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恋》 第1页 [现代情感] 《吃恋》作者:朵滢然【完结+番外】 文案 简若愚想找份薪水不菲的工作,攒够钱开间餐厅当老板。 明星助理?听上去不错,尤其是做顿宵夜就能应付差事的那种~~ 然而某天,她提出辞职,理由是不愿身兼数职累成狗,还时不时被当作明星绯~闻~女友。 国民弟弟言至澄微笑,“以后你做我老婆,就不怕娱记乱写了!” 一句话简介:吃货助理与吃货歌星的故事。 本文又名——《爱笑的女孩,食量不会太差》、《忠犬明星男友饲喂教程》、《有没有那么一首歌,能让你想起我……做的菜?》。 萌萌哒提示: 1、1V1,HE。 2、爱情为主,美食为辅,娱乐圈背景,姐弟恋,温馨向。 3、本文晋江独家发表,谢绝任何网站任何形式的转载。盗文者自重。 4、人物、地点和事件纯属虚构。 5、求收、花、评,什么都求(真诚脸)~~ 6、有事会在公告栏注明。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若愚,言至澄 ┃ 配角: ┃ 其它:爱情,美食,小鲜肉 第1章 柠檬(1) “洛女士,你的厨艺怎么样?”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突然发问。 “唔?”简若愚微怔,但随即反应过来,“把食物做熟了没问题……等一下,简历上这个人不是我,我拿了她的手提包……” 扮沧桑感的年轻男人以为她想要临阵退缩,不屑地笑笑:“你懂不懂什么叫既来之则安之?假如投了简历又实在不够胆,可以离开。” 刺耳的话,对于简若愚,无法起到激将法的作用。她抿抿嘴唇,说:“先生,参加你们公司面试的另有其人。说来话长,我们拿错了彼此的手提袋,我自己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才来这里找她,或者说等她。希望她发现包里的东西不对,能主动联系我。这份简历上没贴照片,否则我何苦跟您解释……” 男人冷了脸,不耐烦地说:“要走要留随你便,不走就等着叫序号吧。”说完转身进了1202室。 简若愚后退两步,背抵住墙壁。 由于赶路的时候过度焦急,再加上低血糖,她头晕的感觉越发加重了,耳畔嗡嗡作响,视线模糊。对面摆放的大幅易拉宝上年轻明星的脸,看得不很真切。宣传语倒是醒目,“焮氧乐队”四个字做了浮夸的渐变层叠效果,“实力派偶像组合横空出世,国民弟弟带来酷炫视听体验”……下面罗列了三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她无心再看,微微阖上双目。 两个小时前在快餐店发生的事,细节已有些模糊,但能够确定的,是她不能离开这里。除了守株待兔,再也没有找回自己物品的其它良策。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在寝室熄灯前给手机充饱了电,可是她呼叫了不下五十次,回应都是那个录音女声“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q市如此繁华,难道还有移动通信网络覆盖不到的区域?除非是——地铁。但即使是距离最长的九号线,一小时零十分钟也能从□□坐到终点了。 问题是,那个糊涂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姑娘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 “两根无铝油条,中杯无糖五谷豆浆,芹菜腐竹不加蒜蓉,一枚白水煮蛋。”服务生大声重复一遍简若愚点餐的内容,追问道:“您需要打包吗?” “不,我就在这儿吃。” “一共28元,这是餐牌,待会儿餐好了会叫号,请您到取餐处自取。” “好的。” 简若愚接过找零,转身去坐惯了的那张桌台,背后传来一个喃喃自语的声音:“不知道他家的油条是不是真得没放明矾?” 看来对方和自己一样,不仅在意食物口感而且关心食品安全。简若愚走出几步,回头望了望,那是个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子。 她很想告诉这位年纪相仿的陌生人,市面上还没发明出真正无铝的油条,这是她课余时间考取营养师职业资格时培训讲师告诉学员们的大实话,更是实验室对市场热销的数十种油条进行分析后的强力佐证。 同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关注食品安全问题,但面对美味佳肴,摆在第一位的仍是大快朵颐。 靠着窗边发了会儿呆,简若愚回过神,将求职简历从头至尾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通篇完美无瑕才安心。刚把简历装回手袋,就听到叫号的声音——“56号的餐好了!”她抬头应了一声,起身去取餐。 昨夜好眠,今天难得的起个大早,神清气爽地来到离学校不远的嘉木拍卖行,简若愚欣喜地发现原来享誉海外的中式快餐连锁也在q市开店了。作为资深美食爱好者,她当然不能错过任何一次尝试新口味的机会。 嘉木拍卖行这份工作是学姐引荐的,虽然行政秘书一职对于学了四年金融的简若愚来说大材小用,但学姐以人品担保这家拍卖行非常靠谱,只要工作能力强,随时可以做回本行。 临近毕业,父亲已经打了无数通电话催简若愚回家,家族企业早已为她安排好了职位,直接做资产管理部经理。 她当然是不会听父亲安排的。 四年前填高考志愿,她特意选择了离家很远的q市,并顺利被该市最棒的学府录取——这座北方名城,即使选择目前最快的交通工具飞机,也要飞行近六个小时才能回到她的老家。 -- 第2页 父亲非常恼火,一怒之下当着家族长辈们的面,发誓不再给女儿提供任何费用。简若愚丝毫不惧断钱断粮的危机,却彻底地身心放松了。她早就想摆脱父亲的掌控,从母亲去世那天起,她的脑海里无时无刻都回响着两个字——离开。 拿上录取通知书,背着简单的行囊,简若愚用不多的积蓄买了火车硬座票,准备穿越大半个中国,实现她的自由梦。临行前,高中同班的好朋友凑份子给她买了羽绒服和毛衣毛裤,同时千叮咛万嘱咐,有难处及时联系,她们会帮她解决。简若愚一一谢过,开学两个月后,她把衣服的钱连本带息充值到了几个朋友的手机上。 幸而当时选择金融学专业,学会了理财,否则简若愚交完学费必定在生活上捉襟见肘。 大学四年,她不必像其他系的同学打几份家教或推销的兼职,只在每天放学后去知名连锁咖啡店做三小时的晚班,以及将积蓄有计划地购买短期理财产品,就足够大学里的各项开支。 轻松而充实地度过大学生活,面临求职这道坎,成绩优异的简若愚却懵了。 人才市场里,她递交的百份简历只有寥寥几家有回应,但面试过后再无下文。满眼尽是要求必须有工作经验的招聘启事,应届毕业生的求职形势一片惨淡。现实是很多企业不愿录用女生,她的双学历和各种资格证书,并不能为自己赢得更多有利的机会。 幸好有位关系不错的学姐雪中送炭,推荐简若愚去熟人公司面试。金融专业与古玩字画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终究隔行如隔山,她抱着百分之二百的热忱,希望能够顺利通过面试,早日入职。 - 虔诚地对着食物念叨了一番,简若愚离开座位去洗手。照照盥洗间的镜子,衣着得体,妆容自然,她紧张的心情稍有放松。加油,你一定会成功! 转回到座位,她有些恍惚——刚才我不是选了靠窗第三张台子吗?怎么餐盘和手袋都摆在第五张台子上?神游之时,清洁阿姨已经擦净了第三张台子。 简若愚深深吸气,食物是自己点的,手袋也是自己的经典黑色ol款,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我不紧张”是精神胜利法的假象?连座位都记错了,待会儿面试该不会语无伦次吧? 重又坐下,豆浆的香味仿佛在提醒她,饱餐一顿才能信心满满。抬腕看表,离十点还有两个半小时,刨去从快餐店走到嘉木拍卖行的五分钟,这些时间足够简若愚细嚼慢咽整理思绪。 望着落地窗外匆匆赶路的行人,她庆幸今天还能有充裕的时间享受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不久后,她就要像他们一样,每天早起,把吃饭的时间花在上班途中,此生最大的爱好将被现实生活压制,变成压缩饼干那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朋友们偶尔调侃,说我们小鱼如果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会精神崩溃——看似夸大其词的比方,实则准确无误。 拥有过幸福童年的简若愚,总是回忆起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但母亲惯着她的胃口,变换花样做出天南海北各地的美食,满足她对食物本身的兴趣。而长大后她对烹调方法的熟练掌握,也是母亲悉心培养的结果。 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小鱼只有学会做饭,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 低了头,两颗泪珠落进了豆浆杯里。简若愚擦擦眼角,自嘲地笑笑,傻瓜,怎么突然伤感了?先工作五六年,攒够资金我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妈妈会看到的,一定会的。 她定定神,想起要去面试的这家拍卖行介绍资料还没看完,就拿过手袋,拉开了拉链。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八成新的平板电脑。她以为看错了,赶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仍然不对劲。手机、纸手帕、记事本、化妆包,全都是别人的! 简若愚腾地站了起来,朝四周张望,那个和自己拿了同款包包穿着打扮很相似的女生已经不见踪影。她第一反应就是问快餐店的服务员和保洁阿姨,然而谁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印象。有个好心的食客提醒道:赶紧打手机联系,说不定还没走远。 她试了,手机没有关机,但是无人接听。再打过去,就是不在服务区了。 乌龙事件,简若愚以前在新闻报道里听过,不以为意而且一笑置之。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意识到笑点何在?别无他法,她只能从现有物品中找线索。钱包里没有证件,还好记事本里夹着一张打印的招聘启事,原来那个女生也是赶去面试,真是凑巧…… 第2章 柠檬(2) “19号!”“19号?”“谁是19号?!” 斜对面的会议室传出一声高似一声的追问,简若愚仍在神游,没有注意自己手里捏的卡片正是千呼万唤的号码。抱着复印资料经过的一个圆脸姑娘好心地提醒道:“嘿,该你了,姐们!” 简若愚抬头望望圆脸姑娘,又低头看看纸片,醒过神来:“谢谢。不过他们要面试的那个人不是我……” 话未讲完,络腮胡男人已经杀到面前,语气倒是比刚才和缓:“既然没走,就进来聊一聊。不管你是谁,多个工作机会,总不是坏事。” “我不知道是什么职位,毫无准备……” “啰嗦什么?进去见了面试官再说——”络腮胡男人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前面那些个都不满意,你权当救场如救火,滥竽充数一回吧!” -- 第3页 简若愚忍俊不禁,悄想我像南郭先生吗?这一笑,原本愁云密布的眉眼,豁然开朗。她随络腮胡子男人走进会议室。 房间里的装潢,与她曾面试过的其他公司别无二致,黑胡桃木质长桌,同色系的数十把座椅环绕放置,角落摆放着大型绿植的盆栽。惟一令她感到新奇的,是面前的电磁炉和锅铲,以及装有食材和调味料的万向轮四层餐车。 “我想你一定非常耳背。”逆光而坐的面试官开口了,清冽的嗓音透着些微沙哑,很有特点,“单凭这点我就可以取消你的面试资格。” 简若愚对挖苦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地笑笑:“我的确不是你们要见的人。” “是么?”面试官很不客气,“那你没必要浪费时间。” “有道理,我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简若愚转身要走,络腮胡男人挡住她的去路,主动圆场,“咳咳,这样啊,我来讲一下面试题的具体要求。请用现有的材料做出三道以上的饭菜,限时二十分钟。你有五分钟做准备,定时器我已经设置好了。” 做菜? 简若愚有点懵——尽管她迷糊,但也能看到铭牌上写着这是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与餐饮行业并无交集。 再看看已经洗净切好的青椒、番茄、胡萝卜、午餐火腿,还有凉米饭和两枚生鸡蛋,用这些东西做三道以上的饭菜,而且限时,专业厨师也会傻眼吧?好在那些节衣缩食的艰难时光,把她历练成了食堂特价菜也能吃出大餐感觉的顶级美食家,这有什么难的? 那位倨傲的面试官突然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背对门口而立。 简若愚要强的一颗心顿时充满斗志,等着瞧,不给你露几手我今天还不走了! 拿起湿巾擦拭双手后,她戴上一次性手套,示意可以开始计时了,络腮胡男人满怀期待地摁下定时器的按钮,同时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简若愚稍作思忖,有条不紊地将每道菜的食材归类装盘,准备好所需的调料,就启动了电磁炉的电源。热锅凉油,放花椒粒和葱姜蒜爆香,再加入青椒、胡萝卜和火腿,翻炒、加入盐和生抽,第一道菜炒三丁顺利完成。接下来,什锦炒饭、番茄蛋汤和凉拌时蔬的制作,更是一气呵成。 定时器刚刚转过十五分钟的刻度,会议室里已经溢满了饭菜的香气。而对于简若愚来说,头发和衣服上的油烟味让她想起母亲,觉得亲切而踏实。她深深吸气,不知怎么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面试官闷声不响地推开窗户,初夏微醺的热风将新鲜空气徐徐送进房间。他绕过宽大的桌子,推过来一瓶水。简若愚这才看清,对方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孩子,眉心有颗浅褐色的痣,眼神清澈,他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的模样,实际年龄却不好判断。 “这里没有吸油烟机,只是临时当厨房用用。”男孩子说,“给你,漱漱口会好受一点。” “谢谢,不用麻烦了。”简若愚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有接那瓶矿泉水。 男孩子脚步微顿,没有再上前。 络腮胡男人此刻嗅着鲜香的饭菜味,一副饥肠辘辘的表情,很快找好碗筷跃跃欲试了。简若愚本想等他们品尝过后再离开,谁知那个男孩子突然下了逐客令:“既然你不是投简历的那个人,现在可以走了!” 确实也没有逗留的必要。 简若愚重又拿起别人的手袋,径直走出会议室。络腮胡男人的斥责声传了出来:“太没礼貌了!!你不先试试菜就赶走人家?至少她付出了时间和劳动……” 男孩子的话音徐徐响起:“我说了不招女人,你不也当耳旁风么?上一个助理是前车之鉴。你们还想我继续被爆料个人*?” “唉,以你的苛刻标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络腮胡男人收住话头,大口喝起汤来。 “不是还有你么?”男孩子说,“刚出道那会儿,你负责我们三个,也没出过岔子。” 络腮胡男人哑然失笑:“你吃住都在公司,需要有专人照顾。而且你明年六月要高考了,和他俩不一样。寒窗苦读,不就为了千军万马独木桥那一搏嘛……难不成,你要我抛妻弃子离开家24小时贴身陪着你?得了吧,你小子打的如意算盘,痴心妄想——啊哈,这炒饭真不错,快来尝尝……” - 简若愚走到电梯间,摁了下行的按钮,眉头蹙成一团。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的手机仍然拨不通,就只能找校友帮忙,在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发寻物启事了。主意已定,她从手提袋找出别人的手机,拨出自己的号码,短暂的等待后,听筒里终于有了应答。 “喂?谁啊?”那边是一个苍老厚重的男声。 “您好,我是您用的手机的主人……” “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您是哪位?您在什么地方?我拿错了包,怎么还给您?” “你说什么?” “我和你把彼此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拿错了,您在什么地方,我赶过去……” 简若愚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偏巧对方没有耐心,匆匆挂断了。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她猛然意识到,拿错了包的人不应该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吗?电话那头的老人,又是怎么回事? -- 第4页 莫非手机半途失窃了? 不会这么点背吧……那是专为毕业求职换的新手机,用了不到一周时间。另外,钱包里现金不多,银行卡可以挂失,但是她童年时和母亲那张合照没有备份,一旦丢了就是永远的遗憾。 苦等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回学校找朋友商量对策。简若愚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电梯停在10层静止不动,望望身处的楼层号22,又望望走廊另一端的安全出口,她再低头瞅瞅脚上跟高六厘米的皮鞋,欲哭无泪。咬咬牙,她大步走向防火安全门,正要脱掉高跟鞋踏上几百级台阶的下楼之旅,身后有人喊她。 “嘿,妹妹留步——” 简若愚听得出络腮胡男人的声音,却不想因此停下脚步,她推开门刚要迈步,胳膊被拽住了。 “我越喊你越走,几个意思?”络腮胡男人松开手,绕到简若愚面前,“恐怕还得耽误你一点时间,心里再有气也听我说完好不好?” 简若愚说:“我有急事,请你让开!” 络腮胡男人面上挂不住,却强做笑颜:“妹妹,你知道吗?臭小子吃光了你做的饭菜——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明镜似的,这助理一职,非你莫属啊!” 呵呵。 简若愚脸上的表情即是她内心的想法。 络腮胡男人当然明白,强人所难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他决定采取迂回策略,双手递了名片,“请你务必考虑一下这个职位,我手机24小时开机,想通了随时call我!” - 直接回绝?简若愚有些不忍,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之前出言冒犯和之后夸赞她做菜好吃可以抵消。但她的人生时间表里没有做明星助理的计划……拿着名片,她不知如何是好。 叮—— 电梯发出提示音,适时地帮人解围。简若愚摇摇头,把名片还了回去,“告辞了!”她跑回去,几乎是跳着进了电梯,匆忙按了数字键1和关门按钮。 孰料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有人从外面伸进来一只手,硬生生地让门再次开启。 待看清来者是“面试官”,简若愚说:“我赶时间。” 男孩脸上浮现的笑意忽然冷却了:“你不认识我?”他走进电梯,模仿内墙应援海报上中间的人摆个相同的造型,“这回知道了吧!” 简若愚没心思搭理他,赶忙摁下关门键,让电梯向下运行。 “你这人,听不见我说话吗……”男孩气哄哄地环抱双臂,“还是假装听不见?!最基本的礼貌呢?” 简若愚紧握手机,生怕错过任何电话。她心无旁骛的时候,对外界干扰会自动屏蔽。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包,费尽周折也没关系。短短一分多钟,高速运行的电梯到达了一层大厅,她拔腿就走,把那个懊恼的长腿男孩抛在了身后。 第3章 柠檬(3) 挤地铁回到学校,已是午后两点。 刚踏上学生公寓门口的台阶,身后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耳熟能详,简若愚不用转身,也知道追上来的肯定是舍友张曚。 “小鱼,总算回来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简若愚微微一怔:“出……什么事了?” 张曚指着公寓相反的方向,气喘吁吁地说:“保卫科让你去一趟,带上有效证件,身份证、学生卡都行。辅导员和咱班同学联系不上你,大伙都急坏了!” “保卫科?”简若愚一头雾水,“还没到四月一号,你别唬我……” “哎,我这急脾气,你是不是丢了东西?”张曚问,“我去看过了,一眼就认出是你的黑色包包,还有手机、钱包、接吻鱼的钥匙坠。别瞎耽误工夫,赶快去认领!” 待简若愚将电话里那个苍老的嗓音与保卫科职员对上号时,她即刻明白了事情经过。拿错了手提袋的姑娘发现不对后,也许先回快餐店找她,没找到就凭着简历上的信息将她的物品悉数交到了大学保卫科。 “所有的东西都在,一样没少……” 话音未落,简若愚脚一软,靠在了张曚身上。 “又低血糖了?”张曚伸手摸摸简若愚的额头,“全是虚汗,没吃饭吧?我扶你回寝室拿零食垫垫肚子。” “嗯……”简若愚想起什么,强撑着站直身体,“那我怎么把她的包还回去?她的简历上没写住址。” 张曚气不打一处来:“鱼,亏你长了个大脑壳,脑子转转好呗?等她主动打电话过来联系你啊!” - 柠檬味蛋糕和热可可下肚,简若愚的精气神恢复了八成,思维正常运转后,她意识到得尽快联系学姐介绍的那家拍卖行,即使失去工作机会,也必须说句道歉。号码还没输入完整,学姐已风风火火地杀到寝室门口。 “小鱼,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去面试,电话也打不通?” “一言难尽。”简若愚让学姐落座,将调包奇遇尽可能详细地说给她听,末了补充道,“我想和拍卖行的人事经理解释一下,毕竟爽约是我不对。” 学姐叹口气:“这事交给我吧!”说完便到走廊里讲电话。不出三分钟,学姐折了回来,举着手机问:“小鱼,拿错你东西的人是不是姓洛?” “是的。” “嘉木的人事经理跟我说,他们的副总执意要留下那位洛小姐当秘书,你的机会飞了。”学姐沉默数秒,严肃的神情忽然绷不住了,“瞧你,脸色这么差。不过她说,有个普通文员的空缺,你感不感兴趣?可以约在周五面谈。” -- 第5页 简若愚的心像乘坐太空梭似的骤升骤降,“被你吓出一身冷汗……” 学姐笑了:“你这心理素质,该好好磨练了。怎么样?你想通了我帮你联系他们。” “我……”简若愚刚说出一个字,却看到张曚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你不是去图书馆查资料吗?” “你、容我、喘口气、慢慢说——”张曚指着窗口方向,“女生公寓大门口,有个墨镜男在等你!车是好车,衣着品味不俗,可惜他戴条金链子。” 简若愚哑然失笑:“我不认识带头大哥一类的人物。” 张曚摆摆手,迅速将全身上下的口袋摸索个遍,“喏,给你他的名片,他还嘱咐我,一定陪着你下楼好好谈一谈条件。” 谈条件?简若愚满头雾水,她看着名片上印的“青禾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瞬间明白过来,“那人是不是留着满脸胡子?” 张曚重重点头。简若愚想了想,说:“就是上午我去的那家公司,我已经当面拒绝了他们,怎么找到学校来了?” “我可不愿意成天当个跑腿的!!”张曚直截了当地建议道,“你自个儿跟他说去,多简单的事,几句话就打发走——嗨,怕啥?我陪你去!” - 事情并不像张曚讲得那么容易搞定。 “啊哈!简小姐,又见面啦——”络腮胡男人摘下墨镜,表情夸张地迎上前,“我是李焱,在公司里年纪最大,他们都叫我火哥。你做完饭走得急,落了一样东西在我们那儿,我特地给你送回来。” 简若愚的目光落在李焱的掌心,果然,是她几乎不离身的项链,上面有两个坠子,一个是妈妈的幸运石紫水晶,另一个是合金小圆牌,上面镌刻着学校系别班级和姓名,任谁捡到都不难找到失主。项链的搭扣有些老化,再加上她穿脱围裙的时候太心急,才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留给了不想再见到的人。 张曚见状,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小鱼,丢了包又丢项链,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了啊?” 李焱听不太清,却也猜得出是揶揄的玩笑话,他说:“其实我不仅仅是为了物归原主而来。” “谢谢你专程跑这一趟。” 简若愚接过项链,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今天很幸运,东西全部失而复得,忧的是李焱即将说出的一些话,她不知如何应对。 “咱都是痛快人,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李焱笑了笑,“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你不是应试者,却出现在了我们公司,而偏偏橙子他又很喜欢你做的饭菜,你要知道之前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当他的助理,他谁都看不上……” “稍等——”张曚面色凝重,“李先生,我们小鱼学了四年金融,还修了其他双学位,你想让她干伺候人的活儿?大材小用吧?” 李焱见来者不善,索性也摊开来说:“组合虽然出道不足半年,但是口碑好、潜力巨大。接下来就是各种宣传、录制综艺和商业活动,公司正是急需人才的节骨眼,绝对不会亏待你,简小姐,高层商议后一定给你不错的薪酬,不亚于你在银行或是证券公司的待遇。” 简若愚刚想开口,被张曚又抢了话:“空手套白狼的事我领教过,你们别把应届生当低智商和廉价劳动力糊弄!” “这位小姐……哦,姑娘,”李焱闪躲过了张曚飞刀般的白眼,说,“我尊重知识,更尊重像你们这样成绩优异的学生。我代表青禾诚意邀请简小姐入职,如果方便,今天就可以签订劳动合同……” 车窗缓缓放下,一个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火哥,长篇大论最没效率,直接把她拽上车,到了公司再慢慢谈!” 简若愚听了并不觉得怎样,张曚的反应比较激烈。 “什么玩意儿?光天化日强抢女学生,你当这是军阀独霸一方的时代吗?口气不小,下车咱们好好聊聊!” 车门打开,长腿男孩走下来,“这位姐姐,你用玩意儿这个词形容我,会让你大学四年受的教育蒙羞的。” 简若愚再见到这个不可一世的毒舌男孩,心里骤然添了几分堵。她想拉着张曚赶快走人,但后者显然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言……至……澄……” “对,是我。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又何苦出口成脏?” 张曚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这会儿脸颊泛红,语无伦次:“哎呀,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终于见到*……刚才你保姆车的帘子拉得严实,黑乎乎一片,我只听过你的歌,说话声音和唱歌不一样,不好分辨。啊,我没有带本子,怎么跟你要签名呢?” “*?”言至澄哭笑不得,望向简若愚,“你的朋友是学医的?张口闭口都要解剖了我似的。” 简若愚平时学业和打工占去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放松身心时也只听怀旧歌曲,对当今娱乐圈大小事均不感兴趣。张曚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眼前的少年莫非真是个巨星的苗子? “小鱼,你不能拒绝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张曚无端端冒出一句,简若愚彻底懵了:“你一分钟前才骂完他们……” “这可是焮氧乐队!他们三个成员年龄都不满十八岁,却都是坚持原创的好歌手。去年圣诞节,他们的演唱视频上传仅仅二十四小时,点击率就破了百万!这只是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还有很多,我有空跟你细说。”张曚朝李焱的方向伸出手,“劳动合同呢?我们现在就签——” -- 第6页 李焱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必须简小姐本人同意才行,你不能代签。” 三个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简若愚的身上,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不喜欢这种逼上梁山的感觉,况且我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言至澄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哈哈哈,你要清楚一件事,现在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不管你怎么想、愿不愿意当这个助理,我就是认定你了!” 张曚按捺不住满心兴奋,也来凑热闹:“真棒!冲你这句话,不枉我粉你一场。这满满的霸道总裁即视感,我同室而眠四年的密友小鱼,托付给你,我放心!” “是呵,好姐妹,你倒戈倒得太快了,”简若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我……给我三天时间,本周五,我给你们答复。” 第4章 柠檬(4) 简若愚在学姐的帮助下,获得了再一次去嘉木拍卖行面试的机会,这次约定了星期五下午三点。 学姐叮嘱:“小鱼,你千万准时到,不要犯迷糊了!” “嗯,发生天大的事我也要赶过去的。”简若愚满口应着,心底却满是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到了那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 星期五上午,毕业设计的课题小组会一直开到了十一点半,散会后简若愚还被导师留下来复印资料整理归类,全部忙完已经错过食堂午饭的时间。 导师本想请客吃饭,却接到同事的电话,径自参加饭局去了。 简若愚饥肠辘辘地回到宿舍,正瞧见张曚悠然自得地折叠擦完嘴的餐巾纸,她随口问道:“亲爱的,帮我打饭了吗?” “你不早说?”张曚从刚才那份美味的红烧五花肉里回过神,“我看你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以为你直接出发去面试了呢!” “计划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简若愚放下背包,开始翻零食箱。张曚坏笑着走过来,“这周的存货,都让我给包圆了……待会儿我就去超市采购哈——” “我说这几天晚上怎么总听见咯吱咯吱嚼薯片的声儿,还以为做梦听错了。” “嘿嘿,是我半夜在觅食,绝对不是闹耗子,你没报告给宿管科让他们来灭鼠吧?” “先饶了你这回。”简若愚说,“睡觉前你懒得刷牙也得用漱口水好好漱一漱,等毕了业都工作了,我恐怕没时间再陪你去看牙。” 张曚突然有点伤感,“小鱼,我不想毕业,我舍不得你……” 简若愚坐在床沿上,拿着仅剩三块饼干的袋子,“说得就和一辈子再也见不着面似的,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等会儿,我去小灶给你买饭去!” 不足三分钟,张曚折了回来,神采飞扬。简若愚笑道:“今天的师傅手脚麻利,这么快就能吃炒面了?”待她看清楚张曚两手空空,被吊起的胃口落了空,面色一冷,“你在逗我吗?” “跟我下楼!” 简若愚不明就里地被张曚拽着往外走,“咱们是直接去窗口吃吗?我的包没拿,寝室的门也没锁……” 到了学生公寓大厅,张曚忽然收住脚步,抬手帮简若愚整理了头发和风衣的衣领,“与君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照顾好自己,别饿着……”说着还挤了挤眼睛,像是要流眼泪。 简若愚哭笑不得,心想好朋友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当她偏过头,看见星期一下午曾停在门口的那辆白色gmc商务之星时,顿时明白过味来。不容犹豫,她赶紧挣脱了张曚的手,掉头往寝室跑。然而她取了背包再下楼时,女生公寓惟一的出口,赫然伫立着三个人,多么熟悉的阵容,接下来即是熟悉的开场白—— “简小姐,我们来听你的答复。” -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滨海大道上,车内空间很大,空调温度适宜,座椅也调整了舒适的角度,简若愚却如坐针毡。 “待会儿我们先去房产中介,然后回公司和你讨论一下合同的细节,具体工作范畴、薪资奖金和住宿问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从现在起到你毕业这段时间,我们不会给你安排太多事情,保证让你顺利完成论文……” 言至澄打断了李焱的话,“火哥,她可能晕车了。” “哦?”李焱瞅了瞅简若愚渐渐变白的脸色,吩咐司机:“老张,把空调关上,后排座两边的窗子开个缝透透气。” 初夏的风携裹着路旁淡淡蔷薇花香徐徐吹进车内,众人皆为之神清气爽。 简若愚摁亮手机屏幕,锁屏时钟提醒她,嘉木拍卖行那边的面试肯定来不及赶过去了。周围的空气是暖的,但是她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我得打一个电话!不,是打两个。” 李焱礼貌地问:“需要我们回避吗?前面的出口可以下高速。” “不用。” 简若愚拨通了学姐的手机,颇为难为情地解释一通,学姐倒是心大,没有加以责备反而鼓励道:“小鱼,不管做哪一行,我都相信你能够胜任。万事随缘吧!嘉木那边,你自己打给他们说明情况,他们会理解的。”简若愚一鼓作气给从未谋面却被两次爽约的人事经理打了电话,对方很有耐心,听她说完,很大度地送了几句客套的鼓励。 收了线,简若愚的额头和鼻尖已布满汗珠。 刚准备去翻包里的手帕纸,言至澄已递了一包未开封的过来,“开了空调你晕车,开了窗子你又热出一头汗,身体素质这么差,不锻炼不行啊!”转头望着李焱,“火哥,记得给她办*身卡。” -- 第7页 李焱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打趣道:“你不是最讨厌去健身房么?以前郑弈和陈珈他俩拖你去都拖不动。现在有了伴儿,能不能勤奋一点,把小腹的赘肉全部减掉?” “笑话?我又不是中年人,哪里来的赘肉?”言至澄的脸红了红,“有时候吃多饭胃会鼓起来而已。” “借口,你每一餐都吃得不少。”李焱转向简若愚,“简小姐,你猜不到吧,那天你做的两菜一饭一汤,我只尝了几口,其余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简若愚淡淡微笑着,“是吗?我把你们准备的材料都用上了,菜量很足。” “橙子吃饭,向来忠于自己的口味。”李焱也笑,“遇见喜欢的,即使撑到胃疼也必须吃完才肯罢休。简小姐……” “火哥,以后叫我小鱼就好。” 简若愚伸出手,和李焱握了握,后者喜笑颜开,“哎呀,小鱼,这个昵称接地气——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是个冷若冰霜的姑娘?dy姐要是见了你,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满意!” “dy姐是谁?”简若愚反问。 “公司的大股东,我们的经纪人。”言至澄说,“星期一她去b市谈合作项目,你来面试的时候没见着。” 李焱插话道:“放心,她人很好相处,不像影视剧里塑造的明星经纪人那样凶神恶煞。” “我知道了。” 简若愚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表面平静无澜,内心却不是滋味。 半小时前,李焱出示了一份加盖了公章的就业协议,她碍于那无形的压力签了名,即为同意接受助理这份工作。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屈从了别人的意愿呢?张曚虽然给她科普了三天三夜的焮氧乐队,但疲劳式的言语轰炸也没让她对这三个未来巨星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或好感。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尽早攒够钱,开一家自己的餐厅。可是,每天把时间耗费在照顾明星日常生活上,人际交往能力或许能得到提升,但美好的憧憬也将消失殆尽。 她想拒绝,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归根结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执拗心态在作祟,她不担心走上这条前途未卜的路会遇到什么高难度的挑战,而相信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勇气,如山间汩汩而出的清泉,融入了血液,从她的心底流淌遍了全身。 像极了得到鼓励的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不怕摔倒的痛,内心充满了奇怪的期待。 - 保姆车停在了q市一家知名的房产中介公司连锁店门前。 司机老张去停车,其他人走了没几步,就有两个身着统一制服的年轻人迎上来。其中一个客气地问:“是青禾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的李先生吗?” 李焱摘了墨镜,笑道:“是我。一早就约好了你们的经理,他说有几处不错的房源推荐。” “您几位里面请!” 步入店门,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等候在那里。李焱上前与其握手,然后招呼言至澄和简若愚一同进了靠右手边的办公室。 “李先生,请您过目,这四处单位,都是我根据您提出的要求筛选出来的优质房源。”中年男人说,“距离你们公司写字楼均不超过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周边有超市、医院和公园,安静又便利。” 李焱满意地点点头,“确实如你所说,都是配套齐全的小区,闹市里的低密度住宅,住户相对少,私密性好,适合我们的大明星。” 言至澄接过资料看了几眼,放回桌面,“火哥,我不懂这些,你定吧!” 简若愚翻阅着房源信息,发现每套房都是两居室。越是看到后面的信息,她的好奇心愈发加重,不由得问道:“他们三个人,两间卧室怎么住得开?有人睡客厅?还是一间主卧里面放张高低床……” “你不知道?”言至澄看看李焱,又看看简若愚,“郑弈和陈珈都是本市人,他们回自己家住。这是公司给我和你租的住处。” 第5章 柠檬(5) 一句话掷地有声,简若愚听在耳中,惊在心里,先是愕然失措,继而心头涌上怒意,简若愚几乎是夺门而出。 李焱追上来,“小鱼,别生气,这事怪我,没和你说清楚。橙子的情况特殊,他从去年秋天起在q市借读,明年要回a市参加高考,我们的初衷就是找一位负责全程陪着他的助理,生活和学习、演出和活动都要兼顾。学生处那边我们去了解过,你品学兼优,绝对是我们需要的不二人选。” 简若愚停下脚步,“你们精于算计,我甘拜下风。一个人既要做厨师、保姆、跑腿的,还要当家庭教师辅导他的功课,甚至同室而居……那天他说的话我听到了,想要面面俱到护他周全,怎么都应该选一个男助理!” 她越说越恼火,补充道:“他的家人呢,撒手掌柜吗?孩子孤身在外打拼,他们不闻不问?” 李焱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建议:“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回公司再细说行不?我们不仅要防着狗仔队,还要防一些消息灵通的私生饭。” “那些乌七八糟的都与我没关系,”简若愚伸手,“把一上车我签的协议还给我!” 两人正僵持着,言至澄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火哥,你了解合同法,解释给她听。” 李焱清清嗓子,换了副严肃的表情,说:“小鱼,你现在突然提出辞职,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和人员调配方面的不便,你不仅要付违约金,更要赔偿重新聘请助理的全部费用。” -- 第8页 简若愚怔住了,合同法她并不陌生,但刚才那份协议她看得不仔细,或许条款里有极不明显的文字陷阱。 “如果你不能履行上述要求,那我让公司的法务联系律师跟进,”李焱正色道,“法庭一般都先调解,双方调解失败就打官司。我们无所谓的,但对你来讲势必会有不良影响,如果无法顺利毕业,那你寒窗十六载所有的辛苦就付之东流了。” “招个助理能有多难?”简若愚反问,“喜欢焮氧乐队的大有人在,你们完全可以挑选一位有热忱、有耐心的,从粉丝里找……” 言至澄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棒球帽戴回头上,“那可不一样。匆匆忙忙找的人,除非付双倍工资,他们才肯来。粉丝?上一个助理就号称是我们的粉丝,结果呢?偷拍了生活私密照卖给娱乐记者不说,还把公司很多没公开的内部消息也高价卖掉——我们唱的歌、排练的舞蹈视频,早于正式发布时间被人曝光,那种滋味,尝过一次就不敢再碰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简若愚不经思索,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靠得住?” 言至澄和李焱对视,两人都释然地笑了。 “火哥,我知道我看人的眼光准没错。” 简若愚看着他俩互相递眼色的模样,愈发愤然,“嘲笑我反应迟钝、后知后觉都没问题,但是你们提出的霸王条款,我一条都不会答应,法庭见就法庭见!” 言至澄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房产中介公司门店。 李焱恳切地说:“小鱼,你这是何苦?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平时开玩笑开惯了,别放在心上。橙子的意思你也误会了,他知道你是个诚实守信的好人,否则他也不可能主动向公司提出必须和你谈妥后才担任他的助理。今天的事,错全在我,你有顾虑,不愿意和他同住,我们可以给你每月开几百元的房补,供你自己在外租房子住。” 几百元?简若愚想,即使在q市远郊区与人合租一间小卧室,每月的租金也至少超过一千元。所以说,天下怎么可能白白落下个大馅饼?唾手可得的工作机会,摆明了是个陷阱,傻呵呵地跳进来,只好自己想到办法再爬出去。 她自言自语:“世上那么多做饭好吃的人,为什么偏偏我最倒霉?” 李焱望了望端坐在落地玻璃窗里的言至澄,小声对简若愚说:“你不倒霉。相反的,我还要夸你幸运。橙子那天吃光所有的饭菜,感叹好久没吃过这么合胃口的美食。我还笑他,只不过是普通的家常菜,他却说,很像妈妈做饭的味道。” 简若愚不禁哑然失笑,“他想吃妈妈做的饭,随时可以回家吃……” “嘘——”李焱面色一变,“有很多事你不知情,我不怪你。改天有空了,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你要记住,在橙子面前,不要提起他的家人,切记!” - 谈过“不平等条约”,签了字画了押,公司派车把简若愚送回了学校。她刚迈进寝室的门,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署名“洛”的短信——你好,我是星期一在快餐店拿错你手提包的迷糊虫,这几天发生了点状况,所以才和你联系。如果方便的话,请把我的物品寄到此处,谢谢! 短信里留的是一家知名心理诊所的地址。 简若愚有个优点,今日事今日毕,从不拖沓。她火速赶到校门斜对面的快递网点,恰好是装车走货的时间。她填好单子,交了邮费,还细心地在包裹里垫了多层气泡纸。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希望包裹明天一早顺利到达那位洛小姐手中。目送着厢式货车驶出视野,她才想起,明天要去青禾接受为期两天的高强度培训,而论文的选题和参考资料的收集,也必须下周一让导师过目。 事情越是迫在眉睫,她越能有条不紊地完成。 图书馆有宽带接入,凭借书证每人每天可以免费上网一小时。简若愚午饭没顾上吃,这会儿又要提前去排上网的号,晚饭也悬了,思前想后,她决定到小卖部买速食面和卤蛋充饥。 周五的下午,很多同学下课后离校过周末去了,校园里相对清静,但小卖部里的人从来没少过。因为晚上礼堂有五元两部的电影放映,不少情侣都来采购零食。占地十多平米的小店,排队等待购物交款的长龙一直延伸到了店外的宣传栏。 简若愚排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她前面两个女生正在津津有味地聊着橱窗里当天报纸的娱乐版。 “焮氧,这名字起得挺耐人寻味。你说是吧?氧气本身不可燃烧,但其他物质燃烧缺了氧气不行。”女生甲感慨道,“他们乐队的伯乐一定是化学专业的。” “我看啊,谐音,没错,肯定是谐音。”女生乙胸有成竹地推测,“焮氧——音同信仰——他们岁数不大,却能努力做到每首歌原创,这是在向摇滚界的前辈致敬!” 女生甲忽然指着报道里的照片笑了,“没想到他们刚入选的时候才那么小!言至澄十三岁,郑弈和陈珈十二岁,成为青禾文化的练习生。牙还没换完,就开始玩摇滚了?哎呀呀,他们这一衬托,咱们老得更快了。几年过去,他们的模样跟小时候比,除了个子长高,没什么变化。” “童颜无忌嘛!颜值的颜。”女生乙说,“小孩儿都挺好,可惜粉丝总是起内讧,听说最早的团粉,现在闹分裂闹得很厉害,很多人还从粉转黑,专门扒他们的黑料。” -- 第9页 “是扒还是编?我有时候分不清了。”女生甲抬起手臂,食指点在照片里言至澄的脸上,“就拿小澄举例吧!贴吧里的黑粉发帖子,说他五岁丧父七岁丧母,后来和祖父一起生活。还说他很小就在酒吧登台唱歌,养活自己和生病的祖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样动荡不安的家庭,怎么可能培养出一个优秀懂事、才艺俱佳的孩子?我不信,还被那些黑粉集体围攻,那些骂人的话,气得我都想销号了。” “我也不信!”女生乙拿出手机,翻出微博页面,“你换头像了吗?忠实团粉的美工妹子设计了一张图,号召大家转发看到后都换成自己的头像。” “三只火鸟的造型,真好看!” “那个妹子专门写了一篇长微博,说这是荆棘鸟,还有个凄美的传说。” “搞得这么惨烈干吗?说好的大家一起支持他们走十年呢?” “不惨,你抽时间好好看看就明白了。转发,然后改头像,喏,我给你示范一次。” “在哪儿呢?微博我用得不熟练,怎么转发啊——要不你把本地图片发给我,蓝牙对传就行。” “好,你等等……” 之后她们聊什么内容,简若愚已无心再听。言至澄那一段“黑料”,她有些隐隐的触痛。李焱严肃地提醒她,不要在言至澄面前提他的家人,签完合同李焱千叮咛万嘱咐,关于家人,是一个话题的禁区。这不得不让人生疑,假如粉丝们讨论的事情属实,那么公司刻意隐瞒言至澄的出身背景,会不会有更多不方便透露的秘密? 想到这里,简若愚食欲无存,她离开结账的队伍,快步跑向图书馆。等领到号码上了机,一定分半个小时时间来查焮氧乐队的资料,尤其是言至澄,她不能对他一无所知。 第6章 柠檬(6) 培训结束,简若愚和青禾新招的保镖叶文龙一同等电梯。 “说实话,如果遇到粉丝过多场面不可控的情况,我一个人恐怕护不了他们三个。”叶文龙低声道,“这工作看似容易,实际操作起来难度不小。” 简若愚轻轻颔首:“我有同感,突发状况随时出现,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行。火哥说每次出席活动他也在,让咱们有不明白的直接问。” 叶文龙忐忑不安,“话虽如此,就怕到时根本顾不上问,只好自个儿随机应变。” “小龙,你在省队的成绩很好,因伤退役是挺可惜的。” “柔道是一对一,心理压力小。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多久才能适应这份工作。”叶文龙感慨,“毕竟不像比赛那样知道对手是谁,我心里没底。” “呀,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小龙,你先走吧——” 简若愚忽然意识到随身的保温杯不在手里,小跑着回去找。透过会议室明光可鉴的落地玻璃门,她看见言至澄双手握着她的水杯,眉头蹙成一团,对面的两个男孩正在数落他。 “好奇害死猫,万一水里下了毒,送你去医院洗胃都来不及。” “是啊,橙子,你见到吃的喝的怎么就跟饿虎扑食一样?总这么着,保不齐哪天会中招!” “你们不要吓唬他。”简若愚推门而入,“水里没毒,只是泡了两片柠檬。”她径直走到言至澄面前,摊开手,“擅自动别人的物品已经不妥了,还敢打开盖子喝,牙酸倒的滋味好受吗?” 言至澄把杯子交还到她的手上,“你们女孩就是喜欢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外行了吧?柠檬含有丰富的vc,美白抗氧化。” “感觉不到你说的好处……又酸又涩,超级难喝!” 简若愚不以为意地微笑着,“柠檬水虽然乍一喝觉得酸涩,但入口回甘,不信你再尝尝?” “不了,你就算往里面加一罐蜂蜜我也不会再碰柠檬水!”言至澄转头瞧见两个似笑非笑的好兄弟,连忙介绍,“小鱼,他们是郑弈和陈珈,乐队的键盘手和鼓手。她是公司为我招聘的新助理小鱼。” 郑弈的黑发里挑染了几绺蓝色,线条硬朗,本人比照片里更为英俊。陈珈是娃娃脸,笑起来眼眉弯成好看的弧度。他们礼貌地朝简若愚一齐鞠躬,“小鱼姐好!” “你们好。”简若愚说,“不用鞠躬,太客气啦!” 郑弈说:“橙子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馋,千万盯着他别吃坏肚子。我们以前经常陪他半夜去医院挂水,小鱼姐,现在这个重任落在你肩上了。” “对啊,小鱼姐,你可得盯紧了这个家伙。”陈珈笑道,“不过我听说你做的菜特别好吃,所以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做务必言语一声……” 言至澄眨眨眼睛,眉心那颗痣在厚刘海下时隐时现,“你们想吃什么就回家吃去,家里没得吃就到街上去买,不要跟我抢食!” 郑弈和陈珈异口同声:“凭什么小鱼姐只能做给你一个人吃?!” “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小鱼是我的助理,”言至澄像个孩子似的,气急了鼓着腮帮说,“她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扯远了。”陈珈乐不可支,“我想尝尝小鱼姐的手艺,不犯法吧?” 言至澄再次强调:“我愿意和你们分享很多东西,衣服、手机、pad、限量版光碟,想用随时拿去用。但是小鱼做的饭,不行,没你们俩的份。” -- 第10页 郑弈说:“橙子,兄弟分你一碗饭你就急赤白脸的,还能不能好好地聊天?” 不知怎么,简若愚脑海中浮现出三只馋猫围着一条鱼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抿了两下,表情也开始变得不自然。她把水杯装回包里,匆匆忙忙地道了声再见,逃也似的快速离开了。 - 谁在反复地说—— 柠檬应该是酸的,柠檬应该是涩的 不酸不涩的柠檬,要它做什么? 你曾经告诉我, 回味时柠檬是甜的。 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 开心地笑了, 那是记忆中最美的一刻, 可是转眼花儿都凋谢了。 一只手握不住风, 一颗心燃不起火, 三十六度的清水里, 一片柠檬孤单单地起起落落。 我管它是甜是苦, 我管它是酸是涩, 没有你在身边,它味道再美也是假的。 我管它是甜是苦, 我管它是酸是涩, 没有你在身边,它味道再美也是假的。 …… “打住、打住!”胡恺茵不满意地摇头,“副歌部分重复两次,要稍微有点变化才让人听得不厌烦。你们把曲子微调一下再叫我来听!” 言至澄和郑弈对视一眼,面露不悦。陈珈反应最快脾气最好,他朝胡恺茵敬了个礼:“遵命,我们会改好的,dy姐!” 胡恺茵笑笑,“刚小有名气,你们的态度就出问题——别以为我不是音乐科班出身,就听不懂其中的不和谐音符。外头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你们的笑话,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在原创作品上投入更多地灵感和热情,到时候肯定让他们哑口无言。” “我们努力做好自己的音乐,遵从本心,”言至澄说,“不是为了取悦别人。” “看看,又来!”胡恺茵的眼中瞬间愁绪丛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们在公司待的时间不短了,不论哪一年开始做练习生的,现在终于熬到头正式出道。机会呢,该珍惜就珍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些话,我不想像念经那样反复叨叨个没完!” 坐在排练教室角落的李焱开腔了,“dy姐,消消气,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火哥,你什么意思?”言至澄的犟劲上来,十头牛也拽不回去,“乐队成员都是未成年,你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 “你这小破孩……”李焱拍拍脑门,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想做和事佬很多年了,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年纪小不是错,不是任由你们数落的借口。”言至澄双手紧握着吉他,手指关节渐渐泛白,“我们把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写歌排练,如果还称不上竭尽全力,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明白你清高,不屑于别人能不能理解作品里表达的意思。”胡恺茵快要失去耐心了,却尽量克制着,“我也明白众口难调,有人喜欢你们必然有人讨厌你们。前段日子那些假料漫天飞,公关危机处理起来的耗时耗力我不想跟你们哭诉。只求你们听话懂事,把份内做好,做不到吗?旋律好听、歌词朗朗上口,就这两个要求,很过分吗?” 言至澄说:“我们已经做到了,但你从来没讲过一句肯定的话。” 李焱劝道:“臭小子,不许犟嘴!dy姐是不是为了你们好?脑子进水了么?轴得听不懂好赖话呐——” “大众和小众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群体,我们的音乐,不图被所有人喜欢。”言至澄停顿一下,继续道,“打个比方,你了解的我,只是我的某个侧面,或好或坏,不过是冰山一角,却有人会自作聪明地认为‘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德行啊!’……” 李焱越听越不对劲,匆忙打断:“还说个没完了,我看你是叛逆期延迟加超时!” “我还有别的事,不奉陪了。橙子,没有公司栽培,再有才华你也没饭吃。好自为之吧!” 胡恺茵说完,无奈地摇摇头,踩着九寸高跟的红底鞋推门走掉。李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言至澄几眼,追了出去。 言至澄气哄哄地还要说什么,被陈珈一把拉住,“橙子,你的音域到副歌稍微有些吃劲,我突然想到了,你说咱们把这首新歌降个key会不会更好听更自然?来,试试——” 郑弈反应过来,连忙配合地降调弹了一段前奏,“果然不一样!” 陈珈坐回鼓手的位置,“别犹豫了,咱们合一遍!” “好吧。”言至澄将吉他归位,“我相信,咱们写的歌,每一首都是最棒的!” 门没关严,音乐声从教室里悠然传到外面走廊。正式进入工作状态的简若愚路过,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认真地听着品味着。言至澄的嗓音,泉水般清冽,每一句尾音还带有些许的沙哑,那独特的音色仿似古代的某种乐器。郑弈的键盘弹奏、陈珈的鼓点节奏把握得都恰到好处,三个人的和声,更是将各自特点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一首歌停下来,她不觉有些恍然。 难怪张曚曾说,焮氧乐队会让人眼前一亮的。 淡淡的笑意挂上了简若愚的唇边,她望望认真练习的三个少年,那么投入的富有激情的执着模样,势必能打动越来越多的听众和观众。 这不,连从来不爱流行乐的她,都为之专注地倾听了。 -- 第11页 第7章 薄荷(1) 夏夜渐浓,露天阳台上支着一张圆桌,摆满了肥牛、青虾、冻豆腐、宽粉、鱼柳、濑尿丸和各种新鲜蔬菜,围在最中间的电火锅正咕咕地冒着泡。 言至澄转转手边的易拉罐,提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的问题。 “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叫小鱼吗?” “我出生的时候很瘦小,下巴尖尖的。医生把我擦拭干净包裹好放进我妈妈怀里,她亲了亲我的额头……”简若愚眼帘低垂,声音却十分清晰,“我妈妈说我就像一条鱼,她生怕我从她怀里滑落。我名字最后一个字是‘鱼’,上小学时候才改了。” “大智若愚,你爸妈希望你聪明但是会装傻。” 简若愚淡淡笑着说:“其实我想把名字改成原来的,但还得回户籍地办理,太麻烦……橙子,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不是足月出生的,在暖箱住了快两个月才出院。” “哦?真巧,我也是早产儿。”言至澄眼里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比预产期提前了二十八天出生。” 简若愚打趣道:“连星座都和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了。” 言至澄也笑:“星座我不大懂。不过我的预产期是那年的农历重阳节,如果真生在那一天,我的小名岂不是要叫重阳?” “肥牛熟了,趁新鲜吃口感好。”简若愚提醒道。 她当然知道他的星座是哪一个,也知道平时队友和同事常常拿这个话题调侃他,所以就此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以免他尴尬。 言至澄尝了一口鲜嫩可口的肥牛,忍不住拿起漏勺往简若愚的碗里也添了三片,“还是你擅长选择食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他吃得太急,舌头烫疼了,但还是不停口地边吃边说话,“以前在火锅店也吃的,感觉像是人工合成的,一股香精味。” “我信你的判断力,很多店现在为了降低经营成本,原料都是以次充好。”简若愚说,“今天我特地选了牛外脊部位的肉,买回来自己切片的。” 言至澄竖起大拇指,“小鱼,我以后跟定你了,吃遍天下!!” “夸张——”简若愚微笑道,“今晚是给你破戒,录完歌好好美餐一顿。下周一开始,就要全国飞,我担心你不注意饮食会长痘,所以到时候吃得清淡你可不要抱怨。” “全听你的。”言至澄笑了,带着一丝稚气,少年与青年临界点独有的明朗笑容,“咱俩约定好,明天去公司跟谁也别提火锅的事,尤其是郑弈陈珈那两个馋嘴怪。” 简若愚把烫好的生菜叶捞进碗中,“我是肯定守口如瓶的。倒是你,聊起好吃的没准就说漏嘴了……” 叮咚——叮咚叮咚—— 远远地传来门铃声。这么晚了,会是谁?言至澄与简若愚面面相觑,不紧不慢地走去开门。 拨开门镜上的遮片,言至澄看见两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他犹豫要不要开门,外面已经大声嚷起来了:“橙子,别躲了,你想假装不在家是不可能的!” 言至澄开门,极不自然地挤出笑容,“好吧,请进。” “大懒虫,我俩的母上大人吩咐,专程给你带了吃的用的。感动吧?” “除了那些,还有一打精梳棉内裤。音乐颁奖礼那次你忘带换洗衣服,我给你一条新的,对,就是那个牌子。” 郑弈和陈珈说笑着,提着两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一前一后走进来。言至澄刚想关上防盗门,胡恺茵忽然出现在视线里,“怎么?要把我拒之门外?” 言至澄笑得更不自然了,“看你说的,dy姐,从我住进来你还没登门拜访,我举双手双脚欢迎!” 胡恺茵摆摆手,“你还是本色一些好了,我不适应你故作幽默。他俩练完舞说给你送东西,我就送他们过来了。”她摘下墨镜,吸了吸鼻子,“唔,什么味儿这么香?” 阳台方向已经响起郑弈和陈珈兴奋的叫喊声:“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鱼姐,这个锅底和蘸料都是你自己配的吗?太香了——”“别抢我的虾,对,这几只都是我的,你想吃自己涮!!” 言至澄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八点半了,兄弟们,请放低音量,不要扰民。” 陈珈吐吐舌头,“收到!” 随后而至的胡恺茵显然也被美食勾起了食欲,她接过简若愚递来的碗筷,道了谢,擦掉口红,悠然自在地开始涮冬瓜片和上海青。 “先吃哪个呢?”郑弈拿着筷子迟疑着不知搛什么好,简若愚贴心地帮他用漏勺捞了几样,“吃火锅不能急,小心烫。” 言至澄看在眼中,心里有气,拿起易拉罐咕咚咚喝了几口,不小心把白t恤弄上几滴凉茶染了色,简若愚连忙腾出手,用纸巾帮他处理,“吃完饭再换吧,涂点衣领净应该能洗掉。” 陈珈笑了,“小鱼姐,橙子他吃饭常常弄脏衣服,干脆买个儿童围嘴戴上。” “你才戴围嘴,睡觉流口水,枕巾上画地图!”言至澄横了对方一句,有点旗开得胜的沾沾自喜。 陈珈还要继续抢白,看到简若愚悄悄冲他使眼色,就偃旗息鼓了。 胡恺茵将每种食材都品尝过,放下碗筷,不由得赞叹:“小鱼,怪不得李焱总跟我耳朵边念叨说你是天生的美食家,不仅爱吃,更懂得怎么吃。有没有想过经营自己的饭店?我可以入股。” -- 第12页 “有啊!”简若愚开心一笑,“等我攒够钱,就开一家餐厅……” “你说的,食不言,寝不语,”言至澄抗议了,“要求我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小鱼,可是你一次都做不到!” 胡恺茵瞥过去一眼,“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还这么不懂事?人前装乖,人后谁的话都敢打断。橙子,你不是小孩子,任性这两个字就从字典里边删除吧!” 言至澄低眉顺目地听着,也不答应,也不反驳。简若愚打圆场:“没关系的,dy姐,我们平常都是互相抢话,习惯了……” “这不是习惯就可以视而不见的问题!”胡恺茵加重了语气,“基本的礼仪课公司都给你们培训过,要严格按照老师讲的内容去为人处世。”她盯着言至澄,“还有,以后称呼小鱼加上一个姐,她比你大四岁,最起码的尊重要体现出来。” 言至澄抬起头,目光炯炯,“为什么要叫小鱼姐?生分——” 胡恺茵面露不悦,心里满满的对牛弹琴的挫败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拿外国人举例子吗?他们不管辈分尊长,连对祖父母和父母都直呼其名,那是他们没文化的表现!他们宣扬的平等,不过是自欺欺人,凡事利益是前提,哪里来的平等。” “我……”言至澄刚说一个字,衣服后襟就被简若愚紧紧拽住了。他回头看她,她正朝胡恺茵微笑,“dy姐,我在别人怎么称呼我这件事上最无所谓了。再说,女生不愿轻易提到年龄,随橙子怎么叫吧,显得我是他们的同龄人不是更好?” 郑弈反应快,接话道:“对啊,我十几年的书真是白读了,小鱼姐,以后我也叫你小鱼哈!” 陈珈从美食中回过味来,也开始起哄:“小鱼,小鱼,做饭最好吃的小鱼,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同龄人。” 言至澄唇角漾起一丝洋洋自得的笑意。胡恺茵看得真切,也不好再继续严肃下去,“看来,跟你们有代沟的人是我。” “dy姐,我们都一样,不存在沟通不了的事情。”简若愚送上一杯玫瑰花茶,“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人与人相处的前提是尊重,该遵守的礼数绝对不能蒙混过关。但是我呢,有个小小的私心——永远长不大,说白了就是保持一颗童心。认识橙子他们之前,我活得特别累,在学校上课,放学后打工,没有任何额外的时间去静静待一会儿。表面看着年轻,心却老了。” “咳咳,聊着聊着怎么就沉重了——”陈珈好不容易把塞了满嘴的食物下咽,赶忙岔开话题,“小鱼,我妈和郑弈妈妈给橙子买了东西,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他很粗心,这事只有你负责我们才放心。” 言至澄怒目而视,“怎么?怕我再把你带多一条的内裤要走?小鱼一直给你们涮菜涮肉,帮你们加蘸料,自己都没顾上吃饭!” 陈珈语塞,“我错了……” “没事,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尽量别剩菜啊。”简若愚点点头,去了客厅。 她打开购物袋,将物品逐一理清分类。苹果、葡萄和杨桃,都很新鲜,她顺手放进冰箱里。剩下的都是零食和洗漱用品了——薄荷味的口香糖,薄荷味的汽水,薄荷味的奶油夹心饼干,薄荷味的牙膏,薄荷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橙子,你这么喜欢薄荷味?如果你再穿一身绿衣服,那么就是一片薄荷叶了。” “什么?”言至澄远远地跑了过来,“我不喜欢绿色的帽子。嘿,你说……男人怎么能戴绿帽子呐??” 简若愚哭笑不得:“难怪dy姐让你保持本色,你真的太不适合说冷笑话了。不光听力差,连幽默感都是地球人不能理解的。” 第8章 薄荷(2) 活动第一站,b市。焮氧乐队参加电视台一档青少年真人秀节目的录制,这是简若愚第二次来到b市,她很想念这座城市的几款特色小吃,与言至澄商量好了下了节目就去闹市深巷的馆子品尝。 无论走到哪里,简若愚总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地的美食上。这真是应了言至澄要跟着她吃遍天下那句话。 下午五时许,三个男孩子换好服装化完妆候场。李焱和叶文龙去了洗手间,郑弈和陈珈戴着耳机听音乐闭目养神。简若愚暂代胡恺茵的职务,和节目的副导演核对各个注意事项。言至澄一刻不闲着在休息室踱步,晃得所有人眼花,引来电视台的服装师一阵调侃—— “言至澄,瞧瞧你的粉丝多热情,送花篮、送礼物、送零食和饮料,把我们后台都堆满了。” “嗯,那些姐姐很细心。”言至澄转转脖子,“她们了解我们三个的口味,每个包装都标了名字。我们也不用担心吃错别人的。” “这是什么?怎么不是我们节目赞助商的品牌?”服装师指了指言至澄围的丝巾,神色有异,“刚才我明明给了你一条,你不能围自己的私物。” 言至澄笑得像个羞涩小男生:“姐姐,你给我那条,我不小心染上咖啡渍了。” “马上开始录影了,你怎么不早说??唉……”服装师直接被他气死,接过染色的名牌丝巾,跑出去想办法清洗。言至澄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转头却恰好和简若愚目光相撞:“小鱼,这是无心之失,千万别骂我。” 她朝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还有半小时,你闯的货最好自己搞定。”其实公司上下都知道言至澄喝汤洒汤喝水洒水的毛病,但是大家还是像喜欢自己的兄弟和孩子一样喜欢他。他的狂热粉曾给他制作了一系列的卡通形象,都画龙点睛地在他衣服前襟上标出了各种不同的污渍效果。 -- 第13页 只是看到他脖子里的丝巾时,简若愚突然反应过来,这条是她的,而且是年代久远的妈妈款,母亲最喜欢的一条,她总是带在身边……一时间,她脊背上顿时冷汗直冒。 简若愚有着凉夜咳的毛病,而b市昼夜温差大,即使夏天白天最高气温能达到35度,入夜后会跌至20度以下。所以,出门前她特意在行李里加上了长袖衫和丝巾。来电视台的车上,空调太冷,她就顺手围在了脖子上……到了台里,跟副导演交流的时候,那条丝巾她放在自己的包里。它是如何跑到言至澄脖子上的,过程无人知晓。 “你把这条摘下来,然后去帮服装师姐姐的忙,快点把赞助商的丝巾洗干净,拿回来我用电吹风吹干它。” 言至澄笑笑,并不照做,“为什么要换?你不觉得它和我的白衬衫很配?” “你……” 简若愚倒吸凉气,同时不得不承认言至澄的颜值爆表,这么朴实无华饱含岁月沉淀的一条丝巾,在他五官的映衬下,也能熠熠生辉。虽然世上英俊的男子数不胜数,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越看言至澄越顺眼。好吧,他且玉树临风去,这节骨眼不容许走神。 她只有亲自动手,“白衬衫好看,你也好看,不过这条丝巾啊,还是物归原主吧。”从言至澄脖子上取下丝巾,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匆匆返回休息室的服装师,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幸好赶得及。” 郑弈摘下耳机,问道:“什么来不及?小鱼,我没听清。是不是节目录完你们就去步行街找小吃,时间应该够用。” 言至澄瞪过去,“没你事!乱插什么话!我和小鱼的约定,你少掺合。最多帮你打包两三样回宾馆。” 郑弈苦笑:“谁不愿意趁新鲜吃?打包回来就凉了……” “给你带好吃的就不错了!再挑理,我们吃烤串给你吃竹签子,我们喝绿豆沙给你吃饮料杯子。” 陈珈看着郑弈,脸上绽开一个过分夸张的笑容,“又挨说了?” “不说他说谁?一提到吃东西,两眼放绿光。” 言至澄站得笔直,服装师给他围好丝巾,不由赞叹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瞅瞅,这品质,不是随便什么牌子都能比的。” “姐姐,看起来跟全新的一样!”言至澄思维跳跃得很快,好奇地问,“你是用什么窍门洗干净的?” 服装师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帮你妈妈问吗?你吃饭喝水都会弄到身上的事,确实不是粉丝们编的料?” 言至澄颔首,“说吧,小窍门是什么?” “先买个关子。”服装师心存私念,“待会儿录完节目,我要你们的签名照还要跟你们合影,然后再告诉你怎么洗真丝物品。” 简若愚突然接话了:“他是帮我问的。” “你不是经纪人吗?给艺人洗衣服,不可能吧?”服装师一脸的不信,又转头看言至澄,他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对,平时我的衣服是洗衣机洗,但是有顽固的污渍,只有让小鱼帮我想办法了。还有,她是我的专职助理,我们的经纪人约了合作商谈广告合同,就让小鱼暂时担任。” “你们公司挺随意啊!”服装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助理不就是打杂跑腿的嘛,跟经纪人做的工作天壤之别……” 言至澄换了一副严肃表情:“小鱼做助理屈才了,你要笑就笑话我。” 服装师红了脸,“呃……开个玩笑,不闲聊了,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我也忙去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出了休息室。 简若愚无奈地摇摇头,言至澄却天真烂漫地朝她眨眼,完全开启表演模式。 “我知道她会的没你多,故意问得她尴尬。辣椒油都能洗干净的小鱼,一点点咖啡印算什么!” 简若愚直接脸红到了耳根,这件事她可忘不了,即使言至澄不再提,她也会时时记起。 六月的音乐颁奖礼,焮氧乐队崭露头角,获得了新人奖。虽然他们的原创歌曲广受欢迎、成员外型不错,但媒体方面的评价却达不到预期。典礼结束后,公司一行人预备先回宾馆休整,次日出席一个访谈节目。 回程的车上,言至澄突然给她发微信说非常想吃z市当地的红油米粉和鸡汁凉面,保姆车里的郑弈和陈珈并不知情。简若愚明白言至澄不想带他的队友,于是想了办法单独行动。就是那次,他把蘸了浓油赤酱的面条掉在了崭新的t恤上,白色t恤——第二天节目要穿的。顾不上品尝美食,她先去附近的便利超市买了一件老爷爷最爱的浅灰色纯棉短袖衫,让他换上,然后跟餐馆老板娘借了小苏打和洗涤灵,足足搓洗了二十分钟,才让辣椒油的痕迹变得微乎其微。 小馆子里没有吹风机,他们俩跑到马路对面的国际连锁快餐店,言至澄怕被人认出,简若愚让他压低帽檐坐在角落,自己去女卫生间里,用干手机的热风吹干了他的t恤。 打车回到宾馆,碰巧郑弈和陈珈在看电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言至澄问什么那么好笑,拉着简若愚一齐凑过去,却发现原来是老片子,憨豆先生洗手时把裤子溅水弄湿,在干手机下面扭来扭去的美好画面——言至澄转过脸望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连小学生都明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道理,而你,不但不做,别人帮了你的忙,还幸灾乐祸!”简若愚在微信里发了火,“我不是老妈子!以后再这样,你就送洗衣店或者去买件新衣服!!休想再让我帮你——” -- 第14页 之后她就关了机。直到第二天清晨敲门声乍起,她看到门外提着早餐袋子的言至澄,气才消了大半。再闻到她最爱的花生豆浆和荠菜香菇包的香味,简若愚彻底不生气了。他说宾馆的免费早餐都是凉的她吃了会胃疼,特意跟前台打听了哪个早点铺的东西好吃,然后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怕饭菜凉了一路小跑回来的,她信。 在吃这件事上,他俩的思想境界高度一致。 再后来,言至澄创造了一句谚语:能用美食解决的纠纷都不是大事情。 也许,民以食为天,是应该镌刻在她和他的额头上,时刻提醒其他人——瞧,又是这两人!为了一口美味佳肴,上刀山下油锅,奋不顾身也要吃到嘴里。 李焱推门喊道:“嘿,三个臭小子,主持人已经在热场了,你们调整好状态,听导播在耳机里的提示再出场。” “知道了,火哥。”三个男孩异口同声答道。 言至澄走过来,拍拍简若愚的肩,“小鱼,等下你坐第一排看我耍宝。这一回,冷笑话我也能讲得全场观众都笑翻——” 她回过神,摸摸滚烫的脸颊,应了一声,声音却小得只有自己听得清楚:“别人不笑,我也会笑。” 第9章 薄荷(3) 果不其然,真人秀节目播出的当天,焮氧乐队登上了微博热门的24小时榜单之首。公司官方那条关于成员和作品介绍的长微博,评论数达到十一万,转发量十五万次,赞数超过了二十万。 青禾文化上上下下兴奋不已。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胜利。微博方面,公司没有雇佣任何人刷话题,完全是粉丝自发的行为。企宣部主管李焱笑得嘴都合不拢,提议开个庆功会,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他把每个人都比作绷紧的弦,再不缓缓就断了。胡恺茵却没有同意,她的脸色不大好,例会结束后径直回了办公室。 五分钟后,简若愚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接起来,是胡恺茵轻柔的嗓音:“小鱼,过来找我,有事谈。” “我马上去,dy姐。” 放下电话,手机也响了嘟的一声。简若愚解锁屏幕,看到了言至澄的微信:小鱼,我们的新歌有几句总觉得别扭,你现在忙不忙?如果有空,来一下排练教室,帮我们听一听提提意见。她想了想,回道:忙完就去。 敲了胡恺茵办公室的门三下,简若愚推门进去,“dy姐,微博的情况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焮氧的吸粉能力很强。你叫我来,是不是要通知我下一个活动的注意事项?到时候官方的讯息肯定又能上热门……” 胡恺茵摆手,“你先坐下,小鱼。” 简若愚在桌子对面坐下,望着顶头上司的凝重表情,忍不住问道:“dy姐,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先看看这些。”胡恺茵推过来一沓照片,“拍照日期都在右下角。” “宣传照吗?”简若愚好奇地挨个看,越看心情越沉重,“我们被人偷拍了?!” “你们?你好意思说你们!”胡恺茵几乎怒吼了,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我嘱咐过你,他想吃什么你们在住处做着吃,实在不会做的,你就买回来给他吃。但是你们不能因为一口吃食就毫无戒心地抛头露面!人红是非多,即便你是个平头老百姓,也该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简若愚翻着照片的手微微抖着——q市、a市、z市、w市和b市,凡是焮氧乐队有过足迹的地方,她和言至澄都抵挡不住美食的吸引,光顾过不少藏在闹市却享誉食客圈的袖珍饭馆。这个偷拍者、抑或这个偷拍团队,他们的着眼点老辣独到,深知言至澄的爱好,所以屡屡得手。 “我在媒体有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而这些照片,恰好就投稿到了他就职的报社。”胡恺茵叹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我的朋友把照片截下来,明天娱乐版的头条新闻是什么——明星助理夜半携手出游姐弟恋成真,满足不了食欲满大街地寻找苍蝇小馆!” “没有……”简若愚连忙解释,“dy姐,我和橙子从没牵过手。” “但是拍摄角度选得很刁钻,感觉你们俩是手拉手一块儿走路。”胡恺茵抬起手,揉揉疼痛发胀的太阳穴,“小鱼,听我一句,你不要再和橙子单独出去了。他还有两个多月才满十八岁,你也不希望媒体揪着未成年人早恋这个小辫子不放吧?” - 毕业后,简若愚成天跟着焮氧乐队东奔西走,每次想一个人待会儿都成了奢望。她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但是忙碌却让她无比充实,没时间去回忆,没时间去伤感。 她觉得自己适应了这种快节奏,没什么应该改变。 下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胡恺茵的办公室的。保姆车把他们送回公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电梯、怎么回到房间,怎么蒙头睡了一觉,又怎么坐到了夜深的阳台上。 饮了一口酒,简若愚的眼泪忽然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言至澄什么都没有问,就递了包纸巾给她。 哭了停,停下喝几口酒,酒咽下去继续哭。 结果整整哭了一个小时还久。言至澄陪她一起喝,直到酒瓶一个个变空,她掏出钱包往他身上一扔:“不够喝……喝不过瘾……再去买一打……” “不怕,我的存货很多。” -- 第15页 言至澄像变魔术似的从厨房的壁橱里搬出两个纸箱。简若愚眯起眼睛,不满地哼了一句:“你少拿凉茶糊弄人!” “障眼法而已。”言至澄撕开封箱的胶带,“小鱼快看,这才叫挂羊头、卖狗肉——得谢谢小龙哥,是他帮我收的快递,还把果酒藏到了凉茶的箱子里。”他抬起头,目光轻柔地落在她泛红的脸上,“dy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以后不出去吃,可以自己学着做,也可以叫外卖。火哥提醒我,咱俩同处一个房间的时候,记得拉好窗帘,不给那帮狗仔偷拍的机会。” “拉窗帘?”简若愚从醉意中透出片刻清醒,“那不是更让他们乱说乱写?” 言至澄说:“是啊,君子坦荡荡,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只是一块儿吃饭,还被人黑,难道活人还要因为没饭吃被饿死?没天理。” 三句不离吃。没错,这是他的本色,也是她的。 简若愚拿起一罐果酒,贴近了眼睛看,“青梅加提子,配上伏特加,会好喝吗?” “我没喝过。荆棘鸟推荐的,她们每天到微博评论区留言,我一冲动就买了两箱。”言至澄也拿出一罐,“甜橙加薄荷,配上白兰地,这个口味应该不错,小鱼,把伏特加给我,你喝这罐。” “好。”她接过他将罐口仔细擦拭干净的果酒,“干杯!” “小鱼,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唱首歌。” “嗯。” 烈的是你,浓的是我, 甜的是你,辣的是我, 品尝不够,像餐前的开胃水果, 舌尖的清凉,没人试过。 泪发了水,酒着了火, 你爱甜橙,我爱薄荷, 滴入愁肠,如谁也不懂的哀伤, 他们却说,你还是爱我的 …… “新歌吗?好听!” “即兴编的,你喜欢就好。” 酒劲上头,她视线变得模糊,看他像是笼罩在了月光的晕影里,周身散发着谜一样的光芒,宛若女孩梦中的白马王子。 可惜,她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 简若愚和司机师傅去取修好的保姆车,刚刚系好安全带,就接到李焱的来电:“小鱼,速回公司,刚刚有个重大决定!”说完匆匆挂了机,也不等问清楚怎么回事。她心里一沉,以为是那些照片穿过了透风的墙,让媒体给曝了光。 谁知,踏入办公区,映入眼帘的场景是胡恺茵笑吟吟地领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到处参观。瞧见简若愚,胡恺茵微笑道:“放心,公司不会炒你鱿鱼的。” “dy姐,荒唐的玩笑最好不要开。”平素总是缄默不语的叶文龙突然说道。 “我怎么做事还要你来教?”胡恺茵脸色一沉,转向李焱,“这就是你的眼光,千挑万选从运动队选的保镖?!我不挑他的毛病,他倒反过来指责我了!” 李焱却岔开话题:“dy,小龙讲得在理。你不能趁着三个孩子录歌的时候安排他们的‘绯-闻’,他们年龄再小也有知情权。” “危机公关,你的专业,都忘光了吧?”胡恺茵说,“李焱,你别仗着自己是公司的老员工,就不记得当初是谁提携的你!” “dy,咱们就事论事。”李焱环臂胸前,言辞凛然,“那些关于仨孩子的黑料,那些anti粉,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棋行险招,贸然推出下下策,难道不会毁掉你自己说过的焮氧乐队就代表了‘纯真’这两个字吗?” “少拿未成年这个槽点说事!” “好,我不重复他们的年龄问题。那我请你三思,你接下的广告活动和节目录制,哪一个不是看中了焮氧积极向上、阳光健康的形象?”李焱据理力争,“要不你去问问那些真心喜爱焮氧的粉丝们,她们哪一个不是因为率真的言至澄、开朗的郑弈、单纯的陈珈而喜欢并且追捧他们?” 胡恺茵被抢白得有些愠怒,旁边的女孩子先开口了:“火哥,小龙哥,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太懂,今后请你们多多关照。”她的微笑过于公式化,漂亮的面孔上不带一丝情感流露,最终她把目光准确地落在了简若愚身上,“这位就是小鱼姐,对吧?刚才几个同事提到你,你在公司人缘好,我是新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一定告诉我啊!” 简若愚没有吭声。胡恺茵抓过女孩子的手,“你要主动和小鱼握手!” 女孩子伸出手,“我叫秦菲儿。” “大家都叫我小鱼。”简若愚出于礼貌,和秦菲儿象征式地握手,“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胡恺茵恢复了最早那副笑逐颜开的模样,“小鱼,菲儿是公司新签下的艺人,她以后就和橙子以情侣档出镜面对媒体。你觉得怎样?他俩是不是很般配?” 第10章 薄荷(4) “情侣档”的计划在言至澄那里碰了钉子。 翌日的例会,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显然,胡恺茵在会前已经做了郑弈和陈珈的思想工作,想让他俩劝说乐队主唱“听从公司的安排”,但遭到了一致回绝,费尽唇舌却落得无功而返。 而言至澄本人,结束补课来到公司,听到高层这样的决定,简直掀桌造-反的心都有了。 “我不清楚在事业上能走多远,也不知道前面等着我们乐队的是什么,我只想好好静下心来写歌唱歌,这话今天我撂在这了,谁也别劝我,我不可能配合任何形式的炒作!” -- 第16页 胡恺茵一反常态,听了他的抗议非但没有恼火,而是笑了,“当初签约的时候,你认真阅读合同条款了吗?橙子,别犯幼稚的毛病。如果你不履行合同,那就按违约算,付罚金好了。” “接下来你想说什么?”言至澄丝毫不怵,“打官司?法庭见?老套的唬人方法,在我这儿自动失灵!” “遇事先别动气,公司做出的决定,都是为你的形象考虑,也为了今后能更好的发展。” “那好,既然dy姐谈到了形象这个词,我举几个例子——q市电视台的六一晚会,我们唱了《青春无敌》和《糖》,收获了一大批儿童粉丝;w市录制知识竞赛担任评委,更多的小学生认识了我们;还有前不久,b市青少年真人秀,中学生群体、我们的同龄人也开始关注乐队的动向。再加上之前累积的人气,我们粉丝的组成结构跨越了年龄和性别的界限,你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吗?” “粉丝的多元化,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那是后话,现在我不是要想你征求意见……” “不管我同不同意,直接通知我怎么做,是吧?未成年人从事演艺活动,必须在监护人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我们三个人,只有我情况特殊。所以你们想先拿我做块试验田,轻松随意,不需要负上法-律责任?” “你先看看照片再发脾气。” 言至澄接过胡恺茵推过来的档案袋,从里面倒出厚厚一沓照片,极不耐烦地拿在手里看。“拍的什么东西?夜景的iso参数都设置不对,噪点多得数不清,全是糊的……”没等看过五张照片,他忽然噤了声。 “唔?现在你明白发牢骚无济于事了?”胡恺茵反问道,“橙子,你猜得到这些照片的价值吗?假如它们发表在各大报刊的娱乐版,那种轰动效应,足以毁了你前面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 “清者……自清……”言至澄明显底气不足。 “人们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们的粉丝里有不少考-据-派,他们会把照片当成证据,迅速地开始扒你的料诋-毁你。”胡恺茵说,“到时候,即使公司开一个媒体见面会通报情况,他们也会认为是你不注重自身形象过后又跑出来洗白。” 言至澄的目光转向墙上的装饰画,“下馆子吃饭而已,很普通的小事,谁那么无聊夸大其词去编故事?” “在黑子和毒唯眼里,芝麻绿豆丁点的事,都是天大的料。”胡恺茵不无担忧地说,“不提前未雨绸缪,出了事就要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努力挽回局面。” “见怪不怪。不到一年的时间,骂人的话把耳朵磨起老茧了。” “你无所谓是你心宽,难道你想拖郑弈和陈珈一起被黑?也让他俩的家庭地址和亲人情况曝光?” 言至澄沉默不语。短短几个月的间隔,他专门请老邻居帮忙给祖父换了三次养老院,但还是抵挡不住私生饭无休无止的骚-扰。更有甚者,乔装打扮成青年志愿者去探望祖父,企图从老人家口中套取他年幼时候的一些趣闻轶事。那些粉丝做出的举动匪夷所思,完全陷入疯魔的状态不可自拔。 “想通了?”胡恺茵试探地问道,“半天不说话,不像你的风格。难不成是深思熟虑了继续反驳我?” “我愿意接受公司的决定,只提一个要求——这么做确实有成效。”言至澄说,“被黑、掉粉不可怕,每次校门口被私-生饭围得水泄不通也不可怕,我想让他们别再去打扰我爷爷的清静。” 胡恺茵闻言,快速找出了电话簿,“这个事我一直挂在心上,就是太忙,总没时间处理。q市森林公园南边有一家不错的养老院,我父亲的老战友就在那里住,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等有了床位公司派人去接老人家过来。” “谢谢dy姐考虑周到。”言至澄道过谢,却说:“但我爷爷在a市住了几十年,q市闷热潮湿的天气,他适应不了,也会加重他的肺病。” “怎么可能?”胡恺茵表情夸张地高声道,“你知道t市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煤矿吧?工人们因为防护不佳,患上矽肺病的都被送来q市疗养,就是看中了这里空气好。” 言至澄不再说下去,他了解胡恺茵的个性,也清楚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他是签约艺人而他祖父不是,象征性的客套话听过就好,不必当真。 胡恺茵盯着言至澄握笔的手,看他在补充协议书签完名字才彻底放心,“你的‘女朋友’要接受三个月的培训,这件事要等你过完生日公布,所以不用担心乐队暑假期间的活动。目前你们必须做到保持创作热情,同时保证作品的质量,该吃吃该睡睡,一切如常。” “我明白。” 言至澄退出办公室,回到舞蹈教室。郑弈和陈珈看见他,都从地垫上站了起来。简若愚却熟视无睹,拿上新歌的demo版本径自绕过他身边,离开了。 “橙子你别多想,小鱼是去换cd。”陈珈嗫嚅道,“不知道录音合成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副歌第三句和最后一句根本听不清楚……” “她生气了。”言至澄望着门口的方向,说了四个字。 “唇枪舌剑你都不怕,被几张照片吓破胆,教我怎么骂你才好?”郑弈不禁埋怨道,“大致情况小鱼告诉我们了,以后你就学着伪装自个儿吧!做足表面工夫,适应、遵守、执行既定的游戏规则,成年人的世界活着真累。” -- 第17页 言至澄没有接话,走向墙边打起了倒立。 视线里所有物品都颠倒了,地板成了天花板,坐垫飞到了头顶上……如他始终坚信的东西不经意间本末倒置,对与错,是与非,真实与作秀,都不再重要。也许有人会在乎,只要有那一个人在乎,他就不怕众口铄金的无形压力。 - 步入九月,q市最惬意的季节,焮氧乐队带来的轰动效应热度依旧,没有一丝消褪。 言至澄的唯饭财大气粗,几乎将青禾文化周边的地铁站和公交站的广告位都租了下来,写满了祝福语,为他的生日预热。焮氧的团饭也不甘示弱,以言至澄的名义集资为贫困山区的十家小学建立了阅览室,命名为“小橙子图书馆”。海外的粉丝们更是越洋送心意,实物礼品和视频短片如约而至。 公司见情势大好,便将生日宴形式从原定的录播临时调整为直播,这下可忙坏了所有人。整件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顺利地超乎想象。赞助商、名人嘉宾、媒体朋友以及电视台技术部的精英,在言至澄生日当天,全部集结在演播大厅里。 然而最不想出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青禾文化刚刚公布言至澄和秦菲儿会联合主演一部经典音乐剧里的年轻情侣,镜头正中央的led大屏幕就滚动出数条骂人的微博和微信。画面已经同步播出了,且是特写三十秒,再试图切换成广告已来不及。 恶毒的词汇直指秦菲儿——年龄造假、学历造假、容貌造假——焮氧的粉丝们怒不可遏:别让她毁了我们心目中的乐队灵魂!! - 简若愚回到住处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因事态发展背道而驰,言至澄被留在公司,接受紧急培训,准备迎接一大早召开的记者会。 想想特地为言至澄定做的翻糖蛋糕孤零零地摆在会场角落,连派上用场的机会都没有,简若愚的心就更烦乱了。 她进房间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去查看言至澄的贴吧和粉丝微吧。也许是怒火干扰了大家的睡眠,这个时间在线人数仍然非常多,百分之七十的粉丝情绪在可控范围内,选择尊重和支持偶像的演艺事业,不乱掐架,不乱散布假料。剩下的粉丝就是怒火攻心的类型,为言至澄哭天抢地的、把秦菲儿贬得一无是处的,甚至还在生日祝福楼里宣布退出饭圈从此陌路的—— 疯话乱象,层出不穷。 青禾文化官网的论坛里更是一锅煮糊的米粥。 言至澄的粉丝已经丧-失理智,与秦菲儿的粉丝势同水火,掐架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擅长作图的各显神通,把两人合照里的秦菲儿一通涂抹,丑化后还补上一句“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文字功底强的,短时间内写了几千字的文章上传,引来数万条转发;动手能力强的,把秦菲儿选秀成名前的黑料制成了小视频,在朋友圈疯传。 第11章 薄荷(5) 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司高层不头疼是不可能的了。 再看下去也是枉然。简若愚焦躁不安地直接拔了电脑机箱的电源,连睡衣都懒得换,和衣倒在了床上。胡乱丢在门边的背包里响起手机铃声,足足响了一首歌的长度她都无心接听。 手机安静了之后数秒,卧室床头的座机又开始唱世界名曲致爱丽丝。 简若愚拿起听筒,没好气地问:“谁?!” 李焱压低了声音,说:“小鱼,我知道你睡不着,有个消息一定得先让你听听。” “火哥你说。”简若愚合上双眼,疲惫不堪。 “今晚led屏幕上的事,不是巧合,不是失误,而是公司特地安排的。” “什么??”简若愚猛地清醒了,震惊之余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骂人的话是提前编排好的?还有那些留言的人,都是雇佣的水军?” 李焱应了一声,“没错!dy的行事风格你也很清楚,她早料到会有人跳出来编黑料,就主动选择了自黑。这样做,一来,发言内容在可控范围内,不会超出规定的范围;二来,雇一波闲来无事的网虫,炒话题、蹭热门,让秦菲儿暂时受点委屈,实则是保住焮氧乐队和橙子现有的名气。” “dy姐自己说出来的?” “她那个性格,怎么可能?”李焱说,“焮氧有一些技术流的粉丝,他们通过对评论留言的用户进行分析,发觉出现在三十秒内的几乎都是新注册的id。这次dy找的网络工作室不靠谱,财务出具了资金使用情况,她也自我检讨了。” “就不怕适得其反?”简若愚不由反问道。 “没错,计划失败了会出大事。大老板这会儿正在训dy……”李焱停顿半秒钟,心急火燎地说,“下一步要进行的,是开通三个孩子的微博个人账号,转移公众的视线。” 简若愚暗暗感慨,自黑过头就会变成自毁,完全是在钢丝上行走,胡恺茵不止是敢想,更敢于实现。所谓兵不厌诈、险中求胜,却能瞒过所有人,甚至连事件的主角都蒙在鼓里,那种大脑回路的构造,该是复杂到何种程度啊……她拍拍脸颊,叹了一口气:“揪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李焱嘱咐道:“休息吧,明天还有不少事要忙,早七点准时到公司,记得给橙子带早饭。” “嗯。” 挂了机,简若愚睡意全无。她推开窗户,望望东边的天际,已有些蒙蒙亮了。风徐徐吹进来,她不知怎么打了个冷战,赶忙拿起一件运动外套穿上,静静站了五六分钟,离开卧室去了厨房。 -- 第18页 熬夜后最应补充全面的营养,外面买的那些不是口味太重,就是添加剂太多遮住了食物本身的特色。言至澄最爱吃什锦炒饭,但早晨吃有些油腻。不如将原材料事先炒香沥干油分,和大米糙米一起放入电饭煲做成焖饭,既入味,又不会摄取过高的热量,切片奶酪单另准备好,他想吃随时可以吃到。 想到就去做,果断总好过拖沓——她淡淡笑着,开始找食材。 人的一生必须在不断的学习中度过,技多不压身,成长也同理,永远不嫌晚。“遇事别慌,没有你想不到,只有你做不到。”妈妈教给她的这个道理,已然成真。 - 雨过天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人提起某某新人要和言至澄组建情侣档的糗事。公司与顶级公关公司合作,想尽一切办法平息了大大小小的纷争。焮氧三个成员的微博账号开通了,粉丝果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每天等着他们更新,短期内几乎没有刷言至澄负面话题的情况出现。 高二的期末考试,其实是对于高中所学全部知识的摸底。言至澄考得不错,出了考场满脸笑意地坐进了保姆车。 “喜上眉梢?”叶文龙开起了玩笑,“快一个月没见过你咧嘴笑了!” “夸张——”言至澄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转向整理节目台本的简若愚,“这得多谢小鱼帮我打电话给几门主课的老师划重点,否则我哪能信手拈来地答出题目?” 简若愚没有接话,只跟司机师傅说:“咱们先去六中接郑弈,在去电视台的路上顺路把师大附中的陈珈接上。” 师傅应声发动了汽车,言至澄却提议:“离录制还有两个小时,天有这么热,咱们不如先去吃冷饮消消暑?我们学校斜对面那家的菠萝刨冰特别赞,你们都没尝过,我请客,给郑弈和陈珈也打包两份!” 简若愚还是不理他,让司机直接驾车离开。汽车驶上大路后,她默默地看了言至澄一眼,这个兴奋的大男孩一下子蔫了,“你的眼神越来越像dy姐……好像有杀气……” “小鱼是为你着想。”叶文龙说,“待会儿录什么节目你都忘了吧?” “我记得,是《美食达人》,唉——”言至澄长长吁出一口气,“吃刨冰跟录节目不冲突。” “橙子,你最好适可而止。”简若愚收起资料,正襟危坐,“平时你愿意吃人工色素和香精做的东西我不拦你,但今天不行!作为嘉宾,你们三个要品尝少年组选手制作的菜肴,冷饮会让你的味觉灵敏度下降,尝不出好坏,节目的效果会受到影响。而且,如果镜头拉近,给了个特写,发现你的嘴和舌头都被染了色,到时候又招来恶趣味的话题,我们所有人都得陪你挨训。” 一番话的作用显著,言至澄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带,接过节目的台本细细阅读起来。 “小鱼,你做得对,孩子就得管,不管还不乱套了?”叶文龙钦佩地说,“上个月在机场安检口,我跟他说好慢些走,不要一个人行动,结果呢,我刚站过去,他就走掉了,待我检查完毕,他已经被十几个粉丝团团围住,袖子拽开线了,连登机牌也差点撕成两半。” 简若愚想起那次的遭遇仍有些后怕,不由感慨道:“我只是办个托运行李,转过头安检就看见你们和粉丝拉拉扯扯。到了登机口,又被告知橙子的机票出了问题,没办法咱们改签坐了红眼航班回来的。” “过程虽然惊险,但总有收获。”言至澄说着说着,得意的表情又浮现在了脸上,“我那条‘平安到家,大家也早点休息’的微博,不是阅读量和转发量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条?” 叶文龙并无笑意,“那是安全责任的事故你懂不懂?我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奖金也扣光了。” 言至澄伸长手臂,扶住坐在副驾驶叶文龙的肩膀,“小龙哥,我答应你,本月底我们出国录旅游节目的时候,我帮你带一套你最爱的大侦探同款服装和靴子。以后你再参加影迷会的活动,不愁面子上挂不住了对吧?” “那敢情好!”叶文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你这孩子挺仁义啊——”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言至澄感觉到飘飘然,“从今往后,你可得经常夸着我点,好让我变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众人都没注意,简若愚无声地摇了摇头。 接上同样考得很理想的郑弈,保姆车驶向师大附中,陈珈也是今天期末考试,不过考的是他最头疼的英语。车停稳,简若愚和叶文龙下来,往校门方向走,看到了等在树荫底下的陈珈母亲。 “阿姨,他们还没考完?”简若愚问。 “放听力题的广播出了状况,整整晚了半小时才开考。”陈珈母亲目光焦灼地望着教学楼,“六月活动太多,他落了十二节课,不知题目能不能答对……” 简若愚理解陈珈母亲内心的忧虑,想了想,轻声安慰道:“考试成绩拿到手,假如不理想,您可以向公司提出给陈珈报个补课班的申请,费用应由公司承担。” “谢谢你啊,小鱼,有你这句话我就和吃了定心丸一样。” “您放心,合同里有这个条款。” 陈珈母亲眼中的阴云慢慢转晴,双手将地上无纺布袋里的保温壶端出来,“我煮的冰糖百合绿豆汤,冷藏了才灌进壶里的,绝对比市面上卖的雪糕解暑。” -- 第19页 “好,谢谢阿姨。” 简若愚接过壶,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在她中考时静静等候在校门外,等她考完试一出来,就能喝到冰镇后的糖水,红豆薏米、银耳雪梨、杨枝甘露、马蹄橘汁,每门课考完都不重样。她那时却有着奇怪的虚荣心,不喜欢母亲把她像个小孩儿似的捧在掌心宠爱……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格外懂得珍惜,每当回忆起从前的所作所为,她忏悔不已——自己的叛逆和不领情,深深地伤害了母亲的心。 在她眼泪滑落前,那双骨节分明纤长清俊的手忽然接过了装甜汤的壶。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陈珈很幸福,我羡慕他有个好妈妈。你以后也会是个好妈妈的,而且是个做饭好吃的妈妈。” 第12章 薄荷(6) 《美食达人》节目的录制结束后,言至澄兴奋不已。回到住处,他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橱柜的门找酒。 “小鱼,刚才新学了一招自制薄荷酒的方法,咱们的存货呢,拿出来试试。” “为了保护你的嗓子,白酒、啤酒和洋酒以后沾都不要沾!我在米酒里加了鲜榨薄荷汁,喝起来口感也不错。”简若愚端出一杯浅绿色的混悬液,“你尝尝,提神醒脑。” “这颜色和气味,完全是钢铁侠的最爱啊!” “我称它为未来世界的饮品。” “……你确定它……真得能喝?”言至澄犹疑了半天,表情怪异地端起杯子,浅酌一口,面部神经骤然放松了许多,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喝完一满杯舔舔嘴唇,还想再来一杯。 简若愚打趣道:“米酒虽然是粮食酿造的天然食品,每天饮用量也不能超过两百毫升。明晚再喝!” “好吧,一切听你的。” 吃过热量低营养均衡的香煎鳕鱼、蒸紫薯和蔬菜沙拉,言至澄稍作休息,设置好时间开始在跑步机上快走。简若愚收桌子洗碗筷,而后回房间复习三级公共营养师的相关知识。半小时过去了,她出来倒水喝,却看见跑步机在空转,言至澄坐在地板上发呆。 “脚踝的伤又疼了?”她上前,轻声问。 他摇头,将脚边的手机重新拿回手中,“养老院的人来电话,说我爷爷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又呕又泻……我跟他们说要赶紧送爷爷去医院,但是他们反过来告诉我办法都试过了,是我爷爷固执,宁肯在养老院里捱着。我把他们骂了一顿,那边直接挂机了。” “这怎么行?”她着急了,“万一他们对你爷爷不闻不问,老人家岂不是病得更严重?” “我给这几年帮忙探望爷爷的旧邻居打电话,他们手机和座机都不接。”言至澄颓然抱头,叹口气说,“我懂,自己的亲人就该自己照顾,不该把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可他们……确实过分了,每个月寄过去的钱照收不误,有点事,连管都不管……” 简若愚沉默片刻,提议道:“橙子,你暑假要出席的活动太密集,脱不开身。如果你放心的话,我代你去a市把爷爷接过来。” “啊?”言至澄一时没反应过来。 “把老人家接到q市,你可以经常和爷爷见面。”简若愚说,“记得我大学的好朋友张曚吧?她的妈妈就在q市中心养老院工作,我们去做过志愿者,那里硬件设施不错,雇佣的护工也很有爱心。你考虑好了我联系张曚,她肯定会帮忙。” “小鱼,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忽然哽咽了,个子长高到将近一米八零仍然不变的孩子心性,“谢谢!” 她微笑着,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那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 - 因担心言至澄爷爷的身体状况,简若愚立即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胡恺茵,后者准了她三天带薪假,同意她先把老人的病情稳定住,然后再飞回q市。 简若愚收拾了最轻便的行装,坐当晚最后一班机到了a市。 谁知刚出机场就大雨倾盆,连出租车司机都玩笑似的感慨:“姑娘,你跟这里有缘分,秋老虎回头,整整旱了半个月,你一来就下雨了。” “师傅,您知道松柏长青养老院吗?”