到了宫中要去太后跟前伺候,终于离二皇子越来越近…… 倘若能认识萱明宫的宫人,她岂不是就有更多的名义接近二皇子了? 然而她对面的女子却好似懵了一般,愣愣地盯着自己。 站在她对面的沅沅也想起来纤芷是谁了。 虽然不知道她当日为什么要撒谎谎称自己叫凝春,但剧情的最后,纤芷却成为了二皇子的侧妃。 “你怎么了?” 沅沅猛地回过神来。 她看着纤芷,脑袋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我刚才在台阶上捡到一个护身符,好像是从宣明宫里飘出来的……” 纤芷心中更是一喜。 “那一定是宁妃的护身符。” “我认识二皇子,姑娘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把这个护身符送给二皇子吧。” 沅沅:“啊,这么巧啊……” 她觉得自己这一刻的演技烂到家了。 少女掏出了护身符,抬手递了过去。 纤芷欢喜地去接,她扯了一下,却没能扯动。 沅沅紧紧攥住护身符,语气莫名地复杂,“那你可一定要送到二皇子殿下的手里。” 纤芷求之不得,“那是自然。” 沅沅终于松开了手。 纤芷也终于借此找到机会接近郁厘凉。 纤芷眼底含着欢喜的情绪,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跑去。 沅沅便慢慢捂好脸上的头巾,偷偷跟着对方的身后。 直到她看见纤芷在一条小道上找到了郁厘凉。 纤芷紧张地行了个礼,又拿出了那只护身符,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 第114页 沅沅盯得眼睛有些发干,就连呼吸都微微屏住。 他会接吗? 下一刻,沅沅看到少年一个抬手的动作,她几乎都睁大了眼睛。 直到少年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一般,忽然抬起眸子往沅沅这个方向看来…… 沅沅一低头,把自己扎进了灌木丛里。 她憋了半天的气终于憋不住了,躲在底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走。 “殿下……” 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纤芷只看见了仿佛被风吹得乱晃的灌木,其余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的黑眸在这一刻分明变得更冷了些。 沅沅着急忙慌的躲避,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后宫那样的大,别的不多,就是宫殿和花园最多。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歇个脚,脑袋里也是乱哄哄的。 但,最后一个去见少年的理由也用完了。 好像以后她都没有任何借口再去靠近他了。 这个念头虽然充满了解脱的意味,但却并不能让沅沅感到高兴,反而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让她略感到沮丧。 即便这一切都仅仅是一个谎言,是一场误会,可她看到的九百九十九盏孔明灯是真的,她牵过少年的手是真的,她和他一次次亲吻是真的。 明明那么真的事情,沅沅却要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天亮之前的泡沫。 她觉得,这简直比普通人和初恋分手都惨。 沅沅透完了气,又慢吞吞地裹好头巾继续离开。 可才一抬脚,对面就迎来了第二个熟悉的故人。 沅沅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她又想,纤芷既然是卫国公府的人,倘若是宁二公子带进宫去的,那么宁二公子出现在这里,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巧合。 想到宁瑕是个脸盲,沅沅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压了压头巾准备离开,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耳边传来惊讶的声音,“沅沅?!” 沅沅:“……” 靠。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沅沅糊弄的话还没说完,二号狗逼直接简单粗暴地抬手扯下了她脸上并不结实的头巾,然后看着她的脸,倒抽了口凉气。 “真的是你!” 沅沅艰涩地开口:“你……不是脸盲吗?” 平时她不蒙脸的时候他都认不出来,这次怎么她蒙着脸,他反而还一眼看出来了? 宁瑕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当傻子?脸盲是装的!” 沅沅:“………………” 脸、盲、是、装、的。 谁能想到,宁瑕不瞎。 谁又能想到人设这种东西竟然也可以是装出来的…… 所以,从她踩到他【哔】的第一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一直都认识她? 但眼下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沅沅要如何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解释清楚关于她坠崖没死的经历。 沅沅选择随随便便编了个自己坠崖之后,被一个樵夫捡走的桥段,宁瑕竟然就信了。 “你怕是不知道,卫国公府因你的缘故,眼下却是愁云惨淡……” 沅沅茫然。 她跳崖关他们几个狗逼什么事呢。 而且他们府里还有女主镇宅。 这个锅,沅沅不背。 “可宁兰楚不是给二皇子解了毒吗?卫国公府不是应该立了大功?” 沅沅记得,原书里的卫国公府,也就属这段时日是最风光的。 宁瑕揉着额角,“可是,二皇子拒绝了宁兰楚。” 沅沅愣了一下。 拒绝了? “他……不是应该和宁兰楚在一起了吗?” “难道是那天山上的风太大,他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宁瑕语气带上一丝冷嘲,“听清楚了又怎样?” 沅沅脸上的表情都是空白的。 那怎么会…… “老太太临终前的遗愿就是希望二皇子可以娶楚儿,然后可以将姑姑给二皇子的玉佩传给楚儿。” “可你知道吗?二皇子这样的做法却不仅仅是不愿意娶楚儿,他还拒绝了给自己解毒的机会。” 沅沅越听越懵。 一切和她设想的完全都不一样。 所以他这么瘦,这么憔悴也并不是什么解药的副作用。 而是因为他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解毒。 他拒绝了宁兰楚,拒绝了他的解药。 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脱离剧情的沅沅这个时候才浑浑噩噩的发现了,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郁厘凉一定会按照剧情走下去,是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她再一次忽略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事实。 她将他的喜怒哀乐都当做是设定,就好像他不会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只是个跟着剧情走的纸片人。 可那么多的回忆明明都在告诉沅沅,少年也会因为她不吃醋而生气,会因为渴望她的陪伴撒娇,会喜欢牵她的手,抱久了,她也会染上他的体温和香气…… 沅沅自以为自己在积极脱离剧情,至少作为一个现代人,思想定然是凌驾与剧情之上。 可她不知不觉中好像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同质化了,竟然也陷入了剧情的怪圈。 -- 第115页 她甚至曾经还为自己挣脱剧情而感到沾沾自喜。 所以当郁厘凉做出了与剧情不符的事情,沅沅的脑袋里竟是下意识的一片空白。 殊不知,比起原书里的人,过分在意剧情的少女看起来反而要更加像是剧情的傀儡。 “那日你在悬崖……” 宁瑕话提到一半,忽然又停顿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道:“沅沅,兴许是我们兄弟几个曾经对不起你,所以,我也不会把今日见到你的事情说出去。” 他不是傻子,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不死几乎没有可能。 她扯的谎也着实有些离谱。 他只但愿少女不会后悔当日做出的选择。 也许是出于惭愧的心理,又或是旁的原因,宁瑕果真没有再纠缠沅沅离开地很是爽快。 沅沅怔怔地回去。 她走进屋中,又怔怔地去给自己倒茶。 可她一抬手便碰翻了杯子。 沅沅忙拿起另一个茶杯,接着又因为太着急,把茶壶盖子给碰翻,叫壶里的水都撒了出来。 桌上到处都是水,她无措地用袖子去擦。 貌美进屋来看到这幕略是诧异。 “姑娘,你干嘛要用袖子去擦桌子?” “没事,我就是觉得没什么事做……” 没事情做,就会忍不住去想很多事情。 貌美:“……” 她话里的重点明明是为什么要大冬天的用袖子擦桌上的水,不冷吗? 貌美觉得沅沅出去的时候指不定就冻傻了,把少女赶进屋里去换衣服,自己来收拾桌上的狼藉。 沅沅进了屋去,一边换下潮哒哒的衣服,一边想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然后一块玉佩啪嗒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沅沅看到那块玉佩思绪瞬间凝住。 那是少年塞给她的东西,是他一次又一次,执拗要给沅沅的东西。 不是因为玉佩不重要,恰恰是因为很重要,才会偏要给她的东西…… 沅沅倒抽了口凉气,赶忙将玉佩捡起来。 可玉佩上却多了一个大大的裂痕。 沅沅哆嗦着手指想要将玉佩的裂缝合紧,可那玉佩就好像受不得外力瞬间崩裂成了两半。 玉佩碎了。 沅沅一下子慌了。 碎了啊……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笨手笨脚…… 她看东西变得愈发模糊,眼眶热乎乎的。 越是不想难过的时候,就越是会发生难过的事情。 他当做宝贝一样交给她的东西,被她给弄坏了。 一颗白色的珠子从碎裂的玉佩里咕噜噜滚到了沅沅的裙子上。 沅沅一把按住,刚酝酿起来的泪意顿时被疑惑所取代。 玉佩里怎么会有珠子? 她不解地将珠子举到面前,发现这颗白珠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掐一下,竟然还是软的。 这好像是一颗药丸…… 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沅沅瞬间就愣住了。 她忽然间想起宁二说过的话。 他说老太太临终前的愿望就是希望郁厘凉可以娶宁兰楚,然后将玉佩传给宁兰楚。 可是…… 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老太太希望宁兰楚和少年在一起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他们两个可以彼此接受对方? 为什么还要突兀地强调玉佩? 沅沅记忆中原书里关于玉佩的剧情并不多。 尤其是在宁兰楚给郁厘凉解毒之后,玉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可在这个世界里,原书剧情上没有出现的东西,往往都会成为关键。 就比如宁老太太…… 沅沅一边思考,一边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 然后差点yue了出来。 酸死她了…… 虽然闻着只是普通药味的药丸子,但舔到的时候,舌尖的滋味就仿佛感受到了一百个男人跑完马拉松后脱下运动鞋之后散发出来的酸臭味。 沅沅表情逐渐失控,赶紧把白珠子收起来,去找水喝。 …… 在三皇子生辰的前一日,赵贵妃照例给天子送来了补汤。 这是她这些年做的最好的汤,也是天子最爱的一道食物。 赵贵妃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生出了皱纹,五官也渐渐失去了年轻少女的水嫩。 可天子就是独宠于她。 哪怕是眼下,她矫情造作的撒娇,亦是被天子包容。 越是如此,赵贵妃就越是无法满足。 她日日夜夜,抓心挠肺地想要天子怎么都不肯松口的皇后之位。 以及……她想要她的儿子册封为太子,从而登基为皇。 郁厘凉被传召进殿时,撞见的正是赵贵妃喂天子喝汤的场面。 少年却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的讶异。 赵贵妃让贴身宫人取来一个香囊赠给少年。 天子淡声道:“贵妃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郁厘凉不置可否,身后的福岱从容接过。 天子又道:“听说你这几日似乎做了什么吓到了朝臣,特别是孙大人,直接被你给吓病了,连床都起不来。” “这几日是你皇弟的生辰,你切记莫要惹事。” 一番不冷不热的敲打之后,郁厘凉才从殿内离开。 天子询问赵贵妃,“这样,你可满意?” -- 第116页 赵贵妃掩唇娇笑,脸侧的□□扑簌簌地掉落,仿佛自己仍然是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 “也就属陛下疼妾身了,妾身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想今年让二皇子殿下高抬贵手,让泽儿好好过个舒心的生辰。” 字字句句含着软刀子,上眼药的话。 可这恰恰是她为郁厘凉埋下祸端的伊始。 她的泽儿已经等太久了。 她不仅要激怒少年惹事,还要少年在这当口,彻底地被他父皇所厌恶。 天子尝着她喂给自己的汤,脸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郁厘凉回去后,年高告诉他,有人偷偷闯入了萱明宫。 这个众所周知是少年最为忌讳的地方,触碰者死。 哪怕是郁厘凉派去护卫的人也不可轻易踏足进去。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前往珠珠从未住过一日的萱明宫,看到屋中整齐的东西被碰得凌乱,甚至连床榻上都被人泼洒了黑狗血。 “人呢?” 少年语气不冷不热地问道。 年高道:“一个抓了回来,另一个……躲进了三皇子的宫殿。” 郁厘凉面色沉静地“哦”了一声。 这场昭然若揭的阴谋仿佛在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这是个陷阱。 少年蹲下身去,亲自将珠珠生前用过的首饰极其耐心地一一捡起。 就算是陷阱也没关系啊…… 都杀了。 让他们亲自下去向珠珠道歉。 在这之前,离开了郁厘凉身边的范湍却出现了在了沅沅的面前。 这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饶是沅沅也没能想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的这样快。 可范湍找到她,却并不是要责备质问她什么。 相反,他要在郁厘泽生辰宴前劝少女离开。 他直接将少女带到了一辆马车旁,与少女谈话。 “二皇子拒绝与宁姑娘成亲的事情,想必沅沅姑娘也听说了吧……” 沅沅当然是听说了。 她紧紧攥住手指,“那……有没有用她的血试试?” 虽然书里没有明说,但这种需要成亲才能解毒的玄幻设定,在宁兰楚的血里也总该有相通之处才对…… “圣上的想法与沅沅姑娘是一样的,殿下不愿接受宁姑娘,圣上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让他用宁姑娘的血来试验解毒,可是……” “可是什么?” 沅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是不是宁兰楚的血不起作用?还是说,宁兰楚贫血,量太少了? 范湍沉声道:“可是殿下直接当着圣上的面,将那碗血打翻了。” 沅沅震惊。 “为什么……” 范湍扫了她一眼,反而语气冷冷地问她:“姑娘觉得,一个独自承受了七年,受尽七年折磨的皇子,为什么会在终于坚持到解药出现时候,反而选择了拒绝?” 沅沅脑袋里瞬间“嗡嗡”作响。 这句话背后的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沅沅不敢想的。 “如果沅沅姑娘没有出现过该有多好,那样,殿下至少还会循规蹈矩地活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憎恶这个世界,憎恶自己活着的每一天。 “那二皇子殿下……” 沅沅磕磕绊绊的话瞬间被范湍猛地打断。 “沅沅姑娘,做人可不要太自私,你既然选择抛弃了二皇子,就不必要再打听而二皇子悲惨的现状来提高姑娘自己内心的满足感吧?” 范湍脸色并不好看,“这世上从无两全其美的好事,眼下车夫就在宫墙之外,你想顺利离开,就不能打听,若是想知道,就注定会被卷入其中,死在这宫廷内。” 沅沅这时候才明白了他来找自己的企图…… 只范湍话刚说完,就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来。 “范大人,不好了。” 小太监快速地把萱明宫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皇子带上了佩剑,正往三皇子的宫殿去了……” 范湍脸色一变,沅沅却顿时弹了起来,反应比谁都大。 郁厘泽不能死。 因为他死了,就会产生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赵贵妃作为太后的表侄女,是太后钦点给天子的妃嫔。 郁厘泽背后不仅仅是他母族的关系,更有太后的关系,加在一起,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觑。 更何况…… 弑父杀弟违背伦理的暴戾恶行,就是郁厘凉埋下祸端为万人所唾弃的伊始。 …… 郁厘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听见了外面“叮当”“噗嗤”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脑袋昏昏沉沉,突然间想到了郁厘凉当日送来的一堆血淋淋的东西,浑身又是一个寒颤。 果然病还没好…… 他听外面这动静差点就以为二皇兄终于看他不顺眼杀上门来了。 但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里是皇宫,是天子的眼皮底下。 他二皇兄真想杀他也不可能这么粗鲁吧?毕竟郁厘凉只是长得高而已,又不是疯子…… 郁厘泽这么想完刚安心了一些,就听见“砰”地一声。 榻前的屏风轰然倒地。 屏风后的视野骤然开阔。 郁厘泽撑开眼皮就看见,他这几天一直做噩梦的主角提着一把滴血的剑,正一步步朝他的床榻前走过来。 -- 第117页 郁厘泽:“……” 那把滴血的剑架在了郁厘泽的脖颈上,那股浓重的血腥顿时也扑面而来。 “你……你你你……” 郁厘泽脸“刷”地变白。 “你疯了!” 脖子上一痛,多了一道血痕。 郁厘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里凝着冰霜。 “找死——” 就在下一刻,一个人影就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少年的剑。 沅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这对兄弟俩的面前。 她扫了一眼榻上脸色煞白几乎变成了小鹌鹑的郁厘泽,这才颤着眼睫转头朝少年看去。 “你不能杀他!” 这是沅沅见到少年以后的第一句话。 少女就那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了郁厘凉的眼皮底下。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死,郁厘凉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死。 他们之间连那层脆弱的窗户纸都没有…… 这样令人窒息的重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她甚至是为了郁厘泽,才着急忙慌地出现。 她心疼他的弟弟,保护他的弟弟,甚至不惜将自己置身于他的剑下。 “滚开!” 少年漆黑的眸里浮出阴鸷。 沅沅浑身颤抖,却将自己塞在了郁厘泽的身前,寸步不让。 “他……他真的不能死。” “那就杀了你。” 她的手臂被少年一把掐住,冰冷的杀意积攒在胸口,少年的呼吸愈发起伏不定。 沅沅却反手毫不犹豫抱住了他的手臂,眼角湿润豁出去道:“我也不能死……” “因为我有办法可以解殿下身上的饕餮之毒!” 这话一出,郁厘凉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扯住她的脖子,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扯开。 阴沉冰冷的目光落在沅沅的身上,令沅沅微微瑟缩。 “我有宁兰楚……” 沅沅忍住眼角泪意,低声道:“宁兰楚的解药,是假的。” 书里明确说过解药只有一颗,她手里的解药是真的,那宁兰楚就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宁老夫人一直将解药藏在玉佩里,她希望殿下娶宁兰楚,也希望宁兰楚可以从玉佩里发现解药……” 也许宁兰楚也是受过什么暗示,后来才从玉佩里发现的。 郁厘凉盯着她,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我怎么信你?” 一个满口谎话的女人,骗他一次又一次的女人…… 换句话说,他凭什么信她? “就……就凭殿下到现在,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对不对?” 沅沅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郁厘凉却沉默地望着她,让她更想哭了。 是真的。 哪怕一百个人告诉沅沅,他没有解毒,都没有少年自己默认这个事实要更让她感到揪心。 “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冰凉枯枝般的五指蓦地扣住少女纤细温热的脖子。 郁厘凉垂着眸,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眼角湿润的睫毛。 少年语气阴沉,“不然,杀了你。” 沅沅忍着脖子上仿佛被条冰冷毒蛇缠住的颤意,哆嗦着连连点头。 第43章 奶狗变疯狗(3)…… 赵贵妃在自己的寝宫内让宫人给她染上鲜艳的指甲,极其悠哉地等着关于少年惹事的好消息传回来。 在她看来,经过了天子一顿敲打之后却仍然冥顽不灵要惹出麻烦的少年,在这一次之后,定然会在天子的心中大打折扣。 天子看着不过才到中年,可他身体虚弱,甚至连白发都生出了大半,看着就不像是个寿命长久之相。 所以太子之位落在谁的手里,兴许都来不及等到其他变故,天子就极有可能会中途驾崩,从而太子顺位。 很快,宫中的小内侍给赵贵妃带回了消息。 然而这小内侍却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用力咽了口口水,才勉强开口。 赵贵妃见他这阵仗颇是古怪,蹙着眉道:“看你这急头白脸的样子,又上气不接下气,总不能是个坏消息吧?” 但凡郁厘凉被激怒了,他就必然会带来对于赵贵妃而言的“好事”才对。 那小内侍道:“二皇子殿下他……他杀了三皇子宫里的人。” 赵贵妃眼皮猛地一跳,立马从那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他竟然敢在宫里开杀戒,他疯了? “不仅如此,他……他还对三皇子动手了。” “什么?!” 赵贵妃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险些跌回榻上,亏得旁边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我泽儿他……” 赵贵妃连衣服也顾不上换,直接拖着那曳地长裙,一路跌跌撞撞闯入郁厘泽的宫殿,瞧见了狼狈不堪的房间。 包括榻上的郁厘泽都脸色苍白,高热不退,衣角上滴着零零散散的血珠,而他的脖颈侧面,甚至有一道血痕。 赵贵妃两眼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她预想郁厘凉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大吵大闹,或是为了抓捕出逃到郁厘泽宫中的人,从而惹怒泽儿。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激怒了郁厘凉,他竟然会直接疯到对她的儿子动手。 毕竟,他想要杀死他的亲弟弟这个举动就完全违背人性! -- 第118页 甚至……如果不是有一个少女冲出来拦着,她的泽儿就已经直接死了。 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赵贵妃打了个哆嗦,一想到自己差点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子,便遍体生寒。 赵贵妃去见天子,将这件事情告发给天子。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然而天子却过了半个时辰才从殿内出来见她。 “殿下……我们的泽儿……” 天子拍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这件事情朕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想来贵妃为了皇室的颜面,必然也会守口如瓶吧?” 赵贵妃愣住。 她不可置信,“陛下是什么意思?” 天子道:“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贵妃若实在要计较,那就去找太后吧。” 他唇角噙着笑,口吻恍若打趣。 “毕竟,太后对贵妃可比对朕要亲多了。” 赵贵妃浑身一颤,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没了话。 天子一直以来都是深不可测的,以至于他是知道了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才不戳穿想要敲打她一回。 还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单纯的想要维护少年?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赵贵妃想要的答案。 …… 另一头,沅沅发现自己与少年的重逢,实则比她设想中都要更加的修罗。 可以说,他并不是沅沅想象中的一般讨厌她,而是非常……非常的不喜欢了。 沅沅甚至在想到他刚才掐住她脖子那一幕的时候,都仍旧感到心有余悸。 她能感受到少年对她的杀意,甚至是……恨意。 简单粗暴地将沅沅丢上了马车,郁厘凉命令车夫将她送回二皇子府后,便冷漠地转身离开。 同车的人还有范湍在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就仿佛沅沅是个什么伤天害理、残暴不良的人,值得范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备。 马车到了府里,范湍扫了沅沅一眼,该有的礼节倒是一样不少,“还请姑娘下车。” 沅沅下了车,又被押送囚犯一般,一路押送到了她从前住过的地方。 范湍这才开口沉声警告,“殿下原本是不愿服用解药,即便现在有了接受的苗头,姑娘倒也不必高兴的太早。” 表面看上去沅沅今日的出现,是让殿下改变了主意,但…… “但是殿下同样也说过,他会让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沅沅听到这话,没有反驳。 因为这句话,少年当初也亲口和她说过。 只是沅沅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的快。 范湍丢下这话,又折返回去向二皇子复命。 晌午的时候,沅沅再一次见到了老熟人碎花。 碎花领着丫鬟们进来布置膳食,虽然全程都在伺候,可她冷冰冰的脸已经展露出了她对沅沅的态度。 沅沅埋头干饭,感觉自己干的好像是断头饭。 凄凄惨惨的氛围下,就算吃完之后送上断头台,恐怕不仅没人会为她掉眼泪,反而还会有一大群人跟着拍手叫好。 半个时辰之后,桌上风卷残云般,可见少女将这顿断头饭吃的极其用心了。 碎花瞥了一眼,绷着脸道:“姑娘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沅沅:“……” 她握在手里的鸭腿忽然不香了。 是因为吃的太多了吗? 是这样的,有一种人,她们只要心情一郁闷就会非常非常想要吃东西。 哪怕已经撑到了嗓子眼,吃到想吐,都还会仍然继续想吃。 所以一直保持身材苗条的秘诀在沅沅这里就是心情好。 如果哪天她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就说明她真的又丧又颓废。 似乎看出了沅沅的沮丧,碎花发出一声叹息。 “就算殿下真的肾虚,那也不是没得治……” “姑娘就这样,连机会也不给殿下一回,未免也太小瞧殿下了吧?” 焉知殿下吃了牛鞭驴腰之后,不会猛如虎呢? 碎花想到这里,顿时对沅沅的目光短浅感到十分得怒其不争。 沅沅:“……” “我怎么会因为殿下的肾不行就跑了呢……” 沅沅一直都认为在旁人眼中,她应该是冒名顶替了宁兰楚的冒牌货,应该是个欺骗了少年的人。 可到头来,所有人都仿佛在若有若无地指责她抛弃了郁厘凉。 而她是个替身的事情,只是一个微乎其微再不起眼的环节。 被碎花用那样不信任的眼神盯着,沅沅讪讪地开口解释,“虽然多多少少也确实也会在乎男人的肾行不行,但是……” 她的话未说完,就冷不丁见珠帘后站着一抹深色人影。 少年略显病态的脸在水晶珠帘后被衬得愈发苍白。 沅沅的话吐得不上不下,卡得恰到好处。 碎花一脸果然如此。 果然,还是因为殿下的肾不行吧? 沅沅:“………………” 屋里的人自觉退了出去。 少年进了屋后仅是目光阴翳地打量着沅沅,让沅沅光是坐着都感到亚历山大。 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气氛下,沅沅很难继续坚持下去。 “我知道殿下现在很……很不喜欢我。” -- 第119页 郁厘凉眼睫微抬。 “不是不喜欢。” 沅沅一愣,听他翕开唇缝,挤出那两个字。 “是恨。” 最可恨的是,他恨她这件事情,她却从来都不知道。 “是这样啊……” 那两个字像是个小刺,冷不丁地戳了沅沅一下,让她不敢直视。 她下意识挪开目光,攥住鸭腿的手指都有些僵硬,她嘴里没话找话似的,逻辑混乱地解释自己方才被少年听去的话。 “但、但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我不喜欢肾虚的男人……当然也不是说喜欢肾虚的男人。” “我是说,我喜欢……” 脖子被枯枝般的五指一把扼住,少女就好像一只被抓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郁厘凉垂落目光,盯着她的眼睛,阴鸷道:“杀了你。” 沅沅:呜呜呜,她断头饭还没吃完。 怎么办,竟然凶残到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地步了。 她感觉她的小奶狗好像已经疯掉了。 “解药还没有给殿下吃……殿下再忍一忍好嘛?” 郁厘凉阴沉的目光盯着她,过了会儿才松开了手指,挥开珠帘大步离去。 沅沅抚着脖子上被他掐过的地方,后背几乎又沁出了一层冷汗。 现在她已经不用挣脱命运了吧? 可她却还是没有办法自私的跑路…… 沅沅忍着脖子上的疼,继续啃了一口鸭腿。 在死之前,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吧。 毕竟她好像也有些挣扎不动了。 到了下午,宫里便来了一群太医。 就像三甲医院里遇到疑难重症的时候,一群白头发专家就会带着专业的技术聚集到一起联合会诊。 在一群老头子的包围之下,沅沅从荷包里倒出来了一个纸团,又从纸团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团,最终打开小纸团之后,露出了一颗平平无奇的白色珠子。 太医们顿时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白珠子捧起来,带走研究。 在天黑之前,为首的张太医激动难忍道:“殿下,这颗珠子确确实实是饕餮之毒的解药。” “殿下有救了!” 但是,郁厘凉有救的同时,事情却又出现了转机。 不仅饕餮之毒是世间极其罕见的毒,就连这份解药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解药。 是以郁厘凉想要立刻解毒,却必须得有一份极其好的身体底子,方能承受药性。 倘若没有发生过坠崖的事情,以少年青壮的身骨承受这颗解药也许会有些许震荡,但也不会有大碍。 可后来郁厘凉却内外皆损,元气大伤,哪怕眼下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实际上内里却消耗的厉害。 若直接吃了这药丸,却是万万承受不来的事情。 所以…… “要找一个身体康健之人吃下这颗药丸,让殿下饮其血。” 这样做的好处不仅可以让二皇子以最为稳妥的方式解毒,还不会刺激到他的身体。 最终,太医们商量了一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提供药丸的沅沅头上。 理由很简单,药丸是她给的,万一她下了毒,她肯定不敢吃,或者要给自己解毒。 这样也省的给二皇子额外增加风险。 沅沅顿时想起了那日被一百个跑完马拉松后脱鞋子的臭脚味支配的恐惧。 但在少年冰冷的注视下,沅沅颇有种服毒自尽的觉悟,痛苦地吞了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少女没死,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收拾东西下班。 到了晚上,碎花一直都很紧张沅沅的动向,生怕这药有个什么副作用。 沅沅被她的小心翼翼整得愈发像是个尊贵的大熊猫,又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 待屋里送来热水之后,碎花伺候沅沅沐浴的时候,碎花顿时惊讶。 “这个药丸竟然可以让胸变大?!” 沅沅:“……不是的。” 这是她自己胖的,和药丸无关。 她说完自己又感到一丝尴尬和惭愧。 毕竟少年瘦成了那样,她却胖了…… 她要告诉人家自己是郁闷胖的估计都没有人信吧? 夜里碎花需要守着沅沅,防止少女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临睡前,碎花对沅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姑娘……” 沅沅缩在被子底下,假睡的眼珠子顿时不动了,颤颤地睁开了眼。 她的眸子又圆又大,在烛光下看起来有点点像猫眼。 可她的目光很清醒,分明没有半点睡意。 碎花:“姑娘明明不开心,或许可以表现出来,至少……让殿下知道。” 沅沅:“……” 她表现出来了。 她一直在吃……可是大家都没有发现。 “碎花……” 缩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了脸蛋的少女闷闷道:“我没有嫌弃他肾不好。” 虽然,她没有亲身验证过,但她真没嫌弃。 碎花:“……” 哦。 吃完解药后的沅沅接连三天都一直在一群太医老头子的包围之下诊脉观察。 到了第四天,太医最后一次给沅沅诊脉,询问她道:“姑娘现在有什么感觉?” 沅沅:“想吃酥鸡。” 太医:“这也是药丸的功能?” -- 第120页 “不是,是我饿了。” 太医:“……” 安排完沅沅饱餐之后,沅沅终于得到了太医们的统一认可。 经过这几天的诊断调养,少女已经成为了一颗合格的解药。 大家露出欣慰的笑容,并且鼓励沅沅:“为二皇子解毒的事情就麻烦沅沅姑娘了。” 沅沅:“不麻烦不麻烦……” 毕竟如果没有这个事情打岔,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二皇子震怒之下捏死了。 天黑了之后,范湍亲自来到了沅沅门外,请沅沅去二皇子的寝屋。 终于到了解毒这个环节,沅沅要再一次面对少年,她的心口就仿佛揣了个兔子一样,又开始“扑通”“扑通”个不停。 碎花陪着沅沅一直走到了那间屋子门口,然后碎花就在门外停留了下来。 “姑娘自己进屋去吧。” 二皇子如今的脾气变得愈发喜怒无常,易暴易怒,他的屋子寻常人反而不敢轻易踏足。 而解毒的步骤太医们也都已经交代过了沅沅,确实也不需要旁人陪伴进去。 沅沅抬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她怔愣了一瞬,而后才下定决心直接推开。 室内燃了淡淡的冷香,屋子里甚至也没有暖炉生碳。 沅沅喜暖,少年却好似习惯了冰冷的环境,叫她进来就先是一个哆嗦。 “啪嗒——” 身后的门被人直接合拢。 沅沅徐徐吐了口气,一步步往房间深处走去。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偏偏还是碰到了一个凳子,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沅沅差点绊倒,赶忙扶稳身子远离桌子旁,越来越紧张地走到了门帘后。 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将那门帘掀起了一个小角。 屋子里只有郁厘凉一个人。 到了夜里,他却并没有上榻,而是倚靠在了往日窗下看书的那张长椅上。 铺着狐裘的长椅末端摆了一张雕花矮几,上头放置着一些杂书与茶具,靠近长椅头部的位置却是个简易的檀木书橱,少年的背便倚靠在橱壁上,一条腿曲起踩在柔软的狐裘上,另一条腿却踩在地上,随意的姿态看上去很是放诞轻慢。 他并没有看向沅沅,而是盯着窗棂上的花纹。 少年抿着唇,眼底冷漠。 “殿、殿下……” 沅沅紧张地握住袖子,试图开口说些什么让自己放松下来。 “那个……殿下现在可能有点恨我,但为了解毒,还希望殿下不要在意……” 沅沅发觉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声音也愈发没有了底气,“就……短暂地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或者……或者也可以把我当成别人。” 少年转过阴沉的脸,不耐地启唇,“啰嗦。” 沅沅内心默默流泪。 他现在真的好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那……” 被他一凶,她结结巴巴更有些不知所措。 可还没等她憋出旁的话来,下一刻便被少年直接抬手拦腰抱到了怀里。 沅沅的心差点都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撞到他的身上。 是他们分别许久之后,从来没有过的近距离。 偏偏他眼下却又是那样的危险,又让人害怕。 沅沅小手僵硬着扶住他的肩,有些不知所措。 郁厘凉垂眸盯着她,语气忽然暴戾,“不想帮我解毒就滚。” 少女身子瞬间一颤。 “想……” 她颤抖着睫,语气轻轻道:“特别特别地想。” 郁厘凉却没动。 沅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好自己抬起手,紧张无比地解开了腰带。 许是出于对她的恨意,郁厘凉接受了用她的血来解毒。 太医说,要趁热。 也就是说,要直接咬破她的脖子,喝最新鲜的血。 沅沅当时就被这种解毒的设定给雷倒了。 但一想到少年身上的毒,她只好又抠着脚趾忍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特别得冷。 导致沅沅过来之前穿得特多。 所以她脱的时候,就要褪去一件又一件的上衣。 直到娇娇弱弱的身体暴露。 腰上堆叠着层层叠叠的衣裳,由深到浅的渐变宛若花瓣。 沅沅上身只余下了一件薄软亲肤的柔软里衣,半透的里衣底下映出了红色的系带,还有一片薄薄的抹胸。 即便如此,沅沅一侧的脖颈仍然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虽然少年可以自己一步到位地扯开。 可他眼下就像个厌食儿童,根本不会主动去碰沅沅。 还得沅沅自己把自己剥好,免得厚厚的衣服挡住了他的脸,要让他以最方便的姿态优雅进食。 所以到了最后一个步骤,也是少女自己害羞地抬手剥开了领口。 雪白细腻的锁骨与脖颈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肌肤柔腻如白梨花瓣一般,幽幽地散发出清甜的气息。 那股属于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拥着一团暖融融的热气扑入郁厘凉的鼻息间,令他微掀起眼皮。 沅沅偏过头去,被他的目光注视着身体的感觉,让她紧张地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可下一刻少年却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抬高。 -- 第121页 沅沅触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呼吸蓦地一窒。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拨开了她的脸,一只手臂忽地箍紧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沅沅的下巴瞬间磕到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的姿态宛若交颈天鹅一般,拥抱在一起。 郁厘凉盯着那片香甜细嫩的皮肉,幽黑的眸光愈沉。 他的另一只手掌按在少女的脖颈后,终是俯身咬住了她。 沅沅痛得一个激灵,却还不敢乱动。 生怕他一生气,又不肯解毒了。 努力忽略着对方沉闷的喘息扑在她肌肤上的敏感反应,她脑袋此刻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一会儿怀疑人生,觉得这种解毒方法其实真的很不科学…… 一会儿又为自己感到忧心忡忡,怕他会不会碰巧直接咬到她大动脉,然后……她就血崩而死? 好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少年终于离开了她的肩。 他苍白的唇瓣上沾着红艳艳的血,看上去更像是个……会吃人的美艳男妖? 他敛去眸底的暗晦,一只手仍然握着她的后颈,继续掐起她的脸颊,喑声问她:“疼吗?” 沅沅眼角溢出水光,声音有些哽咽,“疼的。” 他盯着她,极其缓慢地舔去唇角的血渍,苍白的喉结微微滑咽。 “疼就对了。” 少年眸色幽深,语气却愈发阴狠。 “迟早杀了郁厘泽,让你更疼!” 沅沅:“呜呜呜?” “卜、熏、屯……” 沅沅顶住脸颊被他掐住的压力用力挤出“不心疼”三个字。 但过于扭曲的声音显然无法被对方接收到。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怎么可能会心疼那个死孩子。 她又不是什么变态老阿姨就喜欢老牛吃未成年的小嫩草。 而且那死小孩哪里有他嫩╥_╥? 第44章 奶狗变疯狗(4)…… 头一天晚上,府里人几乎都绷着心口,对于这种解毒的步骤既是好奇,又是担忧。 好奇的是碎花。 她在想这玩意儿能不能壮阳? 担忧的也是碎花。 她又想,要是殿下冲动之下直接咬死了沅沅,那壮了阳岂不是也要便宜了别人…… 对着那轮皎洁的月亮,碎花发出了略为沧桑的感慨,大概人世间的男女之情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总之不要肾虚,肾虚容易产生虐恋情深。 头一次给郁厘凉咬了一口之后,沅沅莹白的肩上被撒上了一层粉末,凝结成痂。 少女眼角噙着未干的泪痕,小小一团蜷缩在他的怀里,衣不蔽体,看上去仿佛刚刚在他的怀里发生过一场什么极其香艳画面。 郁厘凉冷冷地盯着那道牙印,又过了片刻,才替她将衣服合拢。 少女无疑是热乎乎的,香喷喷的,丰肉微骨的身段让她抱起来更像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可她的心是狠的。 额角那道已然痊愈的伤疤产生出的幻痛在不断地提醒少年一个冷酷的事实…… 她不爱他。 郁厘凉抬起手,抚了抚那道疤。 极其隐忍地压制住心口翻涌的暴戾,他愈发冰冷的目光毫无情绪地掠过怀里的少女。 他想,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沅沅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睡梦中仿佛一直被一道又阴又冷的目光注视着,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沅沅才浑浑噩噩地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个人,是一头小肥羊。 她有着短短的四肢,和绵绵的白毛,但因为过于肥嫩,导致她根本跑不动路,跑几步就要喘好几口,行动上可以说费力的不行。 于是绵羊沅就以咸鱼的信念慢吞吞地往前挪动,在半道上遇见了一只拥有着白色绒毛奶里奶气的小奶狗。 小奶狗嗷呜嗷呜过分可爱,绵羊沅看着他身上的白毛和自己身上的白毛,顿时觉得他俩是同类。 于是高高兴兴地拉着小奶狗一块去吃草。 结果郁厘奶狗一边陪她吃草,一边哈喇子情不自禁地对着她流得更长。 绵羊沅去哪里,他就像是绵羊沅的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跟上。 沅沅:感情这是一只牧羊犬。 于是绵羊沅每天和他一起吃草,高兴的时候还准许他用小舌头舔自己两口解解馋。 直到有一天,绵羊沅终于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看见了一只公羊。 绵羊沅兴奋地告诉郁厘奶狗,她看上了一只公羊。 岂料郁厘奶狗顿时长出了长长的獠牙告诉她,他现在是钮钴禄狗。 绵羊沅:不……不是小奶狗吗? 郁厘狗面无表情地一口叼住她的脖子,目光阴沉地揭露了阴谋。 一只羊太少了,不够吃,所以他潜伏在她身边就等着她找对象。 这样可以一次性吃俩。 绵羊沅无措地蹬着肥美的四肢为自己求饶,她……她还会下小羊!可以下一窝给他吃! 郁厘狗面无表情地表示,她下崽的速度太慢了,现在是5G时代。 绵羊沅顿时发出绝望的声音:她还可以换内存条! …… 沅沅从梦里醒来后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冷…… 可能是再一次被梦里的恐怖冷笑话给冻到了吧。 -- 第122页 早上从榻上爬起来后,沅沅就一直觉得头轻脚重,四肢发软。 脑袋还有些许的胀。 难道是少年昨天太渴了,喝多了导致她今天贫血? 沅沅觉得自己早上需要多吃点高热量的食物为自己补补身体。 但她闻到了桌子上那些包子油条豆浆甚至是喷香扑鼻的鲜羹汤时,都毫无胃口。 沅沅抓着筷子想要夹东西的时候反而手指也变得十分不协调,立马把筷子给弄掉在了地上。 筷子掉了怎么办? 沅沅的下意识回答她:捡起来。 于是头昏脑涨的少女就滑到了桌子地上摸来摸去都没找到筷子。 她觉得脑袋越来越晕了,眼睛也越来越花了,干脆又重新爬出了桌子底下,却又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来的柱子。 她顺着那条柱子往上摸去,却被人一把掐住了手腕。 柱子……是活的? 下一刻沅沅被对方忍无可忍地从胯/下提了上来。 少年抿着唇,目光冷冷地看着被他拎着后领提在手里的少女。 沅沅的脸颊红通通的,目光也充盈着水雾,仿佛含了晨露,水光莹莹。 就像喝醉了酒,少女的意识都迷迷糊糊的,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都没想起来他是谁。 沅沅被一把提到了座位上,委屈地小声道:“筷子……筷子掉了。” 然后旁边的人就凶巴巴地塞了双筷子给她,语气冰冷,“吃。” 沅沅乖乖地“哦”了一声,开始吃筷子。 旁边的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又把一碗汤塞她手里。 “喝这个。” 沅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凶狠和不耐,柔弱的身躯轻轻瑟缩了一下,立马又乖乖地抱住汤碗喝汤。 “咕噜咕噜咕噜。” 一大碗汤就进了少女的肚子里。 沅沅喝完之后,大大的杏眸立马又找到了那个人,乖乖地等着他下一道指令。 郁厘凉垂眸望着她的目光愈发阴沉复杂。 沅沅忍着忍着就没忍住,一张嘴把刚才喝下去的汤全都吐在了他的袍角。 吐完以后好像把灵魂也吐了出去。 沅沅的躯体变得软绵绵地又要滑倒,被人再一次一把扯住了后领,悬在了半空。 范湍请来了太医院可靠的老太医。 在给沅沅诊完了脉后,老太医对着二皇子殿下道:“想来是昨夜里受了风寒……兼之那解药的作用,这才使得沅沅姑娘高热不退,神智不清。” 受了风寒…… 昨晚上很冷么? 少年顿时想到昨晚上少女在他怀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褪下衣裳的情形。 郁厘凉抿了抿唇,听着太医交代的事项。 “微臣会尽快让沅沅姑娘痊愈,不叫她耽搁殿下解毒的事情。” 少女如今是二皇子珍贵的解药,由不得太医敢不重视。 但为了防止万一,在沅沅痊愈之前,太医当然也是不建议二皇子再去接触她的血了。 郁厘凉垂着眸目光沉沉地盯着榻上少女红扑扑的小脸,对太医的话不置可否。 天黑了下来。 外面冷风嗖嗖,寒风犹如钢刀一般剐着面颊。 冷得完全是显而易见。 沅沅的室内生了几个碳炉,暖得叫人浑身发汗。 碎花给沅沅擦了擦小脸,又擦了擦小手,替她掖好被子之后,便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室内静得只余下了少女的呼吸。 沅沅一直睡到了半夜,终于被热醒了过来。 她抓了抓缠在汗渍渍黏糊糊脖子上的头发,抬脚不耐地把被子蹬开。 结果下一秒,被子却又自己爬到她身上,还体贴地钻到她下巴底下,想要被她的瓜子脸给压住。 少女颦起眉,抬脚又蹬。 这次被子仿佛犹豫了一下,过了会儿却还是坚持爬上了沅沅的身体。 沅沅顿时愤怒了。 少年欺负她也就算了了,现在连个被子竟然也敢欺负她了? 沅沅再一次一脚蹬开被子,睡梦中嘴里咿咿呜呜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 “再闹……打洗你……” 郁厘凉站在榻前,垂眸看着少女不知道第几次蹬飞了被子。 直到她反手抹了一把小脸上的汗,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他乌黑的眼眸里才露出了些许茫然。 是醒着的? 冰冷的手指掐住少女的脖子,郁厘凉拢着眉心。语气冰冷地警告。 “杀了你。” 可少女还是无所畏惧地蹬飞了被子,甚至还在他冰凉的手指上蹭来蹭去,露出了一脸的餍足。 少年沉默地发现,这句话在她睡着的时候说好像没什么作用。 度过了一个燥热难安的夜晚,沅沅早上意识苏醒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好累好累。 尤其是她的两条细细弱弱的腿,就仿佛彻夜做了什么高强度的运动,肌肉酸痛。 但她昨晚上仿佛同样也做了个离谱的梦,梦见自己和被子打架。 她拼命地蹬拼命地蹬,可被子就好像成了精一样,疯狂地碾压她一整晚。 要不是被子没有性别,沅沅差点都要以为这是一条什么色眯眯的男被子。 沅沅睁开黏糊糊的眼皮,然后瞬间就惊呆了。 她发现她整个人不仅完全被被子包裹起来,在她脖子以下的位置,脚踝以上的位置,还各自捆绑了一条绳子。 -- 第123页 从路人的视角来看,沅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特大号的糖果。 少女根本就动弹不得,更别提蹬被子了。 所以……昨晚上果真有一个男被子鬼潜进她房间了吗? 经过这种极端捂被子的手段,沅沅除了身体水分流失过多,但却神清气爽,头不昏眼不花,四肢也恢复了以往应该有的活力与状态。 精神抖擞之后,沅沅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地饿了起来。 昨天她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大清早上就人事不知地昏倒了。 碎花摸了摸沅沅已经不烫手但却黏糊糊的脑袋,放下心的同时,又让人准备了热水,让沅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待收拾干净之后,沅沅才饿的两眼发绿地想要奔到桌子旁边,准备大开吃戒。 才吃到半饱的时候,范湍却经过了沅沅吃饭的小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只是路过一样,丢下句阴阳怪气的话。 “姑娘就这么对待我们殿下?” 沅沅:“……” 所以她吃早饭不等少年,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么? 等沅沅用完了早膳之后,范湍早就没了人影。 可沅沅的心口总感到有些发虚,问了问身边的碎花:“二皇子今天出府去了吗?” 碎花摇头,“二皇子还在睡觉?” 还在睡觉? 沅沅有些迟疑,“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毕竟他醒着的时候,目光又冷又凶,让沅沅根本不敢正眼去看他的。 好在碎花并没有顾虑那么多,反而有些惊讶沅沅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是姑娘的话,当然可以。” 碎花一口答应了下来。 郁厘凉所在的房间仿佛永远都是死寂沉沉的气氛。 这里不热闹,不吵闹,也没有丁点的人气。 沅沅想到书里,以他的性格和经历,仿佛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寂寞很寂寞的人。 可他习惯这种寂寞,也不会感到寂寞。 就连与女主宁兰楚相处的时候,他的周围仿佛也无形地笼罩了一个玻璃罩子,那种冷清的谪仙范儿,既给读者带来了男二高冷疏离的神秘落差感,也造就了他不如男主对宁兰楚用心,所以注定只会是男二的设定。 沅沅独自掀开帘子进了寝屋,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看见卧在榻上睡容沉静的少年。 他的额角有一道疤痕。 宫里定然是为他用过了最为上等珍贵的药膏,却仍然留下了一些痕迹,可见是永远都消退不去的。 沅沅又想到那天他跳下来的情景,终于不敢再自欺欺人。 他不是被风吹下来的,也不是恨她恨到跟下来想掐死她。 他是真的不在乎她只是个替身…… 沅沅看到他瘦瘦的脸颊,心口又有些揪住。 她伸手去碰他的脸,却不曾想还没碰到,少年就陡然睁开了那双寒冷的黑眸。 沅沅吓得连忙缩回了手指。 郁厘凉缓缓朝她看去。 沅沅下意识转移话题,想要掩盖自己刚才的举动。 “你……你以前没这么瘦的。” 沅沅手指掐着裙摆,闷闷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养得只剩下骨头了。” 郁厘凉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低声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不吃不喝,自然就瘦了。” 沅沅呼吸都微微一窒。 她眼里终是忍不住又氤氲出了水雾。 他本来吃得就已经够少的了。 “你……你别恨我了好么?” 恨一个人,那么辛苦,那么难受,必然也很难快乐起来。 虽然少年从前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快乐,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憔悴。 郁厘凉目光扫过她的泪眼,没再开口。 沅沅调整了两日,太医又谨慎地给她检查过后,又让她继续去给郁厘凉做解药。 解药的周期并不算长,却一定要保证少年的身体彻底康复。 毕竟是积累了七年的沉疴旧疾,解毒的过程也自当循序渐进。 即便二皇子殿下日后痊愈,亦可继续饮其血,巩固本元。 沅沅自动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是说眼下的她就是一瓶极好的营养品,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大概有了上一次受凉的经验。 所以入了夜后,二皇子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屋子里顿时也都放入了炭盆火炉,将室内熏得暖融融的。 不仅如此,就连沅沅沐浴的场所都直接搬来了郁厘凉的浴池里,享受着和少年同等的待遇。 沅沅泡在了郁厘凉一直用的浴池里,才发现原来少年用的浴池竟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么? 因为池子真的好大,水也真的好深…… 沅沅想象了一下少年长手长腿从容下水的潇洒姿态。 那温热的水会慢慢地没过对方紧实的小腿,没过他健壮有力的大腿,然后没过他的……八块腹肌。 沅沅“嘶”了口热气,不敢再想下去。 毕竟眼下她要是双脚着地的话,大概会直接没过头顶。 冒着可能会被淹死的风险,沅沅被丫鬟们搓洗干净,又拿着柔软的裙子裹上。 这裙子看着就像是睡觉穿的睡裙,很显然是穿不出门的款式。 虽然沅沅也看不出是个什么面料,但柔柔软软的质感,就连上面的刺绣都不硌手。 -- 第124页 一旁丫鬟看她极有兴趣地抚着胸口的刺绣,小脸通红,“姑……姑娘……” 沅沅:“这做工是极贴心的,还生怕我穿着不舒服呢。” 丫鬟解释:“不是的,姑娘。” “绣娘是怕姑娘会硌到二皇子。” 沅沅:“……” 哦,差点忘了,她现在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下人们立马又纷纷从室内撤离,生怕会打扰到二皇子殿下的清静。 过了片刻,沅沅才又摸到了少年的寝室内。 果不其然,郁厘凉仍然在上一次那张长椅上等着自己。 沅沅这次身上只有一间薄薄的睡裙,倒也省得再脱外衣。 少年垂眸仿佛在专注地看书,连个眼风也没给她。 沅沅提前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自觉地爬上了长椅,温温吞吞地跪坐在了他跟前。 “殿下……” 郁厘凉余光瞥见她紧紧抓住袖摆的手指,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他略一迟疑,一只手臂抬起,落下了少女细软的腰窝上,仿佛揽住了一团绵云。 沅沅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臂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殿下,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就将他的手臂推开,又转身趿拉着鞋子跑进了室内。 臂膀内那团绵绵软软的东西忽然消失不见,郁厘凉抿紧了唇角,黑眸沉沉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过了会儿,他就瞧见少女裹着一床厚厚被子过来。 那条被子还极其的眼熟…… 如果不出意料,那是郁厘凉平日里睡觉时会盖的被子。 沅沅很显然是爬到了他的寝榻上,直接拽了一条被子过来。 虽然这次屋里头暖融融的,根本没有先前冰窟一样的冷了。 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让自己受凉,耽搁少年的解毒大计。 沅沅特意做了充分的准备。 少年盖的被子显然又重又沉。 沅沅光是背过来都生出了薄薄的汗意。 待她好不容易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爬上了长椅,却马失前蹄,一脚踩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沅沅意识到了这点,心中警铃大作。 她连忙抬脚避开,身体却一下失去了平衡,然后连人带被,直接砸在了少年的身上。 沅沅:“!!!” 少年虽然瘦,但身上该硬的地方还是很硬,直接撞得她脑袋瓜头晕眼花。 沅沅双手穿过他的肋下,勉强揪住了他的衣服,却屁用没有。 后领再一次被人提了起来。 对上少年不怎么好的脸色,沅沅捂着发红的额角欲哭无泪。 “我……我是好心的。” 沅沅记得很清楚,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胸口明显也发出了“咚”的一声,让她愈发不安。 毒还没解,别再被她给砸伤啊…… 郁厘凉的目光却巡睃过她的脸颊,脖子,最终落到了她的胸口。 这会儿少年阴晴不定地眸子里才掺杂入一丝不解。 他缓缓启唇,冷淡地给出评价:“不大。” 沅沅脸蓦地一红。 这……这还不大? 他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沅沅装傻:“啊,什……什么?” 少年掀起眼皮朝她看去,言简意赅道:“那天,那么大。” 沅沅:“………………”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脑回路。 他不是嫌她小。 而是极有可能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 沅沅仍然记得那时候还被貌美当成了奶妈。 因为虚荣心使她不小心多塞了几个馒头。 沅沅低头看了一眼相比较那天明显瘪下去的尺码,愈发尴尬。 “是装的……我垫了馒头。” 少女口吻羞耻地给出了解释。 “馒头也能伪装?” 他突然与她讨论起这个话题,让沅沅几乎连个准备都没有。 沅沅愈发有种外强中干逞强的气势,“当然可以,都是一样得白一样得软,怎么不可以呢。” 不要说得她好像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好么? 少年略显阴沉的目光却盯着她不准许长期盯的位置,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迷惑。 “一样白?” 沅沅:“……” 她恨这个没有小视频的年代,让少年几乎纯洁到让她想要抠jio。 他虽然看过了披着三字经皮子的书,但那上头只是简陋的线条与场景的勾勒。 没有颜色,没有3d效果,更没有活灵活现的场景。 要是眼神不好使的,大概就只能看出来两只光秃秃的大虫子在用关键部位打架而已。 沅沅正想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胸口忽然被戳了一下。 对方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指,这次却若有所思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样软。” 沅沅顿时瞳孔地震。 “但馒头是甜的……” 少年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虽然没有直说,但他的迷惑却是毋庸置疑的,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沅沅一把掐住自己的大腿。 真得好想挖个地洞立刻逃跑。 求求他不要再一脸阴沉地探究她的馒头是什么味的了好不好? 她自己又不可能低头尝过自己的馒头……总不能主动邀请他尝一尝看看是啥味的,然后再告诉她? -- 第125页 少女白皙脸颊上浮着红霞,耳尖都滚烫滚烫。 她发现这样脑补就更涩情了…… 沅沅这时候冷不丁就想起了室友当初给她讲的那些冷笑话集。 有一次室友邀请沅沅去她家倒垃圾。 沅沅问,倒什么垃圾? 室友说,邀请她到她家去倒皇色废料。 沅沅当时就被这个没有营养的冷笑话给尬到脚趾抠地。 现在她后悔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接受邀请,去室友家把脑袋里的颜色废料倒一倒。 还她大脑一个纯净环保的绿色环境。 第45章 以咸鱼之身饲疯批之狗(…… 少女莹白的眼角透着微微的红,圆润的脚趾也蜷缩起来,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分外羞窘。 仿佛这是一个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郁厘凉盯着她娇羞躲闪的模样,并不能很深地领会到她羞耻之处。 他自幼孤僻,没有同龄人把臂同游喝花酒的经历,也没有让宫女丫鬟们贴身过。 但独独是遇上了少女,她便几乎承包了他所有的好奇。 牵手,拥抱,亲吻,每一个疑团解开,背后都是如此的美妙。 哪怕只是让她看着他情难自制的抚慰,都会使得他的愉悦更上一层阶梯。 沅沅身上的裙子是件露着领口的裙子,倒是极为方便下口的模样。 雪肩与颈交接的中间位置上,是一道深深的齿痕。 郁厘凉眸色微沉。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齿痕,却极喜欢这样的痕迹。 这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他长睫微垂,手臂陷入她柔软腰窝,将她的身子箍紧一些,紧紧地将他贴住。 少年俯下身,面颊缓慢地贴近上去。 他还并未咬住她,可他落在她肌肤上的呼吸都会惹得少女微微的颤栗。 主要……是他太磨人了。 一口咬下去的事情,他却分出了许多步骤般,又是指腹摩挲,又是暧昧地恍若亲吻。 这种事情就像打针一样,在针落下来之前,沅沅几乎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敏感到了极致。 他轻轻的触碰,都让她汗毛倒竖,甚至想要发出怪怪的声音。 “殿下……” 少女压抑地小声叫他。 她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娇颤,像小奶猫勾人的小爪。 沅沅发现,他这次真的是太慢了…… “可以换种方法……” 少年冷不丁地说道。 沅沅诧异,蓦地转头朝他看去,微张的小嘴却一口啃到了他的鼻尖。 