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娇软公主捡回之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被娇软公主捡回之后》作者:女儿棠【完结+番外】 文案:温长思是皇帝最宠爱的亲妹妹,出身高贵,外表又温柔可人,得无数世家公子追求。 偶有一次外出,她遇到了一个叫阿江的小乞丐。 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睛给温长思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鬼使神差的,她将小乞丐带回了宫,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最初,小侍卫唯唯诺诺,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与温长思刻意保持着距离,生怕让小公主不高兴。 后来,在温长思刻意的接触,每天摸摸头顺顺毛下,小侍卫终于涨红着一张脸,犹犹豫豫的靠近,敢于直视她的眼睛。 轰隆,一阵雷声响起,温长思揪准时几,哒哒哒地推门,朝着自己小侍卫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害怕,快进来陪我一会吧! ……属下遵命! 最后,温长思成功把自家侍卫变成了驸马爷,再然后宠成了人人称羡的驸马爷。 阿江幼时被人贩子拐卖,沦落为小乞丐,日日过着讨饭挨打的生活,起初他以为人生就该是黑暗的,直到遇到了一个穿着粉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衣着鲜亮,像是明珠蒙了尘,意外与亲人走散,露出慌张害怕的神情。 阿江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最后目送她离开,从此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当再次遇到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沦落市井的乞丐,在云泥之别下,娇俏的小公主向他伸出了手。 “你可愿随我回宫,做我的贴身侍卫?” 阿江点头。 过往他卑贱如尘埃,可是遇到了想要守护的明珠,便赴汤蹈火,为她闯下一片天地。 他要做人人羡慕的驸马,也要做守护公主的大将军。 市井混迹,什么勾当都干过,只不过是为了活着。与你相遇的一刻,才是人生的开始。 狼奶混合体侍卫x软萌善良小公主 【阅读指南】: 小侍卫会慢慢成长 双C 架空历史,勿作考究~ 内容标签: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长思 ┃ 配角:阿江 ┃ 其它:其他 一句话简介:快过来抱抱本公主 立意:救赎与成长,每个人都值得有光明的未来 第1章 . 捡回 少年抬头,眼前的少女杏眼迷…… 惊蛰三月的夜里,窗外下这点小雪,却又有簇簇烟花次第燃起,绚丽非凡。 阁子里檀香袅袅,装饰华美。 软榻上躺着一名清俊的少年,他面色惨白,眉微微蹙起,眼下生了重重的乌青,双唇微张,断续续续地喘着气又不时逸出痛苦的轻吟。 细微虚弱。 他虽然生的清秀,但是身上的青衫肮脏破烂,新旧污渍都很分明,穿在身上颇有些不合身,看得出是陈年的旧衣。在这样的时节仅着一身薄薄的单衣,甚至不是长袖,露出大半截手臂,因为太过清瘦,手臂上的青筋尽显,一路连接到手背,有些瘆人。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额上流血的伤口已被处理好,却仍有鲜血渗出,将包扎着的布条晕出淡淡的粉色,细细一看,他的脸上还有未被擦净的污渍。 纵然容貌颇为出众,但明显是个混迹街头的乞儿。 温长思静坐在榻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丫鬟婉玉领着大夫到一边去写方子。 大夫说,他身上本就有累积着的旧伤,看来是没少挨打,因为风餐露宿,饮食不全,导致体虚饥瘦。应当药膳相辅,好生休养,方可恢复如常人。 温长思听着蹙起了眉头,这个少年竟受了非人的虐待,心里对他不由地泛起了同情,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怜惜。 “公主,药方已经写好了。”婉玉接过药方,走向温长思。 其实婉玉十分不解,自家公主怎么就把一个小乞丐给带回房了,并且还请了大夫。 公主平日里喜静不好动,难得想要出去逛逛,这小乞丐胆大包天,竟当街抢了公主刚买好的糕点就跑。踉踉跄跄地没跑多远就被人逮到了,那摊贩主人对着他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婉玉正在心里想着活该呢,公主的东西都敢抢,往死里打也不为过。怎料公主竟然出声制止,还把人带回来好生照料。 “领大夫去抓药吧,一会按药方备好药,再准备些吃食端进来。”温长思柔柔地开口吩咐道。 婉玉心下不满公主对小乞丐的照顾,但只得说是,领着大夫退了下去。 “婉玉姐,这是怎么回事?这出去一趟,公主怎么带了个小乞丐回来?” “诶,这小乞丐是什么来头?竟能在公主的房里修养!” “他怎么还受伤了呀?” 婉玉送走大夫,刚走进厨房准备煎药,一群服侍公主的丫鬟们便拥了上来,好奇地追问道。婉玉长叹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回答,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看着那躺在公主软塌上的小乞丐,心里真是不值得,唉,自家公主真是太善良了。 “公主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见婉玉这么说,便瘪瘪嘴,失望地散开了。 但还有好奇心比较重的人,还是很想知道一些情况,便聚到一遍说着闲话做猜测。毕竟,这公主和乞丐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 第2页 对于温长思这样备受荣宠的公主来说,更不可能和地位如此低的人有任何交集。 邑宁公主温长思,年仅十二,是宫中年纪最小的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圣上对于她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她所居住的宫殿,在一众皇子公主中都是最好的。 太后娘娘一生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稳重懂事,早早便被立为太子,继位得顺风顺水,几乎不必操什么心。之后在三十岁时才生下温长思,容貌可爱讨喜,性子又温和,太后对她真是疼得近乎没边了。 几人在角落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婉玉觉得有些聒噪,便走过去拍了拍桌子,向她们喊道:“猜什么猜,公主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们过问,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有心思在那说闲话,都没事干了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几人扫兴地垂着头,又不敢反驳这里资历最高的婉玉,便过去帮着煎药去了。 而另一边,晚宴即将开始,温长思不能在房间里多待,看了眼那还未醒来的少年,轻轻地将门合上。 婉玉不在,温长思也没有记起来要关窗,因而冷风夹杂着烟火味灌入了屋内。 虽屋子里已有炉子在燃,但如何能抵得过早春夜里的寒风? 风吹在少年的脸上,冰冰冷冷,令他眉蹙得更深,下意识地揪起了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被窝里的清香扑鼻而来,身下是绵软的触感,这陌生的舒适感令少年骤然睁开了眼。 他猛地拉下被子,最先映入眼里的是悬挂着四角灯笼的房顶。 那四角灯笼很是精美,花鸟精致地刻画在面上,雕花木罩笼在外,长长的流苏垂下。其中一面还写着两字,不过他并不识字。 意识慢慢回笼,少年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的环境,心下大惊,他怎么在如此华美的室内? 他长长的眼睫闪了闪,深墨色的眸子还未能完全张开,带着迷蒙的雾气。 他记得,今晚的他实在是饿极了,抢了一人的烙饼,但饿的久了,实在提不起劲,不一会儿便被人抓住了。 即使他即使护住头脸,身子缩成一团,也防不住那狠烈的拳打脚踢。 意识停留在鲜血流过眉目的刹那,似乎有少女跑过来呼喊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是在说什么。粉色衣裙的身影朝他跑过来,停在他的身边,带起一阵淡淡的木兰香。他最后记得的,是一双水盈盈的杏眼。 少年苍白的手伸出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鲜血直流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少年对于现在的处境万分不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样华美的屋子里,被人救了吗? 可是,谁会救一个乞丐? 他定了定神,挪开被子,下榻走至窗边,想要通过外面的景物分辨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越是靠近窗外,那冷风愈加刺骨,颤抖着身躯走过去,手扶着窗栏,伸头往外看。 这一看,更是大惊。 窗下是波光粼粼的水,倒映着岸边的楼阁,清晰可见岸边的杨柳,杨柳嫩芽新出,此时被薄薄的雪覆上。 这……竟是在船上?! 婉玉端药进来,看到的画面是小乞丐呆愣愣地站在床边向外看。 穿着这中袖破青衫不嫌冷吗?去什么窗边。 “啪”,婉玉把药放在榻上的小桌。 “喂,药熬好了,快过来喝!”一个小乞丐,婉玉可不想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 少年循声回头,只见一位衣着素净,面容姣好的女子看着他,神色却满是嫌弃和不耐。 微微皱了皱眉,就是她救了自己?可她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见那小乞丐没有动作,婉玉的不耐又加了几分,“还不快过来喝药!我可不会去伺候你!” 少年挪步过去,边走边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谢谢……是你……是你救了我,把我带回来的吗?” 清脆的少年音带着一丝沙哑。 婉玉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满眼不屑地看着他,好似在看一只上不了台面的蝼蚁。 “怎么可能,我可没工夫理会你们这些行乞之人。也不知道公主在想些什么,竟把你这样的人带回来。”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他已经见过听过太多太多。但依旧忍不住红了脸。 等等,公主? 公主救了他?这怎么可能?公主在皇宫里待得好好地,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乞丐才是。 难道说……他忽然想到前几日在街头听到的言语,说当今圣上元宵夜在皇都太湖设画舫,赏歌赏舞,又湖周派人设点放烟火,一夜不绝,与民同乐。 元宵……那不正是今天?! 这儿也的确是在船上……这么说真是公主? 他正欲开口问—— 但婉玉见他走近了,嫌弃地捏起了鼻子,“臭死了臭死了,把药喝了就在这等公主,胆大包天的玩意,公主的东西也敢抢!” 说完连连后退,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便出门离开了。 留下满腹疑问的少年。 子时已过。 虽说是在船上,但场面依旧布置得隆重,王贵们的小桌前都摆着精致的餐点,中央是各种各样的表演,一轮接着一轮,鸾歌凤舞,好不热闹。 温长思的双眼已经氤氲起了雾气,感到有些困乏,用力地眨了眨眼,尽力忍住不在此时做出失礼的举动。 -- 第3页 庭中央的琴师终于扣下最后一节音,微微弯腰拱手作礼,今日的最后一只曲子终于演奏完了。 呼……温长思松了口气,优雅起身,微笑着向众人致礼示意,翩然而去。 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她缓缓推开房门,正好对上少年抬眼探究的目光。 眼前的少女杏眼迷蒙,身姿娇小,肤似月色般净白,亦正看向他,眉目如画。 “你醒了?”温长思跨着细步进门,只见少年已然坐在榻上,桌上药碗已空。 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么?” “您,您是……”少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绝色的少女,难道这便是传闻中的公主殿下? 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眼里满是局促。 “您……您将我带回来的吗?谢谢……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抢东西,我…这个,我是真的很饿了……” 听着少年毫无伦次的话语,还称呼她为“您”?真是硬生生地把她叫老了许多啊。 于是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脆的笑声从少女口中逸出,似清泉流过荒野,潺潺悦耳,沁入心田。 “嗯,是我呀!”她开口,音色温和轻柔,眼睛因笑而微微弯起,不同于婉玉的轻视与厌恶,温长思神色平和,笑容宛如三月里最暖的春风。 少年一时呆住了,久久未言。 第2章 . 去向 乞丐的身份,实在是令少年满心尴…… 温长思看着眼前不知怎地就突然沉默呆滞了的少年,以为他是饿了不好开口,便说道:“嗯?怎么了吗?我已经命人备膳了,待会便送进来。” 温软又带着一些稚气的女子音色在耳边响起,少年立即回过神来,垂下眼睫,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瞟,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桌沿上,双颊很快便窘得泛起了红色。 “我……我……”少年不知该如何接话,刚刚竟沉浸在公主的笑音中,发起愣来。 此刻,他只想迅速寻一处无人之地躲藏起来,好掩过这样尴尬丢人的事。 温长思能感知到他的不安与拘谨,走到了软榻小桌的另一边坐下,这样离少年更近了,对着他笑了笑,说道:“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其实从来没有觉得眼前这位公主会伤害他,不然,又怎么会替他处理了伤口,又找人熬药端来,还备了膳食? 他一无所有,身份低微如尘埃,公主要是不满那烙饼被他抢走,只管看着他被打得半死不活便是,何须相救。 只是……他真的不明白,公主带他到这来是为了什么,于是,在搜罗了一遍该如何开口后,他双手握紧被角,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请问公主把我带来,是要?” “看你衣裳单薄,实在于心不忍。若能有正当的本职,想必谁也不愿意乞讨偷抢。”温长思开口回答。少年没有注意到,说这话时温长思眼中闪过的一丝哀伤。 乞丐的身份,实在是令少年满心尴尬。 像他这样的十六岁,读书人在为功名挑灯夜读,世家子弟混得出个样来,普通的百姓人家也娶妻生子,有着世俗的幸福。 可他呢?每天吃着剩饭菜,没有正当的谋生之道,为人所轻贱不齿…… 但他也真的很想摆脱这个低贱的身份,真的很难做到。日复一日地穿着破衣裳蹲在墙角,所得的银两却被剥得一文不剩。 今日庆典实在热闹非凡,人潮涌动,他便下定决心要摆脱那个监视着自己的人,被打死了也好,总好过这样活着,每天不给饭吃,还被灌下令人软弱无力的药汁…… 趁着烟火在空中绚丽绽放,行人纷纷拥挤上前观看,他一股脑地跑了三条街,直到远远地,再也看不到那个令他惊恐又厌恶的身影。 正沉浸在狂喜中,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很害怕自己因饥饿无力逃跑而被追上。 于是,他上前抢了一个女孩的烙饼,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这些,他不知该如何向公主开口…… 温长思见他垂头不语,却不知他心中已是思绪千万。 “我不会再做乞丐了,也绝不会……行偷抢之事了。”这时,少年突然抬头,眼神带着坚定。 “是……有什么打算了吗?”温长思笑了笑,开口问道。 其实少年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摆脱乞丐的身份,但他并没有考虑过,跑了出来要做什么。 温长思这么一问,他眼中的坚定,转变为了迷茫。 他不知道。 “我……这个,其实还没有想过……”少年又低下了头。 “——笃笃” 在温长思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公主,饭菜备好了。”婉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进来吧。”于是,温长思暂时把要说的话收回去,先让人吃饱再说。 婉玉进门,正看见公主殿下和那小乞丐同榻而坐,顿时就觉得自家公主不该做这么跌份的事,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怎可和这乞儿坐在一块!他……又脏又臭的……” 话还没有说完,温长思就打断了她。 “住嘴,不可胡言,这是我带回来的客人。把饭菜放下就退下吧。” 婉玉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脸涨得红红地,只得把饭菜端到二人之间的小桌上,将竹著摆在小乞丐面前时,面上写满了心不甘情不愿。 -- 第4页 都做完之后,婉玉便退下了。 “吃吧,吃饱了,我们再来谈谈你的去向。”温长思说。 少年是真的很饿了,在婉玉刚把饭菜端进来的时候,饭菜的香味吸入鼻间,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忍不住吞了几口唾沫。 可以说,从他带着记忆开始,从未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好饭好菜。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温长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是真的饿急了,那吃饭的动作堪称狼吞虎咽,随意地夹了几筷子菜后拨上一大口饭往嘴里塞。 没过多久,饭菜便见了底。 温长思正看着少年迅猛吃饭的样子,见惯了宫里的人用膳时端着姿态的样子,再看眼前的人,嘴里塞满饭菜,两颊鼓鼓的,又因为咀嚼而晃动,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嗯哼~”温长思用袖子掩住唇,笑了出声。 少年听到轻软的笑声,停下了动作,看着公主正对着他笑。顿时有些混乱了起来,“我……我的吃相是不是很难看……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声音明显带着自卑。 温长思听着他的话语,似乎知道了自己笑出声的举动也许在少年的眼里是对他的嘲笑。 于是温长思连忙收了笑,解释道:“抱歉,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少看到这样……,呃,怎么说呢?可爱的吃相。” 可爱?形容他吗? 他并不认为自己适合这样的形容。 “我知道自己吃相难看,不必解释的。”少年低低沉沉地开口说,放慢了手里的动作,也不再那么大口大口吞咽。 温长思有些无奈,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想来因为身份的落差,或许也是少年以往的经历使然,令他无法相信,会有人对他给予肯定。 只得避过这个话题,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于是,温长思便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江,我叫阿江。”嘴里还嚼着食物,含含糊糊地说出。 “就叫阿江?没有姓氏吗?” “忘记了。” 把话题说死了,温长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接着往下说什么,便静静地等着少年吃完饭。 备的饭菜不是很多,加上少年本身就饿了,所以很快就被阿江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温长思唤了婉玉进来将吃干净的碗碟收拾好,末了还吩咐她给阿江准备一套合适的衣裳。 出门时,婉玉的脸色比起方才更不好看了。 简直想狠狠地踢两脚桌子,她竟然在为一个小乞丐忙前忙后! “吃饱了?那就想想接下来的打算吧。”很晚了,有点困,温长思打了个呵欠。 阿江见眼前的公主表现出疲惫的样子,赶紧开口说:“公主速速去休息吧,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温长思又笑了,说:“去哪?这是我的房间。不过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差事。” 对于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事就像梦一样。混迹街头这么些年,没少挨打,突然被人带走,好吃好喝的端上,还愿意给差事,并且这个人还是当朝公主,不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这幅模样,何德何能? 阿江眼里满是不敢相信,颤抖着说:“……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 但在快速的思索之后,阿江沮丧地说:“我什么也不会。武艺,手艺……通通不会,不能为公主做些什么。” “我殿里的人都是嬷嬷教习过的,大家一开始都不会的。如果你想习武,我可以命人教你,将来就可以保护自己啦。” 想起了那些行乞被人欺负的日子,追赶,扔石头,一群人对着他拳打脚踢,无能还手。 阿江就觉得,习武真的是一件最要紧的事情。 在温长思话音一落后,阿江心里便觉得很受感动,但习武怎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受公主之恩,在学有所成之后,自当来到公主身侧,保护公主! 于是,阿江便道:“我想习武,将来请让我成为公主的侍卫,我一定会保护好公主的!” 温长思一笑,一个好字落下。 ----- 深夜里,阿江待在船舱的下人间里,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喂,小兄弟,公主怎么就把你这么瘦弱的人给带回来了?这小胳膊小腿,我就能抵你三个!”睡在阿江一旁的壮汉开口说,说完捏了捏自己硬鼓鼓的手臂。 “你说你这样的,能做什么?指望不出力气让公主好吃好喝地供着?小兄弟,听大哥一句劝,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咱们公主一贯温柔和善,遇到小猫小狗也喜欢抱回来养。”壮汉见阿江好不热络的样子,不免有些不快,把阿江比喻为捡回来的小猫小狗,提醒阿江莫仗着公主救命之恩甩脸色。 “我知道的。”阿江小声地开口答应。 他知道公主是真的很好,把他这样的人给带回来,虽然觉得公主对自己这么好感到有些奇怪,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该想着的是如何报答公主的恩情才是。 “睡吧睡吧,明日还要赶早儿回宫里。”说完,壮汉扯过被子蒙头就睡,不一会儿,便呼噜声震天响。 ----- 第二天一早,温长思坐在小轿里,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 第5页 道上行人甚少,门面大多未开,昨夜百姓亦是听了一夜的烟火声。 地上的雪与红色的烟火灰烬交织,有燕子略过屋檐,又扑向远处。 放下帘子,温长思垂手,看到腕间的疤痕,伸出另一只手抚了上去。 第3章 . 腊梅 “我喜欢就好了。” 离那日元宵庆典,已经过去了三日。 公主殿内的某一处角落, 阿江正在扎着马步练拳,才刚练两天罢了,一招一式显然生涩得不行。 这当然只是个开始而已,但他很满足了。 温长思果然派了人来教他习武,而且还是由殿内的两位侍卫长在利用轮休时间轮流交替着教他的。 两位侍卫长受公主之命,经验丰富,很耐心,却也很严厉,这两日给阿江布置了不少任务,但是阿江身子骨并不硬朗,年纪也不小了,并且毫无基础,完全就是一张武学方面的白纸,即使有十分的耐心,教学起来也很是困难,因此阿江没少挨骂。阿江身体不好,却仍然能咬牙坚持。 其实温长思本想等他身体康复的再派人教习的,可阿江不愿意等,摇着头表示坚决就要现在学。他知道他这副瘦弱的身躯要养好几个月,每天好吃好喝不干事,哪能呢?习武的过程也可以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温长思想了想,便也答应了。 “阿江兄弟,来喝口酒暖暖身吧!”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阿江身后响起。 来人是那晚和阿江同寝的壮汉,叫邓满。 邓满是公主殿后厨的杂工,二十出头的年纪,非让阿江喊他大哥。干的活很杂,因为他力气大,什么都能做,为人嗜酒。阿江这两日都能远远听见他那干脆利落地劈柴声,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成堆劈得大小长短都一致的木头便能整齐地躺在柴房里。 阿江很是羡慕,希望自己也能有邓满这样健壮的身体。 邓满午时饭饱后便会像现在这样,领着两壶酒来找阿江,每次都会邀着阿江喝,但阿江都会谢绝邓满的好意。 “大夫说了,我不能饮酒,伤身的。”阿江再一次像邓满重复这句话。 邓满却是个不听大夫话的人。 “诶哟嗬,当世那个真男子汉不饮酒?大夫说的话算个屁,早些年我染了风寒,大夫也说不能饮酒,我不听,夜里拿起一坛子酒全给喝了,可暖身了,出了一窝子汗,第二天热气便散了。”说完,盘腿坐在地上,拿起其中一壶便往嘴里灌。有酒水从嘴角滴下,邓满用袖子一抹,看起来豪气冲天。 阿江没有停下挥拳的动作,看到邓满这般随意地坐在地上,还是忍不住说:“邓大哥,地上还有雪,待会坐化了裤子要湿的,风一吹容易出病的。” 他想起以前行乞的时候,饿得站不住倒坐在雪地上,雪水融化浸湿衣物,在寒风地不断吹扰下越发刺骨,却无力挣扎。 “老子会担忧这个?这雪又不厚,便是湿了,一会我多抽两桶水,多搬两筐萝卜,多走几步路那也该干了。”邓满显得浑不在意,想来每年的春东,坐在地上喝酒这事就没少干。此时听到阿江的劝说,甚至觉得阿江有些啰嗦。 “你说你一小乞丐,公主凭啥对你这么好?听说还曾对公主不敬,小身板子干不了事,却叫侍卫长教你武艺,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莫不是,这就是上辈子积德的缘故?”邓满原本以为阿江只是个公主出游处于同情捡回来的仆人,现在看来,公主似乎对这小乞丐很是重视呢。 阿江还未回答,邓满又饮了一口酒便接着说,“哈哈哈,受公主器重好啊,咱们相识一场,说不定我这个大老粗将来还得指望你这小兄弟关照呢!没准过两年就是我叫你大哥了。” 小院子里的几株腊梅开得正盛,芳香四溢,麻雀在枝干间筑了个窝,整日整日地在枝头叽喳。 两人此时皆不语,一人默默地按着节奏挥拳出掌,一人倚着墙根饮酒。 阿江想,邓满算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位友人了,但常年不与人有过正常交流的他,不知该如何讲话才是好。 这样静好的时刻没过多久,就被婉玉怒气冲冲的声音给打破了。 “还没歇息够?厨屋那边那么多事你还在这喝酒?!不想干了就滚!”只见婉玉快步走来,两眼瞪着邓满。 邓满似乎是习以为常,也不还嘴,哈哈一笑,便起了身。 “婉玉姑娘近来真是越发貌美了啊!那么凶,当心过了年纪没人娶咯!”在婉玉生气的时候还敢打趣,这人也就只有邓满了。 “少给我油嘴滑舌,你才没得娶!整个殿里就你最惰,就知道酒酒酒酒,怎么没把你喝死呢?!”婉玉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丫鬟,资历高,因而平日里什么都爱管,脾气也大,看什么都是不顺心的。 噼里啪啦的就把邓满一顿数落,见邓满起身盖好酒壶,才罢休地转了身,道:“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你,这腊梅开得灿了,我得寻个灵巧的过来,取一些下来给公主泡茶做香囊多好,公主很是喜欢这股香。” 邓满摸了摸鼻子便走了。 婉玉这话却听在了阿江耳朵里。 公主喜欢这些腊梅?这真是太好办了,他可以爬上去摘给公主啊,这就当他报恩的第一步好了。 阿江停止了动作,看向那几株腊梅树。枝干细细的,许是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但有两株靠着墙头,可以去寻把木□□靠着摘。 -- 第6页 决定好了以后,阿江去找到邓满,问他要了一把木梯。 那木梯有些重量,压在阿江的肩头有些滑稽可笑,不仅邓满笑了许久,抗□□的一路,看到的人都暗暗发笑。□□压在阿江身上,大小和阿江一点都不匹配。阿江整个人看起来比□□还小了一号,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很是吃力。 登梯上了墙头,金黄烂漫的腊梅花变得触手可及。 阿江脱下外衣,摘了很多很多,把能够到的全都摘了下了,用外衣裹着。 那两株腊梅树,经阿江之手,一边光秃秃的,一边花开正盛。 婉玉带着两个瘦小玲珑的小丫鬟来到,看见这样的场景,目瞪口呆。 这是谁干的??? 而已经拿到许多腊梅花的阿江,兴奋地把它们都捧回了他的小房间。 他想,既然公主喜爱,那么看到这些,一定很高兴吧?又想起婉玉说的,给公主泡茶和做香囊,便寻思着该怎么给公主做。 阿江觉得,泡茶似乎是一件十分高贵的事情,茶楼从来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才会出入,平民百姓似乎一年到头也不会进出茶楼一次。关于泡茶的工序是一窍不通,于是只得放弃了。 香囊的话,缝补衣裳他是会的。并且有多年的经验了,那些人从来不会给他买衣服,毕竟穿得越破烂越能激起同情心。阿江偶尔看到了他人的丢弃的旧衣就会捡来穿,穿坏了便去裁缝铺讨针线,缝缝补补凑合着穿下去。 香囊也常见于人们的腰带上系着,虽然自己不曾拥有,好歹也是日日见过,做起来也许不是问题。 于是,阿江拨出一小部分腊梅花,其余的便找到婉玉交给了她。 “好啊,原来是你小子,没规没距的。我说这半边树怎么秃了,正想揪出这个摘花人狠狠教训一通呢,要知道,这公主殿里的东西,全都是公主的,切记不可乱动!”婉玉看到阿江捧着一大把花过来时,很是惊讶,数落了两句,还提醒了阿江,公主的东西不可乱动。 阿江红着脸点头答应。 这么多花也够了,婉玉便制止了正在摘着花的两个小丫鬟,让她们带着,便离开了 夜里。 阿江点着炉子,将自己留下来的腊梅花放在边上烘着。 火星点点,小声地噼啪作响。阿江靠在边上看着,火光映在脸上,他苍白的脸仿佛有了血色。 鼻子能够清晰地闻见腊梅清新的香味,很是舒服,从前从没有留意过这种花,如今听过了公主喜欢,便认真地观察了起来。圆润的淡黄色花瓣,很是可爱。 是公主让他脱离贫苦,让他有了欣赏花的机会。 炉子也很暖,暖到了阿江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阿江在接下来的三天夜里,都在认真地烘着腊梅花。 第四天清晨,阿江估摸着干得差不多了,便收了起来,摆在了床头。 很快地向侍卫长展示了昨天学的动作之后,便托邓满找到一位烧火的老嬷嬷借了针线。 还是大白天的,阿江却躲在了房间里。 公主给他置办了不少衣物,看着好看,穿着也舒服。但他毫不犹豫地挑出最好的一件素衣,拿起剪子就裁下一块。 鼓捣了半天,终于缝出了一个看着不错的香囊。 阿江很是高兴。他并不知道,公主的穿戴,会有专门的制衣处准备,香囊也是宫里手最巧的绣娘缝绣而制的,还会加上精致的流苏,长长地垂下,随风飘动,很是好看。 而他做的,素白无纹,也就是普通人看着还不错,缝制手法自是比不得绣娘。 -- “给我的?这是你做的吗?”温长思日里散步经过阿江练武的小院,被在此等候多时的阿江叫住。 阿江一言不发的递上自己昨日缝制的香囊,在温长思发问后点点头。 公主会喜欢吗?公主会不会不喜欢啊? 说实话,阿江心里实在是有些忐忑不安,要是公主不喜欢他做的怎么办? 温长思却是很惊讶,想来只有女子会做这些针线活,阿江作为一名男子,竟然也拿得住针线。 而且很显然,这是里衣的料子,阿江定是剪了自己的衣裳做的。淡淡的梅香飘出,是她最喜爱的花,生于冬日,雪中盛开,傲骨娇艳。 真想象不出,他一针一线缝合的样子。 “我很是欢喜,谢谢阿江。这是第一次有人亲自为我做东西呢。我定日日佩戴。”温长思笑着向阿江道谢。将香囊握在手中。 笑如暖风,吹醉人心。 不经意间,阿江微微抬头时,瞥见了温长思腰间别着的精致香囊。 顿时间脸色一白,随后又泛起了红色,真是漂亮呢,之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他做的与之一比,云泥之别…… 想来也是,公主用的东西,能是平俗之物吗?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阿江此时感到很是窘迫,公主笑着接纳,是不想让自己难堪罢?公主总是这样满心善意,现在的自己着实无以为报。 “公主……公主还是将它还给我罢……这东西,怕是污了公主的衣裙……”阿江在温长思即将离开时,开了口。 即使公主愿意收下,日日佩戴……自己也不能让他人嘲笑公主吧? “给了还收回?是在戏弄本公主吗?”温长思却逗弄起了阿江,纤手捏了捏那香囊。 -- 第7页 “……不是的!只是没有想到,那实在是不符合公主身份。”阿江急切地开口。 “我喜欢就好了。” -- 阿江有些郁闷,不知自己现下是什么心思。 过了一日, 当阿江偶遇公主时,果真看见公主腰间别着的是他做的香囊。 乍看之下和公主华美的衣饰万分不搭调,细细看后,倒也有些顺眼。 温长思一身红袄,手里捧着一只小炉,笑容浅浅。 那素白的香囊在她的腰间,没有流苏的摆动,只是在温长思走动时,摇摇晃晃,煞是可爱。 温长思似乎是感知到有一道目光紧看着她,向侧边回头,正对上看了阿江的眸子。 第4章 . 温虞安 阿江一愣,公主居然怕黑?…… 突然地这么一对视,阿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红着脸回之一笑,挠了挠头便转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变暖,即便是稍稍有些偏北的越国皇都,也已经可以脱去加厚的外袍,换上稍稍轻薄的外衫。 夜风也带来一阵暖香,夏意初现。 经过一段时间的武术教习,阿江的身子明显硬朗了许多,身形看着也没有那么消瘦怕人,面庞也明显的饱满了,开始有了十六岁的少年应有的样子。 因为调理得当,元气得到一定恢复的阿江显得越发俊秀,这两日在小院里打拳的时候,时常被经过的小丫鬟们看到,她们会看着阿江羞涩地抿嘴微笑。 这就令年纪稍大还未娶亲的邓满很是不满意了。凭啥他身材硕壮,虽不算得上是俊美,但好歹也有几分逼人英气罢,竟没有漂亮的小丫头来看他对他笑?诶,到底是小姑娘们都喜欢一副文雅的外表还是被婉玉骂多了显得没尊严? 邓满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现下姑娘家的眼光。 …… 五月初三的夜里。 阿江第一次跟着其中一位侍卫长师父巡逻。 “一会跟在我身后,剑一定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像这样,把剑抽出,要稳要快。刺客来了,拔不出剑那就白送人头了。你丢人丢命事小,若将公主至于危险境地,你有十个人头也送不起。”阿江眼前的这名侍卫长叫陈义,目光如炬,一身刚毅。此时正细细叮嘱着阿江,给阿江做着示范。 阿江认真地点头答应。 今夜阿江换上了正式的侍卫装,质地略为沉重的铜甲在月光下透出隐隐的澄光,长发整齐的束起,紧握着手中的剑,神情严肃。 夜渐渐深了,殿内所有房间的灯都渐渐熄灭。 阿江跟在陈义的后头。陈义的身后还跟着六人,一行人步伐一致,脚步却极轻,几不可闻。慢慢地将整座宫殿绕了个遍。 当走到温长思寝宫的周边时,画面却是与其他地方不同。只见眼前的寝宫一殿灯火通明,但此时子时已过。 阿江不解,公主怎么那么晚了还不就寝? “师父,为何公主夜深了还不歇息?”整个院落一片漆黑,却只有温长思的寝殿亮着灯,与众不同。于是,阿江忍不住发问。 陈义没有回头看阿江,鹰眼在不停地观察着四周,沉声答道:“小声点,公主早已就寝。只是俱怕黑夜,因而就寝从不熄灯。” 阿江一愣,公主居然怕黑? 眼睛向灯光处看去,门口站着两位守夜的婢女,小轩窗微微撑开小小的缝隙,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隐透出跳跃着的烛光。 而屋内的温长思,在床榻间翻来覆去,又不知怎地失眠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多时,却没有入睡。 灯笼点着,床的两边架着明烛。 青碧色的帐子落下,将床与其他地方分隔开,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外面的烛光可以透进来。被褥里暖暖的,帐外幽幽的檀木香飘进来,很是安逸的小空间。 温长思偶尔会有失眠的时候,不管怎么变换姿势都没有用。 每到这个时候,温长思便会坐起身来,从床头的小柜上掏出一本书来看,看不进去的时候,就翻翻自己藏着的小珍宝。 温长思从最上面的一个小柜里,取出了一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将木盒打开,里面的东西还有一层手绢包裹着。 将手绢翻开,白嫩的小手抚上。 这不是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 而是两个一文钱的铜板。 温长思的目光看着它们,带了暖意,却也夹着一丝担忧。 六年, 交给她的人,还是杳无音讯。 天下之大,是否安好? …… 因为昨夜睡得迟,因而第二日一早,温长思起晚了。 匆匆打理过后,便听说太后差人过来。 安华宫内。 太后满面笑容地把温长思拉到身侧来坐,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堆卷着的画。 “母后,这是?”温长思开口问。 “虞安这小子太不像话,都二十四了后宫竟无一人,谁家孩子那么大了还不成亲?群臣每日上朝都提这回事,他倒好,充耳不闻。” 虞安是温长思的亲兄长——当今皇上的名字。 太后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色,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母后的话,说多了他也不爱听。便寻来一些世家之女的画像,不说挑出个皇后,嫔妃总得出一位罢?” -- 第8页 温长思想起皇兄日夜忙于案牍的样子,他为这越国的繁盛,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外人自当觉得他也是该有个陪伴在侧的贴心人了,但皇兄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便道:“我们还是先问问皇兄的意思吧,他不着急,也不好勉强。” “他当然不急!你还小,不清楚,我还有几年活头?莫到临了时,连个皇孙都没抱过!”太后不赞同温长思的说辞,脸色一沉。 “母后不可胡言,说这些丧气话。” 太后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温长思的头,拿起一幅展开,开始挑选。 “你就在边上陪陪母后,这心里就舒服多咯!” 这一个上午,太后都在认真地翻着画像,遇到合眼缘的,便向边上站着伺候的嬷嬷打听身份和性子。 “这靖国公之女,哀家也略有听闻,据说才貌在皇都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母族太过强大。” 所有的适龄画像都翻阅得差不多了,太后心满意足地挑出了五六位自认为不错的人选。 正想着找什么机会和皇帝陛下说时,便有宫女来报,皇上来了。 太后一听,笑容满面地说道:“这过来得可巧了,人才刚刚挑出来,正好看他中意哪一个。” 温虞安进门,看到妹妹也在,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登基仅三年,越国就很明显地比以往越加繁盛。虽说有他的父皇以及前列先人的积累,但更多的是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翻阅宗卷,寻觅人才,将所有的心血注进这个他热爱并且生存着的国家。 对外是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皇帝,对着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却有着柔情的一面。 按照惯例正欲上前摸一摸温长思的头,然而桌上纷纷展开着的女子画像先映入了眼帘。 温虞安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 “虞安啊,母后给你挑了一些不错的女子,你这年纪,再不成亲纳妃,天下人该耻笑了。”太后脸上还挂着笑,但说的话却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温虞安:“……” 温虞安也许天生便没有对成亲纳妃这一回事有热情,温虞安从未想过陪在自己身侧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温婉?贤淑?娇媚?不得而知。 每个做皇帝的人,似乎遇到看得过眼的,便会收入后宫中。但由此带来的,是嫔妃之间的争宠暗斗,生下一堆孩子后,便是对皇位的觊觎,引来更大的汹涌暗潮。 这是皇宫里永远的恶果循环吗? 温虞安不愿意看到那些本是楚楚动人的女子们互相争斗的丑恶面孔,她们要争的,便是帝王的心,但心只有一颗,如何能装下那么多女子? 太后见温虞安不言语的样子,脸上的笑不见了,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道:“你倒是不怕天下人耻笑,可有没有想过母后?母后的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怕是一个皇孙都没缘见了。”说着,看了温虞安一眼,见他似乎还是无动于衷,便拿起帕子假装拭了拭眼角。 “母后并不是只关心孙儿,更关心的是你啊,母后看不得那些臣子三番五次地催促你,看不得你批折子之余还要花精力去安抚。” 温虞安叹了一口气,他能冷眼拒绝所有臣子明里暗里推荐自家女儿的说辞,却难以承受来自母亲的苦口婆心。 “容我想几日,有了合适的人选,必定告知母后。” 这是温虞安的第一次松口,仅仅是松口而已,太后已是喜出望外。 “好,好,好,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妹妹昨夜可是又失眠了?”温虞安看向温长思,开口问道。 温虞安很是疼爱温长思,每天有何不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时的温长思,水濛濛的眼眸下,有着遮掩不住的淡淡乌青。 “没事,一年来也就那么几次。”温长思看着皇兄,乖巧地点了点头。 倒是太后一心只想挑出妃子,疏忽了温长思,仔细一看还真的是,便自责的道:“怪母后没有注意,娇娇累,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娇娇是温长思的小名。 “儿臣陪妹妹回去,便也先告退了。” “好,辛苦了,都走吧。” 兄妹两人出了安华宫,并行聊着天。 走到温长思公主殿的不远处,看得到阿江正衣着整齐,静静地驻守在大门边。 第5章 . 病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 温长思同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走来,阿江一愣,再细看那素白的外衫绣着的是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当朝的帝王,连忙跟着门口的其他侍卫一同跪下行礼。 温虞安对妹妹殿内的所有人员都了如指掌,哪怕只是一个烧水丫头也要翻出她的祖宗十八代,人身安全上,绝不容出现任何问题。 帝王尚且年轻,虽说天下已然是他的,外人眼中看到的是顺风顺水,而藏于水下的陷阱危机其实从未少有,能保证铲除掉绝大部分,但保证不了一定不会出现万一,难免会有人拿捏到软助以进行报复。 何时公主殿内来了新侍卫? 温虞安冷冰冰地站到阿江的面前,眸光倏然沉了下来。 “你,给朕抬起头。” 阿江便立刻抬起了头。 帝王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他感到紧张和局促。 -- 第9页 一是自己从未接触过什么大人物,帝王这个词在以往的生活中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二是单单叫他抬头,不知道他是否什么地方让这位帝王不满意,那会不会给小公主带来麻烦…… 温虞安盯着他好一会。 倒把阿江吓出了一身冷汗。 极短的时间内,在阿江脑散发了一头复杂的思绪后,倒是温长思笑眯眯地缓解了有些微妙的气氛。 “皇兄自不必忧心,他是我元宵那日从街上带回来的无家可归之人,既能相遇,便是投缘,不过安排一个去处罢了。” 温虞安听了这话并没有放下戒心,指不定是受某些人别有用心地派来和公主“偶遇”,万一居心不良,到时候就处理不及了。 但妹妹如此良善,总是不会想那么多。 不过一时之间,温虞安便收敛了看向阿江那带着戾气的眼神。 淡淡地“嗯”了一声。 “朕不过是看着此人面生,担心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不良人混进来,既能让长思放心收留,那便罢了。” 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温长思的头,心理却想着回去就背着妹妹把这个小侍卫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扒出来。 如果真是祸患,那就尽早处理,若真是个平民,那老实做个侍卫没问题。 “起来吧。” 阿江的紧张未褪,领命后便站到了一旁,看着小公主和皇帝陛下一同进了殿。 * “皇兄喝杯茶再走吧。” “不必了,今日还要批不少奏折。”温虞安看着日渐长大的妹妹,忽然问道:“那些画像……长思可看了?长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做嫂嫂?” 温长思一愣,倒没想到哥哥会问她这个。 “是皇兄要成亲,自是以皇兄的心意为重。” 顿了顿,又说:“别看母后逼得急,也不过口头上说说罢了,她还是很在意皇兄心意的,皇兄万不可勉强自己。” 温虞安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刻,温虞安便离开了。 回到御书房,温虞安又恢复了那副沉稳淡漠的帝王相,三两下打了个手势,一位黑衣蒙面者一瞬间便不知从何处到了帝王的眼前。 “公主从宫外带了人回来,去查清此人底细,若是有诈,就悄悄除了,做好掩护,不许让她知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抱拳点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 公主殿内。 温长思昨夜没睡好,虽说今早稍稍起迟了一些,但也外出了许久,温虞安离开后不久,一股浓浓的疲惫感便涌了上来。 她本只想靠在小榻上稍稍闭目养神,但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被婉玉轻轻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思绪混混沌沌,想说些什么,吐出的言语却透出一股虚柔无力之感,浑身也透出一种非常不适的酸软感。 婉玉觉得很不对劲,用手探了探她额头,满手滚烫。 “快去叫太医!” “婉玉,刚才我睡了多久?……我好像生病了,好累好热啊。” 温长思软绵绵地靠在了婉玉身上。 “是奴婢的错,看公主在小榻上,还以为是寻常小憩,便去厨屋帮忙做小食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却见公主未醒,方觉不对。公主发热了,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马上就来,公主快躺下。” 今早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生病了,婉玉很内疚,是她的疏忽,没有一直在公主身边守着。 轻轻给温长思笼好被子,温长思已经昏睡了过去。 在接近公主殿附近的路上,一位太医正被公主殿的侍女急哄哄地拽着。 阿江刚换完班,正打算去练练剑,正好看到这一幕。 那侍女的嘴里不断喊着:“郑太医!求求您快一点,公主虽身子算不上健朗,但一直都很少生病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郑太医已是花甲之年了,哪里能跑得了多快,这一路都在气喘吁吁。 “诶哟,老臣倒是想快,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啦,腿脚实在不利索。” “再快一点!” “姑娘要是再拽,腿可就真的要断了!” “到了到了!” “……” 两人渐行渐远,对话也不再能听见。 却足够令阿江脸色发了白。 从对话中他听到了很重要的信息——那位小公主生病了,好像……还很严重的样子? 可是刚才还好好的。 阿江已无心练剑,满心都是公主生病了,抬起脚就要去看看,猛地又想到他这样的男侍卫未经召唤是不许进入公主卧房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房内。 郑太医已经细细替公主把过脉,又问了问婉玉近来的情况,望闻问切一番后,做出了诊断。 “请放心,公主不过是寻常发热罢了。” “可是今天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热了?”婉玉问道。 “方才说公主昨夜迟迟未入睡,此时正是春夏交替之际,昼里虽然暖和,但夜里还是颇有寒意,在夜里被寒气侵入,并未休息好而今日又外出了数个时辰,难免病气上头,感到虚软无力。当然,这寻常疾病,吃过药好好休息便可以好了。” -- 第10页 听完太医的细细解释,婉玉松了一口气,便领着太医到一旁去写药方。 郑太医却边写边又说:“虽说是寻常发热,这段时间还是小心照料为好,公主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病气女子,不常有什么疾病,久不来疾之人突然发热,也会比寻常人病气重些。” “定遵太医所言。” 婉玉连连应下,接过药方,便就要差人把太医送回去。 “这倒不必,老臣这把年岁,皇宫上下都走过好几趟了。方才一路疾行,现下打算慢些走回去,就先告辞了!” “辛苦郑太医了。” “哪里哪里,老臣不过尽了本分罢了。” 郑太医松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出公主殿,却被人拦了下来。 眼前的人身量高却姿体清瘦,身着低等的侍卫装,稍稍抬头看清面容,却是位眉目清秀的少年郎。 “老臣方才已说不必送了,请回吧!” 郑太医捻了捻胡须,准备从该侍卫的身边绕过去。 那少年侍卫却伸出手来,不让他前进。 “你……” “……见过太医,在下阿江,是公主殿的侍卫。听闻公主生病,实在忧心,不知情况如何……?” 阿江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一个小侍卫向太医询问公主病情,实属逾矩,到时候若有惩罚,也都认了。 “你……倒是忠心之士,公主不过寻常发热,老臣已开过药方,不日便可痊愈。” 公主殿的低等侍卫,竟敢直接拦下太医询问主子病情的,倒是第一次遇见。 公主平日待人必定是极好的,让身边的人都如此牵挂,郑太医在心中默想。 虽然有些奇怪,但公主生病这回事,到底宫里人也都会知晓的,也没什么不能说。 阿江谢过太医,稍微放心了一些。 幸好不是什么大病。 然而自己这般皮糙肉厚之人,以往在街头也会有发烧生病时候,头昏沉沉的,浑身提不起劲,难受得很。公主娇贵之躯,那不是更加难熬? 阿江的心又提了上来。 夜里跟着侍卫长师父巡夜的时候,不自觉停了脚步,那窗子依旧透出昏暗的烛光,也不知公主好点了吗? ……好痛 阿江回过头,发现师父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在这发什么楞?!看看身后的一众人,都跟着你不动了。巡夜走神,理应作罚,去领十鞭,再把新教的剑法练几遍,明日一个动作出了岔,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师父。”阿江自知有错,巡逻结束后立刻去领了罚。 公主殿的执罚者下手一点都不含糊。 “……嘶” 鞭子打在背上,阿江看不见,手也够不着,将金疮药往背上胡乱洒一洒便了事了。 心里惦记着公主,背上又疼,趴在床上许久,终未能入睡。 之后的两日,都未见公主,听邓满从小侍女那套来的消息说这两日热气还未完全退下。 皇帝和太后日日都来,虽然太医说了无碍,到底心疼,总要亲眼看着才好。 已经第五日了,公主仍是没有恢复。 阿江也很想去瞧一眼。 这天换班结束,阿江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往公主房的方向走。 婉玉听到阿江探望公主的请求,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你一个低等侍卫想见公主就见?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呢,公主正休息,衣衫未整,你想进去,居心何在?滚一边去吧。” “……” 阿江还未应话,温长思若细丝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是阿江吗?” 第6章 . 识字 “我还等着你来给我念话本,讲将…… 阿江被准许进了屋。 温长思此时正靠坐在软枕上,雪白的寝衣外边披着一块薄毯,一位侍女端着已经稍作冷却的药汁,一口口喂着。 “好苦,蜜饯呢?” 还未张开却已经初显精致貌美的脸皱作一团。 但待温长思把药尽数喝下后,侍女才去把一小碗蜜饯捧来。 那娇贵之女在病中仿佛比往日还多了几分俏皮,将蜜饯接了过来,一口一个地吃着,露出满意的表情,一连吃了好几个,小小的腮帮动个不停,很是灵动的样子。 阿江却低着头站在一旁,光听着声音,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已知晓了公主如今恢复得还不错,一直绷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唔……阿江,找我有什么事吗?” 待嘴里的苦涩味被蜜饯的香甜覆盖,温长思终于把目光放到了阿江身上,边嚼着蜜饯,边问他。 “……属下,现在无事了。” “噢,那我知道了,你是来看我的,对吗?” 温长思笑了起来了,却一不留神呛到了。 “……咳,咳……” 阿江大惊,正要上前替她拍一拍背。 但马上又想到了作为男侍卫是不可以做出这样的逾矩举动,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又停止不动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侯在一旁的侍女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去提温长思拍背顺气。 “……咳,水……” 阿江听到了,连忙撤了步子,往回仓促地端起小桌上的杯盏,满上了一小杯水,向那侍女递了过去。 -- 第11页 侍女伸手取接,却悄悄快速地瞥了一眼阿江。 这侍女名叫婉月,一直都是在殿内伺候着的,甚少到外头走动。 早就听了其他姐妹说公主在元宵从宫外带了个乞儿回来,洗干净了脸换上了侍卫装倒还挺有模样,几个月下来后院值守帮忙的姐妹们回寝后没少在背地里讨论此人,说那小乞儿在公主殿里吃好喝好,倒是愈发俊俏了,还说什么殿内所有男子均及不上。 除了婉玉,其他人每每说到此人的时候,她们的脸都通红通红的,也因此婉月虽然从未见过,却一直对此人抱着好奇。 今日是头一回见。 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所言非虚”,怪不得叫那些姐妹迷住了,果真是皎皎如玉少年郎。 哪里还有半分乞丐的模样。 但婉月也算是随着公主一起长大的,服侍得一直周到娴熟,任心中如何思绪涌动亦不动声色。 接过那小杯水便端到温长思的嘴边,仔细伺候着喝下。 温长思终于缓了过来,此时的小脸还有些通红通红的,眸里含着泪光,楚楚动人。 “居然出糗了,让阿江见笑了。” 阿江当然不会觉得好笑。 “是属下的错。” “食不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阿江也是担心我才想要来看看我吧?” 今日的温长思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真是‘病来如山倒’啊,昨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每天都有婉月在耳边讲画本故事可真好。” 原来是因为听了几天的话本啊。 阿江看着公主开心,心里竟也暗暗升起了几分愉悦之感。 “我倒是没听过男子念话本,阿江既然来了,不如也给我念念?想来男子读起将军策马扬鞭赴疆场的故事,一定别有一番气势!” “……” 如果公主要他表演打拳舞剑,如今的动作倒还可以献献丑,可是…… 想他从刚有记忆起就在街头混迹,父母不详,受人欺辱,没有人会让他念书。 如今……自然也不识字。 公主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看着公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阿江无可奈何,咬咬牙,还是说了。 “公主恕罪,属下……不识字。” 温长思一愣。 是了,阿江他的经历不同于常人。 那刚刚她说让阿江来念话本,是不是会被认做是故意羞辱他? “嗯……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平时皇兄给我请的周先生,你知道吧?” 阿江在这住久了自然是知道这位周先生的,那是京城最有威望最有才华的女先生。 先皇登基不久,年纪轻轻就曾经破格成为一时风头无两的第一女官,年纪大了便退了下来,如今随夫长居宫外,被皇上特地请来教导公主的。 他在大门值守时经常能见到,每隔一日,一顶精美的软轿就会从远远的宫外抬进来,下车的就是周先生。 不过这位周先生不知是被人捧了几十年还是什么缘故,性格极为傲气,极其看重人的出身,而且平日里非常瞧不起没念过书的人,满脸就写着:“”、我不同白丁说话。” 起初不知道阿江的来历,见公主殿里来了这么个清秀的少年郎,比其他五大三粗空有拳脚的侍卫顺眼多了,每次阿江行礼,她都会点点头。 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阿江的来历,原本还以为是普通的百姓人家出来的儿子,却不想竟然是那末等的街头乞讨之人,不过是被公主好心收留罢了,自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给过阿江什么好脸色看。 看阿江的眼神,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似的,也不再让阿江送出门了。 “嗯,属下知道。” “周先生可是极为渊博的老师,面上看上去虽有些严厉,但你认真完成功课,便不会挨骂。等我全好了,我就和周先生说,让她给我上完课先别走,也教一教你吧。” “阿江,你愿意吗?” 温长思看向阿江,满脸都写着期待。 但阿江却摇了摇头。 “属下…属下不过是个侍卫,又怎敢……” 阿江话还没有说完,温长思已经听出了这是拒绝的意思,连忙打断了了他。 “先生如今为师而不为官,师者的本职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自是希望桃李满天下,在先生面前,我不是公主,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是学生罢了。” 阿江却依旧摇摇头。 见阿江还是不说话,温长思又接着说:“阿江你难道就不想读书认字吗?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不好吗?” “我还等着你来给我念话本,讲将军出征、侠客出世的故事呢!” 阿江当然想读书认字,他很羡慕读书人,懂得多,还可以考功名,但让周先生教他,那可不是一般人,况且周先生对他…… 这不好跟公主说。 可是如今又被公主说得有些动摇了,码周先生虽然不待见他,但确实是盛名在身,所能得她教导,将来……将来就可以给公主念她想听的话本故事了? 这也算报恩的一部分吧? 阿江在纠结。 温长思看出来阿江已经有些心动了,便又接着说:”周先生如今的学生也不过我一个罢了,阿江要从识字学起,也不会费周先生多少气力的。识字读书是很有趣的,阿江定会看到不一样的天下。” -- 第12页 眼前的少女眼里写满了“快答应吧,你就答应吧”。 明明是位公主,一个命令下来便可,可是她却在征求他的意见,和他说了这么多话。 公主……公主真是个好人。 阿江终于点了点头。 “多谢公主。” 他想,他一定会学得很快的,以后公主想听什么,他就念什么,一定要让公主开心。 被发了好人卡的温长思看到阿江答应了,笑得露出了小梨涡,学着这两日婉月念的话本里的拜师内容对阿江说,“以后阿江你我就是同门中人了,应当喊我一声师姐,我以后也是有师弟的人了!” 婉月:“……” 怎么回事,这话怎么好像很熟悉? 阿江哪里敢叫公主“师姐”,低着头道:“公主莫要戏弄属下……” “好啦,不逗你了。婉月,等我躺下了就让人给周先生送封信,就说让先生后日就过来吧,别忘了告诉她,我给她找了个新学生。” “是,公主。” 公主对他可真好,阿江心里想,这是做什么都无法报答的恩情,横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孑然一身,便在公主殿里侍奉一辈子吧。 温长思又同阿江闲聊了几句,但阿江并不善言辞,基本是温长思问,阿江答。 不一会儿,刚刚的药劲就上来了,温长思打了个呵欠,就像一只小奶猫犯困一样,很可爱。 许是动作幅度有些大,那张披在身上的薄毯从肩头滑了下来,寝衣的领口稍稍有些张开了,微微的露出了雪白又隐约的弧度,十三岁的少女已是身材初显。 阿江顿时惶恐地低下了头,不该盯着公主。 “……属下告退,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得温长思应了声,阿江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推门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到了准备敲门进屋的婉玉。 “对不起……” 匆匆地道了歉,几步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吓死人了,在公主的寝屋冒冒失失的,还是那么让人看不顺眼。” 婉玉捂着胸口,被阿江的突然吓到了,暗暗咒骂了两句就进了屋。 阿江一直跑到了他的小屋才停了下来,关起门便蹲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脸,企图掩盖住通红通红的脸。 此时的阿江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里一直放映着刚刚的所见,深深地感觉对公主极为冒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7章 . 先生 这一回阿江把周先生送出门,虽然…… 后日。 书房里。 周先生看着自己教导了两三年的公主殿下此时正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求她。 就为了那个乞丐出身的侍卫。 让她——曾经的第一女官,去教一个小乞丐,绝不可能。 “周先生,拜托您就答应了吧,阿江他很听话的。” 想了一会,又补充道:“他也很聪明的,而且他也很好学,一定会是个让先生喜欢的学生。” “殿下,莫要再说为难的话了,一个小乞丐,大字不识一个,实在让人无能为力。” 周先生坚决不同意。 “先生……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不愿意的,现在他是我的侍卫了,是新的开始。” “难道他不应该有新的生活吗?要永远陷在过去的泥潭中吗?先生不也曾教导过‘读书不分早晚贵贱吗?’” 周先生难得见到小殿下如此执拗,叹了一口气。 “殿下为人良善,可此等人混迹街头数年,竟能得殿下另眼相看,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并不值得殿下待他这样好。” “先生……您就试试吧,将来只会是多了一位优秀的门生。如果实在是不满意,那只当长思不曾提过。” 周先生教导温长思已经有三年了,女孩从来不曾有身居高位的娇蛮,反倒是处处亲和懂事,从来不让人失望。 她很喜欢这个学生,如今难得向提要求…… 可收乞丐做学生,着实不符合她的作风。 但接下来在温长思的哀求和劝说之下,周先生还是无奈地妥协了。 但也只是答应先教上阿江半个月,要是阿江实在笨拙,有任何偷懒或者其他不良行径,就不可能继续教了。 同意了。 温长思显而易见地高兴,连今日的讲学都更积极了几分。 周先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 待给温长思授完课后,周先生坐在蒲团上,边喝茶边等着她的新学生过来。 心里已经盘算着等会要如何磋磨阿江。 而温长思下了学便想去找阿江,刚和婉玉走出去没多久,就碰上了刚经过侍卫长训练的阿江。 汗涔涔的,见到公主连忙行了个礼。 温长思面带笑容凑了上去,刚想说些什么,阿江却往后退了一大步。 “公主,属下刚训练回来,还没换衣裳。” 阿江有些尴尬,暗暗闻了闻自己,好在没有闻到什么汗臭味。 温长思忙跟阿江说周先生答应收阿江做学生的事情,先进行十五天的教习,希望阿江一定要认真。 “……公主,属下定不负所托。” 但阿江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他知道周先生是很不喜欢他的。 “周先生正等着你呢,快换了衣裳就过去吧。”婉玉说。 -- 第13页 “是。” 阿江拜别温长思之后,连忙跑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匆匆来到平日里讲学用的书房,定了定神,才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学生阿江,前来报道。” “进。” 里头传来周先生颇有威仪的声音。 阿江有些紧张地走进屋,看到周先生端坐在正前方的蒲团上,连忙行了个礼。 但周先生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没有叫阿江起来,她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若是那日未听见几个侍女的谈话,她一定不会发现眼前的人昔日是个乞丐。 先皇上位之初,京城还没有如今这般繁盛,那时候路上的乞丐是很多的,似乎还是有组织的,面目尽写着:贼眉鼠眼,不怀好意,再可怜也带着可恨,俗世里生活得糟糕,劣根就此形成。 “起来吧,坐。” 周先生看够了,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阿江一直保持着低头拱手的姿态,早就已经有些僵硬了,但周先生尚未发话,他自然不敢有所动作。 房间里出了周先生的位置,就只有一张蒲团和一方矮桌,上面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 阿江坐了下来。 “先生。” 周先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墙上支架着一张雪白的大宣纸,她拿起了一支笔,便开始写了起来。 “先从常识学起。”周先生边写边说。 莫约一刻钟后,那纸上被墨水划出了两个区域,都已经写了不少字。 “上面写的是记数,也就是平时嘴里说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你的年岁?” “十五。” “若是要写十五,那就应当……”周先生又转过身去,写下:拾伍。 “你可明白?” 阿江能听得懂,公主派了人教过他几日礼仪言语,但看是看不懂的,如今看到周先生在纸上写的字,只觉得平日里随口就道来的东西,笔画竟如此复杂。 “听得明白,只是不会写。” 阿江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就写,每张纸一个字,都要给我写满。” 阿江应了,可是他还不知道怎么拿笔,抬头看了一眼周先生,发现她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于是试探地拿起了笔,拿捏了一个舒服一些的角度,便开始写了起来。 也不知先写哪一划。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比五岁孩童都要逊色许多,“壹”字的笔画太多,写起来很费劲。 过了许久,阿江才终于把整张纸都写满了。 但是……不用说他也知道写得很难看。 都不敢呈上去了,肯定要挨骂的吧? 阿江忐忑的样子映在周先生的眼里,她走到阿江的面前,低下头去看他的字。 “……”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糟糕。 “愚钝至极,你既然不知如何下笔,那为何不请教先生?” 阿江看她的脸色就不好,哪里敢问,这时候听到这句话,连忙道:“学生愚钝,请还先生赐教。” 周先生放下阿江那张写得一塌糊涂的字,抽出一张空白的,说:“看着我。” “握笔应当是这样的,这两只手指捻着,这里靠后,这么支撑着,然后……” 仔仔细细地摆着动作,让阿江看得明明白白。 “你动手,握给我看看。” 阿江按照刚才的教导,学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不过还是被挑剔的周先生说了一通。 “手往下,握得太高了。” “这只指头不要太弯。” 最后,周先生终于勉强满意了。 “下面教你怎么写。” 说完,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横、竖、撇、捺、点、提、勾,写得极慢,又写了个“壹”来做示范。 “明白了吗?” “明白了。” 说完,阿江准备重新开始写刚才的字,缺被制止了。 “慢着,鞋子都没穿好,倒是想着跑了?”周先生挑挑眉,又接着说:“先把这些笔法练好,再开始写字,练上几张纸吧。” 说完便拿起一册书看了起来。 “是,先生。” 阿江静静地开始写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在认认真真地练了好几张纸后,终于感觉有些像样了。 呈上去让周先生过目,周先生撇了一眼,阿江小心地开口:“先生,可以了吗?”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该回去了。先练上三天,才能开始写字,这两日都写笔画,我后日我再来时,把你写的东西呈上来。” “是,先生。学生回去定会加紧练习。” 这一回阿江把周先生送出门,虽然依旧是被冷眼以待,但没有再被拒绝。 …… 午时练了剑,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然后又上了一个时辰的字,此时阿江饿得很,正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刚到了门口,想问问他那份饭有没有被厨娘留下来时,便被一股力气拽到了一旁。 嘴里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感觉瞬间充斥整个喉咙。 “咳……”阿江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熟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一抬眼,果真就看到了邓满拎着个酒壶正笑话他呢。 -- 第14页 “刚弄来的酒,味道怎么样啊?” “……” “来点反应啊你,昨天我休沐,出了趟宫,你猜爷有多幸运!正碰上醉霄楼开新坛子!” 说完,嗅了嗅壶里的酒,往嘴里倒进一大口。 “好啊!” “排了好长的队呢,听说你在学什么写字,就在这等你呢,好东西就应该分享,怎么样,够意思吧!” “……多谢,不过太辣了。” “哈哈哈,傻小子,第一次喝酒吧,我告诉你,这东西是越喝越好喝,到时候你就离不开了。” 这个味道,阿江觉得他是很难喜欢的,真不明白邓兄怎么会这么喜欢。 “我有些饿了,午时尚未领饭,先去看看还有没有留着。”阿江正打算进厨房。 邓满也跟了上去,“好啊,我刚回来,也有些饿了,我也要吃,喝酒最下饭了,” 手臂往阿江的肩膀一搭,两人刚走没几步,邓满就觉得手臂下一空。 咚—— 阿江突然倒在了地上。 邓满吃了一惊,“喂,阿江兄弟,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 赶忙扶起了阿江,靠在了墙边,只见阿江脸红红的,耳朵脖子都泛着红色,半睁着眼,却仿佛没有聚焦点一样。 “……”他懂了,阿江醉了。 平时挺精神的一兄弟,竟然如此不胜酒力,一口就倒了。 “噗——”不知怎的有些令人想笑,看阿江这幅样子,酒是他灌的,只能认命把阿江扶回去了。 但阿江踉踉跄跄,一点都不老实。 第8章 . 醉酒【一更】 话音一落,温长思便觉得…… 阿江醉了酒以后,不吵不闹,但也听不进人的话。 这几个月阿江的个子长得很快,邓满此时拖起来感觉颇为吃力。 “呼——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啊!” “来来来,回来!回来!不是那边,是这边,真是的……” 半扶半拽地终于把阿江拖到了他的房里。 “这小子晚上好像还有一轮值守,还要巡逻呢,这可怎么办,这下子我俩可都得挨罚了。”那么粗的鞭子打在身上,想想都觉得痛。 邓满一脚把门给踹开,毫不留情地把晃晃悠悠的阿江往床上一推,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江,阿江!”又接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可阿江沾了床便合上了眼睛,叫也没有用,一副睡了过去的样子。 邓满摸了摸下巴,认命地摇了摇头。 “唉,也算是我对不住你,这就给你弄解救药去哈,要是你能及时醒,没准还能按时上岗。” 邓满环视着阿江的小屋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 由于皇上厚爱,公主殿很大,修了又修,普通的侍卫是三个人住一块,还有小隔厅,已经可以说是非常舒适了。 阿江这小房间,虽然说是自己一个人住,但这原本只是间空了的杂物房,面积上其实和三人房比起来是要小上许多的,布置上也是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优待,倒是被阿江收拾得干干净净。 右边的窗台上还摆着一小盆花,粉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收回视线,邓满一路把阿江带回来,觉得可累人了,这小玩意喝醉了还挺折腾人。 坐在来想给自己倒一杯茶解解渴,结果发现壶里竟然只是水,公主殿里待遇可是很好的,每个月都会发一些茶叶点心水果,虽说品阶一般,但那可是白送的。 阿江也不知道把茶叶藏哪去了,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花,邓满嘟嘟囔囔地抱怨:“净弄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喝了几杯水,邓满便出了门,去弄解酒药了。 …… 邓满走后好一会儿,晚霞初露,碧蓝的天幕开始染上了绚丽的红,丝丝缕缕,煞是好看。 阿江慢慢睁开了眼,但还是一副迷糊糊,醉醺醺的傻样子。 下了床,鞋都没穿,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伸出手来支撑,却摸到了一个酒壶,那是邓满忘了带走的。 脑子混混沌沌的,倒是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有些喝,晃了晃酒壶,便往嘴里倒。 酒本来就被喝得没剩下多少了,这一倒,便把整个酒壶都喝空了。 “水……”刚才喝了“水”,却觉得还不够,反而火辣辣的感觉越发浓重。 于是,阿江便光脚站了起来,神志不清地推门出去了。 等邓满端着一碗解酒药回来拯救阿江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阿江?” “阿江?人呢?” 房间里没人,担心阿江喝醉了乱跑会出问题,邓满便把醒酒药放下,到房间附近去找人。 “阿江!人跑哪里去了?” “鞋都没穿能跑哪去?阿江!……真是的。” 不过任凭怎么叫唤,也没人答应。 …… 今日温长思已经基本康复了,还叫了先生上了可,婉玉怕公主病愈过于劳累,便决定早一些传膳,一会再去散步消消食,今晚就能早一些睡了。 膳桌前,温长思正等着吃饭,婉玉说今天早点吃,正好她其实也有些饿了。 一小桌的荤素搭配,小菜精致,很快就上来了。温长思不喜欢铺张浪费,因此婉玉默默地记下了公主爱吃的菜,不多做,但会每天都做不一样的。 -- 第15页 “今天的烧豆腐看起来似乎更好吃了,赏。” 温长思吃了好几天的清汤小粥之后,现在胃口倒还不错。 “也不知道阿江今日学了些什么,周先生对他满不满意?”温长思在吃饭的间隙突然想到了阿江,开口说道。 “这小子定是没少被周先生磋磨,平日里周先生可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的。” 婉玉一直看阿江很不顺眼,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对一个小乞丐这么关照。 不过一想到阿江在以严厉傲气著称的周先生手下,就觉得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不免暗自高兴了起来。 “毕竟大字不识一个,能得周先生亲自教导,做梦都该笑醒了,做得不好挨点罚也是应该的。”婉玉补充道。 “周先生是有些严厉,她虽然不喜欢阿江,但还是同意教了。不过我相信只要阿江认真学,定能得先生另眼相看。” “公主就这么信他?”婉玉有些不能理解。 “既然遇到了阿江,那就是缘分。况且是我带回的人,当然相信啦!”温长思挺起了小胸膛,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婉玉噗嗤一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突然听到门外有喧闹声。 婉玉推门出去看,“何人在喧哗,竟敢惊扰公主用膳,该当何罪!” 只见守着门的两对侍女和两位侍卫都乱作一团,此时听见婉玉的声音,便回过了头,那被四人拦住的身影正好冲了出来。 阿江? 婉玉看到是他,没好气地开口,“公主正用膳呢。你来做什么?无故扰乱可是要挨罚的!” 但阿江没有理会婉玉,看都不看一眼就接着往前走。 “喂!” 一股浓重的酒气飘了过来,又注意到了阿江没穿鞋的双脚。 “好啊你,喝醉了要耍酒疯是吧?来人啊,快把他关起来,泼上两桶水,让他好好醒醒酒!” 可是人还没上来呢,阿江就已经到了温长思的膳桌前,坐了下来。 少年睁着双眸定定地看着看着温长思,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水……” 温长思被突然出现的阿江吓了一跳,但很显然这幅样子不太对,待阿江靠近,接着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白嫩嫩的小手在阿江眼前晃了晃,“阿江?你醉了吗?” 阿江毫无反应,还是坚持这说那个字——水。 “……这有茶。” 少年端起茶盏,三两下就全喝光了,眼睛稍稍睁得大了一些,看向了温长思。 “还要……” 温长思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呢,婉玉便带着几个侍卫进了门。 “快吧这个喝醉了在公主面前闹事的家伙带下去,关到柴房里!” “是!”几人齐声回答,便要去把阿江捉过来。 醉了酒的少年却十分灵活,看似歪歪扭扭的动作,竟躲掉了几人的围截。 温长思看着眼前的一团糟,再看了看此时已经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扯着她的裙摆的阿江。 怎么说呢? 眼前的人喝醉了坐在地上的样子,眸子含光,看着却是傻乎乎的样子,还有些可爱。竟然让人觉得很像一只乖乖的大狗狗,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像在等主人来保护他,再赏他一根大骨头棒。 温长思忍不住笑了出来。 “慢着慢着,他喝醉了,先去给他弄上一碗醒酒药吧。” “公主,他……今晚还有值守巡逻呢,这幅样子肯定做不成了,难道不当罚吗?” 温长思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说:“唔……那今晚换个人就好了,改天再让阿江代他。” 婉玉:“……” 您不觉得这是在包庇吗? 公主发了话,那几人便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婉玉叹了口气,只得让门口的一位侍女去通知厨房煮一份醒酒药。 “这下怎么办?” 阿江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一直保持着傻大狗狗的姿势一动不动。 “噢!”温长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说:“他刚才说要水,已经把茶盏都喝光了,再去给他端上一些吧。” “……是。”婉玉随手指了一个侍卫,“就是你了,快去快回!” “阿江平时也不像是会喝酒的人,是不是有人给他带的?” 婉玉听到这话,脑子里马上就显出了邓满那张可恶的嬉皮笑脸。一定就是他,爱喝酒,整天喝,又和阿江走得近,昨日轮到他休沐,听说又把月钱都拿去买酒了。 温长思看到婉玉变了脸色,“怎么了?你知道是谁?” “……奴婢心中有了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 这时候,那位去取水的侍卫敲了敲门。 婉玉开了门,将水接过来放在了桌上。 温长思尝试着轻轻叫唤着,“阿江,阿江,水来了,你还喝吗?” 阿江好像听了进去,看着温长思指的方向,椭圆的一个水壶正摆放着。 似乎眼前一亮,阿江奋力站了起来,拿到了水壶。温长思看着他的动作,才发现他并没有穿鞋。 呼噜呼噜呼噜,一下子水就被喝光了,这次少年倒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温长思笑着摇了摇头,“快把他送回去吧。” 话音一落,温长思便觉得怀里一沉,阿江不知怎的整个人都扑到了她的身上,头正好靠在温长思的胸前。 -- 第16页 温长思还没有反应过来,婉玉已经勃然大怒,“大胆!他竟然……竟然敢如此冒犯公主!”上前去就要人从公主身上扯下来。 但阿江感觉到了衣裳正被人扯着,不舒服地动了动,居然伸出了双臂,整个把人都抱在了怀里! 第9章 . 清醒【二更】 “那几个侍卫说啊,你跑…… 第二天一早。 阿江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已经被踢落在地上。眉头微微皱了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宿醉后的难受中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唔……” 房间里的窗子并没有完全合上,微微打开着,从缝隙里透出的阳光浇在了小花盆上,那朵小花在光下似乎生得更好了,似乎在说时间不早了,太阳已经晒屁股啦。 不仅如此,阿江还听见了外头有人经过,带着忙忙碌碌的声音—— “公主说了老嬷嬷今早做得山药肉丝粥做得不错啊,明早还要吃。” “是吗?老嬷嬷新学的,这还正担心呢,太好了!” “那下午得就去准备材料了……” “等会记得……” “……” 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但阿江当下已经吃惊得不行了。 这……这……怎么就是早上了? 猛地起了身,下地时脚底传来一阵刺痛,加上头一昏便没站稳,坐到了地上,还踢到了一个空酒壶,在地上滚了滚才停下来。 阿江看到这物,脑中丢失的记忆倒是回来了一些,他被邓满灌了一口酒……然后似乎就醉了,隐隐约约感觉被人扶回了房,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嗅了嗅身上浓郁的酒味,又低头望了望自己脚,底下都是干涸了的血迹。 可是……一口酒就能生出那么重的味道吗?脚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小的伤口? 还没等阿江想明白,便有人一脚踢开了房门。 来人是他的侍卫长师父,陈义。 几乎是立刻,阿江就想到了昨晚自己没有去值守巡逻,玩忽职守…… “师父恕罪!阿江愿立即领罚!” 但陈义只是冷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必了,昨晚已经有人替你去了。他休沐时你去补上便好。”过了一会又接着说,“把衣裳换了,马上出来练剑,快点。” “是。” 待阿江应了声,陈义便走了出去。 想想之前愣了一会神,就挨了十鞭子,这回可是严重的喝酒误事,怎么就不追究了呢?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宽松了? 不过阿江还是稍微振作了精神,找了一身衣服去洗漱,收拾收拾自己。 …… “公主,那小子昨晚胆大包天,就这么不追究了?”婉玉忿忿不平。 今天不用上课,也没什么事情做,温长思便坐在小榻上翻着皇帝哥哥刚让人送来的连环画,那画上描摹精致的小人,勾得温长思目不转睛。 温长思一边翻页一边答应,“婉玉,不用再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况且他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 婉玉想到昨晚的画面,真想把阿江暴打一顿。昨晚死死地抱着公主,怎么都不肯撒手,不光抱,还蹭,她都亲眼看见了! 可是公主虽然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了,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挣扎,静静地看着阿江,但又似乎是透过阿江看另一个人。 “可是,冒犯了就是冒犯了,不罚怎么行?如此行径都不用受罚,那小子将来还不翻了天?”在婉玉的心里,阿江就算换了身衣裳,也永远是个乞丐,打从心里就瞧不起,“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有人效仿,又当如何?” “可是,昨天的事,我不是已经让屋里的人都别说出去了吗?”温长思抬眼看向婉玉,“而且,事关我的清誉,要是罚了阿江,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万一有了泄露了出去,那也必定是屋里的丫鬟侍卫,他们不敢的。” “……可以不用明着罚,找人把他带过来,可以暗着罚,我们……” “婉玉。”婉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温长思手捧着连环画,看向婉玉的眸光中透出了不赞同。 少女背对着夏初的晨光,极为漂亮的脸庞摆出认真严肃的神情,盈盈的双眸依旧水蒙蒙的,纳着光彩,让人吃惊的是里头带着的不容置疑。 温长思一贯对下人亲和,但骨子里是皇室血脉,风采气度是令常人遥不可及,自然也有血统里天生的威仪,久违展露,旁人便也忽略了,似乎以为是温和与威压在她身上是不会同时存在的。 服侍多年的公主,难得对她直白地表露出不满的神情,婉玉如梦初醒,自己一直被公主优待,早已被其他下人捧得不像话了。如今……公主是不是觉得这番话是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里? 反应过来后,婉玉连忙向温长思认了错,“公主恕罪!公主已下达的命令,奴婢不该去质疑,请公主责罚!” “没关系,你先下去吧,让厨房送点茶果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待婉玉离开后,温长思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接着手里的连环画,上面画着的是奴籍管家的儿子和府里小姐的故事。 -- 第17页 温虞安从来都不检查手底下的人给温长思都淘来了些什么,一定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世俗男女的故事混于其中。 册子说了那管家的儿子样貌好,还如何如何踏实勤劳,除了出身差没有任何毛病,但他在心中爱慕小姐已久,小姐才貌并存,一笑动人,让他辗转反侧,却自知身份,不敢多看她一眼,也不敢同她多说一句话。 小姐及笄后不久就定了亲,未婚夫是位门当户对的翩翩佳公子,那小姐虽然对人家没什么感觉,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没想着拒绝,直到有一回,上山求签遇到山匪,被那管家儿子救了,自此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管家儿子被调到了小姐身边,有了和小姐接触的机会,小姐也渐渐被这个年轻人所吸引,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小姐不想同那翩翩佳公子成亲,但又不敢同父母亲说,因为一定不会被答应的。一天夜里,便详装睡下,躲过丫鬟,悄悄来到了管家儿子的房里,求着他一起私奔。 最后一张图文上是小姐泪眼婆娑的样子,用长袖抹着眼泪。 然后便没了下文,那管家儿子到底答应了没有?看得温长思着急,翻了一下封面,记下了这个名字,到温虞安刚让人送来的那箱书里去翻找,看看有没有下一本,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唉:-(……”要不等会让人出宫去买一本? “咚,咚,咚” “进来吧。” 婉玉端着一个果盘和一盅花茶进来,看到温长思在书箱边,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册子。 “公主这是要找哪一本?让奴婢来吧。” “不用了,我已经找过了,这本没有下下一册了。”温长思看起来有些丧气。 “那就换另一本?” “你不懂。” “……” 温长思捡起了自己原先拿着的那本,实在令人意犹未尽,打算再看一次。 不知怎的,看到出身低微的管家儿子,就突然想起了阿江,昨晚那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抱着她,恍惚间想起了数年前,也有一个小男孩也想那样双手环在她身上,怎么都没有放手。 她伸出手摸了摸阿江的头,阿江似乎被安抚到了,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她,渐渐地放了手。 坐回了小榻上,白嫩嫩的小手拿起了小叉子,将一块鲜甜的橘子送进了嘴里,又接着看连环画了。 婉玉一言不发,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 阿江一如既往地练了两个时辰剑,陈义丝毫不顾阿江昨夜宿醉的身体不适,和阿江的对剑下手还是很重,不过阿江也越来越能抗了。 