简若愚翻出言至澄给她抄的地址,“开发区新源路六十七号,我要赶着去那里。” 司机一怔:“现在去?”他从后视镜看看简若愚,“据我所知,那地方的探视时间最晚到下午六点,这大半夜的,去了他们也不给你开门啊——” 简若愚说:“我在外地上学,他们打电话说我爷爷犯了急病我就连夜回来了,请您务必帮帮忙,我是一定要去的!” 司机是个热心肠,爽利地将车驶上高速,“趁着雨刚下还没封路,咱们先走一段快的。” “谢谢,谢谢您——”简若愚连声道谢,拿出手机给言至澄拨号。司机提醒:“外面打雷闪电,你要是联系谁,发短信比较安全。”她觉得有道理,赶忙编辑了短信和微信,发送了相同的内容:我已到a市,现在赶往养老院。 很快,言至澄发了回复过来:经过我不懈努力打了十几通电话,他们叫了救护车,把我爷爷送到了a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急诊,小鱼,你直接去那里吧。 简若愚悬着的心终于复位了,她发了一条信息:收到。你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拍宣传照不要有黑眼圈了。抬头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咱们改道去医大附属医院。” -- 第20页 “好嘞!”司机说,“他们早该送老人家住院去,这下你暂时放心了。” 到了医院,出租车司机没有马上走掉,他嘱咐道:“姑娘,大雨天你等会儿拦不到车,等你爷爷住院手续办好,我送你回家休息。” 简若愚谢过司机,特意在应付的车费里多加了五十元,“谢谢叔叔,我得留在医院照顾爷爷。”她小跑着到了急诊门口,回身冲出租车摆了摆手,再次说了谢谢。 急诊挂号处的护士忙得不可开交,简若愚耐心地等了近十分钟,终于排到自己,“你好,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一位叫言茂行的老人被送来?” 护士皱眉,“我查一下。”二十秒后,有了答复,“有,他是救护车接的,转到消化科病房了。” 简若愚的心彻底踏实了,“您能告诉我病房门牌吗?我想去看看他。” “现在不行。”护士指了指墙上的时钟,“住院部的门禁锁了。明早九点以后才能探望病人。”说完,她望望淋了一头雨水的简若愚,不忍地多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孙女。”简若愚把跟出租车司机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完全将自己代入了言至澄的角色,“刚开始养老院的人说我爷爷不肯就医,他们做不通我爷爷的思想工作,我很担心,买了机票就回来了。” 护士转了电脑显示器的方向,给简若愚看,“诊断说明——急性肠炎,已给药,病人意识清醒、情况稳定,留院观察两天。医生已经做了处理,你等明天再来看望他吧。” “也好,谢谢您!” 简若愚在急诊室的走廊站了一会儿,看到输液大厅后排有空座位,她走过去坐下,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闭目养神不出几分钟竟睡着了。金属椅子有些凉,好在她穿的外套够保暖,虽然硌得浑身骨头疼,天亮后醒来倒也充满能量。 她以前陪母亲看病时积累了不少经验,知道不管是哪里的医院,附近一定有不错的早餐铺。 果然,医大附属医院东门转弯二百米处,小笼包的香味远远的简若愚就闻见了。买了新出屉的素馅包子,又走了几步,在便民早餐车买了粥和豆浆,她先去了急诊,给困倦到了极点的挂号处护士姐姐悄悄放下一份早餐,之后径直去了住院部的大楼。 消化科病房的护士站没有人,简若愚找了走廊的长椅就座,匆忙吃掉了自己那份早餐。等护士回来,她问清言至澄爷爷所在的病房门牌,又等医生查房结束,才进到病房里。 71岁的言茂行,头发花白,面带病容,身着条纹病服,正倚着床头喝水。仔细来看,言至澄的五官与他有八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简若愚走到病床前,“爷爷,我给您带了早饭,医生没有要求您空腹吧?” 言茂行抬头,眯起了眼睛,“你是——哪位?” “我是言至澄的同学,您叫我小鱼就行。”简若愚用了个临时身份自我介绍,她听言至澄说过,爷爷反对他走娱乐圈这条路,所以如果她坦承自己是言至澄的助理,恐怕老人家会闹别扭。 “到日子放暑假了,他怎么不回来?”言茂行放下杯子,大声问。 “他有事暂时留在q市,让我帮忙来看看您。”简若愚从食品袋里拿出热乎乎的米粥,“您喝点粥,温和不刺激肠胃。等一会儿,护士就来发药了,不填饱肚子怎么服药?” “那好,你帮我和护士说,我只吃口服药,不输液。”言茂行举着两只皮下淤血的手让简若愚看,“年纪大了,每扎一针都是折磨。” 简若愚应道:“爷爷您放心,我等下去问问他们,如果炎症消了就不输液。”她把病床上的小桌移动到言茂行面前,调整好高度,怕粥太烫,用多要的空饭盒先晾了小半碗。言茂行尝了尝,还算合口味,他吃掉简若愚给他盛出来的那部分,还想再添一些,却遭到了拒绝。 “爷爷,您只能吃个半饱,服药的时候不伤胃就好。”简若愚收掉了早饭和餐具,“犯肠炎最容易脱水,我现在去打开水,您先休息。” 言茂行愤愤地说:“你这小丫头,比医生管得还严!” 第13章 酸奶(1) 午后,简若愚询问了主治医生,得知言茂行的肠炎症状好转许多,她才彻底踏实,给言至澄发微信报平安:爷爷已经好多了,你专心工作。 言至澄没有立即回复,想必是正在摄影棚里忙碌。简若愚想了想,直接打电话到胡恺茵的手机上,说明了情况。胡恺茵让她稍后联系公司人事部,订两张后天回q市的机票。一切事宜安排好,养老院的负责人员恰好也来到了病房。 简若愚拿出言至澄签名的授权委托书,阐明自己是言至澄的朋友,需要带言茂行去q市,想问问需要办哪些手续。养老院的副主任倒是很客气,“不复杂,你抽空去我们院收拾他的个人物品,再去财务部把老人家的食宿和护理款项结清,七月和八月两个整月,还有九月这二十多天,都欠着账呢。办完这些,你就可以带他走了。” “但是言至澄跟我说的情况和您说的不一样。”简若愚心生疑惑,“爷爷的各项费用,他是按收费标准直接转了一年的费用到你们养老院账户,爷爷是三月初入住的,这才过去不到七个月的时间,不存在欠费的事情。” -- 第21页 养老院的副主任面色一沉,“孩子,你不知道物价涨得多离谱,还有水电气、人工费、维护费……具体事情,你自己跟财务对对账吧。” 简若愚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她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必须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家族企业在a市有分公司,找堂哥简正则帮忙应该不成问题。 简正则是简若愚大伯父的独生子,小学毕业后即留学英国,读完硕士才回国掌管集团的北方市场,英式英语流利,待人接物非常绅士风度。说起这个堂哥,大学四年简若愚和他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联络,两人只是每个月发封e-mail,极少通电话发短信。简正则曾提议瞒过简若愚的父亲,帮她解决四年的学费,但简若愚坦言自己的钱够花,他便没有再提。 大四下学期,简若愚忙于论文和求职,简正则发来的邮件她都顾不上回,现在忽然打个电话给他,是不是有些唐突? 望着在草坪上徐徐散步的言茂行,她的脑海里瞬时浮现出言至澄期盼而信任的眼神,刚刚被养老院副主任唬住的满心胆怯也烟消云散了。手机听筒里嘟嘟响了五六声,一个女声应答:“您好,请问哪位?” “我是简正则的妹妹。”简若愚微怔,“这难道不是他的号码?” 女声轻柔而礼貌地回复道:“您好,是这样,简总正在开会,我是他的秘书,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达。” 简若愚说:“事情电话里讲不清楚,我想当面和他谈。” “您稍等,我看看简总的日程安排。”秘书沉默片刻,答道,“今天工作时间的预约已经满了,晚上简总还有应酬,估计十点钟结束。” “没关系,我可以等。” 秘书将简正则晚上出席宴席的地点告诉了简若愚,道过谢收线,简若愚搀扶言茂行回了病房。 “小丫头,听我孙子说,你做饭很好吃?”言茂行眯着眼睛问,“什么时候也给我露一手?” 简若愚倒了半杯水,轻轻摇晃杯子让热水凉的快一点,“爷爷,看来您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那我也说实话吧,我是橙子的助理,平时跟在他身边,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他。” 言茂行摸摸下巴的胡茬,笑道:“助理和歌手,不能做好朋友么?” “能啊!”简若愚也笑,“我们当然是朋友,不过在工作的时候,大家都各司其职,挺严肃的。” “那个臭小子,我在电视上看见他接受采访,装少年老成,怎么也装不像。”言茂行接过简若愚手里的水杯,抿了两口,“负责我们日常体检的小护士喜欢看娱乐频道,三天两头有他们那个乐队的新闻,唱歌跳舞能不影响学习嘛?总跟我报喜不报忧,我看他呐,够呛能考上大学!” “爷爷,您可是橙子的坚实后盾——”简若愚说,“还有一年时间,他会把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学习。除了课堂上老师带着复习,公司还额外为他请了家教,橙子天资聪颖,一定金榜题名!” “你就那么有自信?”言茂行狡黠地眨眨眼睛。 “我不是自信,是相信他不会拿前途当儿戏。”简若愚递过去新买的电动剃须刀,“您得鼓励他,关键时刻还得多夸夸,他的动力才更足。” 言茂行开始刮胡子,在剃须刀嗡嗡嗡的噪音里,他的话语异乎寻常地清晰:“有你陪着他,我放心!” - a市有几家闻名遐迩的五星级饭店,但简正则请客的这家,却别具一格地隐于闹市。 美术馆街的中心位置,有一间静雅古朴的四合院,只招待熟人和朋友的私房菜馆。传闻这家馆子最早的老板移民了,将产业交给发小全权打理。店面生意、采购、账务等事宜均由职业经理人负责,而老板的这位发小,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在食客面前出现过。 简若愚在美食地图的论坛里听网友说起过这家私房菜馆,也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里面独创的美食。她很好奇,简正则选的这个地方,莫不是与菜馆主人有深交,怎么可能在这里设宴? 美术馆街远离主干道,环境清雅,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法桐,在夜色笼罩下,充满了异国情调。而私房菜馆以其独特之处,完美地融合到整条街的氛围当中,即使街边停了数辆现代感十足的豪华跑车,也丝毫没有破坏私房菜馆装潢设计彰显的古香古色韵味。 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简若愚再一次滑开手机锁屏键看时间,九点四十三。按照秘书的估计,这场宴席十点结束,那就在十点过五分的时候给堂哥拨个电话好了。 夜风捎来些许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卫衣外套,忽然觉得饿了。 晚餐陪言茂行吃了些医院食堂为消化科病人特制的清汤细面,四个小时过去了,不饿才怪。她转去街角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超市,买了个培根三明治,请店员用微波炉加热,一边拿在手里吃着,一边往回走。 待站到私房菜馆门口,简若愚看到一位身穿白色短款风衣的高个子男人支上三脚架,对着大门方向,调焦拍照。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觉不出什么异样,就一门心思地继续吃三明治。 到了十点零五分,她拨通了简正则的手机,“哥,是我,小鱼,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找你帮忙。” 简正则显然没料到这个比他小九岁的堂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小鱼,你还好吗?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连你大学毕业典礼都忘了参加。” -- 第22页 “没事的,哥,一个仪式罢了,有空我给你看照片。”简若愚说,“秘书没转告你吗?我现在就在a市你请客的这家馆子门外,你大概多长时间能忙完?我要和你见面再说。” “啊?”简正则彻底懵了,他想了想,说,“这样吧,小鱼,我找人请你进来。饭局刚结束,我昏昏沉沉的,正好你陪我喝喝茶,咱们聊一聊。” 放下手机,简正则示意助手收好已经签字盖章的合同,“你把文件都送回公司,锁进保险柜,等项目开标公之于众,咱们再开新闻发布会。” 助手点头应承,麻利地整理好东西离开了。简正则关掉空调,推开窗子通通风,在包厢里踱了几步,摁下包墙边的呼叫器,三五秒的工夫,一个侍者彬彬有礼地走上前,“简先生,您有什么吩咐?需要立刻上茶吗?” “馆子门外有个年轻女孩,是我的妹妹,请你接她进来。”见侍者犹豫,简正则笑道,“放心,我跟你们墨老板打过招呼。” 侍者问:“新客是个什么样貌的女孩?” 简正则全凭印象说道:“她中等个头,体型略胖,扎个马尾辫,休闲打扮。以前她总是戴着一副深蓝色镜框的近视镜,很久没见,现在她的样子应该变化不大。” 侍者点头,转身走了。 很快,简若愚跟在侍者身后来到了包厢门口,她凝视着神情疲惫的简正则,打好腹稿的寒暄语突然哽咽地不知从何说起,眼眶也渐渐润湿了。 “如我所料,你长高了,也瘦了,但是穿衣风格没变。”简正则紧走几步,握住简若愚的手,“小鱼,你跑到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上学,躲了我们整整四年,终于肯见面了?” 简若愚破涕为笑,“哥,我可从来没躲着你!” 简正则继续故作生气地细数往事,“你大二那年暑假,我在q市停留了半个月,你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不批准,还说没躲着我?” “哥,我有好多话……”侍者端着功夫茶的器具走过来,简若愚停顿一下,说,“你眼里都是红血丝,眼袋是肿的,再喝茶会失眠。” “不打紧,喝茶或许能醒醒酒意。” 简正则挥挥手,侍者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包厢的门。 “那好吧,我陪你。”两人就座后,简若愚开门见山,“哥,我遇到难事了,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 “是找工作遇到麻烦了?” “我的工作已经找到,在q市一家文化公司给艺人当助理。”简若愚说,“这次要求你帮忙的事情,就跟我负责的歌手有关。” 简正则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妹妹,“你的专业就这么荒废了?干伺候人的活儿,尤其是那些飞扬跋扈的大明星,我看见都得绕路,你怎么能平心静气地跟他们共事?” 简若愚咬咬嘴唇,“说来话长,我紧着重要的事先说吧……” 笃笃、笃笃笃——有人叩响了包厢的门。 简正则朗声说道:“不需要服务,请回!” 包厢的门直接被推开,简若愚看到来人不禁一怔,这不就是之前在私房菜馆门口煞有介事拍照片的白衣男人吗?而这个男人,正朝着堂哥的方向戏谑地笑着,调侃道:“六哥,你不会把我轰出去吧?” 简正则也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十弟,你怎么说来就来了?”说着,两人拥抱、互相击掌,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来者瞅着简若愚,笑得愈发浮夸了,“这是谁?大半夜的,你和小女孩儿关着门聊什么深奥的人生话题?” 简正则给他当胸一拳,“不许开恶俗玩笑,这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妹妹!简若愚——小鱼,来,我给你介绍,他是我小学时候足球队的队友,墨驹。” 简若愚点点头,算作打过招呼。倒是墨驹并不见外,坐到了简若愚旁边的位子上,“六哥,你这妹妹比你腼腆多了。” “比起我,你不是更人来疯??”简正则转向简若愚,“他就是这家馆子的老板,不,确切地说,他是老板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当然,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简若愚恍然大悟:“哦?原来美食论坛里的传闻是真的!不是为了神秘感编的故事……” 墨驹喝了一口茶,说:“我答应帮大哥经营餐馆,但一窍不通,平时又都在q市帮师父的忙,一年也不回a市三两次。刚才我看你在大门外转悠,误以为你又是那些采访未遂的美食周刊记者,差点找人撵你走。” 简若愚调皮地笑笑,擦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你大半夜拍照,不是更像记者?” 第14章 酸奶(2) 投缘的人一见如故,总觉时光匆匆,你三言我两语地畅谈之后,天色已然微明。简若愚惦记还在住院的言茂行,提出先走一步。 “熬了通宵,你必须好好休息一下!”简正则抬腕看表,“现在五点十分,我给你在医院附近的宾馆办个入住,踏踏实实睡到探望时间再去——” “我明天中午就回q市了,何苦浪费?急诊室的长椅上也能睡得着……” 简正则瞪圆了眼睛未及发怒,墨驹先开声打了圆场:“小鱼妹妹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六哥,你得尊重她的决定。我有个提议,既然今天必须要解决养老院不肯退费的问题,不如由我出面,找一找相关的部门或者知情者。我在a市有一些人脉,再加上大哥积攒多年的人品,相信这事能够轻松解决。” -- 第23页 “你一出马,难题变成小菜一碟。”简正则颔首表示同意,“这些年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十弟,你的确是锻炼出来了。” 墨驹转向简若愚,说:“小鱼,这间菜馆后院有客房,你若不嫌弃,休息几个钟头,醒了我送你去医院。” 简若愚感激道:“谢谢十哥,费心了!” 墨驹笑道:“六哥称呼我十弟,你叫我十哥,不知不觉我都有些飘飘然,霸气得很。” 简正则没听懂,蹙眉发问:“什么意思?” “原来我就是那个江湖上人称‘老十’的大佬,处事严明,铁面无情——”墨驹乐呵呵地说,“你们别当真啊,我电影看多了,偶尔一恍惚,感觉生活在剧情里似的。” 简若愚礼貌地微笑着,心里却不经意联想到了另一个讲冷笑话一点不好笑的家伙。 整整二十四小时没收到他的回音了。不知他昨天吃了些什么饭?合不合胃口?工作完成地顺不顺利?排练时发没发脾气?暑期辅导是不是按时进行了…… 忽然而至的想念,仿佛一个充满气的气球炸裂在面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难道是典型的分离焦虑心理? 她摇头,以为这样做就能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念头。明天回去见了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 松柏长青养老院毗邻湖边,仲秋的风挟裹着湿气,把这里的树木和花丛都染上了浓重的金色。户外活动场地有几处凉亭,简若愚选了个背风的石凳坐下,等着财务主管过来对账。 本来她想直接找到办公室去,但墨驹打来电话提醒,务必选一个室外的宽阔场地谈判。她心生困惑,谈不拢难道打一架吗?想继续追问,但听得墨驹言语里成竹在胸的把握感,便答应下来。 财务主管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很是守时,简若愚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赶到,刚坐下一小会儿,财务主管就拿着账簿和电脑迈入亭子。两人客气地寒暄几句,遂进入正题。 “简小姐,主任和我打过招呼,我也仔细核对了言茂行的缴费和支出记录,没有纰漏。”财务主管把纸质的账簿摊开来,又将电脑里言至澄那笔付费转账截屏图给简若愚看,“各项开支都标记出来了,您再检查一遍,没问题的话,就结清拖欠的费用吧。” “您说的倒是和主任一致,我也好奇究竟明明富余的钱怎么就不够用了?” “简小姐,我是奉命办事,您看过账,咱们再细说。” 单从对方提供的凭据来看,简若愚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 她出发前,认真研究了言至澄与养老院签订的合同条款和补充协议,同时将银行转账记录和邮寄回来的付费发票拍照存在手机相册。现在唯一的疑点就在养老院各个项目的收费情况——如果按昨天那位负责人所讲,随着物价上涨调整过收费标准,那为什么在眼前这本账簿上体现不出来? 简若愚说:“爷爷居住的是最好的单人间,食宿费每天60元,平均每月1800,加上被服清洗娱乐护理这几类按年收取的杂费,我们一共缴了24000元。没错,你的账本上也是这么记录的。” 财务主管面无表情,遗憾地否定道:“当初签的合同已经作废,收费标准也变了,没人通知您?我们院跟每位生活能够自理的老人重新签了,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由他们的赡养人出面重新签约。” “新的标准提高到多少?”简若愚直视对方。 “豪华单人间每天90元,每月2700,一年32400。按年收的杂费由于成本原因涨了三倍,所以自七月份开始,言茂行的账户一直处于欠费状态。” 简若愚气得发笑了,“既然提高了收费,那为什么给我看旧账本?我问过爷爷,没有新签合同的事——但是,五月底的时候你们让每位老人都买了一份保险,大家按年交的预付款也顺带着挪用了吧?” 财务主管仍是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我六月中旬才入职的,您说的事,我不清楚。” “好,那请您找知情的人来和我沟通。”简若愚意识到不强势不行了,“以前的财务主管呢?我要见他!!” “是啊,我也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个何方神圣,给我留下这么一笔烂账?” “谁都不能糊弄我们小鱼——”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简若愚回首,映入眼中的是言至澄清俊的笑颜。她还没问你怎么来了,他已经答道:“爷爷给我打电话了,小鱼,遇上难事不怕,咱们一起解决!q市暴雨天气,航班大面积延误,我坐火车赶来的。” 简若愚惊讶不已:“火车?硬座还是卧铺,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言至澄轻描淡写地说:“十二个小时,我站着来的,不累。餐车和卧铺车厢连接处根本没人,我刚开始站在那儿,饿了就在餐车吃碗面,累了交五十块给乘务员可以在餐桌上趴着休息。” 另一个声音响彻在他们耳畔:“世间奇闻,我还从没碰见过能吃苦的明星——” 简若愚朝言至澄背后的方向望去,瞬间身心放松,“十哥,你终于来了!” 墨驹爽朗地笑着上前,坚实有力的手臂搭上言至澄的肩,“小兄弟,我帮你的朋友办事,你也是我的朋友。报上尊姓大名来,以后我罩着你。” 言至澄不习惯与人勾肩搭背,想挪步却挪不开,表情别扭到了极点,“你都知道我是明星,故意再来问,查户口吗?” -- 第24页 “小家伙,讲两句你还真生气啊?” “我跟你又不熟,没必要也没心情给你面子……” “橙子,少说两句——十哥逗你的,他坚信人生如戏,演着演着上瘾了。”简若愚起身,走到墨驹面前,低声道,“我刚才和她对账,听到一件奇怪的事,院里每位老人在五月底都买了商业保险,钱是不是就在那时候出的问题?” 墨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绕着亭子走了一圈,跺了跺脚下的青砖地,忽然问财务主管:“您知道这六个装饰性的亭子什么时间修好的么?” 财务主管一听这话,脸上呈现出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兴奋,“说来也巧,我来面试的时候前院这边还是空地或月季花圃,等到入职当天,中间隔了两天而已,它们就像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就立在这儿了。” “你也察觉到这不是巧合?你们养老院的旧财务主管失踪多日,他的妻子报案多时,但一直按普通的失踪人口调查,什么线索都没有。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理论成立,其实他从没走出过养老院的大门。”墨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老同学,你们取到搜查证就进门吧!” - 简若愚离开a市前,简正则专程赶来送机。 “哥,你应该告诉我十哥是私家侦探,让我有个充分的心理准备。”她想起当时刑警队掘开亭子下面泥土的场景,仍心有余悸,“我以前胆子多大,这回彻底吓破了。” “墨驹从小就像孤云野鹤,不知亲生父亲是谁,母亲又早逝,由舅父舅母养大。他大学没上完,四处闯荡,什么职业都尝试过,涉猎甚广。他在某些领域的敏锐触觉,我也是刚刚得知。”简正则感慨道,“小鱼,谁都不会料到恶意欠费事件竟牵扯出一宗人命案。以后你多接触阳光的正能量的人和事,把那些惨景尽早忘掉。” 简若愚说:“我只顾害怕,没有当面谢谢他。要不是他帮忙,爷爷账户结余的钱肯定打水漂了。” 简正则侧过脸瞧瞧长椅上依偎而坐说悄悄话的爷孙俩,再将目光转回时已是眉头深锁,不无担心地提醒道:“小鱼,工作归工作,你不要和演艺圈的人走得太近。不管他们的初心怎样,在那个圈子久了,总会变坏……” “哥,我自有分寸。” 简若愚的辩白并没起到作用,简正则心里打的问号愈发增加了。他叹口气,道出了另一个消息:“小鱼,三叔九月二十九举行婚礼,你能不能回老家看看他?” 第15章 酸奶(3) 得知父亲即将再婚的消息,简若愚原以为自己会震怒,然而没有。 平静地与简正则道别,目送他离开,她的泪珠才一颗颗涌出来,落在粉橙色的运动外套上,于布纹里留下形状各异的涟漪。不是因为伤感,也不是因为失望,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母亲去世后,她与父亲的关系纽带无形中断裂了,一想起曾经幸福的童年,心上犹如压了一方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离开家乡,中断联络,对家族内各位亲戚一概避而不见,大学这四年,她习惯了孤独,并享受着孤独带来的自由和快乐。 无论如何,简若愚是不会再回到那个仅剩空壳的家庭里去,即使父亲迎娶一位新娘,那也只是他本人的意愿,不能强加到她的头上。而且,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母亲的位置! 她清楚堂哥坦白相告是为她着想,如果帮父亲隐瞒实情,倒不是堂哥一贯的做派。 不管什么事总要面对,逃避或是视而不见都是自欺欺人。 言至澄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但看得出简若愚的哭泣是由心而发的。他向来不懂怎么安慰别人,这会儿心急如焚,酝酿了多个版本的腹稿,却始终开不了口。言茂行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孩子们,广播里报的是不是咱们要坐的那班飞机?” 简若愚吸吸鼻子,凝神静听,“没错,爷爷,登机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一点十分起飞。” “光顾着聊天,还没换登机牌!”言至澄说,“小鱼,你累了几天,这种粗活交给我!”他要过三个人的证件,拖着两箱托运的行李快步走向办理窗口。 “粉丝认出你怎么办?我去吧!”简若愚想阻拦,却被言茂行拽住了。 不多时,言至澄办好了登机牌,行李也托运了,他让简若愚走在前面,自己扶着爷爷跟在后面,排队通过安全检查。轮到简若愚,她却双腿发抖,无法迈步,脸色也忽然变得苍白。言至澄赶忙腾出另一只手架着她的胳膊,“小鱼,你怎么了?” “不要紧,低血糖头晕我能应付,你扶好爷爷。”她努力站直身体,将证件和登机牌递给机场工作人员。 安检时女安保发觉简若愚气色很差,不由问道:“您怎么了?需不需要看医生?” 简若愚强忍不适微笑致谢,言至澄补充说:“谢谢,我会照顾她。”等简若愚和言茂行顺利通过安检通道,他才穿过安检门,站在台子上接受金属物品复查。检查完毕,一切正常,他刚紧走几步,扶住言茂行和简若愚,忽然站立位置的右前方亮起相机闪光灯接连不断的刺眼白光,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眼睛,露出手腕上佩戴的diy编织手链。伴随更密集的闪光,他的各个角度皆被摄入镜头。 一个戴卡通图案口罩的高挑女生得意地跟身边的同伴们炫耀:“我说是他吧?你们还不信,现在心服口服了?照片也都拍地不错,愿赌服输,每人给我一百元。” -- 第25页 有人翻看照片发现了亮点:“哎,那女的是谁?他俩戴的手链很像诶——” “是吗?”高挑女生也仔细察看了自己手机相册的照片,“不仅仅是像,情侣同款的好不好?难道……”她盯向简若愚,目光透着恶狠狠的意味,“撵走了一个秦菲儿,又来一个眼镜妹,岂有此理!你们该怎么做,不用我重复吧?” 说时迟那时快,这群女生忽然就围住了简若愚,更有人疯了似的抢夺那串手链。 简若愚本就头晕乏力站立不稳,几番推搡之后,整个人失去平衡,如天暖了融化的雪人,失去重心骤然瘫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脸上有好几道明显的抓痕。言至澄见状,脾气如火药桶被人点燃一般,砰地爆发了。 “够了,有完没完!!”他撇下言茂行,冲过去扶起简若愚,喊道,“你们真的是焮氧的饭?我怎么从来没有领略过你们这种奇葩——拍我的照片我可以不计较,但骚扰我的家人绝对不行!打人就更是错到离谱!滚远点,别到处嚷嚷有多爱焮氧乐队,你们不配!” 高挑女生却不理这个茬,兴奋地指指点点:“他们是谁?你的爷爷和姐姐?那么说,你父母双亡从小卖唱赚钱养家的传闻是真的咯??”说着,她又对着言至澄摁下了快门。 咣当一声巨响,女生的手机被掷到了墙角,屏幕裂开,背盖和电池摔得东一个西一个。 言至澄指着她的鼻子,警告道:“记住,是你先得寸进尺,不要回头编造黑料让我吃瘪。”他拿着钱包,快速数出二十张百元钞票,“赔你的手机钱!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机场的监控记录下了一切,好自为之!” 他转身,护着言茂行和简若愚走向23登机口,余下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和来不及行动的机场安保人员。 “这个小哥是谁啊?”突然有人问道,“太有范儿了——” 手机被摔坏的女生大哭起来,“倒了八辈子霉,六千的手机只赔两千……什么狗p歌星?我要整垮他,我发誓,不把他抹黑抹到翻不了身我就去撞南墙!”但是此时已无人再理会她的叫嚣,人们迅速的远离了是非的漩涡中心,各忙各的去了。 - 飞机降落在q市机场,还未滑行到对应的下机旋梯,简若愚刚开机就铃声大作。 她一看是胡恺茵的号码,立即接通了,“dy姐,我们的飞机还没停稳,公司派车过来了吗?橙子的爷爷有点晕机,吃了药好些……” 胡恺茵的话像连珠炮,急迫而焦躁:“小鱼,我的姑奶奶,我问问你,a市机场安检口内乘客通道上橙子砸别人的手机,撒钱侮辱对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橙子不识大体不懂应对,你也不知道拦着然后想法子化解吗?我真是白教你了!” 简若愚望望正帮言茂行捶背顺气地言至澄,“这么快就曝光了?” “短短两个小时,视频的点击已经超过十六万次了。还有高清版的照片,在各大论坛和微博里转疯了——”胡恺茵叹道,“公司正在联络发布这些内容的网站,看看能不能删除。” “dy姐,甭管它字幕和旁白配得多煽情,你千万别相信。”简若愚说,“我俩的为人你最了解,不是被他们挑衅到了忍耐极限,橙子是不会动用武力解决问题的。” “等一下……视频好像是被剪辑过的。没有前因,只有后果。” “对手很精明,越精明疑点就越多。”简若愚想了想,道出她的担忧,“橙子回a市接爷爷到q市养病,完全是私人化的行程安排,粉丝怎么会收到风?dy姐,公司内部,也许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捞一笔爆料费。再说那帮人,根本不是焮氧真正的粉丝。” 胡恺茵静默了片刻,高声说:“国内到达15口的门外停着张师傅开的车,你们先回公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你们再安顿老人家的食宿。我再重复一遍,先回公司!” - 信息高度共享的时代,世上每堵墙都是透风的。 很多人想红想得发疯,为搏出位,什么俗套的方式都试过了,抱大腿的、捆绑式销售的、自黑上瘾的,然而不是人人都能如愿以偿。这次的事件,与青禾文化合作过多次的公关公司表示,解决起来难度偏大,必须要调出完整的视频文件,最好是听得清冲突前后对话的。 简若愚遗憾地摊开双手,“我被推倒摔懵了,没能拍下当时的情景。” 公关公司说,除了直接联系a市机场请求视频资料的方法,还有一种,是寻找那个时间点在你们附近出现过的人的手机,也许有心人会记录下当时的情况,不管他是爱好拍摄还是偶尔为之,只要他没删那段视频,你们就有希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茫茫人海,到哪里找?”言至澄还未从胡恺茵的数落里缓过神,又来参加危机公关的会议,心头横着一口恶气,正没地方发泄,“请你们回来有用么?事事都反过来问我们,我们要是能直接解决还需要你们?” 公关公司的负责人性格随和,在行业内历经千锤百炼,早已适应了客户的胡搅蛮缠和各种情绪宣泄,他们既然接下了这单生意,就必须做到毫无怨言且充满动力,更要坚持到最后一秒。何况这次青禾文化与焮氧乐队面临的危机,是有人刻意抹黑,对方动机明显,躲在虚拟的网络世界某一端窃喜只能证明更卑劣。 -- 第26页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白被说成是黑、方被涂抹成圆、热被改造成冷、好被演变成坏,起初肯定没作用,但随着时间推移,最终吃哑巴亏的是那些蒙冤的群体或个人。 讨论又往下进行了十多分钟,简若愚忽然想到了堂哥的挚友墨驹。 第16章 酸奶(4) 请私家侦探调查当时的情况,胜算的把握会大一些。简若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胡恺茵,后者却立即否决了。 “小鱼,你说的过于理想化,依我看根本行不通!”胡恺茵急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环抱双臂,“即使放手让他去查,怎么查?遍地撒网吗?公关公司提醒我,必须在48小时之内消除这件事给橙子本人、给乐队、给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 简若愚仍坚持己见:“我哥的朋友在a市出生长大,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很广,他应该能查到有没有人拍到了全程……” “亲爱的好姑娘,我承认你的办法也许有效,但我们时间紧迫——”胡恺茵双手扶住简若愚的肩膀,语重心长,“目前唯一的出路,是我们公司出面,花高价买回那天参与事件或者路人拍摄的视频短片。” “dy姐,你的意思是让粉丝自查?” “接下来,公司官方发布一个征集启事,我也会安排李焱他们部门联系微博、贴吧和各大论坛的团站及个人站,并由那几位吧主和站长向下排查。其实,和你的提议异曲同工,就是目标更明确了而已。” 简若愚不无疑虑地说:“风险不可控,那些黑子正等着反咬一口呢!” 胡恺茵笑笑,“无须担心,如果有人借这个机会继续抹黑我们,那就不再给他们留情面,直接曝光他们的id,乐队的死忠粉说不定还能挖出黑子们的真实信息……” “借刀杀-人?” “我权当你只是打个比喻啊,小鱼,我不喜欢工作时开玩笑。以后别再这样说话了。” “……” 简若愚一时语塞,不禁抬头望着胡恺茵神思凝重的面容,年龄和阅历的确决定了一个人修炼的境界,但可惜这样的“层次”,与她的价值观背道而驰。拉开办公室的门想离开,胡恺茵叫住了她:“小鱼,你的假延期吧!公司这边,橙子我交给李焱代管,你需要做的,是找个可靠的地方,安顿好橙子的爷爷。” “我知道,dy姐。” 胡恺茵又补充一句:“你和老人家出门的时候尽量戴帽子口罩。狗仔无处不在,注意做好保密工作!” 简若愚点点头,关上门,站到了走廊里。深吸一口气,她的脑子里仍是混沌一片。不到三天的工夫,应付了形形色色的人,发生了太多突发状况,纷杂的现实带给她措手不及的冲击。 不能返工的缘由她绝对理解。机场这一役,麻烦不断,除了砸手机撒钱的轰动效应,还有言至澄向她请教学着编的爱心结手链,已被居心叵测的人编排出n种版本在坊间流传,同时她的身份也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传奇故事”。不止是黑子在行动,有些激-进的粉丝也按捺不住内心躁动,人-肉简若愚的履历——从小学到大学,她在校友录的注册信息通通被贴了出来,更有甚者,冒充她的旧同学编料造-谣。 她是第一次领教被黑的滋味,那些躲在网络端点的键盘杀-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吃过凉透的快餐盒饭,简若愚先去公司旁边的宾馆陪言茂行聊聊天,然后盯着老人家按时服了药,才回住处。她一刻不停地联系了张曚,将言茂行的情况的详细告知。张曚答应帮她问问养老院那边,说只要有床位就安排老爷子住过去。 简若愚暂时宽了心,匀出二十分钟洗了澡,坐到电脑前看事件进展。 孰知越看越火大。她开始尝试举报虚假信息,联络微博管理员,但几个钟头过去了,那些编得漏洞百出的帖子转发量却翻倍的增加。她目不转睛地浏览着一条条充满恶意的言论,恨不得生出双翼,飞到每个诋-毁她的人面前,好好辩论一番。 她截图存证,编辑了e-mail,给胡恺茵和李焱一人发了一封。 尽管她清楚,公司面对言至澄个人的事已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再去理会一个小小助理的合法权益是否遭到了侵-犯。 夜风悄悄灌进卧室半开的窗子,不遗余力地加重了简若愚的头痛。嗡嗡几声响过,吹风机忽然烧坏了,头发没干透,水珠不疾不徐地滴落在她的肩头,渗透睡衣的布料,渐渐将凉意传递到心口的位置。握着手机,想拨的那个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 七点多的时候,他那份盒饭只动了几筷子,这会儿肯定饿了吧? - 舞蹈教室,郑弈和陈珈已经累趴在地板上,只有言至澄一遍遍重复老师新编的动作。 后退、转身、向左一小步、展开双臂、双腿交叉、再转身、跳跃——汗珠从他额角流下,顺着面部轮廓一直滴落到了衣服上,鬓边的头发全部湿透贴在脸颊,t恤的前胸和后背也被汗水打湿,甚至连脚下的地板都开始打滑。人已是累到极限,但目光依然灼灼如炬。 “歇会儿吧,我的好兄弟!!”陈珈偎着镜子坐了起来,“机器都不能连轴转,何况人?” 言至澄狠狠地摇头,甩掉发梢的汗水,“我还能坚持。” 郑弈翻了身,躺平在地板上,双手做枕垫着后脑勺,说:“那帮家伙什么都不懂,非说要改乐队的表演形式,我俩没事,就和声那几句,可是你呢!又唱又跳你还怎么唱?气不够用,如果唱得跟录音棚不一样,又得被人黑成‘没实力强出头’。” -- 第27页 “嘘——”陈珈警惕性很高地望望没关严的门,“你小点声!还嫌落人口舌的事少么?火哥提醒过咱们,不管在哪儿,说话都得谨慎,你以为公司里就安全?” “小龙哥也提醒过我。”郑弈尴尬地笑了,“说实在的,没日没夜地防着别人跟防贼有什么分别?” 音乐停了,但言至澄没有停下舞蹈动作,“想让你万劫不复的人,你是防不胜防的。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是这个理。” 陈珈拍了两下掌,表示赞同,“高人!橙子,我还没顾上夸你,换成是我,被人围追堵截言辞侮辱,肯定没你反应那么快,四个字送给你——干得漂亮!” “他们这个会,通宵不眠地开有效果吗?”郑弈抱住头,抽空做起了卷腹运动,“害得我们都不能回家休息。我不是说风凉话,可真的有用吗?” “谁说不是呢?”陈珈也像受传染似的,原地平板支撑走起,“我亲爱的母上大人,为了庆祝我英语模拟考过了110分,特地托人买来醇正的鲜奶,做酸奶和奶酪。可是我回不去啊,越说越流口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们谁身上有钱?我想到楼门口的售货机买盒先解解馋。” 郑弈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两声,他坐直身体,挠挠头,“我也想喝。” 言至澄终于站住了脚步,弯腰揉捏酸痛的小腿,“我带钱了。”瞬间便有两人四只眼睛渴盼地注视过来,他摸摸裤兜,傻眼了,“我的钱包锁在拉杆箱里。钥匙在小鱼那儿。” “切,逗我们玩——”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一阵起哄过去,陈珈咂咂嘴唇,感慨道:“你们说,很多食物都是千变万化的,拿牛奶举例,直接喝也行,发酵了也行,好比打游戏升级,越变化越好吃。” “你说的太好了!”言至澄一拍脑门,胡乱扯过练唱的曲谱,于背面的空白处匆匆写下—— 《酸奶》 分子排列规律有没有错? 一成不变的结构要不要打破? 不屑你们规定的恒温格局, 酸度甜度只取决于我。 味道闯了祸, 冷却的心反复地加热, 变化的是你, 凝结的是我。 发酵我的无心之过, 发酵你的喜怒哀乐,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说,你说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的冷漠,我的脆弱, 无处可躲,那就不要躲 我说,谎言当做真话又如何? 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们都会被时光湮没, 就像我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 “怎么样?”言至澄把写满歌词的纸给两位好兄弟看,“你们再润色润色。” 郑弈皱紧眉头,问:“嗯,前面我觉得不错,在脑子里过一遍词,大致能找到调子和节拍。但谎言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跟你上回写的《薄荷》似的,像是失恋,又像是根本没表白过的男孩白日梦。” 言至澄朝郑弈抱拳,“上回的被你看穿了!这次的,跟爱情绝对没半点关系。” 陈珈凑过来,一目十行看完歌词,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猜,橙子你是在拐着弯骂那些多管闲事到处抹黑咱们的家伙。” “全中——”言至澄释然地笑起来,“写给那些黑子看,正式向他们宣战!” “你是火星来的吧?这脑子,真好使!”郑弈忽然跳起来,把旁边陈珈伸长的腿差点踩了,“咱们赶紧去排练室,反正晚上也睡不成了,不如把这首歌给定下来?” “不疯魔不成活。”陈珈仰天长叹,“今生与你们同行,我……我很荣幸。走,奉陪到底!” 第17章 酸奶(5) 焮氧乐队出道一周年粉丝见面会定在9月27日举办。 机场事件余波未息,公司出于各方面考虑,见面会的前期准备工作并没让简若愚参与。直至胡恺茵察觉到言至澄状态不佳,才决定解除“禁令”。两人重归同一屋檐下,言至澄连吃几天简若愚亲手做的饭菜,心情回归暖晴天。 “小鱼,注意事项我就不反复强调了,你资历虽浅但冰雪聪明,再遇到突发情况,切记要随机应变!” “我明白,dy姐。” “喏,这是场馆的平面图和见面会流程,你熟悉一下。”胡恺茵递过来一沓文件,“虽然请了专业的安保人员负责三个孩子的安全,但你和小龙在台下也要时刻打起精神,防患于未然。” 简若愚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不觉疑虑丛生,“两个小时的时长,没有安排半场休息,这不合理。还有,互动环节是队员们与粉丝代表现场烹饪品尝赞助商提供的海鲜,橙子对生蚝过敏,陈珈和郑弈不吃蟹,最好换个形式,免得拂了赞助商和粉丝们的面子,又让队员身体不适。” “是吗?”胡恺茵揉着太阳穴,头疼地说,“李焱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去年焮氧出道的宣传会,他们部门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今年就错漏百出了?” “dy姐,恕我直言,焮氧给人的印象清新阳光,和这次活动赞助商的风格完全不搭调。”简若愚说,“家具?箱包?海鲜?啤酒?给人的感觉就是搬家公司忙完一天的工作跑去大排档吃宵夜。如果为类似的产品开了代言的先例,以后保不齐农药、化肥、杀虫剂都要找上门来——” -- 第28页 胡恺茵被眼前这个认真的姑娘逗乐了,“小鱼,你有说单口相声的天赋。” 简若愚苦笑道:“我没开玩笑,dy姐。说一些超越职务范围的话你别介意,时间这么紧,换赞助商肯定来不及了,但我们可以花点心思,在宣传时换一换概念。” “哦?你说说看。” “焮氧的粉丝有不同的年龄结构和身份背景,可以针对特定群体定位宣传方式。我举个例子,把这家海鲜公司包装成‘海洋牧场’的形象,是不是会吸引粉丝里那些已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高收入人群?”简若愚说,“我看过他们的企业宣传册,养殖规模完全达得到海洋牧场的级别。” 胡恺茵啧啧赞叹:“你这脑袋瓜儿,想得周全,果然是知名学府出来的高材生,思路就是开阔。小鱼,赶明我累了改做他行,这位子一定交给你坐!” 简若愚脸颊微红,“dy姐,我只是在大三实习那会儿碰巧接触过养殖企业的案例。有点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了。” “好姑娘,别谦虚!”胡恺茵端起咖啡杯,喝两口润润喉咙,“你清楚这次见面会对于乐队长远发展具有特殊意义,有利的建议我是绝对欢迎的!焮氧一路走来,从青涩稚嫩到今天的人气爆棚,很大程度上是粉丝经济推动的水涨船高。这次,门票不足两小时就已售罄,官网和公司官方微博,每时每刻都有粉丝要求加票。可惜场馆容量有限,公司只能不停地和热情的粉丝说抱歉了。” 简若愚说:“我在微博热门里看到不少粉丝抱怨,还有人吵嚷着闯也要闯进现场参加互动。” 胡恺茵无奈地耸耸肩,“官方尽量会安抚不能到场的粉丝的情绪,毫不夸张地说,她们现在是乐队的衣食父母。” “焮氧一朝成名,不仅是粉丝的功劳,我记得你说过千里马和伯乐的那个典故。”简若愚由衷地感慨道,“是青禾文化独具慧眼,发现了优秀的音乐人才。” “其实我们差点错过这三个小家伙。”胡恺茵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啊,面试发挥失常,唱跑调的,跳舞站不稳的,更有一个傻小子,紧张得不会弹吉他了,最后改成清唱。” 简若愚想像着焮氧乐队三人小时候的憨憨模样,唇角浮起一丝浅笑,“四年的练习生磨练,一年正式出道,他们进步飞速。” “谁说不是呢?红遍大江南北需要很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焮氧占全了,他们是幸运儿,公司也为他们开心。小鱼,我得召集企宣部开个会,待会儿你直接把想法告诉他们——”胡恺茵摁下内线电话的2号键,“李焱,十分钟后到会议室来!咱们重新定一下这次见面会的宣传策略。” - 见面会圆满结束后,言至澄去郊区的养老院陪言茂行过周末。简若愚立即向公司预支了薪水,搭乘当晚的高铁返回老家。 列车提速带来的好处,是原先需要一天两夜的路程,缩短为七个小时。一觉醒来,晨曦初露,阔别四年的家乡渐渐临近,她的心满溢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父亲选在他和母亲结婚纪念的同月同日举行再婚的仪式,即使列出天大的理由,她也无法接受。这次回家,除了给母亲扫墓,她还要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堂哥简正则发的邮件附了父亲与新娘的合影,新娘不是别人,正是简若愚母亲患病时请的家庭护士徐昕岚。 提起徐昕岚这个人,简若愚内心的感激最先有了回应,同时五味杂陈——她既感恩于徐阿姨在母亲去世后对自己的照顾,又介意徐阿姨和父亲充满情意的相互欣赏。即将面对这个会成为继母的女人,简若愚不想失礼,却也不想表现出如演戏般的虚假‘亲情’。 临行前,言至澄见她情绪低落,便送上一句忠告:“参加宴席少说话、多吃菜,有人问你就回几个字,没人问正好图个清静。” 当时简若愚正忙着订火车票,没工夫搭理言至澄,他也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后来订的去养老院的出租车在楼下催了,他跑出门口却又折回来嘱咐:“小鱼,n市特产别忘了买,我最爱吃椰子脆片!” 瞧瞧,三句话离不开吃。她默然笑了笑,即便他忘了交待特产的事,她也会给他买。好像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见到美食第一时间就想与他分享。 广播里开始播放轻柔欢快的背景音乐,列车长提醒旅客还有十分钟就到终点站n市北站了。简若愚对着化妆镜,再次补了补底妆,深吸一口气,拖起拉杆箱走到车厢门口等待下车。很快,列车停靠在九号站台,她走出车厢,外面雨刚停,一股熟悉的青草泥土香瞬间包围了她。 故乡总归是故乡,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是异乡不能比肩的。 堂哥不是在电话里说好了来接站吗?简若愚四下望了望,不见熟人的身影。她拿出手机,没等翻出电话簿,忽然被人一把夺走了。 “嘿,你!”简若愚以为光天化日遇到打劫的恶徒,谁知面前站着的人竟是神采奕奕的言至澄。他竟然不戴太阳眼镜和口罩?摆明了是要被人认出然后围追堵截啊——“你什么时候上的火车?陪爷爷好好待两天的承诺算不算数?dy姐知道你擅自外出吗?火哥和小龙那边呢,打过招呼没有……” 言至澄乖乖地听她批评,破天荒不反驳不狡辩,只是点头应着。 简若愚意识到周遭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密集,她赶忙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到言至澄头上,又从包里翻出无纺布一次性口罩,盯着他戴好,“既来之则安之,等会儿我给你找间酒店办入住,我回家你就不要跟来了。” -- 第29页 “那怎么行?”言至澄忽然开口抗议,“我就是专程去你家看看,爷爷他也同意。” 简若愚哭笑不得,“老天,你知道我这次回家是做什么嘛?你别跟着添乱我就求神拜佛了。如果想游览风土人情,我可以找做了导游的中学同学陪你,她对街头巷尾的小吃馆子了如指掌,你不用愁吃不着特色美食。” 言至澄压了压帽檐,说:“我不是来玩的,小鱼,那天在机场,你哥跟你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你爸爸29号也就是明天举行再婚的婚礼,但是没通知你。这种时候,你除了砸场子大闹一通,也许冷静一点,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我……你……” “想想看,你爸爸未必存心隐瞒,要么他是怕伤害你,要么是想等你气消了再告诉你。”言至澄说,“小鱼,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婚礼与我无关,我不会伤神——”简若愚抓住言至澄的胳臂,“我也不怕你来添乱,但是万一人多嘴杂给媒体爆了料,你和我又要被拍下可以大肆渲染加工的照片了!” 言至澄满不在乎,“愿拍随他们拍去,我的座右铭,清者自清,问心无愧。” “好吧,别任性,到了我的地盘,总得给东道主留个面子。”简若愚撞南墙的心思都有了,“先找酒店入住,其他事情慢慢商量。” 第18章 酸奶(6) 小时候常光顾的那家老字号茶馆已经关张数日,正宗的棋子烧饼和奶香酥也无处可吃。简若愚在酒店附近找了一间装潢不错的茶楼,约父亲匆匆见了一面。 然而茶壶续了三回水,父女俩谁也不愿率先打破僵局。充当和事佬的简正则,清咳两声开了口,建议翌日的婚宴让简若愚帮忙招待女方宾客。 “除了咱们家几个亲戚,她谁都不认识,不帮倒忙我就知足了。”简毅峰转了转茶盅,目光锐利地望向简若愚,“昕岚家里亲戚没来,朋友也少,没个知根知底的女傧相。你陪着你徐阿姨,别让她喝太多酒!” 简若愚没吭声,埋头喝了好几盅茶,不赞同也不反驳。 简正则却先坐不住了,“三叔,这……差着辈分呐,这样安排不大合适吧?我妈之前提过,没其他人选的话,她可以陪着徐阿姨……” “我想过,这个事只有我女儿亲自陪着才最合适!”简毅峰向来是说一不二,做过决定的事绝不容许更改,“说定了,今晚你就住过去,明早陪徐阿姨一起等迎亲的车来接。”说完,他招呼服务员买单,又把徐昕岚住处的地址留给简若愚径自离开了。 走下茶楼门前的台阶,简若愚不禁冷笑道:“哥,四年了,他一点没变!早知这样,我回来干吗?” “小鱼,这事必须换位思考。”简正则说,“假如你的掌上明珠考上大学就杳无音讯了,平时不联系,过年不回家,换成你你能不生气?” “哥——” “好,别发火。听我分析,也许三叔想找个恰当机会修复你俩的父女关系……” “再婚这个时机倒真是冠冕堂皇。”简若愚怒上心头,“你到底和谁一个阵线?凭良心说,我妈最后一年,病得那么重,他管过我们母女俩吗?现在他找到新的伴侣,叫我陪着笑脸,不可能!” 简正则连忙安抚道:“小鱼,我说错了,别忘心里去。关键时候咱可不能闹情绪——冲着徐阿姨当年对你的照顾,你得强忍着火气完成任务。其实不难,敬酒的时候也甭管认识谁不认识谁,只需要帮着说点客套话吉利话。” 简若愚摆摆手,“你没听懂我爸的意思,他是让我帮徐阿姨挡酒!” “这事你别担心。”简正则说,“婚庆公司是我亲自把关的,新郎新娘喝的酒由专人负责端着,不跟桌上来宾喝的掺合,全部由饮料勾兑,闻着有酒味却喝不醉。” “喝一肚子人工色素香精我也受不了啊!” “好孩子,我知道你从来不沾防腐剂之类的东西,但咱们能不能忍那几个小时,换来天下太平?” 简若愚顿住脚步,“哥,先别说糟心的事了!我有个朋友搞突然袭击,跑到n市来玩,跟我住同一家酒店。我明天没法陪他,你有没有关系特别铁的哥们,借我用用?” “你的朋友很会挑时间。”简正则一脸无奈,“哥们能借用?我头一回听说。不过,墨驹搭今天的航班来n市调查市场,不知他有没有时间陪你的朋友?我现在给他打电话问问。” 墨驹?那个怪人,他倒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啊—— 简若愚放眼望去,远处天边饱满洁白的云朵遮住了渐渐西沉的太阳,不规则的轮廓仿似镀上了金边。她深深吸口气,n市的空气非常清新,嗅不到任何刺鼻古怪的异味,这座没有重工业的旅游城市,对环保的重视度带来了显著效果,街道两侧满眼的郁郁葱葱,人们出行愿意选择便捷的公共交通工具,n市在宜居城市排行第一,确实名副其实。 “行,那说定了,约好时间你就过来吧!嗯,没错,你讲义气又爽快,要不我有难处怎么第一个想到你?好兄弟,明天见!” 收了线,简正则朝简若愚做了个ok的手势。 “十哥他有空?” “谈不上有空,他说跑市场的同时可以带你的朋友四处转转,反正有车,逛着方便。” 简若愚如释重负地笑了,但很快又严肃起来,“我的朋友有点特殊,十哥能不能做好保密工作?” -- 第30页 “谍战?”简正则打趣道,“你朋友见不得光?要约定接头暗号之类的吗?” “都不是。” 简若愚趴在堂哥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微怔,“怎么是他?你早说清楚我绝对不答应你,墨驹他最讨厌和那些明星打交道,你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十哥和他见过面,似乎彼此印象还不错。”简若愚心里直打鼓,面色却镇定如常,“都是智商高情商高的人,他们会愉快相处的。” - 似乎大多数人的婚礼都是热闹而嘈杂的。 好在简若愚随焮氧乐队走过不少地方,见过更多的人更宏大的场面,也领教过好几次复杂的突发事件,心理素质较学生时代大有提升。对于父亲和徐阿姨的婚礼,她在极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努力保持着礼貌周到。 简正则交待过的事,简若愚完成得很好,对徐昕岚尽心尽力的尊重呵护,这位年过不惑的女士为此感动不已。 “小鱼——”补妆的时候,徐昕岚拽着她的手不松开,“我一直害怕,怕你会生我的气。但你来了,还陪着我,说再多都是虚的,你在身边才是实实在在的。” “阿姨,以前是您照顾我,现在我只是小小的回报。您冬天帮我准备毛衣和棉靴,夏天跑大老远给我买农民自家种的西瓜和桃。一刮风您就担心我呼吸道过敏,备好抗过敏药,又特地托人订做新棉花的被子……”简若愚将另一只手覆在徐昕岚的手背上,“您对我的好,我不会忘。” “你上大学走的那天,我悄悄去火车站送,站得很远不敢让你知道,怕你不理我大家都尴尬。” “阿姨,您多虑了。我当时是和父亲赌气。这些年不回家,也是因为我心里有个结解不开,跟您没关系。今天我和您一起,就是要告诉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那个馋嘴好动的小鱼,从来没变过!” 徐昕岚不禁湿了眼眶,“孩子,我以为你会恨我……” 简若愚忙拿过纸巾,“阿姨,大喜的日子要笑啊!人美,妆面也美,千万别花了。” “好,好,都听你的——”徐昕岚擦拭泪痕,抬头对停下工作的化妆师抱歉地笑笑,“姑娘,继续吧。” 按照简毅峰的授意,婚庆公司安排的敬酒顺序是先从女方来宾开始。徐昕岚在n市没有亲人,惟一的姐姐移居国外多年,身体不适没能赶回来参加婚礼,故而女方亲属这三桌坐的都是徐昕岚的朋友和同事。他们尽是年龄介于四十至五十的医护人员,不胜酒力,简若愚嘴甜,挨个称呼过一遍叔叔阿姨,大家齐举杯,轻松地谈笑一会儿,便转至男方来宾这边。 从主桌开始,就不能一桌只喝一杯酒了,每人挨着敬酒。大伯一家,姑妈一家,姑妈家的表姐表姐夫,集团董事会的几位董事,都想拉着简若愚说体己话,但碍于今天主角是简毅峰和徐昕岚,只得作罢。 男方来宾人数众多,饭店的二层三层足足摆了五十六桌,刚敬过十几张桌子的宾客,简若愚的脚后跟就磨起了泡。虽然不是头回穿高跟鞋,但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走,她总是走不稳,不经意就会崴脚。前不久公司庆祝焮氧乐队几首新歌连续登上音乐风云榜首位而开的派对,她穿高跟鞋跳舞,也没遇到类似情况。 正巧徐昕岚换第三身敬酒穿的中式礼服,简若愚也跟进更衣室稍作休息,往脚后跟贴了创可贴,疼痛暂时得到缓解。 跟拍的摄影师和化妆师在隔间的门外等候,闲聊声越来越响: “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赌二百块钱的怎么样?” “成天就知道赌,什么事都拿来赌——谁啊?难道是你每天梦见的偶像小帅哥?” “哈哈,你个笨蛋,错过一次赚我钱的良机!” “真是那样就好啦!我得要个签名。” “签在哪儿?餐巾纸上,你别逗了。” “啊?你说真的,真是他吗,没骗我?” “不信你自己去看呐!他坐在一群大叔中间,就像水灵灵的青菜混在蔫巴巴的土豆堆里,要不要那么显眼……” 简若愚忍俊不禁,化妆师还挺有才,短短一句话把滑稽的场景形容出来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会儿我借着敬酒也看看去! 十分钟后,她随徐昕岚重回到宾客中间。婚庆公司的小妹尽职尽责,端着喝了不会醉的“红酒”跟在身旁。 下一桌要敬酒的是集团的元老,从祖父创业初始就跟随简家打天下的,平均年龄在七十岁左右。简若愚心想着要谨言慎行,绝不可怠慢各位长辈。可当她走近一看,不由急火攻心,席间和老人家们谈笑风生的后生仔,化妆师和摄影师口中谈到的“偶像小帅哥”,除了他,还会是别人吗? “言至澄,你怎么跑来了?!” 第19章 蜂蜜(1) . 这一喊,音量盖过了周围的交谈声,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言至澄笑容僵在脸上,手忙脚乱地戴上帽子口罩,“我这样像个传染病患者,怕吓着爷爷奶奶,所以才解除掩护的……” 他外套前襟洒的菜汤、嘴角沾的辣椒油,简若愚看得一清二楚,却不忍心拆穿,只问:“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着十哥游览风光吗?到这儿来捣什么乱?” “我……” “这里几百号人,出了事怎么办?你小孩儿心性贪玩好奇,我能理解,但你想没想过你的出现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 第31页 “哎呀,小鱼,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位元老开口劝和,“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就吵起来了?” 男朋友?简若愚几乎背过气去,“您不能听他瞎编,我没有男朋友!” 另一位元老唯恐天下不乱地帮着作证:“你们小孩子家家谈对象很想保密,我们也理解,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可刚才我亲眼看他填的来宾花名册,清清楚楚写着‘简若愚男友’五个字。” “他爱开玩笑,您也信?” 咔嚓咔嚓连响几声,是精明的摄影师逮住机会拍照存证,简若愚反应敏捷,一回身夺过单反,开始删照片。摄影师急了:“呀呀,你怎么动我的机子,弄坏了你拿什么赔?不光镜头贵,我配的卡是最优性能,海淘买回来的!” 简若愚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刻拔出sd卡泡进罗宋汤里,“这样也罢,省得你回去恢复数据卖给八卦周刊。回头把型号和收货地址告诉我,赔你一张一模一样的!”她抬眼一望,四周已有不少人举起手机,正在拍的和准备拍的,心想糟糕,真是越乱越是出错! 正不知如何是好,简毅峰端着酒杯走了出来,“先生们女士们,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我个人酒窖酿的酒喝不过瘾?上了六道专程空运来的海鲜,你们不尝几口就早早放下筷子,未免太不给简某面子了吧?” “拍明星嘛,机会难得!”有个自恃年长的人开始絮叨,“简总,没想到你家闺女小时候一说话就脸红,不显山不露水的,长大了这么本事,哈哈,给你钓了个金龟婿,还是个唱歌的,岁数比你闺女都小啊——” “什么?哪来的明星?”简毅峰怒目而视,“不要仗着酒劲讲疯话,我们是正统人家,孩子我自己清楚得很,她不会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话音未落,简正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附在简毅峰耳畔大致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三叔,您最擅长处理危机,别让小鱼为难……” 简毅峰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席间打扮颇为突兀奇特的言至澄,再看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简若愚,话锋陡转:“我女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手机里不该存的东西最好删了它,免得以后生事。” 众人面面相觑,想想各自的利害关系,大都收起手机继续进餐。 有几个年纪轻的佯作耳聋继续拍,简毅峰就近拿过一个男孩的手机,与简若愚方才的举动别无二致,把手机直接丢进桌子最中间那盆汤里,做完之后潇洒地拍拍手,说:“你待会儿把手机型号报给我的助理,他会帮你买一部新的。还有谁想要新手机?” 家风如此彪悍,果然是一家人!这下,谁都不敢吭气了,人声鼎沸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简正则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堂妹,“小鱼,敬酒吧。”低声补充一句,“你的朋友交给我,尽管放心。” 简若愚狠狠瞪了言至澄一眼,转身向徐昕岚道歉:“阿姨,不好意思,我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 徐昕岚毕竟是知书达理的,面上虽有些挂不住但仍在微笑,她挽住简若愚的手臂,半是指责半是教诲道:“傻孩子,旧观念那些长幼有序亲疏有别,我是不认同的,如今这年代大家都讲自由平等,有事当面交流总比背后给人下绊儿高明,你说是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听那些七嘴八舌的只会苦了自己。一家人不该说两家话,咱们接着往前走!” - 酒店房间,言至澄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坐得笔直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地看广告和动画片。 简若愚站了十多分钟,终于忍不住摁下遥控器的关机键。室内恢复寂静,她开口打破了沉默:“红眼航班的特价机票改签不了,自己上网退掉去!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回——” “不,我留在这儿也是碍眼。”言至澄面无表情,“你连我们的关系都不敢承认,我再待下去岂不是没皮没脸?” “好,你认真解释一下,我俩什么关系?”简若愚板起了脸。 “男友的意思就是男性朋友,有什么错?”言至澄瞪圆了眼睛,梳成小辫的刘海掉下来一绺,像是问号的形状,“你看看来宾登记册就会明白,我在那么小的格子里写下名字身份八个字是多么不容易——” 简若愚先是愕然,而后忍俊不禁噗嗤乐了:“做错事不敢认,狡辩一套一套的。你什么都不填又怎样?婚宴请了六百多人,混进去不难。” 言至澄仰起头,与她对视,“混?我讨厌这个字。你爸爸说你不会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我干什么都很认真,他不了解我有什么资格评价?” “你跟在商言商的人计较,说明你心智不成熟。他说他的,你何必往心里去?”想起父亲充满歧视的话,简若愚渐渐恢复的好心情彻底消失了,“橙子,听我一句劝,再别给自己和公司惹麻烦了,我被媒体乱写无所谓,你还有爷爷要照顾,还有学业事业要打拼……” “小鱼,我以为我不请自来你会开心。” 简若愚淡淡地说:“我开心,当然开心。但是,你这样做会伤到你自己,我没法装聋作哑,看到有人刻意编料抹黑你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言至澄唇边绽开一缕明朗的笑,“习惯成自然——我现在新增了一种过滤不良信息功能,有空了传授给你秘诀。” -- 第32页 简若愚严肃道:“言归正传,退票,重新订明天中午和我同一班的。” “跟你坐在一起要挨两个半小时的骂,不是自讨苦吃就是脑子抽筋。”言至澄垂下头,“关键是我答应明早陪爷爷吃大虾馄饨,中午再回就晚了!难道晚餐的时候吃馄饨,爷爷他消化不良怎么办?” “那改天再请爷爷吃!”简若愚无奈至极,“你立刻拨个电话给爷爷解释,说红眼航班不安全,他那么疼你,百分之百理解。” “我已经在裕丰轩定好了位子,你知道那里一座难求!”言至澄扬起双臂,夸张地喊道,“如果你愿意,你把机票退了,改成跟我一样时间的不就行啦?爷爷见到你肯定高兴,多吃一碗馄饨也没准。除了大虾馅儿的,还有素三鲜和素什锦,最适合女孩吃……” 简若愚顿时感觉头晕脑胀,“我一定是疯了,在这儿没完没了地跟你讨论吃馄饨。” “你中午一直在喝酒,晚上跟我赌气不吃饭,低血糖又犯了。” “那不是酒,勾兑的糖水饮料。糖精钠、阿斯巴甜,安赛蜜,超难喝……” 言至澄起身,找出钱包,戴帽子口罩,“想吃什么?我到酒店对面的便利店买去。” “别出门了,安全第一。我不饿,宴席结束后厨师给徐阿姨做的鸡丝粥被我喝掉两碗。就是心里烦得慌。莫不是更年期提前三十年到来?”简若愚自嘲地笑笑,走到窗边,摸出口袋里的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随你吧,红眼航班的好处是大家都困得睡着了,没人管你是不是明星。下了机你要当心,最好先找个僻静的地方联系火哥或小龙,让他们接你。帮我给爷爷带个好,等回去我再看望他老人家。” “你不跟我一起走?”言至澄无辜地眨眨眼睛。 “我明早约了我爸和徐阿姨喝早茶。”简若愚说,“你突然跑来,我又这么一闹,他们的心情好不到哪儿去。我得跟他们道个歉,至于能不能跟我爸敞开来谈一次,到时再看。” “你爸爸很强势,不大容易被说服的性格,我见了他都有些紧张。小鱼,你有话好好说,别惹他发脾气,我提前回去了,他要往你身上泼碗热汤热茶,没人帮你挡。” “比起你要面对dy姐一通狂轰滥炸的指责,我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言至澄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仰头注视她的眼睛,坦言道:“小鱼,你到底因为什么和你爸爸闹得这么僵?能告诉我吗?我保证守口如瓶,你了解我,是个能守住秘密保护朋友的人。” “我相信你。”简若愚心弦一动,却快速躲开他炽热诚挚的目光,大脑适时地提示自己要冷处理,“抱歉,橙子,我的家事,需要我自己解决。谢谢你!” 第20章 蜂蜜(2) . 青禾文化所在的写字楼前,种满了q市不常用的绿化树种——银杏和黄栌。中秋节后不久,树上的叶子褪去了绿意,有淡黄和金黄、更有丹红色,远远望去,层层叠叠,美不胜收。每逢气温低湿度大的清晨,叶片上还会结满形态各异的霜花。 “不借景抒情写首歌真是可惜!” 言至澄晨练时绕着城市健步道跑两大圈,最后抵达写字楼大门口,见到如此美景,连续几天都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最近你们打榜的那几首,歌迷普遍反响是焮氧的风格从豪放派变成婉约派。”简若愚递过去一瓶水,微笑道,“我知道怎么写,‘叶子,你何时落下?大风,你快刮掉它!’摇滚嘛,歌词简单粗暴,听众才记得住。” “噗——”言至澄把刚喝进嘴里的矿泉水喷了出来,衣服上顿时一片狼藉。 “好笑吗?也不怕呛个好歹……”简若愚连忙摘下他围在脖子上的擦汗毛巾,帮他清理,“回去换一身吧,穿湿衣服待会儿怎么排练?” “不用啦!”言至澄乖乖地站着不动,“火哥办公室常备电吹风,我吹一阵儿就干了。倒是你,昨晚忙什么?忙到一点多才睡,回去补个觉吧。” 简若愚说:“我不困。天气预报说周二起都是阴雨天,我想趁着周末把线装书找出来晒晒太阳,昨天翻了好长时间,发现少了,恰恰是我最喜欢的两本。你知道吗?那一箱子书是我到q市上学以后,从旧书店和古玩街淘换的。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书,丢了却也怪心疼。” 言至澄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从怀里摸出两本书页泛黄的册子,“《李义山诗集》和《小山词》,我从你房间拿的,天天揣着它们找歌词的灵感,忘了跟你说……”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丢在大学寝室再也找不回来了!” “嘿嘿,有它俩陪着,我跑步格外带感。从前坚持6公里累成狗,现在10公里小菜一碟。”言至澄原地起跳,摘下低处的几片红叶,“送你,算是先斩后奏的赔罪礼。” 简若愚摇头,拒绝接过。 言至澄明白这虽是两本旧书,对于爱书如命的简若愚来讲,确是视如珍宝。再者,擅自动用她的个人物品,是他错在先。看得出她此刻气得不轻,得想个好法子赔礼道歉才行——“小鱼,对不起,你说过的话我当成耳旁风,以后,未经你允许的事我坚决不做……” “等等!”简若愚忽然发问,“你刚才说什么找灵感,别逗了,唐诗宋词能转变成摇滚乐吗?” -- 第33页 “这是见面会那次粉丝提的建议。”言至澄说,“我们三个专门花时间研究来着,在摇滚风格为主抒情为辅的专辑里,加入一首中国风歌曲,既能让人耳目一新,又能发掘我们的潜力。昨天的例会上,dy姐送给我们四个字,你猜猜她怎么说?” “我猜是‘一派胡言’。”简若愚忍俊不禁,先前的不愉快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 “小鱼,你居然对我们这么没信心!”言至澄却收起了笑容,面色肃穆,“她说的是‘何乐不为’,还说不管我们这首歌成绩怎样,都要用作乐队即将代言的仙侠手游的主题曲。” 简若愚想起那家业界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主动提出和资历尚浅的焮氧乐队合作已是惊喜,现在连用于宣传的主题曲都选择焮氧的原创曲目,诚意可见一斑。她不由隐隐担心起来,中国风是焮氧从未涉足的领域,写好了是锦上添花,写坏了却会影响乐队历经风浪建立起的形象和口碑。 “有草稿了吗?给我看看。” “走!”言至澄拉过简若愚的手,“我把写的几页纸锁在储物柜,就等今天下午开会讨论了。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正好你提提意见。” - 午后三点,全公司的人鱼贯而入进了会议室。 “休息日还把大家召回来确实对不住,有个事挺紧急,咱们集思广益,看看乐队新增一首古风歌曲行不行得通——”胡恺茵严肃地瞅瞅李焱,后者会意,将复印好的歌词草稿发至人手一份。 众人接过,埋头阅读起来。 胡恺茵补充道:“这首歌已经定了要做手游主题曲,由言至澄、郑弈和陈珈三人合作原创完成,重要程度我不再重复强调。他们仨呢,一人写了一篇词,就是你们看到的前三份。还有一个备用的,附在最后面。大家换位思考,当自个儿是普通歌迷,按喜好程度给四篇歌词打分,五分最高,一分最低,一刻钟后统计投票结果。” 有人小声嘀咕:“光有词儿没有曲子,不好选啊!” 一经提示,李焱才记起要播放演奏乐器为古筝与二胡的背景音乐,“是我疏忽。大伙尽量代入情境,看看哪一篇歌词最有古典味道,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最后,所有人的全票通过的是言至澄和简若愚合作修改的第四个版本。 《蜂恋蜜》 缤纷色彩似锦缎,绽开你眉眼, 浓淡花香如清泉,浸润我心田。 飒飒秋风掠晴空,云舒或云卷, 初见时惊艳,再见愈留恋。 千年岁月你不变,只为我妆扮, 万顷花丛我飞过,唯见你笑颜。 无言之约何曾忘? 几番轮回不如一生牵连。 人皆怨蝶恋花,花期太过短暂, 有谁知蜂恋蜜,情若蒲苇磐石。 蜜意藏在你心, 专为我而属意, 秋凉花谢,携手共许山盟海誓, 不畏缘散了无痕迹。 人皆怨蝶恋花,蝶儿不解花语, 有谁知蜂恋蜜,情若蒲苇磐石。 蜜意藏在你心, 专为我而属意, 春暖花开,你的盛放我的归期, 白首相伴不离不弃。 - 与游戏公司负责人的会面,安排在《蜂恋蜜》拿到录音demo的同一天。 青禾文化特意包下了一处老字号馆子,以确保用餐的愉快气氛。李焱率领企宣部全体成员早早地做准备,想给游戏公司的人一个惊喜。他们测试过歌曲播放仍达不到理想效果,每一次都调大外放音量,不知不觉间,歌声响彻餐馆楼上楼下。 胡恺茵蹙紧眉头,砰地推开包厢门,“你们在搞什么?” “dy,你来得正好!”李焱站在大敞四开的窗子旁,高声喊道,“听一听音乐效果怎么样?再看看不远处的海景,有几分穿越回古代的感觉没有??” 胡恺茵瞥一眼超豪华的低音炮音箱,径直上前从cd唱机里退出碟片,“头脑发热了吧?新歌还没发布,你就在这儿播放,外面街上的路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李焱憨笑着摸摸后脑勺,“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嘛,你要再来晚点儿,公司机密就被我泄露了……” 胡恺茵环顾四周,心中忐忑并未消减,“这么说你已经播了不止一遍?服务员都听过了是不是?!” “稳妥起见,我是以个人名义定的位子,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属于哪个公司。”李焱的兴奋劲渐渐冷却下来,“老字号的名号虽响亮,但承包价格比预期低百分之二十,我还帮公司省了一小笔。” “你真是心大!个人名义包下餐馆,回头怎么走账?”胡恺茵无奈地冷笑几声,“还有,不是我挑理,你们测试归测试,有必要弄得那么大声吗?” “dy,你别担心,类似的歌多了去了,即使被人听见也会当做是某个网络歌手的作品。反正我是听不出差别。” “火哥,你对我们的定位原来是网红啊!” 郑弈和陈珈走在前面,言至澄紧随其后,三人异口同声,齐齐将目光投向李焱。 “哎,那个……我话还没说完……”李焱眼神闪躲,讪讪地笑着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前半段说的是你们的作品和其他人的共性,接下来我想说,你们有独特之处,词写得好曲子谱得好,先抑后扬,不是一悲到底……” -- 第34页 胡恺茵无奈地叹道:“欲盖弥彰。”手机铃响,她转身到外面走廊接电话。 机不可失,言至澄使了个眼色,反手掩上包厢的门,与郑弈、陈珈一拥而上,把李焱一下放倒在地板上。 “别怪我们出手重,火哥,”言至澄说,“被骂得多了,所以越来越在意身边朋友对我们的评价,如果认识了五年的你还不能理解我们赞扬我们,别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郑弈也加大了手里的力度,“火哥,挣扎是徒劳,你新买的外套脏了不要紧,我帮你送去干洗。” 李焱可怜巴巴地看向陈珈,“好孩子,平时你最乖最懂事,帮帮哥哥,让他们两个放我一马吧!” 陈珈露出一个无害的灿烂笑容,“火哥,你这话说给熬了五个不眠夜的我听,起不到任何作用。曲子听上去跟那些网络歌曲很像,嗯,也对,毕竟音乐是排列组合的游戏,相似的和弦听着确实差不多。” 李焱呲牙咧嘴地辩解:“音乐不是我的专业……啊呀呀——你们干脆弄死我算了——” 第21章 蜂蜜(3) . 简正则和助理步上木质台阶,与等候在包厢门口的胡恺茵寒暄几句,走进包厢。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为之一怔:李焱身上架着一方矮凳,郑弈坐在上面悠闲自得地听耳机;陈珈拿手指头蘸茶水往李焱脸上写字;言至澄正扳着李焱的手腕反向用力,后者当然不肯服软先是骂又是一阵告饶。 胡恺茵脸色一凛,重重地咳了两声,“你们平常怎么闹都可以,今天这样太过分了!” 言至澄头也不回,“谁让他说我们是网红?dy姐,你向来偏心火哥,今天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郑弈和陈珈迎着门口的方向,门开的一瞬间即看到了客人,他俩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挪开凳子、端走茶杯,仿佛没事发生过似的,规规矩矩地伫立在桌旁空地上。 言至澄诧异地抬头,“怎么说停就停了?” 趁他走神,李焱一骨碌翻起来,迅速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朝简正则客套地伸出手,“简总,您大驾光临,我不凑巧出了小状况,有失远迎,见谅——” “不就是游戏公司的老板嘛,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言至澄向来不愿出席与合作方商谈的场合,抵触情绪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任谁都看得明白。他缓缓起身,拍掉膝盖上沾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转向来者。 简正则微微颔首,“我们又见面了。” 言至澄愣在原地,半晌挪不动步,脑子一团浆糊的同时却记得提出疑问:“是你啊……哥,你们集团不是主营食品加工机械吗?什么时候改行开发手机游戏了?” 胡恺茵恨恨地瞪过去,眼神里满是“就你多嘴”的意味。 简正则倒是丝毫没有见怪,坦诚相告:“我个人投资的游戏公司,与家族企业是两码事。” “噢,佩服佩服!哥,你真能干!”言至澄憨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直呼大事不妙:为什么每次出现在小鱼家人面前,自己都是一副滑稽狼狈的模样…… 入席后,郑弈好奇地悄声问:“橙子,他是谁?你怎么叫他哥?” 言至澄笑而不语,打了几个字发到郑弈手机上:他是小鱼的堂兄,有血缘的那种。 郑弈看过短信,嘴张得老大。陈珈见队友出糗,便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嘿,吃货,还没上菜你就激动成这样,不怕脱臼?”郑弈突兀地冒出一句:“一家人怎么长得完全不像?” 言至澄扶住额头,吁出长长一口气,“安静点不行吗?没人当你是哑巴。” 胡恺茵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谁和谁是一家人?” 言至澄未及阻拦,郑弈已经高声大嗓地道出真相:“dy姐,你说巧不巧,简总是小鱼的哥哥——这次找我们代言,是不是小鱼在背后力荐的?” “小鱼不知道我开了家游戏公司。”简正则说,“但我与你们合作却是以小鱼为前提。” “简总,咱们都是坦率之人,有话不妨摆在桌面上。”胡恺茵直觉来者不善,却猜不到他的用意,“我们青禾给小鱼的待遇不错,她的薪金水平赶得上银行和证券公司职员了……” 简正则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的妹妹不应该屈才做一个艺人助理。她所学的知识不但荒废了,还要把前程赌在别人身上,每天打杂跑腿,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她年轻、聪颖又有抱负,最好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再选一间不错的学府继续深造。” 言至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面前的这位仁兄要用游戏代言的合作协议,换来小鱼一纸辞呈?他瞅瞅胡恺茵,自己先按捺不住吼道,“哥,小鱼不能走!” “留下来当佣人被你使唤?!”简正则语气中蕴含深深的怒意,“自私自利的偶像,只会给你的崇拜者做出坏榜样!” “可我离不开……”言至澄突然缄口不言,无望地垂下了头。 “小鱼辞职这件事不由你决定。”简正则神色淡然,转向胡恺茵和李焱,“我知道你们在哄骗她签合同的时候用了一点雕虫小技,不过你们放心,只要谈妥条件顺利地解除劳动合同,我不会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李焱本想辩解一番,但想到当初连唬带吓让简若愚签约的人是自己,便噤了声呆坐一旁。 -- 第35页 原先设想双方友好地谈成合作意向,然后愉快地共进午餐,孰知计划没等实施就已夭折,风云突变,胡恺茵始料未及。她暗暗庆幸今天给简若愚放了一天假,否则场面不堪设想,好好的饭局有可能演变成抢人大战——依言至澄的个性,什么话都喊得出来,包括他那藏了很久的小秘密。 “简总,您的担忧我非常理解。”胡恺茵前思后想,察觉到据理力争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小鱼从五月份入职到现在,青禾的几位高层都很赏识她,同事们也都喜欢她。在一家气氛融洽的公司工作,对于个人成长绝对有利。您认为小鱼的能力可以胜任更专业的工作和更高的职位,这一点,我始终在留意,一旦时机恰当,我会提携她。” “好,胡经理,我听得出您很有诚意。”简正则接过话茬,反问道,“假设小鱼继续留在你们公司,您调她到哪个岗位?” “现在没有合适的。简总,希望您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明白,人事安排确实不能朝令夕改。”简正则瞥了一眼言至澄,冷然笑道,“你们旗下的艺人倒是很有潜力,公司近一年的业绩我也有所了解,希望我妹妹没有看走眼。” 胡恺茵言之凿凿:“简总,您给我半年时间,到时我把我的位子让给小鱼!” -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个“伊”,指代——高考。胡恺茵与简正则的君子协定到期日,恰是言至澄高三复习最后的冲刺阶段。 对于他们之间的口头承诺,简若愚毫不知情。 半年来,她过得开心而充实,工作之余,不仅考取了三级公共营养师的执业资格证,还利用碎片时间炒了股票,让自己的资产翻了两番,距离开餐厅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小鱼,理综卷做得我头都要炸开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言至澄清澈好听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简若愚不觉失笑,“才四点半你就饿了?中午不是在外面馆子吃了三大碗饭吗?还有那五个菜,我都没怎么动筷子。” “科学实验数据表明,大脑高速运转三个小时所消耗的热量,能超过跑一个全程马拉松。”言至澄叼着笔帽,慵懒地偎着门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简若愚在厨房转了一圈,犯了难,“冰箱是空的,柜子里什么存货都没有!昨天本来要去大采购,但你非说放松一下,就陪你看电影吃自助烧烤,超市都关门了才想起来。怎么办?要不我先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应应急?” “速冻食品?方便面?”言至澄咂咂嘴,顿时食欲全无,“叫外卖吧,我请客。” “你已经连着四顿饭都吃外面的东西了——” “偶尔多吃几回没关系的。天这么热,你顶着大太阳去采购,路边不好叫车,我是担心你中暑。再说了,我不想你太累,以后咱们忙得顾不上储备粮食都可以订餐……” “不行!”简若愚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提议,“你说我魔怔也好固执也好,平时咱们就爱讲究营养搭配,高考之前吃饭更不能瞎凑合。饿了先喝水,暂时忍耐半小时,我去去就回。” “嗯,你说了算。” 简若愚出门后,言至澄又返回书房投身题海。伴随笔尖与纸张的簌簌摩擦声,时间一分一秒从字里行间溜走,他做完一套英语卷子,才发觉时针指向了数字六。小鱼不是说半小时就回来吗?怎么比预计的多出一小时?便利店近在咫尺,步行距离不过两百米。难道她打车去了市中心的shoppingmall? 越寻思心里越不安,他麻利地换了一身外出的行头,锁好门下了楼。 转过楼前的花坛,迎面走来两个中年妇女,边走边议论: “唉,真惨!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谁说不是呢?小区门口这条路也该安个信号灯了,短短一礼拜,撞了多少回?” “不管用,车和人没有遵守交规的,开车的一脚油门,过马路的以为跑得过四个轮子。” “我儿子放寒假的时候就在便利店门口差点被车剐了,吓得我魂都没了。听说刚才那姑娘看上去岁数不大,说不定还在上大学,唉,可惜!” “命里注定的灾吧,救护车还没来人就不行了……” 言至澄一怔,不及细想拔腿就往小区大门跑。小鱼你千万不能有事!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门的! 警灯的闪烁在提醒他,事故刚发生不久。慢慢停下脚步,他看到便利店门前地面一片狼藉——血迹、散落的食品、一只女式凉鞋…… 第22章 蜂蜜(4) . 大脑里仿似埋了一个炸弹,突然就被引爆了,随之而至是剧烈的耳鸣,好像耳朵深处有只蜂巢被顷刻破坏后飞出了成千上万只蜜蜂,除了嗡嗡声,言至澄听不到周围任何声响。他的目光凝固在事故现场拉起的黄白相间警戒带上,脑子一片空白。 一名交警上前询问:“这位先生,您是否认识死者?” 言至澄动动嘴唇,却像哑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交警见状,便找了急救人员过来,“他应该是死者的熟人,你们尽可能做做安抚,然后我会请他做个笔录。” “行。”跟车的护士应了一声,朝着言至澄好心建议道:“您是不是觉得头晕?先把口罩摘下来,吸点氧吧!” -- 第36页 言至澄如木偶一般,听话地走到救护车旁,护士帮他戴上氧气面罩,让他坐在临时找来的折叠凳上暂作休息。他一偏头,看到了车厢里蒙着白布单子的尸体。刹那间,左胸心口疼痛难忍,他不由自主弯下腰,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掌心失却了温暖,冰冷刺骨的凉意渐渐透遍了全身。 小鱼,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这句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难道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整整一年时光有余,两人同吃同住,感情甚笃。工作之外,她对他的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付出,他虽未曾明言感谢,但始终铭记在心。他们之间的信赖和默契,不必嚷嚷的让全世界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心弦相通,情谊相系,仅需一次眼神的对视交流,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去多久,那位交警再次走了过来,“先生,由于目前联系不到死者的亲友,身份无法确认,我想请您配合调查,辨认一下她是不是您认识的人。” 言至澄无力地点点头,木然地随交警登上了救护车。交警示意医护人员将被单掀开,正在这时,车外几步远的敌方传来一声高喊:“言至澄,干什么呢你,赶快给我下车!!” 他循声望去,简若愚提着两个大号购物袋,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跟所有被狂喜冲昏头脑的人一样,言至澄跳下车,踩到石块崴了一下脚也感觉不到,跌跌绊绊地冲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将她紧紧箍在自己的臂弯里,“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简若愚红了脸,想挣脱却无奈他力气太大,只得任由他抱着,“怎么回事?救护车里是什么人?” “我以为出事的是你……”言至澄鼻音浓重地说,“他们议论的话都和你的特征很像,不由得我不胡思乱想……” “最近复习紧张,你压力过大产生幻觉,慢慢调节吧。” “跟那些都没有关联……我是担心你!刚才一路上听小区里的住户说车祸的事,我吓傻了,以为你又犯爱走神的毛病,过马路不专心看信号灯……再者说,这么近的路,买东西去了一个半小时还不回家?” “你喜欢吃的鲜乌冬面这家便利店断货了,牛肉是卖剩下的,菜也不新鲜,不得已我才打车去别处买。”简若愚腾出一只手,压低了言至澄的帽檐,“结账的时候可巧遇见十哥,我搭了他的顺风摩托,要不现在还堵在半路上呢。” 墨驹清了清嗓子:“咳咳,未来巨星,上次一别,大半年没见了。” 言至澄眼皮都懒得抬,冷冷地哼了一声:“谢谢你送小鱼回来。” “不用谢。”墨驹转过身,帮他俩遮挡掉一部分异样的眼光,“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背后已经有人拿手机拍照了,如果你们不想上今晚的娱乐头条,有话回家再说!” - 晚餐接近尾声,墨驹把盘里的菜汤喝得一滴不剩,心满意足地抚摸上腹部,“小鱼的手艺这么好,我但凡有空了就来蹭饭哈——” 言至澄愤愤地瞪过去,“你是牛吗?” 墨驹饶有兴味地反问:“怎么讲?” “五个胃,吃完还反刍,一个人消灭了满桌子的菜,以后再来门儿都没有,我不欢迎你!”言至澄揽着简若愚的肩,“小鱼,你和我同一阵线是吧?” 简若愚打落言至澄的手,“没礼貌!我的确有事请十哥帮忙,你别添乱。” “你偏心——”言至澄吃痛,眼里尽是无辜,“因为他,我菜也吃不着,面也没回碗,现在还饿着呐!小鱼,说好的二人世界烛光晚餐,你全忘光了!” 简若愚不觉又面颊滚烫,“美得你!喜欢虚构是吧,都快编出一朵花来了……” 墨驹识趣地起身,走到沙发旁拿过摩托车头盔,“小鱼,你托我的事,我尽快帮你搞定。感谢你亲手烹饪的美味,我好久没吃过正儿八经的家常菜,今天这顿,心里的遗憾全补足了。” 简若愚开玩笑地说:“这话从经营餐馆的老板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揶揄。” “即使挂着私房菜的招牌,后厨的制作工艺也和其他馆子没两样。”墨驹说,“大锅,猛火,爆炒,哪一点能比得上自家厨房的精细。小鱼,真得好好谢谢你,让我吃得既舒坦又过瘾。” “十哥,别这么客气。”简若愚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有完没完?打什么电话?”言至澄气不打一处来,从椅子上腾地立起来,对着墨驹大喊,“我跟你说,小鱼只能给我一个人做饭,今天这顿算是破例。”他跑到玄关,推开入户门,“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好走不送!” “你!”简若愚红了眼眶,“十哥是我的朋友,橙子你太过分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从来都不是。不投缘的人,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生命。”言至澄抬手指向墨驹,“别等我赶你你才走,请吧——” 墨驹是个明白人,当然意识到言至澄唱的是哪一出,他拍拍简若愚的肩,“先走一步,小鱼,再联系。”刚踏出门槛,砰!门重重地关上了。墨驹暗笑:到底是个臭小子愣头青,吃醋都能选错目标,够蠢的!好心提醒是下下策,对方肯定不领情,由他去吧,自己悟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爱情,本就是一场破茧成蝶的修炼,美好的不是结果,是过程。 -- 第37页 - 新游戏的推介会召开前夕,简正则乘机抵达q市,首先想到的不是公司事务需要处理,而是跟胡恺茵见一面,该是履行半年之约的时候了。 两人通过电话,定在简正则下榻的饭店顶层自助餐厅,边吃饭边聊。 胡恺茵一改从前干练精致的风范,从健身房出来没换职业装,运动t恤短裤,素颜赴约。她看到同样穿着休闲装的简正则,笑道:“简总,您这身行头,是要吃够十个回合扶墙出餐厅的架势啊!” 简正则也笑,“彼此彼此。” “我练了两个小时才消耗掉几千大卡,一不留神三五口就能吃回来。”胡恺茵放下背包,招呼服务生送来两块洁手湿巾,“不过,您难得来一趟,我干脆舍命陪君子,不吃撑了咱谁都不走!” 简正则说:“订位的时候,接线员特意向我强调了两遍他们餐厅已改为限时自助,超过一百分钟要付罚金。” “哦?”胡恺茵打趣道,“这么一来,我要壮志未酬了。” “吃饭是次要的,我想先说小鱼的事。”简正则望望窗外的无敌海景,心情却无法放轻松,“当初合作是因为你爽朗直率,但毕竟没落实到白纸黑字,你想反悔,我也理解。” 胡恺茵放下手中温热的湿毛巾,“简总,小鱼的事我会按照约定的去安排,您尽可放心。但有个前提条件,必须等言至澄参加完高考。” 简正则蹙眉,“他考他的试,对小鱼升职有什么影响?” “有些事情,光是想想倒也容易,实施起来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胡恺茵端起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由于准备高考,四月中旬开始,言至澄就没有参加任何活动了。” “那是他个人的事。” “简总,这么跟您说吧,我们原定让焮氧乐队七月初正式发片,但是十首新歌还差三首没着落,他是乐队主唱,也是原创词曲担当。”胡恺茵说,“别看他年纪小,事业心却很强。有动力有心劲儿,是因为小鱼陪在他身边,就像一颗定心丸,他和小鱼在一起才能踏踏实实地复习。如果这个节骨眼把小鱼换到其他岗位,您信不信?言至澄肯定考砸。” 简正则神色肃然,“据我所知,他到九月份就19周岁了,你们总拿他当牙没长全的儿童对待,实在匪夷所思。” 胡恺茵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手中的杯子啪地墩到桌面上,水滴溅得满桌都是。“我想简总一定单身多年,压根儿没有谈过恋爱吧?所以也就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那么重要,甚至很多时候比她自己还重要!” 第23章 蜂蜜(5) .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隔壁桌的食客不约而同地对他们两人行以注目礼。 胡恺茵忘了自己上一次被人激怒是何年何月,发完火,她潜意识里直呼不妙,但表情和肢体动作没能作出及时的反应,手仍然紧紧握住杯子,像要把杯子捏碎似的那般用力。 “你判断得很正确,我是独身。”简正则摊开备用的湿毛巾,轻轻擦拭桌面,“咱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是小鱼职业发展的方向,跟我有没有恋爱经验毫无关联。” 侍立在不远处的服务生本想上前,被胡恺茵挥挥手制止了。 “简总,我为我刚才的态度向您道歉,对不起。” “你没有说错,不必道歉。” 胡恺茵被噎了个好歹,一时不知谈话该如何进行下去。 简正则倒是神情泰然,离座去拿食物,往返三四趟,桌上就摆得满满当当。他将一杯鲜榨的苹果汁放在胡恺茵的手边,说:“食物是调节情绪最佳良药,也许你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发泄出来是好事。另外,我没有逼迫你离职的意思,或许小鱼离开你们公司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那简总一定是从心里鄙视我出尔反尔?”胡恺茵嗓子干得冒火,却碰都不碰苹果汁一下,“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唯独有一点,说到做到。您放心,公司高层我已经打过招呼,6月9号上午9点,我会准时在晨会上宣布小鱼顶替我出任焮氧乐队经纪人一职。” “我相信你。”简正则抬起头,与胡恺茵对视,“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 考场外,围满了比考生还焦急的家长们。恰逢a市接连几日的降雨,坑洼的地面上积了不少水,导致人群集中在地势较高的花坛附近,谈话声一阵大过一阵,纷攘嘈杂。 简若愚没有凑热闹。言至澄带上准考证、文具和充足的饮用水,下车前朝她笑着敬了个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进了校园。她知道他胸有成竹,心也踏实下来,让公司特聘的司机师傅驾车送她去超市。采购完食材,她回了距离考点几分钟车程的宾馆。 住在宾馆备考,是胡恺茵的建议。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家和学校往返的路上,不如多出个把钟头好好养精蓄锐。” 言至澄又想说举双手双脚赞成之类的话,还没讲出口,简若愚已经同意了:“dy姐考虑得周到,橙子家里很久没住过人,水电气都需要重新开通,确实不如住在宾馆里方便。到时我备好电饭煲和电磁炉,给他做饭吃。” “他不是小孩儿了——”胡恺茵哑然失笑,“总共两天六顿饭,随便吃点外卖就行。” “毕竟自己做的要干净合口一些。也没觉得有什么麻烦。想起五年前我高考,中午三小时还要挤公交回家自己做饭,幸好没影响最后的成绩,顺利地考上了q大。” -- 第38页 胡恺茵赞许道:“我们小鱼是值得大家学习的榜样!” “当年勇,不提也罢。”简若愚淡淡笑着,“没人关怀的孩子,不自己成长怎么办?” 言至澄走到简若愚面前,双手搭上她的肩,“从现在到以后,你有我。” “算了吧,我不想照顾你一辈子。”简若愚退后几步,避开他殷切的眼神,望向胡恺茵,玩笑般地说,“dy姐,你管管他,动不动就背台词,虽然暑假才进电影剧组,早早地就入戏了。” “行,我管他!” 目送简若愚退出办公室,胡恺茵岔开话题:“橙子,第一志愿准备报哪所大学?” 言至澄悻悻地站在原地,“我的首选当然是b市音乐学院作曲系。”他眼角的余光悄悄落在简若愚的背影,“之前专业课成绩不错,现在文化课只要能过他们的录取分数线就行……” 胡恺茵并不乐观,“据我所知,那可是一个考生争先恐后挤破头也不见得能考上的学校。这样吧,稳妥起见,你多留意y大,公司老总和他们的几位教授私交不错,专业课考试你也考了前十。他们的门槛相对低一些,离q市也近,读书和工作互不影响。” “我不管去哪儿上学,小鱼都会陪读的,对吧?”言至澄喃喃低语道。 “嘿,你真当自己是未成年吗?”胡恺茵按捺着随时爆发的脾气,皱眉斥道,“大学里有食堂,想吃什么你就点,食堂饭菜不合口你就到外面下馆子。难道还让小鱼跟着去给你做一日三餐?她是助理,不是保姆!” 言至澄闹起了别扭,“一想到我去上大学,你们偷偷安排小鱼给新人当助理我就生气!” “傻小子,你想多了。”胡恺茵说,“公司暂时没有培养新人的计划,近期的重点就是你们三个。别忘了刚出道时,你们对着歌迷承诺的十年一起走……” “十年,我没忘,肯定会坚持。”言至澄没被轻易地忽悠过去,“dy姐,你和小鱼堂哥的赌局我记得清清楚楚,都过期一个多月了,小鱼的职位一点变化没有。你是不是想趁我考到外地去了以后,暗地里把小鱼开掉?” 胡恺茵腾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橙子,咱们认识七年多了,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言至澄忙不迭地摇了摇头,眼中透出的担忧清晰可见,“dy姐,对不起,让你误会。我是真的害怕。”他随手拿过一旁沙发上的吉他,拨了几下,轻声唱道:“她给的爱,已把我宠坏。像一个小孩,她在身边我才会学乖。我要的爱,希望她不曾走开,永远陪伴,永远相爱……” “不错,改编的同时,加入了自己的特色。”胡恺茵说,“这首歌,不要放到新专辑里,以免招来铺天盖地的黑子。我们没买过原作的版权,你们当练习曲私底下随便哼唱吧。” 言至澄放下吉他,“嘴长在他们脸上,想说什么我控制不了。但我没义务去担那些莫须有的抄袭骂名!” “又来?!”胡恺茵环抱双臂,无奈地说,“少爷,怪我给你添堵,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等你考完咱们再录剩下的歌,随你创作,我绝不再参与意见。” 吱的一声刹车,惊醒了陷入回忆的简若愚。“怎么了,张师傅?”“有个抱孩子的女人,不看红绿灯乱闯,差点撞上了,吓得我一脑门子汗……”“没事就好。咱们不赶时间,您慢点开。”“嗯,行。” 其实,那天言至澄和胡恺茵的对话她听得一字不落。她不能抑制内心的感伤,独自躲在写字楼的走火通道哭了一鼻子。 两个人朝夕相处,越来越有默契,很多话,不必说,一个眼神交流,即能知晓对方心底所想。于她而言,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他是乐队主唱,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粉丝数以百万计,年纪轻轻就背负着同龄人体会不到的压力。他的成长,时时刻刻映入她的眼她的心。音乐、影视和商业广告,随着涉足领域的拓宽,关注他的人呈现可喜的增长态势,他前面的路也会越走越平坦,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所以,选择不谈感情,默默陪伴,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突然想起幼年时期母亲讲的童话故事,关于树和小男孩。当时她不懂为什么树总是不停地付出,却从来不肯告诉小男孩藏于心底的爱慕。母亲的话轻柔而有力:“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他们爱的方式也各有不同。这棵树,它的爱撑起了小男孩幸福的人生。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爱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已经很难得,不一定要让他知道。” “可是最后小男孩头发都白了,”幼小的她撅着嘴,沮丧地说,“坐在干枯的树桩上,他一点都不开心,因为树快死了,小男孩还是不知道树怎么想的。” 母亲叹口气,抱她在怀里,“有时候,结局虽然遗憾,却又是美好和宝贵的。比如这棵树,它终于教会最初的那个小男孩懂得珍惜——信念还在,躯体枯萎了也没有关系。” - 汽车驶入宾馆的停车场,司机张师傅笑着问道:“中午给未来大学生做什么美味佳肴?” 简若愚回答:“炒饭、海带汤,还有他吃惯的那几样家常菜。”