沅沅:“………………” 她忘了,他们现在还是保持着交颈鸳鸯一般的姿势,他俯着脸,她仰着头,这么一错位,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沅沅当然不敢一口把少年高挺秀美的鼻尖给咬掉。 她微微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少年白皙鼻尖上的小小牙印。 “对……对不起。” 沅沅尴尬到甚至怀疑自己会死。 少年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盯着她,温吞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鼻尖,抚到了一丢丢的口水。 沅沅决绝地闭上眼睛,只把自己当做是托盘里蒸好的一条咸鱼,一把扯开领口,“殿下请用。” 郁厘凉瞥了一眼她过于激动扯开领口处露出的沟壑,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换种方式。” 这次少年的声音更加清晰明了。 沅沅微怔,茫然地朝他看去。 “殿下说的……该不会是……是……” 该、不、会、是、想、睡、她、吧! 据说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而且是太医院里资历最为老练技术最为高端的太医们共同得出来的优质方案。 据他们多年的经验来看,合欢的方法实则比喝血要更为行之有效。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天子会强烈要求郁厘凉松口答应娶宁兰楚。 哪怕不娶,也要让宁兰楚成为他的女人。 但也恰恰因为有宁兰楚的例子在前。 太医们又统一认为,先前那般漂亮的宁家千金都遭到了二皇子殿下的无情拒绝,换成眼下这个丫鬟出身的少女就更不必说。 众人打量着郁厘凉冷冰冰的脸色,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二皇子殿下极有可能不喜欢女人。 是以,沅沅变成了少年解毒血包的身份才由此上线。 但换一种方式,这样就不必再像先前那样受凉,也不必再受伤。 沅沅还在不可置信地揣测:“殿下说的该不会是……” 郁厘凉打量着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似乎察觉出了她的躲闪,语气略显阴沉地给出答案。 “吃掉你。” 沅沅:QAQ 不要啊,她皮老肉柴心黑,不好吃的。 少女哆哆嗦嗦地想要从他怀里爬起来,岂料她一动,就立马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不许动。” 少年冷冷地警告。 沅沅果然立马就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如果是别人说这个话,沅沅也许还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用夸张的手法来吓唬她。 但如果是郁厘凉,那……甚至是真的概率反而更大。 因为他的饕餮之毒还没有完全解除…… 少女就像只行动受到限制的小奶猫,趴在他胸口轻轻地喘息着。 -- 第126页 然后不到半个时辰,沅沅就睡着了。 郁厘凉后背倚在书柜上,一整晚都没有动过。 少女睡在他身上,与他四肢交缠,体温相熨。 往日里冷冰冰的怀抱今日却暖融融的,将热流传往他的四肢百骸。 就连麻木的指尖都有了热气。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觉得自己仿佛又像个“人”了。 可是,做人的滋味,有时候会甜蜜到如浮云霄,有时候又会摧心剖肝,会让人肝肠寸断。 …… 沅沅这一觉睡得美滋滋的。 这次她在梦里变成了一只晒着太阳的小考拉,她趴在树上一整晚都不会显得很累。 除了胸口闷的慌…… 隐约记得自己胸口仿佛有两个馒头,所以压在树枝上才会闷得慌。 考拉沅想爬起来换根树枝爬爬,可这根树枝仿佛成精了一样,竟然把她给卡住了。 考拉沅顿时着急了起来。 就算是真馒头压久了也会变成大饼的好嘛? 这一急就把沅沅给急醒了过来。 沅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天又亮了。 她以为自己这次和前一次一样,都还是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 结果没想到一转头就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 她竟然还保持着昨晚上的姿势趴在少年的怀里。 更恐怖的是,他们四肢都缠一块儿了……难怪梦里怎么挣都挣不脱! 看到少年长长的黑睫轻轻抖动,沅沅立马阖上眼睛继续装死。 郁厘凉睁开了乌黑的眸子,意识也微微混沌。 近乎午时,外头的阳光正是灿烈。 在沅沅跳崖后的一段时日里。 郁厘凉时常会彻夜难眠。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睁着眼睛度过黑漆漆的夜晚。 哪怕精神紧绷得再是疲累,让他觉得身体透支到了极端,亦是难以合眸睡去。 他只能走到哪里算到哪里,身体吃不消时,便会就地坐躺下,汲取些许睡眠。 即便是昨夜少女在他怀中,他亦是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却不曾想,听着她的小呼噜声,他竟也跟着眼皮发沉,陷入了从所未有的沉睡。 少年眼睫轻轻垂落,目光落在了沅沅柔软乌黑的头发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这么沉了。 “你,醒了?” 少年初醒来的嗓音,带着沙沙的喑哑。 沅沅闭着眼睛不动。 郁厘凉却继续垂眸说道:“湿了。” 沅沅:“……” 她伸出一只手偷偷擦了擦下巴,发现是干的。 哪里湿了?她又没流口水…… “下面。” 沅沅浑身的暖洋洋的,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直到她试着动了动腿,顿时发现自己无形之中仿佛打开了身体的水龙头开关,有什么东西在哗哗流淌。 沅沅的脸瞬间涨红,从少年的身上弹坐了起来。 是她的大姨妈! 沅沅羞耻地抬头对上少年淡定的视线。 偏偏郁厘凉还把她当傻子一样,在她耳边提醒。 “湿得更多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呢? 那当然是因为,她流淌出去的大姨妈,全都淌到了他的身上。 沅沅僵住身子不敢再乱动。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但在死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少女抽了口冷气,“我……我不是在尿床,我是在流血。” 她就连说话的节奏都在吸着气儿轻轻地说,生怕一个大嗓门震得血流更加欢畅。 “就是,那个大姨妈,癸水,月信,你,懂吗?” 郁厘凉似懂非懂地打量着她。 “就是一个月来一次的东西,女孩子都会有的……” 少女仍然在红着脸朝他努力地解释。 却不曾想少年仅是淡定地将碎花叫进了屋子来。 然后沅沅就看见少年语气平静地吩咐:“去准备些月事带来。” 碎花微微诧异,便自觉下去让人去准备。 郁厘凉吩咐完这些,这才瞥了一眼怀里不敢胡乱动弹的少女,缓缓答她:“我懂。” 她之前在这里的时候,不管是衣服还是月事带,哪怕是她贴身穿的小衣,府里的管事都要先拿过来给少年过目。 再由少年挑选出顺眼的款式,最后才会送去沅沅那里。 所以郁厘凉在第一次看到月事带的时候,就一直懂。 沅沅顿时感到深深的无语凝噎。 他懂,但他刚才就是不说。 就非得要她羞愤欲死,才装酷地当着她的面吩咐别人? 该懂的东西不懂,不该懂的东西全都让他给懂完了。 经历了一个极其血腥的起床过程。 沅沅和少年各自去清理更换了一下衣服。 等沅沅在洗漱好,梳好漂亮的发髻之后,显然已经到了晌午。 跳过了早饭,沅沅去吃午饭的时候就在餐桌旁看到了郁厘凉。 他眼下恢复了正常的饮食,吃得却也不算太多。 按着太医的话来说,就是痊愈之初,一切都要尽量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沅沅看着桌上都是补血益气的汤汤菜菜,脸颊上又微微发热。 -- 第127页 该不会全府的人都知道她来大姨妈了吧? 沅沅埋头苦吃,吃饱了之后,发觉少年深沉的视线光仍旧落在她的身上。 沅沅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范湍忽然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屋来,对已经吃好了的郁厘凉道:“殿下,圣上派了人来,要传召您。” 郁厘凉闻言却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姿态。 他蓦地扫了沅沅一眼。 离开之前,少年却忽然问沅沅道:“你上回说,郁厘泽不能死?” 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沅沅立马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是这样的……我也只是希望他、希望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郁厘凉抿着唇不说话,却又继续用阴翳地眼神看着少女。 沅沅瞬间感觉到了那种不自然的气氛,她选择扭头回避。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人掐住,重新扭了回来。 沅沅脸上的肉肉顿时被掐出了层次感。 “唔……” 红红的小嘴被迫撅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只滑稽的鸭子。 郁厘凉盯着她,逐字逐句地说道:“太子之位,只会是我的。” 沅沅:“哦……” 但她就算是皇帝的私生女,她也不可能和他抢皇位的吧? 少年幽幽的目光注视着她,终是松开了手,起身离开随着范湍出了府去。 天子这次的特意召见,对于郁厘凉而言,其实并不难猜。 他在宫里里杀了人,这件事情会传到天子耳中,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进了宫后,郁厘凉便在大殿门外跪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得到了天子的接见。 天子看着他气色俨然比先前好许多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压下了心头的惊讶。 一旁的陈公公却沉不住气,暗中不住地打量着二皇子的脸色。 虽先前也听说二皇子是找到了解药,可这解药的效果是不是未免也太好了些? “你既已忍受了七年,想来接下来解毒务必要求稳妥,切不可在解毒的时候功亏一篑。” 天子语气淡淡地交代了一句。 郁厘凉抬眸瞥了他一眼,口中冷冷地答了个“是”。 天子见他答应的爽快,反而又没了话说。 好像被自己儿子顶撞习惯了,他今天突然不再顶撞,倒是让天子感到一丝丝得怪异。 天子搁置下了家长里短的话题,转而问道:“你想杀了三皇子?” 郁厘凉抿着唇角,未有开口。 但他默认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天子语速极其缓慢地说道:“可三皇子是你的弟弟,他不能死。” “珠珠的房间,不干净了。” 就算明知道是赵贵妃的阴谋,郁厘凉也不介意杀了她的儿子给她一个警告。 “可是你也该清楚……珠珠已经不在了。” 父子俩对话到最后,脸上深不可测的神情仿佛都趋于一致。 前者是经历了万般沧桑,淬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场,后者却是与生俱来地冷情无感,恍若无法与这世间万物共情。 珠珠不在了。 郁厘凉记得自己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面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珠珠的宫殿,珠珠的首饰,却又是这个男人一样一样地创造出来,重新摆放进那座萱明宫中,交由少年守护。 “总之,你不能再伤害三皇子一根头发,否则你会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天子的话极其有意思。 就仿佛郁厘凉这样做了,但会带来灭顶之灾的人却并不是手掌天下权的天子,而是其他人。 “就算你最后拿到了皇位,你也坐不稳这江山。” 郁厘凉终于启唇道:“你会将太子之位给我?” 天子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不管会不会,你都不可以伤害三皇子。” 郁厘凉对此不置一词。 他冷着脸离开了大殿之内。 陈公公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对天子道:“您怎不与二皇子说清楚呢……” 天子问:“说什么?” 陈公公话顿时一噎。 天子微微一笑。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吧…… 他又要和谁说,说什么呢? 郁厘凉离开了天子的宫殿,脸上布满了阴沉的神色。 很显然,天子的规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相反,他的态度激起了少年心底的戾气。 珠珠是第一个心疼郁厘凉的女人。 可她却也是第一个抛弃他的人。 她为了她自己的母亲和爱人,抛弃了年幼的郁厘凉。 此后少年的成长当中,便再也没有感知过这个世界的爱意。 直到他遇到了沅沅。 她同样也抛弃了他,让他的心陷入了更加幽深的黑渊。 可郁厘凉却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好…… 起初他想杀了少女,让她和珠珠一样,他会好好保存着她的尸体和她用过的东西,静静地守着她度完短暂的余生。 可是后来,她却紧紧地抱住了他。 哪怕少女当时只是为了保护别人,害怕他的剑会伤害到郁厘泽…… 那样柔软的怀抱,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的杀心。 让他重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将她再一次接到了身边。 -- 第128页 可接下来呢,他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没有等少年想出来,在那狭长的长廊里,郁厘凉便看到了郁厘泽丢开身后的小太监,径直跑了过来。 郁厘泽对上少年的视线,冷不丁又想起了当日令他恐惧的一幕。 他瑟瑟缩缩地缩了几步,想到后面就是他父皇的宫殿,立马又底气十足道:“你把她带走了那么多天,总该还我了才是!” 郁厘凉冷冷地望着他,却并不搭理。 郁厘泽气得胸口发疼,又不怕死地朝他冷嘲热讽道:“她一直以来都是个爱慕虚荣、拜高踩低的人,这种女人你也要?” 她爱慕虚荣,拜高踩低……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太子之位一定会是我的。” “谁要与我争,我便杀了谁。” 少年幽黑渗人的目光冷冰冰地略过郁厘泽的面孔,惹得对方周身震颤。 …… 郁厘凉离开了府里之后,整个府里的气压都稍稍回升了一些,就连沅沅都忍不住偷偷地松了口气。 仔细相处下来,少年看起来行为举止与从前无异,但他与从前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身上仿佛多了一种黑暗的气质,让他看上去愈发地令人捉摸不透。 沅沅想到他临走时说的话,又感到了些许的郁闷。 他似乎认定了她是极不舍郁厘泽的。 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郁厘泽不能死。 易地而处,从郁厘凉的角度来看,也许是出轨逃跑的女朋友为了保护奸/夫,不惜曝露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她还告诉他,不能杀奸/夫,因为杀了奸/夫,他也会因此后患无穷? 郁厘凉怎么想,她不知道,但沅沅自己面临这种事情的话,她不仅不信,大概率……只想掐死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 沅沅:“……” 这么一想,她仿佛终于有些明白他的手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脖子上了…… 沅沅自暴自弃地继续躺在窗子下那张躺椅上晒太阳,用冬日温暖和煦的阳光来缓解大姨妈的到来给她带来的不适。 直到一个纸团从窗子外砸在了沅沅的脸上,打破了这份平静美好的午后时光。 沅沅一把抓住纸团,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着:十九日未时初刻,本皇子亲自营救咩咩。 看到“本皇子”三个字的时候沅沅眼皮猛地一跳。 这让她想假装不知道是谁都不行。 外面传来了丫鬟们拘谨的声音,隐约是在给谁请安。 沅沅下意识把握住纸团的手藏到背后。 下一刻,郁厘凉便拨开了珠帘走进来室内。 少年极其敏锐,似乎看到了沅沅把手背过去的动作。 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心情似乎便更加阴沉了几分。 抬脚走到沅沅面前,郁厘凉盯着她脸上的神情。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看去。 沅沅心虚到了极致,在他靠近的瞬间抬起手臂一把将他的窄腰抱住。 然后……沅沅自己也傻眼了。 她在干嘛? 他们根本就不是以前那样的关系了。 她还这样投怀送抱,会不会太没有点自知之明了? 但已经抱了,沅沅只好僵硬着手臂,继续闷闷道:“我肚子疼。” 少年熟稔地拎着她的领口将她扯开,目光阴沉不定。 沅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睡个午觉,可能会好一些。” 郁厘凉反而问她:“睡午觉会有用?” 沅沅白着一张小脸立马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窗口的阳光再好,却也会有凉风吹进来。 碎花说,女子月信期要保暖,不能受风受寒。 所以沅沅被抱放在寝榻上的时候,下一秒被子也紧跟着碾压了上来。 对方手法娴熟的就像那天男被子鬼上身一样。 沅沅:……好像无形中破获了一起被子鬼案。 她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殿下……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郁厘凉扫了她一眼,这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沅沅立马爬起把藏在袖子里的字条找出来销毁。 沅沅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心说她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个死小孩要作死他自己作,可千万别带上她。 在这之前,沅沅觉得自己必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少年把话说开。 第46章 以咸鱼之身饲疯批之狗(…… 郁厘泽的纸条提醒了沅沅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迟早都还是会与郁厘凉产生交集、冲突,甚至会爆发出剧烈的矛盾,从而死在郁厘凉的手中。 就算她这次把纸条藏起来,避免了这一次惹少年生气的后果。 可这样的情形恐怕就未必不会有下一次…… 可见这种事情是无法回避的。 只有在那之前,沅沅要想办法和少年把话说开。 至少让他明白,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在他面前维护其他男人的意思。 埋下了这桩心事之后,沅沅几乎一直在心中反复排演。 她想告诉他,这个世界只是一本毫无逻辑的狗血小说,也想告诉他,他日后会弑父杀弟,会背上罪业,为万人所唾弃…… -- 第129页 她想告诉他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沅沅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些东西都过于玄幻。 导致在这期间,她对郁厘凉的视线愈发的敏感了起来。 甚至觉得少年的眼神都好像是个x光机,可以看到她肚子里过分活跃的内心活动。 毕竟对方暗中用那种冰冷渗人的目光打量她的频率愈发频繁了起来。 终于在这日,沅沅察觉到了郁厘凉心情明显有了缓解,这才表达了自己想要和他谈谈的企图。 郁厘凉睨了她一眼,起身将她带去了书房。 在整个二皇子府,少年的书房同样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出的地方。 在这里服侍的人里,那些看守的护卫便明显比丫鬟小厮人数要多了许多。 似乎提前吩咐人布置过了。 沅沅进书房时,发现屋里同样也生着暖炉。 就连香炉里的熏香都从冷香换成了一种微甜的杏香。 郁厘凉在他往常习惯的位置坐下,见少女心不在焉地站在自己跟前。 沅沅:“那个……” 郁厘凉:“坐下再说。” 沅沅迟疑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在屋子里发现第二把椅子。 所以…… 她看着少年身下那张明显只能坐下他一个人的椅子。 沅沅底气愈发不足:“我可以站着说……” 少年掀起眼皮冷冷地盯着她。 不可以。 沅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情趣罢了。 沅沅最后把心一横,走上前去,颇有些羞耻地朝他腿上坐了下去。 “姑娘,奴婢给姑娘搬来了椅……子……” 小丫鬟抱着手里的椅子,声音也变得渐渐虚弱。 对方把椅子放下,连礼节都忘了哧溜就红着脸跑出去了,仿佛撞破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现场。 沅沅:“……” 少年偏头扫了她一眼。 “是让你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去。” 沅沅盯着对面那只光秃秃的椅子,血液顿时往脸上涌去。 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当然不能让他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妖艳贱货一样,故意坐在他大腿上想勾/引他。 她只能故作轻松地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哈……哈哈,可能是因为天冷,我坐不了冷板凳。” 热板凳·二皇子以沉默回应了她这个离谱的理由。 沅沅尴尬地想要从他的腿上站起来,腰上却冷不丁地落下了铁箍一般,又被人重重地箍了回去。 她的后脑勺再一次“咚”地一声砸在他胸口。 沅沅不觉得后脑勺疼,却怀疑他这样到底会不会砸出内伤…… 郁厘凉低头朝她看去,“不是说坐不了冷板凳么?” 沅沅:“……” 郁厘凉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却极其悠哉地提起桌上的茶壶,徐徐倒了杯热茶。 少年语气平静地道:“说说你和郁厘泽的事情吧。” 沅沅觉得他眼下的心情应该还算不坏,便试探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就……我想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我是个炮灰,你是个男二,你会信吗?” 郁厘凉缓缓放下茶壶,一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表情。 沅沅:她就知道。 “是这样的,我之前做了一个梦,就像太/祖他爹还是佃农的时候梦见了龙,就生下了一出生同样是佃农的太/祖,最后宛若神龙化身的太/祖就建立了盛世之国。” “就像建元年间有个贵妃怀孕的时候梦见了青鸟入怀,最后就生下了盛名远播的柔玉公主。” “就像……我之前做的那个梦。” 长长的铺垫之后,不仅没能让沅沅为自己脸上贴金,反而让她觉得愈发讪然。 但她却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毕竟她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少年大概理解一下,梦的重要性。 “三皇子之所以不能杀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梦到了这样的情景,他会影响到殿下的命运,殿下若杀了他,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郁厘凉听罢,脸上的表情却仍然平静。 沅沅有些急,轻轻揪住他的衣襟,“殿下信我。” 少年垂眸扫了她一眼,“我信。” 少女瞬间呆住,似乎没想到事情可以进展得这么顺利。 “但如果你梦里的郁厘泽会成为太子呢?” 沅沅恍惚,“什么?” “是因为梦到了郁厘泽成为了太子,所以你就离开了我?” 沅沅连忙摇头。 “当然不是。” “是因为玉佩……” 沅沅压低了声音,终究要提起当日让他们二人都不愉悦的事情。 “那日在悬崖上,我与殿下说的那些,大部分是真的,我一直都觉得殿下误会我是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 因为原书里一直都是这样写的。 她是为了摆脱剧情,也是觉得他会在知道真相后讨厌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坠崖以后,也许会有一定的概率减轻他对她的厌恶。 “我不是故事里那个小女孩……” 然而郁厘凉却语出惊人道:“我知道不是你。” “你……你知道?!”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且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小男孩。” -- 第130页 他的话音落下,怀里的少女彻底地怔愣住了。 郁厘凉一直都不知道沅沅的心思,所以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也无从得知这个误会,更加无从解释。 可眼下既然知道了,他却也没有任何隐瞒她的必要。 郁厘凉很快便让人叫来了福岱。 福岱来时心中便有了猜想,他面色沉静地跪在地上。 沅沅与他目光交错的瞬间,心口下意识浮起了当日的事情。 那时她其实便已经察觉出了一丝的怪异。 福岱似乎与宁兰楚很亲密,不惜隐瞒他的主子,去为宁兰楚做些事情。 甚至是放走沅沅…… 福岱躬下上身,伏在地上恭敬道:“殿下许给奴才三个条件……玉佩正是信物。” 后来,他把信物给了宁兰楚。 所以郁厘凉可以看在那个信物的份上,接受福岱把三个条件转嫁给他人,也可以不接受。 “殿下答应过奴才,不会让宁姑娘知道奴才这么卑微的存在,所以殿下也一直都很信守承诺,从未把奴才暴露出来。” 后来的事情,沅沅就都知道了。 后来她捡到了那块玉佩。 少年只当她是个别有用心的人,这才想用那三个条件试探出她的真实企图。 “玉佩……不是殿下的?” 沅沅脑袋里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因为这种剧情,是原书里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可是…… 这个世界是立体的世界,而不是刻板的文字。 文字只能呈现出最表面的东西。 就像宁兰楚可以给郁厘凉解毒,这是事实。 但在这个世界里,沅沅却可以额外发现解毒的关键是玉佩。 就像郁厘凉一直对所有人都冷漠,却唯独允许宁兰楚的接近,可即便如此,他对待女主角就仿佛只是一个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冷漠到毫无火花。 让人觉得他仿佛就是一个注定不能被任何女人得到的男人,所以宁兰楚放弃了他,也成就了他在读者心中白月光男二的形象。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在帮福岱履行那三个条件。 那么这一切不管是放在原书里,还是放在这个世界里,竟然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少年哪怕在原书里,其实也没有与宁兰楚产生过真正的羁绊。 这信息量大到沅沅的脑袋几乎都想要当场宕机。 现在想来,他选择宁兰楚,会不会也是因为那三个条件…… 沅沅心口这下是真的有些堵塞。 “殿下,我……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你的。” 她以为她跳下去,他只会对她感到憎恶。 如果知道少年后来会那么难过,难过到不吃不喝,难过到憎恨这个世界,难过到性情大变,甚至心肠都染上了阴暗。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舍得这样去做…… 郁厘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喜欢我?” 沅沅点头。 “但我做的那个梦……” 她的下巴被人掐起。 他盯着她的眼睛徐徐说道:“你喜欢我这一点就够了。” “不需要去相信什么梦。” 她会和他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的言下之意就仿佛在告诉少女,如果老天有阻挠,那他也会选择逆天而行。 “听明白了吗?” 少年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波澜。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沅沅的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郁厘凉不喜欢她的梦。 哪怕这个梦真的和太/祖的父亲,和柔玉公主的母亲是一样带着预言性的。 但一个梦就可以让她选择抛弃他,他实在无法对这样的梦产生出好感。 待少女离开了书房之后,室内便只剩下了福岱一人。 福岱的额头磕在地上,仍然是战战兢兢地姿态。 郁厘凉问:“是你自己去告诉宁兰楚,还是要我派人去……” “殿下。” 福岱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打断了郁厘凉的话。 “你不配再提要求。” 少年低头看着他卑弱的姿态,一字一句道:“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二皇子府的人了。” 福岱肩臂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二皇子是……想起来了当日? 包括他暗中放走沅沅姑娘的事情…… “不杀你,是因为你当初帮过珠珠,但我再也不会帮你任何事情。” 二皇子府更不会容他。 少年在旁人的心里向来都是个很冷漠的人。 可自幼伴他长大的福岱背叛了他,他看似给出了无情的惩罚,却没有让福岱少一根头发。 福岱目光更是隐忍着心痛。 他只是在二皇子母亲生病时,送去自己采的几根草药而已,并没有帮到多大的忙,可二皇子一直以来给他的回报却很多很多…… 福岱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少年。 了解到对方对他的手下留情…… “殿下……” 二皇子留他至今的意图不难猜想,只怕也是为了让他亲口解释给沅沅姑娘听…… “滚——” 一个茶杯在他脸侧炸裂。 福岱闷哼了一声。 下巴被碎片划破,可他却再也没有求情的勇气。 -- 第131页 毕竟从他选择守护宁姑娘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今夜郁厘凉并没有召沅沅来自己的寝屋解毒。 碎花对沅沅道:“姑娘身子不便,再被殿下饮了血,只怕会更弱。” 毕竟解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沅沅却抱着膝,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碎花见她不回应自己,又坐在她身后,轻抚着少女的肩。 “姑娘,你怎么了?” 沅沅眼睫蓦地一颤,回过神来,忽然问她:“碎花,如果你知道你以后会因为某个人而死,你会远离他的身边吗?” 碎花想了想道:“当然会,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沅沅想,她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你发现,那个因他而死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碎花,根本就不是你,你因为代入的太深,反而伤害到了他。” 碎花:……这是什么神转折。 听上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可少女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开心。 她摆脱了剧情是事实,可她同样也伤害到了他。 …… 夜里郁厘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之后,才慢吞吞地回到寝居去休息。 他睡前仍然翻了本书出来,可却忽然又听见窗口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窗子下有个人影在晃动。 郁厘凉打开了窗户,看到少女裹着厚厚的披风,整个人瑟瑟发抖地站在窗子底下。 “殿下……” 郁厘凉看着她手里用来撬窗子的小刀,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企图。 她这是要刺杀他么? 可这把刀会不会太小了点…… 沅沅轻声道:“门口的侍卫大哥不肯放我进去,我就想自己撬开窗户进来找殿下。” 她不敢喊他,也怕他会故意不搭理她。 也许他还在生气呢…… 郁厘凉隔着窗子与她对视,突然便朝她伸出了手。 沅沅愣了愣,连忙丢掉手里的小刀,朝少年张开了手臂。 他将她直接从窗户口抱了进来。 少女身子冰凉冰凉,缩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嘴里却继续说道:“我……我今晚上也睡不着的。” “我想问问殿下明天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也没有办法只用“喜欢”两个字就让他领会到她的喜欢。 她想他当初可以在花灯节夜带她去灯市,她也一样可以主动为他做许多事情讨好他。 郁厘凉将她放到榻上,少女却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 他略一迟疑,便自己也上了榻,将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的身体只是稍稍恢复了些,便比她多出了太多的优势。 就比如说在这寒冬里,他穿得少身骨却仍然比她要暖和。 郁厘凉在被子下握住了她像冰块一样的小脚,不假思索地塞到了他小腹上捂热。 沅沅踩着他的八块腹肌,抽了口凉气。 “不可以,会拉肚子!” 少女顿时像一只产生了应激反应的猫猫虫,挣扎了起来。 少年皱了皱眉,见她实在不情愿,又把她的两只小脚重新抓了出来,塞到了腿/间夹住。 沅沅:“……” 这下她不敢动了。 因为她感觉再往上一毫米,就会明显地碰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所以……殿下明天有时间吗?” 沅沅热着脸,只好用说话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郁厘凉“嗯”了一声。 他有。 沅沅松了口气,道:“那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郁厘凉继续“嗯”。 沅沅:“……我说完就该走了。” 少年却蹙起眉,拒绝了她。 “还没捂热。” 沅沅:“……哦。” 她的心里有点甜蜜,又有点惭愧,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看到他铺在她头顶上的手臂,想到影视剧里女孩子枕着男孩子手臂睡在他怀里的浪漫…… 她鼓足了勇气偷偷抬起脑袋想要枕上去。 少年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立马及时地把手臂挪开,让沅沅顺利地枕到了枕头。 沅沅:“……” “殿下……我捂暖就可以走了吗?” “嗯。” “哦……那暖了吗?” “还差一点。” “哦……” 沅沅只好枕在软软的枕头上,等他捂到满意为止。 但大概是捂得太暖和了,沅沅并没有等到少年的回应,就直接睡着了。 郁厘凉盯着她,黑眸里又浮现出那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沅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据碎花说,二皇子后半夜的时候就把沅沅给送了回来。 沅沅竟然有点……失望。 他这样表现的会不会太像一根木头了? 碎花却比沅沅还要失望,“姑娘,殿下他是不是……” “没有不是,他肾挺好。” 这次沅沅回答的飞快,维护了少年清誉的同时,断绝了碎花可怕的念头。 碎花听完这话果然不再怀疑少年的肾。 然而她却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看样子,是太快了吧?” 配合着碎花忧愁的表情,沅沅仿佛看到了她身侧出现了“早谢”“阳萎”“前列腺刹车”“该怎么办”等闪闪发光的广告字样。 -- 第132页 沅沅:“……” 她觉得碎花到现代去,一定会是一个出名的男科大夫吧,当丫鬟真是太委屈她了。 郁厘凉答应今天要陪少女出去走走。 用过早膳之后,沅沅就把他带去了街市上。 今日天晴,避开了前些时日恶劣的天气,街市上的商贩又匆匆摆出了各种摊子出来,企图在这个好天里多赚些细软贴补家用。 郁厘凉盯着身侧的少女,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 沅沅要买发饰,他便从兜里摸出钱来递给老板。 沅沅要买绢花,他又从兜里摸出钱来递给老板。 沅沅:“你觉得哪个好看?” 郁厘凉盯着她手里红色的花和紫色的花发现自己竟然分辨不出来这两个颜色哪个好看。 他抿了抿唇,最后扫了一眼少女,迟疑回答:“你好看。” 沅沅瞬间耳根发烫。 不仅没有生气他没能看出来哪个颜色好看,反而两个都买了下来。 在路过一家熟悉的糖丸店,沅沅看到那些山楂糖的时候,这才小声地问道:“那些糖,你都扔掉了吗?” 郁厘凉:“没有。” 沅沅诧异,“都还存着?” “不是。” 少年答她,“我都吃掉了。” 沅沅顿时怔愣在了原地。 少年摊开了掌心,让沅沅看到了他掌心那道淡淡的伤,叫她心尖又是一颤。 这是他当日握住碎片割出来的伤疤。 他缓缓开口,“你说吃糖丸就会产生喜欢你的幻觉……” 可是他全部都吃完了,吃的一粒都不剩,最后都没能看到她。 余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 可沅沅却全都领会到了。 沅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过分。 也正因为如此,沅沅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总害怕自己安抚不好少年,甚至觉得少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好哄的小奶狗了。 哪怕只是一只真正萌萌的小奶狗,它们在受过了伤之后,也只会变得更加敏感脆弱,再不敢轻易相信人类。 更何况少年还是个人。 沅沅握住少年的手,低声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郁厘凉缓缓“嗯”了一声。 沅沅牵着他,走到了下一个摊子跟前。 她在摊子上挑了一对红绳,红绳上拴着两个石头雕刻的小吊坠。 沅沅买了一对下来,和郁厘凉一人一个。 她让少年伸出手,少年便乖乖地伸出了手,沅沅目光掠过他掌心那道疤时,仍旧会感到颤意。 她飞快地为少年戴上了红绳。 郁厘凉盯着她的动作,黑眸里略显茫然。 他似乎不是很能明白沅沅的意思。 沅沅将自己右腕上的小吊坠和他左腕上的小吊坠拼在了一起,就立马把两个不规则的图案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完整图形。 少年顿时微微睁大了黑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沅沅有些想要发笑。 “这代表着我们的关系本该亲密无间,即便短暂地分开来,可这世上也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契合在一起。” 而且路过的路人手上几乎都没有这个,只有他们两个才有,更是大大增加了沅沅的话里的可信度。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情侣款手链。 郁厘凉垂眸饶有兴趣地拨了拨那只廉价的小吊坠,语气轻轻道:“我喜欢这个。” 少女顿时高兴起来,又羞涩地去牵住了他的手。 这次却是与少年十指相扣。 郁厘凉被她继续牵着走,黑沉的目光却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第47章 以咸鱼之身饲疯批之狗(…… 沅沅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和少年好好相处过了。 即便是先前,也只是他单方面的一个人在不遗余力地讨好她。 虽然少年本性木讷,在原书里的设定也像根木头。 他不善言辞,不善表达,可沅沅很清楚,每一件事情都是他尽了心意去做的事情。 就像那九百九十九盏灯。 她那会儿本该被这种浪漫深深打动的时候,却满脑子都是那些煞风景的想法。 现在想来,竟是那么的可惜。 “那九百九十九盏灯,真的是你为了我准备的吗?” 沅沅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亲口去问少年。 她想她不应该相信原书,她应该亲口问问他的。 郁厘凉自然也想到了当夜幻美绝伦的场景中,少女在那片红色灯海下美丽不可方物的模样。 “是福岱的主意。” 沅沅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毫无意外。 她现在全部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事情。 在原书里,赏灯的对象是宁兰楚,福岱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他会不会更想用自己的心意去奉献给宁兰楚呢? 他定然是想的。 所以他也许借助了自家主子的帮助,也许是他倾尽了所有,用九十九盏孔明灯换取宁兰楚的嫣然一笑。 但在这里,对象是沅沅的时候,郁厘凉便再也不是置身事外帮别人忙的姿态。 主意是福岱的,但九百九十九盏孔明灯却是福岱拿不出的手笔。 那天夜里,全京都的人都看到了少年的心意。 沅沅眼眶又有些热,她很想抱抱他,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反倒不好意思,搞不好还会被人指指点点伤风败俗。 -- 第133页 “殿下,你对我很好很好。” 是她从前是被剧情蒙了心的。 郁厘凉垂眸莫名地扫了她一眼。 沅沅牵着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又有些忸怩地想要松开他的手。 和男孩子十指相扣的感觉当然很好,但就是……掌心容易冒汗。 汗渍渍的总是会让人联想到邋遢不干净。 沅沅当然也想在少年面前保持自己美好干净的一面。 所以她故作不经意地想要甩开少年的手,然后想要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快速擦干掌心的汗。 然而沅沅试着甩了两下,少年的五指扣得很牢。 又甩了两下,郁厘凉迷惑地盯了一眼她扭动的手,把刚才甩松的地方重新扣紧。 沅沅:“……” 算了,邋遢就邋遢吧,他高兴就好。 逛了半天的光景下来。 沅沅肚子饿了,郁厘凉的肚子也饿了。 从前少年不能随随便便吃东西,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沅沅带他经过了许多家路边支着棚子的小吃店,最终选择了一家云吞店。 沅沅发现这家店竟然也会把番椒捣成辣椒酱,用来蘸吃。 可见民间早已经有人享受到了无辣不欢的快乐,且也就是他家生意最好。 在吃这方面,可以看得出来店老板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大冷天的,沅沅愣是吃的额头冒汗。 可她身侧的少年却看着红艳艳的碗不敢动筷子。 郁厘凉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太多的东西。 直到少女蘸了个辣辣的云吞喂到他的唇边,催着他张嘴。 郁厘凉盯着她,听她软绵绵的语气,“你尝尝看嘛。” 少年抿了抿唇,似乎怕她会不高兴,这才缓缓长开了嘴。 热辣酥麻的滋味瞬间席卷舌尖。 他绷着脸,盯着碗里的东西,就仿佛在盯着什么怪物一般。 即便嘴里的滋味再是古怪,少年却还是皱着眉头,缓缓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好吃。” 味道是真的古怪,但也是真的很特别,让人还想吃。 沅沅以为他不会喜欢吃辣,没想到他和他弟竟然是一样的口味。 她又喂了少年一个。 郁厘凉迟疑着,也学着她的模样,蘸了一个喂到她的唇边。 沅沅一抬头才发现不少路过的人都在盯着他们俩看。 那模样不是羡慕也不是妒忌,而是有种在掉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么大两个人吃个饭也要喂来喂去,咦惹~好肉麻。 沅沅有些脸热,赶忙张开嘴巴,一口把少年投喂的东西吃掉。 郁厘凉喂完了,也垂眸问她:“好吃吗?” 沅沅小声地朝他道:“好吃。” 少年“嗯”了一声,却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坐在这里可以听到路过的母亲和孩子的对话,也可以听到夫妻俩的蜜语。 他们虽然都只是路过,但这种在吃饭下的氛围又好像无形中打破了他骨子里习惯的寂寞。 少年头一次感受到了旁人口中描述的那种词汇——热闹。 饕餮之毒让郁厘凉永远体会不到满足的滋味,吃再多的东西也都不会感觉到饱。 但此刻那种浑身洋溢着暖洋洋,胃里填满的感觉,都让他还有些陌生。 他吃的愈发小心翼翼,姿态优雅,与这个市井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沅沅带他过来,出身高贵的少年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体会在闹市人来人往的地方吃东西。 这种从前未有过的滋味,甚至让他觉得这样的光景都像是偷来的一样。 老板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笑着揽客。 “今天的大云吞又香又滑咧,好吃又暖身咧!” 旁边的人故意问道:“哟,这是有多好吃?” 老板显然与那人认识,却打趣道:“可好吃了,好吃到媳妇不要都行!” 郁厘凉紧抿着唇,忽然握住了沅沅的手。 “不想吃了……” 沅沅掏出绣花的小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问他,“怎么啦?” 少年认真地反驳了老板的话,“再好吃,媳妇也不可以不要。” 沅沅愣了愣,有些忍俊不禁。 她红着脸收起小帕子说:“我又不是你的媳妇。” 但少年却执拗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拖走。 天黑了下来,也是赶巧了,当天晚上还有夜市。 郁厘凉似乎发现了各种情侣款的快乐,一直致力于在每个小摊上发现可以组合成一对的小玩意儿。 直到他看见一对碧玉灵蛇簪,合在一起就像两条蛇亲密无间的交缠。 小贩见他盯着,笑说:“公子,这可是上等的碧玉,也就是家里手头紧,才拿出来卖的,您要是钟意,我可以便宜些给你。” 郁厘凉又不是傻子。 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上等的玉,这虽然确实是玉,品相却并不优质。 但他还是喜欢,把两个契合的灵蛇簪合拢,分开,分开,合拢。 小贩: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好在少年爽快地给了钱。 等郁厘凉握着这对簪子回头时候,却发现少女不见了。 他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喂!” 后面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带着面具的少女笑着将他扳回来。 -- 第134页 沅沅刚才相中一个面具的时候,故意戴在脸上打算绕到他的身后吓他一跳。 结果下一刻她脸上的面具就被对方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可面具在他的指下转瞬间便出现了一道裂缝,由那条裂缝迅速扩大撕裂成两半,重重地跌进了尘土当中。 沅沅怔住。 沅沅发现少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沅沅不安道:“你生气了吗?” 少年不吱声。 沅沅只好把他先拉离人群,牵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 沅沅说:“我刚才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捉弄你一下的。” “但我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开玩笑的,我和你道歉好吗?” 她想,她还有过逃跑的前车之鉴,再和他随便开这样的玩笑,确实很不合适。 郁厘凉缓缓垂眸朝她看去。 沅沅轻轻扯了扯他衣襟,软声道:“你低下来一点。” 少年抿着唇角,虽然不想开口和她说话,但还是弯下了脊背,乖乖地低下头,将脸压低到沅沅的面前。 他突然凑得那么近,吓沅沅一跳。 这也太近了吧…… 但为了安抚好少年,沅沅对上他的视线,只好忍住羞涩,慢慢地偏过头去在他的脸侧亲了一下。 就像是柔软的花瓣蜻蜓点水般掠过。 少女柔软的小嘴在他的脸侧落下了一个香香的印记。 郁厘凉心里的戾气忽地散了。 “这个你喜欢吗?” 少女语气羞赧。 郁厘凉眼睫轻轻一颤,盯着她红艳艳的唇瓣,轻柔回答,“喜欢。” 他终于愿意主动和她说话,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沅沅点头。 郁厘凉抓起她的手腕,在她愣住的时候,又主动把五指嵌入她的指缝。 “要这样。” 少年低着头,轻声呢喃。 沅沅有些脸热,当然没有反对。 她这算不算已经哄好他了? 沅沅发现,他其实真的很好哄。 度过愉快的一天,这天夜里沅沅都睡得很沉很沉,就连梦里都是郁厘狗和绵羊沅一起吃草的美好时光。 到了第二天,沅沅才隐隐约约想起来今天已经是二十了。 离郁厘泽那个死小孩说的十九日已经过去了。 用完早膳之后,碎花从外面进来,却是把窗户上贴着的“滚”字拿进来道:“姑娘昨天叫奴婢把这玩意儿贴在窗户上驱邪,真的能有用吗?” 沅沅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啊,效果还不错。” 死小孩没来作死,算他命大。 …… 天子在早朝后照例单独见了郁厘凉。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少年手腕上多出来的一条廉价红绳。 红绳上的小吊坠非金非玉,分明是普通的小石子儿雕刻打磨出来的东西。 这种俗物放在一个普通的臣子面前都是俗不可耐,拿不出手。 可少年似乎很喜欢,时不时就要用手指戳一戳碰一碰,倒是他鲜少爱不释手的东西。 天子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对他说道:“你将你喜欢的女子留在了身边?” 郁厘凉“嗯”了一声。 天子又道:“既然如此,是时候可以考虑成个家了吧?” “你可以先不纳正妃,她身份低,可以先和其他世家女子一起纳为侧妃妾房,然后在慢慢地给她升上去,你觉得如何?” 郁厘凉却拒绝:“我不需要。” 天子顿时语塞。 “你又这样……” 想到少年执拗地像驴一样的脾气,天子打算先用缓兵之计。 “朕不着急,你先回去想想。” 可少年却丝毫不愿理睬他的模样,又冷冰冰地丢给他一个眼神,随即离开。 天子叹道:“那个女孩子,他一定很喜欢吧?” 他已经阻挠不了,只希望少年可以开枝散叶罢了。 但少年每一次的决定都那么决绝,让他是那么的……自惭形秽。 “珠珠给我生了这个儿子,就是想告诉我……我处处都不如他吗?” 一旁的陈公公闻言心头一震,“陛下……” 天子摆了摆手道:“朕本来就做的不好,一直都不够好,所以才永远失去了她……” 陈公公抬头,只看到天子满头的华发。 本该意气风发的年岁,却活得像个迟暮老人。 陈公公暗暗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 郁厘凉一直忙碌到晌午才从外面回来。 沅沅今天刚和一个小丫鬟临时学了套按摩的手法,让少年躺在自己的腿上。 少年在她的怀里很快便放松下来,被她给哄睡着了。 过了会儿沅沅轻手轻脚出门来,碎花又体贴地端了杯茶来。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还是姑娘厉害。” 沅沅却不觉得她哪里厉害,明明是少年又乖又好哄罢了…… 沅沅按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到少年睡梦中都蹙着眉心,心里也是有些揪的。 她看到碎花,顿时有感而发道:“就算他真的是肾虚,我也不会丢下他的。” 碎花:……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 第135页 接过沅沅手里的空茶杯,碎花进去指挥丫鬟把桌上的茶具收拾起来。 然后等碎花过一会儿回沅沅屋子的时候,却发现少女人不见了。 碎花以为沅沅去了花园,让人去花园找,结果没有。 碎花有些不安,又派人去厨房找,结果还是没有。 最后碎花带着人把柜子里床底下都找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 碎花:“今天沅沅姑娘最后离开的地方是哪里?” 丫鬟哆嗦着声音回答,“是、是喝了碎花姐姐的茶就回去了。” 碎花:“……” 所以,沅沅去了哪里? 沅沅被绑架了。 在她发现自己头发有些毛躁,怀疑自己在少年面前保持的形象不够完美。 所以她准备回房去梳头的时候,半道上被人给掳走了。 对方简直就像一个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把沅沅当成麻袋抗走,几个瞬间跳跃就完成了劫持任务。 这场在沅沅眼里的绑架,在郁厘泽眼中则是一场感天动地的营救。 马车停在了后巷子里,太久没有体验过过山车而脸色发白的沅沅被塞上了马车后,终于看见了罪魁祸首。 郁厘泽抱着手臂抬着下巴,姿态颇是倨傲,“不用感谢我……” 下一秒沅沅抄起小几上的桌布抽他。 他个死小孩,气死她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她才刚安抚完她的小奶狗,还没来得及亲亲抱抱举高高,他就把她给绑出来了…… “你有病啊!” 郁厘泽被抽懵了,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花重金找了高手把她捞出来,她不仅不感谢,还敢冒犯自己的千金之躯……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一把抓住了桌布,恼怒道:“我救了你好不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从我皇兄身边逃走,要不然你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呆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还各种躲着我皇兄……” 沅沅气得懒得和他说话。 她丢下手里的桌布,反手掀开帘子。 下一刻沅沅又放下了帘子,把头缩了回来。 目光甚至都隐隐呆滞。 郁厘泽捂着被抽到的脸,阴阳怪气道:“哟,你又改变主意啦?” 结果少女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郁厘泽顿时面红耳赤地想要挣脱,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侧窗帘子,看见了外面密密麻麻的东西。 帘子重新落了下来。 郁厘泽:“……” 咦?什么东西,好怪…… 熊孩子好奇地想要再看一眼。 然后看见了那些铺满巷子密密麻麻的东西是人。 铁甲震震,刀光闪闪,面目凶煞。 而且全部都是他二皇兄管辖之下的铁甲兵。 只带了一个武林高手和一个车夫低调行事的三皇子郁厘泽:“……” “你那个……武林高手呢?” 沅沅吸着冷气问他。 郁厘泽:“飞……飞走了。” 他给的钱,人家高手只负责救沅沅。 “怎么办?” 郁厘泽咽了口口水,脖子上的伤还没好。 沅沅:等死吧你…… 帘子外终于传来了脚步。 不轻不重,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马车里两只小鹌鹑颤抖的心口。 脚步声在马车前止住,对方隔着帘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沅沅,你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郁厘泽顿时睁大了眼睛。 沅沅紧张地捏着手指,深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掀起帘子看到了刚才明明还睡得很沉的少年。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神里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 “殿下……” “不是还喜欢我么?” 少年慢慢伸出了手掌,语气轻轻道:“把手给我。” 沅沅手指不安地搭在了他的掌心,然后被他紧紧握住。 沅沅被少年牵住了手,然后又从那长长地巷道里往回走。 巷道的两边,一直到巷子两端的尽头,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铁甲兵。 沅沅很难想象这是一时之间发生的事情。 “很惊讶吗?”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解释,“这样训练他们,都是为了沅沅。” “从你跳崖之后开始……” 沅沅看着他平静的黑眸,愈发不安道:“殿下,我们已经和好了……” 少年不再开口,径直将她牵回房间。 而那份不安,在沅沅的心中则是愈发的扩大。 走进那间屋,沅沅终于忍不住想要挣脱他的手掌。 “你弄疼我了……” 少年的手臂一僵,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掌心那只柔软的小手顿时亟不可待地从他掌心抽走。 郁厘凉抬起头,那道晦暗的目光瞬间又宛如阴冷粘连的物质黏在了她的身上。 沅沅是极害怕他这幅阴翳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又生生地止住。 她不是应该比谁都更加清楚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敏感么…… 早在他捏碎面具的时候,沅沅就隐隐察觉出了他内心难以消解的戾气。 她缓着紧张的呼吸,又重新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扯住他的袖子,低声解释:“你不要误会,三皇子之前确实想接我走,但我拒绝了他,我还写了个‘滚’字让碎花贴在了窗子上。” -- 第136页 “不信,你还可以去问问碎花,那张纸兴许都还在。” “我只是不想再惹你不高兴了……” “你相信我。” 沅沅语气有些酸涩。 郁厘凉:“相信。” 她说的话,他都相信。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少女光滑细嫩的脸颊,黑眸里几乎吞噬了她的身影。 “沅沅……” 沅沅颤着嗓音“嗯”了一声。 他的口吻愈发不可捉摸。 “你的月信这两天也该结束了吧……” 话音落下,他掌心下的少女瞬间僵住。 沅沅被他摸得头皮发麻。 好端端地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他……他该不会想要搞那种狗血的强制爱吧??? 这对于沅沅来说,可能会有点刺激。 而且她觉得她这软弱的小身板,也承受不来这么刺激的项目。 但沅沅又想,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毕竟就算是在现代的时候,在大姨妈期间,医生都不建议有大姨妈的女孩子去爱心献血。 估计少年也只是想等自己月信结束,再来喝她的血,好快点解毒吧? 沅沅眼神飘移,一点一点地把脸颊扭到一边去。 然后下一刻被少年捏住了脸颊,重新一点一点地扭了回来。 郁厘凉仿佛将她脸上的表情全部都捕捉得明明白白。 “沅沅……” 宛若亲昵情人之间的呢喃,他唤她名字的口吻极其缱绻缠绵。 “喝血的解毒方式我已经腻了。” 少年垂落长睫,敛着眸底的阴翳。 语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要试一试其他的方法。” 被戳穿了幻想的少女内心瞬间麻了。 怎么说呢…… 她也不是不馋他的身子,但肯定不是这种情景的馋法啊。 第48章 以咸鱼之身饲疯批之狗(…… 因为是自幼就怀毒,从小到大都陷入在无法满足、求而不得的折磨之下,郁厘凉对各种事物的感情与欲/望都很淡很淡。 这也是造就他像根木头一般木讷的根源。 所以在他向少女用着近乎半强制性质的语气,明晃晃提出交/媾要求的时候,对于沅沅来说,实在是奶狗滤镜破碎。 有时候沅沅甚至觉得,少年是很纯洁的存在。 他们在一起,也许根本不需要完成那种圈圈叉叉的流程,也一样可以每天都过得很愉快。 可他刚才眼底压抑的阴晦疯狂明明白白的告诉沅沅,他同样也是个对少女有情/欲的男人。 只是他比普通人都要更加会掩藏、会修饰。 就像上一次,他追她追到了暮北王府时,最后同样也通过了让人羞耻的方式来发泄。 对于少年来说,他的占有欲同样藏得很深。 他想要得到沅沅,也许不仅仅是想要得到,又或者是更加害怕失去。 说完这些之后,郁厘凉便离开得很是利索,再没有多余的话丢给沅沅。 留下沅沅一个人默默地消化这份难以言喻的刺激。 早上,张太医乘着小轿子从宫里来定期到二皇子府,为沅沅把脉。 毕竟是珍贵的解药,所以沅沅的身体健康在太医的眼皮底下是一点也不敢掉链子的。 张太医问沅沅有没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 沅沅说没有,但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想要问问太医。 张太医等着沅沅开口。 然后经过少女一番委婉曲折的暗示之后,张太医勉强领会了她的意思。 “若在二皇子受伤之前,原本确实是男女合欢的法子是最好的,但眼下却还需要用沅沅姑娘的血来固本培元。” 张太医道:“按理说,本不该这么麻烦,在下起初也只以为殿下把姑娘当成解药利用,现在看来……” 他说着似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 沅沅低声道:“我确实是他的解药来着……” 张太医:“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姑娘原来是个丫鬟出身。” “可姑娘太娇气了……” 沅沅略是诧异他对自己的评价。 “从姑娘成为解药至今,几乎快要近一个月的光景,殿下若严格按照太医院的要求,解毒也只需七日前后便可完成。” “可就这么月余光景下来,殿下竟然只饮过一次姑娘的血。” 张太医愈发笃定,“若换做是旁人,身上被折磨了七年之久,只怕恨不得能立马解毒,再说句难听话,沅沅姑娘若是半道上出了什么岔子,香消玉殒,殿下岂不是也得跟着赴死?” 所以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身上都会以解毒为重。 “殿下既不肯自己弄伤姑娘,也不肯让人下刀子割破姑娘的肌肤接出一碗血来,可见头一次的时候,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吧?” 张太医的话里虽是推断,可以他过来人的经验来看,早把这种事情给看得是透透的了。 沅沅却难免因他这话陷入沉思。 她当然不会忘记第一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郁厘凉恨她恨得紧,咬她一口,还故意恶狠狠地问她疼不疼,一副下次要让她更疼的模样,惹得沅沅当时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都不敢哭出声儿来。 可只是到了第二天晚上,那时候他明明还可以继续,却对她脖子上的牙印盯来盯去,摸来摸去,死活就是没有咬第二口…… -- 第137页 张太医把完了脉,确定沅沅没有问题,这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息,“可见殿下对姑娘,是真真地娇惯至极。” 这张太医很显然也是个碎嘴子,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 可他却是个眼光毒辣的人,字字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那些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他倒是全都留意到了。 沅沅心口酸酸的。 