叮—— 两剑相碰。 陈义用力一挑,阿江手里的剑便飞了出去,划过一旁的老木桩,落在了地上。 陈义的剑直至着阿江的咽喉,不一会儿便收了回来。 “多撑了一刻钟,不错,算是有进步。” “多谢师父。” “轮到你休沐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多多练习。”陈义说完,拍了拍阿江的肩膀,丢过去一张进出的牌子就走了。 是哦,阿江每个月的休沐定在月中,公主殿下人的休沐日一般是从中午开始,一直到下一天的中午,未时前回到归还牌子便可,确实现在就可以走了。近来比较忙碌,都快忘这回事了。 但是阿江不想出宫,他不喜欢外面,不喜欢京城,这是他的噩梦。 以往到了休沐的时候,他都会在屋子里待上一天,还是会早起打拳,然后午后练剑,这已经是难得的惬意了。 握着手里的牌子,阿江打算先回屋,头还有些疼。 都怪邓满! “哈哈哈,兄弟,在这等你好久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走出去没多远,便从榕树后探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昨天真是对不住啦!我哪知道你一口就倒了。” 阿江并不想搭理他。 “别啊,你说句话啊,我都道歉了。” “……” “喂……!阿江啊,你想不想知道你喝醉了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阿江止住了脚步,看向了邓满。 “哈哈哈,想知道吧?我也是偷听到了几个侍卫的讲话,才知道阿江你喝醉了的胆子简直可以上天了!” 阿江:“……”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昨天你一口就倒了,我把你扶回了房间,知道你晚上要去巡逻,这不马上就去给你弄醒酒药吗?谁成想啊,一回来人就不见了,连鞋都没有穿,啧啧啧。” “后来啊,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结果天黑了,就看到你被几个侍卫驾回来了,嘿嘿嘿,你猜这中间发生了……” 阿江打断了他:“……别卖关子。” 邓满小心地凑到了阿江的耳边,放低了音量,“那几个侍卫说啊,你跑到了公主那屋里闹,拦都拦不住,还赖在屋里不肯走……最重要的是——你抱了公主!” “!!!”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阿江呆若木鸡,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邓满仿佛很满意阿江这幅模样,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是真是假我可不保证,反正这些都是别人说的。” 邓满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不过就冲着你我都没受罚,这件事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我倒是觉得有几分是真的,毕竟公主的名声要紧。”接着又说“不过一般遇到这种事,通常都会悄悄把人打杀掉,所以啊,不用担心,假的几率更大,那些人啊一个比一个爱吹牛。” -- 第18页 然而阿江已经被邓满满口的真真假假绕晕了,一直僵硬着身体。 “愣着干什么,走啦走啦!” …… 邓满一路都嬉皮笑脸,逗弄着阿江,但阿江仿佛是失了魂魄一般,不为所动。 “哎,我说你这人,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悄悄你那样。” 这时候,传来了一阵女声。 “咳……你们两个,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邓满往身旁一瞧,只见婉玉和公主正往这边走过来,当即把阿江抓了过来行礼。 “参见公主!” “属下,参见…公主!” 温长思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不久前刚放下了那本讲情爱的画册,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聊,便打算出门转转,没想到就见到了阿江。 好像每次出门总是能碰到阿江,不过经过了昨晚的事情,这会儿看到他心里泛出了几分尴尬。 本来还打算当做没看见的,却不想婉玉竟叫住了他们。 这下当做没看见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只好说:“嗯,起来吧。” 两人便直起身来。 在阿江抬起头的瞬间,温长思也刚好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就此交汇。 对上了那双盛满了璀璨星河的眼眸,阿江想起了邓满刚刚说的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龌龊,这样好的公主,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婉玉眼睛尖,看到了阿江腰上系着的休沐牌,想到了今天公主看向她的表情以及平日里对阿江的特殊,说话的语气比起往日缓和了三分,“今日轮到阿江休沐了?”又看向了邓满,觉得昨天的酒一定是他给阿江喝的,说话的语气便显然地不善:“还不去干活?人家休沐,你来凑什么热闹?” 邓满在公主面前还算是正经的,便道:“和阿江聊了几句,小的这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说完了便溜之大吉。 温长思不知道阿江酒醒以后有没有想起昨天的事情,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10章 . 出宫 阿江不由得感叹书的价格真是不便…… 出宫 最后,在略有些尴尬地站了片刻,感觉没有什么好说的,温长思在婉玉的陪同下离开了。 阿江仍站在原地。 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公主是不是还惦记着那画本的下册?阿江今日不久休沐吗?怎么不让他去买?” “……还是算了吧。” “还有几日就轮到奴婢休沐了,到时候便去京城最大的观书阁找找,一定给公主带回来!” 温长思带着笑意:“那就等着你了” “定让公主满意,对了,那书叫什么来着?《蒲草记》?” “是《蒲草传》” “奴婢记下了。” …… 公主想看画本啊? 要出宫才买得到…… 阿江只纠结了一瞬间,就决定要出宫了。今天刚好轮到自己休沐,况且如今已经有了些许武力傍身,即使遇到令人生厌的故人,揍上一顿便是。 虽然不想回忆起昔日的狼狈生活,但那与公主的一小点需求比,不值一提。 打定了主意,阿江便不回屋了,捏了捏腰间的牌子,打算去找管事做登记。 邓满就这样看着阿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喂!你往哪去啊?不回屋啦?” 阿江头也不回地回答:“我要出宫。” 嗯?这小子不是不想出去吗,这会怎么又要出了,啧啧啧,少男的心思真是猜不透,此一时彼一时啊,邓满在心里想。 …… “哟,这几个月的休沐你都不出去,难得啊。”老管事捻了捻胡子,扫了一眼阿江的牌子,快速地在出宫簿上写下阿江啊名字。 “嗯,要买书。” 老管事一听就新鲜了:“早就听说你小子最近念上书了,如今还知道出去买书了,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嗯。”给公主买,他确实也可以替自己买几本回来屯着,将来认字了再好好看。 “哈哈哈,要记得明日午时前必须回来,否则要扣俸禄的啊。” 阿江点点头。 夏的气息越发浓重,薄薄的云早已经遮不住日头,那身着鸦青色锦衣,发髻微微有些松散,眉目温润又透着冷淡的少年行走在通往观书阁的路上。 京城从来不缺眉目俊朗的男子,阿江不是什么带着随从的贵公子,一个人走在路中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莫约走了两三柱香的功夫,一座气派恢弘的楼阁就出现在眼前,五层之高,远远便能够望见。虽说装潢精致,但看得出来年头已久,处处透着典雅,门边分立着两块牌匾,右为“知书无贵贱”,左为“入门同道人”,这句话是观书阁百年的经营之道。来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大多是书生装扮的人,衣着较为不凡的,定是朝中的文官。 阿江踏进了门之后,便找了个伙计来问书。 说来惭愧,那周先生之给他上了一堂课,目前也还都用不上,回去之后又因为喝酒误事,至今都还未提笔。 那伙计一听《蒲草传》这书名,看向他的眼光便有些怪异,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竟爱看这类情情爱爱的本子,想不到啊! 阿江见伙计未说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了?没有吗?” 小伙计赶紧反应了过来:“有有有,小的这便给您找!嘿嘿嘿,这天下最大的书店,莫过于京城的观书阁,咱这啊什么书都有!”边说便把阿江领上了一层楼。 -- 第19页 “看公子第一次来吧?这是按类目分的楼,您要找的书在这层。” 阿江正环顾着陈列整齐的无数书册,店里人多却不熙攘,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寻书或是看书。 不一会儿,小伙计便把阿江要的书给找了出来,放低了声音,“是这二册吧!” 看着递到眼前的两册书,嗯……不认识字可真是烦恼。 “想来就是了。” 阿江接过了书,道了声谢,又接着问道:“……还有个问题,京城里的读书人,都看些什么书?” “啊,这个啊,那可真是多了,先从四书五经开始,《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叭叭地罗列了一堆。 阿江给人的感觉和周遭的读书人不同,虎口的茧子也很明显,很可能是个武夫,武夫竟看暧昧的话本?还想看读书人的书,那么很可能是看中了某家姑娘……伙计在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咳咳,他觉得以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可以去写话本出书了。 阿江默默地听完,“可否都寻出来?” 这可是大生意啊,当然可以! 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银两结了账,阿江不由得感叹书的价格真是不便宜,怪不得那么多读书人要挤在书店里看而不是买走了,这一趟下来,几个月的俸禄竟然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了。 第11章 . 意外 阿江手上提着厚厚一叠书,行在街…… 阿江手上提着厚厚一叠书,行在街头,目光不自觉地有些躲闪,仿佛是在躲着什么人。 明明知道不用怕了,但身体却不由自主。 京城不愧是都城,寻常的日子里也是人来人往,一片盛景,从前却无暇欣赏。 走着走着便望见前面一处有不少人聚集,阿江本想绕开走,听见了人群中的谈话,瞳孔一震,止住了脚步—— “喂!告示上写着什么呢,挤着我了,让一让!” “悬赏三百两银子呢,城门已经关了,估计啊,肯定躲到郊外去了!” “这几个月啊,听说抓了几百号人了,想不到京城里竟暗中藏着贩卖人口的畜生!” “是啊,怪不得丢了孩子找不到,都给卖出去了,这样的人真该死!” “两年前我家隔壁婶子的孙子丢了,才三岁呢,被带到了千里之外的姑苏,不听话被人打残丢到街上乞讨去了,如今被官爷带回来,眼睛看不见,人也傻了。” “当杀啊,当杀啊,当今圣上真是年少有为啊,听说还牵出了朝廷命官在背后唆使呢!” “我听一位官爷说是上回元宵出宫庆贺时公主发现的呢!” …… 越过了人群,走近了告示板,上面正贴着一张画像,那是昔日曾经打骂过他的人。 公主 一定是公主 公主竟…… 阿江眼眶有些湿润,那里面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很多小孩子,他不是没想过报复,但他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牵扯极广……人微言轻,也许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公主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悄无声息地告诉了陛下,如今竟然只剩下一个人在逃了,其他人都抓了起来,真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公主心善,心系百姓,也许觉得这没必要跟他说,虽不是为了他一人,但他终究是受益者之一。 在告示前伫立良久,阿江走出了喧闹的人群,抬头望了一眼,今天的日头,明媚得刚刚好。 在宫外阿江没有家,所以马上就要回去了,还剩下一些银子,便打算给师父买些好吃的。 醉香楼。 “醉香楼新鲜出炉的烤鸭咧!走过路过尝一尝~” 面前站了一位俊俏的公子,叫卖的小二高高兴兴把人领了进去。 “客官要来几只呢?来得可这是巧啊,刚做好的呢!” 阿江想了想:“两只。” “好嘞,请稍等!”小二赶紧去后厨让人打包。 初夏的光景,本身其实也不算热,但是在这样人多吃饭的地方,倒是容易出汗了。街道上人多,阿江不算是引人注目,但在这里人都舒舒服服地坐着,倒是有了四处看的功夫。 楼上的单阁里走出了一位娇俏的小姐,一身蓝白广袖裙,乌发及腰,眉目带着怒色,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看着就是富贵人家。三人正往楼梯走,惹来了不少瞩目。 “小姐,慢点走。” 那女子并没有停下脚步,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哼,就这样的人,肥头大耳,也配娶我?” “可是老爷说了……”身后的一位丫鬟颤巍巍地开口。 “闭嘴!” 女子本是怒气冲冲,目无旁人,刚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一位提着书的少年郎,身姿高大中带着些许清瘦,腰悬长剑,五官挺立,和楼上刚见了的人有天壤之别。 烤鸭隔着油纸,却遮不住阵阵香气,阿江接了过来,刚转过身,一张带着女子香的丝帕甩到了他的胸前,落在了地上。 京城风气开放,常有女子向心仪男子丢手帕以作示爱,若男子接下了,就表示也对其有爱慕之意。 阿江右手提着书,左手提着刚刚接过的烤鸭,面无表情地任由着那帕子落在了地上。 眼前站着一位貌美女子,正带着笑意望向他。 “借过。” 阿·对美色无动于衷·江。 -- 第20页 那女子的笑容立刻夸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 “请姑娘借过。”阿江又说了一次。 女子有些咬牙切齿,上头那个她看不上,下头这个她一眼就看上了,虽然他身边没有没有跟着小厮,但光看衣着的料子显然要优于平头百姓,况且还买了不少东西,她在心里觉得这一定不是普通人,便上前丢了丝帕。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颇为自信的,但这小子,竟然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你!你可知我是谁?这丝帕你若是不捡起来,以后可就没机会见到本小姐了!”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便开始整箱起哄—— “哟,小子,艳福不浅啊!” “应下吧!应下吧!” “可别错过此等艳福咯!” 各样的声音响起,多是在劝阿江莫要辜负人家姑娘的,那女子面色才好看了些,目光期许地看向了阿江。 第12章 . 回来 “你……这是你买的?”…… 阿江没经历过被这么多人起哄,感到有些不适。 控制好面部表情,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样子,道:“多谢抬爱,在下身份低位,配不上这位小姐。” 走了好长时间,他还要回去给公主送书呢。 那女子看阿江一副青涩的样子,本以为在众人的起哄下他定会应下,话倒是说得礼貌,但拒绝的态度与刚才无二。 她今日本来就心情不佳,见阿江这般不识趣,正准备说点什么,一旁的丫鬟便制止了。 “小姐,算了,今日和那人翻了脸,回去定是要挨罚了,这会儿还是别……” 女子想了想她爹的凶相,感到有些害怕,于是狠狠地甩了袖子:“可别让本小姐再看到你!” 说完,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气势汹汹地快步离开了,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各叹了一口气,离阿江近的那位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帕,便追了上去。 “没戏了没戏了!” “这就完啦?” “诶!这小姐什么来头啊,美则美,倒是颇有些嚣张跋扈的滋味!” “哟,你是外地人刚过来吧?京城排行第三——兴堂镖局的大小姐,除了他爹,谁的话都不听。” “是啊,这又不是她第一次丢帕子咯,从了的人啊,都让她爹给赶走了。” “啧啧啧……” 这些话阿江都没听到,他已经走出相当的距离,正急着回去呢。 …… 小院里。 已是日头西斜时,天边挂上了丝丝缕缕的云霞,傍晚的夏风还带着未散去的暖意。塘里的荷花已经露出了小小的花苞,像婴孩的小拳头一样可爱,身边株株莲叶簇拥,还看得到金黄色的锦鲤在其中游窜。 荷塘边上正坐着两人。 但他们的目光都没有放在这景致上。 看着面前放着的香喷喷烤鸭,邓满上去就给了阿江一个大拥抱。 快速地把油纸撕开,扯下一只大鸭腿就往嘴里送,“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小子可真是够兄弟啊,哈哈哈,没白疼没白疼!” “怎么也不带点酒回来,唔,有肉当然要跟酒配。” “没钱了。” “……啊,哈哈哈,有肉也够了,够了。”说着,邓满又把手伸向了另一份烤鸭,“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不过看你小子已经买了,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阿江立刻把那份烤鸭拿了起来,“这是给师父的。” 邓满:“……” “你的钱呢?就买了两只烤鸭?” 阿江把油纸稍稍整理了一下,让它看起来好看一些,“还有一些书。” “得,还真学上了。”不一会儿两只腿都被解决掉了,邓满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两下。 稍作休息了一下,阿江便起身了,“我给师父送去。” “好嘞!您慢走!” 阿江:“……” …… 阿江到了陈义的房间,敲了敲门,人并不在。 于是便在门外等了一会,人才回来了,还带着一身热汗。 方才就听说阿江这个月的休沐竟难得出去了,却不想午时出去,这傍晚人就回来了,陈义有些惊诧,但想到阿江从前的身份便也觉得正常。 毕竟孑然一身,外头并无父母妻儿,无牵无挂。 接过了小徒弟的烤鸭,丢下一句“多谢”,便进了屋。 阿江早就习惯了师父冷淡严厉的性格,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倒是只想着赶紧把买来的书给公主。 刚回来的时候那些书太重了,因此他事先回了一趟房间,把书放了下来,这会该回去取了。 回到了房里。 那两本话本被人好好地放在了桌面上。 封面是有色彩的,月亮下有一位美丽女子的背影,随手翻了翻,每一页的内容都是一幅画再配上一段字。 阿·不识字·企图看懂·江 字看不懂,自然也无法将画串联起来。 嗯……算了算了,当场放弃。 阿江打包好这两本书便打算出去找婉玉。 问了一个过路的侍女,她说婉玉正在厨房里给厨子安排公主今晚的吃食。 阿江:“多谢。” 那侍女多看了一眼阿江,脸有些泛红,点了点头就捂着嘴走了。 “陛下不是刚让人送来一批碟子吗,就用新的。” -- 第21页 “就这8个菜,好好做啊!多了再加一份凤梨酥。” 婉玉正叉着腰噼里啪啦地吩咐着,一边还在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纰漏,嗯,公主最近好像口味偏清淡,那么做汆丸子呢还是做蒸蛋? 正想着,阿江就出现在了她的视觉范围之内。 婉玉:“你不是出去了吗?来这做什么?” 只见阿江抿了抿唇,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拱手便递了上去。 这小子搞什么鬼? 婉玉狐疑地看着阿江,伸手接了过来,看到里面的东西,赶紧又给盖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阿江。 “你……这是你买的?” 第13章 . 读诗 情诗? 晚饭后。 温长思正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摆着的两册书。 压下心头的微微的尴尬,抿了抿嘴,对婉玉说:“你……刚才说这是阿江出去买回来的?” 婉玉点点头,“是,今日在花园,他听到了公主和奴婢说的话。” “那他可知道这是什么书?” 婉玉笑了笑,“放心吧公主,那小子还不识字呢,我问过他了,他说就报了个书名,还是观书阁的伙计给他找出来的。” 从未听说男子会买这样的情爱读本,婉玉心想那伙计一定暗中对阿江有了奇怪的揣测,可怜那傻小子还蒙在鼓里呢! “公主,既然他都买回来了,放心收下就是,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仆人,为主子分忧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阿江不知晓这里面讲的是什么内容,温长思倒是有些庆幸,“但这买书银子还是要给他的。” “奴婢收下的时候就已经要给了,那小子说什么也不要,转身就跑了。”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眸中带着纯粹的少年,看到要给他钱,倒是想也不想就摇头走人,倒是让婉玉稍微有些高看了。 虽说人看着挺上不了台面的,但好在也不是那种巴结邀功的阿臾之流。 小公主想了想,阿江对她很感激,总是透露出一种迫切想要报恩的状态,对银子似乎也没什么执念,于是便道:“那这两天就让人把他的饭菜做好一些吧。” 吃饭挺实在的,十五六岁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温长思觉得自己真聪明。 婉玉应下,“是,奴婢会吩咐下去的。” 惦记了一天的下册,这会儿就在眼前,温长思也不纠结了,“把刚才的凤梨酥端过来吧,再去沏一壶花茶,我要接着看了。” “是,公主。” 婉玉在退出去前望了一眼,小公主殿下已经美滋滋地翻开画册了,诶,总觉得十三岁的殿下,一会儿像个大人,一会儿又像个孩子。 …… 夜渐深,由于休沐的时间还没有过,因此阿江今天晚上不用巡逻也不用去守夜。 清瘦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只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着,地上已经落下了好几张已经写满了的,全都是昨日周先生教的笔法。 一笔一划,写了许久,终于才有了些顺手的感觉,落笔看上去也没那么难看了,于是阿江便开始学着字。 这一写,便到了深更半夜。 第二天一早,在阿江打完拳去领早饭时,盯着被厨娘递过来的东西,皱了皱眉头。 “可是弄错了?” 那厨娘忙碌了许久,看上去不太耐烦,看也不看阿江便道“没有弄错,就是你的,让开让开,别挡着我了。”这可是上头的指令。 阿江静默了片刻,便离开了,看着手里的端着的一份小米粥,三个肉包,一张烙饼甚至还有两个鸡蛋,这可是平常的两倍多。 罢了,公主殿说不定改善伙食了,不过,本来就很好了啊。 到了午餐的时候,更是令人吃惊,不光分量增加了,还多了两道平时少见的荤菜。 “喏,这是你的,快拿好。”一份装好的饭菜被递到阿江的面前。 阿江下意识的接过了,“请问……以后都吃这些吗?” 厨娘摆摆手,怎么可能,“也就这两日,好好珍惜吧。” 停了这话,阿江便有些放心了,应当是殿内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听说到的好事吧,不然殿里那么多人,侍卫们个个饭量都大,还不得把公主都吃穷了。 殊不知这是他一个人的待遇。 午饭过后,休沐时间便算是结束了,今天也刚好是周先生来授课的日子,阿江便趁着公主还在上课的时候,又在屋里练习了一番,心想着一定要让周先生满意,不然便是辜负了公主的一番好意。 要做得足够好,才能证明公主没有看错人。 …… 到了下午,阿江提前到了,正守在门外头。 里面传来了温长思温软动听的声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 站在门口另一边候着的婉玉瘪了瘪嘴,暗暗说:“周先生竟也教这样的情诗?” 情诗? 情诗是什么? 阿江听不懂其中的内容,只是觉得少女的声音实在是好听,如燕语莺声,娓娓动听。 似乎可以想象公主此刻的样子,一定是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微微有些低头,也许两旁有微微垂下的鬓发,正认真地看着书,眸似明珠,脸带笑意,和传闻中的仙女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 第22页 第14章 . 你不一样 难道本公主就缺你这么一个侍…… 温长思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阿江,便笑着开口道:“等很久了吗?以后不需要来这么早的。” 阿江摇摇头,“属下刚到,总不好让先生久等。” 这是今日第一次看到公主,她穿着一袭青莲色纱裙,踏出门的一刻扬起了袖角,似荡起来了的烟波,怎么看都是小仙女。 仙女入凡尘,在悯救世人。 就像把他从尘埃里捞了出来一样。 婉玉进屋去把公主刚才用过的墨宝书籍整理好,又给阿江放上一份新的,走出来便看见阿江虽然低着头,但总感觉有余光落在公主身上,心下又是一阵不喜。 走到了温长思的身边,道:“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温长思点了点头,却是对着阿江说:“先生讲了许久,这会定当是累了,不如晚些再进去吧?” 阿江一想,确实也是。 周先生也是有岁数的人了,哪能那么连轴讲学不带休息? 阿江:“是,属下稍作等候便进去。” 可是在门口站着也不容易,一直这么等着,还有些无聊。 温长思想来当下也无事,“不去同我一起去前面的小亭子里喝口茶吧。” ! 阿江一惊,当下便有些犹豫,他身份低微,哪里配同公主一起喝茶? 温长思正准备吩咐婉玉备点茶水点心来,哪成想却听到了来自少年的拒绝:“属下……不能同公主一起喝茶。” 温长思愣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有……” 那温长思就不解了,“那为何不能同我喝茶?” 阿江俊脸一红,抿着嘴,“属下只是个侍卫,身份低微。” 温长思明白了。 真觉得这个比自己长了两岁有余的少年傻乎乎的,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阿江:“阿江,你是我带回来的人。” 阿江:“是,属下从不敢忘记公主的救命之恩。” 温长思:“……” 少年你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温长思有些愁,“阿江啊,所以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嗯?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一无所知地来到这里,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能力上比起其他人自是远远不如。 难道是他有什么做得极为不妥的地方? “公主……” 阿江有些紧张的开口,但只说了两个字便被温长思打断了,“你数数本公主都为你破多少例了?你能有自己的屋子,能有侍卫长教你武艺,现在更是能与我一同听周先生讲学……难道本公主就缺你这么一个侍卫吗?” 温长思有些生气,刚才连“本公主”这样的自称都冒了出来,“阿江你的确是我的下属,那难道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吗?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也不觉得和你走得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这番话被阿江听进了耳朵里,心里顿时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可能…… 可是公主竟说她是预备将他摆在“朋友”这个位置的。 即便是公主不介意,那也是因为她良善亲和,若真的和自己这等人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别人会怎么看她? 一定会对公主很轻蔑吧? 阿江心中喜忧掺杂,但到底是那份忧领了上风,于是只得干巴巴地又表达出了自己不配的意思。 小公主的面色看上去更加糟糕了,正想说些什么呢,一旁的婉玉早就忍不住了,指着阿江道:“喂,我就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你这小子真是……” “算了,婉玉,我们先走吧,莫要在门口喧哗,影响周先生休息。” 正欲骂两句不知好歹的阿江,公主便叫了停,婉玉只得巴巴地跟着离开了,临走时自然是狠狠瞪了阿江一眼。 亏公主这两天好吃好喝地给他,早就超过那两册书的价格了,愿意和这乞丐出身的人交朋友人还不乐意,哼,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阿江就这样看着仙女一样的小公主渐行渐远,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怎么办? 他惹公主不开心了。 直到进了屋面对着周先生,他看起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先生:“咳咳。” 阿江连忙反应了过来,“先生恕罪!” “罢了,你先把前日教你的笔划写出来让我看看。” 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阿江认认真真地写着一笔一划,写完了笔划,还把上次教的字写了一遍,一天的练习成果,肯定是谈不上好看的,没有书法感,也就属于勉勉强强能看的水平。 周先生看着阿江,突然问道:“你好大的胆子,方才竟敢与长思在外争执。” 话音一落,阿江的笔落在了白纸上,侵染出一大片墨色。 第15章 . 弄走 那是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先生挑眉,看着那一滩墨迹道:“嗯?我不过随口一说,书写时切记要专注,被三言两语所扰,年轻人到底缺了几分定力啊。” 阿江的心确确实实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绞了一把,喃喃道:“是学生惹公主生气了。” 周先生听到了,面上看着无波无澜,“既是惹长思不快,回头赶紧去道歉请罪便是,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听我说。”心里:哼╭(╯^╰)╮ -- 第23页 阿江脑里心中全都是刚才公主皱着眉头的样子,唇角再没有一丝笑意,眸光婉婉……但他也知道此时应当认真听学。 很努力地调整好状态,阿江便听着周先生对他的点评,“十来岁的年纪就是占便宜,短短一两日倒是有了开蒙小儿的样子。” 阿江:“……” 虽然感觉是在表达“还可以”的意思,但听起来很别扭。 周先生又接着说:“我不可能把每一个字都交给你,不然一年到头也学不了什么。接下来,我每次都会教给你一篇文章和一首诗,教你认其中所有的字,当然也包括旨在,还会给你布置功课。你学得太迟,定是要比他人多下苦功夫的。” 听起来很是繁重,毕竟阿江是个侍卫,日常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忙活。 但阿江还是毫不犹豫:“是。” 周先生看着阿江的态度,倒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这都是你通过半月考核后的事。”说完,掏出了一本《千字文》,“此书记载了一千字,无一重复,简短却涵盖极广。半个月,我要你学完它,不许有一字错漏。” 阿江又应了声是。 周先生把书递给了阿江,因为她已经对此书称得上是倒背如流了,无需教材也能滔滔不绝,旁征博引。 阿江听得很认真,却也很吃力,这一次课就算是过去了。 在送周先生出门的路上,周先生用为人师表而特有的语重心长口吻道:“我不来的时候,别荒废了,自己要学着看,想想我是怎么说的。如果有忘了或者还不会的地方,就去问问身边识字的人。”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莫要辜负长思的一番好意。” …… 御书房内。 刚好接待完西域使者的温虞安感到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 边界问题多年尚未解决,两国国力相差甚远,他选择和谈而不是出兵是不想边界处居住的百姓遭殃,也不愿意有任何将士的牺牲。 能用钱财珍宝之物作为交换,是值得的。 但西域的那个使者竟还带了位公主来,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狮子大开口就罢了,还想用和亲拴住越国这块肥肉?依誮 天真。 一想到边上那位公主,头更疼了。 在他统治之下的越国民风已算是越加开放,但世人皆说西域人无拘无束,从来不绕弯子,那位公主一身艳丽的贴身长裙,纤细的手臂和腰肢都裸露在外,虽然蒙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眼,但看向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反倒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现在的小国都那么猖狂了吗? 温虞安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妹妹好,温良可爱又体贴。 想着倒是有些日子没去看自己的妹妹了,刚好有西域使者带来的香妃梨,可以带去给妹妹尝一尝,之后还可以同妹妹吃个晚饭。 真是美滋滋 温虞安刚走到公主殿外,正巧看到刚送走周先生的阿江。 阿江自然也是看到了皇帝的,立刻行了礼,“参见陛下!” 但温虞安却迟迟没有叫起。 妹妹带回来的这个小乞丐他已经派人查过了,没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 和大部分被父母抛弃的人一样,被人捡走卖了,辗转落到乞丐帮子手里,每天喂药毒打,只是幸运地遇到了温长思。 可还是令温虞安颇为不快。 因为妹妹似乎对这个人太好了些,他看着阿江比起旁人更为出色的面庞,被养得白白净净,尽是少年本色,难以想象这小子在街头混迹时的模样,难道…… 不,这绝不可能,妹妹才十三岁,她一定是太善良了。 不过温虞安还是担心这小子天天在妹妹跟前晃悠,万一故意引诱了妹妹,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温虞安已经闪过念头,都有一个指向,就是一定要把此人从妹妹的身边给弄走。 “起来吧。” 阿江起了身,退到了一旁,正等着帝王进去,意外却对上了温虞安眼睛,看向他,那是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江一怔,温虞安已经快步进去了。 第16章 . 坛洛公主 从他的角度看着坛洛圈着温长…… 温虞安从看到妹妹的第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 温长思只是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周先生刚布置下的功课。” 假的。 温虞安不信。 妹妹明显就是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平日里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都耷下去了。 温虞安有些担忧:“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皇兄说说,让皇兄来想办法。” 温长思抿了一小口茶,笑了笑:“能有什么事?皇兄多虑了。” 一旁的婉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公主,还是选择了默默闭嘴。 公主可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 温长思拿捏起了一个已经洗干净的香梨,“早一阵子便听闻西域派了使者进宫商量吕县一带的划分,可真是令皇兄费神了。” 吕县便是西域与越国的交界处,边界的纠纷由来已久,一直不安定。在此处生活的百姓,常常要受到西域戍边将士的骚扰,人口一直在不断锐减。 自温虞安继位之后,派了位将军在周边县城集结士兵,加强了守卫,情况才好了许多。 -- 第24页 说到这个温虞安就有些头疼,做好了被索要金银财宝的准备,毕竟如今不缺银子,结果人家还冷不丁送来位美人,说什么他们这样穷困的小国,实在是很害怕越国反悔开战,总要放个美人作为嫔妃才显示两方的羁绊。 笑话? 他要想动手,何须看一个女人的面子? 不过话说回来,西域虽然国土不大,但以骁勇善战著称,那边的环境于越国的将士们来说并不占优势,挑起战争不是不可,是为下下策。 待派去的探子摸清那边的情况后,才能做详细的打算。 温长思看出了皇兄的不易,正打算劝慰几句,便听到有稀稀疏疏的争吵声传来。 “这位姑娘,未经通报是不可以进去的!” “可是刚刚那个人说是进去通报了,那么久还没有出来,你们是不是在……在“变”我?”一个娇美的女声道,但咬字上听起来有些别扭。 “许是皇上正和公主说话呢,实在是无暇见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喂,我……可是“当当”公主,不要拦我!” 当当公主? 谁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并不知道这装扮怪异的貌美女子是谁,但能够在宫中肆意走动的,又不好怠慢。 温长思只听到是女子的声音,但感觉很陌生,宫里有这号人吗?狐疑的看了一眼温虞安:“皇兄,那是谁在找你?” 温虞安皱了皱眉,这声音他不久前才听过,当然知道是谁。 ……只不过,那西域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温长思看到皇兄的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女子他是知晓的,便对婉玉说:“怎可怠慢客人,婉玉,快去把人请过来。” 婉玉还没应下呢,便被温虞安打断了,“不必了,说朕没空,让她赶紧回去。” 呃,所以该听谁的呢? 温长思:“皇兄这……” 话才起了个头,一阵扑鼻的香气便传了过来,余光里多了一抹红艳的身影。 “陛下怎么就没空了?” 温长思往后看去,一位穿着红裙的女子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虽然带着面纱,只看到额间一点朱砂以及一双明眸,但步伐婀娜,婷婷袅袅,想来定是个十足的美人。 温长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气韵的女子,这会儿都看呆了。 西域公主走到二人待着的亭子里,行了个看起来勉勉强强的礼,一看就是刚学的。 行完也不等温虞安发令便起身抬头,看到温长思正呆呆地看着她,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道:“这位想来就是越国唯一的公主殿下吧?看着可比你们的皇帝陛下可爱多了呢。” 说完,看着温长思白嫩无瑕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捏了捏。 嗯,还是中原女子可爱,香香软软的。 温虞安看到这西域公主摸自家妹妹的脸,呵斥道:“放肆!” 西域公主瘪了瘪嘴,“人家公主都没拦着呢!” 温长思回过神来,虽然没搞清楚这是谁,但还是忙着道:“……没关系的,不过,敢问姑娘是?” “叫我坛洛就好了。”坛洛不等招呼便坐了下来,又补充道:“怎么你的皇兄没跟你“接烧”吗?”嗯……中原词汇可真是不好说啊。 温长思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家皇兄。 温虞安不喜这西域公主这般做派,冷着脸说:“这是今日和西域使者一起过来的公主。” 温长思点点头。 等等…… 西域使者为什么要带一位如此倾城绝色的女子过来? 不会是想给皇兄…… 温长思不太懂这些国家大事,这会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位公主。 坛洛笑了笑,就当做没看到他的冷脸,对着一旁的温长思说:“是今天才到的,妹妹看着真是……唔……”一时想不到怎么形容,放弃了T v T,“我该怎么称呼呢?” 温长思道:“公主叫我长思就好了!” 坛洛:“真乖!” “你我既同是公主,不如就先叫我一声姐姐?” 温虞安:“……” 坛洛看起来已经忘记了来找温虞安有什么事了,看到桌上正放着家乡带过来的香妃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有些得意地说:“还是我们西域的梨好吃吧!”又香又甜! “是啊。”温长思配合地点点头,“坛洛姐姐你找皇兄有什么事吗?” 坛洛眨了眨眼睛,“没什么事,就是来找你的皇兄培养一下感情啊。” 温长思终于知道传闻中的西域人是多么地不拘于礼了,当场被惊到了,杏眼倏然睁大,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说的话可真是直接啊。 温虞安嘴角显而易见地抽了抽,“……大胆。” “我们西域人就是大胆啊。”坛洛看起来毫不在意地道:“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巴”山涉水到你们中原来是为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温虞安心中不悦:“还请公主自重。”没什么把柄还想着拿捏他,做梦呢! 坛洛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诶诶诶,你这是什么话,西域是比不得越国那么大那么富裕,但我不美吗?我总配得上皇帝陛下吧,嗯?”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非常自信的。 温虞安:“……” -- 第25页 罢了,国风不同,不指望能和这位公主好好沟通了。 半个下午的时间,三人就一直在这个小亭子里尬聊,确切地说是坛洛话很多,看着挺冷艳的一个人,没想到小嘴倒是叭叭的,温长思倒是觉得西域的生活很是新鲜,一直接着话,对坛洛颇有好感,可怜温虞安既不想说话,其实也插不上什么话。 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是一卦冷艳美人,实际上却……有些沙雕。 看到自己妹妹比起刚才心情好上不少,温虞安也就忍着没让人把那位聒噪的女人叉出去。 …… 饭点时间到了,温虞安原是计划和妹妹一同用膳的,但是下头的人来报,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一番,是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于是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不过…… 坛洛倒是没有粘着要一起走,在这待了一天,这皇帝除了长相好人年轻,其他的地方真是哪哪都不对她的口味,还是小公主可爱啊! 坛洛又捏了捏温长思的小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臭男人要是有这一半可爱她才更有撩的动力! 温虞安有些着急地离开了,没让温长思送。 温长思看着尚未有离开打算的坛洛,开口问道:“坛洛姐姐要一起吃晚饭吗?” 坛洛连忙点头答应:“好啊好啊!刚好我也饿了,你们中原的饭菜可真是好吃!” 于是温长思便让婉玉多备一份膳。 在开饭的时候,温长思终于看见了坛洛摘下面纱之后的模样,果真是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鼻梁高挺,红唇娇艳,单单只对着她微微一笑便让人再难挪开目光。 温长思衷心地夸赞道:“坛洛姐姐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坛洛毫不谦虚地昂起头,“哼哼,小嘴真甜。” 两人在愉快地氛围中用完了晚膳。 过坛洛初入皇宫,身边也只有一个惯用的仆人,倒是有些舍不得温长思这个小妹妹,自己回到住着的寝宫之后,那得多无聊啊。 坛洛瘪瘪嘴,“我住得太远了,我要叫你皇兄把我安排公主殿附近!”想了想皇宫这么大,即使是附近,也还是有距离的。 “你这公主殿这么大,一定有不少多余的房间吧!以后一起住好不好?!” 这可让温长思犯难了,虽然很想答应,但是对方身份特殊,自己自是不敢随意安排的。 还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打算呢。 坛洛看出来温长思的纠结,也没有为难:“算了算了,回头我去说吧!”不过还是没舍得走,温长思本就有饭后散步这个习惯,便带着一起了。 …… 阿江还惦记着自己惹了公主不高兴这回事,看起来心事重重,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收了剑路过小院,看到公主正和一位没见过的红衣女子走在一起。 “嗯,真好看。”坛洛摘下一枝花插在了温长思的发间。 温长思看不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是吗?” 阿江:“……” 从他的角度看着那女子圈着公主的动作怎么觉得很奇怪? 第17章 . 反思 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晃晃悠悠一遭,天色实在是不早了。 坛洛公主临走时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眼里水汪汪的,“明天我还会再来哦!” 一旁的仆人:“……” 公主似乎是忘了自己是来惑君的。 温长思道:“当然可以。” 最后还撸了一把温长思的小脸,坛洛才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温长思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但哥哥从小就被立为太子,从小到打能玩在一起的机会其实很少,这会儿来了个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妹,倒是感觉很新鲜,竟也有些期待起明天了。 回到了房里,在婉玉和婉月的伺候下完成了沐浴更衣,一时间倒是觉得还不困。 婉玉一直看着那西域来的妖媚女子一直粘着自家公主,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公主,那西域公主的目的是做皇妃,与她走得太近……奴婢就是担心她会利用公主……” 温长思凝眉微愣,想了想道:“无需担心,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皇兄自会告诉我的。” 婉玉听罢便不再多言。 暂时还不想睡,温长思便在小榻边上的书柜上翻翻找找,前两日阿江带回来的话本还没来得及看呢。 眼下正好看一会。 想到阿江道观书阁去问这种姑娘家才会看的东西,不免有些好笑。 故事里的男女因世俗所扰,一路以来波折交纵。 没想到小姐私奔的请求竟被拒绝了,那管家儿子虽然极想答应,但他不能让小姐跟着他受穷受苦,小姐既是金枝玉叶,应当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自己断不能害了她。最终,他们两的事情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老爷自然是勃然大怒,直接把管家儿子逐出了府。好在他也是个敢于拼搏之人,咬牙跟着过往的商队下海,赌上性命也要挣出一个未来,将来八抬大轿将小姐迎娶进门。 温长思看到这,沉默了半晌,倒是挺佩服男子的勇气。 又接着往下看。 另一边的小姐却是终日以泪洗面,情花初绽却不得圆满,又再也寻不到他的消息,心中郁郁难解。与那贵公子的婚期越来越近,然而在下一年的冬天里,小姐却生了一场大病,加之一年来心情不畅,不久后便离世了。 -- 第26页 吃了千难万苦的管家儿子,在机遇之下发了财,三年后以最轻的年纪富甲一方,他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故乡,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有能力风风光光娶到小姐了,却不曾想见到的确是一方矮坟…… 故事到此结束。 什么嘛。 本以为是一场风月故事,没有想到竟是以悲剧作尾。 温长思合上了书,看完之后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情绪还未放下,便传来了婉月的敲门声:“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去歇息了。”因着招呼坛洛公主的缘故,本来时间就往后移了,婉月见公主还看了那么长时间书,夜里烛火昏暗,怕伤了眼睛。 温长思此刻的眼睛是不太好,低低地应了声:“知道了” 然而即使是躺在了床上,温长思还是没有丝毫睡意,感觉自己又要失眠了。 ε=(ο`*)))唉 …… 巡夜换班之后,阿江草草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以往阿江都是很准时就休息的,但是今天他深知自己惹了公主不开心,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怎么……怎么可以拒绝公主的要求呢? 既是知道公主对自己确实甚为关照,就不应该忤逆公主的意思,虽然自己不配做公主的友人,但哪轮得到他去拒绝公主呢? 阿江真的觉得自己是在是太膨胀了。 不如明天去向公主赔礼道歉? 可是……他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休沐也过了,上哪弄礼?而且要怎么开口呢,说他错了,公主要把他当做朋友那就当吧? 不行不行,这话听起来跟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一样。 思量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辗转良久后,阿江在沮丧中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坛洛便过来找温长思玩了。 今天她没有穿西域的着装,而是换上了中原的衣裙,这是第一次穿,还挺好看的,就是觉得一层叠着一层,有些拘束的感觉。 昨夜温长思很晚才入睡,所以现在还没有醒。 婉玉自然是不会选择去打搅公主,好声好气地把坛洛请到了外边的小阁里,“还请坛洛公主恕罪,我家公主昨夜睡的迟,如今还未醒,还望见谅。” 坛洛端起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事,我就坐在这等。”一路过来倒是觉得有些口渴,还有些饿,“你们这有吃的没有,我有些饿了。” 婉玉道:“自然是有……” “不了不了,”话还没有说完,坛洛打断了,“长思小妹妹还没醒呢,我不能自己“现”吃了,要等她一起。” 婉玉应了声,又问坛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小妹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嘿嘿,你们中原的饭菜真好吃,我都可以的。”一想到一会又可以吃到中原美食,坛洛眼睛都亮了。 “……是。” 待婉玉走后,原本还算规矩坐着的坛洛一下子就靠在了垫着毯子的小榻上,“啊,好软啊!同是公主,待遇可真是差太多了,来到这,我是真的觉得我们西域实在是太穷了。”说完还蹭了蹭。 这才过了一会就感觉有些待不下去了,没人和她说话实在是太无聊了。 跟着的仆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幅定不下来的样子,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明明是靠美艳就可以大杀四方的公主,性格却……ε=(ο`*)))唉,这可真愁人,感觉越国的皇帝还不一定会接受呢。 …… 辰时稍稍过了一会,温长思才醒了过来。 纤手拨开窗帘,婉月早就在一旁候着了。 温长思捂嘴打了个小哈欠,眼里带着刚刚醒来的懵懂,任由着婉月伺候洗漱。 婉月开口道:“奴婢方才听婉玉说,那坛洛公主一大早便来了,正在小阁等着和公主一起用早膳呢!” 温长思一听,倒是先蹙起了眉头,“怎么也不来叫醒我?坛洛姐姐从西域远道而来,既是客人怎可怠慢。” 婉月连忙请罪,“奴婢们是见公主昨夜睡得迟,所以才……请公主责罚。” 人都已经在等着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温长思嘟着嘴说:“算了,要快点了,别让坛洛姐姐等得太久了。” 待温长思匆匆梳妆好来到小阁时,却发现里头没人,疑惑地看向婉玉:人呢? 婉玉哪里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之前明明还待在这里的,“公主,方才还……,说不定是有事先走了呢。” “可能吧。” “那个……奴婢刚才有见到坛洛公主,听她说……是要四处转转?好像往莲塘那边去了。”在屋外扫地的一个侍女怯生生地说。 真是位相当活泼的女子啊,温长思想。 于是便让人先备好早膳,自己往莲塘的方向找人去了。 早晨的露水尚未被蒸融,塘里大多是花苞,开放了的莲花也只是个头不大的几朵,倒是荷叶一大片,看起来浩浩荡荡,看起来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温长思没有在莲塘看到坛洛,倒是看到了阿江。 面容英俊的少年正坐在塘边,似乎是刚锻炼回来,发髻看起来微微有些松动,衣领一圈的颜色有些深,似乎是被汗水所打湿的。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千字文》,边上还有一份宣纸,正专注地念着书上的文字,时不时还提笔在写写什么。 -- 第27页 念书的声音很小,温长思什么都没听见,仅仅看见阿江的薄唇一张一合。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阿江研习的样子,很是认真,人看起来和几个月前的初遇已经是天差地别了,看来在公主殿里过得是真的不错。 不免想起了昨天与他置气,细细想来倒是自己的不对。 没有尊重阿江的看法,仗着自己作为公主能够一声令下就能予以阿江需要的东西,把阿江当成了属于自己的物件。阿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确实非常感激她的帮助,但自己一直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视着他的,总觉得自己待他好,他就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嘴里说着要和阿江做朋友,心里却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忘了朋友之间是要撇开身份的,还在阿江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实在是大错。 父亲一直以爱民如子为□□准则,年轻时还曾微服私访与普通百姓打成一片,自己竟然因为随手帮了人家就耍起了公主派头,想来真是羞愧至极。 看着对面认真苦学的阿江,温长思正犹豫着要怎么上前去说些表示歉意的话,一时便盯得有些久了。 阿江练了武之后,感官更为灵敏,这会儿一直就感觉有目光在投向他,抬起头一看,竟然是公主,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书都差点掉到塘里了。 “属下,参见公主!”说完有些不安,用余光悄悄地看向公主。 温长思:“……”怎么我这是很可怕吗? 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温长思还是走向了阿江。 第18章 . 小亲近【一更】 这副模样的公主像只小…… 温长思扬起一个笑,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道:“阿江,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阿江怔住了,刚才看到公主的一瞬间就在心里酝酿着要怎么认错了,没想到公主却用这般自然的口吻说着这么客气的话,那秋水盈盈又带着些许笑意的杏眼正望向他,他扭捏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声。 “嗯?让我看看。”温长思微微弯下腰,伸手拿起放在阿江方才在看的书。 原文附近被阿江记了一些译文,并不全,而且字如小儿一般歪歪扭扭。 其实在温长思要拿起来的时候,阿江是想要阻止的,但是既然公主想看…… 让公主看到这么糟糕的东西,阿江这会儿真是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的。 “阿江真是聪明呢!不过短短三四日的功夫,竟然已经能认这么多字了。”温长思语气认真。 想当年还小的时候,父皇要她跟着皇兄一起接受太傅的教导,刚开始识字的时候觉得太复杂了,非常无趣,又不如皇兄那样天资过人,一点就通。 那位太傅的严厉是周先生的十倍不止,丝毫不顾及她只是个女娃娃,从识字到读文章都花了许多精力。 阿江这个年纪才去学这些,几日便成效明显,可见他不仅聪慧,而且也肯下功夫。 果真没让她失望。 阿江眼睫轻颤:“……” ε=(ο`*)))唉,公主这话一定是在安慰他,他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 真是太善良了,自己真是该死,竟然让这样好的公主不开心。 半天都没有听到阿江出声,温长思看着阿江眨了眨眼,带着疑惑:“嗯?” “公主……”阿江单膝跪了下来,声音带着轻颤“属下知错,请公主责罚?” 温长思:“?”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两人四目相对。 阿江低声道:“昨日…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遵从公主的旨意,令公主不快,属下……” 话还没有说完,一双手扶在了他的手腕上,温长思垂着眼眸,微微有些用力,似乎是要把他拉起来。 “阿江,对不起啊。” 这几个字飘进了阿江的耳朵里,霎时间整个人便绷紧了,僵硬得不成样子。 阿江没有随着那小小的力道起身,而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明明,明明就是他的错,公主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属下……”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温长思便伸手捂住了阿江嘴。 “……”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了下去。 “阿江没有错,是我的错。” “给阿江的东西,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阿江你很好,是我不应该挟恩对阿江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说要与阿江做朋友自然需要阿江同意,阿江有拒绝的权力。” “唔……”被捂着嘴的阿江用力摇了摇头。 温长思没有放手,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是我该请阿江恕罪。” “你快起来吧。”她的声音温软。 阿江红着脸站了起来。 公主香香软软的小手刚刚捂着他的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的…… “公主没错,都是属下的错。”木头一样的阿江干巴巴地又说出了和刚才一样的话来。 很无奈,阿江太过于拘谨,温长思拿他没办法,便想着转移话题。 正好瞥见了边上的几份宣纸写满了字,而且工工整整的,“这是?” 阿江红着脸解释,“这是字帖,是一位同属下一起值守的,断文识字的同僚看我在学认字,给我作临摹的。” 那字迹看起来颇为工整,笔锋方刚,典型的男子笔法,算得上是写得不错的。 -- 第28页 “我做了周先生几年的学生,如今和阿江也算得上是师出同门,如果有不知道的也可以来问我。” 温长思真心地说。 阿江哪里敢让公主教他,自然是连忙拒绝了。 看着阿江这幅样子,温长思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这么说,阿江是觉得我年纪尚浅,不配做你的师姐吗?” “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阿江急急地说。 “那就是你觉得我才疏尚浅,看不起我。” 阿江听到公主这样的话,急得额上都冒出了汗,自己又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阿江欲言又止的小模样让温长思有些想笑,但她按耐住了,又接着说:“否则你为什么让你的同僚教你,而不需要我?” 对面的人半天憋出了一句:“公主身份尊贵。” “可是我都从来不觉得和阿江说话,给阿江教习是什么跌份的事情。” “我……” “不必多言,把笔拿着,我看你这几个字的笔划顺序不对,应当是这样子的……” 温长思拿起阿江的毛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与同僚交于他的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格。 笔墨均匀,清丽柔美,标准的簪花小楷。 侧过头去看向阿江,问道:“明白了吗?” 被迫接受知识灌输的阿江呐呐道:“属下明白了。” “那你写一个,我看看。” “……” 阿江接过了笔,按照着温长思刚才的写法把这些字都写了一遍。 笔一落,少女便凑了过来。 脸颊边细碎的发丝在晨间的微风下微微飘动着,刚好触到了阿江的下颌,闻得到随风而来的点点香气。 明明只是细小而又隐约的接触,却让阿江浑身一颤,本就没有完全平息下来的心又砰砰加快了速度。 连气息都不稳了。 而这些温长思都没有注意到。 她反而又凑得更近了些,专心致志地把一笔一划该如何如何讲得清清楚楚。 就像仙女怜爱世人一样,认真说着话时的眸子里似有光彩,长长的睫毛随着偶尔的眨眼煽动,唇瓣是浅浅的粉色,嘴角还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阿江着迷地看着这张侧脸,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耳朵颤了颤,从根开始泛起了红色。 温长思见阿江正“非常认真”地听讲,心中燃起了一股做师姐的骄傲。 “许是阿江还没有写顺手,等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周先生都上到哪了?” 温长思翻了翻那本《千字文》,一千个字那么多呢,不说其中的内涵,就说单单是学会的字也大体上够用了。 周先生是分为三个部分讲的,阿江已经在上面标好了。 温长思看到自是有些咂舌,“周先生的半个月,你要学完这本?” “是。” 阿江点点头。 时间很仓促,阿江平日里还要习武、巡夜和值守,怪折腾人的。 怪不得阿江要这般刻苦了。 “太快了,不如我让人先免了你这半个月的巡夜吧?”温长思试探性地开口。 为阿江破的例已经很多了,她不在乎在多一条,反正也只是半个月而已,少一个人也不少。 但她觉得阿江十有八九是不会答应的,他一心要报恩,一定不肯丢下自己的本职工作。 果然,阿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请公主放心,属下绝不会因此而玩忽职守。” 嗯,还学会用成语了。 是哪天受罚的时候和陈义学的。 温长思自然也不会多加勉强。 伸手指着划分出的第一部 分内容道:“你把这个念一遍给我听吧,要是哪里错了,我会告诉你的。” 阿江低头接过了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加快的心跳平缓下来,便开始诵读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 一字一句从薄唇中突出,带着微微的沙哑,却又好听的少年腔。 温长思边听便点头肯定,让阿江有了一种受到了鼓舞的感觉。 遇到不会阿江便会停下来,无措地看向小公主。 “这个字不会念是吗?柰,和无可奈何的奈同一个读法,是一种水果。” “这句话的意思是果子中最珍贵的是李和柰。” …… 温长思全部都耐心地一一解释,听罢看向了阿江的眼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温先生真的只教了你两遍吗?你记得看真快!” 阿江的耳根子更红了几分,摇了摇头说:“……没有。”视线不自觉朝着小公主脸上瞟。 公主是真的满意他的表现吗? 笑容骗不得人。 也没必要哄他高兴。 只要公主开心了,他也就会好开心。 不禁在胸中燃起了一股躁动,他要更加努力啊,公主一定欣赏厉害的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知道温长思的肚子响起来小小的一生“咕噜”,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本来是出来寻坛洛姐姐的,看到阿江之后竟然忘记了。 -- 第29页 温长思从未在人前失态过,这会儿肚子竟然饿得叫了起来,让她一下子感到了害羞。 双颊泛红,眼里水汪汪,小拳头捏紧了。 “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阿江自然是听到了,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失态之处。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公主竟然挨着饿,同时又觉得这副模样的公主像只小兔子一样,可可爱爱。 刚准备提醒公主去用膳,不想一个声音响起,比他快了一步。 第19章 . 同桌用膳【二更】 他他他,竟然和公主…… “小长思,原来你在这里啊,他是谁啊?” 说话的人是坛洛。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此时正细细端详着阿江,看到这人和小长思好像很亲密的样子,挑了挑眉。 长得还算不错,难道是…… 温长思正欲回答呢,她倒是先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噢!那个,我知道了,听我阿弟说过,这叫什么来着,面首!” 坛洛看起来非常兴奋:“你喜欢他啊?这人看着不错啊,小长思还挺有眼光的!” …… 两人都因这番言论吃了一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江一听顿时脸又烫又红,像是烧了起来。 温长思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 “坛洛姐姐,他他他不是……” 被这话扰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倒是阿江急急地替小公主解释了起来,“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和公主……并非那种关系。” 说完还站远了几步,深怕人误会了似的。 嗯…… 然而已经被误会了啊。 “啊?不是啊。” 猜错了? 坛洛有些懊恼地蹙了蹙眉头,不过想想又释然了,毕竟小长思还小嘛。 “对了,没想到你竟然起得比我还迟,我等了好久啊!” “在你没起床之前我去转了一圈,小长思你这公主殿可真大啊!走得我好饿啊,我们快去吃东西吧!” 坛洛一想到美食,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温长思平复了受到惊吓的心,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大美人。 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坛洛穿了一身越国的装束,但还是那样明媚的色彩,湘妃色的留仙裙,梳着时下正流行的十字髻,没有面纱遮住艳丽的五官,当真是绝代佳人。 “怎么样?今天你坛洛姐姐是不是非常好看!” 坛洛注意到了温长思的目光,摆出了一个骄傲的小表情。 “太好看了。”温长思由衷地赞美道。 “诶哟好饿啊,我们快去吃东西啦!” 坛洛过去挽起了温长思的手臂,拖着人就要往前走:“走走走。” 温长思很是配合,但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阿江。 阿江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嗯?”坛洛注意到温长思的小动作。 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番, 啧啧啧。 现在不是面首,没准未来就是了呢。 她觉得小长思就是害羞( ω ) 他们西域人说话做事可是直截了当的,从不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既然小妹妹不好意思,就让她来做个助攻吧! “喂,那个侍卫,你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赶紧跟上。”坛洛冲着阿江喊道。 阿江听到了,可是…… 跟上? 跟着公主去用早膳? 虽然他确实也没吃,但这不好吧。 而且他也并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好像和公主关系很好的女子是谁,该不该听,毕竟以前可从没见过! 阿江不知所措,把目光投向了小公主。 见小公主点点头,这才匆匆忙忙地把书和纸张塞到怀里,跟了上去。 …… 因为坛洛的到来,婉特地让厨房多做了一些好吃的。 此时满满的一桌早点摆在眼前,让早就馋得不行的坛洛看得眼都直了,不用招呼便坐了下来,从面前摆着的小蒸笼里舀出一个包子,简单地吹吹两下便入了口。 虽然两人昨天才相识,但相处下来越发地觉得坛洛的脸和性格一点都不搭杠,温长思已经见怪不怪了。 或许, 西域人都这样? 温长思坐了下来,婉玉已经替她盛好了一份甜粥。 还没吃上几口,衣角便被人拽了拽,坛洛把脸凑了过来,悄咪咪地说:“小长思你这不够体贴呀,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了?” 还朝着门外示了个眼神,“你那小侍卫还在门外呢。” 温长思才反应过来。 是哦,刚才坛洛叫阿江跟上来,她点头同意了的。 顺着坛洛的目光看去,阿江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和平日里守着大门口的姿势一模一样。 其实阿江是怕自己会错意,跟着过来之后看公主没有要叫他进去的意思,便站在了门口守着。 心里反而还释然了。 毕竟自己哪里配和公主同桌吃饭呢。 突然间感觉衣角被人拽了拽,阿江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公主。 杏眼里映着他的模样。 “阿江,快进来一起吃吧。” 也不等阿江反应过来,便抓过他的衣袖,把人摁在了她和坛洛对面的位置。 -- 第30页 然而阿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属下……” 温长思夹了个鲜饺到阿江面前的碗里,看着他道:“快坐下吃呀。” 见阿江还是站着不动,暗叹了一口气,又加了一句:“公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阿江怕小公主不高兴,这才坐了下来。 咬着那只饺子时,心里还觉得十分地不真实。 他他他,竟然和公主同桌吃饭了,而且公主还给他夹了饺子! 第20章 . 惊雷 在雷声传达出来的瞬间,阿江看到…… 这日过后,阿江似乎“被迫”接受了公主给予的诸多好意。 比如,公主常常会在周先生给他讲完学之后又返回书房里,拖着阿江一起学习。 比如,每天清晨会来同他一起温习。 再比如,温习之后还会还会坚持要他跟着一起吃早饭。 这让其他人都眼红得不行,晚上一起值守的同僚们总是对他说一些酸溜溜的话。 连婉玉都不敢对他随意翻白眼了。 最初阿江心里也是拒绝的,毕竟他有着糟糕的过去,人见人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人们把他当做垃圾一样鄙夷不屑。 公主待他好,他却不希望公主因为理会一件人人嫌弃的垃圾而遭人说闲话。 她只要永永远远地受世人敬仰便好。 可是,当公主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眨巴眨巴那双水濛濛的杏眼,唤他一句“阿江”,他就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所有定下决心的抗拒与挣扎在一瞬间都成了徒劳,天地之间唯余那望向他不含任何轻视的目光。 让心底深藏着的自卑有了点点消散的迹象。 就这样,短暂而又似乎有些漫长的时光在不断翻页,与周先生约定好的半个月已经来临。 仲夏已至,天气有了抵挡不住的燥热。 温长思今日不用听学,陪着阿江在书房里等着周先生过来。 “阿江,不必紧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温长思有些担心阿江会紧张,“我看得出来,其实周先生对你是满意的,你看你只花了不到半个月,就学了这么多字。” 阿江垂眸,有些低沉地“嗯”了一声。 面对周先生的考核,其实他并不紧张。 他本来就足够下功夫,近来又被公主按着翻来覆去地温习,若是周先生不为难的话,倒是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此时令他在意的是…… 公主可能没有注意到,她凑得有些近了,淡淡的女子香在鼻尖萦绕。 耳根微微泛了红。 这段时间以来都在享受着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关怀,但他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公主相处。 只能傻乎乎地公主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两人此时的交流基本上就是温长思问一句,阿江答一句。 不知何时,窗外开始零零星星地下起了雨。 温长思看着这来得有些突然的雨,虽然很小,但还是有些担忧:“怎么下雨了?也不知道周先生此刻到哪了。” 万一一会雨下大了怎么办? 周先生一行人也不知道带没带伞。 想了想,便对婉玉道:“差几个人出去看看,记得多带几把伞,务必要快些把周先生迎进来。” 婉玉有些犹豫:“这……” 她这一走,屋里不就剩下了公主和阿江两个人吗? 阿江虽说看起来并没有胆子敢冒犯公主,但毕竟也是孤男寡女的,这要是传了出去…… 温长思见婉玉未有所动作,皱了皱眉,“怎么还不去?” 婉玉看了一眼阿江。 意思是同一个男侍卫待在一个屋实在不妥当。 阿江倒是也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在温长思还没开口就主动要去出去守着。 “外面正下着雨呢?怎么能出去呢。” 温长思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把门打开就好了,只是让你去差几个人,快去快回便好。” 婉玉只得说是,便打开了房门,拿着书房里唯一一把备用伞快步出去了。 然而夏天就是如此阴晴不定,不遂人愿,婉玉才走没多久,天就变了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灰暗了起来,零星小雨被大颗大颗落下的雨珠替代了。 白昼如夜。 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雷声。 在雷声传达出来的瞬间,阿江看到公主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苍白。 第21章 . 贴近胸口 如今他以下犯上,已成公主的…… 雨突然间大了起来,冲刷着纸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都听到了吗?赶紧的,别忘了多带几把伞。” 婉玉正传达着公主的指令。 她的裙摆已经被雨水溅湿了不少,好在只是面上一层,没有湿到内里。 “属下遵命。”门口的一位领头人道。 这人迅速地从侍卫中挑出了几人,命他们每人再额外带上一把伞,便一起匆匆地往周先生的必经之路跑去。 很好。 婉玉舒了一口气,这些人还算机灵。 心里想着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便去多找了两把伞,抱在了怀里,就要往书房去。 哼,她也得快点才行,不能让阿江那小子和公主待一个屋。 不料,刚走出去没多远,这天说变就变,雨突然就像泼了下来一样,而天色以极快的速度灰沉了下去。 -- 第31页 可怜小跑在道上的婉玉一时间无处可躲,连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了。 真是倒霉透了,婉玉暗啐一句。 没法前进了,只得加快脚步冲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门。 额间的碎发微微湿润,正扶着门喘着气呢,却听见了一声伴着闪电的惊雷。 “轰隆隆” 伴随声音的响起,四周有片刻的光亮,又灭了下去。 婉玉却是顾不得这瓢泼大雨了,想到了还在书房的公主,在心里大呼一声糟糕,硬是撑着跑了出去。 身影很快就消失密密麻麻的雨中。 …… “公主!” 阿江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软绵绵地倒在了榻上,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那双明婉的双眸已经失了焦。 此刻的温长思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窗外的闷雷声不断在耳边重映。 惶恐。 无助。 却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 没有光,触目可及的一片黑暗。 “公主!” “公主!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江着急不已。 少女的额上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早已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江迫不得已逾矩,小心地上前轻触到了公主的肩头,及手的是隔着衣物也抵挡不住的冰凉。 阿江内心已是惊得肝胆欲裂。 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他不能慌,公主,公主还需要他。 对了,找太医! 现在应该马上去找太医! 阿江就要起身,却有人快了他一步。 衣角传来细微的扯动。 阿江对上了那双空洞的眸子,在下一刻便被人扯了一把,跌落在她的身侧,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小脑袋就凑到了他的胸膛,腰也被紧紧地环住。 在与阿江相碰的一刹那,温长思浑身一颤。 她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突然有了一股热源在向她靠近,就要冻死了,却感受到了生的希望。 她原是不惧怕黑夜和惊雷的。 至少在五岁以前是这样。 自打从宫外回来之后,便不能没有光,也不能听雷声。 怀中的热源被她紧紧地抓住,紧绷着的身体微微有了放松的迹象,但似乎又不能松懈,担心这份温意是转瞬即逝的。 意识混沌,努力睁着眼睛,却仍是不知热源是何模样。 阿江被公主紧紧地抱着,本是要去寻太医的,被困在了冰冷的怀抱中。 试探般地微微挣了挣,被绞得更紧了,索性放弃了动作,甚至调整了姿势,让她抱着更舒服一些。 他毫无杂念,只有心疼。 他见不得公主这般脆弱的样子。 见怀里的人不动了,温长思将人压在身下,略微满意地蹭了蹭阿江的胸口。 没想到公主竟然怕打雷到如此地步。 阿江很少与人交流,更不知该如何去抚慰受到惊吓的女子。 只是想起了以往在街边看到的母亲抚慰婴孩,试探性地用手拍着后背,载轻轻地顺了顺那头细软的长发。 良久。 直到公主不再发颤,松了紧咬着下唇的牙,他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是管用的,看着那唇瓣上带着血丝的印记,阿江感觉又心疼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黑……黑……” “黑……害怕……” 心口传来了少女细弱沙哑的声音。 汲取了来自阿江的温暖,温长思似乎可以开口说话了,但眼里依旧泛着空。 “黑……啊……” “怎么……不点灯?” “点灯……” 听见公主的断续的低哼,阿江一直持续着哄拍的动作,一边抱着公主起身,看到公主没有抗拒的意思,仍是小心谨慎地移动。 公主怕黑。 虽然他明明知道怀中的人意识已经模糊,但还是要去翻找出书房里的烛台,让后将它们点亮。 无论怎么样的境地,他都会好好地听公主的话。 阿江一手托着公主,一手拿着火折子,用嘴咬开了盖了,一支支地将蜡烛点燃。 窗外是大雨倾盆,雷已经不打了,但时不时还会有闪电,原本没有关好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刮得合上了,传来吱吱的声响。 与晦暗的外面不同,阿江将放着烛台的地方都点上了,屋内亮堂堂的。 阿江看了一眼粘着胸口的小脑袋,开口道:“公主,都点好了。” 温长思没有应声,阿江感觉到了她已有所舒缓。 这下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把公主抱到了小榻上,不料公主根本就不愿意放手,依恋地放不开。 唉。 他只想看到那个眼里藏着最粲焕的星光的小公主。 眼下无奈,值得随公主一同躺下。 只要能让公主感到舒服一些,待她清醒后将他千刀万剐也都值得。 “累了吧?公主。”阿江放轻语气。 许是点着烛火的书房让温长思有了一种同自己房间一样的熟悉感,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阿江的抚慰,片时,她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缓、稳定。 “……公主?” -- 第32页 阿江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开口。 没有任何反应,应当是睡了过去。 愧意在心中滋然,虽说事出无奈,也是公主主动的,但这就是对公主的冒犯轻浮,无言可辩白。 如今他以下犯上,已成公主的污点。 一会去请了太医,便去门口跪着,直到公主原谅他,大概是不会原谅了吧? 也许他会领重罚,甚至是处死,但是没关系的。 …… 婉玉全身湿透,推开门的刹那,两人相拥的画面映入眼帘。 手里的伞啪地落在了地上。 第22章 . 重罚 这刑罚似乎是一环接着一换的,也……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面空无一物,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只能够摸到厚厚的墙,唯一的一扇门紧锁着,怎么撞也撞不开…… 温长思直到第二天才从床上睁开眼,眸色看起来还不甚清醒,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嗓子眼却仿佛藏着一个干巴巴的大漠,一个字都吐不出。 可怕的黑暗和震耳的巨响明明已经远去,却好像还有余韵在感官上缭绕,那种求助无门的绝望真实得有些可怕。 温虞安在妹妹手指轻颤的那一下,便已经察觉了。 “长思!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突兀骇人的雷雨天一年到头很少有,但也会出现怎么一两次,这些年每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得提心吊胆。 因为小公主不仅夜里要点着灯入睡,还半点听不得雷声。 “长思……你好些了吗?” 见妹妹没有回应,温虞安又担心地再问了一遍。 昨日他赶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已经昏睡过去的少女,浑身汗涔涔的,而且……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虞安的眼眸深处充斥着怒意,只是想到妹妹在面前,才压了下去。 “皇兄……” 好一会儿,温长思才从微微呆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抬眼望向床边正候着的兄长,但说出的话透出明显的哑涩。 正想着支起身子,却感到一阵目眩。 温虞安赶紧将妹妹按了回去,眉头锁紧,“想要什么就跟皇兄说,你先躺着,别动了。” “水……” 温虞安匆忙就要去倒水,一旁的婉月见了赶紧道:“陛下还是先陪着公主吧,我去倒水。” 说完就快步走到桌子上,这壶水刚刚才端进来的,厨房的人已经放凉了一会,温度刚刚好。 婉月到了一小杯水,欲伺候公主喝下。 但被温虞安拦了下来,将杯子接过,“我来吧。” 婉月便配合着把公主轻轻地扶了起来,“公主,来。” 温长思低头,很快就把一杯水给喝完了,却觉得还不够,便道:“还要。” 一连喝了好几杯,这才觉得喉中的渴意有所舒缓。 温虞安探了探她的额头,惊惧源于内心,无法通过药物来治愈。 虽说熏了这么长时间的安神香,终归也是辅助。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长思摇了摇头:“没有……皇兄,我又做噩梦了……” 温虞安很心疼,但是又无能为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做出苍白无力的安慰:“没事了,哥哥在这里,不用怕。” 温长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夜加上大半天,听见雨打窗台的簌簌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婉月看了一眼陛下,如实回答了。 温长思听到这个答案不免有些吃惊,以往很少会睡这么长时间的。 对了,昨天她同阿江在书房里等着周先生,然后下起了雨,婉玉出去差人送伞了……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那时候阿江在她身边的话…… 岂不是都看到了她不正常的样子? 周先生来给阿江做考核了吗? 心中带着疑问,温长思便开口问婉月:“昨天……阿江通过周先生的考核了吗?” 婉月不知如何回答,温虞安一听更是变了脸色。 “怎么了吗?没有通过?不会吧,我同他一起温习了好几天的。” 见二人的反应都这般怪异,温长思不由得这么想了。 “哼,你还有心思想他。” 温虞安先出了声,语气不善。 真是后悔没把这小子给早点弄走,才惹出这么大的问题。 想想昨天他就跟在婉玉的身后,只慢了一步,推开门看到的画面差点让他当场就想把阿江的脖子拧断。 他就知道这个人没安什么好心。 哼。 妹妹好心好意把他带回来,给吃给和给穿,还不满足,居然还趁人之危。 给妹妹提鞋都不配,还想上位做驸马? 果然是市井混久了就心眼多,不过梦做得太大了可是要丢命的。 温长思见皇兄的面色难看,不明就里,阿江做了什么冒犯皇兄的事了? “怎么了吗?” “说来也是,当时阿江正同我说着话呢,我的样子一定吓到他了。” 温长思想来还感到有些惭愧。 大概他不会想到公主居然是个怕打雷的胆小鬼吧? “你倒是替他着想,他好着呢,可一点吓到的样子都没有。” 温虞安咬牙切齿地说。 听到皇兄这么说,温长思反而有些疑惑,阿江看起来可不像是不容易吓到的样子。 -- 第33页 想到阿江平日里拘谨的模样,顺从中带着些许迫不得已的滋味,似乎是还不太喜欢别人对他的好意,白净清秀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小娇羞,温长思就忍不住发笑。 温虞安看到妹妹这幅样子,眉角一跳,简直如临大敌。 不会吧? 难道阿江那个小混蛋已经成功迷住妹妹了吗? 心里百转千回,现在就想冲过去把人给碎尸万段了。 温长思不解皇兄的表情,还略带遗憾地问道:“所以,阿江真的没有通过考核?以后都不能跟周先生学了?” 温虞安冷冷地说:“周先生刚出门不久就下了大雨,不得已返了回去,差了人过来,正好和你叫去的人碰上。” 温长思点点头,“还好先生回去得及时,不然一路上雷雨交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又道:“对了,是阿江把我送回来的吗?” “那我可得多谢他了。” 温长思觉得应该是阿江把她送回来的,毕竟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是。” 温虞安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吓到了妹妹,顿了顿,又接着解释说:“是我同你的大丫鬟感到了书房。” 一听到是兄长过来的,温长思还是有些吃惊。 那天那么大的雨,黑压压的天,兄长竟然那么快就从寝宫到了这里,一定都湿透了吧。 也是了,那么多年以来,在这样的时候,兄长都从未缺席过。 尽管如此,温长思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刻便泪汪汪看着皇兄:“那么大雨,皇兄不用过来的,一定都湿透了吧,有没有喝姜汤?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都等着皇兄庇佑呢,我可以病倒,但皇兄不可以。” 听着妹妹关系的话,温虞安的心情终于好上了那么几分,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拧了拧眉,“说什么傻话呢。” 看着皇兄眼下的淡淡乌青,温长思有些越发地憎恶自己听到打雷便失去理智的属性了,总会给亲近的人带来困扰。 看着妹妹的表情,温虞安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伸手揉了揉面前的小脑瓜子,“我不关心妹妹我还能关系谁呢?” 两人调笑了一会,温长思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色,还下着雨,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怎么了吗” “我有些饿了,刚好皇兄也一同用膳吧!” 温长思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 “好。” 今日的早朝他早就让人取消了,偶尔不上一回也不会有什么事,今天一天都可以陪着妹妹了,真好。 温长思便让婉月赶紧去通知厨房了。 两人吃完早餐,便一同在房间里下棋,在边上服侍的人换成了婉玉。 “诶?你没问题吗?听说昨天浑身都湿透了。” 温长思有些担忧,听皇兄说他是同婉玉一起过来的。 “多谢公主关心,沐浴后喝过姜汤,现下已经不碍事了。” “那就好。” …… 由于下着雨,温长思一整天都没有出门,自然也就不会发现,阿江已经从公主殿里消失了。 在皇宫的一处牢狱内。 阿江面色苍白,被架在邢台上,浑身被鞭子抽得伤痕累累,但面前的施刑者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画面,将手中的鞭子浸了浸盐水,又接着抽打。 陛下说过了,一定要打足一百鞭, 阿江疼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他会受重罚,甚至是处死。 在陛下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冒犯了仙女一样的公主殿下,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毫不挣扎地被押送到了这个地下牢房里,在冷冰冰的水中浸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被人被带着这里来挨鞭子,虽然难受得快不行了,但他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而是公主。 牢里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只知道一定过了很长时间。 也不知道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清醒了过来?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不过好像也轮不到他来关心,体贴公主的人这样多,他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罢了。 有陛下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刑罚似乎是一环接着一换的,也不知道他能够挨多久,大概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吧? 能从地狱一样的地方逃出来,能遇见公主,这几个月的日子已经足够美好了,他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死了便死了罢,反正他在这天地之间,从来都是多余的。 第23章 . 走了 不过阿江这么急着就走了?都没能…… 连着两日的雨天终于过去了。 外头的天气晴朗,天空泛蓝,原本厚厚的乌云只一夜的功夫竟散得一干二净,一场大雨来得突然去得也毫无痕迹。 温长思早上一如既往地来到莲塘边,同阿江一起晨诵。 不过倒是觉得今日有些奇了,阿江从来都是来得比她早的,每天她到的时候,阿江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读背多久了。 难得需要她等上一回,温长思倒也没什么不耐。 跟在一旁的是婉玉,她刚刚去厨房让人准备早膳去了,回到房里听说公主已经去莲塘了,便匆匆赶来。 -- 第34页 看着心情还不错的公主,婉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没有人告诉她阿江已经不在这里了。 陛下要她们说他已经帮阿江寻到了亲生父母,阿江选择跟他们走,不会留在公主殿了。 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太突然了…… 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相信…… 不过阿江被陛下这一带走,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她可一点都不同情,活该。 只是公主知人知面不知心,又看好阿江,人不在了,也许要伤心好一阵子呢。 温长思没有注意到婉玉不对劲的表情,拿起了自己的书正看着。 她的书自然和阿江的不同,说来也是,她从前可是从不在早晨温习功课的,亏了阿江的福,眼下自己倒也记下了更多的内容。 “公主……” 婉玉酝酿了许久,还是打算开口了。 “怎么了?” 温长思抬头,“说来也是,刚才忘了问,你去厨房这一路,有没有看到阿江呢?”问完又笑了笑,“阿江这人要不迟到就来很早,要迟到就迟这么久,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看到阿江。” “是吗?许是今日有什么安排?”温长思想。 “公主不必等了,阿江他不会来了……” 婉玉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来?那去哪里?” “陛下他…早前派人去寻了阿江的父母,在公主昏迷之际已经找到了,他同他的父母亲走了,以后不在公主殿了,这件事……陛下他已经准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不知道为何,婉玉此时感到有些紧张。 这一段话倒是令温长思愣住了,她没想到阿江不声不响竟是同父母走了? 婉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公主,不就是个侍卫吗?咱们这也不缺这一个人,别想了,既然阿江他已经走了,不如现在就去用早膳吧?” 温长思摇摇头,一时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 “那……阿江的父母,你可见过?是真心实意要带他回家吗?” “奴婢,奴婢当时去换衣裳了,自然是没见过的。” 听到公主这么发问,婉玉感到有些猝不及防,这是假的,要是公主问起细节来,那真是经不起推敲的。 婉玉怕露馅,只得说没见过。 “不过公主自当放心,若是看起来对他不好,阿江也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人家走的。” 温长思点点头,道:“不过这倒是,这下子阿江也是有人疼的人了。” “不过还是皇兄的人厉害,当初把阿江带回来的时候,我也派了人去寻阿江父母的,不过一直都还没有消息。” “皇兄什么时候这么关注阿江了?也真是的,偷偷替阿江寻人也不告诉我,昨天阿江走了都没同我讲呢!” 讲到这里,温长思还有些奇怪,因为昨天她提起阿江的时候,总感觉皇兄的态度怪怪的。 “许是因为知道公主同阿江走得近,为了让公主开心呢,陛下对公主可真好。” “皇兄待我自是极好,不过阿江这么急着就走了?都没能同他好好道别呢……” 第24章 . 他没有父母 阿江丢失后没多久,他的父…… 吃过早饭之后,温长思大半天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上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婉玉和婉月两人在一旁,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主……” “您就别为阿江那小子难过了,走了就走了。” 婉玉的手不禁用力绞着帕子,话说得有些心虚。 “话是如此,但是,唉,怎么也应该有个道别的,多待一天都不可以吗?” 婉玉在心里也叹了一口气。 傻公主,您要是醒了,陛下可就不好收拾阿江了。 “今日的点心是绿豆糕,奴婢去取些过来吧。” 温长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在婉玉离开后不久,侍卫长忽然来求见,敲了敲门。 温长思有些奇怪,陈义能有什么事呢? 想了想,说不定是阿江给她留了什么只言片语,于是神色看上去好了一些,放下书坐直了身子,让婉月快快请人进来。 推开门才知道,外面除了陈义之外还跟着两三人。 陈义带头先行了个标准的礼,后面的人也跟着。 温长思糊涂了,“这是?” 陈义上前一步,开口道:“自元宵后,殿下曾让我派人去巡察阿江的身世,今日他们归来,就是要同殿下说这件事。” 温长思顿时就看起来有些兴趣缺缺。 人人都需要爹疼娘亲的吧? 当初她把阿江带回来的时候,便同皇兄说了京城里可能藏着牙人和掌控乞儿的组织,趁着皇兄暗中派人搜捕的功夫,她也让人出去寻一寻阿江的亲人,如果找到了,就给阿江一个惊喜,但是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 前两日皇兄替阿江寻回了父母,派出去的人也刚好回来,想来阿江真的就这样走了。 一切都那么巧合。 这么一想,似乎都没有听的必要了。 于是温长思摆摆手,道:“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皇兄已经先我一步替他寻回了父母,如今阿江都已经同他的爹娘走了。” -- 第35页 陈义身后那几人一听,面面相觑,皆露出惊诧的神情。 这…… 好像不对吧? 他们按着公主的命令去追查,刚有结果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虽然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愉悦,但也没有办法。 阿江……根本就不可能跟什么爹娘走啊。 虽然公主已经这么说,但毕竟他们的结果同公主的话有所出入,所以其中一人还是大胆地上前一步。 “公主,且听属下一言。”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依据公主所言,陛下也派人去追查阿江的身世了,甚至还寻回了他的父母亲,不过……这个结果倒是同我等得到的消息有所出入。” 这下温长思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什么出入?” 那人抿了抿嘴,又接着说:“从牙人的嘴里我们得知了阿江是从大梁带来京城的,我们便到了大梁,那边的牙人太谨慎了,我们伪装成苦力混入牙人的聚集处,花了月余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才一举拿下移交衙门,后来找到了阿江的签卖单子,发现阿江并不是大梁人,上面写着姑苏,我们便又去了姑苏,一路打听谁家丢了孩子。直到找到姑苏城外的一处村落,多方探查……村里的人说,阿江丢失后没多久,他的父母就相继病逝了。” “我等可以用人头担保,这绝不会有错!” “因此实在是不知……陛下找到的父母,又是何种途径所寻来的?” 虽说只是寻人这么个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命令,但是寻起来真的很费工夫,他可以发誓他们这几个人绝对没有懈怠,消息的探查也是经过多方比对才敢肯定的。 但是陛下又怎么可能出错…… 怪哉!怪哉! 而温长思听完已经是目瞪口呆,缓不过神来。 这? 是她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还是皇兄那边? 可是这人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甚至还说人头担保,难道真是皇兄寻错了人不成?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婉月内心也是波澜万千,除了她和婉玉,所有人都不知道阿江其实并不是同父母一起走了,接到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她扫了一眼陈义,时间太凑巧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第25章 . 很疼吗 阿江,很疼吗? 温长思匆匆便往御书房赶去,她要同皇兄确认,确认阿江的父母到底有没有搞错。 正在批折子的温虞安还不知道自己的安排出了岔子,只隐隐约约有着不太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直到手下的人来报—— “陛下,公主在外头正等您呢。” 温虞安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妹妹可是很少会来御书房的。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臭小子来的? “还不快带她进来。” “是,陛下。” 温长思的步子有些急促,看到皇兄手里拿着的奏折,意识到皇兄在忙,便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当然是要问一问的。 “皇兄,我……” “怎么了?” “你可是很少到这里来找皇兄的。” 温虞安神色自若,放下折子走过去,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温长思想了想,道:“阿江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他们都说是皇兄替他寻回了双亲,他……连道别都没有就走了。” “是我替他找到的,他确实走了。” 温长思见皇兄这般笃定的样子,难道其实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 “阿江只是……我的一个侍卫,皇兄你,怎么会突然要替他寻家人,而且都没有和我说……” 温长思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就算是真的寻回了亲人,也应当同她说一声的,毕竟她最近和阿江相处得甚好,突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难免有些不舍。 若是他真的有了亲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言片语都不留下,莫不是都是她一厢情愿? 阿江他……实际上是不是觉得她很烦?是不是觉得自己仰仗着救命之恩就要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也是出于同情,况且我妹妹不是看重他吗?” “可是……可是,我也派了人的,他们,他们说,阿江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而且说得千真万确的,所以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是皇兄的人…呃,找错了?” 温长思小心翼翼地开口,毕竟兄长可是帝王,质疑人家手底下的人总是不太好的。 果然,温虞安一听便皱了眉头,“你不信我?” 温长思忙道:“怎么会呢,就是就是大家说的都不一样,不如叫来一起说说?” 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让陈义带着人在门外等着了。 “我看没这个必要。” “皇兄……?” “既然阿江都愿意跟着人家走了,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有能够确认彼此身份的东西,何须担忧?” “但我派去的人他们……” “长思,你就相信下面的人,不相信皇兄吗?”温虞安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 “不是的,我,我也就是担心阿江跟错了人,还是问问吧?” 温虞安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袖子里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 第36页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状况。 他没有想到妹妹派了人出去,随意起的一个虽然有些突然、但是应该足以说服人的理由此刻有了被打破的风险。 因为他根本找不出人来对峙。 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和妹妹绕弯子了,但也不知道绕不绕得过去。 “皇兄?” “嗯,不过人既然已经走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怎么没用了?这要是个错误,那我们,那我们当然得把人给找回来。” “长思,万一真是皇兄错了,他们一家人开开心心走了,结果你却回头说搞错了,皇兄失了威信事小,但他们会很伤心。皇兄弄错了,阿江就要知道在这天下他一个亲人都没有,难道不残酷吗?” 虽然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但是细细想来这也是不对的。 温长思道:“要是他们把阿江当成了亲儿子,他们的亲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这,这也不行。” 温虞安说一句,温长思便推一句,这样下去,迟早也都是要知道的。 妹妹待人太好,他不愿意让她知道花费心思悉心照料的人却是个不安好心的。 好在他赶到得及时,两人除了搂在一起并未铸成大错。 默默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温虞安还是打算把事实告诉妹妹。 既然不能让她就这样把这个人当做没出现过,那便让她看清此人的面貌,并非那样单纯无害。 “对峙倒是不必了。”温虞安开口。 “皇兄,你?” “长思,皇兄把实话都跟你说了吧。” 温长思诧异,“什么实话?” “皇兄骗了你,我没有派人去找过他的父母,因为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去费心。” “那,那这……” 温长思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阿江到底去哪里了? 温虞安虽然话说得冷冰冰地,但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却是柔和有温度的。 “长思,你太单纯了,你不清楚你带回来的是怎样的人,但是没关系,有皇兄在,没有能利用你,更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我不知晓他的父母是生是死,我交代你殿里的人这么说,都是因为怕你伤心,但,如今想来也瞒不住你了,我便都同你说了吧。那日惊雷太过突然,即使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但雷声落下,你已必然即刻就发作。” 说到这里温虞安的眼中又闪过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沉痛之色。 过了一会,又接着说,但是话语中已经夹杂了抑制不住的怒意:“我赶来的时候,你知道我都看到了些什么吗?我的妹妹,被一个侍卫,不,是乞儿!抱在怀里……当时你们一起一起躺在那张榻上……” “你还只有十三岁……” “这样的人,竟想要玷污你,若不是我去得及时,他,他,说不定已经把你……”温虞安狠狠地甩了一把袖子,气得都说不下去了。 温长思听完了,此刻正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回事。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那皇兄,阿江呢?阿江去哪了?”温长思反应过来便急切地问道。 “他,你竟然还想着他?” 温虞安气急,莫不是臭小子真的把妹妹给勾走了? “哼,他如此行径,定当重罚,我派人把他带到了暗牢里。至于能不能活下去……”说完又重重地哼一声。 暗牢是专门关押皇宫犯错的奴仆之处,位置偏远,环境极其恶劣,毕竟只是关押下人的地方。 温长思面色都白了。 对于发作时的自己,温长思确实是没有太多记忆的,但仍然存着一丝一毫的隐约。 隐约记得浑身冰冷的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人,她的视野模糊,看不清面容,但却能闻到单单的皂角香,不似婉玉或者婉月身上的熏香。 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的,只有阿江。 她在坠入噩梦前听到过火折子被打开的声音,感受到眼前曾经出现的光亮。 她能感受到那人僵硬笨拙的抚慰,并且拼命汲取那人身上的暖意。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想着问一问的…… 但这话说来,皇兄已经向暗牢传达了要对阿江上重刑的命令,那个地方虽然她从未去过,但也是有所听闻的,阿江在这种地方,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天…… 这样的话,阿江他说不定已经…… 眼泪就这样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温长思抽噎着说:“皇兄,皇兄你误会了,阿江他没有轻浮于我。” “反倒是我,犯了毛病就随手抓着人家。” 温虞安见自己妹妹哭了,马上就折起袖子替她擦去眼泪,心疼地说:“长思,你别哭啊!是你抓的他又怎么样,他不也没推开吗?还顺势……做出那种失礼之事。” 对于这件事,他仍然没有松口的打算。 温长思摇摇头,只顾着哭,已不欲多言。 温虞安只得住了口,不提这茬,柔声地劝说着她。 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温长思似是惊醒了过来,“对了,阿江还在暗牢,我要去把阿江带回来。” 说完,不顾温虞安的劝阻,执意出了门。 温虞安看着妹妹满脸的泪水,既心疼又愤怒,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 第37页 那小子果真有点本事,自己在妹妹的眼里反倒成了恶人。 他当然不能由着妹妹将那人再带回去,便冷脸跟在其后。 只希望那小子已经死在里面了才好。 …… 暗牢里。 阿江奄奄一息地躺在牢房的枯草堆里,旁边还听得到老鼠稀稀疏疏的声音。 一百鞭子打完之后,还有酷刑在等着他。 他连睁开双目的力气都渐渐失去了,衣衫褴褛,浑身的伤口看起来特别渗人。 意识浮沉之间,听到了急促的脚步。 又……又要挨打了吗? 这回怕是撑不过了吧? 在阿□□思乱想之际,听到带着哭腔的女声:“阿江,很疼吗?” 第26章 . 不用怕了 够了。 “阿江,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我,我马上让人去找太医!” 温长思慌慌张张地喊了皇兄身后跟随着的內侍。 而如今阿江这幅模样就是皇上的旨意,那內侍抬头看了一眼,见陛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自己便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你怎么不去?去呀!”温长思泪眼婆娑地看着那內侍。 温虞安这时开了口,面色铁青“ 你难道还真要救他?然后再把他带回你的公主殿?” 温长思点点头。 “你!” 温虞安实在是气急了。 “皇兄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他就是一个登徒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不是的,皇兄,我们不能这么冤枉人的。” 阿江的耳边传来了争执声,吵得他无法昏沉下去,这让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很重要的是, 他觉得争执中的女声,听起来好像是公主的声音。 可是公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一定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都说人临死前都会出现幻觉,幻听,幻视。 他用力地睁开眼,粗厚的木栏杆之外,好像真的站着一个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公主,粉衣翩翩,依旧是那么好看。 两种感觉他都已经出现了,看到是真的要死了。 他的人生自有记忆以来,一直都处于黑暗之中,只有遇到了公主的这几个月,才渐渐被染上了色彩。 在公主殿里的生活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总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梦醒了,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他吃到了以往从未吃过的好吃食物,有了自己的小房间,有正经的事情做,习了武,还读书认字了…… 阿江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抹笑。 够了。 他没关系的,在没遇到公主之前,他几乎算是不能称为人。 现下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死亡的到来便好。 阿江几乎是毫无求生意志,即使温长思与温虞安的争执声让他稍有清醒,即使伤口撕裂溃烂,此时却是顺从了内心,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而温虞安在与妹妹的争执中倒是渐渐落了下风。 也不能说是吵架吧。 但这可是他们兄妹两第一次意见不统一,妹妹已经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最见不得妹妹掉眼泪了,然而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就为了里面那个小流氓。 “皇兄,你就放了他吧。” 温长思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并不怪兄长任何,都是因为她的毛病才会连累阿江的,她只怨自己。 良久。 不管温虞安怎么替妹妹擦眼泪,那眼泪都像是源源不绝似的,好像他不答应,就不会停下来。 只得叹了一口气,紧咬着后槽牙,道一句:“别哭了,既然你说放了,那便放了吧。” 说到底妹妹都不觉得这个人是个小流氓。 以后他会派暗卫时时刻刻盯着这小子。 不是想留在公主殿里吗? 迟早有一天要让妹妹知道他的真面目,到时候,还不是由着自己收拾? 这么一想倒是还能接受。 果不其然,温长思一听这话,哭哭桑桑的表情被惊喜所替代,“皇兄,皇兄真的吗?多谢皇兄。” 温虞安板着一张臭臭的脸:“你我之间,没有言谢。” 温长思赶紧让狱卒把门打开,又让內侍去请一顶软轿来安置阿江,还要派人把太医请到公主殿里。 温虞安也终于向那名夹在中间相当为难的內侍点了点头。 “哐当” 门锁被打开了。 温长思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血肉模糊的阿江,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她憋着一眶的眼泪,缓步走向了阿江,眼中满满地自责。 阿江的脸灰扑扑的,毫无生气,可以看到左边的脸有一道鞭伤,纯白色的里衣已经全被染成了血色,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阿江的脸,声音带着颤意:“阿江。” “阿江。” “阿江……” 一连呼了好几声。 阿江却毫无反应,一动也不动,双眸牢牢地闭着。 温长思抖着手探了探阿江的鼻息,感觉到指尖传来微微的痒意,才稍稍定了心。 还有气息。 还好她知晓了,不然的话,阿江是不是就…… 细想开来,或许皇兄会瞒着她一辈子,或许哪天她知道了,想必也是要内疚一辈子的。 -- 第38页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待阿江醒来后,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给他补偿。 这是不知道阿江以后会怎么看她了…… 温虞安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要不是妹妹难过,他倒是巴不得这小流氓死了。 没过多久,软轿就备来了,正停在暗牢外。 几个健壮的轿夫进来领命。 “阿江,很快就没事了……” 即使知道阿江现在听不到,但温长思还是想说些什么,她小声地对着着阿江道,命令一个轿夫们把阿江轻手轻脚地背在背上。 姿势的变化许是不小心压到了阿江的哪处伤口,令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唔……” 不过是短短两日未见,竟成了这幅样子,温长思看了一眼皇兄,又低下了头,不知道他都让阿江受了哪些折磨,皇兄定是不会给阿江道歉的,唉。 第27章 . 没醒 阿江就这样稳稳的,以极慢的速度…… 阿江就这样稳稳的,以极慢的速度被抬回了公主殿里的小房间。 年迈的老太医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被人一路火急火燎地拉来,还以为是公主犯了什么大病,心里已经闪过了诸多念头。 谁料却是被带进了一处像是小仓库一样的房子。 一坐就是大半天。 “我说啊,这是什么地方?公主呢?” 憋了大半天,老御医忍不住问了边上的婉玉。 “李太医稍安勿躁。” 此时婉玉的脸色很难看,陛下身边的人匆匆拉着太医赶来,她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竟还是德高望重是太医院院首。 定是陛下那边已经瞒不住了。 连老太医都请来了,不得不说,阿江这小子命可真大。 一间房内,三个人静默无言。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几人抬着一定轿子落下了,后边跟着的是皇上和公主的舆轿。 阿江在众人的搀扶下落进了屋。 老御医替皇上、宫妃和重臣都看过病,疗过伤,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了,但是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少年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 “太医爷爷,您快给他看看吧。”温长思内心无比着急。 眼下人命关天的时候,老太医也就不多问了。 “身上的伤口为鞭子所伤,内里应该没什么事,不过伤口感染溃烂,眼下需要多加注意啊。” 老太医说什么温长思都点点头,需要什么药材都让人记着。 “要尽快将这身血衣给换了,否则这么一直粘着伤口,再想褪下伤口可又要撕裂一回了。” 于是温长思马上就叫人去给阿江洗澡换衣。 “公主,且慢。” “怎么了吗?太医爷爷?” “这一身的伤口怎么能碰水呢,让人小心点擦着便好。” 确是如此,只怪温长思太急,忽略了这一点。 温虞安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妹妹为一个小流氓忙前忙后,偏生他又那人家没办法。 在心里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白白给人家提供了一个可以使用苦肉计的机会? 当时就应该得更稳妥一些的。 这一天里已经耽误了不上功夫,加之昨日没有上朝,故也堆积了不少折子。 即使一万个不情愿,但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大人还是离开了。 不过內侍被留了下来,温虞安使了个眼神,暗示他要盯好这小子,如果今日醒了过来,绝对不能让他和公主有什么太过亲密的接触。 內侍也悄悄点头,表示知道了。 临走前,温虞安还看了一眼妹妹,发现她现下满眼都没有自己的存在,郁闷得不行。 因为老太医说了要擦拭过才能够上药,婉玉怕公主安排她去擦,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找人,麻溜地就到了后厨,把邓满抓了过来。 “诶哟婉玉姑娘,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正在劈柴的邓满糊里糊涂的就让婉玉给叫走了。 “少说废话了,跟着就是了,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好了没准还有赏赐。” “那总要告诉我是做什么吧?”邓满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婉玉心里烦,“阿江受伤了,你去给他擦擦。” “啊?阿江?不是听说他找到父母,已经走了吗?” 婉玉瞪了一眼,没有说话。 …… 话说邓满看到这个样子的阿江也是吃了一大惊。 这这这,两天的功夫,他那可爱的小兄弟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难不成被他的亲生父母给毒打了一顿? 不是吧? 真舍得啊? 有什么好打的,还下手这么重,阿江明明就是那么乖的。 婉玉把几条干净的帕子丢给他,止住了他的冥想,也不打算让她多问:“干好你的事就好了,不该问的别多问,听见没有?!”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不一会儿,婉月也已经备好了热水端进来。 待两人双双离去,邓满认命地抓起一旁的帕子。 虽然平时他很爱开玩笑,不过现在他可真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不少已经干涸了的血液紧紧地让衣衫堑进肉里,轻轻扯是扯不开的,但是稍稍用力的话,阿江又肯定会很疼的。 -- 第39页 “真是个要命的差事啊,阿江小兄弟,你可要忍着点啊。” 废了好半天力气才把这身衣衫给脱了下来,邓满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不少汗,不过除去衣服的身躯实在是太吓人了。 没有一块好皮肉。 到处都是皮肉掀起的伤口,邓满拿着帕子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总后还是咬着牙,仔仔细细的绕开所有伤口,把全身都给擦遍了。 婉玉准备的几条帕都被鲜血染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色彩了。 地上的两大盆水…… 那就更不用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邓满还是没有出来。 …… 一系列的事情下来,温长思整个人也都透出一股浓重的疲惫之感。 她很担心阿江的情况,担心得都吃不下饭。 婉玉知道今天公主的心情一定很糟糕,所以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公主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 明明平常要吃上不少还有些嫌不够的食物摆在眼前。 温长思却没有吃上几口。 “公主……” 婉玉不由得有些担心。 “今天吃得也太少了……” “眼下我实在是吃不下了,那就都撤了吧。” “……是” 温长思晚上没吃什么,心里头就光是惦记着阿江了。 傍晚时分的小院里很安静的,以往总能看到阿江在附近活动。 而此刻却什么都没有,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一样。 她加快了步字走到了屋子前,轻轻扣了扣门,里面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是老太医留下来的小徒弟,向温长思行了个礼。 阿江的伤口已经全都被处理好了,整个人都裹上了一层纱布,看上去滑稽又让人心疼。 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烛心不断地跳来跳去,灯罩里光影虚虚实实。 温长思走进了才清楚地看见,阿江满脸潮红,额头早就已经被汗给打湿了,两边的细碎发丝也被不时滑下的汗水弄得湿哒哒的,真是十分狼狈的模样。 “他,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一看这个样子就很反常。 小徒弟解释道:“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感染便极容易发热。” “那怎么办?” “请公主放心,我等定会细心照料的。” 阿江一定很难受吧? 浑身那么疼,还要忍受着发热的不适。 是的,从阿江此刻的表情来看,确实是显而易见的难受。 苍白的嘴唇被他无意识地紧咬着,已经有微微的血丝渗了出来,大夏天的裹成这个样子,怎么想都是万分舒适的。 温长思看着这样的阿江,又想哭了。 婉玉见了连忙安慰道:“公主,有李太医在呢,您就放心吧。左右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定明日再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温长思摇了摇头,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眸子里映着的是阿江此刻的模样。 很担心阿江的伤势恶化,一方面又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醒来了的阿江。 会是厌恶的目光吗? 温长思坐了大半个晚上,阿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众人的多番劝说之下,才肯回去休息。 …… 温长思夜里又失眠了。 辗转反侧,不知到了何时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过来,眼底下是淡淡的乌青。 虽然今天婉玉也有精心安排早点,可是温长思依旧没有吃下几口。 不过刚准备往阿江那边去,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坛洛公主来了。 温长思自然不好怠慢,就让人请了进来。 坛洛对这对兄妹俩之间最近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毫不知情,因为她被按头学习了几天中原礼仪,好不容易今天才被放了出来。 乐颠颠就来找温长思玩了。 可是刚刚来到,她就很明显地发现温长思的情绪不对劲。 收起了笑脸,“小长思,怎么了?干嘛哭丧着脸,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走,姐姐带你报仇去。” 温长思摇了摇头,笑得有些牵强,“坛洛姐姐,最近我怕是不能陪你玩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吗?” “阿江……你知道吧?” “嗯?他怎么了吗?” “嗯……是这样的,他最近……受了重伤,我得去看看他。” 第28章 . 快醒了 坛洛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 坛洛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怎么回事?他前不久好好好的呢,被谁给伤了?” “看你这样,是不是很严重啊?” 温长思:“……” 她总不能说是皇兄吧。 “……姐姐就别问了。” 坛洛也不是那种非要追问到底的人,看温长思不太想说的样子,也就把好奇心给压了回去。 “行了行了。” “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怎么说我也是和阿江见过几面的人,那我也一起去看看他吧。” 这也不是不行,温长思点点头,但想到她的性格,还是多嘱咐了一句:“阿江如今还没有醒过来,姐姐到了还要劳烦……” “诶哟,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在小长思的眼里,我是那种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吗?” -- 第40页 还别说,坛洛一副冷艳美人的模样,说起话来确实一惊一乍的,让人不放心倒不是没有理由的。 “诶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走了走了,不是要去吗?” 说完挽着温长思的手,“说吧,在哪儿呢?” …… 二人到了阿江的房里。 本以为阿江充其量只是一般的伤势。 但如今, 坛洛看到阿江被裹成这个样子,也是吃了一大惊。 本是雪白的绷带,被里头溢出的血液染得晕起了块块的粉红。 “这,这,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显然阿江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许多,难怪小长思都不愿意出来玩了。 温长思道:“……这说来话长。” 看着阿江的面色没有昨天那般潮红了,便问道:“他是不是好了一些?” “回禀殿下,比起昨天是好了一些,但公子的热气未散,还是不可以掉以轻心。” “多谢了。” 那小医徒赶紧摆摆手,“公主言重了。” 坛洛看着这两人的客套劲,不由地瘪瘪嘴,想起了这十多日以来被按头学的样子。 ε=(ο`*)))唉,中原人真是磨磨唧唧。 不过小长思长得可爱还是可以忽略这点的。 但她的哥哥就太没意思了,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西域,她才不会巴巴地来贴人家冷脸呢,嫁个这种人,没意思透了。 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坛洛压低了声音问道:“他这是昏迷了多久啊,什么时候能醒啊?” “已经快一天一夜了……”温长思说。 虽然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但是眼下真的太希望阿江能够醒过来了。 想起刚来到公主殿里的阿江,瘦瘦弱弱还脏兮兮的,好不容易变成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这下子……简直是比之前还要糟糕多了。 坛洛同温长思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只得压低了声音同温长思说起了小话。 “诶?小长思,悄悄问你一句哦……”坛洛说着看了一眼正在给阿江擦汗的小医徒,见他没看过来,才又接着往下说,“阿江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同你那个不近人情的皇兄有关系啊?” 温长思吃了一惊,“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嘿,这公主殿里,我也没听说有刺客,偏偏阿江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总不能是小长思让人打的吧?” 坛洛看到阿江脸上的鞭伤,便猜出了七七八八。 中原人喜欢用鞭子来惩罚别人,这她是知道的。 哼,用脚想都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一定是皇帝老子嫌弃阿江同小长思走得近,才有了这一出。 真是个笨蛋皇帝,小长思平日里待阿江这么好,整这一出,多伤兄妹情啊。 “……是。”既然大体上都让人猜到了,温长思也不会隐瞒。 “我就知道,唉,说实话,你皇兄不想娶我还真算我命好了。”坛洛叹了一口气。 “姐姐误会了,皇兄他并非是暴虐之人,这次的事……怪我。” “你啊,就别为他开脱了。还是想想等阿江醒来怎么补偿他吧,不过呢……虽然是那么重的伤,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的。” “……”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自由,但坛洛还是感觉非常愉快。 不过午后她又要去学礼仪了,就这半天可以活动的功夫。 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挽着温长思的胳膊,“你要是皇上的弟弟就好了,我就可以不勾他,开开心心嫁给我们长思多好啊!” 温长思:“……” 在惜别之际,身后床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还没有人注意到。 第29章 . 听不见了 眼下里竟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 眼下里竟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温长思便回去了。 虽然这两天因为阿江的事情,总觉得有种愧疚自责压在心头,在午休时毫无困意,稍稍躺了一会便去书房等周先生了。 今日没有狂风骤雨,所以周先生来得很准时。 一身淡青色的衣袍一丝不苟地挂在身上,头上虽然已经有了少许白发,但气度依旧不减,依旧顶着一张极为严肃面孔的周先生进来了。 “先生。” “有些日子没见,长思,我怎么瞧你看起来竟有些没精神。” 温长思摸了摸自己的脸,瞥向一旁悬挂着的铜镜,看到镜中印出的面庞。 有那么明显吗? 是了,最近确实因为阿江的事情,夜里都睡不好觉,不是她不想睡,心里堵得慌,午休也是一样的。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眼底的淡淡乌青也已经很好地反应了自己状态确实不佳。 唉。 周先生也算是看着温长思从青稚孩童变成窈窕少女的人,而且除了节日或者像是雷雨天这样不可抗拒的日子,几乎是隔日一见。 俗话都说常常见面的人是看不出彼此变化的,可是周先生的目光极为锐利,与旁人不同,起码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了六七年的人,一点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倒是极少见到你这幅模样,是出了什么事吗?” 温长思点点头,“都瞒不过先生的眼睛。” “说起来那日本来是要给阿江做考核的,谁知这天气来得巧,倒是让他多了这几日。不过今天可就躲不掉了。” -- 第41页 说着,周先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卷子,预备等会给阿江写。 “……先生,今日阿江是来不了了。” 正在整理墨宝的周先生手一顿,“来不来,怎么回事?他是不想学了吗?” 话里很明显地氤氲出了几分怒火。 怎么?她要不是看在长思的份上,才不会搭理他,平日里看他还算老实,没想到最后竟然也是个不知珍惜的。 看到这个表情,温长思就知道周先生一定是误会了,连忙替阿江解释道:“先生,阿江他最近受了……重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起来的,不能来考核并非是他有意为之。” “受伤?受的什么伤?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先生,是我害他受伤的。”温长思的语气里透出沮丧。 周先生便心想阿江可能是为了保护长思才收的上,当下见自己的学子心情不佳,也不好多问了。 也许是公主殿里来了什么胆大包天的刺客吧,虽然没有听说什么,但她一向不刻意去关心外界的流言,不知道也很正常。 “即使如此,等他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多谢先生!” “哼,先别说谢,既然要延长那么久,我这题目也该换换了。我知你忧心他,但我这里的课,还是要专心。” “是的,先生。” …… 另一边。 阿江的房里。 小医徒在中午悄悄打了个盹,没想到醒来却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睛,吓了他好大一跳。 “……公,公子醒了?可有哪些地方觉得不适。” 阿江其实也是刚刚睁开眼没多久,却发现这不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而是公主殿里的房间,差点觉得是在做梦。 身上传来的清晰痛苦又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难道没有死吗? 怎么会在这里? 小医徒见眼前的人目光呆滞,听到他的话没有反应,脸上的惊吓换成了忧心,又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 “公子?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传到阿江耳朵里的,只有细微的,断续的声音。 感觉到有人说话,但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的感觉。 这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你……是?” 小医徒露出高兴的神情,“您真的醒了,太好了。我,我是老太医的学生” 面前的人笑了起来,张着嘴在说话,却总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小医徒叽叽喳喳了半天,发现阿江都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阿江公子?” “公子??” “阿江公子啊?!” 每一声都加大了音量,可是阿江的反应甚微。 第30章 . 公主,别哭 温长思刚刚走出书房便看到…… 温长思刚刚走出书房便看到门外站着的婉玉神情不太对劲。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自己发问,婉玉便先开了口: “公主,刚才小医徒差人来通报……说是阿江醒了。”明明是个很值得令人高兴的消息,但是婉玉看起来却是很丧气的表情。 温长思没有注意到,听到这话,骤然感到了开心,“是吗?他终于醒了,那,那我们快去看看他吧!” 温长思开始在脑海里酝酿一会应该同阿江说些什么。 但是婉玉接下来的话,让这种刚刚燃起来的愉悦之感变得荡然无存,甚至令温长思接下来的心情如坠冰窖。 “可是……公主,不好了,刚才他们还说了,他们说,阿江他……听不见了……” “因为发热,所以……” 这话一字一句传到了温长思的耳朵里,仿佛是一声令她恐惧的惊雷,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惨白的,手里还拿着的一本书落在了地上。 “……这是真的吗?” “公主……” 婉玉点了点头。 温长思反应过来,连忙往阿江在的方向一路小跑。 “慢些啊……公主!”婉玉在身后追喊。 明明是放晴了的天气,就像阴雨天一样给人沉闷的感觉。 很快就跑到了阿江的房间。 但温长思止住了脚步。 她很想敲门进去看看阿江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又很害怕。 都是她不好,害的阿江成了这个样子。 待会也许会看到阿江对她憎恶的神情,但是,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好好照顾阿江一辈子的。 于是抬手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小医徒脸上同样也露出自责的神情,恭恭敬敬地把温长思迎进了屋。 进了屋,小医徒连忙向温长思请罪:“请公主恕罪,师父他派我来照料公子……我没有照顾好,一不注意,竟让阿江公子因为高热的缘故……” 小医徒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完蛋了。 他有时候太困了,就会忍不住打起盹来,同时心里又觉得阿江又不是什么达官重臣,虽然说照顾上没有敷衍,但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够尽心尽力。 刚才阿江公子反应过来自己听不见了的时候,神色居然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怪罪他的地方,让他更加羞愧了。 -- 第42页 虽说阿江公子不是什么达官重臣,可是他显然十分受公主的重视,除了吃饭和讲学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了这里,照料上出了差错,眼下公主的怪罪是必不可少的了。 唉,他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资质,阿江公子也说得上是他照顾得最久的病人,身为医者,他却如此功利,实在是太对不起师父了。 “阿江他……这辈子都,都听不见了吗?” 温长思有些哽咽。 问到这里,小医徒倒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阿江公子他身上伤口众多,加之感染发了高热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以往也有听师父说过,这只是暂时的。” 对了,快去找李太医替阿江看看! 温长思猛然回头,“婉玉,快快去太医院把太医爷爷给请过来!” 婉玉马上就去了。 从进了门开始,温长思就不敢往阿江那个方向看,再加上小医徒站在面前挡住了视线,便也一直没有看到阿江。 温长思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上前,做好了要面对阿江指责的目光。 阿江从之前醒来,就一直没有再睡过,因为身上的伤口又疼又痒,他感到很不好受,夏天包成这个样子,也太热了。 温长思不知道的是,阿江其实也很害怕。 他做了不好的事才挨的罚,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醒来却真切地出现在了公主殿里。 他知道一定是公主发了善心,又救了他,这样好的公主,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才是好。 原来昏睡中出现的声音都是真的,想起那日传入耳朵的争执声,公主竟然还为了他同皇上争了起来。 他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那位小医徒一直努力大声对他说话,加上手脚的笔划,还用纸写了字,努力让他明白他的状况。 多亏了公主每天带着他温习,恰好这些字他都看得懂。 小医徒还说了,从他回来的这两日,公主天天都来看他,对他极为上心。 阿江听了后,脸颊微微地泛起红来。 现在公主又来了,就站在他的房里,他好像看看公主。 温长思的眼里含着泪光,刚向前走了两步,便对上阿江的目光。 眼里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泪就止不住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倒是吓住了阿江,他不知道公主怎么就哭了起来,他最见不得公主哭了。 于是他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公主,别哭。” 第31章 . 快好起来 温长思听到了,反而却哭得更…… 温长思听到了,反而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想过阿江的苛责,也许阿江会完全都不搭理她,却没想到这些都没有。 阿江仍然用一如既往的目光望向她。 温长思快步跑过去,紧紧地抓住阿江没有受伤的手,眼泪哗哗地。 “阿江,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遍遍地重复道歉的话。 可是无论温长思重复了多少遍,传到阿江耳朵里的声音都是细微又模糊的,但他可以从嘴型看出小公主在说些什么。 是……对不起? 阿江有些迷惑,公主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公主……” “都是我的错。” “别哭了。” 阿江的安慰很是笨拙,他一直都甚少与人交流,这杯子同他说话最多的人可以说就是公主了。 可是,他的嘴真笨啊,公主哭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温长思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停止哭泣,只是拼命地摇头。 左手被公主紧紧地攥着,他只得伸出右手,稍稍把衣袖往前扯了扯,轻柔地按在公主脸上,仔仔细细地替她擦眼泪。 “公主,别哭了,我没事的。” 温长思抬眼看着他,“阿江……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阿江看着公主在对他说话,便点点头。 虽然听不见,但是公主的话,他都会应下的。 阿江虽然是个没有来历的人,不过倒是生了一副出众的样貌,平时脱下侍卫的衣裳,看上去就是个翩翩佳公子。 小医徒默默地在一旁捣药,不吱一声。 看着这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不知道其中的渊源,可是他被师父叫来的时候皇上也是在这里的,虽然板着一张脸,但是这可是个下人的房间,说出去多新鲜。 不过他在这怎么说也是呆了几日的,却只打听到了这人是个乞丐出身,被公主收留做了侍卫,并且还有幸同公主一起接受讲学,不知道令多少人羡慕。 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公主是不是看上这人了。 “今日你给阿江换过药了吗?” 听到公主发话的声音,小医徒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忙道:“他醒过来时便换了。” “那就好。” 温长思又拉着阿江说了一会儿,李太医才到了。 又和上一回一样,被人拽着跑,这会儿刚到就不住地喘着气。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躁,他这把老骨头了经不起再折腾几回了。 “参见公主。” 温长思连忙放开了阿江的手,去和老御医叽叽喳喳地说着阿江的情况。 -- 第43页 阿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本一直被公主软软的小手握着,眼下被放开了,心中不知怎地生了一股不畅之意,看了一眼打扰的老御医,默默地按捺下了这莫名其妙的不愉快。 温长思亲自搀扶着老御医坐下,睁着一双哭红了的杏眼问道:“御医爷爷,阿江他听不见了,您快给他看看。” “哎,公主严重了,刚才在路上已经听小丫头说了,我这就给他看看。” 李太医走到阿江的床前,让他坐好,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在他的耳边细细地探查了一番,从医厢里拿出器具来敲敲打打,和阿江比划着,询问他的具体感觉。 阿江努力辨认着李太医的嘴型,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 花了点时间,终于确定了阿江失聪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以前我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给他开几服药,按时熬了喝,大半个月也就没事了。” 温长思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么说来他很快就能听见了?!” 李太医也是笑眯眯的,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的白胡子,道:“正是如此。” “阿江!你不会永远都听不见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看着小公主对自己露出粲然的笑容,阿江也猜到了应该是御医说自己的耳朵是可以恢复的。 他也挽起了嘴角,向公主回应出了一个笑。 其实听不见了,他当时只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就是再也听不见公主的声音了,心里堵得不行。第二个念头是自己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听不见了就等于他连做个侍卫都不配了,公主的恩情,本就是此生难报,如今公主待他还是那么好,他不配,他受之有愧。 药方写好之后,小医徒便马上接了过去,忙着抓药煎药了。 温长思和婉玉一起听着李太医吩咐的各种注意事项。 …… 当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了,已经是是接近傍晚了。 婉玉送走李太医,房里就只剩下温长思和阿江。 婉玉回头看了一眼公主,现在她可不敢说不让两人待在一间屋子的话了。 阿江重伤醒来已经许久,加上刚刚退烧的缘故,不免觉得有些疲惫了,困意很快袭来,神志渐渐模糊,但他看着公主就站在前面,便舍不得睡去。 “阿江,你是不是困了?” 温长思注意到阿江刚才打了个呵欠,但说完她就想到了阿江现在听不见。 桌子上还放在小医徒之前同阿江沟通的笔墨,温长思执起了笔,问阿江困不困。 阿江确实摇了摇头。 温长思觉得阿江一定是在逞强,有伤病不好好休息怎么行呢? 她冲阿江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阿江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刚想问怎么了,温长思已经走了过来,将半靠在床头的阿江轻轻扶着,示意他快躺下去。 阿江被公主的手扶上肩膀时,纱布底下传来了阵阵痛意。 他忍了下去。 但身体传来的颤意还是被温长思感知到了。 “怎么了?抱歉……是不是碰疼了?” 阿江对上公主愧疚的眸子,却笑了,道:“我没事的,公主。” 这下子温长思便不敢乱来了,只是巴巴地盯着阿江。 阿江收不了这种眼神,只得随了公主的意思,躺了下去。 可是他睁着眼,不肯睡去。 小公主犯了愁,阿江听不见,她没办法给他念话本哄他睡觉,怎么办呢? 她努力地回忆了自己的太后娘亲从前除了说故事之外,还用过什么方法。 阿江全然不知公主正想着怎么怎么把 他当成孩子哄。 “公主,我……”其实不困的。 话只起了个头,阿江原本睁着的双眼便被一只香香软软的小手遮住了视线。 眼皮被合了起来。 那只小手在他的额头上、眼睛上,轻柔地拂过,来来回回,动作不紧不慢。 看着阿江没有企图睁开眼睛,呼吸也渐渐趋于平静,温长思不免有些得意。抿唇微微笑了笑,心想这个方法还真是有效。 在阿江睡够不久,小医徒和婉玉都先后回来了,三人又交谈了一会,温长思才离开了。 用过晚膳后,温长思又去看了阿江一趟,看着他在安安静静地喝粥,阿江看到她还笑了笑,这两日受到的诸多冲击而带来的压抑才终于有所消散。 不过这些后来都被暗卫传到了温虞安那里,听说自己的妹妹天天粘着那个臭小子,他即头痛又感到无可奈何。 手里的书信被气得捏成了一团。 一旁的內侍被也被吓得战战兢兢,一声都不敢吭。 …… 这一天晚上,温长思终于不再失眠了。 阿江真是太好了,都没有怪罪她,虽然听说阿江失聪的消息吓了一大跳,可是后来老御医说能治好,她的心才安了下来。 阿江他,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因为一夜好眠的缘故,第二日温长思早早就起了身,吃过早膳,又乐呵呵地去找阿江了。 她怕阿江觉得无聊,还带上几本书想同他一起温习。 第32章 . 熬粥 还好阿江已经认识了许多字,不然…… 还好阿江已经认识了许多字,不然在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要怎么交流了。 -- 第44页 “周先生说了,等你好了之后再考核,不过会变得难上一些。不过没关系,有我在。” 阿江看着小公主写下的字,再对上她略略有些担忧的目光,笑了笑,说了声“公主放心。” 不过由于阿江身上的伤势还很重,不能一直坐着,也不能太费神,所以两人基本上是练一会就歇上大半天。 小医徒敲了敲门,端上了一碗浓黑的汤药,看上去就难喝。 阿江刚要将药碗接过来,手心就被人递上了一张手绢,里面包着几颗饱满的蜜饯。 小公主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带了蜜饯哦,这样就不怕苦了。” 阿江本来就不怕苦,可是他没有拒绝,拿起一颗含进了嘴里,便一口气把药汁喝下了。 “喝完药要再吃一颗的呀。” 于是阿江又把一颗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不苦了?” “嗯,是。” 蜜饯很甜没有错,可是又哪里比得上小公主的笑容呢? 看着阿江这么听话,温长思很是满意,这半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她不能在叨扰阿江了,便道:“阿江,我要走啦,御医爷爷说过你要好好休息的。” 阿江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要走了,不是听那个小医徒说公主这段时间只要有空都是待在这里的吗? 怎么他一醒,公主那么快就要走了? 阿江眼里露出了不舍,但他不会拦着公主。 就这么看着公主同他挥了挥手,随着房门被关上,就此隔绝了那倩倩身影。 小医徒目送公主离开后,便拿起药粉和绷带,“阿江公子,该换药了。” 他得把这位公子伺候得好一些,说不定等此件事了,公主会重重有赏呢。 …… 温长思出来了之后,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平时这个时候她都是在房里看话本的,不过现在她有了新的主意。 她一路溜达到了厨房,倒是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要知道,公主可是从来没有来过厨房的。 婉玉也不解公主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公主?这……” 厨房里的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虽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公主很好说话,可是人家到底权贵,要打要罚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谁能不害怕呢。 温长思倒是很坦然,走到一个厨娘的跟前,道:“你会熬粥吗?” 厨娘道:“奴婢会的。” “那你现在就教我吧,教好了自当有赏赐。” 这一听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学煮粥呢? 这种事……哪轮得到公主来做? 婉玉虽然不知道公主怎么会想煮粥,但还是明显地表示出来了不赞同的意思:“公主,这砂锅很是烫手,若是想吃粥,还是让她们来吧。” 那位被公主点名的厨娘跟着连连点头,有赏赐虽然好,但这实在是不好拿,万一把公主烫着了,那可怎么吧? 温长思虽然说是心血来潮,但是也是实实在在地想学。 “你就先教吧,我会小心些的。” …… 在厨娘细心地教导下,温长思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下厨,听完厨娘讲之后,硬是不让任何人帮忙,熬出来了一小锅白粥,不过还是米放得有些多了,看上去偏稠,而且火候掌握得也不是很好,时间还不够,还有点夹生。 尝了一口之后,温长思沮丧地放下了勺子。 婉玉看公主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赶忙安慰道:“这是公主第一次熬粥,能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记得奴婢第一次熬粥的时候,把锅都给烧坏了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我再试一次吧。” 温长思这回更加仔细地听厨娘说话,便又再试了一回。 厨娘和婉玉生怕炭火熏到了公主,都抢着要去帮她,但是都被拒绝了。 温长思道:“要是你们来帮我,这就不算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得作罢。 不过第二次揭开盖子的时候,那份粥看上去已经有模有样了,虽然比不得厨娘的水准,但是这是公主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水的人第二次做的,可以说是巨大的成功了。 温长思看上去很高兴,“我成功啦!” 婉玉见公主终于玩够了,也该用午膳了,便道:“那就让人端到房里去吧?不过午膳喝粥的话会容易饿的。” 婉玉还以为这是温长思做给自己的,没想到温长思摇了摇头,道:“让人端到阿江哪里吧。” “是,公主。”婉玉下意识地应了。 可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端到阿江的房里? 公主废了大半个上午在闷热的厨房里,就是为了给一个小侍卫煮粥? 不仅仅是婉玉吃惊,厨房里的一众人也是长大了嘴巴。 “公,公主,您这是在给阿江煮粥?” 温长思点点头,“对啊,怎么了吗?” “您可是公主……给一个……” 婉玉话都说不利索了。 众人这般模样,反倒是让温长思皱了眉头,想说些什么解释,但又放弃了,只丢下一句:“快点跟上。” 婉玉认命地拿起了托盘,跟着公主便走了。 “这件事,你们可不许外传。” -- 第45页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 邓满刚好从外面回来,卸完了一车的菜,叼着一根草过来,“外传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婉玉的语气凶巴巴的。 女人还真的琢磨不透啊,邓满摸了摸自己脑袋。 …… 在房里的阿江脸色其实并不好看,他躺在床上太久了,实在觉得有些难受,便想着下地走动走动。 可是在床上已经躺了太久,一时间并不适应触地的感觉,脚步虚浮。 小医徒在一旁搀扶着,“阿江公子,您就先歇一会吧,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这几日吃得清淡,哪有力气活动呢。” “抱歉,我心急了。” “扣,扣,扣” 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薄薄的窗纸外透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公主。 第33章 . 尝尝 小医徒打开门之后,温长思看着阿…… 小医徒打开门之后,温长思看着阿江直挺挺站着,脸色苍苍白白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一下子就退了下去。 “阿江,你这是做什么,还没好呢,快躺下!” 温长思跑过去抓着阿江的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你快坐在。” 阿江乖乖地被小公主按在了凳子上。 “伤还没好,就先不要乱动,等会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办?” 看着公主的眼泪又盈上眼眶,阿江最怕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他知晓公主是在关心他,都怪自己又惹得公主担心了。 “公主,对不起。” 头低垂了下来,像个等着挨主人训斥的小宠物。 温长思还能说什么呢? 叹了一口气,让婉玉把粥放在桌子上,“这是今天的午膳,等会还有,先快喝吧。” 刚刚出锅不久的粥,莹白莹白的,还冒着浓重的热气。 看懂公主的意思之后,阿江拿起勺子,吹了吹,便听话地喝了起来。 不过…… 小公主的视线一直落在阿江的脸上,让阿江感到些微地不适。 倒不是讨厌,反而还有隐隐地欣喜,以及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喝了两口之后,温长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白粥罢了,能有多好吃? 可是看公主那么兴奋地问她,阿江当然会说好吃。 “真的吗?太好了!”温长思的面庞透出显而易见的高兴。 虽然不明白公主在乐些什么,只要公主笑了,那阿江便也开心了。 为了让公主更开心,阿江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 果然温长思的笑容就更甚了。 …… 朝华殿内。 坛洛实在是不想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头都大了,根本就记不住那么多,也不知道中原人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繁琐的礼节的。 舒舒服服高高兴兴才是最重要的,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真是让人搞不懂。 虽然这里很繁华,物产丰富,有很多西域那边没有的东西,可是出来了快一个月了,皇宫很大,可是她却只能拘束于这块小小的地方,因此她还是觉得西域的风景独好。 刚才管事嬷嬷的肚子不舒服,跟她说要先离开一小会,这可把坛洛给高兴坏了。 人不在更好,反正她今天已经是极度厌学了,省得一会还得跟人顶嘴,于是便装作了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待嬷嬷一转身,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在皇宫里她只有温长思一个朋友,听说皇帝也有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可是她一直都没有见过,每次无聊烦躁的时候,她都想找温长思玩,今天也不例外。 之前她缠着皇帝,现在缠着公主,仆人已经对自家公主无可奈何了。 不过这回在去公主殿的路上,倒是意想不到地遇到了温虞安。 坛洛近来已经学过了礼仪,此刻磕磕巴巴地给温虞安行了个礼。 “你也是去找小长思的吗?”坛洛问。 “大胆!虽说阁下是西域公主,可既然到了我们中原,自然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见到陛下万万不可这么没大没小地以你我之称。”温虞安的內侍听到这位西域公主对皇帝的称呼如此无礼,便呵斥道。 虽然这位西域公主很美,但是性子咋咋呼呼的,一直赖在皇宫也不肯走,非要嫁给陛下,以前天天都缠得紧,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 最近还听说她把注意打到了公主身上,打算从公主那边入手。 坛洛听到这话面色变得有些不善了,眯了眯眼睛,“你们陛下都没说什么呢,哪轮到你插什么嘴。我怎么说也是西域的长公主,一个小小仆人也配跟我叫板?” “你!” “信不信本公主就是打你一顿,他也不敢说什么!” “行了。”温虞安打破了两人的对峙,也没看坛洛一眼,直直地往公主殿的方向走了。 哼,还是这幅死样子。 坛洛也跟在了后面,不过和平时不一样,她没有再追着温虞安叽叽喳喳。 她想过了,温虞安娶她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零,她又何苦在继续折腾呢? 不过家国使命怕是要完不成了…… 这也不能怪她吧。 中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噢,强扭的瓜不甜。 虽说她一介女流,寄于中原皇城之中,不过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温虞安应该暂时还是不会动西域的,毕竟一个如此年轻的帝王,上位仅仅三年,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要是真动了,谁又拦着住呢? -- 第46页 还是不要瞎折腾了,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自从这么想之后,坛洛整个人就轻松了许多。 反正暂时没有要回去的打算,舒舒服服住下去便好。 每天只要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再溜出去找小长思玩玩,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 两人到的时候,温长思刚好在用午膳。 她看到坛洛姐姐同自家皇兄一起来的,还愣了一下。 这是成了? 好像也没有吧? 坛洛看出了温长思眼里的疑惑,随意地解释道:“小长思你可别误会哟,我和你敬爱的皇兄只是在路上碰到的而已,不要想太多啦。” 坛洛也还没有吃午餐,看着温长思桌上的美食,觉得原本是不饿的肚子有了想装点东西的必要。 “我也要吃!快给我添一份碗筷!” 婉玉便安排了两幅碗筷,又让厨房去多加了几道菜。 说实话,温长思没有想到皇兄今日会过来,那日她和皇兄因为阿江有了争执,可是皇兄也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觉得很矛盾。 两人也几日不见了。 其实温虞安安插在公主殿里的暗卫每天都会给他汇报情况,虽然每次听完之后温虞安都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但终究是没有参合什么。 今天听到自己的妹妹亲自!煮了粥给臭小子喝,他就实在是坐不住了。 妹妹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去煮粥呢?万一烫到了该怎么办? 况且……作为亲哥哥,他都没有喝上妹妹煮的粥,竟然就这么便宜那个人了? 着实是叫人意难平。 所以他过来了,想叮嘱自己的妹妹注意些,毕竟堂堂公主去给一个侍卫熬粥喝,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不过到了公主殿,他就有些不敢说了。 想想现在妹妹正对阿江各种体贴,这要是说了,恐怕妹妹又要跟他闹了。 ε=(ο`*)))唉,真是哥哥难当。 第34章 . 离别前 阿江看到三个人齐齐地挤在他的…… 阿江看到三个人齐齐地挤在他的小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江,皇兄同坛洛姐姐都是来看你的。” 温长思说得很慢,尽力让阿江明白她在说什么。 阿江点点头,想要起身行礼,温长思刚想阻止,温虞安便先动手摁住了阿江的肩膀,还坏心眼地用手指戳了戳绷带下面的伤口。 温虞安就是欺负这小子不敢吱声。 年轻的帝王带着幼稚的得意看着阿江一瞬间变了的脸色,他的身形彻底地将阿江挡住了,所以温长思没有看到。 “小长思,他真的听不见了吗?”坛洛问。 刚刚在路上就听婉玉说了,还好这是可以治好的。 否则,以她女人的直觉来看,这两人今后必然会渊源更深的,就算阿江身份地位,那小长思养养男宠什么的,也挺好的,不过要是听不见了,那麻烦可就不少了,很容易被别人欺负的。 温长思道:“太医已经说了,是可以恢复的,过个大半月就能好起来的。” “嗯嗯,能好起来就好,不过……阿江变成这个样子,主要可都是赖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吧?” 看似含蓄实际上是直接地怼了温虞安,这世上敢这么对皇帝说话的人,怕是只有坛洛了。 温虞安瞪了她一眼。 因为阿江听不见,三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温长思主要是担心阿江因为听不见的缘故,无法加入他们的谈话,怕他一个人太过尴尬。 而温虞安则是不想理会坛洛,眼睛倒是盯着妹妹和阿江,生怕他们两个有什么亲密举动。 “皇兄……你这样盯着阿江,是要吓到人家了。” 帝王的目光是个人都没有办法忽略,虽然温虞安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仅仅是被这么盯着看,也让人感到十分不好受。 “长思,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同他说。”温虞安突然开口。 温长思不乐意,她担心皇兄会说些什么刺激阿江的话。 “皇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讲吗?” “长思,听话。” 温长思便睁着杏眼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表达着她不愿意的态度。 阿江在一旁看明白了,便对温长思道:“公主,莫要因为我……陛下只是想同我谈谈罢了,没关系的。” 听到阿江对这个直接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都持以这样的态度,温长思反而更心疼了。 这两人的互动,让温虞安努力按捺下的火气又蹭蹭蹭地涨了上来。 好手段啊。 这小子可真够狡猾的,在妹妹面前一副体贴的样子,把他衬得跟恶人似的。 第35章 . 谈话 要离开公主了啊。 温虞安静静地看了阿江好一会儿。 也不能说是看, 在阿江眼里应当是一副凶神恶煞正瞪着他。 帝王的眼神,凌厉得让人害怕,毕竟治理着黎明百姓, 统率着百官, 与生俱来的威仪就是如此让人难以承受。 可是皇帝又能有什么话同他说呢? 阿江不知道。 他本就不敢直视帝王, 这会儿把头埋得更低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阿江也深知这位帝王对他有一万个不满意,而这些不满意都来自于公主殿下。 -- 第47页 身为兄长,自然疼着妹妹, 也会防着来路不明的人对自己的妹妹太亲近, 阿江都可以理解。 所以他并没有认为陛下对他的敌视有任何不妥。 “朕,十分厌恶你, 若非为了长思,你也不配同我有任何交谈。” 温虞安冷冷地开了口, 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让阿江看清出他都说了些什么。 “……属下知道,愿由陛下处置。”阿江小声又坚定地开口。 听了这话, 温虞安冷笑一声,这话听在他的耳朵里便是有了耀武扬威的意思。 在他面前还装什么装。 好个会博人同情的家伙, 明知妹妹已经把他救走, 还细心照料着,对他施以惩罚或者处死已经绝无可能, 现在结果了他只会招长思伤心。 这小子这会说这样的废话不是炫耀还能是什么? 陛下你想处置我? 来呀来呀! 嗷我忘了, 是你的妹妹不让哦! 想到自己一个帝王竟被个低贱的混球小子给看扁, 本就烧着的熊熊怒火又旺上了几分。 背在身后的双拳不由得握紧了些。 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自己要揍人的冲动,温虞安决定不接这个黑心小子的话。 也懒得同他多说。 死聋子, 一辈子别好才是。 便走到一边的矮柜上,嫌弃地拿起阿江房里的纸笔。 这小子惯会巴结自己的妹妹,哄得单纯的妹妹教他习武读书,听暗卫汇报这小子每日都与自己的妹妹腻在一起读书认字。 暗卫冷冰冰地汇报听在温虞安的耳朵里,自动无视了各种细节,一听到这两人腻在一起的情景,脑海中便有了画面。 咬牙切齿地总结出了两人的行径,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风花雪月。 现在不能让他死,让他滚总可以吧? 以一位兄长和帝王的直觉,此人若是留在妹妹的身边,定然是后患无穷。 软软绵绵的小生相,又最会施苦肉计惹人同情,妹妹久居深宫没见过什么好男儿,才会被这黑心小子吸引了去。短短几月就能让自己千娇百宠的妹妹围着他转。 手段谈不上高明但对待单纯的妹妹却很有效。 当初知道妹妹救了一个乞丐的时候,就应该马上另找地方安置的,不该纵着,现下真是追悔也莫及了。 当下找个为他好的由头,把他弄走,离开妹妹的身边,走得远远地,留着一条命就好。 久而久之,两人再无来往,长思长大了,想必脑海中也已经没有这号人了。 再之后嘛…… 有没有命,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不会再有人关心。 温虞安快速地在纸下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脑海中想到着小子并不美好的未来,觉得胸中的火气有那么一点点下来了。 搁下笔,便扔给了在榻上的阿江。 阿江有些不安地接过纸,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看明白了?” 上面的内容无非是要求阿江伤养好之后去军营历练,而且去的是里皇城有千里之遥的蛮荒之地,此地虽归属越国治理,却不甚太平。 偶有少数民族的动乱发生,正好需要派一支部队去平定,以示皇威浩荡。 皇城里有的是训练军营,竟偏生以威逼利诱的口吻让阿江去那么远,大有不让他回来的意思。 阿江一看便也明白了帝王的用意。 他以报恩为由留在公主府中,却一直都在给公主添麻烦,冒犯公主,屡次让公主做出与身份不符合的事情。 如今引得帝王不喜,不能再留在公主身边也不算意外。 “三个月后。” “朕要你来对长思提。” “今天的话不许对长思提半个字。” “朕会派人与你一同前去,你不会死。” 温虞安说得很慢,阿江都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纸。 要离开公主了啊。 手中的纸被一把夺了过去。 温虞安看着它在烛光中化为灰烬。 …… 门外。 坛洛倒是步伐轻快,蹦蹦跳跳地挽着温长思的胳膊越走越远。 但温长思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回头看看阿江那已经合上了门的房间。 坛洛看着她这样,嘟了嘟嘴,脚步倒是慢了下来,托着温长思的脸,把那依依不舍的目光转了回来,开口道:“我的小公主,你就放心吧,你那皇兄知道你‘宠爱’着阿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顶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吓吓人罢了,他那人就这样。” 偌大的皇宫里,也就坛洛敢这么编排温虞安了。 “总是不免有些担心……” “哪有那么多担心啦,指不定你那皇兄没什么恶意?没准为这一身伤给阿江个说法呢。” 坛洛嘴上是这么说道,但那可是为了温长思,心里却清楚温虞安不会有什么好话留给阿江的。 但见温长思不开心,总得安慰几句。 在兄长的眼中,所有接近自家妹妹的男子,都是不怀好意的大坏蛋。 “你眼下冲进去,你皇兄还没说什么呢,倒是会被你这明晃晃护着阿江的架势寒了心。你们兄妹不和,阿江肯定也会自责的。” “说得也是……” “回头问问阿江就好啦,阿江这人看着老实,对你又是唯命是从的,想必也没什么话敢瞒着你。” -- 第48页 “走啦走啦,你最近也心情不好,我呢,被逼着学这么多规矩,心情也不好,现在我们是……诶?那个词这么说来着,哦!是‘同病相怜’,赏赏花散散步多好。” “把不愉悦的事情都给我忘了!还听不听姐姐的话了?嗯?” 温长思听着这些话,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姐姐学得可真快,和阿江一样聪明,成语用得很是恰当。” “那是自然,我的聪明可是受到我们那所有臣民认可的!不过……你竟拿我同阿江比!不跟你计较了!” 哼╭(╯^╰)╮ “你们是不一样的。”温长思认真道。 阿江像一杯温水,而坛洛则是一团热火。 坛洛拍拍胸脯:“当然不一样,我比他好看!比他聪明!还会比他对你更好!” “嗯嗯!” 瞧着可爱的小公主殿下肌肤柔白的脸庞,眼眸之中带着点点微光,轻轻抿着娇粉的嘴唇,双颊的婴儿肉被撑了起来,再而点点头的模样。 坛洛真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太太太太可爱了。 好想揉揉小公主的小脑袋,再亲上小公主一口。 心里一万次地为自己不是男儿身哭泣。 如果她是个男子,一定对温长思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哪怕不远万里来到越国做个入赘驸马,她也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西域来的霸道公主向来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推门而出正好又撞见这个异国野女人亲了一口宝贝妹妹脸颊的温虞安:“……” ε=(ο`*)))唉。 都怪妹妹太可爱了,才引得这些乱码七糟的人惦记。 温虞安觉得自己应该修书一封让暗卫们去查一查,到底这西域是不是盛行什么莫名其妙的癖好,比如女人也会垂涎娇美可人的小女孩之类的。 偏生自己的傻妹妹面对这野女人的轻浮还笑眯眯地。 温虞安觉得这个兄长当得真是操碎了心,那头担心自己的妹妹被坏小子拐走,这头还得防着野女人的垂涎。 第36章 . 瞎想 他什么也不是。 一阵龙腹香袭来, 淡而清冷。 “陛下。” 温虞安一出门,便大步走向没走多远的温长思与坛洛,守在门口的內侍也匆匆跟了上前。 正腻着温长思的坛洛最先看到了他, 对上了那双阴沉沉的眸子。 不仅不害怕, 还扬起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温虞安:“……” 罢了。 同这人也计较不出什么来。 坛洛道:“哟, 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 (ˉ▽ ̄~) 切~~ 摆的什么臭脸,坛洛暗中翻了个白眼。 听见二人的交谈,温长思知晓皇兄已经同阿江说完了话,便也回头扬起小脸看向温虞安。 “皇兄……”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温虞安。 那还能让人说出让她不高兴的话。 而温虞安叹了口气, 看着小小一只的妹妹, 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是皇兄错了,阿江才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让他这几个月好好休息。” 知道温长思想问什么,温虞安未等人开口, 便做出了解释。 看着温长思的眼神飘向了身后的小破房子, 又补充了一句:“他已经休息了,不必再去看。” 这话听在温长思的耳朵里, 倒像是皇兄向阿江道歉了。 瞬间便脑补出了堂堂一个皇帝向一个小侍卫低声下气的戏码,这并不符合皇兄的身份, 心下便觉得太对不住皇兄了。 她点了点头, 打消了再去瞅一眼阿江的念头。 阿江也好。 皇兄也好。 都是为了软弱而又任性的她好。 温长思一手挽着坛洛,将另一只手挽住温虞安, 道:“我不只是学会了熬粥哦, 我还跟着学会了桂花糕, 现在就想做给皇兄尝尝。” 说完便拉着两人往游廊处走。 哪里能想到温虞安其实冷着一张脸,要把阿江名正言顺地弄到千里之外去。 温虞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坛洛倒是先发出了夸张的惊呼。 “哇哦, 我的小长思可真棒!” 还在为妹妹第一次下厨给阿江而忿忿不平的温虞安,此刻听到了可以吃到头一回做的桂花糕,倒是实打实地高兴了起来。 轻轻抿起薄唇,嘴角一扬,露出浅浅的一个笑容。 这可是这几日温虞安难得拥有的惬意感觉。 刚要应承下,却突然想到自己的妹妹可是千恩万宠着都不够的人。 比起为阿江熬粥的愤怒,温虞安其实内心更是不舍她的手沾上了阳春水。 她可是养尊处优的公主。 便是以后有了驸马,也定当是驸马替公主打点好一切,怎么可以同寻常夫人一样。 遥想越国女子早婚的情况也谈得上是常见的,在以往的朝代,远不及如今的安宁祥和,抵御外敌需要大多数的贫苦百姓会早早地将女儿送出去,家里等于少了一张要吃饭的嘴,久而久之即便国力有所增强,却也渐成常态。 也就是这一百多年才改变了许多,从十二三岁未及笄送女到夫婿家,到如今十六七仍享受着父母姊妹的疼惜。 温长思在任何一个长辈的眼里都还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皇宫可不是寻常人家,哪里需要让公主下厨。 -- 第49页 温虞安发现自己想得有些长远,都想到了妹妹有了夫婿之后如何如何了。 摇了摇头。 天底下能配得上自己妹妹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自己还掌握着天下大权,她不需要按部就班,只需要以最舒服最开心的方式活着就好了。 收回突然涌上头的万千思绪。 温虞安道:“不必了。” 温长思仰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我试过了的,味道不会有问题的。” “傻妹妹,皇兄是不想你这么辛苦。” 温长思摇摇头,道:“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会做好吃的,我也觉得十分欣喜。” “反正奏折是永远也批不完的,皇兄就尝尝嘛。” 