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科举仕途》 第1页 [穿越重生] 《女尊之科举仕途》作者:光和尘【完结+番外】 文案 1:女尊,感情滞后,1v1 2:男主不生子,正常世界,有私设 3:科举都是随便写的,不要深究 4:文案和文名想的头秃,先让我写完了再回来想想怎么写文案改文名吧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重生?女强?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木析┃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越了我还是要读书 立意:知识改变命运 第1章 重生 木析来到这个古代世界已经很久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始终没有表现出来与众不同的一面,也始终没有发现这个古代世界有什么问题。 直到她五岁那年,她父母忙着把她大哥嫁出去。 对的,你没看错,是把她大哥嫁出去。 木析感到莫名其妙,她家里也不是很多男丁,多到能把儿子嫁出去的地步,何故要出嫁大哥? 简直是闻所未闻,这个时候木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她茫然的问着她母亲:“为什么要把大哥嫁出去?” 木母很慈和的道:“你大哥已经十七了,不小了,再不找户好女儿出嫁,就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木析:“???” 确定不是搞错了性别吗? 还是这个世界和她听闻过的种花家古代不同,其实这里的男子看起来是男性,其实是能生孩子的哥儿双儿之类的? 木析茫然了瞬间,才低声问道:“难道……哥哥其实能生孩子吗?” 木母先了愣住了,然后皱眉道:“是有什么人在你耳边说道吗?你大哥怎么可能不能生?我们不是那等亏待儿子的人,你大哥身体好着呢。” 木析听出来母亲误会了,才又低声道:“我的意思是……大哥是不是能怀孕?” 木母:“……” 无言了片刻,木母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她摸着小木析的头,眼含笑意:“我儿是傻了吗?男子怎么会生孩子?你是母亲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啊?莫非你一直认为你是你啊父生的?” 想到这里,木母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了,她摸了摸小木析的头道:“好啦,母亲这两天忙着给你大哥备嫁,幺儿乖,去玩啊,有什么事唤你二哥帮忙。” 木析神情茫然,是有哪里不对吗? 直到她被她性情温和的二哥抱走,她还是没能想通这个问题关节在哪。 她死后再一次投胎,就是出生在这个古代普通农户家庭,她这一世的家境还算不错,家有几十亩良田,木姓在当地也是大姓,尤其是她家的家境在木家村也算数一数二的。 木析自出生后,一直都没能发现这个不知朝代的古代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里也还是男耕女织,女子怀孕,唯一让她万分庆幸的就是她父母恩爱,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妾外室庶子之流,不过她曾经记得小妾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纳的,要官职要品级要爵位才能纳一定数额的妾室,普通老百姓根本不能纳也养不起小妾,所以她只是庆幸,没想那么多。 父母对她也是极其宠爱,不过木析只以为是因为她父母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她一个最小的是女儿,所以宠爱唯一的幼女也是正常。 直到她父母要嫁大哥了,她才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低声问抱着她出门玩的二哥:“为什么大哥要嫁出去啊?” 二哥愣了片刻,反问她:“为什么大哥不嫁出去?” 木析:“大哥嫁出去了,生的孩子还姓木吗?” 二哥已经十一二岁了,这些事情再怎么也比木析一个五岁的孩子知晓的多:“大哥嫁的是外村,那户人家不姓木,孩子当然也不姓木了。小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木析愣住了,问道:“那我是随母亲姓吗?” 二哥神情有些奇怪:“小妹你今天好奇怪啊,我们不跟母亲姓还跟谁姓?莫非你想跟爹爹姓?族长是不会同意的。再者外祖父外祖母也不会愿意我们从父姓的。” 木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二哥说的外祖父外祖母,莫非不是她母亲的父母,而是她父亲的父母不成? 不过她忍住了没问,这个毕竟这个朝代现在看起来可能和她认知中的古代有很大不同,但有一点还是没变,比如对于鬼神之类的信仰,或者直接说封建迷信。 她可不想因为所言所行太过出格,被当成什么污秽烧死。 之后木家大摆酒席,木家的大人也没时间跟她这个小孩聊天了,匆匆忙忙把婚礼办了。 木析年龄还小,一直都是被她二哥拘在身边,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旁观了不少婚礼过程,除了陪嫁和聘礼彩礼反了之外,其他的倒是和她记忆中的种花家古代婚礼没什么不同,盖盖头和戴凤冠的还是新娘子,骑马迎接新娘子的还是男子,单从这一点来看,木析不太看得出来这和种花家古代的区别。 之后洞房果然也是在木家洞房。 木析很迷茫,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她二哥:“为什么出嫁的是二哥,洞房还要在木家洞房啊?” 她二哥忍不住皱眉,才缓缓道:“大嫂是娶夫,不是纳夫,大哥是正儿八经的正夫,婚后首月是要在娘家住的。”说到这里,二哥脸有些红也有些不大好看,他低声在木析耳边道:“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小侍,才没有这个首月礼,是直接抬进妻家的。” -- 第2页 这个时候木析已经慢慢反应过来,她来的这个世界,很可能和她曾经待的种花家古代完全相反。 他大嫂进门的第二天,她看到了她大嫂,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却让木析莫名觉得熟悉的气质。大嫂对她母亲很尊敬,对她也很亲切,对她家里的其他男人却直接无视了。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这个时代很多人对男子的态度。 她们家里的人也没有为难这个新媳妇,而是让两个新婚夫妇离开。直到午饭后木母才留住了大哥谈话。 由于木析强烈要求留下,又加上她保证不会说话捣乱,木母没有让木析也离开。 木母:“我买了一匣子的云果,记得配上云叶一起泡给你媳妇喝,若是能让凌姐儿在首月礼内怀上,你也就有子嗣傍身了,为娘也算是放心了。” 大哥抿唇:“明白了。” 木母从床头的木柜中拿出一个匣子,交给了大哥道:“母亲这是托了族里的人,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这一匣子云果,云果的效用你是知道的,你若是不能让凌姐儿怀上,浪费了些银子倒是其次,日后你想要名正言顺的子嗣在身旁就不容易了。” 大哥有些无奈:“我晓得厉害关系。母亲莫当我是孩子了。” 木母气笑了:“娘这还不是为了你,行了,你大了,如今与娘也没什么能说的了,你爹还有些话要与你说,去你爹房里吧。” 大哥走后,一直乖乖坐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木析神情就活跃起来了,木母好笑的看了木析一眼:“幺儿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木析吐了吐舌头,道:“娘,云果是什么啊?” 木母抱起木析,走出了房间,指着远方一个小山坡上一棵笔直的,高耸入云的淡淡金红色树叶的树木道:“看见那颗最高的树了吗?” 木析:“看见了。” 木母:“那就是云树了,云树上结的果子就是云果,开的花就是云花。” 木析:“可我没见过云果啊。” 那颗看起来起码十几米的高树木析自然早就看到了,只是她生物学的不好,对植物认识的也不多,所以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木。再说她这是穿越了,很多植物动物跟她原本世界不一样了也很正常。 木母笑道:“云果自然不常见,不然娘也不会要托那么多关系,花那么多银子才找到门路买了这么一小匣子。云树倒是到处都可存活,只是除了云岭,都是只开花不结果,加上云果向来只供皇室和达官贵人用,咱普通老百姓想得一匣子都难啊。” 木析:“那为什么要给大嫂买云果啊?” 木母笑的意味深长:“因为这是好东西啊,你小孩子就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了,日后等我幺儿长大了,母亲一定也给你弄云果来吃好不好?” 之后无论木析怎么问,木母都是笑而不语。 很快木析就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因为等她大哥首月礼过完,随他妻子住进妻家后,木母就把她送进了族里的族学中。 是的,没错,木母把她送进了族学读书。 木析的神情非常茫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 自从穿越到这个古代,她一直以来思考的都是怎么找个家风清正的好人家嫁了,好让自己日后日子好过些,最好是多接触接触那些男子,这样也好知道这些男孩的真实性情,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她就从来没想过,她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穿越到古代的女孩子,居然还要读书??? 等她回家问木母她为什么要读书,木母反问:“幺儿不想读书吗?” 木析回答不上来,看着木母眯起眸子神情不辨的神态,她求生欲非常强的摇摇头,只是问道:“为什么我要读书?哥哥们不用?” 木母笑了:“因为哥哥们身体好能干活,不用读书也可以养活自己和妻子,而我们幺儿娇贵又体弱,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啊。我们家也只得了幺儿一个女儿,娘也舍不得送幺儿去战场。” 木析震惊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被木母糊弄住:“可这也不妨碍送哥哥们去读书啊?” 木母有些惊讶木析会这么想,但还是答道:“我们家家境并不殷实,送你一个去族学,那族学是族里开的,有学田支撑还好,送这么多孩子去读书,我们家是供不起的。” 木析抿紧了唇:“可为什么是我啊?” 木母有些不高兴了:“幺儿是不想读书吗?” 木析摇了摇头,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可这样对哥哥们来说不公平。” “公平?”木母神情有些奇怪又有些不解,她并不能理解木析为什么会这样想,最后权当木析是心疼哥哥们,她笑着摸了摸木析的头道:“没想到我们幺儿是这么心疼哥哥的人。幺儿安心读书,不必想这么多。我们幺儿读书能科举入士,能考取功名,能为族里带来荣耀,能庇护后嗣,而你哥哥们读书也仅仅只是愉悦你嫂子们,而且男子于读书一道上并无多少天分,幺儿不必自责。” 木母没说什么哥哥是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之类的话。儿子女儿感情好,关系亲密她是乐于见到的,没必要去挑拨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但即使木母没说,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木析也清楚木母是怎么想的。 -- 第3页 木析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人的想法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尤其是这种根固蒂深的思想,就算要改那也是几十年几个时代才能慢慢动摇一点点。 所以木析读书这件事就这么全票通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个时间,无视就好 作为一个不断带着记忆轮回的普通人,时瑜突然发现有些小世界的时间线会突然折叠一下—— 也就是俗称的重生。 重生了跟时瑜没有什么关系,他的人生依旧的按部就班的过着。 直到他发现,有些心术不正之人会莫名其妙的重生。 从而间接导致天之骄子明珠蒙尘,甚至早早殒命。 作为知道真相的一员,时瑜觉得自己有必要拉污名缠身的天之骄子一把。 不说为他们洗脱罪名,最起码保他们一命,护在自己羽翼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尽管他知道到了前世世界线被折叠的那一天,所有事情都会真相大白。 但那个时候的真相已经太迟了。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假少爷的商界巨佬】 被系统偷走身份后,在“真少爷”的不怀好意,“真少爷”一众权贵追求者的报复,和家族冷眼旁观的漠视下走投无路的天之骄子。 作为原定未婚夫的时瑜:我要把小少爷偷回家里,保护起来!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抄袭者的歌手】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万人嫌的双胞胎哥哥】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卖国者的皇太子】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炉鼎奴隶的仙尊】 【重生后莫名成为了繁衍者的帝国战神】 …… 时瑜:我最见不得明珠蒙尘,我要把他们统统保护起来! 天之骄子:没关系,你可以保护我一辈子 第2章 族学 木析上辈子算不上什么天才学霸,最多算一个普普通通勤奋努力的普通人,上了一个不错的本科大学,然后工作了没两年就穿越了。 不知道是不是死亡后遗症,木析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甚至连她什么时候死亡的都没有印象。 总而言之,木析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最多相比这些古人,她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普通人而已。 但她还是一个文盲。 别说是穿到这么一个疑似女尊的古代社会,就是穿到她原来世界的古代,她还是文盲,毕竟古今文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很多人根本就不认识多少繁体字,更别说繁体字还有那么多字体。 甚至她刚刚来,其实连方言都听不懂,幸好是胎穿,小孩子学方言也快,这才掩盖了些她的不同之处。但还是给木家人留下了一个她学话慢,可能不太聪明的印象。 不过木家人送她去私塾,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指望她能读出什么名堂来,最多希望她多识得几个字,日后也好谋生计。女儿家不比皮糙肉厚的男孩,男孩可以做些粗活重活谋生计,女儿家却是万万不能也做不到的。 木析被木母送入他们木家的族学。 族学只有一个夫子,只是一个老童生,她们现在被送进族学,其实也就是启蒙识字而已。 和木析一起被送进族学的都是些四五岁的女孩子,能看出来她们都是被家里娇惯着养大的,但人数并不多,整个族学即使是加上那些年龄大的女娃,也最多不会超过十五人。 老夫子是一个看起来年过五十的老妪,白发苍苍却神情严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一个很严苛的夫子,她们这些被父母养的多多少少有些娇气的女孩子们,在父母离开后都不禁噤了声。 老夫子道:“老妇姓木,你们唤我木夫子便是,从今日起老妇便教你们启蒙识字,习得圣人之言。” 木析和其他女弟子都低头行礼:“弟子遵命。” 从这以后木析白日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族学过去的,中午时她温润的二哥就会给她送饭,晚上也是她二哥过来抱她回家。 她倒是想自己走,但她走了一回就知道为什么家里不肯她自己走了。倒不是她家里真的这么娇惯她,而是她作为家里娇养的女孩,年龄又小,并不需要出门做事,家里给她准备的鞋子也都是软布鞋,鞋底只有薄薄几层布料,再加上族学里家里也有一段路,古代的路又不平,石头泥巴草根刺什么都有,她硬咬着牙走了一回到家,整个脚底板便全是血了。 当时木母眼睛都红了,把木二哥和木析都狠狠骂了一遍,等气发完后木母又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有些骄傲的道:“没看出来,我们娇养的幺儿也是这样有气性的女子,可惜是出生在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若我幺儿是出生在什么大户人家甚至是武将贵勋之家,从小便喂用云果养大,说不定我朝都能再出一个大将军呢。” 木析:“……” 她不是她没有,她只是以为自己被父母养娇气了,也是到了家她才发现脚底都是血的。 不过在木母眼里,其实她什么都好。倒是木父跟她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一样,一直都没亲近起来过。 这件事以木母抱她去镇上给她买了双硬底鞋为结尾,不过她依旧是被二哥抱着读书放学,毕竟她没怎么走过路,脚下没有茧子,等她身子长大后木母会给她多买点硬底鞋的,这样她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现在买以后等她长完身子后又穿不了,真的是浪费。 -- 第4页 木析在族学的学习进度也非常喜人。 她毕竟是已经接受过教育的人了,虽然说高中和大学学的也不是文史类专业,可与这些一点教育都没受过,还年幼的古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木析的错觉,她总觉得穿越后她的记性好了很多,思维速度也比以前快的多,她思考过原因,可能是穿越后灵魂更强了,也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学习资质比她以前的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真实原因其实是后者。虽然没依据,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不过受益者是她,木析也就没多琢磨原因了。这样一个好的记性和悟性,终于让一向只能通过勤奋提高成绩的木析体会到了学习的快乐。 果然,学渣和学民只能在学习里感受到痛苦,学习的快乐只有学霸才能体会到。 已经受到过教育+记性变好+对学习感兴趣让她三管齐下,学习的效率远远是普通孩子的数倍,很快明明比普通弟子晚入学的她,跟木夫子年龄最大的一批女弟子一个学习进度了。 放在这么一个小村庄里,木析也可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神童了。 不过木夫子毕竟是童生,是经历过科举的,也见识过不少天才泯然众人,见识到木析这样好的读书资质,她不仅没有夸赞她,反而对她更加严苛要求。 最后搞得即使是她父母都不再当着她的面夸赞她读书如何,就这样,即使木析觉得自己可能学的有点快,不过毕竟只是识字启蒙,这只是科举路上的起步,识字快一点也就在这个普通村庄里看起来惊奇,她觉得在她夫子眼中这其实没什么。 君不见夫子从来没什么夸过她,最多只夸她勤奋,没夸过她天分如何。毕竟她识字快也确实是因为她勤奋,或者说感兴趣才勤奋,而其他女娃识字慢,一来是不感兴趣,二来也确实不勤奋。 更何况木析心里很清楚清楚,这些女娃们来族学,也仅仅只是准备识字好日后当个帐房先生,府衙的文史类工作等。 而已经接受过现代教育,更清楚古代百姓生存不易木析更希望走上科举之路。 不管能不能当上官,最起码有个功名在身,对自己,对父母家人,甚至对族里都是一个保障。她们木家之所以能在当地算一个大族,能还有族学,正是因为祖上走出过一个官员,尽管如今这个官员已经与族里出了五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但木家在京中有官也足以在这个小地方震慑宵小了。 但祖上出了五服的官员,当然是比不过族里再出一个正儿八经有功名的读书人好的。 等到木析在族学学了一年,在老夫子那里该学的,能学的都学了,就只在家温书不再去族学了。 没多久木夫子带着木家族长,族老来到了木家,木母挥退了木父,带着木析来到了待客厅。 木母对着木夫子虚行一礼,感谢木夫子的教导之恩,木析也乖乖行了一个弟子礼。之后木母便对族长说:“姨祖母来晚辈这里,可是晚辈家中出事了?” 木家的族长和那些族老一样,都是辈分很大又德高望重的木家长辈,一般都是处理一些族中事务,好比分家分财产,哪家的晚辈犯错或者违法不孝之类的事。所以木母有这一问也不奇怪。 木族长笑道:“有事,不过铃姐儿不必担心,不是坏事,是好事,老身族中家中事务繁多,也是今日木夫子来我这儿老身才知晓木家竟出了这样出息的晚辈。铃姐儿会教孩子。” 木母一听是这事,脸上的笑容也轻松又骄傲了些:“都是木夫子愿意教导我儿,我整日劳心田间诸事,是断没有时间教导幺儿的。” 众人相互推脱一番,最后木族长才讲到来意:“析姐儿这样好的资质,老身是希望你能送她去科举的。” 木母的脸色有点白了,她无奈道:“晚辈虽然家境在族里算不错,但要说不错到能送析姐儿去科举读书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何况前些日子我家大儿家中喜添丁,我刚刚分了些良田和家产当做陪嫁赠予我儿,现在若是再要送析姐儿去接着科举读书却是难了。” 木族长沉默片刻后咬牙道:“你出七份,我们族中出三份,送析姐儿去镇上的私塾读书,你也不希望析姐儿这样好的天分最终却在地里刨食一辈子吧?况且我木家这么多年也才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这不仅仅是你家的事情了。” 木母思考片刻后,最终还是对女儿前程的渴望占据了一切,咬着牙答应了。 之后木母又和族老商量其他事情,让木父把析姐儿牵走了。 木析很少跟沉默寡言的木父说话,许是她自小在木母身边养大的,木父跟她始终是隔了一层什么。 今日也许是木父对她要去读书的事有些感慨,便与她多聊了几句,不过聊的却不是她要读书的事情,而是说她大哥:“你大嫂生了一个女儿,是首月礼中诞下的孩子,所以你娘便按照习俗又给你大哥备了一份陪嫁,本来爹也是应该再随礼添妆的,不过担心你日后读书科举花费太多便没有给你大哥。” 木析如今出门在外,对这个时代很多事也了解了很多,对如今的男子不易,甚至比古代女子和男子都不易,她顿时有些心疼道:“哥哥不会被嫂子家瞧不起吧?” 毕竟亲爹随礼也是合乎正常礼仪的,亲爹没有随礼才有问题,一般正儿八经的爹没有随礼,便说明这个孩子身份上可能有点问题,不过他们这都是普通农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子庶女才没那么多讲究,要是放在高门大户,妻家便是要泛嘀咕了。 -- 第5页 别以为女尊古代,都是女子生的便没有嫡庶之别,真没有就不会有首月礼这个惯例习俗了。首月礼生的孩子,在礼法上无论男女,先天就是要比其他孩子高上一截的。 了解这些内幕的木析担心也是真的担心哥哥被瞧不起。毕竟她了解过大嫂的家境,大哥算是高嫁,若不是她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门路弄来了云果,她大哥是断断没办法嫁入大嫂家的。 木父听见木析的担心,呆愣了一瞬间,忍不住笑开了,他第一次亲昵的揉了揉木析的头发道:“没想到我们家析姐儿这么疼哥哥,析姐儿不必担心这些,只要析姐儿能读书科举,考出功名,凌姐儿家就绝不敢轻瞧我大郎一分。我们析姐儿只要好好读书,便是在给家中的哥哥攒底气了。” 木析被木父这么亲昵的揉头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木父在家中一向沉默寡言,待子女也算不上多亲近,对儿子还好,木家的儿子都是在木父身边长大的,又是同性,关系多少亲密些,对她这个在木母身边长大的姐儿就是真的很冷淡了。 木析点头道:“孩儿知晓了。” 第3章 徐夫子 木母在镇上给她找了一家徐姓夫子的私塾。 镇上有三家私塾,其实最好的不是这个徐夫子的私塾,而是另一家,可惜的是另一家一年前已经招收过一次弟子,现在私塾已经满了,再招收弟子就跟不上其他学生的进度,那夫子又不愿意再招收一批学生。 木母比较了下剩下的两家私塾,只好把她送进了徐夫子的私塾里。 徐夫子年轻,看起来三十多岁,是个秀才,徐夫子的文采作诗都极其不错,只是可惜几次科举要么撞上主考官的忌讳和喜好,遗憾落榜,要么赶上孕期,身子不便考试,就这么三年又三年,原本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的她愣是等到三十多岁仍然还是个秀才。不然也不会在镇上教学。 但其实论及作学问,徐夫子不见得比一般举人差多少。 今年六岁的木析被木母团吧团吧打扮一番,穿上了明艳的红色裙袍,鲜艳的红色衬托得皮肤格外白皙,小孩子年纪小,木母便没有给她涂上胭脂水粉,而是给她扎了个现在的读书小女郎非常流行的弟子发髻,小小的人儿看着可人极了。 木母便受不住萌,一把抱住她的小儿:“娘的幺儿这样好颜色,我相信没有夫子不喜欢的。”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追求好容貌,一幅姣好的面容可不仅仅只是讨得男儿欢喜,便是在朝中也受人追捧,甚至女子比男子更爱好容色。 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主流是女子,主流的颜色也都是些亮丽鲜艳的色彩。至少据木析所知,现如今朝代便是以正红色为尊,朝中官服也是颜色越鲜艳明丽的官位越高,正一品官员的官服正是正红色,极其华美。 等到木析被带到徐夫子的私塾后,才对这个时代对于美丽的喜爱之深有些许了解。 十来个六七岁,八九岁的小女郎个个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俏生生的站在一起,别说那些大人了,便是作为小人儿的木析自己也被萌的不轻。 徐夫子走出来一瞧,也乐了。 徐夫子毕竟年过三十,没有年轻小姑娘这样爱红色了,她穿着一身深蓝色束腰长裙,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手里抱着本书,笑声清亮:“果然要看好颜色,就要来招收弟子,别的不说,便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那些小姑娘们忙给徐夫子行弟子礼,看着还没有半人高的小女郎们穿着好看的衣服,做着大人一般的动作,徐夫子也被萌的不行,忙捂住嘴笑了起来。可惜她一个人也教不了这么多学生,不然真想全部带回自己的院子里。 小姑娘们行完礼,徐夫子与一些家长们寒暄过后便退出院子,只留她们在院中考核。 徐夫子慢慢敛了笑意,面露肃容:“可学完了千字文?” 这一群十来个孩子,只有不到三四个学完了千字文。千字文虽然只是识字启蒙读物,但其实也并不简单,至少要全部读完能记会背,还要理解字的意义内涵,哪怕对于一个现代的一二年纪学生来说也并不容易。 学不完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前来私塾的学生启蒙时间有长有短,但能学完,至少对于她们这个年龄来说绝对是勤勉聪慧了。 这几个孩子里木析绝对是最显眼的,不仅仅因为她在这四个学生里是年龄最小的,其他三个小女郎都有八九岁了,还因为她哪怕在所有来参加考核的学生里,容貌也算顶尖的了。 木母说她容色好看,可不仅仅是亲妈滤镜,就是放在这一群小女郎里,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好看。 徐夫子果然也注意到了小木析,她敛起肃容,露出些许笑意和亲切,仿佛生怕吓着了眼前的小孩子,“小女郎怎么称呼?” 木析再次行礼,“弟子姓木,名析,明安省江宁府古林县木家村人士,今天六岁。” 徐夫子见木析口齿伶俐,咬字清楚,又见她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色,更加显得唇红齿白,亮丽夺目,内心更加喜爱了:“好,你说你读完了千字文,那可否背给夫子听听?” 木析丝毫不惧,她本就是成年人的灵魂,早就接受过教育,再加上勤勉认真,通背千字文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徐夫子一听她背的流畅,便知她是认真学过千字文,后面也没有再问她释义,而是称赞了她的学习刻苦后转而问起了其他孩子的学习进度。 -- 第6页 其他一同前来进学的孩子了,除了部分真正穷苦人家的孩子之外,大多都进过学,有一定的底子。徐夫子问过她们的学习进度后便带她们进了院子考核,唯有木析四个早已学完了千字文的孩子被她带到了一旁。 徐夫子面色淡淡的对她们说:“学完千字文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仅仅只能说明你们勤勉,然而作为一个学生,对于你们来说,勤勉认真比任何都要重要,即使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也没有不学而知的。所以夫子希望你们继续勤奋好学,万不可怠懈。” 木析和那三位女弟子都行弟子礼,口称遵夫子教诲。 就这样,木析进入了徐夫子的私塾学习古文。 徐夫子这一次只招收了七个弟子,只有五个女弟子被她编入了初学启蒙的丁班,木析和另外两个早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的女弟子则被夫子带到了丙班。 剩下那个本来也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的女弟子,则被徐夫子认为是学的不够踏实,底子不行暂时先放入丁班学习。 徐夫子的私塾里,甲班都是童生,都是奔着科举考试考秀才上的,徐夫子更多的注意力也都在甲班上。 乙班则是那些没考上童生的弟子,为的也是考取一个童生。而丙班,则是一些穷苦人家送来启蒙识字的,并不是真的要入场科举,学的知识都很浅,一些刚刚启蒙完的弟子有时候也会放在丙班,就好像木析一样,以免突然进入乙班跟不上学习进度。 丁班则是启蒙班,什么时候学完了那些启蒙书籍,什么时候就可以结业了。 木析就这么在徐夫子的私塾继续学习了。 徐夫子的束脩是一年十俩银子,这其中木氏族里出了四俩银子,从学田里的收益抽,当做是族中对木析求学的赠助,剩下那六俩银子则是木母木父出了。 其实木母手中并没有多少银子,木母是继承木家老祖宗的祖产良田,但实际上这良田的产出有限,大多都用来供应家中吃食和上交税收了,除非卖掉祖田,否则木母手中是没有多少银子的,真正拿出银子来助木析读书的是木父。 木父嫁到木家以后,为了填补家用除了帮木母侍候田地之外,就是用剩余的时间当个货郎,走街串巷挣一挣银子。 但木父手中的银子有限,这些年地里的收成并不好,老百姓也更舍不得花什么钱,如果不是木父手艺精湛,卖出的货物确实实用又便宜,根本就不可能赚的到什么钱。 木母木父虽然没说,但木析心里多少有数,如果她不能在十岁之前读出什么名堂来,那就只能退出私塾,要么继承木母的良田下田耕地,要么在镇上找关系当个账房先生,起码要学会养活自己。 这个时代虽然说看起来好像是女尊社会,但最底层的女子一样要下地种田养活自己,女尊的意义似乎更多是对女子的束缚没有男尊社会大,以及给了女人更大的责任。 虽然说这个世界的女子体质各方面,好像是要比她原来世界的女人身体素质好,但木析也不想一辈子在地里打转。 从商在这个世界的古代一样没有出路,无论是当个小货郎,还是开铺子挣钱,其实在这种百姓维持普通生活都艰难的古代,是很难真正挣到什么钱的。 商业想要发展的前提是百姓富足,富有余粮,否则一起都是空谈。 至于那些能挣到贵人钱的大商贾,哪个大商贾的背后没有人呢?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即使有好的生财之道,也只会是催命符,如稚子抱金过市罢了。 真正能活的体面又有自保之力的方法,依旧是科举考试,哪怕不能入朝当官,有功名在身依旧是一道保障。 木析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道理,而且她也足够克制自律,虽然说比起这些真正第一次接受教育的学子,她是已经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成年人,但依旧认真刻苦,丝毫都不敢怠懈。 别的不说,和木析同一个班的就有一个世家送过来的世家女,是被本家认为太过懒怠,不求上进所以丢到徐夫子的私塾里吃苦的。但木析观她写的字就知,哪怕是“不求上进”的世家女,依旧要比她们这些真正贫寒的寒门学子优秀的多。 别的不说,那位世家女也不过六岁稚龄,但能练出这一手字,背后要花费的银子绝对不是她们这些普通学子能想象的。木析看过那位世家女练字的字帖,哪怕对这个世界的古文不算通晓她也知,这一定是名家所出,只怕花钱也不一定能弄到。 更不用说那位世家女用的纸,笔和墨了,纸墨都贵,哪怕这个世界的古代也不例外,木析练字都只敢把字往小了写,根本不敢和这位世家女一样,那么贵重的好纸随便拿来练字,根本没写满就随手丢弃。 现代穿来的木析根本也想不到,她还有为了省钱舍不得浪费纸的一天。 徐夫子给她们布置完课后作业后,就去隔壁甲班上课了。那世家女突然叫住了在认真写字的木析:“你是不是想要练我的字帖?” 木析愣了片刻摇摇头道:“想,但我是刚刚开始练字,现在还是一笔一画打基础的好。” 世家女姓顾,在族中行三,所以很多人都叫她顾三,或者三姑娘,她本名连青。 顾连青撇撇嘴:“想要可以直说,你不想要我的字帖,你这几天天天盯着我的字帖看什么?” 木析总算了解为什么这位世家大小姐会被本家流放到这么个小私塾里了,世家对于子女的教育都是很严苛的,不说教育出来的个个都是文雅仕女,最起码的人情世故也是要懂的,像顾连青这样一开口就得罪人的…… -- 第7页 第4章 顾连青 只怕是本家觉得她们的教育太失败了,才准备把这个一看就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放到贫苦人家的私塾,准备搓搓她的锐气,让她吃吃苦头也好板正一下性子吧? 如果那顾家是这样想的,木析觉得她们的目的只怕达不到了,这样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大小姐的学子,谁敢招惹她啊?不说捧着她,最起码也没人敢冒犯到她头上。 只怕这位顾三姑娘在这个私塾里,过的比本家的族学还要快乐的多了。 木析:“看你那字帖,是因为字帖上的字确实好看。可我并没有说想要你的字帖,我一个初学者,买不起也用不着这么昂贵的字帖。” 被木析就这么怼回来了,顾连青本想发火,可看看木析那双沉静的眸子,顾连青的怒火不知不觉的又退去了。 她看着顾连青的脸想,这么漂亮的女郎,当然要做她的朋友,这私塾里都是些寒门学子,个个歪瓜裂枣,一个对她来说看得上眼的都没有,唯有木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穷苦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是比起她们那些世家里养出来的仕女都毫不逊色,当然,这是单指容貌和气质。 对于朋友,她当然不能是这个态度了。 顾连青扬起笑容,将凳子移到木析的桌子旁,拉着木析的手臂道:“好啦是我的错,是我不会说话误会木姐姐啦,我那边还有好多已经练过的,非常适用于初学者的字帖,木姐姐要是要的话,我可以带过来给姐姐呀!” 顾连青是世家女,容貌气质自然不必说,比普通人高了一大截,最起码如果她愿意放下身段讨好谁,那真的是没人能抵抗的住的。 木析作为一个隐藏的颜控,一样抵抗不住顾三姑娘的撒娇,哪怕是以木析前世被各种女星和美颜滤镜养刁的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即使顾连青年纪还小,一样是个绝世美人胚子。 她疑迟道:“你已经练过的帖子还在吗?” 顾连青:“在的呀,我之前是想留作纪念才留着的,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过来给你呀。木姐姐我跟你说,我当初初学的那套字帖真的很不错的,是我母亲从书法大家那里弄来给我的呢。” 这个时候的木析没有一点朝中的人脉,自然不清楚顾连青口中的书法大家是什么级别的存在。但听顾连青说要把她已经用过的帖子送她,木析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虽然是已经用过的字帖,但对于木析来说接着用不成问题,这年头想要弄到一幅好的字帖极其难,不仅仅是寒门学子难以弄到,即使是一般的官宦家庭也依旧难以收集到。 新朝刚立不超过五十年,此前战争持续维持了将近三十年,整个中原地带打的十室九空,即使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也在不断逃难的过程中遗失损坏了不少珍贵的藏书典籍,这种情况下能留存于世的字帖就更不多了,很多世家大族,新兴的官宦人家用的都是近五十年新起的书法大家的字帖,但这些字帖又怎么能和大浪淘沙了几千年留存下来的,真正的书法大家的名帖相比呢? 可惜这个时候,对这个世界历史了解并不多的木析,并不清楚她新交的朋友给她的字帖是有多么珍贵。木析只是决定了,顾连青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不是说她想接着占顾连青的便宜,顾连青哪怕看起来没什么心机,但毕竟也是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即使看着年龄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想要和顾连青交好,这其中的分寸就要把握好,最起码占便宜这种心思绝对要不得。 木析想的是,真正和顾连青做一对好朋友。当然,木析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她以后不能在科举的路上走远,她和顾连青的友谊也肯定就止于此了。不过这不影响她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想与顾连青交好。 顾连青带来给她的字帖果然非常不错。字体端正,笔画清晰又自有风骨,如果按照她前世的字体来看,这种应该比较类似于行楷,楷书,不过这个世界的字与前世也完全不同,叫肯定不是这个叫法了。 顾连青把她用过的纸也丢给了木析,她知道木析省,不了解木析性子的时候还担心这样会让木析难堪或者感到羞辱,了解过木析是个什么样的宽阔性子后,她就不太注意木析的贫寒出身了。 即使私塾里很多人都在暗中嘲讽木析跪舔权贵,就连徐夫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流言影响,看木析的脸色都有异,木析也依旧没有受到影响过。 木析心里门儿清,她与顾连青交好是因为她这个人合她性子,并不打算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说实话如果她自身能力不行,她也没办法从顾连青身上得到什么。 那么她与顾三交好,又何必顾及旁人的看法? 随着木析的字越练越好,背书也好,对于要考的典籍经书的注释也足足做了一小本,她与顾连青终于在一场考核过后从丙班升入了乙班。 要开始冲刺童生了。 木析的刻苦认真是所有学子和夫子都能看到的。 和顾连青本身就天赋极佳,又从三四岁起就早早被名家大师启蒙教学,所以课业优秀不同,木析的优秀就是实打实的天赋+刻苦了。 一开始在乙班,第一还是被快乐学法的顾连青轻轻松松拿到,到了后面,随着木析学的越深,对古文的越发喜爱,木析的课业已经逐渐稳压顾连青一头了。 -- 第8页 除了像字这样的,需要时间和名家指导的硬性学问之外,正儿八经要考的经书典籍,如今的木析已经不比顾连青差多少了。 她唯一差的,就是顾连青身后的世家底蕴,很多必考的典籍,顾连青除了从徐夫子这里得到的释义之外,自己本家自有理解更深,也更好的释义,很多典籍典故就连徐夫子都不清楚,而顾连青本家就有不少战乱年间依旧没有损坏的孤本典籍,自然非常清楚了。 包括一些历史和律法,历史是童生不考,徐夫子也不教,律法就是纯粹的新朝没立多久,律法还在不停更变,所以顾连青了解的不深罢了。 不过这些徐夫子都不考。 所以目前来看,好像是木析稳压顾连青一头一样,不过准确说来也并没有错,木析的天赋并不比顾连青差,又加上勤奋努力,到了后面就算是一向对课业不认真的顾连青都有危机感,开始认真学习了。 很快一年过去了。 徐夫子也不是多喜欢教课的人,都快过年了自然也给学生放假了,从过年过冬一直放到春耕结束,毕竟很多农家子哪怕是学子也是要下地耕作的。 这十年间雨水下的并不多,只是没有严重到干旱的地步而已,地里收成都不好,加上新朝立朝前连续几十年的战乱不休,连土地都被打红了,人口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春耕这样极为重要的事当然没有人敢错过。 怕是一旦错过,就是整个一年都要饿肚子了,说不定还要影响到之后几年。 木家之前家境还算可以,算是有底蕴的小有良田的人家,但现在供木析读书,家里也开始贫困了,不说三餐不继,但生活水平也是直线下降。 木母连库房里存的粮食都卖了不少,目测之后几年还要接着卖,只能祈祷木析读书的这几年风调雨顺,不要赶上小饥荒,不然木家的日子怕是和那些普通人家一样不好过了。 之前木析还能仗着是家里娇宠的女孩子,家里富有余粮,能花银子请没有田地的人耕作,如今她大了,家里又因为她没有什么银子了,当然也不好接着待在父母怀里当娇娇女。 徐夫子放假的那一天,木父木母亲自来私塾接木析。 木析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和纸张,把一本自己做好的释义本给了正站在一旁,等着丫鬟给她收拾东西的顾连青。 顾连青摸了摸手里干净的手订册,茫然的看着木析:“你干嘛?” 顾连青:“这是我每天听课做的笔记,我知道你上课都没怎么用心思,但我做的笔记条理清晰,你母亲给你布置作业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翻翻,很好用的。” 顾连青的表情有点无所谓,她当然清楚木析平时每节课都认认真真做笔记,那手快的她有时候都能看见残影,不过她也看过木析的笔记,只怕除了木析自己压根就没人看得懂她写的啥,就算是上课的徐夫子也不一定不看得懂,之后她对木析的笔记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不过手里这有点分量的笔记,顾连青还是记着好友这份用心了,笑着答应后和木析寒暄完,就开开心心的奔着顾母去了。 顾母是坐着马车来的,这年头能坐马车的身份都不一般,就连徐夫子都出来恭恭敬敬跟顾母见礼了。顾母在和徐夫子寒暄的途中也转眼瞧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木析一眼。 顾母即使在忙,也知道顾连青在私塾交的这个好友。顾家对自家的孩子的交友也是非常严苛注重的,别的不说,像那种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就绝对不能深交,甚至有些沾都不能沾。 顾母今年三十多岁,然而顾家老祖宗却是战乱年代活下来的,对于这些最是敏感不过,木析能好好的和顾连青交友,自然是顾家老祖宗掌过眼,确认了没问题的。 不过顾家老祖宗觉得没问题,却不代表顾母心中没有点想法,顾三把家里的字帖往外送她自然也知晓,包括后面顾三变着法子的给木析送纸送墨,还一副生怕伤到了木析自尊心的样子顾母自然也知道。 她心里顿时对木析这个小姑娘有点想法了,也就是后面,知道木析这个姑娘学习认真,学业不比顾三差,甚至把她家天赋绝佳却始终不肯认真学习的顾三都带的认真学习了,顾母这才对木析改观。 现在来看,木析一个乖乖巧巧漂亮听话的样子,顾母自然心生欢喜,她和徐夫子说完话后就转而笑着对木析道:“这就是我那不肖女在私塾交的好友木析吧,果然是个标致的小女郎,伯母要感谢你在私塾对我们家顾三的照顾。”说着转身从身旁的小厮手里接过一支笔,递给了木析。 木析忙摇头推据,顾母笑道:“长者赐,不可赐。何况这只是长辈给你的见面礼,算不得多贵重,小女郎就收下吧。” 木析一听也不好接着推辞了,她给顾母见过礼后,正赶上木母木父也来了,之后给顾母告罪后便离开了。 顾母笑着对顾三道:“你交的这个朋友倒是不错。” 第5章 三哥 顾连青就笑了:“那是自然,母亲你不知道木析她有多优秀呢……” 顾母笑而不语,她说不错,是因为看到木析眼神清正,人品不错,不过顾三误会便误会了,那孩子也确实优秀。 入冬了,天上下着小雪花,木父木母身上都是薄薄的一层雪花,木父在给木母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神情温和恭顺,沉默不语。 -- 第9页 她们几个孩子里,只有木二哥最像木父,沉默寡言,温和顺雅。前世的木析也喜欢热情阳光,大方豪爽的男人,可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世界的风俗同化了,现在木析觉得,像这样温和听话的男子似乎也不错? 木母没有多说话,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木析发现里面竟然是——鞋?木母对木析道:“赶紧换鞋吧,下了小雪,路不好走,之后雪会越下越大,赶紧走才好。” 木析这才发现木母给她准备的不是一般的鞋子,而是油鞋——古代的雨鞋,对于她们老百姓来说非常昂贵,木析这个年龄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说实话,买这么个鞋子并不划算,之后等她长大就穿不了了,对于她们这样的老百姓来讲,买了不能一直用的就是亏了。 木母木父都没有穿油鞋,依旧是厚底的布鞋,一路走过来早就湿透了,看木母木父走路缓慢的样子,只怕是脚早就冷的没有知觉了,但木母并没有和木析说这些。 如果木析是普通的孩子,只怕放假在即,没有那个心眼观察到父母的不舒服,但木析又不是真正的孩子,因为前世职业的原因观察力也很强,自然感觉到了。 木析的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温暖。 能在重生后,拥有这样好的一对父母,这才是上天对她最好的礼物吧? 鞋子买的是她的码子,木析也没有矫情,很快换上鞋子,把自己的书本放进盒子了,很快天空就下起了雨夹雪,木母打起了带来的伞时木析才发现,伞被吹破了。 这伞用了好几十年了,偏偏今年冬天的雪也大,雨也大,风也大,这伞自然支撑不住了。 现在木母打开伞也仅仅是为了给她撑伞,虽然是破的,但要给木析这样小的孩子挡住雨雪还是可以的。 走了差不多一个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木家村,这还是得益于木家村离镇上不算远,那些真正离的远的人家只怕要下午才能到家了。 到家后,木母木父给她换好衣服后就去烧热水了,这年头的孩子不易养活,感冒发烧也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是会直接烧死人的,木父木母自然不敢随意来,先是烧了一晚姜汤给她喝,然后就是烧热水,木母给她简单擦拭了身体,又让她泡好了脚便赶她上了床,让她先睡一觉驱驱寒。 木析也不敢不听话,老老实实睡了一觉,等到感觉身上都暖和了后才起身,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木母抱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上面夹了一些青菜。木析光是看着就有食欲,南方的青菜平常吃着也就那样,仿佛和普通的青菜一样,但这种自家种的,打了霜下了雪后的青菜就不一样了,有一种甜甜的口感,贼好吃了。 木析前世也喜欢吃这种青菜,奈何后面长大后去城市,老家的老人都已经过世了,自然没有人种青菜给她吃,哪怕是去农村市面上买也难买到,要精准到打了霜之后的青菜,市面上的都是大棚菜,上哪儿买? 看到木析吃的很开心,木母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幺儿别吃急了,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木析一笑,抱着木母的手撒娇道:“是娘做的菜好吃嘛,女儿可喜欢娘做的菜了。” 木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隐没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她其实是很少下厨的,但今天是宝贝女儿求学回家,她也就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饭,看见女儿喜欢吃她当然高兴了。 木母笑不出来的原因是今年木家的日子难过啊,不然怎么着家境在村子里也还算不错的木家,都不至于大过年的还给女儿吃青菜,虽然安慰自己木析就爱吃素,但家里积蓄一天天的见底了,还是让木母这个承担一家生计的女人笑不出来。 木母:“等娘明日去你祖母家带些肉食回来,幺儿看着清瘦了不少,还是要在家里补补身子。” 现在木析知道了,祖母是母亲的母亲。木母不是祖母的长女,祖母跟着大姨一家子住,但无论是大姨还是祖母,对于木析都是极为疼爱的。 冬日的农家没什么活干,都是躲在家中,很快祖母和大姨就闻讯过来看她们的宝贝外甥女了,祖母拎着一篮子鸡蛋和几条熏肉,进来就奔着木析的房间走来,将半大人儿的她抱在怀里道:“祖母的心肝儿可算回来了。” 木析挣了半天才从祖母怀里挣扎开来,木姥姥看着她又泪目了:“我家幺儿瘦了啊,这是在私塾吃苦了啊。” 木析很无奈。 这里的人总觉得她读书是吃苦,其实苦是苦难是难了些,但怎么也比下田干活了一整年,只有冬天下雪才能轻快些的哥哥们轻省的多吧? 木析:“姥姥,我在私塾读书没吃苦的,我在私塾只要认真读书就好了,怎么比得上娘和哥哥们在家务农累呢?” 木姥姥:“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么快就懂事了,就晓得心疼娘了,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木大姨:“是啊是啊,我们家析姐儿真贴心,这么小就晓得心疼娘了,我家养的那几个臭小子从来就没贴过老娘的心,还是女儿懂事。” 木析:“……” 她早就该知道了,在她家长辈眼里她怎么都是好的。 傍晚木析也跟着哥哥们去柴房烧热水,大哥已经嫁出去了,要回家还要等几天才能名正言顺的回家,现在在家的只有十三岁的二哥跟九岁的三哥。 -- 第10页 跟温柔寡言的二哥不同,三哥的性子要活泼的多,具体表现在顽皮皮实上,这几年被木父木母训过还好,早些年上山下水,漫山遍野的跑,撒欢的没边了。 可惜这里更崇向的是性情温顺听话的男子,比如像她二哥这样的,温和寡言,少说多做,木析这些年没少听她娘在家看着三哥叹气,这个性子以后怎么给他找好的妻家啊?好一点的人家都看不上这么皮实的男孩啊。 三哥一进柴房看到木析都惊了:“妹妹怎么进来这里?” 木析:“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三哥:“你要干啥?我来,两个哥哥都在家要家里的女孩做什么活啊?” 尽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已经有两年多了,木析还是感觉怪怪的,虽然说入乡随俗吧,她没那个胆子敢跟社会风俗硬碰硬,但要让她打从心里认可这些,木析还是不太做得到。 木析:“我想给娘烧水泡脚,今天娘去接我走了不少水路,我估计脚都冰了,娘又舍不得用柴火烧热水。我给她烧水亲自泡脚,娘身上好受心里也舒服。” 三哥听完一顿,没说话。 哪怕这个世界可能跟木析认识的现实世界有所不同,但有些地方还是一样的,比如男人还是没有女人细心,这些事情,无论是懂事果断的大哥,还是温和听话的二哥,更不用说本就性情开朗的三哥了,没一个人是那种细心且贴心的人。 最起码做不到木析这般细心。 木析:“哥哥们给娘泡脚也不方便,我给娘泡就好了,但爹爹也去接我了,我估计以爹的身子骨,这一天到晚身上都寒的,要不你们谁去给爹泡个脚?” 三哥没说话,二哥已经默默给另一个锅放柴火了,三哥晚了一步也就没动手,他跟二哥商量道:“那我们明天去拾柴吧,省的娘心疼。” 