就如这太医所言。 郁厘凉只是对她嘴巴狠,咬过一次之后说好要让她疼,可却再也没有让她疼过。 沅沅自己被咬一口就哭唧唧喊疼,可少年的额角划了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的口子,他却一次也没有与她主动提起过。 他如今变得这样阴暗敏感易脆,不是没有理由的。 …… 郁厘泽被人关押在了一个地牢里。 他蹲在里头,连个炭盆的待遇都没有,不出半日便开始瑟瑟发抖。 等他大吵大闹终于惹来了正主,郁厘泽才说道:“你敢动我一根头发,父皇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岂料郁厘凉却仅是用着冷漠无比的目光注视着他。 “杀了你,他也别无选择,只能选我做太子了。” 他的话音落下,同时一旁年高抽出了佩剑,将一把冰冷刺骨的剑也抵在了郁厘泽的脖子上。 郁厘泽愣了一下,顿时吓得嗷嗷大哭。 他脖子上的伤口都还没有好呢,结果又整了这么一出。 “闭嘴。” 郁厘凉皱着眉,显然不太喜欢这样刺耳的声音。 郁厘泽浑身一颤,立马又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 他怂了下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我是你的亲弟弟,你连自己的弟弟都杀,你还是不是人?” 然而他的怪物二皇兄却始终不为所动地望着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般,根本讲不通什么亲情感情。 “这样吧,你放我走,我回去保证不和你抢这个太子之位。” 郁厘凉没有答他。 郁厘泽当即哆哆嗦嗦地举起四根手指,“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就一辈子都长不高。” 郁厘泽发完了这个剧毒无比的誓之后,越想越伤心,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算了,你要杀就杀吧,呜呜呜呜母妃,呜呜呜父皇,呜呜呜呜救命啊……” 一辈子都长不高还不如让他去死呢。 他哭得更大声了,简直就是地牢里的噪音污染。 一旁人高马大的年高仿佛终于忍无可忍,高高举起手里的剑朝对方挥下。 然后郁厘泽腕上的绳索顿时被整齐利落地割断。 年高沉声道:“在我们殿下改变主意之前,还望三皇子尽快消失在殿下的眼皮底下。” 郁厘泽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地牢。 天寒地冻的时节。 郁厘泽被冻了半天,关节四肢都是僵硬麻木的。 年高跟着郁厘凉走到高台之上时,恰是将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纳入眼底。 年高递上一只重弓。 “只要殿下在二皇子府以外的范围射杀了三皇子,那么太子之位的人选就注定再无旁人。” 成大事者向来无需拘小节。 古往今来,踏着亲人骨血走上皇位的帝王显然不止一个。 郁厘凉接过他手里的重弓与金箭。 弓弦拉满,箭尖所指的位置恰是郁厘泽的后心。 一旁的范湍却生出了一丝迟疑。 “可是沅沅姑娘……” 金箭“嗖”地离弦,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擦过了郁厘泽的脸侧,然后扎进了他鞋尖前一公分的位置。 郁厘泽愣了愣,跌坐在地上,过了好半晌瑟瑟抖抖地对着空气大声道:“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拿我撒什么气!” 下一刻,半道上却又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将他一把抄走。 约莫就是他付了重金的那个武林高手。 没有了第二箭的机会,范湍脸色一白,蓦地下跪。 他方才很显然是多嘴了。 哪怕范湍私心里是为郁厘凉所考虑,可做为二皇子的部下,从来都没有人可以以“为主子好”的名义而有所逾越。 郁厘凉头也没有回,看着郁厘泽消失的地方,缓缓吩咐,“自己下去领鞭子。” 范湍不敢求饶,当即沉默下去领罚。 一旁年高又道:“殿下……” 郁厘凉将手里沉重的弓从高楼上扔了下去。 那柄精巧昂贵的弓瞬间摔成了几截。 她是不许他杀郁厘泽…… 郁厘泽若真的死了。 她也许就连骗骗他都不愿意了吧? “她真得喜欢我么?” 这样的疑窦从一开始,一直积攒到了当下。 就像那天在夜市,他一转身,少女就不见了…… 就像是上一刻她哄着他睡在她怀里睡去,下一刻他醒来,她却又不见了。 从少女回到他身边以后,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虚幻地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年高:“您是二皇子,何愁没有人会喜欢?” 郁厘凉道:“所以你也不知道是么?” 年高顿时语塞。 郁厘凉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去。 所以,她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 第138页 她骗他还是没有骗他,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他的。 实则在少女说喜欢的时候,郁厘凉的心有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跳得很快。 可他却不敢相信了。 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没有这么甜蜜的好事会眷顾他第二次…… 天黑黑沉沉,卷着压抑的风,闷闷地穿透庭院。 入夜,郁厘凉传召沅沅去他的寝屋时,沅沅就知道今晚上兴许可能就是郁厘凉说的“另一种方式”。 碎花:“往日里殿下也会传召姑娘过去,可姑娘今晚上怎就突然这么紧张?” 沅沅心里头默默回答了碎花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今晚上很大的概率会验证碎花一直以来都担心的问题吧。 比如肾虚不虚,早谢不谢,羊痿不痿……等等,一系列被广大资深男科专家们以及碎花女士关心的问题。 在那之前,沅沅照例被人拥去了二皇子的豪华浴房里去洗涮干净。 丫鬟们留像对待一碟菜一样,给少女沐浴好后,又把少女从撒了花瓣的香汤里捞了上来,为她的四肢与身体都按摩涂抹了花露。 之后给沅沅套上了一条薄纱微透的裙子后,所有人都提早退出了浴房与室内,唯恐惊扰到二皇子半分。 沅沅看着转瞬就空荡荡的屋子,暗暗吐了口气。 室内燃着暖香。 在这样的温暖一下,少年穿着单薄无比都恍若透着一丝燥热。 他赤着足,靠在榻旁等着少女。 窗外却传来了丫鬟们细细碎碎的讨论。 “姑娘她好像不情愿呢,一直都闷闷的模样……” 郁厘凉恍若未闻,缓缓抿完杯中的酒水,松开了手指,那只酒杯也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在他脚下,滚落了许多只细颈精巧的酒壶。 直到少女终于被丫鬟送进了室内。 她的身上穿着条薄薄的裙子,发梢上还带着些许水汽,就像一颗刚刚被水沐过的水蜜桃般,香滑细嫩不说,还沾着晶莹的小水露。 沅沅不安地走上前来,脚下碰到一只空酒壶时,也偷偷地吓了一跳。 那双水濛濛的杏眼朝郁厘凉看来时,仿佛含了许多的不安与惶恐。 看上去就更像是一只瑟瑟缩缩的小羊羔。 “你……你喝酒啦?” 沅沅后退半步,心口砰砰跳了起来。 少年敛着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地上咕噜噜滚着几只精巧的细颈小酒壶,显然都是空的。 可他的目光清清透透,带着一丝迷蒙的醉意,抿着红润的嘴,低头看着少女的模样反而更是透着邻家男孩一般的乖巧。 沅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这些,是什么?” 郁厘凉瞥了一眼那些白罐子,答她:“可以用来润滑,也可以用来缓解擦伤……” 他很显然,又认真地学习了一遍,连一些必要的东西,都毫无廉耻地同太医院里那些面红耳赤的太医们买了。 “有茶花的,海棠的……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所以就都买了。”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轻声补充道:“太医说,就算不小心吃下去也无妨。” 沅沅的脸瞬间滚烫。 这是什么可耻的台词……谁好端端的会吃这种东西! “啊,那个……” “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拿些水来。” 沅沅觉得自己要死,转身想要去倒个凉水冷静冷静。 结果腰上被人臂膀轻轻一捞,沅沅的后背便撞到了对方的怀里。 沅沅呼吸微微一窒。 下一刻,她便毫无悬念的被人抱到怀里。 少女娇软的身体嵌着他怀抱,就宛若他们腕上的红绳一般,那样的契合。 沅沅对上少年的视线,心跳愈发难止。 “不想喝水。” 郁厘凉握住她的腕,缓缓回答。 沅沅正想说些什么,可腕上的刺痛却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郁厘凉掐住她的手腕,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怀里的少女便毫无防备地闷哼了一声,忍住了嗓子里将将溢出来的痛呼。 少年不解地低下头去。 可下一刻,他的掌心却突然渗入一片湿濡。 郁厘凉怔了怔,他松开了握住少女手腕的手指,看到了掌心的血。 沅沅下意识缩起手臂,却被少年又重新不容抗拒地握起。 一截轻盈袖口滑落,少女雪白的腕上缠了一截纱布,隐隐渗出了血痕。 沅沅立马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太医都觉得殿下还需要固本培元……所以,我就提前放了点血。” 沅沅打量着他的脸色,越说越没有底气,“可以在殿下……口渴的时候喝也是行的。” 她的话未说完,却被对方凉凉的声音打断。 “知道你逃跑后,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郁厘凉问她。 他今夜旧话重提,沅沅眼皮蓦地一跳,不解地朝他看去。 “殿下在想什么……” 郁厘凉道:“我当时在想,你让我恨你这件事情本身,比我恨你都要更为可恨……” 说完,他甩开沅沅的手腕。 连带着脚下那些细颈酒壶都一并踩碎。 “我说过,太子之位注定是我的。” -- 第139页 他低低的呢喃,就仿佛在说服他自己…… 她喜欢攀高枝也好,喜欢拜高踩低也罢,最终都只会攀附着他。 郁厘凉站在床榻旁,盯着少女惶恐的表情,思绪仿佛混沌,仿佛浑噩。 她不爱他。 这个念头再一次浮现。 少年呆呆地看着掌心染上的血。 沅沅心口颤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用袖子将他的掌心仔仔细细擦干净。 她低声道:“我答应过你的,以后也不会再离开你……” 少年垂落的眼睫剧烈一颤,他抿着唇,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 喝了那些酒水之后,他不仅没有一丝的醉意,反而还放大了一些他平日里都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掌心的血被擦去,可却又没有完全被擦干净。 郁厘凉魔怔了一般,盯着自己的手掌。 他今天才突然发现,这双手干枯的宛若白骨,丑陋到不堪入目。 他扫了一眼少女努力为他擦去掌心血的模样,愈发的茫然。 他格开她的手臂,薄唇微启,“所以……” “划破了手腕,就是为了不用自己的身体为我解毒?” 宁可受伤,流血,也不愿意被他触碰么? 他还记得自己先前瘦得凹陷的脸颊…… 即便现在比先前好上一些,只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在她的面前,他毫无优势可言。 难怪……她不爱他。 心中恐惧的念头终于得到了验证,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一般…… 可下一刻,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住他的脸。 郁厘凉抽离的思绪慢慢回归到了身体,他垂眸看到了少女那张被温暖烛光笼罩的面容。 那些诡异的情绪瞬间都收敛起来,仿佛从未出现过。 少年平静无比地注视着沅沅的举动。 沅沅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同他说道。 “我没有故意划伤自己,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你…… 她重复了和过去一样甜蜜的话。 少年眼睫轻颤。 “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沅沅怔了怔,“嗯”了一声。 他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让她没有机会扭捏。 她想安抚他,用任何方法都好。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 “我来都来了,总不能是不愿意吧……” 不愿意,她早跑了。 沅沅羞耻地给出解释,又感到更加别扭。 郁厘凉却轻轻眨了眨眼睫。 他低头看着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夜的企图。 是想要与少女产生更深的羁绊,想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解毒…… 少年抿着唇,忽然将她抱起,放在了榻上。 他替她脱去鞋袜,脱去上衣,又脱去了长裙。 每一个步骤都虔诚地宛若在准备一场仪式,让她只余下了贴身的小衣与小裤。 沅沅的腿、腰肢、锁骨、与肩臂都暴露在空气当中,可她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却连遮挡都忍住了。 郁厘凉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整整齐齐的。 他就这么大剌剌地打量着她,从她的头一直打量到她的脚上。 然后少年选择捧起了她的脚,落下了滚热的一吻。 沅沅颤了颤,继续忍住害羞的念头,没有躲避。 郁厘凉轻声道:“刚才是我不好……” “但请你相信我……” 他握住她的脚踝,幽沉的眼眸里愈发深黑。 “我会使你快乐。” 沅沅红着脸,想要原地升天。 这台词真的太羞耻了,建议直接跳过…… 可少年认真的模样让她完全不敢忽略他的用心。 他说完后握起她的脚踝,再一次落下轻轻一吻。 绣帐垂落下来。 沅沅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进京赶烤的烤鸭,被人用签子串在烤炉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被火光舔舐。 理智和欲/望在郁厘凉的脑海中并存。 欲/望让他想要不断索取,理智却又告诉他,要严格按照书上的要求来取悦少女。 他先用唇来取悦,从她的额角,她的鼻尖,她的唇瓣。 然后是她的身体,以及最能调动她愉悦的地方。 虽然吧,做这种事情的方法很多,很多很多。 多到以至于前人从十八套演变出了一百零八套的方式。 但沅沅冷不丁想起了那天在书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狗官和两个桌子底下的美妾干的好事,她只当他也有这样的念头。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是小妾,她是狗官。 沅沅一把揪住少年的头发,她想阻止却又不能。 他喉结微微滑咽,得到的愈多,想要的反而愈发难以填补。 在真正得到之前,欲壑只会犹如深渊一般,难以填满。 直到郁厘凉确定自己完成了每一个步骤,然后才开始解他自己的衣服。 可事情就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 他低估了沅沅给他带来的致命体验。 低估了她的甜美诱人。 也低估了自己抵御快乐的定力。 以至于一切都结束的很快。 那种入骨酥麻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然后脑中一片烟花炸开。 -- 第140页 他微抬起身子时,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 少年的表情茫然又无措。 甚至脑中一片空白。 就如同他的感情生涯一般,同样空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郁厘凉没有这样的经历,可他却看过许多许多的书籍,足以让他从理论上了解这件事情。 就像一个进入考场前背过千百次题库的学霸,少年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出这样的差错。 可沅沅给他看的书中男子皆在半个时辰以上…… 他呼吸都尚未平稳,漆黑的眸光里却沉入了更为幽沉的情绪。 他这么的快,又要拿什么去取悦她? 第49章 治愈疯批狗的自闭(1)…… 外头寒星闪烁,冷冷的月色结了一层银霜铺陈在树梢枝头,落在了闭紧的窗台上。 丫鬟和仆妇都歇息下了。 四处都静谧无声。 室内的气息又闷又热,混着香气,让人头脑有些发胀。 被子掖了一半,薄薄地搭在沅沅的身上。 她热得很,额前的碎发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眼角嫣红,莹润杏眸里都透着微微的迷离。 却不知这幅模样落在少年的眼中,却更是勾人无比。 郁厘凉抚着她的脸庞,方才偃旗息鼓的情绪又悄无声息地卷土重来。 他喉结干涩,像是缺水得很,眼眸深处浮起深深的渴望。 少年想要再继续,却被沅沅躲开。 “那个……殿下困了不……” 沅沅缩在被子底下,羞耻地连脖子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倒……倒也不是嫌弃少年。 而是才一上来就这么凶残,谁都会有些承受不来的吧? 按着那本披皮三字经的情景来看,虽然说做书里那个狗官没什么不好,但是吧,她还是觉得过于刺激…… 少女的目光掠过他方才运作得极有技巧的唇,便好似烫到了一般迅速转开目光。 他的书确实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白看。 他简直……太会了。 沅沅心口还在怦怦跳,倒也不完全是害羞地怦怦跳。 而是身体承受过了那种特别high的情绪之后产生的下意识反应。 “今晚上容我歇歇好嘛。” 少女柔软的声音传来,她几乎都不敢正眼去看郁厘凉的身体。 她觉得她这小身板实在承受不了连续的兴奋…… 郁厘凉抚了抚她湿润的发,轻轻答了个好。 沅沅松了口气,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她并不清楚睡在她外侧的少年,始终都意识清醒。 他抿着唇,对于自己头一次的失利耿耿于怀。 偏偏少女没有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和谐的一晚上度过。 最关心和谐问题的人并不是沅沅本人。 而是碎花。 她盯着沅沅衣领下那枚吻痕,终于意识到,沅沅和少年的头一次是在昨晚上发生的。 碎花捧着一本男女杂症的书,对沅沅进行了标准的指导。 沅沅:“所以,你真的很感兴趣吗?” 她发现碎花已经不甘于为主子的肾担忧了。 她甚至开始钻研起了妇科和男科方面的东西。 碎花:“妇人与男人对这方面的事情向来都是难以启齿,即便是医者亦是忌讳者多。” 沅沅帮她翻译了一下:这封建迷信的古代导致这片市场是空白的,男女遇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不仅不好意思治疗,而且还找不到优秀坦荡精通此术的医者。 碎花:“所以奴婢心怀着慈悲与怜悯,想要造福那些可怜的人。” 沅沅把不信写在了脸上,然后问她:“真的吗?” 碎花:“……” 好吧,是假的。 碎花就是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感兴趣。 没有什么比钻研它可以让她更加理直气壮地去挖掘这方面极有意思的东西了。 隔天碎花带着自己收集来的冷门医书经过廊庑时,却冷不丁地撞上了范湍。 碎花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地名字微妙的书籍,甚至有几本不经意间被风吹开,里面的尺度都非常之大。 这一地的小皇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敞在了碎花的眼皮底下,让氛围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范湍满脸尴尬。 碎花的目光便缓缓从地上的小皇书,掠过了他的下半身。 范湍“嘶”了一声,忍着后背的鞭伤侧过身去。 “碎花姑姑,管好你的眼睛……” 碎花盯着他颇是意味深长道:“范大人,不是我想要多管闲事,但我觉得,一次这么多本,范大人的身体恐怕会吃不消。” 范湍下意识想要辩驳,但下一刻嗓子里顿时又是一噎。 为了维护自家主子的尊严,范湍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又不一次性看完,分几次看不行?” 碎花弯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偏门医书,“啧”了一声。 “想来日后,咱们也会有机会来切磋切磋。” 范湍那张糙汉子脸顿时瞬间涨红。 “谁要和你切磋?!” “会有机会的。” 因为碎花是很认真地觉得,等他废了以后,她的第一只小白鼠就诞生了。 碎花抱着自己手里的书,倒是潇洒地离开了。 范湍恶狠狠地剜了她几眼,发觉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猛。 -- 第141页 张嘴竟然就想和他切磋…… 莫不是以为他看这么多书就会很擅长这方面? 那真要切磋上了还不得暴露…… 范湍发觉自己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恶寒,赶忙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做贼似的送进了二皇子的书房。 天黑之前,郁厘凉一目十行地翻阅过那些书籍之后,便又让范湍全部都拿走。 他在那些书里并未提炼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许是这些书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出自于男人的手笔,是以千篇一律的内容都只有一个核心。 那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不会喜欢短促急出之人。 夜里沅沅用过晚膳之后,便也未再得到郁厘凉的传唤。 一直到沐浴后上了榻去,沅沅也没见有人进来通传,这才安安心心地拱进被子底下。 毕竟一想到当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少女还是会感到羞涩难忍,能先让她缓个几天那就再好不过了…… 待整个屋子里都熄了灯,沅沅捂暖了床榻之后,正准备睡去。 榻侧却蓦地一沉。 沅沅吓了一跳,要叫出声之前,被人捂住了嘴。 “沅沅,是我。” 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传来。 沅沅在黑暗中睁大了眸,急喘了几口,才抚着砰砰跳的小心脏缓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来啦?” 郁厘凉打量着少女暗昧的轮廓,幽黑眼眸里的情绪在漆漆沉沉的黑暗中反而不必过于遮掩。 他的语气仍旧平静,“方才耽搁了一些事情……” 他并不会告诉少女,他是见她屋子里的灯熄了之后,才缓缓进屋来的。 可沅沅当然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在碰到他有些冰凉的手臂时愣了愣。 她赶忙又将被子掀开一个小角,轻声道:“难怪殿下身上那么凉,快些上榻来说话……” 被子里馨香温软,就像是温柔乡的滋味。 郁厘凉接受了她的邀请。 他上了榻后,瞬间占据了窄榻大部分的面积,以至于里侧的沅沅原本宽敞的活动范围瞬间无限缩小。 沅沅身后是墙,冷气嗖嗖地钻进来时,冻得她一个哆嗦。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抬起手臂,将她卷到怀里。 沅沅枕在他的肩上,和他的距离极近极近。 “那个……” 沅沅仿佛没话找话一般,顿时讪讪地表示:“碎花说这个榻是紫檀木的,不过我翻身的时候还会嘎吱嘎吱响,怪不结实的哈……” 郁厘凉“嗯”了一声,低声答她:“不碰你。” 被他戳穿了念头,沅沅顿时羞涩地将脸埋到他的怀里。 “等殿下调养好之后再说……” 贴着他暖和起来的怀抱,沅沅睡意的泛滥上来,很快便接着方才的困意,陷入了黑甜梦乡。 在拂晓时,一丝微光从遥远的天边掠起。 窗外有婆子丫鬟们窸窸窣窣的动静,来来回回小声说话。 在主子们起来的前一个时辰,她们却早早地开始忙碌了起来。 郁厘凉睁着黝黑的眸盯着怀里的少女。 外面的喧闹,与室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恍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将自己置身于另一种奇妙的情绪当中。 这一次他用了极长的时间,才缓缓起身。 香炉里的暖香终于灭了,冒着热气的暖炉也渐渐染上了晨曦的凉意。 余烟消散之后,整个香炉便彻底地冷凝了下来。 漆黑的人影走到了水盆边上,将手放了进去。 冰冷的水将指缝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 少年发现他是正常的。 可这个结果仍然不能使他高兴起来。 和少女比起来,他的手指是干涩的,在他的眼里,愈发如同枯柴一般。 他第一次发现,过分的喜欢一个人,会让一直可以掌控的事情变得失控。 那些令他为之沉迷的情绪,往往也令他难以自持。 直到日上三竿,沅沅醒来的时候郁厘凉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侧。 就连一整晚暖融融的被榻,在她醒来时,都透着一丝丝凉意。 沅沅坐起身,正想张嘴叫碎花,岂料一低头却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沅沅面上怔了怔,指尖慢慢地挑起了被子。 然后她就看见了裙摆上的白花。 沅沅脸颊顿时滚烫,连忙压下了被子。 他……他的需求量很大么? 她又不是不让他碰……只是这张床榻确实不太结实。 而且少年即便像上次一样继续强制那啥爱的,她也只会象征性地挣扎两下而已…… 沅沅这么一想,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 她一边害羞一边脸红的换下了裙子,心里却又莫名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过了晌午,张太医照例又来为沅沅诊平安脉。 这回却轮到了张太医委婉吱唔起来。 “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沅沅也被他憋的难受,甩出了万能的劝话术。 果然,张太医就等着她这句话。 “先时在下已经为殿下诊过了脉,但在下以为殿下眼下不宜合房……” “姑娘若是心疼殿下,便该令他先饮血来稳固身体。” 沅沅:“诊脉也能看出来合没合过房?” -- 第142页 这属实有点牛叉了。 张太医:“不是,是在下问了府里的下人。” 沅沅:“……哦。” 张太医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与少女听。 少年的身骨虚弱,眼下一时之间耽于美色看不出什么,可毕竟是紧要的关头,若是损了元气,致使寿岁折损,那才得不偿失。 至于这话为什么不和二皇子说? 当然是说过了,屁用没有。 身为大夫,张太医本人又是个碎嘴子,所以他就把这些话又照搬给了沅沅。 沅沅若有所思,料想便是饮血也就几日光景便好,着实算不得什么损失。 是以在当夜郁厘凉忽然又改变主意让人传沅沅时,沅沅当即也揣了一肚子心思过去。 沅沅委婉地规劝了少年。 “我既然服用了那颗解药,自然也该为殿下付出,眼下殿下饮我的血,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她爱心献血,每次少献一点,就当是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就是。 而且对象是郁厘凉,她又怎么会不情愿? 然而不情愿的人虽然不是沅沅,却是少年本人。 “我不喜欢血。” 他语气冷淡的一句话,拒绝了沅沅的规劝。 沅沅有点无奈,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厌食的孩子一样。 “可是太医……” 郁厘凉微微蹙眉,眸子瞬间也冷沉了下来。 “沅沅,你无须听太医的话……” 他缓缓偏过头,朝沅沅看去。 “我不急……” “还是说,你是不打算陪我这一辈子?” 只是因为想要还清责任,所以才这样的急促。 “怎么可能……” 少女讷讷地否认。 郁厘凉缓和了语气,轻轻道:“那我们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解毒。” 沅沅这时候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和少年似乎确实很难说通。 张太医先前的话愈发地提醒了沅沅,他一个中毒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解毒。 就好像生怕解完毒沅沅就会跑了似的…… 夜里,郁厘凉似乎做好了一些准备,想要再一次向沅沅求欢。 他面上不徐不疾,可心里却仿佛急于想要向少女证明他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 而这种念头亦是时时刻刻都将他一颗心架在火上烤炙煎熬。 可沅沅却下意识地拒绝,生怕自己会榨干了他。 郁厘凉怔了怔,缓缓询问,“是上次不舒服吗?” 沅沅耳根持续发热,“……” 倒也不能用舒服还是不舒服来形容……那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躲躲闪闪的神情,让少年的心口都仿佛浸入一片冰凉。 …… 这厢郁厘泽从他二皇兄手底下顺利逃脱之后,回去又嗷嗷大哭一场,还不敢叫旁人知晓。 郁厘泽回到三皇子府后,他便抖抖瑟瑟地躲在被子底下,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到底年岁不大,几次被威胁恐吓之后,这可把熊孩子的熊胆都吓炸了。 可却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还是有人擅自闯进了他的室内来看望他。 对方掀开了他的被子,他猛地惊醒,直到睁开眼睛看了天子。 郁厘泽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父……父皇?” 天子垂眸温和地看着他,低声道:“府里人说你病了,朕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便亲自过来看看你。” 郁厘泽愣了愣,顿时鼻子一酸。 原来父皇不仅仅是关心他二皇兄的…… 毕竟先前郁厘凉坠崖的那段时日,天子出宫的频率都超过了登基后出宫加在一起的次数了。 郁厘泽那时心口还酸溜溜的,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天子的眷顾。 他顿时嗷嗷地扑到天子怀里。 “父……父皇,二皇兄他、他想做太子。” 熊孩子委屈地开启了告状模式。 天子温声道:“你与你二皇兄都是朕的孩子,想做太子是人之常情。” 郁厘泽道:“可他还想杀了儿臣!” “是吗?” 郁厘泽扯开领口给天子看,“您看,我的脖子就是二皇兄划伤的,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天子仍旧语气不变,“可见是你睡迷糊了,他是你的亲哥哥,怎么会刀剑向你呢。” 郁厘泽愣了一下,道:“是真的,父皇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天子笑而不语。 随即,他又仿佛在安抚一个顽劣的孩子,“你也是朕的孩儿,朕不希望你往后再冤枉你哥哥。” “太子的位置是公平的,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郁厘泽这下是真愣住了。 他看着天子的脸,不知怎地却觉得这张脸和郁厘凉愈发的相似…… 是了,他二皇兄一直以来都和天子特别的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猛地回过神来,哆嗦地往被子底下缩去。 “我……我不要当太子,我永远都不要当太子……” 天子垂眸盯着他,缓缓说道:“净说傻话,朕的心里当然是更加属意你的,你早日修养好,无需担忧太多。” 被子下的小人顿时重重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郁厘泽甚至觉得,他的父皇是希望他当上太子之后,然后被郁厘凉给杀掉…… -- 第143页 今日逢朝廷休沐,臣子与天子都无早朝。 但郁厘凉仍然照例进宫,被陈公公引去了天子大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他本该接受天子训斥或是降下的惩罚,可天子也没有再召见。 陈公公却将郁厘凉引去了侧殿前,道:“殿下抄写完这些佛经后,便可离开。” 郁厘凉瞥了一眼佛经,脸色却毫无波澜。 他心中无佛,若生来便是一副魔鬼的心肠,纵使是抄写百遍千遍,也仍旧只会是魔鬼的心肠。 圣命不可违,用了一整日的时间,郁厘凉抄写完佛经之后,从外表上看,整个人仿佛确实沉淀了不少。 至少陈公公送走他时,是极满意的。 他从宫里回到府里的时候,天黑了下来。 可这次郁厘凉却仍旧没有再让人传召沅沅。 他兀自褪下肩上厚重的氅衣,而后便往备好热水的浴房里去。 少年后背紧贴着池壁,微微阖起眼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未经他的允许进入了浴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郁厘凉慢慢地睁开了眼眸。 身后的少女往他脸侧弹了些热水,嘻嘻一笑。 “我来了,你都不惊讶吗?” 沅沅发觉他淡定得几乎都可以在这热池子里原地入定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少年大部分时候沉寂的表情确实比和尚都要和尚。 郁厘凉怔了怔,见果真是她,又有些意外。 今夜他并未传召于她…… 沅沅:“你不希望我过来吗?” 少年摇头,“只是怕你不喜。” 沅沅笑说:“怎会不喜,我恨不得一直和你黏在一起。” 她的话又是那样的甜蜜。 少年氤氲在热气缭绕间的黑眸愈发迷离。 待他出浴后,沅沅拿帕子给他擦身子时,语气迟疑道:“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郁厘凉迷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虽然不解,但仍旧应允了少女。 沅沅便深吸一口气,在他的腹肌上摸了摸,内心顿时大为感动。 此时此刻,沅沅恨不得给狗室友们一人托一个梦,告诉她们她终于摸到了活得八块腹肌。 待少年愈发迷惑的眼神落到她脸上时,沅沅立马绷着小脸,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道:“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补。” 她当然也是出于心疼他的角度才说这样的话。 可落到了郁厘凉的耳中,却仿佛有了另一种含义。 少年眼睫轻颤,下意识披上了衣服,将消瘦的身体遮挡起来。 她也许……并不喜欢他的身体。 待出了浴房,沅沅便端了一碗棕色的糖水给郁厘凉。 “我晚上特意帮你煮的糖水,殿下喝了再睡好吗?” 郁厘凉盯着那碗糖水,嗅到了甜甜的气味。 是少女特意为他准备的东西,他自然没有拒绝。 喝完了糖水之后,沅沅恍若松了口气,又让少年弯腰低下身来。 郁厘凉配合着要求,直到沅沅凑着他俯下来刚好的高度,又在他的脸侧亲了一下。 “我这几日天天都陪着殿下,但殿下再让我适应几天好吗?” 少女羞涩地提出了请求。 郁厘凉垂眸望着她,缓缓启唇答了个“好”。 她愿意睡在他的身侧,却不愿意让他触碰。 是甜蜜多一些,还是揉磨多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 沅沅每晚都要看着少年喝下一碗糖水,然后才会乖乖地睡在郁厘凉的怀里。 但她却仿佛对他没有任何的欲望。 郁厘凉想,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如他一般,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欲/望吗? 可她却好像对他连一点点的渴求都没有。 在他头一次失利之后,她甚至抗拒他的触碰。 少年垂眸,又看到自己干枯的五指。 他太瘦了。 拥有着干枯且毫无美感身材的他,又要怎么讨她喜欢…… 这天晚上,郁厘凉照例喝完了少女要求的糖水。 沅沅在他怀里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极小声地唤他。 她确定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爬下榻去。 沅沅额上沁了薄薄一层冷汗,这次疼得实在是有些厉害…… 她小步走到外间,卷起袖子后,才发现手臂内侧已经渗出了血。 沅沅寻思着灶台里的灰似乎可以止血,香炉灰应该也可以…… 她掀开香炉盖子,正准备取出些香灰来,却被身后骤然斜伸出的苍白手指给一把握住。 沅沅霎时一僵,连忙转头。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郁厘凉在看到她手臂上凌乱的划痕时,漆黑的瞳仁瞬间一缩,就连呼吸亦是变得愈发紧促。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每晚都要喝的那碗糖水…… 郁厘凉现在在宫里听说过,后宫的妃嫔若惧怕血,太医院里便会有一种药,可以让血变成棕色的液体,去了血腥,让人不易察觉。 就像他每晚喝的东西,撒上糖霜。 少年的脸色瞬间苍白的吓人,握住沅沅的五指亦是微微发抖。 沅沅看到他这幅模样愈发不安。 她无措道:“殿下……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 第144页 她还故意掐了两下,疼得不行,却还要努力告诉他,一点也不疼。 郁厘凉按住她的动作,终于在几息后,渐渐平缓了身体宛若应激的反应。 他的眼神沉寂下来,仿佛方才的模样都只是黑灯瞎火下的一场错觉。 “沅沅,我需要冷静冷静。” 郁厘凉听见自己已经足够冷静的声音,从容地对少女这样回答。 而少女是如何回应他的,他仿佛半点也听不进了。 隔天,郁厘凉终于主动叫了太医过来为自己诊脉。 张太医见他竟然会主动询问身体状况,只道那少女果真影响到他,将他给说服了。 他自是松了口气,为二皇子认认真真的诊断了一番。 郁厘凉问:“你瞧我现在可否痊愈?” 张太医摇头,“不行,至少还得要再用沅沅姑娘解毒三日。” 郁厘凉听得这个答案之后,眉心才一点一点地缓和下来。 “好……” 少年口中缓缓地回答。 他的脑海中皆是沅沅手臂的伤痕累累…… 她会受伤,都是因为他。 甚至那一刀刀如何划破肌肤滴答出鲜血的模样都在郁厘凉脑海中复刻的清清楚楚。 他伤害了她……他正应该惩罚自己。 只有这样,活在痛苦里的他,才会一直得到她的垂怜。 第50章 .已补全治愈疯批狗的自闭(2)…… 沅沅伏在窗台上,一只手落在窗外,娇养得愈发白嫩的手指勾着树枝上结得不知名的红色种子。 少女心神不宁地眯着眼躲着日光,就像只晒太阳的猫一般,心不在焉地靠在窗边。 沅沅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觉得郁厘凉很古怪。 起初,只是一些难以察觉的细节。 可越到后面,少年表现的就愈发明显。 沅沅捕捉不到关键,她也很想去和郁厘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他现在似乎都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小丫鬟进来给她换热茶时,不知怎地,没了以往的活泼,端着那托盘的手指也直打哆嗦。 沅沅坐直了身子,正准备喝杯热茶润润嗓子。 结果小丫鬟才放下了茶水,就望见少女手臂似乎蹭到了窗台上雕花的尖角上,从伤口的地方渗出了一滴血来。 沅沅打量着她这幅害怕的模样,疑心她是不是病了。 岂料下一刻,小丫鬟便跪在了地上,额角抵着冰冷的地板,瑟瑟发抖。 沅沅诧异。 她们往常都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 沅沅起身去扶她。 丫鬟哭着摇头抹泪,就连哽咽的声音都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殿下说……姑娘身上要是再多出一道伤,多流一滴血,就……就要我们的命。” 沅沅的心蓦地一沉。 他见到她伤口时,反应那样的大,所以他说要冷静冷静,她也让他冷静就是了。 可她只当他冷静过后,还会与她说什么,却不曾想,他背地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同她身边伺候的人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不哭不哭……” 沅沅捉起桌上的帕子给小丫鬟擦着脸上的泪痕。 这些小丫鬟不比碎花,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龄,在沅沅眼里跟孩子都没什么两样。 她把手腕上的血珠放到唇边吮去,又让小丫鬟拿药粉给她撒上。 “看,都止住了血,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小丫鬟顿时哽咽道:“谢谢沅沅姑娘。” 沅沅:“没事……他不会真这样的。” 她想郁厘凉这样的做法多半是为了警告自己。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他不许她私下里放血给他喝,竟然已经抵触成这样了。 他必然还是生了气。 毕竟不管是原书里的郁厘凉,还是沅沅所知道的少年,他的心思向来都藏得很深很沉,只要他自己愿意,旁人几乎都很难感知到他的意愿。 沅沅只道自己原本就欠他很多很多,结果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的举止在当时看来本身便已经很反常了。 现在想来,她撒谎,欺骗,跳崖,护身符,他额角的伤,还有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掰开他的手指丢下他…… 甚至就连那么多罐的山楂糖,少年也同样因为她的谎言一粒不剩地吃了下去,然后发现了绝望的事情…… 这些事情哪怕是将每一件单独拎出来算,只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原谅。 可当这一切全部都叠加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原谅她。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可这样违背逻辑的事情,她现在才因郁厘凉的反常渐渐发觉。 …… 宫里赏赐的下人分别送进了二皇子府里和三皇子府。 这些人有些是从太后那儿选出来的,也有些是天子自己选的。 两位皇子府中固然不会缺人伺候,但天家要赏赐的,往往也都只是一份心意。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这也更是皇室对两位皇子无微不至的关怀。 陈公公负责将人送到二皇子府时,府上管事笑眯眯道:“咱们府里着实不差人手,殿下也是不习惯脸生的人过来伺候。” “不过殿下亦是领会圣上与太后的心意,自然不愿直接拒绝,所以便收下两个,只当是感受到了这份关怀。” -- 第145页 陈公公道:“二皇子这里既然愿意收,那收多收少便是二皇子自己的事儿了,老奴这边好回去交差便行。” 他说完就在肚子里骂这管事油嘴滑舌,好话坏话可全都让他一个人给说了…… 两人这边说着话,那边便领来了几个漂亮丫鬟,这送人的意图,也就渐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变得透明。 二皇子至今没有婚配,这也没什么要紧,最要紧的是,他的性子实在太过于孤僻,身边连个美妾都没有。 要知道,即便是寻常人家,即便没有正妻,屋子里也是有伺候的娇妾与美婢的。 想来送来的这些丫鬟,也是带了些任务在身上才是。 管事有些无奈。 二皇子近日心情不畅,脾气反复无常,这边要没能衡量好个尺度,只怕回头又要不好交代。 他寻思来寻思去,只道按着漂亮模样的来选总不会出岔子。 去掉几个不太可心的,管事先选出了个发润色美的娇丽丫鬟。 余下两个里面,他看向左边那个丫鬟正要开口时,右边那丫鬟却冷不丁道:“我……我认识沅沅姑娘。” 管事听到“沅沅”两个字,眼皮子就骤地一跳。 他当然知道沅沅是哪个了…… 就是那个让二皇子欢喜的像个人,又让二皇子疯起来像个鬼的少女。 眼下两人之间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整得府里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你刚说什么?” 管事挑着纤芷问道。 “我先前是在卫国公府做事的丫鬟,那时候沅沅姑娘也是卫国公府的丫鬟,但……我曾经照顾过她一回。” 纤芷手心里握着汗,心道自己又撒谎了。 她当然知道撒谎不对。 当初在卫国公府,府里安排纤芷去伺候二皇子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那时候不应该因为害怕而退缩。 所以她现在是发自内心想要弥补二皇子殿下。 至于沅沅……她不仅还活着,反而还因为自己昔日选择她做替补,这才得到了如今留在二皇子府里的机会吧? 纤芷觉得,她不求沅沅的报答,但只是稍微利用一下,也算是抵消了自己当初带给对方的际遇了。 管事对她左右一顿打量,最终定下了纤芷的名额。 余下的都被陈公公再一并地带走,继续送去三皇子府。 和纤芷一起幸运留下来的另一个丫鬟名字叫绿云,她不仅是样貌身段生得极好,而且她还有一头特别丰润黑亮的头发,也恰是这点叫管事一眼就看上了她。 几日下来,绿云被安排去前厅奉茶,纤芷则被安排接迎的事宜,都是可以遇着二皇子,却又不能一整日在二皇子眼皮底下晃悠的差事。 不可不说管事安排的巧妙,想要两头都不得罪。 纤芷适应了几天下来,早晚会跟在二皇子的身边,时而帮忙递衣,时而帮忙拿伞。 可少年始终都目不斜视,进出时沉默的气场带动着府里的氛围都跟着死寂下来一般。 纤芷近距离地望着,发现少年确实生得极好,可他冰冷的眼底仿佛永远都有着化不开的墨冰,让人不敢直视。 纤芷偷偷看过了一回,心口亦是跟着寒颤。 可越是这样的男子,却越是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吸引力。 旁人都得不到的东西,那才是最好的东西。 她暗中观察着,又记下府里不少的事情。 纤芷觉得,这指不定就天给她的机会,让她也许可以试试化解这位二皇子内心的苦闷? 沅沅在第三天的时候,也就是按着原本计划不出错的情况下,少年在这天早该解了毒的日期。 她终于没能忍住,主动去找郁厘凉。 白天书房里是见不着的,晚上他的寝屋里也是见不着。 他躲着她,几乎明显得都没什么过分的掩饰。 沅沅找到他的时候,恰是在他回府时,半道上与他碰见。 “我知晓殿下是又生我的气了……” 沅沅小步地跟在少年的身侧,与他说了许多许多。 她反思了一番,又觉得他内心深处也许并没有这么容易原谅自己。 沅沅想少年当初对她也许是不舍的,所以才会挽留自己。 可这不代表她伤害他的事情可以轻易化解,从此绝口不提。 就像她先前想的那样。 她撒谎,跳崖,骗他护身符,骗得他坠崖重伤,骗得他吃了所有山楂糖…… 她的抛弃,她的种种…… 她弥补他的并没有很多。 “殿下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慢慢弥补殿下好吗?” 郁厘凉从头到尾都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忽地启唇问她:“弥补完了呢?” 沅沅愣了愣,下意识道:“弥补完了,那……我就没那么亏欠殿下了。” 少年眼睫蓦地一颤,黑沉的眼眸终于朝她看去。 “那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欠我……” 沅沅愣在了原地,领会到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之后,心里也好似被一只小手轻轻拧了一把。 他果然是还没有彻底原谅她吧? “那让我离开就是了,殿下又何苦要这样……” 他叫他自己不快活,她难道就会高兴? 郁厘凉脚下忽地顿住,停了下来。 -- 第146页 “你想走?” 沅沅嘴里的话顿时卡住。 她当然想和他怄气,说自己想走,再也不回来了。 可面对他那双黑沉黑沉的眼睛时,她却又狠不下心来…… 她低声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那就先放我出府去,等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再回来。” 郁厘凉的目光在她面上不断巡睃。 他袖下的手指紧紧握在拳心,偏是没有开口,直接就大步离开。 沅沅见他竟没有挽留,心里愈发地感到他是那么得令人捉摸不透。 她揣着郁闷掉头也堵气似的往大门口走去。 可她走出去的时候,发现竟然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拦着自己。 沅沅神色愈发尴尬,慢慢退后两步,退回到门内,然后询问门口的大爷。 “那个……我出府去,您老人家怎也不拦着点?” 大爷说:“殿下又没有命令说要阻挠沅沅姑娘啊。” 沅沅:“……” 所以她走了,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沅沅当然还是没有出府,而是闷闷地回去了。 只是回途的路上,她却忽然被人叫住。 沅沅下意识抬头张望了一番,却见后边追赶上来一个丫鬟。 等那丫鬟愈发近了,沅沅才冷不丁地发现,这丫鬟竟然不是旁人,而是郁厘凉书中的“原配”。 说是原配,纤芷最终的地位也止步于侧妃,可要说不是,纤芷却是少年身边唯一得了名分的女人。 继跳崖的剧情怪圈之后,纤芷就像是另一个剧情怪圈,又渐渐将沅沅包围了起来。 “沅沅姑娘……” 纤芷语气轻轻柔柔,看着便是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和宁兰楚不同,她在书中是个极其吃苦耐劳的角色,甚至极其愿意放下身段极力奉承宁兰楚和所有人。 沅沅印象深刻的是,哪怕她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来到了郁厘凉的身边,她也硬是凭着一张巧嘴将这功劳转嫁给了宁兰楚。 惹得宁兰楚不住地在郁厘凉身边提起她,推荐她。 后来更是太后的要求,通过皇族的赐婚,提拔起了纤芷的身份。 纤芷抚着胸口气喘吁吁,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着对面少女明媚淑丽的姿容,收敛起她们本该是平等的念头…… 沅沅在看到她时,除了记起了原剧情,同样也记起了昔日纤芷谎称是凝春的一幕。 原书剧情是,纤芷害怕服侍二皇子,所以让别的丫鬟顶替。后来别的丫鬟死了,她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二皇子。 可发生在沅沅身边时,纤芷却谎称自己是凝春,将沅沅丢在了郁厘凉第一次发作的院子里。 沅沅想……她也许不该再相信原书了。 即便剧情已经发展到了纤芷来到了二皇子府这里。 “原来是你……” “沅沅姑娘,我没有恶意的。” “只是殿下心情极其不好,我也希望姑娘可以去安抚殿下,让他早日解开心结。” 沅沅:“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她说完,就发现自己这台词更像是像是书里酸溜溜的女配,质问大度的正主一样。 纤芷却坦然道:“沅沅姑娘怕是有所不知……” “若宫里有所赐酒,我便会负责献酒给殿下,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与沅沅姑娘一见如故,还是想告诉姑娘,上头是默许我与绿云是献给殿下的人。” “倘若赐酒之后,伺候的人是绿云或是我……那么我们都要去争取这件事情,哪怕在二皇子殿下的杯子里下药……” 至于是什么药,言下之意已然显而易见。 “虽然我自己不愿主动去做这样的事情,但主子们的命令,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身不由己……” 纤芷说着,又恰到好处的将话给止住。 沅沅反而奇怪问她:“你与我说,就不怕泄露消息?” 纤芷笑说:“我与沅沅姑娘是同一个府里出来的人,姑娘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一句话,便将沅沅的品行拔高了一个层次。 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卫国公府时的名声有多差,沅沅差点就真相信了。 直觉告诉沅沅,纤芷很显然没那么简单。 沅沅的只觉显然是没有错的。 纤芷与她说这些话,确实也是看透了二皇子这些时日暴戾无常的脾性。 而沅沅在这个时候若惹恼冒犯了二皇子,便是再喜欢,必然也会被二皇子所厌弃吧? 纤芷当然并不是单纯为了陷害沅沅,而是期待一场变故发生之后,自己可以从中争取到一个机会。 每个人都在心底算计着,她猜想在沅沅的心里算计恐怕也未必会少。 白日里虚度得飞快。 碎花提议道:“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殿下……” 沅沅摇头。 他最讨厌别人骗她,也是最讨厌她骗他的。 他们眼下就好像一朝打回解放前的状态。 沅沅甚至觉得,他会不会受不了自己上一回的欺骗,又因为这样的事情恨上她了? 沅沅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念头。 “也许我该试着去弥补他的……” 会有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意外。 是他们先前把矛盾埋了起来绝口不提。 既然在开始的时候不彻底地将矛盾解决,那么爆发出来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 -- 第147页 但眼下,沅沅安抚自己,只要自己积极地去解决,一切总归会好起来的。 花了几日的光景,沅沅同丫鬟和碎花请教了一番,试着自己绣了个护身符。 她便是想要告诉少年,昔日弄丢的东西,她也是可以一样一样的为他弥补回来…… 这日又逢休沐。 郁厘凉从午膳后便一直呆在了书房里。 桌上已经空了两只银碟。 少年握住手里一只杏色的糕点,颇是沉默地送到唇边咬下一口,缓缓咀嚼,然后咽下。 食色性也。 吃东西本该也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情。 可到了郁厘凉这里,反而成了已给极其机械的工作。 范湍迟疑,“殿下吃太多了……” 第三个银碟空了出来。 郁厘凉问:“我瘦么?” 范湍:“殿下……” “是有些太瘦了吧……” 少年怔怔地盯着指尖精致小巧的糕点,语气喃喃地仿佛在和自己对话,完全不需要范湍的回答。 胃里仿佛已经撑到了极致。 在饕餮之毒完全解除之前,他是不能吃太多的东西的。 不吃东西就会继续消瘦,瘦就会显得身体更加丑陋。 而他现在不仅瘦,还像个怪物一样。 …… 沅沅过来书房时,还犹豫自己要是再被人给拦在门外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她就发现书房往日守卫很多的地方,今天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沅沅感到诧异,她一直从外面走到书房门口,发现是真的没有人。 “谁……” 室内陡然传来颇是粗哑的声音。 沅沅愣了愣,发觉这正是少年的声音。 她下意识有些无措道:“我……我这几天给殿下绣了个护身符……” 沅沅抬脚往门槛里迈了一步,下一刻,一只砚台便在她的面前摔得四分五裂。 沅沅身子霎时僵住。 “不想死,就滚——” 冰冷骇怖的语气随着摔烂的砚台冷漠地传到了沅沅的耳中。 碎片崩起来一片,砸到了沅沅的额角。 明明知道是她,却还是这样…… 少女低头看到手里做的东西,是尽力复刻了那只护身符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做出来的东西是想讨他欢心,却也担心他会生气的拒绝。 却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这样彻底。 她捂着额,像是疼狠了,像是害怕了,又像是难堪了…… 那么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沅沅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 沅沅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便开始埋头收拾东西。 她额角没有破也没有流血,甚至都没有肿起来。 可那样难堪的心情却叫她记得深刻。 碎花打量着她的脸色,跟在她身侧打转,低声道:“姑娘这是想要逃?” 沅沅愣住,抓住那些衣服的动作顿时也跟着停止。 她又想逃了吗? 她刚才在想什么…… 她在想,纤芷入了府来,要纤芷毫无阻碍地留在少年身边的唯一障碍就是沅沅自己。 沅沅甚至还在想,少年也许还是会想杀她,所以方才才会有那样充满恨意的声音…… 明明可以冲进去和他理论,和他吵架,甚至和他发火。 可这些沅沅都没有去做。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想杀她,她每次就都要那么怕死吗? 或者说,她又下意识地开始相信剧情,相信纤芷会成为郁厘凉唯一的女人,在这个过程中,沅沅也会再一次以死亡的方式消失? 沅沅这个时候忽然想到,自己以前真的没有这么懦弱的…… 大到室友被骗高利贷,被人恐吓,是沅沅冲进那些举着棍子和刀的混混中间,把室友一口气拖到了派出所。 小到小时候小学同学差点被人贩子抓走,也是沅沅死死地抱住了同学的大腿,根本也不怕自己会被一起抓走,两个小朋友一起挣扎才等到路人撞见,赶走了人贩子…… 所以大家都夸,沅沅从小到大都是个勇敢的人。 沅沅自己也一直这样觉得。 直到她脱离了安全的社会环境,出现在这里之后,不仅没有变得更加坚强,反而怯懦得一点都不像她自己了。 碎花道:“姑娘……” 碎花见沅沅神色变了又变,正有些不安地想要安抚沅沅几句,却不想少女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 “碎花,今天宫里是不是赏了酒?” 碎花诧异,“姑娘知道?” “奴婢方才才打听到的消息,据说是太后头一次赏赐给皇子的酒呢,姑娘竟比奴婢还灵通。” 沅沅在听见“太后”两个字的心口瞬间一凉。 她终于知道纤芷说的不是假话。 因为她想起来原书中同样是太后头一次赏酒给少年,但那一次,中了药的人却是宁兰楚。 这一次宁兰楚不在,这次喝下这杯酒的人,大概率会是郁厘凉自己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范湍终于带着太医回到了书房里,看到少年再一次变得纯黑的双眸。 少年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嵌着纯黑的眼珠子,看上去是那样的骇人。 就像是一个怪物。 但饕餮之毒,便是吃的越多便越没有力气。 -- 第148页 亏得张太医极是为少年施针,不出一刻,让少年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饕餮之毒虽然不会加深,但却会使得殿下增加痛苦,殿下既暂停了解毒,自然也该忍着食欲,少食为好。” 张太医丢下这句话,摇头叹气地离开。 他这次总算看出来了,这二皇子病得是心,而不是身体。 范湍却迟疑,“太后娘娘赏赐了美酒,府中的厨子也准备了佳肴来配……不如殿下现在叫他们停下,改日再品?” “不必。” 郁厘凉显然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融入正常的三餐生活当中。 他说罢,低头扫了一眼门口的砚台碎片,复又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天黑之前,宫里果不其然派了林公公赠了一壶美酒。 下人为二皇子殿下在厅中里置了些菜,又将御赐的美酒为郁厘凉斟满。 说巧不巧,伺候斟酒的人正是纤芷。 少年抿着冷酒,却始终没有动过桌上的菜。 纤芷便温声道:“奴婢也是出自卫国公府的丫鬟,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印象……” 郁厘凉捏着酒杯,并未扫她一眼。 “奴婢在卫国公府的是时候大家都本本分分地做丫鬟,但沅沅姑娘却是丫鬟里有几分姿色的,这也许也是后来与府里三位公子都有牵扯的缘由……” 她说着顿了顿,忽然又道:“殿下,奴婢幼小的时候,其实还伺候过小姑奶奶……” 她口中的小姑奶奶便是郁厘凉的母亲,宁珠珠。 少年眼睫微微一颤,终于缓缓掀起了眼睫,将纤芷那张脸纳入眼底。 “很小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小姑奶奶,都当她是个傻子,可奴婢却发现小姑奶奶很好伺候,所以奴婢就主动去伺候了……” 虽然她年纪小做不了多少事情,可那位小姑奶奶却并未让她辛苦到什么。 郁厘凉恍若陷入沉默,岂料这时忽然有人强行闯入。 按理说,少年进餐的时候不宜被人打扰。 可敢这么闯进来的,却只有沅沅一个。 郁厘凉握住酒杯的手指紧了几分,一双乌黑琉璃眸颇是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酒别喝!” 沅沅气喘吁吁地进屋来,对郁厘凉道:“这酒是被下了情/药,是不能喝的……” 沅沅盯着他的酒杯,“你已经喝了?” 沅沅恨不得去抠他嗓子眼,让他吐出来。 可她一碰到少年,就被对方按住了手腕。 沅沅与他对峙了片刻,索性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对他道:“你和我来。” 郁厘凉坐在座椅上佁然不动。 可沅沅这次反倒不怕他了,她也懒得和他啰嗦,只当自己是在拖着一百斤的大米一样,硬是把少年从座椅上拖走。 周围的丫鬟们等这俩人一走,便叽叽喳喳道:“天哪,沅沅姑娘好大的力气,竟然能把殿下那么高大的男人从座椅上拖走……” 旁边丫鬟却颇是鄙夷,“你想多了……” 这很显然就不是拖得动还是拖不动的问题。 殿下若是不想被别人碰,那人的脑袋都能当场飞出去老远。 就更不存在会被别人硬拖走的情况了。 握住酒壶的纤芷动作微微一顿,她正要转身,却被身后范湍拦住。 在沅沅闯进来之前,范湍委婉地将郁厘凉今日在书房里毒发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就如张太医私下里说的那样,少年也许是有心病的。 范湍内心深处自然也是希望,少女可以治愈主子的心病。 想到这处,范湍冷着脸朝纤芷道:“劳烦纤芷姑娘将手里的酒壶交于我,拿去给太医检查。” 纤芷闻言微微一笑,将酒壶大方地递交了出去。 如果没有沅沅,纤芷也许会试着下药博一个机会。 可恰恰是因为有沅沅这样的人在,所以纤芷反而虚晃了一枪。 这酒壶里没有下药。 所以也就不会存在少年中药的情况…… …… 这厢拖走了郁厘凉的沅沅却急坏了。 因为她记得原书里的春/药是无解的。 就像许多扯淡的小说里的设定一样,如果不解开药,当事人本人会死。 沅沅原本也当做是扯淡的设定,眼下却丝毫不敢怠慢。 她把少年拖进了屋里后,让他坐在了桌旁,又是给他喂凉水,又是给他扇风。 她那样的亲近,仿佛终于引起了少年的不耐,他蹙起眉,却被少女紧张地按住。 沅沅低声道:“你知道不,有些小说里设定的春/药不解的话,还会爆体而亡……” 郁厘凉茫然地盯着她,很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沅沅捧起他的脸,这次却是她不许他左右摇摆,躲避她的视线。 他可太磨人了…… 在让他彻底地安心之前,他的敏感脆弱甚至都不容许沅沅在他面前有一丝丝的矫情。 “那个,你先听我说……” “我知道,你也许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内心也是脆弱的。” “特别是那天看到我手腕上受伤的时候,你甚至反应都那么大,我却都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对过你。” 不仅如此,沅沅甚至时常都还会觉得少年是个有威胁的人,觉得他也许一不高兴也许会杀了她。 -- 第149页 她的潜意识里,不就还是把他当成了书里那个可怕的二皇子? 但从这一刻起,沅沅就要把那些狗屁倒灶的原书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 她该比谁都要更加清楚,他就是个傻子罢了。 就算舍不得报复她对他做过的事情,难道他连欺负她也不会吗? 偏偏要被她欺负成这样,还傻乎乎地折磨自己。 郁厘凉嗓音愈发涩哑,“你要做什么?” 毕竟少女每一次失望的语气和眼神都像一把利刃,折磨着他。 让他既是痛苦,却又甘之如饴地受到来自她的折磨。 就像一种病态的条件反射。 他只有在受到她的折磨的时候,少女才会可怜他一般,回过头来陪伴他一段时日。 就像她坠崖后那段光景,那些堆叠在一起恍若惩罚一般的折磨,终于让她意识到了愧疚,再一次垂怜了他…… 又像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障碍……而这一切都与眼前的少女有关。 沅沅深吸了口气,又想到范湍今天的话。 就算知道这一切不是他有意想要造成的,可她还是特别的生气。 “哦,没什么……” 少女抵住了他的额,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冲着他强调道:“我也只是现在就想、狠狠地太阳了你。” 至于太阳了你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她也想像一只温暖的小太阳一样,照亮他充满阴霾的余生。 第51章 治愈疯批狗的自闭(3)…… 郁厘凉不明白她的意思,却显然对少女这样的无比亲昵的触碰感到颤栗。 他下意识后退,想要挣脱。 沅沅却紧紧抓住他一只袖子。 “范湍告诉我,你今天之所以会赶我走,是因为你病发了。” 至于他为什么病发,也是他吃了许多许多的食物,又将体内淡去的饕餮之毒激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 已经解了一半毒的少年,很显然不该再像从前那样饿了才对。 可面对这个问题,郁厘凉却选择了沉默。 沅沅握住他袖子下的手指,发现他将手握成了拳头。 沅沅:“……” 她抓起他的拳头,继续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我上回说你瘦,你就把自己挡起来,是怕被我看到么……” “可我是觉得你很好看。” 郁厘凉盯着她。 沅沅想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她反而问他:“我头几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摸了你的肚子,还记得吗?” 郁厘凉低声道:“记得。” 她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全部都记得。 沅沅:“我那时候,就已经有点喜欢你的,而且……也很喜欢你的身体。” 这句话完全不是为了哄他的假话。 毕竟,八块腹肌还长得很好看的小鲜肉,谁不喜欢…… “你不信么?” 少年虽然面无表情,但沅沅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不信。 沅沅:“那我要是很瘦很瘦,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郁厘凉显然从来都没有想过。 可在沅沅问出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回答,“不会。” “所以……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我也不会因为你太瘦,就不喜欢你。” 少年眸光震颤,呼吸也变得微微紧促。 他的手指彻底被沅沅掰开,然后少女再一次把自己娇娇细细的手指嵌入他的五指,将他牢牢扣住。 虽然这样牵手有点黏黏糊糊的,但这应该也是最有安全感的牵手方式了。 因为十指相扣的过程中,双方任何一方想要分开,都是需要经过对方的允许,才能彻底地松开。 不然总有一个人会死死地扣住,让对方没那么轻易地摆脱。 就像沅沅现在这样,紧紧地扣住了郁厘凉的五指。 她柔软的掌心蹭到了他掌心的疤痕,紧紧握住。 沅沅喜欢他。 第一次,剧情告诉沅沅,郁厘凉是宁兰楚的。 所以她选择了保命,选择了离开少年。 第二次,剧情又一次派出了纤芷提醒了沅沅。 郁厘凉是纤芷的。 但这一次,沅沅却不会再把他让给别人了。 他很凶残的事情,都发生在书里。 可沅沅和他日夜相处,从来没有被他凶残的对待过。 所以她只知道,他不是书里那个穷凶极恶的大反派。 在她的面前,他只是个受尽了折磨的小可怜…… “你中了春/药。” 沅沅慢吞吞地说出了这个事情。 “所以我是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如果你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去碰了其他女子,我也会吃醋,会生气,会想要杀人。” 郁厘凉终于抬起眸子,朝少女认真无比的模样看去。 “沅沅……” 她的名字轻轻地从他唇瓣里溢出。 他只是觉得,她对他的喜欢若即若离,就像是一阵握不住的风一样,随时都会消散不见。 他的语气渐渐笃定,“你会后悔的。” 沅沅:“那就来打个赌吧……” 也许那种病态的情绪也会在喜欢的人之间慢慢传染。 沅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亦是跳得加速起来。 -- 第150页 她听见自己对他道:“如果我后悔了,我的命,就是你的。” 郁厘凉的眼睫猛地一颤,然后下一刻他就被扯住了领口。 他触不及防地被她扯低了脸,接着一个凶狠狠的亲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许是因为激动,她过于用力,牙齿反而磕到了他的唇上,让他淡色的唇瓣渐渐晕染出一抹殷红,为他平添了三分妖冶。 这就是业务不娴熟的下场…… 沅沅被少年用力推开的时候,整个人顿时也懵了。 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她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话没说完,郁厘凉便忽地伸出手臂将她的身子抱起来,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沅沅感受到了双脚悬空的滋味,下一刻便是被少年气势汹汹地碾压回来。 她说她不后悔…… 她说,她的命也给他。 郁厘凉想,他是很愿意和她打这样的赌的…… 也很愿意,配合她想要的一切…… 第二次这件事情就发生的极其自然,且凶残。 沅沅身体酸得不行,在对上少年黑亮的目光时,还要故作淡定地问他:“你不舒服吗?” 郁厘凉:“…………” “舒服……” 他低头看着她,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她道:“特别舒服,就像是……” 沅沅捂住了他的嘴。 她的脸颊顿时也有些热。 她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想要认真地形容。 这次少年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所以他又向沅沅提出了继续的请求。 沅沅一边双腿打颤,一边下意识又想退缩。 “你……你还不困?” 少年漆黑眼眸里顿时闪烁着失落的黯淡光芒。 沅沅:“……” 看着小奶狗这样的表情,她作为小羊羔竟然还会感到心疼。 少女内心里顿时对他狠狠地产生了怜爱的情绪。 他虽然是一条狗,但他也只是想吃羊罢了,他又有什么错?她这么肥美,他想吃她不是应该的嘛? “也不是不想,就是太热了哈……” 沅沅只好假装很热,擦了擦汗,“而且汗渍渍的,也粘人。” 如果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黏在一起的话,就跟糖葫芦串儿似的,还是那种一串上只有两个的迷你糖葫芦,又抠又贵? 郁厘凉盯着她,低声道:“是我不好……” 他说罢便抱着沅沅去了浴房。 沅沅顺势害羞地扎到他怀里当鸵鸟。 等下了水后,少年举起了沅沅的一条手臂,在少女害羞地目光躲闪下,他搓了搓她手臂上的灰…… 然后沅沅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雪白细嫩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条疑似橡皮泥的东西。 沅沅瞬间尴尬地缩回了手臂。 其实吧,他们在一块洗澡很明显只是在逢场作戏,他也不用洗得这么认真…… 毕竟在沅沅看过不下三位数的狗血电视剧和狗血电影以及狗血小说中,男女双方一块下水沐浴,明显都不是冲着洗澡去的。 但郁厘凉却拈起了那条橡皮泥,对她用着无比直男的语气轻声解释,“是泥垢。” 沅沅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反驳:“这明明是身体新陈代谢后的自然反应!” 美女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泥垢! 美少女的脾气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郁厘凉沉默了一瞬,迟疑地“嗯”了一声。 他乖乖地改口道:“是新陈代谢。” 他将少女重新抱了起来。 沅沅顿时又陷入了娇羞当中。 要来了要来了……万众瞩目的剧情终于要发生了…… 下一刻,少年将她抱放在了高一些的石阶上。 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姿势下,他将手伸到水底下抓起了少女的脚丫子。 然后……给她搓脚丫。 从小拇指到大拇指,甚至指缝也……无微不至地搓洗干净。 然后是脚背,脚心……脚、后、跟。 沅沅恍恍惚惚地坐在水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梦回大澡堂子。 但就算是专业的搓澡大妈也不至于这么热爱这份工作,无微不至到这个份儿上吧? 沅沅:“……” 当然,在这么美妙的时刻下,不搞刺激游戏,而是选择给香香软软的女朋友搓灰的男孩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半个时辰之后,沅沅麻木地被人搓完了灰,裹在浴巾里送回寝榻上,又塞到了干燥温暖的被子底下。 沅沅躺上去之后才发觉,被褥竟然已经被换了套新的,甚至连枕头都被更换过了…… 但还别说,沅沅发现搓完灰抹完香香之后,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缝儿都舒服得不行。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软软乎乎的嫩豆腐,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精致猪猪女孩的感觉。 如果有个打分软件,沅沅愿意给少年搓澡的技能打九分,剩下的一分鞭挞他下次再接再厉! 沅沅滚到榻铺里头,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小奶猫,舒服地想要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她蹭了蹭被更换过的柔软干净的枕头,就见跟前落下了层阴影,是帐子从金钩上滑落的动静。 身后的少年抚了抚她的脸侧,确定她没有汗渍渍不舒服的感觉之后,这才意味不明地对她说道:“我要开始了。” -- 第151页 沅沅:“开始什么……” 郁厘凉垂下眼睫,“开始做事情。” 他认真的模样就像是一头老黄牛准备要开始拉磨的前奏。 在村子里,对于普通的小老百姓来说,一头优质的朴实大黄牛往往只需要啃两口草补充一下/体力,然后就可以开始勤勤恳恳地上工。 再然后……天就亮了。 昨夜凝结的霜露化成了水珠,在瓦檐上滴答坠落。 初晨的太阳带着几分刺眼,懒洋洋地攀上了半山腰。 郁厘凉照常早早起身更衣洗漱。 这一次,少年显然是极满意的。 这样的满意就好比第一次跑马拉松的时候在起点上摔倒了,沮丧失落的之后,第二次不仅跑完了马拉松,还跑了好几圈。 他的眼眸里恍若有了光,却又将那幽黑沉沉的暗芒敛入眸底。 少年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太一样了。 范湍提醒道:“殿下昨晚上并没有中药……” 郁厘凉“哦”了一声。 他盯着范湍的目光,让范湍后背不自觉都开始僵直。 范湍:“但也可以是中了药的……” 郁厘凉这才“嗯”了一声,心情仿佛很好。 范湍看着他家主子的脸色,甚至怀疑,如果有这个机会,他家主子竟然会是很愿意尝试一下被下药的滋味…… 早朝过后,郁厘凉从天子的大殿里出来时遇到了三皇子,郁厘泽。 郁厘凉在长廊的末端,熊孩子在长廊的入口。 郁厘泽一看就这个怪物二皇兄,浑身顿时僵成了一块石头。 郁厘凉盯着他,缓缓启唇:“过来。” 郁厘泽见鬼一样,转头要跑。 结果下一刻他就被范湍拎着领子提到了郁厘凉的面前。 郁厘泽脸涨得通红,双脚乱瞪。 没想到自己没有郁厘凉高也就算了,就连男主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都不如…… “狗东西,我是三皇子,你敢这样对我,我回头就让我父皇杀了你……” 然后郁厘泽被举到了郁厘凉的面前放下,他的嗓子一下子消了声,一个屁都崩不出了。 郁厘泽对上自家二皇兄黑沉的目光…… 他想到上次那支射偏了的箭,顿时身躯一颤。 郁厘凉低头朝他看去,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玉骨冰雕般的指节根根分明,苍白细长。 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了腕上已经戴得磨旧了的廉价红绳。 见他不是想掐死自己,郁厘泽愈发迷惑不解他的行为,疑惑的目光从廉价红绳上挪到了那个小吊坠上,就像面临教导主任被逼着回答问题的学渣一样。 郁厘泽满脸大汗,语气战战兢兢地带着一抹迟疑,“是……是什么特殊材质的东西吗?” 郁厘凉垂眸,见他询问自己,这才缓缓回答:“这世上只有两只,且另一只只能与我手腕上的这个契合成一个整体,会变成另一种形状。” 郁厘泽顿时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真……真的?”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他不知道的稀奇玩意儿?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看他二皇兄一脸稀罕的模样,让他打量这东西的目光顿时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毕竟郁厘泽年龄不算太大,眼界定然没有他二皇兄宽阔,他忍不住问:“这定然很珍贵吧?” 郁厘凉“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地问他:“你有吗?” 郁厘泽脸一红,羞愤地摇了摇头。 原来是想向他炫耀他没有的东西…… 郁厘泽瓮声瓮气地问:“你能给我看看吗?” 待他看仔细了,马上回去就让人找。 郁厘凉却顿时收起了手腕,吝啬地答了个“不能”,这才施施然地离开了长廊。 郁厘泽一个人愣在长廊里顿时呆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气得一脚揣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结果石凳没坏,当然是他自己抱住了自己的脚嗷嗷直叫。 什么鬼东西…… 毕竟熊孩子比谁都争强好胜喜好攀比,郁厘泽越想越气,当即跑回去要让手下帮自己去找找。 他二皇兄有的宝贝,他也得有! 再说沅沅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一大波记忆也随之涌入了大脑。 沅沅动了动腰,“嘶”了一声。 她怀疑自己腰断了。 所以少年确实是被人下了药吧,昨晚上一直解毒解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消停下来? 沅沅庆幸他只被下了这么一次药,要是每次都是这样,她很有可能会以极其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 碎花给她端来了热茶,让她润润嗓子。 沅沅才抿了一口,就听碎花唏嘘,“姑娘叫了一晚上,嗓子怎么吃得消……” 沅沅握住茶盏的动作僵了僵,干笑了两声,“我觉得你可能听错了,也可能是外面的鸟叫的?” 碎花:“哦,那这鸟挺厉害的,叫了一晚上还要还要……” 下一刻碎花的嘴被人堵上。 沅沅血气瞬间全都往脸上涌。 她要这么厉害就不会腰快断了,那当然是被少年逼迫的…… 沅沅面红耳赤地恐吓:“说,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 第152页 碎花缓缓答她:“除了我以外……” “大家都听见了。” 沅沅瞬间社死:“……” 谁来帮个忙把悬崖搬来她面前? 当事人本人表示,她还想再跳一遍。 …… 这厢宫里送的两个丫鬟进府里有了一段时日,可上头交代给绿云和纤芷的任务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绿云私下里与纤芷暗暗抱怨,“听说二皇子殿下那天夜里又被那位给勾引去了,你说她哪里来那么大的魅惑,愣是叫二皇子都不冲她发火,还宠幸她?” 绿云这话多少都有些酸溜溜的。 严格来说,她才是宫里来的正统宫女,比外面这些普通丫鬟不知道高了多少级别。 结果却被个丫鬟出身的女子碾压得死死的。 要说她相貌平平无奇也就罢了,偏偏绿云自个儿姿色是极出众的,心口那股子气就憋得更深了些。 “殿下那么冷情的一个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 一旁纤芷见她的心态已经快绷不住的时候,这才温声道:“也许咱们可以试着引起殿下的注意?” “毕竟府里有姿色的丫鬟不在少数,咱们若不先引起殿下注意,他又要怎么注意到绿云姐姐的美貌?” 绿云诧异,“你有主意……你怎不自己用?” 纤芷似乎惭愧,“当然是因为我不如绿云姐姐美貌,我固然有法子,但即便引起了殿下的注意,恐怕成功的概率也不会太大,换成绿云姐姐就不一样了……” 她这话既吊人胃口,又变相地吹捧了一番绿云。 绿云却就吃她这套,对她更是添了几分信任。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你真的愿意帮我?” 纤芷笑说:“愿意是愿意,但是有条件的。” “我就是希望绿云姐姐成功之后,可以多多提携我这个妹妹……” 绿云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她就说,这人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想来这纤芷也是看自己争取无望,这才把希望放到了她身上呢。 两人私下里这么一合谋后,便悄悄地拟定了个计划。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绿云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在这天等到了二皇子进宫与君臣共宴。 夜里郁厘凉满身酒气,他意识有些僵凝,可低头嗅到身上的酒气却很是嫌弃,不让人告诉沅沅。 这酒喝时不觉有什么,可后劲却极大。 少年简单洗漱之后,便早早地上榻休息。 乃至后半夜的时候,室内有人在慢慢走动,靠近榻前,少年都没有太多的警觉。 郁厘凉从睡梦中渐渐半醒过来,隐约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清甜气息。 他的眉心顿时松缓,隔着帘子见少女穿着一套先前穿过的衣裳,缓缓凑近来。 少年的酒意仍未消散,仅凭着直觉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沅沅……” 绿云端着茶,心头顿时一喜。 这算是成功了一半? 她打扮成了沅沅的模样,果然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 “殿下……” 绿云娇羞地上前去,半跪在脚踏前,娇滴滴道:“殿下已然是酒意上头,喝些茶吧……” 少年半阖着双迷蒙的黑眸,朝榻前的美婢抬起了手。 绿云心口小鹿乱撞一般,既不敢躲闪,又羞于接下来的事情。 少年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颈,接着猛得扼紧。 绿云的惊呼瞬间卡在了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少年坐在榻上,垂着眼眸,面上恍若没有一丝的诧异与情绪。 半夜醒来,顺手杀个人的事情对他而言属实是家常便饭。 很快,范湍便带着人进了屋来。 绿云被丢出了门外,倒在冷硬地面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瑟瑟发抖地睁开酸痛的眼眶,就看见碧色绸面的袍角随着少年的脚步晃荡着靠近。 郁厘凉缓步走到近前,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和裙子,确认了不是错觉。 绿云的发饰与着装,甚至是身上的香气都复刻了沅沅。 下巴被一根冰冷的指尖挑起,绿云看到少年冰冷苍白的脸,浑身颤栗。 他俊美的皮囊,在沅沅面前表露出的老实巴交,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绿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二皇子根本没有她们想的那么温柔与和善…… 他在过去,其实是极喜欢杀人的…… 郁厘凉垂着眼睫,平静地启唇问她:“你很不喜欢自己身上的皮么?” 绿云惶恐摇头。 却听少年缓缓开口吩咐。 “那就拖下去……剥了她身上的皮吧。” 绿云猛地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就被人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负责在廊下守夜的纤芷躲在了柱子旁,看着地上被绿云挣扎间蹬掉的鞋袜,她的脸上亦是褪去了血色。 她在后怕……辛亏她让绿云来尝试的…… 郁厘凉收敛了目光,复又缓缓往回走去。 纤芷跪在廊下,身子颤抖个不停。 少年在经过她身侧时,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就宛若浸入了骨子一般。 但少年却连目光也没挪过,径直从纤芷的身边掠过进了室内。 天亮了。 -- 第153页 沅沅为了锻炼身体,特意起了个大早。 当然,她显然不是为了应对一些蜜汁羞耻的事情上才会主动想要锻炼身体。 她只是希望下一次,她至少能有一丢丢反抗的余地,不会被少年全程掌控,逼着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再一次在旁人面前社死。 碎花老成地给出了建议:“姑娘也别光想着锻炼腰,腿也挺重要的……” “闭嘴。” 沅沅红着脸打断她的骚话。 碎花闭上了嘴,默默地看着少女从扭胯运动变成了高抬腿。 但沅沅还没来得及抬几下,就见大清早上,府里竟然上演了你追我赶的戏码。 一个年轻的丫鬟飞快地蹿过她和碎花面前。 眼睛哭成核桃的绿云跑到了前面没有路的地方,最后绝望地抱住了一棵树。 范湍也一脸铁青地追赶到这儿。 可见求生欲向来都是很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竟然叫这绿云给跑出来了。 “姑娘可有受到惊吓?” 见沅沅竟然会在这里,范湍还略有些诧异。 沅沅:“没有,她怎么了?” 沅沅看着绿云一身有点眼熟的装扮。 很不凑巧,是她今天穿的这套。 咋地,就算她衣服是批发来的,头饰和裙子也都是? 沅沅顿时对少年给她挑选衣服的大众审美产生了怀疑。 “呜呜呜,别碰我别碰我……” 绿云情绪崩溃地把自己和树干绑定在一起。 沅沅对她有点印象,忍不住问了问。 范湍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复又顿时一脸严肃道:“殿下吩咐过了,要剥了她的皮……” 沅沅听到这话都忍不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这么说吧,她以前不是没有看过女流氓打架扯头花的事情,再不行两个人一起去坐牢都正常…… 但这一言不合就把人皮给剥了,这……违法吧? 当然,这是当代公平公正的法律刻在沅沅骨子里的习惯。 严格来说,绿云这是意欲猥/亵美少年未果? 她迟疑道:“殿下的意思会不会是剥了她的衣服?” 毕竟她家小奶狗从来都不会这么凶残。 沅沅现在已经不相信原书里的东西了。 种种事件证明,原书里的话压根就不能信。 原书里还说少年会杀了她呢,结果弄到最后,他却只会可怜兮兮地把自己弄伤,还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明明只是个还得要她来安抚的小可怜呢…… 可见是范湍听错了的概率极大。 范湍迟疑,那边绿云就立马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饰全都扯扔下来,继续哭着抱紧了大树。 范湍:“……” 所以沅沅姑娘是认真的嘛? 如果范湍知晓有滤镜这种东西存在,他目测少女至少开了一百零八层滤镜,才能瞎得这么彻底,觉得他家殿下只是只可怜的小奶狗。 于是第二天,宫里的陈公公就收到了退货x1:战损的绿云一只。 退货的理由是她意图猥亵二皇子殿下,虽然未果,但已经影响到了殿下的清誉。 陈公公:“……” 也真是活久见了,他替圣上送的赏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退货的倒是头一回见。 更活久见的是,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意图猥/亵大魔王,还能影响他杀人如麻的清誉…… 第52章 治愈疯批狗的自闭(4)…… 绿云被送走之后,管事将纤芷叫了过去。 “那绿云姑娘也是命大才留了下来,你和她是一块的,你说你是不知情的,可你们毕竟是一起入的府……” “你还是自己好好考虑清楚,该如何选择。” 管事的话委婉,但却也让纤芷明白,他们送走了绿云之后,很显然已经容不下她了。 在旁处,“宫里来的”这几个字带来的金贵气儿,因为绿云的不规矩,顿时也变得一文不值。 纤芷离开管事那里时,脑袋里都是一片浑浑噩噩。 她的心中时而掠过绿云的惨状,时而掠过二皇子冷酷无情的眼神…… 但她本能地却仅仅抓住了那个最为强烈的念头。 她不想离开。 可有绿云那样凄惨的例子在前,她显然是不能去重蹈绿云的覆辙了。 所以在放弃之前,纤芷又找到了沅沅。 沅沅在嗑瓜子,一个精致的盘子放了四种口味,她嗑了半天,还是发现五香的最好嗑。 这时候纤芷却找了过来,对她说道:“奴婢希望沅沅姑娘可以给奴婢这个机会……” 沅沅有些不解,“什么机会?” 纤芷:“姑娘有没有想过,天子要求我们来到府里的企图?” “像奴婢这样的人,被赏赐下来之后,也许最终要成为二皇子的人,就是奴婢命中注定的事情,姑娘若不顺应命运,也许日后未必就能独美呢……” 纤芷是想搬出来背后的皇族让沅沅畏惧。 可沅沅听到她这话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东西却是原剧情。 沅沅终于没再继续嗑瓜子了。 “我想过的。” 沅沅扫了纤芷一眼,将自己的答案告诉了对方。 但她也就是因为想过,想得太多,这才伤害了郁厘凉。 沅沅:“纤芷,如果有人告诉你,你一出生就是个奴婢,他还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奴婢,难道你就会愿意一辈子就只做个奴婢吗?” -- 第154页 这样的问题甚至都不用纤芷回答,沅沅也能看出来,纤芷显然是不愿意的。 否则她也不会进这二皇子府来。 沅沅不会再因为原书的原因就把郁厘凉推给旁人。 因为这里和原书是不一样的,郁厘凉作为书里的男二,反派,工具人,他都有了自己的思想与心情,她不是书里人,为什么要表现得比他还要差劲? 纤芷被沅沅最后一句话给问住,眼中瞬间掠过了一抹心虚。 “奴婢……奴婢也只是因为曾经伺候过小姑奶奶,所以才会想要接近殿下的……奴婢今日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还望沅沅姑娘也莫要见怪。” “说起来,小姑奶奶其实是奴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那时候奴婢也才不过比桌子高出一些来,是个半大的孩子,小姑奶奶就很喜欢奴婢这样的小孩子,即便是吃馒头,她也会把最甜的地方分给我们……” 纤芷说到一半,又恍若发现自己话多,陡然停了下来。 沅沅听到她提到了宁珠珠,也是有些诧异。 其实关于郁厘凉母亲的事情,她不是不好奇,但这是他的伤心事,她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是了。 这边纤芷见沅沅不是个容易被说动的人,只好低声道:“姑娘若是有了旁的念头,也是一样可以让人叫奴婢来的。” 她说完,便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沅沅的房间。 纤芷发现沅沅这里是说不通的,但她不愿意离开,就只能继续想办法尝试。 没有了绿云这样的炮灰在她前面为她尝试各种方法,纤芷的每一步都显得更加小心翼翼,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一直等到天黑了下来。 外面寒星闪烁,霜重露沉。 那些丫鬟们都躲进了耳房里围在一起取暖说说笑笑。 纤芷便在这个时候走到沅沅的房门口。 天寒地冻的时节,她在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时,膝盖一曲,砰地跪在了地上。 等那人终于越走越近,纤芷才缓缓抬起头来,压低了语气轻轻唤了对方。 “殿下?” 郁厘凉在门口将将停顿。 他垂眸看了一眼,在看到纤芷的脸后,缓缓记起了她。 她先前说,她伺候过珠珠…… “殿下一定也很在乎小姑奶奶的吧?” 纤芷的声音都冻得微微瑟缩,显然是在这冷风里待了很久。 郁厘凉听到珠珠,思绪似乎又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 他缓缓地“嗯”了一声。 纤芷心头顿时一松。 二皇子平日里向来性情孤僻,他几乎都不会主动与下人们说话的。 今日竟愿意搭理自己,料想珠珠才是他的软肋…… 纤芷张嘴道:“小姑奶奶曾经也和奴婢提过到与殿下有关的事情……” 少年那双沉沉的眸子朝她看去。 “小姑奶奶那时候便时常愁眉不展,有一回她对奴婢说,她也希望自己不在了之后,有人可以帮她看着殿下,陪护着殿下……” 她的话半真半假,即便如此小心翼翼,在二皇子的面前开口,同样也充满了冒险的意味。 郁厘凉听了她的话后,却忽地眸光微动,询问她道:“所以,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纤芷握住掌心,挺直了脊背,“我在请求沅沅姑娘一件事情……” 她的话充满了误导性。 至少在少年听来,应该是沅沅在刁难她,让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在这深冬寒夜里跪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求什么?” 少年继续询问。 她也是为数不多,引起少年生出对话念头的人。 纤芷鼓足了勇气,抬起细长的眼眸和少年那双冰冷的黑眸对视道:“奴婢想求沅沅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想完成小姑奶奶的遗愿。” “帮珠珠完成遗愿?” 郁厘凉盯着这个显然与其他丫鬟都不太一样的女子。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的模样看起来充满了诚挚与坦荡。 柔弱的肩,坚韧笔直的脊背,还有那双努力不在他注视下闪躲的眼眸,她所表现出来的气质看上去比那手段不堪的绿云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郁厘凉仿佛终于被她引起了注意力,用正眼打量了她。 少年薄唇微启,只答了她三个字。 “你,配吗?” 想要帮珠珠完成遗愿,她竟也不掂量掂量她自己……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打在了纤芷的脸上,让她顿时如坠冰窟。 在看到少年隐约流露出杀意的眼神,她浑身一颤,终于反应了过来,额头惊恐地磕到了地上,瑟瑟发抖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地面,竟不敢轻易抬起。 “你喜欢求人,那就磕吧……” “磕到她高兴了为止。” 郁厘凉敛去眸底阴冷,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随即迈过了门槛,进了屋去。 未过多久,那扇门便在纤芷的面前悍然合紧。 沅沅许是在等少年回来,她并未睡在榻上,而是趴在了长椅上迷瞪了片刻。 室内生着暖炉,是以并不会感到冷,她穿着薄绸珠光的裙子,后腰上也仅仅搭了一条薄薄的被子。 少女卷翘的睫随着呼吸一颤一抖,睡得很是香甜。 直到听见了一些动静,沅沅才慢悠悠地转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觉自己被少年横抱起,轻轻地放在了榻上。 -- 第155页 “外面是什么声音?” 沅沅揉着眼儿,好像听见了砰砰砰的声音,不像是敲门声,但又有点怪异。 在她生出好奇心之前,郁厘凉皱眉道:“吵到你了?” 少女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又过了片刻,纤芷面前的那扇门被人重新打开。 得了吩咐的碎花从屋子里出来,对着地上可怜的女子说道:“殿下说了,让你不必再继续磕了。” 纤芷终于颤抖地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额,只当自己磕头终于打动了里面的人,正要生出几分希望的时候,又听到碎花略带讥讽的声音。 “因为咱们姑娘嫌太吵了,所以今晚上你只跪着便可以了。” 碎花传完了话之后,门再次砰地合拢。 纤芷蓦地脸色发白,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将冻得发紫的唇咬得几乎要冒血。 不得不说,这是她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羞辱……而这羞辱恰恰就来自里头那个和她同样丫鬟出身的沅沅。 第二天早,沅沅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纤芷时竟还吓了一跳。 她平时也不会起这么早的,这不……最近因为一些原因锻炼上了,这才跟上了闹钟一样,短暂地摆脱了咸鱼的气质。 “纤芷?” “你怎么会跪在这里?” 纤芷神情憔悴,她看着少女白润里透着粉红的娇艳模样,只觉刺目之极。 她勉力张开了干裂的唇,却突然看到了二皇子从少女身后走来。 他的目光透过沅沅的身侧,冷冷地扫向了地上的纤芷。 纤芷到了唇边的话,顿时也硬生生地扭换成另一句,“是……奴婢自己想要跪的,奴婢昨日冒犯了姑娘,惭愧不已……” 她勉强说完这几个字,便立马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沅沅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却撞到了一个滚热的怀里。 郁厘凉的一只手臂顺势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轻轻地裹到了怀里。 沅沅没有回头,也知道是他。 碎花让人将纤芷抬走。 沅沅却很不安地向身后的少年提议,“不如把纤芷也送走吧?” 倒也不是容不下旁人。 就是单纯地觉得纤芷这样下去好像会死? 她虽然对纤芷没有多大的同情心,但她一个心理健康的正常人也没法接受有人在自己面前这样自虐…… 郁厘凉垂眸瞥了她一眼,答了个“好”。 于是宫里的陈公公很快就又受到了退货x1:病倒的纤芷一只。 理由是,不想要了。 陈公公:“……” 得,这前前后后送进去都还不到七天,殿下这次退货是连个正经的理由都懒得给了。 那边三皇子接受了一大堆美婢之后,和美婢斗鸟,赌博,玩蟋蟀,虽然还不怎么开窍,但好歹也和那些美婢们相处得甚欢。 这边二皇子府里,伤的伤、病的病不说,甚至还把这收下来唯二的两个给退回来了。 陈公公觉得伤脑筋,天子也感觉到了有一些伤脑筋了。 “你说,他喜欢那个丫头能喜欢多久?” 天子心不在焉地问道。 陈公公语气迟疑,“奴才觉得这初时总是热络的,大抵也是陛下极力想要阻挠着,这不就激发了二皇子的逆反心理,毕竟这东西就是越是得不到就越好……” 天子:“是这样么……” 他忽地轻轻笑出了声。 可万一少年就是喜欢上了呢,喜欢到,永远也不放手,他也得和自己的儿子杠一辈子? 这显然不现实,至少天子不觉得自己的身体能硬朗到那个时候。 沅沅第二次被天子召见。 这次却是光明正大地来到了二皇子府下了道旨。 沅沅想到上一次被天子支配的恐惧,心头难免又再一次地感到不安。 郁厘凉不在,沅沅不可能叫人托话给他,再等他回来,再让他陪着自己进宫去面圣。 所以这次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她是郁厘凉的解药,若上一次天子还没有忌讳的话,这一次,怎么也得顾忌着自己儿子的情况了。 还是那熟悉的金殿。 天子威仪十足地端望着少女。 和上一次比起来,她不仅变得更白嫩更水润,被养得比娇小姐看上去都要更加像是个娇小姐。 沅沅手里揣着个小暖炉,跪在地上还是感到有些冷的。 好在天子这次没耽搁太久,开门见山道:“大理寺卿舒大人的女儿十年前走丢了,你想嫁入二皇子府,就去做大理寺卿的女儿吧。” 沅沅顿时当场就懵住了。 什……什么? “这次,朕不会再阻挠你们。” 天子决定成全郁厘凉和沅沅,也是出了多重因素的考虑。 除却其他身家背景不匹配的种种因素,最大的因素就是他实在是拗不过少年。 想做二皇子妃可以,但她永远都不可以以丫鬟的身份去做。 他说完之后,也未见沅沅脸上有惊喜的神情。 天子反而有些疑惑,“你不高兴?” 沅沅下意识地摇头,“不是不高兴……” 她感觉跟做梦似的。 “这样一来,我不就得和殿下分开一段时间了……” 她说着,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是小脸一红。 -- 第156页 果不其然,天子的目光瞬间变得很是怪异。 小年轻的感情,真是永远都是那么黏黏糊糊,让人讨厌…… 沅沅进宫来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全都白准备了。 天子不仅没有再为难她半分,反而还松了口,答应要成全她和郁厘凉。 回途的路上沅沅难免会感到些许的唏嘘。 果然,灰姑娘终究还是不能嫁入豪门的吧? 至少像沅沅这样的例子,留给历史的记录,也只是大理寺卿的千金嫁给了二皇子而已? 等郁厘凉也回来之后,沅沅立马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然而出乎沅沅意料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少年竟然比她知道得还要早。 郁厘凉这次是打算答应天子的。 沅沅诧异:“你不怕我跑了?” 少年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沅沅心里一软,顿时把心一横。 “其实我不要名分也是一样可以的,哪怕在别人眼里,我就只是殿下的丫鬟,做一辈子的丫鬟都行。” 只要他们俩能守在一起,没有名分一样会在一起,如果他们后面没有了感情,就算有了名分,也还是会分开。 郁厘凉却微抬起眸,他抚了抚少女嫩嫩的脸庞,低声道:“不行。” 沅沅有些惊讶。 因为这次是郁厘凉反过来拒绝她了? “沅沅,我的一切,都只能由我们的孩子来继承。” 如果他们不成亲,她不仅没有名分,就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名分。 而他身边的位置,就永远都会有人觊觎。 沅沅愈发迟疑,“那我们会分开很长时间,你不会生气吧?” 生不生气上其次的,其实是担心他又犯病这点才是真的…… 郁厘凉这次口吻略是果断,“不会。” 他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一味地把少女绑在身边。 更何况,她自己亲口承诺过他…… 她是他的。 确认下了这件事情,沅沅和少年之间顿时产生了一种即将分开前淡淡忧伤的感觉。 第二天沅沅找了个画师给自己画了副画像,然后兴冲冲地去书房给郁厘凉看。 这个年代没有照片,也不能视频,更不能打个电话听听声音什么的。 要是事情发展的顺利,他们恐怕要等到成亲才能再见面。 沅沅怎么想都觉得也许要好长时间…… 所以她分外自恋地产生了忧虑,万一这期间少年再害了相思病怎么办? “喏,这是我的画像。” 郁厘凉看了看沅沅,又看了看画像,缓缓说道:“不像。” 沅沅:“……” 其实是有些不太像。 这是她特意找画师润笔,把她画得比本人漂亮一点,相当于变相地给自己开了个美颜。 沅沅盯着画像愈发脸热,“哪里不像了?明明就很像……” 郁厘凉认真地指出来五官,“这里,还有这里……” 沅沅:“那你要不要?” 少年眨了眨眼,老实巴交地答了个“要”。 被小奶狗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沅沅这才勉强解释道:“确实……这个画像更漂亮一点,但这样我离开之后,你每次打开来看一眼之后,就会更加记得我的好。” 而且看时间长了,只要少年一想起来她,即便因为太久不见印象模模糊糊的,那也都是自动开了美颜滤镜的她。 “是这样么?” 沅沅当然告诉他,是,这还是她们那儿当地一个叫做心理专家的巫师在网上说的。 郁厘凉半懂不懂的,直到少女忸怩地让他下次也给她一副。 这样他们都可以有个睹物思人的东西了。 郁厘凉答应了她。 待天黑下来后,冷清高贵的二皇子下线了,朴实勤奋的大黄牛上线了。 沅沅热得头发丝儿都粘在了细细的脖颈上。 她的手臂绵软地推拒着,声音都黏黏糊糊得像是糖丝一般。 “可以了可以了……” 少年顿时垂下长睫,语气失落,“我们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了……” 沅沅:“……” 好的……她又可以了。 然后得逞的小奶狗就不甘心自己单方面舔小羊羔了。 它还提出自己虽然是条狗,但也是条肉质鲜美的狗。 外头火热的狗肉馆可以作证。 所以它想让小羊羔也尝一尝自己的鲜美之处。 小羊羔拒绝了它。 毕竟羊吃狗是违背大自然的现象。 小羊羔觉得自己不能开这个先例,破坏了小绵羊在人们心中吃草的固有印象。 而且小羊羔不吃荤。 小奶狗顿时哼哼唧唧,发出了可怜的嘤嘤声,对小羊羔发动了精神攻击。 小羊羔心口发软,只好在小奶狗热情的邀请下,尝了尝小奶狗鲜美的味道。 事实证明,羊就是羊,只能本本分分的吃草。 腥荤的东西对于羊来说,也还是太过于重口味了。 …… 安排沅沅“认亲”的事情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总之很快便迎来了这一天,从府外来了辆马车要将少女接走。 沅沅对郁厘凉道:“那个,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开哈,但你私下里可以给我偷偷写信的。” -- 第157页 就好像要丢下家里的留守自闭儿童。 沅沅对少年一个人在府里很不放心。 郁厘凉“嗯”了一声。 沅沅:“那你应该不会舍不得我吧?” 郁厘凉:“嗯。” 沅沅:双重否定句的肯定回答……意思是真舍得? “那你应该也不会想我吧……” 少年:“嗯。” 沅沅:行罢…… 在这一刻,他和天底下所有拔掉无情男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沅沅语气干巴巴地暗示他道:“你就没别的话要和我说了?” 郁厘凉想了想,语气颇是体贴地交代道:“别饿着。” 沅沅:“……哦。” 对话结束。 沅沅抱着小包袱郁闷地上了马车老远之后,范湍终于又追了上来,把少年的画像交到了她的手里。 范湍的脸色颇是古怪,“殿下昨天就交代了要属下交给姑娘,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赶送过来,当然是因为……属下忘了。” 这幅替人背锅的表情,沅沅再熟悉不过了。 她就说……到分开的时候他怎么还装起傻了。 感情是害羞了,不好意思把他的画像交给自己。 沅沅内心笑嘻嘻,脸上紧绷绷地把画像收下了。 然后等马车重新启动的时候,她赶忙偷笑着打开来看。 结果……沅沅就看见了一张明显扩大了一倍的硬汉方脸,身材也变成了肌肉膨胀虬结的壮汉身材。 同样润色过开了美颜滤镜的画像,少年却显得如此别树一帜。 沅沅:“……” 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瘦了。 原来他对美男的终极审美是这样的? 这还是至少得把现在的他身材扩展三倍的肌肉猛男。 至此,这位二皇子殿下一直以来美而不自知的原因终于给找到了…… 离开了二皇子府之后,这辆马车就一路前往大理寺卿的府邸而去。 天子既然知晓大理寺舒大人十年前没了个女儿,那么安排了这样的事情,必然也提早与舒府有所知会过。 是以沅沅到的时候,府里知情的、不知情的,基本上都做好了准备。 舒满澹受了这份皇命之后,便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愈发重视。 包括他的夫人江氏,在见到沅沅的那一刻亦是红了眼眶。 身负圣命是真的,可十年前没了个女儿也是真的。 舒满澹对沅沅道:“你大名是舒云容,至于小名就还叫沅沅可好?” 沅沅当然没有意见。 一旁江氏擦了擦眼泪,道:“沅沅,我们既有缘分,又是天家恩赐的一道缘分,日后也不必太过于疏离了就是……” 一个没有父母,一个失去了女儿,其实能凑在一块,多少都有点伤感。 这舒府的人看着便是和气心善的人家,这中间也许是掺杂了对自己女儿的渴望,另一部分,自然也是知晓沅沅会是未来的二皇子妃。 若无意外的话,沅沅更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所以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真心实意地认下这个女儿,对于他们舒家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更何况,少女生得娇妩可人,一双细嫩手心里的茧子早八百年就给养没有了,握在手中,又滑又嫩,身上还喷香喷香,肌肤白腻腻如牛乳。 那双黑葡萄似的水汪大眼睛盈盈眨动,漂亮精致到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乌黑亮丽。 这么标志的闺女这年头打着灯笼也是找不着的。 江氏越看越喜欢,舒满澹也是越看越满意,所以轰轰烈烈的认亲计划完成的十分顺利,甚至还投入了几分真情实感。 失去了刺激的生活之后,沅沅又陷入了咸鱼的状态,每天吃喝拉撒,捂着暖暖手炉过冬,接受来自家人热情的投喂,默默等待着宫里传来消息。 当然,除了多了一对爹娘之后,沅沅同时还多了个便宜哥哥。 和舒满澹跟江氏不一样,她的便宜哥哥舒会意却是个不知情的,更加真情实感地把她当成了妹妹。 舒会意每次看到沅沅都兴奋地恨不得把小时候缺失的项目全部都给补上。 他要带沅沅骑马去郊外玩的时候,沅沅立马表示自己不会骑马。 舒会意反而更兴奋了。 “那可太好了!” 沅沅抱着暖炉,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就想亲自教妹妹学骑马,妹妹现在立马起来和哥哥去马场去!” 沅沅:“……” 她默默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冷嗖嗖的天气。 通过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沅沅看得出来,他不是想和妹妹玩,是真的很想玩妹妹…… 这便宜哥哥,扔大街上估计都没有人会捡的那种。 沅沅勉勉强强地拖延了一下,直到松口答应便宜哥哥明天再学,舒会意才放过了她。 晚上到睡觉前,沅沅又忍不住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张画,看了一眼辣眼睛版本的郁厘凉之后……她又默默地收了起来。 本来是有点想的,但看完画像之后就立马不想了。 可见这幅画像同样很好地缓解了相思之苦这种矫情的毛病。 到了第二天,沅沅终于还是没能躲过便宜哥哥的魔掌,被他无情的拽到了马场。 -- 第158页 唯一庆幸的就是今天有太阳,稍微活动一下,沅沅甚至都稍微有了点汗意,躲在屋子里都快要退化的四肢顿时又舒服轻快了起来。 这人就是这样,能不动就不想动,真出来活动活动,还是很精神的。 说起来沅沅先前在暮北王府的时候其实是学过骑马的,虽然并不精通,但基本要领也都清楚。 所以当她自信满满地来到了马场上时,舒会意同样也自信满满地让马奴牵来一匹他特意为沅沅选的座驾。 沅沅抱着瓶子里热腾腾地果子露抿了一口,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去,然后就看见一个眼熟到令人发指的少年牵着熟悉的道具马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噗——” 嘴里热乎乎的果子露顿时被呛咳喷射出去。 舒会意吓了一跳,赶忙过去一边拍着妹妹的后背,一边转头看了淡定的少年一眼,对他大大咧咧道:“马留在这里,你回头来取,先回去继续做事情吧。” 少年“嗯”了一声,又默默地转身离开。 沅沅发现她的便宜哥哥竟然不认识! “刚才那个马奴……!” 舒会意见她惊呆了的模样,顿时“嘿嘿”一笑。 “那马奴模样还挺清秀的,是哥哥新招进府来的。” 他的一脸傻样告诉沅沅,他是真不认识。 第53章 千金小姐和马奴的二三事…… 在宁兰楚给二皇子解毒被拒之后,卫国公府萧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宁兰楚在外头遭到了一些冷眼,回到卫国公府后难免会有些委屈。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并不是个面目可憎之人,且也只是出于善意想要帮助少年振作起来,想要他感受到太阳一般的暖意而已,为什么他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愿意碰她? 是的,即便那时候宁兰楚并没有听见少年亲口对天子说的那句“不需要太长的寿命”,但她同样也能感受到少年彼时毫无求生意志的颓丧心态。 难道会是因为沅沅…… 很快,宁兰楚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在悬崖上,一切都已经被揭穿了,那个坠崖的少女固然可怜,可除了她能不计前嫌同情沅沅,其他人那般骄矜高傲的性子,又如何会原谅? 所以二皇子殿下必然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 即便如此,宁兰楚也因为差点被郁厘凉掐死,而深深地留下了阴影。 在她最伤心的时候,她既不能离开府里半步,便只能去找往日里惯是疼她的三哥来安抚自己。 可宁兰楚没想到,在自己忙着关心了二皇子的那段时间里,宁珈竟也颓废了下来。 他每日都在酗酒,嘴里念念有词。 每一天的醉生梦死里,宁珈都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他去寺庙里找到沅沅,让她离开二皇子身边,不要掺和在二皇子与楚儿中间。 少女是怎么回答他的? 那双琉璃般的水眸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望着他,她告诉他,如果是他的要求,她就一定会答应。 向来爱慕虚荣的她,给了他一种她很喜欢他的错觉。 起初他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个纤弱的少女立在了悬崖之巅,宛若一朵随时会被风卷入幽渊的花。 她眼中有隐忍的水光,再一次答应他会完成他的要求,哪怕他仅仅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 宁兰楚找过宁珈几次,他也仍如往常一般安抚着妹妹。 可宁兰楚却能明显感觉出来,哥哥与她之间仿佛产生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一般,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惶恐。 那个少女从悬崖上轻轻一跃的举动,造成的后果远比她想的要严重的多。 “大哥不理我,二哥也不理我,难道三哥哥你也要被别人给夺走了吗?” 宁兰楚这次终于忍无可忍地哭诉了出来。 宁珈抬起迷醉的眸,扫了她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你利用大哥的信任背地里偷偷放走了莫西风,大哥才气恼了你吗?” “莫大哥也是为了我好,如果连我都不帮他,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他……” 宁兰楚自知理亏,索性上前夺走了宁珈手里的酒瓶。 “哥哥,你别再喝了,楚儿不许你再继续喝这些酒,如果你继续这样,那……楚儿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她想用自己在他心中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努力振作起来。 宁珈手里的东西空了,他终于抬起眸,睁眼看向宁兰楚。 “楚儿,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沅沅吗?” “即便你仅仅是个庶女,可你从小到大,府里吃穿用度几乎都是给你最好的,而哥哥心里最宠爱的也是你。” “所以对于楚儿来说,你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男子都喜欢你,除了二皇子以外,对不对?” 这句话瞬间让他面前的女子瞳仁骤缩。 “楚儿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 “你不懂吗?起初你觉得二皇子喜欢沅沅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好像这天底下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一样,所以你一直希望沅沅被揭穿……” “后来沅沅被揭穿了,二皇子却对你还是无动于衷,你等了很久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去二皇子面前表现,结果差点被对方掐死,你难道就一点点怀疑都没有吗?二皇子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喜欢上沅沅的……” -- 第159页 “哥哥!” 宁兰楚发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宁珈的话,可他的每一个字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眼眶顿时蓄满了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珈,“哥哥你变了……” 宁珈:“我没有变,就像上一次,哪怕沅沅跪在地上求我借人手给她,我却仍然偏袒着你,我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那次在悬崖边,楚儿只要愿意帮她解释一句,只要一句……” 那他们都不会成为压倒少女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选择走上绝路。 “楚儿,哥哥疼你,可这不代表哥哥是个没有自己感情的人,我是真的疼你……” 当宁珈说出这句话时,宁兰楚就恍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从自己身上剥离,消失。 宁珈是真的很疼宁兰楚这个妹妹。 他可以不计是非,不计黑白,无条件无理由地宠溺她。 可是,却也是她亲手为他种下了一个心魔,那个心魔的名字就叫做沅沅。 …… 这厢沅沅看着自家便宜又傻憨憨的哥哥,陷入了思考人生当中。 所以一个二皇子进入了舒府来做马奴,府里人竟然都没能认出他来,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因为身为二皇子的少年平日里出入的地方除了皇宫就是贵胄所在之处。 哪怕郁厘凉的母族也都是卫国公府那样的级别。 舒满澹这个大理寺卿也是从穷秀才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普通平民,跻身于官宦阶层当中,他虽然平日里上朝可以见到少年,可这府里其他的老弱妇孺却几乎都没有机会。 至于舒会意这个还在参加科举考试的学渣想要见到二皇子长什么模样,就更别想了。 沅沅麻了。 练了半天的马,沅沅中场休息的时候,指着丫鬟翡翡去把马奴喊来。 “我看这马明显饿了,刚才还想吃我袖子。” 翡翡乖巧地去了,没过多久,郁厘凉果真带着马草过来喂马。 翡翡又拿了水壶给沅沅,沅沅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目光却一直盯着少年,然后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结果少年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马跟前。 沅沅:“……” 他现在竟然敢不看自己,她的心里好气哦。 这时候去方便回来的舒会意看到妹妹坐在一旁,赶忙上前问道:“妹妹练的怎么样?” 岂料乖巧的妹妹抿着红润的唇,盯着某处语气恶狠狠道:“我和某些人是一样的呢,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果不其然,她说完这话,正在尽责给马喂草的少年背影微微一僵。 一旁舒会意却忍不住挠了挠头,“妹妹,哥哥也没有骗你啊……” 沅沅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朝他看去。 对上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舒会意的心头霎时一梗。 随即,舒大公子顿时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好吧,哥哥骗了你……” 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解释,“哥哥其实是因为喜欢的女孩子也爱骑马,所以是想把你送去她面前给她瞅瞅,兴许可以增大哥哥娶到她的可能性……” 说完,他的脸都隐隐涨红。 沅沅:“……” 她成功地被便宜哥哥的神奇的脑回路给转移了注意力。 “为什么我可以增大哥哥娶到意中人的可能性?” 舒会意继续“嘿嘿”傻笑,“妹妹你这么好看,可以拿出去宣传咱们家的传承好啊,我喜欢的姑娘她也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所以……” 沅沅竟然无语凝噎。 她确实听说过有些人是靠脸来娶媳妇的,但没想到她便宜哥哥竟然想靠她的脸。 仔细打量舒会意一眼,其实他长得还是眉开面阔,爽朗的面相。 搁校园里,他就是那种典型的阳光大男孩。 除了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既然妹妹累了,就索性今天练到这里,哥哥先带你去看她的画像……” 沅沅不想看。 舒会意非要她看。 沅沅成功地被绑架走了。 后头丫鬟翡翡手忙脚乱地把手炉还有喝水的壶子拿上。 马场上瞬间就空空荡荡了下来。 郁厘凉喂完了最后一把草,终于微抬起眸,朝少女的背影看去。 他好像……又把她给惹生气了。 这么囫囵一天过去。 第二天沅沅都还没来得及去找某个可恶的家伙算账,大清早上江氏就极其热络地摸她房里,把她带出府去。 江氏带着沅沅进出的地方都是当地颇受官宦夫人和千金欢迎的铺子,这家花想容是胭脂铺子,那家云想衣裳就是衣裳铺子,还有各种首饰铺子,金银玉翠应有尽有。 沅沅换上了一身满绣红梅的朱红裙,又被江氏选了一对细碧玉镯套在了同一只腕上,动则叮当脆响,衬托得玉腕愈发如雪。 颈上珍珠璎珞,鬓间银花簪彩蝶流苏围髻,细看玉白耳垂上一双白兔抱月的耳坠又添了几分娇妩。 从头到脚打扮了一遍,江氏终于彻底满意。 沅沅从最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直把下人的眼珠子都看呆了。 老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哪怕是画像上的神仙仙女也都是装扮精致,珠钗丰富。 -- 第160页 而少女原本就极其漂亮的模样,这么珠围翠绕地走出来,面颊过于粉白而未施粉,秀眉亦是不染而黛,除了那张粉润的樱唇染了胭脂,衬得朱唇如丹,竟也宛若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眉眼精致如画。 小厮上前来拿的东西时都看傻了眼,被那台阶一绊,赶忙挪开目光低头行事。 江氏无比的满意。 在路人频频回头的目光之下,江氏把沅沅扶上了马车,对她说道:“是母亲从前没有教过你,外头的大家闺秀都是这般打扮的。” 所以个个出来衣风带香,模样精致。 一句“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的洗脑神句出现在了沅沅的脑海中。 江氏只当她从前穷苦,才没有条件打扮,对她极其安抚。 但其实,江氏是真的冤枉二皇子殿下了。 府里的首饰衣裳应有尽有,哪怕是皇室御用的贡品珍奇,郁厘凉也不是没有拿回来给过沅沅。 但沅沅只是很单纯、很单纯的懒而已。 天天这么打扮固然是美的冒泡,但不方便她随时随地躺下去,一躺下去,一脑门的珠钗花钿跟着哗啦啦往下倒,就拿右边这个仙气飘飘的流苏来说,她要是躺下去翻个身,基本就能现场打个结。 哪怕是腰上挂着的香囊荷包玉环禁步,也很妨碍随时随地的咸鱼躺。 对于沅沅而言,天大地大,咸鱼最大。 任何妨碍躺的东西,都是碍事的东西。 江氏:“今日是你大姨母的寿辰,母亲必须要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过去。” 原来是要走亲戚…… 沅沅瞬间坦然接受了江氏这顿折腾。 毕竟走亲戚的时候真的很累,更不能咸鱼躺,所以要打扮什么的就随意了。 去路上江氏告诉沅沅,沅沅的姨母也就是江氏的姐姐大江氏,她是忠勇伯夫人,与江氏自幼感情甚笃。 所以这次过去,作为江氏失而复得的女儿登场的沅沅,难免又被大姨母抱在怀里,牵在手里,对着在场的老少妇女一顿夸赞介绍。 少女面露娇羞,腼腆地垂下漂亮的脸蛋,露出雪白的脖颈,乖巧的模样惹得长辈们心头发软。 她生得过分出色,今天又打扮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哪怕说不是江氏失散多年的女儿,就算是公主都有人信。 众人对着沅沅的眉毛指指点点,说她眉毛喜庆能持家,对着沅沅的小嘴指指点点,说她小嘴肯定说话甜蜜,又对着沅沅的屁股指指点点……说她能生,旺夫。 那场景,绝对是当代无数社恐们的噩梦现场。 好在大江氏最后以塞了个红包作为结尾,把沅沅放出去玩了。 沅沅松了口气,出去溜达的时候,又无意中撞到了一群今天来赴宴的贵女们的讨论声音。 里头一个说:“她长得玉雪白嫩,不用人介绍都知道她定然是哪家千金……” “但这不对,你们想啊,舒夫人女儿走丢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受尽风吹日晒,又黑又瘦吗?怎么还那么白净,你觉得呢卉儿?” 那个叫卉儿的说:“不知道啊,就刚才摸她手的时候就觉得,嘶,真嫩,还想再摸摸来着……” 然后后面内容的走向就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 “那咱们去摸摸她手吧?到底是像卉儿说的像玉一样,还是像宝儿说的像雪一样?” “还要摸摸她旺夫的大屁咕……” “对呀对呀,再顺便去问问她吃什么长大的……” 沅沅:“……” 她有点害怕。 后面发展到一群小姑娘想要摸遍她全身什么的。 她甚至已经想象出了这些平日里无聊的贵女们待会儿把她当成一个新鲜玩具揉来捏去的场景。 沅沅的两条腿顿时就有了自己的念头,默默退后半步,掉头离开。 沅沅随意在忠勇伯府逛了逛,欣赏了一下府里的风景。 她本想逛一圈拖延一下时间就往回走,没想到回去的时候竟然迷失在了伯府的后花园里。 好在今日热闹,即便是这等偏僻的地方同样也有人路过。 沅沅看到前面那人的时候下意识喊了对方一声。 那人身形蓦地一僵,随即猛地回过头来,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沅沅。 沅沅高兴地走到他跟前去…… 可能是因为先前躲在被窝里偷偷翻了少年小皇书看,导致了沅沅一定程度的近视,她一直走到对方跟前,才陡然发现对方有些眼熟。 啧,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走近一点,咦,这不是那谁吗? 沅沅面无表情地掉过头默默往回走去,却被身后宁珈一把握住了手腕,激动地给拽了回去。 “你,没死!” 他向来保持着温润笑容、八风不动的脸上,竟然失态至极。 “你没死,你没死……” 宁珈恍若做梦一般。 她不仅没死,眼下却美丽耀目到他方才险些没有认出来。 沅沅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 可宁珈的手指就像是烙了上去一样,任凭沅沅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沅沅看着他疯魔的眼神,脑门上都要冒汗的时候,终于另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沅沅看到那人,立马嘴里大呼“救命”。 -- 第161页 柔妩娇小的少女眼眸里几乎湿润得都快要拧出眼泪水儿来了,柔弱无助地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攥在手中。 这场景这画面任谁都会一股热血窜上头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阻止。 来人大声呵斥:“放开她!” 沅沅定睛一看,是她姨母的儿子,她的便宜表哥,安敬檀。 “宁三公子,怎会是你!” 安敬檀一把拆开男人的手,将自家受惊小鹿一般的小表妹掩在了身后,怒道:“枉费我从前看你是个正人君子,你怎敢这样冒犯我的妹妹!” 宁珈仍旧神情恍惚,随即被耳边安敬檀刺耳的声音震回了神一般,他盯住沅沅的目光渐渐掠过了一抹精光。 没死啊,她没死…… “是……你家妹妹?” 宁珈很快收敛了失态的情绪,退后了几步。 “是,这是我二姨母家失而复得的女儿,也是我的表妹,宁三公子,劳烦你向她立刻道歉!” 安敬檀严声要求。 宁珈吁了口气,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短短一瞬间竟就能压下心中的滔天海浪,调整成了正常的模样。 宁珈缓缓扯出了一抹抱歉的虚伪神情,果真认认真真地同沅沅道歉,承认他方才眼花认错人了。 