不知怎的,她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装酷,冷语相向,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斗志;做完饭,她呛得咳嗽,他好心递来一瓶水,却被她当面谢绝;他怒火中烧,下了逐客令;她离开,他又追出来,后来干脆追到了学校…… -- 第39页 如此反复,倒很像是肥皂剧的情节啊—— 她忽然笑了,同时不忘邀请司机:“张师傅,您待会儿接他回来,也一起上楼吃个饭吧!” “哎呀,太谢谢了。”张师傅说,“a市是我老家,亲戚朋友一大把,不打扰你们踏实吃饭。最好睡个午觉养养精神,一点半我来接。” 第24章 蜂蜜(6) . 张师傅帮帮忙把大包小包的食材提回房间,就告辞了。 先把米饭焖上,简若愚开始有条不紊地择菜洗菜。a市地处平原,物产丰富,应季的蔬果品种繁多,物价也较沿海的q市低了不少,且居民们生活节奏适中,介于忙与闲之间,大部分人的收入足以达到小康水平。难怪言至澄总念叨他的家乡多么适合老年人颐养天年,原来不是吹嘘,而是事实。 除了阳光强烈容易晒黑皮肤和空气略微干燥,倒没有其它缺点了。 她想到了常驻分公司的简正则,不知道这位特立独行的堂哥是否准备扎根a市?集团的事业还等着他去继承发扬,不过仔细对比来看,家乡n市多年来宣传中提到的宜居重点,显然已经过时,不再是吸引人才的绝对优势。 好久不联系了,借陪言至澄回来高考的机会,应该和堂哥见一面,屈指可数的能信任的亲人,闲聊几句也好。她擦干手上的水渍,回房间找手机。 拨通简正则的号码,却又是尽职尽责的秘书接听:“您好,哪位?” 简若愚先报出身份,继而提出要求:“我想约他明晚一起吃饭,不知您可否帮忙安排?” 秘书公式化地查了查简正则的日程安排,给了否定的答复:“很抱歉,简小姐,简总明晚有预约,要和重要的客人谈事情。” 想着可能会在a市逗留几天,简若愚问:“最近一星期,我堂哥都没空吗?” “是的,不瞒你说,简小姐,简总本月午餐和晚餐的预约全部满了,包括休息日。”秘书突然停顿了一下,“哎,怎么回事?您稍等……” 希望渺茫之中,简若愚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是不是他还有没做安排的空当?” “后天,也就是9号的晚上,表格这里画了五个星星,应该是简总非常重要的客人,但不是公事。地点是您知道的那家私房菜馆。”秘书说,“简总没有交代对方具体是谁,只是让我定位子。” “好,谢谢您!”简若愚连声道谢,“我不会打扰他们。等客人走了我再去找堂哥。” - 8号考完之后,言至澄即陷入昏睡状态。 可能是连续两天精神高度集中,也可能是脑海里所有内容全部倒空在考卷上,以至于他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9号的白天,言至澄早饭只喝了一杯牛奶,漱漱口继续睡。简若愚将精心制作的午饭热了好几回,不见主角有起床的迹象,她自己也失了胃口,胡乱尝了几口倒掉了。空调的嘶嘶送风声里,她一边谴责浪费可耻,一边又忍不住想着等他醒来做点什么爽口解暑的菜。 直到下午六点手机闹钟响起,她才想起要和堂哥简正则见面的事。 不放心地望了望卧室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言至澄,她在套间的小厅来回踱步,前思后想半天也没决定到底去不去私房菜馆。给他做好饭放下吧,一会儿就凉了。把他叫醒一起去吧,又不忍心惊扰他的睡眠。唉,两难—— 这时,调成震动的手机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简若愚掩上房间的门,到走廊里接听。“您是哪位?” “小鱼,我是墨驹。喂,声音怎么这么小,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十哥,你嗓门很大,我能听见。”她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你在a市吗?我等会儿去找我哥,如果你也在,咱们一起聚聚多好……” “哈,凑巧,我确实在a市。”墨驹笑道,“这会儿正在后厨监督他们干活呢!” 简若愚顿觉精神抖擞,“是吗?太好了!我哥约了重要的客人,而且今晚就在你们的馆子进餐。十哥,有情报知会我一声,我很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神秘客人,让我哥这么上心。” “没问题!你待会儿出发吧,到门口打个电话,我出去接你。” “行,你们家的自酿酒可以喝了吧?这回聚餐,我可一定尝它几杯……” “跟谁聚?又是那个自诩黑马的古怪家伙??” 言至澄的怒喝炸响在耳边,简若愚始料未及,不禁一个哆嗦,“你要吓死我吗?” “别以为我睡着了就听不清你给别人打电话!”他不顾听筒那头的人还在聊,一探手,干净利落地按了挂机键,“我有特异功能,知道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能逃得过我的掌控?” “橙子!”她夺回手机,“你再这样咱俩就绝交!!” 没料到自己半开玩笑半藏怒气的举动换来这样的结果,言至澄顿时蔫了,跟在简若愚身后进到隔壁房间,“……为了跟别人见面,抛下我一个人在酒店你忍心吗?不公平!” “那你随随便便挂掉我朋友的电话,对我公平吗?” “小鱼,你能不能别再和他联系了?想起墨驹那副嘴脸,我就要发疯——” 简若愚气过头了却不禁笑出声,“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言至澄说,“你是女生,容易上当受骗,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 第40页 “对,十哥心狠手辣,你觉得他图我什么?财还是色?” 言至澄咬着嘴唇,苦思冥想憋出一句话:“我受不了他一脸的坏笑,还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碰你的胳臂,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签售会粉丝们拽着你的手不放,合影时勾肩搭背贴脸要抱抱,我介意过吗?” “她们和你怎么可能一样?”言至澄立在简若愚面前,紧握住她的双手,“对不起,小鱼,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惹你生气,但你了解,我向来是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开对待,绝不含糊。” “希望你言出必行。” “我发誓——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喝粥我绝不要求吃肉——其实刚才吧,我醒来一会儿了,悄悄眯着眼睛偷看你发呆,愁眉苦脸,好像有心事。” 简若愚说:“哪有什么心事?我一直等着你起床,想问你晚上是做饭还是出去吃。本来我计划今晚去找我哥,碰巧十哥打电话过来,我就客气地说和他们聚一聚——但前提是你睡醒了和我一起去。可你……” “答应我,晚上不要去见任何人,我带你转转我老家的夜景,保准你很快爱上这里!” 简若愚坚持己见:“不,橙子,今日事今日毕,我不想把问题拖到猴年马月。临来a市前,你和dy姐说的话,我全听见了。关于我升职的事,我必须和我哥当面谈。做人有原则,dy姐看重我提携我,我不能反过来恩将仇报。” 言至澄想了想,说:“小鱼,作为你的亲人,你哥无外乎担心你的职位没有上升空间、荒废专业、浪费时间这三点,他不知道你一年多都收获了什么。待会儿咱们和他仔细聊聊,你想不到的,我帮你补充。” “谢谢,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简若愚眼里流光点点,几欲落泪。 “咱俩谁跟谁?”言至澄微微躬身,揉乱她的头发,“傻小鱼,你总拿我当小孩儿,现在我长大了,换我来照顾你。”他俏皮地一笑,露出腮边的小酒窝,“哎,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以后你指挥,我执行,不许有异议!” 简若愚破涕为笑,“嗯,遵命。” - 炎热季节里,戴帽子墨镜口罩挤晚高峰时段的公交车,也只有言至澄想得出来这样的馊主意。 美术馆街路口东车站终于到了,简若愚强忍了一路的笑,表情僵硬,面部肌肉酸痛不已,“真有你的,打个车多方便。全副武装像个隔离病人,谁都不敢站在咱们旁边,唯恐染上病菌。” 言至澄摘下墨镜,“108,是我从前上学每天都要坐的线路,和你重温一遍,感觉好极了!” “有机会我也带你走遍n市大街小巷,尤其是我小时候常去的那些地方。”简若愚由衷地笑道,“当然,还有你念叨了好久的特色小食,管够。” 一提到好吃的,言至澄抑制不住地兴奋,“听说光是椰子这种水果,就有十几种做法,前菜、主菜和饭后甜品,都离不开它。n市真是个生产美食人才的地方,比如你。” “你快把我捧到天上了。我跟厨艺高手没法比,惟一优势就是做的饭菜碰巧合你的胃口。” “我可没拿你跟别人比过!最好吃的那种味道,有些人一辈子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多幸运,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好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 “你才喜欢自投罗网!”简若愚呛他一句。 “鱼是用网捞,橙子要用竹篓装。”隔着口罩,言至澄的声音瓮声瓮气,“我的网子早准备好,你的竹篓呢?现在拜师学艺还来得及……” “听不懂你说什么。” 走着说着,私房菜馆古朴低调的大门赫然呈现于眼前,简若愚联系墨驹,后者爽朗地亲自出门迎接。见到言至澄,墨驹一愣,“贵客啊!”突然他狡黠地笑了,“你们跟事先约好了一样,饭后凑一桌打打牌,倒也不错。小鱼,六号包间,去吧,惊喜等着呐!” 第25章 冰水(1) . 焮氧乐队出道两周年之际,正值言至澄大学生涯第三个月的伊始。 六月份高考完填报志愿,他征求了爷爷和简若愚的意见,并参照胡恺茵的指点,最终顺利地被y大录取。 起初他心存遗憾,认为凭自己的天赋和实力能够考上b市音乐学院,甚至收到y大录取通知书之后,他没跟任何亲人朋友打招呼,偷偷坐火车跑到了b市,却没有勇气迈入b市音乐学院的大门一步,照片也没拍,只在学校对面的餐馆吃了三大碗炸酱面就悻悻地离开了。 整个暑假都在闹别扭的言至澄,开学典礼上见到了y大音乐系新生的首席导师,他的心突然踏实了下来。 凌耘,乐坛风云人物,音域要比一般男声整整高出5度,可以唱到highc还不止。他本人博学多才,艺术造诣很高,原创作品一直是流行乐坛的风向标,且为人正直、淡泊名利,与他合作过的音乐人无不称赞感慨的。 近些年,凌耘淡出公众视线,重回校园任教,培养出不少为听众喜爱和认可的年轻歌手。 作曲与作曲技术理论专业向来人才稀缺,能录取到有天赋的学生不难,但既有天赋又有领悟力和舞台表现力的学生却是凤毛麟角。 而当凌耘在花名册里发现了言至澄的名字,又得知言至澄是从为数极少的理科考生中脱颖而出,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少年成名的学生身上。除了课堂上的互动,课余时间凌耘邀请言至澄到音乐工作室参观,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 第41页 青禾文化筹备焮氧乐队两周年粉丝见面会的前夕,适逢y市文艺频道筹备一档新型电视音乐节目,特邀凌耘做评委。这档节目,结合词曲原创、现场表演、竞赛问答的特色于一身,意在选拔符合时下审美潮流的原创型歌手。凌耘认为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契机,他向节目组推荐了自己的几名学生做选手,其中就包括他一直提携的言至澄。 “我不想参加。” 言至澄趁周末坐城际快轨匆匆回到q市,见到简若愚的第一句话,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按理说机会来之不易,应该珍惜。但你的想法,我能理解。” “公司不可能同意。”言至澄叹道,“他们恨不得我的曝光率越多越好。这么一来,人和赚钱机器有什么分别?” “增加知名度是好事,再者说合约范围内的利益,公司必然帮你争取。”简若愚说,“橙子,别的暂且不论,燃眉之急是你怎么面对凌耘教授,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决定,会怎么想?会不会从此再也不待见你?” “老师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我好,希望我以后发展的空间更广,不再拘泥于一个小小的乐队主唱。可他不曾想过,我和郑弈陈珈是一个整体,从一开始同为练习生、后来创建组合直到现在,我的心没变过!小鱼,你记得吗?有一阵子贴吧里的唯饭闹得很凶,曾有人抱团说要斥巨资帮我解约、让我单飞,还说我的好兄弟除了当摆设拖我后腿,什么用都没有——因为那些极端的言论,我专门发了一份声明,承诺焮氧乐队不会受到任何负面影响,我们的十年演唱会肯定如期举办……” 夕阳斜晖把露台扶栏上种植的花草染成了金黄色,言至澄手持喷水壶,越说越激动。 简若愚伫立在他身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只默默看着壶口喷出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七种迷人色彩。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那转瞬即逝的“彩虹”,被他一把握住。 “小鱼,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话题转换得如此迅猛,她措手不及,支吾道:“我不知道你突然跑回来……冰箱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他眉头一蹙,“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辟谷还是绝食?”放下喷水壶,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餐厅打开冰箱检查,眉头皱得更紧了,“像话吗?连一瓶水都没有,电也没通!” “最近太忙,我没顾上告诉你,这房子的租约快到期了,公司不会再续租。”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住在公司的单身公寓,两人间那种,每天吃订的盒饭,24小时热水,很方便。” “难道我永远不回来了吗?!”他吼了一嗓子,眸子要喷出火来似的。 “橙子,你别生气。这事怪我,没提前通知你。公司考虑到你在y大生活很适应,平时不回来,而且寒暑假参加商演活动的时候可以住在酒店,所以节省开支的做法无可厚非……” “小鱼,你太好欺负了!”言至澄深深吸气,试图平复几乎失控的情绪,“他们认为我上了大学不再需要你的陪伴照顾,所以随便找个理由就想打发你。我眼里不揉沙子,这事必须找他们理论理论——” 简若愚抿抿嘴唇,声音平静地说:“没人要打发我。dy姐也对我很好,她的辞职报告已经写好了,焮氧两周年粉丝见面会结束后,她的位子会让给我坐。” “我以为你会拒绝?!” “如果换成你,一个可以使薪资翻倍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忍心错过?” 他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小鱼,你要看清楚,dy姐为了拿到你哥游戏公司的合作协议,才信誓旦旦地说要把经纪人的职位拱手让你坐。可她食言在先,我高考完她就应该让贤的。那次在私房菜馆,她什么都不提,你哥也压根儿不闻不问,他俩口风一致,我以为贵人多忘事,没往心里去。怎么我一去上学,又开始翻旧账了?” “他们的赌局,我一无所知。”她说,“我只知道,要想在市区开一家主题餐厅,必须攒够钱才能成行。凭助理这点收入,别说五年,十年以后我还是穷得叮当响。” “你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大声道,“想开餐厅,我可以入股注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问题。但是,dy姐的不合理要求,你千万不能答应——我宁愿你辞职出国留学,也不想眼睁睁看你做了我们的经纪人,变成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橙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她微微一笑,“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 “什么?”言至澄瞪大了眼睛,寻思半天方意识到上当受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摁在简若愚身后的墙壁上,将她圈在双臂的包围圈里,直勾勾地盯着她,“几个月不见就学狡猾了?看我怎么惩罚你!” 她的脸颊滚烫,心跳得飞快,却不再移开注视着他的目光,“那就罚我做一顿丰盛的晚饭填饱你的肚子吧……” 咕、咕咕——他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因为这怪声,两人贴得很近的脸瞬间分开了一段距离。 “呃……也好,反正我也饿了。”言至澄窘迫地挠头,“我忽然特别怀念b市音乐学院马路对面那家饭馆的炸酱面了。虽然现在季节吃过水的凉面不匹配,但小鱼做的,一定比他们的好!” -- 第42页 “说得我也馋了。窍门我知道,干黄酱和肥瘦比例适中的肉末炒制,浇头用的黄瓜丝和水萝卜丝,泡在冰水过一下更脆。”简若愚抓起一块抹布,“你留下打扫卫生,我去采购。”出门前,她又叮嘱一句,“橙子,柜子里还有没喝完的酒,你记得找出来,咱们晚上边喝边聊!” - 粉丝见面会当晚的庆祝酒会上,胡恺茵把简若愚叫到远离众人的角落,再次提出了之前的想法。 “dy姐,我不……” 胡恺茵淡淡的笑:“小鱼,经过我不懈的争取,几位董事一致通过了决议,让你去做焮氧乐队新的经纪人。” 简若愚没料到这件事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吃惊不小,半晌才答道:“我胜任不了。” “你当初进公司做橙子的助理,我就觉得是屈才了。其实经纪人的工作你很熟悉,以前偶尔也暂代过,只要再多用点心,完全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简若愚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我从来没有低估自己,但也不值得你这么高看……” 胡恺茵笑道:“傻孩子,你这个年纪正是应该努力争取的时候,还没打仗早早地败下阵来,不成笑话了?” “dy姐,我……”简若愚硬着头皮问道,“如果我不接受这个人事调整,是不是公司会辞退我?” 胡恺茵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公司的员工里,就数你最傻——焮氧的名气如日中天,不值得你冒险尝试一把好好经营的成就感吗?”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香槟,“我辛苦了这十多年,现在想找个好男人嫁了……小鱼,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那三个臭小子好!” 第26章 冰水(2) . “dy姐,请恕我冒昧……”简若愚鼓足勇气,问,“你要嫁的那个好男人,是我哥吗?” “是又怎样?不是有怎样?”胡恺茵眯起了眼睛,斜睨过来,“小鱼,我的私事与别人无关,实在无可奉告。至于你,继续留任言至澄的助理或者接受我的提议,全由你自己决定,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后面的事就没工夫参与了。” 简若愚微怔,但迅速镇静下来,反驳道:“你和我哥的赌局,六月初我就知道。你们做刀俎做得很开心,我却根本不喜欢被当成鱼肉任人宰割!” “可笑!道听途说你也信?枉我一直认为你智商情商都高,是我看错。” “你跟橙子说的话,我听得一字不落。dy姐,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清楚,如果没有你,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肯定处处碰壁……” 胡恺茵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少来这套,先褒后贬的节奏吗?” “你不能误会我的意思。”简若愚急于表达内心想法,嗓门不自觉地高了八度,“由始至终,我都是在拒绝,焮氧的经纪人我做不了,公司得另请高明!” “什么叫不识好歹?你这就是典型的例子——”胡恺茵冷笑一声,侧过身换了一个盛满酒的高脚杯,“我跟简正则之间发生过的事,与你职业前景的规划没有一丝关联。明天我就不是青禾的员工了,股份我也变了现。所以不妨坦率地讲,你想走想留,并不是你说了算。一年半前你签的劳动合同,仍然在有效期内,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有法律常识,自己掂量吧。” “我……” 简若愚刚一开口,胡恺茵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话已至此,我也累了。小鱼,以后你的路该往哪儿走该怎么走,多上点心!”语毕,胡恺茵离开了窗边,与其他同事挨个道别,走到门口,弯了腰脱掉高跟鞋,赤足下了台阶。 简若愚想追上去,双脚却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定在了原地。 “小鱼,你尽快找地方开一家餐厅,我支持你!”窗子半开着,夜风拂过素白色的窗帘,捎来阵阵寒意,也把言至澄的声音吹送进了房间,“滨海路地段不错,明天咱们去看看——” “你都听见了?”简若愚打开推拉门,来到阳台上。 “以我现在的情况,公司不会再特殊照顾。你很快就要面临调岗,和我分开……”言至澄背靠着金属质地的护栏,双臂展开,风灌进了他的外套,修身的款式变得鼓鼓囊囊,“真冷……从来没这么冷过,人总得长大,早点清醒面对现实,比装傻充愣要开心,不是么?” “橙子,一事归一事,dy姐是你的伯乐,她对你的照顾,你应该感恩。” 言至澄说:“很多事我不会忘。但她今天这么凶你,我是无论如何看不下去了。辞职怕什么?违约金算什么?大不了我帮你付——” “你啊……”简若愚深深吸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学得圆滑一点?” “为什么要圆滑?谁规定,超过18岁就要变成那种嘴里没真话的假面人?我喜欢跟整个世界对着干!” “我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可很多时候,不得不妥协……” 言至澄长臂一伸,搭在了简若愚的肩上,“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妥协,做自己就好。” “那么多人看着呢……”简若愚躲开了,站到了阳台栏杆的远端,“dy姐的态度,很奇怪,欲言又止,好像遇到难处不方便透露。不过,我有随遇而安的心理准备,只要不当你们的经纪人,公司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执行。” -- 第43页 “你能吃苦,加班从来不抱怨,他们才不舍地炒你鱿鱼。但就怕让你去负责练习生那块儿,封闭训练我都见不到你!” “不见面也可以打电话发信息,我又不是去外太空。” “小鱼,开餐厅吧,你当老板,时间自己支配,自由度高。我还能有个大饱口福的地方。” “橙子,那是我的终极目标,你先帮我保密。等我履行完这份三年期的合同,资金也筹备齐了,”简若愚望向天边最明亮的那颗星,“我会开一家特色主题餐厅,不仅提供美食,更打造一个适宜人们彼此交心的空间。” “饭桌上谈事儿,用美食解决纠纷,这不是我独创的方法嘛?”言至澄歪着头,好奇地问。 “对,是你给我的灵感。等我把餐厅开起来顾客盈门的时候,给你一大笔奖励都不在话下。”简若愚齐肩的短发被风吹乱了,眼眸里的光彩却愈加闪耀,“相信我,那一天不远了!” - 十一月底,大学生电影节在s市如期举行,焮氧乐队三个男生参演的电影均是参展影片。恰巧接踵而至的活动不止这一个,几则商业广告和新歌mv的拍摄也提上了日程。言至澄正愁不知怎么向导师凌耘解释不录电视音乐节目的原因,这下他有了充足的理由。请好假,他当天即回到q市与郑弈、陈珈会合。 三人一齐出现在机场时,照例引发不小的骚动。短短几步路已经有数人发出刺耳的惊声尖叫。虽然戴着帽子墨镜口罩围巾,但消息灵通的粉丝早早地守在机场,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安检通道两侧人员聚得越来越密集,慎重起见,机场方面提出由保安护送他们走vip通道过安检,直接进vip候机室。暂代经纪人一职的李焱作为陪同与三人随行,其他同事走普通安检通道,没有跟来。 走进候机室,言至澄仍没停下左顾右盼。郑弈一把拽下他的帽子,“你落枕了吗?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停不下来。” 陈珈也来凑热闹,双手扶住言至澄的脸,“稳住,别再东看西看了,晃得我眼晕!” “边儿去——”言至澄推开陈珈和郑弈,径直走到李焱面前,“火哥,小鱼呢?你这次带的宣传专员怎么不是她?” “还没怎么着呐,你就急赤白脸要发脾气??”李焱说,“信不信由你,是她主动要求留在公司。正巧练习生那边缺人手,我就让小鱼先带队,等招到合适的人她再回企宣部。” 言至澄失落之极,没精打采地瘫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郑弈和陈珈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言至澄身边,刚想开玩笑调侃几句,两位机场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送上饮料和水果。 “哇哈,待遇不错!”陈珈拿起利乐砖的牛奶调味饮品,不禁乐了,“嘿,这不是咱们代言的星宝果味酸奶吗?”他扔给言至澄和郑弈一人一盒,“都尝尝!” “你多大了还喝儿童饮料?”郑弈虽这么说,但他三两口就喝光了一满盒,而后咂咂嘴,“我这款是青柠葡萄味,不错。” 言至澄接过印有自己照片的香橙芒果味,笑出声来,“照片拍得不好,印刷质量更糟糕,我都成了四只眼睛两鼻子两嘴的怪物——看来,咱们焮氧有望进军动漫界。” “广告公司觉得好就足够了。”李焱拿起一盒看了看,“也没像你说得那么差劲,平时照镜子太多自恋吧,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劲。” “火哥,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言至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说谁自恋?你才自恋!” 李焱不屑搭理他,低声叨咕:“你不也是一点就爆?好意思反过来噎我。臭脾气总也不改,谁喜欢一天到晚看脸色?小鱼不来自有道理,她不想见你,别人奈何得了嘛……” “你说什么?” 言至澄腾地站起来,被陈珈拽住劝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咱们安静待会儿,等上了飞机还有的烦呢!” 郑弈又喝光一盒调味乳,又想换种口味,却不留神在托盘里发现了新大陆,赶忙凑过来解围:“哎哎,火哥,你手里这盒,跟橙子手里那盒,确实有区别!也许是不同批次。” 言至澄板着脸,极不情愿地接过李焱手里的牛奶盒,陈珈又帮他找来一个同口味的,他们把三盒并排放在一起仔细对比,果然如郑弈所说,生产日期不同,包装盒印刷的颜色深浅都不一样。奇就奇在,言至澄一开始拿在手里的这盒,和其它香橙芒果味的批号一致,但照片印成了重影,而且日期非常凑巧的与他今年生日是同一天。 “橙子,我最乐于助人了,你要觉得碍眼我帮你喝掉它……” 郑弈伸手去抢,言至澄连忙把牛奶盒揣进兜里,“懂不懂?这就像印错版的邮票一样珍贵,我得好好保存,说不定将来升值空间很大。我哪天囊中羞涩混不下去了,把它拿出来拍卖换口饭吃。” “切!”郑弈嗤之以鼻,“解释就是掩饰,你那点小算盘我清楚得很!” 言至澄双手抱拳,冲郑弈深深鞠躬,“多谢少侠留面子之恩——”他重又坐下,捧着牛奶盒喜滋滋地想:等到了s市下榻的酒店叫个次日达的快递,小鱼明早一上班,就能看到我给她的惊喜了! 第27章 冰水(3) . 声乐课结束时天已经黑透,为了让练习生的家长放心,简若愚驾车挨个送他们回家。目送最后下车的练习生和他母亲上了楼,简若愚发动汽车,缓缓开出小区,刚驶上主干道,天忽然开始下雪。 -- 第44页 因独特地理与气候条件影响,q市的冬天阴冷潮湿,却极少出现降雪天气。此时此刻,难得一遇的雪景使得每个人都很兴奋。原本躲在家里猫冬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赏雪,街边的食肆格外热闹,连只有夏天才有的露天大排档也摆了出来。整座城市如过年一般,笼罩在喜悦祥和的气氛当中。 刮了好几天的风终于渐渐有了收势,雪片呈垂直状态漫天落下,很快便把道路和两旁的灌木染成了银白色。 车里的空调温度太高,闷热难耐,以至于简若愚有些昏昏欲睡。 她放慢车速,摇下车窗,腾出一只手伸出窗外,接住了一两朵晶莹剔透的雪花,看它们在掌心融化成水滴。微笑悄悄挂上她的唇角,是不是该多拍几张照片,等他回来一起看?或者夜里雪下大了,在公司门口堆个雪人,等他从s市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单身公寓前面的路口近在咫尺,而等待红灯的汽车排成了长龙,半天不见挪动。 简若愚打开调频广播,收听音乐台。恰好焮氧乐队的新歌《冰是水的初恋》榜上有名。言至澄饱含浓浓温柔的声音悠然传来,如他本人在在耳边低吟浅唱。听得太入神,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响了半天她也没注意到。一曲终了,意犹未尽,伴随着主持人对这首歌的解读,绿灯亮起,车流开始有了动静。 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提示灯闪了一下又一下,简若愚把车开到单身公寓楼门口才发现。通话记录里,分别是李焱、郑弈、陈珈的手机号和一个显示s市区号的固话。 怎么回事?她不及细想,给李焱回拨过去。电话接通,李焱哑着嗓子在听筒里吼道:“小鱼,橙子不见了!他跟你联系过没有?” “什么?”简若愚顿时傻了,“赶紧找——说不定他跑去找特色小吃了,手机能不能打得通?” 李焱哭笑不得:“他的手机留在房间里,压根儿没带,要不然我也不会问你!大学生电影节开幕式走红毯,谁都不能缺席……橙子所在的剧组明早六点就要集合,你说他这玩的是哪一出?!任性起来就没边了……” “火哥,你发现他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出发时还好好的啊——”李焱停顿了几秒钟,语气变得犹豫,“你一问提醒我了,上了飞机,他跟机组人员合影的时候就有点不大对劲,情绪低落。两个小时的航程,他一句话没说,戴着眼罩一直装睡。难道是我在候机室开玩笑开得过头了?可橙子不是个爱记仇的孩子啊……” “火哥,你先别急,容我想想,有了眉目告诉你。” 收线后,简若愚快速地在回忆里搜寻着她与言至澄以前在s市吃过的小馆子,并逐个敲到手机短信的输入框里,末了加上一句“火哥,橙子很可能去了这四个地方觅食,你们去找找看,也许有收获。” 短信发出去好一阵,不见李焱回复。她心急如焚,脑子却一片空白,只得呆呆地坐在车里等。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思绪却早已飘到千里之遥的s市。 他会去哪儿?莫非又去了那家一对中年夫妇开的饭馆? 皮薄馅儿大的手工自制馄饨,虾皮紫菜的汤底,再调两勺辣椒油、醋和少许白胡椒粉,于这冬日寒夜美美饱餐一顿,再和店主叔叔阿姨聊几句,暖胃又暖心,倒真是一件人生乐事。 可他节骨眼上偷跑出去,确实给青禾的同事带来不小的麻烦。 言至澄参演的那部电影,是他高三上学期首次触电大银幕的作品,尽管是戏份较少的男配角,但他的敬业和表演方面的悟性,得到该片国际知名导演的青睐,双方不仅合作愉快,更成了忘年之交。杀青之前,导演将言至澄引荐给了几位大腕级的圈内好友,为他以后事业发展创建了不错的人脉。 同时,郑弈参演的剧情片,陈珈友情客串的文艺片,都获得了业内好评。所以,此次电影节,三人在红毯和颁奖礼上的表现十分关键,公司倾尽人力物力,也要让焮氧乐队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橙子,你何时才能顾全大局?团队意识不止是平时点点滴滴的积累,更在重大事件和场合考验一个人,希望你这次只是贪玩,不要给大家添乱……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陈珈的来电。简若愚赶忙接通:“橙子找到了吗?” “小鱼姐,他现在在医院。”陈珈叹了口气,“火哥这会儿应该陪着他。我和郑弈不方便在公共场合露面,都留在酒店。其他同事忙着跟组委会接洽,没有多余人手照顾他,好像挂水得挂到半夜……” 简若愚惊呼一声:“医院?怎么回事?” 陈珈踌躇一下,“小鱼姐你别担心,橙子是食物过敏,输液就缓解了。火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你,可我想着你早晚得知道,就直说了。” “哪家医院?”简若愚打开手提包,翻出记事本,“还有,你把入住的酒店也告诉我。” 说完医院和酒店的地址,陈珈长长吁出一口气,“唔——你要连夜飞过来吗,小鱼姐?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有你盯着橙子我们心里踏实。” 简若愚的回答是肯定的。 食物过敏,一般情况下导致皮疹瘙-痒或消化道痉-挛,但对于言至澄来说,吃的不对,过敏症状全部反应到了呼吸道,会引起气管迅速收缩,即俗话讲得上不来气,严重时甚至危及生命。自从简若愚做了他的助理,食材全部经手,一次都没让他接触过敏原。 -- 第45页 刚才陈珈在电话里说得轻描淡写,实际怎样,简若愚必须亲眼看到,否则心一直悬着。她锁好车,跑回单身公寓,将车钥匙和请假条交给隔壁房间的同事,换洗衣服都没带,直接去了机场。 - s市第二医院急诊室,帽子口罩遮挡着言至澄的脸,眼睛却一刻不闲着,四处张望。 李焱接了好几通电话,面色严肃,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输液大厅来回踱步,一会儿瞅瞅言至澄头顶侧上方的液体,一会儿又盯着手表上的时间愣神,“医生怎么说的?这两瓶完了是不是还有四瓶?” “嗯,对……”言至澄鼻音很重,“他们说,现在输的药大概需要四十分钟,等下那四瓶滴得慢,要到凌晨五点才能输完。” “熬通宵你就像熊猫一样,再好的化妆师也补救不了。”李焱难掩眼神里的沮丧,“别的电影节都是傍晚走红毯,偏这个大学生电影节特立独行,九点开幕——吊完针你连补觉的时间都没有!” 言至澄自知闯祸,惭愧地低头不语,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能吃猕猴桃,自己记不住总要别人提醒吗?” “我以为没事……”言至澄嘟哝着,“叔叔阿姨的店里就我一个客人,他们做的沙拉挺新鲜,我……” “再贪嘴,也得清楚自己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啊,小鱼,是你,我没眼花吧?”李焱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我正寻思着要不要给老板打电话叫他派你来,谁成想你从天而降……搬救兵都没有你来得及时!” 简若愚说:“火哥,我的份内事,你言重了。”她的目光停在吊瓶标签上,不禁蹙眉,“橙子对地塞米松不耐受,口服的都不行,过不了半小时就全身浮肿,状态这么差,他明天怎么上镜?” “那怎么办?”李焱愣了,“当时情况很严重,橙子是救护车送来的,我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好了药输上了。要不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换成其他的?” “这大半瓶都下去了,来不及换。” “后面还有四瓶,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激素。你懂得多,记得问清楚医生。”话音刚落,李焱的手机又响了。 “火哥,这里交给我。”简若愚说,“事情太多,他们几个新手顾不过来,你得回酒店坐镇。” 李焱点头,“有你在,我放心。那我先走一步,输完液你俩立刻打车回来,争取走红毯前让橙子多休息休息。”说完,他边接电话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简若愚转过视线,生气地瞪向言至澄,“你真不给人省心!” 言至澄笑了,双眼眯成好看的弧度,还未开口说话,护士上前提醒:“杨小过,你姑姑来了吗?药房还有十分钟下班,交费取药得抓紧!” “行,我去。”简若愚又瞪了言至澄一眼,他不记得过敏食物,却记得以前吃坏肚子用真名挂号引起的麻烦,那次不光是医护人员围过来要签名拍合影,连病人都蜂拥而至。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用了化名。 杨小过?姑姑?他可真能编—— 第28章 冰水(4) . 在药房窗口排了六七分钟的队,简若愚取了口服药重又回到输液大厅。之前的两瓶水挂完了,刚才那位与言至澄年纪相仿的护士,走过来拔掉针头贴好止血贴,换他的另一只手技法娴熟地扎起手腕上方的静脉,用力拍了几下,“你的血管怎么这么细?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身高能决定血管粗细?这么奇葩的理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护士手起针落,言至澄立刻沉默了,刚想直起背部舒展舒展,却被护士呵斥:“嘿,要是乱动针头扎破了血管,那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你也痛苦。” “嗯……” 言至澄含混地应了一声,偏过头看向简若愚,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眼神楚楚可怜。他最怕进医院,她是知道的,所以柔声细语地安慰,效果最好,“疼一下就过去了,坚持住。我陪着你,等有了空铺,你还可以躺着小睡一会儿。” 护士固定好针头,瞥了言至澄一眼,朝简若愚发牢骚:“您侄子太娇气!前面往左手扎针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现在的男孩怎么都越来越娘?” 简若愚淡淡笑了,“谢谢,的确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我就是提个醒,您盯着他别乱动,皮下淤血很疼。他胆子这么小,等我躲开以后再哭吧!”护士说完就扬长而去,言至澄半晌才明白过味来:“她什么意思?” “你说呢?”简若愚面色一沉,“明知故问。” “谁规定男的只能忍着不能哭?连人体对疼痛自然的反应都不懂,亏她是学医的——”言至澄说,“输个液还要挨呲儿,烦!” “安静点吧。天一亮就要面对各大媒体,弄出这样的事来,你真不头疼?” “小鱼,你好唠叨!我又不是需要争奇斗艳的女演员,脸肿了怕什么?黑色正装白衬衫黑皮鞋,再吹个发型,照样帅气!” “我想说的是,你做事欠考虑,不想后果,只凭心里那团火就冲上去。你任性,你与众不同,可你不能连累郑弈陈珈他俩,你们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你自己也说过的。这次怎么就忘了?” “你不愿意来,没人给我做好吃的……飞机餐的米饭有糊味,牛肉炒得硬邦邦,我饿了一路,到了酒店火哥又不许我们出门,点了外卖,是难吃的汉堡薯条。不得已,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 -- 第46页 “非要急着吃那一口,多等两天都不行?” 言至澄不吭声,满眼怨念地嘟起嘴,口罩上嘴唇的轮廓清晰可见。 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萌态可掬的拉布拉多——简若愚顿时没了脾气,“我理解,你在吃饭这件事上很有原则,不愿凑合。我也没顾上吃晚饭,医院附近应该有便利店,我待会儿去转转。” 言至澄两眼放光:“好啊,小鱼,我要吃雪糕!” “太凉,你的胃受不了。”简若愚起身,拿出手提袋里的钱包,“我记得有一种微波炉加热就能吃的速食拌面,五六种口味……你乖乖坐在这里等,觉得不舒服记得叫护士,我很快回来。” 凌晨时分的街头,行人寥寥,只有环卫工人不辞辛劳地工作,清扫落叶的沙沙声混合着风声,传入耳中,急躁的心也不知不觉沉静下来。 简若愚绕着医院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面馆。老板娘见有顾客上门,赶忙叫醒了趴在桌边昏睡的厨师。简若愚给自己点了碗汤面片,迅速吃完,又打包了素三丝炒面、酱牛肉和小米粥。临走时,她拦着老板娘没让找零。 回到医院点滴瓶里药水水位才下降了三分之一,言至澄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简若愚以为他睡着了,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没等她打开盛着香喷喷饭菜的餐盒,他忽然偎了上来,下巴抵住她的右肩,“小鱼,你身上一股油烟味……” “是吗?”她拽起毛衫高领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哪有,我怎么闻不到?” “甘拜下风吧!我的鼻子天下第一灵,你身上有炒面的味,还有卤肉的酱味,猜得对不对?哼哼哼——” “哦?”简若愚忍俊不禁,“你懂得挺多嘛!猪的嗅觉确实比狗的还灵敏,据说在某些国家,用于安检和搜寻的工作犬有望被工作猪替代。” “我不是猪!哼!”看四周无人,言至澄刷的一下摘了口罩,“吃再多也不会发胖的优质基因,哪里像猪?” 简若愚直冒冷汗,忙解下自己的围巾挡住他的脸,“说不定附近有狗仔队,要是被他们拍到你这副憔悴模样,明天微博娱乐头条又是你了……” “狗仔队?不过是一些疯狗而已,正好比试比试,看谁更厉害!”言至澄惟妙惟肖地学着狗叫声,“汪汪汪——” 遇上这么一位顽主,想不石化都难。简若愚表情僵硬,往他嘴里放了一块酱牛肉,“趁热吃吧,我又发现一家不错的饭馆,主厨师傅困得东摇西晃,都能把饭菜做得这么美味,实属难得。” 牛肉炖得软烂可口,言至澄咀嚼几下就咽了,“主人,我已吃完一块,快来继续投喂!” “想得美!剩下的自己吃。” 言至澄吐吐舌头,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餐盒里的炒面和牛肉,又瞧瞧简若愚手里捧的吃下去半份的小米粥,眼巴巴地说:“我吃咸了,想喝粥……” “你不早说?” “我不介意粥里有你的口水。” 简若愚无奈之下妥协了,将粥表面那层米汤撇掉,餐盒里余下部分递了过去。言至澄三口两口喝光了小米粥,意犹未尽地说:“好像没吃饱……小鱼,早知道跟你说买双份的外卖。” “其实有五个胃的人是你吧?” “一句玩笑话而已,你还挺记仇!”言至澄忽然放下手中的勺子,“那个叫黑马的家伙,值不值得你在背后这么维护他?咱俩相处快两年了,你才认识他几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简若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始着手整理餐盒。 “你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言至澄赌气道,“凭心而论,我比他强多了,外形、才华,哪一点不如他——还有,喜欢我的人数以百万计,他呢?无名小卒一个。” “没错,十哥……墨驹是个普通人,可是普通人不比明星过得差。普通人到医院看病,大大方方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用担心被人围观要签名要合影;普通人出门下馆子,不需提防私生饭和狗仔队紧追不舍;普通人可以带着家人朋友四处游山玩水,想去哪里去哪里……”说着说着,简若愚心底那点小郁闷渐渐释怀了,“但是话说回来,明星未见得完全失去自由。只是在公众面前,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形象,再苦再累也不能抱怨,一肚子负面情绪的时候,也得笑如春风。” “我虽然读书少,反讽这种修辞手法还能听出来。”言至澄板着脸,重新戴上口罩,“讲到底,都是你占理。” 简若愚说:“树上的鸟羡慕笼中的鸟不用四处捕食舒服安逸,笼中的鸟羡慕树上的鸟无拘无束翱翔蓝天,它们交换彼此的生活之后怎样呢?” “后悔莫及。” “嗯,没错。它们想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但是不可能了。原来那只笼中的鸟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不肯再回到笼子里去,可它没快活几天,就被猎人击中丢了小命。原来树上的鸟,享受主人无微不至的喂养,但它活动的范围只有鸟笼那么大,郁郁寡欢,最后也死了。” 言至澄闷头低语:“还以为你编个故事哄我,没想到是个黑色童话。” “交换人生,孰好孰坏,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了解个中滋味。”简若愚拿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准备去打开水,“类似题材的电影有很多部,抽空我整理一下给你个目录,你看过之后咱们探讨。” -- 第47页 “你先别走开——我不羡慕墨驹,也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很知足,我就是一听你提他,心里无名火就着了。你明不明白,小鱼?你讲的大道理我懂,但这完全是两码事,没法混为一谈!” 见他气鼓鼓的样子,仿似受了几百年冷落似的眼中毫无神采,她于心不忍,“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在你面前提起任何有关墨驹的事,算是咱俩的君子协定。” “简若愚。”他忽然叫了她的全名。 “呃……”自从她做了他的助理,这还是头一遭被他直呼其名,“怎么?” 他盯了她三秒钟,忽然移开了视线,望向天花板。 她抬眼看看瓶子里的药液,视线又落回他的身上,“是不是点滴速度调太快了?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去叫护士。” “做我女朋友。” 她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条件反射地问他:“你鼻音怎么这么重?该不会除了食物过敏,还被冻感冒了吧?” 第29章 冰水(5) . 简若愚没有随团队参加电影节的开幕式,甚至连酒店的门都没进。从医院出来,言至澄闷头不语地跟在李焱身后上了车离开,简若愚未做停留,直接打车去了机场,搭早晨七点三十分的航班返回了q市。 刷卡进入公司,恰好是十一点整。前台的同事小刘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小鱼?昨天你不是说要在s市待至少三天吗?假条我帮你交上去了。老板知道那边的突发状况,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问题圆满解决,我就回来了。”简若愚望了望大门紧闭的排练教室,问,“下周五晚在飞扬广场的演出,孩子们练得怎么样?最近他们有点闹情绪,真怕到了那天请假的请假、缺席的缺席,活动半途而废……” 小刘故作神秘地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帮你在软硬兼施了!” “谁?”简若愚问道,“公司人手都跟火哥去了s市,哪里还有人分得出精力管练习生?” 小刘一脸“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的神情,埋头处理文件不再吭气。简若愚踌躇一下,慢慢走到了排练教室门边,透过仿船舱设计的圆形舷窗,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胡恺茵。 dy姐?她回来做什么? 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简若愚始终没有推门而入。直到胡恺茵给练习生们训完话转身,两人才对上视线。胡恺茵微笑着,快步走出教室。 “我还有点手续没办完,回来看看。结果瞧见这帮调皮的小猴儿,编舞老师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我一怒之下,挨个训了一遍!” “dy姐,孩子们心不齐,你说他们几句,再好不过了。” “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小鱼,几天不见,你的脸色就变得这么差?” 简若愚淡淡地答道:“不关练习生的事。我飞了一趟s市,熬了个通宵。” 胡恺茵笑笑,“橙子离了你不可能安生!他是不是又趁李焱不注意开溜了?美其名曰是去找好吃的,实际上就是要给团队制造麻烦施加压力,好让你大老远跑去。我以为他长大一岁能成熟起来……” “dy姐,你说的全中。对他来讲,一年时间像一个月那样轻松度过,对我,一年比五年还长。很多时候,我没有自己想象的能干。” “小鱼,这不是你的风格。”胡恺茵说,“我认识的那个敢说敢闯的小姑娘呢?是工作压力大,你神经绷得太紧?还是橙子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 “一个人的性格,七岁定型,想改很难,除非他自己愿意改,外人外力奈何不了。”简若愚疲惫地靠在门边,“也许我哥说得对,我应该趁年轻出去走走,再多学点本事……” 单是观察简若愚的表情,胡恺茵就猜到了一二,但又不便明说,只得旁敲侧击,“怎么,遇到难关?有人背地里给你使绊儿?还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我等不到三年的合同到期。最多到明年一月,这批练习生顺利结业,我就辞职。” - 难得离职的胡恺茵威信还在,十六名练习生在老师的指导下,非常配合地完成了节目彩排,而且他们离开公司时都很有礼貌地和简若愚一一道别。 这似乎是入职青禾文化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六点整,简若愚走出写字楼。雪后初霁的夜空呈现出深沉的墨水蓝色,阔别许久的繁星也在城市灯火掩映中若隐若现。她发了会儿呆,心中空空落落,索性把车停在停车场,自己跑到公司斜对面便利店买了一盒冰淇淋吃,彻底醒神后,她步行去八百米开外的大型超市,买了不下三十种火锅食材和零食,搭出租车回单身公寓。 住在同一个单位的小刘不在房间,可能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简若愚打开购物袋,把食物依次放入冰箱和食品柜。收拾停当,她洗了手换上家居服,不知怎的,食欲全无。从饮水机上接了半杯热水,她蜷在沙发一角,摁下遥控器上的电源键。机顶盒一直没关,电视荧屏亮起即是电影频道,此时正在直播大学生电影节开幕式。 不出所料,焮氧乐队的粉丝们想尽一切办法,占据了红毯两侧最佳的位置,早早地举起了应援的手幅和灯牌。 可惜团站荆棘鸟的应援色红色极少,大部分都是唯饭的橙色、白色和紫色。 粉丝内部的纷争由来已久,作为经纪公司,青禾文化在这方面一直处于被动的无能为力的态度。胡恺茵在职期间,多次向公司提出打造团魂的建议,但收效甚微。相反的,考虑到唯饭人数众多,在利益驱动下,公司市场部销售的焮氧乐队周边商品,多以单人生写和服装饰品为主——他们这样的举动,被团粉称为“拆团先行者”。 -- 第48页 “十年很漫长,小鱼。”胡恺茵在离职前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不过刚刚两年,人心都散了。焮氧要想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必须有正确的决策指引,可……情况你也看到了,内部意见不统一,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四分五裂。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三个单飞是迟早的事。” 简若愚表示同意。三个怀揣梦想和信念男生,确实需要一个更适合他们提升的平台。 有位粉丝元老曾在微博发声:公司的发展滞后,赶不上孩子们的发展,好比一个残旧老化的屋顶底下种了三棵茁壮的树苗。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参天大树,但这个屋顶就是阻碍着他们向上生长,时间久了,树就长歪了。甚至更惨的,屋顶固执的遮挡,阳光晒不进来,雨水透不进来,小树们失去了养分,不得不枯死。 虽然是个极致的比喻,却很能说明问题的关键所在。 青禾文化内部管理混乱也不是最近才显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包括胡恺茵在内的几位得力干将辞职后,很多隐蔽的陋习渐渐浮出水面。公司决策层仰仗着焮氧乐队的人气,不停地压榨着他们身上可以转化为金钱的价值,不断接洽各种商演,连让男孩们静下心准备新歌的时间都剥夺了。 言至澄上了大学,时间的支配相对自由。而郑弈和陈珈都是高三生,高考前复习本就非常紧张,而公司的各项安排让他俩不得不处于放弃学业的状态。陈珈的母亲曾找到公司,但高层态度很差,动辄拿当年签订合约里的违约金条款吓唬她,引得这位单亲妈妈暗暗伤心。 简若愚不忍,私底下给陈珈母亲打电话予以安慰,并积极地协调公司给陈珈请家教辅导功课,可好景不长,她在某次例会被上司点名批评,当月的奖金也被全部扣除。 “小鱼,越权的事再不要掺合了。”散会后,李焱好心提醒,“赔了夫人又折兵,既得罪人,又让自己落埋怨,不值!” “嗯。” 简若愚应着,愤懑失落的情绪却久久难以平复。直到今天,这件事她仍记忆犹新。而今天和胡恺茵简短的谈话也让她受益匪浅,辞职的决定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从言至澄离开q市上大学开始,她就萌生了退意。 当然,有一个人绕不过去。 她可以假装言至澄那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话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也可以不承认他的真情流露在她做决定时起了怎样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她的心,从未远离他的身边…… 电影频道主持人忽然提高了嗓门:“s市入冬以来天气晴好,今天下雨夹雪确实是组委会始料未及的。工作人员正加派人手准备雨伞,确保嘉宾顺利走过红毯。” 第一次走红毯就赶上雨天?更何况他还病着!简若愚不禁苦笑,看来人的运气是守恒的。希望待会儿镜头特写时,他浮肿的眼皮和嘴角起的红疹不会太过明显。 作为开幕电影之一的《龙劫》,剧组排在压轴位出场。大学生电影节向来以发现新锐导演、优秀电影演员、出彩剧本的主题为宗旨,本届组委会标新立异,向一些享誉国际的大牌电影人抛出橄榄枝,并成功地请到了如此重量级的班底,史无前例。 看看时间尚早,简若愚到厨房煮了一碗速食面,踏实地吃完回到客厅,焮氧乐队三位成员各自所在的剧组均未出场。 五六分钟过去了,郑弈出现在镜头里,他身旁都是冷面型男,因为是一部悬疑剧情片,所以无论导演还是演员都很酷。紧随其后的,是陈珈所在的青春文艺片剧组,演员们年纪尚轻,走红毯时略显紧张,还有女演员被长礼服的裙摆绊了一下,陈珈出于绅士风度地扶了扶,引来粉丝高声尖叫。 开幕式进程过半,还不见《龙劫》剧组,焮氧乐队的粉丝们被雨淋得有点蔫了。 守在电视机前的简若愚不觉打起了哈欠。正当她“热泪盈眶”,荆棘鸟团站的几个妹子和言至澄的唯饭忽然躁动起来。她随镜头看过去,也愣住了——和言至澄手挽手的那个女演员,好眼熟,是谁呢? 第30章 冰水(6) . 怎么是她? 简若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言至澄身边与他故作亲密状的女演员,正是一年前被青禾文化找来制造情侣档话题的那个新人秦菲儿,闹剧结束后得到一笔酬劳,很快签了另一家经纪公司。 言至澄在《龙劫》电影拍摄期间,简若愚全程陪同,剧组的主创名单她看过不下十遍,其中没有秦菲儿的名字。难道是当初眼花看漏了…… 此时镜头恰好给了言至澄和秦菲儿一个大特写,单从电视画面上判断,男的俊逸洒脱,女的娇俏妩媚,倒也有八分般配。 然而这种之前秘而不宣、之后忽然占据公众视线博取眼球的“组合”形式,焮氧乐队的粉丝们并不买账。原本高举橙色灯牌的十余个女生眼中的神采消失不见,拿着红色荆棘鸟图案手幅团饭们的面色更是难看。连郑弈和陈珈的唯饭都看不过去了,有人打着响亮的唿哨,开始起哄。 红毯上的人依旧闲庭信步,或向观众致意,或稍作停顿任媒体拍照。雨仍在不停地落下,随着气温降低,半空中飞旋的雨滴已凝结成了雪花。 言至澄接过工作人员拿来的黑色雨伞,撑开挡在他和秦菲儿头顶上方。两人相视而笑,引得周围媒体记者近乎疯狂地拍摄,闪光灯一阵盖过一阵,亮如黑夜里的白昼。 -- 第49页 突然,有个女生奋力将手中的灯牌朝秦菲儿身上砸去,嘴里骂着什么。从口型判断,好像是“臭女人,离我的爱豆远一点”之类的警告语。很快,女生被安保人员带离场地。秦菲儿临危不乱,贴言至澄贴得更近了,两人仿佛连体婴,踽踽而行。 心口像结了冰似的,寒冬腊月也未曾体会过的彻骨冰冷,迅速传遍全身。 简若愚盯着电视看,双眼却聚不了焦。几分钟过去,她终于摸索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摁下关机键,世界恢复清静。 - 翌日早晨,简若愚醒来已是八点二十。做了一整夜记不清内容的噩梦,她脑海里混沌一片。q市早高峰的路况很差,开车肯定迟到,匆匆洗漱一番,饭也顾不上吃,她出门搭乘地铁上班。 错开了乘客最多的七点至八点,车厢内并不拥挤。短短六站地,她找了个座位闭目小憩。 出了地铁站,她路过报刊亭买了三份本市销量最大的报纸,果不其然,三家报社娱乐头条全是言至澄的报道——《金童玉女亮相大学生电影节,郎才女貌领衔新一代全民cp》、《国民弟弟红毯首秀,绯闻女友默契陪伴》、《颜值与演技画等号,歌手跨界进军大银幕》。进到写字楼里面,wifi自动连接,微博和微信当天的早新闻显示在了手机通知栏里,换了个更夺人眼球的标题《说好的25岁谈恋爱呢?》,内容却是大同小异。 打了卡,简若愚径直走进办公室,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李焱:“火哥,玩笑开大了,怎么收场?” “小鱼……”李焱迟疑半天,说,“我事先不知情,《龙劫》剧组已经出场了,秦菲儿的经纪人才跑来告诉我,他们家的艺人要和橙子一起走红毯……” 简若愚咬咬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只是‘一起’?她恨不得黏在橙子身上,当众秀恩爱!” 李焱说:“粉丝可以脑洞大开胡编乱造橙子的黑-料,但你不行!小鱼,你必须站在公司的角度分析问题,即便发生再恶劣的事,你也不能倒戈相向。” “说句公道话,火哥,电影里根本没有秦菲儿的角色!”简若愚怒从心头起,“这叫蹭红毯,你应该及时制止。”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李焱叹口气,“我明白这件事是个圈套,秦菲儿的经纪人太有手段,他们公司花了大价钱给秦菲儿在《龙劫》电影里买了个露两次脸的角色,镜头全是补拍的。橙子也不知道,不过他整体表现算是大方得体。” “咱们的信息渠道太闭塞,今天只是一个秦菲儿就让大家措手不及,将来焮氧乐队红遍大江南北,肯定有更多人来攀-附,到时候放松警惕就是给别人上-位的机会。” “小鱼,我接手dy的工作没多久,很多东西都不适应,出纰漏只怪我粗心大意。老板半夜打过来,已经骂了我一通。咱俩关系这么好,我权当你是在安慰我……” “火哥,对不起,我说话冲,你多担待。”简若愚意识到无名火发错了对象,赶紧道歉。 “没事。”李焱笑道,“我要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就太蠢了!同事一场,小鱼,你的性格我了解,肯定是一大早看了娱乐新闻觉得憋屈,对吧?” “扔灯牌的那个女孩后来怎样了?” 简若愚忽然岔开话题,李焱愣了半晌,照实说道:“啊!那个人……我不清楚最后她去哪儿了。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安保公司经理好像报了警……有没有可能是秦菲儿经纪公司安排的眼线,故意装成乐队的粉丝来抹黑……你说怎么这么巧?这种过激的行为,是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报-警?那么严重?” “我只是听那个经理叨咕了几句,最后究竟怎么处理的,不得而知。” “火哥,如果可能的话,你要持续关注那个女孩,看她平安与否?” 简若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认识那个背着单反相机的女生,那是言至澄某个个人站的站长,微博名是“只为你擎起那片橙海”,两周年粉丝见面会的时候,女生作为代表曾做了一段很棒的演讲,绝对是铁杆级别的粉丝。如果让中坚力量心寒,势必会引起整个粉丝团体内部的动-荡…… “小鱼,下午还有个s市电视台文艺频道采访,我分身乏术。”李焱轻描淡写地说,“你担心橙子因为这次开幕式掉粉,我理解,但是大可不必。万事随缘,谁想脱饭就随他去吧,我们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 “我不担心荆棘鸟们主动脱饭,而是不想让她们觉得焮氧乐队许下的十年承诺都是谎言。” “三个孩子已经长大,无论是商演还是影视剧拍摄,他们无法避免跟异性有接触。既然如此,坦然面对,总好过一味的逃避。你不要因为眼下这件事纠结了,小鱼,以后还会遇上更复杂更难预料的情况,我们陪焮氧一起成长吧!” “也对……”简若愚决定尽快结束这场毫无帮助的谈话,“你们昨晚都没休息好吧?我没其他事情了,吃顿丰盛的早餐,调整一下。预祝你们采访顺利!” “行,我会叮嘱他们三个好好表现。bye——” 简若愚习惯地等对方先挂断自己再挂,但李焱那边有人在高声嚷嚷,忽然听筒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小鱼?是你吗?小鱼,太好了,我有事跟你说,稍等……我得到阳台上再说!” 听他解释?对不起,没那份耐心。听他谈昨天开幕式的感受心得,呵呵,她现在毫无心情…… -- 第50页 很想立即摁下挂机按钮,指尖悬在屏幕上一公分处却停住了。她转了旋转椅的方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驻足远眺。q市的鹭青山在雾气笼罩中若隐若现,山顶那一团白色,看着像雪,又像是云。楼下的主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人群,迷雾之中,距离愈发遥远,模糊又不真实。 新的一天仍和往常一样,城市重回喧嚣,生活还得继续,距离明年一月底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必须坚持。 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只听言至澄说:“我兴奋过头了,有点话唠……小鱼,你猜猜这次是什么礼物?” “我不猜。”简若愚强忍着骂人的念头,“要说你就说,不说我就挂了。” 言至澄稍感失落,“你回去补觉了吗?我回酒店之后,手机交给火哥保管,小睡了两个小时,吃过饭就去换衣服、化妆、跟剧组的前辈沟通……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所有事忙完都凌晨了,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吵到你睡觉,就等到今天早晨再打……” “我很好,谢谢惦记。” “你从来不和我客套的,今天怎么了?”言至澄惴惴不安,“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得明说——” “你怎么会犯错?昨天的直播我看了,综合表现出色,除了因为过敏引起的浮肿导致妆面有些浓,你做到了95分。既然说到有人送你礼物,我知道你像个小孩儿,单纯地想炫耀,无非是红毯上遇见你的男神女神,索要了他们的签名拍了合影,而且相互关注了微博和微信。我应该恭喜你,长此以往,你的人脉圈会越来越广,路也越走越宽,成为国际巨星指日可待。” “不是,小鱼,不是他们给我礼物……” “不是他们送你,就是你送他们,礼尚往来——火哥肯定给你们准备了最新的那张专辑,签上名字送给偶像,彰显你们的诚意。” “小鱼,你听我说……” “我很忙,再见!” 简若愚直接关掉手机,放进抽屉。与昨晚看电影节开幕式时的手脚冰冷截然相反,此刻她心中有团火,熊熊燃烧着,燃尽她的牵挂、忍耐和隐藏已久的真情实感。从来没对任何人发过脾气的她,现在暴躁地像个变了身的怪物,分分钟毁灭一切。 笃笃笃—— “谁?进来!”她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 同事小刘推门进来,“火气好大啊,鱼妹妹。我吃过早餐了,但我那个傻男朋友又给我送来一份,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就趁热吃!” 简若愚脸色难看,“你这个炫男友狂魔……” “嘿嘿,被你看穿了。” “什么时候办喜事?我一定包个大红包送你。” “我俩最近决定买房,把存款都拿出来一看,哪怕是小户型的首付,也还差得远呢!商量了好长时间,决定租房结婚。” “佩服!”简若愚由衷地赞道,“冲你这份勇气,我红包的金额肯定要翻倍了。” “先谢谢你哈——”小刘笑吟吟地放下早餐盒,把另一只手拿着的袖珍纸盒递到简若愚手中,“差点忘了,刚上班就收着给你的快递,你在s市有朋友吗?谁给你寄的?” 瞅瞅包裹单上笔走龙蛇的字迹,寄件人的身份简若愚了然于心。 “谢谢,吃完饭我再看。” 小刘离开办公室,简若愚立即掩上门,撕掉胶带,纸箱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盒星宝果味酸奶,包装上印重影了的言至澄朝着她微笑。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的怪物,还笑得那么开心,笨猪…… 她查看牛奶盒,在盒底空白处发现一行小字:它是我今年过生日那天出厂的,送给你当个信物,累了烦了,就拿出来看看,包你笑到肚子疼! 落款是——你的,澄。 第31章 芥末(1) . 仲夏的午后,空气干燥而灼热。走出地铁站,简若愚瞬间被一团热浪包围。身上虽是如炙烤地感受着外界的温度,但心口处仍是冰凉。昨晚的梦境,同样的内容,却超乎想象的真实,她不能再默默承受下去了,必须找个人一吐为快才能纾解。 知意心理咨询中心,位于q市云圃区滨海广场1号楼c座901室。 按照网上预约的就诊时间,她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咨询中心的楼下。不巧的是,两部电梯都在进行故障检修,她自嘲地笑笑,幸好今天一身休闲打扮。蹲下系紧运动鞋的鞋带,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深深吸口气,拾级而上。 许久没爬楼梯,即使走走歇歇,抵达9楼仍然用去了十七分钟,简若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紧绷的神经倒也难得地放松了。 咨询中心的前台见有人来,礼貌地询问:“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简若愚微微颔首,报上姓名,同时问道:“我想知道待会儿是哪位心理咨询师和我谈。”她侧过脸望着公告栏里当天出诊心理师的照片和简介,心底不由得打鼓,“年龄相差太大的话,聊天会有代沟……” 前台小姑娘吃惊不小,“段教授经验丰富,他治愈的来访者遍布全国。很多人慕名而来,您还是头一个不愿意让他诊治的病人。” “病人?我的问题并不严重。”简若愚笑道,“只是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亲朋好友,所以想找陌生人说一说。如果您这里有年轻的心理咨询师,我更愿意和她聊聊。” -- 第51页 “这……”前台小姑娘犯了难,“之前您预约的时候已经分派给了段教授,临时再改不合规定。” “哎呀,哪儿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老师最不讲究那些。”一个爽利清朗的女声于简若愚身后传来,“相请不如偶遇,这个妹妹跟我有缘,就让我来接待吧!”说着,来者已到了简若愚的身旁,两人对视,不觉恍然,异口同声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在下洛雪初,妹妹怎么称呼?” 果然是她,拿错了手提袋的糊涂家伙——简若愚笑着说:“我们真的很有缘。”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包上,“我的包包已经破了一个洞,而你的还几乎全新,可见你比我细致。” “其实,当年同款的包我一口气买了三个,一年用坏一个,到现在这个也快淘汰了……”洛雪初终于想起了三年前快餐店的事,“哦!我的天,原来是你啊!” 简若愚由衷地感叹,“洛姐,我给你寄回物品以后,不小心把短信删除了,这几年我一直想找到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你留的地址。周二晚上电视台有个调解节目,片尾字幕有知意咨询中心的一段介绍,和我印象里的一下子对上了号。” “所以你就以来访者身份预约,来看看能不能见到我?”洛雪初眯起眼睛,“有趣。” “碰碰运气吧!我也设想过,你或许只是在这里实习,之后去了别处就职。”简若愚停顿几秒,说,“另外,嘉木拍卖行那边我打过电话,他们说你从来没上过一天班,也没人肯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洛雪初面色一凝,岔开话题,“缘分这东西,确实奇妙。咱们到咨询室坐坐,还是到街对面的咖啡店点杯饮料边喝边聊?” 前台小姑娘适时地咳嗽两声:“洛医生,段教授在内线电话问了,这位来访者是分配给他还是分配给您?” “这还用问!”洛雪初接过话筒,“老师,她是我的一位旧相识,我来接待就好。” 简若愚说:“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里吧,洛姐。我一进门就觉得特别放松,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好。” 洛雪初点点头,将简若愚请入咨询室。 “你先坐,我把茶具找出来,咱俩好好喝一壶。” 房间的天花板和墙壁都粉刷成了暖白色,踢脚线是嫩绿和墨绿交替的草叶样式,地板选用了与泥土最为接近的黄褐色瓷砖,置身其中,仿佛来到了人类最应亲近的大自然。朝南的窗户采光很好,轻柔的纱帘阻挡了午后炙热的阳光,照进室内的光线强度恰到好处。位于房间正中的弗洛伊德榻,是整个装饰风格的点睛之笔。 “病人一般都躺在上面接受治疗吧?”简若愚面向端着托盘的洛雪初,问道。 “对。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洛雪初放下茶具,神秘地笑了,“看你黑眼圈挺重的,如果最近经常因为焦虑而失眠,可以试试体感音乐疗法。” 简若愚摆摆手,“洛姐,不用了。” “真的不想尝试?”洛雪初佯作一副失望的模样,“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植物神经失调困扰你多长时间了?” “呃……你居然看得出来?”简若愚面露钦佩之色,“从工作以来到现在,我每一天都没法真正放松。偏头痛、失眠都不算什么,这半个多月,我经常忘事,或者刚和别人说过的话,一转身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洛雪初顿觉后怕,坦言道:“没想到当年我要应聘的歌星助理职位,把你人生都改写了。” 简若愚揉揉乱跳的太阳穴,“洛姐……” “来,我看得出你确实需要帮助。”洛雪初上前,双手轻轻放在简若愚的肩上,郑重其事地说,“出于职业操守,我保证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话私密安全,我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你尽可畅所欲言。我们彼此信任,难题也能迎刃而解了,不是么?” “我同意。” 简若愚感觉自己是一名即将接受手术的病人,而洛雪初是一位正在向她宣读注意事项和责任书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和心理医生的区别在于,前者拿手术刀割除病人脏器上的病灶,后者运用精神力量重新构建病人心中的健康。 “空调我调到26度,不凉不热刚刚好。你不习惯弗洛伊德榻没关系,到这边的躺椅坐下。” 简若愚照做了,“洛姐,哦,洛医生,我从哪里说起呢?” “称呼不重要,你怎么顺口就怎么叫我。”洛雪初点燃茶壶下方的酒精灯,“你先闭目养神,等这壶花草茶沸腾了,咱们再开始。” 简若愚阖上双眼,身后的靠垫像云朵般地承托着她的脊背,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音乐声,空调送风带动着室内空气流动,微风拂过发丝,很像记忆中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好几年了,她不曾在谁面前放下防备,即使是时时挂念的他,也不能让她真正地释放自我。而此刻,她却卸下了那身虚无的坚硬铠甲,渴望着被人理解。 “你喜欢大家叫你小鱼,对不对?”洛雪初问道。 “嗯。” “好的,小鱼,我想听听你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描述?” “我今年二十五岁,大学读的金融专业,毕业时找了一份助理的工作,三年了,公司和公寓两点一线,几乎没有假期,就这样。” “金融?那你数学一定学得很好,我可是一听到数学两个字就头疼的!” -- 第52页 “不敢当,大学四年我完成了课业的基本要求,从来没有向着更高深的领域探索得决心。数学家的传记我读过不少,羡慕他们的坚持和毅力,但我做不到。归根结底,还是能力有限。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 “你是个认真的人。”洛雪初在电脑上敲下初步结论,“这么说来,你想要达到的人生目标很明确,能告诉我,它是什么?” “开餐厅,自己当老板。” “太棒了!”洛雪初赞叹道,“不管是医生角度还是作为朋友,小鱼,我都支持你——如果有需要,无论人力财力,但凡我帮得上忙的,只要你言语一声,我全力以赴。” 简若愚睁开眼睛,侧过头望过去,“洛姐,谢谢你。” “客气就是见外。”洛雪初打趣一句,随即言归正传,“咱们继续。说说引起你精神状态不佳的原因吧!” “去年一月底我提出辞职,公司没有批准。”简若愚阖上双眼,“后来他们开出优厚条件,提拔我做了练习生事业部的负责人。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为了早日攒够开店资本才选择留下的。从那时起,我几乎没休过假,忙不完的训练和排练,连春节都带着孩子们在外面参加商演。” “哦?这是你焦虑情绪的根源吗?”洛雪初继续敲着键盘,“你是个有主见、个性鲜明的人,也是十分重视自己感受的人。但是我发现奇怪的一点,你说了自己的大部分经历,却没有跟家庭有关的事情。” “独立生活,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个这样的女孩子,通常不会仅仅因为感情上的波折而苦恼。”洛雪初问,“恕我冒昧,你心里有什么秘密?一个从没对别人讲过的秘密?” 第32章 芥末(2) . 简若愚迟疑片刻,说:“我一直做一个相同的梦,以前醒了就忘得一干二净,可不知从哪天开始,这个梦变得越来越真实,好像我亲身经历过似的。” 高硼玻璃茶壶里的水煮沸了,薰衣草、茉莉花和杭白菊在水中起伏舞蹈。洛雪初腾出敲击键盘的一只手,移开酒精灯,盖上盖子。她往两个晶莹剔透的杯子里各倒了半杯茶水,才不疾不徐地发问:“你都梦到了什么?讲给我听听。” “梦里有个女人冲我微笑,她不说话,只是招手,像是道别。”简若愚下意识地攥攥拳头,神情紧张,“我不认识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她和我的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人没一点相似之处。” 洛雪初不易被察觉地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数秒,再开口时抛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问题:“小鱼,你是否有亲人和好朋友遭遇不幸,比如受伤、重病或者……” “去世,对吗?”简若愚感觉到周身发冷,拽过身边的薄毯裹紧自己,“我的妈妈,不在了。她走的时候,我刚刚走出中考的考场。” 洛雪初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对她而言,职业准则只是其中一个保持冷静的要素,而从业以来看过太多患者听过太多病例,她锻炼得能够站在最客观的角度分析人和事,这才是面不改色的根本原因。初步推测,简若愚的心结,会不会和没在母亲临终前见上最后一面有关? “小鱼,能和我谈谈你的母亲吗?” “我妈妈是个好人。” “哦,这是你对母亲的评价?其中有没有掺杂过多的个人情感和主观判断?” “不,我说的全是事实。”简若愚忍着心中渐渐升腾的不快,尽量控制声音不让自己发怒,“我妈妈天性豁达,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不论对谁,她总是极富善意和耐心。哪怕对方言辞激烈,她也照样和颜悦色。谁都影响不到她内心的坚持,我最佩服的,就是这一点。” 洛雪初双手离开电脑键盘,十指交叉,若有所思地问:“可以告诉我你母亲从事哪一行吗?” “特殊教育。我妈妈当了十二年的教师,桃李满天下。”简若愚的眼中顿时增添了神采,“她教给学生的不止是书本上的知识,更重要的,她教会学生自信——即使不能拥有普通人的健康身体,也要拥有一颗充满能量的心。” “你和阿姨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洛雪初忽然感慨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我想,我是妈妈的一切。但我很惭愧,无法回报她对我的爱——我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她为了照顾我,产假还没休完就辞职了。迫不得已离开挚爱的讲台,对她来讲,是两难之后做的决定。从记事起,我和妈妈从没分开超过二十四小时,直到她出事的那天……” “‘出事’?为什么选了这个词汇,是不是意味着,你的母亲因为意外而去世?” “算是吧……”简若愚垂下眼帘,声音细不可闻。 洛雪初说:“我注意到,由始至终你没提及你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这说明,在你们三口之家的亲子关系中,你父亲被忽略不计,你延续着婴儿时期对母亲的绝对依赖,你的母亲也从未和你真正的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小鱼,如果你愿意,能否把那年发生的意外原原本本叙述一遍?” “洛姐,我……我胸闷,喘不过气……” 简若愚忽的从躺椅上坐直身体,脸色苍白,强制自己多次深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但依然没有一丝好转。洛雪初迅速从抽屉里找出薄荷樟脑膏,手脚麻利地涂抹在简若愚的太阳穴和后脑勺的风池穴,而后冲到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限度,并把空调的选项调至换气功能。 -- 第53页 “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室内的冷气被窗口灌入的热风中和,简若愚觉得周身寒意消褪了许多,胸口的压迫感也有所减轻,她点点头,“谢谢,洛姐,我好点了。” 洛雪初将温度适宜的茶杯端到她面前,“试试花草茶,我不讲究科学依据,全凭口感。你想加蜂蜜还是冰糖,自己选。” “原味的最好。”简若愚尝了一口,花香漫过味蕾的时候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先是茉莉花的清香,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杭白菊带点微苦,薰衣草香味醇厚,三种花巧妙地融为一体,洛姐,你真厉害!” “茉莉花含有一种抗抑郁的成分,情绪焦虑的人可以每天饮用。杭白菊清肝明目,薰衣草养心安神,不瞒你说,小鱼,我是特意为你调配的这壶茶。高强度的工作给你造成不小的压力,你可以适当地分散精力到其他事情上,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简若愚想了想,说:“平时不觉得累,虽然没法休假,但很少通宵加班,朝九晚五的作息还算准时。” “盲目乐观。”洛雪初摇头叹道,“心理影响生理,你感觉胸口憋闷并不是因为心脏不好,而是大脑向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 “刚才我的表现是不是太反常?要不,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一个治疗时已经超出,下次咱们再约时间。”说着,洛雪初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本次免费,下回你可得准备充分一点,现金刷卡都行,别到时候说我杀熟,咱亲姐俩明算账,友谊才能地久天长,是这个理吧?” 简若愚翻翻上衣和裤子的口袋,吐吐舌头,“出门匆忙,除了手机和公交卡,兜里一毛钱都没带。” 洛雪初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傻!开玩笑都听不出来?你想找人聊天就找我,保持电联,我随叫随到。对了,我的手机号换了好几回,留一个最新的给你。” “我的号码没换过。自从来q市上学就是这个号。”简若愚照着洛雪初写下的一串数字打过去,发现洛雪初手机上显示的通讯录人名——难得糊涂。淡淡的笑意漾开在她的唇边——论起糊涂程度,她们两人不分伯仲。 “七年不换手机号?!”洛雪初啧啧感叹,“你这个长情的家伙。将来花落谁家,谁就是天字第一号有福之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虐待狂?”简若愚反问道。 “除非精神分裂,否则你这性格一辈子都不会变了。”洛雪初说,“虐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自虐倒是有苗头。建议你有空就来我这儿问诊,以免病发伤到自己。” 简若愚噗嗤一下乐了,“行,一言为定!” - 焮氧乐队定下九月中旬发行单曲《流泪的芥末》,而mv拍摄期间恰逢八月底的开学季,原本选好址的外景——q市海事大学,突然人满为患,不仅本校学生闻风而动,各地的粉丝也纷至沓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录影现场水泄不通。几番清场未果,导演和公司协商决定由外景改为棚拍,之后再补拍一些校园景色的镜头进行剪辑合成。 言至澄、郑弈、陈珈的状态不错,棚拍的效果非常理想。mv导演极为讲求工作效率,他见大家都很给力,便提议选一个起雾的清晨在q市海事大学西校区进行秘密拍摄。公司方面表示支持,经纪人李焱却偏偏在节骨眼掉链子,下楼梯不慎踩空摔成右腿胫骨骨裂进了医院。 公司派出一名新晋的宣传专员跟进拍摄,遭到了言至澄的强烈抵制:“他才来两个礼拜,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又没跟过mv,流程不清楚,白白耗时间!这些天练习生那边暂时没安排,不如让小鱼来救个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我们的风格……” 这话是去医院探望李焱的时候当面说的。郑弈和陈珈都憋着不敢笑,生怕引燃言至澄的火爆脾气。 “橙子,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焱当然清楚言至澄心里的小算盘,“别难为小鱼了!你看不出她这一年多是成心避开你?打扰她来之不易的清静你于心何忍?公司里那么多同事,你们想想,还有谁能胜任?” “我想不出还有谁在三年前我们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跟进过。”言至澄说,“火哥,你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差,现在招进公司的那些家伙,整天混日子。” “什么鬼话,录用他们是我个人能决定的?非逼着我骂你一顿是不是?犟得像头蠢驴,你又不是那根吃不到嘴里的胡萝卜,凭什么让所有人围着你转?”李焱起身,不料触动了腿伤,疼得龇牙咧嘴,“臭小子!等我好了再收拾你……” “火哥,我据理力争,到你眼里怎么变成胡搅蛮缠了?” “橙子,练习生周五晚上要回公司集合,小鱼带着他们去郊外拓展训练。”郑弈低声说,“这几天她联系场地和住宿,连着加班,也挺累的……” “对啊,橙子,你既然喜欢……”陈珈吞掉后半句话,改口道,“你多为小鱼考虑考虑,不能凡事只由着自己高兴。” “别人都不行,非她莫属!”言至澄主意已定,任谁劝说也动摇不得。 “好吧。”李焱侧了身,拿起放在床头小柜上的手机,“我现在给老板打电话,你来提请求,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你的造化了。” - 两天后的早四点,青禾文化的保姆车准时停在了单身公寓的楼门前。 -- 第54页 言至澄回头瞅瞅后排座位鼾声此起彼伏的郑弈和陈珈,叹口气,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简若愚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开始加热头天晚上准备好的三个爱心便当,不想微波炉的叮叮声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同事小刘,于是关紧了厨房的门,却因此没听见卧室里的手机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小刘不堪其扰,蓬头垢面地爬起来吼道:“小鱼!你最好在我发疯之前来接电话!!” “怎么了?”简若愚听到小刘叫喊,连忙跑出厨房。 “我严重怀疑你未老先衰,手机都被打爆了居然听不见——”小刘赤脚站在客厅地板上,“我要疯了,你干嘛设置一个诡异的铃声,这个男的谁啊?笑起来像鬼……” “随便截了一段音频,我觉得挺好听……”小刘的反应让简若愚忍俊不禁。她新换的手机铃声是言至澄前不久接受采访时的笑声,音质透亮而悦耳,被粉丝称作青檀击玉。或许爱屋及乌的心理,只有当局者才明白。 “最好换一个。”小刘撇撇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幸亏我胆大,要别人听见,指不定犯心脏病。” 简若愚微微一笑,“准新娘子,你去睡会儿,低卡路里三明治我做好放进冰箱了,记得热透了再吃。” 小刘顿住脚步,饿狼一般扑向简若愚,“哇哇!贤妻,我要是男的,一定娶你!” “呃……”简若愚摆脱不了这个热情的熊抱,只得僵在原地,“我知道你过几天试婚纱礼服,节食瘦身是必须的,但营养搭配不能胡乱将就。举手之劳而已,我也是学以致用。” “你对谁都这么好!”小刘松开双臂,由衷地赞道,“小鱼,你的头上有光环。” “天使吗?”简若愚乐不可支,“我还是喜欢做个凡人,美食美酒,不枉此生。好了,你去补个觉,我也该出发了。” 言至澄在车外空地上徘徊良久,一刻钟转瞬即逝,仍不见人来,他突然急火攻心,想冲上楼砸门。未等他摁下门牌号对应的数字按钮,简若愚推开门禁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他和她都从彼此瞳仁里看见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自从那次大学生电影节发生一点龃龉,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聊过了,谁也不敢率先打破沉默,生怕一语不合又开始争吵。就这么视线交缠默默对视,直到言至澄的肚子咕咕咕叫了几声。 “饿了吧?”简若愚把保温饭盒包递过去,“你们仨一人一份。你的没放香菜,郑弈的拌了辣酱,陈珈那盒给他多搁了几片西红柿。” 言至澄眼眶一热,吸吸鼻子,“小鱼,我都快忘了你做饭什么味儿了……” “大清早的,非把我惹哭吗?”简若愚扭过脸,抬起手背摸了一下眼角,“有什么话,今天忙完咱们再说。别让导演他们等急了,上车吧!” - 五点整的校园,安宁静谧的氛围犹如旷野荒地,除却寥寥几个晨练的学生,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梦乡中。 mv导演带领的团队已经做好各项准备,焮氧乐队一到来就进入了拍摄。前期很顺利,然而刚拍到关键的一幕,即乐队三名成员面对镜头吃下芥末流泪的画面,郑弈和陈珈一条过,但是言至澄迟迟找不到感觉。补妆的间隙,拍摄现场忽然涌过来一大波年轻男孩女孩,手持长-枪短炮对着男孩们猛按快门。 “怎么回事?”导演气不打一处来,从监视器后站起身,“这还怎么拍?”他径直走到简若愚面前,“又是你们公司走漏的风声!为了博关注真是绞尽脑汁,一次次浪费我的时间,够了——到此为止!” “您……”简若愚意识到事态严重,却一时反应不及,“您听我解释,拍摄的保密工作我们公司非常重视,除了乐队成员,内部人员里知道今天外景地点的人也只有老板、火哥和我。” 导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们了?” “不,您没错怪任何人。现在的确是人人可疑。”场地边围拢的人群渐渐密集,简若愚直觉不妙,她恳切地请求道,“当务之急是拍完关键的镜头,导演,您放心,mv后期制作结束前,我一定揪出那个卖消息给粉丝和媒体的内-鬼,任您发落!” “好,欣赏你敢担当的个性,继续拍摄吧。也希望你信守承诺。” “我会的。”简若愚感激地笑了,“谢谢您!” 导演指了指言至澄,“还有,你嘱咐一下你们家的艺人,让他哭就哭得伤心一点,越真实越好,不要流泪的同时面带微笑,我毕竟不是在拍荒诞喜剧。” “我明白。” 简若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言至澄身边,趴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后者瞬间满血复活。他站回镜头前,一手端小碟,一手持汤匙,表情凝重。导演说,场记打板,言至澄眼神忧伤,将盛满了芥末酱的汤匙放入口中,再抬起眼帘,泪水已充盈眼眶,随着镜头渐渐拉近,泪滴沿脸颊缓缓流下。见达到满意效果,导演喊了一声cut,高兴地朝简若愚竖起了大拇指。 “你说什么了这么管用?”导演好奇地问。 “我警告他,不好好拍mv以后只能饿肚子。”简若愚耸耸肩,“对于吃饭大过天的人,没什么比不让他吃饭更痛苦的事。” “年轻人果然思路开阔,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大招……”导演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你很像三年前你们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她也很机灵,而且懂得尊重和变通。” -- 第55页 简若愚笑道:“她就是我。” “哦?《柠檬》的mv,客串女主角背影的就是你啊?”导演扶额自嘲道,“变化太大,恕我眼拙,都认不出来了。那时在片场,你爱说爱笑,是大家的开心果,我们团队好几个单身都想追你。要不要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谢谢……”简若愚红了脸,“我有意中人了。” 导演遗憾地摇摇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晚了一步?”言至澄笑吟吟地跑上前,“导演,你给小鱼介绍男朋友?她的事我最清楚,不如我爆点料……” “行啊,我洗耳恭听。”导演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橙子!”简若愚严肃道,“还有最后一场,你们仨去认真准备,最好一条拍完。” 言至澄撇撇嘴,霜打茄子似的蔫了,“遵命,女王大人……”他转身走掉,导演将视线转回落在简若愚脸上,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才是一对!” 简若愚不置可否,“娱记瞎编的花边新闻您无须理会。随着年龄增长,他们总有一天要公布恋情,现在那些都是假消息。” 外景的最后一幕,是焮氧三个人伫立篮球球场正中位置,伸出右手交叠一处,互相鼓舞士气,而后笑着跳跃将球高高抛起。摇臂摄像机就位,导演刚喊出,忽然有个女生冲到了场地里。 “言至澄!!” 所有人都呆住了,简若愚定睛一看,闯入者怎么如此眼熟?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卡通图案的口罩,屏幕裂痕明显的手机——难道又是那个曾在机场出言挑衅的毒-唯?手里拿的是什么?一碗泡面,碗口冒着蒸气!不好,要出事—— 简若愚不及细忖,疾步跑进场地。在女生泼出热汤的一刹那,她挡在了言至澄身前。 下意识的行为,不曾考虑后果,那一刻,她毫无畏惧。 灼烧般的疼痛在她皮肤上蔓延,裸-露出来的部位无一幸免。脸、耳朵、脖子、小臂,尤其是下意识侧过头时完全中招的右脸颊,皮肤仿佛要剥离掉落一样疼。 女生愣了,反应过来却出口成脏:“神经病!面汤挡得住,要是硫酸你也帮他挡吗?!” 郑弈也不管对方的性别了,反剪了女生的手臂将她牢牢钳住,急切地嘱咐陈珈,“还愣着干嘛!赶紧陪着橙子送小鱼上医院,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快去!” - 疼痛让简若愚对外界的感知变得麻木。 不能动,甚至不能眨眼,药膏的凉意消褪后,伤口处的皮肤紧绷着,每动一下都是煎熬。 她静静躺在病床上,苦苦回想刚才发生的种种。言至澄将她公主抱一直抱到保姆车前,陈珈联系司机不成,两人从学校保卫科借了一辆三轮车,歪歪扭扭地骑到医院。挂了急诊,伤口已和衣物纤维粘连,医生护士处理烫伤的皮肤要剪开她的衣服,他又跑出去给她买宽松的纯棉睡衣睡裤。回来看见她换好了病人服,才彻底放下心。 “你觉得自己很英勇吗?”言至澄眼中满是疼惜,一开口却是责备的语气。 简若愚没见过他这副神情,像是恼怒、发火,又像是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下意识地保护她值得保护的人,并不求他有所回报。 “你发什么脾气?”她瞪圆了眼睛,牵扯地脸颊伤处一阵锐痛,“见义勇为还被你骂,我真是衰到家了!” “我……”他半蹲在病床前,很久没出声,眼中只有一种情绪——“以后学聪明点,干蠢事送了小命多不值……” “我蠢?你聪明?”她的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每吐一个字伤口就疼一下,“说句安慰的话又不会少块肉……” “小鱼,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克制不住要抱她在怀里,但是陈珈交完医药费回来一推开门,言至澄就从床边笔直地站起,问道:“公司报-警没有?那个女的必须得严惩!” 陈珈气喘吁吁,“郑弈电话里说,大学的保安及时赶到,把那个毒-唯控制起来报了警。公司正在派人善后,放心吧,有导演他们团队的人作证,赔偿她是逃不了的。” “赔偿管什么用?”言至澄愤然道,“医生说小鱼脸上可能留下疤,粉底盖得住是万幸,盖不住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哥,你骂错对象了……”陈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小鱼这样,我也着急,可光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我气自己太迟钝,眼睁睁看着危险发生,却什么都做不到!” “橙子,别这样。”陈珈劝道,“事发突然,谁都不想小鱼受伤。我可以保证今后保持高度警惕,不管是咱们谁招的黑,我愿意冲到最前面化解。” “咱们是兄弟!我怎么能怪你,唉……”言至澄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眉宇间尽是消沉之气,他望着病床上面颊红肿的简若愚,伸手帮她抹去泪水,“傻,哭什么?” 她双目紧闭,不发一语。 陈珈看看时间,“橙子,今天下午我们学校新生典礼,我得走了。待会儿你送小鱼回公寓,张师傅那边我打过招呼,他开保姆车接你们。” “行。” “小鱼,我先走一步,晚上去看你。”陈珈把收费收据交给言至澄,“这个你保管好,一周换三次药,我交了六次的钱。临走问问医生烫伤的注意事项,照顾好小鱼。” -- 第56页 言至澄点点头,“去忙吧,学生会主席!” 陈珈走后,言至澄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简若愚并没睡着,她从眯着的眼缝悄悄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拾起她换下来搭在椅子靠背上的衣服,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非要选我最喜欢的黑椒牛肉味?浪费食物不觉得可耻么?!” 她哭笑不得:饿死鬼投胎吗?无时无刻不惦记着那口吃的,他啊…… -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简若愚整整休息了一个月,把之前的法定假期和年假都补了回来。室友小刘在她休病假期间举办了婚礼,随即搬离单身公寓。两居室的房子顿时显得空空落落。 公司考虑到简若愚的身体复原情况,一直没安排其他女同事住进来。 得知她受伤,远在b市求学的张曚每天一通晚安call逗她笑给她好心情;同事们隔三差五帮她采购了食物和日用品送上楼;练习生的家长也纷纷打电话来慰问;郑弈的妈妈煲了汤送过来,陈珈的妈妈帮她洗晒衣服和被单。这次意外,她收获了太多来自朋友同事的关怀,一时间不由得更加伤感。 言至澄捎来爷爷代为问候的话,他自己却什么都不明说。除了换药当天准时出现,其余时间不打电话不发讯息。大三的课程安排很紧,他有时写练习曲可以一整天不开手机,只有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才能找到真正动听的震撼人心的旋律。 她了解,所以不去打扰他。病假结束回公司上班,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有关他的只字片语。两个人若是心有灵犀,即使山高路远很少联系,也不害怕产生隔阂。 手头的计划表显示,十月的商演公司已接洽了八场,练习生周六起开始封闭训练,又有的忙了。简若愚接了一杯水,回到办公室,茶水间几个同事都朝她投以含义复杂的眼神。怎么?脱妆了吗? 坐回办公桌旁,她拿出粉饼补妆。烫伤最严重的右脸,肤色和健康的皮肤差别很明显,每次照镜子她能清晰地看见。 没什么。她对着粉饼盒的小圆镜笑了笑,合上盖子,她开始编辑邮件。 笃笃笃——敲门声响了三下,小刘没等她说请进就神神秘秘地窜进了办公室。“小鱼,橙子那个人总是面无表情,他是不是常常发火?” “啊?”简若愚张大眼睛,好似自己是火星人第一次来地球观光,不知对方所云何事。 “哎呀,你喊那么大声干啥?”小刘狡黠地挤眉弄眼,“公司里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你还装傻!” “知道什么?”简若愚完全懵了。 “女追男隔层纱,你在追橙子,对不对?”小刘搓搓双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太八卦了,不过……确实忍不住才跑来跟你本人打听的。” 简若愚赧然,“以讹传讹,你也信?” “不用害羞!我们都理解——”小刘一脸坦然,笑嘻嘻地摆了摆手,“你帮他挡面汤自己受伤,他过意不去陪你看医生,加上你们之前就是好朋友,久而久之产生爱慕之情,情理之中。只要做好掩护,你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谈场恋爱!” 简若愚双手撑住桌子,声色俱厉,“我和橙子是普通同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大家茶余饭后开开无聊的玩笑没关系,但不要当作真料传到媒体那里。”她快步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会儿要开会,我要准备材料。” “你嘴真硬……”小刘讨个没趣,悻悻地离开了。 关上门,简若愚拨出手机电话簿排名第一的号码,接通后,言至澄略显沙哑的声音出现在电话另一头:“喂,小鱼,早……” “你这个笨猪最好注意一言一行别装得很无辜不要让别人误会我更不要来烦我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我就当没认识过你!”她一口气说完所有想说的话,直接摁下关机键,胸中那团郁结的怨气,随着这通牢骚烟消云散。 中午,简若愚请同事们吃披萨店的外卖。 鸡翅和烩饭很受欢迎,大家哄抢一空。她给自己选的意面又辣又咸,只吃掉半份就渴得喉咙冒烟,不巧饮水机的水桶空了,她只得乘电梯下楼去买饮料。街对面的便利店有鲜榨的橙汁,她点了一杯,然后到旁边的冷藏柜拿纯净水,却不经意听见背后不远处两个同事闲聊提到了言至澄。 “……光输液就输了三天,还能有假?火哥亲口说的。” “禽流感吗?住隔离病房那么严重,想想他一个人在y市怪可怜的,身边没个亲人朋友,唉!” 他病了?简若愚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个节拍,断断续续,连呼吸都变得粘滞。 “你乱猜什么?y市以前爆发过大规模传-染-病,所以对发热病人格外关照。不过,据说只是普通感冒。” 感冒?难怪上午打电话的时候他嗓音有点哑。 她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不该冲他发脾气。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要不要坐晚班高铁去看他?同为独自生活的人,她能深深体会到那种病中的强烈孤独感,如果有人帮着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不需要煮牛烹羊,不需要珍馐海味,哪怕是一碗白粥或一份清汤素面,也会让病中的人感受到充满暖意的幸福感。 已付款的橙汁她忘了取,水也没买,回到公司给部门下属安排好工作细则,她一边打电话向老板请假一边赶地铁去火车站。 -- 第57页 售票窗口的蛇形长队排到了站外广场。最快的方法是网上购票,可是她用的是古老的2g号码,没开通任何增值业务。她急得直跺脚,碰巧几步远处有对年轻情侣正在用手机购票,她稍等片刻,上前询问他们能不能帮忙买张最近一班开往y市的火车,票款可以付现金给他们。这对情侣爽快地答应了,帮她买了两点二十的高铁车票。 进了站,乘扶梯到地下一层,检票进站,她仅用了十秒钟跑下五十多级石阶,找到5号车厢上了火车。 四分钟后,火车启动,开出站便一直加速,直到保持在280公里的时速。简若愚长舒了一口气,找这么算,三点半之前到y市,先去大学附近市场买些新鲜食材,然后到食堂小灶请厨师帮忙烹饪,如果大厨愿意借出炉灶就更好了……想着想着,倦意袭来,她侧靠在车窗边,阖上了眼睛。 车行至半途,她被一阵诡异的笑声惊醒,周围的乘客都看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来电铃声。 言至澄的号码。 “喂,橙子,你现在还难受吗?”简若愚问,“火车很快到站,你在寝室好好休息,我去看你……” “你在哪儿?”