兄妹几个着实让木母和木父暖心了一把,古人毕竟含蓄,木母嘴上没说什么,但眼底还是含着笑意的。她的孩子贴心懂事孝顺,无论怎么说她当然都高兴了。 木家是母慈子孝,温馨至极,远在几重山之外的顾家就是鸡飞狗跳了。 顾连青:“娘……娘您轻点打!” 顾母拿着软鞭的手一顿,又狠狠打了最后一下。 顾母:“我以为夫子说你读书认真了,你是真有多用心,没想到我就是简单的随堂一测,就给你测出了个虚实。” 顾连青:“我真的,真的有认真啊!不信您再考我,我说了您考的那些夫子没有教!” 顾母:“你还说谎?你夫子已经把你们班的学习进度讲给我听了,你连你们夫子讲到哪里都不知道吗?” 说着,顾母的火气就更大了。 眼看着顾母这样子是要下狠手痛杀爱女了,顾连青总算是在危急中想起来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娘您先别动手!别别别……”说着绕过书桌道,“我这有东西能证明我们夫子没讲你考的那些了,我同桌,就是那个乙班第一,她每次夫子讲课都会认真做笔记,一个……她说的什么一个知识……一个知识点都不会少,她还把她的笔记给我抄录了一份,您翻翻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顾母放下手里的戒棍,面上平静的很,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但总算停止下来了四处找绳子的行为,她向顾连青颔首:“你拿来给我看看。” 顾连青也不知道顾母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对木析的这份笔记感兴趣,不过只要顾母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就好,等顾母冷静下来,肯定就不会在气急之下做出弑女这等惨事的。 顾连青在心里对木析表示以十二万分的感谢,她都想好了,她要是能在顾母手下逃过这一劫,一定会记得请木析吃饭的……哦,不,吃饭还不够,从今往后木析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顾连青小心翼翼的看着顾母,顾母翻看着木析给顾连青的这份笔记,面上不动声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母的脸色开始发生一些古怪的变化,气氛逐渐压抑,顾连青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了。 而顾母才是真的惊讶非常。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份完美的,且几乎从未见过的笔记……哦,不,叫笔记不应当,应当说这是一份完美的注解。 如果那些寒门弟子能有这样的典籍注解,哪怕没有名师教导,也能在科举的路上少走很多弯路了。 顾母真的是越看越心惊。 第6章 笔记 木析是按照现代的笔记和注解方式做随堂笔记的。 木析前世算不上什么学霸,她的成绩都是自己慢慢努力得来的,所以她在做笔记这方面很有心得,怎样做得又简略又方便理解,怎样快速又整齐的收纳,整理,分类知识点。 这些其实只要认真又努力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懂。 但对学习方式还是很笼统,没有收纳跟整理这个概念的这个世界的古代来说,就算得上是学习方式的一大进步了。 古代的学习方式,最多也就是某些典籍的先后学习之分。 所以顾母看到这样分类整齐,简洁明了,已经有初步现代教材的雏影的笔记才会这么惊讶。 顾母是从五品官员,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对于她来说这本笔记里的知识都是很浅显的,徐夫子的乙班也不过是考个童生,童生不过就是科举的起步罢了,难是不可能难得倒顾母的。 -- 第11页 可即使这样,顾母翻着这本笔记,有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恍然大悟,很多知识点你不收纳整理一下,你可能很久都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但一旦有人给你整理了,你又会有种恍然大悟的玄妙感觉,好像一下子被人点破了,对于这些道理和知识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顾母很快把这本对于她来说薄薄的一本笔记看完了。 她放下手里的笔记一看女儿,就看到顾连青那胆战心惊,仿佛要大祸临头的样子,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跟顾连青讨论她有没有认真学习了,顾母问:“这是你那同窗给你的笔记?” 顾连青一看顾母笑了,忙松下一口气,然后讨好的说:“是啊是啊,木析专门给我又抄录了一份,说是以后母亲给我布置题目可以翻阅看看。” 顾母冷哼一声:“你倒是交到了一个好朋友。”翻阅这本笔记做她布置的题目?那跟作弊有什么区别?那还不如直接翻阅要考的经书典籍呢。 顾母把笔记放下:“以后给你布置题目,记得把这本笔记交给我。你这个朋友交的倒是不错,你交友的眼光还行,就是你那个朋友交友的眼光就不怎么样了。” 顾连青小声嘀咕:“我怎么不好了?” 顾母听到了,嗤笑一声,但没怼顾连青:“我看过你同窗的笔记了,你夫子那学问虽然不错,但有些典籍孤本确实是失传了,你夫子可能确实不知道,所以没教,今日就到这里,算你侥幸过关。你明年就要下场县试了,你别玩着玩着县试都考不中,真考不中,你就一辈子待在古林县吧。” 顾连青:“你这不是小瞧我了吗?再怎么说我考个童生不难吧?” 顾母:“你也好意思说考童生不难?脸呢?小你一岁的堂妹都已经过了府试,等着考秀才了,亏得你当初还被族老夸过是我们顾家这一辈最天才的孩子,你就是这样天才的?” 顾连青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那是我不愿意读,我要是愿意……” 顾母打断了顾连青的话:“少来,我听说过天才,但也从没听说过不学而知的天才,我只听说过泯然众人的天才,你再这么‘不愿意学习’,考个童生都要老娘给你三令五申的,以后别说天才了,我怕你这辈子都科举不出个什么名头来。” 说完,顾母也是真的很失望的离开了。 只剩下顾连青一个人在房间里,紧紧捏着手里的经书不说话。 顾家这边发生的事情,木析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只是日后木析见到顾连青的时候发现她的这个好朋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从从前对于学习可有可无,全靠基础跟天赋浪的学习态度,变得开始向她靠齐了,虽然说远没有她这么刻苦认真,但那个学习态度也远远甩开了其他人一大截。 木析自然想不到,顾连青的变化,多多少少还和她有点关系。 甚至顾母也是因为她,本来今年留顾连青在自己身边读书的准备都放弃了,最后让顾三继续在县城的一个小小私塾继续读书。 木析跟着三哥一起出门拾柴。 二哥在家洗菜做饭,马上要过年了,她们这边的习俗是每个兄弟姐妹都按照日子轮流请客吃饭,吃的人多了,要做的菜就多了,木父跟二哥都在家里忙着做菜,整整忙了一个上午都没洗完菜,只简单先给一家人做个一顿饭,木母则出门去镇上买年货。 今天先洗完,明日就好直接做菜请客了。 木析跟木三年龄都还小,又刚刚好这几日天晴,木父就放他们出去拾柴了,其实也就是让他们出去玩会儿,省的在家碍脚碍手。 木析出来也就发现了,刚刚下过雨雪的柴都是湿的,根本当不了柴烧,这冬日的太阳又不热,一时半会又晒不干它们,上午出门在小山坡溜达了几圈也就回家了。 木析回家帮家里把柴和被子搬出来晒了晒了后,下午又被木父撵出了门。 木三这个年龄,其实在家做点活也合适,但奈何木父不放心木析一个人出门玩儿,只得让木三陪她一起出门玩。 木析在后山坡又转了转,最后偷偷拉着木三哥深入了点山林,运气好捡到一只冷的出来觅食的兔子,拎着两只兔耳朵就兴奋的带回了家。 木父对着那兔子一打眼就明白咋回事,不过他一时间没有发作,等到木母回家,木母对着木三和木析,尤其是充当带妹妹角色的木三一顿发火。 木母怒火冲天:“胆子不小,敢带着你妹妹到林子深处玩?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我之前只是觉得你顽皮了些,小孩子嘛皮些命牢,不容易被小鬼拘走魂。现在看来是把你性子都养偏了,不说向你二哥看齐,你现在是连事轻事重,祸大祸小都不知道了。” 说着就开始找戒尺。 木母性子在木家村算好的了,除了孩子闯大祸,几乎都不会对孩子动手,今日都快要过年了还动手,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木析也没想到她一时兴起,偷偷进林子玩,会惹得家中长辈这样发火,关键是要是惩罚她她心里也好受些,居然是惩罚被她无辜连累的二哥? 木析一见木母要对三哥动手,忙拉住木母:“娘,是我要去山林深处的,你别罚二哥。” 木母一听,火气更大了,她指着木三的鼻子道:“你小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年纪小不懂事?那山中多少狼群野猪?冬日里它们找不到食物,有时候甚至会进村祸害村子,我之前也早就警告过你不准进山不准进山,我以为你这么大个人了,我天天念叨着你起码是听进去了,没想到你不仅自己进去,居然还敢带你妹妹进去?” -- 第12页 木析一听更愧疚了。 其实她的实际年龄比她三哥还大啊。 前些年由于年龄小,家里怕养不活她,都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太远,更别说跟她三哥一样上山下河了。而前世山林基本都被他们人类嚯嚯了,哪怕是很多农村也很难见到狼群和野猪,以至于她一时间居然没想到,山林,尤其是深山的山林其实是很危险的。 眼见着木母要动手打三哥了,木父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木析只好也跟木三一起跪着,挡在已经哭着认错的木三面前道:“娘,是我的错,也是我硬要去山林,三哥拦不住我才陪着我去的,即使要罚,首错在我,娘你也一并罚我吧。” 木母怎么可能舍得打她的宝贝女儿? 可木析都这么说了,她真的要罚木三,肯定也必须一起罚木析。 本来要重打的戒尺,被木母草草打了几下就放过去了,她最后也只是摸着木析的头感叹道:“我家幺儿这么疼哥哥的。” 木父在一旁接话:“这不是好事吗?析姐儿愿意多花些心思照顾哥哥,以后她哥哥的日子也好过些。” 木母看了木父一眼没有说话。 晚饭过后,木父去洗碗收拾残局,木母便拉着木析进房间,心疼的对她道:“没打疼吧?” 木析摇摇头:“没有。” 木母:“你这孩子,咋这么实心眼?你三哥皮实的很,我打打又不会打坏,女儿家多娇贵,你何必要自己挨打去给你哥哥扛呢?” 木析心里浮现四个大字,重女轻男。 这真的是…… 木析不喜欢重男轻女,也不代表她就喜欢重女轻男了,一碗水端平它不香吗? 可关键是木母平常看着也没这么明显,相比其他人家那明显的不把儿子当人看,木母对孩子还是有一片慈母之心的,她对儿子也疼爱,只是受限于这个社会,木母的思想也跳不出这个局限,最终还是不自觉会偏爱女儿一些。 木析只能试着跟母亲沟通:“可哥哥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打我我会疼,你打哥哥,哥哥就不疼了吗?皮实就不疼了吗?娘,疼是不会习惯的。” 木母突然说不出话。 木母愣了好半晌才道:“那怎么能一样?你们怎么会一样?我不是不疼你哥哥,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你三哥的脾性本来就不讨女人的喜欢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给他板正性子,以后怎么给他找好人家?” 木析突然间好无奈啊。 木母是爱自己的儿子的,只是她再怎么爱儿子,也依旧逃不过女尊社会的局限。 木析只能先抓住重点:“怎么不一样?我是你的孩子,哥哥也是你的孩子啊?” 木母:“以后你是要留在家中,娶夫生子,给父母养老,给家中延续香火传承血脉的,而你哥哥却是要嫁进别人家的,能不能留下血脉都不一定,这怎么能一样?” 木析一听就气笑了,这套说辞怎么这么熟悉?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女尊吗?“我的孩子是您的孙子,哥哥的孩子就不是您的孙子了吗?怎么不一样了?” 木母顿了片刻道:“你的孩子是我孙子,你哥哥们的,我却不敢确定了。” 木析愣神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睛。 木析还没从恍神中回神,木母就感觉到她们聊的话题有些不太对劲头了,她想了想只能快速结束话题:“幺儿还小,以后你就懂了,娘懂你的意思,你三哥也是我亲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疼呢?你小小年纪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不要想这么多。当然你心疼你哥哥们娘是高兴的。今天娘说了些糊涂话,你就当娘没说过,无论怎么说,你跟你哥哥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亲近是对的。” 说着就赶木析离了房间。 第7章 训练 木析苦笑。 说是糊涂话,其实就是心里话。 木析出门一看,木父正端着一杯水,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 木父摸了摸木析的头,进了房门。 木析为自家娘亲擦了把冷汗,也不知道爹爹在门口等了多久,她只能为她家娘亲祈祷了。 她暗搓搓的在门口等了片刻,木父惯来沉默寡言,说话声音也轻,所以木析听不到木父说的什么,但没过多久她听到了木母的道歉讨好声。 木析暗自笑了笑,本来多少有些沉重的心里多少也轻松了些,她想,这个世界终归还是有木母这样疼爱儿子,也尊重夫郎的人吧? 木析回到自己房间之前,还遇到了跟她紧张道歉的三哥,今天这事其实三哥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木析是已经忘了山中有猛兽很危险,还以为是前世那样安静无害的山林,而木三是不可能忘记的,那就只能是木三人小艺大胆,入山不怕虎了。 三哥确实很紧张很担心:“妹妹你没被娘骂吧?” 木析扫了三哥一眼,心想三哥你真是想多了,娘这么偏心,怎么可能会骂我?不过转念一想,这样至少说明娘哪怕心里是偏心的,至少表面功夫做的好,三哥没有因此伤心或者跟她兄妹关系不和,倒也是一桩好事。 所以木析为了兄妹关系和谐,不因为母亲的偏心而伤了兄妹情分道:“娘没说多久,三哥别担心。” 虽然很皮实,但是同样也很单纯的三哥闻言顿时愧疚的赔罪道:“都是三哥不好,我明明知道那山中危险,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带你进了林子,幸好没有出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以后三哥听娘的话,再也不进那林子了。” -- 第13页 木析:“这自然好,很晚了,我先回房睡。” 三哥:“那好。” 木析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对自己说,你看你自己一个人这么大一个房间,而哥哥们呢?三个哥哥挤一间小房间。 她说是还想和前世一样男女平等,可光说有什么用?她是能阻止哥哥们嫁出去,还是能把家产跟哥哥们平均分了? 即使她想也不成啊,哪怕是男尊女卑的前世古人,分家产也不是均分,而是把大头让给奉养父母年老的大哥,其余的儿子依旧是分一点点钱财,要自己出门打拼前途的。 她是家里的幼女,又是唯一的女嗣,难不成她想把家产分给大哥,大哥就能奉养父母了?大嫂也不会答应啊。 家产说是分给她的,但也是父母的,不是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要是她把家里的财产兄妹均分了,将来她若是打拼不出个什么好前途来,难道要父母晚年跟她一起吃苦吗? 木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只能苦笑的想,还是入乡随俗吧,她若是能读出来,能科举入士,到时候再多照拂照拂自家哥哥就可以了。 木析就这么想着入了眠。 过年了,这里的年味儿远远比木析在现代过的年味儿浓,所以尽管无聊,木析还是开开心心过了年。 过完年木析就正儿八经的七岁了。 她觉得自己身子骨还是不行,科举是一样要一幅好身子的。君不见多少古代书生考试直接猝死在考场的都有?或者考完后直接没救回来。 木析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寒窗苦读数十年,最后因为身体不好前功尽弃不说,还丢了捡来的命。 所以木析决定趁着过年到农耕前这段时间,练武锻炼身体。 木母一看木析锻炼身体,心疼的不行,忙去找了老族长借了点云叶做的云花茶叶泡茶给她喝,云花就是云树开的花,这个世界到处都有。 云树的云叶,云花都可晒干泡茶喝,对女子有非常大的好处。 两年前木析问木母,木母神秘兮兮不肯告诉木析的话,如今终于肯告诉她了。 云树是上古时期就有的珍贵树木,别名孕树,性属阴,云树做的木材家具都极其养女子的颜。 更不用说云树叶,云花和云树结的果子了。 云树之所以也叫孕树,就是因为在女子怀孕十死九生的上古时期,古人发现女子如果长期喝云叶云花泡的茶,是可以增强女子的体质,减少因为怀孕而带来的死亡率和疼痛,所以这个世界的女人普遍喝云茶,她们怀孕也远远没有木析前世了解的那么惨烈吓人。 等到了如今,云树的其他效用也渐渐被挖掘,一开始只是为了女子怀孕所用,后来发现对女子的体质改善也很明显,这个世界的女人一代又一代喝云茶,等到现如今,普通喝云叶茶的女子体质已经不比男子差太多,尽管还是没有男人力气大。 当然,加个前提,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 云花在改善女子的体质这方面,效果比云叶更好,所以价钱也更贵,普通农家都是留一些自家,更多是晒干了卖给达官贵人喝,自己长期喝是喝不起的。 而云果的效用,跟云叶云花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至少就木析感觉,这简直跟玄幻小说里的天材地宝都不相上下了。 这个世界的贵族世家女,从小便长期服用云果的话,能极大的改善和开发女子的习武资质,这种改善幅度跟前面云叶和云花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别说普通女子,就是天赋极好的男子也不见得能比得过这些服用云果长大的女子们。 当然,云果只是开发女子的习武资质,不是说直接让她们变成了武林高手,体质会增强不少,但如果一直娇生惯养,那还不见得比得上普通服用云叶的平民女子了。 木析就好奇了,那男人不能服用云果吗?她好奇也就问了木母。 木母表情怪异的道:“男人当然不能服用云果了,他们连云花云叶茶都最好少喝,云树性属阴啊,和男人的阳气相克,你别说改善他们的体质了,不让他们变得和普通女人一样娇弱都算副作用小的了,服用过多不仅仅会破坏他们体质,甚至会影响子嗣。” 木母想了想又道:“不过近些年京中喜好面若好女的男子,所以很多男子也流行起来了喝云茶,毕竟云叶效用小,对男人身体的伤害也少,而且也养颜。” 木析表情怪怪的。 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女尊吗?连男人的审美都开始向女人的喜好靠拢了。 木母给木析理了理衣领道:“等你年满十岁,娘会想办法给你弄些云果来的,云果对于女子体质的改善是非常明显,可惜云果除了专供达官贵人之外,就只有军中有,娘也舍不得送你到军中服役。虽然说军队会着重培养女子,也舍得给好东西,但娘何必为了那几颗云果送你吃那个苦呢,万一战争再度爆发的话……” 说着木母顿了顿。 木母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但木姥姥确实切身经历过的,所以木母是从小听着木姥姥的故事长大的,对于那场哪怕在历史上也极其惨烈的战争,木母是打从心里害怕的。 别说木母了,现在还存活的很多长辈都害怕,所以哪怕有云果这个诱惑,也没多少人家舍得把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送进军中,但凡把儿子当人的,也舍不得送儿子进军中。 -- 第14页 木析不知道这些历史内幕和长辈想法,她如果知道了,起码日后发生的事情能提前防范一二是在军中,云果依旧是非常珍贵的,能一送送一匣子云果的,起码手里有实权在手。 所以没多久,木母就给木析找来一个军中退役的女师傅来。 这女子和木析见过的女人都不太一样,倒有点像木析前世见过的女兵,然而女兵远远没有这女人身上这般英姿飒爽自风流的气质,最后木析只能归咎于女尊社会独有的特殊气质吧。 见到这个女师傅后,木析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女人都非常漂亮。 平常看着村里那些日常劳作的女人,感官还不明显,今日一见这明显是军中作风的女人,木析终于感觉到了些。 她想起来了云树能滋养容貌,莫非这个军户是吃过云果的? 但很快木析就没心情想七想八了。 女师傅对她的训练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训练,木析就连前世军训的教官对她都没这么狠,就是对那群男生都没下过这么狠的手。 这tm也是女尊世界独有的特色军训吗? 教官一来就对她实行摔打训练,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打她。 一天到晚,都让她进攻,然后教官对她进行反击。她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普通女孩子,打得过这种七八个大汉都没办法从人家手里讨到好的教官吗?还不是挨打? 木析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每天身上都带着伤,就连木母都心疼了,唯一庆幸的是教官毕竟是军中老手,打她而不伤她,身上虽然看起来到处都是伤,但却没有一处真正伤到筋骨的。 相反,过了一段时间后木析发现,自己身上的筋骨都仿佛被松开了一般,很多以前很难做到的动作,现在轻轻松松都能做到了。 教官木着脸笑了下,木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到木着脸笑,但看着教官那样子她就是想到了。 教官:“云叶茶对女子体质的改善效用虽然小,但也是有的,只不过很多女人并没有经历过系统的训练,所以没办法完全开发出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正式训练了。” 木析:“……” 所以前面都还只是开胃菜? 是的,教官告诉她,前面都只是开胃菜。 后面才是真正的地狱级训练。 那个训练强度,如果木析不是原生原养的女尊世界的女人,换作前世的她,估计已经因为训练过强挂掉了。 但整整一个多月的训练,木析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才发现,自己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 身上那些陈年的沉疴对身体的损害仿佛也消失了,终于在春暖花开农忙之前,教官要离开了。 木析一边对终于可以离开教官的魔爪感到开心,另一边又对教官的离开感到不舍。 木析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她难不成还被虐上瘾了不成?居然会舍不得教官离开? 教官离开的那天,木析送教官出村。 女教官有点木僵的脸笑了笑,她说:“析姐儿乖,不必再送了。” 第8章 读书 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子是她见过的最坚毅,最能吃苦的孩子。 明明她看着木家对她也是极其宠爱的。 女教官想着,便随手拿出一个小匣子,木析一看那熟悉的木匣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女教官:“这是教官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以后好好读书的同时,也不要忘了锻炼身体。” 说完女教官就大步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村子出口的路上。 木析拿着那一匣子云果,都来不及推辞一番。 最后她拿回家给木母看。 木母看过后表情复杂,她沉默后道:“今晚娘就泡给你吃,虽然说没有那些贵人那样复杂的手艺,能把果子的效用完全开发出来,但也是对你有好处的。” 女子一般十岁吃这个云果,效果是最好的,其他年龄段吃也行,但多多少少会流失一些药性。 但毫无疑问,越早吃对话孩子是越好的,可惜普通人家没那个财力支撑罢了。 木析刚刚训练完,现在吃这个果子,其实对身体的好处也不小。 木析很快就放现自己的体质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原来她和哥哥玩扳手腕,还要使些劲头跟技巧才能扳赢,如今却是一力降十会,随随便便就压倒了哥哥。 一连吃了十日,每一日的体质都仿佛在飞跃一般,简直比吃了灵丹妙药都管用,可惜只有一匣子,十日过后木析明显感觉到身体明明还在发育改善,却没有营养后继无力的感受。 木析忍不住这种渴望,期待的看向木母。 木母同样无奈:“幺儿乖,日后若是你能在三十岁之前考入朝堂,朝廷对三十岁以下的女子是有云果份额的,三十以后的话,过了年龄阶段食用云果还不如泡泡云叶茶喝,这个时候再吃云果改善体质也晚了,所以你要好好读书。” 木析没有说话。 只是以后温习功课比以往更认真了。 农忙时,木析也帮忙下田了,虽然因为从没种过田地技艺不熟悉,但木析毕竟聪明,也经常见到父母哥哥们侍候田地,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可能因为力气变大吧,木析的翻土插秧的速度又快又好,以往家里几十亩田地根本种不完,还要花钱请家里有剩余劳动力的人来种,而现如今都缺了大哥一个劳动力,她们家的田却比以往种的还快。 -- 第15页 有些好事的村民眼红木析这般能干,便酸溜溜的闲言碎语,莫非木家头那读书的小女郎是读书不行吗?还要下地种田? 木母听到这流言,很快就把木析在私塾的成绩在村里炫耀开了,还高兴的说她家幺女懂事孝顺,哪怕是个读书人也依旧愿意帮家里侍候田地。 不像某些人家的女儿,书没读出什么名堂来,读书人的清高倒是学的一样不差,还没考上功名呢就嫌弃家里的泥腿子,农忙时就躲懒,尽知道榨压家里都快要出嫁的哥哥们干活,像个什么女人样子?哪里比得上她家的幺女孝顺贴心。 木母在外面吵赢了,脸上也有光,在家里依然高兴的夸自家女儿,木析听完后哭笑不得。 这架吵的,很有女尊特色了。 农忙过后木析又回到了私塾读书。 让木析惊讶的是,本来应该被顾家本家接走的顾连青还在徐夫子的私塾读书。 木析:“你不会真的被你族中放弃了吧?” 这可不是小事,像顾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对看重的女儿家培养的力度那完全和普通世家女的培养力度不一样,而一旦被族里放弃,那就真的和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太大的不同了。 别的不说,如果顾连青被族里放弃了,搞不好以后还要自己养活自己,最起码想无忧无虑的读书是不可能的了。 顾连青一个白眼:“你在想啥呢?” 木析:“那你……” 顾连青:“我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族长就勒令我必须下场县试,为了不必在途中奔波,自然是在本县学习的好。” 木析不疑有他,她考量了会儿道:“那你觉得我该不该也下场考试?” 顾连青:“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以你目前的学问和徐夫子的教育进度,你想考个童生那肯定是十拿九稳,但如果你想一次性过院试考秀才的话,难。如果是为了给家里省钱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晚两年去考,一次科举要花费的财力对于一般农家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能一次过还是一次过比较好。” 听顾连青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就没考虑过她一次考不过的可能性。 木析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比木析自己对自己的自信还要强。 顾连青听了木析的疑问,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不是她对木析自信,是她亲娘,一位五品大官对木析自信啊。她今年这个年过的,足足被自家亲娘念叨了不知道多久的自己不如木析,她本来顾家第一天才的自信也差不多被打击的七零八落了。 哦,她是前前前顾家第一天才,现在她已经被后来居上了,今年要是再过不了院试,虽然不至于严重到被本家完全放弃,但以后的资源肯定是大不如前了。 木析听了顾连青的建议,在私塾认真学习的时候,顾连青已经下场今年的县试了。 在木析被徐夫子认为是基础扎实,学问极其严谨,童生十拿九稳后,徐夫子把她升入了专攻秀才的甲班。 没多久就听到了顾连青中案首的喜讯。 顾连青赶时间回来见夫子的时候,也见了木析一面,她面色复杂的对木析道:“要谢谢你给我的那份笔记,我现在的基础比以前扎实的多了。” 木析也忙给好友恭贺。 顾连青走时让木析放宽心,说木析日后下场,绝不会比今日的自己差。 木析笑了笑,权当好友对自己的安慰了。 等到下半年时,顾连青再中府试的消息就传来了,不过这次顾连青忙着明年的院试留在顾家本家,就没有再来看徐夫子了。 有了顾连青这样的活招牌,虽然顾连青是世家女,不全是徐夫子教的,然而徐夫子的私塾依旧名声大噪,不少人都把孩子往私塾送。 徐夫子以自己也要准备乡试为由推拒了。 进了甲班,木析要学的东西就多了,要看的书也多了,然而很多书木析根本买不起,还有一些书也根本买不到。 这就是世家跟寒门的差距了。 甲班徐夫子会专门教她们如何作诗,虽然乙班也教,但没有甲班教的严谨,还有新学的策问也让木析头大。 就说作诗,作诗是要靠天赋的,尽管进了甲班徐夫子要求她们一天做一首,木析依旧感觉自己做的诗不尽如人意。 她也见过顾连青做的诗,只能说不愧是世家教导出来的世家女,做的诗极有灵气,虽然算不上什么传世之作,但毕竟只是日常诗,何况顾连青才年龄几何? 木析做诗倒也不是说就匠气了,她连匠气都够不上,她纯属做诗的那一窍都没开。木析琢磨了许久最后只能先从鉴赏名诗学起,慢慢练习如何做诗。 她觉得,等到她能很好的鉴赏诗的好坏,感受到诗句的优美与动人,等她能融入这些古人的诗和诗中的感情,以及理解古人的思维之后,她与诗词的那层莫名的隔阂就会慢慢消融掉。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做法了。女人本就多情善感,正常道理来讲她应该更能与诗歌共情吧?……大概? 木析把顾连青送给她的几本古诗合集,甚至里面还有已经绝迹的某些孤本的手抄本翻来覆去的看,从一开始的“啊,这都是好诗啊!”到后面的为诗中的某些诗句的精妙拍案叫绝,某些字的提炼,某些手法而感慨。 -- 第16页 看的多了,木析也就有了自己的喜好,她最能引起共鸣的就是描写山水自然的诗句,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杂文游记,她都会喜欢且收集起来,这可能跟她前世的经历有点关系,木析前世虽然没有亲身游遍全国,但现代有的是方法留住美景,木析也经常出门旅游,对于山水自然之美的喜爱和见识丝毫不会比这些古人少,所以这也是最能引起她共鸣的一类诗词。 如果说她最喜欢的是山水诗的话,那咏史诗便是木析最难产生共鸣的诗了,一来她对这个时代的历史了解的并不深,二来,有前世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她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那些诗中的喜怒哀乐,于她来说就好像是局外人,在看一场默片一遍,她看过就忘,根本就没办法产生共情。 偏偏可能是刚刚结束战乱不久,就连读书人都非常关心历史,咏史诗在她当前的科举是考的最多的一类诗,她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木析只好利用课外时间翻阅史书典籍。 有些史书她可以在镇子上的书馆找,而有些并不常用,也不常被人提的史书,木析就只能听得其名而不见其书了。 找都没有门路找。 徐夫子和她一样都是寒门出身,徐夫子了解的历史典籍,这些年能教的都教了,现在也不见得比木析知道的更多。 在看史书的同时,木析也顺带着翻阅了一下律书。 毕竟想要了解史书,各个朝代的律法一样是避不开要去了解的。 然后木析就感觉,虽然童生试并不考律法,但这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去了解了。还是被前世的应试教育影响了思维,考什么就学什么,不考就不学,然而这么多年相对安逸的生活让她忘了……律法这种对她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真的还是要去了解的啊,想到她居然差点都把这些给忽视了,木析整个后背都是冷汗。 哪怕以后都不考,甚至她都不科举了,一样要学,不仅要学,还要学的透彻,起码不能犯到什么忌讳,哪天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木析这一年忙着学做诗,看诗,史书典籍和律书,甚至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用的经书功课也不落下的同时,次年年初就听到了顾连青中院试第二的消息。 虽然不是案首,但这毕竟是一省的童生都去考的,还不限年龄,顾连青能在九岁幼龄,在一整个省市的学子里厮杀出前二,真的只能说是天纵其才了。 顾连青的出身,学识,能力,品行样样不差,如今眼看着是前途无量,作为顾连青的好友闺蜜,木析现在只想抱闺蜜的大腿。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抱闺蜜的大腿,顾连青就派人给她送了整整两箱子书。 全是她现如今想要用,又买不起甚至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书。 第9章 律书 这是什么绝世好闺蜜? 顾连青顺带着给她带来一封信,信中谈及了一些考试的内容,最近几年的时政风向,以及她身边发生的一些趣事,好像这一年半的别离都不存在一般。 最后还不忘跟木析说,记得看完信烧掉。 毕竟是谈及了时政,虽然并没有说到什么忌讳的话题,但顾连青毕竟是顾家教出来的,在一些细节之处还是会谨小慎微,不肯落人把柄。 要不是把木析视为好友,她也不会违反自己的原则谈这些。 木析看完也听话的烧了信,然后开始继续看书学习。 木析这一世的记忆力远比前世好,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也相差无几,很多看过的书和诗文,只要她想记得,基本就不会忘。 她没怎么注意过的,记忆力就没那么强了。 木析挑了一本现如今最近的律法决定拿来抄写练字。 加深记忆,方便理解。 在粗浅的了解了一下古代律法之严后,木析就把学习律法书当做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柄剑了。虽然她也知道在皇权至上的古代,上位者要杀你可能真不会顾及什么律法,但人家位高权重能不在乎律法,不代表她这样的小虾米也能不把律法当一回事。 不把律法当回事,就是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特别是她这样在前世自由平等国度长大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犯到什么忌讳。 等到她作诗其他各方面都差不多的时候,徐夫子就开始逐渐给她看一些时政邸报,然后开始给她布置各种策问的题目。 这方面就要感谢木析之前在为写咏史诗时学的历史书了,她甚至除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有前世的历史在她脑海互相印证,她的历史观受到前世的历史教育意义影响,一些观念常常让徐夫子耳目一新,某些观念甚至连徐夫子都受益匪浅,更是对她做的策问赞不绝口。 但木析很快又用了之前学诗的那一套方法,她到处扒拉一些写的好的文章看,对比学习其中的技艺方法,一些典籍,甚至更深一点的,对里面的思想看法,时政观点思考。 看多了,木析就不难发现自己作的策问还是浅显了些。 木析苦笑,幸好她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徐夫子的夸耀真以为自己写的有多好了。 策论就好像现代的作文,她前世古代科举考不考策论,策论难不难她不知道,但她现如今要做的策论可比前世要做的作文难多了,也深多了。 她现如今做的策论只能说好,但要说好到让人耳目一新,能从众多书生写的策论里脱颖而出,那是没有的。 -- 第17页 由此可见顾连青多厉害。 要不是她走的时候她们都还在乙班,这些都还没学,木析怕是再学两年都没办法在功课上赢过顾连青了。 作文写的不好?时政了解不多?那就多写多看,所幸徐夫子大大小小也是个秀才,有门路从县衙里搞到邸报,看到木析这般认真又有天分,徐夫子也愿意把邸报给她看。 等到木析已经在徐夫子的私塾里学了两年多了,再过半年就要过九岁生日时,徐夫子给她放了长假。 准确的说,不只是给她放长假,徐夫子是直接把私塾关了,上郡城考乡试。 徐夫子若能过乡试,那便是举人了,有一个举人做老师,哪怕不是亲收的弟子,对木析来说也是好事,她只能祝福徐夫子考出个好结果。 木析也就回了家到家温书,顺便把自己抄的律书卖给了镇上的书馆。 木析抄的律书是从顾连青那得来的,过问过顾三后才放心抄录后卖了,此前书馆根本没有这一类的律书,律书要到乡试以后才考,一个小小的镇子举人都没几个,这里的读书人自然不太会去买律书。卖的不多,镇上的书馆也就不会去刻意收集。 当然木析要卖,书馆就没有不收的,像他们这种能在镇上卖书的书馆都是实力雄厚,搞连锁的,他们这不卖不代表别的书馆不需要啊,再说了是手抄本,卖的也不贵,算起来他们书馆绝对赚了。 书馆老板看了看字迹,夸赞了木析几句字好看后就把银子给了木析。 足足十三俩银子。 木析自己留下三俩银子,叫了一辆驴车后一个人搬着东西回了家。 这个时候正是快要入秋了,木家人都在田里干活,连木父都不例外,木析回到家后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竟然进不了家门。 她把钱给驴车主人后,驴车的主人就走了。 村里的妇人看到木析后,都快认不出这个绝美如书中仕女的少女是她们村的木析了,不过看她拿着大包小包的包裹站在木家门口,眉眼文静的样子,很快就有村妇过来搭讪。 确认了她就是木析后,那些妇人的孩子忙赶着跑去田间叫木家人来。 木析也是哭笑不得,近两年她课业繁忙,即使是过年回到家,除了锻炼身体之外就是一直在房间温习功课,结果现在连看着她长大的大婶都快认不出她了。 木家人很快就回来了,看到确实是她后,木母更是激动的不行。 木母:“好孩子,你怎么就回来了?” 木析点点头,不愿在门外谈论夫子的事情:“先进屋说。” 之后跟家里解释了夫子要去乡试的事情。 乡试三年一试,错过今年又要等三年,然而徐夫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等了。 木母闻言,小心翼翼的问她:“那你……” 木析点点头:“是的,我明年要下场童生试了。” 木母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就是家中还能支撑住的意思。 她这些年读书,大大小小也花了家中四五十俩银子,这还是在她有时候会抄书买钱的情况下。木析不敢因为抄书分心太多。 所幸木家供她读书也没到卖田卖地契的境地,不然木析也没办法安心读书,只是这些年家里的生活水平简直是肉眼可见的下降。 木析的二哥已经十五岁快十六了,可还是无人问津,本来这样的年龄该是找妻家的时候,可惜因为家中的银子都耗在她身上,木二的陪嫁都没多少,加上木析读书一看就是个无底洞,多少女郎读书读到二三十还是一事无成?整个村子里心里都门儿清,科举不是这么好科举的,不然也不会她们整个村都没一个秀才,都怕因为木析这样的小姨子会影响到出嫁的哥哥们,所以没人敢招惹木家剩下的两个小子。 木析在家中一边温书,一边帮家里务农。 很多不明真相的村妇看她在这个时间回家,还一副不读书了要帮家里种田的样子,整个村子都流言飞起,看到木父木母都假装好心关心她们,实则都在看笑话。 村里真正聪明人都没有说话,木家的财力供木析读到十岁不成问题,咬咬牙买掉田地的话,勉强供到二十都不成问题,这么些年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存在考试都不考就放弃的可能,所以她们只是看着不说话。 木母忍了一段时间,还是没忍住,她拉着木析道:“你要在家中温习到明年,起码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要在村里,这样放任流言家里听着不舒服就罢了,还会影响到你读书的。” 木析沉默半晌:“是我考虑欠妥了,娘想说就说吧。”说着眼底流露笑意,木母要不是考虑到怕说出她夫子的事情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至于忍到现在。也正是看木母忍到现在都没说话,村子里的流言才越传越离谱的。 木析很清楚为什么村子里会这么说她,她读书族中是出银子支援过的,尽管出的是学田的银子,但眼红的依旧不少,如今她什么都没读出来就要放弃的样子,还是这个时间回来,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赶出了私塾一般,村里自然要传闲话。 当然,还有的人会想闹到她把读书族里出的钱还给族里,或者道德绑架她支持她们的孩子读书也不是不可以。木析心里都清楚,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她不准备科举了的前提之下。 -- 第18页 有族长在,那些有心人的想法根本不可能闹大,只怕刚刚闹到族长那就要吃挂落,族长可比这些人清醒的多,而且族长的能力手腕可一点都不因为族长年老而减退,没人敢在族长眼皮子底下闹事。 木析安心的在家人的照顾下一边读书一边下田。 这些年木析读书一直精神紧绷着,如今种田既是锻炼身体,也是为了放松一下心神,她发现有时候劳逸结合,读书的效率可能比精神紧绷着更有效,很多以前想不明白,或者懵懂的道理和问题,仿佛一下子融会贯通了一般,很快木析就感觉到自己在策论和作诗上的突破。 很多问题和难题都是相互贯通的,这个问题慢慢解决了,另一个问题也会自然而然的找到解决方法,木析就这么一慢慢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又慢慢解决问题,这几个月仿佛什么都没学到,又好像学到的东西一点也不比以前少一般。 等徐夫子考完回来,接手她的功课后也明显发现木析的进步。 徐夫子相当讶异,笑道:“你莫非另外找了个老师教你?进步这么大?” 木析笑而不语,其实有时候木析也感觉到,前世的教育其实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虽然说很多学的东西可能放在现在来看好像没什么作用,但前世教育留给她最好的影响就是教会了她如何学习。 或者说如何更有技巧,更有效率,更系统的学习,包括如何解决问题,如何自学。 而这些恰恰是很多这个时代的人欠缺的,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技巧没有效率,而是相比更加系统简便的现代教育,现在的夫子教导学生还是没有她前世的老师有经验。 这也正是之前顾家,顾三的母亲对木析另眼相看的原因,顾母是世家教育出身,以她的眼界,她轻而易举的就发现了木析笔记的玄机,那是另一种有别于世家科举教育的学习方法,更系统也更讲究学习技巧,顾母不清楚木析的实情,也就以为是木析自己摸索到的学习技巧,自然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对木析的评价还要高于被顾家族里誉为天才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顾连青跟木析的书信来往,以及对木析的帮助顾母都是看在眼里甚至默许的,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这些真实原因,木析自然不好对徐夫子说出口,就只能笑而不语了。徐夫子也没深究,只当是木析厚积薄发,毕竟木析有多努力她这个做夫子的是看在眼里的。 第10章 许老 徐夫子于是只能感慨:“你这个水平,明年下场童生是十拿九稳,院试的话,只要不是道运不好碰上不对喜好的主考官,最起码一个秀才功名是没问题的。我这收弟子的道运倒是极好,一个九岁的秀才,另一个搞不好也是个十岁的秀才,这么说,为师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了……”说着徐夫子就凝思起来。 木析一看自家夫子开始思考,就默默退下了,以她对夫子的了解,等她夫子回神还不知要多久,她还是先回客房休息吧。 今年徐夫子已经过了乡试,成为一名举人了,也等着明年的会试。 但会试在明年,这还不急,她要先给自家最出息的弟子找个接盘……咳咳,老师,徐夫子虽然很重视木析,但一直都没有收木析为弟子,一来她一早就看出这孩子日后绝非池中物,她当她的老师是阻了她日后的仕途,二来徐夫子对日后教导木析科举读书也是有心无力。 别看徐夫子已经是举人了,其实她现如今也没什么好教导木析的了。木析的自学能力极强,加上有顾家的经书典籍,实际上累计的知识量已经不比徐夫子差太多了,木析需要的是一位知识更加渊博,日后也能庇护木析的老师,而不是她这个以后搞不好就止步于举人的老师。 徐夫子感慨,寒门居然可能要出一位十岁的秀才,还是没有老师专门教导的,这在世家寒门教育资源差距巨大的现在来看多么不可思议啊。 这些年她们江南一带有名的少年天才,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就连那些看起来好像是学院出身的学子,细究起来你就会发现,其实还是世家出身啊。 归根结底还是教育资源的差距太大了,一些偏远地区的省份,甚至到了弄一套完整科举用的经书都极难,也不必问,那种地方自是没有什么世家存在的。 徐夫子想,要让她好好想想,该把这个好弟子送给谁…… 临近大年,徐夫子让木析晚些回家,收拾收拾行囊,带着几个下仆和马车带木析去了隔壁县城。 也幸好坐的是马车,走的是路更平的官道,短短三天就到了。 木析疑惑的问道:“夫子带我来这干嘛?” 徐夫子:“你待会儿可要乖些,夫子去拜访一位师座,她是我以前一次考乡试时的主考官。” 木析一听就惊呆了。 乡试的主考官,哪怕木析没进过官场也知道,一听官位就不低,徐夫子一个人家主持过考试的考生而已,还是当年没过乡试的考生,哪里来的脸拜访主考官啊?居然还是带着一个弟子去拜访主考官…… 木析脸燥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夫子自然不知道自家看起来乖巧的小弟子心理活动这么多,她敲了大门后恭恭敬敬递交了拜帖,然后被仆从放进了府中。 府中园林很多,领路的仆从带着她们七绕八转的,终于带到了一处亭子。 -- 第19页 两个女人在亭中下棋。 徐夫子做了个揖,然后默默站在一旁看棋。木析见状也乖乖行了个弟子礼,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木析是不懂下棋的。 当然,规则她懂,但棋艺这玩意儿她没有,徐夫子也没教过她。 木析看了个半天,感觉自己看了个寂寞,啥也没看懂,但在别人下棋的时候打扰又好像不太好,只能忍住不吭声。 只能说感谢读书让她修身养性了,不然要放在前世,她根本就忍不了。 很快棋就下完了,黑子输的极惨,执白子的年轻女人摇头叹气:“还是许老的棋艺一如既往的强,晚辈自愧不如。” 被尊称许老的女人看起来却并不显老,只是耳鬓的几丝白发透露了一点年龄信息。许老一笑:“晓儿也不必自谦,老身如你这般年龄是没有你这样好的棋艺的。” 两人笑谈一番后,目光便转到一旁待着的徐夫子和木析两人身上。 许老:“小娃儿看着很漂亮啊,很久没有见到这般好看的小女郎了。” 年轻的女人,也正是许老的儿媳文晓笑着看了木析一眼,也笑道:“这是哪家的女郎,这般标致?我竟没见过?” 徐夫子又抬手做了一个揖,接话道:“这是我在古林县开私塾时带的弟子,是农家子出身,机敏好学,读书也勤勉认真,可惜晚辈忙于明年的会试已经没法再教导孩子了。而古林县也找不到能教她的老师。” 文晓一听是农家子,眼角轻挑,笑而不语,不再说话。 反而是其实一直不怎么感兴趣的许老,一听古林县都没人教不了这孩子,目光看了过来,温和的问道:“女郎多大了?” 木析认认真真的行了个弟子礼后回话道:“晚辈今年八岁。” 许老问:“那可有下场童试?” 木析摇头:“夫子说明年下场合适。” 许老笑道:“哦,那老妇考较一下你的学问,你看如何?” 许老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但身上久居上位的气势依旧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住的,也幸好木析不是真正的孩子,不然怕是早就露了怯意。 木析:“前辈请赐教。” 许老看她年龄,一开始问的都是很粗浅的基础知识,没想到木析的基础打的非常牢靠,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寒门出身的弟子,随着许老问的越深,连一开始听到是寒门弟子就不屑一顾文晓都开始侧目,到最后许老的目光已经越发明亮了。 最后木析回答问题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题……好像已经不是秀才的范略了吧? 许老也是看木析答不上来,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还没下场过童生试的八九岁的孩子,而不是秀才举人。 许老当过几次的主考官,她出的题目一向以偏难刁钻著称,许老虽是寒门出身,却博览群书,于今上都有半师之谊,还主持修订过史书,可谓是当今文坛上的大佬级别的人物。 论及学问,论及政务,整个朝堂都没几个能出其左右。 想投入许老门下当弟子的人不知几何,多少世家把家中的骄儿往许家送都不入许老的眼,至今也不过收了三个亲传弟子。 徐夫子今天其实也是听说许老要收弟子的消息,才大胆带着木析前来一试,本也没指望许老会看上木析,她只是想着就算许老看不上,木析好好表现一番,文晓大人能看上也是好的,没想到木析看样子好像真入了许老的眼一般。 许老爽朗笑道:“你几日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跟木析说完后,便和徐夫子聊起了时政和她今年的乡试。 之后木析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多说一句话。 徐夫子把木析留在文府,给她留了几个仆役后就离开了。 徐夫子走前,木析拉着她画了一张回家路线的草图。 之后木析就留在文府许老身边了。 许老不像徐夫子,每日都给她布置课业,不过木析自有属于自己的学习计划,她照常每日作一首诗一篇赋,做一篇策论,然后对过去学的基础知识温习巩固一遍,这样基本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她便继续抄写以前的律法书,每日抄完一篇,最后翻阅杂文,游记,史书和律书。 这段时间木析都不会打扰许老,而是默默自学,只是下午看书的时候会问许老跟文大人借阅府中的经书典籍。 傍晚时她会翻出自己上午做的课业,自己先给自己的作业客观评论和修正一番,最后才会把自己作的诗,赋,策论,功课交给许老看,请教问题。 说实话,哪怕是桃李满天下,见识过不少天之骄子的许老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孩子。 木析不是许老见过的最勤奋的孩子,虽然木析也很勤奋,但相比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子,木析只能算是比常人勤奋而已。 她也不是许老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孩子,相比那些在长辈身边耳濡目染,悉心教导的世家女,没有老师教导完全是自我摸索的木析,无论是先天天分还是后天教导上和人家都是远远不能相比的。 甚至说起自律,许老也不是没见过极为自律的学生。 