沅沅:卧槽他变脸好快…… 她转头对安敬檀小声说,“表哥,我想回去找母亲了。” 她怕三号狗逼当场再表演一个狂犬病发作。 安敬檀轻声细语地安抚了她几句,随即将她给带了回去。 待到了宽敞之处,安敬檀才又重新向沅沅道歉。 “是舍下招待不周,让表妹受惊了。” 沅沅:“没关系的,表哥。” 然后安敬檀又随手摘下了身上一只玉蜻蜓给沅沅,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这就当是赔舒妹妹方才在府上受到惊吓的小礼物了。” “使不得使不得……” “是我招待不周,还望舒妹妹多多担待。” 他说完又正正经经地朝沅沅施了个礼。 沅沅被他这一连串的客□□得头皮发麻,赶忙把小手也交叠在腰侧想要回礼,就是忘了要放在左边还是右边。 所以是左边还是右边? 少女呆滞了几息。 安敬檀抬眸轻笑一声,隔着袖子捏住少女的腕调整了正确的位置。 “放在这里。” 少女瞬间小脸通红,匆匆地回了个礼。 安敬檀宽慰她道:“妹妹初来乍到,不必在意。” 到底是书香门第,他又是个在正常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优秀孩子,和外面那些野男人一看就不一样。 沅沅回到江氏身边之后,终于舒了口气,开席之后继续混吃混喝。 等下午回去的时候,江氏坐在马车里问沅沅:“你觉得你表哥这个人怎么样?” 沅沅:“表哥他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还特别讲礼貌。” 除此以外情商也高,是个谁和他相处都会很舒服的人。 江氏顿时笑得更甜。 “那我把你许配给你表哥怎样?” “伯夫人是我姐姐,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你嫁去之后,她肯定也不会亏待你的。” 沅沅顿时诧异,“可我不是已经有人家了吗?” 江氏比她却还要惊讶,“难道是之前定下来的?” 她想了想沅沅从前的生活环境,叹了口气,“你从前认识的那些人肯定都配不上你的,你放心吧,如果他们胆敢找上门来,自有你父亲会把他们打发走的,能配的上你的,如今也只有今日这些俊才了。” 沅沅傻眼了。 所以江氏根本就不知道? 怀着这个深深的疑惑回到府里,一大家子晚上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江氏把这话说给了舒满澹听,舒满澹却很是看好安敬檀。 “如果是那孩子的话,确实很是不错,可以作为沅沅的良配。” 旁边舒会意跟着瞎打岔,“我妹妹这样好的,只怕皇子都能配得,哪这么容易被他们给求去!” 舒满澹顿时白了废物儿子一眼,“做什么春秋大梦!” 皇族是那么好高攀的? 沅沅低头刨着饭,越听越觉得恍惚。 所以就连舒满澹也不知道? 晚上舒满澹前脚进了书房,后脚沅沅也连忙跟了上去。 舒满澹见是她来,略有些诧异。 沅沅道:“舒大人,我想问您一个事情……” 舒满澹闻言却微微一笑,“你怎么了?” “我想问问大人,圣上是如何交代的?” 舒满澹凝了凝神,低声道:“沅沅,我们家并非出于皇威所迫,既然认下了你这个女儿就是真认下里私下里不必如此见外,叫我父亲就好。” “另外,圣上是与我叙旧时才提起我昔年丧女之痛,安抚之后又顺势询问了我们舒家愿不愿意认一个孤女做女儿,并且也给我一副你的画像……” 他拿着这幅画像回家之后与夫人商量了几日,这才决定接受皇恩,认下了沅沅。 至于二皇子,从头到尾,天子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沅沅这下是真不淡定了。 之前面对他们那样热情和眼泪的时候,她只当做大家心里都有数,是逢场作戏罢了。 现在让她知晓他们是真的,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热无比。 -- 第162页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天子的预谋…… “那……那我以后就真的叫你爹?” 沅沅心虚到了极致。 舒满澹笑着点了点头。 沅沅飞快叫了一声“爹”然后转头就跑。 靠,真让她白捡了对爹妈。 快乐的时光大概就从沅沅单方面解开这个误会之后开始。 之后舒家人对她的每一次热情投喂和照顾都让她从头到脚感到害羞。 毕竟亲情这东西沅沅也好久没体会过了。 当然,太快乐就会导致乐极生悲。 沅沅和丫鬟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出来逛园子的时候绊了一跤。 由于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导致沅沅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独独脚踝疼的要命,让她站起来那一瞬间,脚踝处都疼地发软,让她不得不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小丫鬟翡翡立马要背她回去。 沅沅不肯。 翡翡顿时红了眼睛,“呜呜呜呜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眼瞎,我眼睛就是个装饰,竟然连路都没看清楚,这都能让姑娘在大白天跌倒……” 沅沅:“…………” 别骂了别骂了,是她自己眼瞎,她眼睛是装饰,大白天连路没看清楚都能跌倒行了吧? 沅沅勉强答应翡翡给她背。 结果等沅沅爬上去的时候,翡翡沉默地蹲在地上不动。 几息之后,沅沅尴尬地从翡翡背上爬了下来。 翡翡涨红着脸道:“奴婢这就去找人过来背姑娘……” 她“嗖”地一声冲了出去,吓得沅沅在后头大声交代,“你跑慢点,别摔着……” 毕竟这不是现代的水泥路,古代坑坑洼洼的地面,随处都还冒出来个石头头,被绊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沅沅一边脚疼,一边也顿时理解了电视剧里那些娇气地走路都要下人扶着的妃嫔了。 然而沅沅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沅沅都脑补出翡翡是不是也被绊倒了在路上等人来背的场景。 沅沅实在疼的难受,脱了鞋子,卷起裙摆才发现袜子都给磕破了,上面还血糊糊的一团。 她刚才还没感觉多疼,在看到这伤口的时候才疼得“嘶嘶”叫。 她就说自己这么冷怎么额头还直冒汗,感情是疼得直冒汗…… 沅沅狠心扯掉了脏兮兮血糊糊的袜子,顿时感到一阵酸爽。 然后脚底板就冻得冰凉冰凉,有点发木。 沅沅想哭。 因为她又想把袜子给套回去了,比起脏,冷才更加可怕…… 这时候,终于有人出现了。 沅沅模模糊糊的眼睛使劲儿睁大了去看,发现这人是郁厘凉。 她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会忽然找了过来? 第二个念头是,他要是早点来找自己,她肯定就不会摔倒受伤了。 这种小委屈加小无理取闹的小性子当然只是针对少年一个人的。 不是他的错,但她就是娇唧唧地想要怪他。 郁厘凉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伤脚,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药膏。 他蹲下身捧起少女受伤的脚,大概是为了方便放置沅沅的小脚,他毫不忌讳地跪坐在地上,将她的脚以最合适的角度塞到怀里去捂热。 沅沅故意怪声怪气道:“你只是个马奴,怎么能碰我的脚呢?”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轻轻问她:“还冷吗?” 沅沅冰块一样的小脚在他滚热的怀里慢慢回温。 她难免对他的气性也少了几分。 她蜷了蜷脚趾,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说起来,你长得和我以前认识的马奴可真像。” 郁厘凉:“你喜欢以前那个马奴?” 沅沅故意说道:“当然啦……就算后来去了二皇子府,我心里也还是最喜欢他呢。” “至于二皇子府那个,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讨厌死他了。” 招呼都不打一声,还害得她私下里白白地想了他那么久,就算他画像辣眼睛,她都还天天放在枕头底下折磨自己的眼睛…… 怪道他临走的时候一点都不见舍不得她,感情他在这儿等着她呢。 沅沅又越想越气,小脚在他怀里轻轻地蹬了一下,他被蹬得一个趔趄,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等挖在掌心的药膏被捂热之后,才把掌心融化的药膏极其耐心地抹在了她脚踝上。 沅沅忍着疼,左右看看,发现确实没别人在,一时之间又觉还……挺刺激的。 不知道的路过这儿,指不定还真以为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在调戏清秀小马奴呢。 沅沅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地警告他,“今天的事情可不能传出去让第二个人知道了,毕竟你只是个马奴。” 郁厘凉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她的意思是在暗示他,在他和马奴之间,她更喜欢以前的自己多一些? 等翡翡终于好不容易带着婆子回来的时候,沅沅就知道她果然半道上给绊倒了,一瘸一拐地才找到了人过来。 婆子正准备给沅沅检查伤口的时候,却发现沅沅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甚至还被擦过了药。 沅沅:“是我自己带的药膏。” 婆子:“那药膏呢?” -- 第163页 “哦,我用完以后就直接随手扔草丛里去了。” 婆子:“……” 那她可真是奢侈。 沅沅被背了回去。 好在只是普通的绊倒,可能扭到了一些,当时疼的不能走,事后缓了缓,再加上少年给她用的品质上乘的药膏,到下午她就又能继续下地走路。 舒会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人在外面回不来都还着急忙慌地让人送了碗大猪蹄子汤过来。 沅沅不想喝,送汤的下人说:“大公子说,姑娘不喝他在外面会担心的食不下咽,连和朋友们聚会的晚饭都吃不下想要离开飞奔回府来看姑娘……” 沅沅:好的,她想喝。 所以等沅沅好不容易把舒会意送来的大猪蹄子汤喝饱之后,天都黑了下来。 因为受伤,丫鬟们也都早早退了下去,让沅沅休息。 可沅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少年。 她忍了又忍,决定看看他的画像解解闷。 少女一把抽出枕头底下辣眼睛的画像看了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忍了。 半夜,沅沅翻了窗户,做贼一样溜了出去。 她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马奴的下房。 沅沅拍了拍门,过了好一会儿,木头门被人打开,郁厘凉看到她的时候都颇是诧异。 沅沅瑟瑟发抖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直接爬到他床榻旁,扯过被子裹在了身上。 大概知道她不会同意他以这种方式出现,所以他才压根不告诉她的吧? 后来知道她生气了,他大概也不太想承认…… 但是沅沅现在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干巴巴表示,“你可以开始了。” 可是和他的亲亲小宝贝道歉认错,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 然后门口的少年却瞥了一眼她的动作,缓缓开口:“姑娘。” 沅沅:……姑什么娘?她不是他的小心肝吗? 少年却表现得愈发像块原滋原味的木头。 他的身形隐匿在烛光阴暗角里,声音却轻悄传了过来。 “姑娘是未出阁的千金,不该随随便便坐奴的床榻。” 沅沅:……懵。 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角色play? 第54章 千金小姐和马奴的二三事…… 在这个奇怪的氛围里。 沅沅仿佛也鬼使神差地get到了角色扮演的蜜汁快乐…… 还别说,少年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让人感到兴奋。 沅沅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娇蛮的架势。 “你都说我是千金小姐,你是我的马奴,连人都是我的,床自然也是我的。” 仿佛故意要和他对着来,少女还又特意往他铺上挤了挤,霸道地霸占了少年的床榻。 “我过来的时候脚又疼了,白日里被你揉捏了几下,就舒服了很多,别的下人都没有你揉的好。” 沅沅让他继续过来给自己揉脚。 果然,听到她脚疼之后,少年终于没有继续站在门后面,而是缓缓地走上前来。 烛光由暗到明在他面颊上渐渐过渡,将他的五官显得愈发深邃。 郁厘凉蹲下身脱下了少女的鞋袜,看到了她晶莹雪白的足。 沅沅却趁他不防,飞快将小脚塞到了他怀里。 带着一丝恶趣味,少女这次故意挑拨他的衣服缝隙,直到他眸色一沉,将她小脚按住。 沅沅小声笑道:“你还觉不觉得我是个千金大小姐啦?” 她就是故意挑衅他的,想看看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小怂包抿着小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觉得自己脚底都麻了。 郁厘凉坐在床榻旁,极其耐心地帮她擦了擦脚。 看着她一双原本白嫩嫩的脚底心微微发红,甚至被磨破了皮的样子,愈发感到少女的娇稚…… 沅沅“嘶”了一声,小声骂他:“噙兽……” 连她的脚都不放过。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给少女套上袜子,听到她这话,顿时启唇,喑声答她:“嗯,我是噙兽。” “你还生气么?” 他又挪了个暖手炉过来,将少女的小脚又暖了暖,明显是在讨好她,希望她可以原谅他。 沅沅看着他一脸比自己都还要小可怜的模样,竟然无语凝噎。 行吧,吃干抹净的是他,卖乖讨好的也是他。 什么好处都让他给占去了…… 沅沅终于发现今晚上她完完全全就是头自己送上门的傻羊。 想到正经事情,沅沅也就不急着和他计较什么。 又想眼下是在别人府里,他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对的,毕竟被人知晓他一个二皇子留到官员府里做马奴,那还不得把旁人给吓死…… 沅沅勉强搭理他道:“那个……舒大人和舒夫人,他们都不知道我以后会许配给二皇子呢。” 郁厘凉沉默了片刻,又答了个“嗯”。 他知道了。 其实来到了府里一段时日之后,范湍暗中收集来的情报便已经足够少年掌握足够的消息。 天子也许是想通过成全他们的方法来变相地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了阻力的郁厘凉也许会倦怠,发现少女并不是那么独一无二不可失去。 而发现想要的荣华富贵都在手边的少女,也许未必还会执意高攀二皇子,转而选择一个安稳不出错的主母生活? -- 第164页 总之,这次考验的是人性,但凡他们二人生出了二心,那么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成不了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沅沅迟疑地问他。 郁厘凉替她穿上了鞋子,“你到哪里,我就在哪里。” 沅沅:好吧…… 他又猝不及防地说这种甜蜜蜜的话了,让她毫无准备。 她摸了摸热热的脸颊,难免又被他给甜到。 “你这个小马奴伺候的还不错,下次还来找你。” 少年目光古怪地扫了她一眼,“姑娘不怕别人发现?” 沅沅嘿嘿傻笑,“怕呀,特别怕,所以才在天黑来找你,你要是伺候不好,我就抛弃你,换别人。” 美美的重逢,除了沅沅的脚底心不快乐,少女却宛若陷入了蜜罐,特别快乐。 他想见她都情愿扮成马奴了,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最重要的是,少年始终给沅沅一种“天塌下来都没有关系”的感觉,因为有他在。 所以沅沅回去之后睡得相当香甜。 到了第二天早上,舒会意还没来找自家妹妹去练习马术来促进自己的姻缘进度条,沅沅就已经自觉地奔到了马场上。 又至巳时初刻,舒会意才顶着一脑门子兴奋到马场将沅沅叫来。 沅沅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少年过来给马补充水和食物。 舒会意说:“今天府里有人过来向妹妹提亲来了。” 沅沅诧异。 所以少年解决事情的速度有这么快?昨天晚上才说过,今天就上门来提亲了? 少女立马做出了应有的娇羞反应道:“人家高门大户的,我怎么能配得上……” 舒会意却很是直接,“只有那些人配不上妹妹的份儿,妹妹只管自个儿的心里高兴还是不高兴,不高兴咱们就不去见了,直接回了……” 沅沅连忙拽住对方,忸怩道:“当然要去见。” 她回到小马旁边,从马背带里取回帕子时,少年幽黑的眸子却盯住了她。 “你要过去?” 沅沅顿时绷起小脸,不想让他高兴的太快,嘴里含糊地“唔”了一声。 虽然他现在才想起来要讨好她,但她还是大发慈悲地答了他一句,“毕竟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当今圣上给的,我能有今日千金小姐的身份这么不容易,当然不能轻易错过这次的机会了。” 听见了吗? 她就是因为爱慕虚荣才答应嫁给他的呢。 才不是因为喜欢他…… 她说完就迈着轻快的小步伐快步走到了舒会意的身边,跟着舒会意离开。 过了片刻,范湍才偷偷溜进了府里同少年告状。 “属下去调查了之后才发现,想娶沅沅姑娘的人家不止一户,其中忠勇伯府和卫国公府的意向尤为明显……” 范湍说完,顿时也发觉少女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这都还没多久,就招惹了那么多的男人侧目。 她要是一开始就是真的千金,只怕二皇子殿下都还要和这些人争上一争呢…… 郁厘凉沉默地喂马,没有吱声。 又过了片刻,去探过消息的范湍回来告诉自家主子。 “沅沅姑娘收了宁三公子的信物……” 郁厘凉语气极淡地继续“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他垂眸看着已经吃撑了的马,又看着手里还剩下一点点草。 少年垂着眸紧抿着唇,单手撬开了马嘴后,面无表情地把草塞了进去。 已经吃撑到不行的马: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jpg …… 沅沅在看到宁珈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完辽完辽…… 她就说,刚才小奶狗的眼神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奇怪。 原来她搞错了,来提亲的根本不是郁厘凉,而是三号狗逼! 地处花园最佳观赏位置的凉亭里,沅沅轻轻抽了口凉气,她想起身的时候,宁珈问道:“舒姑娘是心虚么?” 沅沅屁股挪了个位置,继续坐了下去。 “没啊。” 她心虚地回答。 宁珈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我见到舒姑娘很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 不仅仅是因为沅沅没死,更是因为她如今尚未婚配,一切的过错都还有弥补的机会。 沅沅拿出了擅长的装傻技能,“那就好,宁三公子光临舍下,我与家里人都觉得蓬荜生辉,宁三公子高兴就好。” 宁珈:“我不是来做客的。” 沅沅:“哦。” 宁珈:“我是来提亲的。” 他说完,似乎怕继续留给沅沅装傻的余地,又着重地强调了一句。 “是在下特意向舒姑娘来提亲的。” 沅沅顿时:“……” “可我听说宁三公子非常宠溺自己的妹妹,怎么好端端的会想起来要提亲……” 宁珈:“我再疼妹妹,终究也还是能成亲的吧,总不能一辈子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 沅沅:男人你变了。 宁珈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皮骨肉看到内里一般。 “昔日,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丫鬟,当日被人误解绑架楚儿上悬崖,她纵身一跃,让许多人都为此而内疚……” 沅沅:“哦?是吗?” -- 第165页 她不信。 宁珈提到这个话题,语气中终于夹杂了一丝愧疚,“是我宁家对不起她,当时……哪怕是楚儿能为她解释一句,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说实话,沅沅听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的时候,早就没了当初的感觉。 她也不会觉得他们的愧疚会给她带来任何心理上的愉悦和释怀。 “虽然我不清楚宁三公子嘴里的那个丫鬟为什么要跳崖,但宁三公子可知晓什么叫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宁珈:“愿闻其详。” 沅沅:“就是说,虽然有些人可以怪旁人没有在最后的时刻开口为那头受害的骆驼解释,但这个骆驼之前之所以会倒下的原因也不完全是因为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之前骆驼的背上就已经压了很多很多很多,就比如说,它之所以会这样,是有些人的话,让它产生了巨大的负担……” 就比如说,当初宁珈在寺庙里对少女提出来的要求。 宁珈的脸色瞬间僵凝。 “所以我猜,骆驼也不愿意再遇到从前那些稻草们了。” 横竖都被宁珈看得透透的,沅沅是既懒得承认,也懒得戳烂这块窗户纸。 宁珈脸色变幻不断,手中茶盏里的水宛若酒水一般被他仰头饮尽。 随即,他才缓缓地找到了自己的思绪一般,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想我若能娶了舒姑娘以后,日后也只想和舒姑娘好好过日子,且我也可以承诺日后绝不纳妾。” 他说完这话,倒是率先沅沅一步,离开了凉亭。 沅沅松了口气,也默默把杯子里的热茶给干了。 喝完之后,翡翡收拾桌上的茶点时才发现桌上遗留了一块玉佩。 翡翡:“姑娘,这是宁三公子的东西吗?” 沅沅一看,还真是,让翡翡赶忙送去。 翡翡顿时屁颠屁颠地去了。 过了会儿翡翡又屁颠屁颠地回来,却又气喘吁吁地把玉佩重新拿在了手里。 “姑娘,宁三公子说他过两天来找大公子的时候来取,姑娘要是弄丢了,就代表姑娘收下了他的信物。” 沅沅:“……”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不小心忘掉了,根本就是故意留下来的。 沅沅气得想让翡翡把玉佩砸了,但想想还是算了。 砸烂了更麻烦,就给了这个狗逼更多纠缠的理由了。 沅沅仰天长叹,索性先干等上两天,等他过来找她便宜哥哥,到时候就直接把东西丢还就是。 白惊喜了一场,这白天就顿时过得飞快。 天色暗淡下来之后,屋子四处照例都点上了明烛。 沅沅洗漱过后上榻去睡觉的时候,睡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感觉很怪。 她默默地从枕头底下把画像摸出来看了一眼辣眼睛的少年。 嗯,还是一如既往地辣眼睛。 沅沅把画像收起来,结果画像拿开之后,在画像的背后却又有一张和少年一模一样的脸。 沅沅拿起画,辣眼睛少年。 沅沅挪开画,阴郁系俊美少年。 沅沅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竟然不是幻觉,她家小奶狗竟然真的摸她房间里来了! 沅沅惊讶之后,很快就想到了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白天的是一场误会哈,我去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你派的人……” 沅沅心虚理亏地同他解释。 亏得她还在他面前那样拿乔傲娇。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啊,谁……谁让他不来提亲的。 虽然她早该想到皇族提亲的手续会非常麻烦,根本不可能三两天就办好…… 总之,不能完全怪她就对了。 “嗯。” 少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涩着嗓音徐徐对她说道:“我很生气。” 沅沅:“你……你生气,关我什么事儿……” 少年抬起脚踩上了一层雕花脚踏,顿时离沅沅更近。 “你是打算对我不负责了吗?” 宛若在质问一个渣女。 他郁郁沉沉的面孔宛若笼罩了一层阴霾。 沅沅:……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少女内心嘶吼:你别过来了! “那个……” 不知蓄了多少愤怒值的少年看上去格外的危险。 沅沅努力把自己缩在被子底下,磕磕巴巴道:“你现在只是个马奴,马奴懂吧?” “以你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冒犯我的。” 少年垂着眸,阴沉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面颊上。 “姑娘的意思是,姑娘如今是千金大小姐,骄矜贵气,我只是个马奴,卑贱肮脏……” “所以我不配用这卑贱之躯来染指姑娘冰清玉洁的身体?” 他又迈进了一步,压迫感如山一般,沉沉碾压而来。 “可我现在非常生气,肚子里的有很多的火,都是因为小姐引起的,所以……” 所以他是来找她泻货来了? 这么一想,沅沅突然又觉得事件发展的走向突然变得好涩情…… 沅沅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激动的颤抖,是紧张地颤抖。 在男人生气的时候,那种事情应该也会变得更加凶残才对。 -- 第166页 但他平时就已经够凶残的了,他要是不顾她的意愿非要酱酱酿酿的话她肯定是反抗不了的吧? 沅沅:“不……不生气哈,我可以解释的。” 然后身上的被子被人无情地揭开。 失去了被子就如同失去了龟壳一般的少女:嘤嘤嘤…… 郁厘凉朝她伸出了五指,对她冷冷说道:“交出来。” 沅沅呆滞。 她想了一下,冻得抖抖瑟瑟地摸到了一只玉蜻蜓…… “是我家便宜表哥送的……” “还……还挺好玩的呢。” 她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想告诉他,只是好玩而已,没别的作用。 然后在交到少年手里的前一瞬,少女手指一颤,玉蜻蜓就掉在了地上。 郁厘凉盯着少女的脸,不仅没有弯腰去捡,反而直接一脚踩碎。 沅沅:……瑟瑟发抖。 “还有。” 少年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少女又冷汗涔涔地掏出了一块玉佩。 “是三号狗……不是,是宁三公子的……” 细细嫩嫩的小手递出,这次却是少年故意没有接住。 玉佩再一次摔到了地上。 可它却和前面那个玉蜻蜓一样,宁死不屈,完好无损地躺在了脚踏上,仿佛在嘲讽少年它们身为情敌的顽固性。 郁厘凉眼底隐约映出火光,一脚踩碎。 这次连木制脚踏都被踩裂了一道裂缝。 沅沅:……呜呜呜,真的好凶残。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郁厘凉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对和沅沅先前送他的情侣款差不多的手镯。 只是这手镯看上去质感绝佳,却似银非银,两只手镯除了吊坠,其他都一模一样。 他将一只手镯戴在自己的左手,另一只戴在沅沅的右手。 然后盯住了沅沅。 沅沅:要来了要来了,刺激的剧情要开始了。 然后“嘎达”一声,中间同样材质的吊坠合二为一,牢牢抱死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沅沅越开越觉得眼熟…… 这尼玛升级款的情侣手镯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警察蜀黍腰上美颜过的银手镯? 郁厘凉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样契合在一起,才不会分开。” 而且是玄铁所制,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为了证明这一点,少年拿出了一把钥匙拧开。 沅沅获得了自由。 给少女穿上了衣服之后,他又重新锁死。 郁厘凉将沅沅带了出去。 “既然这一切只是父皇设下的圈套,那就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沅沅被他带出去,发现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下人,心口愈发惴惴。 “你别生气,就算是离开,我也不能现在离开啊。” “我总不能把这舒府里的人都当成是没有感情的玩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 正当她试图安抚炸毛的少年的时候,前面却有两个婆子出没。 沅沅吓了一跳,眼看这里离到少年住的下房却还有一段距离。 她赶忙就近要躲到放置干草堆的棚子里。 然后沅沅就再一次发现她和少年已经锁死的事实。 沅沅连拉带拽,结果发现对方站在原地跟焊死了一样没动。 沅沅扯着他的袖子露出了软绵绵的可怜表情。 “求求你了……” 少年蹙起了眉,终于被她给扯进了干草堆里。 婆子说话愈发近了,几乎就到了跟前。 沅沅二话不说就把按住少年的双手把他直接压倒。 直到那两个婆子一边讨论刚才的动静是风吹的还是猫爬的时候,忽然又产生了也许是鬼的念头,顿时消失的飞快。 确定人走远了,沅沅才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非常狂放地以骑马的姿态控制住了少年。 沅沅发现因为用力牵扯的缘故,手腕都被那银镯子给扯红了。 虽然没有流血,也没有破皮,更没有受伤。 但,它就是红了。 仿佛终于找到了委屈的理由,沅沅指着手腕上一丢丢的红,对少年道:“弄疼我了,你满意了?” 郁厘凉瞥了一眼,又瞥见她委屈到想要掉眼泪的杏眸,顿时也有些迟疑。 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少年摸出了钥匙解锁。 他盯着沅沅眼睫上要掉不掉的泪珠,轻轻道:“帮你揉揉。” 沅沅立马拍开了他的手,并且告诉他。 “我很生气!” 郁厘凉抿着唇,仿佛也很委屈。 明明是她先勾三搭四的…… “那你欺负我吧。” 他缓缓朝少女说道。 沅沅:…… 呵,说得她好像不敢欺负他似的。 然后下一刻沅沅就双手掐住少年白皙的脸颊,她恶狠狠道:“你赶紧从了本小姐,不然本小姐现在立刻马上就把你就地正法!” 她的话音落下,背后却传来一道颤颤的声音。 “姑……姑娘?” 翡翡站在草堆旁,人都傻了。 沅沅发现竟然还有其他人在……顿时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地扭过头去,看到了翡翡想哭的脸。 翡翡立马用张开的手指缝挡住了眼睛。 “姑娘强抢马奴的事情,奴婢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看见!” -- 第167页 沅沅连忙解释:“没有,没有……” 她无措地拉着身下的郁厘凉,让他解释。 少年闷不吭声。 沅沅胡乱地掐了他一下,发现……腹肌真硬。 她缩了缩被掐疼了的手指,“快,解释!” 少年扫了她一眼,心情郁闷,垂着眼睫,语气涩哑地开口。 “嗯,你家小姐没有强抢我。” 翡翡站在一旁顿时流淌下了更加痛彻心扉的宽面条泪。 呜呜呜她只想做个好人。 可她伺候的姑娘不仅背地里兽性大发,强抢清秀的小马奴,还逼着小马奴撒谎帮她掩饰! 第55章 千金小姐和马奴的二三事…… 宁珈留下了那块玉佩,又等几日之后才兴致勃勃要出门去。 岂料他才走出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口时,便收到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锦盒。 宁珈坐在马车上打开了锦盒,在看见里面的碎玉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是他几日前留给少女的信物。 但这块碎玉粉碎得无比均匀,一看便知被人用了内力,显然不是沅沅本人。 所以,还会有谁呢? 宁珈慢慢想到了那位不太好惹的二皇子。 在少女欺骗了对方跳崖之后,那位二皇子的生活可谓是颓丧萎靡…… 单单从他拒绝楚儿为他解毒这一点来看,他显然不是为了自己身上的毒。 那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宁珈却并不想去深思。 又隔一日,天暖气清,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 外边甚至没风,被阳光照在身上,暖得叫人浑身的懒筋都要犯了。 但这也是一个极其适合去郊外散步的天气。 所以一早上沅沅的便宜哥哥再一次冲进了妹妹的闺房里,把沅沅这条咸鱼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沅沅被迫插上了满头的珠钗碎花花钿,戴上蝴蝶耳坠,穿上了缠枝金丝牡丹夹袄和百迭裙,一顿收拾之后塞进了马车。 “今天城北有梅花赏,哥哥要带妹妹去看梅花。” 沅沅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都没醒。 她恍恍惚惚揉着还没睡醒的脑子,“确定是去看梅花吗?” 舒会意顿时脸又涨红,一脸“我靠我妹妹也太厉害了,这都被她给看出来”了的表情。 沅沅:“……” 舒会意羞赧道:“我也是才听说苏家妹妹也会去呢。” 他口中的苏家妹妹就是他前几天告诉沅沅的心上人本人,苏眉梅。 马车狂野地奔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了城北梅园。 到了这儿沅沅才发觉这路边停着一溜儿的马车,今日竟然有不少人家前来这片占地面积极大的梅园赏花。 毕竟是娱乐项目极少的古代人,毕竟在别的季节也根本看不到梅花,所以在这个梅花灿烂阳光晴暖的日子里,大部分人都兴奋满满地跑出了家门。 不像沅沅,她只想咸鱼躺。 也不像舒会意,他只想制造一场和自己未来媳妇的偶遇。 舒会意扶着沅沅下了马车之后,沅沅在看到车夫的脸时,积了半天的睡意瞬间灰飞烟灭,终于惊悚地发现,今天给他们驾车的车夫竟然郁厘凉! 舒会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还颇是洋洋得意,“看,我家多有排场,就连马夫都比别人家的俊秀。” 沅沅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的便宜哥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瞎? 他看不出这人不是二皇子也就算了,难道还看不出他就是府里那个前不久被他招进来的清俊小马奴吗? 但舒会意显然已经满脑子都是苏家小姐。 他握住妹妹的手,反复深呼吸,对沅沅交代道:“妹妹,今天你就要见到哥哥的意中人了,可千万别激动。” 沅沅:“我不激动,你先放开车夫的手……” 不然少年脸上的表情告诉沅沅,他下一秒就会折断她傻哥哥的手腕。 舒会意这才面红耳赤地发现自己紧张地拉错了手,赶忙放开,转而又想重新牵起妹妹的手…… 在郁厘凉的死亡视线的注视下,沅沅头皮发麻地躲开,“哈哈”笑了两声,“我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走路。” 说完便同手同脚自己往前走去。 舒会意见状顿时也无奈摇头,只当妹妹脸皮还薄,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少年站在马车旁,盯着少女的背影许久。 他绷着唇角,缓缓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干草塞进了马嘴里。 他们之间陷入了冷战…… 自打几天前被她的丫鬟误会了之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搭理他了。 进入梅园之后,每走几步,几乎都会遇到前来赏梅的人。 这些梅花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品种不同,颜色不同,又各有美态,随便看一看赏一赏,把那些文人骨子里的诗意又激发了出来。 沅沅老远就听见一些青年才俊对着梅花摇头晃脑,一人念一句诗。 沅沅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听了一下,就听见…… “梅梅梅,枝枝绽花蕊,红花覆白雪,青枝摇香风。” “林兄好文采!” “高兄更高才!” “好好好……” “啪啪啪”传来了热烈的鼓掌声。 沅沅:“……”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就是按照《咏鹅》的格式改的。 -- 第168页 舒会意满怀着兴奋带着自家妹妹继续往前走去,岂料没走多远便撞见了安敬檀和赵傲全。 前段时间,大姨母寿辰,舒会意还在府里和安敬檀这个表哥见过,至于旁边的赵傲全,却是平江侯的长子,人称一声赵世子。 熟人在外意外碰面,难免少不得要一顿寒暄。 安敬檀看见他二人反而很是高兴,“好巧,舒表弟,舒表妹,你们今日竟也在此赏梅……” 他说着想起了身侧的人,迟疑一瞬,出于礼节,随即亦是向舒会意介绍了身边盯着沅沅呆滞的男人。 “这是平江侯长子,赵世子,表弟去年当是见过,却不知还有没有印象了。” 赵傲全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盯着舒会意嘿嘿一笑,“行啊,舒会意,你找回来的妹妹根本就不像是你家的品种。” 这人一开口就粗俗无比,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舒会意皱眉道:“赵世子自重。” 沅沅对赵傲全这个角色完全没有什么印象,猜他就是个路人甲,于是她就负责做好小鹌鹑的本色,躲在便宜哥哥身侧。 舒会意借口还有事情在身,就直接带着妹妹先走一步。 安敬檀看他们没有要一起的意思,想到身边令人不喜的赵世子后,亦是没有提出。 只是在舒家兄妹俩走出没多远时,安敬檀忽地叫住了沅沅。 “上次赠你的玉蜻蜓可还喜欢?” 沅沅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惨死的玉蜻蜓。 她心虚道:“嗯,喜欢……特别喜欢。” 安敬檀闻言这才微微一笑,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旁边赵傲全却摸着下巴道:“我肚子疼,要离开一会儿。” 安敬檀松了口气,让他自便。 毕竟若不是家里交代了要与赵家交好,他也实在不是很想奉承这人。 在遇到第一个熟人之后,舒会意和沅沅又在走到下一个景点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赏花的宁三公子。 宁三公子有很多个,但这个显然是卫国公府的三公子,宁珈。 舒会意对宁珈倒像是好感极高的模样,虽然上次提亲未成,但毕竟宁三公子也只是上门来透露口风,询问自家妹妹的意见,想要让妹妹先打心底接受,这样的举动可谓是风度翩翩。 况且,他是卫国公府,显然比安敬檀的伯府出身更胜一筹。 “好巧,宁三公子今日也在此赏梅?” 宁珈见他二人亦是答了一句“好巧”。 他缓缓看向沅沅,若有所指道:“舒姑娘让人送还给我的信物我收到了。” 一旁沅沅听到这话,脸上颇是迷茫。 他收到了什么? 收到了信物的尸体? 想到那块玉佩惨烈的下场…… 宁珈盯着少女,一字一句压低了语气。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沅沅:“哦……” 那她怕下一次卫国公府会收到他自己的尸体。 许是氛围过于融洽,舒会意竟然都没看出来自家妹妹和宁三公子之间的暗流涌动。 但沅沅明显不想和三号狗逼过多交流,所以寒暄了两句,她又推着她的傻哥哥继续前进。 两人在梅园里逛了半天,沅沅叹了口气,“哥哥,你自己去吧,容我在这里歇歇脚。” 毕竟媳妇只有一个,偌大的梅园里他带着她绕圈子肯定很难巧遇到苏家小姐。 舒会意挠了挠头,低声道:“那妹妹你别乱跑,哥哥就过去看看就回……” 沅沅催着他快去,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种有许多世家子弟来往的地方,往往都有巡逻护卫之人,且时不时就人来人往,都是贵族,是以沅沅自己呆这梅园里在人身安全这方面也无须担心。 所以沅沅安心地坐在石凳上掏出藏在兜里的小米糕吃。 然而在她身体安全得到了保障的时候,她的心理健康却一次次饱受摧残。 也可能是今天无意中触发了“巧遇”buff…… 沅沅这次巧遇到的人是久违的女主角,宁兰楚。 这是宁兰楚在少女坠崖之后第一次看见沅沅。 先前她听宁珈说的时候都还有些不信。 可当她亲眼看到少女绾着贵女的发髻,周身珠围翠绕,裙摆金线镶边时,对方便宛若一支含着晶莹花露初初绽放的牡丹一般,娇妩艳丽,竟也美得不可方物。 不可能…… 一种诡异的第六感告诉宁兰楚,这种事情不该存在。 仿佛只有少女葬身于悬崖之下才是正常的事情。 “沅沅……” 宁兰楚深吸了口气,拿出自己怜悯世人的心态,似乎打算原谅少女。 “你的事情,我先前都已经听说过了,再大的错误,你都用跳崖弥补了,往后你也不必再继续活在罪恶当中了……” 沅沅嘴里的糕点顿时不香了。 沅沅将脑袋仰起了忧郁的四十五度,一脸茫然地看向宁兰楚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而且……” 少女舔去嘴角的糕屑,温吞地道:“你挡住我面前的阳光了。” 现在的沅沅显然已经不是从前的炮灰沅了,她是挑刺一级大师,咸鱼沅。 果然,宁兰楚听到她不仅不正面回复自己,反而还装不认识,顿时也红了红脸。 -- 第169页 “沅沅,你现在的生活都是偷来的,也许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生活,但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宁兰楚莫名悲愤地说完就跑。 沅沅:“……” 靠,不认识她也要被她诅咒。 那沅沅还是决定见她一次,就不认识她一次。 这厢宁兰楚跑出去后,心中却怔怔地想,往日里丫鬟出身的沅沅如今怎么会变得那样耀目? 宁兰楚自然不觉得自己会妒忌旁人什么,只是觉得,少女不过是故技重施,再一次掠夺了一切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宁兰楚正暗自神伤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喜地将她叫住。 “苏姑娘……” 舒会意兴奋地跑上前去,然后在看见这人是宁兰楚时,一下子就垮下了兴奋的表情。 “舒公子?” 宁兰楚上前与他见礼。 舒会意挠头,“原来是宁姑娘啊……” 他正想快速打个招呼一下离开,却没想到宁兰楚幽幽地叹了口气,朝他说道:“其实我很同情公子……” 舒会意顿时不解,“为什么要同情我?” “我觉得我日子过得很幸福啊,和宁姑娘愁眉苦脸比起来,宁姑娘看上去好像更可怜一点。” 宁兰楚神色僵了僵,“我不是说舒公子不好,我是听说……沅沅会到舒府去,里头是有圣上在干预。” “我……我听说之后便感到有些自责,她从前是我家里的丫鬟,如果不是我,你与你的父母也许就不用委曲求全地认下沅沅了。” 舒会意诧异,“啊,不会啊,我疼我家妹妹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们家里人都很高兴,你为什么要觉得我们委曲求全……” “宁姑娘,建议你去找个大夫看看,毕竟……” 舒会意是发自内心的不忍,“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放弃治疗。” “还有,你也说了她从前是个丫鬟,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那你母亲还是个妓子呢,你看大家不都挺有礼貌的,也没说过你啊……” 若他上一句是在讥讽她脑子有病,那这句话就仿佛在直白地指着宁兰楚的鼻子指责她没礼貌。 宁兰楚顿时脸色微白,身子摇摇颤颤地后退了半步。 她只是见不得沅沅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利用他们罢了,他怎么可以戳到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是,没错,她的亲生母亲虽然是妓子出身,可她母亲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他凭什么以身份来贬低她的母亲? 舒会意看不懂她的忧伤,又忙着去找心上人赶忙哧溜走了。 宁兰楚攥紧了手指,一转身却意外看到了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宁珈。 “哥哥……” 却不知为何,宁兰楚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没有底气。 宁兰楚快速上前道:“楚儿知道错了,之前是楚儿忙着关心二皇子忽略了哥哥,这才让哥哥生我的气了。” 宁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温声道:“楚儿,哥哥没有在生你的气。” “但哥哥还是希望你出门在外,至少可以有最基本的家教。” 宁兰楚脸色僵凝。 “舒府的兄妹与我们非亲非故,你凭什么上去那样羞辱人家的妹妹?” “可沅沅……” “你是说舒姑娘吗?那是哥哥准备要求娶的人,如无意外是你未来的嫂子。” 宁珈揉着太阳穴道:“我希望你可以学会尊重别人,不然今日的话传了出去,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丢人,而是整个卫国公府都会被指责没有教养。” “你,明白了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宛若一根针,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宁兰楚脆弱敏感的内心。 宁兰楚泪珠子簌簌落下,在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哽咽道:“我以后,最讨厌哥哥了……” 说完,她便转身跑了出去。 宁珈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心口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阵刺痛。 被自己疼爱的妹妹讨厌了啊……他笑着折下手边一朵娇艳的梅花。 可谁让她为他种下了心魔呢。 这厢沅沅早就坐不住了。 她爬起来往回走,一直走到了梅园最偏僻的角落。 沅沅自己还无知无觉,却可把跟在她身后的赵傲全给高兴坏了。 所以当沅沅一转身又碰见个倒霉玩意儿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很多句mmp。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看一眼黄历也好…… 赵傲全露出了颇为不怀好意的笑容,“舒妹妹,可还记得我们方才见过?” 赵世子敢称是京中第二纨绔,那京城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就凭着他家里与太后沾亲带故的势力,他当初就算是侮辱了一个小官之女,对方不仅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连夜把姑娘送进了他府里继续给他快活。 至于沅沅的底细他也不是不清楚。 不过是舒府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就算真弄上手了,只怕也和前头那个小官之女是一样。 再加上他愿意娶她为正妻的筹码,那么她最终落到他府里让他细细把/玩的结局恐怕也是无法逆改。 赵傲全越想,两眼就愈发泛出精光,咽了几口口水。 “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不?” 沅沅:“我不怕啊,因为还有其他人在,赵公子没看见吗?” -- 第170页 赵傲全朝她逼近的脚步瞬时顿了顿,下意识左右看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你骗我,你这个小骗子……” 少女却在他迈出脚步的同时睁大了杏眸,“有啊,刚才还在我身边,现在去你的身后了,他刚走过去的时候你真没看见?” 赵傲全嘿嘿冷笑了两声,“没关系,就算真的有鬼,那我也情愿死在妹妹的石榴裙下……”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揣在了屁股上。 那一瞬间,赵傲全仿佛感受到了屁股裂成四瓣的剧痛,然后一头飞出去撞在了旁边的树上,完全不堪一击。 昏死过去之前,赵傲全惊恐地想竟然真的有鬼! 沅沅又不是傻子,这个地方离梅园又远又偏僻,虽然没有护卫,但是有她家小奶狗啊。 她就是来找少年才特意一个人走到这里来的。 然而郁厘凉却仍然盯着树下的赵傲全,口吻生气道:“杀了他。” 沅沅扭了扭手里的帕子,满脑子都是别扭的想法。 他一见到她就忙着要杀别人,可见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吧? “杀了他,好让别人误会是我害死的,然后你就好跟我分手了是吗?” 看,生气中的女孩子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少女掉头就走。 郁厘凉盯着她的背影,想到了分手的意思之后,只好默默跟上。 他反思了好几天,最终在范湍的提醒下,仿佛知道少女为什么不搭理他了。 郁厘凉启唇,在少女身侧轻声说道:“你很喜欢舒府的人。” 沅沅埋头闷声道:“他们对我好,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而已。” 少年闻言,却继续道:“那你不用离开,我最迟……月底就上门提亲。” 沅沅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看见少年低头讨好地看向自己的模样,她心里的气难免又消散了几分。 明明知道他也很不容易,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已经突破了这么多困难,她本来就该多体谅他嘛。 想到他们这几天的冷战…… 沅沅语气凉凉道:“我们都还没有来这里约过会呢。” 她朝郁厘凉伸出自己的小手,语气干巴巴地问道:“要不要一起?” 少年也绷着苍白的脸,垂眸握住了她的小手。 两个人走到了密林深处。 沅沅才缓缓道:“我今天遇到宁兰楚了……” 郁厘凉顿时皱眉,“杀了她。” 少女怪异地扫了他一眼,“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男孩子了。” 少年抿着唇,继续委屈不说话。 沅沅走到了河边,看到河边竟然有现成的篝火堆,肚子很是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 “我饿了,想吃烤鱼。” 她想和少年和好了,于是就借着肚子饿的理由,想要给双方一个和好的台阶。 郁厘凉瞥了她一眼,将那现成的火堆点燃。 半个时辰后,少年从水里叉了两条鱼上来。 小鱼只有巴掌大,放在火上烤熟之后,沅沅撒了点随身带着的调味粉,像猫一样啃完了。 “好吃,你为什么不吃?” 因为少年的拒绝,所以另一条鱼也留在了沅沅的肚子里。 郁厘凉低声道:“因为我受伤了……” 沅沅顿时吓了一跳,心想这得是什么严重的伤,竟然连东西都吃不下了吗? 她紧张地检查郁厘凉的身体,然后在少年的手指尖上发现了一条淡淡的划痕。 淡到可能来不及叫太医,伤口就会自己痊愈的程度。 沅沅:“……” 郁厘凉却很是专注地盯着那个伤口。 “我受伤了,要你舔舔才能好。” 沅沅脸颊顿时一热,“啊……为什么要我舔……” 受伤了要被人舔,这尼玛是什么奇葩原理? 结果少年却极其从容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消毒。” 少女之前手蹭破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嘬住了她自己的手指告诉他,她在消毒。 虽然理解不了,但在看见很多小动物们团在一起互相舔毛的时候,郁厘凉又恍惚有点理解。 所以他觉得他现在受伤了,她也应该给他舔舔。 不然就是不喜欢他。 沅沅:“……” 他一副必须要她哄哄的可怜模样比她还会无理取闹…… 但陷入恋爱中即便面对另一半无理取闹的沅沅还是觉得……小奶狗说什么都对,呜呜。 这边赵傲全终于头疼地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下意识蹬着双腿惊恐喊道:“有鬼有鬼!” 结果却有一双冰凉凉的小手握住帕子给他擦安,温声安抚他道:“别怕别怕……” 赵傲全下意识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 也许是脑震荡了……他的眼睛短暂的模糊不清了起来。 “你……你是谁?” 原来方才梦里一直有人安抚自己,就是她吗? 她这么温柔,这么好,一下子就打动到他内心的深处。 赵傲全想娶她为妻。 宁兰楚被他紧紧地抓住手腕,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他是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可这怎么行呢? 毕竟她向来都是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呀。 -- 第171页 宁兰楚想了想,顿时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告诉对方,“我叫……沅沅。” 她低调地隐藏了自己高贵的卫国公府千金的身份。 心想,她也不求回报,就当是为沅沅积德就是了。 第56章 千金小姐和马奴的二三事…… 以马奴的身份和少女在一起的时光终究还是很短暂。 天黑以后,郁厘凉离开了舒府,范湍将最近得来的情报整理之后一一向主子汇报。 “莫西风有下落了。” 其中一件事情,也正是郁厘凉一直让范湍盯着的事情。 前黑风寨余党首领莫西风,此番与边境势力勾结,带着西风寨剩下的余党似乎在酝酿着要卷土重来。 郁厘凉对莫西风这三个字印象无比深刻。 昔日少女去青云寺为他求护身符,也恰恰是那时候车马被人劫持,沅沅被莫西风绑上了悬崖……这才有了后来坠崖的事情。 少年绷紧唇角,眼中浮出冰冷杀意,一字一句道:“我要亲手杀了此人。” 不为旁的,就为了这个害他与少女分离的罪魁祸首。 郁厘凉连夜回了二皇子府,隔天便进宫去面见天子,向对方提出了这件事情。 黑风寨的事情,天子身边亦是有耳目曾汇报过,若不在对方尚未壮大之前解决,恐怕日后也会给朝廷存下隐患,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天子正犹豫这件棘手的事情要派给谁时,郁厘凉便自己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天子深深地盯着这个少年。 他心里很清楚,少年需要磨砺,也唯有磨砺之后,才会更加有资格继承他的皇位。 “你想清楚了吗?” 毕竟他们和先前普通的乌合之匪不一样了。 眼下卷入了别的势力,恐怕更加不好解决。 郁厘凉道:“他必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天子似乎身子略有不适,掩唇闷闷咳嗽了几声。 他想到了什么,终于慢慢下定了决心。 “好,如果你能剿灭黑风寨,那朕就答应你,立你为太子。” 郁厘凉眼眸微动,似乎有些意外天子松口。 除了少女,太子之位自然是少年最想得到的东西。 当然,太子之位也并不是他最终的目标,他想要的是,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好。” 郁厘凉对天子道:“你须向我保证沅沅的平安。” 即便他此番也不会离开很久,但也向天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天子目光微闪,“朕向来言出必行,朕答应你,保她不死。” 郁厘凉盯着他强调道:“不是不死,是无事。” 天子与他的目光缓缓对视。 从上一件事情就看得出来,他答应成全郁厘凉和沅沅,确实也言出必行,没有再出手拆散他们两个。 可他却在话里设置了一个陷阱,想要让他二人自己经受不住考验。 但这次,郁厘凉要他答应的事情,却避免了一切可以让他话中存在陷阱的机会。 不是要少女不死,而是要少女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天子缓缓启唇答应了他,“好,我答应你,保她毫发无损。” 毕竟天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分神死在外面。 没过多久,范湍便重新潜入了舒府里来,对少女言明了这一切。 “姑娘拿着这个烟花筒,一旦有什么紧要事情,便放烟花,殿下就会立马知道。” 沅沅知晓少年不是池中物,况且此次也只是去剿清西风寨余匪而已,她当然也不会一味地阻止少年完成自我磨炼,蜕变成长。 她知道他会平安归来这一点就够了。 “范大人,你告诉他,我会想他的。” 范湍诧异地看了少女一眼,见她不吵不闹,也没有矫情,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沅沅只是漂亮,加上时机巧合,只是碰巧走近了少年的内心。 除此之外,她并无其他的优势。 但眼下看来,他又觉得……想来,也只有她才懂殿下在想什么吧? 范湍这次眼中带上了几分真意朝少女抱了抱拳,这才离开。 在这期间,赵傲全被送回平江侯府之后终于在大夫的针灸下醒了过来。 可他一醒过来便满嘴喊着“沅沅沅沅”,还说什么“此生非沅沅不娶”的胡话。 他母亲白氏听到这话,只当他是糊涂了,忙又让大夫给他灌了几剂猛药下去。 白氏身边立着一个纤秀少女名白宝瑄。 她在听到沅沅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口却猛地一跳。 还不待白宝瑄细细思考,白氏便握住这个一直寄养在自己府上的侄女儿温声道:“萱儿,姑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日后姑姑也是要把你许配给你哥哥的,所以你一定要代姑姑抓紧你哥哥的心,知道吗?” 白宝瑄想到赵傲全前段时间玩死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牵强,“我……我当然知道。” 待打发了白氏之后,白宝瑄便匆忙让人寄了封信出去,隔天又出府去外面茶馆里见了自己的手帕交,宁兰楚。 她将这稀罕事情同宁兰楚又说了一顿,“我在想,赵世子口中的沅沅难道就是楚儿之前提起过的沅沅?” -- 第172页 宁兰楚诧异,“沅沅如今就是大理寺卿前不久找回来的那个女儿……” 她说着又面露迟色,“宝瑄,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告诉别人。” 白宝瑄道:“我当然知道。” 但宁兰楚紧接着又跟着疑惑,“可你哥哥不是个纨绔子吗?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喜欢上沅沅?” 也正是因为赵世子声名在外,所以宁兰楚几乎从来不与对方碰面。 白宝瑄却微微露出嘲讽,“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先前那样欺负你,还冒充你的身份,能是什么好人……” 宁兰楚轻轻咬唇,似乎也想到了沅沅最近令人不可逼视的耀眼模样。 也是,沅沅最近这么高调,又以美貌招摇过市,会被有心人觊觎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可见沅沅不听自己的劝说,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救赎。 “你也别太过于伤心,你哥哥以前虽然是个纨绔子,但想来他娶了可心的妻子以后就会收敛吧。” 白宝瑄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嘴里敷衍道:“也许吧。” 她心想也就只有楚儿会这么善良天真。 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她哥哥就是个火坑,谁跳谁倒霉,现在是沅沅这个倒霉鬼送上门来了,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她家哥哥…… 白宝瑄觉得要是赵傲全能得偿所愿的话,倒也省得姑姑总是想把自己塞给表兄了吧? 想到此处,白宝瑄内心顿时忍不住窃喜,反正对方也是个贱人,贱人就该嫁给她哥哥这种人,一辈子都过得不好。 告别了宁兰楚之后,白宝瑄很快就被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赵傲全,果不其然,赵傲全浑身的毛病一下子就全好了起来。 起初白宝瑄提起沅沅的时候,赵傲全浑身还直哆嗦,坠入了当天“被鬼踹”的恐惧当中,甚至怀疑少女会巫术,再也不敢肖想她半分。 没想到峰回路转,救了自己的人竟然也会是她……这下子赵傲全说什么都要娶她,在府里一顿撒泼打滚。 赵府拗不过他,当然也自信满满地掐了个日子上门提亲,结果毫无悬念…… 他们毫无悬念地被舒府给拒绝了。 赵世子声名在外,太过响亮,是个人都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更何况是舒满澹夫妇。 他们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呢。 不仅如此,舒满澹更是因这赵府竟有脸上门求娶他家女儿气得不行。 就好比一群青年才俊都觊觎着自家女儿,他都还舍不得轻易许出时,一坨牛粪竟也敢凑这个热闹,挨着都嫌它臭。 一个月的光景稍纵即逝。 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每逢这天京城里便会举行一次选美大会。 没错,这个时髦的大会正是由淑慧长公主这个喜欢美人的女人所发起的。 也恰恰是因为颇有名望的公主所操办,这才使得这选美大会脱离了低级趣味,变成了名媛们趋之若鹜的活动。 几乎被选中名单的千金们无不一次为荣。 对于家中的长辈们而言,更是一次与淑慧长公主还有她丈夫早年的大将军镇北王交好的绝佳机会。 宁兰楚去年便被选中过前三名,到了今年,她却没有机会再中选了,是以她也没有再来参加。 反而是舒满澹要带入了名单的沅沅前往。 因这选拔没有旁的要求,就是要求要未婚女子才能参与,所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辟谣他家姑娘和那赵家牛粪毫无干系,他也要去。 忙着一边思念小奶狗,一边咸鱼躺的沅沅:“不要了吧……” 舒满澹温声道:“百花榜上有名,为父的脸上也有光。” 他说罢轻叹了口气,“指望你哥哥是不成事了,就靠沅沅给父亲脸上增光呢。” 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没有对少女说。 沅沅在旁人眼中始终是失散在外多年的野孩子……若不借此机会博出个美名来,只怕如赵世子那样的人只多不少。 沅沅盯着便宜爹的脸色,终于恍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这和她以前小区里的炫娃狂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 只是她没想到,一向刻板的舒大人背地里竟然也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也有可能是哥哥废物得太久了,让舒满澹给憋屈坏了。 为了满足便宜爹的心思,沅沅也只好答应下来。 江氏听说了这事情反而比舒满澹还要兴奋,亲自冲进了沅沅的闺房里为她打扮。 锦衣绣裙少不得,珍珠璎珞宝石碎闪,眉心上描上了梅花,肩上披上了闪着金粉的霞绡披帛,沅沅就像是女孩子房间里的芭比娃娃,被人盛装打扮,在当夜盛景下,乘着马车被带去了淑慧长公主府。 到那里后,舒满澹和江氏母女俩便要分席而坐。 舒满澹将沅沅叫去跟前,又低声交代了两句,“并非是家里人想要阻你姻缘,而是那平江侯府确实是个狼窝虎穴,万万入不得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对沅沅这个白捡的女儿向来话都很少,但在少女遇到了来自外面的恶意势力的时候,他就顿时变得啰嗦了起来。 沅沅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发觉他这一大家子确实都是好人。 她正准备应下,却不想旁边路过一人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舒大人吗,一家子泥腿子的人家,今日怎么也来了长公主府?” -- 第173页 他的话不偏不倚,恰好戳中了舒满澹的弱处。 舒满澹是农民之子,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哪怕是他自己原本也是个庶民罢了。 “你家中倒是世代书香,可却还是排在我后头拿到这入府的列席资格,却还在此大放狂词,真是可笑之极。” 这入府名额也是按照排序来的,沅沅入选的名额顺序不偏不倚,正压了对方家中千金白宝瑄一头。 这人也不是旁人,是赵傲全的父亲,平江侯赵尧靖。 说舒满澹一家是泥腿子,那置身于泥腿子之下的旁人又算是什么? 对方果不其然被他这话气得歪了鼻子,“有本事得第一啊,本侯爷倒是要看看你家姑娘摆那么高,到时候没得再求着我们赵家来接手。” 赵尧靖说完便甩袖子离开。 沅沅听得恍恍惚惚,唯一意外的就是,舒满澹往日里一向温文儒雅,没想到遇到这人就立马变得尖酸刻薄了起来。 舒满澹亦是冷哼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沅沅,吁了口气,似乎还有余怨微消,忍不住朝她说道:“这人当初同样也看上了你母亲,还想用手段强娶,也亏得为父当年机智,冰天雪地地泡在河里装病哄得你母亲天天守在我的榻前,这才没有被对方的花花肠子所骗。” 沅沅:“……” 她看着她爹一把岁数还是一生气就会红脸的老实人标配脸,愈发感受到了人不可貌相。 