言至澄怔怔地站在写字楼前的银杏树下,“火车?什么火车?” “d804次啊,q市到y市,一小时零五分就到了。”简若愚说,“怎么,不欢迎我?” 言至澄脱口而出一个脏字,继而埋怨道:“你不打个招呼跑我学校干嘛去?” “我不知道你生病了……上午乱骂人是我错,可你反着骂回来有点过分了……”简若愚的好心情彻底转坏,“我想给你做顿好吃的,所以请了假。既然你不欢迎我,那车到站我就买返程票!” “傻女人!气死我了!”言至澄几乎是大吼起来,“你在火车上,我在公司楼下,这算什么事??” 简若愚惊呼一声:“那怎么办?” “好吧,你喜欢遛傻小子,我偏偏喜欢让你遛……”言至澄说,“下了火车哪儿也别去,就在车站旁边的快餐店等着我!” - 简若愚将店里的冷饮热饮都喝了一遍,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小时四十分。她第一次等人等得心急如焚。 待会儿见了面说什么?仍是无关痛痒的寒暄吗? 置身陌生的城市,没人认识她。想说的话,大可坦白相告。但是,他会作何反应?她设想过他的各种反应,却从未想过自己该怎么抽身而退。同事们有意无意的玩笑刺激了她,如果感情真的存在,一味的逃避和掩饰只会让双方都如履薄冰。维持现状不是不行,只是她想往前走一走,更靠近他一些。 她清楚地记得他怀抱的温暖,一次,两次,她越来越向往他那双坚实而有力的臂膀,那是她最想躲进去避风的港湾…… “您好,欢迎光临!” 快餐店门内上方悬挂的电子感应器发出机械化的问候,简若愚回头,棒球帽和口罩全副武装的言至澄正朝她大步走来。她离开座位,微笑着迎上前。 “橙子……” “你再也不能这么任性了,知道吗?”他不由分说,拥她入怀,“小鱼,说气话无所谓,但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允许!” “嗯,我听你的,以后我只听你的。” 她的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背,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右手探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烧呢,笨猪——” 他压了压帽檐,往她手里放了一张卡,低声说:“好,你答应过给我做饭吃,我吃完饭就乖乖吃药休息。东西我都买齐了,咱们走吧!” 第33章 芥末(3) . 简若愚定睛一看,手中是酒店的房卡。她顿觉心跳加速,“你想干嘛?” “找个可以做饭又可以休息的地方啊!”言至澄神情坦然,“我们寝室限电,用不了大功率电器。另外,天这么热,楼里男生光膀子晃来晃去,你会不自在的。” 说到底是自己想太多……简若愚讪讪地笑着问,“你都买了什么材料?” “我准备了鱼肉和新鲜菜,电磁炉也有,你可以炒菜,或者咱们涮火锅。” “效率够高的!刚下火车东西就买齐了?”简若愚心生疑问。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输液,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请护士提前拔了针头,坐火车回q市。”言至澄揽过她的肩,“到站已经一点多,来不及请你吃午饭,我索性跑到超市采购,想着晚餐吃丰盛一点。谁知排队结账等了半小时,要不然也不会和你错过。” “都怪我自作主张,你病还没好,不能受累。” “放心,只要你在,我精神着呢!你最烦浪费食物的人,所以我把大包小包原封不动地都提了回来。开好房间才来找你,是不想耽误时间。” “对不起。”简若愚鼻头一酸,“我真蠢……” “别哭,千万别哭!”言至澄揉揉她的头发,“眼泪说流就流,以后mv你代我拍吧,省得导演总吹胡子瞪眼,骂得我狗血淋头。” “谁叫你吃半罐芥末都哭不出来?” 看到简若愚破涕为笑,言至澄长舒一口气,“走吧,吃饭是次要的,新歌我憋了两礼拜写了好几稿都不满意,正好你帮我提提意见。” - 刷开了房间的门,一股寒气扑面袭来。 简若愚不禁打了个冷战,“温度太低了,你要住进冰箱吗?”她紧走两步,拿起遥控器,把18度调到26度,看看言至澄,“这下可以了。” -- 第58页 “刚才我只觉得热,从里到外跟火烧一样。现在……又开始发冷……” 言至澄三两下踢掉鞋子,跳上靠窗的床,裹紧了被子,先是牙齿打颤,接着全身都开始抖。简若愚帮他摘掉帽子和口罩,手抚上他的额头,“这会儿还没烧起来,得赶紧吃点好消化的东西再服药。” “本来我不饿……但是一看见你,就有了胃口……” 简若愚无奈地摇摇头,他是典型的大人模样孩童心性,难受成那样了还不忘贫嘴。她为他掩好被角,转身去做饭。 青菜蘑菇洗净备用,牛肉和豆腐皮切丝,起锅油烧热,先把食材煸炒一下再加入适量水,煮沸后放乌冬面,五分钟后打一个荷包蛋在面条上,再煮一会儿加盐和芝麻油调味。很快,房间里溢满香气。 言至澄深深吸气,“我做梦闻过这个味儿!” 简若愚关掉电磁炉,将面条盛在碗里,“白天暴饮暴食,连晚上做梦都不闲着?” “舌头长了一层厚厚的舌苔,住医院吃病号饭,什么都一个味。连着几天梦见我高三那年,你每天不重样地给我做好吃的,醒过来发现流了一枕头口水……”言至澄从被窝钻出来,蓬乱的头发翘起一撮,好像头上长出了天线。 “夸张。”她拿来温热的湿毛巾帮他擦脸,“这一病,憔悴得脱了形。十月初的晚会……” “停!”他打断道,“小鱼,不谈工作,我要吃面!” “好吧,怕了你……”简若愚递过去一双筷子,“刚煮好的,小心烫。” 言至澄端着碗,挑起面条吹一下吃一口,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见了碗底。简若愚看得目瞪口袋,“你这些天没吃过饱饭吗?舌头会起泡的。” “顾不了那么多……”他咕咚咕咚喝完汤,举着空碗,嘴里含混不清地问,“还有吗?” 她接过碗,刚揭开锅盖,他已经凑上前来,“碗太小不过瘾,我直接用锅吃吧——” 不消片刻,连汤带面都进了言至澄的肚子。他满意地拍拍上腹部,“太好吃了!我的胃很高兴,它很久没这么高兴了。”简若愚目瞪口呆,半晌才说:“你的药在哪儿?” “什么药?”他大脑短路似的问,“现在不是该吃餐后水果吗?” 他的样子委屈至极,眼巴巴地瞅着她,像是被大人无视的小孩子,只差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博关注了。她哑然失笑,想管管他却于心不忍,回身翻找地上的购物袋,“我看看你都买了什么……水晶梨,我削了皮你啃着吃……” “不行,切成小块,咱们一起吃!” 简若愚吓唬他,“‘分梨’就是‘分离’,只能吃一个整梨。要不没得吃!” “哦,怎么都行……”言至澄乖乖地噤了声。 梨去了皮,她往他手里递,他却背着双手不肯接,微张着嘴,眼神淡定而意味明显。等着喂食吗?她只得把梨送到他嘴边,他露出满口白牙笑笑,咔嚓一声咬掉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嚼起来。一半啃完,她把梨转了方向让他啃另一半,这次他没那么老实了,目标准确地咬住了她的指尖。 “啊!”她吃痛叫道,“你故意的吧?” 言至澄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打算,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简若愚又气又慌,想抽回手,他咬得力道更重了。 “橙子,别闹,你真的弄疼我了!” 他眼中闪烁着笑意,突然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饱含梨汁湿漉漉的唇印,“好甜。”话音未落,他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我得吃药了,再捱下去……会出人命……” 她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拿来退烧药和瓶装水,看他服下,心跳的节奏才渐渐恢复平稳。 “简若愚——”言至澄轻轻唤她的大名。 “唔?哪儿不舒服?” “刚才你在发抖。”他说,“是不是以为我要图谋不轨?其实,不要担心,我……会等你愿意的时候……别害怕,我……” 她的脸更红了,言不由衷地答道:“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药起效了,他感觉到清晰的倦意,尽管不情愿,但还是躺平在床上,舒展了身体,一只手却牢牢抓着她的手,闭上双眼之前,他说:“我这池水里,只有你这一条鱼,你永远都是……我的……” - 日上三竿,外面走廊保洁员乒乒乓乓的打扫响动吵醒了言至澄。 他翻身坐起,简若愚已不见踪影。“小鱼,小鱼?你在吗?!” 浴室里没人。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床边,一低头看见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橙子,起床后记得先洗脸刷牙再吃早餐。我煮了白粥,小花卷和下饭菜是外面买的,味道还行。练习生那边出了点状况,我搭首班车回去。保持联系。 言至澄的好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他摸出上衣口袋的丝绒小盒,砰地开了盒盖,一枚精致的戒指呈现在眼前。原本打好腹稿求婚,却被该死的退烧药耽误了。唉! 是爷爷言茂行出的主意,给他不小的勇气。虽然他还有一年才到法定婚龄22周岁,却决定提前向简若愚表明心意,既让她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又可以让自己躁动的心踏实下来。 他承认,这段关系有个良好的开端,第一眼见到她,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击中了他的心。 命运带给他一重又一重的残酷考验,年幼即失去父母疼爱,多年来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从不在人前表露真情实感,却因她蕴含暖意的一颦一笑,冻如坚冰的心渐渐融化。 -- 第59页 言至澄擅长唱歌却不善于表达,面对简若愚时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常常惹她生气。越是想她开心,越适得其反。很多时候只好借歌抒情,他一次次将心境写作歌词,期许着她能感受到他这份诚意。《柠檬》源于她随口的一句话,《薄荷》是她受了委屈哭鼻子他的临场发挥,《蜂恋蜜》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才有了最终满意的版本。《冰是水的初恋》和《流泪的芥末》更是拐着弯儿在向她表白。 昨天说请她提意见的那首新歌《鱼水》,里面有一句“心中的冰融化为一池春水,爱的鱼儿,别在其它的水域徘徊”,正是他真实想法的写照,可惜没顾上给她过目…… 起初,为了让她做自己的助理,他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对公司高层撂下狠话施加压力,得偿所愿的同时也开罪了老板。之后,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渐渐培养默契,感情日渐深厚。但随着他考上大学到了异地,见面的次数少了,他忙学习她忙工作,联络的频率大不如前。 大学生电影节冒出的那个小插曲,竟造成始料未及的后果——她要辞职——当然,又是他主动找老板谈话,自愿将薪金降了一级,换来她继续留任练习生事业部的主管。她不知情,开始在各种场合回避他,即使面对面也像普通同事一样只打招呼不聊天。 所幸,冷战因为毒唯袭击事件而结束。 言至澄掬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直起身,他望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忽而笑了。小鱼,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你不说,等着我先说,对吧? 第34章 芥末(4) 简若愚有些受宠若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梯,感应灯随着脚步声忽明忽暗,两个人的影子紧紧的叠在一起。简若愚拿出钥匙,锁孔生锈的缘故,试了很多次门还是打不开。言至澄把她拉到身后,用钥匙慢慢的试探着,“咔挞”一声便打开了门。简若愚嘿嘿的笑着,“这门锁也欺负人啊,呵呵。” 言至澄没有理会简若愚,擅自走了进去。虽然简若愚的家不大,可很整洁。言至澄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穷到叮当响,购置的家私却是名品,怪不得你妈妈的遗产让你挥霍一空了。” 简若愚干笑两声,跑到厨房去沏茶,言至澄说的没错,她败家,做童星时赚得的三百万,妈妈一直替她攒着,可等钱都花光,她才知道钱很难挣。 干净的水晶茶杯,盛着淡淡的柚子茶,看着悬浮在杯中的柚子肉,言至澄说,“我只喝冰水。” 透明的茶杯映着言至澄干净的白衬衫,还有他纤长的手指,简若愚拿过杯子,尴尬的说着,“以前的你很喜欢喝柚子茶呢,长大了竟然改掉了。” “只有冰水才会令人淡然。” 简若愚听闻,紧紧的握着有些烫手的杯壁,他已经够淡然的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冰水。茶杯换了沸腾的水,加了些冰块,杯壁渐渐的渗出水珠,言至澄捧在手心浅饮着。 简若愚坐在小板凳上,揪扯着十指看着对面的言至澄,小心翼翼的说,“诺一,那个……虽然我接了代言,但现在的情况不大好,你认识那么多……” 话只说到一半,简若愚看着言至澄懒懒的横躺在沙发上,双手做枕打着哈欠,这样的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啊……你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 “我今天赶了两场通告,晚上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接你,现在很困,把被子拿来吧,小睡一下,明天还有杂志封面的拍摄。” 原来是自己连累了他,简若愚过意不去,抱着自己的被子为言至澄盖上,言至澄仔细的闻了闻,她连忙说道,“刚刚晒过的,被套也是新换的。” 言至澄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简若愚搬着小板凳蹭到了言至澄的身边,“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你认识那么多的导演,就介绍给我一两个认识呗。” 言至澄翻了个身面向沙发的靠背,并塞上耳机听着音乐,简若愚不愿意放弃,她又往前凑了凑,“小宝?你听到没有啊?” 言至澄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宝,面上带着少许愠气的摘掉了耳机,“你还用介绍吗?很早以前你就很出名了。” 简若愚嘟着嘴摇着他的胳膊,“你是知道的,我想做女一号,要不然女二号也行……” 言至澄重新戴好耳机,又往沙发里面缩了缩,简若愚不免有些丧气,顷刻言至澄便沉沉的睡去了,客厅里只有他浅薄的呼吸声,安静而又平和。简若愚回到卧房,她环膝坐在床上,凝视着外面的言至澄,心里有些酸,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的言至澄又怎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这个世上,从来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人却少之又少。 献出被子的简若愚只得把外衣披在身上,花盆里五颜六色的水晶土融进一点一点的月光,透出莹莹的光泽。简若愚终是躺了下来,她暗暗下了决心,明天她什么都不做,就跟在言至澄的身后,直到他答应介绍导演给她认识。 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五点多的北京,天只有蒙蒙的黎色,简若愚的手机铃声阵阵,睡迷糊的简若愚以为是闹铃,按了几次之后才发现铃声没有间断,睡眼朦胧的接了电话,电话的一边是阿华火急火燎的求救。 “小朵,你快点儿来救救我啊!哥们这次全靠你了!” 简若愚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不会当嫖客被抓了吧,大早起的也不让人睡踏实。” -- 第60页 阿华的声音略带哭腔,“你真猜对了,快点来县城,带上五千块钱……不行!五千不够,带……带两万,我等你……” 阿华还没说完,简若愚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最讨厌吃花酒鬼混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出息。简若愚用枕头蒙着脑袋,看了看手表,五点十分。 显然阿华已经火烧屁股了,手机铃音持续了十分钟,简若愚调成了静音,她翻了个身却被站在床前的言至澄吓个不轻。他胸前的衬衫纽扣三三两两的系着,雪白的胸膛若隐若现,言至澄的长臂跨过简若愚的身子,从枕头下摸出她的手机,“你接一下电话能死吗?这么吵让人怎么睡?” 言至澄轻快的按下了扬声器,那边早已哭得有些呜咽,“呜呜呜~小朵,那小姐我还没碰呢就被警察抓了,现在是严打时期,说不准要收容教养半年,呜呜呜……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发小,你妈葬礼我一直忙前忙后,你不能不管我啊!” 简若愚从言至澄的手里夺过电话,关掉了扬声器,“知道了!知道了!” 她挂掉了电话,心里一阵烦躁,她现在的生活一团糟,竟然还要解救别人,想想都可笑。简若愚解开两三个睡衣的纽扣,才想起立在墙边的言至澄,她忙重新系好,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之后,简若愚风风火火的从花盆里抽出那张一百万的银行卡,“诺一,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帮我锁门吧。” 言至澄的长手臂横支在门上,挡了简若愚的去路,“你要拿我的钱去给那个嫖客花?” 简若愚瞬间石化,她竟然忘记了这张卡的主人还在,可简若愚还是紧紧的把银行卡攥在手心,“我昨天新接了代言,有八万块,等钱打来我就还给你。” “我如果说不行呢?” 言至澄的个子很高,简若愚仰视着他,傻傻的笑着,“瞧你说的,咱俩这交情用分的这么清楚吗?” 简若愚没留神,手里的卡便被言至澄抢了去,“我跟你是什么交情?” 她挽起的唇角渐渐僵化,是啊,他和她有什么交情?他帮她,完全依赖于心情。如果言至澄心情不好,她简若愚就什么都不是。 不管再怎样纠结,半个小时后,简若愚还是坐上了言至澄的跑车,向县城的方向驶去。早起的阳光很灿烂,可简若愚饿得肚子直叫。背包里的早点她不敢拿出来,言至澄讨厌别人在他的车上吃东西。 阳光有些刺眼,言至澄戴上了墨镜,拨通了车载电话,让小雅帮忙把杂志封面的拍摄推后。简若愚内心有些忐忑,她小心翼翼的问他,“不工作没关系吗?要不你把我送到汽车站好了。” “算了,否则晚上你回不来还得麻烦我。”言至澄的手指浅搁在方向盘上,他想着又要上飞沙走石的路就一阵烦躁,开跑车就是这点不好,底盘低,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总是有所顾虑。 言至澄在县城公安局外停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整捆的人民币抛到简若愚的怀里,“快去快回,我中午还有约会。” 像砖头一样的钱砸的简若愚生疼,她抱着钱一溜烟的跑进了公安局。言至澄下了车,县城的空气很清新,有淡淡的草香味。他拿了瓶矿泉水,服下了两片止痛药。连日来的工作,他的偏头痛愈来愈严重。如果这种糟糕的状态持续下去,停工就会成为必然。 言至澄伸了个懒腰,简若愚家的沙发虽然小,但很舒服,除去那个讨人厌的电话,他还算睡的安稳。只不过没想到,简若愚竟然和那个无所事事的阿华是发小。 手机一直在震动,言至澄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由的皱起眉中,他不情愿的接了电话,“若兰姐,早就说过了不想见她,我在离市区很远地方,中午也没法赶到。” 电话里还在说着什么,言至澄的长叹了一口气,“她的事我不想参与。” 终于挂断了电话,言至澄顺着车窗把手机扔在了驾驶位上,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了,他踢着跑车轮胎,郁结的心绪却未一扫而光。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在公安局空旷的走廊里四起,言至澄转过身循声望去,简若愚抿着嘴唇一脸的惊慌失措,她跑上前拽着言至澄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刚才交了罚款,可是警察说收容教养免不了,真的要在里面呆半年呢,诺一,你认识的人多,帮帮阿华好不好,他虽然人有些渣,但本性并不坏的。” 言至澄抬起手臂,挣脱了简若愚的束缚,“你是圣母吗?救他干什么?原来的你可不会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简若愚微微蜷缩起停在半空中的手指,轻薄的空气抓不到,也摸不着,让人心生不安。为什么要救阿华?她靠着,点燃了一支烟。 第35章 芥末(5) “这符合敲诈。”言至澄说,“或者是一个有规律的约会。” “不过这种情况最多只持续一、两个月,”他说,“以前她们也兑过现金。在每周的同一天、填写差不多的金额,倒是你希望得到的情况。”也许她们最后不能忍受继续被敲诈,于是想断绝与敲诈者的来往,结果被他杀了。 这种假设相当有理,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她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不能立即查明凶手,(fangdao章,稍后替换为字数更多的正文,望读者亲们理解,第59章已替换)认为他们今天的发现是非常关键的。现在她需要做的事是再次研究那些支票,然后耐心地筛选她知道的情况,直至凶手的面目渐露。她相信她最终肯定会找到所有的证据,只要将它们好好拼起来,她将弄清凶手是谁,以及他的动机何在。 -- 第61页 她需要回家独自安静地呆一晚上。没有别人打扰。 “让我花点时间再想想这些支票。”她说道,“如果我发现什么,会给你来电话的。” “我马上就撕下这些支票.检验上面的指纹。也许我们会很幸运地找个与某个嫌疑犯一样的指纹。” “可能更幸运些,能查出凶手是谁。” 简正则疲倦地点点头。他在期待着案子的突破,因此将紧抓这跟救命稻草。“啊,”他说道,“我想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他说着,拿出一叠证据袋,然后挑出那些支票。言至澄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言至澄沏了杯茶,端着份三明治来到屋外的平台上。一轮满月的银光洒在院子里,不远处传来的邻居家的狗叫声打破了庭院里的宁静。 她喝了口茶,又咬了口三明治,就再也不想吃下去。她斜靠在身边的一张桌子旁,想着自己是否疏忽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6个女子在经济上都非常宽裕这一事实也许能说明一些情况。她们可以付给那些掌握内情的人一大笔钱,以对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保密。不然,她们为何不直接在支票上填写某个公司或个人的名字? 这有可能是敲诈,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很显然,这和*有关。但是除了掩盖,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她们为之付一大笔美元吗?也许要隐瞒病情,但乔医生从没有费心去掩饰她们的治疗过程,因为她们的支票上都写着原因呢。 她们孤独吗?她们都有追求者,而且她们生活中的男子,别人几乎都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与男人有秘密关系,并出于担心或羞涩而出钱请人守口如瓶。 她实在想不通,于是沮丧地回到屋里。她竭力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寄希能茅塞顿开,然而,她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堆几天前送来的信件。第一封是墨驹墨驹昨天晚上拿进来后放在桌子上的,后来他们去找特罗杰忘了取回去。这封信上写着“寄给唐”,但没有落款,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立刻给他打电话。 “你好吗?”他接到电话后问,“今天的调查顺利吗?” “很不错,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但还没有合理地解释清楚。”她又换了个话题,回到自己想问的那一点上。“我在家里,很安全。我只是发现你的信在我桌上,信封上没有写发信人的名字。谁给你写的?你是不是把什么事瞒着我了?” “我哪敢?你别担心,这可能是我最新的一个客户。她知道该谨慎行事,连支票都不愿给我,而是要兑成现金再给我。” 言至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噢,天哪,”她轻轻地说。“是这样。” “怎么了?你说什么?” “是有关系的!”她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明白吗?我敢打赌每个被害的女人都雇了个私人侦探。” “真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墨驹墨驹惊得一语不发。 “喂,说话呀。” “你说得有理,”他承认道,“要我帮忙的女人确实和被害的十个女子很象。她担心跟她睡觉的男人有别的□□,她怕染上艾滋病。” “她自然会找侦探调查。可是,她有疑心的话,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睡在一起呢?” “我想她是这两个月才起疑心的。” “墨驹今天晚上在附近吗?我要找他谈谈,我相信他有类似的客户。如果我们能发现她们曾经雇过同一个侦探的话,也许他知道一些情况。他可能会告诉我们那些女人的生活特点。” “布赖斯可能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他对本地的私人侦探的情况比我了解得多。我呼他一下,让他去你那儿。” “过一会儿,我得给简正则打个电话,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正规的私人侦探在档案里留了指纹,是吗?” “应该是的。” “如果支票上有指纹的话,我们可以将它们和计算机中存的作对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她放下电话,立刻想起来还没有打电话。她匆匆和简正则通完话,就拨通了简若愚的电话。她和简若愚的关系不错,也许知道简若愚有没有雇私人侦探以跟踪简若愚老师或出于别的原因。 言至澄开门见山地问:“简若愚是否雇了个私人侦探,帮她打探简若愚老师什么时候回到亚特兰大?” “她不会为这事雇个侦探的。他每天至少给她打十几个电话,她总能知道他在哪里。” “噢。” “你知道她在考虑复婚的事吗?” “和简若愚?” “对。我想他已经把她弄得没折了,但她仍对他心存疑虑。也许为此,她才请了个侦探帮她调查他在外面是否还有女人。他发誓过他的过去永远地过去了,但我知道他是个心猿意马的人。” 简若愚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实在不能相信她真的看清了他。他只有等她出了事,才装得很爱她,很悲伤。真恶心。”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言至澄不想听她讲那些关于老师缺点的话。“那么,你知道她找了私人侦探没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约翰莫顿,他是我们公司的安全负责人,经常和简若愚一起出去。他应该知道。” -- 第62页 “好,谢谢你,简若愚。你帮了个大忙。” 言至澄挂了电话后想,如果别的受害者也雇过侦探的话,谁会知道这事呢?也许那个私家侦探知道。他的婚姻不顺,是不是因为他欺骗了他的妻子?然后她雇了某个侦探来查清楚?如果真这样的话,他知道吗? 她把电话打到他家。他的妻子听上去很年轻,当她知道言至澄的意图之后,有些怀疑地说:“他在办公室里。”难道她对亨尼西也不信任? “多谢。我试着再打一次,顺便恭喜你,我采访他时跟我说你怀孕了,”言至澄说这话仅仅是为了打消他妻子对她的疑心。 “多谢。我们确实为此很激动,那女人稍稍放松地说,“如果你找不到他的话,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的。”言至澄希望在他回家之前,她能和他通一次话。 很快,她就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他。他听出了电话那头的说话者不是他的客户。言至澄在说话之前突然胡思乱想他是否为了要个孩子而敲诈他的前妻。言至澄觉得不可能。 “我想省点时间,直接问你一个问题。阿文是否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问题?” 言至澄很不耐烦。“我并不论证你在婚姻上是否不忠,但如果劳伦真的雇了个私人侦探来跟踪你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慢慢吐了口气。“好吧,我在结婚时是和别的女人来往过,但并不长。她可能怀疑过我并找了个侦探,但她没有对我承认这一点,我也没有见到谁在暗中跟着我。这很重要吗?” “是的,因为我认为所有被害的女子都被敲诈或曾用现金付给她们雇的私人侦探。这只是个假设而已,但如果我能证实一个被害者的情况的话,其他几个人的也自然清楚了。我想那位侦探可能目睹了对我的调查有利的事情。” “我很想帮你,但我并不清楚。”他疲倦地说。“对不起。” 妈-的,妈-的,妈-的!简若愚总是那么不顺,也许运气好些。她马上给他的办公写拨电话,刚拨了四个号码,线就断了。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并立刻意识到将出什么事。霎那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材料在顷刻之中全都拼接起来,变成了一幅清晰的杀手的图像。 没有停电,也不曾有人故意切断电缆。杀手肯定一直在偷听她的电话。杀手肯定觉得她离发现他、认清他只是近在咫尺之间。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第36章 芥末(6) . 十五岁那年夏天热得反常,尤其是中考那三天。预报的雷阵雨迟迟未下,空气闷热,整座城市像个特大号蒸笼。 酷暑难耐,考完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彻底放松,简若愚和同学们约好了去水上乐园游泳。她回家把准考证和笔袋往书房胡乱一丢,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瞧都没瞧,拿上泳衣钥匙钱包,漫不经心地跟母亲打声招呼出了门。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行人吃过快餐,买好水上乐园的门票,绿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所有项目暂停营业。 同学们要求退票,遭到拒绝,大家气不过,跟工作人员发生了口角,心情变得极糟。不巧的是,简若愚乘公交回家途中钱包失窃,到家门口才发觉。她重重地砸门,把一肚子不痛快都发泄在无辜地防盗门上。敲了半天门,隔壁邻居都被惊动了,留在家里休病假的母亲却迟迟不来开门。 简若愚只得借邻居家的电话联系父亲。 但无论是父亲的办公室固话还是手机,全部无人接听。邻居家阿姨建议直接找一家备过案的开锁公司,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引起了简若愚的怀疑。她再三追问,邻居家阿姨才道出实情——简若愚的父亲简毅峰中午下班回家和她的母亲大吵了一架,砸了东西,没多久简毅峰夺门而出,还撂下狠话,宣称以后再也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我妈妈……”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你爸爸走后她锁了房门,我知道她病着,放心不下,敲了你家的门她不开,打家里座机她也不接……” “不行,我等不及开锁公司来了!” 简若愚意识到事态严重,在邻居家阿姨的帮助下,从阳台开着窗户翻进了自己家。冲进卧室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跌至谷底。母亲穿戴整齐,面色如生,但皮肤变得冰凉,脉搏早已停止…… 出殡时,宽大的丧服下摆把她绊倒在地,膝盖摔得鲜血直流,她没有哭。母亲的葬礼上,她像一只牵线木偶,让守灵就守,让磕头就磕。母亲的骨灰盒安葬后,她拒绝主动和父亲说话,从那时起,高中三年,父女俩的交谈次数屈指可数。她考上q大,完全是自己的意愿,父亲不再提供给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她毫无畏惧,毅然决然地北上求学。 大学四年的每个春节,简若愚都在学校度过。她只在每年暑假回乡给母亲扫墓,也是来去匆匆,从不稍作停留。 她用母亲最喜欢的勿忘我和白玫瑰点缀在墓碑四周,一遍遍擦拭母亲的遗像,向母亲诉说自己的学校生活和打工时遇到的趣事。偶尔起风,风掠过她的脸颊和发丝,仿佛她学习累了打盹时母亲温柔的爱抚。 妈妈,你是托这风捎来思念吗? 她摩挲着颈间项链上那枚紫水晶,心虚渐渐恢复安宁平静,母亲一直都在关注她,从未远离。 -- 第63页 “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三年前的深秋,父亲再婚第二天,简若愚当着继母的面,当着享用早茶的众多食客的面,喊出了多年来盘踞心头的话。父亲想解释当年母亲为何自杀,她却堵上耳朵,一个字都不想听。 言至澄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父女俩并未上演泼茶砸碗的戏码,一语不合,饭也没吃几口,简若愚就离开了。 n市,出生成长居住了十八年的家乡,从那天起,她不打算再回去。 - 周六简若愚出院,言至澄正巧在a市参加音乐节活动,没法来接她。她不想麻烦公司同事,所以谁都没告诉。她办完手续,回病房整理物品,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洛雪初。 “洛姐,你怎么在这儿?” 洛雪初笑了笑:“我来接你。”随即二话不说,开始往简若愚的双肩包里装洗漱用品和水杯饭盒,手脚麻利地收拾停当,又帮简若愚重新梳了一个高马尾,“这样才够精神。” 简若愚心里很暖,眼眶不觉湿润了,“洛姐,谢谢……” “跟我客气?”洛雪初佯作恼火,皱起眉头,“好吧,既然你分得清楚,那就把上次的诊费给我——” “开玩笑!你那么精明,小鱼能欠你钱?” 墨驹不知何时进了病房,站到她俩身后大吼一声,唬得两人一齐回头。墨驹手里捧着两束花,笑吟吟地望着她们。 洛雪初极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你来干什么?” “接小鱼出院啊!”墨驹的大嗓门响彻整间病房,“我不懂送女孩子什么花,就听花店老板推荐,买了这两捧。”他仔细分辨了数秒,将其中一捧剑兰和康乃馨搭配的花束递给简若愚,“病了不可怕,要快快好起来。” 简若愚道过谢,好奇地盯着墨驹怀里剩下的那束紫色玫瑰,“十哥,玫瑰是送给洛姐的吗?” “嗯。”墨驹如实相告,“结婚六年,我从没送过她礼物。刚才在花店,遇见每个星期都给老婆订花的男人,突然受了启发。原来一个称职的丈夫需要做很多事,我需要从零开始学习……” “我讨厌玫瑰!你别白费心思了。”洛雪初提起椅子上的背包,往外走去。 墨驹也不生气,捧着花束跟在洛雪初身后出了门,留简若愚一人在原地发愣。什么?原来墨驹常常引以为傲的“妻子”正是洛雪初。结婚六年?三年前嘉木拍卖行那桩求职趣闻又是怎么回事——人事经理亲口说,有位姓洛的小姐被副总钦点录用——两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待反应过来,简若愚连忙上前,跟在这对沉默的“夫妻”身后下了楼。 午饭地点是洛雪初选的,离简若愚住的单身公寓非常近,步行只需几分钟。她揽过简若愚的肩,说:“小鱼,你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我打听过,这家的粥味道不错,也算新鲜,先吃一顿垫垫肚子。待会儿我采购些必需用品,晚饭做给你吃。” “好的,洛姐。” 踏进店门前,墨驹就在质疑卫生问题,待他看清室内简陋的条件,更为抵触:“不行,这儿吃不成饭,得换一家!” 洛雪初置若罔闻,招呼了服务员开始点餐:“白粥,疙瘩汤,各来一份。炒菜要家常豆腐和素三丝,少油少盐,别放辣椒和味精。” 服务员记录下来,想要转身却被墨驹拦住,“我们一起的,你不问问我点什么就走,会不会做生意?” “你心里不痛快,何必为难别人?”洛雪初面向服务员,“再加半斤牛肉水饺、半斤三鲜馅儿锅贴,够吃了,下单吧。” 墨驹强忍不快,挑了一把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凳子落座。坐下之后,他一刻也不闲着,拿餐巾纸仔细擦干净整张桌子,尤其是洛雪初面前那部分,被他擦得亮光可鉴。 “洛姐,”简若愚小声问道,“水饺和锅贴加起来有一斤,十哥的饭量有那么大?” “他吃不完咱们打包,不浪费食物就对了。” “哼!”墨驹将她俩的对话尽收耳底,不由得叹了一声,“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老婆是把我当成猪养。不过我心甘情愿,猪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吃喝不愁……” “有的吃就赶紧吃,废话讲多了影响食欲。” 洛雪初说完,服务员开始上菜,墨驹果然变得沉默,专注消灭他面前大碟的水饺和锅贴。简若愚见他们二人神色有异,满腹的疑问也不好开口去问,只得闷头吃饭,全程无话。 - 一勺芥末让你哭泣, 两勺芥末令你伤心, 你的泪,流进我心里, 却不知我的心在为你疼惜。 三勺芥末让我清醒, 整瓶芥末吞下,我鼓足了勇气, 想对你说, 分别以后我才懂得珍惜。 好久没看到你笑, 我们渐渐疏离, 我忘了爱是不断给予, 忘了你付出爱的艰辛。 如果你想起快乐的往事, 愿意相信我真的从未忘记, 我会用一切证明,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 如果记得我们当年牵手的欢喜, 愿意接受我重新走进你的心, 我会从零学起, 学会爱你。 音乐频道正在直播原创音乐节的露天歌会实况。焮氧乐队出场时,天已黑透,台上灯光璀璨,台下荧光点点,言至澄唱了《流泪的芥末》,双眸闪着晶莹的神采,他伫立舞台中央,指尖轻拨吉他琴弦的样子,专注而迷人。间奏响起时,他侧过头,颈间有东西闪了一闪。镜头拉近,简若愚定睛看去,那不是自己新买的吊坠里可以放照片的项链吗? -- 第64页 怎么会戴在他脖子上?莫不是她做手术那晚他觉得新奇悄悄据为己有了? 她拉过背包,翻找从医院拿回家的东西,遍寻不到项链的踪迹。 再将目光落在电视荧屏上,他正深情地唱出副歌最好听的那几句—— 请让我陪你去, 陪你随时随地, 无论海角天涯, 我们携手共担风雨, 这一次,我不再犹豫, 只有你, 一生一世只有你。 第37章 红豆(1) 晚上七点多,言至澄回到了自己的家。 简若愚没来开门迎接他,鞋架子上也没有简若愚的鞋。 言至澄已经预感到简若愚会离家出走了。中午他在法院的办公室里给简若愚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把院长给打了,除此以外好像没说别的。“你走吧!”也许是听见别人对自己说的,也许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言至澄打开灯,走进餐厅,看见桌子上摆着简若愚为他准备好的晚饭,旁边放着一个很厚的信封。 他用僵硬的手指打开信封,把信掏了出来。 亲爱的,你知道吗? 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你。 原谅我的自私。 我真不知道从哪儿写起好。但我不得不写,我要把我的罪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我爱上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这场不会有结果的爱,使我迷惑烦恼了很多年。你没有看错,我很小的时候爱上了他,觉得是那么的漫长,有时候又觉得只不过是一瞬间。 他曾多次劝我快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以他的身份而言,也许他早就把我看作一个沉重的包袱了。反正已经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有时候也想碰上合适的就嫁人。可是,由于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别人给我介绍的好几个对象,都被我回绝了。那时我常想:怕什么,有茶道陪伴着我呢。 就在那个时候,墨驹对我说,你是爱我的。后来墨驹去世了,她对我说过的话在我心里的分量一天比一天重起来。那个有妇之夫离我越来越远,再加上茶道教室被我姐姐继承,我就更想早点儿找个归宿了。我想嫁给爱我的人,这个想法非常强烈,于是我下决心邀请你晚上来我的茶道教室喝茶。我是抱着从清水寺的数十米高台上跳下去一样的决心才向你发出邀请的呀! 你是个诚实的人。我决心嫁给你,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使自己成为新人,永远跟着你,一直到死。可是…… 我诅咒命运的安排。我随你赴任到此地以后不久,就碰上了那个有妇之夫,而且他还是你的上司……命运为什么偏偏这么安排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整天想的都是怎样避免跟那个人见面,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每天把自己关在由那间卧室改造而成的茶室里。 作为一个法官的妻子,我感到压力很大。我不能有任何失败,不能卷入任何纠纷,你工作方面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甚至开始怀疑任何跟我接触的人。 在机关宿舍里,我跟别的法官太太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谈的,除了升迁就是调动.我总是被她们甩在一边。 我被不安、恐怖、寂寞纠缠着,不吃安眠药我根本就睡不着觉。 我想把你作为我的依靠,可完全落空了。你是一个法官,不但在家看卷宗的时候是法官,就连吃饭看电视的时候,跟我一起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你都是法官。你时刻紧绷着神经,穿着黑色的法官服,谁都不敢靠近你。你永远把你封闭在只有你自己能待的密室里。 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是。你搂着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脱掉那身黑色的法官服.每次被你搂抱都感到害怕,似乎在接受你的审判。这种感觉使我浑身僵硬。也许是由于我有感到愧疚的过去才这样的。被你搂着就像在被你审判一一作为一个女人,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 我恨墨驹对我说的那番话。她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呢?她一边知道你是不会爱任何人的。一边告诉我你是爱我的。是因为不谙世事?是因为恨过头了?还是想让另一个女人也尝尝被法官丈夫搂着审判的滋味?除了这些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话再说回来,我有一件不得不对你说的事。 这一年来,我几乎没有感觉到过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如果允许我找个借口的话,我要说:我落下心病了。 我犯了错误。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以前。一天我打开邮箱的时候,发现里边被人塞进一张色情广告。我按照广告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个电话。至于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 我去情人旅馆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幽会去了。 过程我只能写到这里,不能再往下写了。我只想告诉你,那是令人悔恨的记忆,是希望永远抹掉的记忆。 但是,想抹也抹不掉了!第二天旱晨看报纸的时候,我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跟我幽会的那个男人,离开情人旅馆去一家酒吧调/戏妇女,因强/奸伤害罪被警察抓起来了! 当时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案子可能轮到你审理,不幸言中。 我吓得浑身哆嗦,因为一开庭就会把我抖落出来。被你知道以后我就会受到你严厉的审判,我精神紧张得简直要发疯了,每天都在报纸上寻找关于那个男人的审判进展情况。我在报纸上看到。下次公判定于12日上午,将对被告人进行讯问。啊!那个男人肯定要把我说出来的。 -- 第65页 想来想去,我给那个有妇之夫打了电话,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商量的。可是,他对我非常冷淡,警告我不许再给他打电话。跟部下的妻子以前有过男女关系,他害怕这种丑事张扬出去。 那个男人受审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无能为力,我不可能堵住他的嘴。 就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想到:堵不住他的嘴,可以让你听不见啊。怎么才能不让你听见呢?我想到了安眠药。如果你睡了的话,就无法上法庭审案子了。 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当时我从未想过这样做会招致多么严重的后果,我只想到你会在你的办公室里睡着,谁叫都叫不起来。 但是,昨天早晨下手的时候,我变得非常冷静。 我想到了你也许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睡着,那样的话会使你陷入非常难堪的境地。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要下手,不,可以说我内心深处希望的就是这样。 让我走进那个廉价的脏兮兮的情人旅馆的是你!根本就不爱我的你太坏了!你被取消法官的资格才好呢!我一边诅咒着,一边把安眠药研成粉末,放进你每天必喝的早茶里。 但是,在我把早茶送到你的手上的时候,我暗暗下了一个赌注:如果你发现了早茶的味道不对劲儿,我就立刻扑进你的怀里,哭着向你坦白一切! 我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理解茶道的深刻含义,你是一个只喜欢形式美的人。 茶道不仅仅是一种形式,它包含着上茶的人一颗纯真的心。沏好的茶就是我的心,我每天早晨都把我的心捧给你!不管是在多么孤独的日子、多么不安的日子、多么烦躁的日子,我给你上茶的时候都会把所有的杂念压下去,把最纯洁的茶捧到你的面前。 掺杂着邪恶的早茶,如果当时你察觉到了,我就立刻投入你的怀抱,投入你的心中。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茶!”听到你满意地说出这两个宇的时候。我顿时觉得我的一切都完了。 今天早晨你说的也是这两个字,说完以后,有滋有味地喝下了已经决意跟你分手的我送到你手上的最后一碗茶…… 再见了,言至澄! 我无法止住我的眼泪。 原谅我! 我把你这一辈子都给毁了! 要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就好了。 本来你是很幸福的。 本来我是很不幸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被泪水洇湿了的文字,再一次被泪水洇湿了。 言至澄吃了简若愚为他傲的最后一顿饭。 打开电视看了不到两秒钟,马上就关掉了。 用不着再到显像管里去了解社会了,连法官都不当了,还了解社会干什么?! 把楠木臭揍了一顿以后,言至澄当着楠木的面写了辞职报告。 言至澄走出大门,把门上挂着的写着他的职务和名字的牌子摘了下来。 他不打算回沼津。 “辞职法官”,是人们对辞了法官当律师的人的称呼,听说很遭人非难。自己能不能当好律师呢?言至澄心里没数,不过总够一个人吃饭的。 一个人…… 言至澄在原地伫立着。 简若愚是有罪,还是无罪呢? 言至澄不知道。他在法庭上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判过无数的人有罪或者无罪,然而现在的他,无法对简若愚做出正确的判决。 简若愚到哪儿去了呢? 目白的茶室?除了那个小小的茶室,没有简若愚的栖身之所。可是,那间茶室已经由简若愚的姐姐继承了。简若愚已经没有安身之地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言至澄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 第38章 红豆(2) 回到家,她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她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了一下。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比炸雷的威慑力更甚。她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杜菁桐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她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她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她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她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她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她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第66页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她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她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她目瞪口呆! 她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她惊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她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杜菁桐!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她,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她想,八成没戏了。 她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忽然记起,杜菁桐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她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在女孩身后跟着。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她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她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她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她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她! 她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她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她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歌声。 “请允许她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她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她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杜菁桐的唱片店!她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杜菁桐的店里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她随后所看到的,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杜菁桐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她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杜菁桐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看到杜菁桐的表情。 她从来不知道杜菁桐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她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她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她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杜菁桐?不可能!她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她一样。可是,她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杜菁桐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她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 第67页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她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她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她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泪水。没有人在意她此刻的落没。 她的心寸寸成灰。她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转身。她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她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她。她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她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她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她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竟没有拒绝。她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她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她们的头顶。 第39章 红豆(3) 她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她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幽深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她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静物油画。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令人遐思。 琴手听到了她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是敞开着的,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烧着,点亮了她的眼睛,以及心灵。 她听到他低唤了一声“小鱼”,然后他向她走来。她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那亲切的,让人迷失的感觉。他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从她的黑发里穿过。那种绕指的温柔,那种甜蜜的痛楚。 橙子,真的是你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像是她的一只影子,怎么可以让你从她的世界里走掉,然后消失? 她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她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那种危险足可以吞噬她的生命。而他,却是一个美好的人,是她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她信任他,如同信任她自己。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那家酒吧。他已经将琴放入琴盒,背在肩上。他答应她,为她拉一整夜琴。她的心忽然一痛:一整夜。那明天呢?她甩甩头,不去想明天。 只有今夜。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 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然后上岗,试用期三个月。 她在财务部,而菲儿在市场部。不一个楼层,但她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菲儿的到来,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她的办公桌上,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而她与她相比,是十足的灰姑娘。同事萧峻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小颜,其实你很美的,但你的美是那种冰冷的美,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 对他的话她只是一笑而过。这话她听得太多了,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她清高。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她冷默的外表之下,一颗心也会怎样的鲜活。而这种热情,只是给一个人的。那便是橙子。她只想活得真实一些,她讨厌同事之间那种虚伪的友好,这种虚伪的友好背后便是尔虞她诈。恭维的话她从不会说,背后翻闲话她更是不屑。虽然这会使她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但她无法改变她的性格。她害怕与不够熟悉的人相处,即使表面上已经足够熟悉了的。 而她与菲儿竟成了知己。似乎她们之间勾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就像她与橙子一样。与菲儿相处久了,她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就像她的外表。 她也没有再去问他盒子的事。事实上,酒吧那次见面之后,她们便很少见面了。她们已经各自投入到了一份自认为是爱情的意境之中。 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夜深的时候,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临睡前,橙子又为她拉了一曲琴。《小夜曲》的气息委婉缠绵。她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她可以整夜做甜蜜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呵气成冰,而窗内则温暖如春,情满心怀。她睡在橙子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猫,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就再也不愿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音乐声惊扰。那曲调低沉哀伤,令人柔肠寸断。她听着听着,不由轻轻抽泣起来。然后,她听到橙子急促的声音:小鱼,你怎么了? -- 第68页 她睁开眼,脸上已满是泪水。橙子爱怜地试去她的泪,轻轻吻她红肿的双眼。他的温情让她的心慢慢放松起来。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这梦又来扰乱她的安宁? 她刚要对橙子说没事,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惊得跳了起来,把橙子也吓了一跳。他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的。他说:“小鱼,别怕,有她呢。” 她惊悸地向他望去,看到他的面容,才不由心定一些。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脏均匀的跳动声,心律也渐渐正常。 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问橙子:“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 橙子说:“没有人说话,除了她俩之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吧。别怕,她抱着你睡,她会保护你的!” 她抬起头,看橙子的眼睛。她看到了他复杂的眼神。忧郁,心疼,痛惜,无奈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一直都是。所以与橙子相爱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她的。如果不说,她是不愿意问的。 可是她知道,橙子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这忧郁与她的忧郁不同。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橙子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她的心一阵强烈的疼痛。她突然觉得她这么做太自私了!她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成倍,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痛苦则会减半。 于是她终于问了。她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她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对他。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小鱼,你还记得那天她送你回家之后,她曾说过要办一件事吗?之后她就很久没跟你联系,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遇见她。” 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 橙子接着说:“她那个时候,是在找一件东西。”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东西?” 橙子的眉微微蹙起:“一只黑色的盒子。” 橙子的话像是一颗乍雷,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将她的整个人击得粉碎。虽然一直以来,便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可她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也许,是她不愿面对现实。她不去过问橙子,不去追究他的来处,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害怕面对现实! 而此刻,她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那自她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让她无法去面对,甚至,无处可逃! 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这种模糊的意识让她感到像置身于梦境。哦,也许这是梦吧。对,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小女孩,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被上帝愚弄了一下。醒来之后,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花香扑鼻的园子! 可是,她知道,这又是她在胡思乱想。这并不是梦,此刻,她还依偎在橙子的怀里,他的体温是真实的。 所以她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忽然她听到橙子在唤她:“小鱼,你怎么了?你晕过去了呢。” 橙子将他的面颊帖在她的面颊上,在她耳边轻轻问:“小鱼,你告诉她,为什么听了她的话,你会晕倒!” 晕倒?她真的晕过去了吗?为什么她竟然没有感觉。她只是在刚才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 她去看橙子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是深深的迷惘。非常非常的迷惘。这迷惘反而使她安定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它是你的吗?” 然后她紧张地盯着他的唇,她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那一刻她几乎想堵住耳膜,她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 但她还是听到了。听到之后她愣了。她呆呆地注视着橙子的双眼,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笼罩住她的双眼。 橙子竟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匆忙地来找她。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他知道她喜欢那里的。在飞雪的隆冬,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温馨而淡定。 第40章 红豆(4) 回到家,她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她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了一下。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比炸雷的威慑力更甚。她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杜菁桐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她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她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 第69页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她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她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她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她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她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她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她目瞪口呆! 她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她惊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她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杜菁桐!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她,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她想,八成没戏了。 她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忽然记起,杜菁桐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她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在女孩身后跟着。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她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她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她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她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她! 她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她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她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歌声。 “请允许她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她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她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杜菁桐的唱片店!她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杜菁桐的店里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她随后所看到的,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杜菁桐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她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杜菁桐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看到杜菁桐的表情。 她从来不知道杜菁桐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她脸上展现的。 -- 第70页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她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她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杜菁桐?不可能!她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她一样。可是,她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杜菁桐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她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她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她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她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泪水。没有人在意她此刻的落没。 她的心寸寸成灰。她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转身。她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她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她。她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她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她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她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竟没有拒绝。她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她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她们的头顶。 第41章 红豆(5) . 场面尴尬,记者们面面相觑,郑弈和陈珈也随即离席,采访被迫终止。 回到组委会分配好的休息室,李焱一把揪起坐在椅子上戴耳机听歌的言至澄,指着他鼻尖骂道:“臭小子,犯浑真会挑时间!你以为就你脾气大?我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的意思,到节骨眼上了,我还得忍着不该发脾气?那干脆承认抄袭的罪名吧,大家都高兴。骂我们的人,巴不得看我们被记者问得哑口无言。” 李焱松开言至澄的衣领,说:“打岔?少来这套,你做过那么多次访谈,随便就能搪塞过去的小事,何必演变成‘耍大牌’?现在负面新闻铺天盖地,公关部求爷爷告奶奶地消除影响,你可倒好,平白无故又添上一桩——这不是数学题,负负得正那么容易解决的。你啊,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言至澄冷笑道,“诋毁我们的人总有更黑心的招式,火哥,你难道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你英气,你厉害,我不信我治不了你……”李焱忽感胸闷气短,双眼冒火,伸手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言至澄,没砸中,只把地毯弄脏了。 “你打我一顿吧!”言至澄拍拍自己的胸膛,“火哥,冲这儿来!” “打你?有用吗?翅膀硬了,我嘱咐的话全当耳旁风。两小时后的颁奖礼,你要是当成儿戏,不想参加,我不勉强!”李焱颓然地坐进沙发里。 “我跟奖杯没仇。”言至澄轻轻摘下耳机,表情淡漠,“为了我的兄弟,我也会坚持到底。” “随你便。”李焱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郑弈望望言至澄,鼓励地笑道:“我倒觉得橙子这个杀手锏用得巧妙,堵住了那帮无良媒体的嘴。虽然棋行险招,但后续效果肯定出乎咱们的预期。” “我同意。”陈珈说,“前些日子我看橙子天天翻心理学的书,还嘲笑他一个玩摇滚的何苦装文青,原来他是为今天做功课……不得不佩服,老大就是老大!” “不,我愧对老大这个称号。”言至澄叹道,“刚出道那会儿,我控制不住脾气,给乐队惹来多少骂名?我都记得。你们默默支持我,不抱怨,私底下发生争执,你们也是一直让着我。就像演出时我忘词,你们及时接唱,还留给我炫技独奏的时间,真的,我感激不尽!” “见外了不是?”郑弈说,“想想那些前辈,哪个主唱不另类?!摇滚就应该充满个人色彩,你性格越爱憎分明,焮氧越与众不同。还有,咱们大部分的歌都是你一个人包办,我们服你,橙子,你是乐队的灵魂,当之无愧。” “兄弟过奖。”言至澄摇头,“我胜之不武。” 陈珈笑了,“橙子,你傻啊,我们不捧你难道去捧别人?马上五周年演唱会了,你状态不好,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和小……”言至澄想说什么,却生生打住,转移了话题,“我在调整。另外,我今年生日会不开了,咱们仨封闭排练,争取演唱会大获成功。” -- 第71页 “那还用说?”郑弈和陈珈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言至澄走到郑弈陈珈的身边,双臂搭上他们肩膀,“好兄弟,这辈子遇到你们,我太幸运——如果有一天我唱不动了,你们可要守住这个梦,继续努力下去!” “你瞧瞧你瞎想什么?!”郑弈佯作愤怒地骂了一句。 “好好的,咱们又不解散,怎么说丧气话……”陈珈吸吸鼻子,哽咽道,“认识快九年了,从小屁孩儿成长成叔叔级别,回想起来,这些年写歌、排练、演出,咱们仨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言至澄点头,“所以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好兄弟,一辈子,不留遗憾——” “好兄弟,一辈子!”三人的手紧握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侧倚着沙发装睡的李焱,眼角慢慢渗出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他怀里的抱枕上。余下的路,无论是荆棘遍布还是如履平地,交给他们自己走吧,毕竟,他们真的长大了。 - 周六天气晴好,和装修公司签了协议,简若愚兴冲冲地来到饭馆。 进入盘点状态的饭馆已经停止营业,厨师和服务员等着结清工资,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聊天。见有人来,忙招呼道:“你去别家吧,我们这儿关门了。” 不是说九月底正式办转让手续吗??简若愚心有疑惑,礼貌地笑笑:“你们老板在吗?我是来找他谈事的。” “老板不在。”一个长相憨厚的大男孩说,“他叫我们十点来领钱,但我们等了快两个小时也不见人影。” 简若愚道过谢,走到树下荫凉处,找到饭馆老板的电话,拨过去提示已关机。昨晚她和饭馆老板通过电话,约好来看厨具炊具物资折损情况,怎么今天电话就打不通了?她直觉哪里不对劲,心底开始惶惑不安。 “你来找我们老板谈什么事?”刚才那个男孩看简若愚面色难看,好奇地搭了句讪。 “我打算盘下这个饭馆,付了订金,今天来看看后厨情况。” “哦,就是你啊!”男孩踌躇片刻,感叹道,“看你比我大不了一两岁,这么年轻当老板,真棒!” 简若愚笑笑,“谢谢,我一直想开间餐厅……小哥,你们老板手机关机,还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男孩挠挠头,与简若愚核对了号码,“我也只知道这个。老板住哪儿、家里电话多少,对我们都是保密的。” “小哥,听口音,你也是n市人吧?”简若愚问。 “对啊,我在q市住了好久,学厨师两年工作六年,这么长时间以为谁都听不出来呢!”男孩憨笑道,“没想到遇见老乡,我叫彭乐,你怎么称呼?” “简若愚。” “大智若愚啊……”彭乐灿烂地笑了几声,忽然敛住笑容,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这回你不聪明,上当了!” “怎么?”简若愚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个面相朴实的老板卷款潜逃? “明年年初开始,整条街进行市容市貌的改造。”彭乐据实相告,“市里文件都下来了,像我们这种小饭馆,一律推倒重建。” “我特意关注了市政方面的网站,没有看见你说的事情。”简若愚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彭乐说的是事实。 “唉,网站没发布,只是因为他们更新都太慢——你想啊,学院路这么好的地段,除了学生客多,周围有五个住宅小区,不算堂食,光是外卖,每天都有几百个订单。客流量有保证,哪家饭馆会干不下去转让?眼下流行手机app点餐服务,我们这里每天能成功接单七十几单,每天后厨都忙得脚不沾地……” 简若愚完全傻眼了。耳朵嗡嗡作响,彭乐后面的话她再无心去听。 她原以为一切进展顺利,是因为提前做足了准备功课。她已经严格按照流程,和持有合法房产证的原房东协议,得知房租确实延续到今年年底,确定好下期的房租,她又跟着饭馆老板去辖区的卫生监督所办理新的卫生许可证,这才把连订金余额在内的转让款付掉了百分之八十。下一步就是办营业执照,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地方要拆了! “你确定这儿明年拆吗?”简若愚心有不甘,又问一遍。 “千真万确!”彭乐神情庄重,“文件是城管办派人送到老板手里的,我们几个都知道。”他瞅瞅同伴,大家七嘴八舌地证实了这件事。 再次拨出饭馆老板的电话,仍然关机。 简若愚脸色煞白,欲哭无泪,彭乐担忧地望着她,“他要是成心躲着你,你再生气也没用。现在我们也有三个月的薪水没结,和你一样心急火燎……”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这样行不?咱们交换电话号码,老板出现我就联系你,到时我拖住他,你赶过来当面问清楚,至少钱财不会损失。” “那……拜托你了……”简若愚和彭乐互换手机号码,“如果有消息,一定立刻通知我!” “嗯,老乡当然帮老乡!” “你说你们老板从来不透露家庭住址和电话,也许他早就打算撇下烂摊子跑路?” “对啊!只怪自己掉以轻心。”彭乐有了主意,“其实从他拖欠我们薪水就该察觉不对了,可惜我这人迟钝。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劳动仲裁不行,我们就报警!” 简若愚说:“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那样……” -- 第72页 终究是涉世未深,陷阱当前,竟一点防备都没有,眼睛不眨就跳了进去。抬眼望着如蓝宝石一般澄净的天空,她深深吸口气,钱要不要得回来尚在其次,重点是吃一堑长一智,必须亲眼见到骗她的饭馆老板,当面解决问题。不管多困难,都要坚持到最后! 第42章 红豆(6) 回到家,她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一觉睡到大天亮! 镜子里,是她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比炸雷的威慑力更甚。她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杜菁桐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她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她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她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她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她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她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她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她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她目瞪口呆! 她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她惊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她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杜菁桐!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她,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她想,八成没戏了。 她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忽然记起,杜菁桐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她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在女孩身后跟着。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她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她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她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她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她! 她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她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她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 第73页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歌声。 “请允许她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她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她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杜菁桐的唱片店!她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杜菁桐的店里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她随后所看到的,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杜菁桐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她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杜菁桐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看到杜菁桐的表情。 她从来不知道杜菁桐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她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她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她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杜菁桐?不可能!她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她一样。可是,她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杜菁桐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她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她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她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她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泪水。没有人在意她此刻的落没。 她的心寸寸成灰。她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转身。她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她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她。她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她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她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她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竟没有拒绝。她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她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她们的头顶。 第43章 香菜(1) 回到家,她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她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比炸雷的威慑力更甚。她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杜菁桐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她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她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她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她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她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她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 第74页 她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她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她目瞪口呆! 她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她惊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她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杜菁桐!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她,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她想,八成没戏了。 她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忽然记起,杜菁桐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她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在女孩身后跟着。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她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她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她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她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她! 她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她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她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歌声。 “请允许她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她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她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杜菁桐的唱片店!她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杜菁桐的店里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她随后所看到的,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杜菁桐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她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杜菁桐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看到杜菁桐的表情。 她从来不知道杜菁桐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她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她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她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杜菁桐?不可能!她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她一样。可是,她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杜菁桐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她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 第75页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她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她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她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泪水。没有人在意她此刻的落没。 她的心寸寸成灰。她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转身。她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她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她。她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她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她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她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竟没有拒绝。她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她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她们的头顶。 第44章 香菜(2) . “有,而且不止一只。”言至澄绘声绘色地说,“乡间的老鼠不怕人,它们敢和我对视。它们的样子绝对不像你看的动画片里杰瑞和米奇,一点都不可爱。” 简若愚倒吸一口凉气:“卧室不会也有吧?” “外面冰冻三尺,老鼠当然要挑暖和的地方呆了。”他继续吓唬她,“你睡的厢房烧的土炕热不热?如果热,保不齐就会招来一大波。保险起见,你把大娘家那只花狸猫抱到炕上一起做个伴!” “嗯,行……幸亏给你打电话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我可惨了。” “小鱼,零下三十度录生存节目你不怕,怕小小的啮齿类动物?” “心理阴影吧——”她说,“四岁那年在外婆家消夏,睡得太沉老鼠咬我的小脚趾咬出血我都不知道,到现在疤还很明显,所以夏天再热我也不穿凉鞋。” 她真的被老鼠咬过……他意识到玩笑开过头了,却一时想不出迂回的法子,只得循着话题说下去:“听我的,把那只胖猫抱到炕头,它喜欢暖和地方,肯定不会拒绝。有它帮着捉老鼠,你可以睡个好觉。” “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她轻声说,“晚安,橙子。” “晚安,你也别熬夜。”言至澄不忘多嘱咐两句,“随时随地注意安全,小鱼,我爱你。” 摁下挂机键,简若愚脸颊飞红,在院子里踱了几圈,才回到屋里。她把手机还给节目组摄像师的时候,眼眸里尽是喜色。摄像师笑着打趣:“跟男朋友通过电话,是不是比吃了一大盘水饺还美气?” “对啊,刚才酸菜馅儿饺子我只尝了一个……”简若愚回头望望桌子,盘干碗净,什么饭菜都没剩下,“你们速度真够快的!” 摄像师拍拍鼓起的腹部,“我吃的不算多,你们家几个小鬼,那才叫饿虎扑食呐!” “他们正长身体,饭量大正常——”话音未落,盘腿坐在炕上打扑克的罗霖放下手里的牌,冲简若愚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小鱼姐,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啊?”