但木析确实是她见过最为特别的孩子,甚至许老敢说这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 不是因为天赋,也不是因为勤勉自律,而是因为木析的学习能力实在太为可怕,木析的学习有步骤,有自己的节奏,会自己发现不足并且想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这是许老从来没有在任何年轻的学子身上看到过的特质。 -- 第20页 木析的学习能力足以弥补和真正的天之骄子在天分上的差距,也足以弥补家世上的差距,许老想,也许这也是一种天才吧? 经过差不多足足一个月的观察,许老对木析非常满意,或者说满意至极。她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小地方收到这样好的弟子。 木析在许老这边学习到的东西也非常多。 只能说真正有老师教导和没有老师教导完全是两回事。 不是说徐夫子就教的不好了,但徐夫子其实能教的也只有基础和浅显的考试规则,徐夫子毕竟当时只是秀才,她能教的始终有限。甚至如果科举有教材书的话,徐夫子不会比教材书教的更好。 但基础的教材书和真正有经验的老师教导当然不会是一回事了。 像许老这样的文坛大佬,甚至几次科举殿试的试题都是出自她手的巨佬,她看待科举考试的角度都和徐夫子这样的小小举人不同,很多之前木析其实很懵懂似懂非懂,徐夫子也讲不清道不明的疑问很快就迎刃而解。 甚至木析在做有些敏感命题的策问时都冒了一身冷汗,幸好是有许老教导,不然她怕是不小心犯了什么官场朝廷上的忌讳都不知道。 只能说古代文坛这样的地方,真的是要一再小心的。 至于诗词赋,其实许老也不能帮到她太多。 木析比许老更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和差距,想要写出好诗,除了天分上的差距,还是需要人生阅历和感悟的,君不见很多大诗人都是突逢巨变后才突破了自己的诗吗?这些差距木析心里清楚,却根本找不到办法去突破。 她只能按老笨办法,多读诗,多品诗,多琢磨表现方法和技巧,多提炼字和推敲字眼,即使不能写出惊世佳作,也能做出中上水平的好诗,然后再通过平时的作诗一点点积累经验。 所幸木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作诗天赋的,这点不是木析自恋,她现如今品鉴诗词的能力一点都不比品鉴大师差,她觉得还行的,那就真的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11章 县试 偶尔灵感爆发,还能写出几篇上佳的诗作,这些诗她都认真收集了起来,万一哪天考试人品爆发,就碰到了是不是? 反正现如今的科举考作诗,但也并不要求要有多高的写诗天赋,朝廷招选的是能执政的人才,而不是作诗的人才。 当然,诗作要比那些年龄大又厚积薄发的真正的天之骄子差的话,就要在其他方面追上来了,比如拉分最大的策问上。 木析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优势劣势,又想着该怎么抹平自己的劣势和不足。 所幸如今有许老在一旁指点她的策问,很多功课上的不足或者不完美也一点点在许老的教导下改变,木析现在再回头看以前自己做的功课,很明显的进步很大,那种满足感让木析感觉很充实。 在许老这里的几个月,她接触的是最好的资源和老师,再不进步就不像话了。 许老听过木析的要求后,把历年历代的院试试题收集起来,拿来给她考核,包括当时案首和后面几位的答卷抄本给她当样本。木析就这样跟高考前模拟考试一样刷了十几组卷子,硬生生的让许老从不满意到微笑点头示意。 许老不会夸她,但能让许老点头,以木析这个年龄段来说就很让她满足了。 木析是冬日的生日,过完了生辰木析就正儿八经的九岁了。 之后的两个月木析反而放松了心神些。 向家里派人传了平安和消息后,木析就动身去了县城了。 文府也派人跟在她身边护送她。 这年头的外面并不算安定,虽然不是到处都有军队和土匪,但实际上很多看似是良民的村子残暴起来不比土匪温和,总而言之派人护送她绝对不是过于谨慎。 到了县城后,县试考试的资格,比如具保和户籍等等,木家的人已经为她安排好了。 光是这次考试要花费的各种银子就不会下于十俩,由此可见读书对于那些真正赤贫的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文府的人送她到县城后就回去了,徐夫子的仆役也回到徐家,木析住进了木家人提前给她租的客栈里头。 前来陪考的是木父和木母,她们另外住一间房,只是平常会过来照看一下她的衣食住行。 木析在客栈里足不出户,加上她在外没有什么名声,又年龄尚小,没什么学子过来打扰她。所以她也能安安稳稳的温习功课到县试开始。 排队后检查小抄要脱衣服,虽然查看她们的衙役都是女子,木析依旧感到非常不自在,但很快她就感觉到周围的女性们都不觉得有什么,最多在脱光的时候害羞一下下,但那不是因为女子的害羞而是身为人的本能,在感觉到这些的时候木析心里尤为感慨。 只能说她真的是从曾经有男尊历史的世界穿来的人啊,身上属于前世的痕迹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消融的。 进了考场后,木析就静下心来考试了。 考试这东西对于其他考生来说紧张的不行,很多学子都多多少少有点考场恐惧症,发挥不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甚至直接发挥失常,但这在木析这里都不是事儿。 当她前世大大小小几百场考试都是白考的吗? 几天下来终于考完了,虽然这里考场的环境比前世她听说过的科举要好的多,听说前世甚至还有在科举考试上直接昏死猝死的,但也算不上舒服。 -- 第21页 几天几夜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隔间,还要考试,当然舒服不起来了。 所幸她正是年少时候,又锻炼过身体,几天下来还能扛得住,很多考完走出考场就昏死过去的都不在少数。 女子毕竟体弱,哪怕因为云叶改善了体质,但由于女子都不喜爱运动,改善的效果并不明显。 尤其是这些娇生惯养的书生女郎,她们都是盼着将来考入朝堂,好用云果改善体质的,从没有想过一但书没读出来,又把身子养娇弱了,且没有一技之长,她们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些想法在木析心里过了一圈,然后她迎来了前来接她的木父木母。 她回到客栈,倒头就睡了一天,傍晚起来吃了饭补充力气后又昏睡过去,期间木家人给她找来了大夫看她。大夫说她身体底子很好,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木析跟木父木母在县城逛了几天后就回了村。 村里前来打探她成绩的人不少,但最终都被木母挡在了门外,让她能安心在家中温学。 四月里还有一场府试,时间紧凑,她只能先在家中温书,等到赶路的时候她就没那个心力温书了。 她在家中还没看书到一个星期,报喜的衙役就已经到了木家村。 她还在房间看书,就听到外面沸腾的人声,间或者听到几句“居然是案首?” 木析心口一跳,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等她走到家中院子,就看到报喜的衙役对着她笑道:“这位就是木案首吧?恭喜恭喜。” 木家村自从木析准备正儿八经的读书科举后,很多村民也就去了解了一下科举的录取细节,也正是因此很多村民都知道案首代表什么,哪怕是有些人不清楚也很快被人科普了。 这些村民也都目瞪口呆,虽然她们是听说木析的功课做的好,连私塾的夫子都赞不绝口,但科举有多难考她们也心知肚明,所以更多的是对这些夸赞不以为然,没想到这孩子一声不响的居然拿了个案首回家! 而且还是以九岁幼龄拿到县试案首,虽然比不上去年那个九岁的秀才,但依旧是天才神童啊! 她们顿时兴奋了,看着木家人的目光都仿佛在发光。 衙役对着木家人的姿态放的也很低,她们比这些村民更清楚木析九岁的县试案首的含金量,县试的案首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考府试,即使是院试的主考官也不会拂县令的面子让一县的案首落榜,所以现在的木析虽然严格讲还只是个童生,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秀才了。 十岁的秀才,看似比不过去年那个九岁的天之骄女,但去年那位可是世家女,世家出身的隔些年出那么几个神童天才都实属正常,不然也不能叫世家了,但真正的寒门可是并没有出像这样的幼年天才的。 就算是天才又怎么样,天才也不能不学而知,整个科举是对上下的贵族平民都开放,极为公平,但科举的很多教育资源都是笼络在世家手里,并没有向平民开放啊! 平民求学之难,光看幼年的天才只从世家出,而从没有从寒门出就能看出一二了,木析若不是得贵人相助,也没这么容易在这个年龄段出头。 科举路上,年龄的优势会极大的影响到她们日后的仕途,也正因此世家和寒门出身的官员势力也进一步拉大差距。 不过这些都与如今还只是童生的木析无关了。 木家把赏钱客客气气的给了衙役后,衙役掂量了一下赏钱的份量,也满意的笑了。 衙役的赏钱是族长自己出的。 木族长也是木家村的村长,长期与衙役官府打交道,甚至还见过几次县令,所以她的眼界也不是这些村妇可比,所以她很清楚的知道县案首代表的是什么。 木族长盼了那么多年的木家兴起,终于在有生之年见到了足以兴旺家族的后嗣,她怎么会不高兴? 木族长很快就把高兴的村民散开了,进了木家和木家人交谈。 她也见了木析,这个时候她看木析的目光与从前就远远不同了,从前她看木析只是一个长辈看努力认真的晚辈的眼神,如今她再看木析,不自觉的就开始把木析当成大人一般平等看待了。 木析自然能感觉到,可也没多说什么,该与木氏族长说的话也不是这个时候说。 之后这个消息就传开了整个木家村,包括周围临近的几个村子。 连外出出嫁的大哥也陪着大嫂回家了,这个时候大嫂面对木家的态度也与以往不同了。 从前是木大哥高攀了大嫂家,大嫂家算是落魄的读书人家,早些年她家中直系长辈还出过小官员,虽然只是个补官的举人,但也和木家这样几乎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的农家不是一个门第的。 但是后辈不争气,再也没出过几个读书人,甚至还出了一代败家子把家中的藏书都卖了换赌钱,最后大嫂家才完全落魄了。 但就算是落魄了,就大嫂家和木家来看,依旧是木家高攀了大嫂家,大嫂年纪只有二十二,现在也还在读书,可是只读了个童生,院试一直都没过。 要不是看木家家境殷实,木氏族里往上数还出过大人物,再加上木母不知从哪里来的门路搞来了云果,大嫂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木大哥。 这些年木析读书,木家并没有想象中的尽全力帮助大嫂读书,大嫂深感这门亲事结的有点不尽如人意,对大哥也冷落了不少。但是她绝对没想到,自己那个年龄还小甚至比自家女儿都没大多少的小姑子居然中了县案首! -- 第22页 县案首啊,哪怕只是走了狗运入了县令的眼才当的案首,那也依旧是铁板钉钉的秀才,这让比木析大了十几岁,还依旧是个童生的大嫂怎么想? 她只能一边眼红,一边又与木析拉好关系。 木析对这些心知肚明。 大嫂并不是一个多能掩饰得住心事的人,木析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但她不动声色,大哥已经嫁入了大嫂家,大嫂还给大哥生了一个嫡女,那么按照这个朝代的法律,大哥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大嫂家。 这并不是说这个朝代要夫郎从妻,这个朝代更看重的是子嗣,妻子不能给夫郎正夫生出嫡子嫡女的话,那么可以放走夫郎,但一旦生了,甚至像是首月礼这样名正言顺的嫡女,那为了孩子正夫就是死,也得死在妻家,正夫的财产也是属于嫡女的,妻家不能动。 所以哪怕木析不太看得上大嫂,在大哥已经有孩子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让大哥合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爬上去,给足大哥娘家的底气,只要她始终能压的大嫂死死的,那什么宠妾灭妻……呸,宠侍灭夫,以庶乱嫡就绝不可能发生在大哥身上。 除非大嫂想让大哥当个鳏夫,不然她尽可以试试。 第12章 江宁府 这个时候正在跟木析讨论学问的大嫂绝对想不到木析心里正在想的是这么可怕的念头,大嫂只是越和木析讨论越心惊。 怕是现在教她读书的夫子,也没有木析的学问深。 大嫂心中感慨,看向木析的眼神也完全不对了,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学问和博学,这样的容貌,就是她见过的那些世家女都没有多少能比得上的。 相差一点点,她还会嫉妒,相差太多她只能仰望了,根本就嫉妒不起来。 可笑她之前还以为木析是运气好,得了县案首,实际学问功课做的并不好,没想到是她孤陋寡闻了。 可能连大嫂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看向木析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敬畏。 不着痕迹敲打完大嫂后,木析就去见了好久没见面的大哥。 木大哥瘦了很多,相比还在家中时的无忧无虑,现在的大哥低沉了许多。 木析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心疼了,她甚至想要抱抱自己的大哥,但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依旧是男女有别,她自己也许没什么事,但大哥也许就要被人指责了。 她大哥一向要强,大哥是木父木母首月礼的孩子,一向自居为兄长,要照顾好家中的弟弟妹妹们,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稳重成熟的。 大哥看到她也很激动,但没有上前,而是让身后的仆从牵来了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女孩。 木析观察了一下那女孩的眉眼,心一下子就放了回去。 眉眼长得很像大哥,也很像木父,这绝对是大哥的孩子。 虽然知道新婚首月礼是在她木家过的,这孩子不出意外是木家的孩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首月礼这东西防君子又不防小人,这女尊的女人非要出去偷腥谁管的住? 尤其是她现在读书,接触过很多女人,其中很多正是适合娶夫纳侍的年龄,那些女人怎么探讨出去偷腥,怎么探讨相互瞒住家中的夫郎她是见识过不少的,那些人虽然知道她是小孩,但丝毫不避讳。 木析不仅思考,她前世的那些男人该不会也是这个德行的吧?相互瞒着家中的妻子出门偷腥?还有兄弟相互遮掩? 不过所幸这些女人还是有点规矩的,最起码虽然她们是女尊的女人相比之下比较豪放,但也不会愿意怀上那些卑贱之人的孩子。 能被她们随意玩弄的,要么身份卑贱,要么不守规矩,她们自然看不上。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人的作风,所以她也不由自主的怀疑哥哥的孩子,现在她终于能理解母亲的一些想法了。 只能说最终可怜的还是哥哥。 所以说她要好好读书,让哥哥活的更轻松。 想到这里,她对小侄女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在云果的调养下她身量瘦而高,轻轻松松抱起了四五岁的小侄女。 一个漂亮的小孩子抱着另一个长相相似的小孩子,这画面莫名喜感,周围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都忍不住笑了。 木析抱了一会儿小侄女就放下了,她毕竟年龄还小,抱着这么个半大孩子还是累的。 小侄女叫相茹,一直跟在大哥身后就好像一个萌萌的小尾巴,木析最喜欢小孩子了,特别这还是大哥的孩子,在大嫂来木家的这几天她甚至都放下了一直坚持的学习,天天抱着小侄女哄侄女。 那些长辈都笑道,析姐儿这样喜欢孩子,将来自己可以娶夫生的。 面对长辈的打笑,木析笑而不语,也不接话,反正长辈一会儿就转到另一个话题去了。她现在年龄还小,这个世界由于清楚女子怀孕过早会伤身,所以普遍的女子结婚年龄都过了十八岁,男子年龄可以小一点,十六十七就可以嫁人了。 所以结婚离她还远着呢,少说也有十年。这些长辈最多也只敢打趣她,是断断不敢给她塞人做介绍的。 不过她不行没关系,她不是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没有出嫁吗? 不同于去年因为担忧被木析这个小姑子脱累,木家两个哥儿几乎无人问津,今年木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人踏破了。 -- 第23页 不少远近闻名的富商,地主,乡坤都拿着大把的银子上门为家中的嫡女求娶木二。 木二哥的年龄正好十七,正是成亲的好年龄。 木母从一开始因为众人前后的态度气不过,把村里村外的求娶都拒绝了,但时间长了,这么多以前见都见不上面的贵人低三下四亲自求娶家中的二儿,她慢慢也动摇了想法。 反正二儿子也是要嫁出去的,要不是幺儿出息,二儿子就是再怎么出息也嫁不到这样好的人家,何不找户好人家答应了,顺便也帮助一下幺儿读书? 木母也是疼儿子的,但还是不免为女儿着想,这里面就谈不上什么卖儿子不卖儿子,利用不利用儿子之说了,她找的人家都是真正的好人家,没有哪处差的,真正差的人家根本就不敢带到木家来,这不是在结亲这是结仇!严格来讲儿子还是靠了女儿才找到这样的好婚事,所以木母一点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或者卖儿子。 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木母会想让儿子的妻家照顾木析也是很正常的,甚至那些前来求娶的人家还求之不得。 能在这样眼看着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女幼年时投资,稳赚不赔,甚至大赚的谁不想啊? 木析很快就知道了木母的想法。 也是幸好族长有告诫木母,从今以后家中的大小事就不可擅作主张了,无论如何也要过问一下女儿的看法,以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到了析姐儿。 木母一透露这个想法,木析就给她打消了念头。 木析深吸一口气:“娘,二哥的婚事先不急。” 木母急了:“你二哥已经十七了,如何不急?再留他还能找到现在这样的好人家了吗?” 木析道:“娘,你放心,这些人都是冲着我身上的价值来的,只要我科举之路不断,你无论留二哥到多大那些人都会来求娶的,她们根本不在乎二哥如何。” 木母傻眼了。 只能说她一辈子局限在这个小村子里,她的眼界也不可能超过这个村子的格局,木析说的这些对于读书一窍不通的木母来说简直是从未想过的。 木母讪讪的道:“娘知道了,娘会晚些让你二哥成亲的,我把她们都推了。” 木析看木母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她看得出来木母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认真听从了。 她这一世是何其幸运,能得到这样好的一家人啊? 木析耐心解释道:“娘,我之所以让你先别急着二哥的婚事,就是再等一年,等明年我院试的成绩出来再给二哥相看,明年院试一过,女儿就是秀才,到时候来给二哥介绍的人家就远远不是现在这些层次的人了。” 木母听得似懂非懂,但半晌她道:“可是娘听说,童生好考,秀才却不是这么容易考的了,我们整个村从开国到现在也就出过四五个秀才,幺儿啊,你还小咱不急,慢慢考总会考到秀才,但你二哥不能等那么多年啊。” 木析哭笑不得:“娘,我是县案首,哪怕不考府试,只要去考院试了就绝对是秀才。学政大人不会让一个县案首落榜的,除非她跟县令大人有仇。” 木母问:“就是说你明年一定是秀才?” 木析点点头:“是的。” 木母傻眼了,然后喃喃自语道:“我木家的祖坟冒青烟啊,居然出了一个十岁的秀才,我要去告祭祖先,真是祖先保佑啊……” 木析看木母都高兴傻了,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再跟木母叮咛:“你要拒绝那些人,也不必直接下面子的拒绝,就说我要在家中温书,家里大办喜事会影响到我读书,所以先拖一年,等明年我院试结束回家后再操办喜事,要这样婉拒,以免得罪人。” 木母还是那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我去找找族长,看族长怎么说。” 木析松了一口气,让木母去做这事她还真不放心,但让八面玲珑的木族长去拒绝,那她就绝对放心。明日她就备上些礼物去探望一下木族长吧。 很快木家村又安静了下来。 连那些往日吵吵嚷嚷的小孩都安静了下来,生怕打扰到木析读书,到时候引得她们家里的长辈揍她们。 很快木析就动身去了江宁府,江宁府隶属明安省,下辖古林县。算是明安省内比较贫瘠的府城了,虽然也属于文风兴盛的江南地带,但江宁府算是整个明安省内文风最不盛的地方了,江宁府比较偏北,靠近北方地带,可能也是沾染了一些北方的风土人情吧,比如文风。 而古林县,在江宁府的知府那都是不受待见的了,曾经有一届的古林县在府试这里,差点除了县案首全部都被毙掉了,整个县就两个学子过了府试,当时的县令差点被知府骂死。 今年也又闹出了点幺蛾子。 江宁府的知府一听,古林县今年的县案首居然是个九岁的孩子时,眼角青筋都在暴跳:“她又在干什么?” 去年那个九岁的秀才就算了,那毕竟是世家出身,顾家的祖籍在古林县,顾家的小姐拿了案首正常,她虽然也夸了古林县的县令,但那只是官场客套而已,她自己辖下的读书人是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这是尝到了九岁案首政绩的甜头,又想再搞个出来? 江宁的知府脸都黑了。 按照常理,院试的学政大人不会拂掉县令的面子,一般都不会让县案首落榜,但那是一般情况。 -- 第24页 现在就是不一般的情况。 古林县这种十几年都出不了几个秀才的县令,在学政大人那可没什么面子,学政大人没有骂她们县令和知州就是给面子了,还想要啥面子? 就连她们江宁府在学政那都不受待见,更别说在江宁府都垫底的古林县了。 想搞政绩?想人为捧出一个十岁的“寒门天才秀才”?你也要看学政答应不答应啊?院试的上榜答卷都是要令衙役张贴出来的,你一个文章做的狗屁不通的县案首,凭什么就因为县案首必过院试的潜规则,就力压那些真正有才学的学子? 学政大人也不可能答应。 一县的学子,连县案首都在院试落榜,这简直就是在打知县的脸,别说知县了,出了这样的丑闻,就连学政脸上都不好看,更别说她这个古林直隶的江宁府知府了。 古林的知县是脑子进水了吗? 第13章 府试 江宁知府心中冷笑,就命人告诉古林的县令,让那个九岁的孩子必须参加府试。 与其在整个明安省丢脸让人看笑话,不如她直接把那个孩子在府试落榜了,反□□试没过,县案首也不耽搁她的童生功名,还是再历练两年再去参加院试的好。 这些关于她们本地的父母官中的暗潮汹涌,木析当然是不知道的,她本来也就准备参加府试。 她入考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江宁的知府前前后后看了她好久,甚至站在她旁边看她做题,不过木析也不是没被被老师盯着做题过,只是知府当官多年的气势要比她以前的老师气势强的多,但木析丝毫不受影响。 知府还能比堪比文坛之首的许老气势更强吗? 木析心理素质好的很。 她做题的时候就发现了,今年的府试似乎有点难。 这难度就是当院试考题都仿佛绰绰有余了。 今年的府试难,等木析几天后考完,看到那些一出考场就瘫倒在地,甚至哭天抢地的学子们就感受到了。 “今年的试题怎么这么难?最后那场策问的题目竟然是考治水?我们不是考童生吗怎么会考水利这种时政难题?” “不说最后的策问了,今年府试的贴经墨义我都空了一大半,这考的也太偏了吧?” 木析若有所思。 今年的贴经墨义考的偏……她倒是没有很明显的感觉,她这世的记忆力强,只要自己认真记的都能一直记住,所以木析也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天赋,除了正常科举考试的主流经书之外,一些她能找到的经书她也经常翻阅过不少。 虽然没有科举考的经书看的多,但以她的记忆力,那些不考的她也依旧能记会背,本来是怕哪天策论和杂文的题目考的偏,她没见过就偏题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在贴经和墨义看到它们的一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府试这般难。 不过跟木析没关系,难也没难倒她,她依旧是平常的正常水平。就算难倒她了也不影响,她就是不考府试都不影响她去考院试。 只不过她想试试看能不能中小三元而已。 顾三顾连青,顾家的天之骄女就是九岁,差一步中小三元。木析感觉自己虽然可能没有顾连青的世家底蕴强,但她也还算幸运,说不定能争个小三元。 许老虽然教导了她一段时间,但并没有明确收她为弟子。木析心里清楚,她年龄这般小,甚至连童生都不是,许老这样的,连正儿八经的进士官员都要尊她为师的大佬要考察她一下再思考收不收徒很正常。 如果她能拿到小三元,是不是就能入许老的眼了? 木析很难不这样想。 之后两场考试,木析也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今年的府试有多难。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哪怕是院试试题,有这般难的都没几个。 今年的知州可能是不想她们州出秀才了吧? 不过话说今年能过府试的,去院试考也不会落榜。毕竟今年的府试,比人家往年的院试还难…… 木析在客栈待了一段时间等揭榜,木母已经回家赶农忙了,现在留在客栈陪她的是木父和木家的族人。 江宁州的客栈特别贵,特别是现在赶上府试,周围的客栈也涨价了,一个晚上就要一两百铜板,加上木析考试请廪生做保也花了不少银子,很快带来的银子就见底了。 木父只能重操旧业,先是趁着木析考试的时候下乡收集山货,然后走街串巷卖货挣些银子。 木家本来是不差木析读书科举的钱的,但赶的不巧,两个月前的县试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古林县文风不盛,本县根本就没有廪生,去外县找要花费的人脉跟银子比正规给廪生的银子都多。 两次考试这么紧凑,一时之间木母自然手里紧张,而且明年二哥肯定要出嫁,家里的陪嫁也要准备好,这也是要钱的。 要不是族里和族长私底下凑了不少银子,加上木析这些年偶尔也有抄书挣些银子减少些花费,木析现在的府试都不一定有银子考。 木析知道木父要去卖货,换下了读书用的干净衣服,找跟着她一起来的木家族人借了一身干活用的衣裳,也要跟着木父卖货。 木父哭笑不得。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要不是木父只是个货郎小打小闹谈不上经商,木析能不能读书科举都不一定,现在他们家娇养出来的读书人居然要跟他一起卖山货? -- 第25页 木家的族人知道了,只怕要给木父眼色看了。 木父沉下脸:“胡闹,你一个读书人跟着我去走货像什么样子?” 木析嬉皮笑脸撒娇道:“为什么读书人不能去?你是我爹,你一个长辈都能去,我一个晚辈去怎么了?我要是看着长辈吃苦自己在客栈休息才不像样子吧?” 木父心中一暖,感觉说不出的窝心。 很多读书人读书了,就自认为跟他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了,反过来瞧不起家里人的情况,木父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不少的。 不过他家的女儿好像跟他见过的很多读书人都不一样。 女儿贴心乖巧又会撒娇,很快木父就架不住木析的撒娇,只能任由她胡闹了。 木析长得好看,哪怕年龄小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就算不书生裙服穿一身做活的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了美色,她乖巧的跟在木父身后卖山货,引得不少江宁府城里的居民侧目。 很多城中的居民其实压根不需要买山货,但单单是看着漂亮乖巧的木析都心生喜爱,跟着木父夸了几句木析后就不自觉的买下了山货。 木父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这次收购的山货很快就卖完了,他卖了这么多年的货物,从来都没想到过带着长得漂亮的闺女还能卖货卖得更快。 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木父卖完这次的山货后攒下了些回家的钱,顺便还去府城的镖局请了个镖师保护他们一路回家。 他当年自己一个人走南闯北从没怕过,但也不是不清楚这年头出远门的危险,加上女儿科举的成绩还不错,木父就留了个心眼,决定还是请一个镖师保护为好。 木析一直在客栈等到府试揭榜。 惊喜又在意料之中的,木析这次又是案首。 要是这次的知州常规出题,木析还真不一定敢保证一定就是案首,毕竟那些书生有些是常年的考,经验也远远比她这几年的多。 但没想到这次的知府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打了不少书生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学子在考场就崩溃撕卷了。 揭榜后次日,便有衙役过来请她们先不要走,知府设宴相请。 木析多少有些惊讶。 县试后揭榜,知县也并没有请她们赴宴,毕竟哪怕是县试考过了后最多也只是个童生而已,童生在这些最低也是举人的官员眼里算不得什么。 府试后也同理,知府一般不会花费太多银子宴请学子。 何况木析听说,本次府试录取人数较往常算是少的了,今年突然府试加大难度,又突然设宴……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不过次日木析还是恭恭敬敬的穿好学子服,简单梳妆打扮好就去赴宴了。 这还是她年龄小,简简单单提个色就好,要是长大些对妆容要求就高了,也不是说见长官就一定要化妆,但你不化妆,就有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尊上官。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宴席,请的学子也不多,本次上榜的学子也不算多,但知府大人眉眼都笑开了。 尤其是看向木析的目光,尤为亲切喜爱。 知府是一个看起来微胖的女子,年龄不算大,但气势很强大,至少在木析这些年见过的人里除了许老就基本没见过和她一样气势强大的人了。 但知府待她很亲切,简单过问过她的功课后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就去问其他学子。 宴席上木析非常引人侧目,一方面是她容貌非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年龄最小,在场的除了她就没有年龄低于十六的了,多在十八到二十左右。 这个年龄能过府试,甚至在今年难度加大了还能得案首,不得不说非常让人佩服了。宴席过后不少学子都来跟她交谈。 木析不得不又晚了两天,等跟这些过了府试的同府学子熟悉过后才动身回家。 另一边的江宁知府都快笑开花了。 她是没有想到,今年在她辖内居然能出这样一个天才,八九岁的秀才不惊奇,甚至九岁十岁的小三元也不惊人,惊人的是这是一个寒门学子! 这才是真正的政绩,虽然看起来好像还不如去年那个开朝以来最小的秀才,看似一样,但绝对给上司,甚至给圣人留下的印象绝对不一样! 世家子的天才那是世家的荣耀,就好像顾连青哪怕祖籍在江宁州又如何?顾连青是在京城本家长大的,也是接受京城本家的世家教育,她得了最小秀才的美名,跟她这个祖籍的父母官有多大关系? 但木析能中,才是真正耀眼的政绩。 江宁的知府怎能不高兴? 今年她特意出这么难,堪比院试的试题,本来是为了让木析打消去院试的想法,甚至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根本就没想到木析能给她那样一个满分答卷。 更何况这还是寒门学子……知府想着眼眸深了些,不慌不忙的给她的老师写信。 写完后还派人去查木析的底,以免木析出身上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虽然说有廪生作保,但古林县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吗?古林县哪有廪生?外县的廪生不是知根知底的,这种情况下有的是可操.作的空间。 被人查自己的底子,木析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哪怕知道了她也不慌,她的出身就是农家子,往上数三四代都是良民农人,毕竟她的祖上还出过官员,木家历代的族长都向往当初本家有官员时的风光,比谁都爱惜羽毛,木氏的子女都不允许跟商贾通婚,也不允许行商贾之事,以免影响到族中日后弟子科举,所以木家在出身上绝对是无可指摘的。 -- 第26页 不然木家的家风也不会这般正。 院试三年两试,下一次院试开考在明年的年初,所以木析有半年多的时间温书。 她回到家,休息了半个月后,文府的下人就派人来接她去文府了。 第14章 南林学院 木氏族里听说后,族长给她送了一个女娃在身边,比她大了三岁,算是她的族姐,不过这位族姐家中女儿多,将来家里的财产土地都是要留给长姐的,她父母为了给她谋个前程就托了族长,把她送到木析身边当书童。 木析也没表示什么,默默就收下了,这个时候本族的人总比外面从人伢子买下来的书童用着让人放心。她现如今读过史书,非常清楚现如今朝廷外松内紧的情况,战争结束虽然看似已经过了五十年,但当年那场战争断断续续足足持续了三十年,给中原带来的影响是很难想象的。 你根本无法预料你买来用的这些不知根底的人,到底是什么出身,会不会连累到你。 然后木析就带着书童和几个木家的族人跟着文府的人走了。 这一次许老对她就严格了许多,她学的东西也不拘于科举考试的内容了,包括水利,民生,近些年的政策利弊,历史上各年代的政令变化,以及当初上位者颁布这些政令的用意,最后这些政令的通行及利弊。 木析学的越深,也就不难发现,当初很多政策政令制度其实都是好的。 但是好心办坏事的更多,反正越是不贴近实际的政策制度和法规,越是这样。 木析受到前世影响的一些想法悄悄掐断了苗头。 许老看过她的不少策论,自然不难发现她的这个毛病——太过理想主义,心是好的,但实际达成的可能性不大。 不能怪许老见识少,很多现代的一些看似人性化的福利制度,在这个时代的许老来看确确实实就是不切实际。 绝对是好心办坏事的标准,木析若是无人教导,将来即使是入了朝堂,也迟早要栽大跟头。 而随着木析跟许老学的越深,慢慢也发现了,这个时代一些在现代看来并不人道的法律法规,其实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好的。 只能说对和错有时候不是绝对的,要看时代背景,脱离时代背景谈对错就是在耍流氓。 木析最后甚至有些庆幸她前世学的不是文史类,如果学的是,那么受前世一些观念影响根本就改不过来,或者改过来也非常难。 总归她有那个想法和基础观念就好,最起码不能在以后破了自己的底线。 此后木析的策问才算是做的越来越圆润漂亮,既受到许老的影响,又不全是跟着许老的想法来,有自己的观念和想法。这些许老也是默许的。 许老活的久了,一些看法也慢慢与年轻时候不同。年轻的时候她还会因为观念政见不同而与弟子大发脾气,年老后阅历越深,见多识广后反而觉得并不需要完全拘于政见如何,总归观念相通便是,达成的方法如何并不一定非常重要。 等木析的文章越写越好,就是许老来改都改不出什么后,许老除了木析日常习惯的作业后就不给她布置作业了。 而是轻装便行,带她去了书院。 整个江南地区,最为有名的南林书院,现在的南阳书院是战后重建的,虽然说比不上被毁之前的声势,但终归是曾经的江南乃至天下第一书院,排面还是有的。 现如今在任的山长是已经致仕的前礼部尚书,文坛泰斗,已经七十多岁了,现在几乎是在南林学院修身养性。 偶尔也带带小孩。 所以木析对于人家来说,真的就是小孩子了。 就算加上前世也是小孩子。 木析被许老带着看到人家,安静的仿佛是一幅美好的仕女图一样。 山长看到她就笑开了,之后也仿佛是长辈看到晚辈时的例行考核,问完后满意的点点头。 山长:“行,那就让你家小女郎入我们学院当旁听,正好让院里那些自诩是天之骄子的女郎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哈哈哈哈哈……” 山长直接把木析塞到了她们的学院内,这些的学生最低也是秀才,木析一个年幼的童生在里面是相当的醒目。 一个是身高醒目,另一个是容貌醒目,书院的学子们个个扎堆就好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木析混在里面,一点也不比这些已经张开了,又漂亮又年轻的学子们逊色半分。 一开始那些学子们还惊叹的以为她是哪家的世家女,后来知道是寒门学子,而且还是个童生后就更放肆了。 ——放肆的揉她的脸和摸她的头,木析在南林学院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女子更爱美色。 这些女学子的爱她真的承受不起! 南林学院的课程很随便,开放的并不算频繁,至少是绝对比不过她前世的初高中和小学了,这里的课程相对自由,只是并不允许她们随便离校。 这里更像是她前世的大学。 不过这里的早课学院非常重视,早上五根天就要起来温书,木析年龄小,早课的教员允许她晚半个时辰过来,但依旧要日日上早课。 早课的教员也许是对她这个年龄小的女郎感兴趣,时不时的就会抽她起来背书,所幸木析记性好,无论教员叫到她背什么她都背得出,问起释义来也不完全是刻板翻译,而是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和思考更好的经书释义出来。 -- 第27页 老师之间也许是消息共通的,早课的教员对她赞不绝口,之后授课的老师也个个对她考核了起来,一些关于科举考试的考核木析还过得去,其他的…… 可能是女尊特色吧,毕竟女子是主流,一些女子的爱好也成了主流,比如插花? 木析的审美自觉还算可以的,她也是信息大轰炸年代过来的,结果遇到了这个把美学当成一门课程来学的古代才知道厉害了。 简直把美学发挥到了极致,从诗词歌赋之优美,到文章的华丽之美,再到声乐音律之美,书画之美,妆容,服饰,发冠头饰,礼仪,舞蹈…… 而且她们推崇的是华美,木析则更欣赏极简美学,清淡,雅致,静美。 所以那些女学子虽然也认同木析的美学观念,但还是更喜欢华美的东西,木析慢慢被她们带的也越来越能欣赏华丽之美,但欣赏归欣赏,要让她改变自己的审美…… 对不起,做不到。 在顺带着学这些的时候,木析剩余的时间除了用来做功课外,就是泡在了书院里。 南林的书院在战乱时候损坏了一部分,但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书院,即使是还没损坏的那部分也依旧够木析开拓视野了。 她在看那些在正统读书人看来的“杂书”,里面天南地北的包括了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看似对她读书科举没有帮助,但那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木析认为眼界和格局同样非常重要。既然现如今她前世的那些见闻帮助不了她太多,那她就多看看这些“杂书”,加深一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改变一些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的错误认知。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随着授课的老师对她越来越关注,那些学子也慢慢发现了木析的课业做的极好。 哪怕只是个童生,也依旧不比她们这些秀才举人差到哪去,甚至年底考试的时候力压了不少她们学院的知名天才,排面前几。 开什么玩笑,这还是个九岁的童生啊,在她们秀才的考核里排名前几,她们这些秀才可都是准备考乡试的。 就这样,木析的名字再一次在书生之间声名远扬。 这一次就不像年初的质疑了,而是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都快把她们这些前浪拍死在岸上了。 木析过年的时候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明安府城。 文府的人在明安省有宅子,木析直接就入住了文府的宅子。 期间不少学子都找她交谈赴会,她只选了一个人最多最大的宴会参加了,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了一遍,之后就闭门不出,老老实实在房间温习功课。 院试的时候验身的衙役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木析严重怀疑这些女人该不会是在吃她豆腐吧?她还这么小…… 入考场木析发现,她和好几个县案首都坐在第一排。 主持考试的学政已经目光温和的在她身上扫了好多遍。 木析来考试之前就听许老说过,她们这次这位明安省的学政务实,是实干派,最不喜学子的文章花团锦簇,外表华丽,实则空洞无物。 这其实和现在的主流文风是相驳的,木析去过南林学院就不难发现,她们推崇文风华丽,善用典故,她们的文章就做的极其文字之华美,诗词歌赋尤为如此。 作为文风最盛的江南一省的学政,她不喜文风华美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木析后面又慢慢想通了,秀才这个层次不高不低,她们只是读书,并没有真正接触到过多的政务和时政知识,以她们的学识和阅历,你即使是让这些秀才写出多么行之有效的策论……也不太可能。 她们只能花团锦簇的写,表达自己的忠君爱国之情,表达一下对民生疾苦的惆怅感慨,表达一下对朝廷的赞美,不然她们还能写什么?总不能因为主考官的喜好就交白卷吧? 所以明安省的学政这一喜好一直都没能被人发现,因为她录取的学子依旧都是文风华美的,只不过你在好文笔之外能稍微言之有物些,也能入学政大人的眼。 木析写策论的时候就笑了,谁说词藻华丽就一定与言之有物冲突了?她就不能用华丽的词藻表达出自己要说的吗? 别以为木析曾经是现代人,她就不会文风华丽了,就算是现代人也不是没有文学素养极好的学生,那些中考高考的满分作文,总有一些文风又华美又言之有物的作文。 读起来又是一种享受,又有所心得。 而且这样的文风,也正好掩盖一下她的锋芒。有些话,说话方式的不同区别是真的大。 九天以后,就连木析的身体素质,出来时都差点瘫软在地。 她被木家人带回宅子,足足休息了两天才养足了精神。 那厢学政大人已经带着几个副考官在批改卷子了。 卷面不整洁,有污迹,错字,甚至犯忌讳的第一批就被打了下去。 然后她们再慢慢改卷子,有些前面的错的太多了,学政甚至看都不看就放在一边。 有的副官会在一旁捡一些卷子翻看后面,如果你后面的策论杂文写的好,也不是不可能复起的,但这些都需要运气。 这里面字写的好的真的非常亮眼,诚然,木析的字写的不错,但要和这些读了十几年书写了十几年毛笔字的学子比字……算了吧。 木析的字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端正,清楚,看着舒服。至少学政在看到她的字的时候不说有多欣赏她的书法,至少是不烦躁的。 -- 第28页 第15章 拜师 学政还在心里嘀咕,这应该是初学者吧?这一笔一画工整的,初学者过了县试府试来考院试了?很认真也有天赋啊。 等到发现前面的基础都没错时,学政更是如此觉得了。 然后她翻到了杂文和策论。 学政坐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是……许老? 学政粗粗扫了几眼,就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感觉,这个学子身上有许老的文风痕迹,至少,肯定得到过许老的教导。 难道之前听说许老要招收关门弟子的消息是真的? 不是说是去看儿媳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文家的祖籍好像确实在明安郡。 学政认认真真的看起了这份答卷。 除了书法之外,无论是诗赋还是策问,在这么多学子里绝对是拔尖的。 很快几个副官也给她推荐了几个可争案首的学子,但不知道学政是因为私心,还是确实木析的答卷戳中了她的喜好,学政始终觉得这份答卷比其他几个案首竞争者要好的多。 之后她按下了心思,接着阅览其他的答卷。 经过几天几夜不能出院子门的批卷,几个副官和学政终于大致定下了上榜的答卷。 这已经是她们觉得最合理的了,毕竟院试是要令人抄阅后张贴出来的,如果选的排名不合理,那些学子是肯定会闹的。 争议就在案首上。 其实也不是争议,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几份答卷照学政看来,当案首都没问题,但她有了私心,也就不好定下了。 几个副官自然不会越过学政定案首下来,她们只是推荐,结果越推荐就越选不出来案首。 学政也心烦意乱。 直到有个副官小心翼翼的问:“我觉得这份挺好啊。” 其他几个副官其实也中意那份答卷。 诗赋或者较其他案首竞争者差了些,但现在选拔学子,又不光是看诗赋。 她的策问做的实在是好,又精妙,依她们看,与其选那些华丽又空洞的策论答卷,还不如选这份答卷。 尤其是这份在言之有物的同时,也同样引经据典,咬文嚼字,词藻华丽并不比其他答卷差。 不过不知这份答卷的主人是不是得罪了学政大人,学政愣是几次都略过了她。 学政心里也烦,她怕自己是因为私心才觉得那份答卷好的,纠结了一天了,最后想,古人也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她何必这般迂腐呢? 再说了,她只是私底下仰慕许老,才研究过许老的文风和思想,这份答卷的主人也算是迎合了她的喜好,在几份答卷都可当第一的情况下,她选它有何不可? 学政一拍板,最后选了那份答卷当案首。 案首确定了,后面的排名就很容易了,很快榜单就定了下来。 答卷的署名是糊住的,这也意味着学政也不知道她选的案首究竟是谁。 但几天都关在一个院子里批卷,学政大人累死了,早就闭门休息了。 这也就导致了,学政也是几天之后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时才知道,她选的案首是一名十岁的学子。 哪怕卷子都张贴出来了,学子们依旧表示不服。 前年那个九岁的案首就算了,那是世家女,世家的天才她们是服气的,今年这个可是真真正正的寒门学子,都没有老师,十岁的秀才就算了,十岁的小三元? 呵呵。 这里面没问题她们真不信! 她们不敢光明正大说学政徇私舞弊,学政可是京城来的三品大员,可不是她们这些连秀才都不是的童生能得罪的起的,但她们敢说木析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不好说,但这么小,你说她是天才?她们这些年纪轻轻就考院试的哪个不是天才?当她们没见识过天才这么好糊弄的? 还没等学政处理此事,不远处的南林学院很快也听说了今年小三元的名字。 这些秀才力压了这些连秀才都不是的学子。 你说她不是天才?什么?能在她们南林学院秀才的年终考核力压一众秀才夺得前几的童生不是天才,难道她们这些连秀才都不是的童生是天才吗? 她们这些秀才都考不过这位小三元,你们这些童生考不过有什么好气不过的? 你们考过了她们才要惊讶的了,她们的秀才功名都可以革给这些童生了。 你说她是寒门弟子,不可能是天才? 怎么只有世家才配出天才吗?你们不是寒门学子吗?这么看不起自己? 这一场来自童生的风暴就这么被消融了。 等木析知道的时候,也是佩服许老。 真是料事如神,怪不得会带她去南林学院,只怕是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幕了。 经过这一出,木析才算是在整个宁朝的学子里出了名。 甚至还入了一些朝廷大员的眼的,不过这些朝廷大员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她快被许老收为弟子了,所以没人有动作。许老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学政设宴宴请学子的时候,也没有要收木析为弟子的意思。 这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学子奇怪,哪怕学政大人不想收木析为弟子,问一句师承哪方不奇怪吧?再者像这样没有老师的少年天才,哪个学政不心动? 学政对木析的出身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为难木析了。 -- 第29页 等木析回到村子,木析中秀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今年的木家才算是真正被踏破了大门,今年前来向她二哥提亲的人与去年的根本都不在一个层次了。 那些送来的礼物,木析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也等价回礼了。 木族长和木母在考量过后,在这些人里选了一家当亲家。 木析让她们别急,而是先托许老派人先查查底。 姻亲是很重要的,木析不求能给她科举带来多少助益,至少不能在日后拖她后腿。再者她也怕最后害了二哥。 她本来是要去南林学院入学的,但到底担忧二哥,硬是请了假,准备先把二哥的事处理好。 之后文家派了人过来,给她看了大致的资料。 光是家世好又清白在木析这里是没用的,这次前来提亲的人家,就没几个家底差家世不清白的。 关键是那个要成亲的人本身。 在这个时代,木析都不敢要求是身子清白的了,但最起码家风清正,没有未婚先孕要求不高吧? 也正是因为查的东西太过阴私,所以文家的人才查了这么久。 最后又过问过她二哥本人,这门亲事才定了下来。 是一位武举人的嫡长女,江宁郡郡城人士。是武科的武举人,不是说这位举人姓武。 准备成亲要很久,木析已经请了很久假了,不可能再等几个月参加二哥婚礼了,她只能带着人,匆忙的赶去了南林学院。 现如今南林学院的学子对她可熟悉了,见着她都打趣她。可木析还没在学院坐热乎呢,文府的人亲自给她请了长假,又把她带走了。 木析很快猜到了这次文府的人带她走是要干嘛。 她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安。 这次见许老,许老待她就亲切了许多了,木析恭恭敬敬的给许老行跪礼,答谢后拜师。 许老笑着点头后,又挑了个时间请了亲友家人,把这拜师礼全了,至此木析就是许老的关门弟子。 “你有三个师姐,你大师姐已经官至户部侍郎,你的二师姐近些年从京城外放主政一方,最小的师姐还在京城熬资历。现在你是我最小的弟子,也是关门弟子。”说着许老意味深长的说,“虽是师出同门,但师妹可以不必完全听师姐的。” 木析心口一跳,乖顺地点头应是。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听出了许老这话有言外之意,心中颇多猜测又不太确定是不是,罢了,日后总归会明白的。 今日过后许老对她才算真正的教导了。 不拘于科举,现在许老教导和考较她的更多,说起朝堂上的政事也不避于他,还时不时的考较她。 许老对她最不满意的就是字了,许老是文坛泰斗,书画双绝,木析的字就是再练个几十年的她都不会满意,所以现在天天督促教导她练字。 后面慢慢的,书画,音律,乐器,棋茶等都亲自教导她,乐器没有要求她全部精通,可选一种乐器当主修,余者通晓即可,但依旧学的她头大。 最可怕的是学这些的同时,经书功课依旧不能放松。 这学习强度远远比书院强多了,怪不得许老要给她请这么长的假。 许老:“那些世家女,从小耳濡目染,这些都是她们自小就学了的,你十岁开始学,不早也不晚。若想赶上她们就不可懈怠,你可有怨?” 木析面对许老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擦了一把痛哭的泪水和汗水,面上还要诚惶诚恐的表示没有:“学生没有。老师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尽心教导学生,学生又岂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岂敢有怨?” 许老哼笑一声:“油嘴滑舌。”木析这才放松了心神,知道这事算是过了。 学的时候也只能半点都不敢表现出对课业繁多,忙不过来的不满了。 许老不喜欢手动教育弟子,但经历过许老的手段后木析表示,她宁愿被老师体罚,也一点都不想体验她老师的教训弟子的手段。 木析就这么在许老跟前学了一年,哪怕以她的天赋,各项技能也只是堪堪学了个基础,画和音律倒还好,美术她的画技虽然不行,但经过前世网络的熏陶她的审美却是一等一的,这点许老也很满意,审美可以说代表了一个人学画的上限,一个审美艺术不行的人,你不能指望她能画的有多好。 