所以,再老实的男人,在遇到情敌的时候都会这么努力这么拼吗? 沅沅听完了舒满澹的叮嘱之后,很快便回到了江氏面前。 江氏疑惑道:“方才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说了那么久?” 沅沅含糊带过,也不敢背刺她便宜爹爹,把她爹爹当年做过的事情暴露出来。 虽然是男女分席,但中间的高台确实左右两边的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到了吉时的时候,这些贵女们便会轮番上台去由京中名画师作画,或弹琴或写诗,哪怕单单坐在那里拈花微笑,都会被淑慧长公主府中的名手画师顷刻间画下来,并且评出魁首。 在这之前,沅沅忽然感觉到有人撞到自己的同时,有根小刺仿佛也飞快地扎了自己一下。 她皱着眉,揉着肩膀,想要当众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查看也不大可能。 还是一旁江氏发现了她的怪异,询问了她。 “感觉好像被刺扎到了。” 少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江氏诧异,“刺?什么刺?” 沅沅正想形容,结果脑袋里愈发昏昏沉沉。 她想到了迷药。 虽然吧,在针尖上抹上强烈迷药之后再想通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扎到皮肉里,恰好还扎进血管,还得恰好迷药还残留很多,然后才能导致她晕倒这种事情不太符合逻辑…… 但这件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沅沅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吓得江氏和婆子都手足无措。 江氏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稍稍一设想便猜到了什么。 自家女儿想要借此来博好名声,来了却又不登台,里头的猫腻到时候岂不是随便任凭京城里那几百张嘴胡乱捏造? “方才是谁路过了沅沅身旁?” 婆子脸色惶然,摇了摇头。 这显然是有人有备而来,故意不想让沅沅中选。 江氏咬了咬牙,让婆子去找长公主府负责选美的人解释,让沅沅最后一个登场。 过了片刻,婆子回来道交代好了。 江氏这才用了很多方法企图将沅沅弄醒。 然而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待其他贵女们都登过台之后,江氏都急出了一头冷汗。 直到江氏看到了今日装饰宴席的大朵大朵的绢花,还有身后点缀的梅花,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冒上了江氏的心头。 这场热闹的宴席眼看就要走近了尾声,淑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温声道:“长公主内心仁善,为这些年轻的姑娘巧立名目博取美名,叫那些庶女也能凭借此机会改变命运,只怕功德无量。” 淑慧长公主笑说:“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只是本宫向来喜欢看美人罢了,只是今年好似也没个出彩的姑娘,叫本宫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呢。” 嬷嬷道:“听闻大理寺舒大人家寻回的女儿样貌亦是极佳,应是不会令公主失望?” 淑慧长公主却显然已经乏了,颇是兴致缺缺道:“但愿吧。” 过了今日,这百花榜的魁首出了之后,又多了一群被改变命运的女子。 直到最后一位千金登场,这次却是被人抬了上来。 舒满澹在看见沅沅的时候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但很快,全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高台上的少女。 少女侧躺在一张美人榻上,榻周围摆满了密集的海棠绢花与梅花,艳丽的色泽修饰了少女的脸蛋,台上的灯笼被风吹动,光影明暗交错,更绝的是,在少女背后的巨幅屏风上的画作,正是海棠春睡图。 而少女此刻娇憨的睡态竟比那死板水墨图中睡在海棠花间的女子还要活色生香。 画是死的,而她是活得,她卷曲眼睫随着呼吸的颤动都宛若浮着一只小蝶,令人忍不住跟着屏住呼吸。 淑慧长公主的精神顿时为止一震。 过了许久,不知哪里传来了掌声,众人才接来鼓掌,跟着叫好。 -- 第174页 在这过于兴奋的气氛下,只有江氏身边的婆子满头冷汗趁着众人不注意又把沅沅给抬了下去,生怕叫人看出来少女不是在表演海棠春睡,而是真的在睡。 淑慧长公主立马点名到江氏和沅沅,江氏面对众人的打量温婉微笑,提着酒杯走到了淑慧长公主身边,解释了少女今日不适,怕发挥不好,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淑慧长公主邀请她同坐,又对她这个主意连连夸赞,这样的主意简直为京城里往年枯燥的比美事业增加了更多的趣味性。 江氏亦是饶有兴趣道:“日后若有机会也可以用旁的方式,民妇还曾想过用那透明水晶琉璃盏制作出一个巨大的水缸,让擅长水性的女子在里头展现出彩衣飘飘,宛若悬空之景……” 如果沅沅是醒着的,恐怕也会惊恐地发现她便宜娘的审美竟然也是非一般的超前,比起这个前无古人的念头,能想出海棠春睡的主意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果不其然,淑慧长公主双眼都冒出了精光,愈发高兴,还邀请江氏时常来府里做客。 “你从前不声不响的,本宫只当你是个无趣的老实头呢,都怪你,害得我险些错过你这个宝。” 江氏掩唇得体微笑,见在座的众贵妇们今日竟也要仰望自己,很凡尔赛地谦虚道:“这也没什么,都是随便捣鼓的东西而已。” 这句话当场就气得下首的平江侯夫人呛了酒水。 宴席终散。 江氏和婆子把沅沅弄上了马车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呢,这时候赵傲全他娘,平江侯夫人白氏又将她叫住。 “呵,你姐姐也不过就是嫁了个伯爷,你更不济,表面上是个正经的官夫人,但等舒大人退下来之后,你府里又还剩什么呢?” 白氏说着愈发讥讽,“儿子儿子不争气,女儿却又妖媚得像个祸水妖精,倒是很有做妾的资本,也亏得你拒绝的快,不然害怕你女儿带坏我家哥儿呢……” 江氏一见到她,顿时也失去了温婉夫人的姿态,一边撸起袖子就想冲去过撕她嘴的架势,亏得婆子拉住。 沅沅在马车里睡下时,渐渐苏醒过来后隐约听个囫囵,她甩了甩脑袋,掀开窗帘探出脑袋,懵懵地喊了句“母亲”。 江氏立马捂住沅沅的耳朵,阴阳怪气,“乖女儿,可别听见她们粪坑里喷粪的声音,我都怕她们脏了我乖女的耳朵!” 这次轮到白氏要冲过来干架,却被平江侯府的婆子给拉住了。 沅沅:懵.jpg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江氏上了马车,回府的途中才告诉沅沅,那白氏也是她的死对头之一。 “自打我低嫁给你父亲之后,这辈子就处处低人一等,生个儿子儿子也不争气,跟个大傻子一样。” 江氏一肚子火,说话也跟吃了枪子儿似的。 沅沅害怕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毕竟是亲生的,这么说大哥真的好吗…… 江氏:“也就是你,为母亲今晚上狠狠地出了口恶气,看到那些贱人眼红母亲心里就爽。” 沅沅变得更加恍惚:“……” 好家伙,一觉睡醒之后,妈妈好像基因突变了一样,还她温柔妈妈,她要温柔妈妈…… 好在江氏很快就告诉了沅沅,她今晚上这么生气,也都是因为那平江侯夫人白氏。 因为对方年轻时候也曾看上过舒满澹。 “要不是我放下了千金小姐的架子,天天在他病重时守着他,照顾他,这才打动了他……” “不然这狗男人都是别人的了。” 说起这事情,江氏就来气。 沅沅:“……哦。” 结合了一下舒满澹的回忆,所以,他们是互相套路了对方吗? 结果孩子都这么大了,马上都快要抱孙子的夫妻俩,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他们互相套路的结果…… 沅沅觉得,儒雅爹和温柔娘背后的另一面,看上去是那么的玄幻。 今夜魁首落到了舒府,舒满澹和江氏心里都狠狠出了口恶气。 而沅沅是因为躺赢,所以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参与感。 眼看着舒家人高高兴兴,没想到几天后乐极生悲的事情就发生了。 沅沅的废柴大哥舒会意这边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 舒会意因为打伤了人,被官府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里。 而他在开春之后即将要参加春试的名额也极有可能因为这次恶劣伤人事件而被剥夺。 听到这个消息,江氏险些就当场昏倒。 舒满澹回府之后,安抚家里人道:“我会出去想些办法……” 他虽是大理寺卿,但如底下人斗殴的事情,却还没轮到他这处来。 况且拿人的当地府尹,更重要的是,舒会意打伤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赵傲全赵世子。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几乎人人都心知肚明。 这平江侯府分别聚集了沅沅她便宜爹的情敌和她便宜娘的情敌和觊觎她的赵世子。 简直就是把三毒聚集到了一窝里头,简直就是毒上加毒。 江氏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她就亲自上门去赔礼道歉,沅沅却迟疑道:“母亲去了恐怕也只会被羞辱……” 这样的套路她看得太多了,况且江氏又是那样地厌恶白氏,上回狠狠地赢过了白氏,只怕这次会被羞辱得更加厉害。 -- 第175页 有什么比被昔日情敌羞辱要更加羞辱的事情呢? 所以沅沅并不赞成。 待舒满澹也愁云惨淡地回来之后,沅沅这次当着他夫妻二人的面提出,“如若不行,就让我来救哥哥吧。” 沅沅觉得这件事情百分之八十和之前他们拒绝了赵世子的求亲有关。 舒满澹摇头,“不,你哥哥在牢里最多吃点苦头,往后不参加科举就是了,他是个男子汉,这点苦头他自己能抗。” 旁边江氏终于忍无可忍地掩面哭出了声儿。 沅沅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很对不起他们一家,就听见江氏哭诉道:“呜呜呜你哥哥那脑子根本就考不上科举,你父亲只是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才让他参加的……” 沅沅:“……” “咳,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找个可以和平江侯府对抗的人来帮忙……” “唉,你说的是卫国公府吗?不行,赵世子是太后的势力,除非是皇帝本人……” 他说到此处愈发绝望,继续叹息。 沅沅顿时迟疑。 她现在就算说出郁厘凉,只怕也会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倒不如先和范湍这边联系上再说。 当天晚上沅沅便放了个应急用的烟花筒,很快便来了一个暗卫取走了沅沅要送的信件。 沅沅便一直紧张地在屋子里等着,等到后半夜,沅沅差点瞌睡的时候,窗户口终于有了动静。 沅沅打开窗户,却是一脸血的范湍。 沅沅的心脏病差点给吓出来。 “你……还好吗?” 沅沅盯着他的血。 范湍面不改色地扯了个慌:“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姑娘不必在意。” “姑娘的意思殿下那边也清楚了,只是殿下眼下不太方便过来,他让姑娘放心,不必再过问这件事情,舒府长公子不会出事。” 沅沅:“等等,那他呢?” 范湍迟疑。 “他有没有受伤?” 范湍顿时僵着脸,很不会撒谎地说“没有”。 说完人就窜出了围墙外。 沅沅:“……” 她手里既没有少年寄回来的只言片语,没有少年送回来的任何信物。 她抿了抿唇,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悦。 直觉告诉她,少年那里没有那么顺利,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也许范湍就什么都不敢说。 眼下沅沅终于知道这种以“为了你好”为名的善意谎言有多么多么可恶了。 然而她之前对待少年的,与这个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这样她就已经受不得了。 在这样不安的氛围下,更加糟糕的事情也在继续发生。 弹劾大理寺卿舒满澹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涌入了天子的御案上。 就在这个时候,太后忽然召见了沅沅。 “待我同太后说过了话后,也许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了呢……” 沅沅安抚江氏道。 江氏却握住她的手,“总之,你莫要答应太后许配给那赵世子的话。” 江氏说着微微一顿,轻声道:“你并非我的亲生女儿,说句见外的话,我与你父亲一生都正直清白,你切不可牺牲自己,让我们与你大哥背负上一生的负担。” 这句话带着几分生疏,却也是企图断绝沅沅牺牲自己的想法。 沅沅当然只能答应下来。 大概是在那卫国公府乌七八糟的环境下生活久了,难得见到一个这样正气凛然的家庭,沅沅都感觉不太真实。 沅沅奉命进了宫去,然而进了宫后,太监却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里,让她在这里稍后。 沅沅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太后的时候,顿时就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起身打算走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一人,那人不是赵世子又是谁? “沅沅,好久不见……” 赵世子一改当日猥琐,目光颇是深情地看着沅沅,仿佛饱受了相思之苦,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他这次叫的竟然是沅沅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叫的小名。 沅沅想到赵世子和太后的关系,顿时抽了口凉气。 好家伙,这是假借太后的命令来诱她入套呢! 沅沅继续装傻,“赵世子,太后呢?” 赵世子反手关上了门,语气坚定道:“沅沅,待你我成了好事之后,往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将我们分开了。” 他太喜欢她了。 只要一想到她漂亮的眉眼,一想到她救了自己的温柔,他就日夜入被火熬一般。 从来没有赵傲全得不到的女人。 尤其是像沅沅这样的女人,在当日树下照顾他时直接打动到他的内心。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她。 他用着湿黏的目光阴阴地盯着少女,缓缓说道:“你刚才喝的茶水里有迷药,不过你别怕,我们很快就会成了好事,到时候谁也都抢不走你了……” 沅沅霎时忍不住扶了扶额,恍若站不稳身子。 完了完了,这次很可能要被狗啃了。 和她家小奶狗不一样,这条狗是真癞皮狗,沅沅自己都怕会得病的那种…… 赵傲全见她药性发作,内心愈发蠢蠢欲动,亟不可待地解开了扣子,一边丢下腰带一边朝她走去。 “别……别过来。” “嘿嘿。” -- 第176页 那只手抚了抚少女的脸,诱哄道:“你别怕,等你给了我之后,我就会放了你的哥哥……” 他的话音落下,就被少女快准狠地踹中了红心。 那瞬间,赵傲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嗷”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沅沅收回脚,缓缓吐了口气。 她哪里能在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 还茶水里下迷药呢? 他就算茶水下仙药她也不会多喝一口。 但这场戏已经发生了,下一刻,就见有人推开了门,为首的白宝瑄冲了进来,一脸伤心欲绝道:“你们在干什么!” “表哥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和舒家女子做出这样的丑事……” 白宝瑄凄惨伤心的表演进行到了一半,在看到赵世子捂着腿下痛苦嚎叫的样子,顿时傻眼了。 这事情,好像闹大了。 白宝瑄脸色顿时微微发白,想到这件事情是自己怂恿表哥做的。 后头慢了一步的赵尧靖进来看到自己心肝肉一般的儿子竟然变成这幅模样,脸色瞬间也骤然一变。 白宝瑄抢先怒地指着沅沅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贱人,竟敢伤我表哥!” 两个婆子顿时上前将少女牢牢的制住。 “侯爷,不好了,二皇子殿下过来了……” 甫一回宫的二皇子哪里都没去,就直奔着这里来了…… 赵尧靖盯着沅沅,恨不得将她剁成一段一段,怒道:“怕什么,二皇子来得正好,按着辈分来看,哪怕是二皇子殿下看见本侯都还要叫一声表叔呢,正好让他来为我的儿好好做主……” 待来人走到了门口,赵尧靖立马先发制人不依不饶地要二皇子给做主。 地上的赵傲全哭喊声更大了。 少年身穿一身皇子蟒袍,头戴着白玉冠,比往日里素衣素袍的模样要更加贵气成熟几分。 他一步步走近室内,每一步几乎都撷取众人视线,令众人呼吸微屏。 然而他们眼中的二皇子却沉着脸,上前一脚踩了下去。 赵傲全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吼叫。 赵尧靖懵了,白宝瑄也懵了。 听闻二皇子殿下先前就一直喜怒无常,手染鲜血,杀人无数,最讨厌别人发出吵闹的声音…… 没想到赵世子吵到了他的耳朵,他也照踩不误。 赵尧靖冷不丁想到先前听闻少年是把人头拴在腰上入京来的…… 他赶忙捂住了赵世子的嘴,颤声道:“殿下饶了我儿……” 旁边白宝瑄想到了沅沅,赶忙从婆子手里把少女推了出来分担火力,“殿下,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少女跌坐在地上都顾不上挣扎,看着少年,眼睛几乎都看呆了。 他……他没事儿吗? 她都担心坏了…… 就算沅沅嘴里不说,但心里也始终害怕少年剿匪的时候会有个什么好歹。 可他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送回来呢。 郁厘凉终于缓缓走向了少女。 他在少女跟前站定,让沅沅的目光恰好看见他袍角上金贵的莽纹。 沅沅却想到了自己委屈的好多天,都快要委屈死了的心情。 她看着少年朝自己伸出的苍白干燥的手指,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顿时抬起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他手背上,语气也微微哽咽,“你干脆别来了,让我被别人欺负死了算了。” “啪”得一声脆响,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众人目瞪口呆,心中的想法却是:她要死了吧? 白宝瑄顿时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沅沅自己会作死。 刚才赵世子只是吵到了少年的耳朵都被踩断了腿,她打红了少年的手,岂不是…… 众人纷纷在暗中各自露出了同情与幸灾乐祸。 身后的赵尧靖亦是咬牙,希望这个疯批的二皇子快点弄死这个祸水女子。 果不其然,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他满脸阴鸷地收回了手,怒得地转头踩住了赵世子的另一条腿。 骨头咯吱脆响下,赵世子再一次发出了比刚才还要嘹亮的猪叫声。 第57章 太子妃严苛的上岗要求(…… 少年当场踩断了赵世子的双腿。 “殿下……” 白宝瑄不敢置信地尖叫出声,在看见少年眼底浓浓的杀戾之意,突然仿佛被扼住了嗓子一般,颤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直到天子到来,才打断了这残忍的一幕。 赵尧靖扶起儿子软趴趴的双腿,赤红了眼睛同天子哭诉。 天子亲自将人扶起,语气温和,“想来平江侯也清楚二皇子的脾性,他还刚为朝廷立了大功,以少敌多,斩下万人,一回来听见嘈杂的声音收敛不住杀意也是正常,亏得小世子没丢了性命……” 经他这么一番修饰,倒像是赵世子不懂事了,大哭大闹把二皇子心底的杀意都勾了出来。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捧进来一颗人头低声道:“这……这是刚才二皇子殿下掉在路上的人头……” 赵尧靖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如纸,甚至不敢回头再多看那煞神一眼。 天子又继续道:“眼下先治疗赵世子最重要,朕已经让人派了太医去你府上……” 赵尧靖一听这话,终于找到了魂一般,看着赵傲全奄奄一息的模样,赶忙让人将儿子抬回府上。 -- 第177页 待这里的人都清空了之后,室内便只余下了沅沅、郁厘凉,以及天子。 沅沅怔了怔,下意识要上前去行礼,却在经过郁厘凉身边的时候被他霸道地握住了手。 沅沅下意识抽了抽,没抽出来。 郁厘凉苍白着脸,朝天子看去,“你说的话,没有做到。” 天子身边的陈公公见状上前一步拍了拍手,从房梁上就跳下来两个人。 陈公公解释道:“殿下放心,圣上确实是说到做到的,倘若方才那赵世子想要对沅沅姑娘做些什么,他们自然会在关键的时候救下沅沅姑娘。” 他说着又歉意地扫了沅沅一眼,“毕竟是天家的人,在舒姑娘可以自己解决之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暴露出来就是。” 沅沅蒙圈地看着那两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进了这间屋子之后,竟然还有其他两个人一直在。 郁厘凉听罢,牵住少女的手就要离开。 就在他一脚跨出门槛时,身后的天子却冷不丁道:“阿凉。” “太子之位是你的了。” 他的话音落下,回应他的并不是少年的回首。 郁厘凉没有立刻留下来感谢他的父皇赠与了他太子之位,而是牵着心爱的少女,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子这次眉眼间仿佛多了几分轻快,“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朕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吗?” 陈公公迟疑,“是因为二皇子殿下做到了,他带着兵队剿匪了西山隐秘聚集的那些隐患之人,顺利地完成了这次的历练?” 要知道,这次的凶险比天子最初预料的还要夸张。 起初众人皆以为莫西风集结着余党和边境之人仅仅是千余人的乌合之众,所以二皇子带了四千铁甲卫前往。 岂料到了那里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对方竟有近万人。 他们将二皇子包围在中心,几乎要以围剿式的方式将二皇子与铁甲卫活活耗死。 但……二皇子却以少敌多,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并不是二皇子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朝廷派出的铁甲卫的功劳。 而是那四千人里近乎一半都是二皇子自己私下里豢养的死士,他们个个喋血雄武,几乎都是照着二皇子的模子找来的苗子,生来便无情麻木,感官迟钝,是戾气沸然的天生杀手。 回忆完这一切后,陈公公仍旧感到喟叹不已。 天子却摇了摇头,神情恍惚。 “不,是因为他做到了朕当初没有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他成功地保护了他心爱的女子。 这厢郁厘凉将沅沅带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沅沅跟在他的身后,待少年停下回头看向她时,她才如梦惊醒一般。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要担心我了。” 她说完便扭头朝门外走去,岂料还没走出几步袖口便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住。 沅沅离开的步伐受到了阻挠。 她微微抬眸,看到少年细长的手指攥住了自己的袖子。 郁厘凉垂眸小声道:“你有了家人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沅沅心口莫名一抽。 她不仅不安抚他,反而还反问他,“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也不告诉我……我还喜欢你做什么?” 沅沅望着少年,“我当初不惜跳崖也要离开你,是想成全你,让宁兰楚为你解毒,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你是不是特别高兴,高兴得都要疯了?” 这件事情恰如郁厘凉心口的烂疮,哪怕少女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也是提一次痛一次。 他蓦地握紧了拳,死死地盯住少女,仿佛余毒未消一般,眼眸里阴沉如渊,幽幽地吞噬着一切戾气。 沅沅盯着他凶悍的目光,眼角也忍不住沁出湿意,闷闷道:“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背过身去,快步走到大门口去用力地将门拉开。 结果从她身后伸出来的手掌却又重重地压在了将将打开的门缝上,将那门猛然阖死。 沅沅:“……” 她愤怒地转身,噙着泪的眸子瞪住了他。 少年强制地握住她的手,沅沅越是挣扎,他就越要将她的每一根手指用力扣住。 然后将沅沅拉到了寝室的榻旁,将她推倒在榻上。 沅沅看着他开始解衣的动作,顿时哭得更凶。 “你没有心,这个时候还想着这种事情……” “你就是只馋我的身子,根本就不喜欢我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捂着眼睛,从张开的指缝里看到了少年果果的上半身……以及上半身的伤痕。 沅沅猛地挪开了小手,坐起身来盯住他身上的伤痕。 郁厘凉紧抿着唇,低头看着她语气微微涩然,“我受伤了。” 四千人对近万人,他赢得很不容易。 少女放烟花筒的时候,他因为伤口上有毒,正在被大夫疗毒,是范湍负伤跑回来安抚了少女,才不至于让他强制行动。 “我不想让你担心……” 想到少女方才那些诛心的言论,他眼中隐忍着痛色与委屈,愈发轻声道:“是我错了……” 沅沅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指尖轻轻碰到他腹部的伤口,喃喃问道:“疼吗?” 疼肯定是疼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 -- 第178页 而少年也很委屈,低声道:“疼,上药更疼。” 沅沅顿时心口抽抽,忍不住心疼他。 “算了,等你伤口好了再说……” 她别扭地主动收回了与他吵架的心情。 待里头两个人终于和好之后,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 范湍拿来了上药,少女眼眶还红红地,对他道:“范大人,他怕疼,还是让我来吧。” 范湍:“……” 怕什么? 是他耳朵出错了?他家主子怕疼? 要知道,郁厘凉受伤的时候,连麻沸散都没有用,直接让大夫填土一样,顺着那伤痕的沟壑将那会引起剧痛的药粉给填到了伤口裂缝里。 填完之后,主子就没事人一样立马披着衣服走出了营帐,当场将那莫西风尸体上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然而范湍却被沅沅身后的二皇子殿下用着一种幽幽的眼神警告,他顿时将嘴死死闭上,退出了房间。 沅沅拿着药,小心翼翼地给少年涂抹上,结束之后,又习惯性地用嘴轻轻吹了吹,问他好点没有。 郁厘凉目光柔和地瞥着她,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黏糊的“嗯”。 “好多了……” 待丫鬟送来内服的汤药之后,沅沅又发现他身上其他地方竟然也有些淡淡的划痕,也想给他上药。 可郁厘凉到底没有那么娇气,皱眉道:“这些小伤就不必上药了。” 他想了想,迟疑道:“你可以给我舔舔伤口就行了。” 沅沅:“……哦,那像这样的伤有多少?” 听到她这问话,少年的眸色渐渐幽沉,分别指出了后背腹部手臂甚至是大腿,都有划痕的伤。 沅沅表示,那他直接叫她用舌头给他洗个澡得了。 郁厘凉见她又有些不悦的模样,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反悔,略茫然道:“可你就算没有受伤,我每次也有用舌头给你洗澡……” 沅沅眉心一跳,立马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但旁边送来了汤药还没走的丫鬟显然都已经听到了。 沅沅“哈哈”干笑了两声,“他病糊涂了,哈哈哈哈哈哈……” 丫鬟小脸涨红。 沅沅:“……” 心累.jpg 在小奶狗哼哼唧唧地撒娇下,沅沅晚上只好留下来陪他一回。 久别之后,她又重新睡在了少年的身侧,却与他约定好不可以靠得太近,免得会碰到他的伤口。 郁厘凉乖乖答应。 到了夜里,一直到睡着之前,沅沅都在默默控制自己想要翻身的欲望,心道千万别碰到他的伤口才是…… 许是担心的执念过深,沅沅夜里甚至梦到了诡异的一幕。 她梦见自己虽然努力保持得很好,但小奶狗的身上却嵌入了一粒纽扣。 沅沅吓坏了,急忙想要帮忙抠下来。 耳边随即便传来了小奶狗微涩的声音,“疼。” 沅沅心想,这纽扣都长肉里了,能不疼吗? 沅沅让它忍忍,小奶狗就只好委屈地忍住了。 然后她继续努力地抠啊抠,抠啊抠,发现不仅没能顺利地把纽扣扣下来,纽扣反而还变大了一些。 等沅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手揣在郁厘凉的怀里。 而少年正眼角也微红地望着自己,抿着唇角极其隐忍,仿佛陷入了一种蜜汁气氛当中。 沅沅默默地收回了手。 通过这件事情,她也没啥想法,就是想告诉大家,以后在梦里不要随随便去抠别人的纽扣。 陪伴了少年一宿,沅沅再不回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与郁厘凉和好没多久,便又要和他提出告别。 “我要回去啦。” 她想,他不在这里,都将她保护的很好,他在这里,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 “我们都慢慢来好吗?” 她也是担心他的伤。 郁厘凉也不愿拂逆少女的心意,轻轻答她一个“好”。 直到少女离开了之后,郁厘凉才收回目光,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头瞥了一眼。 范湍也迷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就听见少年低声呢喃道:“原来她喜欢的东西和我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 范湍迷惑地又扫了他胸口一眼,然后神情顿时变得惊悚。 这边沅沅隔了一天才回到舒府,可把江氏给吓坏了。 好在宫里有传话回来,因为少女伤了赵傲全的事情,被留在宫里审问了一夜,对外既是安抚了平江侯府,也解释了沅沅彻夜未归的缘由。 毕竟在一个未出阁少女身上,名声在婚前还是极其的重要。 为了避免沅沅遭到更多的非议,郁厘凉也是默许了这样的说辞。 沅沅同江氏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江氏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没事,不怕。” 沅沅想到江氏担心了自己一整晚,心口也生出了些许愧疚,“母亲……大哥他……” 她正准备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关系放大哥出来时,江氏却告诉沅沅,舒会意已经被放了回来。 沅沅诧异。 然而江氏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过于高兴。 她带沅沅去看望舒会意,舒会意果不其然憔悴了一些。 大夫说他在牢狱里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沅沅看着她便宜哥哥阖着眼睛的模样,心里对舒家的愧疚渐渐积攒出了厚厚的一层。 -- 第179页 她对江氏道:“母亲,这几天就让我来照顾哥哥吧。” 江氏打量着她的脸色,随即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这期间,舒满澹一直疲于在外。 直到几天后的深夜,他终于回到了府里,告诉江氏一个重大的消息。 “圣上册立了太子……” 正是先前立了功的二皇子。 舒满澹忧心忡忡道:“朝廷的局势恐怕又要变了。” 他自己原本是个中立派,但眼下太子是脾性喜怒无常的那位,不但那些阿谀奉承之人难以讨好对方,即便是他们这些中立党恐怕亦是难以取悦如今的太子。 江氏对此颇为忧虑。 舒满澹却握住她的手道:“你不必担心。” 他说着,眉宇间也流露出了深深的愧疚与疲累。 从前哪怕无风无浪的时候,以他这样的身份也极难融入到那些官员当中。 后来与这平江侯府的矛盾日渐剧烈,他几乎都成为了朝里大部分士族的公敌,更是疲于应对。 “菀娘,我打算辞官。” 舒满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会意这孩子之所以会被放回来,也是因为我答应了平江侯这个要求。” 而且,眼下的情形便是舒满澹自己不辞官,如今朝廷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一分一毫的瑕疵无限放大,弹劾奏折不断,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从他得罪了平江侯那天开始,他在朝廷里就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处。 “我已经递交了辞呈,想来过几日就该有结果了。” 江氏闻言掩住唇,顿时红了眼睛。 她紧紧抱住对方,将他这些年的努力也全都看在眼中。 “明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眼下却偏偏要因为这些权贵而退缩……” 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啊? 舒满澹抚了抚她柔弱的肩,叹了口气,“为了家里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说到此处,目光亦是微微柔和,“况且我们现在不仅有儿子,还有个女儿,我们……总是要为两个孩子着想。” 他们的大儿子本就不聪明,而他自己在朝中亦是没有半分依傍,京中势力盘根错节,满朝的官员,又有哪个不依附着士族而活,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士族本身? 他一个庶民通过科举孤身走上如今的地位,已然是个奇迹。 如今也唯有退下来,那些人才会将他这个庶民出身的人彻底地排挤走,而平江侯才肯放过长子。 夫妻俩暗地里商量好了后路,这头沅沅怀着惭愧的心情照顾了便宜哥哥几天,一到白天就呼哧大睡忙着补觉。 是以在有不速之客来到府里时,舒满澹夫妇也暗中叮嘱了下人不要去吵醒沅沅。 大人的事情,就该由大人自己解决。 这次找上门来的就是积怨已久的平江侯本人,赵尧靖。 舒满澹看着赵尧靖落井下石的嘴脸,温声从容说道:“小女在宫中已经审查过,并无任何罪责才放回了府中,况且,她已经许了人家,对方今日便会上门来提亲。” “呵。” 赵尧靖冷冷一笑,“你说的是钱家公子吗?” 舒满澹在听见钱家公子时,脸色微微一变。 钱家公子曾受恩于他,他也是思索良久之后,才让对方来帮自己这个忙,假意上门来向沅沅提亲,借此来保住这个孩子。 看出了舒满澹的脸色之后,赵尧靖笑得愈发讥讽,“没事儿,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哪户人家瞎了眼敢和我平江侯府抢人。” 他儿子伤成那样,梦里还“沅沅”“沅沅”的喊,简直就是魔怔了一般。 虽然赵傲全的伤是因为不得体的哭喊声惹怒了那个煞神二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 但赵尧靖心口这股气总是要找地方撒出来,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妖女给弄回府上去。 赵尧靖挤在了主位上,打算看一场好戏,并且当着舒满澹夫妻俩的面交代了属下,今个儿谁要敢上门提亲,就往这人身上泼馊水赶走。 舒满澹气得捂住抽痛的心口,江氏扶着他脸色也顿时变了,咬牙说道:“如今我一家老的辞了官,小的又失去了参与科举的资格,侯爷竟还不肯放过我女儿!” 赵尧靖冷笑道:“哪里不肯放过,不是说了?只要那人受得泔水之辱,这才是真心求娶令千金?本侯爷也是为了你们俩着想,料想你家女儿也是配不上什么得体人家,至少也得能如舒大人这样忍得了侮辱负得了重吧?”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外头便传来了一声如雷贯耳的声音:“原来是平江侯干的好事……” “本王便道外头是哪个瞎了眼的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竟敢敢往本王身上泼馊水?” 初时听到这声音时,众人都还有些怔愣。 直到门口那道魁梧威仪身躯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赵尧靖这才烫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怎么会是您老?” 镇北王不答反道:“门口泼馊水那俩人已经被本王的下属拖去了当地官府,先治了他二人的死罪。” 冒犯贵族,向来都是大忌。 尤其是被冒犯的还是眼前这个两朝元老,淑慧长公主的驸马,前镇北大将军,如今的镇北王。 对方威望甚高,是十个赵尧靖都得罪不起的人。 -- 第180页 赵尧靖连忙上前要赔不是,却被镇北王止住,“你平江侯府的事情,本王改日自会上奏朝廷,请圣上裁夺,但眼下,本王却为另一件事情而来。” 他说着便看也不看赵尧靖一眼,转而朝舒满澹夫妇微微拱手。 舒满澹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还礼,吩咐人伺候镇北王上座。 一旁赵尧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边镇北王已经同舒满澹夫妇说明了来意。 “舒大人,本王此番而来,是特意前来提亲。” 舒满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这……” 旁边赵尧靖更是不可置信,“他家姑娘哪里配得上令公子?” 镇北王眼风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的儿子岂敢高攀舒大人的千金?” “本王此番是代人提亲。” 众人瞬间面面相觑,心道这谁啊,得脸多大才能请动这位两朝元老出面? 舒满澹愈发迟疑,“会不会弄错了……” 镇北王呷了口茶,也没有要与他们卖关子的意思。 “这等关乎二者清誉的大事,本王焉能弄错?要求亲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当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指明了要的妻室,也就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赵尧靖脸色大变。 他脑中混乱成一团,无数片段挤到了一起,当日郁厘凉接连踩断他儿子两条腿的另一个真相仿佛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在镇北王的提醒下,舒满澹和江氏恍惚地被奉入上座,准备迎接着镇北王口中稍后就到的太子殿下。 …… 郁厘凉来到舒府的时候,沅沅还在呼哧大睡,什么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她也并不清楚,少年对这场提亲和未来婚礼一事,都提早准备了很久。 在少年眼中,他始终对婚礼的习俗没有很深的代入感。 所以当他生出要向沅沅提亲念头的时候,便对那些习俗也充满了茫然。 在他看来,他想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她不分开,永远在一起。 而那些形式却很多余。 直到他又研究了几日之后,看到提亲还要带上两只大雁的时候,大自然里的郁厘小动物顿时上线。 他仿佛又有点懂了。 就像雄鸟给雌鸟送花,送闪耀的珠宝,甚至要带可爱的雌鸟去看自己的窝。 即便在猛兽中,雄兽亦是会用血淋淋的猎物来讨好雌兽。 而人类,则是要送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及……大雁。 前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郁厘凉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至于后者却很难说。 为了提高成功率,郁厘凉私下里让范湍找了好几对大雁都不能满意。 范湍找的头都秃了,终于从主子嘴里问出了不满意的理由。 太瘦了。 用这样的猎物去求偶,失败率会很高。 范湍无语地告诉少年,大雁都是这样的。 最后少年只能皱眉选了一对,然后决定亲自饲养。 少女喜欢舒府,要是舒府的人不能满意,恐怕势必也会影响到少女的心情…… 起初郁厘凉也想过他们若不满意直接杀了他们。 但又想到他只是让沅沅离开舒府她都那么生气…… 万一杀了他们,她反而不喜欢自己了,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所以当太子殿下登场的那一刻,最瞩目的不是贵气环绕的太子本人。 而是他腿边两只被喂到肥硕得几乎走不动道的两只胖雁。 别看这两只胖雁没有拴绳,它们已经胖到走路都吭哧吭哧费力,飞就想都别想。 郁厘凉垂眸扫了一眼,面上不显,心中却略有些满意。 普通的大雁显然根本也代表不了他的心意。 所以这两只他每天都固定喂它们多餐多食。 也许是因为少年受了饕餮之毒的影响太深。 所以他认为的“你饱了”和普通人认为的“你饱了”的标准几乎完全都不一样。 别说大雁,就算是舒府之前那匹被他喂过的马,如今也长出了一身的肥肉,没跑几步就生无可恋地呼哧喘气,所以少女每次骑起来都感觉非常好驾驭。 众人呆滞的目光落到了大雁身上。 就见那两只大雁脚下吭哧吭哧像乌龟一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外窜逃挪动,看得人眼皮子都想要发困。 跑了半天都还没到门槛,但愣是有一个期待着它们快点到达终点的诡异念头吊在了困意之上。 终于……终于在它们费尽千难万险快要跑出门口的时候,众人正准备把提在胸口那股气松懈下来的时候,结果那肥雁被太子面无表情地一脚踹了回去。 不仅滑回了原点,甚至比刚才起点的位置到门槛更远了。 求偶工具肥雁本雁:“……” 围观求偶现场的众人:“……” 第58章 太子妃严苛的上岗要求(…… 沅沅是被人从梦里硬生生地叫醒来的。 来人是同样一脸恍惚的江氏,她低着头怔怔地打量着沅沅睡出红痕的脸蛋,淌着口水的嘴角,以及刚刚睡醒还有点呆滞的眼神。 沅沅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喊了句“母亲”。 江氏才如梦初醒般,缓缓吐出了口气,对沅沅道:“太子……来向你提亲了。” -- 第181页 沅沅“啊”了一声。 太子?太子是哪个,她怎么不知道? 养在深闺消息封闭的坏处就体现在了这里。 江氏把郁厘凉被册封为太子的事情告诉了沅沅。 沅沅一下子就张圆了小嘴。 她的小奶狗成太子了? 成太子之后就第一时间来向她提起来了? 江氏缓了缓同样激动无比的心情,对沅沅道:“虽然……虽然对方是太子,但你若是不喜欢……” 毕竟太子残暴,性情恶劣,别说她们这些妇人,就连舒满澹那样官场里待久了的人见到太子都会感到发憷。 真要让女儿嫁过去,其实江氏也有些后怕。 但沅沅很快回过神来,却一口答应道:“我愿意!” “什么?” 江氏迟疑,“沅沅,你真的愿意?” 沅沅点头,看着江氏至今还在为自己担忧的模样,轻轻同江氏道:“真的,而且……他也非我不娶。” 江氏听到她说出这等孩子气的话,顿时忍不住笑道:“想来也是因为你在长公主府里拔得头筹……” 沅沅却仍旧摇头。 “母亲,不是的。” 看着女儿并非是在说笑,而是认真的模样,江氏也不禁感到些许诧异。 沅沅也并不想再瞒江氏他们什么。 毕竟这段时间家中风雨飘零,舒满澹与江氏待她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他们一心待她,她却一味地欺瞒防备他们,岂不是显得很没有良心? “母亲,有个事情我还需得向您坦白……” “我之所以会来到舒府,其实也是因为……因为太子殿下。” “你……” 沅沅轻轻咬唇,忍着心里头的过意不去,继续说道:“且我从前也住在二皇子府。” 她说完这话后,江氏却彻底地愣住了。 而过去那些古怪的细节终于也因为沅沅此刻的话渐渐变得水落石出。 少女的细皮嫩肉,对那些金贵物件完全不感兴趣也不讨厌,那种见惯了珍奇风轻云淡的性子,以及饮食上的略微挑剔,无一不暗示着少女的娇气? 舒满澹是个心大的人,江氏又宠爱着她,是以两人都并未放在心上,只要是这个女儿想要的,他们多半也会尽力满足。 但江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竟会有他们夫妻二人所不知道的另外一面。 过片刻,江氏神情复杂地回到了厅中,朝舒满澹点了点头。 舒满澹吁了口气,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待人走了之后,舒满澹心中一口恶气尽出,一边走向架子铜盆那边洗手,一边说道:“那平江侯落井下石完见情形不对就还想溜,呵,也亏得镇北王抓他抓的快,这会儿只怕他这次非得掉一层皮!” 他说完后,却见江氏脸上没笑,又忍不住问了问,疑心莫不是沅沅其实是不愿的。 江氏拿了干净绵帕子递给夫君擦手,而后才慢慢将从沅沅那里得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舒满澹自然比江氏还要诧异。 要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向来都冷酷异常,从无女子可以接近于他…… 但若有这样一个女子占据了他的心呢? 那么他甚至能为了对方寻找一户官宦人家认为父母,也不足为奇? 舒满澹暗暗摇头,“这天底下的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几乎没有……” 所以反过来想,把沅沅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舒满澹反而潜意识里是放心的。 他想着又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说错了,是把沅沅归还给他……” 想来竟是他们这对便宜父母不仅没有使得女儿过得比从前更好,反而还跟着女儿沾光了。 江氏却不赞成道:“总之我是一直将沅沅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爱的,所以我不许你说什么归还的话。” “再者说,你我是真心善待沅沅,此为善因善果……” 江氏眼中骤然生出了亮光,紧紧抓住舒满澹的臂膀,“夫君,你别退了,你这一退,既让沅沅日后嫁得面上无光,也让背后支持你的人失望。” 江氏这话说得是有缘由的。 朝中庶民出身的人虽然少,走到舒满澹这层官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 他们中一些人都依附着舒满澹,舒满澹这一退,虽然保全了他们,但他们难免也会更加煎熬。 舒满澹亦是想到了这点,继而心思又沉淀了下来。 他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他一直收敛着自己,韬光养晦,也是因为没有机会出头罢了…… 如今却不同了,想到今日见到太子准备的那两只让人哭笑不得的肥雁,舒满澹心中生出了一种怪异的预感。 当天下午,舒满澹便去了一趟吏部。 果不其然,他的辞呈并未顺利通过。 吏部侍郎发出讥笑,“你多写两份,坚持请辞必定能成。” 舒满澹却握着手中退下来的辞呈沉吟片刻之后直接一把撕碎。 “你疯了?” 礼部侍郎满脸的不可置信。 舒满澹撕完东西后,矜持地拍了拍袖口,胸口憋屈一扫而光。 “我明日便回去上朝。” 吏部侍郎冷笑,“舒大人这是要孤军奋战到底?” 舒满澹理也不理睬他,笔直着背走出了吏部。 -- 第182页 出了门,台阶下便是四五个等候着舒满澹的年轻人。 他们围上来忧心忡忡道:“老师,您不辞官了?” 这些人都是年轻的后生,原本不止这些,但更多的却已经转移了目标,跑去做了平江侯的狗腿子了。 只有这些傻孩子…… 舒满澹看着他们满怀抱负的模样,叹息道:“不辞官了。” 但凡能有一条可以走的路,他都会坚持一直走到底。 这边太子定下来后,选拔太子妃的事情便成为了京中最为热门的一件事情。 宁兰楚知道这次太子要选的不仅是太子妃,还有太子良娣两名,太子宝林四位,太子侍妾若干…… 而这些人都将从贵女当中拟出一份名单,但名单上独独将宁兰楚给除名了。 这样的特殊对待,就仿佛明晃晃地在告诉宁兰楚,她连给太子那样的人做妾都不配。 周围人没有任何人为宁兰楚感到不平,甚至已经习惯了宁兰楚不入太子眼的这种怪象。 但宁兰楚却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再加上在府中各种不如意,她悲苦之下便再一次离家出走。 和前几次离家出走不一样,这次她并没有什么奇遇,没有第二个受伤的男人如皇甫傲天那样的权贵为她所救,将她带回府里去供她吃穿不愁,也没有第二个莫西风对她一见倾心,即便绑架了她,也始终要礼遇她,哄着她。 这一次,宁兰楚被一个叫做“黑熊”的男人给绑架了。 黑熊说,莫西风是他大哥。 而他大哥为了宁兰楚得罪了很多人。 在西山一役中,大哥保护了他死了。 如今他就像一条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成。 所以当他遇到宁兰楚的那一刻,他便发了毒誓势必要让宁兰楚下去陪他大哥。 在那之前,也许是宁兰楚的美色打动了黑熊。 到了天黑之后,黑熊便开始吃肉饮酒,觉得暖过身子之后,就可以开始把那个女人先玩一顿,再毫不犹豫地杀掉祭奠他的大哥…… 刀口舔血的人,更过分的都有。 宁兰楚哭着听他说着那些难听的荤话,只觉得不堪入耳。 直到黑熊下一刻“砰”地一声,那满是刀疤的光头栽倒在了桌上。 汤汁溅洒到他脸侧,他竟也毫无知觉。 门外有人一瘸一拐地摸了进来,宁兰楚睁大了眼睛认出了对方,“福岱!” 福岱下意识“嘘”了一声。 他二话不说上前去为宁兰楚解绑。 宁兰楚惊喜道:“是太子殿下让你来救我的?” 福岱的动作微顿,摇了摇头。 他晦涩的目光里映着始终明媚的少女,压抑着情绪低声道:“姑娘这次回去后,别再计较太子殿下的态度了……” “因为,当初受了姑娘半个馒头施舍的人是我,而不是太子。” 福岱被郁厘凉驱逐之后,便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少女,这也是他能在宁兰楚落入险境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的原因。 “什么!” 宁兰楚不可置信。 救她的人竟然不是贵为太子的郁厘凉,而是……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不,这个人,他甚至连男人都算不上…… 宁兰楚用力地摇着头,说不上心口是什么滋味。 但她来不及细想,却被福岱拉出了屋子里,福岱反手将那扇门加上了两重铁链。 宁兰楚:“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移交官府?再不然,你……你也可以杀了他的。” 福岱:“黑熊此人一直于道上混迹,不管是什么迷药他都会察觉出来,所以我掺进他酒里的只是醉意比较大的药物……” 他说着愈发怕黑熊会醒过来,又忙推着宁兰楚离开院子,他告诉宁兰楚,黑熊此人力大无比,他能从太子当初的围剿下逃走,就不可小觑。 所以宁兰楚先跑,跑的越远越好,他负责留在院子里,从里头将门锁上。 这门外头设计的光滑无比,并没有门把上可以上锁,里头却可以。 宁兰楚摇头,福岱料想黑熊就快醒了,赶忙将宁兰楚一把退出门外。 然而门外的宁兰楚却还在哭喊道:“我们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 福岱一边要吃力地阖上门堵住她推开的力气,一边还要吃力地顺利将锁链锁上。 隔着门,宁兰楚再也推不动的时候,她仿佛终于消停放弃了。 福岱缓缓松了口气,等做完这些之后,他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湿透。 福岱回头听见了身后屋子里哗啦脆响的动静。 他的心口骤然提起……他知道,是黑熊醒了。 他放轻了脚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回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枯井附近,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猜那黑熊醒来之后只会大发雷霆,根本注意不到这点,等到黑熊追了出去的时候,他再逃跑…… 岂料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福岱正疑惑的时候,就再一次听到了宁兰楚的哭腔。 “福岱,福岱你在哪儿啊,我们要走一起走,你别一个人留下来了。” 福岱心口猛地一惊,这时候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黑熊的怒吼声,嘴里唾骂着贱人。 很快那扇脆弱的门在黑熊半人长的大砍刀下粉碎成了木屑。 -- 第183页 这一切发生的比福岱预料的时间要快多得多。 下一刻,宁兰楚的尖叫声就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福岱心口狂跳,赶忙又爬了上来,看见那黑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冲上去就用石头砸破了黑熊的头。 他几乎用了浑身的力气,确实也使得黑熊头上仿佛凹了一块,血扑哧涌出。 但愤怒中的黑熊却猛地甩开了身后的福岱,将宁兰楚重重地推到地上,举起手边那把十几斤重的大砍刀朝这可恶的女人砍去。 宁兰楚发出尖叫,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听见了什么东西咔嚓碎裂的声音…… 随后便是黑熊摇头晃脑,再坚持不住头上的重创,轰然倒地。 瑟瑟发抖的宁兰楚过了许久,才敢睁开眼睛,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福岱。 他浑身都是血,后背被那沉重巨大的砍刀砍中,骨头寸寸碎裂,内脏也被碎骨戳穿。 大砍刀几乎将他砍成了两截…… “啊……” 宁兰楚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哭着连连后退,却被这个不过也还是少年的小太监握住了脚踝。 福岱双眼模糊已经看不清东西,口中却下意识道:“谢谢你……” “我的恩,终于报完了。” 他说完,终于如释重负一般,彻底没有了声息。 宁兰楚这时候才恍然回过神般,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哭着喊道:“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我不准你死……” 大门外终于被人合伙踹开。 却是皇甫傲天及时带人赶到,将地上的少女紧紧地抱在怀里。 宁兰楚躲在他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他……他死了……” 她不敢再多看福岱一眼…… 那副可怕的画面,几乎足以让人做上好几个月的噩梦。 宁兰楚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一定要打打杀杀,要把美好的人间变成地狱…… “别怕,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 男人沉稳而具有安全感的声音在宁兰楚耳边响起。 宁兰楚终于忍不住原谅了他先前出轨他表妹的事情,抱紧了他。 皇甫傲天立刻将瑟瑟发抖的女子抱离开这里。 所有人顿时也全都撤离。 院子里重新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而福岱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至死,他都在祝愿着心中那个充满了阳光的女子可以拥有快乐的余生。 …… 太子妃在选的名单终于出来了。 月底,同样在名单上的沅沅也被人一起给叫进了宫里去。 当然,和别人不一样,沅沅是作为内选的名额,去了也是相当于走后门。 可见天子在这方面表现得也非常虚伪,太子私下里明明已经着镇北王上门提过了亲,他还得搞这么一套□□,要烘托皇族的高贵仪式。 当然,从天子的角度来看,郁厘凉自个儿上门提亲反而才是一件违背礼法的事情。 毕竟皇族,太子的婚姻向来都只有天子赐婚,哪里有太子自己没脸没皮跑上门去的? 所以折中了一下,沅沅还是要重在参与。 为了打发枯燥的时间,当其他贵女聚集到一起互相溜须拍马的时候,沅沅在嗑瓜子。 一边嗑,一边把瓜子壳丢进了花丛里。 一旁互相吹捧的千金过了会儿终于发现了她这个异类,顿时忍不住过来指责她道:“你真没礼貌,竟然随地乱扔瓜子壳。” 嗑到一半瓜子的沅沅:懵。 所以原来在古代都不能随地乱扔垃圾的吗? “没有啊。” 沅沅看着这些贵女气鼓鼓的模样,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我这是让它们化作春泥更护花。” 那位指责的王家千金没想到她能把吐垃圾说成这么高大上的事情,顿时红了小脸。 旁边李家千金顿时把王家的拉走,小声嘀咕,“和她说什么,她父亲是那个……对,只是庶民出身而已,家里不用往上数三代,上一代就还是农民呢。” 一身子泥巴味儿。 那些贵女们顿时又聚在一起,嘻嘻笑了开来。 好在没有等候太久,一个太监就走上来,将这些贵女们带走。 沅沅跟在那太监身后,直到她们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有个宫人手抖一般,将一盆水不偏不倚地泼在了沅沅面前。 沅沅下意识地绕了过去,然后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等她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那些贵女们都拈着手里的帕子,特别大家闺秀地踩着水走了过来。 沅沅:“……” 糟糕,是套路! 到了下一个地点,沅沅没想到前面等着她们的,还有一群丫鬟太监,要给她们打量颜值,丈量身材。 轮到沅沅的时候,那宫人一掐沅沅的细腰,少女就“哈哈哈哈哈”。 沅沅:“……” 宫人又掐,少女又继续“哈哈哈哈”夹紧了臂膀。 宫人:“……” 沅沅看着那宫人恶劣的表情,仿佛已经看见对方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不及格”。 经过了重重筛选,道道考核。 最后一个项目就是审查家世。 沅沅愈发感觉自己好像是来面试公务员的,考过了之后,还得通过政审…… 结果别人那里都是:祖辈大官,父辈大官,兄弟辈还是个官。 -- 第184页 沅沅这里:祖辈泥腿子,父辈待业中,兄弟辈,在……在家睡觉。 对方:“……” 终于,所有的考核流程全部都完成了,宫女们捧着一摞高高的材料送进了大殿之中。 余下的时间便是筛选剩下贵女们的紧张等待时刻。 虽然面试在最后一关,但一旦面试成功,那就是终生的铁饭碗! 众人纷纷都热血沸腾,终于等足了半个时辰之后,大殿的门朝她们缓缓打开。 再由专人将她们领入空空荡荡的大殿,整齐的一字排开,排成五排。 陈公公清了清是嗓子,对她们道:“眼下诸位皆是贵女中少数的佼佼者,而咱们太子殿下就要在今日,在诸位当中选出一位太子妃……” 沅沅忍不住吐了口气。 接着又听陈公公继续道:“两位太子良娣,四位宝林,侍妾若干……” 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沅沅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啥玩意儿…… 今天不是进宫来选太子妃的? 不,严格来说,是不止要选太子妃,还要选两个太子良娣,四个宝林,侍、妾、若、干! “中选者,留牡丹、芍药、海棠、茉莉花牌,落选者则领一朵宫花出宫。” 陈公公稍稍发表了一下讲话,底下的千金们都默默地激动兴奋了起来。 而沅沅终于从一脑门子冷汗当中,慢慢地认清了当下的情形。 这个放在古代再常识不过的事情,她却光顾着和少年谈恋爱,谈得你死我活,你侬我侬的时候,给忽略得彻彻底底。 是了,古代就是这样。 普通人都会有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族,更何况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而且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皇帝要是没有三宫六院,还会被人笑话,被大臣死谏。 沅沅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内投人选,妥了。 可她没想到,她还是会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她先前的期待,甜蜜,感动,在这一瞬间都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来。 沅沅看着身边这些都像鲜花一般的贵女,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太子驾临,几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了下来。 那个穿着太子蟒袍的冷酷少年率先从陈公公的手里接过了一只代表着太子妃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牌。 少年按着先前教过的顺序,从贵女的第一人一一路过,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在看清所有人的样貌之后,太子殿下绷着脸又回到了第一排,将牡丹花牌毫无悬念地递到了沅沅的手里。 沅沅指尖冰凉地接住了花牌,下意识地踩住了他的袍角。 太子殿下在转身的时候果不其然受到了限制。 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少女鞋底踩着自己的袍子。 于是少年很直男地把袍子用力地从少女鞋子底下抽了出来。 旁边贵女小声提醒沅沅:“你刚踩到太子殿下的衣服啦。” 沅沅眼神麻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哦”了一声。 然后她就看见少年接住了太监给他的第二张花牌。 沅沅心口冰凉冰凉。 甚至想要把自己手里的花牌丢掉。 她都忘了和他说吗?她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而且……小奶狗那么香甜,还有她喜欢的八块腹肌…… 他浑身上下她喜欢的地方都会被别的女人碰,被别的女人亲…… 沅沅只要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很受不了。 少年照例要从第一位走到最后一位。 可当他从沅沅面前路过之后,少女眼里吧嗒吧嗒掉下了泪珠。 是她不好,她忘记了少年骨子里还是个古人,他思想里的传统观念就是三妻四妾,就像现代人一天要吃三顿饭一样正常的事情。 旁边的贵女:“你……你怎么哭了?” 沅沅胡乱地抹了抹眼睛,闷声道:“我太感动了。” 然后她就将手里的花牌顺手塞给了旁人手里,自己直接转头从大殿里走了出去。 众人都惊呆了。 待郁厘凉察觉的时候,少女的背影已经又急又快地消失在了大殿门口。 沅沅脑袋都彻底麻了。 她脚底下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心里又想自己又冒失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回头可能会被宫里的人找个罪责罚跪,罚抄书之类的,应该不至于掉脑袋吧? 也许接受太子妃的命运已经是郁厘凉可以给到她最好的心意了。 可她却完全不能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她灵魂作为现代人,真的很难很难接受他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她的难过里甚至都带上了一丝自责。 她辜负了少年的努力…… 她的下一步戛然而止,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腕。 怒气冲冲的少年将她堵拦了下来。 “我……我不要当你的太子妃了。” 郁厘凉握住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脸色遽然一变。 “你说什么……” 沅沅糊了一脸的泪,嘴里含糊道:“你养的大雁太胖了……” 少年胸口起伏不定,黑眸里隐忍着愤怒。 “我可以重新选,送你喜欢的!” 沅沅却仍然摇头。 她的后悔突如其来。 