温虞安哪里还能再多说什么,大多数时候还不都是任由温长思来。 况且能吃上妹妹第一次且亲手做的桂花糕,不由得也更多了几分笑意。 …… 炎暑渐消,晴空万里,越发地接近秋天了。 阿江眼神怔怔地望着转瞬合上的门。 耳中仅仅传来极为微小的声音,反而让阿江的内心没有那么繁乱。 帝王凌厉的目光,纸上上的字字句句却仍然在心头上。 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自己与公主的相遇,源于他的莽撞与饥饿之下升起的卑劣念头。 那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天真稚气,温柔关怀,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将他从泥泞深渊带到了暖香殿阁。 是毕生不可想象却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际遇。 阿江有些沮丧。 公主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他想着报恩,但实际上却是不停地收受着公主带来的好意,可爱的小公主并不缺他的关心保护,任何一个遇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保护她的罢? 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废物,还是一个很会招惹麻烦的废物,竟然惹得心软的公主为他与陛下发生对峙,实在是他的过错。 他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配。 也许远离了公主也好,虽然内心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但是出去闯闯也好。 师父赐予的一身武艺,虽然如今还处于磕磕碰碰的起步阶段,但是他也一定会成长的吧,在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也可以守护好公主热爱的安宁的国度。 如果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他心中突然自私地划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的伤要是永远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呆在公主身边了? 一直当一个聋子他也是不怕的。 公主每天都会来看他,逗他开心,这几日大概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他不允许自己这样卑劣。 阿江落在双侧的手微微握起拳来,淡红的迹色即便隔着厚厚的纱布,也依旧渗了出来。 房间里的木窗被小医徒用木棒支撑开了,屋内却依旧散发着有些许浓重的药材味。 挥散不去。 阿江默默地躺着,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向公主开口,在伤还没好的这几个月里他要如何度过…… 此去经年,也许他会默默地死在那里,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着想着,阿江便渐渐睡了过去。 小医徒推门瞧见阿江睡了,手中端着的漆黑药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第37章 . 听闻 公主殿下也一次没来。 日过月升, 日子就在温长思时时往阿江房间里跑以及阿江对公主殿下似有若无的疏远中,翩然已过了十日。 公主殿里大花园里的百合和芍药开得越发地绚丽,引来无数宫人的赏看, 都道今年的花开得最好。 高大的槐树被昨夜的雨催落了满满一地淡白色的小花瓣。 洒扫宫女的扫帚声一下又一下地传进了阿江的耳朵。 阿江到底是年轻, 恢复得也快, 如今耳朵能够听见一些声音了,不过需要旁人靠近他且大声一些同他讲,只是清秀的面庞依旧带着苍白。 越国最尊贵的小公主殿下如此在意这位,即便只是不知打哪来的寂寂无名之辈, 也无人敢怠慢。 送到这屋里的东西无一不精细。 阿江的事情在宫中传了个遍, 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只有他一人不知罢了。 伺候阿江的小医徒还得了不少赏赐, 再加上阿江也不会仗着公主恩宠刁难人,平日里可以说是十分省事了, 因此他也越发伺候得尽心尽力。 真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好差事啊! 这日, 阿江很早就醒了过来。 在床上躺了很久,又被公主勒令早早休息, 每日少动弹,早就可以说是睡饱睡撑了, 最近这几日, 他都是寅时刚过便睁开了眼睛。 醒来之后便会坐起来,长长的墨发垂下来, 被打理得很好, 即便是没有用飘带束起来, 也显得整整齐齐的,同时也与他苍白的面孔有了清晰明了的对比。 万籁俱寂。 整个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火,被精致的竹编罩圈着, 只留下了一点点亮光。 若是有人在此刻推门而入,便能在昏暗的灯火中见到这白衣墨发的清俊少年,配着一副清冷迷离的神态,似精怪鬼神一般。 醒了便也再难睡去,索性便拿起了床头的诗本来端看。 -- 第50页 他识字不多,公主怕他总盯着《千字文》没有趣味,特地制了一本简单易读的诗本。 一笔一划,都是公主亲自写的。 他伸出手轻抚着上面的字,万分珍惜。 就这样便撑到了天明。 吃过了早膳后,阿江便活动活动了自己已经好了许多的手,虽然只是十日不曾练拳和提笔,总觉得两者都退步了不少。 阿江便起身翻找着自己的笔墨,将笔握在手中的时候,的确是觉得生疏了不少。 有些颤抖地在纸上试着写下几个字。 本来就不好看的字,此刻看起来更加地歪歪扭扭,不忍直视。 阿江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握紧了些,努力调整着,尽力不让自己的手颤动起来。 又写了好一会了,久违的手感终于回来了一些,又拿出了那本《千字文》来翻读一遍。 但毕竟仍处于伤病之中,每日送来的汤药也有些使人安眠的成分,仅仅这么一会,阿江已经觉得有些乏累,于是搁下笔,想要将刚写完的几张纸整理好,归置在原来放着的小柜子里。 小医徒敲门,阿江应了一声后便推门而入,背着一只小药箱的同时,手里还端来了刚切好的新鲜水果。 进门时正看见阿江收拾着桌子,心下一惊。 “我来我来。” 说完便赶紧把东西放下,将阿江手里的纸张和书本接了过去,又快速地将墨水和毛笔清理好。 便整理着边同阿江笑着笔划说:“阿江公子,您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觉着闷了是可以先看看书,但还是先养好了再写字吧。公主殿下见了是要心疼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阿江的脸颊倏地泛红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却正对上温长思昨日送来的一小沓书。 这十日以来温长思几乎每日都往他这里送东西,先是换了他那床本就没有用多久的被褥,送来的是适合夏天使用的纤薄料子,不仅不闷热,十分透气舒软。以及好几套全新的衣裳,虽然侍卫有定制的服饰,但温长思说那是方便他休沐时出宫穿的。 除了用的穿的,每日吃的也不含糊,在遵从了御医的意思之下做到了最好,饭后水果和茶歇也是顿顿不差。 原本空荡荡,仅有一桌一柜一榻两椅的房间,在角落里多了一大盆好养活的绿萝,绿萝之下的花盆看起来就十分精美,价值不菲,除此之外还有一面木雕画屏风。 整个房间都变得没有那么单点乏味了。 那些书则是怕阿江平日里没事做特地搜寻来内容不太复杂的诗集和小文章,可谓是相当细致体贴了。 想到这些,阿江便觉得心中怅惘,眸中透出一丝伤感。 终究是要远远地离开公主的啊。 也不知道他走之后,公主还会不会想起他。 纵然卑微,心里仍然非常渴望能有人记得他,哪怕是很不经意间的想起,都觉得是万分慰藉。 这一整日,除了按时喝药和换药之外,阿江都在翻看公主带来的书本,时不时往窗外和关着的门口看去,从碧空如洗到晚霞绚烂,心中的交迫的期待越发地明显,到了最后便不知怎地有些失望和委屈。 直到用过晚饭,弯月悬空,小医徒为他换完最后一次药后向他道别。 公主殿下也一次没来。 这可是她在阿江受伤以来头一次没有过来同阿江说话玩闹。 莫不是公主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冷淡? 生气了? 阿江并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有些摸不准,眼神变得有些幽怨了起来,同时也责怪起自己。 他确实有意疏远着公主,因为他很怕。 公主对他越来越好,他怕他太舍不得,太沉溺于公主给予的善意之中,他怕日后自己太难过,而难过的同时是无缘再见。 全然没有为公主考虑半分,不顾及她的心情,自私自利。 阿江在心里非常唾弃自己,想着下次公主来了,一定向她好好道歉。 然而连续三日,温长思都没有来看阿江一眼。 心中更是慌得不行,又没有可以问询的人。 在连续焦急的等待中,在公主没来的第五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敲门声响了起来。 啪啪啪地一连响了四五声。 阿江的魂魄才算是终于归了位。 但他若是心神不乱,必定会听出这不是公主殿下的敲门声。 温长思来访时必定是轻轻地敲门,只敲两下,然后用娇柔可爱的嗓音,非常有礼貌非常轻地喊着:“阿江,阿江,你醒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就在阿江刚要答说“请进”的时候,外面的人倒是倒是先他一步把门给推开了。 第38章 . 听闻 没去看阿江的这几日,温长思确实…… 是邓满。 兴冲冲地进来了。 今天也大概是他休息的日子, 因此他没有穿平日里的粗使衣裳。 而是一身阿江同款的墨色便衣。 一见是他,心里的紧张和期待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抓紧被角的手也一下子放开了。 邓满因为最近也比较忙的缘故,也许久没来看望阿江了, 如今依旧是大大咧咧地走进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愣住了, 这才意识到昔日的小破仓库如今算是彻彻底底地变了样子。 -- 第51页 邓满便走进来边嘟囔道:“原先还瞧不上你这小房子,虽说是一个人住,可要啥没啥,眼下受宠可真是大不相同了, 瞧瞧这屏风, 那起码这个数……” 邓满摸了摸下巴,比划出了四只手指:“你以为是四十两吗, 是四千两啊!小爷也是识货的,你就是当一辈子, 不, 两辈子的侍卫,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阿江听了这话, 只当他是在开一个夸张的玩笑,但耳根子微微泛起红色, 道:“邓兄说笑了。” 末了又不自觉地委屈巴巴加了一句:“公主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喂喂喂, 我才懒得跟你说笑呢,你可别以为刚才的表情我没看到!看我不是公主, 是不是很失望啊, 哈哈哈。” 看阿江模样大好, 只是面色还颇为惨白,走去坐在他的床边。 伸手拍了拍阿江的肩膀,调笑着道:“你这小子, 兄弟我可是放着宫外好酒好菜不吃,特地来陪你,你就这个表情。是不是只想看公主,不想着你的兄弟了?” 如今的京城,白日熙攘繁华,夜晚华灯璀璨,一夜不绝,自是迷人眼。 难得出去一次自然的倍感珍惜。 阿江连忙道:“怎么会。” “哈哈哈,也罢,不跟你一伤患开玩笑了,我来看你那是因为公主特地差人来,许我五倍的月钱,让我今日来看看你。当时我可是刚准备进醉霄楼的。” 完了又补充道:“当然了,我可不是为了这点钱才来的,我一想这么久没见你,是该来看看了,而且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不等阿江回答,邓满抬起了左手,正拎着五六个苹果。 “……” “咳咳,你这是什么表情,虽说你现在好吃好喝的吃多了,但你也别看不上,这可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好歹还花了我十几文呢。” “想不到你小子现在都瞧不上我的东西了!” 邓满来了之后,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倒也确实让阿江这里多了不少生气。 阿江接过邓满递过来的一个苹果,有些犹豫,但又装作满不惊,实则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这几日很忙吗?” “你不知道吗?” 邓满咬了一大口苹果,道:“算算日子的话,再过十日就是咱们小公主的生辰了,眼下正被太后和陛下拉着商讨怎么操办呢。” 没来看你一点也不奇怪。 阿江一惊,摇了摇头,公主的生辰竟然就要到了? 倒是邓满看着不太在乎,道:“你不知道倒也正常,天天躺在这,也没人知呼你一声。” 阿江怔怔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苹果,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道:“……公主之前怎么也没有同我说一说。” “跟你说这些干嘛?就是说了你一小小侍卫,还能送什么大礼?或者还能被请进去和那些王公贵族吃饭不成?” 邓满说完反应过来,想起阿江自打进了公主府以来所受的非凡待遇,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了一句:“……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江没有应声,他听不清最后这一句话,眼下却愁得很。 他终于明白了恃宠生娇是什么滋味,哪怕他有意逃避,却也沉落在小公主的体贴里,短暂地迷失了自己。 那种委屈又酸涩的心情,总归是自己不配拥有的,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竟也敢暗暗责怪起公主来了,眼下也算是清醒了过来。 身份之间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他的卑微与公主的贵胄是天与地的距离,公主年纪尚小,心智尚未成熟,不知“朋友”二字的分量,其实只是把他当成可怜的小猫小狗罢了。 阿江叹了一口气。 邓满好像也瞧出了阿江低落的情绪,暗自责怪起自己来,都怪自己给他说些有的没的,要是让公主知道他惹了阿江不高兴,说不定五倍的月钱就得打个大折扣了,便连忙补救起来:“……要我说,公主可惦记着你了,眼下忙得脚不沾地了,都还想怕你一个人闷得慌,着要我来陪你,公主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这次可是给了我五倍的月钱呢!五倍啊!” 阿江什么也没说。 邓满又接着说道:“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喂,要我说啊,公主一定是知道把这事告诉你,你这傻小子又要瞎鼓捣些什么了,肯定不会好好养伤的。不过要我说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不好装作不知道,再过不久又要到了你休沐的时候,趁着现在身子大好,出宫去给公主买些新鲜玩意,给公主一个惊喜,那肯定是不错的!” 这番话说完,阿江倒是有了些反应了,眼神亮了亮。 对啊,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公主的生日,那肯定要送些什么,但是自己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实在很难想得出公主没有的东西。 邓满见阿江没有刚才那般低落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天马行空地乱开了几个玩笑。 总算是把这个别别扭扭的少年逗得露出了几分笑容,也算是完成了公主的任务了。 …… 没去看阿江的这几日,温长思确实很忙。 但她也并不是有意没有告诉阿江这件事的,只是她自己也实在是没想起自己的生辰就要到了,那日婉玉提了一嘴,她才想到还有这回事。 还不等第二日去看望阿江,那头的太后娘娘就差了人过来请她,母女两人一起讨论今年生辰的形式,也趁着有日子不亲近了,干脆就把温长思留了下来,这段时间一直同住同吃,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 第52页 太后除了操心皇帝儿子的婚事外,便一心礼佛,倒也不知晓温长思那边的流言。 第39章 . 出宫 阿江倒是心急如焚地熬到了自己休…… 草木葳蕤, 一片灼灼夏日的好光景。 这日早晨,温长思才同太后才用过了早膳,又被拉着去听太后兴致勃勃的生辰规划。 虽说是温长思与太后娘娘商讨, 实则在太后的眼里, 温长思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大部分时候说不上话,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然后看着自己的母后列出的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单子,她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她的生辰只有一日,但是母后却想办三日, 每一日从白天到夜里都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游乐形式, 光是戏台班子就有异国的、民间的以及宫中的三个样式,吃喝上更是不用说了, 种类繁多到令人咂舌,宴请的宾客人数也相当庞大。 这哪是给一国公主过生辰啊, 这简直是国宴的派头。 哪能呢? 要是真由着太后这么办, 估计温虞安今天还是年少有为的明君,明天就要被说成是铺张浪费、小题大做的昏君了。 便是国库再充足, 也不敢这般造作。 看着还在兴致勃勃思考还能做些什么的太后,温长思终于忍不住开口企图阻止了:“母后, 我觉得还是不要大操大办的好, 虽说我朝今非昔比,但毕竟皇兄才刚登基没多久, 难免遭人非议。每年各个佳节的支出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况且我也是不太喜欢热闹的……” 而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打断了。 太后是个十分喜欢热闹的人。 没有太皇太后压着,在先帝在世时便一直接受着最好的安排,身为皇后又独得圣恩, 每年宫中的戏班子有了新曲目都是她先邀了过来,平日里更是没少撩着其他妃嫔和臣眷喝茶赏花。 自温虞安登基后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不放过任何一个每年可以玩闹的时候,连温长思每年的生辰都随着国力的强盛,肉眼可见地越发隆重了起来。 这会不满意地看着温长思,道:“你可是母后唯一的女儿,也是越国唯一的公主,当然要办的风风光光的,如今你皇兄得作天下之主,不差这一点银子,办好了也好彰显我国的强盛风采。” 温长思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恰好此时温虞安下了早朝过来,这些话刚好被他听了去。 “母后。” 温长思立刻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自家皇兄。 温虞安却是无奈一笑。 “咳……母后,我倒觉得,您这些安排都挺好,妹妹的生辰,定是不能含糊的。这些年母后操办的庆典,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甚少出现恶言,倒不必担心我因为这些事而成了昏君。” 温长思瞪大了眼睛,想不到他竟然和母后是一起的。 太后倒是欣慰地点点头:“我儿是个明白事理的。” 但是接着又听到温虞安接着说:“不过这些流程到底还是繁琐了些,恐怕会累着了妹妹,我看这些就可以免去……” 温虞安接过太后手中的纸,开始一本正经地同太后讨论了起来,倒是把太后唬的一愣一愣的,一听还都挺有道理的。 温长思在一旁见了皇兄暗中帮了自己一把,倒是抿嘴偷笑了起来,悄悄退了出去。 …… 而那边的阿江倒是心急如焚地熬到了自己休沐的日子。 公主这几日并不在府上,阿江又恢复得差不多了,管事的人也就批准了阿江出去。 临走前还特地去问了邓满宫外都有些什么有趣的玩意。 但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因为邓满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那可多了,你出去转转不就知道了,不过我倒是觉得,无论你小子拿了什么出来,公主也会高高兴兴的。” 第40章 . 归来 眼看着邓满越说越离谱,什么也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问出什么来, 阿江只好舔着脸去问府上的小宫女。 说起来,自从进了公主殿之后,同他说话最多的人是邓满还有他的师父们, 再然后就是公主和周先生。 婉玉姑娘倒是公主身边的人, 但他不敢问。 她素来不喜公主与自己交往, 不会告诉自己的,免不了是一顿奚落。 平日里和其他宫女们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交流的。 虽然平日里在路上总有活泼一些的宫女同他打招呼,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同见到别的侍卫一样, 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他闷声惯了, 除了公主意外未同任何女子有过接触,并不适应这样的热情。 甚至在公主的面前他也是结结巴巴的, 不善言辞,只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小主人。 如今为了公主, 阿江便只好硬着头皮了。 正在纠结如何开口、如何开口才不会显得太奇怪太过于套近乎和冒犯之时, 刚好有两个同阿江一样年纪的宫女同阿江挥了挥手。 是宫里的二等宫女,同样身着鸭黄色的襦裙, 梳着统一的飞云斜髻。 其中的一位身量矮一些的叫做明竹,她面带羞涩地朝阿江笑了笑, 双颊形成了两只可爱小酒窝。 这并不是她第一天冲着阿江打招呼, 虽然只得到阿江的点头示好,倒也不觉得心有不忿。 只当他就是这般性子。 -- 第53页 她同往常一样开口寒暄道:“阿江?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了, 小半月前便听说你意外受伤了?如今这是好了吗?” 阿江下意识地想要向平时一样点点头就走过去, 但一想到自己应该问问女子都喜欢些什么, 他便停下了脚步,面色微红,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回应道:“咳……是, 是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倒是令二人感到惊奇。 这是头一回见他开口回应。 明竹很快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道:“……啊,那便好。” 明竹自两个多月前见到了阿江,便对这个英俊少年有了好感,四处打听一番竟都说此人颇得公主看中,心中对阿江不仅多了一些不同的小心思。 毕竟阿江平时很少开口,并不太理会人,她们都当他生性便是如此,但架不住阿江这张俊秀的面孔,总想着在他面前刷个脸熟。 阿江全然不知自己在这些宫女的眼中已经被评为取得了“最英俊的小侍卫”这样的称号。 同时又注意到了阿江身上的常服,猜想阿江是要出宫去的,心中想着同他多谈几句,便又道:“阿江这是要出宫吗?我上回休沐只顾着回家照看家中的弟弟了,这几日听闻宫外流行起了一种雕花陶簪……你,你出去的这一趟,可以顺便给我带一支吗?” “……雕花陶簪?” 阿江眼前一亮。 明竹一听似乎有戏,忙道:“嗯,听闻绾彩居的样式繁多,随意挑一个好看又便宜些的便好。说来前几日宫里要给公主办生日宴,内务府送来了不少首饰,光是这样的陶簪便有五十余支,真让人羡慕。” 公主已经有这么多啊了…… 阿江的眸光又暗了下去。 心中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开口问出的时候,竟听到了婉玉的声音。 “你们在这做什么?” 回头一瞧,果真是婉玉跟公主。 几人连忙行了礼。 明竹率先开口道:“奴婢们路过此处,正碰上阿江要出宫,便寒暄了几句。” 温长思的目光看向了阿江。 七八日不见,见他手上的伤口似乎好了许多,但看着仍然有些渗人。 在太后的宫中也不便待太久,又因为温虞安的加入,各种细节很快便敲定下来了,所以便回到了殿中。 在太后宫中倒也时常挂念着阿江,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瞧瞧他,不想竟在半途中碰见了。 “阿江?你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养伤,怎么突然要出宫?” 阿江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倒是婉玉想起来了。 今天是阿江休沐的日子。 温长思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定是在屋里闷得慌了,御医说可以出去了吗?” 余光轻瞥了一眼许久不见的公主殿下,阿江点点头,道:“属下无碍了。” 公主依旧是秀美出尘。 眸光潋滟,脑海中想过的无数东西,都没有配得上她的。 但温长思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要我派个人同你一起出去?” “不必劳烦了,属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见阿江坚持这般,温长思只得点点头,又询问了阿江这几日的状况,得知他看了自己送来的书,笑得眉眼弯弯。 阿江见公主高兴,便也高兴了起来。 不一会儿,众人散去,婉玉跟着温长思回到自己的房中。 婉玉边倒茶边道:“公主一回来便来看望这小子,他倒好,嫌弃我们这无聊了,赶着出宫去,真是不识抬举。” 温长思倒是不太在意,道:“换做是我一直在屋里待这么久,我也会想出去的。” 婉玉早已习惯了温长思的这种看似合理实则偏心的话,换了个话题,道:“公主说得是,不过阿江平日里甚少同其他人交往,除了邓满和陈义二人,都只听闻他独来独往。” “是吗?” 婉玉点点头,道:“阿江这个年纪,在宫外的寻常人家也应该定亲了,这会说不定是瞧中了明竹和明翠中的哪一位,这小子长得好,倒也容易受人喜爱。” 温长思想起了刚才看到阿江同明竹说着话的场面,略略蹙起了眉,饮了一口茶。 不甚赞同。 …… 阿江是到了巳时才出宫的。 他盘算着这个时间该开门的店都开得差不多了,到了热热闹闹的皇城之后,先是坐下点了一份馄饨来填一填肚子,边吃边左顾右盼,心里盘算着要去哪些地方。 上回他的银子都拿去给公主买话本去了,剩下的银钱只够买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子。因此他向邓满借了不少,邓满因为得公主恩惠,多领了几个月的月钱,倒也乐呵呵地借给了阿江一大半。 反正阿江老实,又不会不还,况且得阿江这个人情,在公主面前的待遇那也会好上不少。 但手里的钱到底是很少,若是寻常事物,公主所拥有的以及是极致地好了,可什么样的东西是又新又奇又能保证公主一定喜欢呢? 阿江想了几天都没有头绪,以前的他是在淤泥里挣扎着生活,就连村夫都比他见的世面多,很快地吃完馄饨后,阿江便四处转悠起来。 第41章 . 平安符 夏日午时的阳光尤为灿烂,皇城…… 夏日午时的阳光尤为灿烂, 京城内熙熙攘攘。 -- 第54页 阿江逛了许多衣裳首饰铺,都觉得太过寻常,并不能令他满意。 一刻也不曾停歇, 已经热得满头汗水。 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口又痒又疼, 藏黑色的衣裳将微微渗出的汗血水隐藏了起来。 旁人倒是看不出什么, 却令他的面色变得惨白了起来,加之腿脚也疲惫,只得找个阴凉的小巷口坐一,微微喘一口气。 阿江觉得他的心愿是无法完成了, 公主拥有着天下最好的一切, 她的皇兄,母后以及相熟或不相熟的达官贵人都会给她无与伦比的精巧饰物。 倒是他自己太过于不自量力了。 闭目靠在墙根上, 阿江沮丧地在巷子口坐了小半个时辰,却突然感觉裤脚有微微的颤动。 睁眼一看竟是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 瘦瘦弱弱, 倒是有一双大眼睛,瞪得水汪汪的, 全身都灰扑扑,沾有不少泥土, 将毛发凝成了不少结, 看起来非常糟糕。 见到阿江看着它,竟也不害怕, 反而奶叫了几声。 倒是要向阿江讨食物一般。 这样的姿态令他想起了自己大半年前的模样, 似乎和它一模一样。 在这皇城脚下吊着一口气苟且偷生, 浑身上下也是这样脏不溜秋的,只不过这小奶猫看着可爱讨喜,而他却是令人生厌的, 不知挨过多少鄙夷与欺辱。 阿江揉了揉它的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道:“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小奶猫竟配合地嗷嗷叫了两声。 于是阿江便起身到最近的烧饼摊子上买了一块饼,转身回到巷子口,小奶猫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待他蹲下,小奶猫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起来。 如不是住在公主府里,他倒是可以它带回去养着的,眼下只得摸了摸它的头,便离开了。 便是逛到了夜幕四合,阿江也一无所获。 难道就这么空手回去? 无可奈何之际,身后竟有一人撞了上来,阿江的伤口瞬间泛起了疼痛。 眉头一皱,正要回头看。 那撞到他的人已经赶忙到阿江的面前赔起了不是:“这位兄台,实在是对不住!在下正赶着回府,心急如焚,不想却撞上了公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是为书生模样的男子,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但神态看着却风尘仆仆。 阿江摇摇头,道:“我没事。” 那人见阿江并不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赔了几句不是,便离开了。 这人也确实挺着急,从胸前的口袋里掉出了一枚红色物件都没有发现。 倒是阿江看到了,赶忙追了上去。 “东西掉了。” 男子见阿江手里的物件,倒是大惊失色:“多谢多谢,我忙了一天可都是为了这个平安符,弄丢了可不得了啊!” “平安符?” “对啊,是向灵华寺里智仁大师求的,听说很是灵验,家妹身体孱弱,如今还在这时节染上风寒,烈日炎炎里却不能再受风,倒也把她憋坏了。家母听闻此符甚是灵验,便为她求上了一份,祈祷她的病能早些痊愈,今后也身体健朗。” 男子提到自己的妹妹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说着还向阿江展示手中的平安符。 红红的布缠成一个小三角,上面还有看不懂的文字。 阿江对此物倒是毫无听闻,问道:“真的很灵吗?” 男子一笑,道:“心诚则灵,我虽不太信这个,但能令家母和妹妹安心一些,人之心胸开阔,倒也说不定就好起来了,算灵罢。” 阿江又问道:“只能祈祷身体健康吗?” “非也,若是到了佛祖面前诚心祈祷,求什么都可以的,你希望那人能姻缘美满,亦或是一生无忧都是可以的。” “平安符便是祈求身体健康的,若是祈求姻缘,也有姻缘结。” 阿江心思一动,他想为公主也求一个。 忙问道:“灵华寺在何处?” “里这有四五十里路,在南城郊呢,我一大早便出门,如今才回来。兄台也想要为家人求吗?” 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耽搁了许久,不等阿江匆匆道别便离开了,这回他将胸口的平安符捂得紧紧的。 眼下是酉时,四五十里路的话,明天再去一定来不及,只得今晚便走,早早等在那灵华寺门前。 说行动就行动,却不想这个时辰没有一位马车夫愿意往那处去,因为去了之后赶回来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再者也不愿意在山头风餐露宿一晚。 不得已,阿江只好买了些干粮和水,又怕自己这副模样会令寺人生厌,还去药铺买了低廉的金疮药和纱布,找了个黑黢黢的小巷子里快速地上药,收拾收拾便出发了。 刚走到城郊的林子便听见了猫叫声,竟看到了之前的小猫不知何时竟跟了自己一路。 阿江掰了一小块馒头给他,又用手心捧了一把水喂它。 待它吃完后便转身了,那猫却咬住了阿江的裤脚,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他。 阿江无奈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又饿了吗?”蹲下摸摸了它脏兮兮的小脑袋。 小猫咪却不肯松口,揪准时机跳到了阿江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两只小小的前爪还紧紧地巴住阿江的衣裳,强烈地表达它要跟着阿江绝不松手。 -- 第55页 阿江也不忍心将它丢在这荒郊野岭,便由着它去了,想着明天顺便找条小河给它洗一洗,待回到城中的时候,说不定看它没那么脏了会有人家捡回去。 就这样,一个面容苍白却清绝的少年,肩膀上还趴着一只脏兮兮的猫咪,一步一步往南边踏步而去。 直到午夜降临,中途歇息了好几次,干粮也吃了一大半,阿江才到了灵华寺的门口,今天本就走了许久,如今又走了四五十里路,阿江早就气喘吁吁,找了一颗枝干粗壮的树便靠着歇了下来,打开水囊狠狠喝了几大口水。 而那只粘人的猫咪早就在路上便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了,阿江怕它掉下来,一路抱着它到了这里。 第42章 . 归来 因为是在林中露宿,不知道是否会…… 因为是在林中露宿, 不知道是否会有蛇鼠虫蚁出现,阿江虽然疲惫,但也不敢睡死过去, 便控制着自己闭目浅眠, 好在没有什么事, 就这么凑合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阿江是在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声中醒来的。正见这小猫在他的身上踩来踩去,见阿江醒了过来,便乖乖地停止了叫喊,乖乖巧巧地瞅着阿江。 阿江猜测它是饿了, 便掰了一些馒头给它, 自己也吃了起来。 此刻天刚蒙蒙亮,寺中已传来了整整齐齐地诵经声, 配合着木鱼节奏地敲打声。 阿江对神佛文化一无所知,颠沛流离的岁月虽然隐约听人谈起祈愿上香之类的话语, 隐约清楚这也是一种希望内心渴望能够达成的寄托, 心中倒是毫无好奇,因而也不知道有平安符这样的东西存在。 神是什么? 佛又是什么? 它们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 一直听着人们的怨言与心愿,不会觉得很烦吗? 但是那时候的他也看到通过求神拜佛后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的人, 还愿的人也偶有遇见, 开心时会赏他几个铜板或者白面馒头。 在某种程度上,却也不是无意义的事情, 世道坎坷, 若有能让心胸得到宽慰而令人走下去的事情, 那么便理当存在。 如今他想要为公主求一枚平安符,往公主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知道他虽卑微不起眼, 却也是盼着她好的,希望将来某一刻脑海中闪过他这个人时,依旧过得如今这般好。 不……是更好。 寺门未开,因为没休息好,阿江眼里泛着血丝,身上也又种难以言表的难受,便趁着此时闭目养神一会。 耳中的经文不曾间断,没有一句能听得懂,却出乎意料地让他感觉内心舒适宁静。 小猫也安静地窝在阿江怀里。 一直到了卯时,才终于察觉到了门开的声音。 阿江连忙抱着猫赶了上去,正见两个僧人在门口扫地。斟酌了一会便礼貌地问道:“请问智仁大师在吗?在下特来请他的平安符。” 两位僧人见到阿江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带着的小猫都是脏兮兮的,灵华寺修筑在一片山林之中,刚开门就来的人极少,想来是林中待了一晚。凭此认定了阿江是位虔诚的香客,于是先是行了一个出家人的礼,然后其中一位才回答道:“施主久等了,智仁大师还在殿中祷告,一会儿才能为施主持印诵咒,还请多多包涵。不如先随小僧到偏殿去稍作等候。” 阿江怀中的猫朝着阿江蹭了蹭,这小猫粘人得紧,只怕把它放在外头等是不可能,于是便指了指怀中的猫,开口问道:“……它可否随我一同?” 僧人笑了笑,说了一句:“众生平等,有何不可。我寺亦有不少这样的猫,可与它作伴。” 阿江见他们没有嫌弃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便点了点头,忙道了几声谢谢。 这是阿江第一次进这样庄严的地方,入眼之处都显得清雅非凡,怕自己不懂规矩坏了礼数,也不敢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间小小的居室,僧人替阿江摆好了蒲团坐在,又为他添好了茶水,这才退下。 茶水饮尽后,有僧人敲了敲门,道智仁大师已经在等着了。 阿江应了声后,便让小猫乖乖在这里等着,小家伙吚吚呜呜地闹这不肯,直到留下了点吃的才巴巴地安静了下来。 阿江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真乖。” 走至大殿门口时,见门敞开着,一尊极大的金色佛像伫立在眼前,极为庄严宏伟。 智仁大师就跪坐在佛像中央的蒲团上,看起来垂垂老矣,紧闭双目。 阿江见到门口的功德箱,里面是满满交杂着银子和铜板,猜想这也许就是让人交银子的地方,便掏出自己的钱袋,留了10个铜板,剩余的都倒了进去。 缓缓走进去,智仁大师睁开眼看向阿江,倒是少有地惊讶了一下,道了句:“施主贵乃不可言。”之后便不再多言,按部就班地拿出一枚平安符,在阿江的配合下按部就班地开好光,便交付好了。 在阿江道完谢之后,智仁大师又笑着说了一句:“施主不必忧心,善因招善果,种粟不生豆,大福德人修,大福德人受。我观施主面相,虽有坎坷,但遇到了贵人,便无所畏惧,此后成事则在己。莫要忧心,心之所系,定能平安无忧。” 说完便转身诵经去了,不再理会阿江。 阿江听完倒是很吃惊,不知道智仁大师是如何看出来的,所言与他当下的境况别无二致,他自从遇到了公主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读书认字习武,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还有挨了顿毒打竟还活着,皆因公主的照拂。 -- 第56页 半年而已,如今回忆起前十六年的光景,倒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来到偏殿中,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小猫领走,阿江便踏上了回府的路。 但是折腾了一天,又休息不足的阿江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伤口隐隐作痛,脚下的步伐也不得已慢下了许多。 每走四五里便需要停下歇一歇,喘口气。 等到了城中刚好过了午时,这样一来,他已经算是迟到了,这会受到一定的惩罚,半个月的月钱便没有了。 欠了邓满好大一笔银子,而他三个月后便要远赴边疆,这下怕是剩不下什么了。 不过眼下还得先为这只小猫寻一个归宿才好,也算是陪伴了他很久了,一个人在路上没有太感到孤独也都是由于它的存在,但宫中下人是不允许养宠物的,此猫极有灵性,但把它带回去是根本就不现实的。 但阿江在城中没有认识的人,怕是很难做到,只得问些餐馆需不需要抓老鼠的猫。 然而效果也不好,找了终于有一家小面馆愿意把它留下,那掌柜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长得十分面善,道:“虽说是小了点,但这小玩意长得到也会很快,入了夏厨房里的老鼠变多了,之前也养了一只老猫,如今不知何处去了。兄台来得及时,多谢了,一会我让人给它洗洗。” 阿江这才放心地回了宫。 却不想下人在后院给小猫换水的功夫,回头便不见了小家伙。 “诶?猫呢?喵喵喵……” 第43章 . 见面 在夕幕升起之前,阿江终于匆匆跑…… 在夕幕升起之前, 阿江终于匆匆跑到东南角的侧门,此处是宫人指定的出入点之一,皇亲贵胄鲜少会经过, 而且离公主殿也不远, 待出示了公主府的侍卫令后, 却不曾想守门人并没有让开, “小兄弟,宫里是不能养宠物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江一头雾水, 问道:“宠物?” 话音一落, 便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低头一看, 那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 黏糊糊地蹭着阿江的裤腿,小尾巴晃啊晃, 嗷呜嗷呜叫了两声。 “这……” “赶紧把它弄走, 脏兮兮的,还想带进去, 别等冲撞了贵人累得我们也挨罚!” 阿江竟不知此猫如此粘人,到了这门口, 要是再往回送, 指不定又趁人不注意跟上来了。 眼下只得干楞楞地站着,一时竟束手无术。 那几位守门人也没有再搭理阿江, 任由他傻站着。 不一会儿从门口走出一名墨衣男子, 竟是邓满。 温长思收到管事人的汇报, 得知阿江出宫许久还没回来,想到他身上带着伤,且在宫外又无一亲眷友人, 不免担心起来。 毕竟阿江并不是一个不守时的人。 于是便管事人遣了邓满出来瞧瞧,不想正撞上了。 “哟,阿江,我正要出去找你呢,怎的还站在门口不进来。” 阿江见到邓满也感到意外:“邓兄?” “赶紧进来吧,这大半年头一回迟到,一半的月钱没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倒是叫公主担心,这不叫我去寻寻你。” 听了这话,阿江有些窘迫,道:“公主都知道了?实在惭愧。” 邓满挠挠头,回应道:“公主当然知道了,看你这么久不回来,那老管事马上就去跟上报了。知道惭愧还在那傻站着,真不让人省心,还不快进来,跟你隔着门说话显得我也很傻。” “……邓兄,我进不去,容我再去城中一趟,恐怕还要迟一些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替我向公主说,阿江自愿领罚。” 这般言辞倒是让邓满很是不解,平日里这小子还唯唯诺诺挺守规矩的,眼下怎么这样? “你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阿江指了指脚边的小猫。 邓满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 “……不是吧,宫里可不让养宠物的,也不知你哪里捡来的,脏成这样。别管它了,你还要送到哪里去?一副野猫相,你自个进来,由着它在外头便好。” 阿江却摇了摇头。 昔日他行乞街头时,与它一样,不,他是没有自由,而这只小猫即便再遭人嫌弃,好歹也是自由的。 感同身受,无法随意便抛下它。 邓满见这小子抱起猫转头就要走,轴得很,忙叫住了他:“喂,你这就走了啊,先等等!” 阿江回头,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邓满。 “……不就一直猫吗,我有办法,你先别动,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邓满拔腿便跑向了公主府,心道这可真是个麻烦小子,公主捡了他跟捡了小祖宗似的,待遇非凡,已经为阿江开了许多先例,眼下再多一只猫倒也没什么不可能。 倒是当初对阿江说的话一语成谶。 他成了指望抱着阿江大腿的家伙了。 …… 温长思正在软塌上翻阅着甜甜的话本,倒是不怎么看得进去,忧心着阿江是不是遭遇什么不测了。 心头胡思乱想之际,到听见了邓满的传话。 于是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邓满便在温长思跟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讲阿江出去一趟竟整得自己灰头土脸,一看昨晚就没睡好觉,眼见伤口又裂开了,咳咳,虽然他也不确定……然后又说了他心地如何如何善良,见到小幼猫都挪不开脚步,非要救助一番,晚归之后被守卫恶亨亨凶了一顿,此刻傻乎乎站在门口,不让进来呢。 -- 第57页 温长思一听阿江的伤口又裂开了,连忙把书放下,便要去瞧瞧。 婉玉一想公主特地去那破门口接个侍卫,眼下府中虽不敢妄议公主同阿江,但之前已经有不利于公主名声的流言传出,要不是她勒令警告了一番,还不知会怎样呢! 眼下在一众守卫眼皮子底下同阿江会面,人来人往的,堵不住这么多嘴,那以后宫里宫外的传闻还了得,忙要劝止住她。 “公主,下人不能养宠物是明文的规定,况且阿江没准是在外头同人起了争执在伤口裂开的,寻个太医去看看便好,何须亲自前去,让旁人看了怎么想。” 未等温长思回答,邓满先抢了话:“婉玉姑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可是恶意揣测啊,这大半年来阿江什么秉性你还不清楚吗?他哪是那种会街头闹事的人?” 婉玉听了这话,脸一红:“你……” 见二人将其争执,温长思道:“好了,你们别说了。阿江这伤……不管怎么说也同我有关,眼下不去瞧一瞧,我也不放心。” 婉玉一听,急了:“公主,难不成你还让他把猫带进来?那可是坏了规矩啊!” 温长思倒是笑了笑,道:“这个好办,就说是我要养的,这总可以吧。我瞧着平日里我这府里也太过安静了,有只猫也好,走吧!” “邓满,你先回去吧。” 得了温长思的指令,邓满低头时咧嘴一笑:“奴才告退。” 他就知道十有八九能成,阿江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前十来年是辛苦许多,可未来的几十年就可不限量了,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得贵人另眼相待的。 虽说阿江后头的福气还大着呢,但他可不羡慕,被人喂了药丢去当乞丐天天挨打的生活他可受不了,还是当个普通下人,一生顺遂,抱好阿江的大腿,说不定还多点银钱和肉吃,美哉美哉! 温长思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婉玉知道劝阻不了,认命地低下头给她穿上鞋子,随着她一道出门了,出门前还狠狠瞪了一眼邓满。 而仍在侧门等着的阿江听到了脚步声,以为是邓满回来了,忙要开口问道有什么好主意。 却见那人先露出了白纱的衣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因为来人的脸已经露了出来,竟然是公主。 阿江人傻了。 第44章 . 静好 公主竟大驾光临这个小破门,倒是…… 公主竟大驾光临这个小破门, 倒是把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忙行了礼。 温长思看向了阿江。 果然见他衣衫褴褛,面色难看, 他这段日子本就清瘦了许多, 这下子也就比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好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还有和他一样糟糕的家伙,正是他脚边的那只小猫。 宫中有不少达官贵人也钟爱豢养猫狗或鸟,都被打理得毛色发亮,也有专门饲养各种动物的灵台, 灵台里的猫也是干干净净又花色美丽。 但这猫那副可怜巴巴睁着小眼睛的模样倒是令温长思一眼便心生怜爱。 “阿江。” “公主……我, 我……” 见他如此局促,一步都未动, 温长思便道:“怎的还不进来?我已经命人去请了太医,你这个样子, 我很是担心。” 但还没等阿江接话, 便对着守门的人说道:“麻烦诸位通融一下,这只猫是我要他带回来的。现在可以放他进来了吗?” 公主请自来带这人回府? 哪里还有什么不可以。 哪怕带猛兽进去都无所谓。 这小子看着平平无奇, 甚至有软弱唯诺竟如此大能耐吗? 几人满腹疑问,却不敢表现。 守门的几人之前对阿江的态度并不算好, 都有些怕这小子告状引起追究, 忙不迭地道:“属下不知是公主的旨意,一切都是奉命行事, 还请公主宽恕。” “我知你们是职责所在, 严格执行律令说明尔等尽忠尽职, 几位也辛苦了,回头我差人送一些茶水来。” 骤然得了公主恩惠,几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等阿江自己走,连忙恭敬地将他连同那只猫迎进了门。 而阿江局促地跟在温长思地身后,怀里的猫这时候也乖乖的。 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温长思的背影,她身着一身淡青色的广袖流仙裙,素净雅致,小小年纪便是风华无双的姿态,他们已经多日不见,仅仅在前日匆匆一瞥,此刻他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不知不觉竟随着温长思走到了自己的小屋子前,门正开着,里头已经有李太医和小医徒在等着了。 温长思转头看向阿江,道:“快进去吧,让太医看看身上的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温长思其实也挺好奇阿江这会出去都做了些什么,才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但显然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阿江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恳请公主恕罪。” 这倒是把温长思给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迟了一些回来吗,好好好,恕你无罪,你快起来吧。” 婉玉翻了个白眼,也在一旁道:“公主都说了不怪你,还不快起来,太医还等着你的!就少让人操些心吧!” 阿江这才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指了指怀中的猫:“……那,公主,它……” 温长思这才想起一路上都忘了叫人给它收拾收拾了。 -- 第58页 轻轻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啦阿江,我既然说了我养,那就交给我吧。” “公主……” “不用担心,前两年我还跟皇兄说过要养一只呢,可惜皇兄也许是太忙了罢,后来便忘记了这回事,久而久之我也不记得了,眼下它出现,倒也不失为一场缘分。” 说完便让阿江放下猫,赶紧进屋。 “……多谢公主,公主仁厚,都怪我……” 阿江根本就没有想过公主会收留这只猫,眼下倒是怪起自己又给公主带来麻烦了。 “怪你什么?我夺了你的猫,你应该怨我呀!” 温长思许久不见阿江,他还是这副软糯的模样,倒是也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果真见了阿江急切地解释道:“怎么会?!属下……属下绝无此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说了,把它放下,赶紧进去吧。” 阿江这才往屋里去了。 而这回,留在地上的猫崽倒是没有去跟上阿江,似乎发现了眼前的漂亮姑娘才是能决定它命运。 先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又用自己并不毛绒的身躯翻着肚皮往地上原地滚了及软,最后蹲坐在温长思的面前,把两只小小的爪爪放在跟前,把温长思的心都要萌化了。 就连婉玉看到这猫这般有灵性的表演,原本对它的憎恶也少了几分。 温长思掏出了自己的手绢,轻轻擦了擦它的小脑瓜,这小家伙立刻配合地喵呜喵呜叫了几声,好似在享受温长思的触碰。 又逗弄了一会,温长思便吩咐婉玉差人去灵台请两位照看动物经验丰富的兽医来。 婉玉赶忙应了声,在附近随意招呼了个小宫女,便让去了。 灵台离公主府颇有一段距离,兽医们一时半刻也到不了。 于是温长思便同婉玉在此处接着逗逗这只猫。 婉玉总归是有点不放心:“公主,别一直靠它这么近,它脏着呢,这爪子奴婢看着也挺长的,待会伤着就不好了。不如让人宫人看着便好。” 温长思现在心情不错,玩心也难得起了,只对婉玉道:“它看起来很乖诶,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就是伤着了也不怕,阿江屋里就有太医呢!” 竟还开起了玩笑。依誮 婉玉一如既往地无奈了:“公主……”只得让自己在一旁多注意着点。 小猫对着温长思的手帕蹭来蹭去,逗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既收留了它,总该给它起一个名字吗?”温长思突然想到,“也不着急,我们还不知道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等驭兽师来了问问他们,再慢慢想。” 又过了一会儿,那名宫女将两位兽医带了过来。 “臣等参见公主。” “免礼。快帮我看看它的身体可有什么不是,往后该如何照料?” 温长思指了指地上的小猫。 两人瞧着地上的幼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 一路上都在揣测公主找他们所谓何事,莫不是寻到了什么珍惜兽种,见到了之后又该如何应对种种。 却不想只是一只寻常的猫。 品相差,一眼瞧着只是寻常人家的野猫罢了。 不过公主有请自然也不敢怠慢。 “公主……这,还得等将它清洗过后,再由臣等探查。” 温长思点点头:“这样啊,两位可否稍等一会,容我差人将它清洗干净,我会安排你们先用晚膳,你们看可好?” 两人未曾接触过公主,只听过公主温和宽厚的传闻,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果真如此,明明对她们直接下达命令就好,却还征求他们的意见,邀请他们在公主府里用膳,倒是很难得的。 要是传回灵台可是很大的面子呢! 二人当即就应了下来。 …… 经过太医的检查,阿江好了许多的伤口撕裂得挺严重的,要不是他未着浅色的衣服,公主看了必定要吓好大一跳了。 见到如此的病人,李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好气地开口道:“这才半个月,你小子能不能安分一点?你以为伤口愈合一点就是好了?你这腿,这背,这手,看看又成什么样了?非要跑出去也就算了,还出城去爬山,谁给你的能耐?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小小年纪不知保重身体,就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爱逞能!还是你就想着糟蹋我老头子的医术?” 被劈头盖脸地一顿指责,阿江心虚地低下头,虚心听着批评:“……阿江不敢。”毕竟本就是他的不对。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莫不是想故意惹公主关心吧?嗯?” 阿江立刻摇了摇头:“阿江从未这么想过。” “哼。我给小侍卫疗伤,那还是四十年前刚进太医院没地位的时候呢,眼下要不是公主有请,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我好歹也算看着公主长大的,你舍得公主难过我可舍不得。她心地善良,要是看到你再病恹恹的,会招她伤心。” “对不起……” “可别有下次了。” 李太医的孙子也同阿江一般年纪了。 眼下看着他想起了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说他几句也是气这帮小孩子太不爱惜身体,骂过之后还是得给阿江清理伤口,再重新上药,不过下手倒是比以前重了许多,哼,不然不长记性。 -- 第59页 然而看到阿江疼得眉头微皱却还强忍着的样子,还是将手上的动作放轻了。 嘴里却还嘀咕着:“这点都受不了,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过了一个时辰之久,这才全部完事了。 李太医站起身来,舒缓了一下身子,又仔细告诫了一番,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见阿江都一一认真点了头,这才满意地指使小医徒背着药箱走了。 阿江目送他们离去后,才从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枚平安符,它被阿江一路上都保存得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柜子的深处。 接着去打水擦了擦身,将自己彻底收拾清爽之后,才任由疲惫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刚上榻想闭目养神一会,然后再去厨房另一份饭吃,却不想仅仅是几息的功夫,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45章 . 陪伴 日出月落,待阿江醒过来的时候,…… 日出月落, 待阿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朦朦胧胧睁开眼,微微侧过身竟对上了温长思的双眸, 她正在床边静静托腮看着她。 明亮似星。 两人的脸离的很近, 阿江瞬间便清醒了。 吓得他赶紧坐了起来, 一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公主,你,属下……” 温长思倒是歪头露出一个笑,道:“你醒啦, 这两天一定累坏了吧, 先吃点东西吧。” 说完,伸手指了指桌上已经摆好的早膳。 一份热乎乎的百合粥, 一碟包子和一碗炖汤。 阿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公主在这里守了多久, 又看了他多久, 脑子里乱糟糟的,第一时间便是懊恼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死, 连公主来了都不知道,真是该死。 于是便马上跳了下床, 朝温长思跪了下去。 阿江脸色涨的通红:“属下……属下该死!” 温长思见他这幅模样, 反而一头雾水。 “你快起来呀,这是怎么了, 昨天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吗, 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这两日定然是没有好好吃东西,不过御医爷爷说了,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眼下须得忌口,就只能准备这些啦。” 说完便要将阿江扶起来,被阿江躲开了。 “阿江?” “属下,属下昏睡许久,竟让公主久等。” 这下温长思知晓了阿江竟然是为这个道歉,倒是有一些不高兴了。 “阿江,我说过了,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虽然温长思说话依旧是温温软软的,可是阿江听出了她话音里的不愉快,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长思难得有些不高兴了。 阿江低眉顺眼地模样,不禁想起了两人刚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唯唯诺诺可怜巴巴地,又回顾起来了这大半年来的相处,阿江对自己也是真的好,习武的时候很努力,读书的时候很用功,送过她腊梅香囊,愿意花掉大部分的月银给她买话本,她说什么都听…… 却从来不跟她分享喜悦,也未听闻他说辛苦,受了伤都不曾对她有所怨怼。 温长思想到这些,顿时又没了脾气,阿江过往的印记太深了,到现在未能甩掉那种已经融进了意识中的卑微。 还能怎么办? 阿江这么好,是自己带回来的人,就得负责到底。 温长思走上前去,猝不及防地伸手揉了揉阿江的小脑袋。 阿江:“?” 昨天刚刚清洗过,又睡了一夜,此刻阿江的头发顺滑又带着些松软,温长思觉得很好摸,便又摸了两下。 “好啦,别跪着了,粥都要凉了,起来吃吧。你也不用怪自己,是我见你睡得太熟,眼下都乌青乌青的,便不忍心打搅你。” 站在门口的婉玉实在是见不得公主用这种态度同阿江讲话,刚想要呛声说阿江不知好歹,想了想却又忍住了。 因为她悲哀地想到,公主就是惯着阿江,经常对她说阿江坏话表示不满,要是再说下去,说不定她这个风风光光的大宫女就不用干了。 眼下默默地站着,不出声才是明智的。 而阿江以为自己惹温长思生气了,自然是说什么都听,便起来坐到了凳子上,先拿起那碗粥,吃了起来。 温长思见到阿江的配合,终于满意地笑了。 公主笑了,阿江也松了一口气,看着公主的笑容,内心也觉得温温软软的。 “对了,昨天你带回来的那只猫,我已经让人清洗过啦,现在干干净净的,也让驯兽师们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瘦弱了,约摸着是一个多月的小母猫,吃食上跟进了便好,现在她们正喂着呢。” “对了,这猫一点也不怕人,眼睛大大的,又粘人得紧,难怪阿江会喜欢了,我也十分喜欢,一会我抱过来给你瞧瞧。” 公主坐在边上同他说话的时光,已经好几日不曾有了,眼下看着公主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阿江也十分开心,时不时应上几声。 虽然想解释这猫并不是他故意要带回来的,可是看到公主这么高兴的模样,倒也觉得是天意了。 “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呢,想了好几个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好,阿江,它是你带回来的,不如你给它起一个,怎么样?” -- 第60页 阿江顿了一会,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属下都听公主的。” 温长思眼巴巴地瞅着阿江:“可是我想听听阿江的意见嘛。” 阿江听了这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可惜脑袋空空,自己才学了没多久,能想到的东西很有限。 以前他在大街上看到别人养的猫猫狗狗,不是叫大黄就是叫小白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公主定然是不会喜欢这些名字的。 阿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啊,那我们一起想,这猫也算是阿江送给我的了。” 温长思弯唇浅笑,星眸眯起。 “昨晚我倒是想了几个,都是好记的,就是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叫圆圆也挺好,眼下清洗一番,实际上是一只小白猫,叫雪球或者云团也好,你带它回来时正值炎夏,叫小夏或者夏夏都不错……” 温长思眉头微皱,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阿江见她如此在意这个,便也跟着认真想了想:“……属下觉得,云团似乎不错。” “诶?阿江喜欢云团这个名字吗?云团,云团……那便叫云团了。” 温长思眼睛亮亮地盯着阿江,语气又娇又轻快。 见公主好像很高兴了的样子,阿江也松了一口气。 温长思难得又看到了阿江浅笑的模样,不禁又道:“阿江就是要多笑笑才好啊,我很喜欢阿江笑起来的模样的。方才见你没醒,我仔细看了看,你比我见过大部分的男子都要清俊许多,再过几年,阿江把书念好了,武功也练好了,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公主说笑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江倒觉得公主是在哄他,无奈一笑。 几年之后他也不知身在何处了,反正不会在公主身边了。 …… 到了下午,温长思果真把云团抱了过来,同时又给阿江屋里添了不少东西。 云团得到了温长思的优待之后,一见到温长思便撒娇卖萌,再见到阿江这个“前大腿”时已经少了许多热情,属实是一只势力猫了。 阿江见到已经被打理得白白净净的小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认不出来了。 “喵呜。” 倒是云团先对阿江打了个招呼。 阿江才伸手去顺了顺它的毛。 “你平日里一个人待着一定很闷,我的生辰再过几日便要到了,早几日早早便被母后叫了去,一直没回来,也未来得及同阿江说。眼下又可以带着云团来陪陪阿江了。” 原本以为公主不屑与她解释什么的,眼下听到了她这么说,阿江心中一动。 “……属下叨扰公主,实在有罪。” 温长思不赞同道:“阿江你说反了哦,是我叨扰你才对。一个人待着当然会闷了,我知道你就是不愿意说。总归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与其他兄弟姊妹都不甚亲近,来教教阿江认字,同阿江一起看看书,给阿江读读话本,陪阿江说说话也算是给我自己解闷了。” “难道阿江你不欢迎我吗?” 阿江当即摇了摇头。 “怎么会。” 温长思这才又笑了,道:“既然你不嫌我烦,那就说好了哦,要是我来不了,便差人把云团抱过来陪陪你,之前还听邓满说,它就黏在你的脚边一动不动的,一定也是阿江待它好,它也一定是很喜欢阿江的。” 阿江脸色微红,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起逗弄着云团,温长思不时发出轻笑声,倒是一副和谐美好的光景。 第46章 . 生辰礼物 接下来的几日,温长思总是没…… 接下来的几日, 温长思总是没事便抱了云团来同阿江一起逗弄。 这才没几天,云团脱离了小流浪猫的生活,很快便适应了受人尊宠的感觉, 因着温长思表现出对它的十分喜爱, 负责照料的人也尽心尽力, 把它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 它除了在温长思和阿江面前撒娇卖萌之外,对其他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想吃东西了就眨巴眨巴眼睛求人,简直快要成精了。 里温长思的生辰还有三日的时候, 她便忙碌了起来, 没有功夫去看望阿江了。 但这回没有不告而别,而是每天让邓满去给阿江送饭, 顺便陪他聊聊天,清淡可口的小零食每日都不少地送过去, 午后怕阿江闷得慌, 还会差人抱着云团去让阿江逗弄逗弄,倒是真把阿江安排得十分妥当。 邓满这三日高也是高兴兴地蹭吃蹭喝, 多少还拿了点补贴又少干了活,不时还偷偷开一开阿江同公主之间的玩笑。 逗得阿江满脸通红, 倒还会结结巴巴地呵斥邓满, 不许开公主的玩笑。 这边的温长思可一点都不轻松,要试试内务府新送来的几身衣裳, 请柬早早都已经发了出去, 去听听太后的交待, 还需得再熟悉熟悉整个安排。 其实与往常也无甚不同,琐琐碎碎的事务挺磨人的,但是礼仪又必须得尊重。 这时候温长思想到阿江便觉得有了些许羡慕, 每日待在屋里看书逗猫有人作陪,不知道会不会想起她。 她倒是有些想念阿江在一旁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一抬头都能看到阿江对她的言语努力思索的样子。 最后一日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会了,午时从太后的寝宫里回来,稍微小憩了一会,便又想着去看阿江了,这好像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 第61页 日光正盛,即便是有婉玉在一旁打着伞,这段不算长的距离也把温长思的双颊烤得红扑扑的。 “公主,这天气这么热,干嘛非得往阿江屋里跑,奴婢让人送点冰来,在殿里凉快凉快多好。” 温长思摇摇头:“便是待在殿里,也总是看看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眼下我竟也觉得闷得慌。倒是同阿江说说话,没事同云团玩一会,更令人舒畅许多。” “可是……公主总往一个侍卫屋里跑,那其他人会怎么想,总归是对公主的名声有损的。”婉玉还是很难放弃对温长思的劝说,她一直不喜欢阿江是其次,倒是公主久而久之还不知道要被人非议成什么样子呢! “婉玉,难道我作为越朝公主,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我只有一个皇兄,但他是一国之君,最要紧的事便是忙于朝政,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带着我四处嬉闹的人了。这几年在公主府,难能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阿江同我年纪相仿,我们相识一场,倒也是缘分。” 温长思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婉玉,这一刻她的眼里满是认真与严厉。 “公主……” “婉玉,我知你瞧不起阿江的从前。我们为什么能够安身于皇宫之内,越国何以能绵延昌盛,是无数百姓的拥戴。君舟民水,身为宫中人,我从不觉得这些事理所当然的,是给予了百姓安宁的生活才换来的。阿江身处皇城脚下,受人欺辱多年而不得救,是我皇家的失职。” 婉玉很少听到公主这么与她说话,心中还是觉得不服气:“可是,公主对阿江已经够好了,带他回来给了他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还不够吗?宫中口舌众多,难道公主的名声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婉玉,你觉得我作为一个公主,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任性一下吗?即便是皇兄,也很难将朝臣的意见统一,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需要在意这么多人的看法,我也会很累很累的。况且我对阿江好一些,我不在的时候,其他人便也不敢因着阿江的身世欺辱他,这样他也能好过一些。” 又是为阿江着想,婉玉不再做声了。 “以后这些话,你就不要再提了。” “是,公主。” 夏风带着燥热轻轻吹起,路过昔日同阿江一起晨练的小池塘,粉白色的荷花已经开得极盛了,大张大张的绿荷叶浮于水面,水中倒映了晴空白云,水面清圆,风荷举。 等阿江好得差不多了,他们还可以每天早上相约此处,一同练练字,读读书。 他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 在温长思到达之前,阿江一只手正在给略胖了一些的云团顺着毛,云团早已经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公主这三日都没有过来,阿江惦记着明天就是温长思十三岁的生辰,另一只手正拿着那日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符,却不知什么时候送出去比较好。 公主这几日正忙着,明日就是生辰宴了,往后推去,真正交到公主手上了时候,生辰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到时候就算他送了出去,也已经是一份过时的礼物了,是不是就以为着失去了它应该有的意义了。 阿江在心中懊恼着自己的脑子太笨了,什么都没想好。 一片怅惘之际,竟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 “笃笃。” “阿江,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了温长思轻柔的话语声。 想不到公主在生辰前一天还会到他这里来,手里拿着的平安符一时之间不知该藏着好还是就这样交出去好。 “阿江?你睡了吗?” 阿江赶紧道:“公主,属下在。” 而后温长思才推门而入,未注意到阿江的另一只手,只是看到了云团正在阿江的抚摸下衣服快要睡着了的小模样。 走近去也想摸一摸时,才看到了阿江手里攥着的平安符。 “阿江,这是?”温长思指了指阿江手里的东西。 第47章 . 哭与宴会 阿江抿了抿唇。 只犹…… 阿江抿了抿唇。 只犹豫了片刻, 将手里的物什递了出去。 一枚折得整整齐齐的平安符呈在他的手心。 温长思有些疑惑道:“阿江?” 阿江悄悄瞥了一眼她的一双清眸,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明日……便是公主生辰了。” 温长思有些惊讶:“这是送给我的吗?” 阿江点了点头。 温长思接了过去。 夏日的柔风自小窗外徐徐而入,她颊边的碎发轻轻滑过阿江的手指。 阿江下意识地一颤, 便听到温长思带着欣喜地开口道:“这是你替我去求的吗?阿江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呀!” 见温长思喜欢, 笑得眉目弯弯, 仔细地将那枚平安符握在手里端详,阿江就觉得这一趟怎么样都值了。 一路上的奔波疲乏,伤口的裂开,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能博公主一笑。 却见温长思又想到了什么, 笑颜一收, 道:“这是你从何处求来的?你……还伤着就偏要出宫,就是为了这个吗?” 没想到公主会突然提到这个。 “阿江?是不是?” 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阿江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只见温长思将手里的平安符捏紧了,眼眶顿时泛起了红, 有泪光在打转。 -- 第62页 不一会儿, 泪珠便啪嗒啪嗒地滴在了衣襟上。 “傻阿江……” 这可把阿江吓得不轻,不明白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公主怎么就突然哭了。 但他立刻选择向温长思道歉:“公主…属下知错,都怪属下。” “都是属下的错。” “公主……属下愿领重罚。” “公主…公主, 别哭了。” 但温长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巧稚嫩的脸庞哭得粉红粉红的,鼻子一下又一下地轻抽着。 平日里那双如星光一样明婉的眸子, 此刻像小哭猫一样, 巴巴地望着阿江。 “公主……属下, 属下……” 话还未说完,嘴便被人捂上了。 香香软软的小手紧贴着他的唇,令他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我不想听阿江说这些。” “唔……”公主。 温长思抬着哭眼望着他。 少年的眼里透出慌乱和茫然,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又乖又委屈。 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道歉。 哪里是知道错了。 就是个小傻子。 温长思抹了抹眼泪,倏然扑进了阿江的怀里。 小小的两只手紧紧地揪住阿江背后的衣服,阿江后背的伤口有些发疼,又不敢表现出来,害怕又惹得小公主哭得更厉害。 手从唇上撤离开了,阿江低头看着小公主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怀里一抽一咽的,将胸前的薄衫打湿,又穿透了裹着的绷带,热热辣辣的。 想到公主刚才说不想听他说话,便直愣愣地挺着身板,内心彷徨焦虑,心疼着她掉泪。 却一言也不敢发。 小小的发包上只别着一只粉玉簪花,随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晃动着垂下的流苏。 阿江忍住了揉揉公主小脑袋的冲动。 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却不能逾矩。 直到温长思哭够了,将埋在阿江膛前的小脸微微抬起,额钱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地被泪水沾到了脸上,眼睛也已经哭得和小兔子一样了。 红红的,泪汪汪的。 阿江很是心疼,他实在是见不得公主的这个样子。 “阿江……笨。” 原本娇软的嗓音,此刻哭得有些沙哑, 阿江立刻应了下来:“是,属下笨,都是属下不好。” 温长思却摇了摇头。 “你……你是从何处求来的?” 阿江道:“灵华寺。” 灵华寺…… 温长思也是听说过灵华寺的,名声极好,离京城有四五十里,在京郊的一处山头上,寺内修缮得很好,因为灵验的缘故,即便隐于山上,来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难怪阿江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 他就这么一个人,必定经历了种种曲折。 那日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接近巳时了,即便赶到了,当日也必定需要在山上待上一晚…… 越推敲下去,越觉得阿江一定在外头受了大委屈。 都怪她。 觉得应该尊重阿江,不要过多探寻他的私事,因而在阿江回来的时候没有问他出宫的经历。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为了给她准备生辰的礼物。 平安符……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却代表了阿江对她诚心诚意的期许。 是阿江辛苦求来,望她一生平安的。 往日的生辰都能收到无数的贺礼,除了母后和皇兄的,其他人送来的她都不甚记得。 大部分人都敬着她公主的身份,朝臣命妇送来的东西无一不名贵,无一不精奢,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才能买到的名画、书册、首饰……的确也好,的确难能一见。 但生于皇家,也大都觉得庸常了些,不过千篇一律,不出新意与真诚。 如今却有一个人,一无所有,带着一身的伤口,翻山越岭为她求得一枚平安符。 着实令她很动容。 温长思带着哭腔道:“你的伤本就没有好,怎么可以为了这个……” 看着眼前的小公主又准备哭了起来,阿江顿时又觉得不妙了。 手忙脚乱地想替公主试一试眼角溢出的泪点,却又不知手该往哪里放,腰被紧紧地箍着,不敢多有动弹。 只得结巴又涩涩地开口道:“……对不起,属下,属下只是想给公主一份生辰贺礼,自知,自知也买不得什么名贵物什,便,便想到去求一枚平安符……” 却不想竟然惹来了公主的哭泣。 他真的该死。 本就想到了公主不会缺他这个卑微之人的贺礼,却头脑发热地非要送,其中暗暗藏了渴求公主能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看到这个便可能偶然想起他这么个人这样的想法。 阿江低着头,神情沮丧。 不自量力也就罢了,平白害得公主掉眼泪。 自然都是他的错。 他人很笨,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当下这个局面。 “公主若是不喜便把它……唔。” 刚想说出若是不喜欢的话,将此符丢了也罢,自己怎么求得公主的原谅都好。 却不想膛前扬起的小脑袋又埋了下去,轻轻蹭了蹭,只听到小公主闷闷地道:“我没有,我很喜欢。只是,我很是心疼。阿江……这不值得你一路奔波,为了它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了,不值得……” -- 第63页 阿江一惊,公主竟是因为他不心疼自己的身体,所以才哭的吗? “公主……”属下没事的。 温长思打断了:“你不许再道歉了。” 阿江犹豫了很久,还是将手很轻很轻地放在小公主的身后,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见公主没有拒绝。 这才安了安心。 “公主,属下是愿意的,况且身上的伤……也不太疼了,这符符虽然不值什么钱。可,可是,这是公主的生辰,公主对属下有大恩,此生难报,所以,属下属下还是想……”还是想送些什么。 阿江平日里跟个小闷葫芦一样,很少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擅长言辞,然而从来没有比当下更憎恶自己的嘴笨。 温长思眼眸低垂,过了半晌才道:“以后不可再为我做这些伤身体的事情了,知道吗?” 阿江当即应下:“属下都听公主的。” 小闹了这么一出,又在阿江笨拙的安抚下,温长思才彻底地止住了哭泣。 阿江用自己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替小公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温长思皓如凝脂,晶莹剃透,正是这样的好肌肤才让那远道而来的坛洛公主羡慕又喜爱,平日里总是想捏一捏亲一口。 而阿江触上这样的肌肤,才能感觉到两人鲜明的对比,自己的手糙如枯树皮,又担心自己没轻没重的,无论多轻,都总是担心着擦伤她娇软柔嫩的小脸。 而温长思乖乖地抬起小脸,任由阿江替她擦拭。 最后又特意摆出一个自以为凶巴巴,实则很是可爱的表情,冲着阿江道:“下不为例哦!” 阿江当然是连连点头。 最后温长思理了理衣裙,才注意到阿江的前襟被她哭湿了好大一片,这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宴了,忽然让阿江也同她一起去,却又担心群宴嘈杂,阿江的伤本就没好,难受又不适应。 想想便也罢了。 明日早些回来,带些好吃的回来也让阿江尝尝倒也是不错的。 温长思仔细地将平安符放进袖口的袋中,郑重对着阿江道:“谢谢阿江的礼物,我真的,真的十分喜爱,一定会好好收着的。但我也希望,阿江也会平平安安的,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阿江耳尖微红,又只会道那句属下遵命。 两人一起度过了一个特别的午后,第二日便到了温长思的生辰。 …… 未时一到。 所有人便已入座了。 新修的大殿典雅之中透出奢美,温长思、温虞安和太后坐于正上方,直面着阶下的臣子与亲眷。 今日的温长思,难得一身艳色,服侍繁琐,披着一抹金黄的长披帛,妆发都梳理得精美华丽,长长的乌发被盘成了百合髻,别着精美的金钗,昨日哭肿的双眸,在脂粉的掩盖下无人察觉,都道温长思容貌倾城,是越朝皇室难得的美人。 然后便是歌舞助兴,觥筹交错。 坛洛公主见到自己国家的表演,酒气上头,便冲上去跟着扭跳了起来。 “……” 这般大胆行径,令人咂舌,也把温虞安看得眉头一跳。 第48章 . 恢复 盛宴难得,望着台下歌舞升平,觥…… 盛宴难得, 望着台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在座的大都是朝中大臣带着夫人以及嫡子嫡女来赴宴, 倒是难得能令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有心出一出风头的骠骑将军, 在西域歌舞结束之后, 接着坛洛公主也上台了的由头,提议在座的嫡子嫡女们也都上台展示展示才艺,一起热闹热闹。 那人一脸的大胡子,带着几分酒气道:“臣曾听闻坛洛公主一舞倾城, 如今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这西域之舞, 倒是新鲜,不过依臣之见, 外头这些唱啊跳啊的,大都这么一回事, 不如请在座的公子姑娘, 一同上台舞舞剑,弹弹琴, 总归是公主的生辰,当下难得诸位都在, 这大好时候, 不如我们自己人也上一上,可不要输给西域公主啊!” 坛洛冷艳一笑, 倒也道:“我瞧着这位将军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些歌舞平日里我也看腻了, 贵女公子倒还没见过。” 太后倒觉得这样的形式倒也新鲜,当下便想同意了,但还是侧目看了一眼温虞安, 见温虞安也点点头,这才放了下心。 便朗声道:“骠骑将军的提议甚好,愿意上台者,每人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名剑金钗任挑。” 坛洛一听有赏赐,忙问道:“太后娘娘,那我有没有?” 太后点点头:“这是自然,公主风姿卓越,哀家再多送一串南海珊瑚珠。” 一听这就很值钱,坛洛美滋滋地谢了恩。 而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准备,情况突然,但嫡子嫡女的教养向来都是最好的,眼下帝王无妃,自家女儿出一出风头说不定还有望被相中。 至于儿子,在科考前在皇帝面前展露展露头角,留下几分好印象,也是件好事。 都是些寻常赏赐,谁也不缺这一点,但意头好啊! 当下也是连连应声。 “臣附议。” “我儿可双剑起舞,就让他先给诸位起个头吧!” “我家长女论琵琶可是难逢对手啊!” “……” 在一番各自比拼之后,确实倒也精彩纷呈。 -- 第64页 最后众人才向温长思送上了贺礼,果不其然都是各地的搜罗来的珠宝名器,满满收获了好几大箱。 命人锁进了私库里,得以喘息的时候,已经夜幕四合。 小心翼翼地换下了厚重的行头,纤瘦的身段被这一身衣服压得不轻,金钗看着华美无双,实际别在头上非常沉重,婉玉和婉月正给温长思捏肩捶腿。 细细地将妆容卸去,露出了原本就似白壁一般无暇的肌肤,眉眼轻蹙,已经打起来哈欠,看着是真的累了。 到了自己的殿里,才算是喘上了一口气。 好险没让太后摆上三日的宴席,不然她这个寿星就先累坏了。 即便如此,她倒是也没忘了要差人去给阿江送些好吃的去。 戌时还未过半,便已经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一早,温长思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地醒来,拿起书便开始温习。 但总是忍不住想到阿江,想起他们一起在荷塘边一起读书认字的时候。 早膳过后,便趁着日头未重,出去散散步。 正庭中的合欢树已经到了极盛的时候,枝繁叶茂,一树的翠碧就这徐徐而来的微风轻轻摇曳,粉嫩的小绒花球点缀在其中,偶尔有花丝随风而飘落,别是一般风情。 不想却听到了底下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明竹,上次你说阿江同你讲话了,这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不成,我原当他是天生性子冷,却不想也有这般亲切体贴的时候。” 其实明竹这话是夸张了的,因为阿江只是礼貌性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实际上二人根本就没说上什么,根本不存在什么体贴。 另外一位宫女倒是真的信了,忙又接着问道:“那然后呢?他给你买簪子了吗?” “……当时公主过来了,阿江还没来得及应下呢,公主便让我们都散了。” 说起这个明竹就有些不忿,阿江差一点就答应了,这事就这么黄了,之后听闻阿江又回到了屋里养伤,甚少出门,连个面都见不上了。 小宫女也觉得有些可以,安慰道:“明竹姐,没事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毕竟你如今可是阿江唯一主动说过话的人啦!” 还不忘调笑了明竹一番。 但心里总是不免有些嫉妒的,阿江可是最俊俏的侍卫了,只三四个月下来,便勾走了大半漂亮宫女的心思,还是公主亲自带回来的人,看起来一直都很受器重,虽说大家都知道他的出身不好,但也并不介意。 毕竟她们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呢,都是家里穷被卖进来的,不时还要交点银两补贴补贴家用,倒真不如阿江自由。 “咳咳……” 温长思清了清嗓子,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行了礼便溜之大吉了。 倒让温长思留在原地细思了半晌。 原来,阿江是这样迷人的吗? 竟让她殿里大半的宫女都动了心。 那么阿江呢,阿江怎么想? 刚刚明竹说阿江头一回主动说话,还要给她买簪子? 莫不是阿江真的对明竹起了什么特别的心思……? 不知怎地,便没了闲逛的心思。 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阿江的屋前。 这个点阿江应该已经吃过早膳了,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似乎从来没有在早晨去瞧过。 待她反应过来,手已经敲上了门。 “……”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来都来了,进去同阿江讲讲话倒也没什么,反正眼下没有什么事,生辰已经过了,待会儿又要去听周先生讲学呢。 温长思清了清嗓子道:“阿江,是我。” 阿江正奇怪着,早膳已经送来过了,这会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不想竟然是公主来了。 倒也吃了一惊,因为公主平时都是午后才来的。 莫不是有什么事? 急急忙忙理好衣服,便去开了门。 “公主。” 阿江休养了一段时日,站在门里。 待在公主殿里被好吃好喝的喂着,又习武念书,身姿挺拔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都远比初见时候的小乞丐好上太多太多,若不是受了一顿打,眼下便不会这般清瘦苍白了。 倒是真如宫女们所言,翩翩少年郎也。 阿江看公主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一眼不发地看着他,便有些不解,道:“公主?” 温长思这才回过神来,小步伐迈了进去。 “昨夜送来的点心还剩下这么多?都不合胃口吗?” 桌面上的食盒里,还有一大半的各色糕点。 阿江摇摇头,竟是有些惭愧地道:“不是的,公主送来的点心都很好吃,只是,只是太多了,属下吃不完……” 温长思这才恍然大悟,她可真笨,没有想到这一点,昨日送来的时候想必阿江已经用过晚饭了,这么一大筐糕点,当然不可能吃的完。 “是我没有想到。” “不碍事的,属下今日就可以吃完,绝不会糟蹋公主的一番心意。” 阿江说得很认真。 昨日见到公主命人送来的这么多点心,听说都是生辰宴上的,每种口味都有。 也让他有了种也同公主过了生辰的错觉。 公主的生辰宴,一定是十分隆重地罢,莫说皇上和太后,与之同席的都绝得寻常的达官贵人,丝竹觥筹,言语欢畅。 -- 第65页 这样的时候,还能想着给小角落里的自己送上这些点心,阿江真的万分感激,越发地觉得公主就是这天下最最最好的人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都是托公主的福。 这话反而令温长思噗嗤笑了出来。 “傻阿江,这天气这么热,放不了多久的,无需勉强自己,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无需勉强自己。你既然已经吃过了,那便好了。” 说完,便命婉玉把桌上的食盒撤了,换一些好消化的水果来。 “公主……” 阿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食盒被撤走了。 温长思见到柜子和床边还有墨迹未干的纸张,以及翻得有些折角的两本书。 “每日早上,你都在读书练字吗?” 阿江点点头。 手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在他每日的苦练下,字写整齐倒是差不多了,不过离好看的距离还有很远。 阿江有些心急,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愚钝的原因。 每当看到公主圆润娟秀的字迹,再看看自己的,实在太令人害臊了。 其实他才学没多久,人又肯下苦功夫,这个进步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温长思拿起他临摹的字,由衷地夸赞道:“阿江写得真是越来越好了,一会可以让我拿去给周先生看看吗?她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定是要大赞一番,这个学生她没有白收!” 