很多寒门出身的弟子在这方面就是不足,比起从小华衣锦服,钟鸣鼎食养大的世家女,她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途径去锻炼她们书画和服饰上的审美和品味。 尽管许老有时候也觉得木析的审美有点怪怪的,和她们主流的审美似乎有很大不同,甚至很少见过这样的。但许老再怎么脑洞大开也绝对想不到木析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木析的审美既受中国古画的影响,又受西方美学的印象,自然跟这个时代大有不同。 许老只是认为这是因为木析是寒门出身,正因为没有经历过正统的世家教育,所以也不受世家教育影响而已。 木析的音律也学的不错,她上辈子音乐细胞就不错,听过的歌也多,音律上许老除了让她通识一下基础音律知识,和现在广为流传的音律之外,甚至也没能教她更多。 不过跟音律的轻松不同,木析的乐器就学的一波三折了。 第16章 水患 木析一开始选的主乐器是古筝,后来发现她这些年干过不少粗活,手终归是粗糙起茧了,尽管后面又用油膏保养起来了手,但学筝多少还是有点不灵活,加上可能是年龄小,也可能是筝的器材不好,她学的手疼,学了一半又跟许老撒娇放弃了。 -- 第30页 也就是这些年许老年纪大了,从朝堂退了下来后脾气也好了许多,要放在她年轻那会儿,就是她最疼的大弟子来了都不敢在她跟前撒娇。 更别说是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了,这是她最看不惯的。不过许老也看过木析学筝后手上的惨状,终归是年老了,心也软得多,也怕木析把手练坏了,最后只能应了木析的撒娇。 然后她换了箫。 古箫啊,吹起来又好看又好听,小姑娘嘛,许老一眼看穿木析的想法,心里冷笑着看好戏。 然后木析就发现她气息不够悠长,学箫对她来说居然比练古筝还难。 草率了啊,不应该为了美美美学箫,应该找个好学的学才是。 不过这回木析可不敢再跟许老撒娇换乐器了,只能硬着头皮学了下来。 终归是音乐天赋好,学了几个月也有模有样,不说精通但也能拿的出手了。 木析学的最磕碜的就是棋和茶了。 棋就不用说了,她前世也玩过围棋,规则大概懂一些,但棋艺…… 茶这玩意儿,那就真的是富贵人家才能玩得起的娱乐了,无论是她前世还是今生。许老教她茶艺,沏茶一整套下来看着还有模有样,等到品茶的时候…… 许老表示,她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木析觉得她很无辜。 她这辈子的五感和思维确实比前世强的多,但她味觉是真的真的算不上多灵敏。前世很多人都喜欢美食,木析就对美食没有多强烈的喜恶,这样的人是好养活。 但也意味着,你不能指望她味觉有多灵敏。 那些茶,在她看来就是苦,有点苦,有点甜的区别,你要她品出这茶是什么茶,里面掺了别的茶没有,这茶的品质好坏,这茶的年份…… 嗯,难为她了。 许老发现她实在学不会,只能硬逼着她记住了夸茶的词句,别到时候别人问她这茶如何,她张口就是“这茶甜啊,好喝!”到时候别说是她许林晗带出来的弟子,她丢不起这个人。 等她学了一年后,许老就让她自学,说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就是不想再教她了,折磨她也折磨教她的老师。 许老带她出门游历。 其实就是江南那边有事,主政的官员知道许老在这,请她出山压阵的。 许老虽然退下来了,但只是交了实权职位,领了个虚职在朝堂养老。 虽然当地官员请许老救急也算是出师有名,而实际上许老来江南地区,一来是为了探望一下儿子儿媳,二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木析才是那个意外。 木析乖巧的跟在许老身后打下手。 这时候的木析已经十一岁,她寒冬腊月出生的,严格讲十岁也没错,没办法,就算不算虚岁都是多算一岁,算虚岁她多算了两岁,于是只好平常情况不算虚岁了。 当地的官员亦步亦趋的跟在许老身后,此时看着许老无悲无喜的面容,擦汗道:“许老,前些年雨水不多,地里收成也不好,我们的预算都是算在该怎么预防旱灾上,人力也是用在督促百姓耕地,也就忘了修补古河渠了。” 许老面无表情。 木析这些年跟在许老身边,如今一看许老这表情就知道,许老是真的生气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许老真正生气的样子,也就从来没直面过许老身上的气势,此时别说那些本就犯事心虚的官员了,就连跟此时无关的木析都噤若寒蝉,受不住许老身上的气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此番赶上的正是春汛,本来正常年份这般大的春汛官府都是早有准备,地方主政官员早就该在汛期期间守涨报汛,每年也该对大型的水利工程派人进行维修,今年的春汛水位并不如历史上那些大型洪水年份的高,按理来说是不会发生这么大的水患事故的。 但规定是这么规定,做不做得到那就要看各地主政官的业务能力跟胆大程度了。 显而易见,江南各郡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非常胆大。 这些官员还觉得自己非常无辜,因为这些年雨水是真的不好啊,连年的雨水少连年的欠收,这已经断断续续维持了数十年了,江南作为天下粮仓,举足轻重,催耕更是头等大事,谁也承担不起江南地区粮仓欠收的后果。 维修水利工程,也就是古河渠是要发动大型徭役做活的,每一任主政的官员都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修护了古河渠,最终做的也只是本职工作,政绩是到不了我头上的,将来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官员。 但一旦因为我发动劳役耽搁了春耕农忙,一来得罪百姓,二来新朝人口本就没有恢复,百分百会欠收,到时候因为江南地区欠收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只怕都要把牢底坐穿了,那还是好的,起码还有命在。 反正近十年别说春汛洪灾了,那雨水少的都快发生旱灾了,她们这么做谁也挑不出不对来。 于是所有地方主任的官员都抱着侥幸心理,偷偷把朝廷下发下来防汛的银子和物资挪动到催耕保收上,甚至是防旱灾上。说是调预算借款,有借无还的那种嘛谁不懂啊? 每一任官员都这么做的下场就是古河渠年久失修,今年的汛期中央本是早有预示,但最终还是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可没一个官员把中央对于洪水可能会爆发的预示当回事,拜托了年年都是这个预警,最后年年那雨水少的,都快赶上旱灾了,你让那些官员做何感想?怕是觉得中央都快把她们当傻子了。 -- 第31页 所以现在是朝廷那边觉得地方官胆大包天,欺上瞒下,动调防汛物资,地方官觉得她们非常无辜,这些年她们在新朝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本就不容易了,上面那些官员就知道动动嘴皮子,防汛防汛说的容易,天下粮仓发生供粮不足了你们承担这个后果吗? 现如今朝堂上双方吵的翻天,许老当然不会不知道。 许老不像那些一直以来都是在中央养尊处优熬资历的京官,她也曾花费不少时间在地方主政一方过,虽然说没在富庶的江南地带主政,没做过防汛这样的工程,但最起码这些流程和不易她是知道的。 但地方官也没这么容易糊弄她。 古河渠是历朝第一大的水利工程,能让古河渠因为失修到完全损坏,这些地方官得是胆大包天到何种程度?何况每年朝廷也会调派水官查访水利工作的,那些京中来的水官怕是看都没来看过吧? 现在要重修古河渠,要在夏汛来临之前减少水灾后果,就把她请来给这些官员擦屁股,许老倒是想要这么容易,但中原大大小小多少个水利工程?一个失守后果都除非严重,单看一个古河渠她就猜到其他水利工程的下场了,而且最可怕的是这些年粮食欠收,粮仓里只怕根本就没多少粮。 而水患后的赈灾工作若是做的不好,只怕死的人数将会是天文数字,而新朝成立至今人口也没有恢复过来啊……还有受今年的水患影响,明年的收成只怕…… 若不是圣人接到暗报,派她过来查探情况,只怕凭这些官员的手段,非得等到灾情完全控制不住了才会上报水患,这还是圣人治理下严谨之故,若圣人治下不严,还不知道这些官员要胆大包天到何种程度。 许老心思念动,但到底没表露出来,而是冷声道:“做好防洪的准备吧,若是此次春汛后百姓出了瘟疫控制不住,那便是谁来了也保不住你们。” 这些官员凭什么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一点都不虚?不就是知道法不责众嘛?再加上新朝刚立是真的缺官,只怕是圣人想要把她们全部下监都找不到合适的官员接任,而且也怕到时候控制不住局面。 许老心中冷笑,这些官员自保的能力和衡量利弊的能力倒是挺强的,就是她们自保的后果全部由百姓和朝廷承担了而已。她们只怕富的流油了,半点影响没有。 许老毕竟是朝廷国宝级别的大佬,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技术水准。在许老日夜不停的走遍了江南地区,手绘重修江南水利的图纸,不断测算和查探当地水纹条件,还要控制重修工作的情况下,总算是在夏汛之前控制住了局面。 水患的处理她本是全部交给了当地官员,可最后还是得自己亲自上场处理水患后的灾情。 朝堂上圣人已经在大发脾气了,这些官员干什么吃的?全部都要已经快要致仕的许老亲自来,那她们这些主政官员是在干嘛?当吉祥物吗? 圣人表示她不需要这样的吉祥物,但到底扛不住朝堂上的压力,没能降罪这些江南官员。 木析也随着她老师四处奔波,不比那些水患流民过的好。但她更担心她老师的身体扛不住,许老看起来年轻好像四五十岁的样子,但那是许老会养生,实际上许老已经七十多岁了。 在这个人均寿命没有超过三十的年代,许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辞世了,木析怎么不担心? 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在许老测算的时候充当一下计算机的角色,远比那些专门测算了几十年的测算官好用。然后有时候在一些技术问题上,在许老一时间也没能找到解决办法的时候提供其他思路。 托记忆力增强的福,她这段时间经常接触水利测算,总算是记起了一些前世的作业资料和物理公式,虽然不是所有都有用,但确实是为许老提供了不少思路上的帮助。 随行的官员都感慨她青出于蓝,天赋卓越,不愧是许老收的关门弟子。 其他更多的时候木析都是在充当端茶递水,贴身照顾许老的角色,在许老废寝忘食的时候做好了饭菜和茶汤让许老先用膳,在晚上许老睡不着的时候为她捏肩捶背,揉太阳穴,助老师睡眠。 木析贴心到随行的官员都眼红了。 她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能在许老手底下学到东西的好机会,早早就把自家适龄的晚辈带来了,想看看能不能入许老的眼,但入不入许老的眼她们不知道,是挺不入她们的眼的。 对比许老家贴心,懂事,乖巧,漂亮,听话,还天资卓越,一点就通,时不时望向许老的眼神都是孺慕敬仰的女孩儿,她们家那些晚辈就糟心了。 第17章 出事 别说贴心。 不给她们惹麻烦,不让她们擦屁股,她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木析和许老在抗灾一线的的同时也没有轻怠了学业。 只不过条件毕竟没有安稳时候的好,很多本来要做的她都没那个条件做了,比如日常要看的书,现在是没办法在这种条件下还搬那么多书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她也不想给下面的人惹麻烦。 负责照顾许老主要生活的除了她,还有下面的行政官员,这些行政官员最低都是举人啊,她一个小小秀才哪敢给这些人惹麻烦? 她只能默背经书,写写作业,现在许老是没时间给她指点课业了,在许老的示意木析就找了那些相对比较闲的,显得比较无事可干,天天随行在许老身后的官员给她指点课业。 -- 第32页 木析:瑟瑟发抖.jpg 要知道能围在许老身边一线的,那可都是各郡的主政官或者副政官啊!各个都是四五品官员的大佬,搞得她都是把问题累积了没办法才不得不去找她们,就怕找的次数多了人家烦她事多。但不找又不行,许老不指点她不代表不会检查她的课业。 一开始还有官员敷衍她,之后许老检查完她作业后看那官员眼神都是似笑非笑的,之后所有人才知道,许老是隔一段时间都要检查木析课业的。 她们那贻笑大方的指点落在许老面前,许老看她们眼神怎么可能不奇怪,偏偏这些官员还不敢多说什么,开玩笑她们读那么多年书考那么多年的科举,指点一个秀才的课业指点成那个鬼样子,她们也好意思? 偏偏许老是为了给她们擦屁股才没时间指点小弟子的,而且她们也不敢得罪许老。要知道古代调用抗汛物资和银子可是很大的罪名的,要不是她们各个都干了觉得法不责众,加上觉得事后补救也算戴罪立功,不然可没这么稳的。 但要是得罪了许老,那就不一样了,许老不需要干别的,许老只需要把自己帮忙的地区时间排一排,就够她们吃一壶的,毕竟许老一个人哪有那个能力同时稳住所有地区?总有个先来后到,可那些排末的官员搞不好就凉了呀,这个时候法不责众可就不顶用了,她们就是那只落单扛罪的鸡。 要不然这些官员怎么可能跟个孙子一样守在许老身边表孝心呢?还不是为了赶紧把许老请到她们辖下去解决问题? 所以她们也不敢拒绝木析的请教,但请着请着她们感觉有点不对头了。 不是,这年头秀才学的东西都这么难吗? 她们都主政多久了?当年学的知识是还在,但当年跟现在的科举可不是一个难度,而且木析在许老的有意教导下学的也确实难。 这里还有不少经历过许老出题的科举考试,许老出的题目是出了名的难和角度刁钻,当年那些考生只要一听说主考官是许老,就直接哀嚎一片。现在她们也算是体会了一把许老的魔鬼课题,还是全部都是许老的题目。 有的甚至连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破题,或者根本就没办法对木析的答卷做批改,她们压根就挑不出问题来。 这些官员之后默默对视,各个踢皮球,最后踢到了她们明安府的长官这,明安府的长官看着木析,面上笑嘻嘻,心里…… 这题目最后考的,明安府派来守着许老的官员重温了一把科举考试,还是许老版本的魔鬼级别。 等到八月中旬,夏汛基本安稳度过了,水患也没造成过大的影响,许老和这些紧绷着神经的官员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保住了脑袋和头顶的乌纱帽,这当然是好事了。 许老带着木析回到了文家,许老在文府休息的时候木析赶往了南林学院。 南林学院的学子这回看木析的目光就确确实实不一般了,她们有些人正是被那些官员拉过去陪跑的学子,正因此,她们非常清楚木析这次已经在江南大大小小,甚至整个朝廷面前露了脸。 这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明确的政绩落在没有官位的木析头上,但暗中得到的好处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她们一边对这个运气好的小学妹羡慕嫉妒恨,一边也确实不得不承认,木析的天赋确实好。 无怪乎许老会收她为弟子,换了她们是许老,一样想收木析为弟子。她们跟着去水患前线的同时可没少被自家长辈念叨啊,都被念到没脾气了。 一时间不少学子都拉着木析参加各种宴会,偏偏木析之前跟她们也有些交情,一时间竟然不好拒绝。 这天木析正在赴宴的路上,突然有学子过来叫住了她:“木析,你家有人来找你,好像很急,出事了!” 木析顿时一惊,总感觉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一时间心口狂跳,仿佛自己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木析见到了自己的书童,那位族姐。 那位族姐一看到她就红着眼,泣道:“析姐儿你这大半年到底在哪儿啊?我们怎么找都找不你,问学院和文府都不知你在哪,族里有人给你写信,你也没回。” 木析心口狂跳,她安抚了下不安的心口道:“我不是给族里回平安信了?我跟着老师在水患一线,你让族里别担心没出事儿。” 族姐啜泣道:“唔……可是族里出事了!村里好多人都被拉去服徭役,你家三哥也被拉走了,现在好多族人都还没回来,只有小部分族人回来了,打探过衙役也没有消息。析姐儿,你三哥也没回来,你快回家看看吧?” 木析觉得自己有点耳鸣:“你说什么?” 那族姐红着眼看她:“木三还没有消息呢,析姐儿我知道你消息灵通,你快去找找吧,再晚一点说不定就……没了。” 木析瞪大眼睛:“不可能,我是秀才,秀才免本家徭役,我哥怎么可能被拉走?” 族姐紧紧咬住下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今年的徭役都不准花钱代役,你娘说过你是秀才,但那些衙役说……她们说秀才家属可以花钱代役,但要很多钱,你娘拿不出来……” 木析眼前一黑,大脑晕眩了片刻后被族姐扶住身子,她一把推开了族姐往学院跑,在进山长院子前她理了理衣裳和情绪,她说清楚后,山长给她批了长假。 -- 第33页 之后她回到自己宿舍,匆忙间写了封信给老师,让族里一起跟来的人代寄后便赶忙回了家。 她风尘仆仆回到家后,木家已经乱了。 木大哥木二哥都已经出嫁,二哥离的远根本回不来,大哥又忙着照看妻家,脱不开身,根本没法时时照看家里,她这个本该立家的女儿却不在家,木父木母早就病倒了还要去打探三哥的消息。 要不是族里照看,木家可能早就乱了。 木析一回来冲进家,看到瘦削的木母,形销骨立的躺在病床的木父,一路上憋着的情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她跪在木父的床前,看到一向身形高大的木父双目无神,她重重磕头咽声道:“娘,爹,不孝女回来了。” 木母端着药喂给木父,一回神这才看见了她,木母像是愣了神,半晌才哽咽道:“幺儿回来了啊。” 木父看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 木析心口非常闷,站起身后急问道:“爹……爹怎么了?” 身后怕她出事紧跟着过来的族姐道:“姨夫没事,大夫说他是这些年重活做多了,伤了身子元气,本来看着该是没事的,但最近太过悲伤伤了心神,就一下子挺不住了。不过将将养着是能养好的。” 木母只听着,没有说话。 木析明显感觉到木母对她冷了,这感觉很微妙,明明木母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木析就是有那种直觉,木母对她冷淡了。 木析把族姐和过来帮忙照顾父母的族人都请走了,最后她一个人砍柴,做饭,熬药,花银子重新请大夫给木父木母都看了一遍。 又请族人去抓了几副药。 她在族姐的帮助下,给那些她不在的半年照顾她父母的族人都回了厚礼,然后她跟木母低声说了下自己的行程,请来族人照顾父母后就带去了衙门再次打探消息。 得来的结果却并不好。 这次水患控制的好,并没有波及到古林县,这也是木析放心没有回家的原因,但徭役却是整个明安府全郡都要服的。 古林县服徭役的民众是被带去了别的县,但具体是哪个县却并不知道,回来的人也是一波波的,有的没回来,有的死在了路上,有的回来了,这根本就是没办法打探清楚的事情。 那衙役看木析年纪这么小就是秀才,说话又好听,悄悄告诉她这次徭役回来的可能只有一半,因为赶得太急,做的活多吃的却不好,最重要的是好多人都得了伤寒,但却买不到药也买不起药,所以这次去服苦役的人,回来的真的不到一半。 她还悄悄跟木析说,要不是看在她长得漂亮的份上,别人花银子她都不告诉她,这事上面的大人们都是瞒着的,生怕闹大了。 木析干笑了几下,给了衙役一荷包袋银子,那衙役假意推脱一番后还是笑着收了钱。 木析回到家却不敢跟木母说实话,她整了整脸上的神情,前线那里有人得伤寒的事肯定没流传出来,不然这消息在百姓间根本瞒不住,但死的人多这事却是瞒不住的。 能瞒着就好,她怕要是告诉了家里,以木父如今的身子骨,只怕一下子就去了。 木析只能安慰木母和木父:“是分到了不同的县,所以来的有早有晚,娘,爹不用太过伤神,以免伤了身体,到时候三哥回来了看到爹娘因为他这般损害自己身子,三哥会自责的。” 第18章 木杭 “我真不是骗你们,不信你们问问那些回来的人,是不是去的不同县?是不是都是离我们县很近?三哥身子一向好,小时候就上山下湖,谁出事三哥都不可能出事的,他机灵着呢。” “我已经托我老师派人打探了,总归是能找到三哥的,爹娘,这件事女儿来忧心好吗?女儿已经大了啊。” 木父木母信了,总归是往好的想了心情就没那么压抑,有女儿在家做主心骨,女儿又是个秀才,他们渐渐地身体也好了些。 木析却在木族长哪儿。 很多人都想知道出去的人的消息,木族长也不例外,她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都被拉走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族长:“你告诉我,是不是不好了?” 木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族长眼底暗了下来,但到底是族长,也过活了这么多年,很快又挺了过来,她道:“你说,老身受得住,其实二十多年前也拉过人去服军役,去服军役的人才是一辈子都回不得家呢,我怎么受不住?” 木析愣了:“之前拉过军役?”说完她就暗骂自己是傻了,古代本就各种徭役军役,要不是因为新朝立朝前战争打的太狠,人口骤减,这些年历代的圣人都是无为而治让百姓休养生息,少有拉人服徭役军役的,正常来讲徭役和军役应该是很频繁的才是。 族长:“有的,当年你舅舅就被拉去了。本来你祖母膝下女儿多,儿子却就只得了那么一个,你祖母是准备咬咬牙把你母亲送去战场的,但你舅舅自己主动要去的,说是家里还有男儿,怎么能让家里的女儿上战场?” 说着族长的目光陷入了回忆:“你母亲和你舅舅关系很好。”说着她看向了木析的脸,“你长得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更不像你祖母,你长得像你舅舅和你已经去世的祖父,你舅舅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你比你舅舅还要出色的多。” -- 第34页 木析突然心领神会,她想起了她娘和祖母姨们那么喜欢她。 她问道:“为什么家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提起过我有舅舅?” 族长摸了摸她的头:“你家里不准提这些,怕你娘和祖母伤心,你在你家也不要提。” 说着安静了下来。 族长不说话,只看着她。 木析涩声道:“老祖宗,这次去的地方,有人得了伤寒。” 族长的眼睛突然瞪大,她很快就领会到里面木析的言外之意:“死的人很多?” 木析道:“消息不确定准不准,但过半。” 哪怕是以族长的抗压能力,都差点昏过去。 她好久才回神了,看着木析焦急的脸,她道:“消息不能传出去,再等等,不一定所有地方都有。”说着她看向木析,这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她记得木析是腊月的生日,还小着呢,却已经能抗起这么多事了,处事稳妥,思虑周全。 族长:“好孩子,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这事不能怪你,既使你在家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等她出来后想的是,这怎么可能不怪她呢? 她明明知道这次水患,官府是征了徭役的,但她觉得自己是秀才,家里受她庇护不会出事,族里出了一个秀才,那些衙役怎么着也不会太过为难族里,她知道有代役这种东西,她放心的很。 她抄写过律书,知道秀才免徭役,所以她安心的很! 可木析分明也很清楚,这些年朝廷上的律法一直不停的变来变去,她还没进入官员系统,消息闭塞,她是怎么安心的? 亏得她还自诩小心谨慎,细心周全,她哪里细心周全了?她但凡是不那么自信些,但凡是早些关心下这事对底下地方的影响,她不是没有办法早些知道,早些避免的。 若是她亲自打招呼,又有足够的银俩,怎么着这场祸事也不至于波及到她三哥啊! 没多久老师的信传来。 她哥哥大致在哪确定了,可一时之间找不到人。让她不必太过忧心,她哥哥那地儿还没爆发伤寒,她哥哥不出意外当是无事的。 木析心口这才轻松了些,回到家这一个月她都没有温书,可当她想温书的时候却无法静下心去读了。 心口太闷了,始终觉得压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怕让父母担心木析没有请大夫给她看。 老师的信传来,木析就告诉了木父木母,最近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 回来的人越多,伤寒爆发的事就越瞒不住了。 回来的族人说,那些地方得了伤寒的人都是不准回家的,要等他们确实好了才能回来。 可古代感冒的死亡率可不低,有些人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木三哥一直没回来,打探过那些回来的族人也没有木三的消息。 这个时候木母已经很不安了,可最近女儿一直在她身边,她也意识到她之前任性了,她才是一家之主,她不该让尚且年幼的幼女扛起家里的一切。 木母起身照顾木父,木父主要是早些年走南闯北吃过太多苦,虽然这些年在木家养了些,但到底是损了根本,不是这么好养好的。 木父和三个儿子,尤其是幼子关系很好,不然木三也不会被宠的无法无天,所以木三可能没了的打击对他来说是最大的。 他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想起几个儿子小的时候,又想起自己最疼的幼子。 他最后想到了木析。 这个孩子太优秀了,优秀到了有时候他看着木析那张脸都感觉到自惭形秽……木析不像妻子,更不像自己,他有的时候看着木析都在想,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那得是怎么样的一个神仙人物? 最后木父疼木析,却始终不敢亲近这个孩子。 他喜欢木析,却又喜欢不起来。 木父想,如果不是自己把钱都给了这个孩子读书,这次木三不至于被拉走。 可是他能怪谁?怪木析?如果不是木析考上了秀才,他连花钱代役的机会都不会有,木父最后只能怪自己。 木父没办法接受最后可能是自己害死了最疼的幼子的事实,这是心病,他根本没办法走出来,大儿子二儿子都嫁的好,小女儿也出息,跟儿子感情好,他这个父亲将来可能还没有女儿给儿子带来的助益大,木父不断的自我否定。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几乎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加上灾区出现了能传人的伤寒的消息也愈传愈烈,现在所有人都开始默认那些没回来的孩子,很可能已经没了。 这天一封家书突然传了回来。 上面署名木杭,要送的人写着木铃,拿到家书的木析也是好久才反应过来木铃是自己母亲的名讳。 那么木杭是谁? 等木析把书信读完,一家三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木杭是木三哥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他觉得之前的名字不好听,路上遇到了一个读过书的童生给他改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木三哥跑出去参军了。 就在服徭役完后,木三觉得相比日后嫁妻生子的日子,他宁愿出去参军,他去服徭役的时候也见过地方兵帮忙挖河道,他非常羡慕那些士兵。又怕家里不同意,所以自己偷偷去参军了,等所有尘埃落定后才写了家书送回家。 -- 第35页 木母看完后又哭又气,哭的是儿子没事,气的是她实在没想到三儿子这么胆大包天,出去参军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就敢独自一个人做决定。 是不是不把她这个母亲当回事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军人是没有退役一说的,很多士兵一个搞不好就是一辈子都待在军营过活,就算有幸退役回家,要么已经七老八十,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已经没办法打仗了才会让你回家。 而这个时候回到家呢?没有孩子,兄弟姐妹也不会养着你,说一句晚年凄凉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即使是女兵,因为朝廷培养女兵的代价比男兵大,所以女兵一样不能退役,只有生子假期。而且入军的女兵孩子也是要世世代代上战场服役的。 木母怎么都想不到,儿子这么大胆,居然偷偷瞒着家里去当兵! 木父早些年走南闯北,比木母还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木父木母只能慌忙的求助木析,让她找关系打探木三究竟在哪。 木析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读过律书的她也很清楚这些,但她没有木父木母这么慌张,毕竟在她看来,男孩子当兵也是一个很好的出处,如果木三不愿意嫁人的话,当兵也没什么不可。 况且这个时候确实是没什么仗要打的,到处都在缺劳动力,百姓们忙着种田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当山匪?土匪都是无田无地,实在过不下去才会被迫上山当匪,这个时候到处都在缺人,即使是流民只要能证明你出身没问题,都能分到一定的田地,当然,地多地少的问题而已。 其他的游牧民族,新朝立朝以前他们就快打的灭族了,现在更是忙着修生养息,最起码五六十年内,他们是没办法把人口恢复到能不把人命不当回事的开战的,相信当年的战争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同样不小。 所以在没有战争可打的年代,当兵的危险性也小的多。木析给家人解释过后木父木母也安心了不少,但还是希望木析能尽快得到木杭的消息。 木析也不放心,目前以她的人脉关系,她也只能托老师和好友找人查探查探了。 不过进入军中查探一个刚刚入营的小兵,还是在消息这样不灵通的古代,只怕真的有的等了。 木析一边温书一边照顾家人,一直等到过完了年,等木父木母身体都养好了才动身离开,离开前她留了些银子在父母身边,也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里措手不及。 她也拜访过族长和邻居,希望到族里能在她不在的时候照拂一下家里。 等木析觉得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才动身去了学院。 许老给她留了一封信,让她有事可以去找文府的人,文晓借着圣人整顿了几个江南官员的功夫,下放到了江南地区,不过要避开本家,所以就任的地方有点远,但照拂一下她还是可以的。 许老就去了京城。 第19章 乡试 木析认真的在学院上学,经过许老的培养,现在学院里大部分课程她都能跟得上,山长看过她的功课表示,木析已经可以下场了。 不过名次不一定,如果要好名次的话,那就再等三年,等三年的话她的名次绝对靠前。 今年木析也才十二,她也怕太过扎眼,去年又发生这么多事,加上年纪太轻哪怕成了进士也是在翰林院坐冷板凳,所以木析决定今年不下场。 许老没说什么,但对她这么沉得住气是满意的。 木析在学院又交到了几个朋友,和原来的顾三书信不断,虽然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但没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顾三顾连青头很铁,今年就下场考乡试了,吊车尾考上了乡试。 木析很惊讶,以顾连青的天赋,再等三年绝对是乡试解元的有力竞争者,何必这么着急今年便下场挣一个举人的称号? 顾连青回信道,没办法啊,她家里有事,她现在不拿到举人的功名就没有话语权。反正除了三元及第的荣誉之外,排名其实不是问题,三元及第的知识累积,她真的要年龄很大才能拿到,而她等不及。 木析没再多说什么,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是出身农家而不是世家,她能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被家族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她去拜访了一下徐夫子,顺道着回家了一趟,最后又潜下心来读书。 吃了这次没钱的亏,木析总算是把赚钱提上了日程,她身为秀才不能亲自下场经商,但卖些书是不成问题的。 她把自己这些年学习的基础知识,以教材的形式抄写了出来,有启蒙书,也有童生用的,也有秀才用的。 她的科举教材书深入浅出,哪怕没有老师也能学的通彻,里面各种例案和例题,不少都是拿江南各郡各县历年的考卷做模板,拿那些考卷的案首和其他排名靠前的考卷的答案,破题写解析。 这工程量非常大,许老和一些江南地区的官员也帮了不少忙。 不少“不小心”拿到木析编写的教材的历年案首,看到自己答案的解析时,表情都很微妙,她们不仅想着,自己当初答题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吗? 但那解析解的非常好,她们也不会承认自己当时不是那样想的,加上一些解析是教下面的考生怎么答题,确实,这些解析都非常精妙。 木析的科举教材大卖以后,不少私塾的教学先生都会买上几本用来教学,不得不说确实非常方便。 -- 第36页 其他一些县令和知府看了那教材,不约而同的把科考的难度加深了不少,毕竟录取人数有限,不加深都不好录取了,反正加深难度,砍些人下来绝对没错。 在那些寒门学子对木析十分推崇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木析其实只是为了挣钱。她是跟自己老师名下的书馆合作,许老到底不缺银子,让利给她了不少。 这科举教材火了,第一次分红木析就足足拿到一千多两银子,当然有许老给她兜底让利,她这个是纯挣的钱,跟其他书馆合作就不见得能挣这么多了。 她回家一趟,在村里又买了一块宅基地,花钱请人盖房子,她家的房子在村里本就不错,是青砖瓦房,但其实小了点,这一次木析就在不逾制的情况下盖了一间更大更宽阔的房子。 反正一千多两呢,在这么个小山村她是想怎么盖房怎么盖房,想盖多舒服盖多舒服,图纸是她画的,她按照一些现代的建筑理念把供应水系统和马桶搞了出来。 她给三个哥哥们都留了房间,自己也留了,最大最好的留给了木父木母。 之后房子还没建好,她把剩余的钱给了木母,留了一部分去见祖母,老祖母这些年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她现在天天念着的反而是她那个唯一的儿子,老花眼的她差点把木析都给认成了儿子。 木析把剩下的钱给了大姨,让她看着照顾些祖母,顺便把她这些年在外面收集的一些好东西给了祖母,这样不说祖母能多活些年岁,起码身上会轻松些。 木家老祖宗年轻时是经历了战乱年代,身子早就败了,木析作为孙女儿也只能让祖母离开之前少受些苦。 木祖母:“好孩子,姥姥快要去见你□□母了,最近总是看到你□□母,还有你姨祖母们,你姨祖母们早就在等着我了,是姥姥念着你们,舍不得走。” 木析:“姥姥好歹留些年,看着我娶夫生子啊。” 木祖母:“姥姥留不住喽,跟我一辈的几乎已经没几个人在了,姥姥活这么久,能看到儿孙满堂已经很满意了。我的析姐儿别担心,姥姥还能再留一会儿的。” 是还留了一段时日。 次年年初,木析还在家中感觉年都仿佛没过完,木祖母就走了。 本来热闹的木家村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霾,木家族人团结,加上木祖母辈分高,几乎全村都给她送葬了,木姥姥安葬后个把月吧,所有的悲伤都仿佛离她们远去了,日子还是照常过。 祖母去世了,木析按规定是守孝一年,家里给她缝制了守孝的衣服,她去学校后旁人见着了她的服饰,宴会都自觉避开了木析。 木析难得安静没人打扰的守足了一年的孝期,也认认真真学了一年的课业,一年后她还是保持住了这样的作风,没有再请长假,她的学业如今在学院也是一等一的,即使是和那些举人一起考试也一样排名前列。 尤其是她的法学学的非常好,就算是明法科的学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个朝代的科举有明确的法学题目,虽然进士科的法学题不多,但到底还是有的。 今年木析已经十五了,她下场考乡试,揭榜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得了解元。 其实木析看过张贴出来的答案,私心里她觉得那个亚元的答卷答的更好些,只是字迹不如她,加上木析严重怀疑,那些官员是认出她的字了,给了许老一个面子让她当了解元。 其他一些考卷她也看过,暗呼侥幸,今年派来的副考官有一位正是法学的大家,曾担任过大理寺少卿,所以今年的律学题贼难了,要不是木析吃过律法不过关的亏,也不会苦下心思学律法,她学到了许老都担心她要往法学的路子走了,这次才侥幸过了这关。 那亚元在律学题上,也正是被这个难到了,失分失的太狠,不然以那位亚元的策论诗赋,这回本该是稳稳当当的解元的。 成为举人后木析就无需在学院学习了。 她跟同窗们出去吃了饭后,给家里了信,却没急着回家,而是开始刷刷的写起了乡试版科举教材。 很快非常懂她的许老就给她把今年的考卷和上榜答案送了过来,往年的她这都有,去年刷了一年的题。今年她决定把痛苦带给她以后的学子们。 木析得了乡试的解元,这就是最好的招牌,她的科举教材又热卖了,还卖到了北方的学子那儿。 这个时候高高兴兴买木析教材的学子们绝对想不到,三年以后她们就该哭了,感谢木析的友情提供难题题型,三年后的乡试律学题目难破了天际。 尤其是一种题型,明明确确的给你一个案例,作案过程作案动机全部都有,然后一问是如果要你帮受害者让犯罪者入狱加刑,你要怎么利用自己现有的律法知识帮助受害者? 二问是如果犯罪者的辩护者拿出以下律法为犯罪者减刑,你该如何利用现有律法知识进行反驳? 三问是站在判案官的立场,考虑受害者犯罪者的身份,你该怎么既不失公允,又不能因为你此次的判决造成严重的社会负面影响? 案例是非常经典而且特殊的,还附赠各种答案和评价。 当时看到这些的学子们只是觉得有趣,比她们以往枯燥无味的学习律法要有趣的多。等到三年后看到这类题型的时候心里就在骂人了。 这是何等的用心险恶?某人自己考过了乡试就这么残害她们这些秀才? -- 第37页 不过也正因为木析这么“残害”这些秀才,秀才们学律学也不再是简单的背诵律法,而是知而善用,不少秀才们为了实践自己的律学知识都会去县衙看县令断案判案,为百姓和县令提供帮助,到了后面干脆是百姓会花钱请秀才帮忙看案子,就这样慢慢的律师的雏形出现了。 不过这类“律师”没能走向民间,一来民间百姓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学习法律,二来民间的百姓也不像秀才,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百姓想在公堂影响县令断案?扰乱公堂了解一下?县令当场就把你拉下去打板子了。 不过这类秀才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县令胡乱判刑,和官府与民间的紧张关系是真的。朝廷上的大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般的存在。 次年木析十六,下场会试,这次的会试木析就没能拿到会元了,各府的才子一起齐聚一堂科考,年龄多在二三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都有,甚至有些历年的乡试解元都有,比才学比学识底蕴木析都根本比不过这些举人,能吊车尾过会试已经非常惊人了,会元根本不可能。 或者说,再等三年都不可能。 或者说正常来讲木析根本不可能过得了会试,毕竟是三年一次的会试,范围全国,年龄不限,一般来说想在二十岁以前考过会考那真的是天纵其才,天之骄子,老天爷赏饭吃,运气才学缺一不可,旁人真的是羡慕不来的,不过木析运气是真的挺好的。 本来新朝就缺官员,宁朝从开国到现在人口都没能恢复过来,又连着将近十年的微旱,百姓没有那个能力供女儿科举,如今的举人比前朝甚至历朝历代的举人数量都少,朝廷还缺官,加大了录取名额。 而且前些年江南和京中落马了不少官员,现在更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几乎是你去考了,只要你才学够,道运不差,基本就能考上,要是再晚上个十几二十年,那可就不一定了…… 总而言之,木析是赶上一个好年代和好时机,这才年纪轻轻考上了贡生。 而考过了会试,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进士了,殿试正常情况是不能让贡生落榜的,不过只是一甲二甲三甲的区别。 但这对木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在许老的眼里绝不是。 许老目光很平淡的看着她:“你现在的成绩,下半年的殿试应该就是三甲同进士,同进士如夫人你应该听说过吧?” 木析苦笑。 第20章 殿试 她当然听说过了。 其实科举考试,无论你此前的成绩有多好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这最后一场殿试的排名。 很多人其实并不是没有参加会试的能力,但她们不敢随便参加,怕的就是到时候落入三甲,影响你终身的仕途和前程。 在某种意义上,一甲二甲包括二甲的排名都并不重要,会当官的,哪怕是二甲末尾一样仕途昌运,不会当官不通人情世故的,哪怕你会做学问,你是一甲又如何?多少状元探花在翰林院坐一辈子冷板凳的? 所以说排名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落入三甲。一但落入三甲,那就没人关心你以前是不是乡试解元了,也没人关心你是不是天才,三甲同进士就是你的科举出身,决定了你的仕途上限。 木析本来只是想着以她的才学,怎么也不可能考得过会试,只是想着累积一下考试经验为三年后甚至六年后做准备。 她是真的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过会试。 只是一时的不警惕,却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许老匆匆的出门查消息,没多久就搞清楚了。 这次特意让她上榜的副考官,正是以前那几个在许老身边的江南官员之一。 这位家世背景深厚,官运亨通,不仅没有受到江南水患的影响,反而高进一步进入了京城,此次正是她认出了木析的字迹,有心毁了木析的仕途才刻意让她上榜。 谁都能看得出来木析治学严谨,又是许老的关门弟子,将来进入了官场人脉和才学手段样样不缺,必然是寒门弟子的领头人之一,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不在木析正式进入官场之前毁了她? 她就不信了,木析再天才,还能在短短四五个月内突飞猛进进入二甲? 况且二甲三甲的界限可不一定有多明显,一些二甲排后的,她放入三甲也不是问题。何况可不是一个两个世家出身的官员不想让木析进入二甲的。 皇上哪怕看答卷,也不会看十名以后的,这个哑巴亏许老这一系官员是吃定了! 许老根本没有办法,让下面的学子闹木析的上榜不合理?改变排名?她敢让人闹世家的官员就敢把科举舞弊,贿赂考官的罪名落在木析头上,顺带着拉她们这一系一名官员下去。 她不仅不能请人闹,还要防着别人闹。 所幸那些世家派系的官员还不至于这么鱼死网破的想要害死木析,把许老刺激发疯。在她们看来,木析落入三甲是一定的,没必要再出手了。 这是木析第一次感觉到官场的险恶,而不是以往那些想象。 这些上层的官员品级更高,也就意味着她们的朝斗方式更高级,她们能做到恶心死你却不脏自己的手,能在规则之下给你下绊子,你却拿她们没有办法。 殿试考诗赋各一篇,时务策一题,皆由圣人亲自出试题。(正常情况都是只考策问一篇的,本文私设) -- 第38页 策问先不提,诗赋确实是木析的弱点。 或者说不是弱点,而是相比那些能过会试的考生,木析无论如何这方面在这些人面前都是薄弱的。 而在这种各个都是真正的才华横溢的考生面前,任何一方面的薄弱都会被无限放大,直接让她排名靠后。 就好像高考考试你想要拿高分,就绝对不能有某一门科目是偏科的,均衡都可以,偏科在争排名的时候绝对是致命的。 木析现在也面临着这种窘况。 诗赋怎么也比不上那些有阅历的贡士,策问又做不到力压所有人,弥补诗赋的不足,正是因此那些不想木析日后再考科举的官员,才肯定木析绝对进不了二甲。 字迹反而不是问题,科举殿试都是糊名,而且会请人再抄誊抄一遍再给考官排名的。 木析一边补诗和赋,一边又不能落下策问的学习。这个朝代的春闱会试后四五个月才开殿试,但想要在一五个月内突破诗赋……不可能。(正常情况会试结束到殿试开始,一般是十天到一个月,这里还是私设) 如果能,木析之前早就突破了,木析本就极其擅长学习技巧和方法,早就把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做到了,想在短时间内突破?就是许老亲自日夜不停的教她都不太可能。 最后许老只能给她亲自压题,殿试的诗赋题目和范围都会考的很偏,以免有人提前做好诗赋考试时用。 时务策倒无所谓题目范围偏不偏的,越不偏越难写,写的人多了你也就写不出什么新意。 许老于今上有半师之谊,也就意味着许老对圣人是非常了解的,起码对于今上的学业非常了解。 许老若是要压殿试的题,十有八九都能压到,不过许老忌讳这些,向来不会给人压题,连此前三个弟子也不曾有,所以外人不知而已。 木析就只能赌许老能压中题了。 许老不会给她亲自做题,只是给她评价和更改,木析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断强逼自己进步了。 这样高强度的做题,别说是她前世高考了,就是今生科举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 有准确的题目在,有攻克的方向,哪怕木析跟其他贡士差距巨大,也不是不能拉进差距。 不过也没这么简单,许老能有很大把握压中的只有策问,诗赋考的都偏,偏就没有方向,许老毕竟多年没有教导过圣人了,就算是许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压的中。 不过许老能压中时务策对木析来说绝对是好事,这意味着她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策问上,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做杂文了。 许老给她划出来的押的诗赋的题,真的是谁来看了都要落泪——足足二十多个方向范围,乘起来数百种可能的题目,她还要每一样都做到巅峰,不给自己拖后腿。 一旦押题的方向错了,或者她那一道题五个月内没来得及做,那就等于这五个月她啥也没干…… 说多了都是泪。 晚上熬夜白天刷题,就连许老都只能陪着她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木析总算是把所有任务都完成了——所有许老押出来的题,诗赋策问加起来两百三十一道,她每一道题都在许老的指点批评下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极致,现在能不能押中题真的只是听天由命了。 到了殿试开考,木析一套殿试的流程进入考场的时候,心情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茫然而着急压抑,反而平静了下来——反正能不能过二甲,在陛下定下题目的那一刻已经确定了,她急也没用,不如安下心神,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 平静下来的木析这才有功夫观察周围,她是吊车尾考过会试,所以考试的桌案也非常靠后,她哪怕不能抬头看陛下也能猜到,如今她很难看到陛下,因为陛下根本不会来看后面的学子。 考卷下发后,木析一看诗赋的考题,心口猛的剧烈跳动——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兴奋到了她难以控制的地步。 不过木析压下来了自己兴奋的心情,先是老老实实的写了自己的姓名,贯籍,祖宗三代的信息后才开始仔细看题。 本来觉得押中题目几率非常渺茫的诗赋,居然押中了! 虽然题目并不一样,但题材是一样的,她做过这题的功课……或者说以她的记性,她记得这五个月内所有自己做过功课的内容,所以她能轻轻松松调动自己的记忆。 哪怕题目不一样,但到底题材是一样的,某些方面就是共通的,在其他学子为了诗赋考的之偏焦头烂额的时候,木析已经稳稳的在草稿纸上做答了。 木析该庆幸,几位主考官都在前面陪着陛下,看不到她这后面的情况,不然她就是相当扎眼了,有些官员也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 木析在改了又改,现在她改自己的诗赋已经改出习惯了,就跟打磨自己的半成品一样越打磨越完美。 虽然木析知道这个“完美”的成品也不过是二甲中上水平,但这已经是完美的突破和她现在能做到的极致不是吗? 诗和赋已经改到她觉得不能再改了以后,她没急着誊抄,而是去看了时务策的题目。 这一看,木析的表情就怪怪的。 她没想到本来以为很难押中的诗赋押中了题目,而本来觉得十拿九稳绝对能押中的时务策,反而没押中。 今年的策问,题目居然不是任何当前的时政热点,别说非常熟悉圣人的许老了,怕是不少在考的学子也想不到圣人会出这么偏的题,诗赋也偏,策问也偏,在场不少学子其实都蛮崩溃的。 -- 第39页 不过今年的策问虽然偏,但到底没有为难她们,不少贡士看了题目后都动笔想思路了。 木析也有点思路,今年的策问她虽然没做过,但很早以前许老曾经就这个问题跟她谈过一些看法。 ——问题就出在这,许老的看法肯定是有非常强烈的个人作风在,那些跟许老朝斗了一辈子的官员们,很可能比许老自己都熟悉许老的风格,她要是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写出来,那就是给有心人立靶子,让她们赶紧把她搞进三甲。 也正是因此,许老才没有在她的诗赋批改过多,都是指点一些她明显的不足,不敢给出太多改正的建议,就怕影响到了她的思路。 木析皱眉叹气,要不是她有前世的经历在,受前世影响有独属于自己的历史观和政治观念,不然还不一定能走出许老的影响。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微妙,虽然说老师和学生的观念不一定一模一样,但绝对有受到影响之处,而这个影响在跟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极为精通的朝臣来看,真的是再明显不过了。 她在自己写的策问上不断更改,木析自己做的策问在这些大臣面前自然稚嫩的很,她只能再慢慢改慢慢改改到自己觉得文章行云流水,没有读起来堵塞的感觉的之后,再看看有没有忌讳的字眼,然后认真谨慎地誊抄了上去。 策问做完她再回去看自己的诗和赋,果然,有些东西当时看着好,但其实有点自带滤镜的意思,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回去看,大脑可能就清醒了,也好再修正了。 等把改好的诗赋自己仔细看,确认确实没有再能更改的空间之后才谨慎的誊抄上去。 等她做完转过目光悄悄看考场,现在已经没几个考生在了,台上的圣人也已经离开,只剩下一小部分的考官还在。 木析把考卷上交后才在宫侍的注视下离开。等她离开宫门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得不说,宫门里确实挺压抑的。 第21章 二甲 许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她了。等她回到许府把她的答案默出来给许老时,许老都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这次做的这么好,这个水平不出意外的话在二甲上等了。” 不过许老虽然惊讶,但也不意外,开玩笑,她连诗赋的题都给她押中了,结果木析考个二甲还考不到的话,许老就要考虑清理门户了。 本来这次的考官应该是有许老一份的,但由于今年木析意外下场考试,许老为了回避自己的弟子就没有参与阅卷。 同理,木析在京的大师姐也回避了本次阅卷,加上阅卷官在阅卷期间都是被看守状态,所以哪怕是许老依旧没法提前知道木析的成绩。 这次阅卷前会着人先进行誊抄,足足三百六十多份卷子,远远比以往的录取人数多的多,工程量也大,所以光是誊抄,核对,再核对,再核对就足足花了四五天的时间,誊抄其实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主要是核对有没有抄错花了太多时间。 这里面誊抄和阅卷的人都是严格分开的,誊抄的人会负责糊名,然后再交给阅卷官。 阅卷官就需要在六天之内把排名定下,还要把前十交给圣人看,所以这里的阅卷官都是非常谨慎又非常暴躁的,像字错了,字糊了的直接先打入三甲,减轻她们的工作量。 本次圣人定下的三道考题都有点偏,这也就让阅卷官们更方便阅卷了。 