郁厘凉盯着她,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仿佛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第185页 他有些无措,口中却还狠狠说道:“你敢后悔,杀了你!” “那……那你杀了我吧。” 少女抽噎着,和以前一听到这句话就立马乖乖地留在他身边的样子截然不同,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说完要走,可手腕还是被人死死攥住,都快要给他攥断掉了。 沅沅跑不掉,就只能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少年脸色都变得煞白,想不出她为什么突然又不喜欢他了。 她明明说会一直喜欢他的,她安抚他,让他解开心结,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他了…… “那些女孩子,你打算选几个?” 沅沅泪哒哒的,虽然接受不了,但还是想知道他想选几个呜呜呜呜。 想选三个以内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显得不那么渣男了? 听到这话,少年眉宇间戾气森怖浮现,“杀了她们!” 沅沅:“杀了她们你也还会有别人……” 都说分手需要体面,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体面个屁! 沅沅生气地大声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身边有其他女人!” 在这个地方,说出这句话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因为她想阻止一个国家继承人娶别的女人,阻止他养很多的后代,就像某朝皇帝养了一百多个孩子那么光荣。 她这样说,简直就是在违法犯罪,简直就是在蹬鼻子上脸。 “也不接受你和其他女人睡在一起,如果你会纳妾,那我就不想做你的太子妃了!” 她越想越伤心。 只是想谈个恋爱而已,不想分手的话还得和别人平分丈夫,真的好难。 少年懵在了原地,仿佛彻底被她这些话给震惊到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更黑更沉,将她直接拽回了大殿。 然后将那些探头探脑的贵女们驱逐,“滚出去——” 贵女们看到他微微发赤的眼眸,顿时吓得连连退缩,胆小的还吓出了眼泪,一个跟着一个退出了大殿。 郁厘凉走到陈公公面前,让对方拿来。 陈公公一个哆嗦,就把所有的花牌都拿了出来。 郁厘凉便把那一兜子花牌全都丢在了少女怀里。 沅沅低头一看,这还得了。 十个? 他妈的,他要娶十个?! 她还没有来得及生气,又听少年道:“只给你。” 沅沅:“什么……” 十个,都只给她一个人? 她这时候终于抬起眸,看到了少年有些发红的眼眶。 听他语气艰涩道:“别走。” 沅沅抱着这些花牌,懵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她又不是母猪,一个人怎么给他生一百多个孩子,十几个都不行。 要是生育能力不强的话,可能撑死就俩。 可对上了少年的眼神,她却忍不住磕磕巴巴地回应了他,“你……你要是不娶别人,我就不走。”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些花牌“哗啦”碎了一地。 陈公公:“……” 他们这是提前把皇宫当做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吧? 经过了这场对双方心灵打击之后,沅沅才发现,少年确实没有什么男人不能三妻四妾的意识。 也确实不知道她不能接受三妻四妾的意识。 可见这件事情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因为一直被少年追着捧着,沅沅都习惯了,反而忘记了他也是个抢手货的事实。 然而尽管郁厘凉没有这些意识,他也始终没有要娶别人的念头。 他不需要三妻四妾,不是因为少女,就只是因为他不需要。 除了沅沅,他甚至不愿意被别人碰。 而沅沅所设想的事情,少年显然比她更不能接受。 而且他很早的时候明明就已经说过了只给她一个人吃…… 小花牌都很漂亮,他只是都想拿给她而已。 少年抿着唇,委屈巴巴。 沅沅:“……” 倒也不必连好看的选妃花牌都全部拿来给她…… “对不起,我错了。” “你别生气,我给你欺负好吗?” 郁厘凉掀起眼皮,听见少女轻轻道:“就……给你欺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酱酱酿酿怎么欺负都行……” 她话未说完,被他抱住。 沅沅怔了怔。 郁厘凉低头再一次同她道:“别丢下我。” 沅沅一下子又忍不住生出了泪意,用力地“嗯”了一声。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努力挽留的,如果你非要纳妾,我也会挽留你,求你不要纳妾好不好?” 抱住她的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不纳。” 为了缓解一下压抑的心情。 沅沅牵住少年的手,陪他逛了逛花园。 半个时辰之后,沅沅偷偷打量他仍旧苍白冰冷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少年的语气略显得难以捉摸。 “想欺负你。” 沅沅:“……哦。” 是她刚才答应他的事情。 但是…… “在这里?” 小桥流水花园,还露天? “嗯。” 沅沅:“……” -- 第186页 靠,别是她想的那种欺负吧? 他顺手摸了摸花园旁边的玉石桌面,喃喃道:“高度正好。” 沅沅:“……” 郁厘凉垂眸继续道:“往后也许可以打造属于我们的酒池肉林。” “谁……谁教你的?!” 是谁把她的小奶狗给教坏了! 然后沅沅看见少年慢吞吞从兜里摸出来一本《反派是怎样炼成的》。 而且是随身携带??? 他爱惜地抚平了边边角角,毕竟是她给他的定情信物…… 少年缓声道:“很好用。” 沅沅:“???”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当初给他那本书是为了警醒他不要走上反派的路,他为什么学的都是反面教材的招? 第59章 太子妃严苛的上岗要求(…… 送走了少女之后,范湍来到了郁厘凉身边,对他道:“平江侯府的白姑娘想要进宫来求见太后……” 郁厘凉听到白宝瑄三个字,很有印象。 他记得她。 少年一边收起了手里的书,一边垂眸,语气莫测地吩咐范湍:“带她到这里来。” 这边白宝瑄进宫时,心中还不安地想着待会儿见到了太后之后,要如何开口,半道上却突然被个小太监给拦住了。 对方说,太子殿下想要见她。 白宝瑄心中诧异,料想那太子殿下与自己并不相识……但她猛地一回想,他们当日在赵傲全丑闻当场时候曾见过一面。 少年毫无感情的黑眸曾掠过她,令她顿时喉头发哽,说不出话。 她的心一时又惴惴不安起来,跟着那太监愈发小心翼翼地去到太子的面前。 待见到了那位坐在玉石桌旁的太子殿下之后,白宝瑄敛衽低头行了见礼,却听对方清凉如水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太子妃之选?” 白宝瑄属平江侯府的女眷,按理说也是有资格参加的,但她既是寄居在侯府,且也并不是很出挑,自然是没有机会的。 可当太子问出这话之后,白宝瑄诧异地飞快抬眸朝太子看了一眼。 她只知道太子此人自还是二皇子时,性情便凶戾无比,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但她却还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资格在他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她看到少年俊美无俦的侧脸,心口怦然心动。 少年向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若是他稍稍平易近人一些,便会轻易得使得这天底下的女子对他倾心。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副廉价的皮相,还有他日渐尊贵的身份,当朝的太子殿下。 郁厘凉让人拿来一包药粉,当着白宝瑄的面将药粉倒进了茶碗里,而后才掀起眼皮对她道:“喝了它。” 太监将那碗茶递到她的面前,让白宝瑄冷不丁就嗅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 是……是情药! “殿下……这、这是为何?”她面红耳赤地问道。 “你觉得呢?” 郁厘凉缓缓启唇,“为什么让你喝,你心里不清楚吗?” 他纤长浓密而偏于秀气的眼睫轻眨了两下,将他向来充满寒霜的眼眸修饰得微微柔和。 白宝瑄心口狂跳。 若是成了太子殿下的人,哪怕……哪怕做不了他的太子妃或是良娣,哪怕只是个侍妾的一员。 那在他日后登基九五之后,只要能生下他的孩子,她都会顷刻间变成人上人,甚至会变成这世间最为高贵的女人。 那奉药的太监忽地阴阳怪气道:“白姑娘既是不愿,那还给奴才就是。” 茶碗蓦地被太监端走,白宝瑄忙不迭抢了回来,抬头猛地灌进了嘴里。 这药的药效极强,没过多久便令她开始身子发软,叫她光天化日之下便软倒在少年的腿边,求他怜惜。 “你喜欢这样吗?” 白宝瑄点头。 郁厘凉愈发显露出眼底的厌嫌,语气低喃,“原是你自己喜欢,才会对旁人这般……” 更何况,那个“旁人”还是沅沅。 “既然是这样喜欢给别人下药,那你也当是可以好好享受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看着太子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便要起身离开,白宝瑄脸色骤地一变。 “不不……我是想做殿下的女人……” 然而太子却始终没有回头再多看她一眼。 白宝瑄被人扛了起来,是个和熊一般彪壮的侍卫。 对方轻功极好,三两下便将她扛进了一间房。 白宝瑄抬手用力砸对方的脸,哭着道:“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对方被她砸的满头包,好不容易送到了地点,赶紧把她放下,结果一松手白宝瑄却又迫不及待缠了上来。 想到自己即将被这个男人玷污,白宝瑄流着泪道:“你……你须得温柔一些。” 侍卫吓得怪叫一声赶忙把她手臂剥开,怒道:“俺婆娘是母大虫,你可别乱来!” 白宝瑄不可置信,他竟然不肯碰她? 可若是不能解这药性,她……她恐怕以后就会伤了根底,很难再有子嗣。 “你……你帮帮我……我这么漂亮这么年轻……” 侍卫抬手摸到脖子上三道抓痕,顿时也哭了,“完辽完辽,今晚俺家大虫要打死俺辽……” 他说完便红着眼睛跳窗跑了。 -- 第187页 白宝瑄浑身火烧着了一般,但意识却清晰无比。 这完完全全是她当初为沅沅特意选来的药。 就是要沅沅一边亟不可待,一边痛苦清醒地看着压在她身上的人有多恶心,多下作。 她是想用来折磨别人,可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虎狼之药会报应在自己的身上。 白宝瑄跌跌撞撞宛若醉酒一般只想找个人快速解毒。 但她发现这间房竟然如此的熟悉……直到她看见榻上的赵傲全时,才恍然,这里是平江侯府赵傲全的房间…… 赵傲全双腿先前被少年生生地被踩断,睡梦中忽然被人重重压住,疼得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脸颊赤红如血的白宝瑄,顿时怒地让她滚。 然而白宝瑄却一改以往娇弱,力大无比,死死地将他按住。 “给我,给我……” 赵傲全被压到了伤腿,顿时脸色也惨白一片,下一刻,却被对方扯掉了衣带…… 想来这向来强娶民女惯了的赵傲全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被人强的这么一天。 到了翌日早,白氏不放心赵傲全腿上的伤,特意过来看望他来。 岂料到屋里头见看见了那般荒诞无耻的一幕。 白宝瑄头脑混乱地从梦里醒来后,猛地坐起来便见一屋子仆妇鄙夷的脸色,以及白氏愤怒惊愕的眼神,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下意识羞耻地掩住了身体。 “我打死你这个贱丫头!” 白氏看着自己儿子被榨干后面色如土的模样,顿时扬起手要掌掴,却被白宝瑄死死抱住。 “我只是太喜欢表哥了!” 白宝瑄流着泪,内心绞痛无比,却只能口是心非道:“求姑姑让我嫁给表哥吧。” 白氏气怒不定,最后发出一声冷笑,“呵,你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做个妾都便宜了你!” 说罢,让仆妇将白宝瑄从自己心肝儿子的榻上扯下地去。 …… 这边府里发生的事情,平江侯赵尧靖却还是一无所知。 但他这几日几乎是处处碰壁,焦头烂额。 他得罪了镇北王,而与他敌对的舒满澹不知为何忽然触底反弹一般,不仅撕毁了辞呈,反而重回朝堂,就仿佛专程针对他似的,进行了诸多回击,让他们触不及防。 在那朝堂之上煎熬了片刻,下朝后却又冷不丁地撞到了那煞神一般的太子殿下。 郁厘凉正要往那天子宫殿里去,见这赵尧靖时,目光却淡淡瞥在他的身上。 “令郎身体可还好?” 赵尧靖想到了他那天酷戾无情踩下去的模样,语气愈发干涩,“还……还好。” 可在他面前初初登上储君宝位的太子殿下却冷冷开口,“那可不行。” 对方说完,便继续朝那天子圣殿中去。 赵尧靖在听完他那句话后,内衫都几乎湿透,什么意思,什么叫“那可不行”…… 他的儿子不应该好吗? 赵尧靖心神恍惚地回到家中,却发现白氏与其他家人都在痛哭。 他连忙拨开众人,走上前去,发现自家儿子面如金纸,旁边大夫复又说了一遍:“令郎再难举事,往后恐怕子嗣艰难……” 这还算是委婉的说法,说白就是断子绝孙的意思。 赵傲全终于忍不住情绪崩溃捶打自己的下身,痛哭道:“我废了我废了……” 他先前玩女人的时候从来都直接玩一个灌一碗绝子药下去方便以绝后患,却不曾想,却彻底断了他自己的后路。 赵尧靖顿时两眼一黑,当场要倒。 家里人一窝蜂将他扶住。 得罪了太子,他们家没有了活路…… 他口中喃喃道:“要是大皇子在就好了……” 说完这话,赵尧靖便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 “对,要是大皇子还在……那就好了!” …… 没过多久,沅沅被选为太子妃的消息传了出来,几乎都惊呆了所有人的下巴和双下巴。 天子询问郁厘凉当天的事情,郁厘凉却道:“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你是被迷惑心智了不成?” 天子真是要被他气笑。 “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娶妻。” 天子瞪着眼,“那你还想当太子?你想让朕的江山断送?” 很显然,这种愚蠢的念头是在少女出现之后才有的! 郁厘凉抿唇不语,纵使无法辩驳,也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天子发现他有了媳妇之后越发像个逆子。 待沅沅进宫后,大殿里便是冷脸相对的父子俩。 册立她为太子妃的圣旨早已写好,今日传召少女进宫便是要她接旨。 然而在这之前,天子却将沅沅叫到跟前,再一次当着郁厘凉的面询问于她。 “朕可以送你一个愿望,你眼下还可以做最后一次的选择。” 也许是属于中年人的一点点恶趣味。 一直习惯性地阻挠他们在一起的天子,到了最后哪怕赐婚的圣旨就在手边,可他却还要考验少女一般,让她自己选,是选太子妃,还是会临时改变主意? 沅沅倒是没有想到临了还有这么一出…… 她抬眸对上了天子那双颇具威迫的眼神。 沅沅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其实天子的眼睛是狭长的,略显薄情,而少年的眼睛则如冷刀,更圆更大一些,却更冰冷。 -- 第188页 他们的相貌其实并没有太多相像之处,但神态与眼神却极想,这才让人觉得他们像…… 但这个发现好像屁用没有。 沅沅回过神,脑袋里掠过了很多很多想法,她本想直接回答想要成为少年的妻子,可下一刻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郁厘凉后来的经历。 “我想……让太子殿下认镇北王为太子太傅。” 她说完这话,顿时紧张地侧头去看身旁的少年。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她都忘了询问他的意见。 当然,他要是不愿意,她也会收回这句话的。 然而沅沅却只看到了郁厘凉眼中浮现的几许茫然。 他似乎确实不理解自己和镇北王有什么要扯上关联的必要,但看着少女紧张望向自己的模样,他抿着唇,默许了她这个要求。 沅沅松了口气,这才重新回头看向天子,用肯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书里的郁厘凉很坏,至少他的名声就一直不好。 而镇北王却是一个很少露面,但只言片语中浮现的都是一个刚正不阿、正派之极的人。 只要他有机会接近少年,至少会知道郁厘凉的为人。 书里的郁厘凉到了后期,哪怕是他宫里有宫人病逝,在旁人眼中那也是他杀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最后的不幸与过于孤家寡人的天性完全有着天大的关系。 天子很是诧异少女提出的话。 似乎她提出的角度恰也是他从未思考过的方向,很快,他仿佛领会了什么,颇有深意地看了沅沅一眼,随即答应了她。 当然,天子也并没有因此收回赐婚的圣旨就是。 离开了天子宫中,沅沅忍不住问道:“我刚才擅作主张了,你不介意吗?” 郁厘凉垂眸扫了她一眼,“你会害我?” 当然不会。 沅沅摇头。 郁厘凉:“所以你不会害我,我相信你。”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任谁听到了心窝子都会有点暖。 沅沅又忍不住问:“那我要是会呢,会把你害死了怎么办?” 她会害他? 虽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并不妨碍少年脑海中设想到少女害死自己后,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场景。 少年顿时抿紧唇角,似乎生出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他轻轻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地狱。” 他的态度仿佛就在告诉沅沅,他不在意活着还是死掉,也不在乎是黄泉还是地狱,但不管在哪里,都要带着她。 沅沅:“……” 感到浪漫之余,又感到了一丝惊悚。 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叭…… 临出宫时,沅沅便又再一次和少年依依不舍地分开。 “你不会舍不得我吧?” 郁厘凉握着她的手指老实回答:“舍不得。” 沅沅笑,“我们很快就会成亲,成亲以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郁厘凉“嗯”了一声,然后少女便离开了他的视线之中。 待沅沅要上马车的时候,才交代丫鬟和车夫自己回去。 今晚她不仅不走,还要留在皇宫里。 车夫忍不住多嘴,“姑娘这是怕太子殿下背地里偷偷和别的女人好嘛?” 沅沅:“呸呸呸,他才不会。”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给少年一个惊喜,毕竟他们这些日子总是聚少离多。 她身为他的女朋友,当然该时不时就给他一个惊喜。 郁厘凉成为太子之后,宫中那片属于太子所居的东宫便归他所有。 然而天黑了下来之后,东宫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自黑暗中漂浮起一盏诡异艳红的灯笼,顺着灯笼稀薄的光线隐约可见那描金的细柄被一只惨白的手提着。 所到之处无一不是鲜血与尸骸。 “这些刺客中,有一人将未能送出的密函给吞了下去,至于剩下的人跑了……” 是赵贵妃和郁厘泽,是卫国公府,亦或是平江侯府…… 不管是谁,郁厘凉都不会放过。 “去追。” 所有人都去了,但那些人却比不得范湍的敏锐。 范湍怔了怔,倒也不敢生出迟疑,二话不说便遵循了太子的命令,追着出去。 院落里只余下了郁厘凉一个人。 宛若漂浮在黑暗里的红灯笼最终在一个惨死狰狞的尸体前停了下来。 红灯笼被人丢在了地上,火焰顷刻间便吞噬了那脆弱的灯笼皮,刺啦燃烧。 这厢沅沅终于等到天黑下来之后,准备来给少年一个惊喜时,却发现东宫里好像都没什么人,而且还阴森森的…… 那种冷就不像是普通的冷,就有种侵入骨髓的寒意。 直到沅沅看见了庭院中燃起的一团宛若鬼火一般的火光。 在那火光旁,少年一只手插在了一个男人的肚子里,黑眸里凝结的寒霜是她平日里都见不到的模样,宛若修罗恶煞。 他侧对着沅沅,将那只猩红的手从那破裂的肚子里掏了出来,两根细长血指间夹着一团黏着血肉的东西。 上面隐约留存的字被少年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然而门口却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少女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看到对方缓缓抬眸,看见了她。 -- 第189页 大概,对于郁厘凉而言,他并不需要什么惊喜。 他只是需要一个避开让少女会受到惊吓的环境,去排解自己压抑已久的杀戾。 从廊下到院子里的每一盏灯被少年一个人拿着火折子逐一点亮。 当最后一盏灯的灯芯也燃烧着火光的时候,郁厘凉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几乎都要僵硬成木头的少女一眼。 他走到她的面前,想牵她袖下的小手,却低头瞥见了自己血淋淋的手指。 这样的一只手,不适合去牵少女柔白干净的小手。 可他就是想牵。 所以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手指在自己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蹭去了血渍之后,才又重新牵住了沅沅冰凉的小手。 然后落在他掌心的小手却在轻轻颤抖。 “你怎么了?” 郁厘凉垂眸盯着她的脸,心中莫名地涌出了一股生气。 “你害怕我?” 沅沅猛地回过神来,口中讷讷,“不是,不是……” 她只是……也从来没有杀害过自己的同类而已。 就算沅沅是穿进了一本狗血架空古言里,但她又不是穿成了一条狗,她还是个人,是个在和平社会长大的人。 如果当代在大马路上有人被杀了,那绝对是刷爆全网的热点社会新闻,在现场的人,甚至还要做心理辅导,甚至会做噩梦…… 可这里却不一样。 要么刺客杀了少年,倒在血泊里的是他,要么少年反杀了他们,二者不可共存。 那只剖开又塞进别人肚子里的手,让沅沅感到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害怕。 她知道她不该害怕的…… 她已经开始哆嗦了,却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害怕。 “那个……你身上好脏哦,去、去洗个澡吧。” 沅沅顺利地把少年一身血渍的样子化解成用洗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少年顿足。 “那你帮我。” 沅沅松了口气,赶忙答应了下来。 到了浴房,沅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少年生疏了很久……那种蜜汁脸红的事情,也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所以乍然要帮他洗澡,沅沅又忍不住开始羞赧起来。 她蹲在浴池边往少年肩膀上浇水,眼睛却四处飘逸,到处乱飘。 一只潮湿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你不盯着我看,怎么帮我洗澡?” 沅沅:“啊,我只是在想要帮你搓灰而已。” 然后她飞快地抬起少年一条手臂一顿搓搓搓。 再然后她发现美女身上可能会有橡皮泥灰,但美男没有…… 她不信邪,又使劲儿地搓搓搓,皮肤都搓红了,还是没有。 郁厘凉盯着手臂上红红的地方,“天天沐浴,就不会有。” 毕竟少年经常要杀人,而且还有洁癖。 沅沅:“没关系……那我给你撒点花瓣。” 然后她将一罐子花瓣都倒进了对方面前。 少年盯着自己面前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水面,脸色越来越沉。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将花瓣拍开,让他面前保持着清澈无比,一览到底。 少年口吻愈发咄咄逼人起来,“为什么不看我?” 沅沅脸蛋滚热,仍然在心虚地否认,“没有啊……” “我看的呀。” 然后她就随便瞟了两眼,眼睛迅速挪开。 “是因为我不好看吗?” 沅沅:“当然不是……” 郁厘凉想到她刚才害怕他害怕到发抖的模样…… “是因为我刚才杀过了人。” “不是!” 他抿紧唇角,“所以,你嫌弃我了……” “都说不是!” 少女的脸都快红炸了,顿时生气反驳:“是因为你大,你大行了吧!” 烦死了都,非得逼着她说心里话! 第60章 太子妃严苛的上岗要求(…… 一场气氛不太和谐的沐浴就此画上圆满的省略号。 一整晚沅沅都心虚得不行,见少年绷着脸,自打她说过那句话后,他就一直沉默无比。 她心里怀着几分不安,又想自己是说他大又没说他小,按理说……不会伤自尊心才对? 待她爬上榻去准备阖眼要睡时,睡在她身后的少年才盯着她,冷不丁在她耳畔问道:“所以你每次哭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舒服?” 沅沅:“……” “这个……哈哈,我哪里有哭过。” 郁厘凉却没有听出她敷衍的意思,反而只当她真的记性不好,或者是因为太久没有做过就给忘记了。 他低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又很肯定地告诉她:“你有。” “你越哭,我就越想欺负,这种感觉……很奇怪。” 沅沅忽然发现少年在别的地方话都特别少,只有在榻上的时候,话特别多…… 郁厘凉见她不说话,又忍不住道:“是不是因为大……” 然后嘴巴被人一把捂住。 沅沅顶着番茄脸表示:“要不,咱们换个别的话题聊聊?” 少年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目光,若有所思。 他“嗯”了一声,才缓缓问她今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愿意留下来了。 毕竟少女是那样容易害羞,她鲜少有主动的时候。 沅沅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因为舍不得你。” -- 第190页 “我,很想你呢。” 不光光是想见到他,她还想念睡在他怀里的感觉。 这里规矩多,礼法严,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少女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住他。 郁厘凉垂眸看着她颤抖的眼睫一点一点,很快便被他怀里的暖意醺出了困意,睡了过去。 臂膀被她的小脑袋压住,他暗暗收了些手臂,软绵绵的少女就滚到了他怀里,过了会儿两只手臂也紧紧地巴住了他的腰。 少年垂眸,语气轻若呓语般:“我也很想你。” 沅沅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睡在暖炉旁边懒洋洋的猫咪,浑身上下无一不充满了惬意与安全感。 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外面日头都爬得老高,少年仍然没有去上朝,反而陪着她一起赖床。 郁厘凉从小到大显然都没有赖床这种浪费时间的体验。 但和少女在一起之后,他就仿佛喜欢上了这种无聊的项目,喜欢和她一起在冬天的早上赖床。 沅沅发现自己昨晚上还睡得特别老实,到了早上,他们两个人四肢交缠,没有少年的同意,她想分开根本都分不开。 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又突然这么亲密,难免就勾起来一些比较不和谐的记忆。 她有些害羞,仰起小脑袋对上他的黑眸同他打了个招呼。 “早呀。” 少年同样回了她一个“早”。 然后两个人便又没有了话。 沅沅:“我今天就该回去了……” 郁厘凉:“我已经让人递了话回去,过几日再送你回去。” 他想让她再多陪他几天,因为下一次见面,也许就是成亲的时候了。 看着少年央求的小眼神,沅沅对着他心口也硬不起来,只好答应了他。 “那……那我们现在起床吧。” 再不起来,午饭可能都要错过了? 然而郁厘凉却喑声道:“要等一下。” 沅沅茫然,“为什么要等一下?” 难不成起床还得掐个吉利的时辰? 虽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但少年却将她抱到了怀里。 沅沅小脸顿时逐渐升温…… 啊,这么清醒美好的清晨,他怎么就支棱起来了呢。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少年收拾得衣冠得体地出了门去。 沅沅早上用过了早膳之后,当然也不能一直呆在东宫,而是被宫人领去了客院厢房里住着。 之后几天,沅沅便陪着少年看看奏折,办办公务,再吃点新鲜零嘴儿什么的,也算是又找回了快乐的咸鱼光景。 沅沅想,她最多就陪他这两天,之后他再怎么撒娇她也得回去了。 然后一直到了这天,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病倒,需要太子监国。 晚上郁厘凉告诉沅沅的时候,沅沅都是懵的。 天子并不是摔了一跤,或者偶感风寒这种小毛小病,而是在下了朝后半道上直接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在郁厘凉的印象中,天子从未有过如此的脆弱。 而从明日起,他要负责的任务就只多不少。 “今晚上陪不了你了。” 和沅沅一起用完了晚膳,郁厘凉却又要回去批阅奏折。 沅沅非常理解。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静一静,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因为沅沅记得,书里的天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病倒的,而且是被郁厘凉气病的。 但,在天子病倒之前,郁厘泽应该已经死在了少年的手里。 可眼下的情形看来,郁厘泽不仅没有死,而天子也没有因为郁厘凉杀死郁厘泽而气病。 这是不是在说明,一切都在慢慢地改变,慢慢地变好? 虽然沅沅是这样去理解的,但她的心里却始终都有一份惴惴不安的情绪时不时便会冒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她生怕少年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变故…… 而且,不止是郁厘凉,就算是郁厘泽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然后到了第二天,沅沅在自己忧心忡忡着这两个男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太多了。 因为不管是郁厘凉还是郁厘泽,他们都一点事儿都没有,且状态也都很好。 因为有事的人是她。 就在沅沅刚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赵贵妃带着一群太监就冲了进来,从沅沅的床底下发现了两个扎满了针的娃娃。 这个娃娃的别名叫做巫蛊娃娃,一个是代表了天子,另一个……则是当朝太子郁厘凉。 沅沅看见这玩意儿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陷害的手段有点东西…… 沅沅被赵贵妃直接带去了朝堂上。 大臣们都还在,就连沅沅的便宜爹也在其中,看到她的时候还诧异地不行。 沅沅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 连夜不归家睡在其他男人怀里的事情难道就要被便宜爹发现了吗? “就是她!用巫蛊之术施咒陷害陛下!” 赵贵妃红着眼睛,指出了罪魁祸首,沅沅。 沅沅:“……” 她虽然记得自己好像看过类似套路的电视剧和小说,但……她只记得当时看得挺爽,爽完之后就完全忘记人家是怎么逆袭打脸的了。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沅沅憋了半天,只能对人前面容冷酷的少年道:“我没有……” -- 第191页 身为掌权太子,在面临一份板上钉钉的证据以及所有朝臣质疑的情况下,郁厘凉却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巫蛊娃娃身上,一个是天子,另一个……是他。 这样的证据,却完全大大减少了是赵贵妃陷害的可能性。 赵贵妃与沅沅无冤无仇,如果她想陷害,就一定是想通过沅沅的关系来陷害少年,那么就没必要再加一个诅咒少年的娃娃,反而为他瞥清了嫌疑。 毕竟大家都很迷信,没有人觉得郁厘凉会自己诅咒自己。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少女一直以来都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接近太子殿下,然后害死太子殿下。 少年的沉默让沅沅冷不丁地就想到了自己先前和他的对话。 她之前问过郁厘凉,如果她真的会想要害死他怎么办? 他给她的答案其实一点也不温情,并不是说原谅她之类的答案,而是要带她一起下地狱。 所以,倘若他觉得她真的想要害死他,他会先把她送下地狱吧? 沅沅想解释,旁边却有人忽然斥责道:“闭嘴!” 沅沅回头看到了自家一脸严肃的便宜爹,她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舒满澹道:“殿下,不如先将她关押大牢,随后便由大理寺的人来细细审理,想来必能给殿下和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旁却有臣子阴阳怪气道:“呵,舒大人自己审问自己的女儿,这算是怎么回事?” 舒满澹听到这话却半点也不虚,反而瞥了那人一眼,冷冷讥笑,“这是陛下当初赏赐的人,又不是养在膝下十几年的亲生女儿,本官即便扬言说与她亲,难道会有人信?” 那大臣顿时一卡。 而始终沉默的太子殿下终于在这个时候冷冷启唇,言简意赅地做出了决定。 “可。” 沅沅盯着他,脑袋里瞬间凝固了一般,都不会思考了。 即便是跳崖的时候,沅沅也是无情跑路,丢下了少年,可能会显得她有点渣,但并不虐。 但眼下却不一样了。 这大概是沅沅穿进这本书以后,最为悲惨的时刻了。 被关到地牢里的时候,沅沅甚至恍惚地怀疑,这是要变成虐文了吗? 她要和少年虐恋情深了吗? 但她随随便便脑补了一下,都觉得好扎心…… 要是他再为了天子的病,心痛地跑来用盐水鞭子抽她几下,她肯定就被虐得死去活来了吧? 沅沅想哭。 直到外面传来了平缓沉稳的脚步。 门上的锁链被人打开,那只白得过分的手指搭在了冰冷的铁门上,推开条缝隙,郁厘凉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沅沅的眼底。 沅沅紧张到眼角沁出了湿润,好怕他要过来对自己严刑逼供…… 不行换个人也好,别亲自动手啊,伤感情呢…… 她抱住膝,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跟前。 少年居高临下地低头俯望着她,随即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给你。” “什……什么?” 郁厘凉轻轻道:“我的命……” 沅沅:“???” “给你。” 如果他的命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他不是不可以给她的。 沅沅顿时愣住。 …… 虐恋情深的剧情没有出现,少年和沅沅并排蹲在了墙角。 沅沅噙着眼角未干的泪瞥了他好几眼。 “你……你不怕我害你?” 郁厘凉朝她看去,摇了摇头。 “赵贵妃的目的是陷害你,那样的证据,我反驳不了。” 而且他主动反驳,才是赵贵妃的目的。 舒满澹很显然也是清楚,这件事情在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不仅不能申诉反驳,反而还要先下手为强。 与其让别人出主意来发落沅沅,倒不如自己人先将沅沅划入自己的职责范围。 所以郁厘凉才当场答应了下来。 和几乎身处在事外旁观着局势发展的沅沅不同,郁厘凉几乎是所有事件的漩涡中心。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预感,从天子病倒的那一刻起,近日会有许多事情发生。 所以,也许把少女放在这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沅沅明白了他的想法,这次少年再朝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有些小委屈地握住了他。 一盏茶后,少年开始对这间牢房指指点点。 郁厘凉:“地上这个草……清理掉吧。” 沅沅:“好。” 宫人默默进来打扫。 郁厘凉:“这个席子不干净。” 宫人默默进来换了张崭新柔软小床。 郁厘凉:“没有梳妆台……” 沅沅:“算了算了……” 她是来坐牢的,哪里有囚犯会有心情在坐牢的时候化妆? 而且在阴暗的牢房里照镜子,沅沅都不知道她是在吓唬别人还是在吓唬自己。 天黑了下来,沅沅看着把奏折都搬来牢房批改的少年,忍不住委婉劝他,“天都黑了。” 郁厘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朱笔,回头朝她看来。 沅沅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郁厘凉却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 -- 第192页 虽然没有回答,少年在将桌上的东西堆到了一旁之后,却默默地脱了衣服,爬上了沅沅的小床。 沅沅一脑门黑线,“这不好吧……” “床太小了,睡不下。” 少年已经躺平了,低声道:“可以睡我身上。” 沅沅:“……” 最终沅沅还是被少年给抱到了榻上,两个人团在一起,就像是冬天里靠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沅沅靠在他的怀里,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你听我说个事情……” 她想把书里的事情告诉少年,用一种他可以接受的方式。 但之前明显是失败了。 郁厘凉对这些都很反感。 这次沅沅却还想再试一试。 郁厘泽和天子既然都没有死在他的手上,说明这些信息都已经属于无用的信息了,说出来也挺像是胡言乱语的。 沅沅想,就算是她亲妈要是哪天跟她讲出去买菜的时候被一辆豪华ufo接走了,插了对金属翅膀试飞了一圈才回来继续买菜,她大概率也会把她妈先带去精神病院瞅瞅。 所以为了保守起见,沅沅筛选了一下可靠的信息,随即道:“如果你相信,我希望能帮助到你,如果你不信,那就当我只是做了场梦,你就随便听听好吗?” 郁厘凉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于是沅沅张嘴就是一张王炸信息,“大皇子就是皇甫傲天。” 这一段,也是在书的后半段才徐徐揭露。 作为一篇以女主为主的狗血古早言情,皇甫傲天再是厉害,他最后的成功却还是不能离开宁兰楚。 之所以要靠宁兰楚的帮助,是因为他虽然有大皇子身份的王牌在,但他却不能登基为皇。 当初众人想要推他上皇位的时候,也是镇北王主动站出来,提出要让他去皇陵与天子的尸骨滴血认亲。 但皇甫傲天拒绝了,而是一脸正直地选择了扶持三皇子的孩子上位,他自己则成为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继续和女主角宁兰楚爱来虐去。 但沅沅却心知肚明,三皇子只是个小屁孩,他根本就没有孩子。 至于她身边的少年,最终则是终身都被拴着铁链,被囚入行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宁兰楚在关键时候利用了少年对她独特的态度以及信任,利用他步入陷阱,将他拉下了皇位之后,又无比仁慈地向皇甫傲天替他求情。 不仅仅如此,怕少年会孤独终老,她又在郁厘凉没有任何选择的时候,将纤芷塞到他身边。 原书的这段剧情,沅沅始终印象深刻: 宁兰楚站在高贵的丹墀之上,绽出了充满阳光的笑容。 正是因为少年对自己的信任与爱意,所以才给她这个机会将他骗到了皇甫傲天的陷阱里。 但他日后定然也会忍不住在心中感激她吧? 宁兰楚看似害得少年丢了皇位,其实却帮助少年获得了终身的解脱。 至于纤芷……那个爱而不得的女子,想必终有一日能打动他,哪怕不能代替宁兰楚在少年心中的地位,但也会成为少年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让他在那狭窄逼仄的行宫里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这段剧情是宁兰楚完成了对郁厘凉的救赎,她心中不仅没有任何利用少年的内疚感,反而充满了救赎世人的成就感。 沅沅当时看的时候,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到底只是狗血小说而已也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郁厘凉虽然杀人,但他有理有据,是为了母仇,除了杀死伤害他母亲还有伤害他的刺客以外,他并没有伤害过无辜。 而宁兰楚害人却仍要打着为别人好才害人的名义,不免会有虚伪之嫌? 沅沅微微走神的时候,少年却忽地开口:“不是他。” 沅沅诧异看向他,“什么?” 郁厘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见过大皇子。” 他的态度特别奇怪……毕竟他连郁厘泽都会称呼为三皇弟,可在提到大皇子的时候不仅没称呼对方大皇兄,反而语气还很是怪异。 “父皇,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的话,愈发让沅沅感到困惑。 但,书里皇甫傲天暴露大皇子身份出现的时候,是在少年弑父杀弟之后。 可眼下,天子和郁厘泽还一个都没有死呢。 郁厘凉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反而又问沅沅,在她的梦里,太子妃是谁? 沅沅迟疑了一下,少年顿时就明白了她的答案。 沅沅:“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一辈子。” 郁厘凉似乎不太满意地“嗯”了一声。 一辈子,那么短。 似乎被不高兴地情绪影响到,他又扫了少女好几眼,找她茬似的,鸡蛋里挑骨头般闷闷道:“别的女孩子都会送喜欢的人荷包,你为什么不送?” 沅沅:……少年,你的思路太快我跟不上。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别人家的男朋友都知道要送女朋友包包,为什么你不知道”气呼呼的小女生口吻。 沅沅摸出身上一个绣着荷花的荷包,“这个……” 少年接了过来,语气勉强缓和了几分,“喜欢。” 沅沅:她是想说,这是女款的,她是真得没有合适的送他了…… -- 第193页 然后她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少年就已经戴了上去。 腰上一个粉粉嫩嫩的荷花荷包…… 但还别说,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带上了女孩子的荷包都不像是变/态,反而还挺好看? 这里扯扯闲话,哪里碎碎嘴子。 果不其然,少女很快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在郁厘凉的怀中睡着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代表着白天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小呼噜。 深夜里外面忽然就传来了动静,郁厘凉蓦地睁开了幽黑的眸子。 嘈杂的脚步声走到了牢房门口,门锁被人轻巧打开。 却是郁厘泽带着他的武林高手摸了过来。 郁厘泽再一次准备营救少女。 然而他揭开床上被子的时候,却先看到了自家二皇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郁厘泽:“……” 在他发出尖叫之前,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又把被子盖了回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可他还是被郁厘凉一把揪住了领子。 身后的少年冰冷冷地启唇道:“找死——” 郁厘泽顿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只听“咔嚓”一声,背上的布料直接被扯裂了。 郁厘泽嘴里一边“啊啊啊”怪叫,一边火烧屁股头也不会地跑了出去。 被子底下的少女迷迷糊糊地道:“什、什么声音……” 郁厘凉瞥了她一眼,“没事,刚才有只老鼠走路的时候绊倒了。” 少女“唔”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怀,继续睡了过去。 郁厘凉却一边听着她的小呼噜,一边思考着她话中的真实性。 如果少女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很快会想办法来接近自己的人不是皇甫傲天。 而是……宁兰楚? 第61章 幻灭,婚后塌房子事件!……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夜空下的暮北王府里仍旧灯火通明。 “楚儿,你对太子殿下曾经有过恩惠,我希望你可以接近对方,为我办一件事情。” 皇甫傲天这句话再一次提醒了宁兰楚,自己根本不是那位太子殿下恩人的事实。 她眼底倏地掠过了一抹难堪,低声道:“不,我不能帮你……” 宁兰楚正准备拒绝,可皇甫傲天却突然告诉了她一个惊天消息。 “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告诉你,外界一直议论那个活在传言里的大皇子,实则是我。” 窗前的男人负手而立。 他说出这句话时,映入窗外月影的眼神颇有些令人难以读懂。 宁兰楚怔住,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几乎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是,一直以来,天子膝下只有郁厘凉和郁厘泽两位皇子。 但偏偏,从郁厘凉起,他就是二皇子,郁厘泽是三皇子,而一直悬空的大皇子之位既没有坟茔,也没有人影,甚至仿佛是天子一个忌讳般,从来没有人敢开口询问。 私下里也曾有人说过,大皇子也许是天子年轻时候与民间女子所生,为了纪念才保留着名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桩艳闻轶事。 但宁兰楚从未有想过,大皇子会是皇甫傲天。 说巧不巧,平江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暮北王府,见到皇甫傲天时,同时也向宁兰楚证明了这件事情。 朝廷先后共有三大异姓王,按照威望与名气来排序,为首的便是两朝元老镇北王,另一位已去了世则不谈,最末的一位便是老暮北王。 当初年轻的天子在还没有登基之前,去战场历练时,也恰是老暮北王与他并肩作战。 后来平江侯曾偶然一次在宫中偷听到老暮北王曾和天子发生争执,斥责天子昏了头了,又说:往后天子那所谓的大皇子便交由他。 天子当时始终沉默着,隔着花影树荫也看不清明,他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没有叫人听见。 这件事情在当时不止平江侯一人听见,一些宫里的老人也都知道。 只是这等宫廷秘事,谁也不敢胡乱开口说些什么。 毕竟年轻时候的天子可比眼下要心狠手辣多了。 想来这么多年,老暮北王王妃早亡,且膝下也只有皇甫傲天一个似乎是由妾室所出……结合当初老暮北王说过的话,一下子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不错……” 皇甫傲天道:“我也是当初曾询问过我父亲此事……” 宁兰楚听完这一切蓦地掩唇。 原来,皇甫傲天一直以来才是天之骄子。 “楚儿,你帮我。” 皇甫傲天握住了宁兰楚的手,“毕竟这世上能够与我比肩而立的女人,只有你。” 宁兰楚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朝他看去。 她的心口如擂鼓般砰砰地跳,眼角也隐隐发热……这个世上最爱她的男人竟会是他? 宁兰楚热泪盈眶,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沅沅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少年那双清醒的黑眸。 在她脑袋里还迷瞪得宛如一团浆糊的时候,郁厘凉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哈尼小宝贝或者充满磁性嗓音来一句早安之类让人脸红心跳的情侣对话。 而是一开口连个缓冲都没有,就对她缓缓说道:“我们可以一起下地狱,但是不可以分开。” 大概是昨天晚上想和少女说的事情,但忘了。 -- 第194页 所以郁厘凉醒来之后便一直盯着少女,以便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件事情。 沅沅:“……” 一早上就一起相约下地狱,这多少都会让人感到惊悚。 沅沅徐徐吸了口凉气,清醒了一下头脑,讷讷地拒绝了少年下地狱的邀请,“还是不了,我想上天堂。” “天堂在哪里?” 沅沅:“虽然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们都老死了之后,我可以带你去。” 郁厘凉盯了她片刻,才答了个“好”。 仿佛是一只刚刚被人哄完的巨婴,少年这次起床便显得分外老实。 待他穿好衣服之后准备离开,沅沅看着他可疑的鸡窝头终于忍不住把他叫住。 “要不,我帮你梳个头吧?” 以前老听别人说睡得越香,头发越乱。 每天睡觉起来头发都很凌乱的少女都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现在看着少年的模样,她顿时又有点相信了这句话。 可见长得好看不是万能的,头发该鸡窝的时候,完全不会留情。 郁厘凉没看见自己的模样,但听到少女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仍然乖乖地坐了回来。 沅沅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袖镜放到了少年的手里,让他自己照着。 然后她一边帮他梳头,一边又想到他们昨天晚上的谈话。 她忍不住轻轻问他:“所以你还会杀死郁厘泽吗?” 少年没有回答,沅沅又继续道:“你不要杀他……如果他以后会做错什么事情的话,我们用法律来惩戒他好吗?” 郁厘凉盯着袖镜里少女的小脸,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沅沅又忍不住问:“那……你会杀了你的父亲吗?” 这次郁厘凉却很快摇头。 他没有外面的人想得那么的残暴无良,连自己的父亲都会亲手杀死。 沅沅顿时松了口气。 他还是她的小奶狗。 也许天子这次生病,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吧。 早朝之后,郁厘泽来到了宫殿中求见。 步入殿中,郁厘泽极是本分地给御案后的少年行了个礼。 待起身之后,他才一脸心虚地开口道:“昨儿晚上,我可全都看见了……” “你竟然还相信那个女人?” 郁厘凉睨了他一眼,“相信。” 郁厘泽一脸古怪,“我承认,你确实比我更有做皇帝的潜质,眼下你既然已经是太子了,我想再不服你都不行。” 他说着,便让人端来了一盏茶,随即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在手臂上重重一划,划开个小口,滴了滴血进去。 郁厘凉盯着他这分外中二的行为,倒也没有阻止。 直到郁厘泽端着那碗滴了血的茶碗送到他面前道:“二皇兄,我们和解吧。” 郁厘凉:“好。” 郁厘泽:“那……那你就喝了这碗茶,我们从此以后恩怨一笔勾销。” 郁厘凉闻言便缓缓伸出手去,然而在他对面的小少年却愈发禁不住喉结滑咽,额冒冷汗。 就在那只白皙手指将将碰到茶碗的时候,郁厘泽的双膝都在打颤。 然后猛地将那碗茶打翻,他“哈哈”一笑,忽然翻脸道:“想和解,下辈子吧!” “本皇子今天过来就是耍你玩的!” 他简直就把熊孩子最可恶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说完人就窜了出去。 郁厘凉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少女希望他能够做到的事情,他最终也没有开口。 郁厘泽回到了赵贵妃的采薇宫中,赵贵妃身边的老太监就已经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了她。 赵贵妃听罢,脸色却愈发难看,上前便朝郁厘泽脸上掌掴过去。 “这次的毒是赵家私下里花了重金买来的,无色无味更不会让人察觉,你……你竟然在要成功的时候功亏一篑!” 赵贵妃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郁厘泽向来娇生惯养,受了这一个耳光之后,脸上很快也红肿了起来。 他死死绷着脸,眼中同样有愤怒的情绪。 “我本来就不如二皇兄,我从前是妒忌讨厌他没错,但这不代表我比二皇兄更适合做太子!” 郁厘泽又不是三岁无知小儿。 自小到大,他每一次欺负二皇兄对方都不曾反过来报复他什么。 哪怕是太子之争最激烈的时候,郁厘凉警告于他,那一箭也始终没有要了他的命。 所以赵贵妃想要让他亲手下毒,他找不到任何需要这样做的理由,甚至也做不到。 郁厘泽只当少年一直都把他当做弟弟,但这其实都只是他自己颇为天真的想法。 其实就在方才,郁厘凉大殿之中早已潜伏了很多暗卫,只要郁厘泽将那碗茶端给了他,郁厘泽下一瞬就会被射成窟窿,绝无可能让赵家的人轻易就得手。 这也更加充分说明,郁厘凉能够坐上储君的位置完全不是偶然。 这边皇甫傲天买通了关系将宁兰楚送进了宫中。 她之所以没有拒绝,也是想自己接近了少年之后,在帮助到皇甫傲天的时候,同时也向少年道歉。 毕竟她从前并不清楚,眼下却仿佛终于找到了病症的根本原因。 少年之所以讨厌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沅沅讨人喜欢。 -- 第195页 而是因为他被她误解了。 宁兰楚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想着这次解除了这个误会之后,少年必然就能对自己改变看法,然后她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帮皇甫傲天完成计划。 然而自打进了宫里以后,宁兰楚就一直被其他人指使的团团转,压根就没有机会接近太子殿下。 宁兰楚还是靠装晕,才躲避了过去。 她私下里好不容易找到了郁厘凉在宫中的行迹,正犹豫着要怎么接近对方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宁兰楚觉得自己可以弄坏少年的东西呀。 她记得自己每次弄坏别人心爱的东西之后,那些人不仅不会追究,反而还借着这个名义各种接近戏弄她,挑逗她呢。 打定了主意之后,宁兰楚就故意低头假装成普通路过的宫人一般,然后在路过少年身边的时候顿时故意笨拙地跌倒。 郁厘凉眼皮一跳,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却被对方扯掉了腰上一个物件。 待宁兰楚姿态优雅地跌倒在地上之后,这才看清楚自己手里拿到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粉色的荷包? 她发现是个不值钱的物件,顿时有些失望。 好在宁兰楚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赶忙惶恐地起身上前道:“太子殿下,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荷包,就让我重新赔一个新的给……” 她话未说完,手里的荷包便被人无情地拽走。 郁厘凉看着手里被扯变形的荷花荷包,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 宁兰楚见他很在意这荷包,便一脸委屈地揉着手肘,等着少年对自己提出一些无理取闹,例如她不缝完一个新的荷包就不准出他的寝宫门之类的要求。 岂料下一刻,一群侍卫便上来将她给按住了。 “啊……” 穿着宫装的少女顿时娇呼了一声,“你们做什么,弄疼我了?” 她以为郁厘凉至少会看她一眼,认出她来,岂料对方异常暴躁地抻了抻那个变了形的荷包,掉头就走。 这厢皇甫傲天将宁兰楚送进宫中好几天都没有传来她的消息。 他有些按捺不住,派人去宫中刺探了之后,才得知宁兰楚被以损坏太子殿下珍贵物品的名义给关押了起来。 “该死——” 皇甫傲天一拳砸在了柱子上,满脸阴鸷。 直到身边人又将另一个消息低声告诉了他。 “天子被宫里的太医诊断出来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皇甫傲天顿时诧异,“你说什么?” 对方道:“听旁人说,眼下最大嫌疑的人,便是太子殿下……” 天子眼下醒来之后,正在寝宫之中大发雷霆,要查出下毒之人,狠狠发落了对方。 皇甫傲天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决定现在就进宫去。 因为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在太子殿下忙完事情赶过去之前,皇甫傲天便令平江侯领着自己私下里去见了将将醒来尚且虚弱的天子。 此刻,一群大臣就立在门口,为天子醒来而热泪盈眶,双手合十连连祈祷。 屋内平江侯赵尧靖则刻意大声地将皇甫傲天的身世缓缓揭穿,天子果不其然诧异无比,推开了赵贵妃喂的羹汤。 而赵贵妃亦是惊呆在了一旁。 “朕早些时候确实有个大儿子,但你确定,他就是朕的大皇子吗?” 天子嗓子都还未恢复,昏迷数日,一开口便犹如生命力流逝的枯枝一般,干涩难听。 赵尧靖道:“想来是错不了的,毕竟,老王爷早些年确实和陛下有所约定……” 一旁皇甫傲天敛着眸里的算计,倒是安分模样,任由赵尧靖一张嘴皮子证明。 偏巧这时郁厘凉到了现场,看向榻上醒来的天子缓缓吐出一个字来:“查。”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一群太监便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将大殿之内每一个地方都检查过了。 自从听说天子是中毒之后,郁厘凉便派了人将宫里几乎寸土寸皮地查了一遍,最后就只剩下了天子这块地儿了。 天子见状,怫然大怒,“你这个逆子,跪下!” 郁厘凉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天子顿时捧着心口,险些被气哽过去。 赵贵妃立马将手里的羹汤放到了桌上,怒道:“太子殿下,哪怕本宫不是你亲生母亲也不得不说你几句,你如今还不过是太子而已,怎敢如此……” 郁厘凉却对范湍道:“那碗羹汤,也要查。” 范湍答了个“是”,上去一把将羹汤端了起来。 这下赵贵妃也跟着天子一起捂住心口。 又过片刻,王太医匆忙擦着额上的汗进殿中连礼都没行,直接冲着天子道:“陛下,微臣查出来了,是陛下的饮食出了问题!” 紧接着,范湍那边也很快传了话回来,将方才赵贵妃喂过的羹汤拿到跟前,沉声道:“这碗羹汤,有问题。” 赵贵妃立马跳了出来将那碗羹汤打翻在地,怒气腾腾道:“这羹汤本宫给陛下做了将近七年,七年都没事儿,到你手里就有事了?” 屋里吵成了一锅粥,天子头疼地砸了个枕头,让王太医将没说完的话快些说完。 “想来王太医已经查到了朕的饮食出了问题,必然也知道是什么问题吧?” -- 第196页 不然以这王太医沉稳的性子,如果没有查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他万万不敢开口。 王太医立马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颤声道:“是……是无归!” 殿内随着这两个字瞬间陷入了死寂,包括殿外嘈杂的大臣们同样也蓦地被掐住脖子一般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会不知道无归是什么东西,就像没有人会不知道饕餮是什么毒一样。 这世上有两种奇毒,宛若活在传说中一般,一种是饕餮,令人食之,欲壑难填。 另一种是无归,即是字面意思,服用下去,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这毒要服满七年,少一年都不行,因为若中间停了下来,中了无归的人,就会死得极其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腐烂化脓,变成一滩脓水。 和饕餮不一样,无归没有解药,从吃的第一口开始,能服毒满七年后死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 而就在刚才,赵贵妃说,她给天子服用了七年的羹汤,今年恰好满第七年,而天子也恰好在这一年身体急转直下,不省人事。 赵贵妃和外面赵家的臣子全部都慌了起来。 天子沉默了片刻,让王太医将地上撒掉的羹汤拿去检查,最终检查出来,的确是无归。 赵贵妃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门外的赵首辅顿时也跪爬着进了大殿领着家臣哭诉,“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啊陛下,这中间一定会有人陷害……” 其他臣子碍于赵家这些年的权势,不得不跟着一起下跪为赵家求情。 “是啊,爱妃没有理由要陷害朕……” “谁说没有!” 外面一名侍卫忽然走了进来。 那侍卫年逾三十,一脸忠厚相貌,是天子身边极为信任的老人。 众人错愕看向他,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三皇子乃是我与赵贵妃所生,你若不死,终将会妨碍到我们的未来。” 这句话犹如天雷一般,劈中了所有人的头顶。 这侍卫贴身保护了天子十几载,今日说出这一切,据说是良心发现…… 一些吃瓜大臣纷纷沉默,心道这良心可真是块好道具,哪里有瓜往哪里搬。 但他们却偷偷看向了太子,宁愿相信是太子抓住了这侍卫什么把柄,逼得对方不得不现身…… 天子脸色铁青,赵贵妃反应过来,冲过去捶打那名侍卫,“贱人,你陷害我!” 王太医连忙上前为险些仰倒的天子扎针,天子道:“去,去将三皇子找来滴血认亲……” “还有暮北王府那个,待会儿也一道验一验……” 天子虚弱无比,却仍然坚持要当场完成。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绿帽子吧,更何况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极可能是给别人养的? 这厢皇甫傲天听到最后那句话,目光微微一闪,顿时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三皇子和天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平江侯赵尧靖。 这赵尧靖见皇甫傲天脸色不对,一路追着对方的背影,到了个偏僻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道:“你跑什么?” 皇甫傲天:“没什么,突然有急事罢了。” 平江侯打量着他的神色,到底是个老姜,竟也看出了几分怪异。 “该不会……你根本不是大皇子?” 难道自己押错了宝? 皇甫傲天猛地顿足,“你说什么?” 平江侯对上他诡谲的视线之后,心底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难怪他信誓旦旦说老暮北王提起他是大皇子的事情,但却一听到滴血认亲转头就跑。 天子既然醒来,必然是要追究此事……平江侯想,与其等着被人揭穿,还不如自己去告发,以求将功补过…… 他转身就要回头,下一刻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掐住了脖子。 “真是无趣……” 皇甫傲天缓缓叹了口气,“没想到那老皇帝这么难糊弄……” 赵尧靖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是自己脖子被人捏断的声音。 皇甫傲天松开了手,他的下属很快也将宁兰楚营救了出来。 “楚儿,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男人温柔地将手贴在自己的背上,宁兰楚眼中瞬间盈满了泪。 她这几天,过得一点也不好。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恢复了身份吗?” 皇甫傲天摇头,“不必了,任何事情都没有你重要,当务之急是要带你离开。” 宁兰楚惊讶,“这怎么可以?” 皇甫傲天笑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宁兰楚怔了怔,心口又慢慢地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对,就是这种感觉,她一直觉得所有男人都该这样对她的…… 可宁珈变了,而太子却始终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让她频频难堪。 原来只有皇甫傲天愿意为她舍出一切。 宁兰楚用力地点了点头,感动道:“好,为了你,我也与愿意牺牲自己。” 