简若愚好奇地问,“开饭前你就到处踅摸,该不是向房东大娘讨要那幅喜鹊登梅的剪纸了吧?” “大娘已经答应给我剪一幅锦上添花,还祝我新年行大运。不过,我给你的可比剪纸有用多了。”罗霖挤挤眼睛,神秘兮兮地从身后变出两个扣在一起的大海碗,“特意给你留的饺子,温乎着呢,赶紧吃!” 简若愚喜出望外:“哇,谢谢谢谢!我这会儿正需要补充能量……” 摄像师也笑,帮她把桌子腾出一块地方,“我纳闷怎么饺子下去得那么快?原来被小家伙们藏了一碗。小小年纪挺有绅士风度,将来准错不了!” “他们是我见过最棒的少年,有勇有谋有担当。”简若愚说,“另外,你们的节目策划地非常棒,见证孩子们的成长,更让每个人都得到了锻炼。” “导演已经在会上宣布,就冲小家伙们出色的表现,下一季还找你们青禾。”摄像师提前剧透。 “是吗?太好了!”简若愚激动不已,“我……” “小鱼姐,别光顾着讲话,快吃!”罗霖插嘴,“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简若愚一怔,这不是我常对橙子念叨的“咒语”吗?现在,也有人对自己念了……她朝罗霖一拱手,“遵命,少侠!” 罗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投身轰轰烈烈的扑克大战。 房东大娘和儿媳妇来收拾餐桌,正瞧见练习生们赢了的一伙往输了的脸上贴纸条。她们相视而笑,心里也跟着欢喜——这个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窗外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不多时便把鞭炮燃放的碎屑覆盖在了银白之下。 简若愚帮大娘把碗筷端进厨房,大娘疼惜她手上冻裂的伤口不让她沾水,她又来到院子里。雪花落在额头和脸颊上,中和着滚烫的温度。她望着远方默默许愿:新的一年,焮氧乐队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还有,言至澄顺顺利利地毕业,并拿到凌耘亲笔推荐信远赴欧洲进修。 -- 第76页 瑞雪兆丰年,一切都能如愿的。 - 大年初二的通告,焮氧乐队出任s市电视台《新新歌王》的首期节目助演嘉宾。 下了飞机,电视台派车把言至澄他们接回了台里,开过会才送他们去下榻的酒店休息。一进房间,李焱维持了三个小时的微笑再也绷不住,换成了浓重的阴郁之色,“为什么又是秦菲儿?橙子,你说说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一笔巨债——所以这辈子她对你紧追不舍!” 言至澄表情淡然,“火哥你不必动气,录一次节目而已,她还能吃了我?” “这次怪我,是我疏忽。接到邀约的时候,他们没提跟谁搭档。”李焱满怀恼火,“我寻思着也许是类似选秀那种民间选□□的新人,哪知道是她?!一个不入流的演员,居然又要闯荡歌坛……” “相信我,我不会再让她借我炒作。”言至澄镇静如常。 “橙子,有些人防不胜防,你不得不防。”陈珈深有体会,拿自己举例,说,“记得咱们第一次走红毯吗?我们同剧组的张雯雯裙子太长差点绊倒,我不是扶了一下吗?谁知后来,每过一段时间,她的经纪公司都要把那些照片和新闻拿出来炒冷饭,甚至编造我和她保持微信微博互动的‘绯闻’。” 郑弈也迫不及待地感慨:“我现在回避任何女星可能跟我有关的内容,即使录综艺,我也和她们保持距离。递东西远远地扔过去,只做防守接应的小兵,不参加追逐抢礼包环节,站队合影都挨着男演员。这下总落不下话柄了吧?” “你这么做只有一种后果。”李焱叹道,“anti粉就等着揣摩你的性取向呢,这不正中他们下怀?!” “火哥,既然清者没法自清,那随他们编去吧!”郑弈说,“下次接受采访,记者要问我喜欢什么类型,我就告诉他们,我喜欢我两个兄弟这样的。真想看看那帮孙子下巴脱臼掉到脚面的德性……” “我终于明白dy为什么带你们带得心力交瘁了。”李焱说,“她完全想不到你们如今更变本加厉……” 郑弈哈哈大笑:“火哥言重,你怎么不夸夸我们长大了更懂事了?” “打住,别给火哥添堵。”言至澄拍拍郑弈的肩头,“不过——我同意你这法子,以后咱们统一口径,一致对外。谁再编咱们的‘绯闻’,咱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珈却适时地提醒,“橙子,你瞎编乱造之前是不是得和小鱼商量一下?” “她懂我,也理解……”言至澄极不自然地笑笑,忙不迭地岔开话题,“咱们要不要再合一遍?秦菲儿要翻唱谁的歌来着?” 郑弈与陈珈一起摆了个鄙视脸:“《爱你深入骨髓》。” “天哪,谁写的歌?”言至澄打个冷战,“歌名都如此肉麻,待会儿到了台上,我忍不住浑身发抖怎么办?” “浑身发抖算什么?我还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呐——”陈珈嘻嘻乐道。 “厉害!”郑弈也笑了,“我是救护车担当,你们负责演,我负责送你们去医院!” 李焱无奈地摇摇头,瞅着眼前这三位苦中作乐的傻小子,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但愿晚上的录制顺利,千万别出岔子…… - 凌耘出现在评委席,言至澄稍感意外。以他对老师的了解,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隐约的期待。凌耘看过焮氧乐队的演出,也听过言至澄单独唱歌。但将课堂上的理论学习转化为帮帮唱的形式,这是头一回。 一想到要在尊敬的老师面前翻唱别人的曲目,言至澄忽然慌张起来,额头冷汗直冒。 化妆师正准备帮他定妆,一看粉都花了,诧异道:“空调很热吗?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好像是有点热。”言至澄抓过一瓶喷雾,胡乱朝脸上喷几下,才觉得舒服一些,“我的演出服不透气,得找地方凉快凉快去——您先给他俩化吧,我排到最后。”说完就往外走。 化妆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嗓音闪亮登场:“怎么,要去哪儿?言至澄,跟我合作你很紧张吗?” 言至澄定情看去,来者正是秦菲儿。他反应不及,僵在了原地。 秦菲儿冷笑两声,又问:“我在门口听你说,找地方凉快凉快,什么意思?躲我?”她环视化妆间在座的人,走到言至澄对面,抬起右手食指,做了个no的手势,“节目不是现场直播,但我对自己很严格。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反正想要一条过!” “你的预期的确很美好。”言至澄见不惯她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实话实说,“可惜——我只能保证我们乐队演出的质量,却无法保证你待会儿口型对不对得上。” 第45章 香菜(3) . 秦菲儿冷哼一声,强忍怒意:“不了解事实之前你没有发言权。” “什么事实?你假唱的事实?”言至澄与她对视,“正如你说的,既然是录播,只要口型对得上,就没必要纠结其它问题。” “你不也是录音棚歌手吗?”秦菲儿嗤之以鼻,“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言至澄不以为意地笑笑:“现场演唱效果不如录音棚的,我承认是我实力有限。但你想借此转移视线,把真唱假唱混为一谈,对不起,恕不奉陪!”他拨通了李焱的手机,“火哥,我要求节目组更换帮帮唱的选手,如果不能换,我就发声明退出这次节目录制——” -- 第77页 李焱正和副导演沟通各项事宜,听言至澄电话里这么一喊,立刻肝火上延,拔腿就往化妆间跑,进了门,发现秦菲儿的经纪人捷足先登,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李焱只得面朝做好发型候场的陈珈,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陈珈走过来,趴在李焱耳畔一阵低语,前因后果讲完,李焱心一沉,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事吗? “消消气,你俩都消消气,一人退一步,不就海阔天空了吗?大家啊,都在同一个圈子里混口饭吃,都不容易。”秦菲儿的经纪人口若悬河地讲了半天,“闹僵了面子上多难看!是不是?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体谅、相互理解,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做的。” 李焱上前两步,“请您就事论事,别和稀泥!” 秦菲儿的经纪人瞪圆了眼睛,“哎,你怎么倒打一耙?谁和稀泥了?他俩吵架我来劝劝,不行吗?电视台是你们家开的……” “打住!”李焱冷静地说,“据我了解,我家艺人只是觉得化妆间太热想出去透透气,您家这位大小姐莫名其妙地给我们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可以不强求你们道歉,但是,合作恐怕不行了。” “切——”秦菲儿不屑道,“无所谓,我正愁你们跑调把我带沟里去呢!” 秦菲儿的经纪人却不同意,“嘉宾和选手是节目组早先随机抽签决定的,你们临时要退出,谁来补位?能不能讲点职业道德——今天这事闹得天下皆知,对谁都没好处!” 李焱没有接话,直接夺门而出,去找节目组导演。秦菲儿的经纪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他紧追不舍,在李焱还没走到演播室就把他拦下来了。 “咱有话好好说,行不?”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想再说第二遍。” “哥儿们,大家混碗饭吃,能过得去就算了,何必较真动气为难我们?” “对你来讲,带艺人演演戏排排节目,只是一碗饭。”李焱神情肃然,说,“对我来说,那三个孩子的前途掌握在我手里,一点闪失都可能断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让开!” 秦菲儿的经纪人见势不妙,决定转变策略,先服了软:“好哥哥,你比我大上几岁,我敬重你是个言出必行的汉子——今天这事,的确是我们错,你跟我回去,我让菲儿给你们家言至澄道歉!” 原本李焱见对方态度强硬,心里有气,想着斩钉截铁地向导演提出换搭档的要求,一来出口恶气,二来也让言至澄他们不那么憋屈,为了唱而唱,能在节目里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现在秦菲儿的经纪人又是说对不起又是称兄道弟,李焱倒没法把事情闹大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希望以后你们改变炒作策略,不要借我们家艺人上位。”李焱坦诚相告。 “是,是,我明白——”秦菲儿的经纪人头点得像鸡啄米,“哥哥,我一定牢记在心,保证今后不再犯!” “回吧,希望待会儿录制顺利。” “那是一定!”秦菲儿的经纪人巴结地笑着说,“焮氧乐队那么专业,什么都难不倒他们的。”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化妆间。李焱没有注意到,秦菲儿经纪人嘴角那一抹莫测的冷笑…… - 长达两小时一期的节目,录制竟耗去了近五个小时,导演喊cut已是子夜时分。 相对来看,秦菲儿在现场的表现中规中矩,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言至澄开口帮帮唱的时候,凌耘并没有转椅子,这一点,像是师徒俩事先达成的默契,心照不宣。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宣读了第一轮分数统计结果,秦菲儿排在第五位。她显然很不满意这个成绩,本想朝心不在焉的焮氧乐队发作,但经纪人给了严正警告,不许再耍小性子,她只得悻悻地作罢。 节目组的剧务为嘉宾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夜宵,都是s市享誉中外的特色美食。一向贪嘴的言至澄却毫无食欲,胡乱吃了几口炒面,他跟李焱提出搭出租车先回酒店,李焱同意了,叮嘱他回到房间打个电话报平安。 电视台大楼的电梯,过了夜里十二点也停止运行了。言至澄听着舒缓情绪的轻音乐,从八楼缓缓下行。到三楼拐角平台的时候,声控灯忽然灭了,击掌再让灯亮起时,一个瘫坐在地上的红衣背影吓了他一跳,忙摘了耳机高声问道:“谁在那儿?!” “我……” 言至澄听出那不是别人,正是秦菲儿。“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助理和经纪人呢?” “他俩在楼上吃东西……”秦菲儿转过头,面部表情痛苦不堪,“我头疼,就想先走一步回酒店休息,谁知道电梯停止运行,下楼梯又不小心崴了脚。带了包包,手机却还在化妆间没拿……” “这么说,你在这儿等着人来有一阵子了?”言至澄问。 “估摸着半小时不止。摔倒的时候,手表表盘裂了,表针也不走了。”秦菲儿向他伸出一只手,“幸好遇见你,要不我得等他们酒足饭饱才能得救。” 言至澄犹豫片刻,还是将秦菲儿扶了起来。他托着她的手肘,寻思着慢慢走下楼梯应该没问题,但刚刚迈出一步,秦菲儿就喊痛,“不行!我走不了!右脚完全不能用力……” “那怎么办?” “没有几节台阶了,要不你背我?” -- 第78页 “不好。我去楼上喊你的助理……” “你爬上爬上也需要时间啊——扶都扶了,你好人做到底,不背也行,把我扶到楼下,行吗?”秦菲儿可怜巴巴地说,“对了,节目组订的酒店是同一家吗?如果是,那你正好打辆车送我一程。” 言至澄心软了。他想了想,从牛仔裤兜里拿了口罩戴好,让秦菲儿的右臂完全搭在自己肩头,以两人三足的模式,顺利地抵达了电视台一层大厅。“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我去路边拦车。”他推开玻璃门,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秦菲儿抿抿嘴角,似笑非笑地摸出包包夹层藏着的手机,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两句,迅速挂断放回原处。看到言至澄转身往回走,她的脸上立即恢复到一副无辜的表情。 “可以走了。”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走到出租车旁,秦菲儿一面道谢,一面左手背到身后做了个ok的手势。 “没什么。”言至澄帮她挡着车门,扶她上车,“后座宽敞,你可以把伤脚搭上去放松一下。” 秦菲儿妥妥帖帖地坐稳,朝车窗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转脸望向言至澄,露出感激不尽的笑容,“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冷冰冰的地上傻坐着呢!等回到酒店,你想吃什么外卖就点,让他们记在我账上。” 言至澄面色淡然,“举手之劳而已。”他付给出租车司机足够的车费,说:“师傅,请您送这位女士到盈悦大酒店,到了之后,还得麻烦您把她扶进酒店大堂,交给值班的客房服务生照顾。” 出租车司机点头应着,同时扳下计价器开始计费。秦菲儿心底一惊,一切铺垫妥当马上请君入瓮了,怎能接受计划突变?“你呢?你不是也要回酒店吗?” “我想去三站地远的24小时快餐店,你腿脚不方便,早点回去休息。”言至澄说。 “可是,大晚上的你放心我一个女孩子独自乘车吗?你不走我也不走,干脆等你忙完再一起回……哦!”秦菲儿忽然要下车,右脚刚碰到地面,五官就“疼”得挤作一处,“你肯定还在生气,丢下我一个人,是要报复……” 言至澄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这种思维方式,我无法理解。” “那你带我一起去吃饭,总可以吧?”秦菲儿瞪大了眼睛,倚着车门慢慢站直身体,“我午饭没吃,早就饿了,为了节目效果,一直忍着……那家24小时营业的饭馆有什么小吃吗?你给我介绍介绍。” “这……”言至澄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脚,“你不疼了吗?” 秦菲儿说:“疼。但安全起见,必须和你在一起!” 出租车司机等得不耐烦,怒道:“嘿!你俩到底还坐不坐车?不坐别妨碍我去交班——” “好吧。”言至澄再次把秦菲儿扶进车里,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位,“师傅,咱们去盈悦大酒店。”他侧过脸,对秦菲儿说:“先回酒店,等到了我再帮你买止痛膏和晚饭。” 秦菲儿暗笑,忙不迭地应道:“好,好!我听你的!” 司机骂了几个脏字,发动引擎,出租车绝尘而去。电视台大门东侧灌木丛里钻出来两个手持相机的年轻男人,他俩跳进路旁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开到主路上,不远不近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第46章 香菜(4)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宣读了第一轮分数统计结果,秦菲儿排在第五位。她显然很不满意这个成绩,本想朝心不在焉的焮氧乐队发作,但经纪人给了严正警告,不许再耍小性子,她只得悻悻地作罢。 节目组的剧务为嘉宾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夜宵,都是s市享誉中外的特色美食。一向贪嘴的言至澄却毫无食欲,胡乱吃了几口炒面,他跟李焱提出搭出租车先回酒店,李焱同意了,叮嘱他回到房间打个电话报平安。 电视台大楼的电梯,过了夜里十二点也停止运行了。言至澄听着舒缓情绪的轻音乐,从八楼缓缓下行。到三楼拐角平台的时候,声控灯忽然灭了,击掌再让灯亮起时,一个瘫坐在地上的红衣背影吓了他一跳,忙摘了耳机高声问道:“谁在那儿?!” “我……” 言至澄听出那不是别人,正是秦菲儿。“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助理和经纪人呢?” “他俩在楼上吃东西……”秦菲儿转过头,面部表情痛苦不堪,“我头疼,就想先走一步回酒店休息,谁知道电梯停止运行,下楼梯又不小心崴了脚。带了包包,手机却还在化妆间没拿……” “这么说,你在这儿等着人来有一阵子了?”言至澄问。 “估摸着半小时不止。摔倒的时候,手表表盘裂了,表针也不走了。”秦菲儿向他伸出一只手,“幸好遇见你,要不我得等他们酒足饭饱才能得救。” 言至澄犹豫片刻,还是将秦菲儿扶了起来。他托着她的手肘,寻思着慢慢走下楼梯应该没问题,但刚刚迈出一步,秦菲儿就喊痛,“不行!我走不了!右脚完全不能用力……” “那怎么办?” “没有几节台阶了,要不你背我?” “这符合敲诈。”言至澄说,“或者是一个有规律的约会。” “不过这种情况最多只持续一、两个月,”他说,“以前她们也兑过现金。在每周的同一天、填写差不多的金额,倒是你希望得到的情况。”也许她们最后不能忍受继续被敲诈,于是想断绝与敲诈者的来往,结果被他杀了。 -- 第79页 这种假设相当有理,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她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不能立即查明凶手,认为他们今天的发现是非常关键的。现在她需要做的事是再次研究那些支票,然后耐心地筛选她知道的情况,直至凶手的面目渐露。她相信她最终肯定会找到所有的证据,只要将它们好好拼起来,她将弄清凶手是谁,以及他的动机何在。 她需要回家独自安静地呆一晚上。没有别人打扰。 “让我花点时间再想想这些支票。”她说道,“如果我发现什么,会给你来电话的。” “我马上就撕下这些支票.检验上面的指纹。也许我们会很幸运地找个与某个嫌疑犯一样的指纹。” “可能更幸运些,能查出凶手是谁。” 简正则疲倦地点点头。他在期待着案子的突破,因此将紧抓这跟救命稻草。“啊,”他说道,“我想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他说着,拿出一叠证据袋,然后挑出那些支票。言至澄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言至澄沏了杯茶,端着份三明治来到屋外的平台上。一轮满月的银光洒在院子里,不远处传来的邻居家的狗叫声打破了庭院里的宁静。 她喝了口茶,又咬了口三明治,就再也不想吃下去。她斜靠在身边的一张桌子旁,想着自己是否疏忽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6个女子在经济上都非常宽裕这一事实也许能说明一些情况。她们可以付给那些掌握内情的人一大笔钱,以对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保密。不然,她们为何不直接在支票上填写某个公司或个人的名字? 这有可能是敲诈,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很显然,这和*有关。但是除了掩盖,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她们为之付一大笔美元吗?也许要隐瞒病情,但乔医生从没有费心去掩饰她们的治疗过程,因为她们的支票上都写着原因呢。 她们孤独吗?她们都有追求者,而且她们生活中的男子,别人几乎都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与男人有秘密关系,并出于担心或羞涩而出钱请人守口如瓶。 她实在想不通,于是沮丧地回到屋里。她竭力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寄希能茅塞顿开,然而,她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堆几天前送来的信件。第一封是墨驹墨驹昨天晚上拿进来后放在桌子上的,后来他们去找特罗杰忘了取回去。这封信上写着“寄给唐”,但没有落款,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立刻给他打电话。 “你好吗?”他接到电话后问,“今天的调查顺利吗?” “很不错,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但还没有合理地解释清楚。”她又换了个话题,回到自己想问的那一点上。“我在家里,很安全。我只是发现你的信在我桌上,信封上没有写发信人的名字。谁给你写的?你是不是把什么事瞒着我了?” “我哪敢?你别担心,这可能是我最新的一个客户。她知道该谨慎行事,连支票都不愿给我,而是要兑成现金再给我。” 言至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噢,天哪,”她轻轻地说。“是这样。” “怎么了?你说什么?” “是有关系的!”她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明白吗?我敢打赌每个被害的女人都雇了个私人侦探。” “真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墨驹墨驹惊得一语不发。 “喂,说话呀。” “你说得有理,”他承认道,“要我帮忙的女人确实和被害的十个女子很象。她担心跟她睡觉的男人有别的性伙伴,她怕染上艾滋病。” “她自然会找侦探调查。可是,她有疑心的话,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睡在一起呢?” “我想她是这两个月才起疑心的。” “墨驹今天晚上在附近吗?我要找他谈谈,我相信他有类似的客户。如果我们能发现她们曾经雇过同一个侦探的话,也许他知道一些情况。他可能会告诉我们那些女人的生活特点。” “布赖斯可能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他对本地的私人侦探的情况比我了解得多。我呼他一下,让他去你那儿。” “过一会儿,我得给简正则打个电话,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正规的私人侦探在档案里留了指纹,是吗?” “应该是的。” “如果支票上有指纹的话,我们可以将它们和计算机中存的作对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她放下电话,立刻想起来还没有打电话。她匆匆和简正则通完话,就拨通了简若愚的电话。她和简若愚的关系不错,也许知道简若愚有没有雇私人侦探以跟踪简若愚老师或出于别的原因。 言至澄开门见山地问:“简若愚是否雇了个私人侦探,帮她打探简若愚老师什么时候回到亚特兰大?” “她不会为这事雇个侦探的。他每天至少给她打十几个电话,她总能知道他在哪里。” “噢。” “你知道她在考虑复婚的事吗?” “和简若愚?” “对。我想他已经把她弄得没折了,但她仍对他心存疑虑。也许为此,她才请了个侦探帮她调查他在外面是否还有女人。他发誓过他的过去永远地过去了,但我知道他是个心猿意马的人。” 简若愚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实在不能相信她真的看清了他。他只有等她出了事,才装得很爱她,很悲伤。真恶心。”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 第80页 言至澄不想听她讲那些关于老师缺点的话。“那么,你知道她找了私人侦探没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约翰莫顿,他是我们公司的安全负责人,经常和简若愚一起出去。他应该知道。” “好,谢谢你,简若愚。你帮了个大忙。” 言至澄挂了电话后想,如果别的受害者也雇过侦探的话,谁会知道这事呢?也许那个私家侦探知道。他的婚姻不顺,是不是因为他欺骗了他的妻子?然后她雇了某个侦探来查清楚?如果真这样的话,他知道吗? 她把电话打到他家。他的妻子听上去很年轻,当她知道言至澄的意图之后,有些怀疑地说:“他在办公室里。”难道她对亨尼西也不信任? “多谢。我试着再打一次,顺便恭喜你,我采访他时跟我说你怀孕了,”言至澄说这话仅仅是为了打消他妻子对她的疑心。 “多谢。我们确实为此很激动,那女人稍稍放松地说,“如果你找不到他的话,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的。”言至澄希望在他回家之前,她能和他通一次话。 很快,她就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他。他听出了电话那头的说话者不是他的客户。言至澄在说话之前突然胡思乱想他是否为了要个孩子而敲诈他的前妻。言至澄觉得不可能。 “我想省点时间,直接问你一个问题。阿文是否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问题?” 言至澄很不耐烦。“我并不论证你在婚姻上是否不忠,但如果劳伦真的雇了个私人侦探来跟踪你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慢慢吐了口气。“好吧,我在结婚时是和别的女人来往过,但并不长。她可能怀疑过我并找了个侦探,但她没有对我承认这一点,我也没有见到谁在暗中跟着我。这很重要吗?” “是的,因为我认为所有被害的女子都被敲诈或曾用现金付给她们雇的私人侦探。这只是个假设而已,但如果我能证实一个被害者的情况的话,其他几个人的也自然清楚了。我想那位侦探可能目睹了对我的调查有利的事情。” “我很想帮你,但我并不清楚。”他疲倦地说。“对不起。” 妈-的,妈-的,妈-的!简若愚总是那么不顺,也许运气好些。她马上给他的办公写拨电话,刚拨了四个号码,线就断了。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并立刻意识到将出什么事。霎那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材料在顷刻之中全都拼接起来,变成了一幅清晰的杀手的图像。 没有停电,也不曾有人故意切断电缆。杀手肯定一直在偷听她的电话。杀手肯定觉得她离发现他、认清他只是近在咫尺之间。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第47章 香菜(5) 她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她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神秘幽静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她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静物油画。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令人遐思。 琴手听到了她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烧着,点亮了她的眼睛,以及心灵。 她听到他低唤了一声“小鱼”,然后他向她走来。她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那亲切的,让人迷失的感觉。他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从她的黑发里穿过。那种绕指的温柔,那种甜蜜的痛楚。 橙子,真的是你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像是她的一只影子,怎么可以让你从她的世界里走掉,然后消失? 她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她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那种危险足可以吞噬她的生命。而他,却是一个美好的人,是她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她信任他,如同信任她自己。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那家酒吧。他已经将琴放入琴盒,背在肩上。他答应她,为她拉一整夜琴。她的心忽然一痛:一整夜。那明天呢?她甩甩头,不去想明天。 只有今夜。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 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然后上岗,试用期三个月。 她在财务部,而菲儿在市场部。不一个楼层,但她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菲儿的到来,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她的办公桌上,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而她与她相比,是十足的灰姑娘。同事萧峻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小颜,其实你很美的,但你的美是那种冰冷的美,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 对他的话她只是一笑而过。这话她听得太多了,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她清高。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她冷默的外表之下,一颗心也会怎样的鲜活。而这种热情,只是给一个人的。那便是橙子。她只想活得真实一些,她讨厌同事之间那种虚伪的友好,这种虚伪的友好背后便是尔虞她诈。恭维的话她从不会说,背后翻闲话她更是不屑。虽然这会使她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但她无法改变她的性格。她害怕与不够熟悉的人相处,即使表面上已经足够熟悉了的。 -- 第81页 而她与菲儿竟成了知己。似乎她们之间勾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就像她与橙子一样。与菲儿相处久了,她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就像她的外表。 她也没有再去问他盒子的事。事实上,酒吧那次见面之后,她们便很少见面了。她们已经各自投入到了一份自认为是爱情的意境之中。 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夜深的时候,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临睡前,橙子又为她拉了一曲琴。《小夜曲》的气息委婉缠绵。她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她可以整夜做甜蜜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呵气成冰,而窗内则温暖如春,情满心怀。她睡在橙子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猫,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就再也不愿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音乐声惊扰。那曲调低沉哀伤,令人柔肠寸断。她听着听着,不由轻轻抽泣起来。然后,她听到橙子急促的声音:小鱼,你怎么了? 她睁开眼,脸上已满是泪水。橙子爱怜地试去她的泪。他的温情让她的心慢慢放松起来。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这梦又来扰乱她的安宁? 她刚要对橙子说没事,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惊得跳了起来,把橙子也吓了一跳。他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的。他说:“小鱼,别怕,有她呢。” 她惊悸地向他望去,看到他的面容,才不由心定一些。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脏均匀的跳动声,心律也渐渐正常。 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问橙子:“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 橙子说:“没有人说话,除了她俩之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吧。别怕,她抱着你睡,她会保护你的!” 她抬起头,看橙子的眼睛。她看到了他复杂的眼神。忧郁,心疼,痛惜,无奈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一直都是。所以与橙子相爱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她的。如果不说,她是不愿意问的。 可是她知道,橙子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这忧郁与她的忧郁不同。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橙子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她的心一阵强烈的疼痛。她突然觉得她这么做太自私了!她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成倍,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痛苦则会减半。 于是她终于问了。她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她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对他。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小鱼,你还记得那天她送你回家之后,她曾说过要办一件事吗?之后她就很久没跟你联系,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遇见她。” 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 橙子接着说:“她那个时候,是在找一件东西。”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东西?” 橙子的眉微微蹙起:“一只黑色的盒子。” 橙子的话像是一颗乍雷,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将她的整个人击得粉碎。虽然一直以来,便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可她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也许,是她不愿面对现实。她不去过问橙子,不去追究他的来处,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害怕面对现实! 而此刻,她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那自她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让她无法去面对,甚至,无处可逃! 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这种模糊的意识让她感到像置身于梦境。哦,也许这是梦吧。对,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小女孩,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被上帝愚弄了一下。醒来之后,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花香扑鼻的园子! 可是,她知道,这又是她在胡思乱想。这并不是梦,此刻,她还依偎在橙子的怀里,他的体温是真实的。 所以她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忽然她听到橙子在唤她:“小鱼,你怎么了?你晕过去了呢。” 橙子将他的面颊帖在她的面颊上,在她耳边轻轻问:“小鱼,你告诉她,为什么听了她的话,你会晕倒!” 晕倒?她真的晕过去了吗?为什么她竟然没有感觉。她只是在刚才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 她去看橙子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是深深的迷惘。非常非常的迷惘。这迷惘反而使她安定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它是你的吗?” 然后她紧张地盯着他的唇,她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那一刻她几乎想堵住耳膜,她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 但她还是听到了。听到之后她愣了。她呆呆地注视着橙子的双眼,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笼罩住她的双眼。 橙子竟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 第82页 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匆忙地来找她。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他知道她喜欢那里的。在飞雪的隆冬,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温馨而淡定。 第48章 香菜(6) 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尚未查出的幕/后原因是相互牵连的。 他们都曾经与彼此有过或多或少的过/节。 屋里光线暗淡,透过竖格窗户向外望去,呼啸的海浪不断拍打着海岸,岸边堆着长长海草。屋里的海浪声不大,但是热。热得吓人。 她嗅了嗅,发觉屋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烤肉在烤炉里呆得太久。她一摇一摆地走进厨房。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厨房和平常一样乱。脏盘子堆满了水槽,到处是变味的食物。但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看起昨天晚上做鱼了。通常,她不会在星期二给他打扫房间,但是由于昨晚他又举行了一场聚会,她不得不来打扫。劳动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是他们的周末聚会却要一直开到十一月。 她走进起居室时又闻到了这股怪味。一定有人在煮什么东西。除了这怪味,她还闻到另一种味道,一种玩火柴后留下的味道。 她隐隐地感到一丝恐惧。她昨天是在下午两点钟离开的,与那时候相比,这儿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烟灰缸打翻了,掉了一地的烟蒂,平时空空如也的酒瓶如今整齐地排列在餐具架上,用过的盘子被摞在了水槽里,还有一些软干酪被人踩进了地毯。 她仰起那张圆脸又闻了闻,味道是从楼上飘下来的。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站在楼梯间的平台上闻了闻,蹑手蹑脚地走过工作室、他的卧室和二楼的大厅,然后一个急转弯来到了通往三楼的门前。那种味道更将强烈了,空气也变得更混浊,更闷热。她想把门打开,却发现它是锁着的。 她掏出她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打开了门。那味道变得更加难闻。她拖着自己患有风湿病的双腿一步一挨地爬着陡峭的台阶,一级,两级,三级,每上一级,她都得休息一下。当她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早已是气喘吁吁了,她喘着粗气,一边环顾着四周。 阁楼很宽敞,一条很长的走廊,通向六间从未用过的儿童卧室,一间游戏室,几间浴室和一角闲置的空间——里面堆满了家具、盒子和几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现代画。 她看见一束黄光,从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卧室的门下透出来。 她惴惴不安地向前迈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在胸口划着十字。她心跳得厉害,唯有手中紧握着念珠才能给她一种切实的安全感。当她走到门边,那种气味变得愈发让人不能忍受。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想到可能会有他们的客人在里面——呕吐了或是生病了,但是丝毫没有动静。她握住门把手,惊奇地发现它是温热的。里面着火了么?有人在吸烟时睡着了么?这味道中的确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烟味,但又不仅仅是烟味:那是一种比烟味更浓烈的气味。一股恶臭。 她试着转动门把手,但它被锁上了。这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她还是个在修道院学校上学的小姑娘,学校里发疯的老修女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迫使她们不得不以武力将门撞开。 也许屋里的人正需要她的帮助;也许他生病了或是被困住了。她又摸出了钥匙,却不知道该用哪一把开门,在尝试了大概十多次之后,门锁终于转动了。她屏住呼吸推开了门,但刚开一公分左右,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又用力推了推,门那边传来巨大的轰隆声。 这么大声会吵醒他们的。她等了一会儿,但没听到他平常起床时为宣泄暴躁情绪而弄出的那些声响:他走路的声音,用力关浴室门或是冲厕所时发出的声音。 她顶住门,门缝的大小已经可以让她把头伸进屋内。她屏住呼吸把头探进屋内:屋里飘浮着一层雾气,温度像在烤箱里一样热。这个房间已经封闭多年——他们讨厌孩子——斑驳粗糙的墙上挂着很多落满灰尘的蜘蛛网。刚刚的轰隆声是一个挤在房门后的旧衣柜倒下时发出的。实际上,除了床,屋里所有的家具好像都被堆在了门后。她看见那张床,放在房间的另一端,而他们正衣着整齐地躺在上面。 “他们?” 她知道他是不会回答的,因为他们并不是在睡觉。他睡觉时不会始终睁着烧焦的眼睛;不会张着发灰的嘴保持尖叫的姿势;也不会直直地伸着像旗杆一样的发黑的舌头——那舌头膨胀得就像一根香肠。睡着的人不会平躺在床上而把肘臂悬离床垫,更不会把拳头攥得从指缝中渗出鲜血。睡着的人不会把自己的身体烧到塌陷下去,就像一根焦枯的木头。她小时候在哥伦比亚曾看到过很多死人,但他们死得比他们都恐怖。那死的样子就像是他们曾来过。 她听见有人在说话……摸出念珠,一遍又一遍地划着十字。她发现自己双脚无法移动,视线也无法从屋内的景象移开。底板上有一个用火蚀刻出的标记,就在床角旁:她认出了那个标记。 这时,她千真万确地知道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她喉间不自觉地逸出一声含混的叫喊,她随即找回力气退出房间,关上门,摸出钥匙重新将它锁上,不断默念着相信上帝,全能的圣父,你创造了蓝天与大地。回大厅的路上,她一遍遍地划着十字,胸前紧握着念珠,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轻声的啜泣和含混的祈祷。 -- 第83页 地板上的马蹄形烙印告诉了她想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恶魔最终来向先生索命了。 本来就很混乱,现在简直是一团糟!警察们停止撕扯手中黄色的警示带,愤怒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隔离区建得太晚,海边、沙丘旁也满是看热闹的人,他们把任何在沙滩上可能留下的线索全毁掉了。隔离带也不得不移走,因为放错了地方,挡住了围观人群。他们现在下了车,吵着说这些隔离带耽误了他们重要的约会(去发廊或是网球场),并挥舞着手机,扬言要为此找他们的律师。 在这个城市,今天是十月十六日,镇上最为声名狼藉的居民在床上被人谋杀了。更糟的是,这时他身后响起了那让人扫兴的声音。 他听见重案组同事说:“警察们,你还没有把这些篱笆弄好!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把整个犯罪现场用警示带围起来吗?” 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警察们拿起黄色的警示带,开始沿庄园的篱笆墙把它们挂起来。即使庄园周围十二英尺高,嵌有铁丝网的篱笆不足以阻挡那些新闻记者,这根塑料警示带也会把他们拦在门外。他看见很多电视转播车和装有卫星天线的货车已经陆续来到庄园门口。 沙丘路的隔离带外,挤满了当地报社的人,正和那里的警察争执不休。同时,后援小组的警车和刑侦组也来到了庄园。特殊任务小组的小伙子们也来了,警察们看到他们提着那些断案必备的实验室用金属手提箱走进了大宅。他曾经有机会与这些小伙子们一起工作,甚至是领导他们——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而且是在另一个地方。 他继续沿着篱笆挂警示带。来到海边沙丘地的时候,他停住脚,看见那儿已经有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不断地让那些好奇心过剩的人向后撤。 相比较而言,他们还是很驯服的,就像一群眼神呆滞的动物,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瓦顶大宅的屋顶、角楼和那些形状奇特的窗户看。而整个海滩此时则像是在举行聚会。便携式音响开得震耳欲聋,一些浑身肌肉的家伙正热火朝天地喝着啤酒。秋老虎的威力真让人难以置信,人们都穿着短裤或是泳裤,好像炎夏并没有退去。警察们不禁在心里嘲笑道:就这样整天喝啤酒吃薯片,二十年后,他们健美的体形恐怕就要和他的差不多了。 他回过头瞥了一眼大宅,看到那些特殊任务小组的小伙子们手脚并用地爬过草地搜寻线索,中尉也迈着大步跟在他们旁边。他还没找到线索。警察们听到另一声巨响。和真正的警察工作相比,他现在在这儿维持秩序,简直是糟蹋了他所受过的训练和他的聪明才智。 现在想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时候,电视转播车已经各就各位,密密麻麻的照相机都已聚集在拍摄大宅最佳位置,一位很有魅力的男记者也拿起话筒,开始嘟嘟囔囔地报道这儿的情况。而且,记者小伙子们,像苍蝇那样扑向那些照相机。 年轻警察摇摇头。这太难以置信了。他看见一个男人弯着腰,拐弯抹角地跑过了沙丘。中士跟上去,并在草地边缘拦住了他。他是个摄影记者。 第49章 烈酒(1) . 郑弈和陈珈品尝几口新鲜出锅的酸菜鱼,即在言至澄凶神恶煞的注视下败了阵,说了再见便匆匆离开。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言至澄咽得太急不小心呛到汤汁,咳嗽声竟显得有些刺耳了。 简若愚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洒到毛衣上,擦擦吧。” “脏了也没关系,干洗店可以弄干净。”言至澄憨憨地笑了,“实在不行就再买一件新的。你不在身边这些日子,我都是对付着过的。” “对付一天可以,一年可以,对付着过一辈子可以吗?” “我……” 言至澄知道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简若愚处在一触即发的边缘,两人各怀情绪,心照不宣。 在这种时候捏着筷子不停夹菜是他消磨尴尬的好办法。这样他可以忽略掉那个坐在餐桌另一头、满身疲惫而蕴含怒意的简若愚。 其实经历了这段风浪,见过太多嘴脸,他已经厌倦了沉默不语,渐渐热衷于争辩,事无例外。如果一旦只有自己滔滔不绝,而对方一丝回应都没有,他会觉得自己就变成一个失去生命没有活力的影子人,存在毫无意义。到底怎么解释她才不生气?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对上简若愚的目光。 她的眼中平静无澜,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内容。 酸菜鱼的香气萦绕鼻端,他却放下了筷子,此刻再美味的食物也没法吃得下去。s市事件,说是一定要说的,但秦菲儿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他全无印象,即使经纪人李焱和公司高层轮番轰炸,他也想不起一星半点。以他极易惊醒的睡眠质量,不可能对当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除非,那杯柠檬茶里下了大剂量的镇静药,让他陷入了完全任人摆布的深睡眠。 必须得缓和气氛,两人之间才不会那么剑拔弩张。假如他提议一起出去走一走,她不同意怎么办?尽管他想要外面冰冷的新鲜空气带来片刻清醒,或者,暂时避一避她的怒火。 “陈珈说你十多天没好好吃饭了。”简若愚说,“这道菜有些刺激,要不我煮一碗清汤面给你吃?” “不用。你做的菜味道很棒,是我胃口差……” -- 第84页 “何止胃口差?气色更差,再熬下去头发该变白了。”简若愚抬手,轻触他的额头和脸颊,“还好没有发烧。” “他俩每天都给我送午饭和晚饭,饿不着。我自己不想吃,不怪别人。郑弈妈妈隔两天来收一次我的脏衣服。虽然这儿没安热水器,陈珈带我去街角澡堂洗澡,包个单间,也挺舒服。大家都很照顾我,不会病的。” 简若愚随口说道:“去公共浴室?不担心狗仔队跟拍吗……” “小鱼——”言至澄捉住她的手,轻轻晃两下,“s市的那件事,我得一五一十告诉你。” “你要说的,我在报道里都看过了。依你的性格,有一说一,因为这样得罪过太多人。同样的话我不听两遍,我相信你,不会有所隐瞒。”简若愚徐徐起身,“饭菜凉了,我去热热。” “你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言至澄握着她的手不放。 他听见简若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过桌旁,抱紧了他。“我以为你长大了,其实你还是我最早认识的那个裹在成年人外壳里故作强势的小男孩。轻易信任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最终伤害的是你自己。” “我不怕别的,就怕你生气不再搭理我……” “怎么会?” “你没生气?”言至澄说,“可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那么冷,要杀人似的。” 简若愚环着他的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颤抖,又想笑又心疼,拍拍他的后背,“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早晨七点的飞机,来不及戴隐形眼镜。所以,眼神涣散不聚光。” “你不生气就好……”他紧紧搂住她,“在你面前,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入夜了。 他俩手牵手走遍老房子周围几条小巷,没找到一家卖元宵或汤圆的店铺。言至澄提议去趟大型超市采购,简若愚否决了。她说虽然是正月十五,不吃传统食品也没什么,又不会真的冻掉耳朵和下巴,倒是难得街上人少,他可以不用乔装打扮,自在地陪她散散步。他当然赞成。 只有这个时候,他和她的心,是没有距离的。 他们继续走着,把之前走过的巷子又转了个来回。夜幕低垂,云层厚重地压向地平线,仅能透出一丝微弱的月光,想要一睹满月的风采,看来可能性极小。空气清冷无风,偶尔能闻到附近人家烹饪晚餐的香味,他紧紧揽过她的肩,心中无比踏实。 直到简若愚嚷嚷腿疼,言至澄才意识到该回去了。一进屋子,她就径直坐到了床边,倒头即睡。他叫她起来刷牙洗脸,却根本唤不醒,只得无奈地笑笑,帮她脱掉鞋,拽过被子盖好。 简若愚的睡相像个小孩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条胳膊举过头顶,两条腿执拗地交叠在一起,均匀的呼吸让寂静的房间里充满了生气。他把脸贴在她散发着香味的头发上,贪婪地嗅着,你是我的女人,小鱼。帮她掖好被角,言至澄轻轻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到院子透透气。满怀的柔情,除了借以曲谱形式哼唱出来,他实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表达方式了。 他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醒着。装睡是件累人的事,他走开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隔着窗棂,他的歌声幽幽传入她的耳中,清朗明快,轻盈而富有质感。她爬上窗台,用窗帘遮挡住自己,将气窗半开,伸出一只紧握手机的手,录下了迄今为止他最好听的声音。不知还能坚持到多久的以后?她想,留住真实的一刻,比幻想渺茫的未来更实在。 忽然,一点冰凉落到了简若愚的掌心。定睛看去,是雪花。 她刚想收回手,站在院子中央的言至澄回了头。她僵立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不多时,卧室的门响了。他走到窗台旁边,噗嗤一笑,朝她伸出双手,“别摔着了,来,我扶你!” 简若愚略有犹豫,脚下一滑,言至澄已经将她抱在怀里。 “原来公主抱的感觉这么……”他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么奇妙!” “我太沉了,让我下来吧。” “不重,一点不重——小鱼,你快瘦成鱼干了……” - 新歌录音完毕,言至澄看看时间尚早,没有急着去火车站,而是随保姆车回了公司。 还未到下班时间,青禾文化各个部门的员工穿梭于格子间忙碌不停,像极了勤劳的小蜜蜂。言至澄径直走向简若愚的办公室,奇怪,她不在,上班时间会去哪里呢? 他像上回那样,悄悄开了她的电脑察看,却发觉她已经改了登录界面的密码。 “橙子,你不是赶今晚的火车回学校吗?” 简若愚突然出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言至澄吓了一大跳——她浑身都淋得湿透了,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流出的汗水。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可是眼睛明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小鱼你怎么了?”他问她。 “没怎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但是今天,我做到了!” “什么事?”言至澄瞪大了眼睛。 “先别问了!”简若愚拖着他就往楼下跑,“今天不用加班,陪我去喝羊汤,都快冻僵了……” 写字楼斜对面美食城,言至澄买了两碗羊骨头汤,正想掰碎白馍跑进去吃,简若愚已经端了一碗到自己面前。 -- 第85页 滚热的羊汤散发着一股很香的膻味,她往里加了白胡椒粉和辣椒油,尝了一口,发觉太淡,又拿起装盐的小瓶撒了几下,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就把满碗的汤全喝光了,然后十分豪爽地对言至澄说:“不太够……要不你这碗也给我喝吧?” 言至澄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不撑得慌?” “中午的盒饭根本没吃饱……”简若愚把空碗放在一旁,将言至澄手边的羊骨头汤拽到面前,“惦记了一个冬天,就想吃这口儿!” 她像是喝壮行酒那样庄严地端起碗,努力地吞咽,好像风萧萧兮易水寒似的充满惨烈的意味。 言至澄担心地坐到她身边,“小鱼,别这样,你吓着我了。” 他发现她的眼睛里有小火花在燃烧。那样东西,像是蛰伏已久的勇气,一簇簇地释放着火苗,渐渐燎遍她的整个人。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她的鼻尖上渗出细小的汗珠,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可是嘴唇看上去仍然惨白。她看着言至澄,目光却穿透了他的身体似的,落在遥远的某个地方。 简若愚终于地放下了碗,眼睛像是含着眼泪,亮晶晶的。“言至澄。”她叫他的大名,“今天我很开心。” 第50章 烈酒(2) 简若愚似乎是喝得醉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根本没留意到桌上多了一包纸巾,她捂着嘴巴打了个饱嗝……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止不住地黏在一起,世界仿佛变成了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她抽泣了两声,却没有如言至澄意想中的放声大哭,反而是闭上眼,趴在桌上不动了。 老板静静地盯着简若愚看了一会儿,确认她完全不动了,这才快步上前,将她从桌上扶起来,见她的一头长发有些凌乱,脸上泪痕未干,却是跟记忆中一样清秀美丽,他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样子,肯定是要找你的朋友来帮忙了……” 说着轻轻拨开挡住她眼帘的发丝,拍了拍她的脸,喊道:“喂,你还好吧?” 他的语气很温柔,与平时说话时的淡漠从容完全不同,陈珈甚至怀疑自己从中听出了几分关切之情。 简若愚忽然睁开眼睛,眨巴着眼睛,眼神迷离,笑盈盈地瞪了老板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沉沉合上了眼睡去。 “她喝醉了”,老板无奈地将简若愚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宣布结果,大伙儿凑过来,盯着喝醉的姑娘看了半天,一边感叹“这姑娘竟然吃了四份水煮鱼真是个饭桶”一边略有些惶恐的看着自家老板。 陈珈隐约记得,上一次在店里喝醉了死赖着不走也不给钱的那位爷,在撒泼耍赖满地打滚数分钟之后,被自家老板端出来的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当场就酒醒了。还没来得及暴躁,老板大人就悠悠凑过来道歉:“对不住您了,刚刚服务员一时没留意,把原本要擦地的水都泼您身上了。您多包涵,我给您打个八折,当是赔礼了。” 陈珈当场就被自家老板满怀诚意的态度惊呆了,但是后来他发现,老板是先把酒价提高了百分之三十,然后才给对方的菜品打了八折。算到底,还是有赚无赔。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呢? 老板抬手轻轻拂过简若愚的长发,她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脖颈的皮肤,有些麻麻痒痒的,他定了定神,朝着陈珈扬起下巴,勾勾手指,使了个眼色。不用说话,陈珈就已经心领神会地递过来一盒牛奶,老板接了直接揣进兜里,食指上扣着车钥匙,动作干脆利落地打横把简若愚给抱了起来。 大伙儿还没来得及反应,老板已经大踏步往外走去,声音在身后飘来飘去:“你们直接锁门吧,我不回来了。” 这算怎么着?大伙儿大眼瞪小眼,陈珈看得都震惊了,谁也不敢拦着,根本不敢问他要把姑娘抱到哪儿去。 “下班下班下班走人!” 有人推搡着打破了平静,陈珈一边收拾碗盘,一边内心无比阴暗地想,自家老板不能趁人之危,把姑娘抱去了吧?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夜深人静,所以也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传了出去。 简若愚被吹了一脸冷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痛得发胀,胃里也胀得难受,翻江倒海般的折腾。言至澄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温暖厚实,她心中一惊,酒倒是醒了大半。紧接着,言至澄的话就传进耳朵里,波澜不惊的语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那么一点儿流里流气的感觉。 什么?? 简若愚把刚刚听到的话在心里原原本本重复了一边,睁开眼打量才发现自己被个言至澄抱在怀里,她顿时有点慌张,心想,不会是遇上色狼了吧? 记得微博上之前好像还有传说年轻女子在地铁站附近被人贩子诬赖成女友硬生生拖走的……简若愚紧张地咬着唇,但又不敢轻易动弹,心中飞快思考着对策。 “行了,我在停车场了,一会儿就到,你帮我准备好睡衣和毛巾。” 简若愚努力从言至澄的每一句话里分辨信息,睡衣和毛巾,怎么听,都觉得不怎么安全。简若愚越来越确认遇上了想要趁着自己喝醉酒占便宜的流氓,她想,既然是在停车场,那只要有一个人经过,她就可以求救了,简若愚内心抱了这样的念头,立刻屏住呼吸,认真分辨着周围的动静。 冷静,一定要冷静。 简若愚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半吊子的防身术,一边内心默默期盼,快点有人经过吧! -- 第86页 言至澄挂了电话,在一辆天蓝色沃尔沃旁边停了脚步,他把简若愚放下来,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开了锁,就去拉后座的车门。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汽车电子锁被打开的声响,与此同时还伴着一阵轻哼的小曲儿,听起来是个醇厚又悦耳的男声,简若愚闻到烤羊肉串上撒着孜然的香气,心中猛然一动! 有人! 就是现在了!简若愚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趁着对方开门的机会,用力推了言至澄一把,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一边挣扎着喊道:“救命,有色狼……” 原本从容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骤然停住,简若愚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这时一双细长白净的手拖住了她下坠的身体,那双手五指是微微张开的,映衬着身后忽明忽暗闪烁着的车灯,仿佛在黑夜里闪着光。 “你没事吧?” 温柔悦耳的声音,殷切关怀的语调,那是墨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此后很久,简若愚都清楚记得那个声音,还有他身上浓烈到不能再浓的烤羊肉串的香味……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身后言至澄慢悠悠懒洋洋地声音跟上来,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墨驹已经将简若愚推到身后,然后朝着言至澄挥拳打了过去! 墨驹这一下子推得有些猛了,其实他是着急,所以没来得及顾及分寸,其实如果是一般人也倒没什么,偏偏简若愚吃了一肚子的水煮鱼,又喝了酒,这会儿胃里心里都胀得发痛,被推得这一下又恰好撞在小腹上,她直接摔倒在地,难以抑制地只觉得一股腥酸苦涩从喉咙里涌上来,整个人吐得昏天黑地,不知所以。 “这是个误会!” 言至澄伸手接住墨驹挥出的拳头,硬生生按住不让他再动,他的力气分明是要大一些的,墨驹刚想还手,就听到身旁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就在他晃神的瞬间,言至澄已经松开手,风一般地从他身边掠过,冲到简若愚的身边,蹲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从口袋里掏了纸巾递过去。 简若愚吐光了晚上吃过的所有食物,但是却抑制不住地还在吐,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模糊地流了一脸,看不清身边言至澄的脸,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双手传来的温暖,一直暖到心底。 她俯在地上干呕,感觉好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了她的喉咙里,一直逼着她吐出酸水,再这么下去,就要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你怎么样了?” 言至澄帮她拍着后背,一边小心地用纸巾擦拭她脸上的污迹和汗水。简若愚吐得脚软,无力地跌向一边,却恰好撞进言至澄的怀抱。 她无力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恍惚间,恰好迎上言至澄一双湛蓝清澈的眼睛,时光回溯,生生世世,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什么地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可是,她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墨驹走过来看,皱了一下眉头。 “有水吗?” 言至澄仰起脸问他,一脸真诚,似乎是想要寻求帮助,墨驹想起车上留着还没开的一瓶依云,赶忙拿了过来,扭开瓶盖递过去。 言至澄扶着简若愚,小心地喂了她一口,温柔地教她:“漱漱口,别咽下去。” 简若愚这时候几乎已经没了知觉,只是听着言至澄的声音,便照着做了。 “是肠胃炎还是喝多了?需要送医院吗?” 墨驹凑过来看,看言至澄对简若愚细心呵护的模样,似乎真的不像是她口中所说的“色狼”,他内心正在纠结,言至澄扶着简若愚已经站了起来,她喝了两口水,渐渐好了一点儿,只是忽然被呛到了,弯下腰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简若愚连着不断地咳了几声,忽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痛,她用力按着腹部,身子前倾,喉头一甜,竟然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墨驹和言至澄几乎是突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扶着简若愚,见她捂着小腹,神色痛苦,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迹,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快送医院!” “上消化道出血……” 简若愚抽搐着,一边竟然还喃喃自语起来。 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因为酒精刺激了薄弱的胃黏膜,再加上呕吐,导致毛细血管破裂,才会产生吐血的状况。 言至澄将简若愚抱上车,听到她还在呢喃什么“胃黏膜、毛细血管”的,于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又不是医生……” 第51章 烈酒(3) 《吃恋》第九章烈酒 03 墨驹像是在刻意回避简若愚,即使在洛雪初兼职的心理咨询中心见了面,象征性地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连完整的一句话都不说便躲到旁边去了。 连续一周,简若愚有空就给墨驹打电话。墨驹总说忙。简若愚说:“那你就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做了一个小时的放松训练,简若愚没有接受洛雪初晚餐的邀约,径自离开。到了楼下,她拨通墨驹的手机—— “十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恐怕不太方便。”墨驹瞅瞅准备接待下一位来访者的洛雪初,说,“我等着接你洛姐下班……” “我请你喝东西,就在街角那家咖啡馆,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 第87页 “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小鱼,纠结事情的经过只会让你更添堵,结果不是非常妥当了吗?已经处理好的事,何必再翻旧账?” “最后通牒,你来不来?” “……好吧。”墨驹望着咨询室关紧的门,同意了。 简若愚大学时代打工的这家咖啡馆,新老板新气象,店内装潢全部焕然一新,靠窗的位置变成了藤编镂空的原色秋千摇椅。墨驹极不适应地坐上去,喃喃自语道:“我一个奔三的爷们儿,坐这么少女心的椅子,别人不说什么,自己都觉得奇怪……” “你喝茶还是咖啡,十哥?”简若愚盯着新的餐单,问。 “那些东西喝了容易失眠。我要白开水就行。” “你不用怕我破费。”简若愚笑道,“要不点冰淇淋吧?他们家的冰淇淋比快餐店的好吃。” “我没开玩笑,喝白开水有益健康不是么?”墨驹一抬手打个响指,叫来服务生,他说,“先倒两杯水,一杯冰镇的,一杯常温。” 墨驹说:“老实告诉你,我不想做那事了。卷宗我实在不想再去看。讲个故事给你听吧。”简若愚神情黯然,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帮我了。你现在老回避我。” “我回避你干嘛呀,这不是小事一桩吗?这我就要回避,我当什么警察啊,比这麻烦讨厌的事多着呢,我回避得了吗。喂,听不听故事?” 简若愚看着墨驹,墨驹不等她表态,就说了。“从前啊,沙漠上有一只聪明的猴子,它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可是有一天,它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突然看到一条毒鱼,猴子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它知道那块石头下面有条鱼后,每一次经过那里,都忍不住想翻开石头看看,可是,每次翻开石头,它都看见了那条毒鱼,结果,每次他都会被吓晕过去。即使这样,每次路过,它还是想看石头下面的东西……” 你在说我。简若愚说:“我像个傻猴子,是吗?” “原来的生活不是挺好吗?石头下面有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该探究的,就要学会放过去。你这个样子很折磨人。折磨男人、也折磨警察。”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折磨……还,折磨到你?” “对。你不了解我。你的确在折磨我。听我一句话,不要再看石头下面的东西了,好吗?那并不影响你的生活。” “你不了解我的感受。那天晚上我多次想哭,不是因为害怕。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知道你懂很多东西,我看得懂你不说话的眼神,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真的不明白。因为你是男人。” “我肯定明白。就是因为我是男人,我是警察,所以我太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那没有意义呀。你真的就绕不过那块石头吗?” “我不知道……女人总希望男人是勇敢的,他有勇气、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心爱的一切。洛雪初都说了,那天晚上她在,她会一棍子劈死他们的。” 墨驹笑起来。“洛雪初是个二百伍,愣大胆,难道你不知道吗?”墨驹说完又笑,态度很轻蔑。简若愚不再说话。墨驹说,“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如果言至澄动手了,可能惹祸,结果仍然是,他保护不了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东西。这样的结果你愿意看到吗?” 简若愚摇头。“不愿意,我爱他。”简若愚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到他不是那样……”简若愚想说窝囊,但不肯说出口,她说,“我心目中的人和那天晚上的突然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再也不一样了,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回不去了……” 泪水忽然就溢出了简若愚眼眶。墨驹把头转向窗外行人。 后来晚餐洛雪初有事,墨驹邀请简若愚一同进餐,她想想,答应了。 饭店老板是个男人,打扮得像刚从高尔夫球场归来。看到墨驹,奔过来就拥抱,好像久别重逢。墨驹没有表情地和他拥抱一下。他们互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原来这是墨驹过去在这的朋友。墨驹说“有包间吗?拐角那个小间的。” 老板看着简若愚,暧昧地说“有有有,给你留着呢。”墨驹也不怎么笑,说:“菜快点上好吗?我中午没吃饭。”简若愚觉得墨驹真的脸色郁闷,好像没什么人能令他愉快,不过墨驹看到言至澄真的非常友好,虽然他们毫无友谊可言,这样说来真是可贵。三楼拐角的小包间,是利用小阳台改建的,玻璃墙看出去就是微波荡漾的湖水,垂柳弯弯的,杜鹃花在水边的柳丛下,火一样,一团一团的,景致很深远。 “这间还只能坐两个人。”墨驹说,“喜欢吗?” 简若愚说:“真没想到。以后我还来。”她本来想说,下次我要和言至澄一起来,可是话到嘴边就不想说了。墨驹说:“我喝点啤酒,你要不要?或者点果汁。”简若愚说,“我也喝酒吧。” 两人就没话了。简若愚第一次单独和墨驹一起吃饭,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等墨驹问。她以为墨驹会问前天晚上的事,可是,墨驹不说话了,只是抽烟。 简若愚尴尬起来。“点菜的服务员怎么还不来?”她说。 墨驹说:“不用点,他们知道我爱吃什么。你今天就陪我吃我爱吃的吧,好不好?言至澄什么时候回来呀?” “七八天吧。”简若愚说。墨驹轻轻笑了,你老实说吧,昨天半夜打电话是不是吓到了?简若愚摇头。墨驹点头笑了笑。 -- 第88页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 “我真的不知道,即使我知道,可能也不便告诉你,因为现在案件还在侦查审理中。你别想这个事好不好?” 小姐端来一个小瓦斯炉,原来全部是吃鱼火锅。鱼皮鱼肉分开了,切装了十几个小碟,白的肉、黑花的皮,还有棕色的芝麻酱、腐乳、韭菜花什么的摆了一桌。鱼骨不知怎么团成一个圆圈,正放在汤里熬。 墨驹说:“我听说过你爱吃鱼。吃吧,降火。你上火了。” 简若愚会吃鱼,但不爱吃鱼。墨驹说她上火,她就想自己一直没睡好。墨驹替她舀了鱼汤,然后把白白的鱼肉片放进沸腾的小锅中。等水一开,他就把烫熟的鱼肉放在简若愚碗里,教她沾着调味酱吃。 简若愚说:“如果歹徒是到你家,你会怎么样?” 墨驹惊讶地扬起脸,“我?没想过。” “那你想想吧。情况和我家的一样。两个小个子进来了,墨驹你有多高?”“一米七六,比言至澄矮。 “你家突然出现的两个歹徒,只有我这么高,有一个还是瘸子,不过他们手上有一把匕首,像一本书那么长,很尖。你会怎么办呢?” “我不能回答好。也许我会本能地抵抗,制服了他们;也许我被砍伤砍死了;也许我把钱给他们,就像你们做的那样。”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因为他们可能丧心病狂,我不是对手。其实这个问题,一定要看具体的情景,你在当时会形成具体的感觉,并判断什么反应是最正确的。你为什么问这个?” “要是我们就是不合作呢?” “那我可能已经见不到你了。”墨驹笑了笑,“你为什么一直问这种傻问题。告诉你,你碰到的歹徒是新手,如果是老手,早就搞定了,没必要拖那么久,危险性大大增加了。还被你蒙骗错误密码,来来去去的。” “你知道案情呀。” 过了一阵子,简若愚忍不住又说,“你真的会妥协吗?可你是警察啊!” “警察也是人啊。别想这事了,案件有希望。办得快的话,东西都能找回来。墨驹边说,一边站起来,不断往简若愚碗里放烫熟的鱼肉。” “如果我现在和你穿过茉莉湖,碰到歹徒,你会怎么办?” “唉,又来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给钱。如果还要人身侵害,比如劫色,只好和他们拚了。” “但是,那时候你已经被打坏了,或者被绑起来了,因为你一开始就不反抗。” “你能不能不说这个问题啊。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走走,看看有没有歹徒出来,让我们实验一下?你这是怎么啦?” “我觉得一般人都会认为和警察在一起比较安全。” 看到墨驹的脸色阴郁下来,简若愚闭嘴。开始自己打捞鱼肉。墨驹不再回答问题。简若愚也不敢再问了。墨驹后来意识到了什么,说,“喝酒吧,简若愚。我们说点轻松的,免得你晚上又睡不好。来,多喝点,晚上好睡觉。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好吗?” 大家喝了酒,随便一句话都滥笑。墨驹喝了很多酒,但很少笑。 晚上简若愚又是失眠。她以为言至澄睡着了,便爬起来吃药。以前言至澄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的。可是,今天简若愚刚吞下药的时候,言至澄背对着她说,“我给你按摩一下,好吗? 简若愚有点反应不及,说不出话来。言至澄从来没有躺下这么久没有入睡的。所以,简若愚说,“你怎么没睡呀? “你怎么又服药呢?言至澄说,你不是说是偶尔一两次吗?或者喝浓茶、*太兴奋。昨天你也服了,我并没睡着;今天也是,你怎么又服呢?你这样会上瘾的。 “我不知道。越急越睡不着,所以我就……” “我走的这半个多月,你是不是天天失眠?我看到你的药瓶了,一下少了那么多。” 简若愚爬到床上。言至澄伸出胳膊把她搂向自己:“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脆弱。这事已经过去了,永远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东西不是都在吗?” 简若愚点头,说,“我没有想这事了。” “那你刚才想什么?说真话。”简若愚看到言至澄的眼睛闪烁着暧昧的意思,可是,她不需要。言至澄开始抱紧她,简若愚把他胸口推开,说:“我头发晕。”言至澄伸出手,手掌盖在她脸上,大拇指和无名指分别按摩她的太阳穴。“我跟你说啊,小鱼,人家说破财消灾,还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知道吗。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不是爱钱如命的人,你只是惊吓过度,对吗?现在我回来了,天天在你身边,你看,你伸手一摸,我就在你旁边,热乎乎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如果,简若愚说:“如果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谁?他们啊,反正钱是少不了的。怎么分赃是他们内部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 “为什么要找难受呢?你这个傻瓜。现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睡吧,要我抱着吗?如果再不睡,明天我开车会危险的。” 第52章 烈酒(4) 围着电脑桌吃饭的时候,简若愚的视线落到屏幕上,顿时就被桌面的风景照片吸引住了,喃喃开口:“这个地方景色真好,是哪里?” -- 第89页 “哪里漂亮了?” “这条街道就像我在画展里看到的油画里的欧洲小镇。”简若愚拉拉言至澄的手臂,“是哪儿?适合去旅游。” “那你说说你想去哪个城市?” “n市,我老家,生活节奏慢,适合我这种不求上进的人。”简若愚一点都不惭愧地这么形容自己。 言至澄真是无奈了。他侧了下头,然后慢慢凑近她的肩窝,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来w市怎么样?想开店有个熟人帮忙也会比较容易。” “哎呀,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简若愚嫌弃地用食指点向他的额头,把他戳离自己的肩头。 “这样!你先来玩几天,实在觉得w市不好你再去n市安家落户。”言至澄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人跟着他回了w市,那他就有一百种方法一千种理由把人留下。 简若愚依然摇头,现在的她没有心情去旅游。带着各种烦人的事情,她怎么能有闲暇去玩得开心?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舅舅这两天又赢了一笔去还了债,还是那些债主转移了目标?这些她都不清楚…… 言至澄继续蹭过去,“w市临海,早上的日出可美了。” “哈哈,言至澄,你好像很希望我去?”简若愚问完后,仿佛就看到了一只乖巧的大狗蹲在她的面前不停点头。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扭过头,她不争气地被萌到了……一个大男人没事就爱卖萌。够了…… 言至澄见这样有效,赶紧继续凑到她面前去碍她的眼,直到她松口说道:“哎呀,好了,我就跟你去玩几天!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眼见计谋得逞,言至澄见好就收,从萌物状态脱身,恢复了他的一贯腔调,“这几天我就帮你把关门的事情处理掉,你就整理好行李等着去旅游就行了”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搞定!”自己的小店没有理由让别人帮忙,简若愚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没跟你在商量,这是决定!”言至澄又开始恶声恶气地吼人了。 简若愚瑟缩了一下脖子,“……不要。” “驳回!”言至澄眯起眼睛狠狠瞪着她,似乎只要她再多一句话,他就准备要揍人了。 简若愚每天例行的嘟嘟囔囔又开始了,“你处理就你处理嘛,揽麻烦上身还那么积极,都不知道你这个老板怎么那么空,是不是公司已经倒闭了?”唠叨的小老太婆一步一挪地离开房间,明明她有克制他的法宝,怎么这会儿被他一凶又被动了? 言至澄单手撑着下巴注视着她的背影,其实主要还是简若愚是个太容易心软的人,不管是跟她撒娇也好,还是故意吼一吼她也好,她会妥协是因为有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吧? 这个结论让他心情极为舒畅。 打出了最后三天营业的告示贴在门口,这三天她的生意几乎爆棚,让她小小地赚了一笔。之后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言至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他霸道得根本没给她机会。因为有黄越这个律师在,办起事情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她辞退了三名工读生,并多补发了她们一周的工资。把店里的装饰一一拿下来,简若愚有些惆怅。因为舅舅舅妈赌博,这是她第二回搬家了。她确实是在躲避他们,同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的亲戚。 她呆呆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外头黑乎乎的街道,一下子愣起神来。 言至澄就站在楼梯口,他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喊她而是转身重新回到了楼上。这些装饰物,他会让它们在未来w市的糖之蜜里重新出现。 一周之后,言至澄如愿以偿地带着简若愚到了w市。期间他又不要脸皮地卖了次萌,把简若愚给逗笑了。 说来也奇怪,她心里对这次旅行还隐隐有所期待。当她说要跟着言至澄去w市玩两天的时候,她闺蜜的表情简直绝了,带着那种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还有点激动的神情嘱咐了她好多话。 不厚道的说,她刚刚在飞机上睡得东倒西歪,早把张曚的话给忘光了,只记得张曚有说她会来w市看她。 “走吧,上车。”言至澄毫不避嫌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走贵宾通道。亏得简若愚傻乎乎地压根没注意通道的不同,外头的司机竟然是个熟人面孔,就是那个当初把简若愚吓了一跳的萧云溪——洛雪初父亲的师弟,留学多年的画家。 “嘿嘿,大侄子回来啦!”萧云溪先冲言至澄打了招呼,然后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称呼简若愚为侄媳妇。 “我叫简若愚!你好!”简若愚伸出手去,还没跟人家握到呢,就被言至澄给推了回来。 他神色不满地开口说道:“开车。” 这一手让萧云溪即刻泪流满面,嗷!他不该怀疑的,这就是侄媳妇无疑啊! 言至澄的住所离市中心有些远,一看就是那种属性低调奢华风格的别墅住宅区。简若愚用手肘挤了挤他,“哎,你这个老板混得比我好多了。” “要是我还混得不如你,我还敢让你跟我来w市么?” “恩,我想也是。”简若愚乐呵呵地点点头,“我都查好攻略了。” “攻略?”言至澄神色一僵,这女人是没有把他这个“地主”放在眼里吗? 简若愚兴奋地拍拍小手,“是啊是啊,等你去上班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去逛逛,而且哦,既然都来这边旅游了,我连下一站都计划好了。” -- 第90页 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给她看。“什么计划?” “不告诉你。”简若愚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言至澄脸色奇差地一脚踢开许久没有回过的房子,什么都没交代直接上楼生闷气去了。徒留冒充开车小弟的萧云溪和莫名的简若愚在门口对视。 “叔叔,你侄子这是怎么了?” 萧云溪扭捏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好像生气了?” 简若愚纠结着叹了口气,言至澄不知道哪又不舒服了,难道是许久没吃甜品了?她慢悠悠地放下背包,问清了厨房的方向,就当是慰劳他吧,没想到她到w市做的正儿八经的第一件事情是给他做吃的。 好干净的厨房!没有器具!没有材料!神马都没有!简若愚重新走了出来,虽然她有随身携带专用的厨具包,但远远不够啊。她眼见萧云溪还在客厅里呆着便开口问道:“你能载我去买些东西吗?” “我?”萧云溪指指自己,还下意识地望向楼上。 “需要他批准?”言大老板就是大牌!简若愚噘了噘嘴,还是她自己去吧。都说了同样是老板,她就比较杯具!什么事情都要亲自来! “不不不,侄媳妇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立刻让人送过来。” 简若愚张大了嘴巴呆愣原地,“你干嘛喊我侄媳妇?” “咦?”不是侄子都承认了吗? “叫我小鱼!”简若愚摇了摇头不想解释她之前跟言至澄的关系。 “哦哦,那你需要什么?” 简若愚笑着回答道:“等我一下,我列张清单给你。” 而此时独自在楼上生气着的言至澄左等右等等不到小厨娘过来找他,害得他的火气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气呼呼地翻开桌子上的各类文件,他就不信等不到她先来找他!哼! 既然言至澄这儿有良好的厨房条件,她准备好好发挥一下,给他做道独一无二的甜品。 简若愚的心情很好,好难得她能那么悠闲并且全心全意地去做一道甜品。她预备在w市住上一、两周,然后直飞欧洲去玩上个一个月。她可打算把积蓄都花在这个上了。 这些天,少不了需要言老板的照顾,所以她这勉强算是讨好他吧?简若愚唇边的笑意浓厚,习惯还真是有些可怕,她现在竟然觉得给他做吃的,也是件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 刚开始言至澄还三五分钟地看一下门口,后来倒真的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中。期间萧云溪上楼,皮痒的想要报告一下“侄媳妇”的情况,被无情地轰了出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简若愚端着她的甜品上楼了。 “言至澄?我进来喽?” “哼。”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似乎又怕简若愚真的转身就离开,言至澄不情不愿地出声道:“请进。”他直勾勾地看着房门被打开,下一秒便被简若愚手中盘子上的甜品给吸引了过去。 简若愚每日一嘟囔,“让你一回w市就跟我生气,看看,我都有想着你,特地为你做的哦,目前世界上估计也仅此一份了。” “为什么是目前?”言至澄急吼吼地伸手去抢,被简若愚躲了过去。 “奇怪的慕斯蛋糕,我还配了薄荷浓汁和榛子碎。”简若愚介绍完,才把甜品端到他的面前。 言至澄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入口的感觉棒极了,这几种诡异的组合让他的味蕾全部激活。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言至澄又变回了简若愚熟悉的、爱卖萌爱撒娇的大型犬拉布拉多。“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哦,因为我打算作为糖之蜜新开张之后的第一道招牌甜品啊,我看你都很喜欢,那反响应该会很好!”以言至澄那挑剔的舌头,能让他露出刚刚满足的神情,那足以说明这道甜品成功了。 “这道是我的专利!” “哦?你不是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吗?”简若愚开始秋后算账。 “小鱼,小鱼?”言至澄委屈地企图蹭过去,又被她一指戳开,于是卖萌中,“老婆……” 简若愚似乎听见了自己青筋暴起的声音,“再乱喊,我可不再给你做吃的了。” 不给他喊?待他成功把人拐回家,自然能喊个够!言至澄立刻推开让他心情变坏的工作文件,“嘿,咱们晚上吃什么?” “……你才刚吃完蛋糕!”厨娘大人终于忍不住怒吼了! 可是最终,简若愚还是煮了一锅面当作晚餐,并在言至澄的瞪视中,留下了今天的苦力萧云溪。 三人各在沙发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捧着大碗面吃得呼啦直响。对于第一次尝简若愚手艺的萧云溪来说,他在心里早就大呼过瘾了!虽然顶着侄子的瞪视让他浑身发冷,但他终于尝到是什么征服侄子的胃了,能不兴奋吗? “明天——”言至澄才起了个头,另外两个人就同时反应过度。 “我明天保证好好上班!”这是力争好表现的下属。 “明天早饭你自己解决!”这是头痛无比的厨娘大人。 言至澄狠狠一脚踢向萧云溪,“你可以滚了,明天我会进公司,让那群兔崽子的皮给我崩紧点。”说罢他转向简若愚,“允许你睡到中午,我会回来吃午餐,然后下午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我考虑考虑。”简若愚假装傲慢地扬起下巴,想让她按着他的计划走?她又不是他杯具的员工! -- 第91页 “简若愚!” “嗯哼?”简若愚瞟过一眼。 言至澄立刻服软,带着些讨好的语气说道:“午餐随便你煮,饭后甜品就要今天做的蛋糕。” “还有呢?” “去哪按你的攻略路线走。”都怪她的手艺太好,本来这几天他就吃的不多,今天给他来了重磅一击!那么美味的甜品,简直滋润了他日渐干涸的心灵啊。所以,他绝对不是没骨气的讨好小厨娘,而是他的“敌人”太强大,他实在挡不住。 萧云溪像个白痴一样张大嘴巴,口水都快滴落下来,惹得言至澄又是一阵嫌弃,“你可以滚回去了,记得我说的话。” “是……”好吧,这才是正常的言至澄,刚刚那个绝对是他的幻觉……萧云溪浑身一抖,呃……一定是幻觉…… 第53章 烈酒(5) 背后有人拍了拍她,欣喜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她不认识他,打算转回去继续寻找。 声音鼎沸,他捂着耳朵大叫:“你是小鱼吧?” “你是?”她印象中没有他,疑惑他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言至澄的朋友萧云溪,他在那边。”他侧过身,指着自己走过来的方向。“他在打牌腾不出空,让我过来接应你。” 简若愚心头不是滋味,原以为只有言至澄与她两人迎接新千年到来的时刻,但很快释然了。她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言至澄和他的朋友们靠墙坐着,在打八十分。看到简若愚过来了,言至澄赶紧推开依偎在怀中的女友,让简若愚坐到他旁边帮忙算牌。 “老大,哪有你这样打牌的?”对手之一不满叫嚣。 他抬着下巴挑衅道:“切,我乐意,不行啊?” 简若愚见他搂着一个女孩,她回过神,过去踹了他一脚:“牌品如人品,你这家伙别无理取闹。”耸耸肩,看看桌前素不相识的三男二女,简若愚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再度作自我介绍:“我叫简若愚,是他的管家婆。” “原来你就是小鱼姐,常常听老大提起你。”言至澄的对家哈哈大笑。 刚才被言至澄抢白的男人瞟了一眼傲慢的男人,“小鱼姐,你的人品一眼看上去就比老大好多了。” “你们还打不打牌?”言至澄气势汹汹喝道,但笑眯眯的神色显然并未真正生气。他努了努嘴,“阿文,替我招呼简若愚。不过不要灌醉她哦,这女人酒品比人品差了十万八千里。” “收到。”言至澄打了一个响指,问简若愚能不能喝啤酒。她嗔怪地瞪了言至澄一眼,摆着手告诉他随便哪种饮料都可以。言至澄的身影很快湮没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间,简若愚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暗中叹气。自从三年前他把她骗到a市他老家,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拂袖而去,言至澄便有了她“不合群”的想法,每次把她拖去参加聚会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朋友注意到简若愚。她说过他好几次停止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他都当作耳旁风。 如果单纯想扩大她的交际圈倒也罢了,偏偏有时候他的目的是变相增加她的相亲对象,这完全莫名其妙。言至澄总是取笑以她接近于零的男女经验值,自己看人的眼光必定比她高明,再加上父母时常叨念希望简若愚这样的好女孩将来有个好归宿,他便把替她找男朋友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简若愚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他所谓的朋友在她眼里,与狐朋狗友无异。她不好意思当面反对,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想个借口迂回婉拒。 她坐在一边看他们打牌,言至澄回来递了一瓶啤酒给她。他拖来一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酒吧内声音嘈杂,他们不得不尽量提高嗓门说话。 他喜欢笑,一笑左脸就会出现个很深的酒窝,奇怪的是右边就是没有。 “很特别吧?”见简若愚在观察自己,言至澄孩子气的在脸上戳了戳。简若愚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问道:“另外一个到哪里去了?” 言至澄呵呵笑着,同样一本正经回答:“我妈说我生下来太可爱,被邻居亲啊亲得,亲不见了。” 简若愚正喝着啤酒,没思想准备,酒呛进了气管。言至澄卖力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挺无辜地辩解:“简若愚,我没那么好笑吧?” 她连吸几口气,侧过头似笑非笑瞧着他反问:“你说呢?”轮到他挑眉,继而放声大笑,连连说着:“有意思,很少见到没被我电倒的女生。” 比如此刻,尽管他支开旁人独独让言至澄招呼简若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撮合他俩,可是他们的默契仍让他不舒服,好像这两个来自于同一世界,错落凡尘。 酒吧里的电视机现场直播各国迎接千禧年到来的盛况,离零点还差十秒,全体起立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言至澄紧紧拥抱简若愚。“wyear.” 她笼罩在言至澄的气息之下,心潮澎湃。奈何下一秒怀中空了,他放开她侧身与女友亲吻。简若愚尴尬别转头,愕然发现酒吧里双双对对的情侣都在相拥热吻,自嘲一笑。对情侣来说,的确唯有接吻才最应景。 言至澄放下环抱的双手,轻轻拍着简若愚肩膀。她回头,看到他深深的酒窝。 “简若愚,新年快乐!”说着,他凑过来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 -- 第92页 庆祝千禧年的狂欢派对散去后,简若愚在出租车后座打开皮包,取出小巧的日记本,在一月一日这页写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言至澄”。 她看着落锁的日记本,摇下车窗把钥匙扔到飞速倒退的大街上。 他约她吃火锅,简若愚还在想推辞的借口,他反应极快开口道:“除非是女性生理痛,其他借口我一概不接受。” 这人,说得什么话!她又好气又好笑,调侃道:“加班呢?” 他隔着电话笑,她似乎能看到他脸上迷人的酒窝。她不禁莞尔,这个男人的霸道让她抗拒不了。 简若愚想这是不是自己年复一年坚持不懈的心愿终于传达给上天,所以特意派了一个人到她生命中,让她能真正放开言至澄? 她答应和他约会,下班前还特意喷了送给她的香水。她一直觉得l的味道太重不适合自己,不过据说这是一款很性感的香型。 简若愚到达约会地点,言至澄已经在等她了。他殷勤地替她脱下外套,突然从她的围巾旁变出一朵红玫瑰,故作吃惊道:“是哪位男士抢在我之前了?” 她睁大眼睛,强自镇定接过红玫瑰,嫣然而笑:“谢谢。我猜测是送花人搞错了对象。”并非第一次收到花,但这位送花人与之前的相比,震撼指数比较高。 言至澄笑不可抑,酒窝若隐若现,像是盛着醉人的美酒。简若愚垂下头,将花凑近鼻端装作嗅闻转移注意力。她鄙视自己的无用,难得有个男人向她献殷勤,她居然又想到了言至澄。 还真应了她的想念,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言至澄三个字随着振铃音欢快跳动。简若愚暗自骂了句脏话,没好气问他有什么事。 “请你吃饭。”他先打电话到她家,简若愚的父亲透露说她今晚不回家吃饭。言至澄左思右想,总算找到理由打她的手机,其实他想问她和谁在一起。元旦那天言至澄亲吻简若愚的镜头他看在眼里,连着几天都没心思做生意。 他说不清楚自己哪里不对劲,死党有人喜欢,他该高兴才是。尤其是追求她的男人正是他认为足以与简若愚匹配的精英。 简若愚压低嗓音回答:“我没空。”她想了想,索性说谎堵住他接下来的疑问,“加班。”言至澄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将羊肉放进火锅。 她不清楚言至澄有没有听到店里乱哄哄的人声,迫不及待想挂断电话以免他起疑。就在她准备说“再见”时,言至澄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简若愚,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愣了,过去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道他在问哪一句?她确信他听到了店堂内服务生高声吆喝的“欢迎光临”,一个个中气十足堪比三大男高音。简若愚惭愧,还有什么比谎言被当场揭穿更难堪?