三题全写偏题了的定死在三甲垫底不动,虽然也不多,稍微有一道偏了的请入三甲,另外两题若谈不上惊才绝艳,一般就在三甲了,这个时候写的好写的漂亮的也不算多,定下名次来也就容易的多了。 工程量有点多,其中两位官员中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请某人入三甲,但到底事忙,也不至于为了拉这么一个还没入官场的孩子下去就拖累自己,很快就把事情抛之脑后了。 前十的卷子被提交到圣人眼前,她只是大致看了下就心中有数了,没有再怎么动这个排名就下放给手下的官员看。 许老也在这里跟着圣上一起看前十的卷子,哪怕知道不可能她还是观望了一下,很快发现前十果然没有木析,虽然失望倒也定得住神。 圣人看着许老有些失望的样子,突然想起来木析也在本次殿试之内,她问道:“听闻许老新收的小弟子,也来参加这次考试了?” 许老恭恭敬敬回道:“是的。” 圣人便问一旁的官员:“看看许老弟子的排名。” 排名已经出来了,不过这些阅卷官也不知道,圣上一问随侍的官员去看了一眼道:“明安郡江宁府古林县木析,第二甲三十九名。” 一甲三名,二甲九十六名,三甲二百六十五名,二甲三十九名算中般中了。 圣人沉吟片刻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朕小师妹,把她的卷子给朕看看。” 很快就有官员把木析自己原来的卷子给圣人看了,圣人一看便笑道:“朕记得这孩子还不及弱冠?这一手字倒是尽得许老真传。” 许老拱手道:“圣上缪赞了。” 圣人却是认认真真的把木析的卷子看了一遍。 即使是前十和状元的卷子她也只是大致的扫了一眼策论,她看那十个人卷子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如看木析一人卷子的时间多。 不少官员看木析这般圣眷浓厚都有点眼馋羡慕,只能说不愧是许老弟子了。 -- 第40页 圣人看完仿佛是疑惑般的问道:“今年的贡生实力这么强吗?朕看小师妹作答各题都不错,也只能是二甲三十九?” 几名阅卷官擦了把冷汗,圣人要给她喜欢的小师妹提排名,她们能说什么? 严格来讲这应该是她们惯常做的事情才对,一甲和前十的文章,圣人一看便知都是世家出身,太明显了根本都不带掩饰的。 这里面有两个寒门出身的弟子就算这届阅卷官有良心,或者寒门的官员努力了,所以圣人想拉一把自己的小师妹,她们还真不敢多说什么。 看到底下的官员战战兢兢都没有接话,圣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交给一旁的随侍官道:“你去看看那些新科进士的卷子。” 这便是圣人要插手排名的意思了。 往年圣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这样,只怕是有人算计木析的事被圣人知晓了,觉得有些官员手伸的太长不满了。 说起来也不怪她们,主要还是那个江南来的官员不懂事儿,本来就得罪了圣人,是她狡猾才没在江南水患里被清算反而高升,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没夹起尾巴做人两年呢又闹幺蛾子,一出手就想断掉许老关门弟子的前程。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好了,哪怕是世家出身又如何,圣人若是想针对一整个世家难,但针对世家里某一个人还是不难的,这人这么不想好疯狂拉圣人仇恨,她不死谁死? 之后便是传胪大殿,这一次唱名时木析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二甲三四十,而是二甲二十二! 也就是整个科举第二十五名。 也就是木析不太清楚这些新科进士的底细。 知道的一看这个排名就清楚这一次圣人是真的发火了,本来如果真的按照阅卷官定下的排名,前二十名都不会有超过五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前五十名绝不会有真正寒门出身的进士超过十五人。 可寒门和世家的差距也确实大,虽然考官这么做,但旁人也指摘不出什么来。 而这一次排名才是真正的大松动了,排名前五十的,一半以上是寒门学子。 宁朝庶吉士的馆选不是朝考,而是大臣的保举,这也就导致庶吉士几乎都是世家出身。 就算不是,最后也依附了世家。 偏偏只有庶吉士才能入翰林院,考不上庶吉士只能入六部当主事或者下放到地方当县令。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世家用庶吉士的保举权把握住了翰林,也就把握住了未来大半的内阁和六部尚书,以至于圣人都拿这些世家没有办法。 但今年这一届圣人直接就动手了。 可见对这些盘亘在朝堂的世家她已经不能忍了。 这些事对目前仅仅只是一个进士的木析来说还远着呢,许老心里有数,但也不会马上就跟木析说,总要木析自己慢慢感觉出来的才更好。 木析今年十六,虚岁十七,今年过完按宁朝的说法她就是成年了,可以娶夫生子了。 不过木析觉得自己年龄还小,加上这个年代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 古代可不兴离婚合离那套的,她若是休了夫郎或者与其合离,孩子男人是带不走的,其他女人也绝不会要一个已经成过亲的男人。 这等于逼这个男人无妻无子,虽然不至于和她前世种花家古代一样直接逼死一个女子,但绝对是让人家晚年凄凉。 没有子嗣的男人,哪怕是年轻时候挣了大笔银子到了晚年依旧没用,守不住的,收养过继养子都不太顶用,若是养子有用,古人何至于这般惦念子嗣呢? 所以木析是没想过合离的,也正因此,她结婚才要慎重。 之后木析入了翰林院,为她保举的是大师姐韩璐,正三品户部侍郎,在大师姐的保举之下她成了庶吉士,直接入了翰林院不必再去礼部和吏部考核了。 那些没当上庶吉士的进士以及同进士,都在礼部吏部考核后分去六部以及其他部门和下放地方了。 而木析以及一众庶吉士则要在翰林院跟随学士学习三年,三年内要经常进行大课小课的考课,如果表现太差也是有可能被学士踢出翰林院,所以哪怕入了翰林院依旧要认真做学问。 木析是二甲进士,和其他二甲进士一样授了正七品编修,从七品检讨等职位,无需上朝。 她们除了学习之外就是为陛下起草诏书,或者偶尔为陛下讲解经籍,不过这种能面圣的好事一般是不会落下她们这些庶吉士头上,大多都被翰林院上面的官员瓜分了。 不过在入翰林院前,木析体验了一把荣恩宴。 种花家的古代又称琼林宴,各朝代的称呼差异而已,就是圣人宴请新科进士,以表示圣人对新科进士的重视。 此外荣恩宴的规模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朝廷的实力,像上个朝代末期时,朝廷根本无力承担荣恩宴的巨大开销,最后琼林宴都成为废礼。 荣恩宴是按照新科进士的排名落座的,木析排名二甲二十二,坐的还算靠前且不显眼,但座位不显眼,不代表木析本人就不显眼了。 在一众二三十岁,甚至四十岁的进士中,年仅十七的木析简直不要太显眼,而且不仅年轻排名也高,容貌更是在一众女子之中极为出众,自然而然的引人注目。 就连状元看到木析都有点酸,她已经三十二岁了,三十二岁的进士也算不上多年老,但看到年轻且面容姣好的木析她依旧羡慕。 -- 第41页 能在二十岁之前考中进士,得是多好的天份和多好的道运啊? 圣人来的时候所有进士都行跪礼,然后依次入座,宫侍为她们摆上宴席,荣恩宴的标准只比国宴差上一线,吃的自然非常好,虽然木析觉得饭菜有点冷了,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吃。 她在这个世界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固然是不重视口腹之欲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个俗人。 不过宴席上和木析一样真的只是来吃的毕竟是少数。 宴上圣人会赐诗下来,按照惯例都是圣人自己做的诗,然后会接着给新科进士赐花。 荣恩宴赐花不是这个世界女尊的独有,木析隐隐记得前世也是有圣上给新科进士赐簪花的习俗,尤其是宋朝,男子头戴簪花似乎是一种盛行的礼节。 但是男子头顶戴花还有点违和的话,女子头顶戴簪花就一点都不违和了,这个世界的簪花礼似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礼节,会选取一百种寓意极好的花,盖上花盖送到新科进士面前。 花的寓意越好重复的几率就越低,其中有十种花是不重复的,抽到这十种花的进士则需要吟诗作对,或者弹曲填词。 几排宫侍入场,眼看着周围的进士都掀开了花盖,木析对着面前的宫侍微微一笑,也掀开了花盖。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入目是一片浓艳绚烂的红色,上面还沾着几滴水露,对花稍有认识,木析一眼认出这是一朵蔷薇花。 第22章 荣恩宴 侍立在旁的宫侍给她拿来一面镜子,木析也入乡随俗戴在了发髻上。 木析抬眸一看,感觉就好像误入了什么花节一样。 这些进士头上的花都是什么花她认不出,但簪花礼上的花就没有不好看的,也不拘于红色,紫色白色蓝色各色皆有,木析还在一旁的进士头上看到了一朵非常类似于蓝色妖姬的蔷薇花。 不过很快木析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宁朝以朱红色为尊,在场的进士就没几个头上戴的花簪是正红色的,所以她这是……中奖了? 一旁的宫侍也笑着提醒她道:“木进士,您要上场守花礼了。” 十个“中奖”的进士都很懵的上了台。 说她们中奖也没错,能在圣人面前一展才艺露脸也确实是中奖,之前圣人只是例行考较了一下一甲和二甲靠前的进士,她们这些靠末的话都不敢说。 底下不少进士看向她们的眼神都有点羡慕。 木析上台的时候,圣人身旁的宫侍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了最年轻容貌也最姣好的木析身上,温和的点了点头。 木析打开守花礼的纸条一看,是一首曲词的词牌名,这意味着她可填词,也可唱词,或者弹奏这个词曲。 非常充分考虑到了寒门学子的难处,很多寒门学子根本就没学习过乐器。那么如果不会乐器,你填词唱词都可以。 第一个上去的进士看起来大约就二十出头,头上簪的是一朵红色牡丹花,鲜艳的红色簪花,乌发雪肤,又正是美好的年华,就是台上的圣人看了眼底都柔和了起来。 她要了一张古筝,席地而坐,一边弹筝一边声音清转的唱词,词直接就是现场随性而作。 可是任谁听她那低低的婉转吟唱,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带入她的情绪之中,就好像有一位佳人在你耳边细细切语,你只想着听她的声音仿佛入了迷,却不一定记得清她说了些什么。 一曲罢,那进士便款款下台,不少人都还在她的演奏中没有回神。 直到下一位进士上台,很多人还有些迷茫。 木析就……相当的震撼,这才是真正的古代仕女吗? 她身上的气质,意气风发,一颦一笑,是她前世从未见过,也从来没有在哪个电视剧的演员明星身上看到过的,这就是女尊的女人吗? 她低声问身旁的进士:“你知那一位是谁吗?” 那进士低声回道:“那是长宁谭氏的嫡长孙女,吏部尚书的嫡女,一甲探花谭明玉。” 木析一听就打消了上前交好的心思,人家身份尊贵,才学品貌双全,她一个二甲中上的寒门学子真没那个胆子上前跟人交朋友。 尽管她非常喜欢她,这样长得又好看,看起来又温柔又气度绝佳的女子谁不想交好? 这样的美人就是能得她一笑都是自己赚了啊,可惜自己没那个胆子。 极度颜控的木析虽然没那个胆子上前跟人家说话,但她眼睛却控制不住的紧随人家,直到谭明玉落座后,那样强烈的视线她实在不好当做看不到,就回望了木析一眼。 一看是个看她看入迷了个小姑娘,尽管谭明玉觉得仿佛有哪里怪怪的,但她对小女孩总归是宽容的,也就是浅笑跟木析致意。 被人正主发现了,木析总算发现自己行为上的不妥,要不是她现在是个女人,就她这样的行为,妥妥的登徒子一个。 很快就到了木析,她现在也没心思填词唱词了,要了一支紫竹箫,现场演奏了一曲。 这箫的品质虽然没有许老赠她的那支好,但音色亮而不躁,手感好,木析算是稳定发挥完就下场了。 随后宫侍就来告诉她,那紫竹箫就当赠与她了,一支好的紫竹箫市面上至少也要几百俩银子,圣人说赠与就赠与也是真的大方。 -- 第42页 不过木析回头想想就明白了,毕竟她已经吹过了,也不好再收回去。 本次守花礼的十位进士都得到了圣人的赏赐,尤其是一甲探花,赏赐颇为丰厚,谭明玉恭恭敬敬的行礼完就退下了。 最后离开时,陪行的宫侍又拿来了一个匣子给她们,每一位宫侍都有,木析也不例外。 然而木析一看到这熟悉的匣子就想到了什么,心情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 她没有在宫里打开看,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是回到许府后才小心的打开看了。 果然是云果。 她不知道有几层,但面上第一层就有八颗果子,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吃许老就来了。 许老一看那匣子就明白了:“喜欢吃云果?” 木析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当然喜欢吃,这果子可以说是专门为女子而生的,无论是效果还是口感,恐怕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吃。 尤其是孕妇,孕妇吃这个效果是最好的,远远比云叶云花茶减孕期反应。朝廷里对怀孕的官员也会有云果的补贴,顺带着还有最后三个月的产假。 许老笑着摇摇头,她这个年龄早就过了爱吃云果的年纪了,她只是笑道:“我年年给你泡的茶,用的也是云果,不过我用的是圣人的调制云果的法子,那法子性温,能更好的开发云果的药效,就是一般人不太吃的出来味道,但吃不出来味道身体变化总能感觉到吧?” 木析愣住了,是吗?她以为是她在长身体的正常反应呢。 木析:“谢老师。” 许老:“翰林院已经给你批了一个月的假期了,要回家就赶紧收拾东西吧,起码以后三年你是要定居在京城了。” 木析:“我想把父母接进京中,我爹娘身边已经没有孩子在身边了,我也怕没人照看会出事。所以我想着该在京中买房了。” 许老:“这没问题,新科进士,尤其是翰林院的新科进士朝廷会有低价贩卖的房子给你们的,就是需要不少银子。” 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京中西部城区的房子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房源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加上朝廷对新科进士有补贴,所以可以低价购买一些房子,当然,房子很小就是了。 木析:“我手里大概也就三四千俩银子吧?是不是不够?” 许老沉默了。 够是够的,不过许老不准备让木析买那些低价房。 作为新科进士,木析现在无论买什么房子都有优惠,只要不愈制,要是想等到以后买房先不说有没有优惠,有没有门路都不一定。 这不是圣人刚刚收拾了几个江南官员,还把那些官员的房子收公了吗?再晚些去买还真不一定有门路买到。 许老把她的想法一说,木析秒懂,不就是买房吗?当然要买好的,这个她懂。 这也就是新朝刚立不过百年,才两代皇帝呢,加上人口没有恢复房价才这么低,再等个几十年那可就不一定是这个房价了。 木析表示,买,没钱借钱也要买! 许老本来还担心跟她解释不清楚,毕竟古人嘛,身边没钱就是心慌,总想留些钱傍身,房子倒是不心慌,毕竟很多人看来到时候自己盘些土地花银子盖也是一样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房价会疯狂上涨的概念。 许老把几个房源都带她去看了一眼,最后木析选了离宫门较远,但土地面积大的一座府邸。 里面原来是一位四品地方大员的房子,很多地方都愈制了,衙役过来把愈制的房间都封了以后木析就入住了。 是许老先给她垫付的银子,足足八千多两银子。 这还是她作为新科进士的优惠价,里面还有圣人偷偷给她打了折才是这个价格,别人来买哪怕现在房价不贵,上万两银子也不见得盘得下来。 木析借老师银子是一点都不心虚,这个古代的师徒关系可是比母女关系都要紧密。 她也没住几天,就收拾包裹踏上回家的路了,由于时间紧迫,木析又并不习惯骑马,最后木析没有像来京时慢悠悠的坐马车过来,而是走了水路。 所幸她家乡离京城并不远。 听说原来的京都并不准备定在现在的京都上,而是准备定在原来的几朝古都上。 但是开国皇帝见前朝的京城世家势力实在太过强大,愣是强硬要求着换了个都城,把前朝的京都当成了官员养老的地方。 大概十日的行程,木析带着许府的下人回到了木家村。这十日木析中进士的消息早就传回了村子里,整个村子早就沸腾了。 她回到家,发现家里正在摆酒席,来来往往的村民脸上都非常喜庆,可不?同族的族人中了进士,这可是庇护整个宗族的大事啊?她们当然觉得喜庆了。 有村民看到木析,都还不敢认,到底是有几个见过木析舅舅的人认出了她,很快全村的人都围在了这里。 “这就是析姐儿啊,我们木家村的文曲星啊!” “叫什么析姐儿?这可是进士大人,十七岁的进士,我们木家可真是光宗耀祖啊!就是当年那位已经分支了的老祖宗也没有大人出息。” “我从小就说析姐儿会出息,果然没错吧?可惜老祖宗不在了,老祖宗若是在,看着析姐儿这般风光,说不定还能再留几年呢……” 很快闻讯过来的就有木族长和木父木母,木析这才终于脱身,回到家她对着木父木母行礼道:“女儿回来了。” -- 第43页 木母的脸上笑的合不拢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幺儿能在家中留几日?” 木析:“十日左右,娘,我准备带你们一起回京。” 木母一听,本来高兴的脸上顿时顿了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道:“这……这不太好吧?娘都没有出过县城,随你入京的话娘都不知该怎么生活,何况你手头银子也不多,若是带着爹娘生活,也不知够不够用。” 木析笑道:“娘,你们在家里我不放心,爹娘膝下现在都没有一个孩子在,我不能把你们丢在家里让族人照看啊。” 木母尴尬笑道:“臭丫头,你都还没长成,娘还没老呢。” 木析就坐到木母身边道:“可是娘,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在京城啊?我也年龄还小都没成年呢,我连夫郎都没娶,头顶却没有一个长辈能为我着看,我到时候怎么娶夫郎啊?” 木母迟疑了,又道:“你不是有老师?老师一样是正经长辈,给你相看不是问题吧?” 木析:“可是我想让娘来相看我的夫郎啊,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想让娘看看我夫郎什么样子。总不能我把人娶回家好多年,爹娘连我夫郎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到时候我回家可就不方便了。” 第23章 京城 木母着思了几天,到底是答应了随她去京城。 故土难离,对于木母来说离开故土去京城就好像离了根一样,所以她答应下来是真的需要很大勇气的,要不是疼女儿都不一定能答应。 木母答应了,木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家的是木母。 之后木母告诉她,木杭,也就是木三给家里回信了。 木杭还在军中见到了她舅舅,木舅舅在军中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了,但是木舅舅在军中最出名的还是他的容貌。 木杭说,木舅舅长得真像木析,他差点因为乱喊人被拉出去罚军棍呢,最后还是跟木舅舅认了亲,这顿罚才免了。 木杭现在就在木舅舅麾下,看到这个消息木母总算放下了心,要不然她还真不一定会随木析上京。 木杭还说,她还见到了舅妈,舅妈也很漂亮,跟他见过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他非常大胆的在书信里写,他将来也要找这样的媳妇。 木母看了都差点气笑了,幸亏木舅舅看不到这封信,不然非得打他的军棍不可! 木析这才隐隐意识到,家里的云果是从哪里来的,只怕就是这位军中的舅妈留给她的份额吧? 木母愧疚的道:“本来娘是想在你十岁的时候跟你舅舅通信要云果的,但是你舅妈正好这个时候怀孕了,正是需要大量云果的时候,娘就没要,后面你又跟着你老师没时间回家,娘就再没跟你舅舅提。” 木析宽慰道:“我老师已经给我吃过不少云果了,娘你放心,女儿身体好着呢。” 这十日木析忙得很,既要拜访木族长,又要敲打族里,以免她们因为她借她的势作奸犯科,最后连累到她头上。 又要把家里的财产清点好,家里的田留了一些,在族长和衙门那里报备后,把田租给了经常照看木父木母的邻居。 把家里的房子封好,钥匙在族长那里备了一份,又给了几个哥哥一人一份,再确定屋里没什么财产后才算是把财产处理完。 她还给族里捐赠了不少书,在古代书是可以传家的。木析花了几百银子买了不少良田,当做学田捐赠族里,一来资助族人读书,二来每年有剩下的也可以资助一下族里的孤儿。 资助孤儿的名单要交给她,如果被她发现有父母故意把孩子丢弃不养的,她绝不会轻轻放过。 捐赠给族里的书以律书居多,就是为了警示族里,也要求那些读过书的学生要负责给她们的父母科普律法。 如果因为她们的父母作奸犯科的话,她们这些学生也不再接受族里的资助。这种情况也是要报备给木析的,以免有些父母故意如此,虽然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之后木析还要去拜访县令,包括看看大嫂跟二嫂家。 二哥嫁的远,二嫂已经有孩子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二嫂的孩子会走路,尽管那个孩子像二嫂更多一点,但木析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还是很喜欢。 二嫂的第一个首月礼的孩子是嫡长子,木家也陪送了不少陪嫁,这次木析过来,也送了小男孩一个上好水色的玉佩,二嫂一看那玉佩的品质就笑开了,让下人把玉佩收了起来。 二嫂的母亲是武科举人,所以二嫂的子嗣不受军籍影响,二嫂学的是正经文科科举,如今还是秀才,跟她那个大嫂一样。 秀才按照法律规定还不能纳侍,等到当了举人就可以娶夫纳侍了,木析私心里是希望大嫂二嫂晚点考上举人的。 不过,秀才也确实难考,再有大嫂二嫂真的想纳侍,有的是办法纳,法律也不见得能拦得住她们,木析也只好摁纳下心思,送了不少书和自己的笔记给大嫂二嫂。 大嫂二嫂读一辈子书,苦的还不是大哥二哥? 她把家里的良田和房屋财产一分为四,里面木析还偷偷补贴了不少银子跟田地,还不包括大哥二哥的陪嫁,记在三个哥哥名下。 每年租种她家田的人家都会把租金送往两家,三哥的则暂时放在族长手里,到时候账本会几年寄给木析一份。 -- 第44页 这也算是加强哥哥们跟娘家的联系,甚至是告诉嫂嫂们整个木氏族里都会是哥哥的后盾,不仅仅是她这个小姑子的重视。 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和父母都离开了本家赶往京都,她也怕嫂子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苛待哥哥。 敲打完嫂子们,木析才急匆匆的跟父母上了回京的船了,怕木母从没出过远门,木析甚至做了不少准备,结果木母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倍儿棒。 只能说女尊的女人身体素质确实好,加上木母是常年下地成习惯了,一般的女子跟汉子可都不一定打得过木母。 木析还带了几个族人,都是年满十八岁的族人,男子女子都有,不过女子多一点,男子是为了照看木父的,毕竟都是女人木父就不好照顾了。 这些族人要么是家里孩子多,分不到多少财产的,要么干脆就是族人喂养长大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还有些是父母期盼他们跟着木析能过得更好的,指着她给个好前程。木析确认了他们品行皆可,没有作奸犯科的记录,天赋也尚可之后就带走了。 木析跟他们签订了契约后,带回家中,他们就负责照顾木父木母,还有家里的活计都会交给他们,比如屋院的洒扫,还有做饭烧水等,木析会给他们提供食宿和月例银子。 木父木母一看她买了这么大的府邸,和那些族人一起惊呆了,木析安顿好了他们之后就去翰林院消了假。 之后每天的日子就是点卯打卡,跟着侍讲侍读大课小课,不合格的还会有惩罚。 木析一开始经常不合格,毕竟她的成绩是速成的,许老给她开挂押题压中了才考得这么好,按真实实力,她怕是根本就考不过这些庶吉士。 这些被各位大人保举的庶吉士最低都是二甲五十四,随便来个都在日常考核里碾压她。要不是殿试是圣人亲自出题,整个流程下来根本不可能有作弊的可能,怕是早就有人举报木析不对劲了。 最后在侍讲的询问里,木析也是为了平息流言才道,她不小心压中了题,诗赋的题她曾经做过,圣人出的那题原出处整本经书她都能背下。 侍讲不敢置信,圣人出的题本就偏,那经书更偏,木析说她能整本背下她还真不信,就真让木析背了。 然后……流言就平息了,这些新科进士也不再像以前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反而是羡慕的不行。 过目不忘这种技能,谁不希望能有呢?尤其是读书人,这么想想木析能这么年轻考中进士,果然不仅仅只是运气啊。 等流言平息后,无论是寒门学子还是世家子,都喜欢在下班后拉她出门赴宴,尤其是沐休的时候,木析要不是推脱要补习,怕是一天到晚都别想回家。 要是这些同僚们拉她出去只是单纯赴宴的话,木析倒也不至于这样唯恐避之不及,毕竟官场上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哪怕她是许老的弟子,理论上根本不会缺人脉也一样避不开这些宴席。 但问题这些同僚根本不只是喝酒吃饭啊,就好像男人们的话题都是女人一样,女人的话题也都是男人。 这些官员不敢光明正大逛小倌馆,但像那种卖艺不卖身的清楼她们逛的很带劲…… 这也就罢了,这些小清倌再怎么花样多,也不会有她前世见过的花样多。 但这些同僚们可不止于此,她们都知道木析快成年了,还没有夫郎,不仅没有夫郎,连个侧夫小侍通房都没有,甚至连个暖床小厮都没有。 那些同僚都震惊了呀,暖床的小厮都没有,木析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女子体寒,晚上自己把被子睡暖那得多冷啊?男子身上都是热的,不让小厮暖床她也睡得着? 她们觉得这是木析太小太单纯了,决定好好教教她怎么做女人。 木析:“……” 等到过些天正式入了秋,天气转凉了,木析总算理解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说应该要有暖床小厮了。 这里毕竟是北方,不比南方温暖,又不像她前世一样有暖气,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睡被窝,确实冷。 怕冷的木析都差点跟女尊的女人同流合污了,她也想找个能给她暖床的男人(╥﹏╥)。 她现在都快不忍直视暖床这两个字了。 前世也曾在电视剧里听过暖床丫鬟这个词,但她一直都觉得怪怪的,但在这里听到五雷轰顶的“暖床小厮”,她现在深感这个词可能是为女尊量身定做的。 她没有,她有点冷得受不了了。 第二天她点卯完,上课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头又重又晕,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晚上睡寒了,就跟直管她的侍讲请了假。 主管她的侍讲一看她那样子也吓住了,赶紧给她批了假,想到听到的一些流言就道:“若是晚上睡不着,也可以叫人跟你一起睡,如果觉得和男子一起睡尴尬也可叫婢女跟你一起睡。” 木析谢过了侍讲的好心,就回家了。 木父木母一看她那样子,吓的不行,赶紧请来了大夫,大夫一看让木母等她醒来给她喝一碗热姜汤,又写了一张药,让木家人熬给她喝。 许老上江南考察了,现在许府的男主人也不好过来看她,木父木母这才后怕的觉得幸好自己跟来了,不然到时候怕是都没人照看她的幺儿,下人可不如亲人上心,交给下人和族人他们都不放心。 -- 第45页 直到大夫给他们暗示了些什么,他们才意识到对女儿的教育怕是欠缺了些什么。 木析常年在外求学,他们觉得什么都有老师会教她,要他们教他们也不懂,但这种事老师怎么好教呢?果然还是要父母教啊。 于是等木析傍晚醒来时,面对的就是父母迟来的爱——关爱女性身心健□□理卫生课。 木析脸都红,父母给她讲这个算什么事? 本来木父木母也尴尬,但看木析更尴尬害羞,甚至避之不谈,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这女儿怕是不近男色啊! 木析:“……” 她没有她不是,她只是因为跟她讲这个的是亲生父母,所以尴尬而已。她也不是不近男色,她只是洁身自好而已。 不过木析说她洁身自好,木母和木父是不能理解的。幸好木析没把她前世的受到教育观念说出来,不然怕是木父木母要带她去看大夫了。 木母出来后愁眉苦脸:“我们没有那样教过她吧?到底是谁把我们女儿教坏了的?” 木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第24章 沈实 其实他们也不是非要女儿当个色中饿鬼。 但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女尊的女人,也没必要把姓当成一种避之不及的事情来看吧?甚至到了觉得跟男性晚上同处一室都不可的地步,这就不至于吧? 木母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无意间教坏了女儿了。 木析觉得她真冤枉,她其实就是被前世了解的搞晕了,完全把这一世的男人当前世的女人来看,觉得太过亲近会坏了人家名节…… 其实不是的哈。 在这一方面,这一世就远没有她前世搞的那么绝。 她们对男子的要求就是只能跟自己的妻子发生关系。 但你要是未婚时乱搞,除了没哪个女人敢娶你之外,不会出现木析前世那种什么浸猪笼啊一定要搞死你之类的。 但要是已婚时乱搞……谁也救不了你,没哪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还有就是一定不能出现未婚时把女人搞怀孕或者流产的情况,出现这种的,女人不会出什么事,被确定的男人会被带去衙门,犯法了。 最后就是,这个世界要求男人一定要对自己的孩子负责,反过来也是一样,妻子也要对孩子负责,起码不能随便处置孩子的父亲。 当然,这里面可以操纵的空间就很大了,要是哪个狠人孩子妻子都不想要,硬要给自己捏一顶帽子戴,你能处理的天衣无缝,那也能离婚。 不过这种的就少了,毕竟哪怕你的证据再完美,县令还是会以“不能百分百确认孩子不是你的”为由,判你净身出户,但你目的也达到了,不必因为孩子捆在妻子手里一生,可以合离了。 就像木析前世古代的法律基本都是偏向男性的一样,这个世界的法律也一样是偏向女人的,还有孩子,可能是女人天生的母性吧。 木析虽然学法,但这些规则并不是正经的法律,都是地方陋习,她一直以来要么年龄太小,要么一直在读书没时间接触这个,所以还真不知道。 她是真的觉得找男人暖床,会坏了对方名节,让他嫁不出去晚年凄凉的。 双方的信息误差就造成了这样大的误会,跟着街坊邻居恶补了一遍这种可能是什么情况的木母,都做好木析将来哪天会带来一个女夫郎的心里准备了。 木析次日去点卯,不少同僚看她那眼神都担忧的不行,她下班后想回家都不行,不少人硬是拉着她去了京中最大的倌馆里,要让她多“见识见识”男人的好处。 一个女人恐男,说出去就要让人笑掉大牙的好吗? 木析还穿着朝服,浅青色的朝服穿在她身上格外修身,加上她容色好看,不少馆里的男人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尽管那眼神里没有让她觉得恶心的东西,木析还是感觉到一阵不适,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木析你这样不行啊,你堂堂一个女人,还是十七岁的进士,前途无量,你怕什么男人啊?” 说话的是方家的嫡女方云卿。 方家不大不小算个老牌世家,曾经是北方一地的名门望族,但当时战乱败得最狠的就是北方的世家豪族,方家没能守住家业,也就坚持了很久护送了一地的百姓后离开了。 当时方家的“坚持”可都是拿方氏族人,尤其是嫡支的族人生命换的,所以尽管现在方家败落,圣人也忌讳世家大族,但方家始终是圣眷不衰。 在不少寒门弟子里,方氏族人的名声也很好,所以尽管方云卿是世家女,依旧和木析交好。 木析也很无奈的苦笑,她解释不清楚啊。 这个世界她是没见过哪个男人在她面前露出丑态,但前世她可见过,听过,父母老师也是教她女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她不知不觉的就这样下意识警惕了。 只要让她感觉到被冒犯或者超过了安全距离,她还是会感觉到不舒服。 方云卿见她劝不动,也就放过她了,反正她们来主要也不是为了木析,主要还是自己来放松的。 木析见她们都放松了,也就找了位置坐下,这楼里的男子也确实好看,她又不是真的恐男,自然观赏起来了。 这些男人有的是罪臣的家属子嗣,有的是被父母卖进来的,当然,这馆子也是半个官方性质的,不然这些官员可不敢过来玩。 -- 第46页 他们的才艺也是无可挑剔,木析主学箫,对箫的品鉴水平自然也很高,这里面有的男子的技艺高超到她都不得不拜服。 她从来不敢小瞧男人的能力,当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不敢小瞧女人的能力,毕竟是整个社会资源倾斜培养出来的女人。 “大人喜欢箫。”前头吹箫的那个男子下场后,换了一身衣服,看她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就坐在她旁边道。 不少正玩的嗨的翰林院官员们也都看到了,但她们都浅笑着,没人过来阻止。 木析又不是真的恐男,再加上这男人识趣,没有跟周围的男人一样搂抱她,跟她保持了安全距离,她自然不会给脸色看:“你吹的很好。” 这男子穿了一身银白色的修身长袍,要不是木析是在这楼里遇见他的,说不定木析还会以为这是哪家的贵公子,身上的气度真的一绝。 某种意义上来讲,木析倒也没猜错。 方云卿走了过来,给她一盘水果拼盘后在她耳边道:“你喜欢这种的?他就是前几年落马的封家嫡子,他母亲姐姐和族人都流放边疆了,几个爹和哥哥弟弟跟他都在一个楼里,罪臣之子的出身,你玩玩就好,可别沾上了,都是麻烦。” 木析下意识皱眉。 但却不是讨厌眼前的男子,而是反感方云卿的语气,偏偏方云卿也是好心过来提醒她,也是怕她在这种出身的人身上开了荤,陷进去了。 但木析虽然对眼前的男子没有恶感,但也没多少好感,贪官污吏的家属,你说他无辜吧他确实无辜,你说他不无辜吧,他也确实不无辜。 方云卿那玩味又不屑的眼神在男人的身上流连,男人自然感觉到了,等木析下意识皱眉,他心底突然有些难受。 木析来过这楼里几次,对男子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们楼中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少男人都觉得这女人故作清高,不少比她更漂亮官位前程更大的都没跟她一样,跟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的避开他们。 但是他看得更清楚,木析看他们的眼神没有让他厌恶的东西,她对大部分男人反而是尊重的。 木析自然不会清楚眼前的小倌想的什么,等方云卿走后,那男人又很自然的跟她聊了起来。 木析聊着聊着对眼前的男子也改观了些——不管是装的还是确实如此,这男人身上没有有些世家子身上的陋习,学识也还不错,她说的很多话,他都能接上。 要离开前,她看周围的同僚们都留下了一些小费,或是一件物品或是银子,她搜了搜身上,发现尴尬了。 她平常身上也不会带什么贵重物品,那点铜板又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买了房之后她就是负资产,除了交给父母日常生活的银子,身上真的没什么钱。 她尴尬的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脸都红了,她实在不该没钱还跟同僚出来鬼混!现在好了丢死人了。 她低声道:“抱歉啊,你等等哦。” 然后跟在一旁玩味看着她的方云卿借了几两银子,方云卿看她那羞红了的脸,这花容月貌娇小可人的她一个女人看得都心动了。 她非常放肆的在木析脸上摸了一把,掏出她的荷包,里面有一个玉冠。 其实适合送男子的东西还真不多,这也是她原来放在身边准备给魁首的礼物,不过送木析她一点都不心疼,这么好的看木析好戏的机会,多花几两银子可一点都不亏。 木析被偷袭了脸,瞪她一眼后把玉冠送给了眼前的男子。 她还在想是不是亏了,这玉冠看起来好贵的样子,她还不如准备些银子呢,真的是血亏。 周围的人在调笑木析的同时绝对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被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女人,心里都在心疼的滴血。 她玉冠还没送到男人手里呢,突然包厢被哄得一声踢开,一个身着黑色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入不少同色服饰的男人。 在场的女人男人都惊呆了。 木析也惊呆了。 眼前的男人一进来,就仿佛是满堂生辉一般,在场的不少男人容貌都好看,就是放在挑剔的木析眼里在场的男人都算上佳的容貌,可与眼前人一比,竟然比出了珍珠和鱼目的天差地别。 让木析来看,就是所有的男人加起来都没眼前的男人好看。 男人进来也没看木析,他身侧配着长剑,让他身上看起来带有几分肃杀之气,减轻了他容貌摄人带来的感官,他身侧的刀,不认识他的或者会认为那是装饰配剑,但认识他的都知道,这是真正饮过血的,还饮过不少血的开了刃的刀。 男人带来不少人进来把包厢围住了之后,才稍微缓和了一点神色,浅笑拱手道:“各位大人得罪了,北镇抚司办事,有得罪之处望大人海涵。” 方云卿的脸色很难看,别人或许怕锦衣卫,但她出身方家可不怕。 那些正规的司法机关动她方家或者还可,锦衣卫这种名声烂透了,诏狱屈打成招不择手段到百姓都知的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可没那个胆子动她方家的人。 “沈十,你这是想干什么?” 沈实看方云卿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淡淡道:“原来是方家的人,放心,今日不动你。但希望你也不要妨碍我们办事。” 沈实:“谁是言思颜,跟我们走一趟吧。” -- 第47页 在场不少人顿时都望向了另一名女子,木析记得她,她是二甲三十五,寒门出身,她怎么会被找? 而且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带走官员的,会是什么人? 那女子脸色苍白,显然也知道锦衣卫的恶名,她被周围的男子带走时疯狂挣扎:“我没有犯罪,我是翰林院的官员,是朝中官员你们怎么敢带走我?” 沈实容色妍丽,却又不女气,木析一直觉得女人是比男人要好看的,尤其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更是如此觉得。 可现在看着沈实她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好看到他一笑,木析就什么都忘了,美人笑起来更美,不笑的时候,就是神情灵动眼波流转都是好看的。 沈实状似温和的笑道:“有没有罪,跟我走一趟就清楚了。” 第25章 锦衣卫(修) 说着他就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烈的目光。 没办法,他身受训练好多年了,对目光尤为敏感。 这个世界的女人,尤其是习武的女人都跟开了挂一样,他要想超过她们,就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尽力开发出自己身上所有的潜力。 这股目光,他刚刚进来时就感觉到了。 他转身一瞧,就看到一个看起来还不及弱冠的女孩紧紧盯着他看。 那目光,就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沈实玩味的笑道:“小姑娘这么看着我,是也想跟我走一趟吗?” 木析下意识接了一句好。 等她反应过来对方问话里的意思时,面对的就是周围的同僚,包括对面的美人错愕的眼神。 沈实着实有些被镇住了,他甚至有些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兴要跟他诏狱走一趟的人。 可他认出这姑娘了,十七岁的新科进士,许老的关门弟子,圣人的小师妹。 沈实最可惜的竟然是……这人不能动。 不然这姑娘都自愿跟他走了,他还真想把人带进昭狱……然后看看她畏惧后怕的眼神。 他冲着木析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在他身后那些锦衣卫也依次离开,很快包厢就静了一大片。 现在也没人有心思寻欢作乐了,同僚们一哄而散,纷纷回家打听是出了什么事,会不会牵连到她们身上。 木析也回过神,本来准备送出去的玉冠她看了看眼前的鱼目……啊呸,眼前的男人,突然不想送了。 她把精致的小玉冠收起来,低声跟那吓傻了男人道:“我下次补给你啊。”就走了。 木析回到家,没多久听闻到消息的许老夫郎就过来看她了。 许老就娶了一个夫郎,倒不是她对许夫郎多喜爱情深,而是许夫郎是她年少时的童养夫,一直做活照顾支持她科举读书的男人。 所以尽管以后不少世家招揽她,话里话外要帮她处理掉这个夫郎,甚至在发现她不愿意抛弃夫郎的时候,都愿意把家中的嫡子送与她为侍。 可许老最后还是没把那些名门世家子纳进门。 她怕纳进门了,这个沉默寡言,除了闷声干活什么都不会的夫郎就没了。 她家夫郎可没那个心机,怕是对上那群世家子,哪怕是正夫,也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木析在了解老师的故事后,对老师的“没那么爱”和“她家夫郎没心机”打个问号。 不过她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老师跟师父的关系远远比人家相爱的夫妻还亲密无间,相互信任,相互爱护的多。 是的,她叫许夫郎叫师父,不叫“师父(四声)”,总不能叫“师娘”吧?她老师会打死她的。 木析恭恭敬敬的对许夫郎行礼道:“师父怎么来了?” 许夫郎皱眉道:“我听说翰林院出了事,析姐儿没事吧?” 木析道:“我没事,那些人带走了言思颜,我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夫郎皱眉片刻后道:“你家的下人都是你的族人,你还没买那些不知底细的下人吧?” 木析心口一跳,然后点点头。 许夫郎轻轻松了口气:“那位言小姐自小跟在身边的书童,是外族的细作,她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她与那细作的相处的时间实在太长,根本讲不清楚。 你们翰林院还有这一科的进士,包括一些世家女都中招了。那些相处五年以上,甚至是同宗同族的就根本讲不清楚,她们都完了。” 这下木析真的……吓蒙了。 木析:“她们……会怎么样?” 许夫郎摇头,然后挥退了身边的下人,检查过门窗后低声道:“你读过史,也知道前朝灭亡的事。前朝皇子与外族私通想争夺皇位,可却被外族拿到通敌卖国的把柄,反过来要挟那位皇子,最后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渗透了不少世家大族。 哪怕最后那个皇子自焚在殿中又如何,整个天下还是乱了。” 许夫郎沉声道:“所以我朝的历代皇帝都极为注重此事,现如今但凡是跟此事沾边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你的族人你老师也是前前后后查了好久,确认没问题才收你为徒,以免牵连过大。也幸好你族人,尤其是你家那位老祖宗精明,才没让你族人被外族乱了子嗣,不然今日你怕是也要进去一趟了。” 木析真的吓傻了。 -- 第48页 她读过史书,史书上遮遮掩掩的,许老也没有详细跟她讲过那一段历史,直到现在她才认识到厉害关系。 前朝的不少世家大族被外族通过联姻,送夫侍,从属关系等等方式渗透后,有些世家与外族联系太深,被迫通敌叛国,有些则是被人安.插.了棋子而不自知。 刚刚好又赶上了前朝晚期,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不足,内部又被渗透的太狠,外忧内患,整个中原足足乱了几十年。 宁朝的祖先一开始建立的就是反间谍军队,也就是现在南北镇抚司的前身,专职反间谍,侦查,逮捕,判决,监视,情报跟审讯。 这跟木析历史上了解的南北镇抚司还是有一丝丝不同的,人家就是专门干这个的,落到他们手上绝对没有好下场。 因为当年死于外族之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的血海深仇,已经到了谁要是敢跟这个沾边,就身败名裂还要祸及家族的境地。 许夫郎还叮咛她:“你二哥结婚前,你让许家查人是对的,当时到你家提亲的几户人家里,有好几家的夫郎都不是纯正的中原族人。 她们若是一辈子在乡野下倒也无事,但若是他们有一个姻亲,例如你,入了朝,你们就都完了。等那群人查到人是无辜的少说要几年,几年后人出来,不说仕途如何,人肯定就废了。 你大嫂我也派人查过,是官员嫡系后嗣,早几十年前就被锦衣卫翻了个底朝天,没有问题。” 许夫郎肃目道:“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是告诉你事情的严重性,你日后结婚一定要让你老师给你掌眼。 最好是官员后嗣,这样的人家早就被锦衣卫查过不存在问题,你绝不能随便碰那些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碰都不能碰。 你的同僚里,就有人已经碰了,现在已经进去了。” 木析立马把找个暖床小厮的念头打消了。 谢天谢地,她还没来得及执行这个想法。 本来她是准备在外面买个漂亮的回来给她暖床的,她总不能禽兽到让族人给她暖床吧? 现在好了,念头彻底打消,她还是把她那个族姐当暖床丫鬟用吧。 许夫郎对着她叮咛又嘱咐,等到许夫郎准备走时,她才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随即问道:“那日去我们包厢抓人的领头人是谁?” 许夫郎皱眉:“领头人?” 木析:“就是一个男人,那次去抓人的都是男人,领头的就是那个容貌最好的那个。” 许夫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沈实?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孙,镇国公唯一的嫡女尚了主,就是长越帝卿,沈实就是长越帝卿和镇国公嫡女唯一的嫡子。” 木析皱眉:“那他怎么成了……锦衣卫?” 许夫郎:“你端听他名字就该知他不受宠,沈实在皇族他们那一辈刚好排名第十,他愣是长到好大都没人给他起名,才把这个本该是皇族排名的称呼当了自己名字。” 木析愣住了……那样一个美人,在家竟然不受宠吗? 他家里也是舍得。 次日木析去点卯,发现果然有些位置上空了。 学士过来看到这一幕,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 每隔十几年都会来这么一出,先查新科进士是因为新科进士最好查,也最好拿捏,再等会就要轮到朝中的大臣了。 这是给那群老狐狸杀鸡儆猴,让她们先自己内部处理,她们要是实在处理不了,锦衣卫就会出手帮她们处理。 要不是这种清洗一般十几年来一次,开朝至今都没来过几次,而且目标只有朝中人士,也不至于有些世家都快忘了这事,甚至都中了招。 不过会中这种招的世家也确实是不讲究,死也死的不冤枉,但凡警惕的世家根本就不会中这种招数。 其余的官员看学士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平静了下来。 她们的课业可一点都不轻松,进了翰林院就要学公文写作,比如诏,表,像是一些朝中大事需要写公文格式的,就是交给她们这些新科进士写,写的多了就会了,所以她们的课业可真的不少。 学士看她们都静心了下来,才暗中点点头又离开了。 下班后木析步行回家,这会儿就没人拉着她寻欢作乐赴宴了,这个敏感时期谁不缩在家里生怕惹事撞到那群煞星手里? 她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居然觉得怪冷清的。 说实话,没几个官员是步行上衙门的,导致她也没几个同僚跟她同路。 哪怕出身跟木析差不多的同僚,咬咬牙也会买一辆马车出行,以免被人看轻。 木析倒也挺想买辆马车的,在这个古代没有车出行是真的不方便,她平日里去翰林院点卯就是五点,而实际起床要更早。 当初贪图宅子大小跟便宜,买了接近郊区的房子,大是挺大的,便宜也是挺便宜的,就是上班不方便。 她平日里步行到翰林院就要将近四十分钟,加上早餐时间,导致她四点就要起床,这是幸好她不必上早朝。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买辆马车?这样早上至少能多睡半个小时,她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啊,睡眠不足怎么行呢? 离自己的府邸不远,路边的行人跟走街串巷的商铺就基本看不到影子了。 这里相当于郊区,又是权贵聚集的西城,本也没什么人,她家附近的几个府邸也没有人在住。所以经过这里的时候,她基本都见不到什么人。 -- 第49页 但是今天走过的时候,她感觉有点不对劲……这里还有一个人。 而且那人身上的气息不均,应该还受伤了! 第26章 帝卿之子(修) 木析哪怕没有习武,也是一直被许老喂养云果长大的,或许她打架不行,但听声辩位,辨别气息却是强的。 至少她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有些功夫,但可能是受伤太重了,气息就没掩盖住。 木析站在原地疑迟了一会儿,她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相比好奇心她更加惜命。 根据她看过的小说定律……这种不明身份的受伤之人,八成都是大麻烦! 而这里是天子脚下……意味着麻烦不小。 她虽然是个官员,但也只是个没有背景的七品小官,不惹事是她的生存之道。 ……但是这里离她家好近,而且这个转角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这麻烦她躲的掉吗?算了,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心念电转间,她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木析放慢了脚步,刚刚走过那个转角,就看到一个人慢慢走出来。 居然是……那天见过的沈家大美人! 他穿着一身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的灰褐色粗布衣裳,身形姿态也收敛了些,如果不看容貌,乍一眼看过去,仿佛真的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沈实见到她也多少有些惊讶,但很快想起关于木析的情报里,她新买的宅子确实是在西城郊区。 沈实身着一身粗布衣裳,身上的气势却不是那么回事,随着他抬头直视木析,气势就更强了。 沈实微微拱手:“见过沈大人。” 木析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人家可是正五品锦衣卫千户,给她一个七品小官行礼,她受不住啊。 但她刚想还礼,就见沈实浅笑低声道:“锦衣卫出门在外,不着常服,大人就无需行礼。” 木析秒懂,看来人家正在做任务,不想在外暴露身份。 想到昨天锦衣卫闹的大动静,加上以前相关的电视也看的不少,她微微点头,一脸的恍然大悟。 ……虽然沈实也不知道她恍然了什么。 木析那点隐藏情绪的功夫,在专司审讯的沈实眼里,直白的很。 木析也轻声回道:“下官这就当做从没见过大人。” 沈实:“……” 这很上道啊! 虽然他总觉得眼前这姑娘的眼神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半会也分析不出来哪里不对。 只能微笑致意。 木析悄悄打量眼前的大美人儿。 沈实的姿容实在是太过漂亮,之前是远远观着,如今近看更是惊心动魄的美。 面容雅致白皙,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睫毛秀而狭长,下巴宛如少女般美好,微弯的眸子带了点零星笑意,极尽妍丽。 在认识沈实之前,木析从来不知道,她前世只在美颜滤镜下见过的,白皙到看不到一丝毛孔的肌肤,竟然真的存在! 也从来不知道有人竟然真的是尽态极妍之美,姿容美丽娇艳到极点,而且这还是个男人!但容貌妍丽却又不显女气,让人看到他,只会想到美好的春.光.和阳光的少年。 木析定定看了几眼就收回神色,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沈实看木析这幅紧张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道:“大人该是早些回府,免得令尊令堂担心。” 