给周先生看? 还让周先生夸赞? 他哪里有这样的水平,虽说比之前是强上了不少,但远远不够,周先生对他的考核一直还在处于推迟的状态,等于给了他更多的时间读书认字,他很怕辜负了公主,让周先生不满,最终难堪的还是公主。 所以只得支支吾吾地拒绝了温长思。 温长思倒是坚持,觉得阿江不够自信,最终还是听从了。 随后便又指导了阿江一番,外头披着的纱衣微微一掀,露出了别在腰际上的平安符。 令阿江一怔。 直到温长思呼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月,阿江几乎都好了,不过身上还有不少疤痕,待衣服褪下的时候,还是惊人地触目惊心。 李太医看着阿江的恢复,也满意地顺了顺花白的胡须,留下一瓶祛疤膏便离开了。 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公主的嘱托。 他也恢复了跟着陈义等人的习武训练,巡逻任务,不过值班次数减少了,即将迎来的还有周先生的考核。 也就是明日了。 待温长思再来看他的时候,才惊觉阿江面色红润,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阿江,太好了。” 软软的身子又扑了阿江满怀。 阿江无奈地受着,身体僵得直直的,任由公主胡来。 皇帝陛下给的期限还有2个月,阿江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口了,说自己要去从军,去遥远的边界。 第49章 . 考核 这日清晨。 徐徐而来的夏…… 这日清晨。 徐徐而来的夏风吹出一圈一圈涟漪, 小塘中的荷花越发开盛了,一朵朵清秀柔婉,水清现鱼, 条条分明, 为数不多的锦鲤每一日被宫女们喂得油光发亮, 十分讨人喜爱。 温长思静静端坐在一头,葱白的指尖又翻过一页书,微微垂眸,认认真真地听阿江背诵。 “孤陋寡闻, 愚蒙等诮。谓语助者, 焉哉乎也。” 最后一句话落下,未出一点错。 温长思由衷地感到高兴:“太好了, 阿江!你已经背的很好了,这几日都不曾出一点错, 一会见了周先生, 她定然高兴。” 阿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属于愚钝, 都是公主的功劳。” 这种五岁小儿学的东西,他硬是学了一个多月, 太丢人了。 温长思摇摇头。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那都是阿江自己用功的结果。” 确实是阿江太心急了,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进步有多么大。 掌握了写字的窍门之后, 阿江的字绝对已经称不上是难看了, 手上的伤口都结疤之后, 便每日都抄上三四遍书,通篇写下来,也都算得上是整整齐齐的。 再加上温长思之前给阿江送的书, 又时常给他念话本,简单的小诗学了不少,不仅能写能背,还理解得很通透,就连长篇的话本也渐渐能看懂大部分了。 他接触这些的时间很短,又恢复了每日的习武和值班,还肯花费这么多时间去钻研,着实很令人敬佩了。 “阿江这么用功,是不是又没有好好休息,你看你眼下都有乌青了,用功很重要,可是也不能累坏了呀。” “属下遵命。” 少年脸庞白皙,一双明眸之下的淡淡乌青看起来尤为明显。 温长思伸手触了触:“以往我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乌青,第二日第三日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公主的触碰让少年感到有些莫名地不自在,却又有些享受这样和公主亲近的时光。 自从坛洛与温长思日渐熟悉之后,时常同温长思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这样同人亲近。 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倒是十分畅快,温长思享受到了有个大姐姐陪伴的快乐,而坛洛一人身处异国他乡也不那么孤独了。 温虞安看着妹妹开心,对于两个女子的亲近倒也不说什么。 -- 第66页 只要不把温长思带坏,一切都好说。 不过阿江到底是男子,温长思虽然也认为阿江是她很好很好的友人,总是要顾虑许多的。 “等会周先生的考核一定没有问题的,我相信阿江。所以明天不要再看到阿江没睡好的样子哦!” 温长思勾起阿江左手的小拇指,“我们拉钩哦!” 看着两人对勾的小手指,连大拇指也被被公主郑重其事地按了按。 阿江无奈一笑,道了句“是”。 …… 在午时过后,阿江待温长思出来,再次和周先生会了面。 看着低头端坐的少年,先是品了一口茶,才将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她许久不见阿江,之前听闻他受伤,眼下看到还真清瘦了不少。 “我听长思道,你已经学得很好了,我便考考你,看我们的师生情分,还能不能长久。” “请先生赐教。” 周先生品了一口香味浓郁的上品云雾茶。 她总共也只教过阿江小半个月罢了,本就看不起他的出身,也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倒是长思一直念叨着这小子,总说他的好话,耳朵听得都要起好几层茧子了。 总觉得长思为了能留下这个小师弟,倒是用心良苦。她也不是很相信短短一个多月,一个从头开始读书认字的人能有什么水准。 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也就得过且过。 也罢。 学问终究是一件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事情,就当是卖长思一个人情吧。 阿江见周先生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小口品着茶,时不时又用食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桌子。 本来被公主安抚好的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毕竟他很清楚,周先生性子极为傲气,将才学看得极为重要,本就是看不上他的,又不曾过多相处,顺势出难一些的题目,甩掉他这个包袱倒也是应当的。 虽说从前也做好了这种准备,但是内心总也有期许。 阿□□思乱想之际,周先生抬眼瞥了一眼,道:“不必紧张,我知晓你才刚刚起步,断然是不会难为你的。” 听到这话,阿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开始吧。” 话音一落,周先生便翻出了几张纸,命阿江领了去,之后便出字来让阿江写,每个字各写上一列。 不过周先生倒也没有太放水,特意挑出了好几个不常用的字,本以为阿江大可能是写不出来的,没想到他不假思索便落了笔,连笔画较为复杂的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看着几张纸上无一错漏还称得上整齐的字,周先生难得对阿江说了句不错。 “长思说得不错,你的确算是个肯用功的。接下来是抽背,虽说我不会为难你,但是想过关也不会这么容易。” 阿江点点头,他定然会全力以赴,尽所能地不辜负公主的期待。 接下来周先生便随意抽取了《千字文》的内容让阿江背诵,阿江对答如流,不过周先生之前还有提到过四书五经,但又因为阿江当时还是个大字不识的人,她也没有布置下这方面的功课。 眼下阿江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周先生便挑了一些其中的名句来考考阿江,想不到阿江大部分都知晓,句意解释得也很妥帖。 周先生有些不可置信,道:“这都是你自己看书自己学的吗。” “学生,学生愚钝,这些都是公主教的。”提到温长思的时候,阿江脸色微红。 那些书他都没有看过,只是公主特意挑一些句子来助他阅读和分析。 周先生只是点点头:“长思教的?难怪了,你也是个好学的。本也就没有教你什么,你过关了,以后就和长思一样,按时过来吧。” 这下是得到周先生的认同了,阿江很是欣喜。 “你不用高兴得太早,往后还得越发用功。” “学生明白。” 周先生摆摆手,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可以出去了。” 阿江忙要送她一程。 “不必了,我还要去向圣上汇报长思的近况。” 阿江行了礼后,脸色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想要立刻告诉公主这个好消息。 不想出了门还没有多远,便被一双香香软软的小手捂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谁!” 第50章 . 计划与佛珠 “属下参见公主……” …… “属下参见公主……” 阿江无奈地开口道。 温长思啊了一声, 把手放了下来,随后兴冲冲地跑到阿江面前,见阿江看起来并不沮丧, 才放心问道:“怎么样, 周先生是不是答应收下你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阿江最好了!” 虽说这些夸他的话近来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可还是能让他倏然便面色发红。 他点点头:“托公主的福。” 温长思也很高兴:“那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阿江一愣:“庆祝?” “当然啦, 周先生可是这样一位大先生, 阿江这么辛苦才得到先生的教习,这可是一件大事。” 温长思高高兴兴地开口, 实际上刚刚她已经盘算好了。 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这几年她渐渐长大, 甚少出宫, 却时常听闻宫女休沐归来后诉说宫外佳节是如何如何热闹,京城的夜市会越加喧嚣, 店家会摆出姑娘们喜爱的精巧饰物,还可以放河灯、猜谜、游湖泛舟, 不仅仅是普通人, 就连名门贵女也常常会成群结队游园。 -- 第67页 每每这般听闻,心中总是向往得不行, 而皇兄担心她的安危, 又因为小时候虽太后外出祈福不幸被人掳走过, 无论如何都难以放心,如不是必要,根本不会准许她出去玩闹。 皇兄未登基前倒是偷偷带她出去过, 可皇兄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了,事务繁重,难再得兄妹相游。 她已经算不得是小孩子了,又交了坛洛和阿江这两位朋友,今年想同他们二人一起出去。 阿江不免有些困惑,难不成公主还要因为这事就给他什么赏赐吗? 那可是万万受不得的。 但不等阿江开口问询,温长思又兴冲冲开口道:“我都已经想好了,乞巧节就快要到了,听闻宫外这几日都很热闹,这两日我便去说服皇兄,让他准许我们出宫游玩。嗷,对了,还有坛洛姐姐也一起,到时候阿江若是碰上什么想买的,都当做是赏赐了,怎么样?” 阿江吃了一惊,公主竟然想出宫? 京城虽然繁华,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那多危险! 若是公主碰上什么事了可怎么办? 再者陛下视他为眼中钉,怎么可能准许他同公主一道出去? 阿江觉得这个想法不甚合理,但见到温长思亮晶晶的眼眸,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又很难开口说一些扫兴的话。 他觉得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于是便委婉地开口道:“属下,属下担心公主的安危。” 温长思听到这话倒是抿嘴笑了笑了。 同她的皇兄一样,都很在意她的安全。 倒是阿江看到公主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公主?” “如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况且坛洛姐姐也跟着,阿江如今也是有些傍身功夫在身上的,更何况此次出行不以公主的身份示人,在人群中派一些高手跟着我们,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再怎么样,也还有暗卫呢。 自从她失踪过一段时日之后,归来皇兄便派了十分精锐的暗卫暗中守着她。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阿江觉得公主要是在陛下提起他这个人,陛下又要不高兴了,便道:“……那日并非属下休沐之期,恐怕,恐怕不能同公主一起前去。” “这有什么关系,我便让你多休息一天,或者……你觉得不妥的话,便把你的休沐提前,还是说……你又有什么事吗?” 阿江想了一会,最后憋出了一句:“不是……只是,这于礼数不合……” 这话阿江已经提到过很多次了,温长思只得无奈道:“要是论起礼数,我们只怕不合礼数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要现在跟我计较吗?” 以往的温长思给人的印大多是小小年纪便温柔有礼,是世家大族教女的典范,背地里最多偷偷看一些情呀爱呀的话本,并不让人知晓。 不过自从与坛洛相熟之后,反而才算是有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与烂漫。 她竟然开始觉得,条条框框的规矩之外,竟是如此自在,她十分羡慕坛洛这样敢说敢做,极有个性的女子。 阿江脸上一臊:“属下,属下不敢。”是了,公主与他之间,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越过了公主和侍卫的界线了,他不过是一边强调,一边又在沉沦着公主的好。 “那就放心交给我吧。” 公主既然已经思虑妥当了,阿江便也无可多言了。 不过公主说的日子算起来并不是他休沐的日子,也罢,只要陛下同意让他跟着公主,他便寻了管事的找个人和他换了便是。 见阿江答应了,温长思眨了眨明亮的杏眼,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物件,递给了阿江。 “阿江,这个给你。” 用洁白的手帕细细包裹着。 是一串散发着淡淡檀香的佛珠。 每一颗香珠都圆润饱满,用墨红色的绳编好,珠上都细细密密地雕画了梵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公主能拿出来的东西,必定不是一般的俗物, 阿江连忙推脱道:“公主……这,属下万万不可收此大礼。” 而温长思也不听阿江多言,牵起他的袖子便塞入了他的掌心。 随后才冲着阿江眨了眨眼,嘴角还挂着一抹甜笑,模样可爱得让人心颤。 “这算什么大礼呀,刚才说的那些到底是我自己贪玩了。阿江曾经在我生辰的时候送了平安符,我便也希望阿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平平安安。” 阿江垂眸看着手心里的串珠,内心却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公主对他…… 真的太好了。 “别发呆啦,快带上看看合不合适。” 阿江才慌忙地将串珠戴在自己的左手上,他从未戴过这样的事物,只剩下一只手来系,一时之间怎么系也系不好。 公主还在一旁看着,这令阿江羞得脸又红了。 心中一万遍地暗闹着,他怎么会如此蠢笨。 在他慌忙地胡乱系着的时候,一双嫩嫩白白的小手伸了过来,止住了阿江的动作。 只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漂亮的结便打好了。 “很适合阿江呢!” 暖阳之下,温长思稚气可人的笑容一直停留在他心中很久很久。 第51章 . 答应 御书房内: “容朕想想吧…… 御书房内: “容朕想想吧。” -- 第68页 温虞安看着面前的两人,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西域公主,倒也是真有几分本事,能把长思哄得团团转, 他早就将坛洛这个人翻了个底朝天, 找不出任何异常, 比起阿江这个男子,坛洛还是更让人放心的,也就由着她了。 从前的长思,几乎很长这么央求着他, 乖乖巧巧, 很能理解别人对她的好意,不会闹腾。 但总觉得太温和太乖巧了些, 不似寻常孩子一般活泼灵动,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 出宫毕竟是大事, 很难说不会有什么意外。 说来说去都无法让人放心。 他和母后都经不起再一次弄丢长思了,要是再来一次, 他们一定都会又一次疯掉的。 温长思眨巴着眼眸,凑到温虞安身边, 像小时候一样拽着皇兄的衣袖撒娇。 “皇兄, 多派点人跟着就是了,我和坛洛姐姐出宫也必定会小心的, 我们悄悄去, 悄悄回来。皇兄~” 没有能抵抗住温长思的软和的央求, 更何况是温虞安。 一旁的坛洛也是在这宫中被憋得久了,忍不住开口道:“我说皇帝陛下啊,本公主可是听说今年元宵你还在宫外设了游船与民同庆呢, 那时候不也带着长思,还准许她上街呢,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元宵设宴在宫外是众所周知的,朕肃清京中人员就花了一个月,众位将士日夜坚守巡视,守卫数量足足翻了一倍,宴中也不仅诸位大将军在场,也设了暗卫无数,朕才放心带着长思出宫的,眼下如何能比?” 一提到元宵,温虞安就有些懊恼,若不是当时觉得京中足够安全,才放长思出去,麻烦没遇上,倒是遇到了阿江这个混球小子。 坛洛一袭轻薄绛紫纱衣,媚眸一挑,又道:“陛下说的是大张旗鼓的做法,我同长思不过是暗中出巡罢了,暗中也有守卫,身边多排一些人装成小厮跟着也足以。况且本公主可不是吃素的,也有几番拳脚,若是真碰上什么,我自然会护着她。” 温虞安轻呵一声,道:“凭你?你们两个女子容貌这般惹人注目,尤其是你,恐怕最先招惹是非!” “你!陛下倒是思虑周全,把长思关在宫中哪也不去就行了?您倒是过得下去,每日朝政繁重,妩媚动人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四处转转,整个皇宫还有哪里她没去过?作为兄长丝毫考虑妹妹的感受!” 温虞安气急:“你!” 坛洛倒是不怕他,反倒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我什么我?在我们西域,皇室中人才不会过得这般憋屈,起码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真不知道你们中原人凭白定下这么多让自己也不高兴的规矩是为什么!” 年轻的帝王被一个异国女子气得面色涨红,却又难以反驳。 见两人似乎不太对付,温长思连忙开口劝道:“你们莫要争了,皇兄,你就答应我们吧,坛洛姐姐从前自由惯了,如今在这宫中也闷坏了,这样好了,我们出去的时候带上面纱,听闻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多都会如此,想来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 听到温长思的劝解,两人才停了嘴。 温虞安看着摆出楚楚可怜状的妹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盛气凌人的坛洛。 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们去吧。” 这一年才发现,妹妹真的长大得真快,渐渐不再是那个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无条件应声的小孩子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打着为妹妹好的名义设立的诸多约束,到底是令她不开心了。 唉。 这种感觉颇为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温长思和坛洛的眼中都透出了惊喜,温长思扑倒了自家皇兄的怀里,带着欣喜道:“真的吗!皇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你最疼长思了。” 无奈一笑,温虞安一如既往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又刮了刮娇俏的小鼻头,小心翼翼地不弄乱她的发饰:“刚刚还在想长思长大了,现在倒又同小时候一般了。” 其实温虞安很喜欢妹妹对自己亲近,这可是如珠似玉般宠爱到大的妹妹啊,刚刚出生的妹妹红彤彤的,小小一只,眼睛都没睁开却能一下又一下地哭,却不惹人生厌。 是唯一的妹妹啊。 他一定会用尽全力,来保护她的安慰。 “也难得你松了口。” 坛洛眼里也有止不住的兴奋,嘴上倒还说不饶人。 温虞安不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托着怀里的妹妹,仔仔细细地嘱咐要注意的事情,不论他说了什么,温长思都乖乖巧巧地应了下来。 见兄妹二人这般,坛洛嘀咕了一句婆婆妈妈,便伸手取了桌上的一块凉糕,默默在一旁吃了起来。 “……” 此举落在温虞安的余光中,暗道这西域公主白学了这么久的规律,却早已习惯她这般行径,也不在多说什么。 最后温长思同坛洛手挽着手从御书房出来。 “离乞巧节只有四日了,真叫人期待,一会我回去便告诉阿江这个消息。” 坛洛按照惯例搓了搓温长思的小脸,道:“怎么,小长思这么惦记阿江小侍卫啊,一出来便想着回去和他说。” 啧啧,长思的脸可真软。 温长思早就习惯了坛洛的动作,眉目含笑道:“我答应阿江啦,要带着他也一起,难得热闹热闹。” -- 第69页 “也成,反正他也学过一些功夫,到时候我和他一起保护好小长思!” 温长思失笑道:“祈祷我们一路平平安安便好,姐姐净是乌鸦嘴。” “好啊你,嫌弃你坛洛姐姐是乌鸦嘴了!”说完便开始伸手往温长思的腰侧挠去。 不了温长思已经学会逃跑了,趁坛洛动手之际已经迈出了两三步远。 坛洛见眼前一空,温长思早已跑在了她的前面,却也不甚在意,笑着道:“小长思学精了啊,不过可是跑不过你坛洛姐姐的哦!” 说完便追了上去。 一紫一白的身影在红墙青瓦内的道上嬉闹,笑声连连,频频惹得宫人侧目。 那是宛如画中仙一般的两人,一张脸明艳动人,风情万千,另一张脸稚气清丽,气质脱俗,给予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倒是在玩闹中的两人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别人眼中的盛世风景。 第52章 . 说好 二人一路嬉闹,然而本想接着去公…… 二人一路嬉闹, 然而本想接着去公主殿蹭饭的坛洛听闻身边的宫女急匆匆地来报,原是收到了远在西域的父兄的来信,这可是她到了越国以后, 头一回收到家里的信。 遥遥千里, 终于传到了她这里。 坛洛便顾不得用午膳了, 急匆匆便要回去看。 温长思能理解这样的心情,便一个人回去了。 刚到了殿中,迎面而来的竟是云团。 虽说胖了一些,但到底还是一只幼猫, 刚刚还在殿中乱跑乱窜, 待温长思进来又变会了乖乖巧巧的小猫咪,静静地趴坐在坐垫上, 摇摇晃晃着自己的小尾巴,兴奋地对着温长思喵喵叫。 “云团, 你怎么来了呀?” 温长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将它抱在了怀里顺毛。 不一会儿照顾云团的宫女匆匆赶到,见到了伏在温长思怀中的云团, 赶忙下跪道:“请殿下恕罪,刚刚奴婢们给云团添置午饭时, 它尝了几口便不知跑哪里去了, 不想竟跑到殿中打搅了公主,奴婢该死!” 温长思笑着道:“没关系, 恰好我也是要去看看它的, 来得正巧呢。你们先下去吧, 把给它的午饭送过来,到了晚上我再让人把它送过去,你们也辛苦了, 快起来吧。” 见公主心情似乎不错,跪着的宫女们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后便离去了。 “云团乖,等吃完饭,陪我小憩一会,我便带你去找你的另一个小主人阿江。” “喵喵喵” 未时刚到不久,温长思抱上云团便高高兴兴地去到阿江的小屋敲门。 一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公主这般做派,背地里都感叹西域来的那位公主可真是妖精转世,生得千娇百媚也就罢了,竟勾得自家公主也跟着越发不守规矩了。 这不,原本在人们眼中温润善良的温长思,只是好心救助了阿江,一些特殊的对待也只是羡慕罢了,然而现在常常过来寻阿江,二人交往甚密不说,还有不少人看到温长思丝毫不避嫌地对阿江搂搂抱抱。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连暗中对阿江颇有好感胆子又更大的明竹都摸不清公主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再去找阿江搭话了。 而听到敲门声的阿江因为刚刚受训归来,热得衣衫湿透,正换着衣服。 “阿江,你在里面吗?” 乍然有听到公主带着喜悦的清明声调,吓得阿江面色一红,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衣带系错了都没发现就去开门了。 “属下参见公主!” 温长思不急着走进屋里,而是背着手,笑眯眯地道:“阿江,你看我带谁来了?” 谁?有什么人要来吗? 阿江一头雾水,看着公主不明所以。 阿江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逗得温长思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罢了,不逗你了。云团出来吧!” 只见一团洁白的小绒球从温长思的身后跳出来,直直地扑到了阿江的怀中。 原来是云团, “许久不见云团了,想必阿江也想念它了吧,看来我们的云团也很想念阿江呢。” 可不是吗? 多亏了阿江云团才有了现在的生活,虽说温长思的大腿得抱,但是阿江也是它极为喜爱的恩人。 云团在阿江的怀里蹭了一会,又蹬上阿江的肩头蹭蹭他的脸,粘人得不行。 阿江目光也十分软和,定定地站着由它闹去。 温长思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抿唇浅笑,绕开阿江进了屋,道:“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阿江说哦!” “公主?”阿江不太明白有什么好消息值得对他说。 温长思望向他又道:“今天早晨我同坛洛姐姐已经去和皇兄说好啦,皇兄答应了!到时候阿江就扮成我的小厮,跟着我便好!” 阿江眼里露出了点点喜悦,没想到公主真的说成了。 “属下遵命!” 说完又觉得不够妥当,又认真道:“属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公主!” 看着阿江一脸严肃的样子,又让温长思有些失笑了:“阿江,我是带你去一同游玩的,不是让你当侍卫的,安危大可放心,就同我那日说的一样,明里有高手混在人群中,也有一部分扮成小厮紧跟着我们,暗地里还有暗卫呢,不要担心。” 这话听在阿江耳朵里却又变了味道。 -- 第70页 公主的意思是不是……嫌他的武功差,所以不需要他的保护? 阿江一阵失落,刚刚在心头荡起的喜悦稍稍褪去,却学会了隐藏,没有在温长思面前表露出来。 他的武艺的确不怎么样,学了短短几月罢了,再怎么用功也抵不上学了几年十几年的皇家高手。 是他不自量力了。 温长思没有注意到阿江的小情绪,眼里满是期待,开开心心地盘算道:“乞巧那日我们可以悄悄傍晚出发,然后到醉霄楼去吃一顿酒菜,听闻很是不错,我想去很久了。等我们吃完之后,乞巧的园游会也要开始了,我们四处转转,在一起去放个河灯怎么样?” “属下觉得甚好,都听公主的。”看着公主殿下满是笑意的脸庞,刚刚燃起的自卑感稍稍淡了淡,也随着笑了起来。 “阿江,你笑了!你也很高兴对不对,我就说你笑起来好看,你要多笑笑啊。” 温长思偶一抬头便被阿江难得的笑容吸引了,虽然浅浅的,但总觉得比夏日里亮堂堂的初阳还要让人迷醉。 “……”突如其来的夸赞令阿江瞬间觉得不自在了起来,那么不自觉的笑便僵硬地挂在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吓到你啦?对不起啊……”温长思注意到了阿江表情的变化,娇娇悄悄的小脸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公主,不是,没有,都是属下不好!” 看到温长思有些不开心了,阿江懊恼着自己的蠢笨,又说出了“都是属下不好”这句让人都听腻了的话。 温长思只得转移了话题,同阿江一起逗弄着云团,两人都同样期待乞巧节的到来。 …… 七月初七日。 温长思和坛洛都带好了面纱,换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坐着一顶小小的小轿晃晃悠悠到了宫外。 傍晚的云绚丽非凡,远远便能听到京城的喧嚣之声,令久久闷在宫墙中的二人都扬起了难以言喻的期待。 第53章 . 出游(一) 今夜的街市格外不同,多了…… 今夜的街市格外不同, 多了许多可供玩乐的小摊子,套圈圈的、猜谜语的、替人写藏头诗的……让人眼花缭乱。营业着的铺面都挂上了各种颜色的灯笼,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人潮涌动, 各家女子清脆的谈笑声时时能够听到。 不仅从没出过宫的坛洛看得眼都直了, 连温长思这样见惯宫廷盛宴的人,目光也被吸引住了。倒是阿江没有多看什么,小心翼翼地护住公主,避免被来往的人挤到。 绕是两人都带上了面纱, 一身的风采气度不容忽视, 还是惹来不少瞩目。 西域的物件不似越国这般丰富多样,坛洛每路过一家铺面都想买东西, 才刚走了一小段路,身后的两位仆从已经替她拎了不是物件, 光是簪花便有了七八支, 胭脂水粉足足一小盒。 这般豪气的架势真令不是过路人咂舌,纷纷暗自猜测这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 这般阔绰。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最后还是温长思劝住了正在买买买的坛洛, 现在不着急着买, 填饱肚子再接着逛,反正时间算得上是充裕的。 于是一行人到了醉霄楼吃晚餐。 坐在上等的厢房没, 俯瞰底下的花灯与喧嚣, 品着滋味确实算不错的菜品, 倒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待到吃得差不多后,坛洛理了理自己刚刚买的东西,随手抽出一支桃花粉色的流苏发簪, 别到了温长思的头上。 温长思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坛洛由衷地赞叹道:“我们小长思真是戴什么都好看,这颜色正合适呢!” 伸手够了够,想取下来瞧一瞧,却被坛洛伸手先压住了,冷艳的眉眼微微扬起,道:“别动,就这样戴着,反正也比得宫里的名贵,就当是戴着玩玩吧,很衬今天的衣裙!” 这话倒是不假,温长思平日里喜欢素净的浅色衣裙,尤其钟爱青色与粉色,就连今天出宫穿的也是一袭粉裙,一派窈窕少女初长成的模样。 “阿江!快看看你家小姐,这簪花是不是很好看!”怕温长思不信,坛洛便呼了站在一旁的阿江。 阿江正低着头慢慢嚼着软糯可口的蜜豆糖糕,刚抿了一口茶想要解解腻,不想被叫到了,顿时便呛了一口,茶也泼到了桌子上。 “咳咳……” “阿江,你没事吧?”温长思先反应了过来,忙又让小厮给他重新给他续上一杯。 倒是坛洛吐了吐舌头,双手摊了摊:“我不是故意的。” 阿江摇了摇头道:“无事,是属下自己不小心。” 坛洛就知道阿江不敢怪罪她,便又接着刚才的问题:“那你还没回答,你家小姐戴上我这个发簪美不美呢?” 刚顺过气的阿江面色一红,悄悄瞅了瞅身边的公主殿下。 今天公主殿下的装扮的确不同于在宫中,一头乌发只是简简单单地用发带挽着,出门前并没有戴上任何首饰,就连妆容也是淡淡的,不过婉月给她上妆的时候还是用了点心思,在眉间点上了一滴朱砂,如今多了一支桃花簪,更是灵动了许多。 半晌,坛洛见阿江居然没什么反应,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哪个女子不爱美呢,温长思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阿江。 阿江这才收回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忙道:“是,公主,公主自然是好看的。” -- 第71页 得到了阿江的肯定,温长思眉目含笑,高高兴兴地便许诺一会下去让那摊上的秀才给阿江写上一首藏头诗,再给他挑一身合适的衣着。 阿江连忙推拒道:“一会属下自己可以去,不能叨扰殿……小姐的雅兴。” 这话令温长思微微凝起眉:“说什么呢,是我们大家一起出来的,一会可不能寻你不见。” 坛洛也附和道:“就是,而且也不是光给你一人买衣裳,我也要买呢,所说宫外的料子不如宫里名贵,不过样式倒是多了不少,图个新鲜!” 最后当然是阿江妥协了,一路上继续当好公主殿下忠实的小跟班,继续警惕地护好温长思。 一行人走到了替人写藏头诗的铺子,那是一个胖乎乎的秀才在经营,笑起来眼睛都完全眯上了,很会说好话来招揽客人,逗得围观的各家小姐眉开眼笑的。 温长思等到人群散了散,才推着阿江往前走。 “诶哟哟,这两位小姐就算是带着面纱,这风采也藏不住,这位小小姐,虽然年纪小小,但我一瞧就知道是天姿国色!不如来我这买首诗,让我也沾沾小姐的贵气!” 的确是很会说话的人,逗得温长思十分欢喜:“好啊,您这写一首诗要多久?” “小姐大可放心,鄙人很擅长作诗,只要说了名字,即刻便能写出!” 坛洛有些不相信,道:“诗是能作,就是还不知道水平如何。” 胖秀才听见坛洛的不信任,倒也不介意,继续端着他那张和睦的笑脸道:“这样吧,难得遇见两位贵小姐,不如我先送你们一首,觉得在下还行,便付钱,如何?” 这当然好啦。 温长思当即便应了下来,不过她思索了片刻,说:“那便先写‘阿江’二字吧。” 说完之后便朝阿江笑了笑,又对着胖秀才到:“这是他的名字,先给他写一首吧。” 阿江:“谢谢小姐……”公主真是一如既往地言出必行。 那胖秀才看阿江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那小小姐还挽着这人的手臂,原以为是两位小姐的哥哥,听到他这话才意识到这位公子竟然只是一个仆从。 而且小姐同仆从这般亲近,倒也是稀罕。 温长思一行人只见那胖秀才只是略略沾了沾墨水,宣纸一展,提笔便落。 最后向温长思恭恭敬敬地将纸张递了上去。 的确是一首好诗。 而阿江看到公主将写着他名字的诗小心收到袖口中的模样,胸腔里跳动的心忽然上下跳得飞快。 “怎么样,鄙人所言非虚吧。两位小姐要不一人再来一首?”胖秀才眼看着着比生意能成,又接着道:“可以给诸位便宜一些,三首只要一两银子如何?” 其实他这是暗中叫贵了,他混迹市井见过的人多了,早就把自己磨得八面玲珑,面前的两位小姐虽然装束低调但举止姿态觉得寻常富贵人家,很有可能是来自京城权贵之家,肯定不差这一点钱,一两银子对于那些人家来说不过是如同一滴水罢了,无关痛痒,对于他这种底层混日子的来说,可是一个月的花销呢! 不过温长思和坛洛定然是不可能透露她们的名字的,这会暴露身份,只是细心地把那张写着阿江名字的藏头诗收进衣袋中,转而掏出了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 原本胖秀才听到二人不作诗的时候内心正不满,刚想继续哄着二人,但一见到十两银子便眉开眼笑起来了。 只作了一首诗便赚了十两银子,真的天降的好运气! 不仅未来大半年可以活得舒坦点,在他们秀才的圈子里也是可以炫耀很久的事情了。 阿江觉得公主的钱花得太多了些,十两银子买两句诗未免太不划算了,这人明明说了三首一两的,刚要劝说,但温长思好像知道了阿江接下来要说的话。 伸出食指抵住了阿江的唇,朝他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道:“今日高兴,你就随我吧!” 吓得他急忙退了一步:“小姐……”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通红通红的。 “等回去我让人好好装裱了,再给你送去。” 最后在温长思满是笑意的双眸的注视中,阿江低头道了句:“是……多谢,多谢小姐。” 第54章 . 出游(二) 出游(二) 一…… 出游(二) 一行人走走停停, 很快便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燥热了一日的京城,便是从这个点开始稍微凉快一些的, 但周边人潮汹涌, 这种拥挤的感觉又不免让人感到有些闷。 购置的东西都交给了仆人, 阿江原是想要帮忙的,但是温长思不让,便也只得作罢了。 佳节盛况,人潮涌动。 阿江总不免想起, 他和公主也是在像这样的, 很好的日子相遇的。 偏偏遇到的是公主。 幸好遇到的也是公主。 那时候迷迷糊糊看到的少女脸庞,在往后的梦中总是时长浮现。 他憎恶自己以最糟糕的姿态出现, 却又在午夜梦醒的时候,兀自觉得, 世界上也许不会再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阿江, 我们进去看看吧!”温长思的轻喊声令他回过神来。 满城花灯的绚烂都不及她眸中的光彩。 温长思正指着一家装潢颇为有风情的衣饰铺:“刚才就说好了要给你买衣裳的,正巧这家似乎就不错。” -- 第72页 阿江虽然心中觉得主子给下人买衣裳不太妥当, 旁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呢,但还是认命进去了。 进到店中才算是真正地让人眼前一亮, 不仅仅是越国的衣裳和布料, 就连西域以及周边其他小国的装束都应有尽有。 可谓是真正的别具一格了。 一名笑容亲切的老者看到有贵客驾临,立刻上来招呼:“两位小姐, 请问需要挑些什么样的衣裳?” 温长思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将藏在身后的阿江推了出来:“可以给他挑一些合适的衣裳吗?” 老者的眼神有些昏花了, 这才注意到温长思身后的少年,忙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好久不曾见到这般清俊的公子了, 只怕放眼整个京城,也难寻到这般气质的少年郎啊!” 温长思听到别人这般赞美阿江感到非常开心,衣裳还没有着落呢,已经笑眯眯地掏出了赏银。 阿江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得耳朵发热地干杵着。 这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实在是令人发臊,大半年钱他还是个人见人嫌的街头乞丐。 丑陋肮脏。 正常人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今个倒是成了放眼京城也难得的好儿郎……亏得这掌柜的也说得出口,为了生意这般厚脸皮说瞎话。 公主还是太过单纯了,甚少与市井之人接触,倒还真信了这话。 ε=(ο`*)))唉 阿江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那老掌柜又堆着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喜欢怎么样的?我这啊,要什么样的都有,进来我们越国同周边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往来的商贸多了,这衣服样式倒也传了过来,如今在京中倒也得了不少人喜爱。” 除了西域的衣着最为另类之外,其他周边国家的服饰大多区别不太大,只是款式上微微做了一些改动,增加了一些民族特色。 温长思实际上已经差人给阿江置办过不少衣裳了,但是阿江来来回回就只穿这么两件,温长思便觉得是阿江的衣物到底太少的缘故。 虽然说只有平时下了值或者每月休沐的时候才有机会换上便服,但是衣裳总要多一些,才更有选择的空间。 不过这都只是温长思这样的姑娘家想法。 阿江并不是一个在衣食方面讲究的人,面对老掌柜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目光又悄悄瞥向自家小公主,刚想要回答“都可以”时。 温长思却抢先了一步回答,实际上阿江刚刚那一抹一扫而过的目光已经被她难得捕捉到了一回。 对哦,阿江这个小傻子一定会太过顾及她,不舍得让她花钱从而不开口的,况且他虽说长于民间,但是……到底对这些不了解,只是一个很是寻常的提问,到底让阿江为难了。 温长思清了清嗓子,和老掌柜攀谈了起来。 唔…… 打量了一下阿江的身段,真真是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捡来了一个大宝贝。 掌柜说的话倒是一点都没错,任谁都看不出来阿江的过去,今日虽然着一身寻常人家的金黑色侍卫装,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明明是冷峻的重色装束,却生得眉目温润,两极的衬托互相衬托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霁月清风。 往后有她的照料,定不会让他一直做一个侍卫的。 阿江很好,他应当有更加远阔的前程。 温长思指了指悬挂着的衣裳:“除了那几身艳色的,别的都给他试试吧!” 这可是好大的一笔生意呢,老掌柜二话不说立马招了招手,几个伙计纷纷取来衣裳,把阿江架去里屋去换衣裳了。 阿江还没有反应过来:“公主……”这也太多了吧! 温长思只是笑着同他挥了挥手,便和坛洛一起挑一些西域服饰去了,心里还默默地盘算着回去再给他换个大一些的衣柜。 不会会儿阿江便被小伙计推搡着出来了。 试在身上的是一袭白袍。 那小伙计对着阿江啧啧赞叹道:“这一身可真适合公子啊,这缎子可是从遥远的云锦城运来的,一年到头也没得几匹,既舒服又好看,瞧着公子就像谪仙下凡一般。” 阿江从没穿过这样的颜色,总觉得白色不适合他,下意识还是觉得自己是脏污的,眼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指尖都微微发起颤来,一路都低着头,不太肯往前走。 叽叽喳喳的小伙计很快就引起了温长思的注意。 正在拿捏料子的她骤然回头。 眼前一亮。 “阿江!” 稚气甜软的声音响起令阿江的头埋得更低了,他怎么看都觉得别捏极了,这雪白的颜色一点都不适合他,公主看了说不定会笑话呢…… 温长思软哒哒的小手搭载阿江的白衫上:“阿江!这可太适合你了,你穿着真好看!满城的佳公子都比不上我们阿江!” 小伙计也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嘛!” 坛洛也道这一身像模像样的。 唯有阿江通红着脸,不知如何自处,也不敢看向公主。 公主怎么也学了那老掌柜的花言巧语了,果真是在取笑他罢…… 见阿江的耳根子红红的,温长思只道他是害羞了,踮起脚尖伸出手捧起那张俊逸的面庞。 香喷喷的小手猝不及防接触到他的肌肤,令他被迫抬起头来。 -- 第73页 “公主……” 温长思笑着道:“你去照一照镜子,便知是多么好看了。” 阿江微微抿着唇,虽然不太敢看,却还是僵直着身子,面向不远处的大铜镜。 这…… 镜中的人,真的是他吗? 似乎……似乎也不是这般不堪…… 从前的他从没有镜子照,唯一能看到自己颜貌的时候,是脏兮兮的河沟里。 那浅浊的水面上倒映出的是一张瘦骨嶙峋的轮廓,脸色脏污难看,头发凌乱得比不上路边的枯草。 哪怕进了公主殿里,仍然觉得自己粗鄙丑陋,屋内也没有镜子,下意识里他也许是十分抗拒见到自己模样的。 而如今,眼前这个镜子里的他,早已不复往昔,虽然仍然瘦削但早就不是常年吃不饱饭的枯柴般的样子,在公主府里每日擦脸洗漱,也透出了润白的面皮。 是少年人的样子,和外头遇见的书生公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他竟然也可以是这个模样吗? 阿江怔怔地望着镜子,竟觉得不可思议。 “阿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啊……” 小公主有些担心地看着阿江,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开心。 阿江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了,这才确定不是他的幻觉。 微微低头朝着温长思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小的十分喜爱,多谢公主。” 这个笑容比他以往的任何笑都要充满光亮,不再是短暂的浅笑。 这是温长思头一回直观地感触到了阿江内心深处真实存在的喜悦。 她也十分开心:“阿江,你别换上小厮的衣服了,就穿着这一身陪我一起逛吧!。” 说完不给阿江拒绝的机会,立刻暗示随行的宫女掏出七八锭金子。 “把刚才挑中的衣服都收着吧,待会便会有人来取的。” “对了,刚才我挑的料子再给这位公子做几身衣裳。过几天我们便派人来取!” 温长思立刻变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好嘞好嘞,小姐就请放心吧,我们一定把事情都办好!” 接过金子的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他这铺子经营到现在为止最大的一次生意了! “公主……”阿江笑得有些无奈。 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多衣裳他根本就穿不完的。 温长思正在乐头上:“嘘……今天可都听我的噢!” 阿江乖乖闭了嘴,由着小公主高兴。 坛洛在一旁打趣道:“小小姐对江公子可真好,我这个姐姐竟没这般待遇。” 温长思朝坛洛眨了眨眼睛:“姐姐说什么呢,只管算到我头上便是。” 坛洛也高高兴兴地递上了她选的衣物。 她这来到越国带的衣物本就不多,自己也穿不惯这边的衣裳,眼下看到西域的装束自然是眼前一亮。 呜呜呜小长思真是太好了! 直到一切都吩咐妥当了,温长思等人才离开了这家铺子。 小伙计们正卖力地收整着衣服,老掌柜笑眯眯地给了每人五十个铜板,现在门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个替阿江穿衣的小伙计忍不住发问道:“掌柜的,你说这两位小姐是什么来头?一出手就是七八锭金子,这般阔绰,我怎么未曾听闻。” 平日里也时常有富家千金或者公子会光临,可是这两位小姐眼生得很,还带着面纱,着实令他万分好奇。 老掌柜摇了摇头。 …… 而自阿江换了衣裳上路之后,温长思的目光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这样的注视很难被忽视掉,更何况这是公主殿下,阿江脸红到脖子根,默默地承受着。 温长思要是光看着也就罢了,偏生她还时不时地说出几句赞美的话来:“阿江,你是我见过最俊朗的公子,等我们回去了,你也要常穿白衣好不好?” “公……小姐,这不合规矩。” 他还有侍卫的职责呢,当然不能天天穿着这身衣裳,否则如何保护公主,师父和其他人又当如何看待他。 温长思也知道是自己考虑不周,可是……阿江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她开始认真地想了想能否给阿江另谋个差事。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呼声。 温长思等人不明所以,随着众人的目光抬起头来,只见数十盏天灯就着月光在天空中飘飞,又乘着习习凉风,渐行渐远。 明亮的烛火一时之间照亮了大半的夜空。 美。 太美了。 这是温长思从未见过的场景,杏眼被她睁得大大的,随着满城百姓一同驻足痴看。 坛洛也惊叹道:“这倒是在我们那没有的风光,也太好看了吧!” 温长思点点头。 阿江倒不是第一次看到,许久以前他便见过。但不是堂堂正正地站在城内,而是在郊外的一座荒山。 那时候他没有完成任务,讨不到几个钱,饿巴巴地躺在草地上,由着人踢打。 那时候也是这样天灯明亮的时刻。 满城的光亮也无法令他的内心有所波动。 眼下身旁便是小公主,他微微一侧头便能看到她眼里的万千光彩。 “阿江!我们也去放一个吧!”温长思拽了拽他的衣袖。 阿江轻轻道:“都听小姐的。” -- 第74页 阿江询问了一名百姓,得知放天灯的地方就在城门附近,离这里还需要走一段不算远的距离。 他们已经闲逛了许久,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回宫,那公主不得累坏了。 阿江抿着唇,放天灯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公主眼里的期待让他不忍心劝说放弃。 “阿江,怎么了吗?” 看着阿江面色纠结,温长思有些不解。 却见阿江指了指一处路边人少的地方,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走过去。 温长思:“?” 虽然不明白阿江这是唱的哪出,但到底是看明白了阿江似乎有话要说,便也随他走过去了。 只见阿江缓缓地蹲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向后伸,背对着温长思。 这是一个背人的姿势。 第55章 . 心愿 温长思最终还是顺遂了阿江的心意…… 温长思最终还是顺遂了阿江的心意, 小心地伏在了他的背后。 小手轻轻地圈在他的肩上。 阿江只是寻常少年的身躯,没有宽阔的臂膀,却也能一步一步, 都走得极稳。 夜色浓重, 少年身上散发出清清淡淡的皂角香, 侧着头看街边的景致。 此刻的视野比原先要开阔了许多,人潮中也有不少是父亲将孩子拖到肩膀上的,兄长背着妹妹也不时能够见到。 也因而阿江同她在这大路上并没有收到太多异样的目光。 倒是换上了这身衣裳的阿江因为这张脸而颇受瞩目,大家都觉得一位白衣公子背着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子, 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兄妹。 这感情可真好啊。 于是当街便有嚼着糖葫芦的小妹妹吵着闹着要自家哥哥背, 可惜这做哥哥并没有阿江走得这般稳当,惹得小妹妹动来动去, 两人衣领上都沾了不少糖葫芦渍。 这画面倒是惹得温长思噗嗤一笑。 阿江可真棒。 不知不觉已经前进了许多,但是少年的步子依旧控制得很好。 温长思有些犹豫地开口问到:阿江, 我重不重啊, 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阿江毕竟受过伤, 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还是十分记挂着。 唉…… 刚刚怎么就答应了阿江呢。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太过坚毅与执着, 又或者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只被皇兄一个人背过, 那种感觉已经太过遥远。 阿江不敢摇头,怕一不小心撞到了殿下, 只是小小声地回答道:“小姐放心吧, 小的不累。” 阿江想说公主一点也不重, 小小的一只,轻飘飘的,明明每日都有按时用膳。 轻得让阿江皱眉。 至于身上的伤, 早就只剩下疤痕了,不痛不痒,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温长思道:可是……可是…… 憋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什么。 阿江倒是轻轻笑了笑,不曾歇下脚步。 坛洛两手叉腰看着这两人,对身边的侍女道:“长思越发有我们西域人的模样了,当街便敢亲亲我我了。” …… 城门口。 此处的人不及街道上的那么多,不过却也谈不上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两两三三地集在一起,一同将天灯理好,又执笔在登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温长思头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内心自是充满了期待。 阿江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目光扫视一圈,终于定格在那几个贩卖天灯者的身上:“小姐,小的去问问他们。” 由于那几个人正在被不少人围着买灯,阿江担心公主不好被人挤来挤去,便想着替她们买了便是。 温长思点点头道:“替我买一个大一些的!” 坛洛也说要一个。 阿江怕公主久等,快步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两盏灯和两支笔过来。 温长思发觉他并没有给自己买,问道:“阿江,你不同我们一起放吗?” 阿江一愣,他并没有考虑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心愿,只想在一旁守着公主。 “小的在一旁看着小姐就好了。” 温长思道:“佳节还会再有,可是不知道往后还有几次机会可以想今天这样出门,阿江怎么能不写呢?” 眼下不少人都已经逛到了这个地方,又被刚才的天灯满天而吸引了过来,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卖灯的地方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再买上一个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呢。 “小的……”不甚在意这些,只要小姐开心便好。 话还没有说完,温长思便牵着他的衣袖,往一处人少的地方去了,边走边道:“我这灯大,不如和我一起写吧!” 阿江却立即摇了摇头。 他丑陋的字迹,怎么可以与她出现在同一盏灯上,平白惹人笑话。 温长思啊了一声,道:“你不愿意吗?没关系,我也只是写几个字罢了,还有很多都可以就给你写。” 温长思以为阿江是觉得两个人用一盏灯有点拥挤。 不过这好像是一件挺寻常的事情,因为刚刚在等待阿江之余她也看了看周围的人,不得不说这个灯真的做得很大,因此在地上往天上看去,才会有很震撼的效果。 全家人写一盏灯的也不是没有,老老少少一家人,不同的笔迹汇聚在一盏灯上,满满当当的祈愿,围着它,期盼瞧着它徐徐升起。 -- 第75页 温馨又浪漫。 不料阿江竟然不愿意。 她眼里的失落并没有逃过阿江的眼睛,令他有些慌乱:“不是的,只是,只是小的字还没有练好……” 话说到这里,温长思已经了然了,她有些失笑,阿江竟然因为这种小事。 温长思浅笑嫣然的模样,又令阿江的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色,藏在乌发与黑夜中没有被发觉。 她道:“那……如果阿江不嫌弃的话,我来提你写怎么样?” 这这这…… 他一个下属的心愿,要劳烦主人写,似乎不太好,但正如温长思之前说过的,他们之间……已经超出了这个关系许多许多。 “怎么了?你觉得……”温长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阿江的声音。 “小的……就有劳小姐了,多谢。” 温长思刚刚有些收回去的笑容,眼下笑得更加灿烂了,拿起笔沾了沾墨水,略略思索了片刻,就开始慢慢下笔了。 阿江就在一旁替她扶着灯,端着墨汁。 静静地凝视着温长思的侧脸。 阿江渐渐恢复成少年模样的同时,温长思也在按部就班地抽条生长。 白色面纱下的那张脸,足以令全京城的公子着迷。 巴掌大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下的那双眼睛,闪耀着光辉,假以时日,必定是这个国家最美的姑娘。 “阿江我写好了”。温长思说。 他的目光温暖又柔和。直直的看下他。 “那么阿江你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温长思问道。 愿望吗?他的愿望就是眼前的公主能够……一辈子开心,一辈子快乐,永永远远都做这个国家最幸福的小公主。这辈子都不会受人欺负,不会吃苦,永远有享不尽的开心,以后以后若是成亲了,他的夫郎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有一个非常渺小渺小的,不值一提的愿望。 那就是以后如果还能有机会他还想再见到他,他还希望能有机会守在她身边,还有机会尽他渺小的力量去对她好。 生死无惧,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希望能够活下去,活下去的话还有机会能够再见到他的公主,还能知道他的公主在这个国家最好最富有的地方,能够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段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小公主殿下表达。 于是他便先问了温长思。 “小姐,你写的愿望是什么?” 温长思倒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将刚才自己写下的字眼呈现在阿江的面前。 温长思的愿望简单又质朴,上面写着的是一首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的公主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这是一首词在温莎斯给他整理的诗集里,他曾经见过。 公主那时候也同他讲过这一句话是寓意着美好和团圆的句子。意思是只有团团圆圆,人们都还在身边共享同一轮明月,那就是他心中期盼的美满。 阿江听着这一句诗,久久没有说话。 “阿江怎么了吗?你还没有想到吗?” 阿江到晓得的心愿和公主是一样的。 “小姐……不需要再多写一句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最好的愿望,小的希望公主能够生活的幸福,生活的美满。” 阿江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也闪烁着非常耀眼的光辉,在众多天灯火光的渲染下越发的明亮了。 她粲然一笑道了一句:“好”。 于是两人便一起将天灯展开,又整理好,只见这一句诗,清清楚楚的展示在了白色的天灯纸上。 漂漂亮亮的字迹也引来了坛洛的侧目。 坛洛用的是西域文字来写着的。 坛洛虽然学习了一段时间越国的语言和文字,但是书写和昔日的阿江是一样困难的,她觉得跟西域的字体和越国的字体相差的太多了,连话都说的不如阿江这么好,带着比较明显的西域口音。 坛洛的愿望其实和温长思相似,或者说所有人都有着近似的愿望或发财,或平安或团圆。 坛洛也期待着自己的家乡能够免受战火。未来的西域能够绵延不断能够越来越繁荣,未来的公主不要像她一样孤身一人来到来到大国去求亲。 远离故国,远离亲人的感觉真不好受。 她脑海中想到了温虞安,其实这个英俊的帝王令她曾经是真的有动过心,可是温虞安对她却并无半点心思。 之前那一封家书,也只是催促着她尽快成就和温虞安的好事,可是又哪有这么简单呢?信的最后还问候了她的情况,她的弟弟妹妹们用着不同的字迹都表示了对她的思念,那一刻她突然好想哭。 温长思这一边看到坛洛也写好了,便提出要一起放一起,看着这两个天灯远远高飞的样子。 在几人的互相帮助下天灯成功的展开也顺利的点好火,带着一阵风时时吹起两盏灯,慢慢的飘了起来。 巨大的天灯就这样渐行渐远,渐行渐远,随着其他的愿望一同涌向了辽阔的苍穹之中。 本来问长丝的计划是去放河灯的,可是她觉得已经放了天灯的话,就不用多余去放河灯了。 那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是应该回宫了。依誮 也许再晚一点,该令皇兄揪心了。 -- 第76页 在回去的路上温常思本来是想自己走的,没想到阿江又固执的要背着她走。 这一次他摇了摇头,坚决不肯,阿江刚才已经背她走了这么远的,眼下他们要一起放了天灯,也没什么休息的时间,阿江一定会很累的,怎么可能再让他背回去呢? 她也不是这么一个娇弱的人,走几步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阿江变得好固执,固执的不肯起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坛洛看着两人笑道:“小长思啊,你就从了他吧,看这小子对你多好,又忠诚又痴心,不就是背一段路吗?这么大个人了不用担心他了,他既然愿意你就受着吧。” 这话说的,阿江脸色一红,却没有反驳。 温长思最后还是被阿江背着,如同来时一样,一步一步踏踏回了原来的路。 不过她今天晚上尽兴了。 阿江感觉自己背后的人渐渐的不动了。也不同他说话了,正有些疑惑的时候,却感觉脖子的地方一重。 温长思均匀的呼吸,就这样喷洒在阿江的脖子根。 公主睡着了。 这倒是令阿江不知所措了。除了上次打雷他抱过他之外,从未在与他这么近的距离过,身上的淡淡香气,就这么一阵一阵的传入他的鼻腔之中。 他的心跳得很快,颜色和耳根都发红,可是步子却更稳了,一步一步地生怕惊扰了她。 最后温长思连自己怎么样坐进了小轿之中,如何回的宫中都不知道,待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自己正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要不是看到榻上放着昨日买的衣物,她都要以为昨天晚上那夜的烟花与天灯了,是他寥落无端的一场梦了。 第56章 . 威胁 第二天早晨。温长思因为昨夜太累…… 第二天早晨。 温长思因为昨夜太累, 睡了懒觉没有同阿江一起在荷塘边上背书练字。 阿江知晓昨日公主一定是累坏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今天他值的是夜班,所以白天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休息可以练剑,不过今日正好又轮到了他的师傅休沐, 所以他就只能一个人在外头练习。 昨天他跟公主出游的事情, 除了公主的两位贴身丫鬟之外, 整个殿内的人都是不知晓的,只当是公主早早就睡了。 就在阿江练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阿江好巧啊,又见到了你,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说话的人是明竹。 她这回也并不是和阿江偶遇的, 因为这是阿江屋子前的院子,平时她甚少经过这里, 今天是特地来跟阿江搞好关系的。 难得听说他没有同公主一起读书,而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屋子前练剑。 上一次同那个小宫女讲完话之后, 她回去左思右想的。总觉得阿江是一位非常可靠的人, 虽然说和公主的关系看起来太好了,但是呢, 她毕竟的公主从外头带回来的人,不一样一些也没什么, 这么久了早有听闻, 公主是一个极富有同情心的人。 加上经历特殊,能得到公主的关照也不足为奇。 而且宫里是鼓励宫女和侍卫通婚的, 有了家庭的羁绊之后, 选择出宫的侍卫或者宫女, 就少了许许多。 皇宫里虽然需要很多宫女,每年也会有新的年轻的宫女或者是侍卫被选进来,但是刚刚开始做这些繁琐的工作的时候总是磕磕碰碰的, 倒不如已经做了许久的宫人来的好。 她知道这个殿内觊觎阿江的宫女非常多,大家都知道阿江是比较含蓄又不善言辞的人,可是上一次却破天荒的接了她的话。 她总觉得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一定是不同的。 明竹想了好几天,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15岁年纪,在殿中也算是颇为貌美的。只要她肯主动,她想她一定是胜算最大的。 往后若是公主在给阿江更好的差事的话,那么她作为阿江的夫人,说不定跟着也就不同了,平步青云。 虽然明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的家庭,可是比起阿江的出身来说,已经算是上了好多个档次。 阿江没有理由会看不上的吧,毕竟他自己从前是般不堪的人。 阿江回头一看。 他并不认得明竹的脸,只是看她的装束是殿中的宫女罢了。 又如同往常那一般,点点头也不去多看他一眼。 明竹还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幻想当中,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她今天正是休沐的日子,一会换了衣服就走。 现在特地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和阿江攀上一些交情。 上次阿江没有给她买成雕花簪子,那么她也可以反过来问问阿江需要带什么东西啊,这样的话他也就算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到时候你来我往的不就熟了吗? 明竹开心地打着小算盘问道:“阿江,今天是我出宫的日子,总归也不过是回家里一趟,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忙带。。 阿江昨日已经出去过了,公主给他添置了好些东西,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有物质需求的人,没有特别的喜爱,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来到了这个公主殿之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也并不缺什么东西。 于是阿江只是礼貌的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句没有,便继续练剑了。 -- 第77页 阿江这般冷淡但是出乎明竹的意料,本以为他对她有好感,必定会应承下来的,那么现在他这么说之后,那他以后又该有什么理由同他再套近乎呢? 这出乎了她的意料。 阿江回忆着师傅教他的动作,卖力的挥着剑,衣袖翻飞,这模样实属能迷倒一大片宫女,此时此刻明竹却无心再欣赏。 等了一小会儿阿江也没有再看她,更没有要同她继续说话的意思,完全无视她,于是心中难过,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 明竹带着些许愤懑的情绪出了宫。 心想阿江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宫外的家中,她父亲的病还没有好,一如往常的去药铺给父亲抓了药,又给弟弟妹妹们买了新的小玩具。 就在回家的路上,刚穿过一条巷子,一把白森森的刀子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手中的物什都掉到了地上,吓得两腿一软。 第一反应便是被人打劫了。 她不敢回头,只是结结巴巴又哆哆嗦嗦地开口道:”你你是谁?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银子,身上的钱都可以给你,你愿意放了我吗?” 却听到背后是男子阴森森又恶狠狠的笑声。 随后又用他沙哑的嗓子发出令人惊悚的声音:“你是公主殿里的宫女。” 明竹腿都要跪倒地上了,不清楚这人怎么知道的,只得说是。 “那么帮我一个忙,我便放了你,否则你现在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明竹慌慌忙忙的点点头:“你你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只见一双粗糙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上面是一个药包。 “阿江在你们府上是吧?都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这副样子,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当初就应该把那个小畜生打死的,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现在只要他死了,跟我一起死给我陪葬。” 男子提到阿江,顿时怒火中烧,语气便癫狂了起来。 锋利的刀口随着男子的癫狂颤动,微微滑过了她的脖子,吓得她眼泪都蓄满了,白皙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显眼的刀痕。 明竹想要后退一步,但是又不敢。 这一定是阿江的仇人! 她怎地这般倒霉。 只得问道:“这是什这是什么东西?你又是谁?阿江,阿江是在殿里,你要对他做什么?” 只见那男子跳到了明竹的面前,如同骇人的鬼魅一般,将她推到巷子的墙上,刀尖正对着,又把明竹吓了好大一跳。 一个满脸污秽的男人,头发如稻草,一般乱糟糟,看不清他的面目,因为他的脸全都涂抹上了脏兮兮的泥泞,一双干枯的手,浑身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瘦骨嶙峋。那一双眼睛透着算计与遗憾,令人惊恐。 明竹自小便送往宫里,生长在宫中,生活环境单纯,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然后又见那男子接着说:“在就好,平日里你是否能见到阿江?” 明竹点点头, 那男子便癫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老天戏弄了我一番,却倒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你做什么,当然是要你去替我把阿江杀了。” “你你你你你是谁?阿江怎么惹你了?” “呵呵,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好好替我办事就好了。那男子顿了顿又接着说,真是一包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药粉,我要你想办法让阿江吃下去,不出三日好像便会七窍流血,七窍流血,死状惨烈,不得好死。” 一想到那个画面,男子就哈哈哈哈的大笑。 明竹都快吓晕了,平日接触阿江的机会不多,如果阿江死在殿中,要是查到她的头上,公主一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求着这人放她一马,她是真的做不到。 那人却才不管这些,揪着明竹的下巴,把他嘴里面塞了一颗药丸,又狠狠的将他的头一夹,明竹被迫地吞了下去。 明竹惊恐万分,不知道这人给自己喂下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定 ……一定是喂她吃了毒药。 难道就要这么死在这里吗? 她越发哭得大声了。 “吵死了,别吵了。”那人不耐烦的说道。 “哭什么哭,这药不会让你死,让你死的时候,自然不会让你死的舒服的,你若是不听我的,便没有解药。” “你只要悄悄的下到阿江的茶水里或者是饭菜当中,并不会被人发现,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你不需要把这一包都带走,至于阿将死的是同你有没有关系,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如果现在你若是不答应,你就会马上死了”。 “前面就是你的家了吧,你就是不怕死,那你那些兄弟姐妹,你的父母亲也会被我一刀子解决了,你不答应那可就是你全家都要遭殃了。” 哈哈,说完之后那人又天狂的笑了起来。 这般情形,明竹迫不得已的选择,答应了他的条件。 可是想到阿江又害怕,自己刚刚计算好的前程,难道就要这么没了吗? 不说前程了,要是被人查到他毒死阿江,那……那可不敢想象。 那人见她答应了。 小姑娘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于是便撤去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子,然后将手中的药包分了一些粉末出来交给了她。 -- 第78页 “如果阿江的死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的话,你下次出来的话我也不会给你解药的。要是你事情办的漂亮,你下次出来的时候,我便会在此处等你,将此药的解药交付于你,你恐怕还不知道这药丸叫什么名字吧,这叫穿肠丸,若是40日之内没有解药的话,正如它的名字,你会穿肠烂肚而死的。” “小姑娘事情可要给我好好的办哟,你的家人还在这里等你呢。” 说完他便撤开了,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而明竹早已是吓得浑身冷汗,她哪见过这架势,手中药包被她颤抖的手不小心弄到了地上,她哆哆嗦嗦地将药包连同地上的物什捡起,全然没了回家的那种轻松的心情。 第57章 . 发作 明竹奶业在家中休息的时候,做梦…… 明竹夜里在家中休息的时候, 做梦都梦到了那个人恐怖的嘴脸。 在慌乱之中他答应了他的话,可是她现在却在纠结。阿江对于公主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物,要是被发现命丧在了她的手中, 那么只怕她自己也是活不成了。这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 梦中惊醒他看到了。自己穿肠烂肚的模样, 然后还看到了那人将她的全家全部都杀死了, 黄泉边奈何桥,她见到她的弟弟妹妹……她的弟弟妹妹全都在怨她,怨她害死了他们。 夏天的夜里却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你出了好多汗呀,你怎么了?” 突然的发声让明竹全身一颤, 往旁边看到自己的小妹, 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小妹你怎么醒了?”现在不过是午夜时分,平时的小妹, 早就已经是睡得正香了。 “姐姐,姐姐一定是做噩梦了吧, 你刚才叫了好大一声呀, 把我都吓醒了。” 明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然后便哄着她入睡了。 看着妹妹平和可爱的睡颜。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别无选择, 只希望只希望阿江……阿江能够在黄泉之下原谅她,即便是不能原谅的话, 那她也会到了祭日, 到了清明的时候给阿江多烧些东西的。 回宫的时候明竹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很明显, 到底只是一个15岁的小姑娘,莫名摊上这样一件事,被人喂了毒药, 还让人做这般阴狠的事情,哪个人能够轻易的接受呢? 次日在明竹负责的区域扫地的时候,她一下又一下的挥动着扫帚。 眼神涣散,心不在焉。 正巧此刻,婉玉路过像她这副模样,呵斥了一声。 “明竹,你来这也有两三年了吧,今日这是怎么了?你看看你扫的地,这叶子来来回回就少一个地方,半天了还没有好,你这是怎么了?” 婉玉的话让明竹猛然回过神来,她连忙道歉:“婉玉姑姑,是在是抱歉。昨日休沐回去见了父亲,父亲的病情不太好,此刻倒是十分挂念。” 听到是这样的事情,婉玉收回了刚才怒气,反而宽慰道:“没关系的,平日里公主给的俸禄也不够的话,求一求公主也会有办法的,公主很善良,你好好替公主做事的话,上天也会庇佑你的父亲的。” 明竹呐呐地应了下来。 “行了,你现在就好好干活吧,放宽心。你就算现在在这里再担心你的父亲也好不起来,反而不好好做事,还会被人罚俸银,得不偿失呀。” 说完婉玉便离去了。 到了中午,厨房里。 领饭的时候,阿江还没有过来,平日里阿江是来取得最晚的人。 明竹缓慢的挪动到自己那份饭菜前,不过迟迟没有拿起,而其他的人都纷纷的端走了自己的饭菜也没有多看明竹一眼。 大家都是领了饭便立刻离开的,所以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了明竹一个人站在这里,昨天那人给的那包药粉正踩在她的衣兜里。 她的手在颤抖。 她害怕,她不敢。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她还是环顾着四周,狠了狠心将那包药粉悉数倒入了阿江的菜中。 做完这件事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慌忙的转走了自己的饭菜。 不过出门前正好遇上了一个来取餐的宫人,见到这样子的明竹还有些纳闷,在心里暗暗的发问道,明竹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般慌乱可不像她,但也没当一回事。 到了午时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阿江便来领走了他的饭菜,一如既往的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丝毫不知这里面被人下了毒,而且能够让他七窍流血的毒。 不过吃完这顿饭之后,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一些不对劲。 下午去练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情状有些诡异,总是感觉到有些眼花或者是一瞬间的无力,但他没有当一回事,只是觉得最近说不定自己是太累了。 温长思知晓今天阿江值的是夜班,所以她又可以一如既往的来找阿江玩,手里面还抱着云团呢。 阿江又一次发觉自己没有力气握剑的时候,公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觉得不能让自己在公主面前出丑,于是便把剑收了起来,才到公主面前,离公主还隔着一段相当的距离。 他还是会害怕自己的汗臭会熏到公主。 云团哼哼唧唧的过来蹭阿江,也不在意他身上刚刚出了一身汗,便往脸上一顿狂蹭。 -- 第79页 阿江又一如既往的抱了抱它,又还给了公主。 温长思道:“阿江,我是不是打扰你练剑了?” 那种晕眩感又上头了,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只是一点点,不过最近经常和阿江接触的温长思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从身上掏出帕子,走上前去,替阿佳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动作流畅自然。但还是令阿江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哎,你看你出了好多汗呀,刚刚脸色还有一些些泛白呢,是不是练剑太累了?要不我再请李太医来替你看看,免得是太累了,引起伤口的复发,可又不好了。” 李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院首,哪能什么小事都劳烦他呢? 阿江谢过了公主的关心,并且发誓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休息,不过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事。 温长思只得作罢。 二人一起逗猫的画面,正映在躲在树后的明竹的眼中。 不出意外的话,阿江中午一定已经把那些饭菜给吃了下去,那么那么那么过两天的话,阿江是不是……是不是就会死了? 她的良心深深受到了谴责,以至于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认真。 公主……公主就在这个地方。 阿江……阿江死了的话真的不会被发现是她做的吗? 此刻她担心的已经不是阿江的事了,而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被发现。 深深的看了一眼阿江后,明竹便走了。此刻她不宜再接近阿江了,免得再被人怀疑到头上,到时候很有可能就此送了性命。 阿江的值夜结束,到了第二日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十分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实在是不对劲,很有可能是病了。 无力感较之昨日越发的重了,而且头晕目眩,目光中常常出现重影,而他的额头和身子也越发的烫了。 因为发烫的特征通常都是因为发烧了。 至于这般严重的缘故,大概是因为自从来了公主殿之后,他的身子日益健壮,已经许久不生病了,近来也许是因为受过伤的缘故,身子骨又软弱了一些,昨夜的确是有些风大,于是便染上病了。 这么想着便也不太在意。 不过师父一直让他好好保重身体,如果他病了的话,师父便不会再允许他训练了,而且也会惊动公主的,到时候又要惹公主不高兴了。 于是便去抽空抓了一副可以退热的药,央求邓满帮他熬煮了。 邓满近日也算是比较闲的,掂了掂阿江药包,打趣着说:”你小子可真是一个药罐子,前段日子刚受了伤,如今又发热了,哎,我问你公主知道了吗?” 阿江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公主不知道。 “啧啧啧,这你怎么能不告诉公主啊?怕她担心啦?公主现在一有空就抱着那只白猫往你那屋里跑,你以为她不会发现吗?她要是发现了你病了还不告诉他,可是要哭鼻子的。” 阿江道:“只是轻微的发热而已,这种小事就不用让公主知道了,是吃一副药便能好的事。” 邓满不再说话了,用手拍了拍阿江的胸膛。 却在心里暗道这小子可真是一个耿直雄厚的傻蛋,生病可是一个可以用苦肉计的好时候哦,公主又善良,对阿江又好。定能让公主越发的记挂他。 嗯……不过呢,这大概也就是阿江的优点吧,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坦坦荡荡。的倒也挺可爱。 要是他是那种爱搞小心眼爱耍滑头的人,他邓满还不一定会理会他呢。 “好了,你先去躺着吧,如果药好了的话,我一会儿便给你端去,你就好好休息吧,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你这小身板那是挺会折腾人的呀。不过有你大哥我在,尽管放心吧。” 阿江道:“多谢!” 阿江生病也有心情开玩笑的也就邓满一人了,等阿江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提一句:别忘了还他的银两。 药很快就熬好了,慢慢小心的装在了一个碗里,就要给阿江送过去。 好巧不巧的是公主正在此时经过了。 邓满先把药碗放了下来,行了一个礼。 婉玉一向和邓满不太对付,此时见她难得端着一个药碗,不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你病了?” 看邓满面色发红,一切如旧,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吧? 但是温长思的反应很快,她知晓此人和阿江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而这人看起来又好像没有生病的样子,昨天好像就不太对劲的样子,说不定就是给阿江的药。 温长思赶紧问他:“这药是给谁的?是不是阿江的?阿江他怎么了?” 第58章 . 惩治 李太医就知道,遇到阿江这小子准…… 李太医就知道, 遇到阿江这小子准没有什么好事。 此刻他又再一次的被人拽着,一路飞下阿江的之处。 这会可是婉玉亲自来亲的人。 “容老臣多问一句,那阿江小子可又是怎么了, 伤口又复发了, 应该也不会吧, 你之前的裂口用了老陈的药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呀,我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伤身的事。” 虽然公主很着急,可是婉玉的心却放得比较宽,因为她也觉得听了邓满的话, 认为阿江只是寻常的发热罢了。 此刻她朝着李太医笑了笑道:“不必忧心, 阿江如今患的不是什么大病,伤口也没有裂开, 只不过是有些发热罢了。” -- 第80页 这倒是令太医感到有些愤懑了,他堂堂一个院首被公主拽来给一个侍卫看病也就罢了, 如今那是被居然连发热这种小事都要他来亲自救治。 这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呀 哦, 不过好像也是传不出去的,大家都只知道他是被公主召见的, 而且还颇受公主的恩惠。在医治好阿江之后得到了公主殿更多的赏赐,可是令太医院的一众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啊。 唉, 真是大材小用, 偏生他享受着这般优待,又有苦说不出来啊。 唉, 这般跑要不是他老当益壮, 那还真是受不了, 再来几次估计一命呜呼的人就是他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阿江的屋前。 敲了敲门。 “进来吧。” 温长思还有婉月,还有邓满三人一同围着阿江的床,阿江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正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眸。 见到李太医来了,w温长思忙起身让了个位置道:“太医你快给他看看吧,他这发热的也太厉害了吧,莫不是还有其他的伤病。” 李太医去暗中白了白眼,刚才他在路上听到婉玉的话说,说了这样的情况其实基本上已经可以判断出阿江就只是寻常的发热罢了。 唉,公主怎么就这么担心这个小子呢? 在面上他还是微微笑着对温长思道:“公主且等老陈来看看啊,对了,他刚才可是吃过药了?” 温长思摇了摇头道:“药是熬好了,可是他怎么叫都叫不醒,这要强行喂也喂不进去。” 说来也怪,要是发热的话。也不会一下子变这么严重,听邓满刚刚说阿江不久前还跟他讲话,还把药递到他的手上,让他帮忙熬药,眼下却睡的失去的意识,怪哉怪哉。 听到温长思这番话,李太医眉头倒是有些皱了皱,突然病发得如此严重,这倒是让人觉得极为少见了。 伸手翻了翻阿江的眼皮,又给他搭了搭脉和佛头。四处查弄了一翻后只见李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堂堂院首呈现出这般神态,令屋子里的三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因为他这样的状态确实是有些不大对劲。 “容老臣斗胆一问,阿江进来可是吃过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平时爱开玩笑邓满此刻也非常认真的回答道,阿江将平日里只吃厨房做的饭菜,今日中午他同阿江是一起领了饭一起吃的,没有什么异常。 温长思也道平日里,她偶尔会给阿江送一些点心和茶水过来,不过这两日没有送。 温长思担心地问:“阿江这是怎么了?是吃坏了东西吗?” 李太医目光凝重地看向了温长思。 “他中毒了。是极为阴险的毒,再过两日不不到两日了,他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句话仿佛晴天的惊雷,把屋内的众人吓得瞪大了双目。 温长思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神无主了,结结巴巴的问他:“中中中的是什么毒,这怎么可能呢?“ “这种阴狠的毒药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老臣也吃了一惊。” 见到公主这般吃惊,李太医又道:“此刻的毒性还有的救。且让老臣用尽全力一试,幸好发现的早呀,要是再晚一些就是找个太医院加起来都无力回天了。” 温长思连忙道:“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请太医,请一定一定要把他给治好。” “公主言重了,治病救人这都是老臣应该做的事情,不过容老臣多嘴一句,这小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报复。 “ 温长思摇了摇头。 她也被阿江的中毒给深深震惊了,阿江这个人待人温和宽厚,平日里的生活圈子也比较简单,在宫外也是孤身一人,实在想不出他能惹了什么人。 前日的话她还同阿江一起出宫,她吃了什么阿江就吃了什么,所以不大可能是在宫外中的毒。 如果不是宫外的话,那那边是宫内的。 可是可是会是谁呢? “公主慢慢想也不迟,此刻可否派人再去太医院,通知我的两位弟子,我需要人协助,顺便把我的银针也给带来,此刻先让人去煮一桶药吧,我这边写下药方。” 婉玉问道:“可是他都昏成这样子了,也不能开口吃药,煮着药有什么用啊?” 李太医白了一眼她,解释道:“这不是一般吃进去的药,这是泡澡的药。你多煮一些无妨。” 温长思连忙就差人下去安排了,心中也是狂跳不止,生怕阿江熬不过这一劫。 …… 要召见所有的二等宫女和侍卫,这可是在公主殿头一回的事情,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召见他们。 在公主殿一个硕大的院子里,一排排宫女和侍卫。都站着焦急的等待着公主的到来。 众人都暗暗猜测公主召见他们来的原因。 “唉,你说公主突然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呀,咱们只是二等下人的身份,按理说也没什么事能帮得上咱们呀。” “你想的也太好了吧,说不定是坏事呢,莫不是公主殿内丢了东西,怀疑到我们头上来了。” 一人又道:“那不太可能,因为我们平时也不会靠近公主住的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能够见到公主没有理由要丢的东西怀疑我们呢。” “要我说呀,很有可能是有赏赐,毕竟公主温和待人,也许觉得我们干得好要嘉奖谁也说不准。” -- 第81页 “切,往日不嘉奖,难道留到今天吗?那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趁着公主还没有来,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都没有个定论。 “公主驾到。” 院中的人急忙跪了下来。 感觉到公主的步伐缓缓接近,在前头停了下来,却不见让他们起身的声音。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温长思道:“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才起了身,却都不敢抬头看向公主。 “你们可知道今日把你们找过来,所谓何事。” 众人齐齐的回答:“属下/婢不知。” 温长思此刻的声音也不似往常一般温和甜软了。 站在温长思身边的婉玉,却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公主。 悄悄附耳在公主的耳边道:“公主,不如让下头的人来讯问吧,我们同他们又不熟悉,问也问不出什么的,平白来着一趟。” 温长思摇了摇头,否决了婉玉的建议。 要是没有她出现的话,底下的人未必会尽心尽力,而伤害阿江的人势必认为她不够介意,同时也不会令凶手造成惶恐的。 “本宫问你们,你们同阿江熟悉吗?” 有些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众人惊觉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公主,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来说话,这仿佛就是在面对帝王一般,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皇家威严皇家血脉吧,即便平日里温和,但不代表不存在这种气派。 宫女们包括明竹在内都摇了摇头。 他们和阿江并不相熟,因为和阿江打了招呼,阿江也只是会礼貌性的点点头,然后回一句“好”。 有时候他们甚至都觉得阿江根本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但是侍卫可能就要熟悉一些了,因为阿江是同他们共事的,有时候常常要一起吃饭一起吃饭,平时也会一起说说闲话。 不过到底阿江没有同他们住在一起,你说熟的话实在是谈不上。 