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对面的言至澄将涮好的羊肉片放进她的调料碗中。简若愚看了看他,没看到他有何不悦。 “你和言至澄约会?”电话那头的男人咄咄逼人追问。她莫名其妙之余火气随之上扬,我可从来没过问你言至澄换了几个女朋友,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简若愚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进皮包,冲酒窝迷人的男子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这个电话太长了。” 他笑着摇头,深邃的眼神比酒窝更吸引人沉沦。他凝视简若愚,直言不讳道:“这个电话其实并不长,不信你查通话记录,决不会超过两分钟。”顿了顿,言至澄笑眯眯接下去说,“简若愚,说谎的时候,每一秒钟都很难熬。” 一针见血!她动了动嘴唇,放弃辩解。 言至澄斜睨沉默的简若愚,孩子气的笑容忽然显出几分诡谲。 烧开后的汤料表面升起白雾,袅袅弥散,她的鼻尖沁出了薄汗,本是热气腾腾简若愚却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有奇怪的直觉,这个男人就像面前沸腾的火锅汤底,看不透底下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她不甘示弱回敬。 言至澄耸耸肩,拿起她放在桌边的红玫瑰。“简若愚,爱情就像玫瑰花,很美丽但是有刺。人生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别有深意微微一笑,在她愕然的注视下将花扔进不锈钢锅,潇洒地拍了拍手。 第54章 烈酒(6) 平日纸上笔下写着什么相互信任相互关心、心中有彼此之类的话是那样情真意切,此刻怎样也无法将其付之言语。简若愚转过脸想找什么话岔开话题,结果真的找到了。 简毅峰宽慰的点点头:“你不必去公司了,我已经买了明天中午去a市的飞机票,那里有一单生意,现在闹成这样影响非常不好,a市公司意见很大。我想你亲自去会表示出我们的诚意,你也可以少操一些心。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吧?” “我没有什么事,回头我把手头的活交给堂嫂就可以了。” 简毅峰仔细端详着女儿:“那好吧,你早点去睡,熬了一夜别累坏了。” “我没什么,倒是你这些天太操劳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要不然心脏又受不了啦。”简若愚有些担忧的望着父亲。 简毅峰冷哼一声:“你让我怎么休息?你听听晓琳闹得这动静,幸好邻居离得远,要不然早就报警了。” -- 第93页 “我下去让晓琳她们这就散了,爸爸你好好睡一觉吧。”简若愚边说边站起来。 简毅峰挥挥手:“算了,你别和她说了,反正我一会到三楼卧室把门一关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自嘲的笑笑:“看来我很有先见之明呢,当初买房装修时就专门要求卧室的隔音效果,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你也别打扰她的兴致了,她那脾气,又要面子,由她去吧。” 简若愚了解的看看父亲,又交代父亲别忘了按时吃药,这才关门退去。翻看着那些枯燥的文件,努力理解那些生涩的内容,她想自己真是不适合做生意,其实晓琳倒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她不喜欢为钱操心。 简毅峰失神的望着女儿离去的房门,心里隐隐的痛着。对这两个女儿,他都有着一种负疚感。他常常想:如果不是自己一心管理公司的事,疏忽了女儿们,也许她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而小鱼却是那么懂事,为了自己放弃了她的爱好。他是那样希望两个女儿都能得到她们想要的幸福,却不知该怎样走近她们的心。 楼下的大厅里,晓琳的另一个朋友吴正凯正在为她介绍新来的客人:“这位言至澄,就是我告诉过你的电吉它手,他唱歌也很棒,还是我们公司的电子通讯顾问,人气很旺的。” 言至澄愣了一下,笑道:“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小鱼再坐坐,要不我送你吧,外面都黑了。”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何止认识——我们很了解彼此。” 简若愚笑着拒绝:“不用了,我打一辆出租车就可以了。”说完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赶紧下楼去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和言至澄过多纠缠,现在已经搞成这个样子,误会越来越多……虽然他一直对她很客气,可是她却总觉得他的眼睛后面藏着什么。 站在大路旁,简若愚不停四下张望,今天路上没什么车,她却不想打电话吵家里的人,好在天气不冷,她想再等等看。 忽然一辆飞驰而过的红色跑车猛的在前面停下来,刺耳的刹车声让她立即变得警觉起来。从跑车上下来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对着她打了一个呼哨:“好正点的小妞,你去哪?哥哥送你吧。”说着就走了过来。 简若愚下意识的退了几步,冷冷的回答:“不必了,我在等人接。” “这么晚了,谁来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快活快活吧。”一个年轻男子发出刺耳的笑声。简若愚知道是遇到流氓了,连忙掏出手机想报警,可是其中一个男子一把就打落了她的手机,然后一起拉着她往车里拽。简若愚拼命的挣扎着,可是她哪里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对手,她大声的呼叫救命,心里越来越绝望。 忽然两道刺眼的光束照在他们身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喝道:“都不许动,警察!”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两名男子停下来,他们被刺眼的车灯照得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是做贼心虚,他们对视一眼,丢下简若愚开上车就跑了。 简若愚忽然得救,腿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这时有一双温暖稳定的大手扶住她:“小姐,你没事吧?”她努力站起来,心悸的回答:“我没事,谢谢你,警官先生,要不是你,我想我就该有事了。”扶住她的大手发出低沉的笑声:“我不是警察,刚才是吓他们的。” 简若愚抬起头,看见面前的男子西装革履,戴一幅金丝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看不出刚才的大喝声会是他发出来的。 “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简若愚经历了刚才的惊恐,一点也不敢在这里耽搁了,连忙坐上年轻男子的车,说出自己家的住址。 看得出身边的女孩还没从刚才的恐慌中完全清醒过来,虽然被她的美貌所震撼,年轻男子还是很体贴的没有再和她交谈,只是放轻音乐给她听。优美的音乐在车厢内流动,简若愚觉得自己砰砰乱跳的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她感激的对年轻男子笑笑。 简若愚到达a市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可是除了到达后和a市公司代表见面时,她出席了一次饭局,后来就一直由和她一起来的黄经航在打理一切,她仿佛就是多余的。简若愚知道自己对生意的事不大懂,日语也讲得糟糕极了,而a市人骨子里都瞧不起女人,所以自己来a市从一开始就是装饰品,是为了证明简氏企业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所以她心里倒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在a市的这些天,爸爸和胡恺茵都常常打电话过来,还有那个叫萧云溪的年轻律师,从言至澄那里要到了自己的电话,隔一天就会打个电话来,虽然只是聊一些很普通的话题,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很关心自己,这让她很感动,却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感情,胡恺茵说她是白痴,其实胡恺茵不知道,自己只是情有所衷,无力自拔。所以她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迷惑,偏偏她又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只好对那些狂热的追求者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别人都说她高傲,其实只是她不懂得如何处理感情的问题。 她很担心这个萧云溪也是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但他却从来也不说什么和感情有关的话题,只是给她介绍a市的小吃和风景,有时候再谈谈他工作中有趣的见闻,这些都是简若愚以前没有听过的事,慢慢的她也能放下那份拘谨和他浅谈轻笑了。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和一个异性谈得那样轻松和投机,她只希望萧云溪和自己一样,只是把她当作谈得来的好朋友。 -- 第94页 胡恺茵每天都会打许多次电话,她知道姐姐在a市很寂寞,她告诉姐姐自己现在和朋友们正在筹备乐队的事情,等简若愚从a市回来说不定正好赶上乐队公演呢。简若愚知道胡恺茵的话可靠程度实在有限,不过倒从妹妹的话里知道她最近和那个叫洛明远的年轻人走得很近,而且似乎对他很有好感,说他的吉他弹得如何棒,人说话如何有深度,做事如何稳当大方。胡恺茵自己大概还没发现,可简若愚知道这个眼界奇高的小妹怕是动了真情。 对这个洛明远,简若愚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那天在楼上随意的一瞥,隐约记得那个高大的年轻人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样子似乎挺稳的,应该是个好男人。只是可怜那个赵世杰,这下子大概没什么希望了。 在a市的最后几天,简若愚在萧云溪的介绍下游览著名的温泉。渡假区原本打算最后几天再去,可是爸爸忽然打电话来叫她回去,说这边的事够了,所以只好放弃了这两个景点,不过对a市,她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回到q市,简若愚才知道,在某人的挑唆诱惑下公司又有几个骨干辞职跳槽到鑫宇集团去了,所以公司的运转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简毅峰已经决定要起诉肖观云和鑫宇集团,请来的律师竟然就是萧云溪。 官司这方面简若愚是一窍不通,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解决公司内部的一些问题。不过好在黄经航很快就拿到了a市那边的合约,缓解了公司的经济危机。回来后的几天,简若愚觉得自己象上了发条的陀螺,忙得什么也顾不上去想,胡恺茵早出晚归的见不上面,倒是萧云溪在工作之余会来和她聊几句。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的秘书探进头问她:“简小姐,外面有一位言至澄先生说和你约好的,要见你。” 简若愚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回来的事都忘记通知了,也不知言至澄是怎么知道的。现在自己忙得要死,实在顾不上保险的事,而且原本负责员工福利的那位经理这次也跳槽走了,她不知道该跟谁打听这件事。 第55章 烈酒(7) . 这是言至澄在想着简若愚时随手涂鸦的,梦里的他们,生出两对翅膀,向明亮的阳光而去。 但此刻,有些心虚,他急着说:“呃,这……这是我乱写的。我……我想为爷爷弹吉他……你知道的,他年轻时也上台表演过,所以……” 简若愚再看一遍,不甚了解,她笑笑说:“写得很不错呀,韵律感很好,我都可以想像到音乐了。对不对?” 言至澄差点吐血,简若愚是天真到什么地步,竟看不出情诗……想到此,他的尴尬不安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趣。或许,这就是简若愚的特别之处,也是他之所以迷恋她的原因吧。 “对了我有个建议。”简若愚把书本和纸张放好说:“你可以把你的作词给一个人看看,他的名字叫凌耘,你自己的导师就是最出色的,何必问我这个门外汉?” 凌耘的大名谁没听过,是个十足的怪胎,常是大家谈论的对象。言至澄与他从不同道,只知他对音乐、艺术极为痴迷,课不好好的上,留级过一年,去年才勉强拿到文凭,找了一所专科念。当然啦,读书是副业,正业就是在音乐界打拼、闯名气。 “他……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夏天穿大棉袄,冬于穿短袖短裤来上课,说要做实验,脑袋怪怪的。”他的口气带点不屑。“他有和老师联络吗?” “他偶尔会拿编好的音乐带给我听,问我的意见。”简若愚说:“他父亲是唱片界的人,所以需要大量的创作,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推荐。” “难怪他的音乐会有人用。”言至澄冷哼一声说。他突然想到,凌耘的另一个流言就是迷恋余简若愚老师。听说,在她代课期间,为了缴齐班上的英文作业,凌耘还用贿赂的方式,对按时交的人,就给二十元等等。然后,他还作画、制书给她,令她不胜其扰。 言至澄的内心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妨意,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他迷过老师,让你困扰过一阵子。” 简若愚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心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但简若愚是他的,他不许别人着迷、仰慕她。于是,他闷闷地说:“大家都说凌耘是个疯子,老师不该和他联络的。” “奇怪,你对他的成见怎么会那么深呢?”简若愚看着他问。 “因为他没有资格喜欢老师。”言至澄简单的回答。 “他没有‘喜欢’我。”简若愚强调“是我长得像他母亲,他母亲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他看到我不免有亲切感。” “哼老掉牙的‘恋母情结’那一套,难怪像长不大的孩子,天天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还是那不快的调调。 简若愚愣了一下,无言以对。从接触以来,言至澄都是彬彬有礼的,还被她冠上“天生仁厚”四个字,偶尔对父母会有微辞,但也不曾见他随便去批评一个人。瞧他此时的脸色,仿佛与凌耘真有深仇大恨似的,倒让简若愚见到这优秀学生的另一面。或许是他生活的压力比众人想像中的还大,以致让他的内心隐藏着无以名状的抑郁吧。 简若愚正想开导他时,就见廖太太提了两袋消夜点心回来,大嗓门立刻叽咕起来,打散了师生两人的谈话。 -- 第95页 那天晚上,言至澄回家后,就一直想着凌耘这个人。原本简若愚在他心中是偶像、是天庭仙女、是城堡公主、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生不死的永恒。后来才知道她有母亲,还是嗜吃肉的胖奶奶。说明了简若愚也是个凡胎*,也有个俗气的妈妈。 而现在,他发现竟有个男生也迷恋她,这让言至澄省思到,简若愚或许有男朋友,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呢?她二十四岁了,又美丽、又温柔,他能喜欢,别人也会。 这突来的觉悟让言至澄产生一种极陌生的占有欲,他想知道她对凌耘究竟是什么态度,对她同龄的男人又是如何呢?在反覆的思索中,他隐约觉悟到自己对简若愚仰慕中有了痛苦,感觉也就变得再也不是欣赏、幻想或写诗填词那么单纯无忧的事情了。 从爷爷生病起,过农历年一直是言至澄最苦闷的时候。以前爷爷清醒时,祖孙俩还能围个炉,偶尔到美国去,或者爸妈、老哥回家欢聚。三代家庭这种维持亲情的方式,在今天这个时代并不算不正常。但这两年,爷爷在医院靠着仪器度日,使得他必须到一位表姨家吃年夜饭,好表示他并没有被遗弃。 简若愚先前有问过他,他照实说出这个表姨,但其实他是希望她能邀请自己到她们余家过年。这当然是妄想啦,她不过视他为学生,出了医院和学校,就不允许越雷池一步。比如他买的两顶安全帽,简若愚从没有机会用,因为她怎么也不肯再坐他的机车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初二,杨宜心请假结束得回医院来,言至澄一早就在病房附近张望。有位护士看了,不禁疑心地问:“你在找谁呀?” “三号病床的余伯母呀,她不是今天回来吗?”言至澄说。“她昨天半夜就送进急诊室了,说是过年偷偷吃肉,导致血压升高,抢救后现在还在加护病房呢。”护士好心地告诉他。 言至澄忙跑到加护病房外面去等,好一会儿后,就见一脸苍白的简若愚随着母亲的担架车由自动门出来。杨宜心人还在沉睡中,身上吊了一瓶点滴。 言至澄走过去问“伯母还好吧?”简若愚看到他觉得有些意外,不太有力气的回答。但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她不得不开口:“我母亲现在没事了。你呢?过年还好吧。” 他原本有很多话要说,但见到这情况也,只能回答:“还不错。” 一行人回到病房,又是一阵忙乱,另外三床的亲性也好心的来询问。等安静下来后,简若愚看言至澄还在,便问:“爷爷好吗?” “一样,不好不坏。”他耸耸肩。 简若愚累得很想打个盹,于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你快要模拟考了,好好去准备,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我在这也能念书,倒是老师应该回家补个眠。”他提议道:“我可以帮忙照顾伯母。” 简若愚突然有个念头,这学生好怪,为什么老是在她的四周晃来晃去的,她不过教他三星期的英文课罢了,他也太过尊师重道了吧。 她摇摇头说:“我不困,你走吧。”言至澄心理有些难过,但也只有听命的份。 过了两个小时后,他自认复习完数学,可以有交代时,又来到杨宜心的病房,见简若愚累极,人已趴在床边熟睡。他本想静静地离去,却发现杨宜心突然动了一下,眼睛睁开,想叫却没有声音,自然惊不醒熟睡的简若愚。言至澄忙靠近问“伯母,你是不是要喝水?”杨宜心点点头。 他转身装开水时,简若愚被吵醒了。第一个进入视线的竟是言至澄,她吓一跳说:“你怎么还在?” “我才刚到。”他赶快解释,怕她生气。 杨宜心手又指着水,简若愚顾不得他,迳自接过附了吸管的水杯,慢慢的喂母亲。方才麻醉药的效果似乎还未完全退去,杨宜心吸喘一口气说:“简若愚……对不起,我不该贪吃……一时的任性,又到鬼门关走一遭……都是因为不听你的劝告……” 简若愚原是有一分责怪,但想到母亲年轻时没钱、没得吃,如今有钱,却没有健康吃,一生都受口腹之欲的折磨,也于心不忍地说:“妈,没事了。以后我们好好的计较,要小心血压,还是可以吃你爱吃的东西。” “这回我可被吓到了,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杨宜心衰弱地说:“以前人昏了,还感觉得到光亮,但这一次黑蒙蒙的,好像看到黑白无常的人影,身上被压得都快没有气了。” “妈那是因为你连着两次手……” 简若愚还没说完,杨宜心就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说:“人老了、病了,就别想长命百岁。简若愚,趁我还有力气,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本来我是死前才要说的,但以我这身体,很可能哪天睡睡就醒不来了,所以……” “妈,你人还不舒服,改天再说吧。”简若愚阻止着。 “不我非说不可,就这个时候。”杨宜心坚持着:“简若愚,我不能生育,所以……所以你并不是爸爸和妈妈亲生的女儿。” 简若愚呆呆地愣在那儿。这件事她以前曾经猜测过、质问过,但父母否认,还编了各种理由来取信于她。如今母亲终于坦白,她反而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是麻醉药下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真的,简若愚,你是我们从孤儿院抱来养的。你不是常怀疑为什么你和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吗?”杨宜心说。 -- 第96页 “难道我真的是从花心蹦出来的拇指姑娘吗?”简若愚不晓得自己为何还有心情开玩笑。 第56章 烈酒(8) 简若愚深吸一口气说:“好,那我告诉你,我不会跟比我小的男生在一起,一岁、半岁都不行,更不用说四岁了,你能死心了吗?” “年龄比你小又有什么不对?”他辩驳着。 “当然,女人会快老,你难道没听过?”她说。 “不论你变得多老,在我心理,你永远年轻。”他回答。 “言至澄,你太天真了!当我年华老去时,你还年轻,你会厌倦、会后悔将生命浪费在我的身上,甚至不用那么久,等你一上了大学,马上会改变,然后觉得你此刻的心态荒谬至极!” “不!不会变的!”他坚决地说,“若真要变,那也是五、六十年之后的事,那时,我七十岁,你八十岁,年龄早就不算什么了。” “不要谈五、六十年后,我保证你很快会淡忘我的,为什么不专心读书呢?”她有种说不通的无力感。 “我不会淡忘,也不会改变。”他再强调一次。“会的,时间将会改变一切。”她清楚的说。 “我说不会,你说会。”他在电话那头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我赢了,你就嫁给我;若我输了,我就娶你。” 简若愚感觉脑袋一片混乱,她知道他聪明过人、能言善道,但没想到说起情话来也是一流,如果她是个十七岁的高中女生,魂大概早就被他勾去,对他死心塌地了吧? 仿佛心中有感应般,言至澄说:“假如我现在是二十五岁,我们必然在一起了,对不对?” “假如你二十五岁,或许我们根本不会认识。”简若愚叹口气说:“和你同龄的女孩子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找她们呢?像我这类型,甚至比我好的,随处可见,你找我完全没有意义。” “不!你错了!简若愚只有一个,百年才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没有人可以拥有。”他激动地表白。 “言至澄,听清楚,你的简若愚,并不是我简若愚。”她强作冷静的说:“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念书,以后不许再写信或打电话给我,明白吗?” 不等他回答,她就毅然决然的挂断电话。有好一阵子,她还真怕他会再打过来,但四周寂静无声,电话铃声始终未再响起。 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蛋,医院里的一幕幕情景如电影般反覆播放。当时,她完全无知,不明白自己已深陷在戏里。 如今想来,言至澄很多的行为及欲言又止,包括殷勤、关心、帮忙种种,都不是所谓的尊师重道,而是另有意义,这终于可以完全解释他那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举动了。 比如那首泰戈尔的诗——世界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简若愚不敢再往下想,她虽然快要二十五岁了,却对爱情没有把握。那些比她大的男人都很现实,请条件、求回报,在感情上斤斤计较,世故得教人讨厌。但言至澄的爱却纯得浓烈,但也许是因为他才十八岁的缘故吧!她不会笨得去接受,可是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 “联考和你,是目前我所能想的……不!应该说,你比联考重要。”他说。 若能诚实的面对自己,被人爱慕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能有人以如此美好的言词形容你,让你不自觉地散发出更极致的魅力,如行在云端!步步都以为自己是凌波仙子呢!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她在某人心中,曾有过难以磨灭的记忆,这算不算是所谓“永恒的美丽”呢? 比较可怕的是,对凌耘,她待之是不懂事的学生,可以完全理智地处理他的盲目崇拜;但对言至澄又不一样,於她来说,他不像学生、不像十八岁的男生,恍惚中,他似乎带着某种力量,可以闯入她的生命,来势汹汹,令她迷乱,站不稳该有的立场。 “情书?哇!言至澄的文笔可是一流的,我倒想见识见识,可惜他不写给我!”孙慧芬好奇的问:“我能借读一下吗?” “慧芬,我烦都烦死了,请你别开玩笑!”简若愚不满的瞪她一眼。 “我没开玩笑呀,被那样一个优秀的男生爱慕,有什麽不好的?说不定哪天你会在他的传记中名留青史哩!我就觉得奇怪,和他谈文说艺最多,他干嘛不来仰慕我?我只比你大两岁,也像个天使呀!怎麽没一封情书是写给我的?”孙慧芬半认真地说:“吕云,你倒来分析一下,言至澄为何找简若愚不来找我?” “这又不是吃蛋糕,还要抢喔?”吕云笑着说:“道理很简单,因为你结过婚。男孩子很奇怪,结过婚的女人是不碰的,不管再年轻漂亮都没有用。几乎都是未婚的居多。” “好了!现在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简若愚插嘴问。 “你哪有问题?就尽情享受被人崇拜的滋味罗!”孙慧芬说。 “怎麽享受?他居然说要追我、娶我。根本……不可理喻,比去年的凌耘还胆大妄为。”简若愚一脸的懊恼。 在孙慧芬离开後,只剩吕云和简若愚两个人。吕云这才源源本本的告诉她一切的来龙去脉,包括言至澄的母亲发现那些一情书,以及他们处理的过程。 “那个言至澄可狂妄了,说什麽我不懂爱情!”吕云想来仍觉火大,“拜托!我恋爱七年、结婚七年,他那个臭小子居然敢说我不懂得爱情?!” -- 第97页 若非事关重大,看见吕云的表情,简若愚还真想笑。 “後来,我们还请凌耘和他谈,结果,不但没有成功,他们两个还打了一架,真教人啼笑皆非。”吕云摇头道。 “你们一扯上凌耘,不就愈弄愈乱吗?”简若愚说。 “你还真了解,言至澄就是顽固。”吕云叹口气说:“乱的还在後头呢!林爷爷过世後,言至澄的母亲本来要带他去美国,他却坚持要留下来联考和读大学,都说是为了你!” 简若愚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现在我们大家都束手无策了,也许……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亲自劝他,可能会比我们说的任何话都有效。” 简若愚默默地走回办公室,在走过教室走廊时,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看,就见言至澄正站在另一边的大楼,隔着有着高高椰子树的中庭静静地看她。 他凭什麽?凭什么破坏她一向有条不紊的生活?简若愚心中有一股气窜升上来,紧咬着牙,发誓不再受他任何的影响! 简若愚送母亲去朋友家打麻将,回到家时,看见言至澄在巷口。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很孤独。 她站了一会儿,终於走过去说:“你吃晚餐了没有?” “吃了。”他回答,“我一直在等你。” 简若愚本有满腔的话要训他,但思及他一个人过日子,衣食皆无人关心,每日面对的都是黑暗的家,还有千篇一律的自助餐店,他的父母怎麽能放心那麽多年呢? 她叹口气说:“你不该等我的,就如你不该写那些信、说那些话。没有用的,我永远不会接受这样的感情,你为什麽不醒悟呢?” 他沉默一会儿,看着她说:“我昨夜梦到你结婚了,我追到教堂去,半路上脚却断了,但我仍然爬着去,嘴里大喊着你的名字,但你却坐着礼车扬长而去,像是没有我这个人存在。那种感觉好可怕、好痛苦,彷佛世界末日,荒凉至极。” “那个新娘并不是我,只是你想像中的我。”她冷静地说。 “不!是千真万确的你!”他又说:“我终於了解,若你结婚,会逼死我,我甚至有杀你丈夫的冲动,我不许任何人拥有你!” “言至澄,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简若愚震惊地制止,“你仔细听着,姑且不论我们的师生关系,就年龄来说也不可能,你太小,让我没有安全感。” “我一直在努力成长,一季一年,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他咬着牙说:“我有自信,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爱你,能像我一样,给你更稳固、更恒久的安全感。” “请问,你要拿什麽来爱我?你现在才十八岁,还有四年才大学毕业,成家立业起码要再过好几年。好!等你三十岁时,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年华老去,你还会要我吗?”她试着跟他讲道理。 “会的、会的,就算你一百岁了,我也要!”言至澄热切地回答,“而且,我不要那麽多年,只要再六年就可以了,等我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就能养你!” “但我不会等那六年,女人的青春有限,我不会押注在一场明知会是空的爱情上。”简若愚面无表情地说:“这期间,我会嫁人生子,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你,趁早死心吧!” 言至澄觉得像是有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他的心口,令他无法反驳!只能喃喃的说:“那我该怎麽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我什麽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没有了你,我就失去活下去的目的……” “不要说得那麽严重,”她执意不为所动,“你会活下去的。我只想说,别把一腔热情浪费在我的身上。” 第57章 姜糖(1)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才三月初,q市的天气就很暖和。 近午,洛雪初就拿着新考到的驾照,开着新的车子来接简若愚和胡恺茵。 因为是配角,所以,简若愚穿得很随意,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是白色有淡绿细格的宽大毛衣,素净得可以融入背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头发,这都要怪胡恺茵,硬怂恿她去烫几个卷,谁知竟卷出几分妩媚来,她很努力地想洗平、睡平,却都效果不彰,只好全部用黑色发夹束到耳后。 一上车,简若愚又发现,昨晚去喝堂姐孟华喜酒时所戴的蓝钻耳环忘了拿下来,虽然只有米粒般的大小,却仍觉招摇,但若此刻特意取下,又有些奇怪,尤其是眼尖的胡恺茵,一定会问东问西的,想想,也只好算了。 洛雪初和胡恺茵则都是有备而来的,她们一个穿着缀有小亮片的粉红毛衣及织花牛仔裤,俏皮中不失优雅;一个是水红长罩衫,加上黑绒长裤,新潮中带着亮丽,比起来,简若愚倒像是随行的保姆了。 她们三人,一路叽叽喳喳的,惊险万分地开到鹭青山。 鹿尘的娘家位在半山腰上,风景非常宜人,有山有水,还有几片才春耕过的田。原本砖土的老屋,全都盖建成三层的水泥楼房,除此之外,屋前的花园和菜圃都还留着,后山则是果园和茶树。 几个女生一到,就帮着鹿尘及她的母亲、弟媳一块儿准备条水和点心。厨房在最后头,一开门便可以看见满眼的青绿及早春的芭乐和小金橘,山风中仿佛都带着微微酸甜的味道。 “你怎么穿成这样?”鹿尘见了简若愚就问。 -- 第98页 “我来当小妹倒茶水的,你忘了吗?”简若愚说完,看见那一盘一盘的瓜果甜点,忍不住又问:“你今天到底请了多少人呀?” “不多,刚好凑成三桌而已。”鹿尘说:“除了你们三个外,我弟弟的朋友,我老公那儿是请这个又不请那个的会不好意思,所以,在萧先生和两个博士班学生外,又找了两对夫妻。” 说着,前面的庭院传来车声及人声,一片寒暄热闹的气氛。 “我老公的朋友到了,大家出来见见面吧!”鹿尘擦擦手,又端盘提茶地催促着。 简若愚因为装水果的塑料袋尚未处理完,所以晚了几步,出来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散在庭院四周的石桌、竹椅那儿,看青山绿水,品尝茶香,一边聊天,一边吸取着这带着泥土香的新鲜空气。 她悄悄地跨出门槛,站在洛雪初和胡恺茵两个人的身后,背靠着墙,眼睛不经意地看着那群新来的人。其中大部分是男生,夹杂的一、两位女性像是某人的太太。随着鹿尘一家人招呼客人的身影,她突然看到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的他。 老榕须轻垂,随风舞摆,他就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人,而且是等了几百年了……那画面让简若愚觉得好熟悉,好像曾在某个时候看过,那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很怪异,又是前所未有过的。 她用力地眨眨眼,仔细思索,不可能啊!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很确定在今天以前,她从没见过这个人。 他大概约三十多岁,身材颀长,近一百八十公分,不胖不瘦,一切都刚刚好。而且,他长得非常好看,浓浓的眉、深邃的眼睛及俊逸的脸孔,是标准的白面书生,足以让许多女人为之疯狂的典型。 以简若愚的年龄,她的注意力一向放在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孩身上,但今天,她第一次发现,岁月给予一个男人的世故历练及成熟稳重,竟会教人如此的难以自持及心动。 她真的被他深深吸引着,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有着如被磁石般牵附的感觉,令她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此时,鹿尘的小女儿,六岁的玮芝走到他跟前,抬起一张如太阳花般的小脸向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简若愚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即使明知这笑容并不是针对她,她的心仍不觉一震。 玮芝对他似乎极有好感,伸手要他抱。 简若愚注意到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一条轻便的长裤,衣袖挽到手肘上,露出结实的手臂,当他抱起玮艺去摸根须时,手臂的肌肉贲张着,令简若愚竟有一种被他触碰到的战怵感。 他仍站在树下,神态悠闲,看起来就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样,稳如一座山,令人很有安全感。 唉!当他的妻子,必然是天底下最快乐幸福的女人。简若愚一面在心里叹息,一面在众人中梭巡,想找出那名有绝代姿容,可以配得上此翩翩才子的佳人。 当她还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时,大伙已经准备去采水果了。鹿尘分发着塑胶袋和小纸箱,众人就依序由屋旁绕到后山,看好目标后,打算满载而归。 今年的小金橘长得不错,每棵树都结实累累。简若愚和胡恺茵随着鹿尘的父母成一队,男人爬短梯,女人拿竹竿,一拨一勾,孩子们就在树下边捡边吃。 没多久,又有两个看起来还是单身的年轻男子走过来,简若愚因为错过方才的介绍过程,所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倒是胡恺茵很大方地和他们谈笑着。 林子间有些虫蚁,简若愚觉得脖子痒,便走到人较少的空旷处抖抖衣服。 在她的左方也有一棵结满果实的树,其中有一粒金橘长得大如拳头,连枝处还有个凸出的小瘤,十分可爱。简若愚级起脚来,准备一击成功,但试了好几次,都因枝桠太硬,怎么也弯不下来。 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她感觉到后面有个身体靠近,热气包围着她,令她全身的寒毛都敏感地竖立起来,心脏慢了一拍,几乎快要昏厥。 “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那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然后,他的手越过她的头顶,树枝的叶子罩住了他们,他差不多就快碰到她了。最后,“啪!”地一声,那带着小瘤的金橘被采了下来,枝极顺势又弹了回去。 是他!简若愚知道是他,不必看就知道! 她小心地侧开身子,并往后退一步。果真是他,那榕树下的男子!简若愚情不自禁地脸红,身体更是燥热不已,他近得让她的神志无法正常运作了。 “这是你要的吗?”他盯着她看,唇边有一抹微笑。 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得简若愚都可以数出他双眼皮所带出的尾纹,而深黑的眼眸内有两个小小的她,再来就是他刮得干净的下巴,须影犹在,充满男性的味道,空气中则散着陌生的情懦。 “谢谢!”她小声地说,人像浮在半空中般不太真切。 “很特别的橘子。”他将它放入简若愚的手中,指尖微微接触时,仿佛电流穿过般,电得简若愚心一惊,橘子险些落地。 “是呀!不知道怎么长的。”她支吾地说,脑中一片混乱,只感觉到他专注的眼光,其他的人或物,都无法进入她的意识里。 她想继续和他说话,却又想逃离,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见胡恺茵喊她的声音,像海中的一块浮木般,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挣扎着想上岸。 -- 第99页 正当她移动脚步时,他又说话了,“你是于教授太太的妹妹吗?” “哦!不是。”她赶紧说:“玉磷姐没有妹妹,我是她的同事。” “我是于教授的同事,我们刚才似乎没有被介绍到?我叫萧云溪,能不能请问你的芳名?”他挡住她的去路,有礼地说。 “我叫简若愚。”她避开他的目光说。 “你也教英文吗?”他又问。 “对,我教英文。”她点点头回答。 胡恺茵终于现身了,萧云溪向旁一挪,令简若愚终于看见蓝天,也能顺畅呼的吸了。 她一把拉住胡恺茵,恍如遇到救星,而胡恺茵见萧云溪也在,便有些拘谨地向他打招呼说:“嗨!萧先生。” 他点个头便走了,简若愚注意到他走向鹿尘一家人那儿,洛雪初也在,笑着对他指指自己的收获。 简若愚仿佛被闪电击中般,脑袋也恢复正常的思考。萧先生,哪个萧先生?是离了婚,要介绍给洛雪初的萧先生吗? 她的好心情一下全没有了,整个人由云端狠狠地摔下,四周欣欣向荣的绿也顿时变成沙漠,叶枯树死,手中的金橘更沉重得好似拿不动了。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萧云溪是月谙的哥哥,也就是那离了婚,有个十一岁儿子的萧先生。天呀!离婚的事实,比他有太太还教人难过呀!就像高高在上的偶像,刹那间跌入泥里,有了一身的瑕疵。 简若愚在有生以来,从未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几乎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胡恺茵的声音再次唤醒了她,“你觉得萧先生怎么样?” 第58章 姜糖(2) 简若愚再不想听她们的谈话,于是悄悄绕开,走回屋内。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远远地避开他,却又不断的偷偷注意他。 在鹿尘刻意的安排下,洛雪初总是出现在他的左右,他也总是那么地温文儒雅,看得她内心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滋味。 他为何会离婚呢?若不是有严重的问题,怎么会? 在他完美的外表下,又到底有什么缺陷,让他保不住婚姻呢? 黄昏的时候,他一行人来到镇上,正式见到大拜拜的热闹阵式。因为人潮一*的来到,公路拥塞,他们只好将车停在外围,步行进入。 在人群喧哗,万头钻动之中,他们这群人分成好几批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香火味。 简若愚手挽着胡恺茵,和一些女眷走在一起;萧云溪则和几个男生并行,聊天声隐隐传来。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口出,简若愚就能轻易地捕捉到他那低沉和缓的音波,句句都到达她的心底。 简若愚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注视,使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学生们常说她的背影看起来很飘逸轻灵,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从来不认真去听,但此刻,这说法却变得十分重要。 不能外八字,不能内八字,要轻画出一条优美的直线,如伸展台上的模特儿及舞台上的芭蕾名伶,如此风姿绰约,才能让人留下一个永恒的美丽。 那晚回家后,简若愚想起这一段,还忍不住嘲笑自己。她从不是什么矫揉做作或搔首弄姿的女孩子,怎么遇见萧云溪,就完全变了样?也许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呢!唉!她真是太傻气、太虚荣了! 离小镇的中心愈近,街道愈是拥挤。迎神队伍大步而来,七爷八爷摇摇晃晃,乩童癫狂乱舞,鞭炮声不断,处处挤得水泄不通,在走不出人潮的情况下,只有随人潮移动了。 简若愚为了避开一大把燃烧的香火,所以往旁边略偏,不料却碰到一只拔了毛的大猪公,害她吓了一跳,在失神间,又与大伙走散了。 他们远远的隔好几个人头,鹿尘将手圈在嘴上大叫,又猛指着前头。简若愚很努力地往前进,但每挪一步,就反而被人逼进骑楼,又再推到墙角,几乎不见天日。 蓦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救了她,先是拉她的手臂,再用身体护住她,两人在阴暗杂乱的骑楼下,像是相依扶持的逃难者,她只有毫无选择地跟随着。 回到大马路后,她定睛一着,发现竟是萧云溪! 他也在人群之中挣扎,为了便于杀出重围,所以,他原本抓着她臂膀的手向下滑到她的掌心,再紧紧握住。那温热的手劲早且刻令她心跳加速,很自然地就想挣脱。 但他只是握得更紧,并回头叮咛一句,“跟好我,别再走散了。” 没几步,身后又有人一挤,把简若愚推向他,鼻子还撞到他厚实的背,瞬间,她闻到的都是他带汗的男性体味,好热、好热呀! 萧云溪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手,只是专注地替她挡住四周的人,并将她护在小小的空间里往前进。路,仿佛无止尽,天涯遥遥,在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中,简若愚静静地迷醉着。 直到鹿尘的叫喊声传来,她由他的肩头看到摆桌的四合院,两人才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开手,无言地走入觥筹交错的筵席中。 “来了、来了,都齐全了!”于家元迎着萧云溪说:“这里坐、这里坐。” 他们被分坐在两张不同的桌子,萧云溪那桌有洛雪初,简若愚则和胡恺茵及其他一干配角坐在一起。 她依旧恍惚地如在梦中,胡恺茵拍她一下说:“我们以为你走丢了呢!” -- 第100页 是呀!走丢了,也该回来了。她定定神,很理智地想,方才萧云溪的英雄救美记,如果对象换成是洛雪初、胡恺茵,他也会牵着她们的手前进吧……会吗?不会吗? 席间,大盘大盘的菜端上又取下,吃得人酒足饭饱。 然而,简若愚始终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只惦记着手中犹存的温热,及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萧云溪,许久之后,她才注意到左边一个男生帮她夹了几次菜,也对答了好几回,但她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席如流水去,天色不知不觉的全黑,串起的灯泡一个个亮起,人的笑语更高更狂,酒也饮得更酣热。 这时,大家都散了,已有第一批客人准备离去,萧云溪也在告辞的行列中。 什么?他就要走了吗?此处都没有什么值得他再留恋的吗?简若愚看着他立在灯下的身影,晕黄的光照出他儒雅的模样,就像平日的萧先生,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往她这儿看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然后,在告别结束时,他和几个人一起走出四合院,没入黑暗之中,不曾再回首。 就这样了吗?她惊心动魄的一天,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甚至连一个交换的眼神都不曾留下吗?盂茵的内心泛起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一直轮到自己说再见,心情都无法平复。 一上车,胡恺茵就迫不及待地发问:“盈秋,你觉得萧先生人怎么样?他都跟你谈些什么?” “拜托!玉磷拼命问,还有些道理,你干嘛也来凑热闹呢?”洛雪初带着笑说:“你若想安全到家,就给我闭上嘴巴!” “你如果敢说一声不满意,那就太虚伪矫情了。”胡恺茵不理会她的警告说:“我现在是‘君子之间’,若你不喜欢萧先生,我就当仁不让了喔!” “瞧你,馋成那样,嘴里叼一个,眼睛还看一个。”洛雪初嘲笑说:“你要萧先生,那么,博士班的李世维又该怎么办?你可是和他一副很来电的样子呢!” “我想想,是百分之百的不合算。”胡恺茵马上回答说:“假如我嫁给李世维,以后就得尊你和玉磷一声师母,我才不吃这种亏哩!” “好羞哟!才不过见一面,就已经想到那么远了。”洛雪初转头说:“喂!简若愚,你看亚梅是不是思春到病态的地步了?” 简若愚还沉陷在对萧云溪的莫名情绪中,根本不晓得她们在讨论什么。 “你到现在才明白她‘闷骚’的本性,领教到她的厉害了吧?”胡恺茵笑岔了气说。 “人那么多,我哪分得出谁是谁嘛!”简若愚抗议说。 “可怜的李思源,白白做了一个晚上的工,偏偏碰到我们冷面‘娘’君,‘娘’心似铁哟!”胡恺茵笑嘻嘻的说。 “好啦!我们谁也别闹谁,真正躲在被窝里偷笑的是玉磷,小心她明天的‘严刑拷打’。”洛雪初说:“现在让我专心开车吧!不然走错路,我们说不定天亮都到不了家!” 那晚,她们很平安地回到台北,但对简若愚来讲,心却是彻彻底底的迷失了。 她一进家门,就把采到的水果交给母亲,也没有如平日般和父母聊聊天,便借口疲累,匆匆的回到卧房内。 她觉得自己仿如即将崩堤的洪水,拿出日记本,就迫不及待地写下有关萧云溪的一切种种。初见他的第一眼、每一次接触、每一句对话,将所有最细微的感觉、最揪心的迷乱,都忠忠实实地记载下来。 等到全部倾尽,再也写不出一个词句了,便反覆再阅,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接受了这一段不寻常的邂逅,才开始慢慢冷静的思考。 这就是书里所谓的“一见钟情”吗?看到一个人,瞬间不到,七情六欲就可以被扰得天翻地覆,他的一举一动,都紧紧牵系着她的神经,教她坐立难安。 她一向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那么强烈的感觉,若不是“一见钟情”,又是什么呢? 而萧云溪那方面又是如何想的?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唉!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一定是疯了…… 简若愚合上日记,拥着被辗转反侧,脑中是一幕幕和萧云溪相处的情景,断也断不了,等她能控制那乱窜的思绪时,东方竟已发白。 是爱的初萌芽吗?至少她很清楚自己对萧云溪的感觉,和对黄维中不同。不过,这滋味在尚未真正理清之时,就已被她列入属于“回忆”的范畴内了。 鹿尘劳师动众的吃拜拜相亲大会,完全宣告失败,一对佳偶都没有促成。萧云溪的理由是——前妻突然回国,暂不宜谈再婚之事,而刘思源和李世维则同时看上无意的简若愚,一切只好作罢。 鹿尘的心情自然不好,另外三个人也受到影响,大家都很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胡恺茵为自己的二十八岁哀叹时,免不了就会想到那两个不识货的博士生,只见她义愤填膺地说:“我就不懂简若愚有哪一点比我强?她也不过是年轻几岁而已,身材既没有我好,眼睛也没有我大,那些男生的眼光真是有问题!” 第59章 姜糖(3) 和言至澄相处越来越复杂了,如根须纠结在一起的两棵树,盘根错节如一幅色彩浓烈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画。他是谁?她爱他哪一点?说不清楚。 -- 第101页 客人步下阶梯离去,简若愚转身踱回研究室,毫无预警的,言至澄突然从长廊阴暗处走出来,一身黑色礼服和晶亮皮鞋,英挺的架势,面色却如灰土,乍看之下以为是鬼魅幻影,她差点尖叫出来。 “十八相送结束了?”他声音平板无生气,掩饰内心高涨的怒意。 “你今晚不是有宴会吗?现在才八点……”简若愚知道,因为收到那张烫金富丽的请帖。名流云集,足具宣传效果。 “没错,是还没结束。”他声调逐渐上扬。“你爸爸、叔叔都来了,我以为你会出席,没想到却在这里约会!” “我没说我会去,招待会不关我的事。” “你这女人在搞什么鬼?”他吼着说:“不是才签了合约,开始我们合作事宜,怎么不关你的事?” “合作的是我爸爸,不是我。”她不想争吵。 “怎么不是你?我本来计画今晚要将你正式介绍给大家,让‘他们各层员工和我言家各房亲戚认识你,同时也让他们明白你在其中的重要地位,你却没现身,害我放着宴会不管,还得浪费时间来找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从没有答应要参加宴会,签约时也表明得很清楚,和我没任何关系,那是爸爸的事业,不是我的,我没有必要出席。” 事实上,表明不只一次了--签完约的半个月来,她谨守不相往来的决心,未曾单独见面过,他几次约她出去,都被她以各种藉口闪避掉。他已经得到水塘地,不该再来吵她了吧? 偏言至澄过于忙碌,对简若愚的避不见面,只单纯当成她照顾母亲太累,不曾往断绝交往方向想,仍在一厢情愿的喜悦中。 “你真不懂吗?这场宴会表面上是为事业合作而举行,但也是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上正式公开我们的关系,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本以为你会早早准备好,今晚盛装出席,结果没有--” “慢着!”她惊说:“正式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分手?是谁说的?”他态度稍缓和。“先前我们是有些争执,但那天早上在医院,你同意后,我们不就和好如初,一切又回复原状了吗?” “我并没有支持企画案……我会让出水塘地是被逼的,你们已达成一致,我再不签字让出,就要强制征收,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她纠正。 这次轮到他吃惊,眉毛慢慢拧成一条。“是谁告诉你的?” “阿姨。”她照实回答:“是你母亲拜讬她来的,说都是为了你。” 有节外生枝这一段,他竟不知情?母亲护子心切,却有可能愈帮愈忙,把一切小心策画的预设和安排全打乱了! “所以,那天在医院你主动开口妥协,不是因为感动,或为你爸爸,或为我们共同的未来?”他急问。 “一个就够了,我怎么斗得过你们庞大的势力呢?总之,你已经得到,我这里再也没有你要的东西,拜托以后别再来找我!”她说完,一脚跨入研究室。“对不起,我很忙,你请回吧!” “等一下,我要解释,强制征收不是我的主意,我甚至从头反对到底,并努力阻止,你不该为这件事生我的气!”他挡着不让她关门。 “你不必解释,我也没生气,再说那些都没意义了。” “不!你不明白,我的计画是颜冯两家一旦合作,我们之间交往就更顺理成章,等百货商场完工开幕,我们就举行婚礼……”他是在求婚吗?他从没向任何女人求过婚,自己都吃惊! “你又来了!拜讬你公归公、私归私,不要把个人感情和事业混在一起好不好?”她完全不领情,还懊恼说:“你若不是真爱一个女人,就别随便提结婚的事,婚姻可不是你利益交换、桌面谈判的游戏!” 他正在求婚,而她竟是这种态度?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想娶一个女孩回家,连婚期都已讲明,却被教训太随便,犹如一头冷水强强浇下来。她以为她是谁?天仙美女下凡来也不敢这么嚣张,何况她不是,只是一个不解风情、不知感恩的古怪女孩,还以为是天下稀珍吗? “你认为我不是真爱你?”他阴沉地问。也许她说的对,这样不温柔不顺从的个性,活该让人宠不起也爱不起来。 怕他少爷脾气发作没完没了,她稍委婉说:“以你的身分,肩负重任,要全心爱一个人也很难吧!这点我能理解,我也是家人和学业优先,不把爱情看那么重,这没什么错,只是……没碰到真正的爱,就不该谈结婚。” “你所谓真正的爱又是什么?”他瞪着她。 她不想谈这些,又被逼得不得不回答说:“真正的爱是无条件的,贫贱富贵病苦都不改其心……比如,我出身微寒,你仍会爱我;我没有水塘地,你也会爱我。但你做不到,对不对?因为你的爱充满条件和利用。” “怎么又是这些假设性东西?我说过好多次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不浪费时间讨论。”他不耐烦说。 “这就是我的爱情观,爱一个人仅仅就为他本身,不因任何外在附加条件,条件变了亦矢志不移,也可以说是无条件的,一种绝对的爱。” 他继续瞪她,消化她怪异的念头,讽刺说:“好,我了解了,可惜你出身并不微寒,也拥有水塘地,那些条件永远消失不了,叫我怎么‘绝对’爱你?” -- 第102页 “很简单,就是爱我本来的样子……” 他听着,表情愈来愈难看。她把他当成什么了?不但是冤大头,还是那种白痴无能到祖宗十八代都会跑出来踹他一脚的窝囊废,这还算男人吗?真太越界了,她不知道什么叫适而可止吗? “这不可能!”他话由齿缝迸出。 “我知道。”她说。 “我脑袋没坏,不可能放弃让言家事业兴旺的企画案,去玩你小女孩的慈善家家酒!”他反击说:“世上没有所谓的无条件的爱,所有关系都包含条件和利用,你也不例外。我若不是财势雄厚的言家金孙,我没有最优秀的能力,我不能帮助冯家走下坡的事业,你也不会爱我!” “那你就错了,我从没有因你出名而爱你,反而因此讨厌过你。”她说:“我最欣赏的你,没有金钱名利、没有富贵地位,只是一个平凡男人,过着平凡百姓生活,回到真正的人我本性。” “什么人我本性?那才不是我,那只是为了讨好你,要你签字所伪装出来的蠢男人,根本不是我。”他说:“我要我的女人爱我,正是因我的名利地位、我的耀眼成功,其余不值一提!” “所以你要的我,也不是本来的我,而是必须经一番包装改造的简若愚。”她终于澈悟了,轻叹口气说:“我们真的很不适合。” “那个家世普通、没财没势的展长风就很适合?”他寒着脸问。 “嗯。”除了点头,她什么都不能做。 “你打算和展长风交往?”他又问。 “嗯。”继续点头。 “他会绝对、无论贫贱富贵、无条件的爱你?” “这不关你的事。”她准备关门。“你该走了,你的重要宴会快结束了!” 四周突然变得极静,静到灯管内的灯丝哔剥声都能听到,门里和门外胶着的两个人,寒风穿缝吹过,夜灯明灭迷离,一直到走廊另一端响起人声,言至澄才整个人后退。 有一点心酸,他毕竟专程跑一趟来找她,她忍不住说:“还是祝你百货商场顺利成功,并娶到像柯小姐一样的妻子……” 他没有回应,消失在黑暗中,和来时一样突兀。 一连几日绵湿春雨,今日放晴。简若愚窝在后廊的藤椅,全神贯注读着手中的书本。 “怎么躲在这里?放客人在前头,自己却跑来读书了!”她说。 “有姨公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展长风一见到姨公,就把我忘了。” “好啦,姨公已经回家,展长风要到医院值班,你就送送客吧!” 真快,竟然五点了,整个下午晃眼已过。她走到客厅,爸爸和展长风已下前廊玄关,正站在院子一排紫红杜鹃花旁,谈话声音隐约传来。 “……未来几年,南郊人口会急速大增,你想私人开业,那是很好的起点,我喜欢企图心强又具前瞻性的年轻人。”简毅峰说。 “南郊一带我不常去,并不太热。”展长风说。 “那你更该去工地参观,光是设计蓝图还看不出来,地基全面开挖后才知道气势有多大,我每次开车经过,都忍不住要绕下去欣赏。”他说。 正弯腰将室内鞋换成外出鞋的简若愚,一听那名字,心倏然一紧,脑中又不禁浮现那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身影。 第60章 姜糖(4) . 自从宴会那晚决裂后,她避开一切可能碰到言至澄的场合,这还算容易;但想不听他名字就很困难,那三个字传到耳里,像高频尖波般刺在心上……为何还会受影响?要多久才能完全免疫无感觉呢? 展长风转头发现她,先喊出声,她定定神,回一个微笑。 “妈妈正找你,看到她了吗?”简毅峰问女儿。 “看到了,她叫我出来送客人。”简若愚回答。 天气还算温暖,原本希望地面仍是湿的,在大门口说再见就好,但外面马路已干大半,只好陪他多走几步到停车处。 “真对不起,本来今天下午讲好请你看电影,和大家一聊,竟忘了时间,我该怎么补偿你呢?”展长风一脸歉意说。 “要补偿什么?我一点都不介意,老师满腹才学,与他一席话胜读十来书,比看电影好,能得长辈赏识,我还替你高兴呢!”这是真心话,趁他们聊天,她读完下星期课堂要讨论的一本书。 “真的不生气?”他小心问。 “我生气就说生气,没有就是没有,不拐弯抹角。” “你真的很特别,永远行止得宜。”他出言赞美说:“我去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以为你出自望族家庭,大概很娇生惯养,可望而不可及;进一步接触后才发现,你不仅聪明漂亮,且善良可爱,早知如此,我那时就追求你,不会等到今年了。” “不,我一点都不特别,很普通的一个人,有很多惹人厌的部分。” “你太谦虚了,我只看到令人心仪的美好部分,大家都对你赞不绝口。” “别听大家的,我不谦虚,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走到他车子旁,她赶紧说告别话。“不耽误你回医院的时间,很高兴我们有个愉快的下午。” “你说愉快,我就更内疚。”他又一脸懊恼相。“以后绝不会这样,下次一定要看成那场电影,我们就约在这个星期五晚上,好吗?” -- 第103页 “我得看看时间表,再说吧!”她不置可否。 “我再打电话给你!”他给她一个保证的微笑。 简若愚很想直接拒绝,但未能出口。展长风是好人,妈妈觉得他诚恳认真,没有言至澄咄咄逼人的霸气,反而更能融入简家的氛围。偏偏她对他没太多感觉,不似对言至澄不由自己的情愫,这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爱的人不适合,适合的人又不爱,往往有理说不清,她逐渐了解在爱情中失去方向的崩解,理智在其中,渺小如危船。 她不该和展长风继续交往下去,给他错误的期待,但目前还需暂时委屈他做防卫盾牌,假装她有男朋友,以防言至澄又来纠缠,这是她最怕的。 展长风车子驶离后,简若愚走回家门口,发现信箱塞了一个牛皮纸袋。 “奇怪,星期天怎么有人送信呢?”她自言自语。 前后看看空巷无人,她取出可疑纸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其余住址、送件人、邮票全无,方才出门并未看到,是这十分钟有人私递来的吗? 掂量了几下,打开封口,里面整齐装着一叠彩色照片,逐一翻看过去二十几张,都是展长风和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在不同地方以不同角度拍摄,不少牵手搭肩的亲密姿态,没有文字解释,但分明是一对情侣。 是谁?谁将这些照片像黑函般寄给她? 简若愚呆了一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该生气吗?原来每个人都比表面所见的复杂,展长风也不是以为的单纯老实人,她又有一种荒谬无奈感。 内心乱烘烘地闪过几个模糊念头,没有一个具体……屋内传来响声,她迅速将照片放回纸袋,先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三天后,照片中的女子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午餐时间刚过的学校餐厅,人潮散了大半,简若愚有些惊讶,但也不完全意外,像一直在等这件事发生。 “简小姐吗?我叫叶晓秋,是展长风的女朋友……应该说,交往四年的女朋友。”那女子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开门见山便说:“我能坐下来谈吗?” “请坐。”她点头。 “这有点冒昧,但我又非来不可。”叶晓秋语气急切说:“我今天来,是想拜托简小姐放过展长风,请简小姐高抬贵手,不要毁了我和展长风多年的感情。” “叶小姐别紧张,也不必拜讬。”简若愚直接说:“我以前不知道展老板有女朋友,曾和他出去过几次,现在知道,自然就不来往了。” “真的?你真答应不和展长风来往?”叶晓秋微愕,没想到对方那么爽快,辛苦准备好的谈判招式都还没用到,脱口即问:“简小姐不喜欢展长风吗?” “我和展老板只算初识,还谈不上喜不喜欢,这种情况下当然要回避。你放心,你们有四年感情,我不会介入的。” 叶晓秋欲言又止,看得出仍无法释怀,心中还是充满疑虑。 “展老板明明有女朋友,又和别人约会,是过分的。”见她苦恼,简若愚也抱个不平说:“你该好好和他谈谈,如有必要,我也可以帮你质问他。” “不!不!既然没事,就不要让展长风知道我找过你,免得事情变复杂。”叶晓秋急急说完,又觉得需要解释,“展长风也不是故意的,我很了解他的脾气,他会和你约会,都是因为邱教授和江主任的关系,他向来很尊敬医学界的师长,你是他们介绍的,又是邱教授的甥孙女,他心里不愿意,也不敢推辞……” 展长风是被迫的?简若愚楞在那儿,老师和展学妹岂是这种人?隐瞒有女友和积极追求的都是展长风,看不出一点不愿意的样子--但她没点破,戮破别人美梦是很残忍的事,她做不到,只忍不住小小暗示。 “展老板以前有这样吗?师长介绍的女生,就跑去追求?” “没有,他不是这种人。”叶晓秋立刻摇头。 “保证他以后都不会吗?” “我想你只是一个例外,你的背景太强了……”叶晓秋说:“真谢谢你……其实我很害怕,尤其以为那些照片是你送来向我示威的,如果你要抢展长风,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什么照片?”简若愚警觉问。 “你和展长风约会的照片呀!我因此才知道你。” “也有人送照片给我,不过,是你和展老板的,我还以为送的人是你--” “不是我……”叶晓秋瞪大眼睛。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又是谁?”简若愚皱眉。 “我信封上有个公司的名字。”叶晓秋从皮包翻找出带在身上的照片。 一个较小的牛皮纸袋。简若愚收到的那个没有任何寄件人线索;而叶晓秋的这个盖着“阳邦建设”的深蓝色大印。 简若愚脸倏地刷白,是言至澄,还故意留个印,可以按印鉴找到他! 照片不到十张,没有她收到的多,但已经够了--里面的人是她和展长风,在研究室外、简家大门前……取景角度甚为暧昧,分明是设计过的。那些模糊念头终于变清楚,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快吐了! “你知道是谁吗?他们是针对展长风来的吗?”叶晓秋见她神色不对问。 “不,是针对我的,是我这边的事,与你们无关……” 正说着,一道亮光啪喳闪过,循视线看去,有个男人拿相机对准她们,照完了迅速离开,简若愚反应过来后立刻追出去。 -- 第104页 “慢着,你别走!”她喊。 出了餐厅,她猛然停住,因为那人并未走远,还好整以暇等她的样子。 “是言至澄叫你来的,对不对?”她发抖着问。 “是的,言先生说简小姐问起,就照实回答。”那人礼貌十足说:“平时我是不会被发现的,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言先生说正面和简小姐打声招呼比较好。” 太过分了,连这等枝微末节都算到,把她当成放大镜下的蚂蚁,看她无处可逃的狠狈……想到言至澄得意的笑,怒气由脚底直冲脑门,人都昏茫了。 “你知道跟踪偷拍是侵犯他人*、触犯法律吗?”她努力不失控。 “言先生是雇主,负一切责任。他有特别交代,简小姐有任何不满,欢迎找他吵架理论,他随时奉陪。”那人顺溜回答并递出一张纸片。“这是我的名片,若有任何需要,本人二十四小时服务到家。” 简若愚没接,反是随后而来的叶晓秋拿过去,叫道:“你是私家侦探?” “是的,请多多指教!”那人鞠个大躬。 人家只是拿钱办事,对他发一百遍火也没用。简若愚脸绷得死紧,牙咬得快断掉,一言不发转身往校园走,想甩掉这所有的羞辱和伤害。 “简小姐!”叶晓秋追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言至澄又是谁?” “一个惹不起的人!”简若愚迸出一句。 第61章 姜糖(5) .. “原来的生活不是挺好吗?不该探究的,就要学会放过去。” “对。你不了解我。你的确在折磨我。听我一句话,不要再看石头下面的东西了,好吗?那并不影响你的生活。” “你不了解我的感受。那天晚上我多次想哭,不是因为害怕。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知道你懂很多东西,我看得懂你不说话的眼神,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真的不明白。因为你是男人。” “我肯定明白。就是因为我是男人,我是警察,所以我太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那没有意义呀。你真的就绕不过那块石头吗?” “我不知道……女人总希望男人是勇敢的,他有勇气、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心爱的一切。洛雪初都说了,那天晚上她在,她会一棍子劈死他们的。” 墨驹笑起来。“洛雪初是个二百伍,愣大胆,难道你不知道吗?”墨驹说完又笑,态度很轻蔑。简若愚不再说话。墨驹说,“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如果言至澄动手了,可能惹祸,结果仍然是,他保护不了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东西。这样的结果你愿意看到吗?” 简若愚摇头。“不愿意,我爱他。”简若愚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到他不是那样……”简若愚想说窝囊,但不肯说出口,她说,“我心目中的人和那天晚上的突然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再也不一样了,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回不去了……” 泪水忽然就溢出了简若愚眼眶。墨驹把头转向窗外行人。 后来晚餐洛雪初有事,墨驹邀请简若愚一同进餐,她想想,答应了。 饭店老板是个男人,打扮得像刚从高尔夫球场归来。看到墨驹,奔过来就拥抱,好像久别重逢。墨驹没有表情地和他拥抱一下。他们互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原来这是墨驹过去在这的朋友。墨驹说“有包间吗?拐角那个小间的。” 老板看着简若愚,暧昧地说“有有有,给你留着呢。”墨驹也不怎么笑,说:“菜快点上好吗?我中午没吃饭。”简若愚觉得墨驹真的脸色郁闷,好像没什么人能令他愉快,不过墨驹看到言至澄真的非常友好,虽然他们毫无友谊可言,这样说来真是可贵。三楼拐角的小包间,是利用小阳台改建的,玻璃墙看出去就是微波荡漾的湖水,垂柳弯弯的,杜鹃花在水边的柳丛下,火一样,一团一团的,景致很深远。 “这间还只能坐两个人。”墨驹说,“喜欢吗?” 简若愚说:“真没想到。以后我还来。”她本来想说,下次我要和言至澄一起来,可是话到嘴边就不想说了。墨驹说:“我喝点啤酒,你要不要?或者点果汁。”简若愚说,“我也喝酒吧。” 两人就没话了。简若愚第一次单独和墨驹一起吃饭,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等墨驹问。她以为墨驹会问前天晚上的事,可是,墨驹不说话了,只是抽烟。 简若愚尴尬起来。“点菜的服务员怎么还不来?”她说。 墨驹说:“不用点,他们知道我爱吃什么。你今天就陪我吃我爱吃的吧,好不好?言至澄什么时候回来呀?” “七八天吧。”简若愚说。墨驹轻轻笑了,你老实说吧,昨天半夜打电话是不是吓到了?简若愚摇头。墨驹点头笑了笑。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 “我真的不知道,即使我知道,可能也不便告诉你,因为现在案件还在侦查审理中。你别想这个事好不好?” 小姐端来一个小瓦斯炉,原来全部是吃鱼火锅。鱼皮鱼肉分开了,切装了十几个小碟,白的肉、黑花的皮,还有棕色的芝麻酱、腐乳、韭菜花什么的摆了一桌。鱼骨不知怎么团成一个圆圈,正放在汤里熬。 墨驹说:“我听说过你爱吃鱼。吃吧,降火。你上火了。” -- 第105页 简若愚会吃鱼,但不爱吃鱼。墨驹说她上火,她就想自己一直没睡好。墨驹替她舀了鱼汤,然后把白白的鱼肉片放进沸腾的小锅中。等水一开,他就把烫熟的鱼肉放在简若愚碗里,教她沾着调味酱吃。 简若愚说:“如果歹徒是到你家,你会怎么样?” 墨驹惊讶地扬起脸,“我?没想过。” “那你想想吧。情况和我家的一样。两个小个子进来了,墨驹你有多高?”“一米七六,比言至澄矮。 “你家突然出现的两个歹徒,只有我这么高,有一个还是瘸子,不过他们手上有一把匕首,像一本书那么长,很尖。你会怎么办呢?” “我不能回答好。也许我会本能地抵抗,制服了他们;也许我被砍伤砍死了;也许我把钱给他们,就像你们做的那样。” “我不要这个结果。我们真的什么也不能改变吗?” 墨驹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女人了。想听忠告吗?生命是无价的,最值得珍惜的只有它。你是老百姓,首先要爱护自己。” “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因为他们可能丧心病狂,我不是对手。其实这个问题,一定要看具体的情景,你在当时会形成具体的感觉,并判断什么反应是最正确的。你为什么问这个?” “要是我们就是不合作呢?” “那我可能已经见不到你了。”墨驹笑了笑,“你为什么一直问这种傻问题。告诉你,你碰到的歹徒是新手,如果是老手,早就搞定了,没必要拖那么久,危险性大大增加了。还被你蒙骗错误密码,来来去去的。” “你知道案情呀。” 过了一阵子,简若愚忍不住又说,“你真的会妥协吗?可你是警察啊!” “警察也是人啊。别想这事了,案件有希望。办得快的话,东西都能找回来。墨驹边说,一边站起来,不断往简若愚碗里放烫熟的鱼肉。” “如果我现在和你穿过茉莉湖,碰到歹徒,你会怎么办?” “唉,又来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给钱。如果还要人身侵害,比如劫色,只好和他们拚了。” “但是,那时候你已经被打坏了,或者被绑起来了,因为你一开始就不反抗。” “你能不能不说这个问题啊。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走走,看看有没有歹徒出来,让我们实验一下?你这是怎么啦?” “我觉得一般人都会认为和警察在一起比较安全。” 看到墨驹的脸色阴郁下来,简若愚闭嘴。开始自己打捞鱼肉。墨驹不再回答问题。简若愚也不敢再问了。墨驹后来意识到了什么,说,“喝酒吧,简若愚。我们说点轻松的,免得你晚上又睡不好。来,多喝点,晚上好睡觉。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好吗?” 大家喝了酒,随便一句话都滥笑。墨驹喝了很多酒,但很少笑。 晚上简若愚又是失眠。她以为言至澄睡着了,便爬起来吃药。以前言至澄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的。可是,今天简若愚刚吞下药的时候,言至澄背对着她说,“我给你按摩一下,好吗? 简若愚有点反应不及,说不出话来。言至澄从来没有躺下这么久没有入睡的。所以,简若愚说,“你怎么没睡呀? “你怎么又服药呢?言至澄说,你不是说是偶尔一两次吗?或者喝浓茶、睡前太兴奋。昨天你也服了,我并没睡着;今天也是,你怎么又服呢?你这样会上瘾的。 “我不知道。越急越睡不着,所以我就……” “我走的这半个多月,你是不是天天失眠?我看到你的药瓶了,一下少了那么多。” 简若愚爬到床上。言至澄伸出胳膊把她搂向自己:“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脆弱。这事已经过去了,永远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东西不是都在吗?” 简若愚点头,说,“我没有想这事了。” “那你刚才想什么?说真话。”简若愚看到言至澄的眼睛闪烁着暧昧的意思,可是,她不需要。言至澄开始抱紧她,简若愚把他胸口推开,说:“我头发晕。”言至澄伸出手,手掌盖在她脸上,大拇指和无名指分别按摩她的太阳穴。“我跟你说啊,小鱼,人家说破财消灾,还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知道吗。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不是爱钱如命的人,你只是惊吓过度,对吗?现在我回来了,天天在你身边,你看,你伸手一摸,我就在你旁边,热乎乎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如果,简若愚说:“如果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谁?他们啊,反正钱是少不了的。怎么分赃是他们内部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 “为什么要找难受呢?你这个傻瓜。现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睡吧,要我抱着吗?如果再不睡,明天我开车会危险的。” 第62章 姜糖(6) 言至澄单手撑着下巴注视着她的背影,其实主要还是简若愚是个太容易心软的人,不管是跟她撒娇也好,还是故意吼一吼她也好,她会妥协是因为有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吧? 这个结论让他心情极为舒畅。 打出了最后三天营业的告示贴在门口,这三天她的生意几乎爆棚,让她小小地赚了一笔。之后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言至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他霸道得根本没给她机会。因为有黄越这个律师在,办起事情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 第106页 她辞退了三名工读生,并多补发了她们一周的工资。把店里的装饰一一拿下来,简若愚有些惆怅。同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的亲戚。 她呆呆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外头黑乎乎的街道,一下子愣起神来。 言至澄就站在楼梯口,他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喊她而是转身重新回到了楼上。这些装饰物,他会让它们在未来w市的糖之蜜里重新出现。 一周之后,言至澄如愿以偿地带着简若愚到了w市。期间他又不要脸皮地卖了次萌,把简若愚给逗笑了。 说来也奇怪,她心里对这次旅行还隐隐有所期待。当她说要跟着言至澄去w市玩两天的时候,她闺蜜的表情简直绝了,带着那种有点兴奋又有点担心还有点激动的神情嘱咐了她好多话。 不厚道的说,她刚刚在飞机上睡得东倒西歪,早把张曚的话给忘光了,只记得张曚有说她会来w市看她。 “走吧,上车。”言至澄毫不避嫌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走贵宾通道。亏得简若愚傻乎乎地压根没注意通道的不同,外头的司机竟然是个熟人面孔,就是那个当初把简若愚吓了一跳的萧云溪——洛雪初父亲的师弟,留学多年的画家。 “嘿嘿,大侄子回来啦!”萧云溪先冲言至澄打了招呼,然后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称呼简若愚为侄媳妇。 “我叫简若愚!你好!”简若愚伸出手去,还没跟人家握到呢,就被言至澄给推了回来。 他神色不满地开口说道:“开车。” 这一手让萧云溪即刻泪流满面,嗷!他不该怀疑的,这就是侄媳妇无疑啊! 言至澄的住所离市中心有些远,一看就是那种属性低调奢华风格的别墅住宅区。简若愚用手肘挤了挤他,“哎,你这个老板混得比我好多了。” “要是我还混得不如你,我还敢让你跟我来w市么?” “恩,我想也是。”简若愚乐呵呵地点点头,“我都查好攻略了。” “攻略?”言至澄神色一僵,这女人是没有把他这个“地主”放在眼里吗? 简若愚兴奋地拍拍小手,“是啊是啊,等你去上班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去逛逛,而且哦,既然都来这边旅游了,我连下一站都计划好了。” 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给她看。“什么计划?” “不告诉你。”简若愚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言至澄脸色奇差地一脚踢开许久没有回过的房子,什么都没交代直接上楼生闷气去了。徒留冒充开车小弟的萧云溪和莫名的简若愚在门口对视。 “叔叔,你侄子这是怎么了?” 萧云溪扭捏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好像生气了?” 简若愚纠结着叹了口气,言至澄不知道哪又不舒服了,难道是许久没吃甜品了?她慢悠悠地放下背包,问清了厨房的方向,就当是慰劳他吧,没想到她到w市做的正儿八经的第一件事情是给他做吃的。 好干净的厨房!没有器具!没有材料!神马都没有!简若愚重新走了出来,虽然她有随身携带专用的厨具包,但远远不够啊。她眼见萧云溪还在客厅里呆着便开口问道:“你能载我去买些东西吗?” “我?”萧云溪指指自己,还下意识地望向楼上。 “需要他批准?”言大老板就是大牌!简若愚噘了噘嘴,还是她自己去吧。都说了同样是老板,她就比较杯具!什么事情都要亲自来! “不不不,侄媳妇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立刻让人送过来。” 简若愚张大了嘴巴呆愣原地,“你干嘛喊我侄媳妇?” “咦?”不是侄子都承认了吗? “叫我小鱼!”简若愚摇了摇头不想解释她之前跟言至澄的关系。 “哦哦,那你需要什么?” 简若愚笑着回答道:“等我一下,我列张清单给你。” 而此时独自在楼上生气着的言至澄左等右等等不到小厨娘过来找他,害得他的火气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气呼呼地翻开桌子上的各类文件,他就不信等不到她先来找他!哼! 既然言至澄这儿有良好的厨房条件,她准备好好发挥一下,给他做道独一无二的甜品。 简若愚的心情很好,好难得她能那么悠闲并且全心全意地去做一道甜品。她预备在w市住上一、两周,然后直飞欧洲去玩上个一个月。她可打算把积蓄都花在这个上了。 这些天,少不了需要言老板的照顾,所以她这勉强算是讨好他吧?简若愚唇边的笑意浓厚,习惯还真是有些可怕,她现在竟然觉得给他做吃的,也是件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 刚开始言至澄还三五分钟地看一下门口,后来倒真的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中。期间萧云溪上楼,皮痒的想要报告一下“侄媳妇”的情况,被无情地轰了出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简若愚端着她的甜品上楼了。 “言至澄?我进来喽?” “哼。”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似乎又怕简若愚真的转身就离开,言至澄不情不愿地出声道:“请进。”他直勾勾地看着房门被打开,下一秒便被简若愚手中盘子上的甜品给吸引了过去。 简若愚每日一嘟囔,“让你一回w市就跟我生气,看看,我都有想着你,特地为你做的哦,目前世界上估计也仅此一份了。” -- 第107页 “为什么是目前?”言至澄急吼吼地伸手去抢,被简若愚躲了过去。 “奇怪的慕斯蛋糕,我还配了薄荷浓汁和榛子碎。”简若愚介绍完,才把甜品端到他的面前。 言至澄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入口的感觉棒极了,这几种诡异的组合让他的味蕾全部激活。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言至澄又变回了简若愚熟悉的、爱卖萌爱撒娇的大型犬拉布拉多。“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哦,因为我打算作为糖之蜜新开张之后的第一道招牌甜品啊,我看你都很喜欢,那反响应该会很好!”以言至澄那挑剔的舌头,能让他露出刚刚满足的神情,那足以说明这道甜品成功了。 “这道是我的专利!” “哦?你不是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吗?”简若愚开始秋后算账。 “小鱼,小鱼?”言至澄委屈地企图蹭过去,又被她一指戳开,于是卖萌中,“老婆……” 简若愚似乎听见了自己青筋暴起的声音,“再乱喊,我可不再给你做吃的了。” 不给他喊?待他成功把人拐回家,自然能喊个够!言至澄立刻推开让他心情变坏的工作文件,“嘿,咱们晚上吃什么?” “……你才刚吃完蛋糕!”厨娘大人终于忍不住怒吼了! 可是最终,简若愚还是煮了一锅面当作晚餐,并在言至澄的瞪视中,留下了今天的苦力萧云溪。 三人各在沙发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捧着大碗面吃得呼啦直响。对于第一次尝简若愚手艺的萧云溪来说,他在心里早就大呼过瘾了!虽然顶着侄子的瞪视让他浑身发冷,但他终于尝到是什么征服侄子的胃了,能不兴奋吗? “明天——”言至澄才起了个头,另外两个人就同时反应过度。 “我明天保证好好上班!”这是力争好表现的下属。 “明天早饭你自己解决!”这是头痛无比的厨娘大人。 言至澄狠狠一脚踢向萧云溪,“你可以滚了,明天我会进公司,让那群兔崽子的皮给我崩紧点。”说罢他转向简若愚,“允许你睡到中午,我会回来吃午餐,然后下午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我考虑考虑。”简若愚假装傲慢地扬起下巴,想让她按着他的计划走?她又不是他杯具的员工! “简若愚!” “嗯哼?”简若愚瞟过一眼。 言至澄立刻服软,带着些讨好的语气说道:“午餐随便你煮,饭后甜品就要今天做的蛋糕。” “还有呢?” “去哪按你的攻略路线走。”都怪她的手艺太好,本来这几天他就吃的不多,今天给他来了重磅一击!那么美味的甜品,简直滋润了他日渐干涸的心灵啊。所以,他绝对不是没骨气的讨好小厨娘,而是他的“敌人”太强大,他实在挡不住。 萧云溪像个白痴一样张大嘴巴,口水都快滴落下来,惹得言至澄又是一阵嫌弃,“你可以滚回去了,记得我说的话。” “是……”好吧,这才是正常的言至澄,刚刚那个绝对是他的幻觉……萧云溪浑身一抖,呃……一定是幻觉…… 第63章 姜糖(7) 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言至澄仅能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休息两天,其余时间将要全部被通告占满。 他想静下心,把简若愚的住处当作避世的小巢,舒舒服服享受二人世界……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她比他更忙。 青禾文化的练习生,由简若愚带队,利用寒假有限的时间,前往严寒之地m市,录制科教频道真人野外生存节目的第三季,全程安排约二十天左右。出发前,她给言至澄储存了满满一橱柜只需简单烹饪就能吃的食品。虽然知道他自己做饭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认真地在每样东西上贴了写着注意事项的爱心便签。 除夕那天,郑弈和陈珈都向言至澄发出邀请,希望他到家里做客,一同守岁,言至澄婉拒,他说想好好补一觉,排练结束就回了公寓。 小区大门挂着两个特大号红灯笼,公告栏和路灯都装饰了中国结,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人们办完年货纷纷往家走,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好不热闹。看看单元门两侧贴的春联,言至澄叹口气,形单影只地上了楼,开门进屋,在玄关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坐进沙发。 他把新写的曲子小样放进cd机,选择循环播放。听到第四遍,眼皮发沉,他索性抱着靠枕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言至澄搓了两下脸,让自己精神一点。小鱼去m市录节目,爷爷跟着养老院组织的旅行团游览温暖如春的南方小城,独留他一个人在这过年,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不知团圆是怎样一种感受,记忆中和父母围坐在桌旁吃年夜饭的情景已模糊不清。年少时感悟尚浅,和爷爷一起过年也能过得很开心。随着年纪增长,孤独惯了的他,忽然对人丁兴旺几代同堂的家庭生活产生了莫名的憧憬。 两周前,他陪简若愚采购御寒的户外装备,逛街逛到腿酸脚麻。但是路过婴童用品店,他却格外兴奋,走进店里,货架上小巧可爱的衣服和鞋子让他爱不释手。一时情不自禁,他表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小鱼,很多人结婚只生一个孩子,都没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简若愚笑着问:“那你觉得生几个合适?” -- 第108页 “起码这么多!”言至澄比划着手势,“这是我的期许,前提是你的身体状况允许。” “两个?”她望望他竖着两只手的食指,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应该不成问题……” “不是两个,是十一个。”他严肃地给出正确答案。 “你要组建足球队吗?”她又气又笑,“太可怕了,我不想变成老母猪。”说完转身走掉。 他急忙追上去解释,后来讲了他所能记住的全部冷笑话,才哄得她转怒为喜。买好防寒服和专业防滑雪地靴,两人等餐的间隙,他谎称上洗手间,折回那家婴童用品店,买下两双针织婴儿鞋,一双蓝色的,一双粉红色的,揣进怀里,格外踏实。 小鱼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会不会胖揍我一顿?还是奖励我满满一桌丰盛的大餐?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礼物没有送出手的机会,由于节目录制时间调整,简若愚和练习生们提早出发,她的生日要在天寒地冻的m市度过了。 喝下半瓶透心凉的矿泉水,言至澄的肚子开始抗议。早饭就是胡乱凑合的煎饼和豆浆,睡过头了没吃午饭,眼下这顿晚饭——所谓的年夜饭,如何搞定? 大年三十叫不到外卖,饥饿却是无法忍受的。冰箱冷冻室里有简若愚包好的饺子,但他无心去煮。环顾空荡的房间,厨房的门他压根儿不愿迈进去半步,索性翻出几样勉强可以果腹的零食,开了一瓶香槟,自斟自饮起来。 单身公寓所在的小区,紧邻滨海路的街心广场,每到除夕,这里都会举行盛况空前的焰火晚会。站在四楼的阳台,眺望漫天礼花绽放,也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晚八点,焰火表演准时开始。茶几上散落着薯片、花生米、萨琪玛和豆腐干的包装袋,酒瓶也见了底。言至澄打着饱嗝,胃里堵得难受,心却仍是空落落的。他搬了一把椅子,移步到阳台,裹紧外套,望着远处天空中的姹紫嫣红,一眨眼,泪流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细数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整整九年没有哭过。 即使是十几岁时爷爷生病,他课余时间辗转三家酒吧打零工,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被顾客刁难挖苦,也没流眼泪。反而应该感谢那段经历,他的启蒙老师就是当年a市最有名的吉他手,不仅在酒吧驻唱期间教给他很多常识,还让他对摇滚音乐有了全新的认知。 凌耘曾在公开课上说过,天赋和热爱是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获得成功的基本要素,但更重要的是后天的努力和机遇。所有条件都具备了,这个人想不成功都难…… “橙子,吃饭!快一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那是他心血来潮录的简若愚喊他吃饭的声音。这个时间,会是谁的来电? 言至澄不慌不忙地踱回客厅,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瞅瞅,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不过显示归属地是m市——难道是小鱼?他摁下绿色接听键,却听得里面一阵喧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震得耳朵疼。他把手机拿远,耐心等了两三分钟,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了。 “喂,是小鱼吗?”他问。 “对啊,除了我还有谁请你听鞭炮声?” “兴致这么好,你是想隔着电话线陪我过年??怎么这个号码我没见过。” “我的手机欠费,借了别人的手机打给你。”简若愚咯咯笑了起来,“怎么样?热不热闹?” “热闹,过年就得高高兴兴的……你们在哪儿?”言至澄不禁有些担心,“不会是在森林保护区吧?那里严禁烟火,千万别惹祸!” “没有,我们现在在m市郊区。”她说,“昨晚赶在暴风雪之前,我们连夜出了保护区。估计要在老乡家借住三四天,天气放晴了再回去。” 他的心始终悬着,语气尽显惴惴不安:“天气恶劣就别录了,早点回来。科教频道有不少拼命三郎,我认识一个摄像,去北极的时候把脸冻伤了都不知道,现在只有半边脸能笑,你说惨不惨?我可不想你变成那个样子……” “m市哪有北极冷?橙子,我们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几乎没有皮肤暴露在外面,绝对没问题的。” “咳咳……”他掩饰地咳了几声,又问:“都这么晚了,你们别光顾着玩,吃过饭了没有?” 她笑道:“导演自掏腰包,请大家吃的农家菜,特色五花肉酸菜炖粉条、烤鹅、小鸡炖蘑菇,还有冻豆腐、冻柿子,你馋不馋?不过,你不在身边总觉得吃什么都没味儿……大娘家没法上网,要不然我真想跟你视频。” 傻瓜。言至澄欣慰地笑笑,“我也想你。” “为什么咱们的时间表总是对不上?”简若愚幽幽叹道,“你上学的时候我忙得不可开交,我好不容易盼到你放寒假了,却要顾练习生的事情;等我回去,你又要跑通告,各种综艺……” “谁让你不肯当我们的经纪人?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唉……爷爷他怎么样?给你打电话了吗?其实,要不是我们各有各的事,陪你过个难得的团圆年多好……橙子,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半成品,你只要蒸一蒸煮一煮就可以。” “我晚饭吃的很丰富,放心吧。”他瞥一眼零食包装袋,心虚地说。 “就怕你胡乱将就,万一吃不对付了胃疼怎么办……” -- 第109页 “我会照顾自己。你别只担心我了,我还想着你千万别冻感冒了。” “我很好。”简若愚停顿一下,问:“上次你们跟凌耘老师出来采风,是不是就住在这个大娘家里?” 她将情况概括地描述一番,继续往下说:“我没细问,是大娘无意聊天说的,城里人是不是都讨厌吃香菜?她说以前来过一群唱歌的人,其中有个小伙子,弹吉他弹得很好听,性格好模样也俊又爱笑,喜欢到处捡东西,就是不吃香菜,一点香菜味儿都闻不了。有天晚饭只做了一道菜,是那个小伙子爱吃的红烧排骨,就因为出锅前撒了一把香菜末,结果小伙子愣是一筷子没动,光吃了两张烙饼。” “这么巧,你们也住在他们家?”他一愣,“没错,大娘说的就是我。你也知道,你们闻香菜味没什么,我一闻就觉得像肥皂,直犯恶心。那天的烙饼又干又咸,我半夜爬起来找水喝,还在厨房碰到了偷油吃的老鼠。” 她惊叫:“真的?这里……有老鼠?” 第64章 姜糖(8) 言至澄绘声绘色地说,“乡间的老鼠不怕人,它们的样子绝对不像你看的动画片里杰瑞和米奇,一点都不可爱。” 简若愚倒吸一口凉气:“卧室不会也有吧?” “外面冰冻三尺,老鼠当然要挑暖和的地方呆了。”他继续吓唬她,“你睡的厢房烧的土炕,如果热,保不齐就会招来一大波。保险起见,你把大娘家那只花狸猫抱到炕上一起做个伴!” “嗯,行……幸亏给你打电话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我可惨了。” “小鱼,零下三十度录生存节目你不怕,怕小小的啮齿类动物?” “心理阴影吧——”她说,“四岁那年在外婆家消夏,睡得太沉老鼠咬我的小脚趾咬出血我都不知道,到现在疤还很明显,所以夏天再热我也不穿凉鞋。” 她真的被老鼠咬过……他意识到玩笑开过头了,却一时想不出迂回的法子,只得循着话题说下去:“听我的,把那只胖猫抱到炕头,它喜欢暖和地方,肯定不会拒绝。有它帮着捉老鼠,你可以睡个好觉。” “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她轻声说,“晚安,橙子。” “晚安,你也别熬夜。”言至澄不忘多嘱咐两句,“随时随地注意安全,小鱼,我爱你。” 摁下挂机键,简若愚脸颊飞红,在院子里踱了几圈,才回到屋里。她把手机还给节目组摄像师的时候,眼眸里尽是喜色。摄像师笑着打趣:“跟男朋友通过电话,是不是比吃了一大盘水饺还美气?” “对啊,刚才酸菜馅儿饺子我只尝了一个……”简若愚回头望望桌子,盘干碗净,什么饭菜都没剩下,“你们速度真够快的!” 摄像师拍拍鼓起的腹部,“我吃的不算多,你们家几个小鬼,那才叫饿虎扑食呐!” “他们正长身体,饭量大正常——”话音未落,盘腿坐在炕上打扑克的罗霖放下手里的牌,冲简若愚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小鱼姐,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啊?”简若愚好奇地问,“开饭前你就到处踅摸,该不是向房东大娘讨要那幅喜鹊登梅的剪纸了吧?” “大娘已经答应给我剪一幅锦上添花。不过,我给你的可比剪纸有用多了。”罗霖挤挤眼睛,神秘兮兮地从身后变出两个扣在一起的大海碗,“特意给你留的饺子,赶紧吃!” 简若愚喜出望外:“谢谢谢谢!我正需要补充能量……” 摄像师也笑,帮她把桌子腾出一块地方,“我纳闷怎么饺子下去得那么快?原来被小家伙们藏了一碗。小小年纪挺有绅士风度,将来准错不了!” “他们是我见过最棒的少年,有勇有谋有担当。”简若愚说,“另外,你们的节目策划地非常棒,见证孩子们的成长,每个人都得到了锻炼。” “导演已经在会上宣布,小家伙们出色的表现,下一季还找你们青禾。”摄像师提前剧透。 “是吗?太好了!”简若愚激动不已,“我……” “小鱼姐,别光顾着讲话,快吃!”罗霖插嘴,“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简若愚一怔,这不是我常对橙子念叨的“咒语”吗?现在,也有人对自己念了……她朝罗霖一拱手,“遵命,少侠!” 罗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投身扑克大战。 房东大娘和儿媳妇来收拾餐桌,正瞧见练习生们赢了的一伙往输了的脸上贴纸条。她们相视而笑,心里也跟着欢喜——这个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窗外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不多时便把鞭炮燃放的碎屑覆盖在了银白之下。 简若愚帮大娘把碗筷端进厨房,大娘疼惜她手上冻裂的伤口不让她沾水,她又来到院子里。雪花落在额头和脸颊上,中和着滚烫的温度。她望着远方默默许愿:新的一年,焮氧乐队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还有,言至澄顺顺利利地毕业,并拿到凌耘亲笔推荐信远赴欧洲进修。 瑞雪兆丰年,一切都能如愿的。 - 大年初二的通告,焮氧乐队出任s市电视台《新新歌王》的首期节目助演嘉宾。 下了飞机,电视台派车把言至澄他们接回了台里,开过会才送他们去下榻的酒店休息。一进房间,李焱维持了三个小时的微笑再也绷不住,换成了浓重的阴郁之色,“为什么又是秦菲儿?橙子,你说说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一笔巨债——所以这辈子她对你紧追不舍!” -- 第110页 言至澄表情淡然,“火哥你不必动气,录一次节目而已,她还能吃了我?” “这次怪我,是我疏忽。接到邀约的时候,他们没提跟谁搭档。”李焱满怀恼火,“我寻思着也许是类似选秀那种民间选拔出来的新人,哪知道是她?!一个不入流的演员,居然又要闯荡歌坛……” “相信我,我不会再让她借我炒作。”言至澄镇静如常。 “橙子,有些人防不胜防,你不得不防。”陈珈深有体会,拿自己举例,说,“记得咱们第一次走红毯吗?我们同剧组的张雯雯裙子太长差点绊倒,我不是扶了一下吗?谁知后来,每过一段时间,她的经纪公司都要把那些照片和新闻拿出来炒冷饭,甚至编造我和她保持微信微博互动的‘绯闻’。” 郑弈也迫不及待地感慨:“我现在回避任何女星可能跟我有关的内容,即使录综艺,我也和她们保持距离。递东西远远地扔过去,只做防守接应的小兵,不参加追逐抢礼包环节,站队合影都挨着男演员。这下总落不下话柄了吧?” “你这么做只有一种后果。”李焱叹道,“anti粉就等着揣摩你的性取向呢,这不正中他们下怀?!” “火哥,既然清者没法自清,那随他们编去吧!”郑弈说,“下次接受采访,记者要问我喜欢什么类型,我就告诉他们,我喜欢我两个兄弟这样的。真想看看那帮孙子下巴脱臼掉到脚面的德性……” “我终于明白candy为什么带你们带得心力交瘁了。”李焱说,“她完全想不到你们如今更变本加厉……” 郑弈哈哈大笑:“火哥言重,你怎么不夸夸我们长大了更懂事了?” “打住,别给火哥添堵。”言至澄拍拍郑弈的肩头,“不过——我同意你这法子,以后咱们统一口径,一致对外。谁再编咱们的‘绯闻’,咱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珈却适时地提醒,“橙子,你瞎编乱造之前是不是得和小鱼商量一下?” “她懂我,也理解……”言至澄极不自然地笑笑,忙不迭地岔开话题,“咱们要不要再合一遍?秦菲儿要翻唱谁的歌来着?” 郑弈与陈珈一起摆了个鄙视脸:“《爱你深入骨髓》。” “天哪,谁写的歌?”言至澄打个冷战,“歌名都如此肉麻,待会儿到了台上,我忍不住浑身发抖怎么办?” “浑身发抖算什么?我还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呐——”陈珈嘻嘻乐道。 “厉害!”郑弈也笑了,“我是救护车担当,你们负责演,我负责送你们去医院!” 李焱无奈地摇摇头,瞅着眼前这三位苦中作乐的傻小子,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但愿晚上的录制顺利,千万别出岔子…… - 凌耘出现在评委席,言至澄稍感意外。以他对老师的了解,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隐约的期待。凌耘看过焮氧乐队的演出,也听过言至澄单独唱歌。但将课堂上的理论学习转化为帮帮唱的形式,这是头一回。 一想到要在尊敬的老师面前翻唱别人的曲目,言至澄忽然慌张起来,额头冷汗直冒。 化妆师正准备帮他定妆,一看粉都花了,诧异道:“空调很热吗?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好像是有点热。”言至澄抓过一瓶喷雾,胡乱朝脸上喷几下,才觉得舒服一些,“我的演出服不透气,得找地方凉快凉快去——您先给他俩化吧,我排到最后。”说完就往外走。 化妆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嗓音闪亮登场:“怎么,要去哪儿?言至澄,跟我合作你很紧张吗?” 言至澄定情看去,来者正是秦菲儿。他反应不及,僵在了原地。 秦菲儿冷笑两声,又问:“我在门口听你说,找地方凉快凉快,什么意思?躲我?”她环视化妆间在座的人,走到言至澄对面,抬起右手食指,做了个no的手势,“节目不是现场直播,但我对自己很严格。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反正想要一条过!” “你的预期的确很美好。”言至澄见不惯她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实话实说,“可惜——我只能保证我们乐队演出的质量,却无法保证你待会儿口型对不对得上。” 第65章 心药(1) 回到家,她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她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比炸雷的威慑力更甚。她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杜菁桐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她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她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她的气色还不错。