木析愣是从这本该是好心提醒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威胁之意。 好吧,那样直愣愣看着人家的行为,确实不太礼貌,况且这里还是女尊,这是不尊重人家。 美人也是有脾气的。 何况沈实可不是什么温顺无害的小绵羊。 虽然这个世界跟她前世听过的锦衣卫有所不同,更类似于国安国防部门,主要倾向也是反间谍工作,不如前世她了解的锦衣卫那般权势滔天,但锦衣卫毕竟是锦衣卫。 普通官宦人家仍然不太想招惹到这群人。 木析拱手道:“大人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离开了。” 沈实目送木析离开后,才缓缓离开。 他确实是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正好手里经过的事要掩盖身份,不能牵连到自己身上,更不能打草惊蛇,脱身之后却不巧离木析的府邸很近。 看来他要好好做个收尾,不然连累到人家小姑娘,那对人家来说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这个小姑娘他印象还挺深的。 且不说第一次见面,小姑娘那要色不要命的言行举止,这些日子回到那个家,也经常能听到二房三房的人提及她。 今年的新科进士里,出身和前程的最好的虽然不是木析,但她却是里面几个没有婚配的人选之一,几个族中有适龄弟子的世家,早早就盯上她了。 虽然却舍不得送嫡子去和这么个七品小官联姻,但送个庶子倒是愿意的很,这就跟押宝是一个道理。 而且木析长这么大了,房里却干干净净,一个男人都没有,这些消息在世家大族那里跟透明的一样,有些疼爱儿子的人家,甚至连嫡子都愿意送与她成婚。 所以木析的风评,在这些想结亲家的长辈的眼里倒是好的很。 这些消息,沈实可能比木析本人还清楚一些。 毕竟他们这个世界的锦衣卫,本就是藏于市井之间探听情报,查探一些人的动向,甚至像这种亲家联姻关系的底细,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 第50页 不过他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事。 反正他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催他成婚。 他虽是帝卿之子,但帝卿夫妇貌不合神离,夫妻双方各玩各的,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更没人管他的终身大事了。 这些年沈实在圣人手底下做活,又是圣人的亲侄儿,爹不亲娘不爱的,长这么大愣是还没找到媳妇,圣人有时也看不下去,就会把那夫妻两叫进宫敲打敲打。 但奈何这两人进宫时说的好好的,可对沈实也就关心一整子,很快两人又会故态复萌。 沈实嫌烦,便跟圣人讨了道圣旨,他什么时候想成亲便可成,无需过父母那一关。 这本该是长越帝卿跟帝卿夫人为人父母的过失,可最后却因为沈实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不好的名声却都堆砌在他头上了。 本就因为他不受父母宠爱,又在锦衣卫当值,杀名赫赫,导致没什么正经人家愿意让自家女儿娶他进门,现在又闹了这么离经叛道的一出,现在真的是人人都避之不及了。 沈实对此不置可否,他正好落了个清净。 跟家人的关系紧张,他便也不常回府,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帝卿府。他常年在外做任务,有时住客栈,更多的时候是把北镇抚司当家住。 他进了个北镇抚司暗处的院子,把身上的衣裳换下,然后换上了进宫面圣用的朝服,配束上玄色穿金线的鸾带,带上腰牌后便把今日收集来的证据放在一边,坐在桌案前写上疏的密折。 身为锦衣卫千户,还是在圣人面前留名的锦衣卫,他可以不通过内阁直接上奏御前。 简明扼要的把事情写完后,他又对照着证据抄录了一份名单。最后把证据跟密折藏进朝服里,趁着宫门落钥前进宫,将密折和证据都递交给了圣人。 宁朝的女帝已经五十好几了,端看容貌却并不显老,她安静的看完密折后,把折子烧毁了,才看着跪在面前默不作声的沈实道:“朕知道了,小十是亲自去探刺消息的?” 沈实知道圣人问的是什么,他迟钝片刻后才回:“事关紧要,我手下的大多都是世家子,不方便打探这些,属下觉着还是亲自去比较稳妥。” 圣人扶额,有些无奈:“朕看你还是早日成亲的好,找个媳妇管着你,也不至于这么毫无后顾之忧的以身犯险。怎么说也是帝卿之子,朕的亲侄儿,朕还能卡着你的仕途不成?” 不等沈实回话,她突然盯着跪得一如往常般挺拔的的男子道:“小十受伤了?” 在御前沈实可不敢撒谎,再者圣人也是他的长辈,他回道:“回来时遇到了一波截杀,不过属下有人接应,伤势无碍。” 圣人无言片刻后道:“你说无碍便是无碍吗?回府休息几日吧,朕无需你这般为朕拼,你安安稳稳的,朕也好跟你皇外祖父交代。” 君后,也就是圣人的父亲,沈实的外祖父在世时,最疼爱的晚辈便是沈实,也因此为沈实破格赐了皇姓,从她们皇族的序齿行十。 大宁的君后若是还在世,便是借给长越帝卿和帝卿夫人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般薄待沈实。 圣人显然是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沉浸在回忆好久才回神,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沈实多少有些感慨,最后又想起了他那对糟心的父母:“你奉旨回府,谁敢给你找不痛快你收拾了便是,真当我们小十没长辈了吗?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东西。” 听到圣人骂镇国公府那群人,沈实充耳不闻,只默默应是后退下。 出宫后,虽然不怎么愿意回府,但思及圣人的口谕,还是转头走向了镇国公府。 大晚上的已经禁宵了,他也没走正门而是转身敲响了角门,角门的门人战战兢兢开门后,才发现是自家府上的大公子回了府。 一看沈实那一身深蓝色的麒麟赐服,身侧别着长刀,一身寒凉杀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他看那长刀上仿佛还有未擦干的血迹。 思及沈实锦衣卫的身份,还有近些日子锦衣卫的大动作,再想到府里关于沈实的传言,那门人脸色发白头冒冷汗,战战兢兢的开完门,活似沈实一个不高兴发疯就会打杀了他一般。 第27章 翰林院(修) 沈实过而不视,仿佛没看到这下人的态度一般。 他也不是第一日知晓镇国公府内把他妖魔化了的事情,如今外界关于他的流言,流言的源头正是镇国公府。 诚然,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会无缘打杀下人的疯子。 宵禁时刻,府内也没什么下人走动,他穿过大半个府邸,来到边缘荒芜的院子内。 别误会。 这可不是镇国公府苛待他,宗室跟圣人可不是吃素的,这个荒芜边缘甚至长草的院子正是他自己要求的。 边缘是为了方便□□出去,荒芜长草则是他不放心下人随意进出他的院子。虽然他还没傻到把什么机密文件卷宗放在这个院子里,但万一有人翻到别的什么他没注意到的东西呢? 沈实出身锦衣卫,到底是会注意小心这些事情的。 他们锦衣卫开朝前便是从.太.祖.征伐天下,专司.情.报跟审讯,埋在各地的线人不知几何。 立朝以后明面上还只是排查外族与世族高官的关系,实际上早就成为了圣人的耳目,代圣人以查探天下。 -- 第51页 前些年的水灾事件,牵连甚大,实际上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子。 只是锦衣卫搜集而来的证据大多来历不明且非法,不能作为呈堂供证,只是让圣人心底清楚哪些人有罪,哪些人能力不行,哪些人是无辜的替罪羊,哪些人是真正有才华却一直被打压。 圣人有自己的判断,并不会完全相信锦衣卫的消息,但是绝不可让圣人一点消息都不知,当个瞎子的。 他今日上交的密折也类似于此。 不过由于他是皇室子弟,背后又孤勇无人,实话实说比朝堂上很多看似是圣人的心腹大臣,和自己的嫡系手下还要让圣人信重。 禁宵后,整个镇国府就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沈实忍不住轻呼口气。 说实话,他实在是不大想跟这一家子打交道,毕竟人家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过去像什么?就像个外人。 …… 和不关心沈实的镇国公府不同,今日木析晚回了一点,木父木母便关切的上前问她了。 木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偶遇锦衣卫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告诉父母的,一来父母是普通人,没受过训练,口风不紧,二来也怕父母被吓到。 也知父母是因为听说锦衣卫的动作受了惊,又由于她的老师下到地方一直没回来,不免为她担忧,她想了想,静下心来安抚父母后才入房安睡。 她想着,把父母一直拘在府里也不太好,木父木母干了一辈子的活,突然让他们放松下来无事可做,反而不太适应。 是不是该盘下些庄田跟铺子,让父母打理一下,也算是给父母找点事做。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把京中的长街跟铺子,以及背后的势力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年头能在京城安然开商铺的,多多少少背后都有人,有些背景太大的商铺,她们这些小官是不敢跟人家开同样的铺子商楼争利的,也争不过。 这也是明明木析是现代人,哪怕按照前世的了解照猫画虎也能挣个金钵满盆,却始终没有动手的原因。 怕就怕招惹了什么忌讳,没挣到钱反而惹了一身腥。 她认真想了下京中市街上的商铺,最后决定盘下东城长街的一处铺子,东城住的都些是些商户,商铺的租价没有西城高,又比南北两城安保好,最重要的是人流量大,随便开个什么铺子也能挣下不少钱。 开什么商铺不是问题,问题反而在于招什么人来经营管理铺子。 木析毕竟根基浅,不像世家那样能用出身没有问题的家生子为主子世代服务,在这个锦衣卫到处搜查官场周围人员的当头,她还真不敢随便招人。 目前只能让父母管理商铺,又让族人帮忙给铺子打打下手了。 她思考了很久,入夜却睡不着觉,快入冬了,她一个南方人突然来到北方,夜里是真的冷。 她有点想把暖床丫鬟的事情提上案头。 房间虽然放了炭盆,晚上也族人也会给她备上汤婆子,但她很清楚室内封闭得太死,烧炭是有可能中毒死亡的,所以她坚持室内通一点点风。 可就是这一点点风,对于怕冷的她来说依旧非常不友好。 她叹着气,最后还是慢慢睡着了,没办法,卯时她就要穿好朝服点卯了,不早点睡不行的。 …… 木析老老实实在翰林院侍讲手底下学了一段时间。 她头顶的侍讲姓郑,郑家在前朝是非常有名的世家大族。 可惜族人在战乱年代死伤过多,到如今差不多已经快要退出世家大族的行列了。 但到底是按照世家的规矩教养出来的弟子,郑侍讲博闻强识,熟读经书典籍。 许老还在朝堂上时还曾跟着许老纂修过前朝的史册,在翰林院非常得学士大人看重,听说她上头的裴侍读学士一旦提交致仕辞呈,下一任的侍读学士就会是她。 当然,传言是这么传的,郑侍讲为人确实和蔼,除了给她们布置的课业,和一些要写的皓文,碑文,祭文,需要她们起草的诏,表,和对史书的校勘和纂修等工作实在是太多了之外,她本人问题不大。 这些天木析除了侍讲布置的课业外,需要去校勘的史书史册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日日都泡在翰林院的书阁里了。 郑侍讲知道她过目不忘,又知道她是许老的弟子,她曾经跟在许老手底下为官过,又和许老一起纂修史书,对木析自然是格外看重。 郑侍讲点了一个典籍一个代诏跟她:“史书阁的书籍校勘就交给你了,不会的可以问她们,需要什么,找周检讨批条子就好。” 木析点头应是。 跟着她的典籍姓孟,代诏姓张,寒门出身,是早些年的三甲进士,一直在翰林院没有提升过。 典籍是从八品官员,代诏是从九品官,木析作为二甲进士,还是排名靠前的二甲进士,入翰林院受领的是正七品的编修,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官大三级。木析手底下的孟典籍跟张代诏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 哪怕她们年龄跟资历比木析大的多,依旧不敢跟木析摆官架子。 况且她们虽然官位品级不高,但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消息却是灵通的。 木析虽然明面上是寒门农家子出身,实际上却不见得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背景小,人家是拜那位从内阁退下来的大人为师,肯定是比她们这些在翰林院一坐就是七八年,位置动都不带动的八品小官前途光明的多。 -- 第52页 虽然不至于对木析谄媚,但也不会给她没事找事,故意使绊子。 孟典籍是拿着史书阁的钥匙的,相当于现代图书馆管理员,她在带领木析去史书阁的路上,就在跟她细声介绍史书阁开设以来的历史。 说到她们要做的工作的时候,孟典籍的表情就有点尴尬:“木大人,就是咱们等会的要做的事就多了……” 看到孟典籍的表情的时候,木析还有点不明所以,等到孟典籍打开了史书阁的大门后,往里一看,她就目瞪口呆了…… 木析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郑侍讲。 实在不能怪她这么想。 眼前的一幕换了谁来都要倒吸一口凉气的。 史书阁是宁朝以后自己办理的藏书阁,此前的藏书阁早在前朝灭亡,三十年异族之祸后消失了。 里面有的藏书是前朝留下来的,有些是开国皇帝灭掉世家后收集而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书的共同点就在…… 多,乱,阴暗,潮湿,灰尘扬天。 一看就是有好多年没有搬出去晒过的样子。 木析愣神了很久,才对一旁不语的孟典籍道:“那我们要做的是?” 孟典籍:“把这些史书杂文收集整理好,抄录一遍,再对比校勘。还有一些遗失的书籍也要查阅史书,修复好古籍,还要做批注,因为一些野史还有一些史书是有可能出错的,所以要做批注改错。” 木析一手盖住眼睛。 她现在严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狠狠得罪过郑侍讲。 不然不至于被这么发配到这里来。 要是真的要把这项工作做好才能升迁,得到上官赏识,哪怕不是需要把这里所有史书修复好,只需要做好一部分…… 她那都是要一辈子呆在翰林院不出来的节奏。 虽然开朝五十年内,翰林院不断对史书进行修复,编辑,纂修,抄录,校勘,但相比于这些书籍的量,显然修复的并不能算多。 这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一个翰林官在翰林院的三年到六年,很可能还不见得能修复完一本史书,毕竟很多书都早已经模糊不清了,而光是查探这些字眼究竟是什么,某一段的史书记载到底有没有误,有误要怎么改,这就是工程量很大的一件事。 不过这些都扯远了,目前摆在木析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她该怎么把这些书搬出来晒晒? 她下意识看向了身旁两个属官——孟典籍,张代诏。 两人无辜的看着她们的小上司。 木析扶额,就她们这三个细胳膊细腿的,就别指望能搬书了,肯定要多找些人。 这里面还有个问题……这些属官愿不愿意听她的,早在上任前许老就告诫过她,要好好跟自己的上司下属打理好关系。 不仅仅是上司,还有下属。因为往往做实事的是她们,如果跟下属关系恶劣,不仅仅会影响到自己的实权。 ——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属下不听她的,把她架空。还会影响到自己上司对自己的印象跟评价。 这就是为什么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更多是加速跟属下的磨合,以及立威。 很显然,搬书出去晒这种事情,既繁琐,又讨不到好处,简直就是给这些属官找麻烦,她们做也是那点俸禄,又得不到升迁。不做也是那点俸禄,也不会贬官,还不用承担不小心损坏书籍的风险。 她要是找不到人,或者拿不出好处来,这些属官百分百是不会听她的,别看现在看起来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科举,还有官场结构,都是各个朝代一锅乱炖了,都是私设。因为一些官员官职名字太长了,我都是挑的短的简单的,好听的用,长的复杂的,我就当没看见了 第28章 史书阁 木析轻声跟两个属官交代好要做的事情,简单把史书阁扫干净一下就行。就去找她的直属上官郑侍讲了。 郑侍讲正在给其余的官员分发日常要做的文章任务,看到她找来,不慌不忙的把纸张发完,才看着她道:“怎么了?” 看着郑侍讲温温和和的样子,木析有点无奈,只能问她:“大人能不能多给我几个人?” 郑侍讲有些惊讶。 她以为木析要么是找她抱怨工程量太多,或者诚惶诚恐问她该怎么做,要么是仗着自己的背景,要求换工作,她都做好怎么不轻不重碰回去的打算了。 ——既不能得罪人,毕竟这位是实打实的有背景,又要给她碰回去,再有背景也是她的属官,县官不如现管,上官吩咐的事有她换来换去的余地吗? 没想到木析是要人。 郑侍讲心念一动,想到史书阁那边的情况,很快明白了木析想做的事情,她定神看了眼年轻气盛的木析,只能说这真不愧是刚刚上任的新官。 想法就是这么天真。 但凡换了在官场混迹过几年的官员,都不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工程量还大,还有可能惹祸的事情。 毕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想到木析的老师,她还是提点了几句:“史书阁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不过翰林官们要用书,都是直接让属官去找的。就是校勘文史,也只需要挑几本重要的校勘就好。” 郑侍讲说的含蓄。 -- 第53页 但木析秒懂,这不就是让她啥事都推给属官做就好?而且还不需要做太多,查那么几本让自己履历上好看就行。 她踌躇片刻,还是砌起笑容道:“大人多拨给我几个人吧,都是些体力活,我们人少了搬不动。” 郑侍讲抿了抿唇,没对木析的决定多说什么,反正该提点的她都提点了,她点了三个代诏,一个孔目,都是些翰林院从九品甚至九品不到的末流属官,让木析自己去找人。 木析明显感觉到郑侍讲对她的态度冷了下来。 其实也正常,对于这样多事的属官,郑侍讲即使不讨厌,也绝对喜欢不起来。 万一木析在校勘的过程中损坏了什么重要史书,还得她这个上官去给人擦屁股呢。 最后她只是叮咛木析,不要损坏书籍,有些特殊的书籍一旦损坏,搞不好就是重罪。 木析慎重的应是。 她只是想扩宽自己的见识和文学底蕴,可不是想把自己前途都葬送进去。 木析去代诏厅和典薄厅把那四个小属官找到,然后带去了史书阁。 那四个小官员都诚惶诚恐的,她们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连孟典籍都不如,一下子被得知归属到木析这个正七品的上官手底下直属,自然有些彷徨了。 也怕木析不好相处。 木析在去的过程中把这四个属官的家庭背景,履历都打探清楚了。 有的是补官进来的,有的是族里有些背景,找关系进来的,总而言之背景是没什么问题,至于人…… 木析心道,有没有问题,难不难磨合,到时候相处就知道了。 毕竟事到如今哪怕是有问题,她也不可能再去找郑侍讲换人。 所幸的是因为她级别高,背景对于这些末流小官来说也算深,这些官员还不愿意得罪她。 哪怕这些事对她们来说可能是找麻烦,她们偷懒归偷懒,木析正儿八经吩咐下去的都老老实实做了。 反倒是一开始被郑侍讲点为木析直属的孟侍讲,有些不情不愿不太使唤的动。 对木析要把史书阁大修也颇有微词。 不过她说归说,也管不到自己上官头上。 何况身为七品编修的翰林官,本来对史书典籍的编辑校勘就是主要本职职务,只是如今没几个庶吉士出身的官员愿意做而已。 毕竟这样繁重又工程量大的校勘工作,校勘出错,一个搞不好就是重大过失,而没有出错也谈不上过好的功绩,顶多算认真勤勉,本职工作做的好。 不像论撰文史,文章等给上司带来的印象出彩,偶尔还能去圣人面前露脸。 一般来说校勘文史这类繁重的工作,她们都是更愿意交给更下一级的典籍,侍书,待诏等属官去做,有几个编修、修撰和检讨会愿意自己亲自去做的呢? 现在已经科举完了,相比于提升自己的学识,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反而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人脉关系,如何得上司赏识,如何御下如何跟属下打好关系。 所以最后本来该是翰林官本职工作的校勘文史,反而成了毕业考核一般的存在——三年期满外放的时间,她们在截止时间去校勘完一本史书即可。 木析在跟六个属官之间的交谈里了解到这些。 她在让那几个代诏搬书的时候都是亲自看着的。 这些放在翰林院史书阁的史书古籍已经有有将近三十年没有人维护修补,搬出去晒晒了,都透着一股霉气跟潮湿的味儿。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损坏,所以那些代诏搬书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史书阁的书太多,木析决定先处理一条书架上跟地上的书。 时不时还会出现那么几条书虫,那些常年管着书籍的代诏们面不改色的把它们挑出来弄死。 木析也跟着搬了一部分,七个人一个时辰内才搬完。 一开始跟着她的张代诏怯声问她:“大人,是下午搬回去还是晚上搬回去。” 木析思考了一会儿,想要晒的快,那肯定是晚上搬回去为好,这肯定是不能过夜的,晚上跟清晨都有露水,不搬回去等于白晒了。 但她们冬日散值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如果不加班的话四点就能到家了。晚上搬书等于让这些属官们加班。 木析看了这些人一眼,说起来是她的属官,但个个年龄都比她大,要不是她官大可不见得压得住这些老油条。她要是不想把这些属官得罪死了,还是别随便给人加班的好。 木析:“那还是下午抓紧时间搬吧,今天累着你们了,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吧。” 张代诏包括孟典籍等人连称不累,无需大人破费了。 木析笑道:“也不是多么贵重的宴席,你们也知道我的出身,太贵的我也请不起,咱就吃点经济又实惠好吃的。我之前有好友请我去过,我觉着还行,我们等会散值了就去罢,省得排队。” 那些属官们一直崩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真切的笑意。 翰林院被称为清水衙门,油水没多少,俸禄也是死的。 那些三年一换的庶吉士们还能有些宫中宫侍们,皇上补贴的冰敬碳敬,一些可以作为货币用的布匹,绸缎,粮食米面等,她们这些翰林院最底层的属官可只有那点少的可怜的俸禄,其他啥也没有。 别说是上官请她们吃饭了,有的时候甚至要她们出钱请上官吃饭。 -- 第54页 所以如今木析请她们吃饭,她们倒也不是贪那一顿饭吃,而是木析这个态度说明她的人情世故还是不错的。 很多翰林官的通病都是文章做的好,人情世故却不见得懂多少,真觉得她们是上官,叫属下做啥都是应该的,往往跟手底下的属官闹的很僵。 虽然今天做这么多活确实累,但有这么个“懂事”的上官,到底让她们心情好过了些。 木析观察到她们的情绪确实好了些,暗中也松了口气,说不准她要跟这些属官共事好久呢,她也不希望属官因为她的“多事”满腹怨怼。 搬完史书晒好后,木析就让这些属官坐在书案前休息,她自己选了一本史书,拿了本空白页面的书籍抄写。 受到前世影响,她的抄书速度很快,字迹不算翰林院最好的,但胜在端正也不失风骨,用来抄书刚刚好。 手里这本书潮的太狠,有些字迹也太过模糊,所幸的是没被书虫啃,木析抄录修复的过程还算容易。 那些属官看她过于投入,都没有打扰到,下午默默把书搬回去后,临到散值才叫住她。 “大人?” 木析恍然回神,看了看刻漏跟天色,又看了眼藏书阁钱空旷的空地,歉意的笑了笑道:“这么快?那咱们走吧。” 她把手中的笔放好,等纸上的墨迹干了才认真收好。跟着输官去翰林院点值后离开。 木析既不像一些上官那样会摆官架子,也不像一般的翰林官不太通人情世故,她平常待下算亲切,但对事情又很认真。 这些属官对她修复史书认真的态度都是看在眼里,而且有点钦佩的,而且这样一个上官平常又态度温和,虽然算是给她们“找麻烦”,但这些属官们竟然诡异的对她很有好感。 当然,肯定也有木析姣好的容貌在加分。 木析与属下说说笑笑的,找到一个之前同僚带她来过的平价楼阁,这家食楼的价格公道,难得的是南方北方的菜系都做的好吃,而且实在,饭菜的食材实在量也不少。 木析也是考虑到这些属官南方北方的人都有,才找了这么个食楼下馆子。 上饭菜后,那几个北方的官员都多少有些暖心,她们知道自己的上官是南方人。上官说请她们吃饭,她们虽然高兴却并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她们可不觉得上司会迁就她们的口味。 没想到这位她们分到的上官这么心细细致。 席间木析和这些下属,也没有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都在聊些关于史书阁的事情,就算是一开始对木析颇有微词的孟典籍,说起关于她管理的史书阁的事情,也是眉飞色舞的。 木析有很好的照顾到席间每一个人的感受,既不会让场面冷场,又不能让某一个人感觉到被冷落。 那些对人情世故不太敏感的属官,最多只是觉得这场饭吃的很舒适。 而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的属官,例如孟典籍,不仅仅没有因为木析温和的态度而放松,反而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辞,生怕不经意间给了这位上司不好的印象。 本来孟典籍确实是因为木析大修史书阁的事,觉得不满,这顿饭之后就却再也没对木析此事表态过了。 孟典籍能在翰林院的典薄厅待这么久,都没被人挤下去,眼力见儿自然不会差。 翰林院的官员,往往能大致分两类,一类是醉心研究,或者醉心文学,往往没有从科举反应过来现如今已经是官场了,或者反应过来要好久,这一类即使名声在外,往往也仕途不顺。 另一类就是人情世故,文学研究样样不差的,待上待下也没有问题,但凡稍微有点背景,仕途是差不了的。 她可不愿意得罪这么一个官员,尤其是后一类,背景还不差的。 第29章 冬至 在手下典籍的教导下,木析差不多学会了怎么修复那些已经腐烂,或者模糊不清的史书。 她这段时日都在修复校勘史书,后来史书的抄写她也有交给属官,她只做修复跟校勘工作。 对于拥有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或者她用心记住的,就绝不会忘的技能的木析来讲,她的校勘效率堪比电脑。 有误的,抄错的,她只要看了原册能很快看出来,简直跟作弊一样。 一旁的属官也都是叹为观止。 典薄厅另一个典籍有时候过来找书,看到她们这个效率也是很震惊,找到了她的直属上官,她的上官是翰林院两位正六品侍读之一,跟郑侍讲同级,她听了也不敢置信,便亲自过来走了一趟。 来了她就站在她们另外整理出来,专门用来放修复好的书的那一个货架,翻阅她们已经修复好的书查看。 她花了几天功夫看完后,便时不时的过来看她们的工作。 本来觉得可能能指导一二,后来发现木析那堪比作弊的记性,跟她在不断看史书累计起来的知识量,这位侍读大人发现,她好像没有指点的余地了。 可能这位侍读的动静比较大,没多久郑侍讲也过来“参观”了,她看完她们的进度,欣慰的拍了拍木析的肩膀道:“好好干,放心,没人能给你捣乱的。” 她们花了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把史书阁所有书都搬出来晒过,木析用了一个月,单独把那些潮湿看不清字迹,或者破损的史书修复完后,就不需要再誊抄史书了,只需要做校勘,对比工作。 -- 第55页 等她翻阅过的史书越来越多,她也会下笔对一些错误做出批注。 木析这边的动静确实大,一开始翰林院的官员们都不愿意来史书阁,都是叫手底下的属官过来找书,等木析她们把史书阁整个整理了一下后,她们也愿意亲自过来了。 有一回翰林院学士大人过来找书,看到焕然一新的史书阁,也是有些震惊,在她们的带领下找到书才离开,离开前还特意问了下木析的名字。 翰林院学士是翰林院的一把手,那些缩在院里的修撰,编修,检讨,实际上都是希望被这些大人看入眼里的,毕竟三年后从翰林院外放,她们是什么品级的外放,除了吏部那边的安排外,翰林院这些长官对她们的看法同样,甚至是同等重要的。 就算是主人事调动的吏部官员,也不能轻易忽视了这些翰林院主官们的评价跟意见。 能被学士大人记住,显然是那些翰林官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木析每天忙得都快忘了其他的事情了,刚刚好最近因为锦衣卫的大动作,京中不少官员都因此风声鹤唳,一些宴席,聚会都少了很多,木析简直是难得落了个清净。 她一向是能静得下心来做事的人。 翰林院十日一休,而且还正好赶上了冬至节,大宁冬至休沐三日,加上前头做十休一,加起来就是放假四天。 等木析把一整个书架的校勘工作做完,才发现放长假了,放长假之前,她除了拿到那点微薄的俸禄之外,还收到了来自地方官员,来自宫里的“碳敬”。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翰林院的翰林官都收到了,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碳敬几乎都是常例了,碳敬不是真的送碳,都是银票跟银子,明面上是关心她们的冷暖,送点钱让她们买碳,实际上就是众所周知的贿赂。(查自百度) 也算是清水衙门的翰林院那为数不多的油水跟福利吧。 得知这已经是惯例,收了也无事后,木析也默默收下了。 她没必要做那个“鹤立鸡群”的鹤,在这方面与众不同没什么好处。 朝廷和君主会在冬至例行祭天祀祖,不过这些跟她们这些小官没什么关系,她都不需要轮值,只需要窝在家里躲寒凉。 反而忙的是木父木母和木家族人。 他们忙着做馄饨和汤圆年糕,还有和街坊邻居互通后一起做的饺子,木家的族人则忙着祭祀祖先,哪怕他们不在家乡,一整套祭祀的流程办的也像模像样。 木析穿着厚厚的冬衣,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祭祖,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做。 哪怕她不信这些,也不会多说什么。 入乡随俗就是如此,而且非要说所有人都信这些倒也不一定,有些人更多是对亲人的惦念和对祖先的敬重而已。 晚上则是所有人窝在堂前吃馄饨和饺子,应木析的要求,在堂前放了一口热锅,做了个鸳鸯锅准备尝试吃火锅。 火锅的吃法在古代尤其是北方早就有了,古称“古董羹”,这个世界的古代也有,但吃法不算兴盛,起码木析在京城没见过专卖火锅的食铺。 这玩意儿除了吃法,最重要的就是底料,木析把族里做菜的调料改动了些,放了些辣椒酱进去,做火锅底料吃,味道竟也不错。 尤其是这么冷的天,一家人团在火锅前刷汤吃,是真的舒服。 木母:“这热汤不错,幺儿怎么知道这么做吃食的?” 木析:“北方人家早就有的,我听同僚说起才知道些的,这也是第一次尝试着做。” 原来当过木析一段时间书童的族姐木秋,这次也跟着木析来京城了,她算是木析院子里的人,帮着木析管她的内务,财产,还有一些妍墨,纸笔的清洗等俗务都是交给她来做。 木秋也坐在堂前,尝了尝辣锅后道:“析姐儿,这味道若是再放些香料,汤可以更鲜美。” 木析的味觉算不上多灵敏,她尝了尝感觉还行:“你要不试试看,放些香料?” 木析院内的小厨房也是木秋管着的,木秋的厨艺就是老师的夫郎来尝过都赞不绝口,木析对木秋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木秋去小厨房调好了香料后,放进锅底,木父木母尝过后果然称好。 木析默默喝了一口,没尝出差别来,便默不作声。然后看着木秋若有所思。 ……感觉她这位族姐在她身边当大管家,好像是屈才了啊。 她最近想要新开的铺子,准备招募的伙计跟账务管理人员,好像有着落了。 这位族姐是跟着她一起读过书的,识字也会算数,后来她跟着老师学习的那段时日,这位族姐还当过一段时日的账房先生。 可以说,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次日冬至节,她早早起身,带着木秋到了许府。 许老早上跟着圣人去郊外祭天完,中午便放假休息。而冬至这日作为学生,木析是需要着常服,递交拜帖正式拜访老师的。 木析穿的一身天青色的留仙抹.胸.长裙,作为官员用的常服朝裙,上面用银线跟五彩线交织,绣制了暗色花纹跟明色花纹,裙上还束着几条七品官员制式的禁步,显得华美又大气。 她又在腰侧束上玉石宫绦,梳好发髻,最后慢悠悠的把妆画完,披上墨绿色的加绒斗篷,才冒着风雪赶往许府。 许府今日才是热闹的。 -- 第56页 许老作为文坛之首,她称一句桃李满天下绝不是夸大,冬至节这天等清晨和上午文武百官祭天完,惯例是拜祭祖先和拜访亲友老师,所以今日前来许府拜访的人才是真的多,而且个个位高权重。 木析这个真正的嫡传弟子赶上门时,已经看到不少朝中大员了,甚至一些皇亲宗室的人也在。 她递交拜帖,被许府的下人引入前堂时,竟然发现之前曾经见过两面的沈实也在。 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常服,默默站在一侧,要不是这一室的女子里几乎就他一个男.性.官员,以他那刻意降低的存在感,可能木析真的一时半会注意不到他。 这收声敛气的功夫,只能说真不愧是锦衣卫出身的官员。 木析看到他错愕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许老曾经担任过太子少傅,其实实际上教导的就是一群皇亲宗室,沈实作为帝卿之子,深受君后喜爱,跟着皇女皇子宗室子们一起学习一点也不意外。 沈实看到身旁的人是她,微颔首,点头示意后便沉默不言。 木析将身上的斗篷脱下,交给身后的木秋,她穿的斗篷是半官方性质的服饰,虽然不如官服紧要,但也不能随便遗弃破损,还是给自己看着放心。 木析看不到的是,在她脱去斗篷的时候,场上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望向了她。 就连一旁看似沉默的沈实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七品官员着青,大宁的国色为绯红,众人也更崇向红色,如今拜访许老的一众官员,都是一身代表四品以上官服的绯色裙袍,木析这一身天青色的常服,不可谓不显眼。 而且与大众印象里,青色显寡淡不同,木析这个年龄穿一身浅色系的朝裙反而肃重又淡雅,在一众四十往上的绯袍官员中间显得亮目极了。 特别是她已经长开了的眉眼,盼顾间明丽而夺目,睫毛浓密狭长,稍微遮掩了些眸中的神色,这样的容色,也顾不得旁人一再探看。 沈实却是克制的看她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收回眼神。 等木析放下衣服回神,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多少有些疑惑,她将询问的目光探向一旁的沈实。 沈实看也不看她,只是安静的注视前方,显得极为疏离。 木析悄悄看了沈实姣好宛若少女的侧容一眼,这人好看是真好看,她长这么大,前世今生加起来现实遇到的人,包括那些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里,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美人儿了。 可惜这样的美人,她连舔颜都要悄悄摸摸的舔,生怕惹的正主不快。 许老走进来,第一眼便从这一群人中看到木析,她示意木析跟在她身后,堂前的众人纷纷对许老执弟子礼,她们带来的礼品,贵重的许老会直接退回,不贵重的淡定收下,偶尔对一些曾经教导过的弟子赞赏几句。 木析站在许老身后,偶尔被这些朝堂的大佬调侃也只是淡笑不语,那些大人看她这样沉稳,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也纷纷赞不绝口。 没多久,站在门前代许老迎客的大师姐韩璐进来,她脱下绯色的暗金线绣制的斗篷,才对着许老行礼道:“学生来了。” 许老眼角眉梢浮现了肉眼可见的笑意,韩璐是她的大弟子,也是最得她意的弟子,她笑着对她道:“进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咱们吃个家宴。” 韩璐笑着应是,看到老师身后的小师妹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小师妹虽说是她的同辈,但年龄当她女儿都尚可,所以她看木析的目光更多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居多。 第30章 孟蝉叶(修) 木析最小的师姐,一直陪着许老夫郎的孟蝉叶也过来了。 孟蝉叶是都察院的御史,正四品右佥都御史,今年还刚刚三十出头,这个年龄这个品级,绝对算是年轻有为的典范了。 不少官员在这个年龄才刚刚考上进士,得了个六七品的官位呢,正常来讲大概再熬个十几二十年的,才有可能到孟蝉叶现在的品级。 那还是官途昌顺的前提下,在五品跨四品的门槛上跨上一辈子的,也是大有人在。 不过孟蝉叶身为都察院的御史官员,这个升任速度也并不奇怪,可以说如今都察院最有名的官员不是她们都察院的长官一把手左都御史,而是孟蝉叶。 倒在她手里的地方大员加朝中权贵不知几何。 几乎到了地方官员一听说这位大人去地方巡查,所有地方官员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据说京中的大官,对这位的行踪简直比对圣人的行踪还要关心的多,就怕哪天自己载在她手上了。 毕竟哪个官员敢说自己屁股底下一点问题都没有?那简直是不查还好,一查一个准!哪怕自己没问题,手下出什么问题,一个失察的罪名下来也扛不住啊。 偏偏这位和圣人还是师出同门,甚得圣心。 木析和这位声明在外的小师姐也没见过面,这位对自己行踪的掩盖实在太好了。 而且和想象中御史的铁面无私,公正严明不同,这位小师姐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却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跟木析站在一起都分不清楚谁是师姐,谁是师妹。 孟蝉叶看到她也不意外,而是笑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颗包着油纸的糖果:“今天来得匆忙,没给你备上见面礼,师姐先给你一颗糖。” -- 第57页 木析拿着糖,啼笑皆非,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小师姐当孩子哄了。 再一想,她这个年龄,对于孟蝉叶来说可不是孩子? 那些前来拜访许老的官员看到她,哪怕这些官员各个品级都不低,但是面色还是变了。 一些一开始还敢拿木析开玩笑,仗着官位高,资历老,在木析面前拿长辈架子的朝中大员,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说。 就怕被这位堪称官员杀手的孟大人注意到了她们。 孟蝉叶就好像没感觉到场中的氛围一样,笑嘻嘻的对着这些官员一个个亲切问好,问的她们面色开始发白才转移目标。 许老坐在主位上,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爱徒,难为这些于她至少也有半师之谊的弟子们。 场中气氛逐渐冷淡,孟蝉叶也不是真的想破坏自己老师的宴会,于是就安静下来,拉着木析走进了内室。 孟蝉叶:“跟这些人打交道没什么意思,都是些老狐狸。” 她一边说一边走,然后木析就看着她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颗糖。 木析有些发愣,她觉得如果她眼睛没问题的话,她确实是没有看到这位师姐,到底是从哪儿掏出糖果的,就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这小师姐莫非还会魔术? 孟蝉叶:“早就听说老师收了个关门弟子,一直想见见你,可惜你之前不在京城,后来你来了,我又偷偷下到地方办了个案子,一直没见成。今天我们师姐妹几个终于能好好聚一聚了。” 孟蝉叶说着,感觉到小师妹的眼神不对。 “你也想吃糖?” 说着她又掏出来一颗,心疼的看了一眼,再给了木析。 木析看着这个糖,不知道该不该收。 小师姐看起来很心疼的样子。 而且她又确认了一遍,小师姐手法太快了,她确实看不出来这位是从哪掏出来的糖果。 室内的韩璐一看到两个师妹,和木析手里的糖果,很快就明白了她们刚刚的情况。 韩璐:“你又唬你师妹。” 孟蝉叶一脸无辜:“我哪唬她了?” 韩璐对着木析道:“别被她唬住了,人家就专门干这个的,偷拿情报,骗人忽悠人她最会了,她手上是专门练过的,一般人还真看不清楚。” 木析:“……” 她懂了。 她师姐是仗着这张娃娃脸,刚刚在逗她玩儿呢。 韩璐显然极为了解自个儿三师妹,她教训道:“多大的人了,小性子收着些,别天天跟个孩子一样爱玩了,你再这么晚你小师妹,月底就别找师姐接济了。” 孟蝉叶身为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还拉了那么多人下去,她的名声有多大,外头就有多少人在盯着她。 收受不了贿赂,又不会挣银子的她,显然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了。 孟蝉叶佯怒,脸色一变:“好哇大师姐,小师妹一来,你就不疼我了,真的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韩璐头疼:“别乱用词,你小师妹在呢。” 孟蝉叶自来熟的一把搂住木析,大大咧咧道:“咱不理大师姐了,她没有咱们二师姐大方,咱二师姐可大方了,当年给我的见面礼就是一个金步摇,大师姐就小气了,送了我一堆了苦了吧唧的药,专整我,我当时整个半年,吃啥都是苦的。” 韩璐无奈道:“你还好意思提你二师姐?当年人家送你的步摇,还是专门花了大价钱定制的步摇,你二话不说当出去,全部换了银子买糖果,你二师姐都给你气得饭都吃不下去知道不?” 孟蝉叶自觉理亏:“我那不是当回来了吗?别说这个了,你给师妹的见面礼呢?” 韩璐身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家中也是累世的公卿之家,最不差金银了,她二话不说拿出几张纸:“我想着小师妹年纪轻轻就要养家,又还欠着老师那么多钱,送别的你也不一定用的上,不如送块地契来的实在,反正论及价钱差别不大。” 木析接过一看,沉默了。 这里有一张西城偏南的铺子,跟一张郊外的庄子的地契,都记在她本人名下。 她内心流出了贫穷的泪水。 大师姐真有钱,也真大方! 这样的大师姐可以给她来一打! 木析感动的无以复加:“谢谢大师姐。” 韩璐看着看起来又漂亮又乖巧的小师妹,想动手摸摸她的头的手抬起又放下,这不是自家的晚辈,这是自己小师妹,同一个辈分的,可不能随便摸头。 不由得感慨得想,相比不省心的二师妹跟三师妹,还是小师妹最乖巧啊! 孟蝉叶也跟着木析扫过了那两张地契一眼,她比木析更清楚这些地契的价值,不仅仅是价格问题,更多是这个地段,这个面积,这种能传家的地契大部分都被京中的老牌世家瓜分了,除非家族败落的厉害,否则根本不会外卖。 堪称有价无市! 贫穷的孟蝉叶眼红道:“大师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你可怜的三师妹也想要。” 韩璐面无表情道:“不,你不需要。这些年我少给你钱了?给你铺子地契也是败家,还不如直接给你钱实在。” 孟蝉叶家境贫寒,圣人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没少给她赐钱赏东西。 赏金子银子,这位短短时间能买糖买甜食花干净!赐铺子庄子,她要么亏到自己倒贴银子维持商铺,要么穷到要卖铺子庄子。 -- 第58页 事实证明,她就不适合挣钱,她只会花钱。 偏偏她花钱都是买了糖果糕点,都吃掉了谈不上铺张浪费,糖果虽然在古代算珍稀,但也算不上酒池肉林,京中爱吃甜食的权贵也不少,只是偏爱如她的少见而已。 参她都不好参。 木析安静的看着两位师姐斗嘴。 能看得出来,两位师姐感情确实是好。 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两位师姐虽然师出同门,但两人反目成仇了。 孟蝉叶参韩璐这位户部侍郎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户部管着钱库,算是肥得流油的部门,盯着户部的御史也不少,但跟孟蝉叶一样死盯着韩璐参的真没多少。 问题是她还真参成功了,韩璐有两次能升到正二品户部尚书的机会,最后都被孟蝉叶参没了机会。 这也是外界对她们早已决裂了,深信不疑的原因。 要是让外人看到两人相处的此幕,怕是大宁官场要镇一镇了。 她们两人的斗嘴最后以孟蝉叶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为结束。 韩璐歇了会儿,就带着木析又出去了,孟蝉叶落后几息才慢悠悠走出去了。 木析一出来,就看到沈实走至许老面前,躬身行礼道:“晚辈今日前来,多有打扰,还望许老见谅。” 许老微颔首:“代我向老国公问声安,也好些年没见到她了,她身子可还安好?” 老国公正是现如今的镇国公,沈实的祖母。不过这些年一直称病告假,不见外客,在府内养病。 毕竟是跟许老曾经同朝为官的同僚,她问一声好也不意外。 沈实恭谨回道:“祖母身子还好,不过还需修身养性,晚辈会把许老的话带到。” 许老微点头,略带欣赏的看了眼面前气宇轩昂的男人,许是她也只有一个儿子,对男孩反而有较之常人不同的宽容:“你祖母倒是有个好儿孙,不怪圣人看重你。” 第31章 (修) 从老师府上回家的时候,木析带着两张沉重的纸满载而归。 回家的途中她还特意去看了一眼大师姐给她的铺子。 那说是一家铺子,其实就是一座阁楼,一楼是装修过了的商铺,二楼有单独的厢房,三楼有各个单间独卧。 而且面积很大,周围的商铺酒楼茶馆的生意很好,人流量也大。 重点是作为西城权贵齐聚的地方,这里的治安真的很好,也少有小偷小摸敢在这里作乱。 这样一个商铺,哪怕是什么都不卖,单纯作为客栈茶楼生意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能说大师姐这手笔是真的大。 木析在这条街上慢悠悠的逛,就是看看这街上周围有哪些商铺。 茶馆,酒楼,客栈,当铺,食楼,各式各样的首饰店,甚至还有一个老人棋牌室和古董店。 木析有观察到,这里跟东城不太一样,没有太多临街叫卖的小商贩,有也是依托于商铺的,人家卖的是纯手艺活,要么是祖传的秘方配方的小吃,要么是那种几十年练下来的手艺活。 她们依托于茶馆酒楼,一些食客在茶馆喝茶之余也会买上几个小吃,也有些人就是冲着小吃来的,吃的嘴里味儿重了,也会跟茶楼要几碗茶喝。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锦衣华服,一看就出身不低,或者是一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单看这些往来的行人就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消费能力不会低。 若是能在这里开上一家首饰服装店,哪怕价钱定的高了些,只要手艺样式精湛,也绝对稳赚不赔。 可她一个在京中没有根基的七品小官员,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找到工匠。 就算是开服装店的话也要招到好的绣娘,住在这的人都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别的不说,眼光绝对高。 同样的问题,她也招不到绣功精湛的绣娘。 这里手艺稍微好一点的工匠绣娘,要么是被皇室圈起来,为皇族服务;一些特殊人才则是被工部挖走了;其余的匠人,稍微出名手艺好些的,都被盘踞在京城的各大公卿世家瓜分掉了。 木析只能感慨,寒门跟世家的人行走在官场上,乍一看好似差别不大,其实差别大了去了。 世家的底蕴不是说说而已,看起来好像只是钟鸣鼎食跟粗茶淡饭的区别,其实落到细微之处差别就大了。 世家可不仅仅代表不差钱,各大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同气连枝,这是人脉的差距;世家从不会缺忠心耿耿的家臣跟家仆,这是人手的差距;世家的财富也不仅仅在于金银宝物,这些都是死物,总有用完的一天。真正的财富在于屋舍田地,庄子铺子,尤其是田地的数量之多,根本就是她们普通人家难以想象的。 之后木析还会知道,世家甚至还有私兵,不是那种正常人家养着的护院跟侍卫,而是数量不小的私兵。 平常看小说的时候,好像随便一个皇亲贵胄,世家大族都有藏着养的暗卫死士,好像看着还挺正常的。 但是落到实处,这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世家本就势大,再豢养私兵死士,也无怪圣人始终难以压制住这些世家大族。 木析走到一家已经关门了的小楼阁处,从房上的匾额跟标志,能看得出来这大概是一家铁匠铺。 想到今日冬至,这也是正常。 其实街上很多商铺都关门回家了,随着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年关将至,很多商铺才是真正关门闭店,要等到春暖花开,年关过去这些商铺才会渐渐“复苏”。 -- 第59页 这里已经是街市的尽头了。 再往前走就是条死路,这附近的商铺的生意也是非常清冷,看起来像是专门做些世家大族大生意的商家,所以这里也没什么人经过。 木析想着,就准备往回走,可是她耳朵动了下,隐约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人的声音在响。 她疑迟的回过头,看着那家已经关门落锁,仿佛关店好久已经没有人的铁匠铺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听错。 可惜等她回头细听,确实没有什么声音。 她看了一眼铁匠铺,这阁楼很老旧,看起来就没什么人气,不像是近些日子才关的,像是关了很多年都没人进去过的样子。 这里面怎么可能有人? 莫非是闹鬼不成? 她再回头看了看街上远处的巡逻兵,距离很远,她确认,她就是大声喊叫都不见得能引起人家的注意。 木析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疑迟片刻还是准备离开。 她就一个人,势单力薄,就是进去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还是给人家送菜加餐的。 要不然她还是出去的时候跟巡逻的官兵说一声,让她们过来看看? 可是再次迈开步伐后,她再一次听到了从铁匠铺传来的声音。 这次不是模模糊糊的,而是很清晰的声音。 以木析的耳力,她能清晰辨认出这里面恐怕至少有五个以上的孩子的声音。 她猛的回头看了铁匠铺一眼,这铺子门是从外头锁上的,两边的围墙上的瓦片很破旧破损……不,不对,不像是破损,像是被人踩踏才踩坏的! 木析想起早些年抄的律法书,这个年代的人贩子是处以极刑,还连坐家人的。 她很快回神,快速往前头巡逻兵的方向不要命的跑,跑的途中还不忘把自己的禁步握紧了,生怕禁步错乱的声音暴露了她的不对劲。 明明是在这个紧张时刻,她却莫名想起今天在老师的府上遇到沈实时,沈实说的话。 他说近些日子京中不□□定,让她不要随意出门。 木析现在是来不及后悔自己不听美人的劝的,她只是脑子飞快的转动,她想,沈实既然会出言提醒她,那就说明沈实是有什么内部消息的。 沈实是锦衣卫,这个年代的锦衣卫相当于国安部门,甚至是专门处理外族在境内活动的部门。 那就说明里面那些哭喊,喊救命的孩子被掠至此处,恐怕还跟外族有关系了。 ……牵连这么大,更恐怖了好吗? 她收敛脚步声跑了一段路,看着已经渐渐接近的巡逻兵,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的是那三个巡逻兵不远处几个人的目光。 那几个人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木析的错觉,她莫名觉得那几个人的眼神都很诡异。 木析一个急刹步。 她不傻,那几个人安静盯着她,却没有动作的人,眼里的恶意是一点都没有掩饰的,而且他们的举动也没有引起那三个巡逻兵的注意。 那三个巡逻兵还靠在一家茶馆前,跟店里的小二说说笑笑的。 她非常果决的转身,往商铺楼阁间的小巷里跑。 可惜晚了,她没跑几步就看到几个瞳色异常的男人盯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默默无声的把她围住了。 …… 木析很幸运的没有被那些人随手杀掉。 他们只是将她捆了起来,丢在那些被捉的人旁边。 这群异族的首领,看了一眼这个倒霉撞到他们手里的女孩,她算是有点见识的,对中原的文化也稍有了解,如今凑近看了木析的衣裳,认出这是大宁朝官员的朝裙。 她暗骂一声,低声用外族的语言对着属下道:“怎么捉来一个有品级的官员?你们是觉得我们还不够引起官府的注意吗?” 那下令捉人的属下低头道:“这人一直在我们外头盘旋,而且还听到了里头的声音,我们怕她在外面通风报信惹来注意才把她捉回的。” 那个如果不听声音,根本分不出来是男是女的首领脸色稍缓,皱着眉围着木析转了半圈。 以她那点对中原的了解,也就只能看出木析是官员,根本看不出她的身份品级。 但她知道大宁朝的大官员都是穿绯色官服,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高官。 她皱着眉,现如今人都捉了,该引起的注意只怕是早就已经引起了,现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带着人逃出大宁境内,而且还不能暴露身份。 没暴露身份,这些高官世家的孩子就只是被人贩子捉走的,后续的计划还能进行,暴露身份,只怕她就要凉了…… 想起一旦暴露的后果,这异族的首领脸色都有些发白,她定下神来。 事不宜迟,她们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想办法逃出京城,其他城池的封锁就不会像这里这么严了。 第32章 (修) 木析是听不懂这些人说的鸟语的。 她只知道一开始不少人围着她转,只怕是认出她的官员身份了,但后面就没人理她,而是把她身上的官服脱下丢在一旁,给她换上一身普通仆人穿的衣服。 她定了定神看着一旁一起被捉过来的人。 被绑着塞住嘴,还渗出些许呜咽声的几个孩子团在一起,早就醒来了,看着他们这些陌生人的眼神都是恐惧彷徨,不安的。 -- 第60页 看他们的糟乱的头发跟身上又脏又凌乱的衣服,只怕是被捉了有些日子了。 这些孩子里有男有女,三个男孩三个女孩,看起来最大那个也不超过六岁,最小的也有四岁左右,路都不太走得稳的样子。 而且木析注意到,这些孩子都是五官精致好看的,一看就是家中受宠的孩子。 最后木析发现,不仅仅有孩子,还有三个穿着粗布衣裳,但容貌非常不错,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木析:??? 她这就不是很懂这些异族人的想法了…… 她自己这是撞进了贼窝,人家怕暴露自己老窝才把她捉走的,那这几个已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是捉来干嘛的? 难道这些外族冒着千辛万苦来到大宁,真的只是为了从事贩卖人口的活动的吗? 这年头的人贩子都这么嚣张了?都冒着被抓的风险去敌对的国家贩人,还去人家首都,天子脚下偷大人小孩?这确定不是在挑衅,不是嫌命长吗? 木析没有看到的是,那三个男人里,有一个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极其复杂。 没等过夜,夜里会宵禁,城门一旦关下,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傍晚的时候,这群人就带着他们从北城穿过西城,跟着一支队伍准备过城门了。 在北城住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在住,房屋密集且杂乱无章,这群人就这么分散的带着他们,居然还真的躲过了四处巡查的官兵,走至了北城门。 木析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掩盖的,看起来跟他们普通的中原人差别不大。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押着她,看起来仿佛是她的亲人一样,跟她靠得非常紧密,甚至还用除非流利的中原话在跟她话家常。 但实际上木析知道,一把刀子就藏在身后扶着她的男人的袖子里,顶在她的心口上。 只怕她一开口呼救,这群人就会直接结果了她,然后迅速逃离。 “大哥,能稍微离我远一点吗?我不太习惯靠这么近,真的。” 木析尴尬的跟紧紧贴在她身后的男人道。 那打扮成普通小农民的男人瞪她,低头低声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对她斥呵道:“安份点,少搞小动作!” 怪不得她身边的人始终安静不吭声。 原来是中原话说的不好。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身后的女人跟了过来,神色自然又平常的亲切问道:“怎么了?小两口闹什么矛盾?有什么矛盾等到了家再闹去。” 木析一听,瞪大了眼睛:“你看我像是会找这么个男人的样子吗?” 那异族女子的笑容一僵。 她收敛了些笑意,看看哪怕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依旧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女人,再看看她那个容貌粗鄙的属下。 她默了。 倒是木析身后被迫沉默的男人听懂了,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刀捅进她身上。 木析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敢再说话。 万一把人家气狠了,真的给她捅上一刀就得不偿失了。 为首的女人思索半晌,最后从那三个准备捉走的中原男人里带了一个来,粗声威胁了那个看起来诺诺的男人,最后让他们两个扮夫妻。 没多久连路引跟身份文书都给他们办下来了,几个属下则假装是他们的族人,甚至还抱着两个被迷昏了的孩子。 其余的孩子不知道被他们弄哪里去了,因为这些人是分了几路人,从别的城门走的。 孩子的脸上被他们刻意搞出了些“鼻涕”跟红肿的伤,看起来就像是那些普通人家的脏孩子一样,脸上的伤也像是不听话被大人打出来的,不严重,但就很难认出来跟原先是同一个人。 头发则被剪的跟狗啃的一样,随意拿头巾绑扎了,恐怕就连人家父母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认出这是自家孩子。 木析暗忖,这些异族人看起来绑架孩子的手法很专业啊?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这些人其实就是普通的人贩子?就是专门绑架长得好看的孩子跟……额,男人的? 之所以不巧都是些富贵权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为这些人家更容易生养出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到不对,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很快她暗自摇头,不想这些了,她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脱身吧。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寒窗苦读数十年,结果最后载在这些贼人手里。 这些人给她配的“老公”是一个长相不错,但唯唯诺诺的男人。 这男人原本还不肯过来接近她,最后被那个领头的异族女人抽了一鞭子,才走过来贴身扶着她。 他低着头,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的低声对木析道了一声:“夫人。” 木析:“……”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异族人听不出来,但木析是能听出来的,这人的哭腔……怎么说呢,就是透着股假味儿。 她看着那人那脸,脸很陌生,但带着贵气,像是那种公卿世家锦衣玉食培养出来的世家公子,白净的很。 木析忽略了感官上的异样感,也扬起笑意道:“夫郎幸苦了。” 那人的脸色微僵。 在身后看似搀着她,实际上就是拿着刀子靠着她的威胁下,木析非常乖巧的去搀那男人的手挽,贴着“夫郎”娇声道:“今儿累了吧?马上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休息会儿。” -- 第61页 感受到木析娇软的身体靠了过去,那“夫郎”的身体都是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像是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一样。 手倒是一直在动,想从她的手弯中抽出来,可惜木析拉得太紧了。 他一抽,两抽,再抽,还是抽不出来。 倒是看着他的男人看他“不听话”,拿棍子在他身后打了一下。 他立刻不再动了。 木析差点笑出声。 怎么有这么好玩的人呢? 看那人尴尬都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把笑忍住了,没笑出声。 那些人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驴车,木车上堆放着几袋谷子和杂物,把他们赶上车,那些人也坐上去,手上的刀就没离开过他们身上。 可以说非常敬业了。 驴车慢慢上街,到北城大门前排队,长长的队伍,入目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其中也不乏跟他们一样坐着驴车的人。 在她身后,那个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木析看看那个沉睡的孩子,又看看身旁的男人的容貌,低声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木析这才注意到,那女人抱着的孩子跟身旁的男人,至少有三分相似。 那男人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音道:“不是。” 哦……那就是族人了。 看这容貌相似度,至少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一旁的女人看他们交谈,摸了下木析的头:“回神,马上要排到我们了。”说完,手就搭在她脖子上没动,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搭个手一样。 这回轮到木析笑容僵硬了。 任谁被人拿到顶着脖子,也笑不出来。 很快排到他们,城防的禁军人数都比平常时候多,查探的也慢,仔仔细细的探看过往的百姓,间或者还会询问一下他们的关系。 这可比当初木析入京时候看得严多了。 不过木析能理解,一来今日冬至,负责城防的禁军肯定是不希望在这天闹出什么事来的,二来恐怕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几个高官世家都丢了孩子,肯定是要严查不用问的。 轮到他们的时候,那禁军的守备定神看了木析几眼,目光又慢慢移到木析身旁的男人身上,脸色稍缓。 他们身后的男人谄媚的笑着,一副普通小民看到军官又怕又敬的样子,禁军的城防守备看他一眼,很多普通百姓对他们都是这个态度,这才是正常的。 倒是眼前这一对男女,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都不像是普通百姓该有的样子。 但京城这么大,什么样的人他们没见过?也不是没有容貌特别突出的老百姓。 那异族的男人把他们的官方身份文书跟路引拿出来,禁军守备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确认这是真的官方文书,上头从县令到县丞,甚至连文书的签书和官印都有,也不像是新造的。 城防守备一眼看见这车上的女子,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孩子的鼻涕都没擦干净,头上包着花色的头巾,抱着孩子的女人看到守备看着这孩子,尴尬的笑了下,替孩子把鼻涕擦了。 那孩子跟他们上头发下来几张图像一点也不像,反而跟坐在前头那男人有几分相似,守备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文书,打消了疑虑。 但还是例行公事般的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第33章 夫郎 感觉到身后的威胁,木析僵着笑道:“这是我……正头夫郎。” 木析没有注意到的是,听到她这句话,边上好些人足足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那暂代城防的禁军守备接着问:“你身后的是你什么人?” 木析眨了眨眼睛:“她是……额。”说着她仿佛是害怕,又像是疑惑似的,下意识把目光探向身后紧紧贴着她的女人。 那女人脸上带着温浅的笑意,眼底都是长辈般亲切的关怀,手底下却是实打实的捅破了她的外衫跟内衣,穿破了皮肤。 她状似怪恼的道:“就算小姨年纪轻,也是你长辈,平常关系好叫叫名字就算了,军爷面前也想直接喊名字吗?真是不懂事儿。” 那袖刀太薄太细,木析能感觉到冰冷的触感跟细微不太明显的疼痛,偏偏只有痛感,却偏偏感知不到到底割的多深,不得不说,这样反而更吓人。 木析背对着那守备,脸上的表情都疼的一颤。 反倒是一旁一直表现的懦弱胆小的“夫郎”,很快感觉到她的异常,当着木析身后那个异族女子的面,直接把木析揽入怀里,一下子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那女人表情微微一僵,却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在这城门之上,数千的城防禁军拿着弓箭守卫着呢,他们一旦哪里不太对劲,那真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可能唯一的活路就是手里的孩子。 可是她并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 她看了一眼“夫郎”身后控制着他的异族男人。 异族男人却是用无措而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一发现自己手里的男人一反之前的异常行为,他可是马上就把手里的袖刀往人后背处刺了。 可这看起来胆小怕死的男人,看起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像他狠狠刺的那一刀是假的一样。 他是紧紧贴着这男人身体的,所以他感知更准确,别说动静了,这男人的身体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 第62页 他不信邪的刺得更深了一些,甚至准备再转一圈,他还真不信了,还真有这样不怕死也不怕疼的硬汉子吗?就凭他那孱弱又白净的身子板? 可还没来得及转刀,身侧看似孱弱的男人却是揽着手里的小姑娘腾空而起,一脚把他狠狠踹开了。 见此异状,这附近的异族全部在这一刻暴.动起来。 那女人反应很快,第一时刻就从属下手里夺过了作为人质的孩子,同时带着属下趁乱想强行穿过城门。 那个城防临时调动过来的守备反应非常快,甚至可以说应对很是及时,立刻派人围拦住城门,准备关上城门。 可惜城门太大,一时半会关不上。 那些异族都是骑马的好手,凭借着手里的小刀以及各种兵器的威胁,很快的速度就从一些权贵手中抢过了马,准备凭借着马跟人质逃出京城。 守备见状,几个手势跟军令打下来。 木析被身旁的男人带出了城,眼见着城墙上的士兵都拿着箭拉弯了弓,对准了那群借马要强闯北城门逃离的人,她深提了一口气惊呼道:“不能射箭,他们手里有被拐的孩子!” 木析的声音很大,可惜这城墙足足有十几米高,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只需要城防的主官能听清就好。 那守备闻声愣住了,却想到刚刚那群人只抱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不是他们上头要找的任何一个权贵的孩子。 他迟疑了一会儿,但到底是没让士兵们停手。 有人强闯北城城门,虽然他是从北衙禁军临时调过来的,不是城防军的人,但是人是从他手里闯了城门逃出了京城,这就是他的主要罪责逃不掉的。 他拧着眉,他不能让这群人逃走。 木析见那城防的守备没动作,心下就凉了。 抱着她的男人身姿非常轻盈,速度也非常快,他也跟那群异族一样牵了一匹马,却将她放下马,交在另一个男人手里。 木析见状,心里那个瓦凉啊。 她该不会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吧? 马下那个男人道:“头儿,我顾着这丫头就行?” 马上的男人看了木析一眼,语速极快的道:“什么丫头?这位是翰林院的木大人,敬着些。” 说完他一勒马绳,很快骑至城防军临时调动的守备面前,一展腰牌:“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沈实,奉圣人之命查探被拐一案,临时接管城防军。” 那守备一见腰牌便知是真,但他仍是黑着脸道:“北镇抚司跟城防和北衙有什么隶属关系?你凭什么接管城防军?再者被拐案跟异族有关系吗?你拿什么查探此案?” 沈实闻言,展颜笑了。 在他身后,很快锦衣卫的人马都聚齐了,两方人马在城墙内外对持。 沈实脸上带着笑,却是一勒马绳靠近那守备,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守备身侧的士兵虽然不是他营下,却也是临时被他管过的,此时见自己的长官被锦衣卫的人踹倒在地,手里的弓箭枪刀即刻都对准了锦衣卫的人。 沈实在这个气氛紧张的时刻,却是微微歪了下头,探眼看到那些异族的绑匪逃出了有些距离,此时墙上的士兵弓箭不断,他们有些人受伤,有些人怕被射死,速度多多少少都有些被影响到。 他们骑的马也是被惊到了,有的四处逃窜,甚至逃回了北城,有的却是在原地不肯动。 沈实见状对手下的锦衣卫道:“等会去逮人,这人要是少了一个……”他挑了下眉毛,笑而不语。 手下的锦衣卫见他笑的这般好看,却是足足打了个颤。 然后沈实敛了些脸上的笑意,抬高声线道:“北镇抚司归圣人直隶,你们不听圣人口谕,跟锦衣卫对上,是要造反吗?” 城防的士兵听得此言,面面相觑,到底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沈实:“现在听我指令,停下射箭,城外的劫匪人贩则由锦衣卫带着城防一营,二营的骑兵一起追回,不得伤及孩子。” 说完他勒紧了马绳,调转马头就飞速冲了出去。 锦衣卫很快紧紧跟在他身后,其后城防一营,二营的骑兵头子对视几眼,到底是带着人马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那守备被人扶起,头晕眼花,愣是没能在沈实说话的时候插.上一句话。 他气的咬牙切齿,城防军的守备跟锦衣卫的千户同为正五品官员,虽然锦衣卫是圣人直属,但跟城防禁军跟他所属的北衙禁军没有任何隶属关系,他凭什么要听沈实的指挥? 不就是沈实出身好? 沈实他是听说过的,长越帝卿跟镇国公嫡长女的儿子,出身好,是帝京最顶级的权贵,皇亲贵胄,却在后来入了锦衣卫。 想到锦衣卫那些手段,尤其是沈实在外的名声,这守备在气愤之余,不知为何气愤却是消融了些,反而带上了一丝后怕。 要是按照传闻中沈实的心狠手辣程度,刚刚他们起的那个矛盾,沈实便是当场打杀了他,以人家那出身,哪怕在家中不受宠,但有圣人护着,人家也是半点实质上的惩罚都不带有的。 也丝毫不意外。 反倒只是踢了他一脚便轻轻放过,倒不像是传言中沈实的作风。 被当众踢了一脚,本该气愤不已的他,却在气火冲上头顶之后,稍稍消融,头脑清醒了些,心里不知滋味。 -- 第63页 …… 木析在沈实开口的那瞬间就愣神了。 这人的声音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关键是,现在的声音,特别耳熟,让她很快想起一个人。 尽管那张脸,完全不是她印象里的样子,但木析还是很快确认了,这位就是沈家那个大美人! 之后沈实自爆身份,更是让木析确认了他的身份。 木析:“……” 别的不说。 就是,很尴尬! 真的,想想刚刚她说的那些话,还有拉着人家手弯,人家抽都抽不离的动作,她就超尴尬。 关键人家早就知道她是谁! 她还喊人家夫郎,叫得那么……腻歪,又自然。 沈实该不会以为,她是哄家里的小情人哄惯了,拿来对付他吧? 尽管这个时候周围的气氛很紧张,但木析还是不可控制的,在脑子里转过这些想法。 特别不可控制的就是,沈实前头变声的时候喊她夫人。 当时是觉得那声音,那腔调,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现在回想一下…… 耳边是沈实威胁城防军的声音,她控制不住的想,沈实若是用本音,低着嗓音喊她夫人…… 她不敢想了。 等到锦衣卫跟城防军骑兵军营的人都离开了,木析才被身边的锦衣卫喊回了神。 沈实的手下,肯定也是锦衣卫。 那小锦衣卫一张包子脸,年纪看起来很小,他喊着木析:“木大人?我们走了。” 木析:“我们?” 小锦衣卫嘿嘿一笑:“头儿的意思,我把你送回家就好,不用跟他们一起去。” 木析看这小伙子看那群人的眼神,知道他也是想去的,可是还是老老实实听沈实的话。 小锦衣卫道:“我姓李,叫小河,沈千户手下的小旗,我是在头儿手下打打下手的,头儿说我还小,不急着出任务。” 木析看了一眼他个子:“你多大?” 李小河一边跟着木析走,一边道:“其实我今年十六了,也不小了。” 一贯清楚这些古人报虚岁的习惯的木析沉默了。 也就是说眼前的小锦衣卫,最多不超过十五,要是跟她一样是冬月出生的,十四也不意外。 ……她一个大人,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小孩保护她吗?? 听完木析的想法,李小河挠头道:“你别看我小,我功夫很好的,不然也不能当上锦衣卫,更不可能被头儿选中带在身边,一般两三个成年男女,赤手空拳跟我打,可都不一定打得过我哦!” 第34章 (小修) 木析去西城,让巡逻的士兵替她拿回了朝服后,才慢悠悠回了家。 此时天色已暗,城门关闭,街上早已禁宵了,若不是有锦衣卫在她身边担保,她只怕是家都回不去。 李小河送她回到了西城的府邸后,直到木析敲了敲门,门内木秋给她开了门后才离开。 木秋看着她,眼睛都哭红了:“大人你去哪了?我还去京兆府报官了,可惜只有京兆少尹当值,说是天色已晚,诸事不宜,要等明日才受理此案。” 木析去街上看铺子时,先让木秋回府了,她想着天子脚下,又是管束严格的西城,哪能想到这样还能出事? 看来是她安逸太久了,放松了警惕心。 木秋先行回府,却迟迟不见自家大人回家,便去京兆府报官。 可此时正当冬至节,大部分官员都放假了,少部分当值的这个天色也回府了,当值的京兆少尹手头没人,自然是不会受理此案的。 木析抱着自己的官服,低声跟木秋道:“明日记得去京兆府销案……算了,我亲自去吧,顺便看看府上有没有备土礼,娘是不是带了几坛桃花酒?” 木秋:“还没开封过。” 木析低着声音道:“那便在去拜访镇国公府的时候带上几坛,今日多亏得国公府上的公子搭救,不然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 次日,凌晨。 沈实手里拿着几张纸,坐在京兆府的堂前。 此时堂前,木析见过的那六个男孩女孩,甚至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孩子都在。 京兆尹早就休假在家,却被匆匆喊来,此时看着沈实手头上那几张纸,却是头冒冷汗,一声都不敢吭。 沈实一边揉捏着手里的纸,一边不紧不慢的喝茶。 那纸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些异族人不知从何搞来的身份文书。 这身份文书上有县令,县丞,衙门里文书的亲笔签书和官印,最有意思的是,这些身份文书都是真的。 且这些知县,全都是京兆府辖下的知县。 沈实淡定的坐着,不紧不慢的喝着水,看起来情绪都好像没有。 这一任的京兆尹,难得是京兆尹这一职位上担任时间最长的一位,足足在任了五年,而不像其他京兆尹,要么得罪人被人搞下来,要么自己想方设法离任了。 天子脚下,各种势力跟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京兆尹这样烫手山芋一般的职位,一般都没什么人能担任好,也没什么人愿意接手。 沈实慢悠悠的翻阅着手里的身份文书,尤其是那几个签署了名字和印下的官印的地方。 他反反复复的看,看着看着就笑开了眉眼。 -- 第64页 京兆尹早就听闻过沈实这位帝卿之子,京中美色的巅峰,此时直面这样堪称倾城的姿容,哪怕自知即将大祸临头,也依旧移不开目光。 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锦衣卫进来,将当前这位京兆尹的履历,包括生平事迹的档案交在他手上。 沈实慢慢翻阅着,间或者会扫视京兆尹一眼。 但他笑着,就是不说话。 京兆尹也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她咽了咽口水,然后才道:“不知大人将本官叫来,所谓何事?” 沈实笑道:“赵大人,今日我代圣人办事,就不拘礼了,大人能理解吧?” 京兆尹能说什么,谁不知道沈千户是圣人亲侄儿,简在帝心?她只能拱手道:“沈大人自便。” 哪怕京兆尹是三品官,而沈实则是五品官,官阶之差有如天堑,但锦衣卫拿人是不看官阶的,她依旧是低沈实一头。 沈实:“我没记错的话,赵大人儿时,约摸是四五岁时,曾也与家人失散过?” 京兆尹冷汗顿下。 一时间,她心头叫嚣着危险,他知道了!锦衣卫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但她很快压下了情绪,京兆尹道:“不知大人提及此事是何意?莫非这与当年拐我那一波贼人,是同一波人?” 沈实低下头,手下人还带来了几十年前的宗卷,其中就有赵家六子失踪一案。 当年失踪了不少孩子,都是相貌姣好的权贵人家的孩子,有男也有女。 几年后,这些人贩子被捕,陆续交代了孩子的去处,有些孩子被找着,有些孩子却早已去世。 这些被找回的孩子都被家人如珠似玉的宠爱着,不然这京兆尹本不是家里的嫡长女,而是幼女,也不该这般年纪就位及三品大员。 要知道,她的嫡长姐比她年长,如今也还是五品,这就是父母和族里长辈偏心之故了。 沈实笑笑:“没什么意思。” 京兆尹早已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回了心口。 沈实可能没什么意思。 他可能只是因为本次案件,也是被拐案,所以稍有提及,她不必自己吓唬自己。 她下意识的忽视了当朝锦衣卫的主要职责,或者说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思考这些。 京兆尹:“那大人叫本官过来是……” 沈实:“你不是赵芸霞吧?” 京兆尹瞪大了眼睛。 沈实言笑晏晏,他看着眼前的京兆尹,她肯定是不知道自己从进来京兆府看到他的那一刻,究竟有多心虚? 京兆尹结结巴巴道:“沈……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实笑得很温柔:“我想,你该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说着他跟玩儿变脸一般,冷下神情:“拿下。” 他话音刚落,早就备在一旁的锦衣卫毫不犹豫,将这三品大员拿下。 京兆尹此时的神情才是真的惊慌恐惧,却又强做镇定,色厉内荏道:“我可是朝中三品官员,你有什么权利越过三司拿我?” 沈实:“圣人给的。”说着他接着道,“算起来,这敬安县的知县大人,也是你的族人吧?”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她完了…… 京兆尹眼前发黑。 沈实:“你安心,你那些族人,我都会带他们来见你的。” 他在京兆府将人家的一把手拿下,却一点都不在乎,接着对手下道:“孩子先不急着让各家带回,先好好看好了,让各家贴身的下人,父母亲人长辈确认无误,再让人带走。” 他站起身,松了松骨头道:“该去各家逮人了,多带点人,今天少不得要跟好几家的府兵对上,谁要是给我丢了人……”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会让谁知道,丢人绝对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沈实带着属下走出京兆府,迎面却和身着青色常服的木析打了个照面。 他玩世不恭的神色刹那间变了,昨日跟着他们家大人出任务的锦衣卫也神情怪异。 木析是想先亲自去京兆府销案,京兆尹是三品大员,就算是在职的京兆少尹也是四品官员,她随便叫个下人,哪怕是她的族人,可在这些官员眼里这就是下人过来,那才是不长脑子得罪人。 所以她亲自过来销案。 她本是准备先去京兆府销案,再去镇国公府递交拜帖,备些谢礼上门道谢,最好是去北镇抚司跟人亲自道谢。 毕竟众所周知,沈实沈大人,跟他族人的关系并不好。 没想到刚刚来京兆尹,就迎面看到了自己要道谢的人。 她顾不得昨日相见的尴尬,忙拱手道:“昨日多谢沈大人相救了,下官感激不尽,若不是大人搭救,下官恐怕就无缘为父母尽孝了。” 沈实要说的话顿在口中。 他此时看着眼前,昨日还被迫跟他假做夫妻的女人,神色仍是转不过来。 想到昨日与眼前少女肌肤相近,抱揽起来温香软玉的感觉,他神情极为不自然,甚至是堪称温柔的道:“都是职务在身,大人不必言谢。” 沈实不知道的是,他此话一出,他身后不少在他手下当值的锦衣卫神情就古怪了起来。 这是沈实?…… 这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沈实什么时候对女孩子这么温柔了?这位不是一向对女人不耐烦,以血腥手段相吓,言辞犀利堪称毒舌,凭实力单身的吗? -- 第65页 竟然能让他们看到自家头儿这么温柔和蔼的一幕,也着实是罕见,就算是身受训练的锦衣卫,此时也忍不住想八卦起来。 不过也由此可见,沈实在京中人人避之的名声,也不全是他族人传出去的,也有他自己的手笔。 木析可不太清楚这些,她只是一边悄悄看着眼前的沈家大美人,一边还有假装自己没有为美色所惑,她道:“不知大人可有时间?下官想亲自上门道谢。” 沈实也不是感知不敏锐的人,发现自己的属下都在看他的八卦,他很快敛了神色,淡笑道:“木大人今日有时间?” 木析愣了片刻忙答道:“有,有的。” 沈实笑的很好看,不知道的肯定就会被他好看的外貌迷惑,但了解他的属下都知,他这是想吓唬人,憋着一肚子坏水了。 沈实笑弯了眉眼:“昨日木大人也是受害者,我想你有权知道真相,今日跟我走一趟吧。” 木析看着他那月牙弯儿的眸子,笑起来明眸皓齿的,下意识就道:“好。” 沈实身后的锦衣卫:“……” 第35章 云泪 锦衣卫的作风,一般情况都是很低调的。 最起码宁朝的锦衣卫非常低调,他们并不像木析前世了解的锦衣卫那般权势滔天。 宁朝的锦衣卫仅仅处理与异族相关的问题,且是高官世家,各个官员跟异族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下及老百姓。 不过但凡是希望子孙后代能步入官场,平步青云,光宗耀祖的,就不会让子孙后代跟异族粘上半点关系,所以老百姓对于异族也是避之不及的。 木析是深知此一点的,所以此案会有锦衣卫接手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奇怪的是锦衣卫此时这般张扬的作风…… 是的,沈实极为张扬。 他拿着一张名单,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打哪扯来的草茎,一副京中衙内纨绔子弟的作风,吊儿郎当的,闯到一家,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级别的官员,通通都是直接带走。 从头到尾都是笑的非常灿烂,要不是他把那些官员一带回去就下了诏狱,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很和蔼温和爱笑的人一般。 在进北镇抚司诏狱的时候,沈实还特意问了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诏狱看看。 木析一直到现在对这个案子都是云山罩雾里,看不透切,她大概是知道此案涉及重大,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目前都还没看明白。 好奇心满满的她,加上身旁陪着她的是个大美人,自然二话不说答应了。 沈实闻言,挑了挑眉毛,没吱声。 那些官员都是族里养尊处优的,突然被沈实带到诏狱用刑。 就是身子骨最硬朗的汉子,跟军中练家子的女人都吃不消的,宁朝锦衣卫专门用来对待异族细作的一套刑法,她们自然也吃不消。 木析跟着沈实进来这个阴暗,潮湿,冰冷又处处带有血腥味儿的大名鼎鼎的诏狱。 那些锦衣卫待她还算客气,可能是因为她是沈实带进来的,也可能因为她不是犯人,而是客人。 锦衣卫给她搬了个椅子,椅子不算干净,木析发现这地儿的所有地方多多少少都能看到一点血迹,不过她还算是见多识广,没有被吓到也没有嫌弃,而是默不作声坐了下来。 沈实看她乖乖巧巧的样子,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没想到这姑娘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其实胆子还蛮大的。 但他很快就没关注木析了,而是很快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囚犯身上。 这次被捉进诏狱的官员不少,品级也不低,不过都是分开受审的,此时交在他手上的这位,就是这一批犯人里官位最大,身份最高,也最没人敢动的。 唯一敢动手的人就是他,同为京中顶级权贵,他的背景只会比眼前人高,不会低。 锦衣卫其他的千户也好,指挥使指挥同知也罢,还真不一定敢动眼前这位。 兵部主事云泪,如今镇守在北部边疆的西北军征西大将军云澜唯一的嫡女。 这位可是一动,搞不好西北军就要军队哗变的存在,谁敢动? 云泪的眼角有一颗红色泪痣,她如今二十二,她被锦衣卫的人带来的时候可是好一番纠缠。 云府的府兵,可都是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兵,经历过战场洗礼,锦衣卫可不是她们的对手,要不是沈实后来亲自动手,可真不一定带的走这位。 云泪笑道:“你敢动我?你不怕我娘带人杀过来?” 然后她意味深长的道:“你不怕我真的是云泪?” 沈实笑笑,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了点茶水才站起身道:“你别担心,在我这里,没有嘴硬的。” 是没有嘴硬的。 木析在一旁旁观完锦衣卫,在民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诏狱刑法,心理上先不说,生理上是极为不适。 她拿在手里的水,迟迟不敢喝,她怕她喝了就吐了出来。 跟木析不同,沈实坐在一旁安静且优雅的观刑,甚至还泡了一杯茶慢慢喝。 如果不看这个场景,但看沈实喝茶的场景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只可惜身上那一身的凛冽寒凉的气息,锋利的一般人都不敢直视,他从进入诏狱,脸上的笑意就像是失了真,神情淡下来,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现如今木析见到他,就再也不会去注意他的容貌了。 -- 第66页 云泪交代出来的事情,也慢慢让木析把所有事情还原。 她确实不是“云泪”。 本次被抓进锦衣卫的所有官员,甚至还有一些男人,及男人的子嗣,都有同样一个共同点…… 都在几十年前,被拐了。 且都在两三年后,陆陆续续被找到了。 也有些已经死了。 当年是以一般的被拐案结案的,当时逮住那群人贩子的官员还因此平步青云,毕竟得了这么多家权贵的恩情,不平步青云也说不过去。 当时是没有引起锦衣卫的注意的。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这么多起拐卖案里,只有这一起和今年这一起,被拐的女孩子更多。 听到这里,木析就发出疑问了。 她发出很认真的,真切的疑问:“为什么女孩子被拐就是疑点?” 沈实:“???” 一旁报备的锦衣卫:“……” 沈实很意外她居然没有被吓吐,到底思考到自己跟这位……嗯,勉强算是师出同门,神情懒洋洋的道:“你说为什么?” 却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 引起锦衣卫某一位指挥使的注意后,便悄悄查起了此案。 她们觉得这个作案手法,某些思维,竟然让她们感觉有些熟悉。 是的,一开始这个案子是被女性的锦衣卫,也是摆在明面上,授官位行走在阳光底下的锦衣卫接手的。 北镇抚司的男性锦衣卫,在北镇抚司地位是不如女性锦衣卫的,且其实并不在明面上授予官员品级。 也就是后面出了沈实这么个有背景也有实干,且为圣人重用的男性锦衣卫,沈实被授官,赐下赐服,锦衣卫里男性锦衣卫才也逐渐拿到实权。 之后那一任的锦衣卫发现所涉极大,便跟圣人报上了,圣人压下不发,最后才交给沈实。 沈实从几十年前开始查起,直到今年同样类似的事情发生,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就为了拿到有力的证据。 最后所有线索慢慢浮出水面,他才确认,这确实是一桩大案。 几十年前,被拐的那一批孩子,例如如今的京兆尹赵芸霞,如今的兵部侍郎云泪,都已经不是本人了。 简单说,她们早就在被拐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人有意替代了。 整个流程下来不是这么简单的,或者应该说计划发生的只会更早,一开始异族只是拐卖些权贵世家的男人,男人失踪并不奇怪,没找到他们,他们的家族也就算了。 然后下一批,他们就会算好时间,再次出手,把这些男人亲近的族人,且是为族人重视的孩子拐去异族,之后就会在异族找跟这些孩子长相类似,异族特征并不明显,年龄相似的有异族血脉的孩子。 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样的孩子,不然拐卖这些孩子的族叔干嘛?实在再不像,那就多等几年,孩子的变化很大,又确实有他们族人的血脉,就算是孩子的父母,也真不一定能认出来孩子被替换了。 尤其是世家大族,还真不是父母亲自带孩子的。 孩子的贴身下人,弄丢了小主子,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这样一来,从孩子被找到,到孩子被确认身份,愣是没人发现这孩子已经被替换了。 至于一些记忆,习惯,不用担心,这方面异族考虑的可深的多,一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把原先那个孩子的经历,记忆,习惯都搞清楚。 这其中所有人里,最完美的作品就是“云泪”,云泪脸上的痣是点出来的,她长得跟真正的云泪足有九分相似。 且她娘亲云澜常年在外打仗,她是被祖母带大,她祖母在亲孙女走丢后不到两年就去了,没人认出来她不是云泪。 “云泪”又哭又笑的交代道,她们从始至终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早就知道中原跟异族的血海深仇,她们身世一旦暴露,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她们只能被异族所胁迫。 就好像那个京兆尹,京兆尹手下的县令,她们都知道这样做是杀头的大罪,是私通外敌,但她们没有办法。 就像小时候,她被人送到云府,她也不敢说自己不是云泪,她只能瞒着。她还见过自己的生父,那是云澜被拐走的亲哥哥,那是一个真正温文尔雅,公子如玉般的男人,可是她小时候,那个男人无数次的想杀死她,没有人想让她活下来。 他说,她活着,就意味着他们云家真正的嫡女活不下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贼人惦记,防是防不住的,只有她死了,贼人才会死心,才不会继续惦记着云家的人。 第36章 这话听起来悲戚,一般的人都会动容。 沈实却是淡定的问道:“所以说,真正的云泪已经死了?” “云泪”垂下眸子,没有再说话。 沈实低下头道:“此番异族能这么轻松的拐走这么多,身份这么尊贵的孩子,还能这么轻松逃过追兵,有你的手笔在吧?” 沈实忍不住笑出声,他道:“所以你是自己可怜,也要让其他人跟你一样可怜?” 他说着翻阅“云泪”的履历,突然又道:“你作为兵部侍郎,没少给外头传消息吧?手法挺隐蔽的,竟然一次都没被锦衣卫逮住。征西将军几次涉险,后方的物资不及时,都有你从中帮忙吧?” -- 第67页 他看着“云泪”,笑得很好看,笑意却不入眼底:“你还真是在为异族卖命啊,人家都没这么要求你,你这么拼了命儿的帮忙,就是不知道,你那族人,你那王朝的娘亲,是否肯认你了。” 他收了手里的宗卷,抛至一旁,对一边的锦衣卫道:“带下去,好好收监,可别让人死了。” 木析眼见人要走了,才紧紧跟着他。 沈实一路沉思,愣是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个小尾巴,直到他走到了自己在北镇抚司的个人办公和休息场所,算是非常私密的地方,才发现身后居然跟了一个少女。 沈实:“???” 他迷惑的看着木析。 显然是想不起来木析怎么会跟着他。 他是好久才想起,哦,这人是他请来北镇抚司的。 那她是怎么跟到这儿的? 那群锦衣卫在干嘛?竟然会让人走到他们办公的地方也没个人拦着? 他显然不太清楚,之前那些锦衣卫看到木析紧紧跟着沈实,沈实不吱声,以为是沈实要带木大人去什么地方,自然没人拦人了。 然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沈实把人带到办公兼休息室。 一般沈实在北镇抚司过夜的地方。 那些锦衣卫:“……” 好家伙。 还说沈千户对人姑娘没意思。 这还没结婚呢,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就带到房间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都关上了,鬼知道是要干啥。 沈实想沉下气,但眼前这个状况,显然是沉不住的了,他瞪着木析:“你怎么跟进来了?” 木析一看周围,这不就是个办公室吗?“我不能跟进来吗?” 沈实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现在满脑子的这个归属锦衣卫管理的案子宗卷要怎么写,怎么给圣人,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一时半会没理清楚眼前这个状况的头绪。 他半天才感觉到哪儿不对劲:“你不怕我?” 这个态度不对。 哪个姑娘被他带着诏狱走一圈,都不用他亲自上刑呢,人就吓傻了,今儿他虽然不是故意的,也但算是有意的狠狠吓了人一通,这人待他竟然半点都没和以前不同? 木析指了指自己:“我需要怕吗?我又不作奸犯科,也没什么会犯在锦衣卫手里的,再者你们又不是屈打成招,胡乱冤枉人,我为什么要怕?” 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木析这一番堪称夸奖,简直是对锦衣卫最高评价的词,沈实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甚至觉得木析是不是在讽刺他? 他没有屈打成招? 这确定不是在嘲讽他吗? 他刚要说什么,就注意到木析真诚的眼眸。 沈实愕住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姑娘人看着好好的,怎么就感觉好像瞎了一样呢? 他错愕半晌,才岔开话题道:“你还有事吗?” 这话明摆着要逐客了。 木析一个激灵,提高了声调:“有!” “什么事?” 木析笑道:“这不是,想跟沈大人当面致谢一下吗?” 沈实:“好,我接受你的致谢,你可以走人了。” 木析接着笑,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这可是救命之恩,哪有口头致谢就完事的?”她眉目温和浅笑,拱手一个正式场面才有的大礼,“大人日后若有差遣,在下定不容辞。” 沈实看着眼前的少女。 木析的容色确实是好看的,她惯来眉眼温浅平静,与自己状似温柔浅笑,实则是在威胁人不同,她笑起来,就是真的温和宁静。 就好像是一潭浅浅的湖水。 宁静,柔和,湖水清澈的一眼就能见到底,第一眼总是会被她的气质带走全部的注意力,反而注意不到这是个美人。 而长长久久的注视,就能发现这一潭湖水之下的暗涌,会让人忍不住驻留,贪恋良辰美景,贪恋湖光山色。 沈实骤然回神。 他不肯承认,他刚刚竟然被一个少女的容色蛊惑了。 他脑海里只是在想,她认真起来的样子,没有人舍得拒绝。 他咽了咽喉咙,低声道:“随你。” 木析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沈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逐客,对她态度好起来了,她显然不会不长眼色的问为什么。 见气氛尴尬,她只能挑起话头道:“大人之前为什么说,被拐的女孩子多,是疑点?” 沈实见她问的真诚,像是真的在疑问此事,他也感到有些搞笑:“拐卖女孩做什么?” 木析愣住了,下意识道:“……传宗接代?” 沈实神情怪异:“给别人家传宗接代?” 木析:“???” 木析:“!!!” 木析:“……” 好的,是她思维局限了。 这个时代都默认孩子是女人的,女人生孩子是给自家传宗接代,生个儿子就是家里绝嗣了,拐个女人回家传宗接代,好像真的是给外人传宗接代,替外人养人一样。 就好像在她前世古代,在外面买个男孩养着,说是给自家传宗接代一样搞笑。 有这功夫,在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她不香吗?好歹有血缘关系,族里孩子还不至于来路不明。 见木析一会儿疑惑不解,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又沉思的神情,像是真的就这普通人的常识问题一直认真思考一般,沈实莫名觉得好笑。 -- 第68页 他咋觉得……这位快要被那些长辈夸上天的天之骄女,有点傻乎乎的呢? 他解释道:“拐卖男孩,好歹能卖给那些出不起彩礼,又要夫郎的人家,小子不用跟女孩一样细心培养就力气大,能干活。拐卖女孩能干啥?干活干不动,养还要精心养着,跟养个祖宗一样。” 他接着道:“再者,就算有人愿意要女孩,给别人家传宗接代,官府对于来路不明的女孩立户也好,其他方面也好,管束都严。外头买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意味着将来交税,服役,你家要出的都比别家多,女孩出身不明,三代以内不得科举入仕,就算是经商,商籍跟通关文书都办不下来。一般人家买女孩,都只是买做奴籍当个下仆,照顾自家的女孩,所以一般情况下,拐卖的都是男孩多,女孩真不多。” 木析恍然大悟:“因为男孩是劳动力?” 沈实虽然没咋听过这个词,但字面意思也能理解,他咀嚼了半晌:“确实,劳动力。民间养男孩,也有这个意思。” 木析低下头,有些无奈。 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前世影响啊,虽然说她现在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宁朝人,一些人家本土人家一想便知的常识,她反而拐不过弯来。 沈实看了一眼窗外:“快到晌午了,要不要去吃一顿午膳?” 木析下意识道:“你请我吗?” 沈实:“……” 很快他神情自然道:“好,我请你。” 这下轮到木析神情懊恼了。 前头刚刚在想,她要转过局限思维,这里很快就又落坑了。 她在这一世,很少与男生相处,一听到吃饭,还是下意识以为会是男生请。 也不是她不想自己出钱,只是她前世发现,她如果非要自己请,有些男生反而会觉得尴尬,或者丢面子。 所以一开始请她都会让男生请,大不了后头她再找个由头请回来就是了,总不至于让人男生吃亏。 至于算得这么干净清楚,人家男生会不会尴尬,这个她就不太顾虑了,反正也没想深入发展过。 这一世显然就不同了。 继承家业的是女孩子,所以男女生一起吃饭,正常情况都会是女孩子请。 男孩不经商或者从事工匠行业,手里头真不一定有钱。 她只能尴尬道:“我这不是,这段时间没钱吗,等我有钱了回请你一顿。” 沈实淡定道:“无事,我家差啥,也不会差我的银子用。” 木析:“……” 她这是被炫了吧? 虽然人家还真不是故意炫耀家境的,毕竟这位算起来也算是皇亲国戚,无论是他父族还是母族,都不可能差了他的钱。 但是木析想想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兜,还是感觉到羡慕。 她啥时间才能脱贫致富,达到京城一般人家的小康水准呢? 她现如今维系一家人的开销,那点俸禄都超级吃紧的。 很让木析意外的是,沈实带她来的不是啥大馆子,而是一个老奶奶家的小摊子前,老奶奶看了沈实一眼,老花眼就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好久才看清这是谁。 老奶奶眉开眼笑道:“呀,沈大人来了。” 沈实:“嗯,一碗……不是,两碗阳春面。” 老奶奶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竟然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沈大人终于知道要找漂亮的小媳妇了。” 沈实坐在凳子上,把玩着自己的腰牌,听闻此言神情顿时尴尬古怪了起来。 他轻声咳嗽一声,道:“老奶奶,这不是我媳妇,这是我同僚。” “我知道……”老奶奶一边手脚利落的下面,一边笑呵呵的道,“这是你媳妇,还是你同僚。” 沈实:“……” 耳背的老奶奶不听任何解释,只听自己想听到的,她还语重心长的对木析道:“哎呀小姑娘,你眼光真好,你看看我们家沈大人,我敢说老奶奶在京城这么些年,可没见过比这更俊的后生。” 第37章 (小修) 老奶奶笑起来,哪怕是满脸的皱纹,也依旧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她笑道:“而且我们沈大人还洁身自好,一点都不沾花惹草。” 老奶奶和蔼的看着木析道:“你是不知道,大人花季的时候,京中不少的小姑娘小娘子可是追着沈大人跑,沈大人一个都没搭理过,你可是沈大人第一次带到老身这里吃饭的姑娘呢。” 木析尴尬的解释道:“我们不是夫妻。” “唉……”老奶奶:“我知道,你们是夫妻,是不一样的。” 木析:“……” 她放弃挣扎了。 误会就误会吧,她也不少块肉。 老奶奶的手速很快,她有单独熬制的一大锅汤,前来她家吃面的食客,除了吃她家的面之外,更喜欢喝她家的面汤。 那汤,单单只是闻着就有一股醇香,浓郁的不少行人经过都走不开,只要你饿了,闻到这个香气,你就绝对没办法忍住不去吃。 “奶奶给你拿个大碗,多舀点汤。奶奶这里的汤可好喝了,不少人想多要,奶奶可都不给呢。” 老奶奶第一个先给木析上了一大碗面。 这一大碗里,大部分都是汤,放在别家肯定要嘀咕这老板心黑,但这附近不少的熟客一看,反而眼红的不行。 -- 第69页 有个食客道:“奶奶你不能偏心,我也要汤!” 老奶奶:“去去去,这可是沈大人的媳妇,第一次来,老身才给这么多汤,你们要汤?你们有沈大人的媳妇漂亮吗?” 那食客哈哈大笑:“那还真没有,不仅没有人媳妇漂亮,我都没沈大人漂亮……唉,沈大人成亲了?我们怎么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狠?把咱们京中的人间美色拿了下来?” 其他的食客打趣道:“不知道是哪家的,真漂亮,阿姨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心动,沈大人媳妇要不要?不要阿姨我可介绍给我家的小子了,我家小子要是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做梦都要笑醒。” 这附近的食客都是常来这吃的,也经常遇到沈实,又都是长辈,和他熟悉过后,自是不惧他,反而打趣他。 沈实黑着脸:“这不是我媳妇,是我在朝中的同僚。” 那食客纳罕了:“呀,姑娘看起来还没十八吧?就中进士了?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吧,这是哪家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女,阿姨我在京中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呢?” 知道她问的哪家,指的是哪个世家大族,木析笑着解释道:“我不是哪家的,我是明安江宁人士,今年才刚刚来京。” 那个阿姨一听便明白了,这不是世家之女,虽然对于这么年轻的寒门进士有所心动,但思及有些寒门出身官员的作风,她还是舍不得自家儿子嫁进寒门吃苦,于是哈哈一笑,再也不提自家儿子了。 