众人纷纷回答,只是同阿江说过这么几句话,平时一起吃吃饭,然后值班结束了就各回各的屋,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得到的答案和温长思想的差不多,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 温长思长叹了一口气,呼了陈义过来。 陈义是阿江的师父,阿江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在休沐,可以基本确定是不可能毒害阿江的了。 况且也根本就没有理由,在陈义教导阿江的这些日子里,温长思给了他极好的待遇,虽然多出了一份力,也是付出也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了,阿江也是一位十分好学的学生,虽然是一张白纸,但他的刻苦与专心令陈义也十分喜欢他,所以这种事根本就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陈义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众人来,其中就有刑部的审查人员,他们非常擅长察言观色以及审讯。 听闻公主传话都纷纷赶来了,谁知尽是为了公主殿内一个侍卫中毒的事情,不过侍卫中毒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这意味着公主殿内存在着一个可能害人的家伙,而且还是这般致命的毒药,你说不定哪一天皇家公主就死在这人身上,实在是不可掉以轻心的一件事情。 公主见人都到了,便下令道:“你们都给本宫好好审问了,若是今日,便出结果,本宫重重有赏。” 公主府内有三等侍卫和三等宫女,但是阿江平日里面接触最多的就是二等,所以重点审查的就是所有的二等人员,虽然大家都说宫女同阿江的确是不相熟,可是温长思也听闻宫女对阿江颇有好感,说不定便是求爱不成形成杀念呢。 这是她看的话本里面会出现的剧情,所以温长思觉得事关阿江不得不疑一些。 众人都领了命。 交代完毕以后,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当然这是阿江的屋子,李太医还在里头,奋力为阿江治病,温长思此刻万分担心阿江,也看不进书,喝不下茶,不如也守着阿江。 ……… 而此刻的阿江,实际上还是有一些意识的,只是混混沌沌,睁不开眼睛,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外界的声音很微弱,又断续的传在他的耳朵里,断断续续地,连不成话。 而被邓满称赞的,那价值4000两银子的屏风背后正摆着一个巨大的浴桶,浴桶里竟是刚才李太医吩咐要熬的药,是婉玉亲自煎熬的,生怕被人暗害了去,所以可以十分放心地把阿江放了进去。 阿江光着上半身,背后被李太医扎了很多针,也许也因为药浴的滚烫的缘故,阿江的额上细细密密的出了好多好多汗。 正在给阿江治病的李太医身上,也是出了很多汗,是被吓到的。 他从未遇到此毒,但是他经读诗书,曾经在书上见过此毒的说法,而以往领他进太医院门的前任院长,也曾经教他解过此毒,但是他从未真正的碰到过,这是他第一次与药性如此强大的毒交手。 胜算是有,不过过程还是十分的令人揪心的。 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呀,才会下这样的毒。 分明就是让阿江不得好死的。 此药服下的第一日确实会出现发热的症状,此刻的人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是中了毒,只会觉得自己只是寻常的发烧罢了,因而并不在意,而此毒拖到接近第三日的时候,就无药可解了。 最阴毒的地方在于,毒并不会让人失去意识,而是让人意识尚存却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在剧痛中渐渐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 第82页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回头他可得禀告圣上,公主殿内出了这样的人,那么公主的安危,也许也很难说了。 阿江将此刻确实是在剧痛中,但是李太医却依旧不断的与他讲话,李太医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多少,而无非就是一些令他放宽心的话,此毒非常忌讳人的惶恐和焦虑,则毒性一旦侵入肺部,那实在是。难以回天了。 疼痛还发热,正在侵蚀着阿江,而在疼痛中他的意识果然越发的清醒了。 “你过来。”李太医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小医徒,然后又接着说:“将药匣里的药包碾碎,然后再熬煮,然后掐着阿江的嘴,一定要给他灌下去。” 小医徒点点头。 室内一片忙碌。 …… 而不等李太医传报。 暗卫早已经将此事告诉了温虞安。 事关公主府的安危,殿中的暗卫立刻就把信息传了回去。 中毒的虽然说是阿江,不过说不定是有人要害公主,然后却被阿江误打误撞。 温虞安捏紧了拳头,将面前的奏折狠狠的甩在了桌子上,然后便令人摆架公主殿了。 在出门前又回过头来,命人带上一众训练有素的侍卫,将公主殿团团包围了,不许任何人外出。 然后便走了。 温虞安一刻都不停的快步走向了那间令他讨厌的小屋,果真见自己的妹妹忧思重重地盯着那扇门。 温虞安有些心疼自己的妹妹,本来他是非常希望阿江可以立刻去世的,可是见到自己的妹妹这么伤心,他觉得阿江这小子活着也不是不可以。 轻轻的揽过自家妹妹的肩头:“阿江自然会没有事的,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首,院首亲自出马,根本就不用担心的。” 话虽如此,可是心里的担心还是忍不住,而且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李太医久久不出,之前出门来熬药的时候也是行色匆匆的,她完全不敢多问一句,生怕耽误了阿江的治疗。 温长思满眼是泪地看着温虞安问道:“皇兄……皇兄,你说阿江会不会有事?太医说了说的那是极其厉害的毒药。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妹妹这个样子令温虞安实在是很不好受,但是他也不是医者,眼下也无能为力,只能不停的安抚着自己的妹妹。 适时候地转移话题,温虞安问道:“有没有对公主殿内的人进行审问?”温虞安知道她只对殿内的二等侍卫和二等宫女正在审问。 目前还没有人来通知他审问的结果。 妹妹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并不会处理,于是他挥了挥手换来自己的内侍,安排到将宫中的一等和三等的所有人员一并审问了,趁着审问的时间,他们的寝室内就没有人了,顺便派一大波人去搜查一下他们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而且要重点审问这几日有休沐出府的人员,因为这样的人嫌疑最大,而且言行举止有异常的也要重点去审问。 一番话下来倒是让温长思冷静了不少,她的安排确实是欠了一些妥当,说不定听闻她把二等宫女和二等侍卫都叫走的时候便打草了,此刻她有些责怪起自己来。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的做法才让伤害了阿江的人逍遥法外。 温长思突然掩面而泣,对温虞安道:“皇兄……我是不是很糟糕?我会不会令将阿江伤害成这样的人逃脱……” 温虞安温和地望着自己的妹妹道:“长思也是同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些慌乱,不过下一次可以马上就派人告诉皇兄,有皇兄来处理,阿江他不会有事的。” 温长思点点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然而直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太医也已经出来了,但阿江却依旧没有医治好。 温长思忍不住问李太医:“阿江是不是……是不是治不好了?” 温长思一整日都是泪花闪闪的模样,眼睛也红的不像话。 李太医叹了一口气道:“老陈一定会尽力而为的,此刻在阿江身上施了针,泡着药浴,也喂下了药汁,且等阿江的毒素自行从汗液中排出,一会儿再去让人烧一桶药给阿江换上,然后一整夜都要不停的换着药浴,然后明天早上他再过来换一种汤药,然后再施一次针,阿江或许就能够醒来了。” 听了李太医这番讲话,温长思似乎也才算放了下心。 几人已经在阿江的屋外站了许久许久了,可是温长思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脚酸。 至于温虞安,他心疼自己的妹妹,于是便道:“阿江今晚大约是不会醒了,长思先睡一晚上吧。” 温长思摇了摇头,阿江将此刻这般情况,她实在是一口饭都吃不下。 妹妹在乎阿江的身体,可是温虞安也十分在意妹妹的身体,不吃晚膳怎么行。 他循循善诱道:“阿江醒来一定会想看到公主的,长思你哭的这般面貌,又不肯吃饭,就是阿江看到你瘦了,刚刚好的病可能又要发作了。” “况且我们正在纠查伤害阿江的凶手,明日人揪出了,你饿瘦了,没力气替阿江报仇了,那可怎么办呢?” 温长思这才勉强点点头。 温虞安让公主殿的膳房做了一些开胃的吃食,并且密切的派人注视着,绝对不让任何人任何物件,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公主殿内的东西,伤害了公主。 -- 第83页 温长思果不其然地只是吃了几口变道自己饱了,不过有温虞安在,总能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妹妹多吃上几口。 温长思可以说是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明,大大的眼睛下满是乌青,看起来状态和正在重读的阿江所差无几。 婉月替公主梳洗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心疼的道:“公主,你怎么能不好好休息呢?就算要担心阿江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温长思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是睡不着了,对了,李太医来了吗?他有没有去看阿江,他说了些什么,你赶紧给我梳洗,我现在就去看阿江。” 婉玉只得听公主的话,匆匆替公主梳洗之后,便带着人赶往了阿江的屋前。 她也是刚刚才到了不久,至于阿江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所以刚才无法答复公主。 李太医果然已经到了。 站在屋内提他家看样是真的。 温虞安担心自己的妹妹不用早膳,于是下了早朝便往这里来了。 见妹妹果然如昨天那般魂不守舍的盯着阿江的门,便小声的派人去端一些茶水和吃食过来。 温长思看到温虞安,扑到他的怀里,想要寻求皇兄的安慰。 温虞安一下又一下地拍拍妹妹的背,又道:“长思今日没有用早饭,李太医说了阿江今天应该就会醒来,到时候你要是饿晕了,可跟阿江说不上话了。皇兄命人做了一些吃食啊,多多少少少吃一点。” 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妹妹那浓重的黑眼圈,心疼的摸了摸。 温长思带着哭腔道:“可是皇兄,我实在是睡不下也吃不下,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阿江此刻一定很难受。” 温虞安看着自己的妹妹这般在意阿江,心里好委屈。 “他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如果妹妹知道他要把阿江弄走的事情,那会不会也不会与他大吵一架。 关于乞巧节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温长思除了坛洛之外,还背着自己偷偷带了阿江出去,当时他就为了这件事气的不行,又无可奈何,看着自己的妹妹高兴,他只能强行的忍住了自己的这种情绪。 温长思道:“她同阿江将相处了这么久,阿江的为人令她很是喜爱,早就已经把他家当成了朋友,若是皇兄或者是坛洛姐姐也这般的话,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温虞安便不再言语了。 就在日头挂起,初阳已经蒸融了清晨的薄雾之后,李太医终于打开了阿江的房间,脸上带着笑意。 温虞安的怀抱立刻一空,妹妹已经迎到了李太医的面前,询问阿江的情况。 因为李太医的神情似乎不那么凝重了,她心里燃起了无限地希冀。 果然,李太医道阿江已经无碍了。 太好了,太好了,消沉了一天的温长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温虞安对自己的妹妹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吧,皇兄早就说过了,阿江是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温长思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解了毒之后还有什么后遗症,阿江……阿江以后还会不会有什么状况出现?” “请相信老臣,定会让阿江无恙的,公主和陛下都无需忧心。” “那现在可以去看看他了吗?” 李太医道:“可能还要过一会儿,他才会醒来了,公主不如先休息休息吧。” 得知阿江还没醒,温长思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温虞安手底下派来协助公主部审查的人也前来报道。 温虞安问道:“人找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找出来了,是公主殿内的二等宫女,名叫明竹,在她的房内搜到了一张纸,这纸里头正好就是毒害阿江的药粉,在臣等的审讯之下,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把她毒害阿江的事情给招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长思面色一沉。 对于这个名字她是有些印象的,那人在她决定同阿江一起去乞巧节日的时候,曾听闻这个叫明竹的宫女说过她爱慕阿江。 难不成是求爱不成所以才毒杀他的?可是这也太阴狠了,况且她的毒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实在是值得怀疑。 温虞安立刻沉声道:“先下去吧,随后我带着公主亲自去审问她,把人给我看好了。” “是。” 说完之后便转头对着温长思道:“长思先去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还要审问这个毒害阿江的贱婢,没有精神可怎么行。” 温虞安和温长思只是匆匆的用个早膳,便让手底下的人带他们前往那处关押犯人的地方。 明竹此刻被困在殿中,衣衫凌乱,脸上还有不少巴掌印。 此刻的她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如果再让她从头选的话,还是会选择害阿江来救自己的家人,毕竟她对阿江是有好感,可是也仅仅是有好感而已,在她的家里有弟弟妹妹,这些人跟阿江比起来,阿江就选择了不那么重要了,而且此刻她虽然被发现了,也只是死她一个人,虽然她很害怕,她一点也不想死。 她不知道阿江怎么样了,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阿江此刻已经一命呜呼,那人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也许就会放过她的全家了。 帝王冷冷的撇了她一眼,放她是一件垃圾一样,连个正眼都不肯给。 公主则是满脸怒意的看着她,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恶心要杀了阿江。 -- 第84页 明竹看到了温长思,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奴婢就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公主殿下救命!” 温长思冷冷地开口道:“你不想死,我的阿江就想死了,你为什么要害他?” 明竹方寸大乱,疯狂地摇头,大喊大叫道:“公主殿下你一定要听奴婢解释啊,并不是奴婢非要害他,奴婢做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一定要听奴婢解释……” 明竹把那日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通通都说了出来。 同时,又哭着道:“公主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真的,真的也是迫不得已。要是奴婢不肯听话,他便要杀了我,奴婢不怕死,只怕会连累家中父亲与弟妹啊!这般选择也是迫不得已啊,况且奴婢也被他喂了断肠丸,没有解药,奴婢也会死的啊……” 明竹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地上沾染了她的血渍。 温虞安和温长思听得她这般形容,都感到有些骇人。 到底是谁 是谁这么狠毒了阿江,竟然要他非死不可? 突然,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都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在彻查人口贩卖案件中没有抓到的那个人,也就是从前常常毒打阿江,逼迫阿江成为乞丐的人。 想不到追查了这么久,那人居然就藏在了京城之中。 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这样地狠毒了阿江。 温虞安挥了挥手,召集了一批人进来,就埋伏在明竹家附近,同时搜寻那一带的山林,遇到可以的人便立即抓了。 为首的人立刻领命。 接下来就是要审判明竹了。 温长思既生气又失望地看着她:“你可知错。” 明竹还在不停地磕着头,听见温长思的问话,连忙点点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公主,求求陛下一定要饶了奴婢啊,家里还有病重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还小,都不能没有奴婢啊,况且奴婢奴婢真的真的只是迫不得已啊!” 明竹哭着喊着。 公主这般问她,说不定是想放她一马。 公主平时最善良了。 温虞安道:“来人,将这个贱婢乱棍打死。” 明竹大骇。 温长思对于皇兄的举措并没有否决。 “你刚刚说你只是一时糊涂,要本宫饶了你,可你从刚才到现在,都不曾问过一句阿江怎么样了,阿江有没有就过来,阿江是否还活着,都不曾有。”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的。” 明竹心如死灰。 此刻婉玉对着他冷嘲热讽道:“你这贱婢,那日我就看你脸色不对,你还骗我说父亲病重!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还敢杀人!好大的胆子!“ “你这叫没有办法吗?你不会会公主殿里告诉公主,然后赶紧捉拿那个贼人,你的家人照样没事!你简直就是蠢笨如猪,害了阿江,还害了自己,眼下你死了倒好,公主殿的俸禄可高着呢,你那生病的父亲没了你的进项,只怕药也得断了!蠢货,害人害己!“ 听到了婉玉的这一番话,明竹才觉得自己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却连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搞不明白。 一时之间,她痴痴愣愣。 温长思不愿意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在温虞安回去批奏折之后,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走在半道上的时候,见到婉月高高兴兴地迎面而来,对温长思道:“殿下!阿江醒了,他刚刚醒了,这会儿李太医正看着他喝药呢!公主要不要去看看他!” 温长思一听便十分高兴,连忙快步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阿江。 直到推门进去,真实的看到阿江的模样,这颗心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了下去。 阿江的剧毒刚解,面色难看极了。 连李太医都在调侃他命途多舛。 从营养不良的小乞丐,再到莫名一身伤,又闹腾着让伤口裂开,现在有中了剧毒,实在是不仅让人感慨,所有的霉运都集于他这一身了。 第59章 . 忧心 才短短的三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才短短的三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温长思既疲惫又伤心。 阿江正在惨兮兮的躺在床上, 眼睛还能未能睁开。 真是一味猛烈的毒药,只是这么一点时间,就能把阿江熬成了这个样子。可见这人的心肠是如此的歹毒, 一定要抓到他, 才是为阿江真正的报仇。 那人对阿江有如此深仇大恨, 想必从前阿江在乞丐堆的日子里是多么难过。 温长思静静的坐在阿江的床边,凝视着他那张苍白的脸颊,好不容易养回来了一些,又遭此变故。 心头的悲凄一时无限的涌上心头, 令她的眼眶都蓄满了泪。 李太医见到公主的这幅模样, 一时也慌了神。 不过到底是见多了生别情愁,他连忙安慰道:“公主, 不必忧心,他很快就可以醒来的, 余毒也会很快就清理掉, 老臣的医术,请公主大可放心。” 温长思点点头, 又泪眼婆娑地道:“这毒真的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吗?他以后还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虽然李太医之前也解释过,但是她仍然还想要反复确认。 李太医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很肯定地道:“只要好好调理, 再修养一段时日是全然没有问题的。”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此毒虽然烈性, 可是已经捡回了一条命, 说明毒已经清得差不多所剩无几了, 最多不过三五日便可大好,公主无需太过担心,阿江吉人天相, 虽然曲折颇多,可次次都能够化险为夷。” -- 第85页 李太医这回是真的觉得公主从外头给自己请了一位祖宗回来,刚来的时候既没有武功又缺乏自保的能力,眼下受伤中毒,往后啊,凭借着公主的宠爱或者其他种种因缘,还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了。 李太医心中也是一阵叹息。 还好,他再过了两年便彻底的退了下来,以后这种活说不定就轮不到他来做了,再来几次阿江这个小身子骨还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也要累死了,到时候要是他医治得不好,那公主一伤心,公主伤心陛下一定会迁怒旁人的,那他才是真正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快要致仕的关头,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 温长思了然地点点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阿江的,再也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委屈。 又想到如果她那日不曾见过邓满,阿江只当寻常的发热处理了……那此刻的阿江就已经不在了。 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伤心。 几人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李太医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了,便又如同上回一般,留下一个医徒照料好阿江,嘱咐好后便离去了。 婉玉看着公主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开口说道:“公主,你这几日也未曾好好的休息,如今眼看着阿江也好了,不如先去吃一些东西再回殿里歇一会,说不定下一次来的时候阿江就已经醒过来了,到时候同他也好说说话。” 温长思轻轻地摇了摇头,阿江没有醒过来……他又成了这副模样,依旧令她食不下咽,也难以安眠。 她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可是可是如果阿江要是没有醒来的话,她觉得他自己也会崩溃掉的。 那个在元宵佳会上讷讷望着她的阿江,那个送她腊梅香袋的阿江,那个为她习武值夜、同她一起荷塘晨学,又在雷雨天护着她的阿江,就这么再也睁不开眼了的话,那真的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衣袋中还揣着阿江送的平安符,她送的串珠正静静地盘在阿江的左手。 她安然无虞,可是阿江呢? 婉玉看得心惊肉跳的。 在心里也也多了很多曾经未曾有过的猜想。 在陛下要仗毙明竹的时候,一向温和的公主竟然没有要求阻止,也不曾提出换一种舒服一些的死法,竟就这般地让明竹在疼痛与挣扎中死去,是不曾想到的事情。而且明竹已经明确地说了,家中有生病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这些情况公主也都是知道的,、可是因为明竹伤害了阿江,她同意的陛下的意见。 这样一来,但是直接了当地显现出了阿江的不同,公主……头一回这么重地罚了人。 阿江他有着怎样的未来,尚不可明确,可是有了公主的这般庇护,自然也算是前程无忧了。 倒也算他命,乞丐堆里没死,酷刑之下也无恙了,连三日必死的剧毒都弄不死他。 婉玉陪在温长思的身边已经许久了,还是不太见得公主为别人伤了自己的身子,于是只得搬出陛下的话,又委婉的表达了阿江醒来看到公主这般模样也不好受之类的话,说了几句终于劝动温长思,吃了两块糕饼又喝了碗茶。 但无论如何都始终不肯离开阿江的屋子。 婉玉还能怎么样呢? 最终便也只得无奈的留在门外看着,同公主一起等待着阿江的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可是却无法温暖阿江的脸庞。 温长思忍不住用指尖触了触,冰冰凉凉的,哪怕李太医已经说了他一定会好,可是心头的惶恐却无法完全消散。 …… 阿江解了毒之后那种清晰的意识到疼痛以及无力抵抗的感觉消失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他的指尖终于轻轻颤了颤,眼睛微微一转便睁开了眼。 时光一刻不歇,在沉睡之间便已经到了夜幕星河之际。 他的身子十分虚弱,这两日又喂不进食,除了汤药之外便只有粥糊来填肚子,此刻的他连抬手都觉得颇为费劲,而他转过头一看。小公主正一脸憔悴的靠着柜子闭上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的模样,吓得他惊坐起来,却又不足力。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摔下床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了,温长思被这一响声猛地惊醒,只见阿江巴巴的坐在床下,满脸通红,目光闪烁。 太丢人了。 而温长思却不曾注意这些,欣喜地道:“阿江!你什么时候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了吧?吃的一直备着……”温长思絮絮叨叨,这才注意到阿江坐在地上,弯眉一蹙,道:“怎的这般不小心,我扶你起来,摔疼了吗……” 见公主这般模样,阿江不知所措。 第60章 . 难以言喻 “公主……” 阿江嗫…… “公主……” 阿江嗫喏地开口。 “属下没……” 话还未落下,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确是没有什么力气,阵阵饥饿感更是强烈袭来,阿江只觉得得丢人至极, 连忙回避了公主的目光。 “阿江等等哦, 我这便吩咐人来替你上些吃食, 不过……还不知道你现在可以吃些什么,便是要委屈你再喝两碗粥了。” 是温长思欣喜过后,很快便明白了阿江这几日只有些流食补充,加上毒药的折磨。定然是虚弱无力的, 当即便要婉玉去传李太医, 又命人赶紧熬一份粥来。 -- 第86页 虽说阿江此刻定时饥饿的,但温长思不敢贸然给阿江吃些什么, 一切只能等太医来了之后再说。 对婉玉吩咐完之后,便又看向了阿江, 眸光泛着温柔和心疼。 “阿江, 地上凉。我先扶你上去吧。” 说着,便伸过手要搀起阿江。 阿江微微一颤, 想要躲避却又使不上力气,只能看着公主那双细细白白的小手真附上了他的胳膊。 “公主, 不可……属下, 属下自己来……” 温长思蹙起弯眉,“这都几日了, 好不容易才盼你醒了过来, 就不要再推辞了。” 婉玉刚叫人回来, 看见公主娇娇小小的身段,有些颤巍巍的,硬是将阿江小心扶了起来, 连忙去搭了把手。 “公主,我来吧。” 阿江在公主府这些时日,总归是挺拔了不少的,温长思尚且年幼,又在皇宫里娇养着,到底是使不上多大劲。 倒是又把阿江憋得不自在,耳尖红了。 好不容易将阿江扶上了塌,又瞧着他的唇色煞白,有些皲裂,忙倒了一杯水来。 “阿江,喝呀。” 水被递到了唇边。 温长思想得很周到了。 阿江此刻许是连杯子都拿不动,那便由她喂好了。 阿江悄悄瞧了瞧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瓷杯,对上公主一盈期待的眸光。 虽说仍然不习惯公主这般待他,到底是低下了头,小口小口地饮尽。 …… 李太医依旧是被人一路催促着赶到了公主府。 奔走得形貌狼狈。 一路上遇到不少望着他神色各异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火急火燎地去救治什么大人物。 实则不过是一个公主府中的下人罢了。 李太医想到了阿江,倒也真佩服了起来。 命倒是够硬。 李太医到了阿江的放门口,还喘着气,扯过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便敲了敲门。 “进来。” 他推开门,看到阿江软弱无力地倚靠在榻上,但神态已然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了。 心便放下了大半。 “参见公主,容老臣替阿江把把脉。”李太医行了礼后,接过婉玉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后便走向了阿江。 阿江没有太大的反应,看着但是温长思更紧张一些。 “怎么样……” 李太医摸了摸胡须,终是笑道:“公主且放心吧,他已经挺了过去,老臣再开几剂方子,给他补一补。” “只不过……旧伤刚好,又惹来这般麻烦,又要将养一段时日了。” 不过公主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多么珍贵的补品都能弄来,谈不上是难事。 温长思确定阿江算是没事了,连日来未曾舒展过的眉头终于随着她的笑意散开了。 “多谢太医。” “分内之事罢了,”说完又顿了顿,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往下。 公主府的事,他一个快退休的老人家,不方便多说什么。 圣上是明君,又是公主的兄长,倒也不用他教人做事。 温长思一直怕饮食上有什么忌讳,和李太医又多谈了几句。 未来几日还是以清淡为主,油腻荤腥都免了,茶水也不能喝,又记下几样暂时不能吃的东西。 还是得吃一段时间流食。 李太医挥手写下几个方子,欢欢喜喜地接过赏赐便离开了。 看着几人忙忙碌碌,倒是阿江这个病人闲着。 他很不习惯。 山药粥也在此刻被人端了进来,还有些滚烫,放置在桌上。 温长思吩咐完所有事情,才端起那碗粥,学着小时候太后喂她一样。 轻轻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向阿江递了过去。 第61章 . 味觉 阿江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那句“…… 阿江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公主不可”。 只在斟酌了瞬息之间, 便依了公主的意,微微垂首,触到温热的粥, 就这小姑娘炯炯的目光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却还是在听到公主说出“阿江真棒”这样的话时红了脸。 他大概就是麻烦精转世吧, 给对自己好的人带来不少麻烦。 偏偏又贪恋这不曾有过的感觉。 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不合常理, 属实放肆,无论是婉玉还是皇上,都对他不喜。 这还是阿江头一回这般乖巧呢。 温长思感到非常满意。 看来再过不久,就能把阿江唯诺的性子改掉了。 温长思欢欢喜喜地看着阿江将粥全部都吃了下去, 把碗递给了婉玉, 又看向阿江道:“一碗粥是不是还不够呢,只有这么一些, 要不我再让人送一些过来?” 阿江不想麻烦,便要说够了, 但瞥见了公主的神情。 分明写着要他实话实说。 “属下……属下……” 阿江还是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需求。 但温长思却是笑了:“知道了, 婉玉,再去让人送一碗过来吧, 顺便催促一下,赶紧把阿江的药熬出来。” 婉玉应了声, 她已经明白了多说无益, 此刻已经对公主眼下的行为视若无睹了,连温长思悄悄用小指头勾了勾阿江的, 都不置一词, 反正……还有陛下那边呢。 阿江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中毒了, 想要问问公主,恰好温长思也准备开口。 -- 第87页 “公主……” “阿江……”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狭小的屋内响起。 阿江忙道:“公主请说。” 温长思看了看阿江,她怕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 又会将他带入过往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中。 她将软乎乎的小手握上了阿江的,试图先安抚他。 阿江却被这么亲密的动作惊得就要抽手,却恰好没有力气,苍白的大手依旧被那只小小又温暖的手覆着。 他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公主……怎么了?” 温长思的目光夹杂着心疼,犹疑了一会才说道:“阿江,此次中毒,是因为……因为,伤害你的那些人,还有一人尚在逃窜,这几月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我和皇兄都以为此人定是逃出了京城外,却不想他还敢留在城中……他威胁了殿内的宫女,往你的吃食里下了毒。” 谈到那个宫女的时候,温长思没有说明竹已经已经被皇兄处死了,只道是重罚过了,不会再让她出现在阿江面前了。 索性阿江也不是会多问的人。 “阿江,放心吧,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人的去处,定是不会再让他好过了。皇兄已经派人去捉拿,定然是逃不掉了。” 说完,微微用力握了握阿江的手。 虽然温长思已经长话短说,阿江听到这一消息,回想起那十几年来的生活,不由得浑身颤了颤。 温长思感受到了,有些担忧:“阿江,已经没事了。” 他只单单以为是自己无意中吃到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的,却不想竟是那些人……到现在都不放过他。 过去的回忆,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不会再如最初那般不时能梦到了。 都是公主的功劳。 他垂眸,低低地道了句:“属下无碍,倒是又给公主添了麻烦。” 他知晓自己身子的状况,方才李太医开单子的时候又道了几味貌似不易寻得的药材,养着他可真会给公主散财。 况且…… 公主看着也有些疲惫,虽然只是很小的变化,但阿江明显就觉得她瘦了一些。 是因为他中毒,竟然担心至此吗? 阿江只觉得公主对他好得太过头了。 “说什么呢,我的殿中竟有这样懦弱无知的人,说起来也是我没有教好,是不是阿江也要怪起我了?” 阿江听到这赶忙又要说些什么,却是太急了,反而引来了不适,“公……咳咳……” “诶,阿江,怎么了,慢一点,我是跟你开玩笑呢。”温长思连忙替阿江顺了顺气。 这时,门外恰好传来一阵挠门的声音。 “是云团!” 温长思这几日都为阿江揪着一颗心,完全把可爱的云团抛在了脑后。 小云团也是憋不住了,倒是自己找上阿江这了。 似乎也是觉得在这里可以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 婉玉开了门,果不其然是这个小家伙。 云团一下子就冲跳到了阿江床上。 把阿江砸得都闷哼了一声。 温长思赶紧把云团抱了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云团乖哦,阿江他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要打扰他好不好?等他好起来了,又可以陪你玩了。” “喵呜,喵呜。”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听懂了,叫唤了两声便乖乖地坐在温长思怀里呢。 “阿江,你看,云团都惦记着你呢,你这次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说完把云团递到了阿江的手边,云团心领神会地蹭了蹭,抬头巴巴地看着阿江。 阿江微微低落下的心情被这一人一猫扭转了。 甚至还微微一笑。 看到阿江心情尚可,温长思也算放下了心,随后又同阿江说了周先生那边的事情,说了坛洛和皇兄都很关心他。 阿江身子虚得厉害,温长思直到熬好的药和粥都送了过来,又如法炮制地给阿江喂了粥。 看着阿江面不改色地将药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不免得想起,昨日李太医说的话。 “这般剧毒,有治好的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的身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变化,此毒经老臣的恩师说过,极大的可能是嗅觉和味觉变得迟钝,虽说谈不上是很大的影响,但多少有些异于常人。” 那时候李太医见到公主落寞的神态,还安慰道:“公主莫过太忧心,一切都只是可能,阿江吉人天相,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 阿江不明所以,见公主盯视着自己,还以为是脸上沾上了药渍。 却听见温长思道:“阿江,这药苦不苦?” 说完还极认真地看着他。 阿江被看得有些羞赧,答道:“不是很苦。” 温长思心下一凉,难道阿江的味觉真的不灵了? “公主?” 温长思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带了蜜饯,今天可以多给阿江两颗。” 第62章 . 公主的回忆(一) 回到自己的寝殿中。…… 回到自己的寝殿中。 温长思轻轻抿了一口茶, 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眼下阿江没事了,可以歇一会了。”婉玉这几日瞧着公主脸色都不大好, 为阿江这档事操了太多心。 阿江固然可怜, 公主也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又头一次默许了处死殿内的侍女,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婉玉很是心疼。 -- 第88页 “我还好……只是先前李太医悄悄同我说过,阿江也许会因为此词中毒, 变得有些味觉失灵。” 温长思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眼睛一眨不眨,面色忧心。 婉玉闻此, 却也不甚在意,比起失去性命, 这点小小的变化对于阿江以后的生活基本谈不上有任何影响, 她如此想到。 嘴上还是问道:“公主,那阿江他?” “我也不能确定。”温长思摇摇头, 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 入口的微苦慢慢转化成甘甜。 如果阿江真的…… 那么这样的好茶, 香甜的糕点,可口的饭菜, 在他的嘴里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想起阿江说那要不苦, 可她记得药方里分明有一味极苦的龙胆草, 温长思叹了一口气,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缭绕在心头。 婉玉抿了抿唇,劝道:“公主, 许是多想了,李太医也只是说了有可能罢了,万一阿江什么事都没有呢?这几日公主进食少了,也不曾好好休息,左右也没什么事了,就去殿里歇一歇吧,奴婢这便去点上安神香。” 温长思静默不语,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婉玉欢喜地将屋内的香点好,服侍公主解了发髻,又换上了寝衣。 刚要退下,便听见账内的温长思道:“婉玉,从明日起阿江就不做普通的侍卫了,把他安排到我的殿外守着吧。” “公主,这……不妥吧,奴婢知道公主待阿江好,可是阿江才刚来几个月,武艺也是刚学的,这么快便把他调来做近身侍卫,恐怕难以服众,在殿外的那些侍卫又会怎么想?” “可是,我想阿江离我近一些……罢了,等过两日,阿江好一些了,我再去问问他吧。” “公主……陛下知道了,怕是也难应允,倒不是因为先前同阿江闹了些不愉快,只是陛下担心公主的安慰,让阿江担此重任,多少也是不放心的。” 婉玉知道自己在关于阿江的事情上根本说不动公主,便也只能搬出圣上来了。 “那下次见到皇兄了,我便也同他提一提。”说罢便让婉玉退下了。 淡淡的安神香很快便溢满了小小的绫罗帐内,午时未过,小小的困意袭来,却未能让温长思安睡。 床头的小柜被打开,那两枚擦了又擦的铜钱还静静地被柔软的绢丝帕子裹着。 温长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困倦的,却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想着阿江的事,又想起多年前与她有救命之恩的小小少年。 …… 摩挲着手中的铜币,温长思闭上双眸。 许久才渐渐入了梦,又梦回了幼时那段糟糕的岁月。 京城的气候也并不总是四季分明,总有夏天尤其漫长燥热,或者冬季直至春天都雪灾连连,就如温长思六岁那年的夏日,是难得一遇的酷暑。 小花园里枝繁叶茂的青树也敌不住刺目的日光,天上那一团火球随着夏季的深入越发耀眼和滚烫,宫里库存着的冰块也比往年消耗得快多了。 日光炙烤着皇城,父皇和母后便决定南下前往沿海的江城避暑。 不料这一去,竟引来一场劫难。 归来的途中竟埋伏了刺客,虽有武力强大的护卫在,但那行刺客人数众多,实力亦是不容小觑,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被打得分散开来。 女眷们的小轿摇摇晃晃,大家都惊惧地躲在里头瑟瑟发抖。 温长思身边的嬷嬷丫鬟远处深宫,哪见过这样的架势,临危之际露出了贪生怕死的人性,护主不力,只顾着自个躲了去。 小小的温长思就这样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榕木林中。 哪怕在当时的皇上得以脱身回宫之后,派了无数精锐暗中搜寻,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又怕公主流落在外的消息放出会引来祸端,被有心之人要挟,也只能暗地里来。 温虞安那段日子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折磨着生擒到的刺客,暗卫中传来一丁点儿疑似妹妹的线索,他都会亲自赶去。 当然,都是无功而返。 而小小的温长思被当做迷路的小棍,恰好被一伙人贩子发现,很快便带往一处僻静的城镇,卖给了控制乞儿乞讨赚钱的一伙人,也经历过同阿江一样悲苦的生活,开始了流落街头乞讨,也吃着残羹剩饭,和一群人生活在脏污不堪的破屋里,饱受折磨。 小小的姑娘被锦衣玉食养得玉润可爱,那受得了这样的生活,讨不到几个钱,饿了挨打了便哭,没多久就饿得瘦巴巴的。 温长思本以为父皇很快就会来救她,却不想这些黑了心肝的人藏得极好。 这样的生活,温长思足足过了一年半。 恰巧随着这些人到了皇城脚下。 她渐渐地学会听话,变得隐忍而沉默,饥饿与打骂也随之变少了,但在那些人喝醉酒的时候,最喜欢以挥鞭打人取乐。 一年多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几乎要把温长思坚信父皇一定会来救她的信念给磨平了。 冬天的夜晚里,温长思挤在破草屋里,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内亦是刺骨难耐,将干燥的稻草盖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哈哈哈,再冻得可怜些,这样我们的生意才会更好,你们也能吃得饱一些了。” 那个领头人从青楼中搂回来了一个女子,看着屋内的孩子们,笑得很可恶,转头又吩咐屋子里其他几个看管孩子们的人:“差不多就行了,别让人冻死了。” -- 第89页 那个女子姿态轻佻,居高临下,毫无怜悯之心,见了他们也仿佛在看蝼蚁一般,唇边甚至泛起了笑意道,“让奴家来瞧瞧,爷手底下的这些孩子,有没有标志的姑娘,送到我们春熙院里,更能给爷赚银子。” 领头的人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能有什么好苗子,一个一个的都让爷饿成讨饭的模样了。” 那女子也笑,娇笑着刮了刮男人的喉结:“美人在骨不在皮,饿瘦了还可以养回来嘛,若真有合适的,且送去养养,接几个客倒比这样强多了。皇城贵胄可不少,爷想想,到时候咱们能有多少银子。” 领头人听了这话,倒真细细思考了片刻:“要是她们攀上了富贵人家,再告我们一桩,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噗嗤……我的爷呀,春熙院最不缺的就是让人乖乖听话的法子。” 第63章 . 公主的回忆(二) 这话满屋子的小姑娘…… 这话满屋子的小姑娘都听得见。 轻描淡写, 却足够让人惊惧,而她们领教过这些人的驯服手段,无论怎样的情绪也只敢在心头缭绕。 小姑娘们在各个街坊里对于女人口中的事情并不陌生。 青楼中教养的女子, 是同乞丐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可端着碗记载巷子里的时候, 还亲眼瞧见过一群硕壮的男子, 拿着手臂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在里面的女子身上。 这和她们在这里挨鞭子抽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样不受人待见,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也要受制于人, 做着肮脏不堪是营生。 温长思听得心冷, 紧咬着唇,冰冷发僵的小手用尽全力握得紧紧的, 仍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也学着旁边蜷缩着的小姑娘一样, 偷偷抓了地上一把灰抹在了脸上。 要是真去了那样的地方, 那她…… 这辈子就完了。 她年纪尚小,却也是受过母后细心教养, 恪守礼仪的,堂堂公主沦为街头乞儿, 已经够丢人了, 又成了青楼里以色侍人的娘子,那么皇家的颜面何在?也许皇兄, 幕后和父皇, 都要嫌弃她了。 哪怕这并不是她的错。 温长思极其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刚来到这个乞丐窝一样。 光是想到就极不能接受。 屋内其他女孩们暗地里捂住脸亦或是摸一把灰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几个大汉的目光。 其中一人当即抓起腰间的鞭子,朝着其中一位娇瘦的姑娘便抽了下去。 “啪!” “啪!啪!” “都给我老实些,当我们都瞎呢?能给薛爷办事, 是你们的福气!”边说边抽打着,“现在不用你们去要饭,抹什么灰,我看一个个的,还是欠收拾,别搞什么小动作,想吃鞭子了就直说!”那小姑娘早就冻得手脚发青了,眼眶里有泪水,却强撑着,哪怕把唯一的一件抽破,留下一道带着血渍的伤口,也不敢吭声。 “你们几个,都给我滚过来,让魁娘子好生瞧瞧!” 那人停下了鞭子,随意指了指几个小姑娘,其中就包括了躲在角落里的温长思。 不一会儿几个小姑娘们带着惊慌和恐惧,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温长思面色惨白,心跳得极快,瞬间想过跪下磕头祈求的无数种办法。 可这些人根本就是没心没肝的,根本没有用。 真是要命了,可千万不能把她带到青楼。 唤做魁娘子的便是刚才说话的女子,她挑了挑眉道:“爷可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魁娘子踱步在七八个小姑娘面前,看着她们惊恐的表情也不恼怒,甚至笑道:“不必害怕,到了我哪儿啊,吃好喝好的,住的可都是上好的阁子。” 边说着边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小姑娘抖得更甚了。 “啧啧,总还差点意思。” 那领头人哈哈地笑了出声,看着魁娘子道:“这都是些路边捡来的家伙,能有什么意思。” 两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调笑了一番,直到魁娘子停在了温长思的面前。 “这孩子倒是……” “怎么?看上这矮小的丫头了?” 魁娘子点点头,用食指勾起温长思的下巴,也不介意那一脸灰土,掏出胸口的帕子随意擦了擦她的脸。 “抹了灰也没有用哦,没有人能躲过我的眼光,傻孩子。” 温长思被擦净了的小脸,她自幼便生得极好,哪怕这一年半来生活得很是粗糙,依旧难掩五官的精致,小脸冻得有些发紫,但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巧的鼻尖微微发红,倒是惹人爱怜。 “爷可别不信,这孩子倒是个极好的苗子,在春熙院里好好养个三五年,到时候……爷可就要同奴家一起忙着接银票子了。” 温长思听到这话,内心如坠冰窖,心口跳得极快,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求求你……我不要去……” 魁娘子还未发话,方才那个挥鞭的壮汉当下就给了温长思两鞭子:“这可由不得你了,来这里这么久了,规矩都让狗吃了?不知好歹的货色,有这福气还不谢谢爷,谢谢魁娘子!” 仅仅只是两鞭子,便把温长思打得不受控制,脚下不稳,落在一个小少年的身上。 魁娘子笑了笑道:“许是舍不得这些伙伴们了,天色也晚了,这屋子冻得慌,我明日再差人来带她走便是了。” -- 第90页 说着,纤细的手扶上了领头人的肩膀:“莫负良宵啊,爷,这屋子可真冷。” 领头人哈哈一笑:“走,爷今夜就带你这娘们住最好的屋子。” 两人笑着走远了,屋内便也安静了下来。 温长思本就饿着肚子,又忍受着寒冷,根本经不得打,在少年的怀里已是头晕目眩,起不来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察觉到身后的暖意,便不住地依靠过去。 那少年也不介意,还小心翼翼地将身下垫着的稻草抽了出来,轻轻地盖在温长思身上…… 第64章 . 除心魔 在梦里,她回眸,少年低头无言…… 在梦里, 她回眸,少年低头无言,长发掩面, 从前那张未能看清的脸, 竟渐渐变成了阿江的模样。 “公主, 公主。” 一梦毕了,温长思是被婉玉唤醒的。 温长思还带着似梦非梦的迷蒙:“我睡了多久?” “回公主,已经一个半时辰了。公主果真是太累了,可是再睡下去今夜便会无眠了, 不若起来吃点茶水吧。” 温长思撑起身子, 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还带着轻微的困倦感。 想到梦里的阿江,她想大概是最近都围着阿江转的缘故。 “方才陛下那里差人过来, 那个毒害阿江的漏网之鱼已经抓过到了, 暂时先关在了宫里。陛下说了,之前的人还有一批尚未处理, 这个人正好一起带过去,一并压在大理寺。听后听后发落。” 温长思一愣, 这么快就抓到了? “可有审过?在京城以外的地方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和他一起?倘若这些人要是还在小州府之类的地方活跃, 对百姓来说也是极大的祸害。” 婉玉笑着回答道:“陛下与公主同心,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温长思点点头, 那就好。 每次做完梦之后, 总是觉得身子要比没睡着之前更加乏累了。 温长思刚刚梦到了自己的过去。想到那一段很长时间又苦不堪言的日子, 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了。 她不希望再有任何孩子经受那些人的折磨了。 说起来她觉得自己对阿江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其实有着共同的过去,只不过于她而言是短暂的, 对阿江来说却是极其漫长的。 所幸她有皇兄、父皇还有母后在,被营救回来之后对她加倍疼爱,小心呵护,这么些年过去了才能他渐渐的放下了那段不美好的过去。 但总也还有一些遗留下来的毛病,变成受过伤害的证明。 比如她从此畏惧黑暗,夜里睡了也不敢熄灯了,也比如她最怕打雷,听到隆隆的雷声便忍不住脑子发白,浑身颤抖,因为雷声会让她想起那时候的雷雨天,鞭子同这偌大的雷声一起落下,不同的是雷声在空中便消散了,而鞭子在空中划过之后,却是扎扎实实的落到了身上。 她一个小女子都走出来了,而阿江以后。也会走出来的。 …… 待阿江听闻那人已经抓到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毒药刚解不就,温长思知道这件事情是有必要让阿江知道的,但她还是决定等阿江身子好一些了再说。 这虽然称得上是个极好的消息,但……她总害怕提起这些会勾起他那些糟糕的回忆。 温长思可以明显感受到,阿江来这里的几个月,从前那种卑微的痛苦的心思。还是根深蒂固的。 就像上一回和他说了下毒的人正是以前欺负他的人时,阿江的手分明颤了颤。 今日来了,温长思小心翼翼地道:“阿江,放心吧。不日皇兄便会把他和其他人一起带到大理寺审判,那里面有人严加看管。他便是插翅也难飞了,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定然是难逃一死的。” 对上温长思那双湿漉漉的,却充满关心的眼神时,阿江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属下……谢过公主。” 其实在他的内心里,这个人的名字对等着受尽屈辱的生活,对他来说意味着屈服与恐惧,消散的恐惧终是又凝聚回了心头。 他极力伪装,不愿意在公主面前透露出这种令人不齿的胆怯、 温长思向来喜欢盯着阿江瞧,当然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今天她来找阿江时,特地将云团也一并抱了来,为的就是能讨一讨阿江开心。 看着云团用白花花的绒毛黏人地蹭了蹭阿香的下巴,两只小爪子也贴在阿江身上,而阿江只是勉强的笑着,回摸了云团又胖了的脸颊。 换作平时,阿江一定会配合云团的小动作。 温长思搜肠刮肚地想着要说些什么时,只听突然道:“公主……属下想去,见见他。” “诶?” “属下从前在他身边的时候,十分畏惧他,公主想来也是知道的,吃不上什么,还要时长挨打,有一个大雨天,没什么行人,属下便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要到,手臂一样粗的棍子就打在身上。” “阿江……” 阿江几乎从来都不提及他的过去,仿佛有些刻意回避一般。 在公主殿里,也大多时候是沉默寡言,埋头苦练,看起来很能吃苦,一些对于温长思来说只是很小的事情,却总是能让阿江总想着付出。 仿佛这些都是他不可触及的。 他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个少年郎,接受着身不由己带来的苦痛,忘了若是在常理中,他本就该过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 第91页 这还是他头一次提及自己的过去。 温长思非常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从来不会多问,生怕阿江不高兴,但这些话从阿江嘴里说出来,更让人心疼。 “阿江,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待在公主殿里,会生活得越来越好的,那些伤害你的人,终归是会有报应的,眼下皇兄已经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你看,没有不可能。” 她望着阿江,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不知道阿江以前有没有朋友,但也无需担心其他人,皇兄已经早就在几个月前就差人去将他们解救出来了,能寻到父母的都已经将他们送回了家,剩下来的人也安排了很好的去处,往后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阿江嘴笨,只会又说一句“公主大恩,属下无以为报……”这样的话。 这回干巴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温长思给打断了。 她一脸认真地道:“阿江,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我们私下里就不要再说这样客气的话了。况且庇佑子民本来也是皇家的责任,坐拥一国之富,却让自己的子民遭遇不幸,在皇城这样的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发觉,说起来我也成了害阿江的人了?” 她好像已经知道阿江最怕什么了,温长思心道。只要她开口说自己的不是,阿江马上就会露出一些别样的情绪了,这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嘛。 轻轻浅浅地笑了两声,便又对阿江道:“好了,不想面对的人其实不用刻意去勉强的。” 温长思虽然不知道阿江为什么要去见这个人,但她很担心,如果阿江要去面对这个人的话,心绪上会出现问题。 ”属下从前如今托公主的福已经脱离苦海了,但总归觉得。自己逃不开那段过往。” 他像一层又一层的茧,把自己封死,如今还是头一次向公主展露自己的内心。 “属下从前想起这些人的脸面时,总能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画面。如今我已无事,待在公主殿里也有了正经的差事做,这些日子就像做梦一样,属下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街边乞怜的动物。” 他忽然很想知道,若是换了一种身份同他见面的话会是怎么样的。 能够平静地面对,才敢说是对过去的放下。 温长思犹豫道:“阿江想见的话当然可以,不若我也一同去吧。总归今日我也没什么事。” 不出意外,阿江摇了摇头:“属下自己去就好,不用劳烦公主了。” 人虽然关起来了,但是他也知道人在囧途末路的时候,总会突然做出的极端行为,他怕温长思受到伤害,况且监牢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公主,这样的坏人根本就不配见到公主。 温长思难得见阿江这样坚定,也不好驳了,点点头便交代了下去。 阿江如今身子尚有些虚弱,但也大好了许多,用过午饭后便跟着公主派来的两个护卫前往关押那人的天牢。 在走去的路上,阿江的心忽然有一些忐忑。 明明之前对公主提出要去见他时,心中还不觉得惶恐,如今随着一步步的接近,他开始心慌了。 三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天牢。 门口守着的人见到阿江也不多问,恭恭敬敬的便将门打开了下来,许是受了公主的旨意。 “江侍卫往里边儿左拐便能看见了,那只关着他一个人,我等就在门口,若是出了什么事,唤一声便好了。” 阿江点点头谢过了他。 走进去微微往左拐便是一间又小又破的牢房,隐隐还能听到有老鼠吱吱作祟的声音。 阿江停下了脚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铁栅栏上的那双手,满是血污。 那人也正好听到了脚步声,奋力抬起头来,不曾想却看到了阿江。 那人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竟然就是令他恨不得生吃其血肉的阿江。 公主殿的日子看来过得不错,真像是换了一个人。 而他自己却落得如此不堪,思及此,瞬间便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开始用自己尖锐的嗓音大骂眼前的阿江。 “你这个小兔崽子,就不该留着你的狗命到今天!爷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全都被你这个小子给毁了,也就是命好能傍上公主,早知今日绝不留你!就算当初没有把你打死,也应该把你的手脚全都砍下来,为你吃哑药,如今我真是后悔。否则也不会有今天了!” 那人这两日想来是挨了不少打,又没吃什么东西,才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阿江平静的看着眼前在地上挣扎的人,刚才狂乱躁动的心跳在这一刻停了下。 两人如今换了一个身份。 阿江成了俯视的人。 阿江穿得干干净净,被公主教养的好好的,地上这个曾经趾高气昂,做着苟且营生的小人正匍匐在地上,即将接受他应有的惩罚。 阿江不置一词令这人更是恼火万分:“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我这个样子可都是你害的,你现在可满意了?!” 那人越说话越大声,凭什么,他不过就是从大街上捡了几个迷路的小孩,用来给自己赚钱罢了,这有什么错吗? 怪只怪这些孩子运气不好,又笨,不然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他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本以为藏得好好的,没想到有一天也终于尝到了吃鞭子的滋味是多么的不好受了。 -- 第92页 他受着酷刑都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 阿江忽然觉得和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的人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到了现在也执迷不悟,他的田产商铺,都是吸着孩子们的血肉换来的,逼着他们沿街乞讨数年,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 不光是身体上的伤害,阿江的内心深处也因此觉得自己是卑贱的,是低人一等的,这样的认知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想要听到一声抱歉看来是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种人唯有国之律法与刑罚才可以终了罪恶了。 因果轮回。但那些和他一样受尽屈辱的孩子们过去的痛苦却是一辈子的伤痛。 阿江走出天牢往公主殿回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抹娇娇小小的,正悄悄的从旁边看出头,直到瞧见阿佳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第65章 . 近身侍卫 短短的一趟来回,阿江竟觉得…… 短短的一趟来回, 阿江竟觉得有些疲惫。 如玉的面庞透出不正常苍白,星眸里透出几分无力感。 身子依旧没有什么胃口,每天配着吃下药膳, 虽然看起来恢复得很好。但真要调养到自如的状态, 莫约要等到来年了。 脊背上的疤痕也是, 淡了又淡,总归没有好全,到了如今还需要邓满隔三差五地来上祛疤膏。 今日刚回来便见邓满坐在门槛上,手中的酒壶也已经喝了大半。 直到看见阿江步伐有些缓慢地走过来, 才眼前一亮:“阿江!” “你小子不好好在屋里待着, 又上哪去了?”邓满站起身来,嘟嘟囔囔道:“我在这等了好一会儿了, 殿内暂时没我的事,就来给你上上药, 没想到你竟然不在!” 阿江谢道:“方才有些事情, 真是抱歉。” 邓满不清楚阿江的事情,以为他闲不住又偷偷打拳练剑去了, 拧了拧眉头,由衷地佩服道:“我要有你一半勤快。倒不用在殿里混吃混喝了, 公主早就让我当上大管事了。” 他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见阿江面色不佳,起身便过去搀扶着:“你也别太逞能了, 给公主报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里这么多侍卫, 少你一个也不少,在你没来之前,照样该干嘛干嘛。” 阿江点点头, 又向邓满道了声谢。 “行了,跟我还瞎客气,赶紧把衣裳脱了,嘿嘿,公主新送来的祛疤膏,听说效果要好一些,咱试试。” 邓满掏出兜里的一个青瓷瓶,听说小小一瓶,价值千金,太医院专门配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阿江,免得这小子扣扣搜搜,又多想,到时候就舍不得用了。 但清凉温软的触感覆盖到了背上,连阿江都察觉到了这药膏的不凡, “邓兄,这药是不是很贵重?” 你这小子也不傻嘛,邓满在心中暗暗想,而后嘴上还是轻飘飘地道:“公主殿里哪有下次的东西,不过也别放在心上,也就是殿里常备的药膏之一吧。” “这样啊。” 真好骗,邓满有些想笑。 “我这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听了可别太激动哦!” 阿江早就习惯了邓满的卖关子,极有可能又是宫外哪间酒窖又开新坛子了,却还是很配合地问道:“什么消息?” “你啊,马上就不住在这儿了。” 阿江一愣:“要搬过去同其他人一起了?” 那么多侍卫只有他一个人有自己的屋子,他本来就一直觉得不大好。 邓满白了他一眼:“猜错了,算了,直接跟你说吧,你啊,马上就要搬到公主边上的内殿去了。” 阿江摇了摇头,显然不相信:“邓兄又拿我寻开心。” 内殿住的侍卫和他们普通的不同,不仅要求武艺高超,身世背景清白,别的方面也须得无可挑剔,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流高手,听说俸禄很高,他的师父陈义曾经就是内殿的近身侍卫,后来才成为侍卫长的,住的离公主近,为的就是危机出现之时能够迅速出手。 圣上为了公主的安危,都是亲自挑选的。 “谁有空拿你寻开心,让你平时不多跟人说话,消息一点也不灵通。”邓满拍了拍阿江的肩膀,认真道:“整个殿内都知道了,也就是你不知道。” “阿江啊,我果真没看错人,当初你一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只是一个小小侍卫的,果真是印证了!” 难得听到邓满这么认真的语气,阿江也不由得怀疑他话中的真假了。 可是,“这不可能……” 对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主固然对他好得不得了,可是近身侍卫非同小可,那可是直接系着公主安危的要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安排的职位。 便是公主年纪尚小不甚懂得,陛下也绝不会答应的。 属于他的地方是茫茫蛮荒,越国边境,是远离公主的身边又替她守护这个她生活着并也繁盛的土地。 见阿江这般愣头,邓满懒得同他多说,替他抹完药便扔下一句:“有咱们公主在,没有不可能,不信?那你就乖乖等着咯。” 留下有些茫然的阿江。 邓兄的玩笑可真是越开越大了,这件的事情,怎么想是无稽之谈。 他根本不配。 …… 这夜难得下了一场雨,天上乌云成片,一丝月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雨便洋洋洒洒地落了。 -- 第93页 原本阿江对于天气的变化没有多大感觉,无甚喜好,晴天也好雨天也罢,都不过是常态。 自从知道公主畏惧雷雨天之后,阿江对于雨天便有些了,他开始希望日日放晴,就算偶有飘雨也绝不要打雷。 阴云密布的时候他总会担心那隆隆的电闪雷鸣会惊扰了公主。 窗台那一盆粉嫩的花得了点雨滴的滋润,越发地动人了。 阿江伫立在床边,滴滴答答地雨声传来,许久也没有打雷的迹象,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推开门便迎来了温长思的满面笑容。 她一见到阿江便忍不住嘴角上扬:“阿江!我已经同皇兄说了,我的近身侍卫可以再加上你一个,他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若你点头,他便立刻拟旨。” 饶是阿江昨日已经听到邓满提及了此事,却仍是愕然住了。 没想到昨日当做玩笑一般的花,居然是真的。 这竟然是真的? 原来公主真的想要提拔他。让他拿上更高的俸禄,住得离她更近一些。 温长思很高兴,她想着往后阿江搬到了内殿去住,以后早饭也可以一同给阿江准备一份,他们可以一同去荷花池背书练字,一路上还可以说说话。 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她原本做好了被皇兄拒绝的准备,还想着同皇兄撒撒娇,做些糕点的送过去求上一求。 没想到温虞安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来征求阿江的意愿。 太出乎意料了。 但顺遂了温长思的意思,她也没有多想。 温长思的声音满是欢快,她抬眸看着阿江,希望得到他的回应:“阿江,你会答应的对吧?” 温软喜悦的话语像是昨夜的一滴雨,扰得阿江的心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几乎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应承下来。 况且这事一件不敢想象的好事。 也是多少人求之而不得的。 “公主,抱歉,属下……武艺不精,比起其他人还差得太远,的确难当此重任。” 半晌,却听到阿江温声又带着些许低沉地说道。 “属下谢过公主。” 竟是拒绝了公主的意思。 连温长思身后的婉玉都惊讶地看着阿江。 要是阿江想用欲擒故纵的招数,那此刻也不必了,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好差事。 每个月的俸禄足足有一百两银子,光是这个就让人无法拒绝。 况且阿江比起殿内其他的近身侍卫水平差了十万八千里,若不是能的公主抬爱,就算苦练十年也想都不要想。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温长思依旧望着阿江,但脸色的喜悦却淡了下去。 “阿江,难道你不想离我近一些吗?” 她觉得有些委屈:“上次我们出宫,你不是把我保护得很好吗?那么拥挤的街巷,你护在我身边,别人连我都衣角都不曾碰到,你还能把我背回宫里,你不是都能做到吗?怎么现在就说难了?” 阿江看着公主沉下去的笑意,内心也十分不好受。 但他心里更是明白,眼下只能将这份顶好的恩惠给推脱了。 陛下让公主来征求他的意见,实际上便是暗暗敲打他,告诉他别得意忘形,别再往公主身边蹭。 同时也是暗地里催促他,赶紧养好身体,离开公主。 且不说陛下的旨意难为,就连他自己也清楚,往后若是留在公主身边,于公主的名声无益处,哪有公主整日和一个下人混在一起?他无德无能,总归也会糟蹋了公主的好意。 倘若真真遇上刺客,以他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公主。 阿江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双盛着秋水星河的眼睛,坚持又摇了摇头。 再睁开时,眸中已是夹杂了万千无奈。 他削瘦地站在门内,已经开始换上了侍卫的黑色着装。 温长思抿抿唇,想到阿江的身体还不好,本身又是局促的性子,便打算磨上几日。 总归能让他答应的。 她收起委屈的神色:“阿江,你又拒绝我了,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 阿江内心一沉:“公主……” “罢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身子养好,别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慢慢来。” 阿江不笨,他听出来了公主的言外之意。 但他头一回拒绝得坚定:“公主,属下的确担不起这个重任,保护公主是职责所在,但近身侍卫这一职,理应由更强大,能保证公主不受任何伤害的人来担当。” “而属下……能同公主一起念书,能绕着外殿巡夜,但危机来时,却给不了公主这么好的保护……” 阿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先看到了温长思迅速红了一圈的眼眶,以及夺眶而出的泪珠。 第66章 . 别扭 温长思是红着眼眶一路小跑回自己…… 温长思是红着眼眶一路小跑回自己的房间里的。 一进屋便往榻上钻, 连衣裙凌乱了也不顾及,整个人缩在软塌上,一言不发。 婉玉一边心疼公主, 抱怨阿江啊不知好歹, 一边又暗自庆幸, 这样一来,阿江在公主心目中的地位就会慢慢往下降,也不会再围着他转了。 她小心翼翼地倒好一杯热茶:“公主,别太往心里去, 阿江不愿意就算了吧, 那陛下那边……不如就让女婢去回了话?” -- 第94页 本以为公主正气头上,一定会答应的。不想温长思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娇稚的上音染上了有些呜咽的哭腔:“先别去。” “可是阿江他……” 他自己不愿意到内殿来, 难不成还有公主求着过来? 温长思不再言语了,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 她不明白阿江这是怎么了, 原本最见不得她不高兴的, 总是小心翼翼地要对她好,可是这回她都掉眼泪了, 阿江却只是低声劝慰着他,眸中的心疼做不得假, 但无论她如何劝说, 终究还是坚决不同意到内殿来。 然而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配不上的话。 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跟着周先生学了段日子,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倒是随口就来。 笨蛋阿江。 温长思决定这几日都不要理他了。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又用指尖抹了抹眼角边还未消融的泪珠, 将身子坐得笔直。 “婉玉。” “公主有何吩咐?” 温长思指了指角落的木箱子:“去替我找几本还未看过的话本来, 再让人做些桂花糕来。” 婉玉笑着应了声。 虽然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来了精神,但她乐得见到这样的公主。 然而温长思捧着话本,那一页已经许久都没有翻动。 送来的桂花糕也是咬了几口便说味道不对。 …… 日子就这样一晃而过了整整七日。 小院里秋风阵阵, 侍女们嬉嬉笑笑地路过,云团似乎不知道两位主人闹了别扭,依旧没心没肺地四处乱窜。 好似一切如昨。 温虞安很快便接到了暗卫的禀告。 手中的奏折被他随意的摔在桌子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内侍很清楚,陛下这是生气了。 这个阿江小侍卫,平平无奇,能耐倒挺大。 温虞安之前哄着温长思,说什么征求阿江的意见便好,的确就是给阿江施压。 自家妹妹正护着这个小侍卫,他若是不应允的话,小长思又要哭鼻子了。 经过这些事情,他了解到了妹妹对阿江的态度,骤然觉得棘手无比,只得去逼阿江。 阿江那边倒是不傻,做近身侍卫本来就不够格,迟早要打发他滚蛋的。 可是,事情明明已经如他所愿,甚至令二人生出嫌隙,却在听到妹妹这几日连最爱吃的桂花糕都不吃几口,终日闷在屋子里,温虞安便觉得有些烦躁了。 他甚至有随了她意的念头一闪而过。 对阿江的不喜更多了几分。 “你说,是不是应当找个理由把阿江掉到朕这里来做侍卫?” 温虞安忽然开口道,把阿江放在眼皮子底下,又能让他远离妹妹,倒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內侍战战兢兢:“皇上,恐怕公主那边……” 是不肯答应的。 温虞安面色阴沉,对跪在屋内的暗卫道:“下去吧,先盯着阿江,若他反悔去找长思,立即过来汇报。” “是。” 将折子又拿起来继续批阅的温虞安没想到,阿江倒是没有反悔,而是自己可爱的妹妹忍不住了,又眼巴巴地先去找阿江了。 …… 第八天的上午,云团似乎终于发现了那个漂漂亮亮的女主人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喵呜喵呜?” 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江。 阿江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这几日屋里的补品汤药从未断过,随着李太医的药膳来,又怕阿江吃腻,每日的吃食都越发地美味可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那个几乎每天都会来敲门的小姑娘却再没有来过。 邓满消息灵通,阿江拒绝成为近身侍卫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气得他都想捶这小子两拳。 咳咳,也只是想想,公主这还心疼着呢,要打坏了那他的自己的好日子就先到头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阿江这个榆木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什么配不上这个差事,去他娘的,公主都发话了,还整着迂腐的一套。 阿江心中交织着无奈与难过。 公主每日的造访是他一天之中最最期盼和愉悦的事情,可是再怎么等,七日以来,公主都从未出现过。 每每听到敲门声便以为是公主来了,可结果不是邓满便是来送吃食的人。 那一腔的喜悦就像狠狠浇了一盆凉水。 也是,他都惹得公主生气了,怎么还胆大包天地奢求公主还会同以前一样。 那天公主两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小小的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见不得公主哭,对他来说比抽一百顿鞭子还要难受,可是偏偏让公主难过的人就是他这个混账东西。 她本就不该日日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眼下不过是回到了正轨,怎的还接受不了了? 公主对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就算是气头上了也关心着他的身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阿江自嘲地笑了笑。 邓满边咬着苹果边看着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家伙,讥笑道:“前几天不还挺横的,说不干就不干,怎么?现在后悔啦,看你闹的,公主都不来看你了吧,你就是把门盯穿了都没用。” “邓兄,我……” “哎,你可别跟我说,这忙还真帮不上。是你惹的公主不高兴,这几天公主都没用再出过外殿,连婉玉那丫头也不见了。” -- 第95页 阿江的腕上正戴着公主送的檀香佛珠,他轻轻将每一粒珠子都细细抚摸了一遍。 在公主生辰的时候,他只用了一个便宜的平安符,便换来了这珍贵的串珠。 “怎么?你要出家啊?”见阿江在哪摆弄佛珠,邓满忍不住嗤笑,“我说怎么不肯应承大差事,原来是想遁入空门啊!” “行了行了,也不逗你了,公主这会肯定正难过着呢,要不你就答应了呗?反正你也算有点底子了,过个十年八年,未必比现在内殿里那几个近身侍卫差。” 邓满外边还有活计,也不在阿江屋里久留,又说了几句劝告的话便离开了。 午时的暖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淡淡地印在阿江的面上。 云团享受地蹭着阿江的手掌。 “笃笃……” 敲门声响起。 正低着脑袋的阿江顾不得穿上鞋,噌地便到了门口。 “笃笃……” 敲门声又响起了两下。 阿江心中忐忑。 会是公主吗? 他已经失望了许多天,也该接受公主或许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现实了。 第67章 . 和好 推开门。整整八日未出现的小姑娘…… 推开门。 整整八日未出现的小姑娘, 就站在门外,水漉漉的双眸正对上阿江的。 温长思今日装扮得素淡,一身浅嫖色锦裙, 许是秋意渐浓, 又配上一件提花褙子, 简单地梳着一个垂髻,别着一支白玉步摇,几丝流苏落下,依旧那么姣好。 阿江眨了眨眼, 确定他没有在做梦。 嘴角禁不住地微微向上扬。 “公主……”阿江难以置信地开口。 而温长思只是瞥了他一眼。 满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温长思见到阿江, 见他还是那副木讷的模样,只犹豫了一会, 便换成一幅生气的模样,小嘴微嘟:“我……我今日可不是来看你的, 是来找云团的。” 被阿江猛地起身给甩回床上的小猫咪, 四肢八叉地掉在阿江那软乎乎的被子上,正在怀疑猫生。 它觉得主人们都不再宠它了, 以前总爱围着它转,现在对它都不多看一眼了。 揣着手手正考虑着要不要少吃点时, 便听到女主人温柔的呼喊。 “云团, 你在里面吗?” “喵呜!” 一团软白白便跳到了阿江的肩头,又蹦到了温长思的怀里。 温长思忙把它接住了:“云团, 你慢点儿。” 又将婉玉端着的小鱼干接了过来, 对着它扬了扬, “这都是给云团的哦。” 阿江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心中的怅然更深了。 他不该再有什么奢求了。 温长思站在门口逗了逗云团,都没有听到阿江再开口。 抬头。 只见阿江傻愣愣地站着, 眉头微皱,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交织着忧愁与无措。 在对视上温长思的目光之后,还慌慌乱乱地别过头去。 两只泛红的耳朵却藏不住。 笨蛋阿江,话都不会说。 憋了几日的情绪便在此时爆发了。 温长思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阿江低头,身侧的手掌握成拳。 “阿江你是不是讨厌我?现在连话都不同我说了,也罢。” 温长思为他的沉默感到委屈,转身便要走。 已经习惯了几乎每日都来寻阿江,乍然忍住了这么多天,今日总算是鼓起勇气,以云团做借口到了阿江这。 她这几日也思索良多,既然阿江不愿意便也不该勉强,可是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难过。 原来阿江竟是不愿意离她更近一些吗? 温长思憋住了眼眶里打转的小泪珠,转过身去。 浅嫖色的衣摆扬起,在阿江面前一荡。 公主要走了? 这次走了便不会再来了吗? 阿江急忙绕至温长思的身前,跪了下去。 硬生生将她的步伐拦住了。 “属下知错,请公主责罚,也请公主……莫要再恼。” 温长思扬起气鼓鼓的面颊道:“谁跟你生气了,让开!我不想罚你,你挡着路了。” 阿江并未让开,而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属下并非有意惹公主生气,只是公主内殿的要职,实在不该这般轻率,属下并非不愿意,实则是……属下无能。” 温长思瞪视他一眼。 但那双杏眼又大又亮,目光澄澈,因为委屈而泛起的泪花还在打转,娇娇俏俏的,毫无威慑力。 阿江用余光只瞧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属下让公主不开心了,是该受罚的,公主要属下做什么都可以,属下定会竭尽全力。” “可是你连离我近一些都不肯。” “……” 这话堵得阿江哑口无言。 娇白的小手轻轻推了一下,便见公主径直离去。 回到屋里。 温长思又有些后悔,她本意是要看看阿江,再给两人一个台阶下的。 但阿江那个小傻蛋总有些气人。 婉玉将新送过来的话本递到了她的面前,道,“公主,这是刚送过来的,陛下听闻您这几日爱看,又让人搜罗了些。” 温长思和阿江闹别扭以来,除了到周先生那里听讲,便是躲在屋子里看话本。 -- 第96页 那一小箱子的内容,竟已经被她读得所剩无几。 她不去寻,他竟也不知道要自己过来。 温长思随意抽了一本,翻了几页便丢到一旁。 …… 而每每路过阿江屋前的人,都不禁侧目,多看那个穿着雪白寝衣的少年一眼。 不一会儿就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出现。 “诶,你们看,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被公主罚了吧?都在这跪了小半天了,啧啧。” “没理由啊,公主对阿江一贯很好,这几日还差人过来叮嘱,多做一些开胃小食送过去呢。” “怎么没理由,前几日不是都传遍了阿江要破格成为近身侍卫的事吗?听说他没点头,往日经过阿江这总能听到公主的笑声,现在都没有啦。” 一人听得咂舌:“这等好事都能推脱,这……” 自温长思走后,阿江便保持着跪姿,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来往的侍女侍卫们见此情形,难免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经过内殿的时候,悄悄同婉玉说了这事。 “他一直在那跪着?”婉玉有些惊讶。 那侍女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婉玉姑姑,是公主责罚了阿江吗?” “去去去,这跟你没关系,该干嘛干嘛去。” 婉玉不答,将人打发走了。 她有些幸灾乐祸,没有马上就去公主跟前说,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是今天早晨去见的阿江,如今已是未时,这样一来,他竟跪了还几个时辰了。 不过婉玉如今也不敢再瞒着阿江的事情。 她清楚公主虽然面上生气,但心里头还是偏着阿江的。 所以将厅内的茶碗摆放整齐,她便走进内屋同公主说这件事了。 耀眼的金色洒在阿江的半张脸上,也不曾抬起手遮一遮刺目的日光,薄薄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润湿了一小块,额边的碎发间也有小粒的汗珠落下。 他身子本就不适,跪的久了,竟恍惚嗅到了公主身上的阵阵香气。 然,一双小巧精美的绣花鞋闯入了眼帘。 他猛然抬头。 “公主……” 语气中泛着丝丝委屈。 温长思秀美凝蹙,骤然生不起一点气了,反而心疼得厉害。 阿江怀里突然多了个软乎乎又香喷喷的。 是公主。 怎……怎么…… 温长思突然扑到了阿江怀里,伸出手去圈住阿江的颈,浅浅淡淡的浇在了阿江的耳尖。 阿江立刻便想往后撤,又怕伤到公主。 只得僵硬地一动不动,面色发酡,耳尖也跟着泛红,甚至还似小动物一般不自觉地颤了颤,任由怀里的小姑娘胡来。 “谁让你跪着了?” 熟悉地娇稚声响起,但这回却离得很近很近。 阿江僵直着身躯,道:“属下……未得公主允许,不敢起身。” 温长思将阿江的后颈又搂得紧了些,心中委屈:“我还没让你跪呢!” 她越想越气,抽抽噎噎:“你就是想惹我心疼,我不来,你便也不去寻,在这跪着把我引来了,你满意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听到公主的哭声,阿江自然也不好受,只得低头认错:“都是属下的错。” 温长思下巴抵着阿江的肩膀:“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先跟我到内殿去,不让你做近身侍卫了,好不好?” 阿江红着脸:“公主,这样,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你说我不好?” “属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公主与属下这,这般,属下到底是个男子,恐怕污了公主的名声。” “你答应我,不然我就不放手。” 耳边酥酥麻麻,令阿江手足无措。 最终拗不过公主,只得应了下来。 第68章 . 答应 “定是那个西域来的女人带坏了长…… “定是那个西域来的女人带坏了长思!” 这回已经不是只摔一本了。 温虞安将台面上所有的奏折掀翻在地。 地下跪着的暗卫感受到了帝王的怒火, 不禁也打了个寒颤。 听闻妹妹光天化日之下抱了那个臭小子,温虞安的心中憋着火,又无处发泄。 “哟, 陛下, 被我听到了哦, 您这是在说我吗?” 温虞安眸光转向门口,眉头一皱:“谁让你进来了?” 坛洛穿上了中原女子的服饰,那步伐却还是同西域女子那般婀娜生姿,她挑选的衣裙颜色颇为艳丽, 石榴红色的衣裙着在她的身上, 不显得媚俗,反而更衬了那夺目的容颜。 眉间细细地勾勒了一朵桃花钿, 衣裙被她用腰带刻意束紧了些,楚腰纤细。 这女人, 衣服也不肯好好穿。 想到她的做派, 温虞安觉得还是自己没有防好,原以为有个人能陪陪妹妹让妹妹开心是一件不错的事, 一个弹丸之地来的人也无需太过担心,毕竟这女人还是畏惧越国兵力的。 偏偏却忽略了坛洛开放张扬的为人很可能会带坏温长思这件事。 坛洛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怎么, 说我的坏话被听到了, 恼羞成怒了?难得想陛下了,就来瞧瞧, 没想到在门外听到了这样让人伤心的话。” 她指了指地上的人:“陛下就是这么做哥哥的, 不太好吧?竟然在监视长思。” -- 第97页 温虞安挥挥手, 让暗卫退下。 在他心里,妹妹是幼小脆弱的,他派人去看着都是为了妹妹好。 所以他不怕坛洛撞破:“与你何干?” “你就不怕我告诉了长思, 离间了你们的兄妹情?” “公主不妨试一试?” 温虞安皮笑肉不笑。 坛洛摊摊手,作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不敢不敢,别这么凶嘛。” 开玩笑啦。 她当然不敢。 坛洛明白她现在能不太受约束地在宫里横行,一是因为小长思的态度,二是眼前的皇帝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自然是试过温虞安的底线,看上去只要不惹什么祸事,便也由着她。 温虞安冷冽道:“若是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坛洛捂着心口,佯装伤心地道:“我都说了是来看你的,陛下刚刚说了我的坏话,我还没怪你呢!