她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 第111页 转身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她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她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她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她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她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她目瞪口呆! 她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她惊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她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杜菁桐!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她,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她想,八成没戏了。 她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忽然记起,杜菁桐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她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她在女孩身后跟着。她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她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她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她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她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她! 她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她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她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歌声。 “请允许她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她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她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杜菁桐的唱片店!她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杜菁桐的店里了!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她随后所看到的,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杜菁桐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她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杜菁桐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看到杜菁桐的表情。 她从来不知道杜菁桐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她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 第112页 她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她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杜菁桐?不可能!她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她一样。可是,她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杜菁桐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她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她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她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她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她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她的泪水。没有人在意她此刻的落没。 她的心寸寸成灰。她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她身后的方向。她猛然转身。她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她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她。她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她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她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她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竟没有拒绝。她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她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木棉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她们的头顶。 第66章 心药(2) 她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她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音乐声也是若隐若现地萦绕耳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神秘幽静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幽静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她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静物油画。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令人遐思。 琴手听到了她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烧着,点亮了她的眼睛,以及心灵。 她听到他低唤了一声“小鱼”,然后他向她走来。她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那亲切的,让人迷失的感觉。他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从她的黑发里穿过。那种绕指的温柔,那种甜蜜的痛楚。 橙子,真的是你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像是她的一只影子,怎么可以让你从她的世界里走掉,然后消失? 她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她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那种危险足可以吞噬她的生命。而他,却是一个美好的人,是她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她信任他,如同信任她自己。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那家酒吧。他已经将琴放入琴盒,背在肩上。他答应她,为她拉一整夜琴。她的心忽然一痛:一整夜。那明天呢?她甩甩头,不去想明天。 只有今夜。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 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然后上岗,试用期三个月。 她在财务部,而菲儿在市场部。不一个楼层,但她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菲儿的到来,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她的办公桌上,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而她与她相比,是十足的灰姑娘。同事萧峻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小颜,其实你很美的,但你的美是那种冰冷的美,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 对他的话她只是一笑而过。这话她听得太多了,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她清高。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她冷默的外表之下,一颗心也会怎样的鲜活。而这种热情,只是给一个人的。那便是橙子。她只想活得真实一些,她讨厌同事之间那种虚伪的友好,这种虚伪的友好背后便是尔虞她诈。恭维的话她从不会说,背后翻闲话她更是不屑。虽然这会使她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但她无法改变她的性格。她害怕与不够熟悉的人相处,即使表面上已经足够熟悉了的。 而她与菲儿竟成了知己。似乎她们之间勾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就像她与橙子一样。与菲儿相处久了,她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就像她的外表。 她也没有再去问他盒子的事。事实上,酒吧那次见面之后,她们便很少见面了。她们已经各自投入到了一份自认为是爱情的意境之中。 -- 第113页 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夜深的时候,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临睡前,橙子又为她拉了一曲琴。《小夜曲》的气息委婉缠绵。她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她可以整夜做甜蜜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呵气成冰,而窗内则温暖如春,情满心怀。她睡在橙子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猫,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就再也不愿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音乐声惊扰。那曲调低沉哀伤,令人柔肠寸断。她听着听着,不由轻轻抽泣起来。然后,她听到橙子急促的声音:小鱼,你怎么了? 她睁开眼,脸上已满是泪水。橙子爱怜地试去她的泪。他的温情让她的心慢慢放松起来。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这梦又来扰乱她的安宁? 她刚要对橙子说没事,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惊得跳了起来,把橙子也吓了一跳。他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的。他说:“小鱼,别怕,有她呢。” 她惊悸地向他望去,看到他的面容,才不由心定一些。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脏均匀的跳动声,心律也渐渐正常。 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问橙子:“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 橙子说:“没有人说话,除了她俩之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吧。别怕,她抱着你睡,她会保护你的!” 她抬起头,看橙子的眼睛。她看到了他复杂的眼神。忧郁,心疼,痛惜,无奈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一直都是。所以与橙子相爱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她的。如果不说,她是不愿意问的。 可是她知道,橙子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这忧郁与她的忧郁不同。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橙子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她的心一阵强烈的疼痛。她突然觉得她这么做太自私了!她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成倍,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痛苦则会减半。 于是她终于问了。她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她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对他。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小鱼,你还记得那天她送你回家之后,她曾说过要办一件事吗?之后她就很久没跟你联系,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遇见她。” 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 橙子接着说:“她那个时候,是在找一件东西。”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东西?” 橙子的眉微微蹙起:“一只黑色的盒子。” 橙子的话像是一颗乍雷,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将她的整个人击得粉碎。虽然一直以来,便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可她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也许,是她不愿面对现实。她不去过问橙子,不去追究他的来处,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害怕面对现实! 而此刻,她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那自她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让她无法去面对,甚至,无处可逃! 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这种模糊的意识让她感到像置身于梦境。哦,也许这是梦吧。对,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小女孩,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被上帝愚弄了一下。醒来之后,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花香扑鼻的园子! 可是,她知道,这又是她在胡思乱想。这并不是梦,此刻,她还依偎在橙子的怀里,他的体温是真实的。 所以她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忽然她听到橙子在唤她:“小鱼,你怎么了?你晕过去了呢。” 橙子将他的面颊帖在她的面颊上,在她耳边轻轻问:“小鱼,你告诉她,为什么听了她的话,你会晕倒!” 晕倒?她真的晕过去了吗?为什么她竟然没有感觉。她只是在刚才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 她去看橙子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是深深的迷惘。非常非常的迷惘。这迷惘反而使她安定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它是你的吗?” 然后她紧张地盯着他的唇,她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那一刻她几乎想堵住耳膜,她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 但她还是听到了。听到之后她愣了。她呆呆地注视着橙子的双眼,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笼罩住她的双眼。 橙子竟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匆忙地来找她。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他知道她喜欢那里的。在飞雪的隆冬,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温馨而淡定。 第67章 心药(3) 到目前为止,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 第114页 “这符合敲诈。”言至澄说,“或者是一个有规律的约会。” “不过这种情况最多只持续一、两个月,”他说,“以前她们也兑过现金。在每周的同一天、填写差不多的金额,倒是你希望得到的情况。”也许她们最后不能忍受继续被敲诈,于是想断绝与敲诈者的来往,结果被他杀了。 这种假设相当有理,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她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不能立即查明凶手,认为他们今天的发现是非常关键的。现在她需要做的事是再次研究那些支票,然后耐心地筛选她知道的情况,直至凶手的面目渐露。她相信她最终肯定会找到所有的证据,只要将它们好好拼起来,她将弄清凶手是谁,以及他的动机何在。 她需要回家独自安静地呆一晚上。没有别人打扰。 “让我花点时间再想想这些支票。”她说道,“如果我发现什么,会给你来电话的。” “我马上就撕下这些支票.检验上面的指纹。也许我们会很幸运地找个与某个嫌疑犯一样的指纹。” “可能更幸运些,能查出谁是幕后那个主谋……” 简正则疲倦地点点头。他在期待着案子的突破,因此将紧抓这跟救命稻草。“啊,”他说道,“我想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他说着,拿出一叠证据袋,然后挑出那些支票。言至澄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言至澄沏了杯茶,端着份三明治来到屋外的平台上。一轮满月的银光洒在院子里,不远处传来的邻居家的狗叫声打破了庭院里的宁静。 她喝了口茶,又咬了口三明治,就再也不想吃下去。她斜靠在身边的一张桌子旁,想着自己是否疏忽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6个女子在经济上都非常宽裕这一事实也许能说明一些情况。她们可以付给那些掌握内情的人一大笔钱,以对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保密。不然,她们为何不直接在支票上填写某个公司或个人的名字? 这有可能是敲诈,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很显然,这和*有关。但是除了掩盖,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她们为之付一大笔美元吗?也许要隐瞒病情,但乔医生从没有费心去掩饰她们的治疗过程,因为她们的支票上都写着原因呢。 她们孤独吗?她们都有追求者,而且她们生活中的男子,别人几乎都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与男人有秘密关系,并出于担心或羞涩而出钱请人守口如瓶。 她实在想不通,于是沮丧地回到屋里。她竭力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寄希能茅塞顿开,然而,她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堆几天前送来的信件。第一封是洛雪初的丈夫墨驹昨天晚上拿进来后放在桌子上的,后来他们去找特罗杰忘了取回去。这封信上写着“寄给唐”,但没有落款,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立刻给他打电话。 “你好吗?”他接到电话后问,“今天的调查顺利吗?” “很不错,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但还没有合理地解释清楚。”她又换了个话题,回到自己想问的那一点上。“我在家里,很安全。我只是发现你的信在我桌上,信封上没有写发信人的名字。谁给你写的?你是不是把什么事瞒着我了?” “我哪敢?你别担心,这可能是我最新的一个客户。她知道该谨慎行事,连支票都不愿给我,而是要兑成现金再给我。” 言至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噢,天哪,”她轻轻地说。“是这样。” “怎么了?你说什么?” “是有关系的!”她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明白吗?我敢打赌每个被害的女人都雇了个私人侦探。” “真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墨驹墨驹惊得一语不发。 “喂,说话呀。” “你说得有理,”他承认道,“要我帮忙的女人确实和被害的十个女子很象。她担心跟她睡觉的男人有别的性伙伴,她怕染上艾滋病。” “她自然会找侦探调查。可是,她有疑心的话,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睡在一起呢?” “我想她是这两个月才起疑心的。” “墨驹今天晚上在附近吗?我要找他谈谈,我相信他有类似的客户。如果我们能发现她们曾经雇过同一个侦探的话,也许他知道一些情况。他可能会告诉我们那些女人的生活特点。” “布赖斯可能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他对本地的私人侦探的情况比我了解得多。我呼他一下,让他去你那儿。” “过一会儿,我得给简正则打个电话,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正规的私人侦探在档案里留了指纹,是吗?” “应该是的。” “如果支票上有指纹的话,我们可以将它们和计算机中存的作对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她放下电话,立刻想起来还没有打电话。她匆匆和简正则通完话,就拨通了简若愚的电话。她和简若愚的关系不错,也许知道简若愚有没有雇私人侦探以跟踪简若愚老师或出于别的原因。 言至澄开门见山地问:“简若愚是否雇了个私人侦探,帮她打探简若愚老师什么时候回到亚特兰大?” “她不会为这事雇个侦探的。他每天至少给她打十几个电话,她总能知道他在哪里。” -- 第115页 “噢。” “你知道她在考虑复婚的事吗?” “和简若愚?” “对。我想他已经把她弄得没折了,但她仍对他心存疑虑。也许为此,她才请了个侦探帮她调查他在外面是否还有女人。他发誓过他的过去永远地过去了,但我知道他是个心猿意马的人。” 简若愚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实在不能相信她真的看清了他。他只有等她出了事,才装得很爱她,很悲伤。真恶心。”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言至澄不想听她讲那些关于老师缺点的话。“那么,你知道她找了私人侦探没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约翰莫顿,他是我们公司的安全负责人,经常和简若愚一起出去。他应该知道。” “好,谢谢你,简若愚。你帮了个大忙。” 言至澄挂了电话后想,如果别的受害者也雇过侦探的话,谁会知道这事呢?也许那个私家侦探知道。他的婚姻不顺,是不是因为他欺骗了他的妻子?然后她雇了某个侦探来查清楚?如果真这样的话,他知道吗? 她把电话打到他家。他的妻子听上去很年轻,当她知道言至澄的意图之后,有些怀疑地说:“他在办公室里。”难道她对亨尼西也不信任? “多谢。我试着再打一次,顺便恭喜你,我采访他时跟我说你怀孕了,”言至澄说这话仅仅是为了打消他妻子对她的疑心。 “多谢。我们确实为此很激动,那女人稍稍放松地说,“如果你找不到他的话,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的。”言至澄希望在他回家之前,她能和他通一次话。 很快,她就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他。他听出了电话那头的说话者不是他的客户。言至澄在说话之前突然胡思乱想他是否为了要个孩子而敲诈他的前妻。言至澄觉得不可能。 “我想省点时间,直接问你一个问题。阿文是否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问题?” 言至澄很不耐烦。“我并不论证你在婚姻上是否不忠,但如果劳伦真的雇了个私人侦探来跟踪你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慢慢吐了口气。“好吧,我在结婚时是和别的女人来往过,但并不长。她可能怀疑过我并找了个侦探,但她没有对我承认这一点,我也没有见到谁在暗中跟着我。这很重要吗?” “是的,因为我认为所有被害的女子都被敲诈或曾用现金付给她们雇的私人侦探。这只是个假设而已,但如果我能证实一个被害者的情况的话,其他几个人的也自然清楚了。我想那位侦探可能目睹了对我的调查有利的事情。” “我很想帮你,但我并不清楚。”他疲倦地说。“对不起。” 真倒霉!真倒霉!真倒霉!简若愚总是那么不顺,也许运气好些。她马上给他的办公写拨电话,刚拨了四个号码,线就断了。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并立刻意识到将出什么事。霎那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材料在顷刻之中全都拼接起来,变成了一幅清晰的杀手的图像。 没有停电,也不曾有人故意切断电缆。杀手肯定一直在偷听她的电话。杀手肯定觉得她离发现他、认清他只是近在咫尺之间。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第68章 心药(4) 简若愚清醒时,已经过了两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不断刺痛了她的眼睛。 “早!”护士进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轻快地跟她打招呼。 “早……”简若愚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在回答。然而她却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 “你要好好休息,这样手腕上的伤才会很快好起来!” 经护士一提醒,简若愚才发现自己手腕绑上了绷带。“我受伤了吗?” “对,外伤不严重,只有手腕骨头挫伤,前天晚上那位先生送你到医院的时候,你有休克的现象,不过经过紧急急救后已经没有大碍。但是你有脑震荡的迹象,所以还要住院观察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没有并发其他症状就没事了,以后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健康。”护士笑着对她说。 因为虚弱的关系,简若愚的反应有点迟钝。 “你刚才说……那位先生?” “对,是简先生,因为院长与简家的关系很好,所以你到达医院后马上就送进急诊室,因为马上急救的关系,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太大的损伤。”这位是护理长,所以她知道的内幕也特别多。 李简若愚这个病人是被特别关照过的,她住的病房也是全医院最好的头等病房,由护理长亲自照料服务。 “那么,那位简先生……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她说话的时候会牵动伤口,因为疼痛所以显得很吃力。 “他刚刚才出去,应该等一下就会回来了。”护理长话才刚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打开。“噢,是简先生回来了!” 简若愚吃力地转头,看到走进来的人却不是简正则,而是简毅峰。 护理长很有礼貌地跟简毅峰点个头,然后才走出病房。 “你醒了?”简毅峰走进来,看到简若愚已经清醒,他显得很高兴。“怎么不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养足体力才行。” -- 第116页 “是您……”简若愚困惑地问:“是您送我到医院的?” 简毅峰沉下眼、收起笑容,他知道简若愚要问的人是谁。 “不是,是正则送你到医院的。” “那么,他人呢?” “你好好休息养病,等你病好了,我就叫他来见你。”简毅峰别开脸,然后在床边坐下。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饭店的事很忙,所以我叫他不要过来。”简毅峰答。 简若愚看了简毅峰很久。“是这样吗?”然后问。 简毅峰沉着脸,突然对她说:“你不应该再见他,更不应该这么固执。”顿了顿,他决定把话说下去:“如果不是追着他的车子跑,你就不会发生车祸,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让我心痛!” 简若愚沉默地看着简毅峰…… “爸,谢谢您关心我……” “我不止是关心你!我跟你!我跟你的感情就像父女一样,现在你的身体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我看到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过!”简毅峰想要立刻说出真相,但是他一直握紧拳头忍耐着。 简若愚才刚清醒,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他怕现在就说出真相会伤害到她! “对不起……” “好了,”简毅峰对她说:“现在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叫正则来看你。” 简若愚点头。“好。”她虚弱地答应,然后闭上眼睛。 事实上,她真的累了,才刚醒来就讲这么多话已经耗尽她的力气…… 现在她要赶快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样就可以早曰跟简正则见面。 徐昕岚刚到信义区一家高级餐厅,等不了多久简正则就到了。 “你这样一直找我见面,很容易就会被别人注意到。”坐下后,简正则就对她说。 “我没有办法!”徐昕岚的表情很痛苦。 “我只要一想到那次对我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很害怕!我到现在还想不通,她怎么会出现?为什么还会找到我家里来?” “她有再去骚扰你吗?” “没有!但是最近我常常接到不讲话的电话,我问是谁也不出声音,每一次都把我吓得半死!” 简正则低头沉吟。 “我在想,现在与其按兵不动,不如主动出击!” “你是什么意思?” “她要的应该就是钱而已!我觉得,应该主动去找她。” “主动找她?”徐昕岚听了更害怕。 “找她做什么?如果她有其他目的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我已经说过交给我处理!”简正则对她说:“事实上,最近我已经查到她的住址,现在她住在一幢出租公寓里,奇怪的是,承租人的名字,是言至澄。” “因为她是言至澄的亲戚,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言至澄也在场。” 简正则表情存疑。“那个年代在那种乡下地方,就算没有执照也可以执业!言至澄是受过教育的读书人,况且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亲戚?” “可是,言至澄干嘛骗我?” “我这只是合理的推断,也不一定是事实。” 简正则虽然这么说,但是却导致徐昕岚的疑惑更深。 “如果真的就像你推断的这样,那么言至澄为什么对我说是他的亲戚?而且她怎么会到饭店去?” “关于这件事我会再调查,但现在我会先去找!”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找她?” “怎么?你怕什么?” “我不是害怕!”徐昕岚别开眼,脸上带着哭意。 “我只是因为不能听到……” 她突然哽咽起来,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简正则的脸色忽然变得晦暗…… 他知道徐昕岚想说什么,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必须鼓起勇气,才能去找谈判! “你不用烦恼,反正跟她接触的人是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后续发展,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会有什么后续发展?”徐昕岚突然拔高声调,睁大眼睛瞪着简正则,整个人显得有点歇斯底里。“你刚才说会有什么后续发展?!难道这么多年来我被折磨的还不够吗?每次只要我一想到我们当年做的事就觉得很后悔!而且那个时候我真的不应该被鬼迷了心窍,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小声一点!”简正则左右看了一遍,确定餐厅里没有熟人也没有可疑的人后,才回过脸看着徐昕岚。 “你这么激动也没有用,现在重要的是平静下来,把这件事摆平!” 徐昕岚全身颤抖,她哀怨地从皮包里拿出手帕,用力擦掉眼眶里的泪光。 事实上,徐昕岚很清楚,这个人再出现,就已经意味她的生活不可能再回复平静…… 因为的出现让她想到二十多年前,为了报复丈夫的无情她所做的错事!更可怕的是,为了巩固地位并且拉回丈夫的心! 她亲手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走,然后从一名南部农妇那里抱了一个孩子,把自己的女儿换成了儿子! 一直到即将出院那天,简若愚仍然没有等到简正则来看她。 “司机会送我们到你住的地方。”在车上,简毅峰对她说。 “回拉面店吗?”简若愚问。 休假这么多天没上班,她不知道老板会怎么想? -- 第117页 “不是。” “不是?我是住在拉面店的宿舍没错啊!” “我已经安排一间公寓,你先住那里。”简毅峰对她说。 “爸?” “等一下到那里,我有话跟你说。”简毅峰知道她有很多疑问,等一下他会把事实全都告诉她。 简若愚没有再说话。 她低头瞪着自己的膝盖,实在不愿意自己的生活被人安排,尽管爸是出自一片好意。 “你怎么不说话?”过了半晌,简毅峰问。 沉默了一会儿,简若愚才回答:“其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一字一句,很谨慎地说:“也许爸觉得我在拉面店工作很辛苦、但是过去我曾经说过,父母疼爱孩子,但是不能用错方法。虽然爸的心情,就像父母疼爱孩子一样疼爱着我,但是如果过分保护孩子,不愿意让孩子吃苦,那么孩子也就永远不会成长,变成通情达理、成熟世故的大人。” 简毅峰不说话。 简若愚抬起头,看着简毅峰然后接着对他说:“爸,我知道您很照顾我,但是拉面店工作并不会让我生病、或者受伤,相反的,在那里工作我也一样在学习,而且因为吃苦,所以对于人生有更深的体悟,也更坚定自己的人生目标!”简若愚温柔地说:“对于未来我是有规画的,环境不会打倒一个人,相反的,恶劣的环境会磨练人的心志,有能力的人还可以借助环境的磨练,成就一番事业!” “我同意你的话,但是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简毅峰对她说。 简若愚这番话,听在简毅峰耳里确实很受感动,但是毕竟天下父母心,既然现在简毅峰想对她做出弥补,就不可能再看着她受苦。 第69章 心药(5) “爸——” “这次你就听我的,不要跟我辩驳,以后我安排给你的工作一样不轻松,但是你可以学到更多事情!” 简若愚垂下眼,不再试图说服简毅峰。 她知道爸已经打定主意,是不会改变决定了。 而这是爸的一番好意,如果她坚持反对,就会伤了他的心。 十五分钟后,司机已经将车子开进仁爱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然后在一幢外观新颖的小豪宅式公寓前停车。 “就是这里了,下车吧!”简毅峰对她说。 下车后,简若愚跟着简毅峰一起走进公寓。 公寓经理早巳经在楼下的大厅里等待,一看到简毅峰,他立刻走过来招呼,脸上堆满笑容。“简爸,请您跟我来!” 简若愚跟在后面,一起搭电梯上楼。 这是一幢饭店式管理公寓,所以有大楼经理还有管家和物业管理员。简若愚的房间被安排在十三楼,落地窗外的视野跟景观都不错,远眺可以看到仁爱路的林荫大道,和下面的喷水池以及灯海,非常的漂亮。 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但却很豪华! 简若愚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站在里面,她显得很拘谨。 “你过来这里坐下。”经理走后,简毅峰就喊简若愚。 简若愚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过一阵子我再帮你安排工作。” “爸?”简若愚觉得很惶恐。 “我怎么可以住在这里,可是却什么事都不做呢?这样是不对的,而且我也担当不起!” “你想要说什么我都知道。”简毅峰对她说:“但是我会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现在我就是要告诉你,为什么安排你住在这里,以及你未来的工作。” 简若愚看着爸,等待爸说下去…… “我要告诉你,”顿了顿,简毅峰定定地看着简若愚,然后对她说:“其实,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即使简若愚有预感,即将听到的话不会太寻常,但是她却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 “不可能的,”简若愚摇头,直觉这是个玩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您的亲生女儿?爸,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太荒谬了!荒谬到就像愚人节的笑话一样,带着戏弄人的意味。 “我怎么可能跟你开玩笑,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简毅峰的态度和语气都十分认真。 简若愚愣住了。 她很迷惑,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让她完全不能分辨…… “您刚才说,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所以您就是我的……”她顿了顿,然后才接下说:“我的亲生父亲?” 简违雄点头。“对,你完全了解了。” “不可能!”她立刻否定。“您怎么可能会是我亲生父亲?您怎么会知道我是您的女儿!” “她是楚云。”简毅峰接下她的话。“你的母亲,是我的情人,我们的关系一直是个秘密。” 简若愚僵住…… “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的妈妈……”她怔怔地问他。 简毅峰别开眼。“我跟楚云相恋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后来她跟我分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肚子里怀了你,否则我不会答应让她离开的。” 简若愚摇着头,半是震惊、半是不相信。“您怎么能确定我是您的女儿?我可能是我妈跟任何男人生的!” 因为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怀疑自己的母亲。 “楚云怀你的时候,只跟我在一起。”简毅峰对她说:“她是一个性格很执着的女人,而且当时我们确实相爱,楚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同时跟其他男人在一起。” -- 第118页 简若愚呆住了,她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当然,我不会因为猜测就一厢情愿认为,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简毅峰继续往下说:“关于这件事,我曾经亲自拜访过你小时候住的育幼院,也找到了当年帮楚云接生的助产士,听到她亲口确认,才肯定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您现在在说什么……”简若愚完全不相信,她没办法接受!“您到底知不知道您现在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 “我当然不能接受!而且您现在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因为我觉得您根本就在开玩笑!”说完话,简若愚转头就走!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叫仲棠来告诉你!”简毅峰这么对她说。 简若愚僵在门口,她没有办法再动弹…… 因为他居然提到了简正则的名字! “你听我的话,今天晚上先住下来,明天我就会叫仲棠过来,我今天告诉你的话你可以当面问他。”简毅峰走到简若愚身边。“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仲棠不会骗你。”他对她说。 简若愚呆在那里,全身血液降到了冰点。 简毅峰慢慢垂下眼,然后他沉默地离开了这间小公寓。 再怎么样,她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简毅峰离开后,简若愚迟缓地走回客厅,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过了不知道多久,简若愚看到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有一具电话,她回过神,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喂?” “哥,我现在要见你,你马上出来。” 听到简若愚的声音,简正则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简若愚已经得知真相。 “现在不行,我没有时间。明天我会去见你——” “我现在就要见你!”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现在没见到你,我根本就没办法平静!我觉得我会疯掉,难道你想看到我疯掉吗?如果你现在不来的话,我就到你家去找你,我可能会在你母亲面前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电话里面听起来,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好,我现在过去。”他终于承诺。 “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我知道。” 简若愚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她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流…… 他早就知道了吗?他早就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她无言地问自己,不能控制悲伤和痛苦的情绪在内心酦酵! 一种绝望的感觉啃蚀着她的心灵,除了母亲去世那一次,现在的痛苦是她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 那是痛到心窝里,几乎会停止呼吸的疼痛。 他终于来见她,终于到了面对这一刻。 在这个小公寓里没有别人,只有简若愚跟简正则两个人。 他们面对面,各自怀着心事,瞪着对方…… 看着他,简若愚的心越来越痛,她真的没有办法了解,当他知道这件荒谬的事情时,他的反应是什么?那个时候,他的心也会像她这么痛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开口,喃喃地问他:“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正则的眼神很阴翳,就像涂了一道深浓的墨色一样幽暗难测。 “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都没什么话要说吗?”简若愚问他。 “该说的话,爸都已经跟你说过。”他的回答很冷淡。 “我要听到你亲口告诉我!”她不明白。 “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冷淡?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心痛吗?当时你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跟我分手的吗?” “当时为了什么而分手,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简正则冷峻的表情没什么情绪。 那是沉淀过后,晦暗的冷静。 “对你而言,也许已经不重要,因为你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对我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她,表情木然。 简若愚继续往下说:“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难过到快不能呼吸了……既然已经分手,又何必要告诉我所谓的‘真相’?我宁愿一辈子不知道——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这样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你晓不晓得?!”她对着他嘶喊:“因为就算我知道我是爸的女儿,对我来说也完全不会感觉到幸福!” 她不想哭,但还是流眼泪了…… “我的幸福……”她的声音在严重地发抖。“我的幸福并不是过着富足的生活,或者住在像皇宫一样的房子里。我的幸福,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爱的人存在,我能跟他生活在一起,就算穷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两个人彼此相爱、能一辈子依靠着对方、互相照顾彼此的生活,这是金钱买不到的快乐!如果这一生我都能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的内心就会很充实、很满足,等到我死的那一天就不会有遗憾,只有感激!”她泣诉。 这是简若愚心底的声音,然而现在说出来,却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因为她已经永远不可能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他们的血缘是这么的“亲近”却又这么的遥远,就像靠得很近的平行线,即使接近重迭,却一辈子不可能交会! “我并不想告诉你。”简正则突然开口对她说:“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太固执,因为固执而让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我一定会尽我的能力守护住这个秘密。” -- 第119页 第70章 心药(6) 简若愚在发抖,她全身在发抖。 “所以,你说的在理。这一切是我的错,因为我太固执了,是吗?”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他的声调出奇冷静。 简若愚木然地问他:“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以后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面对你?要怎么面对爸?” “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就应该争取你该得的权利。”他说。 “我该得到的权利?”简若愚抬头问他:“那是什么?”她的声音破碎。 “你是爸的女儿,有权利要求饭店的继承权!”他看着她,对她说。 “我不要那种东西。”她对他说:“我根本没有能力继承饭店,董事长也不会这么做。” “他想弥补,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她的眼眶泛红。 “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现实就横亘在眼前,你必须面对。” “好,那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放弃,我什么都不要,这样够清楚了吗?”她回答他。 简正则表情莫测。 “为什么我们要讨论什么继承权?我想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简若愚突然觉得生气,她不明白他的想法,他一直在对她隐瞒! “什么都不必说,现在除了现实的利益,其他的事对你并没好处。” “我不要好处!”简若愚一字一句告诉他:“如果认一个父亲得到的只是金钱上的好处,那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如果学不会现实,你失去的东西会更多。”他说。 “还会更多吗?难道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她反问。 他看着她,然后慢慢站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权益,从此以后你只会得到,不会失去。” 她紧闭着唇无法说话。 “还有什么想问我?”他问。 简若愚问他:“我们真的有血缘?” 简正则看了她一会儿。“对。”然后平静地回答。 “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跟我分手?”她再问他。 “对。” “那么,分手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藉口?” “对。” 她瞪着他,然后问:“你永远只会说对吗?” 简正则看着她。 她固执地回视他,拳头握得双手泛白。 “就算我想跟你说不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他终于说。 简若愚没办法呼吸…… 她只能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口。 “我最后再问你!”他离开前,她突然大声叫住他。 简正则停在门口,却没有回头。 “你到底……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她问他,执着地想得到答案。 然后,时间好像停止,仿佛过了很久简若愚才听到他的回答! “这个答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对她说。 然后他跨出门外,离开她的视线。 尽管简若愚需要很多时间来沉淀,然而简毅峰想要给“女儿”一个名分的急切心情,却无法等待。 简若愚没办法像过去漠视“父亲”这个名词一样,冷漠地对待简毅峰。 因为这个长辈一直以来关心着自己、照顾着自己…… 她也曾经说过,董事长就像“父亲”一样。 却没想到,当时无心的话,如今会成为事实! “我要为你开一个记者会,告诉全天下的人,李简若愚是我的亲生女儿。”简毅峰对他的女儿这么说。 “这么做,难道您不怕,您的妻子会受不了吗?”简若愚只是淡淡地问他。 现在,对于任何事情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反应。 除了她与简正则的血缘关系之外,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事情,能够如此深刻地伤害她的感情。 “我已经管不了这些事了!”简毅峰说:“就算她受不了,那也只是一时的,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分,这关系到你的继承权。” 又是继承权! 可笑的继承权。 “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她冷淡地说。 “就算你不在乎,我还是必须为你的未来打算。”简毅峰对她说:“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痛苦,但是看到你那么辛苦的过生活,我也很痛苦,一直等到你发生车祸,我才决定不能再隐瞒下去!” 简若愚没有说话,她看着地板上粉红色砖图样的可爱地毡,脑中没有任何想法。 “开记者会的时候,如果你不想说话,就不必回答任何问题。”简毅峰说。 “我可不可以不要出席?”她神色木然。 “你一定要出席,这是记者会最起码的条件。” “为什么要开记者会?这样做到底对谁有意义?” “对你跟我都有意义。” 简若愚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不以为然,但是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简毅峰对她说。 “父女”间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 对简若愚来说,这只是这个下午,一场平淡无味的对话。 当徐昕岚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自己的老公竟然召开盛大记者会,企图跟全世界的人介绍他的“亲生女儿”时,她简直就要气疯了! 当天晚上,简家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 第120页 简家的每个佣人都感受到女主人的怒气以及恨意,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路、静悄悄地工作,一直到男主人回家…… 徐昕岚的怒火终于爆发! “你要叫我怎么活下去?你到底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徐昕岚的老公不但在外头养女人,现在居然还召开记者会认什么‘亲生女儿’!你这么做叫我以后还要不要出门?还要不要见人?!”沉重地痛骂着丈夫,徐昕岚恨得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这是事实!”简毅峰坦然承受这意料中的指责,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我承认我有错,但是既然知道简若愚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就不能不认她。” “简若愚!”徐昕岚冷笑,但她的笑就像哭一样痛苦。“又是那个女孩,她到底是不是地狱来的讨债鬼?不然为什么老是要跟我作对?!为什么我的人生要因为这个女孩过得这么痛苦?!”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到她身上。” “你竟然还袒护她!”徐昕岚已经快要崩溃了。“如果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的人是你,你会好受吗?你在外面有女人就算了,竟然还这么不要脸,在电视上大肆公开自己的婚外情!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到底要怎么样?难道你要我去死你才甘心吗?”她的反应很激烈。 简毅峰瞪着她,一时之间只能沉默。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跟你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我恨死你了!”徐昕岚越说越激动,她突然扑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捶打自己丈夫! “你疯了!”简毅峰把她甩开。“你真的疯了,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待不下去就走开啊!我恨死你了,这一辈子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徐昕岚朝他大吼,她握着拳头对自己的丈夫怒目相向,几近于歇斯底里。 佣人们躲在厨房门边,他们看到女主人跟男主人凶狠地争吵,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震惊与恐慌,并且开始窃窃私语…… 简毅峰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那正好!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合,根本就不应该勉强在一起过曰子,早知道如此,二十多年前我就应该趁早下定决心跟你离婚!”简毅峰也撂狠话。 “你说什么?”徐昕岚瞪大眼睛,她发疯了。“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禽兽?!”她再一次扑上前准备跟丈夫拼命。 “放手!你这个疯女人!”简毅峰再次甩开她,然后直接走到门口。“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就留给你,你高兴怎么样就怎样,这样你满意了吗?” “砰”一声,简毅峰用力甩上大门。 徐昕岚怔怔地瞪着被丈夫甩上的门,这个时候的她披头散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多年来忍受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她内心的热度在此时此刻,终于彻底降到了冰点! 而就在这天晚上,她的儿子一夜都没有回家。 徐昕岚没想到打开电视,会看到这样一则新闻。 瞪着电视上那个神情木然的女孩,徐昕岚慢慢眯起眼睛…… “真该死!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老婆做这种事情?”瞪着电视,她喃喃自语。 因为这则新闻,她心里的盘算全乱了…… “不行,我要打个电话!”想到这里,徐昕岚就拿起电话。“喂?请问简夫人在吗?” “夫人吗……她出去了。”简家佣人的态度显得很迟疑。 “噢,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徐昕岚皱起眉头。 “对了,今天我在电视上看到——” “有什么事,请您等夫人回来再说吧!”佣人挂了电话。 徐昕岚愣了一下,然后就咒骂起来:“嗤,什么态度啊?当佣人还不知道守本分,真是没家教!” 第71章 心药(7) 简若愚的心思却无法放在工作上,今天她到饭店只想要求董事长一件事—— “请您让我见那位助产士一面。”她对她的“父亲”说。 简毅峰愣了一下。“你见她做什么?” “有些事我想问她。” “你不相信我告诉你的话?” “不是。”顿了顿,简若愚才往下说:“因为我心底有一些疑问,是关于妈妈的事。” “什么事?”简毅峰问。 “我想……”简若愚眸子略闪。“我想问她,关于当年我出生时的一些细节。” “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因为妈已经过世了,我很想念她,所以想多问一点。”她回答。 简毅峰别开眼。“好吧,那么我叫李焱带你去见她……我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 关于楚云的事,他不是不想知道,只因为往事不堪回首,如果听见她一个人生产的细节,他可能会因为内疚而感到痛苦。 简毅峰落寞的神情,简若愚看在眼底。 但她没办法说出任何安慰他的话…… 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除非打从心底释然,否则永远不可能弥补。 李焱带着简若愚下楼,到大厅时,简若愚不期然遇见简正则。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第121页 “李焱,请您先到门口等我。”简若愚对陪伴在身旁的李焱说。 “呃,好。”看了总经理一眼,李焱立刻发现两人神情有异,于是聪明地点头离开。 李焱走后,简正则先开口说话:“我听说,你回饭店工作了?” 她被动地点头。“对。” “这样也好,虽然我原本帮你安排的工作并不在这里。”他的声调很低沉,好像所有的话都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简若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我听说,你即将取得饭店的经营权?” “你是听董事长说的吧?”简正则的脸色很冷淡。“对,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且一定会做到。” “为什么?你这么做会让董事长很伤心!” “既然没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就不必担心会伤谁的心!” 他的话也伤了简若愚的心。 他接下说:“更何况,董事长还是饭店的董事长,没人能吃得了他的饭店,我只是让董事长提早退休而已。”他的回答听起来很冷酷。 “可是董事长并不想退休,你不应该这么做。”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话听起来却分外刺耳,成了一种讽刺。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不应该说这种话,因为你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怜的人。”尽管眸中泛着泪光,简若愚努力眨着眼睛,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对,我不够可怜,只是很可笑!因为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却永远都不能停止渴望!因为我的父亲强迫我,每天都要面对我最爱的、却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他的声调很冷酷,表情却很痛苦。“我最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女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因为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想抛开所有的顾忌抱住你,但是只要一这么做,我们两个就会从此万劫不复,永远都不能再回头了!”他沙哑地警告自己、也警告简若愚。 简若愚怔怔地瞪着他,直到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滑下脸颊…… 简正则突然转身走开! “是因为董事长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吗?”他迈步离开前简若愚突然对他说。 简正则僵住,凝立在原地。 “你并不恨自己的父亲,但是却不能释怀。”擦掉泪水,简若愚往下说:“你永远是他的儿子,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这一点你很清楚!你跟我不一样,你从小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有父亲与母亲的疼爱,所以你不能接受董事长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才恨他,但是你自己并不清楚!”简若愚对他说。 简正则依旧僵在那里,不能移动脚步。 “如果因为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对他说。 “不管恨不恨他,我已经做了。”简正则只是冷冷地对她说:“既然做了,我就会一直做下去,决不会违背我起初的决定!” “但是如果你执意这么做,到最后伤害的人会是你自己!”简若愚走到他身边,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她的心更痛。“你需要董事长,就像你需要董事长夫人一样。当初董事长夫人反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不曾激烈地表示过意见,因为在你心中,父亲与母亲一直占有很大的比重。你本来就是一个幸福的人,不应该这么愤世嫉俗,这不像你、不像我认识的简正则,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人会改变!”他转头瞪着她。“我现在就在改变,因为你而改变,因为你而心痛!这样,你清楚了吗?” 她脸色苍白地摇头。“我们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变淡,过几年后你见到我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但是父母与儿女之间的感情!” 简正则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众目睽睽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现在我的心就很痛!你感觉到了吗?!” 一字一句,他沉痛地问她。 刹那间,简若愚几乎崩溃。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只能举起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不让啜泣的声音突兀地冒出。 然后,简正则又突然地放开她的手…… 他的脸色就跟她一样苍白。 “离开我,离开我越远越好!从此以后就算见到我也要假装不认识,最多跟我点个头,像个陌生人一样就可以了!”话说完,他疾步往前走,在简若愚还来不及说什么之前就踏进电梯。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简若愚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 然后,她只能颓然蹲在饭店大厅正中央…… 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大声地啜泣! 坐在车子里,李焱的神情很不安。他的眼角悄悄扫过简若愚,看到她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孔木然而且毫无表情,李焱的忧心有增无减。刚才董事长千金在饭店大厅大哭的事,虽然他已经极力掩盖下来,没有惊动董事长,但饭店员工众多,就怕这件事迟早有一天会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 悄悄叹了口气,李焱也感到惋惜。 有时候,老天爷的算盘是怎么打的,谁也不明白。一切只能归诸于命运。 这就是人生,没有安排好的剧本,永远只能即兴演出。 既然劝阻不了徐昕岚,简正则决定先一步找胡恺茵谈判。 因为之前已经请人调查过胡恺茵的住址,简正则找上胡恺茵的时候,她还赖在房间里睡觉,听到门铃声,胡恺茵很不耐烦。“谁啊?”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吼。 -- 第122页 自从上n市后她的生活过得很优哉,不像在山上那么刻苦,她这辈子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自然每天都曰上三竿才起床,何况她现在要钱很容易,早就把在山上时,天没亮就得起床工作才有饭吃那一套,抛到九霄云外。 简正则只管敲门,也不答腔。 “唉呀!一大早就来敲门?吵死人了!”胡恺茵气得掀开被子就跳下床。 简正则仍然没有应声,直到胡恺茵来开门。 “你是谁啊?”胡恺茵质问站在门口的男人。 她脸也没洗,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蓬头垢面的就跑到门口开门! 简正则瞪着她,神色阴晴不定。“你是胡恺茵?”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胡恺茵眯起眼,因为对方知道自己是谁,然而她却认不出对方而感觉到不安。 “你不认得我吗?”简正则沉着眼反问她。 胡恺茵眯眼打量男人,在记忆深处,隐隐约约好像有一点印象…… “唉呀,你是——”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瞪着简正则。“那个时候你陪那女人来找我——” “没错,就是我。”简正则知道她已经想起来。 “你、你找我做什么?”胡恺茵问他。 简正则没答腔,他走进门内,胡恺茵下意识地让路。 这个男人的气势,从过去到现在好像都这么强,二十多年前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好惹,所以这次她才选择找徐昕岚而没找他。 不过这回她上n市来,该见的人倒是一次都见着了! “应该是我问你,你找简夫人做什么?”过了半晌,简正则才转身瞪着她问。 “我、我有事想跟简夫人谈——” “你们没什么好谈的!”简正则果决地打断她的话。“二十多年前找你的人是我,有什么事你应该找我谈!” “可、可是……”胡恺茵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你想要什么,一次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这种人身上。”简正则冷冷地瞪着她。 胡恺茵瘪着嘴,有点不高兴。“你刚说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是哪种人啊?你来找我不就是要跟我谈吗?既然要跟我谈,讲话就要客气一点!” 第72章 心药(8) 简正则沉着眼,根本不答话。 “你说话啊?” “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废话的?”他阴郁地说。 胡恺茵睁大眼睛。“喂,我警告你,讲话不要这么侮辱人!动不动就‘我这种人’的,你不要瞧不起人!” “她人在哪里?”简正则突然问她。 胡恺茵眼珠子转了一圈。“什么人啊?” “当年那个女婴,她在哪里?” 胡恺茵转过脸“女婴?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 “婴儿是你抱走的!她在哪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胡恺茵不吭声,她根本就不想跟这个男人打交道。 “还不快说!如果你今天不把婴儿的去处交代清楚,就要不到一毛钱!”简正则威胁她。 胡恺茵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把简正则的威胁放在眼底。 “我已经跟简夫人约好了,她下午就会来找我,到时候我跟她谈就可以了!” 听到这种回答,简正则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一样。 “不准你跟她见面!如果你敢跟她见面,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想怎么?”胡恺茵看出简正则想保护徐昕岚的心态,她的胆子大了起来。 “婴儿到底在哪里?”简正则走上前逼她。 胡恺茵闪开,往屋内的客厅走。“你不用逼我,我已经说了不想告诉你,你叫简夫人来,我自然会跟她谈。” “谈什么?”简正则慢慢走上前。 “你到底想跟她谈什么?”他阴沉地质问。 “不关你的事!”胡恺茵退了两步。 简正则沉着眼瞪着她。“她不会来见你的,你最好乖乖跟我谈,否则你不但什么都得不到,我保证还会让你失去更多!” “你想威胁我?”胡恺茵阴狠地瞪回去。 “你不怕的话,可以不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怕你?”胡恺茵反击。“如果把我逼急了,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抖出来吗?” “你敢?”简正则冷笑。“你想要钱,跟我拿也一样,不必找简夫人!” “我不想跟你打交道!”胡恺茵说:“如果你再逼我的话,我就去逼简夫人!我相信她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堂堂集团的总裁夫人,竟然送走自己的女儿只为了换一个儿子!” “闭嘴!”简正则突然大喝一声。 胡恺茵冷不防吓了一大跳。 简正则阴鸷地警告她:“你要是敢到外头胡说八道,只要让我听到一句风声,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 “哼,我可不是被吓大的!”胡恺茵冷笑,她料定简正则根本拿她没办法。“反正今天下午简夫人就来了,我只跟简夫人谈事情,如果你还不走的话,我就把价码提高,而且还不保证事情会就这样了结喔!”她笑得奸险。 胡恺茵已经看透,徐昕岚对简正则来说好像很重要,只要她掌握住徐昕岚这个“人质”,简正则就根本拿她没办法! “你想怎么样?”简正则脸色一变,拳头慢慢握紧…… -- 第123页 “干嘛现在告诉你?等一下我才要慢慢想想,我到底要怎么样!”她突然掩起嘴,自个笑得很开心。 简正则突然像疯了一样,拿起旁边的椅子往地上一砸! “啊,你干什么?!”胡恺茵吓了一大跳! 她还以为简正则发疯了! “我现在就要知道那个婴儿的去向,立刻告诉我,否则我就让你像这张椅子一样支离破碎!”他阴狠地警告她。 胡恺茵睁大眼睛瞪着地上那张摔烂的椅子,心底开始升起恐惧。“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喔!” “你到底说不说?那个婴儿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一步步逼上前,决定不顾一切对付这个女人。 “你、你不要过来……”瞪着他狰狞的表情,胡恺茵的恐惧慢慢加深。 他好像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婴儿的下落? 简正则一步步逼近她,逼得胡恺茵只得往落地窗外的阳台退…… “你、你知道婴儿的下落又怎么样?我知道那个孩子是谁,也知道简夫人的秘密,我警告你、你千万不要惹我,否则我真的会生气喔!”她的声音发抖,但还是嘴硬想给自己壮胆。 胡恺茵退无可退已经被逼到阳台边,她没办法再退,只好爬到围墙边砌高的花坛上。 然而简正则根本不放过她,他只想得到他要的答案。 简正则很清楚,如果不问出婴儿的下落,徐昕岚一定会接受胡恺茵的威胁,被迫跟她见面,而只要答应见面,徐昕岚就会有危险,认识胡恺茵这个女人会是一辈子无穷的后患! “你、你不要再过来了!”胡恺茵站在花坛上,这时围墙只及她的膝盖,她情不自禁从身处的五楼阳台朝下头望,登时吓得两腿发软。 “唉哟我的妈啊……你走开,你快点走开,不要再靠近我了啦!” “说,那个婴儿在哪儿?”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她闭着眼睛尖叫,坚持不透露半句。因为一旦说出来,她手上再也没有筹码,才真的会连一毛钱都要不到! 简正则脸色一沉…… “你到底说不说?!”简正则突然倾身压向她,两手做势拍打她身侧的围墙—— 胡恺茵退无可退,只得身子往后倾以躲避简正则的压迫…… 不料脚底下一块砖头突然松脱,胡恺茵两脚一滑突然朝后仰,然后就整个人跌到围墙外! “啊!”她惨叫一声。 刹那间,简正则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一切都只是转眼间的事。 简正则肝胆俱裂地瞪着胡恺茵横卧在街道上的身体,虽然她的身体还在蠕动、抽搐,但是数秒钟后,胡恺茵身体周围就慢慢渗出红色的鲜血…… 他本来只想吓她,没想到胡恺茵会自己跌下去! 直到人潮慢慢聚集,开始朝上张望,简正则才回神! 他赶紧退出阳台回到客厅里。 数秒后,他决定往上爬到顶楼,再寻找退路…… 现在绝对不能往下走,因为他不是这幢公寓的住户,只要一走出公寓就会变成嫌疑犯,到时候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司机开车,简若愚跟李焱一抵达胡恺茵住的公寓巷口,两人就先下车,然后走进巷子里。 “她就住在那幢公寓五楼。”李焱指了指一幢破旧公寓。 那是典型的旧公寓,跟之前简若愚在北投住的公寓很像,这附近有几幢旧公寓连成一气,公寓里面可以想见并没有电梯。 简若愚抬头朝上望,今天中午的太阳不小,尽管阳光有点刺眼,但她仍然隐约可以看到阳台上有人影在晃动…… 她正觉得疑惑的时候,那个原本只是在晃动的人影,就突然朝下坠落! 简若愚倒抽一口气! 然后顷刻之间,那个人影已经坠落地面,浑身是血。 “天啊!”李焱先惊慌失措地叫出来,然后回过神,立刻冲上前去! 简若愚愣了好几秒,等到她回神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已经发现有人坠楼,人潮已经慢慢围上来。 “不,怎么会这样?”因为太过于惊骇,简若愚脸色发白。 然后她不顾一切奔上前跪在胡恺茵身边,两手贴着她的胸口,一心只想知道她还有没有心跳。 “小姐,您不要碰她,等警察和救护人员过来再说吧!”李焱想制止,却拉不开思熙。 “不行,你不能死……”她喃喃地对胡恺茵说:“你不能死!你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若愚低头贴着胡恺茵的胸口,发现她虽然还有心跳,却非常微弱! 胡恺茵翻着白眼,她还能看到简若愚模糊的脸孔。“……” “什么?你说什么?”简若愚发现胡恺茵的双唇在蠕动,她立刻把耳朵贴近她唇边。 胡恺茵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后用力握住! 简若愚吓了一跳。 胡恺茵的手指发颤的很剧烈,但是她好像有一股怨气,以致于用力的程度足以把简若愚的手腕掐碎! 李焱看到简若愚的表情痛苦才发现不对。“你做什么?!”他上前一步,想拉开简若愚的手。 “等一下、等一下!”简若愚摇着头对李焱说,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胡恺茵。“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个……”胡恺茵的声音非常低,而且断断续续的。 -- 第124页 “你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简若愚急切地问,忘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 “……” 实在听不见,简若愚只好再一次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不是……董事长……” 简若愚屏气凝神地听着。 “夫人……是夫人……抱来的——孩子——” 但是胡恺茵的声音突然中断。 她已经断气了。简若愚瞪着已经没有呼吸的胡恺茵,刹那间脑子一片混乱。“救护车……救护车在哪里?救护车怎么还没有来?!”她瞪着胡恺茵,突然失控地大声喊叫。 简若愚喊叫的时候,终于听到救护车响亮的叫声。然后,接下来的情况实在很混乱,等到救护车把伤者送往医院,已经是当天下午。 第73章 心药(9) 背后有人拍了拍她,以为欣喜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她不认识他,打算转回去继续寻找。 声音鼎沸,他捂着耳朵大叫:“你是小鱼吧?” “你是?”她印象中没有他,疑惑他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言至澄的朋友萧云溪,他在那边。”他侧过身,指着自己走过来的方向。“他在打牌腾不出空,让我过来接应你。” 简若愚心头不是滋味,原以为只有言至澄,但很快释然了。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言至澄,这家伙改不了喜欢热闹的性格,呼朋引伴是平常事。言至澄和他的朋友们靠墙坐着,在打八十分。看到简若愚过来了,言至澄赶紧推开依偎在身边的女人。 “老大,哪有你这样打牌的?”对手之一不满叫嚣。 他抬着下巴挑衅道:“切,我乐意,不行啊?” 简若愚说:“牌品如人品,你这家伙别无理取闹。”她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再度作自我介绍:“我叫简若愚,是他的管家婆。” “原来你就是小鱼姐,常常听老大提起你。”言至澄的对家哈哈大笑。 刚才被言至澄抢白的男人瞟了一眼傲慢的男人,“小鱼姐,你的人品一眼看上去就比老大好多了。” “你们还打不打牌?”他气势汹汹喝道,但笑眯眯的神色显然并未真正生气。他努了努嘴,“你们不要灌醉她。” “收到。”言至澄打了一个响指,问简若愚能不能喝啤酒。她嗔怪地瞪了言至澄一眼,摆着手告诉他随便哪种饮料都可以。言至澄的身影很快湮没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间,简若愚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暗中叹气。自从三年前他把她骗到a市他老家,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拂袖而去,言至澄便有了她“不合群”的想法,每次把她拖去参加聚会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朋友注意到简若愚。她说过他好几次停止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他都当作耳旁风。 如果单纯想扩大她的交际圈倒也罢了,偏偏有时候他的目的是变相增加她的相亲对象,这完全莫名其妙。言至澄总是取笑以她接近于零的男女经验值,自己看人的眼光必定比她高明,再加上父母时常叨念希望简若愚这样的好女孩将来有个好归宿,他便把替她找男朋友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简若愚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他所谓的朋友在她眼里,与狐朋狗友无异。她不好意思当面反对,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想个借口迂回婉拒。 她坐在一边看他们打牌,言至澄回来递了一瓶啤酒给她。他拖来一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酒吧内声音嘈杂,他们不得不尽量提高嗓门说话。 他喜欢笑,一笑左脸就会出现个很深的酒窝,奇怪的是右边就是没有。 “很特别吧?”见简若愚在观察自己,言至澄孩子气的在脸上戳了戳。简若愚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问道:“另外一个到哪里去了?” 言至澄呵呵笑着,同样一本正经回答:“我妈说我生下来太可爱,被邻居亲啊亲得,亲不见了。” 简若愚正喝着啤酒,没思想准备,酒呛进了气管。言至澄卖力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挺无辜地辩解:“简若愚,我没那么好笑吧?” 她连吸几口气,侧过头似笑非笑瞧着他反问:“你说呢?”轮到他挑眉,继而放声大笑,连连说着:“有意思,很少见到没被我电倒的女生。” 比如此刻,尽管他支开旁人独独让言至澄招呼简若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撮合他俩,可是他们的默契仍让他不舒服,好像这两个来自于同一世界,错落凡尘。 酒吧里的电视机现场直播各国迎接千禧年到来的盛况,离零点还差十秒,全体起立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言至澄紧紧拥抱简若愚。“wyear.” 她笼罩在言至澄的气息之下,心潮澎湃。奈何下一秒怀中空了,他放开她侧身与女友亲吻。简若愚尴尬别转头,愕然发现酒吧里双双对对的情侣都在相拥热吻,自嘲一笑。对情侣来说,的确唯有接吻才最应景。 言至澄放下环抱的双手,轻轻拍着简若愚肩膀。她回头,看到他深深的酒窝。 “简若愚,新年快乐!”说着,他凑过来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 庆祝千禧年的狂欢派对散去后,简若愚在出租车后座打开皮包,取出小巧的日记本,在一月一日这页写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言至澄”。 她看着落锁的日记本,摇下车窗把钥匙扔到飞速倒退的大街上。 -- 第125页 他约她吃火锅,简若愚还在想推辞的借口,他反应极快开口道:“除非是女性生理痛,其他借口我一概不接受。” 这人,说得什么话!她又好气又好笑,调侃道:“加班呢?” 他隔着电话笑,她似乎能看到他脸上迷人的酒窝。她不禁莞尔,这个男人的霸道让她抗拒不了。 简若愚想这是不是自己年复一年坚持不懈的心愿终于传达给上天,所以特意派了一个人到她生命中,让她能真正放开言至澄? 她答应和他约会,下班前还特意喷了送给她的香水。她一直觉得l的味道太重不适合自己,不过据说这是一款很性感的香型。 简若愚到达约会地点,言至澄已经在等她了。他殷勤地替她脱下外套,突然从她的围巾旁变出一朵红玫瑰,故作吃惊道:“是哪位男士抢在我之前了?” 她睁大眼睛,强自镇定接过红玫瑰,嫣然而笑:“谢谢。我猜测是送花人搞错了对象。”并非第一次收到花,但这位送花人与之前的相比,震撼指数比较高。 言至澄笑不可抑,酒窝若隐若现,像是盛着醉人的美酒。简若愚垂下头,将花凑近鼻端装作嗅闻转移注意力。她鄙视自己的无用,难得有个男人向她献殷勤,她居然又想到了言至澄。 还真应了她的想念,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言至澄三个字随着振铃音欢快跳动。简若愚暗自骂了句脏话,没好气问他有什么事。 “请你吃饭。”他先打电话到她家,简若愚的父亲透露说她今晚不回家吃饭。言至澄左思右想,总算找到理由打她的手机,其实他想问她和谁在一起。元旦那天言至澄亲吻简若愚的镜头他看在眼里,连着几天都没心思做生意。 他说不清楚自己哪里不对劲,死党有人喜欢,他该高兴才是。尤其是追求她的男人正是他认为足以与简若愚匹配的精英。 简若愚压低嗓音回答:“我没空。”她想了想,索性说谎堵住他接下来的疑问,“加班。”言至澄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将羊肉放进火锅。 她不清楚言至澄有没有听到店里乱哄哄的人声,迫不及待想挂断电话以免他起疑。就在她准备说“再见”时,言至澄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简若愚,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愣了,过去说了那么多话,谁知道他在问哪一句?她确信他听到了店堂内服务生高声吆喝的“欢迎光临”,一个个中气十足堪比三大男高音。简若愚惭愧,还有什么比谎言被当场揭穿更难堪?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对面的言至澄将涮好的羊肉片放进她的调料碗中。简若愚看了看他,没看到他有何不悦。 “你和言至澄约会?”电话那头的男人咄咄逼人追问。她莫名其妙之余火气随之上扬,我可从来没过问你言至澄换了几个女朋友,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简若愚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进皮包,冲酒窝迷人的男子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这个电话太长了。” 他笑着摇头,深邃的眼神比酒窝更吸引人沉沦。他凝视简若愚,直言不讳道:“这个电话其实并不长,不信你查通话记录,决不会超过两分钟。”顿了顿,言至澄笑眯眯接下去说,“简若愚,说谎的时候,每一秒钟都很难熬。” 一针见血!她动了动嘴唇,放弃辩解。 言至澄斜睨沉默的简若愚,孩子气的笑容忽然显出几分诡谲。 烧开后的汤料表面升起白雾,袅袅弥散,她的鼻尖沁出了薄汗,本是热气腾腾简若愚却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有奇怪的直觉,这个男人就像面前沸腾的火锅汤底,看不透底下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她不甘示弱回敬。 言至澄耸耸肩,拿起她放在桌边的红玫瑰。“简若愚,爱情就像玫瑰花,很美丽但是有刺。人生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别有深意微微一笑,在她愕然的注视下将花扔进不锈钢锅,潇洒地拍了拍手。 第74章 喜饼(1) 这是言至澄在想着简若愚时随手涂鸦的,梦里的他们,生出两对翅膀,向明亮的阳光而去。 但此刻,有些心虚,他急着说:“呃,这……这是我乱写的。我……我想为爷爷弹吉他……你知道的,他年轻时也上台表演过,所以……” 简若愚再看一遍,不甚了解,她笑笑说:“写得很不错呀,韵律感很好,我都可以想像到音乐了。对不对?” 言至澄差点吐血,简若愚是天真到什么地步,竟看不出情诗……想到此,他的尴尬不安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趣。或许,这就是简若愚的特别之处,也是他之所以迷恋她的原因吧。 “对了我有个建议。”简若愚把书本和纸张放好说:“你可以把你的作词给一个人看看,他的名字叫凌耘,你自己的导师就是最出色的,何必问我这个门外汉?” 凌耘的大名谁没听过,是个十足的怪胎,常是大家谈论的对象。言至澄与他从不同道,只知他对音乐、艺术极为痴迷,课不好好的上,留级过一年,去年才勉强拿到文凭,找了一所专科念。当然啦,读书是副业,正业就是在音乐界打拼、闯名气。 “他……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夏天穿大棉袄,冬于穿短袖短裤来上课,说要做实验,脑袋怪怪的。”他的口气带点不屑。“他有和你联络吗?” -- 第126页 “他偶尔会拿编好的音乐带给我听,问我的意见。”简若愚说:“他父亲是唱片界的人,所以需要大量的创作,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推荐。” “难怪他的音乐会有人用。”言至澄冷哼一声说。他突然想到,凌耘的另一个流言就是迷恋简若愚。听说,在她代课期间,为了缴齐班上的英文作业,凌耘还用贿赂的方式,对按时交的人,就给二十元等等。然后,他还作画、制书给她,令她不胜其扰。 言至澄的内心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妨意,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他喜欢过你,让你困扰过一阵子。” 简若愚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心理,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但简若愚是他的,他不许别人着迷、仰慕她。于是,他闷闷地说:“大家都说凌耘是个疯子,你不该和他联络的。” “奇怪,你对他的成见怎么会那么深呢?”简若愚看着他问。 “因为他没有资格喜欢你。”言至澄简单的回答。 “他没有‘喜欢’我。”简若愚强调“是我长得像他父亲,他父亲在他六岁时就过世了,他看到我不免有亲切感。” “哼老掉牙的‘恋母情结’那一套,难怪像长不大的孩子,天天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他还是那不快的调调。 简若愚愣了一下,无言以对。从接触以来,言至澄都是彬彬有礼的,还被她冠上“天生仁厚”四个字,偶尔对父母会有微辞,但也不曾见他随便去批评一个人。瞧他此时的脸色,仿佛与凌耘真有深仇大恨似的,倒让简若愚见到这优秀学生的另一面。或许是他生活的压力比众人想像中的还大,以致让他的内心隐藏着无以名状的抑郁吧。 简若愚正想开导他时,就见廖太太提了两袋消夜点心回来,大嗓门立刻叽咕起来,打散了师生两人的谈话。 那天晚上,言至澄回家后,就一直想着凌耘这个人。原本简若愚在他心中是偶像、是天庭仙女、是城堡公主、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生不死的永恒。后来才知道她有父亲,还是嗜吃肉的胖奶奶。说明了简若愚也是个凡胎*,也有个俗气的爸爸。 而现在,他发现竟有个男生也迷恋她,这让言至澄省思到,简若愚或许有男朋友,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呢?她二十四岁了,又美丽、又温柔,他能喜欢,别人也会。 这突来的觉悟让言至澄产生一种极陌生的占有欲,他想知道她对凌耘究竟是什么态度,对她同龄的男人又是如何呢?在反覆的思索中,他隐约觉悟到自己对简若愚仰慕中有了痛苦,感觉也就变得再也不是欣赏、幻想或写诗填词那么单纯无忧的事情了。 从爷爷生病起,过农历年一直是言至澄最苦闷的时候。以前爷爷清醒时,祖孙俩还能围个炉,偶尔到美国去,或者爸爸、老哥回家欢聚。三代家庭这种维持亲情的方式,在今天这个时代并不算不正常。但这两年,爷爷在医院靠着仪器度日,使得他必须到一位表姨家吃年夜饭,好表示他并没有被遗弃。 简若愚先前有问过他,他照实说出这个表姨,但其实他是希望她能邀请自己到她们家过年。这当然是妄想啦,她不过视他为学生,出了医院和学校,就不允许越雷池一步。比如他买的两顶安全帽,简若愚从没有机会用,因为她怎么也不肯再坐他的机车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初二,简毅峰请假结束得回医院来,言至澄一早就在病房附近张望。有位护士看了,不禁疑心地问:“你在找谁呀?” “三号病床的简伯父呀,不是今天回来吗?”言至澄说。“他昨天半夜就送进急诊室了,说是过年偷偷吃肉,导致血压升高,抢救后现在还在加护病房呢。”护士好心地告诉他。 言至澄忙跑到加护病房外面去等,好一会儿后,就见一脸苍白的简若愚随着父亲的担架车由自动门出来。简毅峰人还在沉睡中,身上吊了一瓶点滴。 言至澄走过去问“伯父还好吧?”简若愚看到他觉得有些意外,不太有力气的回答。但以目前的身份,她不得不开口:“我父亲现在没事了。你呢?过年还好吧。” 他原本有很多话要说,但见到这情况也,只能回答:“还不错。” 一行人回到病房,又是一阵忙乱,另外三床的病友也好心的来询问。等安静下来后,简若愚看言至澄还在,便问:“爷爷好吗?” “一样,不好不坏。”他耸耸肩。 简若愚累得很想打个盹,于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你快要模拟考了,好好去准备,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我在这也能念书,倒是那你应该回家补个眠。”他提议道:“我可以帮忙照顾伯父。” 简若愚突然有个念头,这学生好怪,为什么老是在她的四周晃来晃去的,她不过教他三星期的英文课罢了,他也太过尊师重道了吧。 她摇摇头说:“我不困,你走吧。”言至澄心理有些难过,但也只有听命的份。 过了两个小时后,他自认复习完数学,可以有交代时,又来到简毅峰的病房,见简若愚累极,人已趴在床边熟睡。他本想静静地离去,却发现简毅峰突然动了一下,眼睛睁开,想叫却没有声音,自然惊不醒熟睡的简若愚。言至澄忙靠近问“伯父,你是不是要喝水?”简毅峰点点头。 他转身装开水时,简若愚被吵醒了。第一个进入视线的竟是言至澄,她吓一跳说:“你怎么还在?” -- 第127页 “我才刚到。”他赶快解释,怕她生气。 简毅峰手又指着水,简若愚顾不得他,迳自接过附了吸管的水杯,慢慢的喂父亲。方才麻醉药的效果似乎还未完全退去,简毅峰吸喘一口气说:“孩子……对不起,我不该贪吃……一时的任性,又到鬼门关走一遭……都是因为不听你的劝告,身体就这么被自己折腾垮了……” 简若愚原是有一分责怪,但想到父亲年轻时没钱、没得吃,如今有钱,却没有健康吃,一生都受口腹之欲的折磨,也于心不忍地说:“爸,没事了。以后我们好好的计较,要小心血压,还是可以吃你爱吃的东西。” “这回我可被吓到了,和以前都不一样了。”简毅峰衰弱地说:“以前人昏了,还感觉得到光亮,但这一次黑蒙蒙的,好像看到黑白无常的人影,身上被压得都快没有气了。” “爸,别乱说,那是因为你连着两次病危就想不开……” 简若愚还没说完,简毅峰就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说:“人老了、病了,就别想长命百岁。简若愚,趁我还有力气,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本来我是死前才要说的,但以我这身体,很可能哪天睡睡就醒不来了,所以……” “爸,你人还不舒服,改天再说吧。”简若愚阻止着。 “我的好女儿,你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简毅峰自己反而哽咽了:“我今天不过是想要了却一桩心事,以后我不会再提了,你听过,要忘掉也可以。” 讲了这番话,病人也累了。简若愚安置父亲躺好,一回头,赫然发现言至澄还站在那儿,满腹心事的表情。那么,方才的告白他都听到了。 她领着他来到走廊上,第一次用训示的口吻严厉地说:“刚刚我们谈及*时,你该懂得避开。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但有关我的事,你千万不要传出去,明白吗?” 第75章 喜饼(2) 没有什么事不可改变。 简若愚当然明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爱情很多时候只是一味可有可无的调剂,有了它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没有它生活也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地球自转不止,生命绵延不息,惟有自然法则是值得人们去尊重和遵守的。理智的想法,对每个人而言或许都大同小异,但是感性主宰行动的那一类人,他们想的和做的完全是两回事,即使不是南辕北辙,也可以称得上大相径庭。 偏不巧,她就是那样的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如夸父逐日般锲而不舍。 伤痕累累,义无反顾。 遥想她与言至澄初初相识那一刻,不论她有多么神奇的未卜先知的超能力,都无法想象自己会真的和心目中唯一一颗闪亮的明星发生任何关联。然而缘分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不管这两个当事者是隔着山还是隔着海、社会地位是怎样的悬殊,只要认认真真地爱着对方,必然能够克服重重困难,走到一起。 这其间不能预知的各种事情,确实压得人不堪重负。为了言至澄,她已经放弃了很多。不是谁都有耐性和战斗力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但是,只因为他是他,不是别人,所以不管有多困难,她也要坚持到底。 数不清的困难? 简若愚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路走来,已发生的和未知的,确实称得上困难重重,突然冒出来的种种考验,使得她一次又一次地远走异乡。 虽然人在某些时候需要漫步独行,周遭或许会出现寂静的境界,她曾经很享受这种感觉,包括一瞬间的涕泪交加,她只是想不到那种感觉会成为一种无形的宣泄。 隔一段时间,简若愚就会回想与言至澄的种种过往。 也许是因为太在意,又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童年过于凄冷、早早地失去了父母的呵护和庇佑,总之,在她的世界里,常常会出现四野茫茫的虚无感,他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十四岁之后,更没有什么大哀大乐大喜大悲,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人生的规定动作而已,又有谁大张旗鼓地做自己人生的自选动作呢?