皇甫傲天目露深情道:“那我就提前谢谢楚儿了。” 这厢滴血认亲进展得很快,王太医验了三遍,结果都显示郁厘泽不是天子的孩子。 最终和那侍卫验了一次,一次……便亲血相融。 赵贵妃状若癫狂地奔到榻前,哭倒在地,“陛下……” -- 第197页 她话未说完,便受了天子重重一个耳光。 天子指着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下一瞬,一口血直直地喷溅在了赵贵妃的脸上,惹得对方尖叫连连。 “原来,朕这十几年来,都给别人养孩子……” 这句话音落下,那些为赵家求情的人连忙退后三尺。 给天子下了七年的毒,加上赵贵妃私通天子心腹,养下个孽种,让天子当做宝捧在掌心十几年。 而天子呢,他的后宫里连妃嫔都没有,独赵贵妃一人…… 他的宠爱有多深,赵家的罪行便有多么可恶。 天还没黑,太后那边便传来了薨逝的消息。 太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了,这些年哪怕见人也是隔着帘子相见。 她是赵家人强而有力的后盾,也恰是因为天子一直都默许皇甫太后对赵家人有求必应的态度在,他们才敢作威作福,这些年愈发膨胀。 然而事情发生的未免过于凑巧,前脚赵家事发,后脚太后便死? 但这当口却无人细究了…… 因为这种种加在一起,组成了四个大字:赵家要完。 半个月后,沅沅从牢里放出来后胖了三斤的同时,发现世界好像都变了。 书里对郁厘凉最具有威胁的赵氏一族,覆灭了。 第62章 幻灭,婚后塌房子事件!…… 郁厘凉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忙着抄家、灭族、杀人。 下达这些命令的人,是天子本人。 赵家虽然被连根拔了,但三皇子郁厘泽却没有死,被天子贬为庶民后发配了边疆。 起初沅沅还觉诧异,后来才领会到了天子的恶毒的用意…… 郁厘泽死了,旁人也许会怜悯他只是被利用的那个,毕竟他的出身,他自己也无法选择。 这样世人还能施舍他些许怜悯。 可他还活着,却只会让世人想到他占据三皇子尊贵身份长达十几年,这样反而会让人更加同情皇位险些被夺的郁厘凉。 所以郁厘泽越是活着,对郁厘凉反而越好。 到了这个时候,沅沅终于发现,所有的线几乎都指向了天子。 因为揭发这一切的诱因不是别人,正是天子本人。 从七年前,郁厘凉中了饕餮之毒开始,天子就如此巧合,开始沉迷赵贵妃的羹汤。 也是从七年前开始,太后就再也没有出席过公共场合,但隔着帘帐,在天子的默许下,赵家人去求她事情往往是有求必应,导致赵家日渐膨胀,频繁埋下祸端。 最终,天子毒发,再由天子的心腹跳出来揭穿自己与赵贵妃的奸情,进而滴血认亲……这实在是太突兀了。 但谋逆和绿帽子这两个瓜实在是太大了,大家都被噎住了,没有人在意这个bug。 就算有人发现,难道会指认天子自己给自己下了七年的毒,并且给自己戴十几年绿帽子? 正常人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么可怕的主意的。 但天子很显然也不像是个正常人吧…… 郁厘泽被流放出发的那天,被人一鞭子甩在了背上。 他闷不吭声,眼神麻木无神,仿佛早就只剩下了一具皮囊。 没有人知道这个昔日被天子视若珍宝的三皇子是如何一夕之间变成了过街老鼠。 他已经变成世人眼中最肮脏的存在。 宫廷太监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信给郁厘泽,随即便离开了。 郁厘泽打开来,里面是沅沅给他的一张银票。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被衙差给抢过去了,郁厘泽顿时发疯了一样要抢回来,将那银票抢成了碎片,又被抽了好几鞭子。 旁边人劝,刚才那太监是太子身边的……那人才收敛了一些。 郁厘泽抱着那块碎片,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被不耐地踹了几脚之后,才又一边哭一边擦着脸上的泥灰和眼泪,踉踉跄跄往前走去。 在一切都尘埃落地之后,天子终于也走到了油尽灯枯。 沅沅也是在见到天子之后,她的想法才一一得到了证实。 天子说:“被子……” 沅沅迟疑地上前去为他掖了掖被角。 天子又说:“阿凉中饕餮的时候,朕就给自己吃了无归。” 沅沅沉默。 天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惊讶?” 沅沅忍不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是忍住了而已……” 在未来公公面前,当然还是表现得越端庄越好。 天子:“……” “朕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谋划了一场针对赵家的阴谋。” 赵家是祸害,在天子他爹在的时候就是了。 所以天子纵容他们,独宠赵贵妃,疼爱郁厘泽,为的就是让这根扎在赵家身上的毒刺再深一点。 而原书里,他用了这么大的心血去布置这一切,却在郁厘凉杀了郁厘泽的时候功亏一篑,他气急攻心,便毒发匆忙。 可见有些事情往往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贵妃在牢里听到每一个被宠幸的夜晚,都是与那侍卫所欢时,几乎已经疯了。 那侍卫报答完天子之后,毫不犹豫就自尽了。 赵贵妃又哭又笑,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人会这么记仇,这么记恨,为了报复他们这群人,用了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不惜用他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 第198页 而且他成功了。 宁老太太当时唾骂天子忘恩负义,唾骂他娶谁不好,要娶一个曾经欺负过珠珠的人? 他现在可以回答了。 珠珠死了,杀了害死她的人很简单,可要拔出朝廷里根深蒂固的势力却很难。 为郁厘凉扫清前路的障碍,就是他能够为珠珠的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天子要去世的那天,郁厘凉跪在了他的榻前。 天子说:“朕已经替你拔除了最大的毒瘤,往后就靠你自己了。” 郁厘凉明白他指的什么。 太后手里有两个派系,一个是赵家,一个便是与太后同出一姓的皇甫傲天。 当赵家倒台之后,天子便立马又让人拟旨,褫夺皇甫傲天身上暮北王的爵位。 可当官差赶到暮北王府时,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这本书里的皇甫傲天虽然是男主,但为了增加他的阻碍和看点,并没有让他顺风顺水,就像传统狗血文里的无能男主,他大部分时候都是靠女人上位,而赵家同样是他手里的一副好牌。 现在赵家没了,他显然不愿接受被褫夺身份的安排,选择带领自己豢养的秘卫潜出了京城。 天子又说:“朕……还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说。” 旁边的沅沅虽然伤感,但听到秘密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偷偷竖起耳朵。 然后就听见天子虚弱地对榻前少年道:“但朕不告诉你……” 沅沅:“……” 仿佛察觉到了榻上之人的大限将至。 郁厘凉攥紧了拳,忽然开口:“父皇……” 天子快要阖上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定定地看着少年,然后朝他伸出了手去。 郁厘凉眼睫轻颤,又靠近了些,让天子顺利地摸到了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最像你母亲。” 天子说:“谢谢你,叫我一声父皇。” 他知道,这是少年唯一一次认真地这样叫他。 但这是天子第一次听见,也是最后一次。 天子薨了,死的时候没有化成一滩血水,却很安详。 没几天沅沅就听说郁厘泽被人劫持走了,范湍形容,对方是一个武林高手,穿着黑衣服,蒙着脸。 沅沅:……好耳熟的武林高手。 就是不知道熊孩子当初花了多少钱聘请对方的,最后一次都还那么尽职尽责。 郁厘凉却没有心情管他。 沅沅诧异,“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郁厘凉:“不是你说,他必须活着吗?” 沅沅暗暗扫了他一眼。 也许在少年的心里,对郁厘泽并不是一丝感情都没有吧? 在给天子整理遗物的时候,郁厘凉突然对沅沅提出:“我带你去见见大皇子。” 沅沅听到“大皇子”这个称呼时,好奇心瞬间拉满。 这是一个在原书里从未出场过的人物。 少年将她带到了一个地宫入口。 沅沅愈发紧张起来,所以大皇子一直以来之所以神神秘秘,其实根本就是被囚禁起来了吧? 这些年从来也没有露过面,吃喝拉撒也都在这幽黑的环境里…… 沅沅想到之前看到过一个新闻,说有一小部分人得了一种罕见的不能见光的病,她忍不住怀疑大皇子是不是也得了这种毛病。 进入地宫以后,沅沅就已经开始在心里反复排练自己待会儿见到了对方是不是应该先喊一句“大哥好”? 不不不,大皇兄好? 哦,忘了,她还没和少年成亲,还得矜持,所以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你好,我是你弟妹,对,不是三弟妹,是二弟妹…… 沅沅胡乱脑补了一通,就见郁厘凉走到了一个大殿中间,然后扫了她一眼。 沅沅配合地“哇”了一声,“大皇子住的地方还挺大。” 郁厘凉没回应她,又默默地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沅沅:“这个房间也好豪华哦……” “你喜欢?” 少年愈发怪异扫了她一眼。 沅沅立马闭上了嘴,她只是出于想要给自己未来的大哥拍个马屁而已。 好在郁厘凉又继续往里走,然后……推开了这个豪华房间墙壁上一个小小的暗室小门,小到需要少年弯腰才能钻进去的那种。 沅沅:“……” 她的良心已经不允许自己再称赞大皇子居住的环境好了。 住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然而没有太过分,只有更过分,沅沅跟进去后,又被少年带到了一个衣柜面前。 沅沅:“你这是在俄罗斯套娃?” 郁厘凉迷惑:“嗯?” “没事,你继续……” 少年打开了衣柜,最终看向了衣柜中间的一个抽屉。 “哈哈,你别告诉我,大皇子在这里?” 郁厘凉“嗯”了一声。 沅沅:“……” 这不是有病吗? 就算是骨灰盒,那是能放在衣柜里的东西吗??? 谜底终究还是会有被揭晓的时刻。 抽屉被人拉开之后,里面躺着一只……眼睛超大的大眼睛破布娃娃。 郁厘凉把大眼睛娃娃拿了出来,温声道:“它就是大皇子。” 沅沅懵了。 -- 第199页 什么鬼…… 经过少年的解释之后,她才知道,大皇子并不是大皇子,而是珠珠与天子恋爱开始的象征。 珠珠是个傻子,在有郁厘凉之前,别人说她生了个野种,就是这个娃娃。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傻乎乎的小姑娘内心充满了自责、惭愧、与害怕。 她照常把这一切告诉了那个好心的大哥哥。 告诉他,她有一个野种。 大哥哥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极其难堪。 直到看见这个娃娃之后,大哥哥思想挣扎了很久,才告诉她,他就是孩子的父亲,所以这个娃娃不是野种。 不仅不是野种,还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孩子。 珠珠说,那个男人就像阳光一样,笑起来还有虎牙,很可爱。 这是珠珠后来告诉了年幼的郁厘凉,还制造了悬念问他:知道这个大哥哥是谁吗? 郁厘凉面无表情:不知道。 珠珠笑:他也是你的爹呀。 当时的小奶包郁厘凉握住那只和自己有着同一个父亲的大眼睛娃娃,幼小的心灵顿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原来他和娃娃是一个地位的。 沅沅听完之后一脸:“……” 对不起,她实在是想不到一个中年油腻大叔年轻时候有虎牙很阳光很少年的样子…… 而且,她听说天子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善茬,是个比郁厘凉还要横的人,他是怎么混成珠珠嘴里的温柔大哥哥的? 但,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一定也很特别吧? 沅沅想,一个男人会为了一只破布娃娃保留着大皇子的位置,也许在他的心里,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这只是一个破布娃娃。 最后,沅沅陪着少年一起,将大眼睛娃娃放进了天子的棺材里。 在天子的身侧,除了这个娃娃,还有一只精巧的漆黑盒子。 珠珠的骨灰一直都被存放在这里,直到天子终于也躺了进去,才和她彻底团圆。 “所以,那个秘密到底会是什么呢?” 郁厘凉老实道:“不知道。” “也许是怕珠珠会听见……” 所以对方到死也没有说出来。 沅沅诧异地看向少年,却没有想过这个答案。 郁厘凉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要更了解这个老男人。 也许恰恰就是因为觉得珠珠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天子死的时候,才会嘴角含着笑吧? 在对方的身上,仿佛死亡才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解脱…… 沅沅叹了口气,牵住少年的手,再一次陪他离开这个地方。 半年之后,皇甫傲天辗转逃到了云洲,才渐渐以大皇子的名义重新传入了京城。 郁厘凉需要去解决这件事情。 他告诉少女,“他不会成功。” 沅沅不解,“为什么……” 郁厘凉对这件事似乎很有把握。 “你说过,我是被宁兰楚所陷害。” 没有了福岱,他不欠任何人,最后也没有让宁兰楚如愿以偿。 他没有背负书里弑父杀弟的噩梦,所以这一次,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沅沅知道,他要继承天子之位,在他继位之初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新君。 “可是没过多久又到你生辰了。” 沅沅轻声道:“我想给你过生辰。” 上一次他的生辰过的可以说是非常惨烈了。 沅沅送给少年一份跳崖大礼包,差点让他痛苦死掉。 每次想到这些,她的心中都会惭愧不已。 沅沅甚至想过自己要不要跟着少年一起去。 她若提出来,郁厘凉一定不会拒绝,但妇人之仁只会拖累他的后腿,这次说是去平息叛乱,说白了就是打仗。 打仗是去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没有空你侬我侬谈恋爱的。 沅沅不希望发生那种一支冷箭射过来的时候,少年还要忙着扑上来给她挡箭的桥段。 郁厘凉垂眸看着她忍住难过的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答应你,生辰之前,一定回来。” 他会让她在生辰当天见到他的。 这一次,他们都不要留下遗憾。 少女乖乖地贴到他的怀里,闷闷地答了个“好”。 “我想去坐船游湖,到时候你陪我一起。” 郁厘凉也慢吞吞地答了个“好”。 沅沅被送回了舒府,家里人都清楚了始末,自然也不会刻意阻止新君对她的需要。 舒会意恢复过来之后,整个人倒也精神许多,他告诉沅沅,不打算去参加科举了。 沅沅:“别放弃的那么早嘛……” 说这话虽然有点违心,但不说好像又不太合适。 “我打算去参加武举。” 沅沅看着便宜大哥一脸自豪地对她道:“因为武举不需要脑子!” 沅沅:……倒也不必这么坦诚。 但她还是选择祝福他。 卫国公府。 在新君登基的这些时日,在宁崖心底埋藏着一份恐惧的情绪仿佛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无数次,他都梦见自己家族覆灭,皆为那个少年一手所为。 宁兰楚已经为皇甫傲天游说过他数次,让他帮助皇甫傲天。 但,他还没有做出决定。 -- 第200页 直到这天,外头来了个人,对方说,一位沅沅姑娘让对方帮忙带话。 “沅沅姑娘说,倘若卫国公府始终支持新君,她可以保证,新君永远都不会对卫国公府赶尽杀绝,相反,他当初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报仇,并没有伤害无辜……” “沅沅姑娘还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母仇都能视而不见,那么这个人恐怕也与畜生无异。” 宁崖沉默了片刻,问那人:“她……还好吗?”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迅速改了口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对方:“沅沅姑娘让小的转达,因为新君一直把大公子和其他人都当成家人,但大公子却将他当做仇人。” “新君曾说过,幼时,大公子也曾偷偷帮助过他与他母亲,冬天的被子,就是大公子偷偷扔过墙去给他们的……” 实则这些话,郁厘凉并没有对沅沅说过,而是沅沅自己在原书里看到过的东西。 但有一点,郁厘凉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卫国公府其他人。 沅沅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提醒宁崖自己权衡利弊,但至少她尽力了。 没过多久,宁崖离开京城的消息传到沅沅的耳中,她就知道自己是失败了。 受了郁厘凉的示意,云洲的消息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传到少女的耳中。 沅沅每日都为少年担心无比,担心他会败在男女主的光环之下。 毕竟原书里,宁兰楚是靠坑各种男配上位,而皇甫傲天是靠睡各种女人拉拢各种家族玩弄权术上位,他们并没有自身过硬的实力,完全是靠路人被他们的人格魅力所迷,所以才会成功。 沅沅一直等啊等,等到少年又一年的生辰要到来时,她都生怕再一次错过。 终于,云州传来了新君平叛成功的消息。 而且成功的原因出乎了沅沅的意料,竟然是因为宁崖的临时倒戈。 事实上,在沅沅的人见过宁崖之前,郁厘凉已经去见过了对方。 但彼时,宁崖也并没有相信少年半分,两个人毫无温情,冷冰冰的谈判也并没有得出结果。 是沅沅后来派人过去点穿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一直都是他们把少年当做仇人,而不是少年不把他们当成亲人。 但凡卫国公府的人把郁厘凉当做亲人,那,宁崖应该比谁都更加积极,将那些伤害他姑姑的人揪出来,为姑姑报仇? 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将卫国公府的利益凌驾在一切之上。 也许掺入了一丝所谓亲情的考量,也许少女的话戳中了他的痛脚,让他不得不正视卫国公府一直亏待了少年的事实…… 也许更是因为少年放下了杀戾…… 总之,宁崖在最关键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新君里应外合,让皇甫傲天功亏一篑。 沅沅也终于盼望到了少年的归来。 郁厘凉没有辜负她的思念,比乱糟糟的军队先一步暗中回到了京城,叫她在他生辰这一天准时地见到了他。 “你没事儿吧?” 沅沅问他。 郁厘凉:“没事。” 他握住她的手,“答应了你,要陪你去游湖。” 沅沅笑说:“傻子,是因为你生辰呀,我答应过你,以后你的每一次生辰都不会错过的。” 她翻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了少年。 郁厘凉发现她拿来的东西很奇怪,拉伸了一下竟然很有弹性,而且有两个奇怪的洞,但上面绣了一条扭曲得极其性感的五爪龙,那蹩脚的针线一看就是少女亲手做的。 沅沅转身去找尺子,想要量一量他腰瘦了没有,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少年已经把这玩意儿套到了脖子上。 少年垂眸打量着,似乎对这份生辰礼物很满意。 “我很喜欢。” 沅沅:“……” 喜欢你个大头鬼,这是内裤! 关于这份礼物的使用说明,沅沅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强行从少年脑袋上扒下来的时候,少年甚至表现出了一些不高兴,抿着唇依依不舍地看着少女把送他的礼物重新收了起来。 两个人游湖泛舟的时候,沅沅见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郁厘凉慢慢扭头瞥了她一眼,闷闷不乐的语气充满了暗示,“脖子冷,需要有个东西套在上面。” 沅沅:“……” 非要把内裤套脖子上的话,那他还是直接冻死比较合适。 第63章 幻灭,婚后塌房子事件!…… 但毕竟久别重逢,沅沅到底还是更加关心他在战场上一切顺利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情,或者饿着肚子? 郁厘凉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她。 “太阳真好……” 沅沅想,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游船,只是喜欢和少年在另一种环境下可以独处罢了。 然而郁厘凉的脸越来越白,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凑过去,少年却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沅沅继续凑过去,他继续往边上挪。 沅沅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盯着他道:“你不对劲……” 她正准备恐吓他一下,却发觉自己手掌心湿濡濡的。 沅沅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是红红的东西。 少年今天的衣服是很深的颜色,深到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片湿痕,而看不出颜色。 -- 第201页 她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又在少年的背上蹭了两下,红的更多了…… 是血。 沅沅懵了。 郁厘凉撒了谎。 他在战场上受伤了。 就像沅沅害怕的那样,他中了一支冷箭。 为了赶在生辰这天回来,他不顾范湍的阻止,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少女的身边。 他甚至,连一个安稳的觉都没有好好睡过。 沅沅抽了口凉气。 “这叫没事?” 郁厘凉垂着眸,语气略显出平常所没有的不安。 “只是一个小口子……” 好吧,比小口子大一点。 他沉默着掏出帕子沾了点湖水来给少女擦去手上的血渍。 沅沅的眼泪却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郁厘凉在看到她脸上的泪珠时,表情都僵住了。 船靠了岸。 沅沅上了岸去,对岸边的范湍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她说完这话便丢下身后那抹孤寥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经过了巨大的动荡,宁兰楚与宁珈都已不在。 大公子宁崖与二公子宁瑕独处于厅中,终究不得不将卫国公府的重担重新交接。 事情却还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皇甫傲天希望宁兰楚可以帮她劝说宁崖,动用卫国公府的私兵帮助自己。 在皇甫傲天看来,郁厘凉的母亲死在卫国公府,在他登基之后,卫国公府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宁兰楚当时问对方,是因为想要利用她换取卫国公府的势力,还是因为喜欢她,才带走了她? 在这件事情上,她充满了伤心,好在皇甫傲天坦诚地回答了她,他二者皆有,但他确实不能失去她。 宁兰楚放心了,终于也努力帮助他。 但宁兰楚做梦都没有想到宁崖会临阵倒戈…… 她更没有想到,皇甫傲天的表妹也女扮男装跟了过来,皇甫傲天受伤的时候,是小表妹替他吸毒,再一次感动了他,也再一次伤害了宁兰楚的心。 她并不清楚,在原书里,这样的剧情会反复发生在皇甫傲天身上…… 她被别人陷害,他相信别人,然后她努力自证清白,他追妻火葬场。 她和别的男人逾越了暧昧的边界,他醋意狂发,醉酒后宠幸了别人。 她继续被冤枉,醒来时在别的男人榻侧,他继续虐她心虐她身…… 哪怕孩子都生了,她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也会行成一种极度的虐。 哪怕外面不娶妻不纳妾的好男人排着队等着她,他们一次次牺牲性命从皇甫傲天和他的女配们手中救下宁兰楚,可宁兰楚却一次次要回到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身边。 他们之间,不到结局,都不会结束这种虐恋情深。 宁兰楚每次都会习惯性的投入其他爱慕她的男人怀里哭诉委屈,然后再被皇甫傲天和女配们狗血撞破。 但她永远都不会死,不管有多大的厄运,多大的不幸,忠心她的丫鬟,爱慕她的男配,他们都会为她去死,成为她向上的垫脚石。 这就是她在书里写好的命运。 可当皇甫傲天和他身边女扮男装的小表妹被万箭穿心而死的时候,宁兰楚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崩裂了。 那种不可置信几乎碾压过他死去的情绪。 她泪流满面地想要冲过去拥抱被箭射成刺猬的男人,结果却被一个小兵给死死抱住,然后朝身后甩去。 那士兵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替她挡住了剩下的箭,他眼中的爱意再也难以忍住。 “姑娘……姑娘曾为我包扎过伤口……” 他说完这话就断了气,身上的血透过宁兰楚的衣服侵入她的皮肤,惹得她浑身颤抖。 又是一个为她而死的男人…… 混战结束之后,宁兰楚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 一大群官兵在追捕她,她慌乱之下躲进了村庄里。 好在那些男人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好心的收留了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感动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子里,外面的人在商量,她好像就是那个女通缉犯,让人去报官。 宁兰楚崩溃地捂住唇。 在官兵赶来之前,宁兰楚企图放火逃走。 大火将挨在一起无数的茅草屋烧毁,当日大风,将那火势搅得凶猛,竟也叫村子里也折损了不少人。 宁兰楚被丢进了大牢里,她一面伤心,可直觉却告诉她,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在牢房里忍辱负重。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有人走进了她的牢房。 是宁珈。 那个一直疼爱她,后来却又疏离的哥哥。 宁兰楚在看见他时,眼眶酸涩的不像样。 “哥哥……” “楚儿以为你再也不会喜欢楚儿了……” 隔了许久之后的宁珈身形看上去更加得消瘦无比,他蹲在妹妹身边,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到底狠不下心来,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你走吧。” 宁珈说:“楚儿,哥哥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那哥哥怎么办?” 宁珈:“我自然会有办法离开,你快走吧。” -- 第202页 宁兰楚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相信了哥哥的话,着急地跑出了牢房。 宁珈站在那笼子一般的囚牢里,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然后才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少女永远成为了他得不到的人,那种刺痛让他日夜难安,食不下咽。 直到他又告诉自己,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将沅沅当做是宁兰楚的替身,那颗心才慢慢地恢复到了平常。 所以当宁兰楚陷入逆境的时候,他又来了。 宁珈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为了楚儿而死,才是他的宿命。 宁兰楚跑出了肮脏的牢房,跑出了漆黑的夜晚,在东方日出的时候,跑到了破败的院子门前。 她跑不动了,可是她站在高处可以看到远处如同密集蚂蚁一般移动的那些黑影,是官兵。 宁兰楚靠着身后的树,面如死灰。 为什么呢……哥哥不是说他有办法吗? 她是不小心烧伤了一些人的房屋,可那也是那些人想害她在先的啊…… 破落的尼姑庵里有个老尼姑在扫地,一边扫,一边瞥了她一眼道:“姑娘可要落发,解脱这三千烦恼?” 宁兰楚摇头,她流着泪喃喃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欺负人呢,如果一个人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她就会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她的话没头没尾,可老尼姑却又颇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老尼姑摇头,“错了,一些人一生在度过重重逆境时,他们始终天真,始终善良,那才是德行。” “有些人生来便命好,哪怕陷入重重逆境,她也并未真正地经受逆境的考验,她害死无数人命,也同样可以获得好运加持,否极泰来,她自然可以善良,可以天真……” “可这样的人一旦失去这样的好运,她便立马放弃了她的善良天真,施主觉得,这样的人,还是善吗?” 世人无数,几乎无人可以安逸平稳度过一生,而他们大多数都可以持善而生,而失去运气仅受了一次挫折便立马弃善行恶,连寻常人都不如,如何称善,又如何能说命运欺人? 官兵追了上来,用重重枷锁将宁兰楚套住。 宁兰楚却仍旧不服地朝那老尼姑辩驳,“那么好运眷顾了这个人开头,为什么不眷顾这个人结尾呢?” 老尼姑这次没有回答她,而是低垂下了眼眸,继续扫地。 好运是馈赠,她得到了,别人就会失去,而她的好运,自然也需要身边的人源源不断地供给。 她占据着别人的气运仍不知足,可见迷瘴入眼,早已看不清自我。 宁崖为了这些连轴转了数日,可宁兰楚和宁珈的事情已是无力挽回。 看在卫国公府立功的前提下,投靠谋逆之人的宁兰楚按罪流放去崖州,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恕,而宁珈打晕狱卒将她放走却要受足三五年的牢狱之灾。 因为牵涉谋逆,所以总是习惯性为卫国公府着想的宁崖,最终也只能略一打点,无法再逾越更多。 宁崖虽将功补过,最终却也将继承爵位的资格让给了二公子宁瑕。 “我知道你其实你并不脸盲,你只是为了奉承我这个哥哥罢了。” 宁瑕诧异,“大哥……” 宁崖自幼在严苛的教育下染上了口疾,按理说,一个残疾之人,不应作为继承人培养。 而作为第二顺位之人,为了不让大哥压力更大,宁瑕同样选择了装作有病,装作分不清别人的脸。 “你一直都投靠朝廷,支持新君,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你是对的。” “以你之能,你必定可以带族人在京中立足,此番我险些酿成大错,导致家族倾覆,所以我不会再继续掌权……” 宁崖徐徐说道:“且我自幼结巴,是因为无法承担这世子之责,家里人也看出了这点,所以才迟迟不令我继袭。” 那时候,仅仅是沅沅奇怪的歌,奇怪的举止,给他在那个废弃无人的院落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片刻轻松。 当他在这种滑稽的氛围下唱着少女嘴里奇怪的歌时,他也慢慢明白了自己潜意识里一直以来是在逃避,而不是真的结巴。 所以在这种可笑的氛围下,他的口疾在他想通之后就顺势好了。 看似和少女的治愈有关,但其实,他只是享受了她带来短暂的轻松光景。 昔日他想留住她,也是更想留住那样的快乐。 可惜他与她羁绊始终难以加深,总是在不断的错过…… 如今大局已定,他也豁然决定离开这个让他无法卸下压力的地方。 宁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知他意已决,再不会改,终于不再退让。 …… 晚上沅沅和舒满澹、江氏还有舒会意一起吃饭,厅门关上,一屋子都是饭菜温暖的气息。 沅沅只是走了个神,碗里的菜就不小心堆成了小山。 她恍惚着抬头看到舒会意一脸高兴还在往自己碗里堆菜,“妹妹多吃一点,看你那么瘦,到时候风一吹就跑了。” 话音落下,舒满澹一个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瞎了你的狗眼,菜都快没过你妹妹头顶了。” 沅沅:倒也没有没过头顶那么夸张,这明明是便宜爸爸想找借口打人…… “我就觉得妹妹还饿,不信你问妹妹!” 舒会意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 第203页 为了家和万事兴,沅沅打圆场道:“没错,我还饿……” “嗝——” 说完她打了个饱嗝。 舒会意:“……” 沅沅内心想要流泪,这都叫什么事儿。 下一刻,一只青花瓷碗递到了沅沅的面前,舒满澹温声道:“吃不掉的都夹到爹爹碗里。” 沅沅默默地把小山移到了对方碗里,江氏又装了碗汤给她消食,说起今天去哪里哪里的时候,又被人堵在路上询问舒会意的婚事。 朝廷里倒了赵家、平江侯府、还有皇甫氏,昔日那些旧人也都纷纷夹起尾巴做人,舒府反而日渐水涨船高了起来。 舒会意嚷嚷着不娶,又挨了舒满澹一个后脑勺。 一家子吵吵嚷嚷的吃饭,竟然意外的温馨。 沅沅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温馨,但愈是如此,她就愈发想到了郁厘凉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孤零零的用晚膳会难过吗? 晚上沅沅洗漱过后就早早上了榻发呆。 她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心口都好似堵着什么。 她很想他,很心疼他。 可她就是忍不住生气。 他太傻了。 明明受了伤,却还要陪她一起去游船。 这种情绪让沅沅甚至有一点自责,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少年的伤,只顾着自己高兴。 沅沅阖着眼,睡梦里眉头的颦得紧紧。 她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但又感觉自己好像一缕青烟,慢慢地飘离了床榻。 那种似梦似醒的感觉很难受,沅沅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结果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是沅沅自己的家。 她仿佛在一个俯视的角度看到家里的防盗门突然被打开了,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声。 沅沅看见她妈出门的时候忘记拿钱包了,又回来拿钱包。 “这小丫头怎么还没起来……” 沅沅妈妈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就出去买菜了。 沅沅怔怔地看向自己正在睡觉的那个房间。 原来她熬夜看小说,一直都没有醒来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像雾一样的身体,用力地朝自己卧室门冲过去,想要回到自己房间。 穿透了那扇门,门后却不是沅沅的卧室,而是又重新回到了书里的世界。 她仍然是一团雾的形态,看见了地面上另一个“沅沅”的存在。 那是真正的沅沅,书里的炮灰。 任何人都看不见沅沅,炮灰沅也看不见自己。 她逛了半天,发现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原书的剧情,一切都还没有改变的时候。 就像这个世界的游魂一般,沅沅飘去了郁厘凉的身边,发现少年握住一条鱼在发呆。 沅沅想到自己之前好像还在因为他的伤和他闹别扭来着,她小声道:“喂,鱼都要死啦?” 少年眼睫微动,猛地回头。 沅沅几乎都以为他看见了自己,结果他回头看到了范湍。 画面一转,沅沅飘到了悬崖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以旁观者要把书里发生的事情再看一遍吗? 悬崖上的风那么大,少女的裙摆都飘出了地面,仿佛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 炮灰沅沅绑架了宁兰楚,她愚蠢地企图将自己的命和宁兰楚的命放在天平的两边,哭着问少年,“你,到底选谁?” 沅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听见郁厘凉道:“选你。” 炮灰沅懵了。 “你,你说什么?” 郁厘凉又继续重复了一遍,“选你。” 炮灰沅痛哭流涕地放开了宁兰楚,她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继续哭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来都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只有二皇子你……是你在我不小心把茶水洒你身上的时候,没有出声让别人来打我,而是没被烫到一般,淡定地起身离开……” 沅沅:以少年的性子,他确实会懒得计较这些事情…… “我今天也没有想活下来……” 炮灰沅朝郁厘凉磕了个头,转身要冲下悬崖的时候再一次被拽住。 郁厘凉盯着她,斩钉截铁道:“你不能死。” “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炮灰沅惊呆了。 沅沅也惊呆了。 但除此之外,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 她看着少年当上了太子,然后也发现郁厘泽根本不是少年杀的。 而是无法忍受赵贵妃几次三番的陷害手段,难看嘴脸,在赵贵妃最后一次要求郁厘泽下毒的时候,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有一个这么不堪的母亲,也不允许自己活得这么恶心,所以他自尽了。 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郁厘凉,就成了凶手。 天子气病了,很快也去世了。 郁厘凉充满了骂名,但这不影响他继续做皇帝。 命运的齿轮按照书里原本的轨迹发展。 郁厘凉被囚入行宫,比沅沅胳膊都要粗的沉重冰冷铁链分别锁住了他的四肢、脖颈。 玄黑的铁色将他消瘦的身体衬托得愈发如那玄瓦上覆落的白雪般惨白。 宁兰楚想要把纤芷送来,一直沉寂的少年才突然有了反应。 “不要。” 他抬起眸,缓缓吐出了另一个名字。 -- 第204页 是沅沅。 宁兰楚诧异,但炮灰沅还是被送了过来。 余下的几十年里,炮灰沅留在这行宫里,却没有得到郁厘凉的半分回应。 直到知道她年纪大了,快病死的时候,郁厘凉才又让人将她抬来他的面前。 老去的妇人吃力地睁开了眼,“你……为什么总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第一次的时候她也许不懂,但几十年过去了,她也不是傻子。 飘在上空的沅沅心口猛地一突。 她看着郁厘凉已经全部变白了的长发,就连面容也是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他垂眸看着躺在板子上的老妇,声音也因为太久没有与人交流,变得如同枯枝一般难听。 在对方断气之前,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是你。” 炮灰沅的尸体摆放在这里,一直到腐烂,到发臭,郁厘凉不允许旁人抬走。 他执拗地盯着对方,连眨眼几乎都很少。 直到身体上被蛆虫覆盖,行宫里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尸体给抬走了。 而坐在铁链中心的白发身影仍旧在低声呢喃,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是你……” 昼夜交替。 他坐在那里,看着天边暗淡浑浊的云影。 他并不喜欢屈辱的活着,可他一直在等。 从青丝等到华发,从壮年等到迟暮。 他受尽了病痛折磨也仍旧不愿意放弃生命,始终看着那个女子,看着她死去,腐烂。 在他确定那个爬满虫子的破碎躯体里再也不可能装进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时。 他知道,他等不到她了。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废帝终于用了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这一生。 沅沅泪流满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哭得一抽一抽,头重脚轻得厉害。 就像是灵魂真的出窍过一样。 有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柔反复地抹去那些泪珠,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才看到蹲在她榻前的少年。 夜晚冷寂清透的月光轻轻覆落在他的发顶,仿佛染上了一层白霜,与沅沅梦里的模样竟有几分重叠。 郁厘凉抿着唇角,见她醒来,低声道:“对不起。” 沅沅缓了许久,才分清了梦境和现实。 少年惹她不高兴了,也知道是自己的错,所以他让太医给自己处理过伤口之后,又忍不住半夜偷偷翻墙摸进了她的房间,想要在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向她道歉。 可他没想到她在梦里哭的那么伤心,天还没亮,就已经提前醒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了。” 郁厘凉听到这话,并没有当她是在胡言乱语,而是试探地抚摸了她的头发,轻轻道:“我会去找你。” “你被锁住了,离不开,也走不掉。” 少年眸中沉淀着宁静,语气亦是没有一丝的犹豫,“那我就在原地等你,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沅沅:“你是傻子。” 郁厘凉不高兴地小声反驳,“我不是。” 沅沅:“但我就喜欢傻子……” 郁厘凉:“……” 沅沅让他上了榻侧躺下来,也庆幸刚才只是场梦。 郁厘凉:“等我养好伤后,我们就成亲。” 他又强调了一句,“这次,不骗你。” 沅沅被那个梦弄得心都稀碎,哪里还会生他的气。 她蹭了蹭他的怀,点头答应了他。 他们不要再分开了,他再骗她,她可以罚他,但不可以再丢下他了。 沅沅想和少年成亲,这次就不是普通人的成亲方式了。 他娶她,就要直接册立她为皇后。 这样一来,流程更多,更繁,更杂。 所以选定了最最最快的日期之后,宫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中途沅沅也溜进宫去,偷偷和新君陛下继续私下里约约小会。 直到这天,她遇到了前来宫中与新君辞别的宁崖。 他将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宁瑕,自己就要离开这里。 “我去了别的地方以后,也许还会遇到和你一样的女子……” 沅沅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别……” 替身的苦,只有替身懂。 沅沅:“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说完,她感觉自己跟他讲这些东西好像是个傻叉。 “总之,祝好。” 宁崖扫了她一眼,“我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你一点都不像楚儿。” 宁崖离开前又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对沅沅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长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样子了吗?” 沅沅听到他这话,都有些懵。 她没发现啊? 难道是女大十八变? 沅沅迷惑地随手掏出了巴掌大的袖镜在阳光底下朝自己脸上照了照。 她发现……还是那么的熟悉,完全都不陌生。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沅沅再细看一眼……袖镜吧嗒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抽了口冷气。 因为刚才镜子里的那张脸,竟然越长越像沅沅自己了…… 虽然说,她还在女大十八变的范围之内,变化范围也很循序渐进,没有夸张程度到换了张脸。 -- 第205页 但,也没道理越变越像她自己本人吧…… 这里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可以留存人影像的东西,大家记人脸几乎全靠记忆。 沅沅离开卫国公府许久,大家会觉得她陌生,是因为太久没见,觉得有变化是正常的。 舒府的人没发现,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以前的她。 但她一直和郁厘凉在一起,难道少年竟然也一点都没有发现? 第64章 正文完结幻灭,婚后塌房子事件!(4…… 沅沅回到了大殿内,心不在焉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少年。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郁厘凉将脑袋从扎堆的奏折里抬起来,瞥了她一眼,缓缓回答,“女大十八变?” 沅沅:“可我都不像宁兰楚了……” 要知道,作为炮灰的存在,她的价值就是长得像宁兰楚…… 郁厘凉:“不像。” “什么?” “你本来就长这个样子。” 新君陛下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一本正经地给出认真的评价,“很好看。” 沅沅忍不住有点小害羞。 他是在夸她本体也很好看吗? 但她还是觉得奇怪…… “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沅沅觉得自己明明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可少年身边向来连伺候的人的户口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 唯独她,他却一点都不怀疑,也不质问。 郁厘凉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自然也记得最初的时候,范湍调查沅沅身世的结果。 她贪婪,无耻,爱慕虚荣,水性杨花……是一个别人眼中不折不扣的荡/妇。 可她的小贪婪小无耻和范湍说的却一点都不一样,让他都很是喜欢。 郁厘凉一边思考着,一边投喂了少女一块藏在袖子里的桂花糕。 沅沅吃完后后知后觉地掐了掐自己不知不觉生出了小肉肉的腰,后悔地闭上了嘴巴。 她发现少年投喂东西的时候总是这么让人防不胜防…… 好在少年接下来便告诉了她另一件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事实上,他在上一次中了箭之后,昏迷过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郁厘凉做了个一个很长的梦。 而梦里梦见的一切,和他切身体会的现实既是重叠,却又不太一样。 所有人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只有少女是不一样的。 他发现梦里的“沅沅”才完全符合范湍口中的那个女子。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沅沅”有一天发生变化。 可每一件事情都在照常发生,变得就像少女曾经提示过的那般结局。 只有少女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改变。 直到岁月更迭,他发现“沅沅”始终都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五官,没有任何改变的时候,他终于隐晦地发现了什么。 他等的是一个灵魂的到来。 也许是一个妖怪,也许是一个邪祟…… 但他却始终没有等到。 直到梦结束的时候,梦里的人也始终都不是她。 所以少年醒来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来,也不仅仅是想要在生辰当天见到沅沅…… 沅沅听完他的话后,瞬间就明白了。 她以为……那场梦真的就只是一场梦。 她想到梦里的他身上难以言说的孤寂与伤心…… 沅沅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少年也握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婚当天,帝后的婚礼举办得十分隆重。 沅沅原本那么小的身板,扣上了一个超级华丽流苏超长的凤凰头冠,身上一件拉风的凤袍上镶满了珍珠碧玺宝石孔雀羽。 她发誓,就算是随随便便找个村姑套上这么一套行头,然后把小脸刷白,绷着嘴角不笑,对方都能给这霸气侧漏的行头撑出母仪天下的威武气场。 可以说,除了累,几乎没有缺点。 所以到了晚上,沅沅终于可以卸下这些玩意儿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 太累了,太累了。 她累得被人在水里涮洗了一顿,捞上来就睡着了。 一直到半夜醒来的时候,那对喜烛仍然彻夜燃烧,室内明亮。 沅沅揉着眼睛看到同样洗漱过的新君陛下正蹲在她的陪嫁箱子前。 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不过来表演一个饿虎扑羊?反而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直到他从箱底翻出了一条裤衩。 是那条沅沅送给他的裤衩,又因为他当围脖就生气收回的东西。 “送我的,就是我的。” 郁厘凉见她察觉到了,一面将裤衩当成宝收藏起来,一面小声解释。 沅沅:“……” 很好,和他的裤衩过去吧,今晚上,别想碰她一根手指! 当然,她这么想,但狗不是这么想的。 狗就是狗,到了饭点,说什么都要吃一顿烤全羊,又凶残又霸道。 婚后的和谐生活就很和谐。 郁厘凉顺利地解锁了书里各种同款。 在研究了更加高级的书后,少年对沅沅表示,她需要精练一下马术,因为会用上。 沅沅害羞,怀疑他是想马那啥啥吗?于是小脸通红地努力练习马术。 -- 第206页 过段时间,少年盯着她,又表示,她需要学会写出好看的书法,因为会用上。 沅沅脸热,大概是情/趣吧,毕竟技多不压身嘛,闲着也是闲着,当然也配合着去学了。 再后来,郁厘凉说,她需要学会跳火圈,以后也会用上。 沅沅:??? 大哥,他当她是表演马戏团的? 哪里有圈圈叉叉需要用到跳火圈这个技能的? 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生活没过多久,沅沅就收到了来自司马村的一封喜函。 是她的好朋友,芭蕉在千里迢迢之外送过来的。 沅沅是怎么收到的呢? 看信上的内容也是芭蕉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她现在进皇宫去当差了,特意写信花了几个铜板找了关系,指明要送给沅沅。 虽然皇后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但宫里也是忌讳与帝后重名的,对于皇后的名讳不敢传播,但也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送信的人一听说是送给皇后的,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就呈给了沅沅。 被自己来到古代后第一个好朋友邀请去吃喜酒,沅沅说什么都要去。 于是她和郁厘凉婚后的蜜月之旅就定在了司马村。 路上沅沅还要带高贵的新君陛下体验一下平民生活,让他从基层领会到百姓的生活不易。 各方位的精英护卫包括年高和范湍都需要隐藏在暗处,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许露面,也不许亲自帮忙。 皇后大于天子这个分量衡量之后,所有下属都隐藏的严严实实,一边偷懒吃瓜的同时,一边收看帝后历险记。 到了司马村后,恰好芭蕉还没回来。 据村民说,她因为要成亲了,特意和自己爹娘亲自到远房亲戚家邀请,总之很忙就对了。 好在芭蕉拜托过了邻居,如果她有个叫做沅沅的好姐妹过来了,就把他们安排在隔壁的院子里。 于是沅沅和郁厘凉就暂且在村子里落脚了。 在这村子里,泥墙草屋,地上想要看见一处平坦的都不可能。 少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明显是不适应的。 特别是在看到床上被褥的时候,确认那被褥是新的,这才暗暗松开了眉头。 早上郁厘凉走出门去没多远就发现自己踩到了柔软的鸡屎。 少年僵硬着脸,试图甩了甩靴子,发现是甩不掉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他脸色紧绷地看着地面,直到路过了几只大白鹅身边。 当他进入了大白鹅的地盘范围之内,霸道的大白鹅二话不说就张大翅膀朝他冲了过来,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腿。 少年垂眸,看着这头嚣张的大白鹅,眼底掠过了一抹凉意。 所以当沅沅回来看到郁厘凉的时候,就发现他手里正拽着一只大白鹅的脖子拖进了院子里。 少年对沅沅道:“今晚吃这个。” 他的话音落下,沅沅接着就听见旁边邻居大婶家传来一声惨叫哀嚎:“谁偷了俺家的大白鹅!” 沅沅:“……” 沅沅去隔壁给了钱之后,婶子顿时眉开眼笑地原谅了她,甚至欢迎少年心情好的时候再继续来偷。 沅沅回去之后,问郁厘凉:“你会烧吗?” 为了体验淳朴的百姓生活,他们拒绝了来自下属的一切帮助。 郁厘凉:“不难。” 沅沅顿时开始流口水,然后就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袖子,精致优雅地捧起水往大白鹅身上浇,又拿起小刷子给它刷洗羽毛。 就差给大白鹅来套高级的鹅体大保健了。 沅沅:“你干嘛?” 郁厘凉皱眉,“太脏了,洗洗。” 沅沅:“不是应该用开水烫吗……” “你……其实不会对吧?” 沅沅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疑。 少年顿时沉默了下来。 骤然被揭穿之后,他生气地掐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鹅都快翻白眼了。 郁厘凉沉着脸道:“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没想到他这么没用,离开了皇帝的身份之后,难道连自己的妻子都养不活了? 少年满身阴沉地走进了丛林里。 沅沅和大白鹅大眼瞪小眼,有点不知所措。 在天黑之前,少年才浑身是泥捧了一堆野生大萝卜回来。 他闷闷不乐道:“今晚上先吃这个可以吗?” “其他的……我明天再想办法。” 沅沅:“……” 她不吃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她是瞧不起他? 沅沅含泪吃了两大根。 她说吃饱了,少年却失落道:“你根本没吃饱……” 明明是在敷衍他吧……她显然并没有答到他认为的“饱了”的合格线。 他很心机地摊开手掌,无形中暴露了被石头划破了的小口子。 沅沅心口一软,继续含泪吃了两大根。 结果到了夜里就发生了一个极其严峻的事情。 沅沅快要睡着的时候发现她萝卜吃太多了之后,想……放屁。 而且屁在关头,她想假装上厕所都不行。 虽然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要不得,但毕竟是新婚燕尔,她觉得还是该再保持一段时间的。 所以沅沅艰难地扭过脑袋去,看向身侧睡得十分香甜十分无害的少年。 -- 第207页 她极其小声地问:“你……睡了吗?” 少年“嗯”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朝她看去。 沅沅:“……” 嗯你个大头鬼! “我……我想……” 少年纯洁的黑眸盯着她。 但他越是盯着她,她就越说不出口。 她“哈哈”笑了一声,“今天晚上好多蚊子啊。” 郁厘凉略有些迷惑道:“冬天没有蚊子……” 沅沅:“有啊。” 然后她“啪”地拍了个巴掌之后,被窝里传来了一个屁的声音。 沅沅:“………………” 所以,当一个人想放屁的时候,拍巴掌和放屁果然是不能同时进行的吗? 沅沅麻木地盯着房梁,感觉一种体面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通过灵魂出窍的方式缓缓离开。 郁厘凉发现她好像有些不高兴。 是因为他的话太少了吗? 他想了想,轻轻地提醒她道:“你刚才,放屁了……” “闭嘴!” 沅沅发誓,就算饿死,也再也不要吃他的东西了! 芭蕉终于从远房亲戚家回来了,看到沅沅她兴奋坏了,没想到留给沅沅的小院子竟然真的会用到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芭蕉告诉沅沅,她最后在阿牛哥和大牛哥中间谁也没选,她选择了狗剩。 因为见到狗剩的那一天,芭蕉就被他傲人的屁咕给深深地吸引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有男人的屁咕可以这么挺,这么翘,完美得简直惹人犯罪。 而且狗剩还恰好是司马村村长的儿子,最重要的是,狗剩并没有继承村子的堕落念头。 他更喜欢打猎,经常会猎一些小兔子和可可爱爱的小动物送给芭蕉,还问她稀罕不稀罕? 芭蕉说稀罕,下次还吃。 然后狗剩就伤心了。 因为他没想到芭蕉是个这么没有爱心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吃兔兔? 于是他就和芭蕉展开了一段虐恋情深。 最终,在芭蕉哭红了眼睛给吃掉的小动物们立了十几个墓碑后,他才原谅了她。 他一把把她按在墓碑前,霸道地表示,女人,如果换成是别人的话,他一定不会原谅,但如果是她,他也只好接受她这个恶毒的女人了。 芭蕉当时就感觉到这个男人好特别,决定就嫁给他了。 沅沅听完,表情是这样的:==。 女人,你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在描述完自己的爱情故事之后,芭蕉才注意到沅沅身后一直有个沉默的少年。 她忍不住问对方是谁? 沅沅并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告诉对方道:“他是我男人。” 芭蕉诧异,“他也在宫里做事吗?” 接着旁边的七大姑八大婆掩唇,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道:“不会吧,他竟然是太监……” 少年原本只打算默默做一个老实的背景板。 但在听到她们这话的时候眼睫忍不住一颤。 他有点不高兴,显然并不喜欢太监这个身份,会影响到男人的自尊心。 于是少年破天荒地在一群村妇面前主动高调地介绍自己,“我,是太监的主子。” 话音落下,所有村民顿时哗然。 天哪…… 沅沅猛地回头扫了少年一眼,掌心也渐渐生出了紧张的汗。 糟糕,好像要暴露了。 然后她就听见村民们继续窃窃私语,“他竟然是太监总管?这也太厉害了吧?” 沅沅:“……” 郁厘凉:“……” 芭蕉:“哇,好厉害!” “沅沅,以后有人敢欺负我,我就写信给你们,以后我也是宫里有人的人了!” 这句随随便便的玩笑话,大家起初都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在很久很久以后,芭蕉所在的县城里来了个大官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甚至还自封土皇帝,就在民不聊生哭天怨地的时候,就是芭蕉这个柔弱的女人站出来,大声告诉对方,她在宫里有人,被对方无情嘲笑之后,芭蕉刷刷刷写了副简笔画送去了京城。 很快,这个贪官连带着他在京城背后的庞大势力一起下线了,打那之后,芭蕉所在的村子里,连混混都不敢随便摸人家妇女的屁咕了,都知道她宫里有人,愣是让她混成了连县太爷见到她都要客客气气的姑奶奶。 好在芭蕉并不骄傲,她更加努力地教育自己儿子,告诉对方考不上科举没关系,学他小姨夫以后进宫去当太监也一样很有前途,他小姨夫还是太监总管呢,如果儿子去做太监,怎么也会受到几分照应吧? 她儿子一听冷汗直冒,顿时夹紧双腿奋发读书,最终也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没被剁掉……不是,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翰林院里的一个文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当然,芭蕉这传奇的一生暂且按下不表,眼下她还只是个单纯憧憬着狗剩翘臀的小姑娘罢了。 送走七大姑八大姨之后,芭蕉到了沅沅的屋子里又私下里和她聊天,问她:“宫里的待遇还好吗?” 沅沅点头,她都坐上了皇后的宝位,哪里还好意思说不好呢。 芭蕉叹了口气,“那你当初抛下大根哥还是对的。” 然后沅沅背后的少年冷不丁地竖起了耳朵。 -- 第208页 “你知道吗?大根哥有八块腹肌呢。” 芭蕉比了一下位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而且人家现在就在镇子上杀猪,可有前途了。 芭蕉:“不过就算你当初跟了大根哥其实也不错,他会杀猪又赚钱……” 沅沅尬笑,岔开了这个话题。 等芭蕉走了之后,沅沅就看见郁厘凉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低声道:“我也有八块。” 沅沅:“哈哈,别听芭蕉胡说……” 然后少年的脸色却更冷了。 晚上沅沅答应了芭蕉,去和芭蕉睡了。 被丢下来独守空闺的少年心中却在想,以前大根会养马,他也会,但现在大根会杀猪,他却不会…… 郁厘凉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默默走到了两个少女的窗外,听见芭蕉说:“杀猪的男人是最帅的!” 沅沅八卦得不行,“啊,真的吗?” 听芭蕉的形容,杀猪大根竟然跟现代的偶像都差不多了…… 芭蕉,“明天带你去看看,我跟你讲,镇上的小姑娘全部都被他给迷住了!” 然后少年就听见自己的小娇妻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芭蕉也发出了“嘿嘿嘿”地笑声。 两个人的笑声听上去有点猥琐,当然这种属于美少女的猥琐一般是不会暴露在另一半面前的。 第二天,沅沅就和郁厘凉商量,自己陪芭蕉出去买点东西。 郁厘凉说“好”。 在少女离开之后,范湍率先出现在了屋子里,带着郁厘凉先一步偷偷地找到了真正的大根。 郁厘凉看见那个男人在卖力剁肉,旁边一群小妇女在面红耳赤地围观。 少年抿紧唇角,看着男人打着赤膊带着围裙杀猪的模样,心口酸海狂翻。 原来,她一直都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这厢芭蕉带着沅沅逛遍了大街小巷,两个人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终于要路过了杀猪的摊位。 沅沅看见前面那么多小姑娘老大妈围着,心想这也太厉害了吧,没想到她前未婚夫竟然混成了风云人物。 芭蕉反而还一头雾水,问旁边一个小姑娘,“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害羞道:“有个杀猪哥好、好好看呀……” 好奇心让沅沅挤进了大型偶像现场一般的人群里。 率先入目的是一把精光锃亮的大砍刀。 英俊的大砍刀下,猪肉的肉/渣犹如红色的花瓣四处飞舞,让主人公仿佛梦幻漫画里自带背景的登场人物。 在一片浪漫飞舞的碎肉中,亮、白、快、准、狠的大砍刀再一次重重地落在了厚重砧板上,将一块大骨肉剁成了两半,生生展现出了狂野碰撞与力量的美感。 那肌肉微微膨起的臂膀,精壮窄瘦的八块腹肌,呈现倒三角形的身材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身体在一块杀猪围裙后若隐若现。 一滴汗珠从额角坠落,滑到了腰上,又路过那壁垒分明的腹肌,最终没入裤腰。 小媳妇们嗑了鸡血般捧脸发出尖叫。 只有沅沅:……呼吸抽搐。 身后好不容易挤上来的芭蕉连忙一把扶住了她,“沅沅,你怎么了?” 沅沅虚弱地翕动唇瓣:“别人说房子塌了,我刚开始还兴奋地跑过去,结果一看,原来是我自己家的房子……” 芭蕉顿时紧张道:“什么,你家房子塌了!” “要不要紧,有没有人被砸伤?!” “你说话啊,沅沅!” 少女被旁边的人摇晃得风中凌乱。 一直以来表面大度、假装不在意也不关心少女前未婚夫的郁厘凉显然并没有看到人群里快要阙过去的沅沅。 但他觉得,杀猪根本就不难。 他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角落里被绑成粽子泪流满面的糙汉,心想他赢了。 以后大根这个名字也是他的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