小长思像我怎么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好的!陛下这个兄长,还不如我呢,对着人家管着管那的,小长思可是尊贵的凤凰,又不是你养的小动物。” “你放肆!” “这两个字我已经听腻啦,陛下还能说点别的吗?你是把长思教的很好,但我有时候也会同情她,在我们西域长大的女孩,起码无拘无束。也就是长思傻,看不出来你针对阿江,你那是嫉妒,嫉妒阿江能得了小长思的好。” 坛洛本来不想惹温虞安不快的,但是一看到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嘴上的功夫便忍不住了。 嗤。 大不了禁几天足,又不是没试过。 果不其然,在坛洛逞了口舌之快后,温虞安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来人,将坛洛公主送回去。” 咦? 竟然没有变相将她困在屋子里? 坛洛还有些吃惊。 在被叉出去之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温虞安的案桌上。 “瞧我,都忘了,这是给陛下做的凤梨酥,空了记得尝尝哦!” 说完,坛洛便扭着腰出去了。 哼。 要不是一直被她的父兄催得烦了,她才不来这一趟呢! 这凤梨酥也是她第一次做,刚和这里的小侍女学的,卖相不敢恭维,不过她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这家伙虽然不讨喜,但看在他是长思哥哥的份上,姑且就便宜他啦! 在坛洛走后,温虞安沉默地站着。 那女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好像又有些道理。 随即又摇了摇头,一个异族人,根本不懂他对长思的用心。 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去想她的话。 …… 温长思那边的氛围比之这边要好上许多。 榻上的矮桌上摆好了香喷喷的桂花糕以及温度适中的茶水,桌边坐着两人,少年着了一身墨色袍子,正襟危坐,少女则是盘腿靠在桌边,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少年的侧颜,眉眼低敛,长睫轻颤。 阿江红着脸,磕磕碰碰地给公主念完了手里拿着的话本。 明明不算热的天,手心却已经冒了汗。 “念完啦?这儿还有一本呢。” 望着踏上双手支着下巴的温长思,他无可奈何地在心中暗叹一声。 平日里他看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诗集文集,当初刚来不久想要替公主买话本的时候,他还是不识字的,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喜欢看的是这样的故事。 书里的公子佳人情话绵绵,恰好他如今也知晓了那些古言情诗的意思,又在公主面前念着,没多久就觉得脸上烧热。 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继续跪着呢。 但看到公主恢复了笑意的神情,他更觉得公主逗弄逗弄他也无妨了。 毕竟他喜欢看脸带笑意的公主。 “害羞的阿江真好看。” 温长思戳了戳阿江热热的脸蛋,如是说道。 “公主取笑属下了。”阿江往后一缩,收回了望向公主的眸光。 温长思想着他念了许久,也该口渴了,便斟了一杯茶水,推到了阿江身边。 “喝杯茶休息一会吧,要不要再吃点桂花糕?” 温长思率先拿起一块,递到了阿江的唇边。 阿江此时并非重病的时刻,自然不敢让公主来喂给自己吃,但也不愿意辜负公主的好意,伸手将桂花糕接过,拿在手中未有动作,后才道:“属下不饿,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属下先出去……” 阿江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在给公主读话本,秋夜渐至,天色也暗得快,虽说门外有不少人守着,但只他一人在公主的房间里待着,总归不好。 “阿江让我难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没有罚够呢。”温长思听到阿江想走,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办,我已经习惯每天同阿江一同念书,一同陪云团玩,一同说说话了,真的不愿意来内殿吗?” 温长思的话音软了下来,又打算伸手戳戳阿江发红的耳尖。 “公主,别。” 阿江的耳朵很敏感,被温热的手指一触,又不禁地颤了颤,越发地红了。 温长思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阿江,你的耳朵真有意思,还会自己动!” 她收回手戳戳自己的耳朵:“你看,我的耳朵怎么就不会动。” “属下……” -- 第98页 “阿江,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你要是不想做近身侍卫,我也不勉强你,我再给你想想别的差事好不好?” 温长思凑到了阿江身边,扬起脸来,又学着对皇兄撒娇那样,牵住阿江的袖子。 晃啊晃。 “阿江,好不好嘛!” 阿江僵了半晌,不说话。 温长思冷静下来之后也不敢勉强,轻叹一口气。 阿江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许就真的是她不该将他囿于身边,或许他应该有更自在的天地。 “阿江,原许是我的错了。”温长思不再晃着他的衣袖,而是攥紧了那一块衣料,她的声音虽然温软柔和,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无力。 温长思继续道:“是我总是控制不住用我自己的想法去逼迫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总觉得阿江特别亲近,就像我们认识了许久一样,总觉得同阿江说说话就能开心了,唉,你既然有自己的念头,我若是珍视你,就该多为你想想。” 公主温声细语的话让阿江有些难过。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是被人厌弃的存在,或许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自己的家,但如今的记忆里最鲜活的色彩便只是公主一人,她的存在和出现让他想要努力并且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是那个万万不能让公主感到难过的人。 “去吧,阿江。这个惩罚的游戏到此为止啦。” 温长思虽然故作笑意,但内心并不好受。 阿江看着公主松开手,将他手中捧着的话本抽出,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公主……” 这样好的公主,他怎么忍心再拒绝? 陛下那边…… 也罢,所有的怒火都由他来承受就好了,他是公主的侍卫,公主是他的恩人,是奉若神明的存在。 无论以后如何,眼下…… 眼下只要公主开心就好了,这才是他应当做的事情,而不是瞻前顾后,既没有履行保护好保护公主的誓言,也没有让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笑意盈盈。 这才是他真正的无能,连听从公主的旨意都不肯,他这个胆小鬼。 温长思并没有等来阿江离开的关门声。 反而听到“扑通”地一声。 是阿江又跪下了。 “阿江……你,你怎么又跪下了?我不是说过了不让你跪了吗,快起来!” 温长思忙下了榻去扶他。 少年垂眸跪着,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却听到阿江磕磕巴巴地开口道:“属下知错,公主莫要再气恼了,属下……属下愿意做公主的近身侍卫。” 温长思眨巴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属下愿意做公主的近身侍卫,今后定将更加努力习武,保护好公主。” 竟然是真的。 阿江松口答应了,不是她的幻觉,也不是她在做梦。 温长思立刻开心地把阿江从地上扯起来:“你没有开玩笑吧?真的愿意啦?” 虽然方才嘴上说得豁达,心里边还是渴望阿江能够陪着自己。 “是,属下都听公主的。” 见到温长思重新拾起笑容,阿江松了一口气,或许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那你明日,不,待会儿就搬过来,免得明日你就反悔了。” “好不好嘛!” 阿江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经快到了傍晚,一会儿便到了公主用膳的时间,这般急匆匆怕是会叨扰到她休息,他的东西不多,但估摸着也得三四趟来回,屋里公主置办的屏风还得明日叫邓满过来帮忙才成…… 阿江低头盘算着,刚要开口,可对上公主的满眼都是期待的目光,仿佛只要他再推脱一回,明眸里的期待与喜悦便化作扰人心神的眼泪。 “属下遵命。” “那我们就说好了哦!” “是,属下这就去收拾东西。” 而温长思看着眼前乖顺的少年,忽然又有另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阿江,不做近身侍卫了,做贴身侍卫好不好?”她突然道。 阿江不明所以:“贴身……侍卫?” “这样就不只是在内殿里,我希望在任何地方,阿江都可以跟在我身边。” “好吗?” 第69章 . 新衣 这是两个差不多的词。虽然不知道…… 这是两个差不多的词。 虽然不知道公主这是何意, 许是想到他如今的能力尚且不足的缘故,悄悄给他降了级罢。 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江如是想到。 在温长思恳挚的渴盼中,他乖乖点了头。 “太好了!” 望着公主的笑颜, 阿江也不禁抿嘴浅笑, 原来他只要好好听公主的话, 就能让她这样高兴。 之前……依誮 是他想得太多,怯懦窝囊,才引得公主白白伤心难过了这么久。 既然公主想要他的陪伴,那么往后的日子, 他定会不负这份瞩望, 尽其所能,护公主平安喜乐, 若是有流言蜚语乱了公主的名声,那么他会一个人担下。 他会让自己足够强大, 虽然不知道还能待在公主身边多久。 阿江想了很多, 但他独独想不到,“贴身”二字, 根本就是温长思一时兴起,杜撰出来的差事。 -- 第99页 这夜, 制衣局收到了来自公主殿的旨意。 在五日内要做几身玄青色的衣袍, 特地叮嘱了要用上好的天蚕锦,连绣纹都要用银丝。 然, 公主那边送过来的身量图纸, 分明是个男子的衣物。 颇有些岁数的裁衣师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还从未见过宫中有这样的衣饰, 公主那边怎么忽然要做男子的衣物?” 新调过来的布工看到来活了,则很高兴:“这料子剩下的不多了,能用上这种好料的, 还能有谁?定是要给陛下做的!” 话音一落,他立刻被白了一眼:“这可不是陛下的身量,也罢,这些都不是我们该管的,照做就是。” 裁衣师虽然也好奇,但是在这宫里贵人的事少说两句为好。 这图纸看上去画得有些仓促,但是传话的侍女将要求说得明明白白。 五日,要得这般急,怕是局里的人要赶一赶了。 夜色苍苍,月光迷蒙,寒气渐深,零零落落散着几粒星辰,窗外昏暗的灯光下,巡逻的皇家侍卫整整齐齐地提灯佩剑经过。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听过的一丝碎语。 公主殿里有一位颇受倚重的侍卫,正是年前从宫外带回来的,当时也是做了不少衣裳送过去。 不过他只是个做衣服的,人倒是没有见过,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叫什么江的。 不会是他吧? …… 五日之后。 老裁衣师的脑中一闪而过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公主,这是您吩咐的衣物,臣等都已经做好了。” 三套一模一样的衣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呈到了公主殿里。 恰好温长思的身后就站着一位翩翩少年郎,众人暗自回忆起衣服的尺寸,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看来这位便是这几日赶工的源头了。 可是,他又是谁? 以往他们来公主殿的时候,可从没见过,侍卫们都只是在外头守着。 心下都好奇,但也不会问出来。 只见温长思摸了摸衣料,又拿起来细细看了看,这才满意地笑道:“衣师辛苦了,五日做出来是有些仓促了,那日送过去的图纸也是我突发奇想的,不过你们做得很好。” “婉玉,赏。” 制衣局的人没想到公主这会比以往更加大方了,每人都得了一小袋金豆子。 裁衣师道恭恭敬敬地道:“臣等替制衣局诸位谢过公主,这都是应该的,如果试过之后还有不合心意之处,还望差人来通报一声,好让我等尽快改动。” 温长思拿起其中的一件,转身就对着阿江比对。 笑眯眯地道:“阿江,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阿江看着一屋子的人,连忙止住了公主的动作,从她的手里将衣服接了过来:“多谢公主,属下自己来便好。” 说着便在温长思绵软又期待的目光中,有些不自在地将衣服往身上比,耳尖又开始泛起了红扑扑的色彩。 嗯。 不错。 看上去很合适。 温长思点点头,不过她还想真正让阿江穿来试一试,便让制衣局的几人稍作等候,忙让婉月带着衣物先去阿江的房间等候。 “阿江,走,我们去试衣。” 阿江怕制衣局的人会传些闲言,诸如公主太惯着奴仆之类的言论,忙道:“公主,不必了,属下觉得很合身。” “可是阿江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外院侍卫的样式,早就不合适了,如今得了新衣,若是合适刚好也就穿着了。” 阿江当然没法在众人面前拂了公主的好意,悄悄看了制衣局的人一眼,他们都规规矩矩地低头等候,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才松了一口气,由着公主将他带往偏殿的一个房间。 是了,作为贴身侍卫,他就住在偏殿,里公主的主殿不过数步之遥。 那天晚上,他不过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笔墨纸砚,旁的东西一样都没取,推开房门的刹那,方知公主早就布置得妥妥当当。 房内比原先住的那屋子大了四五倍,一个小厅室加上一个睡房,甚至还有一个木桩子,一看就是新做的,专门方便他练武用的。 “阿江,快去试试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公主来等着他换衣裳,想想就有些臊得慌,阿江拿起一身衣服,快速走进了睡房。 不一会儿。 他便走了出来,局促地站到了公主面前。 他一出现,温长思的目光便被吸引住了,倒不是没见过阿江换一些好看的衣裳,犹记得乞巧节的时候,阿江在衣裳铺里就曾换过一身白衣,但总觉得他似乎,又变得好看了一些? 衣着从来只是陪衬,只是人的仪态风采最为夺目。 温长思由衷地夸赞道:“我们阿江果真是穿什么都好看,以后这便是‘贴身侍卫’的衣着了,你觉得如何?喜不喜欢?” 阿江方才换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衣料的不凡,如今他还不是很能心安理得就接受公主的馈赠,但对上那双盈盈杏眼,他红着脸,只道:“公主喜欢,属下便也喜欢。” “那就这样说好啦!” 公主的目光从来不是作假。 “不过……” “公主,怎么了?” “我觉得还缺了一点东西。” -- 第100页 温长思说完便将腰间别着的红玉流苏摘了下来,系在了阿江的腰间。 公主的东西……这玉一看就价值连城,放在他身上太不合适了。 阿江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温长思就抢先说道:“不许摘下来哦,这也是我送给阿江的礼物,要好好收着哦!” “是,公主。” 他的心情亦不由自主地飘然的起来,公主的双眸倒映出的是自己的面容与身姿,竟让他觉得有过从未出现的满足感。 第70章 . 新年【三更合一】 阿江原本忐忑地想着…… 阿江原本忐忑地想着该如何面对陛下, 然而不知道公主那边是怎么去说服的,这么久以来竟半点麻烦都没有。 这样就可以陪着公主长大,陪着她更久一些了。 他松了一口气。 温长思身边多了阿江这个小跟班的生活和以前比实际上也谈不上特别大的变化, 每日无非也就是看看话本, 去周先生那儿听一听讲, 清晨一块儿念书的习惯也没有改,只不过每每回头时都多了目光赤城的人,无论她说些什么闲话,阿江都会很配合地应和。 这让温长思很是受用。 阿江和婉玉婉月她们不相同, 婉玉和婉月一直遵守着主仆之仪, 她们两个自小便受了这样的教化,早已经根深蒂固, 一直以来都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唯一有过意见相悖的时候就是在阿江出现之后, 她也回报了荣宠赏赐, 纵然一路相随,可也总觉得有一种无法打破的桎梏。 对于阿江的情意, 也许同她过去的经历相关,以同情为初始, 但她在阿江的身上看到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纯良质朴, 看似怯懦实则一直都很勇敢,骤然之间被她带入金碧辉煌的宫廷却仍然有一腔至诚, 哪怕收受了她的给予也会急着要报答。 也就是在这样的凝视中, 她才会产生和阿江作伴得更长远些的念头。 如今阿江到了她的身边, 读书和习武半点没落下,反而更加认真刻骨了,她偶尔会听到婉月悄悄告诉她, 阿江夜里的烛火也是久久不熄。在功课上从原来的笨拙到如今稍微指点一下便能领悟,这也让她不由得想,也许在过两三年,他们二人甚至都不用分开授课了。 秋尽冬至,时光悠忽,转眼便是新的一年。 宫里头已经挂满了一串串红灯笼,夜里映出成片金红交织的色彩,亮堂堂的,煞是好看。 天气寒冷,每个人都裹上了厚厚的冬衣,而遗憾的是,饶是这天再冷,也独独没有下过一场雪,这在皇城里是少见的。 公主殿里心灵手巧的侍女们也剪制了众多形态各异的花灯,挂在各个屋里,五彩缤纷,很是喜庆。 温长思今年好奇地让婉月教着做了一个,是一只可爱的狐狸灯,不过第一次做难免不尽完美,灯架编得歪歪扭扭的,让剪出来的小狐狸的面目看起来颇为狰狞。 “这真的是最容易的吗?我做的……也太难看了吧?” 温长思看着做了两个时辰的花灯,无奈地摇了摇头。 婉月笑了笑,将那狐狸灯没粘好的部分补了补,又调了调,道:“怎么会呢,公主是第一次做,能做成这般算得上好了。” 被婉月这一弄,倒是顺眼了许多,不过温长思仍然觉得无法挽留。 她摆了摆手,道:“就不用安慰我啦,算了,阿江,过来把这个拿出去扔了吧,大家都做得这样好,我这个还是不挂了。” 温长思将狐狸花灯递给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阿江,看着婉月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了一盏双鱼灯,眼中透着羡慕。 看着宫里的侍女们都得心应手的样子,她以为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到现在才知道,也只是看起来罢了,等真正轮到自己做起来才知道——眼睛会了,手也不一定会。 阿江将公主认真的动作从头看到尾,他并不觉得这盏灯有什么不妥,听到要扔掉反而很是舍不得。 他接过那丑狐狸灯,久久没有动作。 要扔掉吗? 他觉得公主做的这只小狐狸十分可爱,他有些舍不得。 温长思见他久久未有动作,便问道:“阿江,怎么了?” 阿江心想将这只灯要过来,公主不愿意挂在自己屋里,那么他可以挂在自己的屋里,这毕竟是公主亲手做的东西。 可他涨红了脸,也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阿江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可是屋里太热了?” 温长思还以为是他屋里的火墙和燎炉烧得太旺了,让他觉得有些热。 她天生有些怕冷便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定像阿江这样每日坚持习武强身健体,反而身子骨健壮一些,受不住屋里的闷热。 可阿江摇了摇头。 温长思还有些怪异,还以为是他不愿意说,那她明日叫人少烧一些也好,总归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于是便笑了一下道:“那就麻烦阿江了。” 阿江领命出去了。 怀里揣着那只狐狸灯往前走。 半晌。 他停住了脚步,只见他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往偏殿里他的房间走去。 嗯……既然公主已经不要着灯的,那么就算是他他捡回来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吧。 阿江推开房门将狐狸的小心的方式在案头上,便又快速的回到了公主的屋里。 此时离除夕夜不过只剩下十天了。 -- 第101页 温长思不打算继续做花灯了,趁着时间还尚早他带着阿江去了书房。 让阿江帮着磨墨,她要继续做那幅送给他皇兄的秀丽江山图。 垂眸的时候耳边有一丝乌发散在了脸上,阿江想像婉玉那样替公主拢回去,但意识到这不妥,赶紧将手放下了。 “阿江。” 温长思突然发话。 吓得阿江一颤,还以为刚刚的小动作被看到了。 “怎么了?公主。” 他连忙应声。 “新年快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阿江摇摇头。 他如今什么都有了,不愁吃不愁穿,开开心心的在公主跟前当差。 已经别无所求了。 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太贪心了。 温长思轻轻蹙了蹙眉,对于阿江的摇头,有些不满意 她道:“那你想想吧,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可以哦,就当是我送给阿江的新年礼物,说起来这还是我们遇到以来第一个年呢!” 可阿江还是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需求,公主已经待他很好了。 “你这人总是这样。” 真拿他没办法。 温长思已经习惯了,阿江这个沉默又乖觉的模样。 有时候她也想过,阿江要是和别的侍女或者侍卫一般就好了,总是欢欢喜喜的就把赏赐给收下了。 可是这个小榆木脑袋就是不知道向她讨要一些东西。 温长思也只能无奈的在心里叹上一口气。 “若是想到了,记得和我说哦!” “属下遵命。”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阿江瞧出公主画得有些乏了,便将炉子上正温着的羊奶到了一小碗,轻轻放在公主的身侧,无声地提醒着她该休息了。 温长思也留意到了,她心道,这真是个闷葫芦……连开口提醒的话到现在了还不敢说出口。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说了句:“谢谢阿江,我也画得差不多了,是该歇一会儿了。” 将桌上的奶碗端起,试了试温度,便饮了一口。 又拿起原本就摆着的栗子糕,刚要要伸手,阿江便阻止了。 “公主,此糕已经凉了,若是想吃,属下便让厨房重新做。” 屋内很温暖,甚至温长思此时都只需要外加一件罩衫,她拿起一块,指尖还犹能感觉到淡淡的余温。 倒不必多此一举。 不过抬眼便看到阿江那有些固执的神情,她忽然又燃起了一丝丝坏意。 怎么回事,她又有点想逗逗阿江了。 只听温长思开口道:“听闻阿江也会做栗子糕。” “……公主从何处听说的?” “之前听到婉玉提起过,说是瞧见了上个月休沐的时候,阿江没有出去,在厨房帮忙做糕点呢。” 阿江有些羞愧地回应道:“那日属下经过,闲着便跟着厨娘学了学,还不太会。” 温长思眨巴眨巴眼睛:“那现在试试?阿江都已经尝过我做的粥了,我却还未尝过阿江亲手做的点心,阿江是不是不愿意给我做呢?” 果不其然,阿江猛地摇摇头。 “怎会如此,属下愿意,只是……属下只不过学了半日,味道,味道也不大好。” “那你再去试一试?我现在就想吃诶……” 温长思抬起脸来,目光中带着祈求。 阿江哪里受得住公主这般眼光,晕晕乎乎地就点头答应了。 直到出了屋,外头的冷风才把迷糊的他给吹醒了。 “……” 他想起刚刚答应给公主做栗子糕,可是……那日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他也尝过,卖相平庸,味道更是平庸…… 这样的东西又怎么配进到公主的肚子里呢? 真是愁人。 此时已是夜幕渐沉,阿江害怕公主久等,耽误了休息,便努力让自己的动作快起来,同时还得打起十二分地精神,还好面团有现成的,节约了很大一部分时间,他努力回忆上次厨娘教的步骤,生怕自己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上次教阿江的厨娘不在,不过厨房里还零零散散地有几个人收拾东西。 其中一人惊奇地看着阿江忙里忙外,道:“江侍卫,公主要是想吃,吩咐一声便好,怎地还要亲自做啊?” 阿江忙得头也不抬一下,只道是听公主的。 那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 当阿江轻喘着气赶回书房。 温长思已经又添上了几笔画,看起来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隔着薄薄的窗棂纸可以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阿江立刻将自己的呼吸放慢,小心地扣了扣门。 “公主,属下回来了。” 温长思将笔搁下,道:“进来吧。” 阿江推门而入,那一小碟子糕点被他小心地放在了木篮里,依旧保持着温度,他的脚步虽快,可是手里的东西依旧拿得稳稳当当的。 打开木篮,五小块栗子糕正热气腾腾的。 温长思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了一块。 “呀,好烫。” 阿江立刻将公主的手扯了过来,那块栗子糕咕嘟咕嘟地滚到了地上,而此刻阿江的眼里只剩下那葱白娇嫩的手指头,此刻已经泛起红色。 他几乎是立刻跪了下来:“属下该死!” -- 第102页 是他太大意了,只顾着赶回来,却不想烫到了公主。 反倒是温长思被他的小题大做吃了一惊。 “我不过是烫了一下罢了,没什么事,快起来吧。” 阿江看了看公主的脸色,未起身,还道了那句令人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请公主责罚。” 温长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阿江不敢抬头,问道:“属下这就去给公主拿药膏。” 说完,便要起身。 温长思赶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真的没事,等一会就好了,哪还用得上药膏呀,只怕是你取了过来,我早就好了。” 阿江被拽住了衣袖,立刻便停住了脚步。 他惴惴不安地往低头,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仍是觉得那指尖红得令他心疼。 这是他的错。 不罚不成。 温长思见他固执,只好道:“好好好,惩罚你……让我想想怎么罚?” 听到这话,阿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温长思想了想,忽然,将方才被烫红的两只手指递到了阿江眼前。 “烫红了,给我吹吹。” 阿江惊愕地摇摇头:“公主,不可!” 此刻他们离得很近,阿江要比温长思高上不少,此刻的低头却是正对着那双杏眼。 公主正眼眶湿漉漉地仰头望向他。 “阿江做的栗子糕烫到的,自然要给我吹一吹,以往婉玉在的时候也会替我吹一吹,阿江连这个都不愿意,还谈什么惩罚?” 感觉到公主的哭腔,阿江顿时没了主意,连忙又答应了下来。 “属下遵命……” 他小心地握住公主的手,软软的,小小的,他丝毫不敢用力,整张脸又开始泛起了红色,学着轻柔地对着那和他的面色一样发红的手指,轻轻吹着气。 一下,又一下。 温长思又一次地拿捏住了阿江,看着眼前的俊秀少年认认真真地吹这她的手指,不知怎地,她忽然也觉得火墙实在是烧得太旺了,连她在屋内穿得这般少都觉得燥热了起来。 她的脸在慢慢地发烫。 忽然,她抽回了手。 “咳……” 阿江手里倏地一空,不解地望着公主。 温长思讪讪地开口道:“我……嗯,不用吹了,我觉得已经不烫了,这,这个篮子已经打开这么久了,应该不烫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学了阿江这个坏毛病,说话的时候开始结结巴巴了,可是指尖敏感地感受着阿江呼出的气息,心头也觉得痒痒的。 而阿江看了看公主抽回去的手,发现的确不那么红了,他原本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松了。 见公主又准备去拿篮子里的糕点,他赶忙制止住了,道:“让属下来。” 确定了栗子糕的温度刚刚好,阿江才放心地隔着帕子捻上一块,递了过去。 “好甜啊,想不到阿江的手艺这么好,真的是只学了一个下午吗?” 温长思这可不是安慰阿江,而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阿江红着脸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厨房里本就还有一些厨娘们已经和好的面,属下便拿来用了……” “那也是阿江做的啊,只有面的话,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吃呢?” 温长思吃了一块,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便又拿起了一块。 “真的很好吃啊,不信你也尝尝,张嘴。” 温长思径直将那块小糕送到阿江的嘴边,淡淡的栗子香气一下子便充斥了鼻腔。 然而更让阿江注意的是公主白白嫩嫩的前臂,因为他身量较高的缘故,温长思的手也抬得高,宽宽的大袖子便向后滑去。 非礼勿视! 阿江不自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咚咚咚地在胸腔里响着,令他无从适应,只得大步地向后退了退。 温长思疑惑道:“嗯?你不想吃吗?” 阿江忐忑地道:“公主千金之躯,属下怎敢……怎敢……。” 怎敢让公主来喂…… 这可又把温长思逗笑了:“几个月前我住的粥,阿江可是一口不剩地吃完了,如今这栗子糕明明就是你自己做的,怎倒是不敢吃了?” 阿江又后退一步:“属下……” 不过这回温长思前进了几步,又将手里的栗子糕送到了阿江的嘴边。 “吃呀!” 阿江只得努力控制住怦怦乱跳的心脏,一口便吞了下去。 温长思笑道:“别吃这么急呀,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阿江不敢看她的眼睛,嚼得飞快,根本没有功夫感受到底是什么味道,便胡乱地点了点头。 温长思这才放过了他。 夜里烛光微微跳动,日子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虽然遗憾看不到满天飘雪的美景,但这个年温长思尤为重视,过了元宵,她同阿江便算是正式相识一周年了,而且在这一年里,她即将迎来她的及笄之礼。 算是正式长大了。 因而她的心中满是期待。 除夕前夜,温长思拿出了绘制了大半个月的秀丽江山图,特地拿去送给温虞安。 越国自古以来便有在除夕前夜,一家眷属之间便相互赠礼的风俗,有些地域甚至连要好的朋友也会赠送,以增进感情,无论贵重与否都是一份心意。 -- 第103页 生于皇家的人自然也不例外,虽说除夕当夜同要臣近亲同贺,但那个时候的赠礼实则更有充门面表忠心的意味,各个臣子亲王之间往往还会相互攀比。 但前两任皇帝的后宫和兄亲之前都谈得上和睦,所以渐渐也有了效仿民间那般的做法。 却难得在门口遇到了坛洛。 “小长思!好巧啊,你也来给陛下送新年礼物啊?” 坛洛见到温长思便扬起了明媚的笑颜。 这几日西域那边派了使臣过来,正式坛洛的兄长,得知自己的妹妹攻略越国陛下的进度基本为零,皱了皱眉,无名无分待在这里绝非好事,但看到坛洛在异国生活得还是很好的样子,多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坛洛许久不见兄长,自然有些想念,这几日都在招待故人。 温长思见到坛洛,也是高兴:“是啊,坛洛姐姐也是来给皇兄送新年贺礼的吗?” 坛洛瘪瘪嘴道:“当然不是啦,西域的贺礼自当由我兄长在明天的晚宴上送出去,我只是来讨要个令牌,过了你们的新年就带我兄长去京城转转,他还是头一回来这,这不是怕陛下忙,提前先来问问。” 温长思了然地点点头,又悄悄道:“西域同越国是一回事,那坛洛姐姐就没有什么要送给皇兄的吗?” 坛洛倒是哈哈一笑:“我现在的东西可都是你皇兄给的,可没什么好送出去的,况且他本来也不太待见我。” 虽说坛洛来这里也有大半年了,所有人都摸不清温虞安的态度。 说是不在意吧,人都在这这么久了,也没有要赶走的意思,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活过得很是滋润,但若说在意,却几乎从不召见,反倒是坛洛自己隔三差五地过来刷脸,况且迟迟拖着没有册封。 就连温长思也不知道,但皇兄这方面的事情她也不会多问。 二人通报之后便一块儿进去了。 “皇兄。” “陛下!” 温虞安看到妹妹身后的坛洛,眉头忽而一蹙:“你怎么又来了?” “嘿嘿,这不是同长思一起来看看你吗?而且什么叫又来了,我这都好几天不来了,见到我不应该开心一点吗陛下,您这个反应太让人难过了,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坛洛霹雳吧啦把话一说,温虞安已经听明白了。 在坛洛特意梳妆过的面容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又别过了头去,道:“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东西?” “是这样的陛下,我的兄长这不是来了嘛,听说城里到了除夕后的几日都很热闹,我想带他去宫外转转,所以,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令牌能借一借吗……? “……” 温虞安看着她努力讨好地模样,默不作声了一会,便挥了挥手,让內侍递上两块令牌。 坛洛得了令牌便欢天喜地出去了,给兄妹二人腾出说话的位置,临走时还不忘再拍一拍温虞安的马屁。 啊,不对,用中原的话来说皇上是真龙天子,那就是……龙屁! 坛洛挥了挥手:“小长思!你也新年快乐哦,明天晚上再见!” 温长思笑起两个梨涡,点了点头。 坛洛一走,温长思走上前去,将手中持着的画卷摊开:“皇兄,瞧瞧我画得如何?” 只见那点点苍翠落墨得恰到好处,秀丽青山,绵绵向远。 温虞安将画卷收起来,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头。 “甚好。” 这些年来,温长思少有腻人娇惯的模样,经历了变故之后,她总是温温柔柔的,今年便会真正迎来她长大的见证。 温虞安的手指摩挲着画卷,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神情认真。 “皇兄……?” 这是怎么了? 温长思对着自家哥哥突然转换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是她的画出什么问题了吗? 而温虞安说的却是:“你是不是也给阿江准备了?” 温长思一愣。 温虞安眸下闪过一丝冷光,似乎料定了自己的妹妹也给阿江准备了礼物:“给他送的是什么?” 若是金银珠宝那倒也还好,但若也是妹妹亲手准备的的东西…… 况且那个小子就跟在身边,说不定比他还先拿到馈赠,想到这里,温虞安心中燃起了一种名为妒忌的焰火。 他已经无数次地后悔答应了妹妹把阿江放在身边做贴身侍卫这件事,然而答应了就是答应了,除了暗中多派两个人盯紧阿江外,别无办法。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同那小子越来越亲近,这个时候若是再想把他弄走,着实太过困难。 毕竟他最不忍心让妹妹伤心难过。 温长思听到这话,只是浅浅一笑,原来要问的是这个啊! 但随即她又露出了几分懊恼的神情。 “今日……还没想好呢,皇兄觉得呢?” 原本她是想要送点什么给阿江的,可如今阿江什么也不缺了,近来又忙着给母后缝制围脖,给皇兄作画,直至现在都没有想出来给什么好。 温虞安则听到阿江并未收到妹妹的馈赠,心中暗喜,眸中的冷气一扫而空,似是不曾出现过。 他道:“那小……咳,阿江他不过是个侍卫,不送也没有关系,要送的话,从库房里挑样东西也够了。” -- 第104页 哼。 不送最好。 但温长思眨了眨眼,总觉得这样不太好:“随意从库房里选的话,怕是不太用心。” “怎么会呢,公主殿的库房里都是稀世珍宝,外人求都求不来,怎么会是不用心。长思多虑了。” 既是库房里的东西有何谈敷衍了,随便挑上一样都是外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温虞安如是想道。 不过他并不愿意继续和自己的妹妹继续谈论关于阿江的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除夕的夜宴。 “母后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可惜今年不下雪,不过倒也好,往年的下雪天,你总是忍不住出去玩雪,不让你去还偷偷去,总是容易弄得第二天就染了风寒,平白叫我和母后担心。” 温虞安说着抱怨的话语,实际上正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真有些舍不得长思长大。” “长大了不好吗?可以替皇兄做更多的事情呀!” 温虞安笑着道:“长思无需替皇兄做什么,朝堂之事也做不了什么,不过偶尔做点吃食送到这来便也不错了。” “皇兄又小看我!” “不过时间过得可真快。”温长思也有些感慨。 感觉幼年时代同皇兄玩闹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犹是昨日,而今朝父皇已故去三年有余,皇兄也从那个青涩儒雅的少年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帝王。 “陛下!公主!瞧,外头下雪了,这可真是及时啊!” 刚刚温虞安身后的內侍瞧见窗口还没关严实,怕两位主子受寒,便想过去把窗给关上。 而他走到窗前却发现天空飘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陛下,公主,明日便是除夕夜了,奴才还在想来这里这么久了,若是有哪一年不下雪,还真叫人不适应了。” 温长思也赞同地点点头,她拉起温虞安的袖子,开心地推门而出,见天上果然正在飘着雪,虽然不大,可是瞧着也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 “皇兄,果真下雪了,明晚守岁的时候又可以堆雪人了!” “方才才说自己长大了,如今怎么还和孩子一样想着玩雪呢?” “大人也可以喜欢玩雪啊!” 温长思莞尔一笑。 “一年只有一个季节会下雪了,这雪还是很珍贵的,母后当年还同父皇一起在宫里堆了好几个雪人呢,皇兄在那时候不敢说他们幼稚,如今就会来说我幼稚。” “长大不见得,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温虞安替妹妹系好披风,对于妹妹的言辞报以宠溺。 回到公主殿里。 却发现云团又跑了过来。 这一路上寒风刮得慢下来了,雪却渐渐积得多了,反倒觉得刺骨的寒意略略降了降。 温长思换上了一身毛绒鲜红的连帽斗篷,在锁骨中央还系着两团毛球,长长的乌丝略略挽起,上头别着的是红梅发簪,也应和着着大雪天。 照顾云团的侍女也用料子给云团缝了一身红衣裳,也给云团的衣领上缝了两只毛绒球,惹得它总是忍不住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拽弄。 温长思看得新奇,问道:“猫也会怕冷吗?” 可云团本来就是毛绒绒的。 那侍女答道:“回公主,猫其实并不怕冷,更何况云团这样一身毛,完全可以御寒,这衣裳不过是奴婢图个喜庆便做了,瞧着云团似乎也很是喜爱。” 的确。 云团如今在公主殿里几乎是横着走了,听到别人夸赞它这一身好看,这两天总是睁着它那双的大眼睛四处游荡,生怕别人看不到它。 温长思抱着它,不得不说,若是没了这身红衣裳,它一下子窜到雪地里头,只怕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了。 “阿江,等明天晚上雪就下得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来堆雪人吧!” 温长思眼睛亮亮地看向阿江。 阿江被这种节日的氛围所感染,浅浅地笑了笑,回应了公主。 第71章 . 心动 除夕夜宴。 金碧辉煌…… 除夕夜宴。 金碧辉煌的殿阁里, 中间搭建着一座圆形的大舞台。 温虞安端坐在大殿上方正中央,身旁是太后和温长思,三人皆是一身华服, 尊贵无比。 底下依次坐着要臣和他们携带的家眷。 贵女们一个赛一个地装束瑰丽, 目光带着羞怯地望着殿上的帝皇, 心中暗暗揣测那位天底下最英武不凡的男子到底会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这也算是个热闹的筵席,遵礼之余也不比太过拘束,邻座的臣子们还会相互敬酒,热切攀谈起来, 朝堂之上的不快此刻也可以暂且抛却片刻。 太后在上头悄悄靠近温虞安, 一副亲近而已的模样,实则是偷偷问温虞安有没有相中的大臣之女。 “虞安啊, 若是有哪个入了眼,可别端着不说, 只管告诉母后, 母后那准备了一本小册子,姑娘们什么秉性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温虞安忍不住扶额:“母后……” “母后这也不是逼你, 这不是由着你自己选吗?瞧瞧,她们一个个多貌美, 唉, 年轻真好,真让人羡慕。” 的确, 在场的女子被做臣子的父亲领过来, 或多或少都存了一份送女入宫的心思, 更甚者在献礼的时候还拉着女儿一起,生怕温虞安看不到。 相府家的嫡女罗舒心年纪正好,胆子也大, 说自个儿也给皇帝准备了一份礼物, 结果那份礼物是她一人抱了琵琶,边唱边弹,目光似水,含情脉脉。 -- 第105页 一时之间,确确实实让众人惊艳了一番。 温虞安看起来却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了句“赏。”便没了下文, 坛洛和她的兄长图尔嘎也在场,不过他们坐的周边都是一些小国来恭贺的使臣。 她读不懂温虞安的淡漠,倒是看着那矫揉造作的才艺,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这?就这?这也能得赏,我长得比她好看,唱的跳的弹的都比她好太多了。” 中原人虽然有钱但可真没见过好表演, 图尔嘎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越国的皇帝陛下不喜欢你。” 坛洛不满地嘟起嘴:“哥哥——我还不喜欢他呢,除了长得好,和闷葫芦一样,对我爱答不理的,不喜欢我那是他眼光不好,才不是我不够好。” 正在说着闲话的兄妹俩都没有注意到,温虞安方才往那边停留半刻的目光。 温虞安不知怎的,看罗舒心奏唱琵琶,忽然想起了坛洛刚来的时候是边跳着舞边唱着他听不懂的异域歌谣。 不过这目光倒是被太后捕捉到了,她试探性地发问道:“虞安啊,你老实同母后说吧,你是不是看上那西域公主了吧,从前我就听闻你纵着她,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偷偷看她。” “母后,儿臣没有。” “还说没有,你当母后瞎呢,若真是喜欢也无妨,西域不过弹丸之地,送她过来不就是为了讨好吗,娶了她能得两地安定,你也欢喜,倒是一件难得的美事。” 太后娘娘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了,这可是她头一回看到儿子的目光为一个女子停留,她也不由得多看了坛洛两眼。 不错,的确是貌美惊人,远胜于皇城中的诸位臣女。 叫虞安动心了倒也不奇怪。 她甚至都开始在想两人将来的孩子会是多么玉雪可爱了。 “……母后,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放心吧,母后也很满意。” “……” 一如既往地鸡同鸭讲。 回到位置上的罗舒心悄悄抬头看了眼陛下和太后似乎是在交谈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的表演给迷住了,目光闪过得意。 温虞安继任后,父亲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日子渐渐一去不复返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受到了帝王的忌惮,从前的门庭若市到了如今已是鞍马稀,可以家中的公子年纪还小,指望不上,她想起父亲的嘱托,若是能入了皇上的后宫,那么家族便有好起来的希望。 况且……陛下这般模样,哪个女子见了能不心动呢? 温长思对于皇兄的亲事从来不会参与讨论,只是时不时地吃点东西,望向台下的歌舞。 衣服好重啊。 她有些想念阿江了,在这样的场合不方便把他也带来。 温长思不知道的是,众人皆知她今年也该及笄了,也乘着机会在她面前露脸,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 迫于礼仪需要,她也被迫喝了几口果酒,在温暖的室内感觉脸色发烫,也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热的缘故。 “皇兄,这儿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再进来,听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盛,刚好去看看就回来。” 席中也有不少醉了的官员或者公子离席出去转转。 温虞安不放心:“等散了皇兄陪你去看,如今御花园外头人正多着。” 别以为他没看到到那些世家公子哥儿盯着妹妹流口水的样子。 若是借着什么偶遇接近妹妹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有阿江跟着我呢,放心吧。” “……” 阿江似乎也是他担心的问题之一。 不过看着温长思脸颊泛红,似乎真的是有些闷得慌。 拗不过。 温虞安答应了:“派两个护卫远远地跟着?别让皇兄担心。” 温长思点点头。 不过她在走之前掏出了兜里的丝娟,望着桌子上摆着的数盘点心,趁人不注意将两三块夹起,包了起来,又揣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温虞安:“?” 对上皇兄疑惑的目光,温长思莞尔,又低声地解释道:“阿江还在外面站着呢,天气冷,他一定有些饿了。” 说完,便在侍女的带领下退了下去。 温虞安:“???” 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心中更清晰地意识到了就目前来看阿江才是最大的威胁。 …… 走出殿外,铺天盖地的雪花落下,空气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 阿江同其他侍卫一样,岿然不动地伫立在寒风中,呼出的气息冒出了薄薄的水雾。 “阿江!” 阿江听到公主的声音,回头。 一身华贵的小公主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排排站着的侍卫们齐齐跪下。 “属下参见公主!” “免礼,” “阿江,我们走吧,陪我去御花园里看看梅花。” “是,公主。” 阿江站起身来。走到了公主的身边。 阿江跟随着温长思渐行渐远,直至回头看不见大殿门口的那些侍卫们,温长思才从袖子里掏出刚刚用丝绢包裹起来的几块糕点。 “阿江,站在外面很冷吧,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这儿没有人,你快吃吧。” 在公主的小小的掌心中,几块各色的糕点呈现在了阿江的面前,在走路的过程已经被挤得有些歪歪扭扭了。 -- 第106页 温长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色越发红润了。 “对不起啊,似乎被我压坏了。” 而阿江注意的是公主暴露在雪天里的手,天气严寒,他担心公主的手会冻着,于是赶紧接了过去,匆匆地拿起两块就往嘴里塞。 温长思只以为是阿江站的久了,确实饿极了。 “别急呀,当心噎着了,怎么样?我尝着这几块还不错,便挑了出来。” 阿江点点头。 不愧是御厨,做的东西比他前几日做的那栗子糕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同时他也感到有些羞愧,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了。 这些糕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小巧精致,味道极好,甜而不腻,阿江三两下就将它们全都吃了。 看到阿江喜欢,温长思也高兴:“那么以后我再问问皇兄,看看是哪个厨子做的?让他偶尔也来咱们公主殿里做一做,到时候又可以吃上了。” 温长思又开始盘算着,她还没有察觉到如今她的的话里话外中,已经把自己的生活渐渐地同阿江联系到了一起。 同云团一块儿玩的时候会想同阿江一起,吃东西也想着分给阿江,念书更是习惯了阿江的陪同。 不知觉地乐在其中。 和迟钝的公主不同,同样跟着的婉玉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忧心重重,她早就察觉到了,这好像并不对劲,原本还抱有一些阿江过来了笨手笨脚的公主很快便会烦了他的念头,如今却反而越来越宠他了。 这两人本就松动的主子和下人之间的界限,现在黏腻得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 御花园里的梅花果然开得正盛,一簇又一簇地伸展着,这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那朵朵红色显得格外的艳丽。 此处还能远远地看见有臣子家中的公子和贵女在亭子里说着话。 “臣女参见公主。” 温长思刚想触一触那鲜艳的花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往身侧看去。 是方才弹唱琵琶曲的那位罗舒心。 不知何时也从大殿里出来了。 “臣女听闻这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便同家父说了一声,趁这个机会也出来瞧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公主。” 罗舒心很自然地同温长思说起话来,要攀附的意图十分明显。 “恰好我与公主同岁,也是今年才及笄,这倒也算是一场缘分了。”而后还面带期望地加了一句:“不知公主可愿多一位朋友呢,如今宫中也没有同公主年纪相仿的姐妹,臣女愿意在公主的闲暇之余,进宫陪伴公主。” 然而话音一落,温长思还未来得及回答,在听墙角的谈坛洛,就待不住了,她从梅林里走了出来。 一身同梅花一眼烈焰夺目的红穿在她身上,好似梅中仙子。 然而说出的话却是…… “啊,那个罗什么小姐?谁说公主平日比没有人陪,这不是有我吗?” 坛洛方才看到温长思离席,自己也坐着无聊,便想出去找他她一起玩儿,没想到等她跟着出门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问了问外头的侍卫,才知道温长思去了御花园的方向。 不想来到这儿,倒是先听见了这个唱跳巨差的女人在这里同小长思攀关系。 温长思看见坛洛很是开心,欢欢喜喜地呼了一声“坛洛姐姐” “公主,这位是?” 罗舒心瞧着眼前的貌美女子如临大敌。 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传闻那到越国来的西域公主,美艳无双,无人能及,想必就是此人了,的确是惊为天人。 她暗暗的捏了捏掌心。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我来回答你吧,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西域最美的女子,怎么,看不出来吗?” 坛洛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话语中也充斥着自信,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长得美似的。 “你……” 好生不要脸。 罗舒心听闻西域人野蛮,却没想到说话这么直接,她想着自己原本是一个活泼张扬的人,但比起坛洛这种狂妄来,还是远远地落了下风。 多了一个人插入,而且还是这么不友好的一个人,她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臣女出来已久,眼下也该回去了。”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公主,闲暇之余臣女可随时进宫陪同。” 面对这般惊人的貌美,饶是她再不服,也得悻悻的走了。 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同公主的关系上好的样子……哼,不过是一个外邦来的野女子,死皮赖脸地待在宫中这么久了,也没混上一个妃位,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想来温虞安这样英武的帝王,也不是那般贪图没色的肤浅之人。 “嘻嘻,小长思,这姑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看起来很是想攀附上你的皇兄呢。” 温长思赞同地点点头,其实她并不喜欢同这些贵女走得太近,因为之前也参加过不少宴会,这些女子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打探皇兄的喜好,根本只是想在皇兄的眼前争得一席之地罢了。 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真心想同她交往。 “小长思,你说这些姑娘们对你皇兄是真心的吗?是喜爱他的脸,还是喜爱他的权势?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却还是趋之若鹜地迎上去。” 坛洛问出了一个她有些疑惑的问题。 -- 第107页 从今天晚上的情形来看,她也不傻,能看得出来那个闷葫芦十分招人惦记。 温长思倒是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或许都有吧,都是有身份的,总是和各种各样的利益脱不了干系,若说纯粹的喜欢……那么我觉得,应该还说不上,身为皇家人,这些都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没人能说得清吧。” “那么小长思,你呢?你以后也会因为你去和一个你不那么喜欢,或者你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漫步在这梅花盛开的雨花园中。 温长思被坛洛提的这个问题给切切实实的难住了,这是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在她的意识,好像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虽然自己有些沉迷于话本里的情情爱爱,悲欢离合,但纸上的故事并没有让她生出太多少女的小心思,或许在她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还没有真正的长大吧。她受着所有人的尊敬,受着皇兄的庇护,应该不会为了利益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温长思如实答道:“我觉得不会,我没办法想象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也是。”坛洛瘪瘪嘴,又接着道,“你的皇兄这么疼你,怎么可能会让你去为了他的利益而牺牲,想必一下,我的兄长才是个大混蛋,亏我在这里还会想他。” 温长思笑了下:“坛洛姐姐,你可别这么说,我倒是听闻,西域的使者原来都是不由皇子担任的,你的兄长不远千里来到了越国,我猜就是为了多看看你。” “长思嘴真甜,跟抹了蜜似的,改日我出宫也给你买一些好东西带回来。” 坛洛被温长思的话语暖到了心坎里,随即又道:“小长思今年也要长大了,不知道会喜欢上怎样的男子,哪个男子又会这么好命能娶到。” 温长思倒是认真的回答了:“我也喜欢英俊的男子。。” “英俊的男子……我们身后不就有一位吗?”坛洛戏谑道,还用眼神示意温长思向后看去。 落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阿江。 在亮堂的宫灯下,温长思的脑海里闪过一首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面色似乎一瞬间比在大殿的时候更烧了,立刻转回了头。 “坛洛姐姐,莫开玩笑。” “怎么,难道阿江不英俊吗?我瞧着论容貌来说,不必殿里头那些贵公子差。”随即又遗憾地道,“可惜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侍卫怎么了?” 温长思很快地反驳道,把坛洛都下了一跳。 “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我……” 温长思本想说“没有”,不知怎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得不再与坛洛继续这个话题。 …… 除夕夜宴结束,夜已深了,臣子们一个个作辞,这喧嚣的一天也算是告终了。 越国一贯有全家一起守岁的习惯,纵然宴会散去,太后、温虞安以及温长思三人也只是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一同待在布置得温馨的暖室里。 温长思的醉意早已经醒了大半,却仍旧觉得自己总有说不出的迷惘。 她读过很多山盟海誓的话本,宫里面也见过不少英俊偏偏又年少有为的好儿郎。 但她的目光即便是隔着门,也忍不住停留在那个笨拙又真挚的少年身上。 即便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以往只当坛洛的话是开玩笑,而今夜,在雪花翩然的时刻,回首的刹那。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脑海中关于阿江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她听到侍女们谈论阿江的时候,心里会莫名地不舒服,他中毒时那种害怕失去的惶恐,以及看到他就出现的莫名开心…… 她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对一个小侍卫,动心了。 第72章 . 告白 这一夜,天色瞧着并不好,从傍晚…… 这一夜, 天色瞧着并不好,从傍晚开始便有乌云盘旋,似乎快要下雨了。 “公主?今天可又是睡不着?” 婉玉看着账内那个翻来覆去的身影, 有些担忧。 自从除夕夜开始, 她就觉得公主有些不对劲了, 好像变得……有些沉默了。 这几日对阿江的态度没有这么热情了。 温长思闻声便停住了动作,只道无事。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自从只道自己的心意之后,想起阿江,似乎心口总是忍不住怦怦直跳, 看到他的时候更甚…… 按理来说也不应当, 因为她每天都可以看到阿江,如今倒是不敢多看了。 她伸手试图扶上心口, 试图止住狂乱的心跳,却只是徒劳无功。 温长思的眼中充斥着不知所措。 此时阿江站在寝室门外, 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公主不高兴了。 以往总爱和他说说笑笑的公主, 虽然仍然每天都带着他,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 公主, 不同他说话了。 阿江捏捏了腰间的长剑,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除夕那一场大雪到了初一便停了, 厚厚的积雪, 公主说好了要一起堆雪人,直到雪化得差不多了, 都没有叫他。 -- 第108页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阵雷声响起,伴随着一道闪电落下。 瞬间周遭的景物便亮了一瞬, 阿江胡思乱想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猛地望向了门口。 突然,有哒哒的脚步身靠近。 门被推开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香香软软的少女扑进了他的怀中。 伴随着又一道闪电地落下,他才结结巴巴地道:“公主……” 不敢推开,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见温长思朝着自己小侍卫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害怕,快进来陪我一会吧! ……属下遵命! 阿江低头,看着公主一副受惊的神情,便不管不顾地被她牵进了室内,随着她入了幔帐中,他意识中闪过不妥,但更多的是担忧。 规矩什么的,都没有此刻让公主安心重要。 温长思在雷声想起的那一刻,想到门外有阿江,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怕了,此刻砰砰乱跳的心被阿江当做是惊恐,她才得以将这份心绪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将头埋在阿江的胸口,双手抱住他的腰,只觉得这个怀抱温暖,于是将人圈得更加紧了。 阿江此刻随着公主坐在床边,嗅着满屋的熏香,加上怀中的柔软贴得更近,不由得僵直了身躯,刚想后撤一些,又被重新缠了上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 听到胸前传来闷闷的声音,他顿时不敢再乱动。 半晌。 雷声已经久久没有再响起,温长思才略略松开了阿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她在确认了自己的确喜欢阿江,像话本里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之后,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心意隐藏。 纵然在外人看来地位悬殊,但…… 她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个人就是阿江。 “阿江,你喜欢我吗?” “什么……” 阿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呆怔住了。 但温长思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喜不喜欢我?” “不是像喜欢桂花糕那样的喜欢,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一见到你我便觉得欢喜,你生病了我也会难过,我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也同你一起分享……那么阿江,你呢?” 温长思的话音一落,屋外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而传入阿江耳朵里的却只有公主那番惊人的话语,很突然,却又骤然令他心生欢喜,最后却悲于现实。 他只当公主年纪尚小,不懂情爱,公主这般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乞丐出身的侍卫呢? 那双白嫩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说话呀。” 温长思说完那番话,感觉双颊烧得厉害,而屋内的烛火正盛,她掩耳盗铃地将脸又埋进了阿江的胸膛。 今年她便及笄了,早年也流落过民间,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她的阿江虽然没有显赫的家室,高贵的身份,甚至没有少年应有的自信与豪迈,但他足够温柔,足够至诚至善,足够让人心动。 “公主……今夜应该不会再打雷了,该休息了。” 阿江无可奈何,只是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他喜欢公主吗? 应该是喜欢的,他看见公主难过也会跟着皱眉,看见公主开心便也觉得舒畅,喜欢公主明眸皓齿,舒心展颜。 但这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或许也是。 他也有数次控制不住自己心跳的时候,他给公主念过话本,学过《诗经》里的情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公主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他绝不会仗着公主年纪尚小也许对感情认知还不不够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应下这份心意,更何况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从古至今都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王侯之家,他对公主便是再有心思,也绝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 “所以……你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不喜欢吗?” 听到阿江如此可以回避的话语,温长思的声音开始染上哭腔。 “不是的,公主,属下,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啊!” 侍卫怎么可能和公主在一起? 可听到这话的温长思,止住了呜咽,反倒笑了出来。 “那你就是喜欢咯!” 说完,她丝毫不给阿江拒绝的空间,而是鼓起勇气在他的下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感觉到阿江的挣扎,她也不敢逼得太快。 “让我再抱抱,外头下雨了,一会儿可能还要打雷的。” 这话已经带上了撒娇的味道。 而阿江早就被那个吻弄得满脸通红,傻呆呆地将目光投向怀中的人儿,她小小一只,又乖又黏地缩在自己的怀里,惹人怜爱。 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又怕怀中的人听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想要将其平复下来。 然而以失败告了终。 渐渐地,温长思呼吸趋于平缓,毫不设防地安睡在他的怀中。 环抱住他的手已经松开了,阿江轻轻地将人安置于床榻上,扯过软被替她盖上,眼底中的哀伤化不开,他不自控地伸出手,颤颤地想要触一触那娇嫩的脸颊,而温长思的一个翻身猛然让他惊醒了过来,他不该如此胆大妄为。 -- 第109页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屋内早已没了阿江的踪影。 “阿江?” 而门外也无人答应。 第73章 . 去意已决 “你可想好了?”温虞安一脸…… “你可想好了?” 温虞安一脸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阿江点头:“是, 陛下。” 而后便听到帝王冷冷地轻嗤一声,“几个月前朕便让你滚远一些,你面上答应了实则半点不情愿对吧?要不然怎么会仗着长思偏爱一直赖着不肯说, 后来我便也纵着了, 怎么现在倒是忽然要走?” 阿江当然不敢说出昨夜公主向他说的那些只能烂在肚子里的话, 只能道:“属下先前就答应了陛下,现在该履行了,没有不情愿,去……去塞外也算是历练了。” 然后温虞安不相信。 在他眼里阿江就是个坏家伙。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又道:“如今长思待你好, 根本离不得你,你现在走, 朕如何同她交代?莫不是你小子故意挑起事端,破坏我与长思的关系?” 也不怪温虞安阴谋论, 毕竟现在谁不知道公主如今多了个贴身侍卫, 走到哪里都带着,宠得不得了, 他当然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小子,可是一道圣旨下去, 长思定会怪他, 到时候又该如何交代? “陛下放心……属下,会去同公主说的?” “若长思不肯, 你又当如何?” 阿江垂着头, 温虞安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便坚定地道:“公主会同意的。” “哦?” 温虞安很是怀疑,他可没忘了几个月前妹妹求着他把阿江放到她身边时的样子。 阿江想走, 而且是去这么一个遥远又荒芜,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妹妹会答应才奇怪。 温虞安想了想,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还是道:“若你能说服长思,我自当拟旨,不会让你做一个小小的兵卒,不过你的武艺……只能封个副校尉。” “谢过陛下。” 阿江行了一个磕头礼,便要退下了。 “慢着。” 他的步伐刚迈开,便听到温虞安又叫住了他。 回过头。 之间温虞安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你要想清楚了,去了,可能会死。” 温虞安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了,阿江的死活与他何干? 只不过想到自己的妹妹有可能会难过,便丢出了这句看似挽留的话语。 阿江脑海中闪过昨夜公主那个不应该出现的吻,惨然一笑。 “属下不怕。” 他只怕耽误了公主。 …… 温长思清晨醒来找不到阿江,心中感觉怪异。 阿江不会是被她吓跑了吧? 他平日里是一个非常恪守职责的人,在门外并不会守上一整夜,在她熟睡过后也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本以为是睡过头了,可是她刚才去偏殿里瞧的时候,阿江并不在房中。 这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就在温长思心中担忧的时候,阿江的身影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 瞧见了他,温长思笑意盈盈地小跑过去:“阿江!” 可阿江此时哪里敢抬头再看公主。 “属下……擅离职守,请公主责罚。” “说什么呢,我又怎么会罚你呢,不过……这一大早的,你是去哪儿了?” 阿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犹豫了片刻,才道:“公主……对不起,属下,恐怕不能再陪着你了。” 温长思没想到阿江会说这样的话,她很诧异地道:“……为什么?” “……属下想去漠北。” “漠北?你怎么,忽然想去漠北了?” 温长思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怎么忽然不想呆在我身边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阿江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听到了,知道确定了这条长廊没有其他人后,才慌忙地道:“公主,莫要胡说。” 温长思秀眉一蹙,道:“我哪有胡说,难不成你昨晚的话没有听清楚吗,我说,我喜欢你。” 经过了一夜,不知怎地,温长思忽然就觉得将“喜欢”二字宣之于口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阿江听了这话,内心明明有难以言喻的欢喜,但只能生生地压制了下来。 “属下只是个侍卫。” “这句话昨天晚上你就已经说过了,侍卫又怎么了?可我就是喜欢阿江。” 阿江不敢抬头,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陈述事实:“古往今来,没有公主会和侍卫在一起,皇上太后……世人,都不会答应的。公主对属下,应当只是习惯了,并不是那样的喜欢。” 他原本一直以跟在公主的身边而高兴,可是此刻他有些后悔之前应了下来。 不想这样竟然会令公主萌生情爱。 长廊本就无遮无拦,又因昨夜下过雨,天气更为阴寒,一阵北风吹来,温长思的脸颊变得冰凉,可是她觉得此刻更让她冷得发颤的是阿江的话语。 小公主的眼里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水。 “你当我只是一时兴起吗?我仔细想过了,权势富贵又如何,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是公主,难道这样一件事情都不能被满足吗?你……你为什么总要担心这些,有我在,这都不是问题呀……” -- 第110页 温长思强迫阿江抬起头,逼迫他看向自己。 阿江最怕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睛。 “公主……” 温长思不管不顾地抱了上去,侧耳贴近他的胸膛。 “阿江,我听见了,你的心跳告诉了我,你也是喜欢我的。” “所以,别去这么远的地方,别再想着离开我,一直留在我身边,做我的驸马,好吗?你去了这么远,我见不到你,会担心你是不是饿了,会不会又受伤了……” 阿江心口发涩,几乎快被这样的话语蛊惑得应了下来,但仅存的理智让他不敢回应这个拥抱,不敢答应这个要求。 “属下……真的不能和公主在一起,待属下去了漠北,公主便会知道,有没有阿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样的话语,无疑是否定了温长思的喜欢,觉得她的喜欢不过是一时不清醒的儿戏罢了。 “……你再说一次。” “公主,对不起。” 阿江狠了狠心,将怀里说着喜欢他的姑娘,推开了。 温长思简直不敢相信,她被彻底地伤到了,眼中那本要掉不掉的泪水,倏然落了下来。 可她仍然不愿意放弃。 “阿江,你不做驸马可以,但不要去漠北,好吗?那里很危险,黄沙漫天,总是要打仗。” 阿江又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去意已决。 第74章 . 邻国来人 此时,皇都外。一行车马缓缓…… 此时, 皇都外。 一行车马缓缓驶过。 几名衣着奇异的男子被皇宫里派来的宫人恭恭敬敬地邀请,从快道上赶往驿站。 马车里的帘子被挑开,里头坐着一位五官硬朗, 眼神凌厉的男子, 头上带着一顶黑金色的布帽, 下巴处有浅浅的胡渣,显然是长途奔波而无心打理的样子。 “阿索奴王子,前面就是越国的驿站了,到了之后先好生歇会, 再进宫面圣。” “嗯, 有劳。” 待马车停下,他缓步下来, 越国派来的宫人这才瞧清楚了里头坐着的人竟是如此好高大,而且面色阴沉, 一路上只是随意地吐出几个字, 绝大部分时候都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这人名叫阿索奴, 是契丹的王子,原本也是要接到邀请, 要出席除夕夜宴的, 但沿途出现了大雪封路,便耽搁了几日。 宫人将一行人引至准备的房间, 刚要退出去, 就听到阿索奴发了话。 “小王不必休息, 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的陛下吧。” “是,请随我等来。” 阿索奴便带了两名仆人,他们的手里分别捧着一个小匣子, 留下的其余人便在驿站作修整。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越国的皇宫,看着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到处都有侍卫严加驻守每个大门,但他不生羡慕,也丝毫不见惧色,挺直着身躯,步伐又快又稳健,对于眼前出现的场景只是随意地瞥过,目光不作任何停留,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便到了接见重臣和外使的太极殿。 温虞安接到宫人的通报,早已等候在此。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翻看这近两年从漠北传来的讯息,契丹人枉顾和议书的条规,屡次进犯越国边镇,闹得那边民不聊生,而且很顽固,赶走了又来侵扰。 据统计,已有六名将领和两千余兵民命丧于此。 这可比西域要不老实多了。 数年前,温虞安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想锻炼锻炼自己,曾随军奔赴过战场,当时与越国交战 的正是契丹。 两人曾经在战场上见过几面,温虞安倒也了解阿索奴的作风——急于成事,一刻也不愿意多等,早就预料到了此人一到必定要马上进宫。 “陛下,阿索奴王子到。” 直至门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温虞安才将手里的信件放下。 “进。” 阿索奴阔步走进了太极殿,既不行礼也不说些寒暄的话,只是简单地同温虞安交换了个眼神,便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然后将从仆人手中接过的匣子放到了温虞安的面前。 “这是契丹的薄礼,还请笑纳。” 明明是送礼,但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十分傲气,完全不把温虞安放在眼里。 温虞安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多年未见的对手。 人还是这么讨厌。 “多年不见,王子可还好?” 温虞安先开了口。 “谢陛下记挂。” 阿索奴同样也在打量着温虞安,这个越国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在这人手底下吃过不少亏,那些记忆还历历在目。 “王子大驾光临,越国欢迎,只不过……契丹与越国在七年前签的《和议书》是不打算履行了吗?” 温虞安也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 越国境内唯有漠北一方人口稀少,不光是因为气候干旱地形复杂的缘故,还因为紧靠契丹而屡屡被入侵,尤其是七年前的一战,契丹一国突发袭击,一连占了好几个城池,越国即刻派兵支援,虽然夺了回来,但面对骁勇善战的契丹人,还是损失惨重,那几个城池被劫掠一空,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当初的水平。 后来两方都损兵折将严重,直到签订了《和议书》,保证五十年内不再入侵对方任何一寸土地,这才安定了下来。 -- 第111页 如今才过了六七年罢了,狼子野心的契丹稍微恢复了元气就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了,这令温虞安非常生气。 “此事小王当然不会忘记,陛下多有误会,这两年契丹总有匪徒喜欢往越国跑,小王手下的士卒不得已才会进入越国的疆土,捉拿匪徒也是为了保证越国的安危。” 真不要脸。 听了这话温虞安冷笑一声。 “想不到王子竟也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不信,朕也不信,天下的百姓更加不信。王子手底下的人屡次掠我城池,斩杀守将和百姓,怎么?难道他们竟是王子要找的匪徒不成?” 阿索奴正色道:“越国漠北的土地自古以来便是契丹的领土,越国占领这么久,早就该归还了。” “前言不搭后语,王子的话叫朕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叫自古以来就是契丹的领土?自有史记以来,漠北一向属于越国,不过百年前我国国君窝囊了一些,叫契丹抢了一段时日,后来也被越国攻了回来。怎么?东西在贼人手里放久了,就真当成自己的了?” “陛下还请慎言。” 阿索奴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 温虞安在骂契丹是贼。 “不要以为朕怕了你们,这几年可不是只有你们契丹在恢复,越国从来不缺英勇的将士,还希望王子不要太天真。” 温虞安紧盯着眼前的人,冷声地道。 “若陛下割让出五座城池,小王代表契丹,不再为前事纠结,并且保证《和议书》依旧有效,时间可再延长至百年,契丹不再踏入越国半步?” “仅仅五座城池。” 阿索奴又再次强调。 漠北幅员辽阔,共计十三城,这一开口就要了将近一半。 老天爷怎么没有劈死这人? 狮子大开口,空手套无座城池? 温虞安简直被这人的厚脸皮程度给惊呆了。 不知道这人怎么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陛下好好考虑,小王路途劳累,先走一步。” 说完,阿索奴便不再理会温虞安,径直起身,推门而出。 他非常自信,当今天下,唯有契丹和越国的土地最为广阔,能与越国一战地唯有契丹,契丹人骨子里天生好战,早就对越国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所以才会常常到越国的边境挑衅,尤其是这几年来契丹的气候越发干燥,灾害频发,国主养兵布阵已久,野心更甚。 而且在阿索奴的眼中,七年前的战争,看似越国胜利,实则以数倍的士卒才将契丹拦了下来,所以他觉得越国的损失更重,而且与生俱来就不具备比契丹更优越的战斗血统。 因此,他才敢作风如此大胆。 …… “公主,陛下此时正有要事,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皇兄在忙啊,……那我先走了。” 阿索奴走出没多远,便看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十分好听的女声。 温虞安的妹妹? 他将目光投过去。 只见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却极美的姑娘,杏脸桃腮,似乎心情不太好,眼眶微红,只是简简单单地着一身牙白色的衣裙,就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 第75章 . 王子求娶 温长思被阿江的话语伤透了心…… 温长思被阿江的话语伤透了心, 但仍不愿意就这样让阿江为了躲避她的情意而远走。 她希望皇兄可以替她拦下阿江,不管阿江是否还愿意留在她身边,也绝不能让他去漠北。 可是皇兄在太极殿里议事。 她只得失落地离去了。 “邑宁公主?” 宫里少有人喊这个名号。 温长思有些诧异地回头。 “……你是?”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竟然消无声息。 这人她没有见过。 不由得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那人却是一笑, 半点都没有方才在温虞安哪里严肃狂妄的姿态, 而是老老实实地作了个自我介绍。 “公主不必惊慌,小王名叫阿索奴,是契丹一国的王子。” 方才温长思只注意到了他的面容和身形,听了这话才发现此人的衣着确实与众不同, 一身盘领窄袖的衣袍, 头上还戴着一顶奇奇怪怪的帽子。 “王子?您……你好。” 温长思只当是来祝贺越国新年的使臣之一,不过一直以来都是皇兄喝他们打交道的。 她头一次单独碰上, 多少有点局促。 “越国的邑宁公主,果真如同传闻一般美丽, 这块玉佩就当是小王的见面礼, 还请公主笑纳。” 阿索奴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看得出来质地上乘, 价值不菲。 温长思不敢收受他国王子这般贵重又贴身的东西,连忙拒绝。 “王子谬赞了, 这玉佩太贵重了, 初次见面,我不能收。” 阿索奴倒也没有勉强, 将玉佩收了回去, “今日没想到会遇到公主, 倒也没什么准备,既然公主不喜欢,那么小王回去再准备就是了。” 边说着,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温长思。 这让温长思感到有些不自在。 “王子若是无事,那么我就先走了。” “公主且慢,不如由小王送公主回去如何?” 阿索奴又露出了一抹笑。 契丹人都这么热情吗? -- 第112页 但温长思道:“不必了,王子留步。” 可那阿索奴却是不容她拒绝,他低下头,嗅到眼前少女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脚步也靠得更近了。 “小王看公主身边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孤身一人,不放心。” 温长思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想要溜之大吉。 “不用,我……” 阿索奴瞧着她娇柔美丽,已经预想到了待她真正长大了会是一种多么夺目的绝色,光是想想就令他喉头不自觉地滚动,没有听完接下来的话,便要欺身上前,朝温长思伸出手。 “呀!” 温长思大惊失色,忙后退了一步,险些摔跤。 是一双手接住了她,待她稳住身形后,立刻便撤开了。 是阿江。 他挡在了温长思和阿索奴之间。 “公主不是一个人,属下会送公主回寝宫,王子挂心。” 阿江头上浸了些许汗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索奴。 “阿江!” 温长思虽然刚刚还同阿江闹了不愉快,便自己跑了,此刻独自面对陌生人自然是惶恐的,但看到阿江还是令她十分高兴的。 她伸手挽过阿江的手臂,令他忍不住一僵,却没有挣脱开。 阿索奴阴森可怖地盯着两人亲密的举动,好似自己盯上的猎物被人夺走了一般。 在阿江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阿江。 “不知这位是?” “是我的侍卫。”温长思骄傲地道。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个小小的侍卫。 还以为两人是什么特殊的男女关系。 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长得是真的不错,他一个侍卫竟有几分世家子弟的味道,但论身板,论阳刚之气,阿索奴觉得自己远远胜于阿江。 毕竟是温虞安的底盘,阿索奴只得暂时先歇了旁的念头。 “既然有侍卫相护,那小王便放心了。” 阿索奴让出了道,让温长思和阿江离去。 末了,还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公主,我们来日方长。” 然而温长思自阿江来了之后,眼里满是他,根本就没有将这话听进耳朵里。 …… 回去的路上。 阿江道了歉。 “公主,对不起,属下应该紧跟在公主的身边。” 阿江说完那些狠心的话语,便见眼前的公主像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跑开了。 但他心乱如麻,不敢去追。 待他冷静下来,找便公主殿都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他不由得慌了。 千不该万不该让公主一个人的。 那时候刚冷静下来的脑海又开始万马奔腾,怕公主做出什么傻事来。 问了门口的守卫才知道是往陛下这边跑了,他这才匆匆赶到。 见一着装怪异的男子正缠着公主,他便立刻上了前。 不知怎地,他一看到阿索奴,就觉得十分碍眼。 而且不知何故地将手伸向公主,令公主心慌,这份碍眼马上就变成了讨厌。 温长思将头也贴向阿江,见他不拒绝,方才的伤心才算是消弭了些。 她不想顾及大家的眼光了。 她不怕被所有人知道她喜欢阿江。 “阿江来得很及时,刚才那人突然朝我伸手,吓到了我。” 她适时地扮起了惊慌难过地神态,果不其然看到阿江边忙着责备自己边安抚她。 嘴硬的家伙。 明明也喜欢她,却不肯承认,还要丢下她。 “是属下不好,惹公主伤心,又保护不好公主。” 听到这话,温长思拽住阿江的手臂,问道:“不走了好不好?你走了,谁来保护我,除了你,我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跟着。” 然而谈到这个话题,阿江还是以沉默表达了他的态度。 温长思明白了他的意思。 又开始拉耸着脑袋,可人还是紧紧地贴着阿江。 不管怎么样,都要留住阿江,温长思想。 “你现在还是我的贴身侍卫,还没走呢,这几日不许再离开我了。” “……是。” …… 翌日。 温长思还没去找温虞安,温虞安就先过来了。 脸色十分难看。 “长思,你是不是同那契丹王子见过面?” 温长思有些奇怪,还是先答道:“昨日去找皇兄的时候,听闻皇兄还在议事,就先走了,在路上的确碰到了契丹王子,皇兄,怎么了吗?” 只见温虞安重重地捶在了桌面上。 把所有人都下了一条。 “他方才找我,向我求娶你,要你跟他回契丹做王妃。” “哐当……” 阿江在门外刚刚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正听到这句话。 手里的托盘便落到了地上。 第76章 . 一触即发   “什么?” 温长…… “什么?” 温长思大惊失色, “他怎么会……” 温虞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还是惯例地摸了摸温长思的头,安慰道:“没事的, 长思, 这件事情我不会同意, 已经回绝了。” 温长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眸光一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随即便有些担忧地开口道:“……契丹王子, 来越国只是为了贺新年吗?” -- 第113页 她联想到昨天皇兄在议事, 在路上又遇到了那契丹王子,便联想到了也许在太极殿里就是和他谈些什么。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七年前与契丹的战争, 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不理解这是一件怎么样的事情。 但她的记忆中父皇和母后日日都愁眉苦眼, 唉声叹气, 皇兄更是远赴战场,带回来一身伤病, 许久才养好了。 她便对契丹心生不喜。 “……那,若是推脱了, 会如何?” “契丹本就狼子野心, 但皇兄不怕他们。”温虞安想到阿索奴今日那副挑衅的嘴脸,心中的愤怒又更上一层, “他扰乱漠北安宁已久, 我势必不会让他得逞, 如今又想要越国最尊贵的公主,太不把我朝放在眼里了。” “长思乖,这几日好好在殿里待着, 旁的事情无需担心。” 温虞安在温长思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变得凝重,同时又有一丝决绝。 他跨步出门,多看了一眼刚收拾完一地碎瓷的阿江,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而温长思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阿江……” 阿江忙跨步进屋,道:“属下在。” 熟悉的感觉又充满了他的怀抱。 刚才两人的谈话他都已经听见了。 这一次,他只抿唇犹豫了一瞬,便将一只手小心地放在公主的背后,另一只手则将门关上。 “呜呜……” 怀中传来的哭声又让阿江手脚慌忙起来。 “公主,莫要哭了……” 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娇瘦的后背,打起来。 “陛下说了,不会让公主去契丹的。” 小脸湿漉漉地抬起来。 只听温长思呜呜咽咽地道:“契……丹,他们很强,就在几年之前,之前,就同我们国家打过一场仗,虽然他们被赶走了,可我们的将士也死伤无数……” “阿江……你说,如果我们不答应……会不会又要打起来?