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坦然地微笑和流泪,还有感动和伤悲,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哪怕是回忆,都笼罩着朦胧却温暖的光彩。 或许自己才是胆怯的那一个? 是不是她一直没有问清楚自己的内心,究竟喜欢的是身边这个真实的坦诚的言至澄?还是那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偶像明星?这份爱情,究竟要经历多少次的波折才能够修得圆满? 她在害怕什么呢?害怕世俗的眼光,还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了与言至澄在一起的时候背后纷纷的议论声? 能不能抛开成见,往往是两个人之间相处最大的学问。 而这个所谓的学问并不是某一门课程,它没有可以参考的教科书,也没有经过培训合格上岗的导师,但是考验却无时无刻出现,单靠包容忍让是远远不够的,也不能够让当局者每一回都顺利过关。只有勇气,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也是能够完全抛开成见的惟一方法。 如果两个人之间夹杂了太多东西,比如各种非议各种误解,这样只会拉开他们的距离。不是包容、理解或原谅,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因为太多的东西,不能用理性来分析。敢爱,是优点,敢于坚守这份爱,更是难能可贵。 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因为要得到爱情,不需要耍手段、不需要玩演技,因为你要你最爱的那个人爱的,是一个真正的自己。惟有做回自己、忠于自己,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后悔。 -- 第128页 唔,勇气如果真得能帮上忙,就好了…… “小鱼妹妹,你帮我从行李箱再找一条绒毯出来好吗?虎子的小脸变得冰凉……”岳立秋用胳膊肘捅了捅简若愚,“喂,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走神,我真服了你。” 简若愚赧然地笑了一下,“是突然想起一点事情。最近总是这样,恍恍惚惚的。” 岳立秋一本正经地建议道:“到了我家,让我爸仔细给你把把脉。在火车上我就想说呢,你的脸色非常不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吃饭的时候会冒虚汗,走得急了会咳嗽,这些症状说明已经伤到正气了,必须得调养一下才行。” “哦,我都习惯了。” “习惯?身体是自己的,你要好好保养,要不将来怎么生儿育女?对了,小鱼妹妹,咱们只顾闲聊,虎子已经开始打喷嚏了。”岳立秋紧了紧婴儿的连帽棉袄,“帮我找毯子——” 简若愚蹲下,打开偌大的拉杆箱,“立秋姐,这里面有好几条毯子,红的、蓝的和花的,哪一条可以给虎子围在身上?” 岳立秋说:“行李是虎子他爸爸给收拾的,我也不知道。你摸摸看,拿最厚的那条出来吧。” 话音未落,虎子的喷嚏接二连三地来了,阿嚏——阿嚏——阿嚏——“唉呀,为什么死老头子还没找到车?”岳立秋愤愤地抱怨着,同手忙脚乱的简若愚一起把几条毯子全部包在了虎子身上。 “立秋姐,王峰大哥才二十七八岁,你这么快叫他老头子,他得多颓废啊!” “叫老了就叫老了,我怕他生气不成?”岳立秋踢了一脚拉杆箱,箱盖合上,她倏的坐下去,给虎子擦掉鼻涕,抱得更紧了,“宝贝啊,你爸爸东奔西跑地很辛苦,妈妈怎么会怪他?但是你还这么小,如果冻病了会很严重的。” 简若愚微笑,“立秋姐,你这番告白太有女人味了。” 岳立秋望望黑漆漆的夜幕,远处闪烁着几点零零星星的灯光,但是依然没有人和车的影子,“现在我哪有心情跟你讨论什么女人味的问题?!你不是这里人不知道这里治安有多差??我是担心虎子他爸,街上越是没有人我就越是担心……” “吉人自有天相,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简若愚呵了口呵手,白色的雾气在手心里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余几颗冷凝的露珠落在眼镜镜片上。 有人牵挂的人是多么幸福啊—— 她想,王峰大哥跑遍火车站附近所有的街道去找一辆可以拉大家回午源镇的车的确非常辛苦,有亲爱的妻儿惦记着他,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会甘之如饴的。爱情不应总是在意自己能够得到多少回报,而忽略了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无怨无悔的关注和付出。 分开已经72个小时了,不知言至澄这会儿在做什么? 仿佛是在睡梦中,言至澄便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他跳下床、拉开窗帘,果然下雨了。 大春节的,平均气温零下八度,竟然下雨?简直是一场奇谭。 言至澄定睛朝楼前的树桠和地面望了望,才确定是雨夹雪。此刻是早上六点钟,距离俱乐部春训销假还有五天的有效期。他重又回到了床上,想象着一会儿用他那台复古咖啡机,配合着九十摄氏度的开水,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金骏眉,端在手里呆立窗边,和幽暗沉闷的雨天才能够相配吧? 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怪人,居然喜欢上了用咖啡机泡上好的红茶。 咖啡机是在小鱼离开之后购置的,当然,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毫无征兆。他在小鱼住过的楼下卧室床上一觉醒来,就兴冲冲地跑到左岸咖啡馆向老板学习冲泡咖啡的讲究和技巧,并且高价购入了那台复古咖啡机,想要给简若愚一个惊喜。谁知,回到旧居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简若愚走了——程丹青亲口告诉他的。 从那个时刻开始,言至澄不停地拨打简若愚的新手机号码,可是接连几天,她都没有开机。直到今天凌晨入睡前,她仍然杳无音讯。 他扯过杯子蒙住头,想要再睡一会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平息胸口那种憋闷。 言至澄突然朝着天花板吼了一嗓子:“早上好!”空荡房间里响彻的回声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旧居除了他,已经没有其他人居住了。 言茂行只在医院待了一晚就固执地出院了,转去了曾经住过的海滨疗养院。那个如忠犬一般的洪斌医生,自始至终都陪着言茂行,比亲生儿子还要贴心。 公寓楼属于那种高密度的塔式住宅,惟一好处就是购物和就医方便。因为程丹青长年奔波各地,只能让弟弟程华章来照顾母亲。程华章过年前就已经辞了职,预备做些小生意,本钱是宋纪敏攒了十来年的退休金。 简若愚走后,所有人都当言至澄是空气,能不说话绝不多说一个字,能不打照面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一场遗产闹剧,最终受害者竟是言至澄。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76章 喜饼(3) 出了地铁,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他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一向是习惯了有序的生活,脑海里开始有条不紊地把今天一天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想想看有没有疏漏,心情才能变得坦然起来。 雨夹雪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雨。这样的天气,虽然很容易弄脏鞋子和裤脚,但胜在空气清新。言至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里突然变凉的感觉让他更清醒了。 -- 第129页 电话铃响了。他略略吃了一惊,谁会这么早给他打电话呢?手机虽然二十四小时开着,但在假期里却很少响起。难道是简若愚打过来的? 他带着惊喜的揣测望向手机屏幕,却大失所望。来电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接通之后,他没有急于开口,对方也沉默着。看来不是无聊的诈骗电话。“喂,哪位?”他问道。 对方的声音有点儿怯怯的,“言大哥,我是鹿尘。” “谁?鹿尘?”言至澄把这三个字在脑海里查询搜索了一通,却发觉根本没有关于这个陌生名字的任何记忆,“我想我不认识你。” “言大哥,你先不要挂电话。”女孩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的妈妈?昨天晚上还有个私家侦探来找过我们,留了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言至澄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你妈妈是鹿曼君?” 女孩答道,语调已经带着哭意了:“是的。我这次是跟妈妈回国来开画展,前天上午才到的q市。昨晚,私家侦探走后我就和妈妈一起下楼吃饭,可能是食物敏感,我妈妈很不舒服,服了两次抗过敏药都不起作用。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打了120急救电话又讲不清楚,不得已才想起联系你的。” “是这样……”言至澄捏着手机,“你们住的是哪家酒店,我马上过去!” 霏霏细雨渐渐有了将停的迹象。 但由于早高峰出行的人较多,道路拥堵仍然和以前一样。言至澄坐了一辆出租车,不停地催促司机开快些。信号灯又偏偏和人做对似的,一路都是红灯,司机也被催得心烦,只得绕到非机动车道里蹭着往前走,马路坑洼里的积水被车轮激起一米高,伴着哗哗的焦躁声响。 在经历了耐着性子的等待和艰难的跋涉之后,言至澄终于来到了鹿曼君和鹿尘下榻的q市滨海饭店。 出租车司机得了双倍的车费,如释重负地把车开走了。他一回首,就瞥见大堂前面的台阶上有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影,正托着下巴在等人。 听到关闭车门的声音,女孩子站了起来。 “请问你是言大哥吗?” 言至澄循着声音望去,蓦然一惊,眼前这个女孩子简直是简若愚的孪生妹妹!并不是因为他太想念简若愚而产生的幻觉,而是确实太像了——只是比简若愚年纪小两三岁,留着厚厚的齐刘海,面容更苍白。 “门口人来人往的,你站在那里就好。”言至澄避开推着大件行李车的r,疾走几步上前,“你是小夜?怎么下楼来等了?你妈妈呢?” 鹿尘说:“我妈妈在休息。刚才我打电话到服务台求助,服务生帮我给妈妈买了药,还带我到门廊这里。” 言至澄握住鹿尘的手,指尖冰凉。这一点也和简若愚很像。他微微一怔,说:“在我没来之前,你应该留在房间里。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 “哦,你是说我的眼睛?” “……唔,我是担心你。”言至澄赧然,“虽说这里是五星级大酒店,但不能保证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出没。” 鹿尘淡然地笑笑,“我看不见,但耳朵很灵敏。况且咱们通过电话了,你的声音很好辨认。我不会跟陌生人走的。” 他们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上了楼。 鹿尘驾轻就熟地用房卡开了门,请言至澄进来。 从这个套房的结构和面积来分析,应该是酒店里最高档的那一种。因为入住的人员只有两位,所以偌大的屋子里显得空空荡荡。言至澄跟着鹿尘绕过客厅往里走,右拐是起居室,紧挨着起居室的是一间卧室,透过虚掩的房门,言至澄看到king-size的大床上,鹿曼君面朝窗口侧卧着小憩。 “我想我妈妈没有睡着,她吃过药觉得头晕。言大哥,你先去客厅稍等,我去倒杯水,然后叫醒她。” “需要帮忙吗?” 鹿尘礼貌地微笑,摆摆手,说:“不用。房间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不会打破杯子。” 言至澄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到客厅,刚在沙发椅上落座,手机就响了。 是条短信。私家侦探终于有了回复:何先生,您委托我们调查的鹿曼君女士已找到,接下来您定好时间,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商榷。 言至澄心想,这帮人办事效率不高,我已经见到了人他们却还不知道。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了。他回复了一条:好的。我这两天有事要忙,后天上午再联系你们。 他将手机装回上衣兜,鹿曼君已经走了出来。 “你来了。” “嗯。”言至澄站起,微微躬身致意,“打扰你休息了。是小夜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所以我直接赶来,有什么可以帮到的你尽管开口。” 鹿曼君不烟不酒,但是此刻面色发青、一脸病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六七岁不止。人也十分的疲惫,再加上艺术家的衣着和气质,仿佛是跟外界隔绝了太久,视线也不聚焦,一副神游的感觉。 “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鹿曼君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披肩,“你不是请了私家侦探一直在找我吗?” 言至澄仍然站立不动,心中涌起满满的伤感,“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看你身体不适,过一两天再谈也无妨。” 鹿曼君沉默了片刻,“你来找我是为了问当年的事情?还是想让我去拜祭一下故人?” -- 第130页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言至澄坐到了鹿曼君对面的沙发上,神情极为认真,“我想知道你和简若愚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的女儿?” 这下轮到鹿曼君诧异了,“简若愚?她又是谁?” “妈妈,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女儿吗?” 鹿尘捧着水杯,站在距离沙发不远处起居室的门口。她已经换掉了身上的长款白色大衣,穿着一件蓝紫色的针织连衣裙,更衬得肤白胜雪。眼仁虽是一动不动的,但那目光却像是直直地射了过来,言至澄不由得避开了鹿尘那并不具有视觉功能的“注视”。 “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鹿曼君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确定你真的不认识简若愚?”言至澄内心涌动着喜悦,嘴上却毫无自信地继续追问,“我大哥曾经跟我的姨母说过,当年他和你关系匪浅,可能会……” 鹿曼君打断他:“可能什么?可能会有个孩子?你不要这么善于幻想好不好?我虽然很喜欢何锡尧,和他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我没有给他生过孩子。另外,我还得谢谢你们家派到我就职的美术院去闹事的人,没有他们当年的激将法,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言至澄摇了摇头,“我父亲跟我讲了他做过的事,那些陈年旧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代他向你道歉。虽然这个歉意晚了二十年,但我希望你接受。” “既然你都估计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鹿曼君的眼睛亮了一下,“只是为了道歉?” “除了道歉,我想和你聊聊大哥这个人。他这一生,正式交往的女孩子只有你,从我父亲派人逼走你之后,我大哥他再也没有和谁恋爱过了。” “还有这种事?”鹿曼君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我大哥始终忘不了你。你们当年的合照他一直保存完好。”言至澄说,“遗憾的是,他有生之年不能再和你相见,所以,我想请你方便的时候去拜祭他。” “我会的。择日不如撞日,下午雨停了你带我去陵园。” “谢谢你,方女士。我也算帮大哥完成了他一个心愿。” 言至澄诚恳的话语让鹿曼君略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她回头看看呆立一旁的女儿,又望望窗外的天色,轻声说:“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十一点了。这样吧,待会儿从酒店餐厅叫了午餐,咱们边吃边聊。这里的侍应生很会照顾人,他们帮我买的药很管用,这阵子我也觉得有点饿了。” “好的。” 虽然鹿曼君矢口否认,但是言至澄心里仍然存疑,尤其是当他看到与简若愚有百分之八十形似的鹿尘。他想问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第77章 喜饼(4) 简若愚坐过了站。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下了车,出了城铁站,站在路口张望,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来往的行人都迈着匆忙却有序的步伐,衣着花花绿绿,表情相似,神态各异。放眼望去,街道两旁都是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玻璃橱窗,各种字体、颜色、名称均不相同的招牌,更添城市热闹景象。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除了人,还是人。 辨不清是什么时分,或许是黄昏和黑夜的交替之时,商铺里变得冷清,饭馆里高朋满座。 对了,是的,夜晚降临了,一弯新月挂上了树梢。 霓虹灯全部点亮了,异彩闪烁,她的脸映照在玻璃橱窗上,一会儿发蓝,一会儿发红。 令她怅然若失的,是一个长相和身材都很像言至澄的人,总出现在她的前面或是后面,像是没根的浮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情形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梦境里分不清季节,无论春、无论夏、无论秋、无论冬,那来自虚拟世界的幻觉和迷惑,总萦绕周身,挥之不去。 不管重复出现的场景是乘车、吃饭、购物还是无所事事,内容都是一致的,他与她保持着一个奇怪的距离,不远亦不近。 她前后左右地张望了很久,略感到失落了。忽然发觉,成府路上,每个人都大同小异,没有本质的区别。天气似乎是深冬,因为街上的人都穿着羽绒服或者棉衣,偶尔有几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美女身着亮眼短裙倏而闪过,星星点点的,不成气候。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有一套通花绣白色宫廷式睡袍,面料薄如蝉翼,轻盈洒脱,因有了一层优质的真丝衬里,更显高贵。 刚才走出城铁的时候,明明穿着牛仔裤和皮夹克么? 什么时候换成这个了? 好在她感觉不到冷,毕竟是做梦呵! 安慰过自己,再次转身,那个如影随形的身影彻底汇入人群,不知所踪了…… 今夜,是简若愚数个失眠后黑夜中最觉安稳的一个。 原本以为能够踏踏实实一觉到天明,看来只能是美好愿望了。 简若愚翻了个身,仍然在梦中无法苏醒。 人与人之间,其实谁都无法完全了解谁的想法。不要说似曾相识、他乡故知,即使是朝夕相伴、同床共枕过的人,也弄不清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且,人很难对付。 没有固定的规律,没有既有的章程可循。 很多人喜欢将婚姻比喻成鞋子,说: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爱情何尝不像鞋子? 上班时穿的正装鞋,锻炼身体时穿的运动鞋,出席宴会或仪式要穿可以搭配礼服的鞋,逛街扫货时穿轻盈软底的休闲鞋,回家要有一双舒适跟脚的拖鞋……鞋,随时随地,与人密不可分。 -- 第131页 只是,相爱中的双方,可能怀着不同的期许。比如,女人想要个安全感满溢的婚姻,男人却不愿过早步入围城;男人想要激情不退,暮暮朝朝若热恋,女人却如一朵花,在岁月无情流逝之后悄然衰败。 爱情的无常,不在人的掌控之中。 正如女人送男人一双温暖的拖鞋,以度寒冬,男人偏偏是个火性体质,一年四季脚汗不断:我冬天穿单皮鞋,脚还热得不行呢。棉拖?谢谢,不用了吧! 好似男人送女人一双精致的高跟鞋,上面缀满亮钻的装饰,鞋里赫然印着顶级名牌的标志,女人却因小时候脚踝受过伤,长大后从未穿过鞋跟高于三公分的鞋子。是收下?还是拒绝呢?犹豫良久,还是收下了,为了心爱的人,再受一次伤,也是值得的。 这样就能完美了吗? 这样就能修成正果了吗? 似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没有辩证的必要。 委曲求全、投其所好,不是爱情里必须的牺牲,很多时候不但不能帮助你获得真爱,反而会连自尊心都受到伤害。很多人不明白,甘愿付出为什么不能换来对方的接纳? 深情之人,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人、一段情可以刻骨铭心。 在梦里,她的思绪总是信马由缰。 待定了定神,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以前和言至澄光顾过的那个川菜馆门外。 透过宽敞的玻璃窗,她看到他们曾坐过的位置上,赫然坐着言至澄一个人。没错,从背影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他! 饭桌正中央,摆着一口典型的川式火锅,汤色鲜红,锅面蒸腾着白色雾气。 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坐到了他对面。 言至澄微笑着,无需过多的言语,只一味地为她涮肉片鸭血、烫鱼丸牛百叶,煮熟之后,细心地帮她搛到碟子里。 她来不及问他这么长时间都去了哪里,口中就被他用一筷油汪汪的娃娃菜填满。 “真辣啊,吃完这个我都能喷火了——” 她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以掌为扇,在腮边快速地扇动。 “傻丫头!”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听上去却是那么遥远,“没关系,你先用茶水漱漱口。等会儿上一道爽口菜,保准不再是辣的了。” 她信任地凝视他,笑着点点头:“好。” “以前咱们俩在这儿吃过水煮鱼,虽然口感丰富,但那终究并不是最美味的。”他说,“亲爱的瑾儿,你知道吗?我这几年,一直没闲着,走遍大江南北,终于找到了最好吃的东西。” 她的手越过菜盘,轻轻地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言至澄,我等你等得头发都白了……” “嘘,安静,要上菜喽——”他用食指抵唇,小声提醒。 三个服务生袅袅婷婷地翩然出现。 为首的服务生推着一个滑轮餐车,车轮吱吱扭扭的声音刺破了四周的寂静,车上放着一口吊锅;后面的两位,手里端着盛有主料和辅料的菜盘。 “先生,女士,请您二位品尝我店特色菜——心有独钟。” 言至澄微笑着击掌两下,表示可以开始了。 她们便揭开了锅盖,将所有食材有条不紊地倾倒入锅内,认真地烹调了一番之后,最后盛盘,送上桌面。 一团浇了水晶卤汁的鲜红色物体,被良好的刀工处理成了薄如纸样的片状,在橙色的胡萝卜花、碧绿的生菜叶和釉色细白的瓷盘的映衬下,整齐的码在盘子正中,显得格外醒目。 简若愚擎着筷子,问:“‘心有独钟’?菜名倒是怪别致的,不知味道如何?” 刚要举筷,言至澄伸手拦住了她:“等等,这道菜目前的状态,只能算是未完成!” “哦,是吗?”简若愚好奇极了,“还有什么步骤?” 言至澄摘下腕间的机械表,那是简若愚送他的那块。 他轻轻的、极其小心的把手表放在了那团菜肴之上,为防止滑落,他从火锅里捞出鱼丸蟹棒和几块豆腐堆砌在了周围,把菜品装饰得像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他认真的样子很迷人,浓密的睫毛和唇角好看的弧度,都让她不知不觉间沉醉了。 她知道,让时间停在这一刻是天大的奢望,但是,这种念头是多么的强烈,强烈到她悄悄伸出了手,想要轻轻握住他的。 他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眼里蕴含温暖的笑意。他略微停顿下来,将那只扶着盘子的右手,腾出来握住了她犹犹豫豫的左手。 “傻丫头,你在担心什么?” “你的手心很热,但是,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幻觉吧?”她问。 他在她的额角印上一个浅吻:“放心吧,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恬静地点头应着:“言至澄,我相信你!” 一切完工之后,他微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亲爱的,品尝吧!” 简若愚正被他一系列的操作弄得一头雾水,此刻说起品尝,她忽然心生忐忑。 言至澄凝视着她举筷发呆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呵呵,怎么,不喜欢还是不敢吃?” “都不是……”简若愚摇头。 “那为什么不动筷子?” “我有点好奇,虽然这菜上浇了汁,但是闻着还是有点腥气,是什么材料做的?会不会没煮熟?” -- 第132页 言至澄笑得非常灿烂。 他说:“腥气是我那表带金属的气味吧。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出的,‘心、有、独、钟’,现在有钟了,你说说看,主料会是什么?” 简若愚沉静地思索了片刻,脱口而出:“是‘心’喽!” “对啊,我就知道,我的傻丫头最聪明了——”言至澄深深地偎进椅子靠背,说,“那你再猜猜,那是谁的心?” “猪心、羊心、牛心?说实话,我以前不怎么爱吃动物内脏,猜不太准。”她支吾着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 他微微一笑,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左胸口的位置,说:“傻瓜,那是我的‘心’啊——” “什么?!你说那是……” 她异常惊讶,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78章 喜饼(5) 他抱臂胸前,眼里闪耀着璀璨的光:“是啊,离开你身边这么久,我很想你。这一回再见面,实属不易,我要把我的心献给你,咱们两人再也不要分开!” 啊—— …… 随着自己的一声尖叫,简若愚从梦中惊醒。她猛然睁开眼睛,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连忙起身,冲进了卫生间,用冰凉刺骨的自来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吸顶灯瓦数不高,灯光显得格外幽黄黯淡,镜中的人,穿一身印满汤姆和杰瑞图案的纯棉睡衣,发丝纷乱,面色苍白,白眼仁全是血红血红的颜色。 唔,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从浴室的金属杆上扯过一条毛巾,胡乱地擦干了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想:梦里有他,很好……只是这样内容的梦,不要再出现才好! 回到床边,她没有急于躺下,轻轻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浅抿了一小口。 三月底游天坛时,不该和言至澄提起从前送给祁昀手表的事情,也不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以至于做了这么荒诞却又逼真的梦…… 她想起他开过的玩笑,说哪天要学梵高割一只耳朵送给她。 如今,在梦境里,他突然不送耳朵了,改送心,这让她无所适从,确切的说,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礼物。 太可怕了!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左胸口,感受着心脏坚实有力的跳动。 一个人没有了心,怎么可能继续活下去?显然不行,这是常识。 祁昀在梦里怪异的举动,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或者,是种象征? 是象征着他们不久后重逢? 还是,会象征着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会之日? 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她虽然想他想得病入膏肓,几年来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梦见过他本人。凌晨时分,他给了她惊喜,更给了她惊吓,真是太意外、太匪夷所思了…… 她拉开了窗帘,窗外的天空寂静空旷,泛着浅浅的鱼肚白,天际和地面交界处形成的地平线,被即将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推开窗户,她能清楚地闻到小区门前那个饭馆炸油条的气味,依稀能看见有几个早起的老人拄着拐棍儿去吃早点。 整座城市已经慢慢苏醒了。 她抱膝坐于窗侧,想: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吧? 进入四月以来,北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桃李争妍,大雁归来,杨树柳树也惟恐天下不乱地飘起了白色絮状物。 简若愚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她与祁昀在城铁里的一番偶遇。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去偷钱包,当时她以为他是因为走投无路才那么做的。于是,她自作聪明地为他解围,也不管他是不是需要和愿意。 后来,在他的日记里,方才了解到他的真实想法: “那天在地铁里,站在我前方的一个女人,很像我小时候总追着我又打又骂的杂货铺老板娘,我情不自禁的将手伸进她的口袋,就像每次偷吃的东西一样熟练,我竟然又犯了这毛病,而且顺利地摸到了钱包。臭丫头出现的可真是时候,她很聪明,给我胡乱起了个名字,然后借机让我打消了偷窃的念头。” 往事历历在目,随着时间的沉淀却日久弥新了,简若愚不由得又陷入了伤感。 “人不能总是依靠着回忆生活。” “应该向前看,应该勇敢地走下去,为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做好规划,然后努力去实现。那样才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和嘱托,才不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言至澄在登机前如是说。 他回昆明去了。毕竟是要忙工作的人,虽然身居高位、并且掌握着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也不能做撒手掌柜,长此以往地逍遥在外游山玩水。 言至澄在北京的一个星期,简若愚陪他游览了七处景区。 他似乎总是闷闷不乐的。离别之前,她想尽尽东道主之谊,请他到全聚德吃正宗的烤鸭,被他婉言谢绝了。 她问:“怎么,不喜欢吃油腻的菜还是胃口不佳?” 他答:“我不是个拘小节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她问:“这样吧,后海那边有很多老字号京味小吃,咱们去尝尝好吗?” 他答:“不想去……” 她问:“我们上大学那条街,有几家西北风味的小店,很不错,要不我带你去?” -- 第133页 他答:“下次再说吧。过几天我还回来呢。” 她问:“那为什么?分开之前,咱们总得吃顿饭喝点酒为你饯行啊,是不是?” 他答:“不必那么客套,显得生分。” 她问:“饿着怎么能成?要不我点必胜客了?” 他答:“除了洋快餐,你就不喜欢吃别的东西了,真是没品位、没追求。” 她生气了:“你明天就飞了,今晚我想好心好意请你吃顿饭,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挑三拣四、东拉西扯,胡乱讽刺人,岂有此理?!” 他所答非所问:“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想要你一句准话。” 简若愚这才醒转过来,言至澄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和他之前所表白的完全相同、别无二致。 “你想让我接受你的戒指,然后做你的女朋友?” 言至澄揉了揉太阳穴,没吭声,只沉重地点了点头。 简若愚举着矿泉水瓶把玩了一会儿,说:“时间太仓促,我无法给你答复。容我再……” “还要再考虑?!”言至澄气愤地骤然站立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这个人啊,让我说什么好!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简若愚摇摇头:“我并不是要出尔反尔。祁昀的下落一天不明确,我就一天不得安生。” “那你就非要把自己委屈到底为止么??”言至澄愤愤地说。 简若愚望着窗外说:“我不委屈。为了心爱的人,我甘愿等待、甘愿寻找……” “好、好!你等你的,我追我的——”言至澄凶神恶煞地吼道:“你仔细想想——在你们老家的时候,你明明答应了我的,现在却来反悔!简直是人品有问题!” 话一出口,他也有些后悔言重,待转过身想要解释时,已经晚了一步。 简若愚快速拿起皮包,对着言至澄惨然一笑。 “你说的没错,我的人品不咋地。你没胃口不要紧,我可是饿了,现在要去找地方吃饭。看着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明天早晨的飞机我回来送。你早点休息吧,明天首都机场见。” 言至澄凶巴巴地横在了简若愚面前,“你就这么轻率的、想跟我说再见了,对吗?” “没错。”简若愚冲他摆了摆手,优雅地笑笑,“言至澄,再见!” 言至澄抓住了她的手臂,央求道:“小鱼,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不,言至澄,你没错。”简若愚挣脱开他的束缚,正色道:“错在我。本知不该给你任何承诺,却在超级感动之下,给了你一个错误的信号。”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眶涌出,徐徐滑落下来,渐渐濡湿了她的面颊。 言至澄不知所措,“我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就是面对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鱼,我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啊,千万、千万不要怨我怪我,好吗……” 他恳切的一番话,并没能挽留她的脚步。 她毅然绝然地走了。 那晚,她又度过了一个不眠的暗夜。 第二天,简若愚早早地乘机场专线地铁,然后换摆渡车到了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 她在国航柜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行色匆匆的言至澄,拖着拉杆皮箱大步流星而来。他见到她,先是一愣,接着嗫嚅着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之后,这辈子再也不会理我了呢……” 简若愚淡淡地笑了,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你快换登机牌吧。” 言至澄心怀忐忑,问:“小鱼,你不要再气我昨天说的话了,好吗?从你的表情,我能感觉到,你并没有真正原谅我。” “您好,请给这位先生办登记手续。”简若愚夺过他手中的身份证,递给了柜台里微笑着的工作人员。 登机牌很快就打印完毕,工作人员礼貌地交给了他们。 言至澄惴惴不安地说:“小鱼,其实……我很害怕……” 简若愚好奇地问:“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整天威风凛凛的,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 “我怕我再回到北京的时候,你……”言至澄收住了话茬,伸出手捋了捋简若愚耳边的头发,说,“上礼拜我在天坛公园送给你的发卡呢?怎么又没戴?” 简若愚不好意思地笑了,“忘了,装发卡的盒子就在电脑桌抽屉里放着,我每次出门都匆匆忙忙的,总是忘。” 言至澄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记性差是衰老的表现,你再不改善一下你的睡眠,问题会很严重的……” 第79章 喜饼(6) 生活总是要重新开始的。 春日的清晨,阳光早早地铺满了窗台。 一夜无梦。醒来继续赖了一会儿床,简若愚在心里草拟了今天的行程。 翻身坐起,她拿过床头柜上的台历,想要在上面做了个简明扼要的标记。 忽然,和言至澄偶遇的那个月份和日期,赫然跃入她的视线。 唔,书市又将如期地拉开帷幕。不过,今年的书市,她却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好书必定不少,可是买给谁看? 自己么? 简若愚解嘲似的笑笑,多读书总比不读书强,但也不要像她自己,读书太多,最后成了一个书呆子。各个领域的知识掌握了许许多多,却尽是纸上谈兵,遇到人情世故,统统应付不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简若愚发觉,自己渐渐的从一个浪漫主义加完美主义的拥护者、变成了如今的实用主义加唯物主义者。 -- 第134页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无产阶级中的一分子:无房、无车、无北京户口、无工作、无经济来源、无理想、无追求、无目标、无进取心……(当然,后面几条是她独有的特点,也是让她感到惭愧的现状。) 如不着手改变和突破,必将继续消沉下去。 简若愚主意拿定,便麻利地起床了。她推开窗子通风,转身进厨房烧开水、煮牛奶麦片、蒸金银花卷、煎荷包蛋和培根、脐橙剥成小瓣。冰箱里最后一把几近脱水的小白菜,被她下锅焯了两分钟,拌上盐和香油做了个爽口小菜。 趁着桌上饭菜冒着热气无法立刻吃到嘴里,她冲进卫生间快速地洗脸刷牙,然后换好深紫色开衫和牛仔裤,把简历打印出来装在皮包里。一切收拾停当,她开始享受满桌营养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长期以来都不佳的食欲和胃口,忽然间恢复了。 饭后,简若愚耐着性子,试了几次,终于在镜前梳了一个好看的韩式发髻。她还找出去年生日时洛雪初送给她的那套蜜丝佛陀的彩妆套盒,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轻施粉底,淡扫蛾眉,涂上薄薄一层腮红和唇蜜。 嗯,容光焕发啊! 镜中的简若愚,眉间的阴霾烟消云散,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踏着手机播放的音乐节拍,她从衣柜里找出那条她最喜欢的紫灰色斜格图案的丝巾系于颈间,穿上米色经典款双排扣风衣,心情愉快地出发了。 天空是一如既往的晴朗。 玉兰树的花朵凋谢之后,并没有荒芜太久,趁人们不经意中,它已经长出了层层叠叠的油绿色叶片。桃树、杏树、梨树,随着纷繁花瓣的悄然褪去,枝条上也变得绿意灼灼。 当然,种植在道路两旁的最普遍的树种,就是浅绿深绿交织辉映的杨柳了。它们的特点,就是在农历阳春三月里,热情地飘花散絮。杨花柳絮,远看似云,近看如雪,美则美矣,却是传播呼吸道疾病的绝佳载体,而且还是都市里最常见的过敏原之一。 简若愚在包里装了一次性口罩,为了不影响精致的妆容,她打算下车后再戴上。 北京的气候虽然干燥多风,但只要是放晴了,就不会扭扭捏捏的半道变天。 正如这座城市的个性,爽朗而大气。 “前方到站是人才市场,请您从中门刷卡下车。” 公交车的语音提示响起,简若愚提前做好准备,轻轻松松地下了车。 之前父母给简若愚的一大笔钱,她不打算动用。虽然定期储蓄的利率没多高,但她仍愿意让钱安安稳稳地放在银行里生利息。 四年下来,简若愚除了在洛雪初的影楼打打零工挣点外快可以贴补家用,还有自己买的那份基金带来的小小收益,她再没有其它收入。时间长了,难免捉襟见肘。上次,她路过银行atm机,一查,才发觉自己的积蓄少得可怜。而且,马上就要从四位数跌破到三位数。 她决定,最近这段时间她要静下心,找份工作,努力的拼搏一番,争取做到自食其力,把生活费赚出来。 她想:即使不能在这座城市落地生根,也要尽情地挥洒过热情和激情才甘心喔…… 人才市场里很热闹。 各大理工科高校的应届毕业生都前来搜寻合适的工作,所以,几十家招聘的企业,面对着络绎不绝的求职者,俨然是僧多粥少。 “简若愚女士,您的简历我看了。很符合我们公司这个信息专员职位的要求。我也看到,您之前有过五年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刚才我把您的概况在电话向主管提到了,他非常希望找时间与您面谈。另外,”一位至少比简若愚小五岁的略显稚嫩的人事经理问她,“有一件事,让我和我的主管很好奇,为什么您一直处于待业状态呢?” 她见简若愚一时没有答复,便轻声追问道:“我冒昧地猜一下,您是不是因为结婚生子才暂时停止了职业生涯?” 这是简若愚提前做好准备的问题。 《面试秘笈》里提供过几种最理想的答案,都需要迂回婉转、原地打太极。要是换在从前,比如没遇见言至澄之前,那时候的简若愚肯定会按照书里面的标准答案来回答。但是现在,她只想实话实说。 岁月可以磨砺一个人的意志,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处世方式。 这几年,从26岁到29岁,简若愚已然改变了很多。 对她来讲,言至澄即是她爱的终极目标,更是她生命中一个跨不过去的坎。 他的出现,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都已经让她波澜不惊的运行轨道发生了偏离。甚至,如今的她,已经从卫星变成了恒星,她不再用围绕着谁而转动,俨然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崭新的运行轨迹。 此时此刻,她没有掩饰,非常坦率地回答了人事经理:“这几年,我的生活中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以至于我无法进行工作,所以选择停下来休整。如果贵公司因为我在职业生涯上出现一段时间空白而质疑我的工作能力的话,那么我只能表示遗憾。” 年轻的人事经理笑了:“简若愚女士,想必是我表述不当才使您产生了误会。” “误会?没有。”简若愚也含蓄地笑笑,“您的语气倒是让人感到一点不适。据我推测,您是否刚走出校门不久?所以讲话语气有些冲,不过我不会介意的。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阶段,可以理解。” -- 第135页 听到这里,旁边几个过来递交简历的应聘者也笑了。 人事经理有些面上挂不住,但碍于周围人多,她仍强打精神,说:“其实,我们主管的意思刚才在手机msn上和我谈了。他非常想与您进一步聊聊,然后确认诸如薪资待遇以及何时可以入职等事宜。这样吧,接下来,我和您约个具体时间,然后到公司详谈,好吗?” 简若愚点点头:“周一到周五都可以。” 人事经理啪啪又按了一通屏幕,然后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写下面试时间,交到简若愚手中:“下周二上午十点,地址就是名片上这个。您到公司之后先和我取得联系,然后我把主管引见给您。” 简若愚收好名片,大方与人事经理握手:“谢谢您,那下周见!” 她走远后,人事经理在msn手机客户端输入了一句话:“老大,这个女人怪怪的,你真的确定要把她招进公司?” 很快,对方给了肯定的答复:“是的。这是朋友托我做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人事经理叹口气,继续忙碌起来。 - 忙完了其他几家公司的面试,转眼就到了周末。 简若愚约了洛雪初逛街,她预备买两身时新的春装,最好还能买到绝佳搭配的鞋子和包包。已生育过两胎的洛雪初,此时虽怀着老三,身材却依旧窈窕,面色也红润光泽。 天气晴好,步行街上,行人如织。 “你看看,还是老公呵护地细致入微。连上街买个东西,都要保姆和司机跟着。” 简若愚感叹不已。 洛雪初回头望望不远不近的保姆和司机,笑了:“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俩互有好感,已经开始恋爱了也说不定。” “哦?”简若愚也回头望望,“他们可不要光顾着眉目传情,耽误了保护你的任务。” 洛雪初摇了摇简若愚的手,岔开话题:“小鱼,我才知道,他们家原来也是重男轻女的。自从在私立妇产医院做彩超查出这一次是个男孩,我公公婆婆和那些亲戚,纷纷寄土特产给我们。大山里出的东西无污染、零添加,就是比市面上买到的好吃。我这多半个月,每天早晨是核桃粥,中午吃各种干野菜配腊肉的大杂烩,睡前喝蘑菇汤,有好东西吃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就发福,心宽体胖,美!” 第80章 喜饼(7) “这样!你先来玩几天,实在觉得w市不好你再去n市安家落户。”言至澄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人跟着他回了w市,那他就有一百种方法一千种理由把人留下。 简若愚依然摇头,现在的她没有心情去旅游。带着各种烦人的事情,她怎么能有闲暇去玩得开心? “不过这种情况最多只持续一、两个月,”他说,“以前她们也兑过现金。在每周的同一天、填写差不多的金额,倒是你希望得到的情况。”也许她们最后不能忍受继续被敲诈,于是想断绝与敲诈者的来往,结果被他杀了。 这种假设相当有理,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她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不能立即查明凶手,认为他们今天的发现是非常关键的。现在她需要做的事是再次研究那些支票,然后耐心地筛选她知道的情况,直至凶手的面目渐露。她相信她最终肯定会找到所有的证据,只要将它们好好拼起来,她将弄清凶手是谁,以及他的动机何在。 她需要回家独自安静地呆一晚上。没有别人打扰。 “让我花点时间再想想这些支票。”她说道,“如果我发现什么,会给你来电话的。” “我马上就撕下这些支票.检验上面的指纹。也许我们会很幸运地找个与某个嫌疑犯一样的指纹。” “可能更幸运些,能查出凶手是谁。” 简正则疲倦地点点头。他在期待着案子的突破,因此将紧抓这跟救命稻草。“啊,”他说道,“我想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他说着,拿出一叠证据袋,然后挑出那些支票。言至澄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言至澄沏了杯茶,端着份三明治来到屋外的平台上。一轮满月的银光洒在院子里,不远处传来的邻居家的狗叫声打破了庭院里的宁静。 她喝了口茶,又咬了口三明治,就再也不想吃下去。她斜靠在身边的一张桌子旁,想着自己是否疏忽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6个女子在经济上都非常宽裕这一事实也许能说明一些情况。她们可以付给那些掌握内情的人一大笔钱,以对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保密。不然,她们为何不直接在支票上填写某个公司或个人的名字? 这有可能是敲诈,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很显然,这和*有关。但是除了掩盖,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她们为之付一大笔美元吗?也许要隐瞒病情,但乔医生从没有费心去掩饰她们的治疗过程,因为她们的支票上都写着原因呢。 她们孤独吗?她们都有追求者,而且她们生活中的男子,别人几乎都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与男人有秘密关系,并出于担心或羞涩而出钱请人守口如瓶。 她实在想不通,于是沮丧地回到屋里。她竭力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寄希能茅塞顿开,然而,她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堆几天前送来的信件。第一封是墨驹墨驹昨天晚上拿进来后放在桌子上的,后来他们去找特罗杰忘了取回去。这封信上写着“寄给唐”,但没有落款,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立刻给他打电话。 -- 第136页 “你好吗?”他接到电话后问,“今天的调查顺利吗?” “很不错,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但还没有合理地解释清楚。”她又换了个话题,回到自己想问的那一点上。“我在家里,很安全。我只是发现你的信在我桌上,信封上没有写发信人的名字。谁给你写的?你是不是把什么事瞒着我了?” “我哪敢?你别担心,这可能是我最新的一个客户。她知道该谨慎行事,连支票都不愿给我,而是要兑成现金再给我。” 言至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噢,天哪,”她轻轻地说。“是这样。” “怎么了?你说什么?” “是有关系的!”她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明白吗?我敢打赌每个被害的女人都雇了个私人侦探。” “真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墨驹墨驹惊得一语不发。 “喂,说话呀。” “你说得有理,”他承认道,“要我帮忙的女人确实和被害的十个女子很象。她担心跟她睡觉的男人有别的性伙伴,她怕染上艾滋病。” “她自然会找侦探调查。可是,她有疑心的话,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睡在一起呢?” “我想她是这两个月才起疑心的。” “墨驹今天晚上在附近吗?我要找他谈谈,我相信他有类似的客户。如果我们能发现她们曾经雇过同一个侦探的话,也许他知道一些情况。他可能会告诉我们那些女人的生活特点。” “布赖斯可能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他对本地的私人侦探的情况比我了解得多。我呼他一下,让他去你那儿。” “过一会儿,我得给简正则打个电话,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正规的私人侦探在档案里留了指纹,是吗?” “应该是的。” “如果支票上有指纹的话,我们可以将它们和计算机中存的作对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她放下电话,立刻想起来还没有打电话。她匆匆和简正则通完话,就拨通了简若愚的电话。她和简若愚的关系不错,也许知道简若愚有没有雇私人侦探以跟踪简若愚老师或出于别的原因。 言至澄开门见山地问:“简若愚是否雇了个私人侦探,帮她打探简若愚老师什么时候回到亚特兰大?” “她不会为这事雇个侦探的。他每天至少给她打十几个电话,她总能知道他在哪里。” “噢。” “你知道她在考虑复婚的事吗?” “和简若愚?” “对。我想他已经把她弄得没折了,但她仍对他心存疑虑。也许为此,她才请了个侦探帮她调查他在外面是否还有女人。他发誓过他的过去永远地过去了,但我知道他是个心猿意马的人。” 简若愚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实在不能相信她真的看清了他。他只有等她出了事,才装得很爱她,很悲伤。真恶心。”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言至澄不想听她讲那些关于老师缺点的话。“那么,你知道她找了私人侦探没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约翰莫顿,他是我们公司的安全负责人,经常和简若愚一起出去。他应该知道。” “好,谢谢你,简若愚。你帮了个大忙。” 言至澄挂了电话后想,如果别的受害者也雇过侦探的话,谁会知道这事呢?也许那个私家侦探知道。他的婚姻不顺,是不是因为他欺骗了他的妻子?然后她雇了某个侦探来查清楚?如果真这样的话,他知道吗? 她把电话打到他家。他的妻子听上去很年轻,当她知道言至澄的意图之后,有些怀疑地说:“他在办公室里。”难道她对亨尼西也不信任? “多谢。我试着再打一次,顺便恭喜你,我采访他时跟我说你怀孕了,”言至澄说这话仅仅是为了打消他妻子对她的疑心。 “多谢。我们确实为此很激动,那女人稍稍放松地说,“如果你找不到他的话,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的。”言至澄希望在他回家之前,她能和他通一次话。 很快,她就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他。他听出了电话那头的说话者不是他的客户。言至澄在说话之前突然胡思乱想他是否为了要个孩子而敲诈他的前妻。言至澄觉得不可能。 “我想省点时间,直接问你一个问题。阿文是否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问题?” 言至澄很不耐烦。“我并不论证你在婚姻上是否不忠,但如果劳伦真的雇了个私人侦探来跟踪你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慢慢吐了口气。“好吧,我在结婚时是和别的女人来往过,但并不长。她可能怀疑过我并找了个侦探,但她没有对我承认这一点,我也没有见到谁在暗中跟着我。这很重要吗?” “是的,因为我认为所有被害的女子都被敲诈或曾用现金付给她们雇的私人侦探。这只是个假设而已,但如果我能证实一个被害者的情况的话,其他几个人的也自然清楚了。我想那位侦探可能目睹了对我的调查有利的事情。” “我很想帮你,但我并不清楚。”他疲倦地说。“对不起。” 简若愚总是那么不顺,也许运气好些。她马上给他的办公写拨电话,刚拨了四个号码,线就断了。 -- 第137页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并立刻意识到将出什么事。霎那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材料在顷刻之中全都拼接起来,变成了一幅清晰的杀手的图像。 没有停电,也不曾有人故意切断电缆。杀手肯定一直在偷听她的电话。杀手肯定觉得她离发现他、认清他只是近在咫尺之间。直觉告诉她,杀手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第81章 喜饼(8) 简若愚起身,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色泽艳丽的菜品让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说实话,你家的保姆挺尽职尽责的。这些菜红黄绿白黑,五色俱全,营养搭配也很用心。嫂子,咱们开饭吧,我都饿瘪了!” 胡恺茵刚说完大段大段的话,浑身上下懒洋洋的,此刻正斜倚着枕头,不愿搭理人。 简若愚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举着筷子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对准离自己最近的芥蓝牛柳开始品尝。 “唔,这是在哪家饭馆买的?”她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咀嚼起来颇有劲头,“好像小区外面那几家川菜湘菜都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胡恺茵看着她一副馋猫样儿,不由得抿嘴乐了:“你饿了大半天,当然胃口好,吃什么都香甜。” “嫂子,别置气了,你也和我一起吧,啊?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马虎不得!”简若愚头也不抬,嘴里含着满当当的食物,发音吐字极其不清。 胡恺茵起身来到桌旁,伸手触了触盘沿,不禁皱起了眉头。 “冰凉冰凉的,你真能凑合,不怕得胃病吗?我叫人给你热一下再吃。” “又不是寒冬腊月,没关系的。”简若愚搛了一箸烤鳗鱼,催促胡恺茵,“你再不动筷子,我就全部包圆了——” 胡恺茵扶着桌角慢慢坐下,说:“不想吃。刚发完脾气,立刻进食伤身体。你吃吧,我看着就好了。” 简若愚笑了:“那真是让你破费了哦!这一桌,没有几百大钞是拿不下来的……” “贫吧,饭菜还堵不住你的嘴!”胡恺茵又气又笑,狠狠瞪过去,“善变的女人!一会儿寻死觅活,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想绝食,一会儿拿起筷子就不丢手,我,真是被你折磨得快疯了!” 简若愚以风卷残云之势,不出一刻钟的工夫,就扫荡了满桌的食物。 汤足饭饱后,她心满意足地找来一根牙签,模仿电影里周润发的造型歪歪斜斜地叼在嘴里。然后,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胡恺茵背后,笑着说:“亲爱的嫂子,在你没疯之前,我还想对你说几句心里话呢!” “肉麻!” 胡恺茵一把胡噜掉简若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还在气头上呢,什么都不想听。除非你改变主意,答应我在简正则生日的时候去见见他们公司的cfo……” 简若愚倏然跳开,故作惊恐不安状:“又是那个不明飞行物,我避之不及。嫂子,你就饶了我吧。” “我说正经的呢,不都是为你今后着想?嫁个有房有车年富力强的人,有什么不妥?” 简若愚摇头:“嫂子,你饶了我吧!就目前而言,我只想寻个得心应手的工作,一门心思地攒钱,然后把叮叮接回北京,找一家不错的幼儿园送他入学——其他的事,或者太长远的打算,我没有心情和精力去考虑。” “言至澄呢?不打算继续找下去了?” 胡恺茵质询的眼神,让简若愚一时有些走神。不过,她很快就摒弃了脑中最糟糕的假设,淡淡地说:“萧云溪不是说有一样东西要通过你的地址寄给我嘛——嫂子,你收到之后第一时间就拆开,如果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直接销毁好了,不用告诉我。” “小鱼,你下定决心要做个了断?如果的确如此,我会感到很欣慰的。” 简若愚没有立刻作出回答,默不作声地动手收拾起了碗碟。 忙里忙外好半天,她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胡恺茵疑惑不解地追问:“小鱼,你真的不在乎萧云溪所说的言至澄留给你的东西吗?或许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我在乎。” 简若愚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说:“可是,我更想平静下来,认认真真为自己活一次。” - 信息产业基地属科技园区第一发展组团,不仅拥有一流的规模化生产线,还拥有一批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从事高精尖技术研发的名牌企业,云集了一批享有国内和国际知名度的知名大企业。 周二上午十点,简若愚如约来到那家高新技术公司。 这家公司在林林总总的大型企业比较之下,并不醒目。不过,只要工作适合自己,可以顺利上手并发挥长处,她是不会觉得屈才的。 通过前台,她顺利地见到了在人才市场担任招聘工作的人事经理dan。 “因为投资方是美国佬,所以在公司里我们每个人都取了英文名,平时公事往来也是中英文双语的。比如发邮件,基本都是中英文各一份。”dan耐心地介绍了一遍企业概况,“我看到您的简历里写着过了英语六级,所以听说读写肯定没问题的,对吗?” 简若愚谦虚地笑笑:“还好,长时间不用了,难免会有些生疏。” “说实话,我刚开始也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很容易让人产生思维混乱的感觉。慢慢适应吧。” -- 第138页 “我会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 dan也笑了,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请随我来吧,先到会议室稍等片刻。主管正和美国那边连线汇报工作,他忙完了立刻会和您谈的。” “好。” “您喝咖啡还是绿茶?” 简若愚摆摆手,“不必客气。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我如果口渴,自己接纯净水喝就行。你一定挺忙的?不要因为招呼我而耽误了其他事情。” dan恍然大悟般地说:“嗯,我明白主管为什么一定要录用您了。” “什么?因为我比较老成持重吗——” “成熟的人,是能够很快融入工作中来的。”dan说,“您先稍坐片刻,主管一会儿就过来。我回去继续做工资表了,失陪。” “好的,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 简若愚目送dan离去,自己到饮水机拿了一次性纸杯接水,然后,她慢慢地拉开会议室角落的一把椅子坐下。润了润喉咙,她略休息了几分钟,环顾了一下四周,顺手拿起离得最近的报架上企业内部刊物翻阅起来,当她掀开扉页,看到ceo的简介和照片时,不由得愣了。 叶文博、夏晓雪? 夫妻联手,打造互联网时代女性内衣专卖电子商务的天下—— 地球真小,公司的掌门人怎么会是他俩?是他们授意人事部门录用自己的么? 简若愚正沉浸在猜想中,只听门把手“吱扭”一响,在空旷房间里荡漾着的回音有些刺耳,会议室的门应声而开。 “简若愚,好久不见!” 叶文博伫立于面前的时候,简若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好,你……怎么变样了?” “是吗?”叶文博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简若愚直言不讳:“胖了很多,感觉五官的轮廓也不那么棱角分明了。秦凌不是说你的手术很成功,身体已经恢复得和从前一样吗?” 夏晓雪笑着插话:“应该是服抗排斥药物的副作用吧……” “嗯。”叶文博看看夏晓雪,又看看简若愚,说,“只要老婆大人不嫌弃,我就是变成钟楼怪人也在所不惜、毫无畏惧的。” “又开玩笑——赶紧进入正题吧!”夏晓雪嗔了叶文博一句,款款迈步绕过会议桌,朝简若愚伸出右手,诚恳地说,“欢迎你,欢迎加入凯撒天美!以后我们就是一条阵线上的战友了,要同仇敌忾哦!” “哦?没问题,打硬仗的时候一定不能少了我。” 简若愚含笑回答着,与夏晓雪轻轻握手。 然后,她转向叶文博,问:“公司决定录用我,是不是跟言至澄有关系?” 叶文博耸耸肩,给了这样的答复:“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看你如何理解了。当年我生病住院,言至澄哥、还有你,你们动员了很多人来帮我做配型,我至今都铭记在心。如果说给你这份工作跟我想要报恩有关系,也未尝不可。” 简若愚望向了窗外,没有作声。 夏晓雪说:“简若愚,看起来你并不自信,是吗?其实,凭你的工作经验,到大型跨国集团应聘也没问题的。我们更担心的是,你会嫌弃这里刚刚起步、个人要承担多人的工作量……” “我的孩子在老家,父母帮忙照看。独自一人在北京,我想我能够以百分之百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工作,你们大可放心。” 简若愚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枚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叶文博和夏晓雪满心的疑惑,他们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发问:“孩子?你和言至澄的吗?” “先卖个关子,改日再告诉你们真相。” 简若愚举着一份企业内刊,在他们眼前晃动两三下,说:“咱们进入正题好吗?针对你们目前的营销策略,我迫不及待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了……” 第82章 喜饼(9) 有人曾把岁月比作织布机的梭子,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梭子不停地来回动作,经纬交错,渐渐的,一幅布就织好了。当工匠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杰作,白雪的痕迹已悄然布满了他的发丝。 岁月也是如此。 当简若愚某天早期洗漱,偶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鬓边出现一根白发时,她蓦然发觉,“岁月不饶人”这几个字的分量,绝对不是轻飘飘的。 一晃都过去两个月了。 这期间,简若愚率领策划部,不仅会同市场部和运营部搞过四期成功的用户超级体验活动,还代表公司参加了电子商务高级论坛。她在凯撒天美的岗位上做的得心应手,和同事们相处地也非常融洽。她很愉快,也很享受这种集体中的感觉。 通往老家的火车提速之后,变成了夕发朝至。她选择在每个周五下班后乘车,周六早晨就到了父母家,陪着叮叮过一个匆忙而充实的周末,她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北京,迎接周一初升的太阳、投入新的工作。 因为忙碌,她很快就消瘦下去。 叶文博和夏晓雪很照顾她,说她住得离公司最远,所以从不给她记考勤。尽管如此,如果不是因为万不得已,她从不迟到早退。 “小鱼,你这样太辛苦了……” 五月底的一天晚上,张曚给她送罗蓁蓁寄的东西时,吓了一跳,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把自己逼得这么狠,会体力透支的。你不想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一旦受损,那就是最大的麻烦事。到时谁帮你照顾父母孩子?傻瓜,这周末别回老家了,我带你去泡温泉!” -- 第139页 “不行。叮叮每天都吵着要妈妈陪,我必须尽最大努力好好疼爱他。” 张曚低头,无奈地瞅瞅自己的腹部,说:“算了,反正我这特殊时期,去了也不能下水,等明年夏天咱们一起去好了。喏,姗姗来迟的包裹,我思前想后还是直接拿给你打开吧……” 简若愚看了一眼包裹,就胡乱放到了床头柜的犄角旮旯。 张曚问:“哎,小鱼,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这里面可是祁昀给你的东西,不想一睹为快?” “如果是他的大活人藏在这个包裹里就好了……”简若愚起身,给张曚沏了一杯枸杞菊花茶,“其他的死物,我全都不感兴趣。” 张曚无语。 这时,久石让的电影音乐《mother》响起,张曚微笑:“又换手机铃声了,够频繁的。这曲子好,听得出你现在心态越来越平和了。” “嘘——”简若愚接通了手机:“喂,夏总,有何吩咐?”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简若愚忽然激动不已:“真的派我去吗?您和叶总也同去,哦,真是太好了——” 出境的签证办理速度十分令人满意。 叶文博笑称,是因为秦凌的人脉广、跟方方面面关系处得不错,所以一切办起来都是顺风顺水的。 很快,夏晓雪通过相熟的旅行社订好了飞往巴黎的机票。 “咱们先乘国航班机到巴黎,在经济酒店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到里昂车站搭火车去普罗旺斯。”叶文博有条不紊地介绍着行程,“到了吕贝隆山区,咱们直接按照预约好的时间跟迪里·法图先生见面即可。等谈妥今年秋冬香薰内衣的合作项目,就可以痛痛快快欣赏美景、品尝美食了……” 简若愚好奇地问:“我去过伊犁河谷,那儿和普罗旺斯处于同一纬度,出产的薰衣草品质也相当不错。为什么公司要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到法国去购买原料?” 夏晓雪故作神秘地笑笑:“为了迎合消费者的心理。现在很多女人都不喜欢国货,宁肯多花几倍的价钱也要买进口的。比如护肤品,相同功效的产品成分其实差不了太多,但国外的品牌比本土品牌贵得多。” 简若愚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哦,喜欢国产的草本护肤,看来我落伍了……” 叶文博反手轻轻敲敲桌子,说:“消费者心理只是一方面的因素。其实,这回出国,可以将我们的产品推介给那些抱有偏见的法国佬,让他们看看madeinchina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我们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东西,完全转化成了‘中国创造’!” “好了好了——”夏晓雪温柔地端了杯清茶给叶文博,“别总是慷慨激昂的,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没好处。我和简若愚都知道你是爱国青年,不是吗?” 一席话竟让叶文博微微红了脸。 他小声低叹:“唉,我这个老婆啊……” 简若愚算了一下动身的日子,决定着手准备行装了。 下班后,路过商场,她买了中号的拉杆箱和几本杂志,又到女装区选了一身竹纤维的睡衣。听夏晓雪说,普罗旺斯的天气比北京要热的多,所以她把自己压箱底的usb接口的卡通风扇找了出来,还到药店采购了好几种解暑降温的中成药。 收拾停当,简若愚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枕边的相框上。 叮叮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与她殷殷对视。 今年的六一儿童节是个星期三,她没能赶回老家陪孩子一起过,心中有点失落。所以,当通知她6月13日出发前往法国的时候,她决定趁10号是周五,坐个红眼航班回趟家,留出两天时间,和叮叮过个愉快的周末。 那天,放下电话,张曚得知她要随公司老总一同出国,很替她高兴:“小鱼,你不是最喜欢薰衣草吗?到了普罗旺斯,你一定好好放松一下,多拍照片,多尝尝当地特色小吃。真羡慕你,我还没去过呢!” “姑奶奶,你这么说有点矫情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说,张曚,我还没去过爱尔兰、瑞典、丹麦、意大利、埃及还有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简若愚故意揶揄地说。 张曚大度地挥挥手:“呵呵,你怎么讽刺都没关系啦。以后你赚了大钱,然后遇到一个知心人,他总会陪着你周游世界的。现在只是公费出差而已,看把你乐的,嘴都合不拢。” 简若愚叹气:“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福气的……” “福气不会主动送上门的。cfo一事,还望你多多上心。小鱼,那可是个帅气多金的钻石级王老五,你不要再犹豫了,哦?” “免谈!” 斗嘴归斗嘴,说归说,好朋友终归是好朋友。 不出两天,张曚就让司机给她送来了三套纪梵希的女装,一套职业套裙,一套休闲服和一套礼服。司机老老实实地转达原话:“苏姐,华姐说,这几套衣服您拿着随便穿穿,都是当季新款,尺码也符合,如果颜色不喜欢,可以直接去店里调换。” “我很喜欢,不用换了。” 简若愚满怀惊喜地接过衣服,心中全是浓浓的感动:张曚,得友若你,夫复何求啊! 出差前的一周,格外忙碌。 周五中午,dan给简若愚送来机票,“susie,你现在回家,时间上会不会太赶了?” 简若愚正在复审与法方的合同文本,头也没抬:“没事的,dan,我应付得来。” -- 第140页 “哎,知道你是效率极高的大忙人。”dan笑了,一把夺过了合同,说,“大家都下楼吃午饭去了,你呢?打算饿肚子减肥吗?” 简若愚恍然大悟:“好啊,你就单等着敲诈我呢,是不是?说吧,想吃什么,中餐、西餐还是哪国的料理,今天我请!” dan倒也不客气,说:“听说大厦转角处新开了一家回转寿司,也不是很贵的,自助餐很方便,咱们去尝尝呗?” “好啊——” 有句话叫作——无巧不成书;更有成语道,冤家路窄。 还未推开寿司店明净可鉴的玻璃门,简若愚就认出了餐台斜对面与一位中年男子相谈甚欢的罗蓁蓁——她的头发染成了耀目的紫色,弧度仍保持着华丽的大卷,飘逸地披散在肩头,更添富有女人味的妩媚——那她身边的男人,就是杀人不见血的金亦崴了? 一时之间,简若愚脊背顿生寒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停好车踩着小碎步前来的dan用手包碰碰她的手臂:“姐姐哟,大热天的,在这门口蒸桑拿呢?” 简若愚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偌大的空调室外机跟前。 dan打趣道:“怎么?看见帅哥了,走神这么严重?” “你真的确认要吃日本菜吗?”简若愚揉揉太阳穴,说,“我觉得量小,不实惠。再说了,原材料分明都是就地取材,却卖出了进口商品的价格。叶总不是常说让咱们抵制日货支持国货吗?我不能身先士卒地犯了忌讳……” “哦?我看……”dan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呵呵,susie,我看你不是怕犯了叶总的忌讳……你啊……是又犯了葛朗台和周扒皮的老毛病,哈哈——” 第83章 喜饼(10) 简若愚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另外的原因……” “知道你有个拖油瓶,过日子紧巴巴的。别怕,今天不敲诈你了,我来买单,当为你饯行好了!” dan挽起简若愚的手,一推门就进去了,她爽朗的笑声和靓丽的外表立刻引来了数道目光,其中也包括罗蓁蓁和那个男人的。简若愚跟在dan身后,自然而然读到了罗蓁蓁眼中的讶异和疑问,那眼神分明在说:真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附近? 两人的目光只是试探地触碰了一下,很快就小心翼翼地各自挪开了。 简若愚跟着dan找了个离空调不近不远的座位,罗蓁蓁继续和身边的男人谈笑风生。 落座后,dan拿出湿巾让简若愚净手,她则熟稔地开始从传送带上取下鳗鱼寿司、富贵虾寿司、辣味鱿鱼仔、软壳蟹卷、三文鱼沙律寿司以及多种面点小食和水果盘。 “这些,过于丰盛……咱们吃不完的……”简若愚看得眼花缭乱,同时为dan的荷包隐隐担忧。 “好姐妹,别歧视我的好胃口噢!”dan净手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取食色泽鲜艳的三文鱼沙律寿司,蘸足了芥末和酱油,直送入嘴中,同时发出赞叹:“唔——美味——” 看她嚼得津津有味,简若愚也不由得想要尝尝那半生不熟的味道了:“真的好吃么?” dan将几碟食物悉数推到简若愚面前:“快吃吧!趁做好的时间不长,再放就要被空气氧化了,会变味变色的。还有哦……”dan凑到简若愚耳边,低语:“据说这家店的师傅是日本原装进口的,特在意顾客对他厨艺的评价,如果取了食物不立刻吃,他会很伤自尊,认为你在鄙视他……” 简若愚闷笑两声:“果然矫情!我不是不想立刻品尝,瞧着卖相都还行,我不知从哪一种开始?”她犹豫了片刻,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鳗鱼寿司,因担心鱼刺,她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此时,dan已经消灭了不少,又要起身去拿传送带上的食物。忙活了一会儿,她忽然咦了一声:“奇怪!”随即俯身贴着简若愚耳语:“那个头发染得像cosplay的蛇蝎美人旁边,不是地产大亨金亦崴吗?他们公司的新楼盘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剪彩的时候我碰巧路过……他经常上电视的,susie,你对他有印象么?” “不认识,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再说了,我不关心这些名人。”简若愚摇头,叉子对准了一块蟹卷。 dan调侃:“枉你平时工作像打仗一样风风火火,我还以为你会是个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呢?为何私底下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里、对外界不闻不问?这简直是分裂人格啊,susie。” “哦……”话音未落,简若愚忽然感觉到dan虽然伫立在自己身旁,肢体却变得僵硬,抬头后发现,罗蓁蓁和男人已经来到了她们的桌前。 罗蓁蓁先开口说:“真巧啊,简若愚——” 简若愚连笑都懒得笑,只点点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侧过脸,dan质询的目光已紧逼过来,仿佛在问: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们吗?撒谎做什么? 罗蓁蓁将身边的男士引荐给简若愚:“这位是我现在的老板融成地产的金亦崴。”转脸冷笑着对金亦崴说:“paul,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害我被人抛弃的简若愚,祁昀的女朋友——” 金亦崴伸出右手:“简小姐,幸会!” 简若愚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示不耐烦,不想回话,更不想解释。 “瞧见了吧,paul,她已经把你当仇人了。”罗蓁蓁讪讪地说。 金亦崴到底是老江湖了,面色未变,只慢慢抬高手臂掸了掸肩头,似乎那儿有灰尘。沉默了几秒,他忽然笑了:“简小姐,什么时候方便?我想约你出来聊一聊祁昀的事情……” -- 第141页 罗蓁蓁挽住金亦崴的臂弯:“何苦劳心劳力呢?paul,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简若愚双手撑着桌子,腾地站起来,说:“不要旧事重提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更不愿意从你们俩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关于祁昀的流言蜚语,我知道那对我没一点益处,只会更加添堵。如果他活着,迟早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金亦崴愣了一下,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旋即恢复了冰冷的表情。罗蓁蓁想要发火,被他拦住了:“蓁蓁,既然简小姐态度这么坚决,我看,咱们没必要成人之美了——走吧——” 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dan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哇,susie,简若愚姐姐,你隐藏得够深的!快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那点*,是满足不了你膨胀的好奇心的——”简若愚不置可否,指了指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说,“那个厨师已经丢过来n次风刀霜剑了,dan,你打扫战场才是当务之急!” 不知是吃不惯三文鱼生、还是天气太热食物出了问题、抑或是遇见罗蓁蓁金亦崴让简若愚出现了神经性消化不良的症状,下班前一小时,她忽然觉得腹痛难忍。从卫生间回来,她拨了个内线给dan,轻声问:“喂,美女,你没有不良反应吗?” dan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几分钟的工夫,她就给简若愚送来了一瓶尚未开启的黄连素片。“喏,赶紧把药吃上,一会儿就见效,否则的话,你晚上别想顺利乘飞机回家看儿子了。” 八点起飞,深夜十点半降落。 简若愚在飞机上只敢喝热饮,几杯白开水下肚,才总算觉得舒服了许多。 临出公司前,dan嘱咐她:“susie,你这身体,如果换了水土和饮食,一定要多加注意。得肠胃炎可不是小事。身边带些特效药吧,以备不时之需。” 坐上机场大巴,简若愚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丝毫感不到倦意。一想到小熊扑到怀里、毛茸茸的头抵住自己的肩窝、再送上一个湿漉漉甜滋滋的香吻,她心里就充满了欢喜。 “宝贝儿,妈妈就快和你见面了。姥姥说你这些天睡得晚,说不定这会儿你还醒着呢……” 下了车,只需步行几百米就是父母居住的小区。 简若愚健步如飞,急匆匆地跑进大门、跑上楼。本想摁门铃,一看时间已晚,担心会叨扰邻居睡眠,所以她掏出配好的钥匙,自己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了——” 然而,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没有家人齐聚一堂的欢声笑语,也没有温暖的等候灯光。她愣在门口:屋里黑着灯,宽敞的客厅空无一人,只有如水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板上,把她的身影拉得很细很长。 “爸、妈、小熊?” 她的手颤抖着,忙不迭地依次推开主卧、次卧和书房三个房间的门,却仍然没有找到父母和孩子的踪影。 天哪! 她抬腕看表,十一点半,这么晚了,他们会去哪里了呢? 匆匆打开沙发旁边落地灯的开关,简若愚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拨打父亲的号码。一声嘟音之后,竟然是那个让人生厌的录音在应答:“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一种不祥之感笼罩上了她的心头。 每次周末从北京回家,她买好了票都会提前和父亲通个电话的。今天却是个特例。因为中午吃了异邦口味的饭菜而导致肠胃不适,她完全忘了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爸和妈会不会带着小熊去亲戚家串门了呢? 简若愚脑中又冒出一个念头,她赶忙起身,翻找出母亲放在三屉桌里的通讯录,准备把所有亲戚的电话挨个拨一遍。刚摁下舅舅家座机的前三位数字,忽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笃的敲门声,很急,同时似乎还有人交头接耳的低语声。 她喜出望外,冲过去拔掉保险栓,嘴里还一面叨咕着:“真是的,都半夜了,你们还带着孩子出去……” 门一开,门里门外的人都吃惊不小。 简若愚望着手持电筒、臂带袖标的两名小区联防队员,不觉愣了:“王伯伯、冯大哥,怎么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我爸我妈……” 老王豪爽地笑了,饶舌地说:“小鱼啊小鱼,你这个丫头,也不吱一声就大半夜地跑回来。我们看到你爸妈家这扇窗户里面的灯突然亮了,还以为窃贼入室……唉,还好,虚惊一场。我们装备的电棒早就坏掉了,要是遇见小偷,怕是凶多吉少……” “打住,王叔,您扯远了。”心宽体胖的大冯也笑了,他麻利地抹了一把脸,揩掉额上的汗珠,说:“您看,我苏叔果然料事如神,他说小鱼肯定这周末到家,还就真的回来了。” 老王点点头,“是啊。” 简若愚一颗心便悬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她忙问:“王伯伯、冯大哥,你们知不知道,我爸妈还有我儿子他们去哪儿了吗?” 第84章 番外(1) 近来我总是没精神,咳嗽日益加重,很多次夜里憋气,生生把自己憋醒,严重时只能坐着睡一会儿。 花园里空气很好,充满着远离尘嚣的宁静。 简单吃了几口白粥和小菜,保姆王姐端来了熬制良久的一碗中药。 那味道着实难闻。比我年轻时在知青点吃过的馊捞米饭更加令人作呕。 -- 第142页 我忍着嗅觉上的痛苦,屏住气一饮而尽。本以为今日好些了,却不料喉头刺痒难耐,仍是喝了一碗进去呕出来多半碗。 药汁使我呛咳不止,昕岚忙为我捶背,“老公,上次那个专家提议做的手术,咱们尽早做个决定吧,好吗?” 我坚决地摇头,“不做手术!” “可是……”昕岚很担心,“老公,吃了大半年的汤药,国内名医也都瞧遍了,怎么还没起色?因为咱们一直做的最保守的治疗,病灶从没消失过,如果做了手术去除,我想会好很多。” 我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说:“昕岚,我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任何手术都不做。我要保持身体的完整。” 她不睬我,只捧着电话簿翻找着号码,一边建议道,“以前我做生意时结识过一个医学博士,擅长心肺病的治疗,好想现在去了美国不知道能不能再联系上……” 鉴于她一直对中医持怀疑的态度,我明白她此刻的想法。 “昕岚,就算你联系到他,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千里迢迢到美国看医生去的。” 我爱怜地帮她拢拢钩花披肩,这个女人,年龄与我相差二十几岁,却能在我病魔缠身时不离不弃,实属难得。 “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学佛……”昕岚突然有些生气,“那个什么大师,我始终觉得他是骗子,他并不是真心帮你,而是想骗光你的钱!” 我没有立即作出回答,扭头让侍立一旁的王姐取点水果来,“昨天买的西柚很好,洗净了削成片给我们送来。” “好的,简先生。” 王姐应声回了屋,昕岚却不再说话,满面愠怒,眉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凛然之色。看得出,她真得很生气,不过我不会解释什么,保持缄默或许是最好的解释。 “阳寿将止、气数已尽”,这八个来势汹汹的字,是末空大师那日斋戒后写在我手心上的,我们谈话也背着昕岚,我不想让她知道。 “简先生,恕老衲直言,你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倒很坦然,没显出惊讶的样子来,“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这道理我一向都明白。” 末空大师微微颔首,“我之所以迟迟没有收你为徒,也是这个因由在里边。你的病源于你的心,也源于你自己造的业障。这是心病,需要心药来医。人这一生,从降生那一刻即已开始了修行,你若总是犯下孽债,别人是无法解救你的。” “大师,可有化解的法子?”我问道,心底里抱着一丝丝希望,毕竟还有太多事情放不下。 “老衲潜心向佛多年,见过很多你这样的施主。他们无一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却从不提他们可以为佛奉献什么。我虽愿拥悬壶济世的能耐,却心有余力不足。抱歉了——” 我双手合十,表示领悟。 末空大师赠与我一串佛珠,“百病皆由心生,看透就好。”他告辞之前,用指尖在我手心写下八个字,“阳寿将止、气数已尽”,并轻声劝道,“一切看开,一切随缘,但求心无挂碍,业障亦可于身后化解。” 我的心骤然跌至冰点之下。 身后?是不是死了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啊?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业障”是什么——楚韵和言至澄。 不久前的某天,昕岚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言至澄和简若愚结婚了!” “你……你说什么!”我顿时脊背冒出冷汗。那臭小子还活着?他这些年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金亦崴没有伤害他吗? 昕岚端着笔记本电脑给我看,“千真万确,老公,校友录里有他们的照片。婚礼看来很是盛大,普罗旺斯,挺会选地方的!小鱼那傻丫头最喜欢薰衣草了,这回遂了她的愿,肯定死心塌地地跟着言至澄过日子啊——” 我把手帕举起来,揩掉额上的细汗,“那年在乌市,简若愚因为言至澄的事情,恨不得杀了我。如果以后再见面,她不会再那么生气了吧……” 昕岚在我的藤椅边蹲下来,双手握住我的手,“老公,我知道你的心事。” “哦?不,昕岚,我不打算和言至澄父子相认。” “老公,这事先不急。我想,简若愚那傻丫头最恋家了,即使言至澄提出要在法国定居,她也肯定不会同意的。”昕岚温暖的手轻抚我的手背,说,“只要他们回国,我一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我喟然长叹:“言至澄身上戾气太重,我怕会有血光之灾……” 昕岚笑道:“老公,当然要从简若愚身上下手了,她心软、耳根也软。再说辈分上算起,你是他的公公,我是她的婆婆,嘿嘿,这是血缘里注定的,逃也逃不掉的。” 自从搬到海滨疗养院,我发觉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饮食清淡、作息规律,时常还能让昕岚推着轮椅在沙滩边的甬道上散步,略带咸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我非但没有咳嗽,还觉得呼吸更加通畅了。 “昕岚,咱们要是在这儿住一辈子,我的病会好得很快。” “老公,我也发现你最近气色好多了。”昕岚转过脸望着远处,说,“早知这里适合你疗养,谁傻了吧唧地总待在大城市受污染啊?” 她虽然极力控制情绪,嗓音里的异样哽咽声却仍旧没能避开我的耳朵。 虽然被恶疾困扰,我的视力和听觉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正如昕岚与我初见面时形容的那样,“鹰的视力,蝙蝠的听觉”。当时我还跟她开玩笑:“这么说,我耳朵可以能辨认超声波喽?” -- 第143页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昕岚也从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变成了具有成熟魅力的女人。她想给我生个孩子,我也很想拥有一个我们俩共同的爱情结晶,可是身体每况愈下,我们始终未能如愿。 化疗之后,我更加虚弱。然而病症没有任何好转。 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头上,各个脏器都受到了影响。止痛药不离身,我每日吃下的药多过吃下的饭。 遗嘱早就拟好了,是背着昕岚进行的,我委托了律师,在我去世之后再告诉她遗嘱的内容。几处房产全部留给她,存款里刨去目前治病需要的部分以及昕岚以后的生活费用,其他的我打算全都捐给我曾经插队那个地方的教育部门,专款专用,拿来资助贫困学生是最妥当的。 另外,我不想留下遗憾,于是想悄悄安排一个理想人选到昕岚身边,给她幸福,陪伴她走今后的日子。 华南分公司经理和我的副手都是非常不错的人选。他们两人都是钻石王老五,和昕岚也熟稔,彼此都了解。在以前出席公司各项活动时我能察觉,他俩对昕岚是颇有好感的,只是碍于我而不敢表示罢了。 近期我经常让他们到疗养院来汇报工作,是想要制造机会让他们和昕岚多接触,从而看看他们的表现,看看哪一个是对昕岚真心的好,哪一个又是狼子野心只看重钱财的人。 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我想留给楚韵和言至澄一点东西。 这个心愿我是和昕岚提过的。 “钱,我想他们母子俩是不会接受的,所以我想留给他们家传的物件。”我拿出一对翡翠玉镯,将其中一只戴在了昕岚的腕上,“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和楚韵都是我的女人,一人一只。以前我送给楚韵一只翡翠挂坠,再加上这个镯子,权当是弥补当年我对她的亏欠,也是即将离开人世的一点念想。” 昕岚含泪点点头,“老公……” “答应我,在葬礼上,亲手把镯子交到简若愚手里。即使言至澄不来,我想,简若愚也会来的,她一直都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我连抬手的力气都觉得吃劲了,“昕岚,有你的陪伴,这几年我觉得没有白活……” 昕岚忽而微笑了,“老公,你要是累了,就靠在我肩头眯一会儿,等会儿主任还要帮你做检查,可不要忘了时间。” “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风,轻轻拂过我脸庞。 倚在昕岚身侧,仿佛有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鼻端,我倦得闭上眼睛,一直紧握着昕岚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第85章 番外(2) 答应了父亲要共进午餐,但因手头工作千头万绪,再加上大雾天气导致的糟糕路况,洛雪初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真搞不懂自己来这儿是吃午饭还是吃晚饭的? 她微微叹息,接过保安手中的升级了的新版ic门禁卡,缓缓驶入枫园。 通往11栋的路上,仅存的几盏路灯光线昏暗、影影绰绰,显然是已到寿命该被淘汰了。她一面开车,一面提醒自己应当向物业反应一下情况以便尽早修理,免得影响父亲出行。 远远看见熟悉的青翠竹篱,洛雪初烦乱的心绪才觉得有所纾解。 父亲洛明远最乐于效仿陶渊明。自从入住枫园11栋,他没少在园艺方面下功夫,前院后院都植满了各色花草。单单看外围这圈篱笆,就是父亲全手工的杰作——春以浅黄、夏以深蓝、秋以橙红、冬以碧绿,每个季节都会变幻一下油漆的色彩,以增添视觉之美。 怎么回事? 为什么父亲专门留给她的车位被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占据? 有客人? 可是父亲明明答应了她今天只有父女二人共享周末休闲时光的……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来叨扰? 大小姐脾气一旦上来,洛雪初才不管对方的车有多名贵,她驾驶自己的越野车直直撞了过去。 砰—— 宾利的警报嗡鸣声呜呜地响起,听上去像是哭泣一般哀怨。洛雪初心满意足地摁了下喇叭,只几秒钟不到,11栋的入户门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一位高挑的男人。他身高腿长,只迈了几步就到了停车之处。他的臂弯里搭着铁灰色羊毛大衣,纯黑衬衫外罩一件粉紫色绞花毛衣开衫,更显魁梧伟岸。 洛雪初突然觉得这个男人非常眼熟。 她并不急于下车,隔着玻璃端详过去。正所谓贵人多忘事,她虽然离“贵人”有点差距,但经常爱犯迷糊——明明觉得宾利车主在不久前遇见过,却像记忆断档似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他。 父亲的助手陌雨杭紧随其后,径直来到车前。 洛雪初这才气呼呼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这谁的车啊?怎么乱停一气,不知道门口是我的专属车位吗?!” 陌雨杭忙问:“雪初,你没事吧?”转而解释道,“我帮你介绍,这位是墨驹,洛先生的客人,我忘了说清楚……” “我爸的客人怎么着,也不能占我的车位不是吗?”洛雪初咬牙切齿。 “你别生气,这事儿都怪我……都怪我……回头……” “烦,走开!” “雪初,墨先生,既然两车都撞坏了,咱是不是……”陌雨杭支支吾吾地打圆场,想要找个折中的办法,谁都不得罪。 -- 第144页 洛雪初才不理会陌雨杭的好意,蛮横地一把推开宾利车主,朝房子走去。 陌雨杭连忙向墨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她是洛先生的女儿,脾气不太好……留下您的联系方式,修车的费用我改日给您送过去……” “算了,就蹭掉一点漆。我告辞了。”墨驹礼貌地颔首微笑,上车离开。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洛雪初捏着钥匙刚触到大门锁孔上,又迅速收了回来。她终于记起那个男人是在哪里见过了—— “哎,等等!” 紧赶慢赶,黑色宾利仍然将她远远地在了身后,绝尘而去。“别走,你别走!!”明知是徒劳,但她还是吼了一嗓子,还要继续追出去,陌雨杭拦住了她。 “你干嘛啊这是?” 洛雪初气急败坏地跺跺脚,“你快给我把他追回来——” “追?”陌雨杭一头雾水,问道,“你把人家的车给撞了,人家都不追究,你还要去追?” “哎呀,他欠我东西!” 陌雨杭憨憨的笑了,“那车都走多远了,我怎么追回来啊?雪初,回头你再管他要吧……” 洛雪初狠狠瞪过去,“烦!” 洛明远听见宝贝女儿进门的动静,微笑了迎了上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 “爸,别提了,一言难尽。” 洛雪初仍是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她顾不上换鞋,脚踩高筒靴跑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找饮料喝,“上周我给你买的纯果汁呢?怎么一瓶不剩?” “大冷的天别碰凉的,我刚泡了一壶普洱熟茶,味道醇厚,你尝尝?” 洛雪初不屑一顾,推开洛明远递过来的茶盏,“爸,谢谢美意。只有上了岁数的人才爱那个,我心里有火,就想喝点清凉爽口的。” - 这么巧,他也在。 一天内撞见两次,是好事还是坏事?洛雪初忽然有点窃喜:歪打正着! 沈维肥厚有力的大手并没有就此松开,而是像有意无意的牵引,他把洛雪初引至林以恒面前:“小洛,你还没见过林副台长吧?他可是咱们台里的常青树、我们频道的金字招牌啊!” “我们……” 洛雪初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同时又有点纳闷:他什么时候当上副台长了?这段档案是自己疏忽大意遗漏了吗?还是压根就是最近才任命的…… 林以恒放下手中的策划案,笑着起身,说:“老沈,这就是你说的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主持界新人?我和她初次见面,才觉得你是一叶障目、言过其实了。” 如同在寒冬腊月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却又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洛雪初立刻蔫了——透心凉。 “啊哈哈哈——”沈维终于还是松开了洛雪初的手,“林台,你不要过于吹毛求疵了才好。嗯,那个,大家都坐下说吧。海滨,把你的策划案简明扼要地陈述一下。” 洛雪初木讷地坐在了周海滨旁边的椅子上。 她不敢再往林以恒的方向看,生怕自己克制不住眼神里的失落和哀伤。她只顾自己黯然神伤,全然没听到周海滨对方案的介绍。 直到沈维发问,她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周海滨拿胳膊肘轻轻捅她:“小洛、小洛!主任问你话呢,这样的新节目有没有兴趣挑起大梁来主持?” “啊,什么?”洛雪初将痴傻状态发挥到了更高层次的境界里去。 林以恒虽然低头看方案,嘴角却悄悄挂上了一丝冷色调的微笑。偏巧这无心的笑,又被“心里有鬼”的洛雪初看在了眼中。她一颗心又冷了三分,只得恨恨地一咬牙,说:“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愿意听从组织安排!” 沈维笑了:“小洛,你知道吗,其实这个岗位竞争蛮激烈的。我们频道那几位当家花旦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海滨说,整个节目编排富有新意,不同于以往的传统节目,还要和律师团、情感顾问团达成互动交流,原有的候选主持人无法满足要求,他建议不如启用新人,所以特意推荐了你。” 洛雪初好容易回过神,问:“沈主任,是什么样的节目?” 周海滨一脸愁苦:“小洛,我讲了半天,你居然连节目名字都没记住,太不给哥们面子了!《幸福棒棒堂》啊——” 林以恒又适时地静静地笑了一下。 洛雪初觉得自尊心即将爆炸,她极力控制着自己情绪,继续问:“棒棒糖?虽然味道很甜,可是它跟幸福扯得上关系吗?” 周海滨双手摊开,并配合动作做出一个彻底晕菜的表情。 “小洛,你、你——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沈维说:“小洛啊,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收视率跟咱们的荷包紧密联系,没观众就拉不来广告,没有广告就不可能维持下去。你们那个《读书时间》不是夭折了吗?海滨这次啊,抓准了观众心理,策划了一个情感调解节目,专门帮助那些情感出现问题的人解决矛盾,比如婚外情闹分手、婆媳不和、手足争房产之类的。” 洛雪初似有领悟:“我明白了,就是在他们上法院打官司之前先帮他们和稀泥、打圆场的节目?” 林以恒终于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他笑的声音依然悦耳,伴随着胸腔内部的共鸣,呈现出那种幽静空旷之处所能反射出回音的效果。 -- 第145页 洛雪初知道这笑理带着嘲讽的意味,她虽然心里窝火,却情不自禁地他动听的声音深深打动。她攥攥拳头努努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其他台类似的节目我看过的,那些主持人乐乐呵呵嘻嘻哈哈的,不是和稀泥打圆场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周海滨快要吐血了。 “你……你……” 沈维也笑了,不过他随后表示了赞许:“小洛,果然年轻就是资本,再加上你幽默感十足,瞧,居然把除了上节目其他时间总是板着脸的林台都逗乐了——看来,这个新节目的主持宝座非你莫属啊!林台,你说呢?” 林以恒收住了笑意:“如果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就先暂定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