皇兄说得轻松或许只是哄着我罢……” “不会的,陛下既然拒绝,那一定是有旁的想法。” 与温虞安如出一辙,阿江脸色也是少有的阴沉。 国与国之间的个中利害,他并不清楚,但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恨不得赶紧把那个什么王子给丢出去。 昨日看他就对公主不怀好意,果不其然。 公主怎么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契丹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温长思哭得累了,便将阿江也拉到榻上,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又怕阿江拒绝,便放了话道:“阿江……我现在心神不宁,你就陪我一会吧……求求你了,你不会为了摆脱我,真的想要我嫁人吧?” 一听这话,阿江哪里还敢拒绝,便同前些日子一样,坐在床边,想等着公主入睡。 可温长思不依。 “把鞋子脱了,躺下呀!” “公主,不妥……这要是传了出去,与名声无益。” 然而温长思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眶子里又重新蓄满了泪花,整张小脸楚楚可怜,仿佛他不愿意就成了大恶人似的。 不过相视了片刻。 阿江便认输了。 他依从公主,解下腰间的佩剑,脱了鞋,紧绷着身躯,躺了下来。 温长思扯过被子,盖在了阿江身上,随后才满意地直接躺在了他的胸膛上。 阿江面色一红。 “公主……” 这动作太过亲密了。 若是有人看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昨天说了这么讨厌的话,今天皇兄又带来这样的消息,我实在难过,阿江……你要补偿我。” 阿江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温长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趁着此刻的氛围良好,声音染了几分祈求,她第三次开口问道:“阿江,不去漠北了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今年刚好就要及笄了,你不打算送我生辰礼物不打算陪我过了吗?” “你送我的平安福,我天天带着,还保存得好好的。” “我还在期待今年的礼物呢……” 阿江也乱,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温长思絮絮叨叨的,慢慢声音就小了下去。 她睡着了。 阿江等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全部盖在公主身上,才离开。 …… 想着公主还要睡上一会。 阿江快步去找温虞安了。 大殿之内,温虞安的脸色依旧难看。 “你来做什么?” 阿江单膝跪着,道:“陛下……公主不想去契丹,但她担忧契丹同越国会不会打仗。” 揉了揉眉心,温虞安才道:“契丹的野心丝毫不加以掩饰,七年前我们两国曾签下《和议书》,如今王子轻慢我国,借着来贺新年的由头直接讨要五座漠北的城池,言下之意若是不给……便要开战。” 阿江一惊。 温虞安又接着道:“也不知怎的,竟让他和长思遇到,今日一早又过来说,要长思去和亲,嫁给他就不会再对漠北出手。” 和亲,自古以来就是维持两国安邦的一种手段。 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一个漂亮的女人,就能换来数十年的稳定。 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 第114页 可温虞安清楚,阿索奴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只怕是长思和越国的城池,他都想占了。 只有懦弱无能的国君才会依赖于女人。 和亲不是长远之计,他更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妹背井离乡,越国此时正处盛世,但契丹人骁勇善战,两国若是一战,胜负未知。 “你……可还要去漠北?” 那边本就不安全,如今更是面临着战争的出现。 阿江听完,思索了许久。 坚定地点点头。 但他的目的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不再是为了躲避公主,而且为了保护公主,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量。 温虞安道:“今日朕才发现,你倒是有几分胆识的,只怕长思要更舍不得了。” 第77章 . 远行   阿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 阿江去得快, 回来得也快。 他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铁门而入。 松软的床榻上, 最可爱的小公主还静静地睡着。 如果她能永远这么安然无忧下去就好了。 温长思翻了个身。 “唔……阿江……” 面前的少年呼吸一顿。 公主的梦中, 也会有他的身影吗? 温长思抓了抓身边, 发现空荡荡的,便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身侧已经空空荡荡。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大概是阿江的怀抱太温暖又太令她感到安全的缘故。 却也是因为她睡着了,又被阿江揪准时机给溜走了。 温长思又开始郁闷起来。 直到她抬头, 才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直挺挺地站在不远处。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发现并不是幻觉。 这才欢天喜地地又扑了过去。 咳…… 她可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她蹭了蹭阿江的胸膛, 红着脸想到。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她不主动一些,阿江这个锯了嘴的葫芦恐怕只会永远和她保持距离。 “你刚才出去了?去哪儿啦?” 温长问道。 她一点都不喜欢醒来看不到阿江的感觉。 这回阿江倒是如实回答了:“属下去见陛下了。” 温长思停止了她的蹭蹭, 掐了阿江腰间的软肉一把。 “你去求旨了?” 阿江点点头称是。 他不想瞒着公主。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和阿江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算是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 “你……非要去这么远,那我为了离你近一些, 也只有答应嫁给那个什么王子了!毕竟契丹就靠着漠北!你要是去, 我就敢嫁,刚好又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 对大家都好!” 温长思被阿江气得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阿江听到这些话更是呼吸都窒了下来,他哪里又听得这些话? 公主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他终于不管不顾地回抱住公主, 连忙解释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就这么不好吗?你就不能多想想陪着我吗……” 阿江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露出心疼的表情,“公主……属下堪堪习了不到一年的武, 自然比不得军营里的将士, 如今契丹虎视眈眈, 陛下要保证边疆的安宁,务必要派兵过去,而属下……也十分愿意守护好公主和越国, 绝不让他人入侵半寸土地。” 温长思神情悲戚,绕在阿江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哭着问道:“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刀剑无眼,长路迢迢,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无法预知的。 “公主……”阿江其实在路上思考了许久,仍然决定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于公主。 “属下并非对公主无意。” 正在埋头哭泣的温长思乍然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 阿江绷紧了身躯,看了看怀中明显惊愕的少女,红着脸又说了一遍:“属下并非对公主无意……”说完又觉得短短的一句话无法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又立刻补充道:“先前说过的话,对不起……属下总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才想着,想着躲着公主,希望公主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可是,当属下听闻契丹来求取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发酸,原来我也不过这般狭隘,明明希望公主幸福快乐,想到公主会和别人在一起……会觉得很难过……” 阿江边说着,便回想起公主待他的好,渐渐地,又想到了阿索奴,只觉得他对公主虎视眈眈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揍一顿。 想到这,阿江不由得将公主抱得用力了些。 温长思的神色则被惊喜所取代,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在做梦了,不然现实中的阿江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偷偷用指甲狠狠戳了一下指腹。 嗯,疼的。 她并没有做梦。 这都是真的! 阿江似是在思索,停顿了片刻,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或许不那么好,但是足以让温长思感受到一片赤诚的真心,终于放弃了抵抗,朝她所展开。 “属下也十分心悦公主,但也深知,这样的身份是没有办法和公主一起白头到老的,纵然公主不介意,属下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所以,才要去漠北,不能一直待在温暖的羽翼之下,一直受到公主的保护,也应当自己出去闯一闯,或许还能挣上几份军功,总归要比侍卫好上许多。” -- 第115页 此时殿内的窗并没有关紧,外头的冷风透过窄窄的缝隙吹进屋内。 没有系披风的温长思被风砸得一颤。 阿江当然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刚要将怀中的人儿放开,然后去取那件粉色的毛绒披风,谁知温长思却不惧怕这一点点风,紧抱着不放。 “从前的确是属下愚钝,只为了躲避公主,让公主伤心难过,如今……属下想过了,既然也喜欢公主,无论如何,都想为自己博得一个更好的前程,努力配的上公主的喜欢,即便再危险,也都是值得的。” 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温长思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属下句句都是真心。” 显然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并不是阿江的风格。 瞧。 他的脸已经像熟透了的柿子一样。 让温长思想亲上一口。 她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然而她的身量堪堪只及阿江的胸口,踮起脚尖了也亲不到。 “阿江,你低头呀。” 阿江这个木头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人拽着衣领,被迫底下头来。 “唔……”他忍不住低吟出声。 温长思这回亲的可不是脸了,而是阿江的唇。 温长思也是头一回如此大胆,脸色比阿江还要红,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阿江退后一步,她便前进一步。 亲得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阿江却完全被扰乱了心绪,软绵绵的唇贴上他的,奇异的感觉传遍了身子的每一个角落,他能看到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公主娇俏的鼻尖也挨着,她呼出的香甜之气甚至让他整个人都醉于其中,仅仅是后退了两步,仿佛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哪里还能够把人再推开。 只能乖乖受着,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的脸都烧得厉害。 最后是温长思踮脚累了,才停下了这个青涩的吻。 她靠在阿江的身上,一点力气都不想出了。 “……你怎么也不动一动啊。” 阿江搂着她,涨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已经被我亲过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温长思抬手触着阿江发烫的脸颊,心中觉得甜蜜,但想到阿江要走,这种甜蜜的感觉又散了一些。 “不去不行吗……” 虽然阿江说是为了她,可是他还不知道去多久,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战争无疑会出现伤亡,她无法想象…… “那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受伤,都要保证自己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阿江见此情景,忙安慰道:“公主请心,属下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虽然他知道不受伤也许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能做到的只是尽力。 “你还要快些回来,别待太久了。” “是,公主。” 阿江这才算是终于说动了温长思。 他不想再逃避了,哪怕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鸿沟,他也开始想着该如何去填补。 温长思知晓了这份心意,自然要抓着阿江黏腻一番。 阿江似乎却不肯了,他们如今还是没名没分的,本就已经不合理,再亲再抱下去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她? “我不管,就要亲。” 这一次温长思不想踮着脚了,她直接将阿江推坐到床榻边上,自己跳了上去,跨坐在他的身上。 阿江瞳孔都要地震了。 “公主,别,这样太不妥了。” 他只觉得这样娇软的身躯贴在身上十分不自在,温长思这一次双手环在了他的颈后,两条腿直接圈住了了他的腰身。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于暧昧了。 偏生公主还一副满不在乎又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我现在不趁此机会多抱抱你,很长时间就抱不到了,你说对吧?” 阿江自然是无法反驳的,只是紧张得吞了吞唾沫,又怕公主往后摔,又只能将人妥当地抱好。 索性这一幕没有让温虞安看到,否则一定会气得把阿江这小子给活吃了。 温长思又大胆地将两片薄唇贴了上去,一下又一下地反复亲啄着,看起来很是笨拙,不得要领。 她也是第二次亲一个人的唇,脑海中回忆着以前所看的话本是如何描绘这样风花雪月的场景。 诶? 对了,好像还可以张嘴的! 想到便也这样行动了。 温长思出其不意地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扫过他口中的每一处。 这般举动把阿江在大冬天里逼出了一头汗水。 偏生那少女的眼神还这样的无辜。 他忽然也期待起和公主的未来了,总之,势必不会让公主因为他而饱受舆论的争议,他虽然还不够强,但是他会磨砺自己,终有一日,成为光明正大站在公主身边的那个人。 “阿江,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属下喜欢公主,很喜欢很喜欢。” …… 阿索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接到拒婚的消息,脸色难看了许久,背着温虞安去了一趟公主殿,也被阿江拦在了门口。 “王子留步。” “又是你?给我让开,我要见邑宁公主。” -- 第116页 阿江冷漠地回应道:“公主不想见你。” 阿索奴也不甘示弱,甚至握着手中的剑柄,想要一刀砍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侍卫。 “本王最后说一次,让开!公主殿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小的狗奴才做主了?” 阿江听到阿索奴在骂自己,也没有忽视这人想要拔剑的动作,但他丝毫没有退缩。 “哐……” 阿索奴丝毫不忌讳这里是皇宫里,真的把腰间的剑给□□。 然而阿江的动作也快,直接用刀鞘将刀刃给挡了下来。 外来者在宫中拔刀可是大忌,在阿索奴对阿江动手之际,一群侍卫已经围了上来,不过考虑到此人身份特殊,到底是个王子,都只是保持着备战的动作,未敢直接出手。 温长思早就听到有人通报阿索奴来了,但她的确不想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此时听到外头的动静,担心阿江出什么问题,还是将门打开了。 “公主!” 阿索奴再次见到温长思,显得很激动。 虽然是温虞安的妹妹,但是每一处都长在了他喜欢的点上,那日惊鸿一瞥,他是真的想将她带回契丹,让这个美丽又可爱的小公主永远只对着她笑。 阿江则快速挡在了温长思的面前,以阿索奴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点点粉袄。 阿索奴瞬间就怒了:“一个小小的侍卫这般没有教养?本王在和公主说话,你还不让开,是想死吗?” 温长思出来看到这人拿剑指着阿江,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子很有教养吗?在别人的宫殿里动手,恐怕不合适吧?” 她安心地贴着阿江的背后,嘻嘻,阿江不想让她见她就不见。 反正她自己也讨厌这个人。 “公主,小王还有些事,不能在此久留了,明日就要回契丹了,今日贸然来到公主殿,唐突了公主,小王道歉。” “既然如此,那就祝王子一路顺风了。” 温长思淡淡地道。 阿索奴移动了脚步,似乎还是不甘心,想要再看一眼这个美丽的公主,但阿江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把温长思遮盖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让他有可乘之机。 阿索奴不甘心地道:“小王对公主一见倾心,是真心想要求娶公主,若是愿意做我的王妃,未来也会成为契丹的王后,而且小王可以保证,不会再有其他的妃嫔,只要公主一人,还望公主深思熟虑!” 温长思摇摇头:“我对王子并无爱慕之情,皇兄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我不想去契丹,王子请回吧。” 温长思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的态度令他很不高兴,他真想直接将人给抢了过来。 阿索奴又好言好语地说了几句,无一例外都只获得了拒绝的答案,这才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他暗暗发誓,邑宁公主,他势在必得! 美丽的小公主,你会为了今日的拒绝,而后悔的! …… 阿索奴离开的第三日。 阿江正式被授予副校尉一职,领了一身盔甲,正式离开公主殿,进去了浩浩荡荡的军队中。 温长思也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寻觅着阿江的身影。 温虞安不悦地道:“别找了,这么多人,根本找不到。” 在接受帝王的检阅与号令之后,城门缓缓打开,这五万将士在老将军的带领下,渐行渐远,温长思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她快步跑下了城头的阶梯,最后被侍卫拦了下来,目光哀伤,最后一排远行的将士也化成了黑点,慢慢地没了踪影。 “保重啊,阿江!” 第78章 8. 开战 半年后。 漠北的太阳总是…… 半年后。 漠北的太阳总是要比皇都升起得要早一些, 炎炎夏日不那么热,但却干得出奇,雨很少下。 在营里的一处大帐前, 阿江随着一个小方队一起, 顶着烈日重甲, 训练得满头大汗。 在军营里的训练量要比在公主府强上许多,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纪律严明。 阿江刚到的时候,已经三月份了, 军队足足前行了一个多月才到达了一处名为黑城的地方, 和常驻军会了面。 那个时候还是很冷很冷,风大得几乎要把他给吹得散架了, 地上的雪积到了膝盖那么深,一切的景象都凝成白茫茫的一片, 唯一的一点的色彩就是落光了叶子的秃枝干余下的褐色。 他还没开始大展拳脚, 就病了一场,好在他即使调整了过来, 听着当地民众的话,积极适应这里的环境。 其实不只是阿江, 从南方来的将士更加不适应, 可每个人都凭借着一股强烈的意志给挺了过去。 他答应要给公主写信的,可是只会绞尽脑汁写一些自己有趣的事情, 山高水远, 不知道何时才能传递到公主的手中。 “行了, 今天早上就先到这里,大伙儿去喝点水,吃些干粮!” 训人的头子发了话, 他是阿江这一方队的教头,名叫孟义堂,声音十分洪亮。 众人一齐道:“是!” 阿江拿起放在边上的水壶,快速喝了几口。 “江副校,怎么样?可还适应?” 孟义堂站在阿江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江报之一笑,道:“适应的。” 阿江刚来的时候看起来和营里一帮魁梧大汉格格不入,而且长得清俊无比,又断文识字,虽然话不多,但是温雅有礼,总是将自己帐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一个从军的草野莽汉,倒像是个书生。 -- 第117页 明明看起来不强,却有了副校尉这一头衔,虽然很低微,但是也说明了这个小子很有可能是个稍有权势的人家。 所以刚来时受到了不少冷遇,大家都在猜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可以坚持多久。 然而阿江的行为狠狠打了众人的脸。 他从来不偷懒,反而十分勤勉,而且本身也有两下子,并不是一个大家眼中的绣花枕头,半年来进步很大。 “那就好,你也不必这么卖力,看得兄弟们都在反思自己不够努力了。”孟义堂打趣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孟义堂才说出自己找阿江的目的,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魁梧的黑脸汉子脸上竟然有些红晕。 “……老兄我又要来麻烦你了,我们家那娘子又托人给我寄来了信,麻烦再给念念呗!” “孟兄不用这样客气。” 阿江将信件接了过去,仔细地看着。 “孟郎,久未来鸿,甚为挂念,家中一切安好……” 阿江完整地转述了孟娘子的意思。 “这女人,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整这文绉绉的一套,真是的,折腾死人了,以往要问上不少人,东拼西凑才能把信的内容给搞明白,还好如今有了江兄弟你啊。” 孟义堂嘴上抱怨着自家娘子,然而却是面上带着笑意,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 “诶,对了,江兄弟的娘子也该来信了吧?保不齐吃个饭就有人通知了呢!” 阿江面色也是一红,解释道:“那不是我娘子……” “不是娘子那也是未来的娘子吧?瞧那一手好字,虽然我老孟不识,但写得比我娘子都要好,肯定是个姑娘写的!” 孟义堂嘿嘿地分析,压根不信阿江的苍白的解释。 信来的时候,次次都说不是娘子,问他是谁吧,又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到底是十七岁的毛头小子,还会害羞呢! 其实也不怪大家误会,温长思的来信实在是太勤了,一个月都有两三封传过来,而且使用的信封相当别致,没准还是哪家的小姐呢! 正说着呢,就有小卒找到阿江,将一个勾勒着梅花图案的信封交给了阿江。 “江兄弟,给你的!” 看着阿江接了过去,孟义堂又开始起哄了:“我说什么来着,你说巧不巧!你这小娘子可真好,保准在家里天天念叨着你呢!快给哥看看,这么厚,写的啥呢?” “莫要胡说,还不是……我娘子。” “知道了!是未来的娘子!哈哈哈!” 阿江将信封揣在怀里,默默走进了帐子里,才将信封给小心地拆开了。 足足有三页纸,被公主漂亮的簪花小楷给填得满满当当的,明明是一些平日里的闲话,前两页纸无非是一些日常的闲话,昨日做了什么,今日又如何,阿江却看得很开心,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 最后一页……咳 入目便是几个字——“真想亲亲我的阿江……” 是公主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情话。 这也太大胆了…… 可阿江还是忍着潮红的面色,又看了两遍。 只觉得心口满是暖意。 其实他一直很害怕,怕他远走之后,公主很快就会把他给忘记了。 那些情话,那些亲密,在被遗忘之后都当不得真。 如今看来,仿佛是公主更怕自己把她给忘了一般,几乎每一封信件都叮嘱阿江要时刻想着她。 他又怎么会忘呢? …… 又过了几个月,入了秋。 九月,漠北传来了契丹夜袭的消息。 所袭之地恰好是第一要地——黑城,阿江所在的地方。 这下子,两方你来我往冲突不断的拉扯算是结束了,契越两国正式开了战。 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温长思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皇兄,漠北战况怎么样?” 温长思担忧地看着温虞安。 “长思不必担心,我军储备充分,从黑城主帅齐大将军传来了讯息,黑城虽遭受一劫,但我军以少胜多,牢牢地收好了城池。契丹这些贼人,以为将我们的粮草给少了,我们就没有后招了吗?从半年前我便将大批补给秘密运了过去,不必担心。” 温虞安耐心地向妹妹三言两语讲述了目前的情况。 “……阿江他也在黑城,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温长思长叹一声。 温虞安当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垂头丧气,忙安慰道:“他定会没事的,要相信他,历练了这么久,若是折在了第一关,如何对得起你对他的期望与担忧?前几日不是还收到了阿江的信吗,他在巡夜的时候都能生擒到三两个暗中埋伏的契丹人,可见是不必太过忧心的。” 温虞安也没有想到阿江走了好几个月了,还能让自己的妹妹时时念叨,连生辰都没心思办了,只同他还要母后几人少少地吃了一顿家宴,及笄刚好撞上了开战,银子流水一般往漠北送了去,虽然不能够大操大办,但是也不至于这般简陋,但长思坚持要这样,还说要等打了胜仗再一起庆祝。 唉。 “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 温长思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但到底还是闷闷不乐的。 “皇兄相信越国的将士,不论多久,终究会迎来越国的胜利,自古以来便是邪不胜正,入侵他国之土的一方,无论兜兜转转多久,必败。” -- 第118页 温虞安也心系漠北的情况,但越国在他手里的这三四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有能力提供最多最好的补给,更相信每一位愿意出战、不畏艰难险阻的将士们。 其实不只是皇族中人,自从开战以来,举国上下都齐聚一心,心系漠北的战况,百姓们都自发地为漠北捐钱献物,温虞安下了好几次令,说明那边不缺银子也不衣物,可依旧阻挡不住这股热情。 又过了两个月,皇城又一次入了冬。 这一次,才十一月份就落了一场初雪。 阿江的信件因为纷飞的战火,再也没有传到温长思的手中。 温长思在头一个月没有接到阿江的信时,以为他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哭成了泪人。 直到温虞安找人打探了情况,才知晓是因为契丹烧毁了那边的一个信站,所有士兵传递的家书都付之于一场大火。 不仅仅是阿江一个人传不出信,黑城的所有人都传不出了。 契丹人久久攻不下黑城,又转移了路线,支出一小队人又搞起了偷袭,绕了个远路向上攻打防守薄弱一些的辽城,为了支援,阿江那一队人马早早地赶了过去。 冰天雪地中,体力消耗得极快。 这夜,阿江和孟义堂打头阵,暗暗摸索到了契丹人驻守的营地,也学着他们搞起了偷袭。 “江兄弟,别忘了,动作要快,否则撤离就来不及了。” 孟义堂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紧紧盯着不远处亮起火把的地方,悄声对阿江说。 那里便是一处小小的粮草营。 阿江点点头,二人都换了一身衣服,步伐轻快,四处绕着掩体躲,与夜色融为一体。 孟义堂掏出背上的弓箭,快速划过打火石,连续射出了三支箭。 “中了!快走,他们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任务成功地完成了,二人为了分散追兵的火力,分头飞快地跑开。 第79章 9. 担忧 契丹的这一小支队埋伏在两国交界…… 契丹的这一小支队埋伏在两国交界一处颇为崎岖的地方, 易守难攻,不易发现。 前方的帐子里亮光,周围立了不少人在巡逻和值守, 在恶劣的天气和不太熟悉的环境里突击的话, 难度太大了, 因而只能够暗中智取。 风险很大,但如果事成,那绝对值得。 阿江和孟义堂也是暗地里摸索了很久,又对活捉到的人进行严加审讯才大致确定了这个范围。 今夜此举实属冒险, 但辽城这带一贯地势险阻又偏僻, 因此对此地的防护不及其他城池那样充分,因此新来的将军错误地低估了这里的重要性, 在补给和防护上出现了纰漏,而谁也没料到契丹人四处攻击挑衅黑城等地, 实则暗中想要占下辽城, 暗中切断多处讯息的传递站,骚乱此地的补给线路, 也许他们军队的内部已经出现了内应,否则情况不可能会摸得这样清楚。 只差一点点, 他们就要得逞了。 现在的形式上看, 契丹人在这里已经处于了上风。 辽城所备的粮草本就有限,加上一众军队赶来支援, 就显得更加不够用了, 一城的百姓都躲在家中惶恐不已, 他们也需要生活,在这样的严冬,补给绝对不能中断。 阿江在冰天雪地中快速地窜跑, 他们善用弓箭,不快些躲好些恐有生命危险。 不知道跑了多久,本已经停下的雪又开始簌簌地落了下来,模糊了前景,干扰了视野。 不得已,阿江只能停了下来,在光秃的树林里发现了一片大石头,赶紧暂时先躲过去。 阿江很想很想公主了。 他捏了捏缝在衣领里的平安符,那是公主出发前悄悄给他塞了的。 只有到了战场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伴有的受了重伤,有的长眠在辽阔的雪原里,他们远方的家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段日子以来,阿江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地,每一次行动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充斥着不小的危机,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 他也时常会想到,若是他缺胳膊短腿了,甚至是丢了性命,那传到了公主的耳朵里,那她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吧? 想着公主的信件里越来越少了的日常小事,多了的是对他字字句句的担忧。 他想,他虽然不畏惧死亡,但他不能够死。 公主舍下高贵的身份说爱他,他选择成了这份情,便决不能够辜负了。 也不知道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低温的雪天在室外待得太久会出问题的,更何况为了行动的便捷,两人仗着练武促成的强健身躯少裹了一些衣物,情况更加不妙了。 也恰在此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阿江目光一凝,呼吸也慢了下来,做好战斗的准备,随时准备抽出腰间的长剑。 …… 在另一边,此时温长思在暖暖的屋子里,忽地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停下了手中裁衣的动作。 婉玉以为是公主累了,便道:“已经缝了许久,是改歇着了,这里就先让婉月来收拾收拾,奴婢扶公主回房可好?” 温长思摇摇头,伸手抚上心口,总觉得刚才猛地跳了一下,又似乎是自己的幻觉。 婉玉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忙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吗?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这做衣服……也无需那么着急的。” -- 第119页 婉玉是在阿江走了之后,才又跟公主亲近起来的,以往阿江还在的时候,婉玉便已经退居到了婉月那样可有可无的地位。 她才初初听闻阿江去了漠北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可是后来和契丹打起了仗,看到公主牵肠挂肚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这小子待在殿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还学着给阿江做起了衣裳,这哪是一个公主该学的东西? 但婉玉只能够默默陪在公主身边。 她瞥了一眼那件料子上佳的冬衣,里头放入了丝绵作填充,穿在身上轻薄又暖和,可谓是用心至极,公主已经缝制了好几个日夜,不太看得出来是刚学就做的效果,针脚平整细腻。 窗外还有雪花在淋淋洒洒,屋内却一室暖和。 温长思突然说道:“我想去陪着阿江。” “公主说什么呢,您岂能去那样的地方,况且眼下那边正危险呢,刀剑无眼,在屋里给他祈祈福便好。” 婉玉只当是公主太过于思念阿江了,并不把这句话当做一回事。 她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公主真的跋涉千里,到了那样危险的地方。 第80章 0. 奔赴 三日后,辽城军营。 阿江…… 三日后, 辽城军营。 阿江惨白着脸色,静静地等着军医来给自己上药。 肩膀处被人砍了一刀,深可见骨。 孟义堂在一旁看着也是着急又愤怒。 “我这兄弟的伤如何?怎么都三日了还没有好?” 这里的医药有限, 还等着补给送过来, 金疮药已经要省着一点一点的用了, 现在给阿江敷的药还是当地人自己准备的土方子,聊胜于无。 军医是为颇有岁数的男子,此刻也只能无奈地道:“这位小将伤得算重了,砍刀上淬了毒, 好在他反应过来了, 自己将腐肉给刮了去,才没有酿成大祸, 等补给到了,用些好药便也能快些好起来了。” 阿江却不太在意这个, 不过就是一刀, 对比其他人来说,还谈不上太重。 他还安慰孟义堂道:“那日我们很成功, 已经烧毁了一处粮草营,没了补给的他们要退回去了, 都是值得的。” 孟义堂沉着脸色, 一言不发。 确实。 计划很成功。 两个人的冒险换来了巨大的效果。 烧粮草做得很成功,以至于那些霸占着道路的契丹人不得不撤离了, 西边暂时是安全了, 只等援军和物资过来, 辽城就算是彻底地保住了。 阿江和孟义堂因此也被记下了军功,等着日后领赏,再攒一攒就可以更上一级了。 尤其是阿江, 躲在石头后的时候,遇到的三个人恰好也是执行契丹任务的,本以为是追兵,但阿江在以一敌三险胜之后,从他们的衣兜里发现了漠北的军防图以及一些信件,是契丹文字,阿江看不懂,只能带了回来让主帅看看。 上头才能知晓的军防落入契丹人手里,内应是谁就好找多了。 虽然有些凑巧,但又是一件大功。 阿江对此很满意。 不过疗伤确实要花一些时间,所幸伤的是左肩,阿江依旧可以用右手来挥剑。 “江兄弟,你且好好疗伤,这段时日应该能够安宁片刻。”孟义堂道。 此刻他席地而坐,目光也有一些怅惘。 黑城的信站两个月前被烧毁之后,所有人的家书都再也没有收到过了。 “江兄弟,我有些想我娘子了,去年这个时候,她还能给我寄大衣过来,今年……什么也没有,她肯定担心坏了吧,会不会以为……以为我已经死了啊!” 阿江安慰道:“怎会如此,孟娘子定然知晓战事不易,趁着这几日难得安宁,不如传些书信过去。” “好啊!说得对!” 孟义堂听了阿江的劝慰,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刚想拍一拍阿江的肩膀,立马又想起了他肩上还有上,只得灰溜溜地作罢了。 “嘿嘿……恰好今日雪停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下呢,我得赶紧去找个人给我写封信,你可得给兄弟我快点好起来,念你眼下要修养,便不叫你替我写信了。” 孟义堂抄起头盔,阔步走出了营帐。 然而没过一会,又奔了回来。 “江兄弟!你我的赏赐下来啦!” 阿江刚合上眼睛不久,就听到外头的喧嚣。 帐中走进来三人,孟义堂跟在最后面。 阿江认得中间那人正是将军手底下的副将之一。 忙要起身行礼,立刻被那副将拦了下来。 “江小将劳苦功高,眼下还有伤在身,还是先好好歇着吧,在这里不需要太讲究这些虚礼。” 副将挥了挥手,旁边的两人立刻将手里乘着的东西递了上前。 “这几两银子虽然微不足道,但我们营中的东西确实不多了,你们暂且就先收着吧,对了,这里还有两瓶金疮药,听闻江小将需要,就先拿去吧。” 几人又闲谈了一会,副将见阿江谈吐和容貌皆是不俗,又听孟义堂说他初来时便空降了副校尉一职,便好奇起了他的身份。 阿江也只能说原是皇宫里的侍卫。 副将赞赏地道:“军营里的生活自然比不得宫中的,我也偶尔听闻下头有一位起早贪黑喜欢在营里练剑的副校尉,想必就是江小将了,愿意舍弃安定富足的环境,远赴此地,果然不同凡响。” -- 第120页 阿江其实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听到别人这么夸赞自己,倒有几分不知所措了。 “行了,我们也不在这叨扰了,虽然契丹人四处挑事,但真正的大战还未开始,切莫掉以轻心,你二人奋勇杀敌,保住性命,自然会功成名就。” 阿江和孟义堂都点点头,心中澎湃。 …… 不久之后,越国新派了一队人马赶往漠北。 五万骑兵,加上一支特别的医疗小队,携带着皇都拨下来的物资,一路浩浩荡荡地赶起路来。 一路上骑马,倒是比原先快了不少。 一辆军医所乘坐的马车在崎岖的路上磕磕碰碰,一双小手掀开帘子,睁着杏眼望着不断倒退的景色。 温长思和阿江只不过是分开了几个月,却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 此刻她成功混进了医疗队伍里,这里的大夫大部分都是从宫外招进来的,并不认得她,人手不够的时候,只需打扮成小药徒的模样,便可以了。 温长思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轨,偌大的皇城在不断后退。 她的怀中抱着的是刚刚做好的冬衣,给阿江的。 除了包袱里放的那件冬衣之外,温长思带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两身粗布衣裳,还有阿江送的那张平安符,银子不方便带着,换成银票藏了起来,简简单单,甚至连首饰都一样也没带,头上插着的不过是一支越国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木头簪子,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公主的样子了。 “只希望皇兄能别太生气……希望能顺利见到阿江……希望阿江平安无事……” 她在心中暗暗地祈祷,希望菩萨可别嫌弃她要求多。 皇兄定然是不会让她涉足战场的,说不定只觉得她是在胡闹,所以瞒下了所有人,一个人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就这样让阿江去了,在宫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安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想着阿江可能吃不饱,夜里躺下温暖的大床上,想着天寒地冻,阿江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这样的感觉把她都快逼疯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让李太医教她一些简单的医术,然后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一块儿去了。 除了小时候流浪的那一年半之外,她唯二两次出宫,第一次待会了阿江,第二次便是乞巧节和阿江一起放花灯,说实在的,因为那段糟糕的经历,皇都之外的世界对于她而言谈不上又多大的吸引力,路途遥远,也未必会很顺利。 但思念阿江的心情让她有了向外走的勇气。 如果见到了阿江,她一定要抱抱他。 一辆马车里坐着6位大夫,4位小药徒,基本都是接了告示现招来的,对于医术和药材的辨认都一知半解的,恰好路上还有些时间可以简单的教习一下。 几个人都是刚认识不久,话也不是很多。 “小思,别再盯着窗外啦,来来来,继续认这些药材。” 是了,温长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化名成江小思,冠之以阿江的姓氏。 这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大夫,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颇有些名望,竟然自愿分文不收取地跋涉千里,救治战场中的伤员,着实令人敬佩。 她很中意这位名叫江小思的姑娘,乖乖巧巧的,很听话,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报国之志,虽说对于医术方面一知半解的,但能识得一些止血止痛的药材,又能照顾人也就够了。 “小思怎么想到要去战场呢?小小年纪的,家里可还放心?”女大夫亲切地问道。 温长思正想着阿江,也不打算瞒着,便道:“能帮上忙当然是最好了,不过……若说去的目的,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上了战场,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很担心,所以也正好想去看看他。” 女大夫倒是笑了笑,将随身带着的医药箱放在一旁,“很重要的人,是情郎吧?” 温长思面色一红,点了点头。 “年轻可真好啊。” ……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虽然马车行驶的速度谈不上快,不过一天也不曾停下来,遇到集市就统一买点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是分餐露宿的,条件一点儿也不好,有什么就吃什么。 大部分都是下雪天,走的道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沿途除了高山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马车里冷,要取暖只能捡一些枯枝烂叶来烧一烧,夜里怕失火只能自己穿厚一些,路上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叫苦,一腔热血还未保留到军营,就在这路上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温长思没想到自己居然挺适应这样的生活,人是瘦了一些,但也没有觉得苦,她恨不得睡觉也在路上,这样就能早一些见到她的阿江了。 马车终于缓缓地驶过了最后一处驿站。 “小思,估摸着再过三天就到辽城了,你马上就要见到情郎了。”女大夫在路上奔波了许久,也是一脸疲惫,但还是不忘打趣了温长思一番。 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长得就很讨人喜欢,而且还又乖又听话,一路上把该学的东西都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了,本来以为细皮嫩肉的没两天肯定就受不了,可没想到温长思是这一路上精神状态最好的一个人。 从不唉声叹气,也从不叫一声苦。 终于到了辽城大门的那一刻,温长思的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小脸红扑扑的。 -- 第121页 这模样可将这一队里的男子全都给迷住了,她刚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大夫医徒对她示好,甚至在知道了她早有情郎的时候也不放弃。 而温长思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身边的目光,想到不久之后就能见到阿江了,她实在是控制不住现在的心情。 “辽城”这两个打字,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了。 她们所到的只是一处偏门,现在是作战时期,正城门已经关得死死的了,城里有物资补给,还有军队巡逻,也没有人想着往外跑。 这一处偏门也是严防死守的,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但是城楼上那一排排的火把将值守的士兵们照得清清楚楚的。 马车还未靠近城门,就有军官过来做检查,他们大声地喊道:“有劳所有人都走出来!我们需要对诸位所携带的东西进行检查!” 温长思跟着大家一同下了马车,在火光中,即使是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少女的极美容色,上前来对她的包袱做检查的小兵当即就红了脸,态度立刻变得温和了,说话都打了结巴。 没想到医疗队的车上,还有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 “姑,姑娘,你这两个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温长思朝他笑了笑,乖乖地打开了,小兵见到只有这么点东西,还有些心疼。 甚至归队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 被他的同伴笑骂道:“早知道就换我来了,你小子,就知道盯着人家漂亮姑娘看。” 不多时,所有人都检查完了,没有什么异常,领头的军官细细核对过他们带的谕旨之后,终于放了行。 “这几日契丹那边倒是安分了不少,没再来挑事,伤员我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诸位就先在城里歇一晚上,明日会有人带你们去军营的。” 几个士兵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分别到了几个客栈,终于不是挤在狭窄的马车里睡觉了,众人都很高兴。 温长思急着见阿江,刚来到客栈里面色也是淡淡的。 倒是那个女大夫瞧出了些端倪,安慰道:“小思啊,知道你急着见心上人,左右也不过是多一个晚上的功夫,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漂漂亮亮去见他,多好啊!” 温长思听了这话,赶忙跑到房间里的铜镜前。 她已经快两个月都没有照镜子了。 “果真是憔悴了不少……” 温长思骤然感觉有些失落了起来,她变丑了,怎么办? 女大夫本意是安慰她的,却不想让人更加失落了,连忙找了些话来补救:“小思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了,若你这样还叫丑,别人可还怎么活?这一路上想必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吧,既然军官们给我们安排了客栈,那就赶紧洗个澡,睡个好觉,好好享受享受。” 温长思点点头,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十分在意。 女大夫本来还没这么好奇,现在却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小思这么迷恋,哪怕隔着万水千山和纷飞战火也要来这一趟,甚至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变丑了? 第81章 1. 相见 第二日一早,天只是蒙蒙亮,温长…… 第二日一早, 天只是蒙蒙亮,温长思便睁开了眼。 好不容易洗了个热水澡,客栈的床确实要舒服很多, 但这一路上颠颠倒倒的作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坐在梳妆台前, 安心地睡了一觉之后, 好像真的没有这么丑了? 温长思忽然有些后悔只带了一个什么花纹都没有的木簪子,现在想要略略精致一些也不太可能了。 吃过早饭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在一群官兵的带领下, 马上就要分配到军营里去了。 走在温长思身边的士兵恰好是个年轻的汉子, 见到温长思的时候,还揉了揉眼睛, 不敢相信未来的军营里即将多了个小美人。 不由得也多说了几句:“姑娘是皇都人吗?” 温长思点点头,只听那个士兵又道:“我叫杨万, 姑, 姑娘呢?该怎么称呼?哦,对了, 我是三营的,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 直接去找我就可以了。” “啪!” 温长思还没来得及回答, 杨万的脑瓜子就被头领拍了一下。 “就你话多!” 巧了的是,眼下掌管辽城安全的头领正式阿江在漠北的好友, 孟义堂。 孟义堂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一个个傻小子, 见到姑娘就走不动道了,平时也没见话有这么多。 他瞥了一眼温长思,在心中感叹确实是好看, 不过他的心中只有远在故里的娘子,因而立刻转过了目光。 “姑娘别在意,这小子话多,往后到了军营里,自会有人安排你们的去处,请不必担心。” 温长思感激道:“多谢这位将士。” 杨万瞅着孟义堂已经走远了之后,又忍不住和温长思说起话来了 。 他这回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姑娘,记住了,我是三营的,叫做杨万。” 这时候温长思才想到,自己可真是昏了头。 她贸然地赶过来,只知道阿江在辽城,还不清楚他具体在哪个队哪个帐子里都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调去了别的地方? 温长思忙问道:“杨将士,听闻数月前契丹突袭辽城,黑城有一支队伍前来援助,不知他们还在不在?” 杨万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漂亮姑娘,道:“姑娘,这你都知道?” -- 第122页 这件事除了辽城的百姓们知晓,甚至还传了这么远啊! 温长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是听说了,其实我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位叫做阿江的将士?” 杨万还未来得及回答,他旁边的几个人就眸中便燃起了防备,立刻将他的嘴捂住。 其中一人神色严肃,将温长思上下打量了个遍,然后便沉下了声音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里都有那些人?辽城与皇都相隔千里,而且封城已久,不至于连这样的事也知晓,这件事又是打哪里听说的?” 不怪他们谨慎,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揪出了不少叛徒和契丹混进来的探子。 这姑娘这般年轻貌美,不会企图用美色来迷惑这里的将士吧? 温长思听了这人一连串的盘问,心道不妙。 这是把她当成可疑之人了。 没想到随便说出的一句话就会引来大家的怀疑,的确是她不该这样直接地问出来。 然而这是她所不曾设想过的,此刻支支吾吾,又不能说是皇兄给他看了这边传来的消息,只得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要怎么混过这一关。 这人见温长思慌了神,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报!孟副将!这里似乎有个很可疑的人!” 孟义堂回头一看,见众人正围着先前看到的那个漂亮姑娘,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这姑娘知道黑城那边来了一个支队,明明是皇都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而且还预谋着和杨万那小子打听起了营里的事情,辽城和黑城的信站早就停了,虽然谈不上要事,可是她也没法解释。” 孟义堂一听,的确是有些不对劲,立即下令道:“先将她带回去,关起来,再找个人看着,待会我再审问。” 温长思听到要把她关起来,更加慌张了,忙加大了声音道:“冤枉啊,大人!我并不是和契丹有关系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也实属偶然,来这里确实是要帮忙的,我可以解释的!” 其他同行的大夫们听到了骚动,也纷纷表示不相信温长思会和契丹人有关,纷纷替她辩解道。 “江小姑娘一路上都很照顾人,小小年纪十分好学,我瞧着并不像坏人,各位军爷会不会搞错了啊!” “是啊是啊,况且我们被招进了一趟宫里,许是那时候听里头的人说的呢!” 温长思感激地看着大家。 孟义堂沉思了片刻,随后解释道:“我们只是怀疑罢了,并未肯定,不必太过慌张,这位……江姑娘对吧?我们不过是问些问题,若能说得通也没有多大事。” 温长思只得配合了。 跟着人群走了许久,七弯八拐地,终于到了一处营地,放眼望去有着数不清的帐子,温长思傻了眼。 这么多人,该如何才能找到阿江呢? 几个士兵押着她到了一处偏远一些的营帐里,似乎只是一个破旧的贮藏室。 这个帐子看起来没什么使用,堆着了许多破旧的盔甲,上面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地下还放着一些枯树枝,散发着一种并不算好闻的味道。 孟义堂挥了挥手,随意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个,随我一道进去问一问话。” 温长思忐忑地站在帐子里,看着三人对她的打量,忙解释道:“我……我所知道这件事,确实是在宫中听来的,想不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我绝对和契丹人没有任何关系,大人们想想,若我是契丹的探子,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发现了,而且皇……皇上要招随军大夫也是临时安排的,我又不精通医术,何苦来这一趟?在辽城里找个人作线人也不必话这么多时间……” 温长思说了很长一串话,虽然颇有几分道理,但是还是不能够完全说服孟义堂。 面对这样的小姑娘还是作了一副凶狠的表情,想要逼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便威胁道:“江姑娘所言的确又几分道理,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些问题须得问清楚了,还请配合好,若是交代不清楚的话,恐怕还是会有麻烦。” 温长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义堂便问道:“姑娘家住皇都何处?还有什么亲人?他们是否同意姑娘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我瞧着姑娘长得这样貌美,面色白净,总不像是生于普通人家,所以姑娘小小年纪竟如何有报国之志,愿意来这样的地方?方才我也听其他人说了,这一路上不少人叫苦,姑娘却意志坚定,倒是不多见。” 最后这句话是在质疑她此行的目的了。 温长思只得回答道:“……家中的确是有些钱财的,家中有一兄长和母亲,他们……我是背着他们出来的,虽说简单的包扎和药材辨认都是在路上学的,但是能帮上忙就好,还有……目的的话,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找我的……我心上人。” “哦?他在辽城?姓甚名谁?” 要说到阿江,温长思就没有这么心神不宁了,她道:“他就是从黑城过来支援辽城的……” 这话让孟义堂来了兴趣,他们这一队人并不是特别多,但是他都认识,便说道:“这可巧了,我正好也是黑城来的。” 一听这话,温长思猛地抬起头来,眸中的欣喜代替了恐惧。 “真的吗?他叫做阿江,我的心上人叫阿江,他还好吗?” -- 第123页 “阿江?!” 孟义堂大惊。 他在内心思考了一番,又重新打量起了温长思。 不会真是阿江的小娘子来了吧? 他知道阿江原本是皇宫里的侍卫,信件封封都是寄往宫里的,因而他一直都觉得阿江很有可能是和某个宫女私定了终身。 这倒是有些说得通了。 不过这还得阿江来确认一下。 孟义堂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他道:“阿江啊,的确是识得的,他前阵子还伤的不轻呢,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这几日出城去清理埋伏的契丹人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温长思听到阿江伤的不轻这样的话,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眸中蓄了泪水,要掉不掉的。 “诶,江姑娘,你可别哭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阿江他已经活蹦乱跳了,早就没事了!” 温长思吸了吸鼻子,有些难受:“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孟义堂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吧,反正就是这两天了,到时候他回来了,我马上带他来见你,好不好?” “他出城去……危不危险啊?” 温长思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打仗的时候,哪有不危险的呢? 孟义堂只能安慰道:“阿江兄弟如今在这一带里已经颇有了些名气,估计契丹人要躲还来不及呢,这样的任务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不必担心。” 他没说的是,阿江这个小子拼命得很,有事情做的时候总会揽在自己身上,回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点伤,带伤搞事情是常有的事情。 温长思听出了这是安慰她的话,具体情况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的她更想抱抱阿江了。 “行了,我们这就给姑娘换一个帐子,情随我来。” 得知这位姑娘很有可能就是让阿江牵肠挂肚的小娘子后,孟义堂便换了个态度。 若真是位宫女之类的人物,知道一些战事倒也不足为奇了。 …… 阿江在周围刚伏击了契丹的一个小队,生擒了几个人,便往军营里赶。 三四日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无论是多么小的战斗,阿江都会亲自上,本来就有一些外伤还没好,如今添了几道新伤,此刻还真有些撑不住了。 如今他已经升为了正校尉,底下的人都在看着,他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不适,强行撑着。 果真到了晚上就回来了。 孟义堂在城门口已经等候了多时。 可是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阿江安排完手底下的人之后,便着急地向自己的营帐里跑了去。 孟义堂一肚子的话被憋了回去。 算了。 等他回去也就能够看到了。 阿江此刻不过多了几道外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将盔甲脱下便往榻上一躺,疲累的感觉瞬间就见他包围了,连被子都懒得扯了。 不对! 阿江忽然闻到了一种公主身上的独特香气。 立刻睁开了眼睛。 恰好就在这时候,从被褥边伸出的小手搂上了他的腰。 第82章 2. 大结局 温长思从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温长思从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长发全部散了开, 铺散在阿江的榻上,那只木簪子已经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 阿江瞪大了眼睛,疲惫感瞬间被他抛到了一边。 “公……公主?”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太累了而出现的幻觉。 然而当他的大手覆上温长思的, 感受到了手掌中传来的暖意, 他才终于确定了, 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温长思眼睛眨了眨,本来想给阿江一个惊喜的,没想到这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床上多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能够怪阿江,她这般娇小, 就算藏到了被子里也一点都不明显。 真正触摸到了阿江的这一刻, 温长思憋了许久的思念与委屈才终于爆发了出来,人是抱到了, 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先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江此刻也不敢问公主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忙将人搂紧了, 轻声哄道:“公主,别哭了……” 温长思低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别看我……我现在丑。” 阿江忙道:“怎么会呢,公主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此刻两人正紧紧贴在了一起, 确切来说是温长思整个人都压到了阿江的身上, 待温长思整理好了情绪,连忙腾起身来, 却又被阿江压了回去。 阿江闭上了眼睛, 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属下也很想念公主……” 温长思道:“我是不是压着你了?快让我看看身上的伤。” 阿江本想乖乖地松开手, 但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上确实是多了不少伤疤,还有几道是新伤,怕吓到他的公主, 难得倔强了一回,不肯撒手了。 他只能回避这个话题:“属下无事,公主不必担心。” 温长思原先已经听到孟义堂提过这一嘴了,才不信他的话。 然而当她抬起头,瞧见阿江疲惫的面色,下巴上甚至还冒出了些胡渣,看起来颇为狼狈,联想到刚进屋时他立刻奔向了榻上…… 想来定然是万分劳倦了。 温长思很心疼,但此时也不闹腾了,想让阿江好好地睡一觉。 她轻声说道:“阿江,睡吧,有什么话我们醒来再说。” -- 第124页 然而并没有等到回应,反而传来了阿江细长的呼吸声,不过是短短地一瞬,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温长思心里更加觉得难受了。 她想要起身检查一下阿江身上的伤,却掰不开阿江的手掌,即便是在睡梦中,阿江也将她抱得紧紧的。 温长思的停止了动作,心头一片柔软。 “睡吧。” 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外头的一堆士兵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都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孟义堂就首当其冲。 见里头久久没有动静,基本上已经坐实了一件实事——这还真是阿江的小娇娘! 之前和温长思搭过话的杨万垂头丧气的。 “什么嘛,好不容易以为营里来了个漂亮姑娘,想不到已经名花有主了,这人还是江校尉,一点戏都没有了。” “江校尉长得好,他的娘子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真是叫人羡慕啊!” 孟义堂看到团聚的两人也是眼红,自家小娘子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阿江的媳妇又美又勇敢,竟敢抛下一切找过来,也难怪会这么招人惦记,阿江可一直都在为写不了信苦着一张脸,现在可不用叫苦了,人都亲自来了。 不光是孟义堂,一群许久没有见到娘子的大老爷们都十分羡慕了。 到了半夜,阿江就醒了过来,几缕发丝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痒。 当发现怀里抱着的人,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帐外的火光仅仅只有一点点可以透过里头,但足以让阿江看清了公主的面容。 原有的一丁点儿婴儿肥已经完全退了下去,可以看得出来瘦了很多,原本就没多重的人,抱着更加轻了。 他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往战场跑的道理,陛下更是断然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看着公主这般朴素的打扮便已经能够推断出来她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阿江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会如此大胆? 这一路上肯定很辛苦吧? 从到这里的时间来看,应当是年后没多久就出发了。 在阿江心疼公主的时候,温长思也悠悠转醒,毕竟她本来也不太困,阿江的怀抱真让人安心。 “可是我弄醒了公主?” 阿江忙道。 温长思揉了揉眼睛,道:“阿江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你看起来很不好,阿江,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不是我太重了?” 然而温长思又一次起身失败了。 但她却有些高兴。 以往都是她主动的,想不到出来了一趟,阿江还学会主动抱人了。 这可真是太好啦! 阿江悄声地说道:“已经不困了,倒是公主瘦了很多,属下心疼。” 温长思甜蜜地回抱着阿江,早就将路途地艰辛抛诸于脑后。 不过她可没忘了要检查阿江的有没有受伤,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她都已经带了一些过来。 “属下真的不疼,没事的。” 然而温长思就只是露出一副可怜巴巴地神情,也不说话了。 见公主还在惦记他受伤的事情,阿江显得有一些无奈,但又能怎么样呢? 还是依了公主的意思。 屋里的烛台被点亮了一支,账内亮堂了不少。 不过这还是头一回在公主面前脱下衣裳,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有一些小伤,还是属下自己来吧。” “那可不行。” 温长思很是坚持。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阿江,直到阿江真的将衣服脱下来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阿江的身体有刀伤,有剑伤,尤其是肩膀处的弓箭伤,几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又因为箭上有毒的缘故,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痕。 阿江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看起来很是丑陋,也怕吓到了公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已经看到温长思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阿江……” 阿江真的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公主,立刻抄起刚刚的衣服套了回去:“属下该死!” “我不许你再说这句话。” 温长思并没有觉得阿江丑,只不过看到那些伤痕真的有这么多的时候,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更何况…… 她还看到了阿江腰际上有一块红色的月牙状胎记! 多年前的回忆立刻又涌上了心头。 她记得有一个小小的少年,在她即将被那些人卖到青楼的时候,容她趴在身上睡了一觉,并且第二天偷偷塞给了她攒下来的两文钱,而且一声不吭地助她逃了出去。 那时候小少年的衣服冬日里也是破破烂烂的,恰好就露出了一块红色的月牙胎记。 温长思将阿江穿上了的衣服又略略扯了开,果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原来寻觅了多年的恩人,不知不觉已经被老天爷送到了身边,并且还成为了自己的挚爱。 命运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啊! 阿江看着公主这幅又笑又哭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不会是他把公主给吓坏了吧? 然而温长思擦了擦眼泪,温声道:“过来呀,坐下,我给你上药。” 这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药,温长思用纱布小心地擦了擦伤口上的血渍,好在确实只是些皮外伤,这才安了心。 -- 第125页 不过看着这一身伤口,温长思有些后悔,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带一些祛疤的药过来了。 不多时,药就已经上完了。 手臂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她细细地包扎好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温长思拉起阿江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在跳动的烛火中泛着盈盈的喜悦。 她道起了过去那些往事。 阿江很是吃惊,虽然记忆已经有些远去了,但他的确记得多年前曾经悄悄地帮了一个小姑娘逃离那个可怕的魔窟,连废了好大工夫才藏起来的两文钱也交了出去,虽然少得可怜,但也聊胜于无。 小姑娘是跑掉了,然而他却被发现了,被打得好几天都行动困难,但他觉得 那时候的温长思,即将要被人送到了青楼,为了面上好看些,那个女人还给她换了一身衣着。 小姑娘衣着鲜亮,像是明珠蒙了尘,因为意外与亲人走散而落到了这样的田地,露出慌张害怕的神情。 阿江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最后目送她离开,从此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所以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以身相许了。”温长思望向了阿江,“回到了宫里,父皇和母后都派人去找过,可是翻遍了周围的城镇,都找不出一个腰际上有红月牙的人,我从没有放弃过。” 其实温长思成功逃跑了之后,必然是引起了那伙人的惶恐,害怕她报官并且供述出他们的情况,立刻将手里的一批乞儿转手出去后,便逃之夭夭了。 阿江却道:“还是属下高攀了公主。” “对不起呀,没有早点找到你,害你后来还是吃了这么多的苦,但是阿江,今后我保证,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我永远都会对你好……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觉得我只不过是在同情你,都觉得我还小,不懂感情,连阿江你也在躲着我……你说我得多难受啊,在确认我真的非常喜欢阿江这件事之前,我一开始也会觉得有些茫然无措,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你对你好,却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就这一件没法说清楚的事情,阿江,虽然我是公主,但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的面前,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喜欢阿江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我们能够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温长思说了好长一段情话,阿江忽然觉得眼下的自己无比幸福了。 阿江难得地更主动了一些,这回可是他先吻了上来的。 阿江亲了亲她的唇,成熟了许多的气息也令温长思着迷,长睫颤动,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打量起了阿江,不过数月而已,在战火的历练中,阿江的眉目少了几分秀气,更多了的是几分坚毅。 纤手抚上了他的面庞,温长思毫不矜持地回应了起来,反倒是阿江的耳朵烧得更加红了。 “不管怎么样,回去了就要娶我哦!” “是。” “那我们成亲之后住哪里好呢?” “都听公主的。” …… 这场由契丹挑起的战事,最终历时一年半后,随着亲自挂帅的阿索奴王子被斩首而逐渐败落了。 在战场上,阿索奴竟然看见了阿江。 “我认得你。” 阿江不会和敌人废话,两人便默不作声地打了起来。 阿索奴强劲有力,挥着一把大刀挑衅道:“若是当初答应了公主的和亲,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了。” 这话恰好就戳中了阿江的怒点,公主是他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公主保护得好好的。 容不得别人的觊觎。 虽然正面的交战看上去是阿江处了下风,然而他凭借着灵巧的走位,声东击西,很快便将阿索奴的马削下了一条腿。 阿索奴迫不得已从马上滚了下来。 阿江眼疾手快挥了剑,鲜血顿时喷洒在战场上。 越国,赢了。 这一战真正做到了令契丹损失惨重,无力再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了。 契丹王灰溜溜地向越国道了歉,并且愿意成为越国的附属国,实在是太快了人心。 守在漠北的众多将士们都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是值得的。 …… 阿江因为斩杀王子,立下了头等大功。 温虞安也公平地给了他很多赏赐,包括封将封侯。 镇安将军的名号就这样被阿江成功摘了下来。 朝堂上的人把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只有十八岁的青年身上。 这些都是阿江积攒下来的军功,众人皆是叹服。 这样年轻有为的将士,实在是百年难遇。 这个出身草莽的少年很快就被朝中的大臣所盯上,都抢着要他做女婿。 然而温虞安的又一道圣旨打破了他们的美好幻想。 一直备受疼爱的邑宁公主被赐婚给了镇安将军! 温长思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温虞安虽然气她一声不吭跑去找了阿江,好在没出什么大事,终究还是舍不得责怪。 要怪也只能怪阿江这个臭小子,拐走了自己的妹妹。 温虞安终于肯定了二人的感情,却已经对阿江没有什么好脸色。 来年初,温长思与阿江便成了婚。 特地选在了元宵的这一天,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那些和阿江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个从皇都里跑到了辽城的小姑娘竟然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 第126页 原来二人在暗地里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在热闹的婚礼上,大殿被红烛照得亮堂堂的,张灯结彩,彻底冲淡了与契丹一战带来的阴霾。 温虞安站在大殿之上,主持着二人的婚礼。 “你若是敢做半点让长思难过的事情,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江虽然被赐了一座豪华的大府,但是二人成亲后还是决定就住在公主殿里头。 温虞安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长相思,相执手。 二人都身着耀眼的红衣,相视一笑,携手步入了崭新的未来。 第83章 3. [最新] 番外 温虞安X坛洛 温虞安不知道从什…… 温虞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习惯了那个叫坛洛的异族公主隔三差五地给他送来一些谈不上美味的糕点,甚至太长时间没有等到独属于她的节奏的敲门声,会感到有一些焦虑。 他自诩并不是一位看中美色的男子, 但偶尔也会被那精致绰约的容貌晃了神。 他发现自己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坛洛时的情景。 甚至连那些细枝末节都清晰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一群异国的使臣前来觐见, 一处弹丸之地, 只能依附于越国这样庞大的靠山。 只见他们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巨大的箱子呈了上来,看起来平平无奇,随后便有一群舞姬将那箱子团团围住, 不多时, 箱子便从里头打了开。 坛洛从中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穿着很是怪异, 身上的衣料极少。 细腰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虽说越国的民风也算是颇为开放的,但是面对这样的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坛洛脸上挂了红色的面纱, 眉间点着一点艳丽的朱砂,虽然只是露出了眉眼和身段, 可是仅仅凭借这两点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面纱下的容貌到底会有多美呢? 在胡琴响起的那一刻,坛洛就像一只翩翩的蝴蝶一样, 色彩艳丽却又万分灵动。 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眨眼, 就足够摄人心魄了。 温虞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第一次见面时,他也同大殿里所有的人一样, 呆愣了片刻, 随后, 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坛洛无疑是他生命中见过穿着红衣最美的女子,这样艳丽的颜色,丝毫没有将她衬得艳俗, 反倒是她把这样颜色给办得更加夺目了。 就像是天生为她定制的色彩一般。 然而真正跟这位貌美的公主接触时,才是真正让他提起兴趣的关键,她的一举一动更加让他惊讶。 本以为这样的公主一定是娇贵的,傲气的。但是无疑无疑是一个意外,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公主的派头,说起话来没大没小的大事,很有意思。 她的身上又桀骜不驯的江湖气息,他所见过但女子绝大部分都是温柔而唯唯诺诺的,还有一部分是张扬且颐指气使的从来没有一个女子似她这般桀骜,不是看似屈从于安排,实则骨子里却是很倔强的。 温虞安偶尔会表现的对他假意的纠缠又有些羡慕这样的性子。 他自幼便被困在这个金色的宫殿里。 若说他完全不爱权势,那是不可能的。 起码身处在万人之上的帝王之家,这样的高位,才足以给母亲和自己的妹妹带来最大的庇佑。 但他不愿意屈从于每一阵帝王的命运。娶一堆他一点也不爱的女子,放在后宫当中。权衡利弊,考虑她们的家世。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的算计。 这样实在是太累了。 即使是在面对太后对他的期望与压力之下, 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对这方面的坚持。 纵然已经二十又四了。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有一心一意的爱人。 唯一一个产生的一些兴趣的女子,是一位漂亮的西域人。 自己的妹妹和这个西域女子很是亲近,这的确让温予安感到有一些苦恼。 但他发现妹妹因为这个名字而有了更生动的模样。 他反倒是有些放心了。 …… 在不知不觉中坛洛已经在宫里待了快一年了。 没有名分地处在后宫的一处宫殿里。 那处宫殿被他打理得极好,种了许多艳丽的花,在夏天的时候,花香会溢满周围的小道。 坛洛偶尔也会为自己父兄的催促而苦恼,然而当她发现温虞安对她的国家态度似乎还不错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些放弃努力了。 有吃有喝还不用干事,这多好啊! 在整个殿里的宫女看来,自己的主子一点儿都不上进啊,若是旁的女子被放进了后宫里,肯定是恨不得天天过去粘着皇上的。 虽说坛洛偶尔也会是送些糕点,可是在明眼人看来,那就相当的敷衍了,偶尔坛洛会将自己刚学的糕点,就直接送去给温虞安。 可是第一次做的东西,味道都不甚好,她也是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有时候他会看着我们安全,都吃了下去。 之前温虞安对她做的东西只是草草地看上一眼,后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察觉到了帝王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 明明嘴上很是嫌弃她做的东西,结果却是一点都不剩下地吃了进去。 她不由得感叹道。 中原有句话说得似乎不太对,男人的心才是海底针。 -- 第127页 猜不透,也摸不着。 在温长思成亲的那一夜,坛洛很是高兴,这两个人几乎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然生了情愫。 在婚宴上,酒一杯一杯地下了肚,迷迷糊糊的避开了宫人,元宵佳节又搭上了第一公主的婚礼,多么热闹啊。 每条长廊上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与过去沉寂的黑夜截然不同。 纵然如此,在这般亮堂的环境中,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四处乱撞。 直到一堵墙挡在了她的面前。 让她称奇的是,这堵墙竟然是有温度的?! 明明摸得到边际,却被囿于其中,怎么也挣脱不开。 温虞安也是难得地醉了。 在寝殿的长廊上,却意外来到了一抹熟悉的衣裙。 那衣裙逐渐从转角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温虞安恍然间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得这个女子已经在宫里待了快两年了。 无名无分的两年。 他总以为自己独身多年是对帝王身份桎梏的抗争。 现在才发现自己又掉进了一个坑里。 他明明心动了,却如同历朝历代的每一任君王一样,畏首畏尾,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明明心动了,但是胆小得不敢承认。 这一次,他不想再嘴硬了,也不想再蹉跎时光了。 他将女子圈入怀中。 轻轻勾起了坛洛尖俏的下巴。 “我是谁?“ “哈?你……你不就是那个像榆木疙瘩一样的笨蛋皇帝吗?” 坛洛感觉到面前有好几个温虞安的脸在眼前晃动。 哈哈地笑了起来。 温虞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人抱紧了,一同走进了寝宫里。 坛洛醉软得就像一条鱼一样,一点力气都不愿意使,完全靠在了温虞安的身上。 当那一头乌发铺满了整张床的时候,温虞安的意识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少有地被酒气冲昏了头。 竟然将人就明晃晃地抱回了自己的床上。 这样…… 似乎…… 不大好? 总得给人家一个名分再说吧? 正打算将人送回去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的那个倒是先将他拽了下来。 柔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本就被酒气弄上头的男子,俯下身来,准确地亲在了那晃眼的红唇之上。 女子身上的花香伴着帝王身上特有的熏香,氤氲而成一种暧昧的氛围。 男子最先将罗裳轻解,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大半,然而今夜的月色却异常好,皎皎明月,光亮也能透进来几分,他的面容成熟而俊美,郎艳独绝,若说阿江是意气风发是少年模样,温虞安则截然不同,他五官的棱角更加分明,不怒自威,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不敢令人接近的冷漠之感。 坛洛勾起了她的笑容。 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否则那个平日里就偏爱阴沉着脸的陛下,怎么可能用这样灼热又包含着深情的目光望着她呢? 在现实里花了两年都摘不下来的太阳,既然到了梦中,就必须要得到。 坛洛越发放肆地撕扯着温虞安身上的衣物,绣着金龙的蟒袍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了。 然而放肆的手腕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 坛洛有些不满了。 怎么回事? 在梦里也不能让一让她吗? 果真是个讨厌的臭男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温虞安并非是在制止她的动作,而是看她扯了半天都扯不开腰带,打算帮一帮她。 果然,那个怎么拽都拽不下来的腰带一下子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一个角落里。 坛洛满意地看着这个宽阔似松柏一般的身躯,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一寸一寸地点了上去。 只听到那个好听的男声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听到他低沉地道:“别闹了……” 坛洛嘟着嘴,对梦中的温虞安也表示了不满。 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女子! 不让她闹是吗? 她可就喜欢和人对着干,偏要闹,怎么了? 不光闹,还要越闹越凶。 感觉到温虞安在她的额间落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坛洛并不满足于此,她奋力挣开了大手对她的束缚,大胆地将两人的地位调了过来。 变成了她俯视着温虞安。 这样才对嘛! 坛洛对这个视角感到非常满意。 然而这份得意还没过多久,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型。 二人的头一个晚上,仿佛拉锯战一般,你来我往,你退我进。 一室的旖旎只有月亮看到了。 …… 第二天一早,温虞安破天荒地早朝告了假。 如同史书里记载下来的昏君一样,抱着一个女子待在自己的寝宫里,荒唐地过了一天。 第三天,更让人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是,皇后的圣旨猝不及防地公布了! 竟然就是那个在宫里浑水摸鱼,早就被人抛之脑后的西域公主! 这是越国建国以来喜事最多的一个月,先是我朝的将士们大胜了契丹凯旋而归,一位年轻又英勇的将军横空出世,不久之后便娶到了当朝唯一的公主殿下,如今空荡荡的后宫,在闲置许久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位也是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 第128页 在帝后大婚的当晚,坛洛缩在被子里,悄悄地牵着温虞安地手,问道:“我的陛下,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图谋不轨? 温虞安惩罚似的亲了亲坛洛。 来了这么久,还是学不好中原话!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但他的回答传到了坛洛的耳朵里。 “是。” …… 不久之后,一个结合着二人精致面容的孩子降生了。 眉间天生便有着一颗朱砂痣。 未来的越国在他的手上,走向了更加强盛的道路。 番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