等她日后再回想今日,可是后悔的不行,这样好的儿媳妇,居然给她放走了。 沈实一看那阿姨笑而不谈婚事,也是明白她嫌弃木析出身低,作为专司情报的锦衣卫,他比这食客更清楚木析的情况,洁身自好,努力上进,又拜在许老门下,哪怕是寒门出身,还是有不少人打着木析的主意。 只不过她今年未满十八,朝中律法顶在头顶,没人敢给未成年介绍婚事,不少人家都按捺着,要等明年再和她家及许老谈。 明年要邀请她的大型相亲宴会,而且是那种拒绝都拒绝不了的宴会,绝对是少不了。 木析明年,可不会再如今年这般清闲了。 沈实想着,他的阳春面也到了。 老奶奶笑道:“还没成亲吗?成亲了可别忘了喊上老身一起喝酒,这份子钱,老身这么多年的积蓄,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沈实下意识就道:“不会忘的。” 木析听完这一席对话,顿时被呛到了,疯狂咳嗽。 沈实回完话,才发现自己话里有歧义,连忙补救道:“我是说,我日后成亲了,不会忘记喊您的。” 老奶奶笑道:“这小姑娘,老身看着好,模样周正,眼神也清,能找到这样的好姑娘,也是你的福气。老身看你这些年孤零零一个人,又错过了成亲的花季年龄,还以为你不准备成亲了,没想到你不找还好,一找就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木析听到这样的夸奖,她其实和沈实还不算熟悉,顿时尴尬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沈实更是无奈的道:“她不是我媳妇,我们只是同僚关系。” 老奶奶浑浊的目光盯在沈实身上,半晌才道:“成亲了,可别忘了请老身喝酒,要早点成亲啊,要是晚了,老身这身子骨,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抱娃的那天……” 沈实放弃解释了。 年纪大的老爷爷老奶奶,他们耳边听到的,也确实只是他们想听到的,由此可见,老奶奶也确实是希望他早日成亲了。 沈实对木析道:“你别放在心上,阳春面的老奶奶耳背,人家已经八十高龄了,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木析点点头,八十高龄,怪不得手艺这么好,说实话她前世吃过不少美食,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对美食无感,没想到是因为那还不够好吃! 阳春面其实就是简单的清汤面,食材很简单,调料也并不多,但古人就是有这个能力,能用最简单的食材,最朴素的烹饪方法,钻研出最好吃的美味。 也正是因为食材调料没有现代丰富刺激,他们更多心思就是放在,怎么用这些简单的食材,做出极致的美味。 现代的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了,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一种美食。 木析感慨,高手在民间啊。 想要吃好吃的,还得去那种地方小吃才能吃到,最好还是找当地的老饕餮介绍。 木析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沈实:“你还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小吃吗?” 沈实:“???” 沈实沉默半晌,问:“你是说,京中的小吃?” 木析:“嗯。” 沈实:“小吃就多了,你多找找那些百年老店,人家口碑在那,总有一手绝活。招牌的小吃绝对差不了,像是西城的狗不理,东城十里街的都一处,长明街的全聚德,不过……”(小吃名字,查自百度,街道名字,随便取的) 沈实思考了会儿,发现这话婉转不起来,就直说了:“都不便宜,还要排好长的队。” 木析:“……” 都是成年人了,这话潜台词她听得懂。 最扎心的是,她确实吃不起,她总不能吃独食吧?家里的长辈要不要一起买?族人要不要也买些? 嗯,她的铺子要早点开了,不然以后在女尊,吃饭还要人家男孩子请,她面子要不要了? -- 第70页 也怪不得人家觉得她穷。 估计沈实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跟女孩子吃饭,还要他请的抠搜鬼吧? 两碗阳春面二十文,沈实从荷包里掏出了二十文,交到老奶奶手里才离开。 沈实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沐休几天?” 木析:“沐休四日,前头做十休一,又赶上冬至沐休三日,不过应该后天就要去当值了。” 沈实点点头:“翰林院的事还是轻省的。” 木析一听轻省,嘴角抽了一瞬间,但想到这位冬至都不放假,还要辛苦工作,顿时又觉得他说的没毛病。 沈实:“你要是没事,陪我去写写公文宗卷?你们翰林院这个已经教了吧?” 这美人有所求。 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木析刚刚准备答应,许是沈实看她疑迟了片刻,接着许以利诱:“我知道你要开铺子,你手里头没什么得用的人手吧?我从我这调给你几个,给你培养一下你的族人,等他们能干了,我再把人手抽回。” 木析受宠若惊:“那多不好意思?” 沈实淡定道:“没啥不好意思的,我家家生子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木析:“……” 这话听着咋就这么不得劲呢? 他老是这么说话,还长得这么大,真的没被人揍过吗? 沈实是不知道木析心里头在想啥的。 不然他就会说,揍不过他的。 木析前头为美色所惑,答应帮忙写卷宗跟公文答应的有多爽快,后头写起来就有多后悔莫及。 这年头的卷宗,公文,可没一个好写的,这有专门的格式,还附赠资料,所有的资料可都是要手抄的啊! 沈实丢给她的就是他现在接手此案的卷宗,卷宗是密封在锦衣卫档案室的,还要抄录四份,三份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份交至圣人,给宗室密封起来。 她不需要抄录那三份,她只需要自己把这份留在锦衣卫的源卷宗,来龙去脉,资料等写出来。 从几十年前,事情发生,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怎么查的,查了哪些资料,到现在,所有涉及此案的官员,世家男人,世家男子的子嗣,涉案人的全部履历,生平,涉案经过,罪证,全部都要写,不能错一处。 木析抄的怀疑人生。 甚至开始痛恨自己在美色面前没有把持住,美色重要,但自己的手一样重要! 就算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报答的方式千千万,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小命! 第38章 (大修) 沈实把她带进北镇抚司,自己躺在休息间翻阅过往的卷宗,她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没写到五分之一。 沈实过来,一点都没有让旁人替他代写作业的心虚,他还皱着眉道:“你这速度,不行啊。” “后天就要当值了,你这个卷宗跟公文没写完,到时候弹劾我的折子就要堆满圣人的御案了。” 木析一听,咬牙。 她心想,反正也不是弹劾我,你都不急,我急啥? 沈实:“那你先把公文写出来吧,公文会写吧?到时候再补卷宗也不是不行。” 木析一听,这人连个请字都不说,还把她当做自己的属下指使,悠哉游哉的,气的咬牙,她冷哼道:“那没事。” 沈实:“???” 木析笑得很温柔,颇得沈实阴阳怪气笑的真传:“弹劾的又不是我。” 沈实眯起眼睛,笑了,他笑的更温柔:“没事,我们锦衣卫的公文卷宗,都是找你们翰林院的人来写的。” 木析心里大呼不妙。 沈实笑眯眯道:“到时候呢,我专点名找你,过,来,写!” 沈实:“还没有报酬的那种,前头答应的帮你教导下属啊,不作数了,你慢慢写,等你当值了,我会去翰林院找你的。” 木析:“……”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么狗的男人? 木析咬牙切齿,还要强装笑脸道:“我,会写完的。” 沈实笑眯眯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不过现在木析可不会被这人好看的外表迷惑住了。 沈实:“那好,慢慢写啊,我先去找人唠嗑了,唉,这大冬天的,在外头躺着嗑瓜子,晒太阳,还能点个戏班子看看,可真的是舒服啊……” 说完,还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木析:“……” 这男人要不是这么狗。 那张脸,她还是很磕的。 沈实一出门,他身边的属下就围住了他:“还是咱们头儿魅力大。” “就是,翰林院的大人沐休了,都来帮咱大人写公文。” “是啊是啊,所以头儿能不能帮忙牵个线,让咱们也跟翰林院的大人认识一下,让人也帮帮咱们写卷宗啊?” “头儿,咱们那卷宗你懂的,又长又繁琐,咱们兄弟几个就没人愿意写的,去翰林院找人,人又不给我们面子,都不愿意来,只要头儿您出马,我相信她们肯定乐意来,头儿您就帮帮忙呗。” 沈实眯起眸子。 沈实:“去去去,人给我写都没时间,哪有时间给你们写,少偷懒,自己的卷宗公文自己写,人家可是翰林院的大人,前途无量,哪能给你们写一辈子的公文,你们日后还不是要自己写?” -- 第71页 锦衣卫:“……” 敢怒不敢言。 难不成人家能给你写一辈子不成? 你还不是偷懒,找了翰林院的大人来写? - 女尊的男人虽然不讲究什么绅士风度,但在官场混的男人,情商还是有的。 人家帮沈实干了一下午活,晚上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抽筋,沈实见此还是良心发现的请了她一顿晚膳。 是正儿八经的晚膳,而不是中午那种十文一碗的小吃。 坐在包厢内,沈实一边吃一边看着木析道:“手还疼?” 木析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夹的菜还没夹紧就掉了。 讲道理,就算是之前在史书阁誊抄史书,她的手都没颤抖的这么厉害……毕竟当时她是上司,想抄多少抄多少,累了还可以休息,而卷宗跟公文对字体都有要求,一笔一划,想偷懒都偷不了。 而沈实要的这份卷宗公文确实要的急,毕竟说起来人家确实救了她,能帮的她肯定就帮了。 这也幸好她是抄惯了书的,换个人过来还真不一定能写这么多。 木析:“明天上午我再来一次,差不多就写完了,你还没整理的卷宗今晚整理一下,明天下午你可以找人抄了。” 沈实沉默片刻后道:“那就劳烦木大人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府,再送几个能打理家产的下人给你。” 木析疑惑:“不是借吗?” 沈实笑道:“他们的身契我会一同给你,放心,出身绝对清白,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 等被沈实的马车送回家后,沈家的下人把卖身契给她一看她才知,人家是把人一家子都送给她了,怪不得沈实会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 这些下人被沈实的管家领着来到木府,拖家带口,还有一推车的包裹。 沈实的管家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躬身行礼道:“木大人安,这是小人奉我家主子之命为大人送来的仆从,契书已经在府衙那里过了。” 木析不由得为沈实这个效率咋舌,他们分别的时候晚膳已经用过了,严格来讲衙门已经关门了,他还能赶在宵禁前把人和身契给她送来,而且还是已经过了府衙文书的身契。 现在只要她明日带着这些身契再去一遍府衙,文书上盖个章,这些下人就是她名下的人了。 这个效率,只能说真不愧是有实权的皇亲国戚。要是她这个七品小官去衙门办事,没个两三天是办不下来的,那还是出手贿赂的情况下。 沈实的管家离开后,木析才有功夫打量眼前这些下人。 她之前稍稍翻看了一下契书,但实际上无需看身契都能看出,这是一家子。 木析领他们进门,坐下喝了口茶才道:“自我介绍一下。” 那些仆从相互对视几眼,很快一个年长,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走出来躬身行礼后道:“老奴程三娘,略通算术,之前跟着沈大人管理账目。” 程三娘还给她介绍了一下身后的几人:“那是老奴的夫郎,以前是沈大人身边的管事,一些庶务他都会,略通账目。 兰姐是奴的长女,以前跟着老奴管些采买,账目的事情,主子若是要用人,兰姐是得用的。 芳姐是奴的幼女,跟着国公府的管事学过字,也学过刺绣,之前贴身伺候过主子。 兴儿是奴的三子,之前跟着护院学过腿脚功夫,主人若是要找人跑腿,找他准没错,京中除了宫中,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木析喝完一杯茶,半晌道:“名字就叫兰姐?” 程三娘道:“程姓是老奴之前伺候的旧主赐的姓,兰姐是没有姓的,也是旧主赐的名。主子若是不喜,也可为姐儿赐名。” 木析问道:“你不知自己本该姓什么吗?” 程三娘:“老奴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祖上是主子捡的孤儿,故而本该无姓。” 木析沉默片刻后道:“旧名既已用惯,那便不需更改了,若是你有想要的名与姓,没有犯忌讳的话,可以与我说。” 她说着又道:“若无外人在,无需自称奴。往后也是府里的人了,自称‘我’便是了。” 程三娘:“谢主子宽容。” 木析给她们找了个院子安顿好,便休息了。 次日沈实的人早早带着马车上门接她去北镇抚司,可谓是非常贴心了。 不过木析去的时候发现沈实并不在北镇抚司,不仅仅他不在,昨日见过的一些沈实手底下的下属她也没见到。 看来是忙去了,也是,这个关头不赶紧忙完,明日就该上朝了。 木析誊抄完,着人去给沈实的手下报了个信便回府去了。 回到府里才发现,有旧友早早在府等她了。 “顾三?” “析姐儿,好久不见,想我没?我可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府上,你家怎么住这么偏?” 眼前的姑娘正是木析小时候的玩伴,顾三,顾连青。 顾三前些年早早考取了举人,之后就一直在家乡没有回京。 那时木析跟着许老学习,之后又为祖母守孝一年,不见外客,再然后就来到京中一举考中了进士。 刚刚好跟顾三错开了。 木析早就盼着顾三来京了,按理说这位早就考取了举人,已经可以回到京中本家备考会试了,却迟迟不来。 -- 第72页 在木析的一再催问下,顾三才稍稍透露出自己的事,让木析瞠目结舌的事,顾三竟然已经成亲了。 木析:“什么?” 看木析那么震惊,顾三不悦道:“本小姐也到了能成亲的年龄吗,成亲你很意外吗?” ……那当然意外了。 木析虽然很多年没见过顾三,但关于顾三的消息她也是知道不少的,这突然就这么成亲了她当然惊讶了。 当然最惊讶的事……“好哇你个顾三,你成亲居然不叫我,甚至通知都不通知我一下,你还拿不拿我当好友了?” 顾三无奈道:“我成亲的时候,你正在备考殿试,我都不好意思给你来信打扰到你。” 木析:“那我当官那么久了,你也不来封信透露一下。” 听到这,顾三一直以来笑嘻嘻的轻松样子慢慢敛下,她皱着眉苦笑道:“不是我不想,是那时候我族里,我亲娘都管着我,别说是一封信了,我就是一个子儿都出不了府。” 木析:“?” 顾三苦笑道:“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我娶的夫郎并不是我娘中意的,若不是如此,我当年也不会急着考举人了。” 这木析也知道,当时顾三急匆匆考了个举人吊尾,她还以为是顾三头铁。 可听完,哪怕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她还是道:“说一句你不中听的,你夫郎不得家里长辈喜欢,你也不可能日日都守在他身边,到时候他是要受委屈的。” 还有句话她没说,一旦将来顾三不喜欢她那夫郎了,那对于她夫郎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顾三:“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这样。但当时我若不争取,他才是一辈子都毁了,现在我争取都争取了,不可能说不娶就不娶。” 顾三摇头道:“罢了,说来复杂,明日我在明阳阁做个饭局,邀请一些老朋友来,你也要来啊,给我个面子。我知道你这位大忙人不好请,听说之前你同僚都请不出来你。” 第39章 顾连青是在京城长大的,认识的人不少。 她和那些权贵女子都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早些年她也算不大不小一个纨绔,还是被她母上大人压着读书科举才上进的。 所以顾连青的人脉在年轻人的圈子才是真的广,皇族贵勋,世家大臣的子女,甚至还有京城的纨.绔都跟她多多少少有交情。 那些纨.绔本是不将木析当回事的,虽然木析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进士,在长辈眼里前途无量,但能在京城这个地界称得上纨.绔.衙.内的,哪个身份背景差了?哪个不是父母长辈宠在手心里的宝?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她们还真不当回事。 但顾连青带过来的人,那当然不一样了,顾连青虽然不是什么纨.绔头子,但她交友能力强,为人大气又热衷交友,跟这些京中纨.绔又是一起长大的,难得是和大部分京中的衙内纨.绔里都交好的存在,所以顾连青带进来的人,她们还是会给顾连青一份面子的。 当然也有木析本身的原因。 之所以京城纨.绔圈跟那些清流的仕女圈有壁,很大原因就是那些上进的仕女,都不太看得上这些只会等着祖辈封荫承爵的纨.绔。 那些纨.绔又不是傻子,别人瞧不起她们,她们自然是能感觉到的。 这些纨.绔都是被父母长辈宠坏了的衙.内,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的,人家看不上她们,她们还看不上别人呢,有些太让她们看不上眼太嚣张的,她们还会出手教训一下。 那些被教训的身份地位不如这些纨.绔,又没人家在家里族中受宠,被欺负了自然不敢吭声。 木析没有被这些出身好的京中纨绔排除,很大原因就是她既没有故作清高,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她们,也没有对她们阿谀奉承。 诚然她们是喜欢那些会奉承的人,但喜欢归喜欢,看不看得上眼又是另一回事了。 木析是不清楚这些门道的,她只以为这些纨.绔子弟是给顾连青面子才待她客气。 要是清楚了她就该笑死了,别说她确实没有看不起这些纨.绔,就是真的看不起了,就凭她们能看得出她的真实情绪才怪了呢。 要是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把握不好,这么连京中这些纨.绔子弟都能轻易看出的话,许老凭什么收她为徒啊? 顾连青在带她跟这些纨.绔小姐公子们接触的时候,会跟她暗中介绍这些小姐公子的出身背景,家世经历。 有时也会暗中评价一下这些人,告诫她有些人可以接触,有些人不能太过靠近。 就算同为纨.绔子弟,也有歧视链,起码顾连青就表示,和她交好的这些虽然为人不上进,但品行不算太差。 就算是热情好友的她也是看不上那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偏偏这些人家世背景硬,又特别能在长辈面前装乖卖巧,有些长辈还真以为自家的弟子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特别把这些人的名字给木析叮嘱了一遍,告诉她看到就要远离,这些人可是不讲道理的,犯到她们手上,她们可不会管木析有官身在,也不会管木析是谁的弟子,往往是先下手了,再让她们的长辈来打交道。 吃吃喝喝一顿了,有人就喊顾连青:“听说你找到了小夫郎?还为了他顶撞父母,这是什么男人竟然能让咱们花心大小姐顾三小姐收心呀?改天带我们见见大哥呗。” -- 第73页 顾三冷哼一声:“放尊重点,这可是我的正夫,别让我听到外头有人败坏他的名声,那就是要跟我顾连青对着干了。” 方云卿震惊道:“正夫?顾大人也能答应?” 常家的小侯爵常叶也道:“我不是听说那是已经败落的杨家的,顾大人不能答应吧?” 她们会这样开玩笑,自然是以为顾三娶的是侧夫或者小侍。 如果知道是正夫的话,除非她们想跟顾三撕破脸皮,并且自己也不想要脸了,不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这种玩笑。 顾三道:“已经记入族谱了,你说我母亲答没答应?本就已有婚约在,我母亲又不是会轻易毁约的人,怎么可能不答应?” 怎么不可能? 小侯爵常叶嘀咕道,谁不知道杨家在几年前被圣人收拾,如今已不再是世家了,现如今门不当户不对的,顾母想毁约也不意外。 意外的事顾连青居然不肯毁约。 跟顾连青认识这么久,她们还真没看出来她是这么长情且钟情的人。 常叶感慨着,然后一拍桌子:“以后杨大哥就是我认可的大哥了,谁敢说他的坏事,坏他的名声,那就是跟我常叶对着干,我第一个打死他丫的!” 顾三一巴掌呼过去:“说话文雅点,别到时候吓到我家的。” 她们吃吃喝喝,很快就玩熟了,今日顾连青做局请的都是她的至交好友,有宗室的人,有贵勋,也有世家女,相比之下木析这个农家出身的反而身份最低,不过她毕竟是已经有级别的官员,跟她们坐在一起也不会低人一头。 之前这些京中衙.内.对木析很是好奇,说是好奇不准确,更多是看稀奇,或者准确的说,是看“别人家的孩子”。 最近这段时间她们可没少被家里长辈念叨,寒门出了个不到二十的二甲进士,这可真是出息坏了,她们简直恨不得把家里的小魔王跟这位换换。 也不要求跟她一样出息,二十岁不到就考中进士,三十岁之前能中进士就可以了。 贵勋,那些有爵位有荫护的子女倒还好,不会如一般世家一样,考不上举人进士就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办法,但真的一点功名都没有,想要实权那是开玩笑。 近年来,贵勋世家一直都在走下波路,虽然看着不明显,但过个几代人几乎就只剩下一个空头爵位,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无论是世家还是贵勋侯爵,对于子女的管教也是越来越严厉了,哪怕是纨绔,她们也没少被家里长辈说教。 这其中木析的出镜率是真的高,高到了要不是她是顾三带来的,她们可能会合伙打这位“好学生”一顿。 也幸好木析性子好,长得也好,又是好友的朋友,入了她们的眼了,一番接触后,她们也算是对木析有些认可了。 饭局结束,这群人拉着木析一起去梨园。 梨园就是戏班子,京中长期是有固定的戏班在这里出戏,现在是冬至放假,假期还没过,正是朝中各位大人有闲暇的时候,梨园的排戏不仅多,还有趣。 别以为看戏只是老人的爱好,在古代这个娱乐方式少的可怜的地方,看戏就跟现代的电视剧一样,老少皆宜,不分男女老少都喜欢。 常叶是个自来熟的人,只要被她认可且喜欢的,她很快就能接纳人家,并且强逼人家接纳她。 常叶:“我跟你说,这次可是梅轻衣的戏,梅轻衣当班主这么久了,现在可不轻易唱戏,这次能看到他出演是真的不容易,不去看你就亏大了。正好我们都是梨园的老客了,不然还真的没办法把你带进来,梅轻衣的看客都是些权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这时候的票的。” 本来这群人是想带她去赌坊长个见识的,要说玩法,还要大家伙一起玩得快乐,那必须去赌坊啊,不过被顾三跟方云卿再三言辞拒绝,这群纨绔才打消念头。 现下正好听说梅青衣排戏了,这可不赶了个正巧。 前头她已经拒绝了去赌坊的要求,现在要去梨园听个戏,这还真不好辞绝。 常叶:“你要是不去,那可是不给我面子了。” 木析也只好答应。 刚好她也想见识一下古代的戏曲。 常叶见她感兴趣,说的更加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给她科普梅轻衣的事迹跟受欢迎的程度,活脱脱一个古代追星族。 常叶叹息:“可惜我的私房钱都被老爹收走了,不然我至少能送梅轻衣一套金头面!” 木析:“……” 哇。 真有钱。 常叶:“不知道我家小厮来没,他脚程快得很,我叫他去给我取银子了,我等会儿要给梅轻衣砸银子!” 木析:“……哦。” 等下。 木析突然反应过来:“去梨园看戏是要打赏的吗?” 常叶讶异的看她一眼:“我们进去就已经付过银子了,你放心,你的我来付。打赏不打赏倒无所谓,毕竟有些戏班子演的并不好,没有这个硬规矩。” 那就好。 她还真没带多少银子,这古代的上流阶层,花起钱来真的跟流水一样。 平日里的上下打点,应酬就已经花了她不少银子了,这种超额的支出真的让抠门且贫穷的她肉疼。 不过准确的说,这种支出也是应酬,虽然不是同僚上司之间的。 -- 第74页 常叶跟那一众纨绔子弟的欢声笑语直到进了梨园后就中途截止了。 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劲一般。 常青甚至刚刚步入院子,一抬头,差点转身夺门而逃。 木析多少有些不解,刚刚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她回头认真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看了,打量几眼,心里多少明白了些。 那些看客虽然穿得跟富家老爷一样,没有着官服,但木析现在也算是体制内的人了,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身上的气势跟常人不同。 你可以说是上位者的气势,也可以说是一种官威跟官势,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他们也确实跟一般人不同。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也是这个道理。 木析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其中几位竟然还是前几日她在许老的宴席上看到的大人。 那些大人被这一串儿闯进来的年轻人惊动,显然也看到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不过都没有出声指责,之前木析有过一面之缘的大人还跟她微笑致意。 木析微微拱手回礼,这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她也无需拿官场礼仪那一套来。 礼数到了就行。 木析身后的那些纨绔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场中的大人虽然没有出声,但这是在外面给家里的小辈面子,她们实际上的态度,看她们眼中的杀气就知了。 常叶就躲在木析身后碎碎念:“完了完了,我娘还以为我在家里温书,我还以为我娘在庄子上,这下给她抓了个原型了,不知道我爹救不救得了我。” 第40章 相比这些紧张的纨绔,木析就相当淡定了。 毕竟她家的长辈又不在这儿。 就算在她也不带慌的,她该考的科举已经考完了,现在在长辈面前玩乐那是合法玩乐!不会有人催促她做学问。 所以她相当淡定。 看到木析面不改色的往中排一坐,那些纨绔面面相觑后,也慢悠悠挪步了进去。 毕竟可是京中唱班里最出名的梅大家的戏,谁不想看? 梅轻衣最出名,也是成名的戏曲就是《白狐》。 这剧本的剧情,京中稍微大点的孩子都知道,年长些的老人都能唱上两句。 但对剧情的熟悉丝毫不影响观众对其的喜爱,到了现如今,梅轻衣再次唱起年轻时候的戏曲,还是不少人会跟着唱起来。 《白狐》的剧情很简单,讲的就是小白狐寻人报恩,却被贼人冒名顶替了恩情,不小心为虎作伥,在报恩的过程中小白狐越来越对自己做的事难以心安,最后迷途知返,大结局时找到了真正的恩人,打败了贼人的阴谋诡计的故事。 整个故事剧情紧凑,跌宕起伏,大结局时打败了坏人,好人有好报的圆满故事,最是为老百姓喜欢了。 木析来的不早不晚,这时候台上已经演到白狐化形后为人所骗,被哄骗着做坏事的情节了。 此时的小白狐哪怕没有人世间的三观,但依然本能的觉得这样做不好,下意识的反驳“恩人”的观念。 唱白脸的“恩人”一面哄骗忽悠着单纯不谙世事的小白狐,在它面前装忠贞正义的好人。 另一面又对着看客念内心念白,把他奸诈刁恶,悭吝卑鄙的一面展现出来,把看客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哪怕是对这种慢而悠长的戏曲并不太适应的木析,看着看着也不由得沉入了剧情里。 她看到中间的时候还会思考,这部戏曲其实还有引导人正确的是非观的教育意义,其实很多人在做坏事的,他还真不一定会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不对的。 从众心理也好,受限于自身见识,以及时代限制,很多人真不一定能意识到自己行的是恶。 这一点小白狐就表现的很好,它虽然并未了解人类的人情世故,但它有着非常正的是非观,它和贼人在观念上的争论,有些争论即使放到她前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 而且小白狐报恩,不是事事都依“恩人”,如果它认为不对,就坚决不会去做,除非被忽悠傻了,甚至还会规劝“恩人”,希望能让“恩人”迷途知返。 可惜有些坏人,他不是不知道对与错,他比谁都知道,不然也不会披上一层善良的外衣,他只是不在乎如何损人,只在乎怎样利己罢了。 整个戏曲有六本,前面白狐化形一本,中间贼人冒领恩情,并利用蒙骗小白狐四本,最后一本就是真相大白。 戏曲的节奏本就慢,今天唱到天色已暮,也没将第四本唱完,所以戏班道完歉后收场,看客们也散了。 木析一边想着今日看的戏曲里的骗局,一边突然特别想看看梅轻衣。 据说梅轻衣编写过很多剧本,《白狐》也是他编写的,只是《白狐》是其中知名度最高,传唱度也最高的戏曲而已。 能写出这样寓教于乐,且不知不觉中能影响到人的三观,并且让人反思的剧本,那么梅轻衣本人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些骗局,就好像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戏曲里有小白狐会在做错了事后,用法力挽回自己的过错,那么现实呢?那就是一场悲剧。 如果这些骗局是一种常见的现象,那就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不过随着《白狐》的传唱度越来越高,至少,这些写在《白狐》故事里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真心喜欢这个戏曲的人们不会再让这种悲剧在自己眼前发生的。 -- 第75页 所以说,这位梅轻衣是真的厉害啊。 走在路上,木析偶尔还能听到路上的老大娘老大爷哼上几句戏曲。 她想着,有时间也可以带带木母木父来听听戏曲,她让父母来京城是为了让他们享福的,可不是来给她当老妈子的。 第二天一早,木析又恢复了点卯,在史书阁整理书籍的生活。 这一次她就不再誊抄史书了,只在一旁偶尔指点属下校勘工作,她给自己找了个更轻松的活。 当然这个轻松是相对于她自己而言的,对于旁人来说,那就一点都不轻松。 木析把史书阁的史书典籍,按照前世见过的图书馆的方式整理分类了。 翰林院的史书阁里的书包罗万象,说是史书阁,但实际上史书仅仅占其中一部分而已,其他更多是各种天文地理,游记杂文,甚至一些珍贵的技术类书籍。 木析甚至翻到几本话本子。 这些书的整理跟分类,然后根据这些分类的书名重新登记造册,编排书号,这可是项大工程。 要不是木析记忆力好,一般人可还真的不一定做的来,毕竟有些书光看书名你是不知道里面写的啥的。 而你想把书里的内容都翻一遍……先不说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后面也容易记混淆。 木析先把翰林院最常用的史书都编排出来,按照记载的历史年份登记造册,之后过来借阅书籍的官员,都需要记明自己什么时候借的,什么时候还,借的是什么书。 完全按照木析前世的图书馆的管理办法来。 一开始她手下的属官还觉得这是在给她们添麻烦,加大了她们的工作量,后面就发现,这样管理确实是要方便很多。 别的不说,找书是真的要好找很多。 而且管理起来也方便,不用像以前一样,因为找不到书,甚至是书籍遗失导致上司震怒,最后自己丢官不说,还下了狱。 书籍损坏跟遗失,就是因为这样才罪名深重的。 如今书籍遗失就没那么麻烦了,什么时候丢的,当时是谁前来借阅了书籍没还,直接权责到各人,至少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书籍的安全。 整理跟分类总是比誊抄快的,没几天她就把史书整理完,去整理其他类型的书了,偶尔还会捡到几本遗漏的史书。 史书阁的书大致可以分为史书,典籍,风土人情,游记,杂文,自传,天文地理,神话传说,技术类等。木析跳过了中间这些,直接整理最后的技术类书籍。 这类书籍才是真的包罗万象,有纯理论知识的,也有实践,技术类的,木析认为这些书籍才是最重要的瑰宝,由于有些是曾经的皇室所收藏,很多书籍里面的技术甚至放在现代是已经失传的技术。 木析先整理其中最大的医学书籍,不用问,这些都是医院院的同僚,或者历届太医的心血之作。 在这个各种技术都只传自家,甚至是传女不传男,有些是传男不传女的时代,这些太医和民间的医生愿意把自己的知识跟技术出著立书,那真的是大公无私了。 木析想着,她将来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忽悠太医院的太医同僚们,让他们以出书立著为荣,为后世的中医传承做贡献。 相比医学类的书籍,其他的技术类书籍就少得可怜了,水利,算学还好,其他的就少得可怜极了。 尤其是木析本以为会出现一大类的农学书籍,居然一本都没有! 这不科学! 在以农为本的古代,连商学的书籍都有,农学书籍居然一本都没有? 朝廷的农官是干什么吃的?一本书都没有,她们靠什么催耕催农,指导种田?靠那张嘴吗? 木析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木析才知道,催农的书籍都在气象学的书籍里,只是她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木析把所有技术类的书籍分类编号完,看着农学书籍那空空的一栏陷入了沉思。 “你在干什么?” 闻声,木析吓得浑身一抖。 被吓过的人都知道,人在沉思的时候最容易被惊吓到,越是心无旁骛,受到的惊吓越大。 况且这还是个男声,在上班时刻从来没见过男人的木析乍一听到男子的声音,当然被吓的半死了。 “这么不经吓啊。” 沈实笑吟吟的,悠哉游哉的靠在身后的书架上。 木析反应过来,拍拍心口:“你tm吓死我了!你做鬼啊走路都没有声音。” 沈实理解木析的愤怒,毕竟刚刚她确实是吓得不轻,他大人有大量,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了。 他委屈的摊手道:“可不是我走路轻,是你太专注了,没听到而已。” 等木析缓过神来,也没刚刚那么气了。 沈实见她神情好了些才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问到这,木析就看着面前空空的书架皱眉道:“我在整理书籍的时候,发现整个史书阁,居然一本农学的书籍都没有。” 沈实漫不经心道:“哦?” 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在重文轻理,准确说是把文捧到天上,把理踩在脚下的古代,没有农学的书籍沈实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要是有他才要感慨了。(注:古代是有的,本文架空私设) 但显然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沈实也是很会说话和讨好人的,他笑着附和木析道:“是啊,真的是太过分了。” -- 第76页 木析点头,义愤填膺道:“没有农学的书籍,那些农官怎么催耕?怎么指导百姓种地?” 听到这里,沈实在心里感到好笑,真新鲜,第一次听说种田还要农官指导。 他温和的笑道:“农官是催耕催农催收,她们的职责是防止有地方官员徭役太过,也防止有太多百姓从事其他行业,导致田地无人种植,于百姓而言,农为第一要事。” 木析皱眉:“没有农学的书籍跟理论知识,农官拿什么指导百姓种植,百姓又怎么知道最好的播种,收割日期,对于种子的处理,栽培、收获、和贮藏技术?” 沈实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淡淡道:“你书里知道的那点知识,远远没有侍候了一辈子土地的百姓了解的透彻。” 木析忍不住反驳道:“我也种过田,平心而论,很多百姓确实是会种田,但她们仅仅是会,要说有多精通说不上,更多是按照祖祖辈辈的经验学习种田。” 沈实忍不住也皱起眉头,他看着木析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木析:“农学至少要出书,我承认百姓的经验是有效的,但更需要出一本农学书,总结各地百姓种植的经验,规律,技术,做到种植的利益最大化。” 沈实沉默。 虽然木析具体说的什么意思他不太听得懂,但是利益最大化这个词太形象了,他一下子意会到了木析话中之意? 他淡淡道:“我会上疏给圣人的。” 第41章 两人沉默了会儿。 沈实笑着缓和氛围道:“小姑娘还是很厉害的,我都没想过这些。” 木析笑了笑:“只是碰巧想到而已。” 她也不过是仗着前世的眼界,才能想到这一层的。 她根本不会小瞧古人,实际上她前世的古代就有指导农事的四大农书。 可能是她穿过来的时候还早,反正现在还没有一本系统全面的农书面世,当然,也可能是有,但没有被史书阁收纳,但是据她了解,可能性不大。 沈实:“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指导农事的书籍,不过不在你划分的农学里,而是在你划分的这个……嗯?天文学?很形象。” 木析接过沈实递过来的书,翻到一半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一本农事跟气象学的农书。 她记得她前世古代的二十四节气,就是指导古代耕种收割的时节体系。 木析回想了一下儿时父母种田收割,也确实是大致按照节气来确定耕种时间的。 她感慨道:“所以说如果把耕种的经验总结出来规律,再按照总结出来的经验指导种田,不是比自己慢慢摸索跟学习要容易的多?效率也更高。 就好像节气体系一样,这也是先人观察农时跟天象,总结出来的规律,单个百姓的经验,总也不会有整个气节体系来得更完整。” 木析还有一些想法没说,比如改进农具,这是能直接提高生产力的法子。 她前世种花家的耕作农具,到了后期已经很成熟了,肯定是比现在才刚刚开始使用铁农具的宁朝要发达的多。 但是要她自己去改进农具……对不起,告辞。 说起农具改进,她大概只知道前世历史课本上出现过,并且经常会考的“曲辕犁”,但是要她画图改进……这就是在为难她了。 所以哪怕知道,她也没说,最多就是以后暗搓搓提醒一下而已。 沈实听了木析拿时节做的例子,这才对木析提的意见完全重视了起来。 诚然以沈实这些年的从政经验来看,木析提的看法确实是有稚嫩之处,但是这事于朝堂而言,也确实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只是需要时间去验证。 想到这里,沈实问道:“你是想接手这件事?” 木析非常快速的摇头:“不不不,我又不是农官,也没有种地经验,外行指导内行,让我做肯定做不好,我还是不拖后腿了。” 沈实微微一笑:“也是,这事接手,也确实是费力不讨好,没个十几年几十年看不到成效。” 沈实还有句话在心里没说,还容易被摘桃子,辛辛苦苦十几年为他人做了嫁衣,说不定还要为中途走的歪路背黑锅。 木析:“……” 行吧,这就是官场小白跟官场老狐狸思维方式的差距了。 沈实:“你为朝廷出策有功,虽然圣人不一定会公布你的功绩,不过不用担心,圣人心里清楚是你的功劳就行了。” 木析微拱手:“那就多谢沈大人了。”说着把那本记录天象时节的书放入农书的书架上,然后看向沈实问道:“大人今日来翰林院是?” 沈实拂了拂身上的官袍,笑道:“本是想请木大人来北镇抚司帮忙写公文,但既然木大人这么忙,就不劳烦大人了。” 木析陪着沈实走出史书阁,在外守值的孟典籍道:“沈大人,木大人,已经到了散值的时候了,属下先走了。” 木析点头:“走吧,正好我也要回翰林院。” 三人同行,平常一贯话多的孟典籍除了偶尔应和一下她的话,一路上都是沉默的。 木析稍微一想便知是因为她身旁的男人。 锦衣卫代圣人以查探天下,是圣人的耳目一事,朝中的官员都知道,所以遇到锦衣卫谨言慎行已经是常态了。 等到到了翰林院,孟典籍才拱手行礼,先行离开了。 -- 第77页 沈实也笑道:“我也要去当值了,先走了。” 木析:“值夜班?” 沈实微微一笑:“今晚西城区是我们锦衣卫巡逻。” 木析:? 看来她要认真了解一下现在的锦衣卫倒是是个什么样的部门了。 木析微微拱手致礼,然后进入翰林院,经过门房的时候不意外的看到一名官员坐在那里。 那官员是侍书,正九品官员,故而见到她连忙站起来道:“下官见过大人。” 这几日点卯都是这个官员当值,所以木析跟她也混了个脸熟,木析回礼道:“郑大人可还在。” 那官员道:“郑大人今夜当值。” 翰林院也是要值夜班的,不过这些跟木析这个品级的官员没什么关系,值夜班是充任圣人的翰林顾问,木析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还没那个资格。 这种能面圣的好事,就是轮都轮不到她的。 木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把这几日的工作简单描述完就前去寻找郑大人了。 郑侍讲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看到她进来后道:“小木来了。” 木析把自己的工作报告交给她看,郑侍讲看了几眼,心里有数后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过几日圣人要去你们书阁看看,我派几个官员配合你的工作,到时候记得把史书阁整理打扫一下,别出什么差错知道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头检查工作? 不过话说圣人还要来史书阁干嘛?她要什么书吩咐一下下人不就送上了吗? 派几个官员配合她的工作……那不就是摘桃子?真要配合她的工作,给她派几个下属不是更好? 不过这些都是官场常态,木析也不意外,面上乖巧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郑侍讲又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干,几个上司都很看好她以后的前程,只要这几年保持这个状态,日后从翰林院出来绝对不会差。 这就是郑侍讲在暗示她,领导们对她都很满意,三年后她想谋个什么前程,起码翰林院的长官这边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当然,也有可能是史书阁这事对她的补偿。 毕竟史书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负责,现在突然给她分配几个同僚。 ……说的好听点是配合她的工作,难听点就不是分桃子,过来享受她的功劳政绩成果的?不过幸好只是配合工作,还是以她为主,不然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摘桃子了。 这是幸好都知道她是许老的弟子,两位师姐都位高权重,实权在握,尤其是孟蝉叶,都察院的正四品御史,朝中赫赫有名的官场杀手。 不然今天想向她伸手抢功劳的就不只这么些人了,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所以郑侍讲今日给她分几个同僚,还会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心知肚明这些后,木析笑眯眯的告辞,脸上一点其他情绪都没有。 木析走后,郑侍讲在心里叹气,这个木析可真是不得了。 一般的新人遇到这种事,可不会像她一般沉得住气,有些愣头青说不定还会想把事情闹大,以求一个“公平”。 她之前还在要如果木析愤愤不平,她要怎么安抚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乖巧沉稳。 她心想,怪不得几个跟木析接触过的大人都喜欢木析,换了她,她也喜欢这么乖巧懂事听话,还有实干能力的下属的。 - 次日木析上班就看到了那几个来史书阁的同僚。 来的是三人,都在二甲中游,平常与木析也没什么私交。 木析出身寒门,平日里往来的也很少有世家女。 而这三位都是世家女,且都是平日里自持家世,对她们这些寒门弟子看不起也不往来的世家女。 要说木析对她们有什么看法,那倒也没有。 这几人虽然平日里不太看得起她们,但到底没有明面上对她们冷嘲热讽,也没有借着身份为难她们。 所以木析对她们的态度虽然不喜,但也没有过于反感。 既然郑侍讲说是让她们配合自己的工作,木析虽然不至于把她们当下属使唤,但也不会把主动权让给她们。 该吩咐的事她会吩咐,她们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做些轻省的事情,她也不会为难她们。 但要让她听她们的,就不太可能了。 这个时候木析的主场优势和对属下的磨合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木析吩咐的事,下面的人都会乖乖去做。 而那三个和木析同品级的官员叫她们去做的事,这些属官虽然没有明面上反对,但推诿扯皮磨洋工,阳奉阴违软钉子,叫那几个官员气的脸都红了还拿她们没办法。 孟典籍凑到正在编写编码的木析身边,轻声跟她分享小道消息:“周大人和严大人,都是出身世家的,前头跟典籍厅的几个典籍闹僵了,把几乎所有典籍都得罪完又去折腾代诏厅的办事官员,后来发现没人理她们,才找关系来我们史书阁的。” 孟典籍撇撇嘴道:“来我们史书阁发什么大小姐脾气?以为这里还是她们家里,所有人都要让着她们吗?” 最后那个尤编修倒是没有闹幺蛾子,而是乖乖跟着几个代诏做事。 周编修跟严编修拉她帮忙没拉住,又在所有属官那里吃了软钉子,后面就气势汹汹来找木析麻烦了。 -- 第78页 周编修:“木析你什么意思?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故意让这些人都不听我的?” 木析慢悠悠的把手里的编码写完,才揉揉手,坐着看向她们,笑着道:“我没记错的话,郑大人说的是,让你们配合我的工作,没错吧?周大人?” 周编修气势一弱,然后又理直气壮道:“那我也不是你的属下,我们是同品级的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怎么你能指挥这些下人,我不能?你不是故意给我下马威是什么?” 木析淡淡道:“她们平日里要做什么,我都已经分配好了,你们现在吩咐她们做别的,就是在打扰我做事的进度。郑大人让你们来是配合我工作,在近日里把史书阁打理完,不是让你们帮倒忙拖后腿,到时候出了事,我们所有人都要吃挂落。” 木析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过来镀金分功劳就要有镀金的觉悟,老老实实呆上几天,到时候把功劳一领就完事了,别想着争权夺利那一套。 在她这里行不通。 周编修显然也听明白了,她指着木析:“你别拿上头压我,今日就是你故意联合属官欺负我,我要告诉郑大人。” 木析微微一笑:“周大人说笑了,这哪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她们都很忙,手头事情多,一时之间没办法好好招待上官而已。” 然后她笑得意味深长:“况且郑大人可没那么多时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郑大人近日里守值已经很累了,我们还是别去打扰她为好。” 第42章 南城县主 这些刚来的几位编修,最后还是没有拿这事唠叨到郑侍讲。 郑侍讲只是看着脾气好,可不是真的脾气好,自己本职工作做不好,还天天给她找事的属下,她可不喜欢。 今日这事事后还是传到郑侍讲耳朵里了,她笑了笑,当做从没听到过这事。 木析能把跟自己同品级的官员压住,能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她的能力,郑侍讲作为上官是不会插.手这些事的,她只用有能力的属下,就这么简单。 连跟自己属下磨合都做不到的官员,甚至反过来被属下压制,难道以为这是一件很委屈的事吗?在上司眼里,这就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 太极殿。 圣人翻阅完了沈实上交的密卷,才发现还有附加的奏折。 随意的看完后,轻轻的咦了一声:“小十何时对农事感兴趣了?” 沈实:“最近有人给臣提及农事相关,微臣觉得此事于社稷有利,便上报给圣人。” 圣人微微点头,刚刚好看到最后的名字:“倒是细心,许老的弟子是吧?” 她眯了眯眼睛,隐约记起这孩子这会儿还在翰林院,身边的侍人也提醒过她近日需要去翰林院走一趟。 她颔首道:“寻些农事相关的官员跟小吏,直接划分出一个独立部门去弄此事吧。” 听到这话,沈实没有回话,知道圣人这是说给身边的近侍听的。新立的部门是什么级别,安排哪些人去,这些都是需要在朝堂上不断扯皮的,可不是他一个锦衣卫的人能.插.手管理的事。 - 没多久圣人果然来了一趟翰林院,路过是史书阁的时候,圣人便顺便过来看了一下她的小师妹。 史书阁的官员都还在办事,看到圣人和一群顶头上司,朝中大臣前来,还小小的慌乱了一阵,不过也许是她们的上司很淡定,所以她们很快也平稳了下来。 往日里圣人就算是来翰林院,也不会亲自前来史书阁。而这次破例前来,为的是见谁显而易见。 底下的官员算是见识到了木析的圣眷之浓厚。 等圣人离开后,之前跟木析针锋相对的周严二人便骤然安顺了不少。 史书阁很是安静了一阵子,最后那冒头掐尖的两人被郑侍讲调开,只留下不闹事的尤编修。 尤编修出身的尤家,在朝中算是底蕴深厚的世家。 木析毕竟和她是一个上级,之前也接触过,多少能察觉出她身上自持世家出身的傲气,哪怕看起来再温和低调,也和其他寒门出身的官员隔着一层。 所以木析跟她哪怕同为郑侍讲的属下,交情却只能说是一般。 等看到和她一起来跟木析别苗头的两人,被郑侍讲调走后,她便很聪明的没有跟木析对着干,整个人在史书阁仿佛隐形人一样。 木析也没有多管她,等手里的活告一段落后,已经快要到年节了,这个朝代的年节假期还是很人性化的,足足有一月的年假,也就意味着她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不用当值了。 等把手头上的宗卷,书籍封好,封完了笔之后,她跟郑侍讲请示完,便提前宣告了放假。 在家歇息了几日,便觉无聊,之前上班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等歇下来了,才突然感觉在没有网络和游戏的古代有多无聊。 这时方云卿和顾三喊她去庄园玩,她想了想便去了。 顾三跟她解释道:“我们去玩的四宜园是南阳郡主的主君的陪嫁,四宜园内有个温泉,四季常温,所以得名。特别适合冬日过来游玩,常叶是那位郡马爷的外甥,我也是借着常叶的关系才进来的,咱们也是赶得好,不然这四宜园平日里可是不开的。” 等木析到的时候,场上已经有七八个贵女在了,各自只带了一两个丫鬟近侍,正在温泉旁边围着篝火吃烧烤。 -- 第79页 木析这次出来带的是兰姐,跟兰姐相比,木秋在接人待物方面还是差了些,兰姐毕竟曾经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规矩上绝对差不了,很多地方也可以提点她,这些方面木秋一时半会很难做好做全。 木析跟顾三,方云卿一来,早到的几位贵女就乐呵呵的打招呼。 “顾三来这么晚,是准备好了来吃灰的吗?” “好东西我们都吃完了,给你留了点牛肉,算是照顾你带来的新朋友。” “就是,牛肉多精贵啊,平日里都很难吃上一次,这次能给你留几块,真的是感天动地的挚友之谊,千万要记得多感谢我们!” 顾三笑骂道:“滚犊子,一整头牛就剩下几块,也好意思给我说是特意留给我们吃的,我看是你们想吃都吃不完吧?不然能有这么好心?” 乐知意笑着摇头道:“这你可错了,这次分到我们头上的牛肉可不是一整头,只分了小半头,还是可馨祖母面子大,祭祀清吏司才分了一头撤下来不用的祭品分到安家。” 这时这场的主人家才堪堪来到,她算是这里这群贵女身份最高的,南阳郡主的女儿南城县主,姬凌瑶,享受朝廷正二品俸禄。 姬凌瑶的脾气在宗室贵女里算是较为温和平易近人的,所以才能和她们玩在一起。 姬凌瑶一看到这一片狼藉的宴席,摇着头笑道:“你们还真是不把本主当外人,给我吃了个盆朝天啊。” 长兴侯府世女常叶连忙道:“不不不,她们还是留了几块牛肉的。” 姬凌瑶这才注意到那剩下来的牛肉,说是几块客气了,剩下来的量也足够三四个人吃个饱了。 她惊讶道:“哪里来的牛肉?” 作为宗室之女,好吃好玩的她当然见的不少,但是耕牛这种朝廷明文规定不能随意吃的动物,就算是她也做不到什么时候想吃就吃。 连圣人都要以身作则,不能随时随地吃,更别说她一个宗室之女了。 她坐下来后,身旁的侍女为她割了两块牛肉放在她的碗里,她动了下筷子:“居然还挺鲜嫩的,这是头年轻的牛?” 其他的贵女已经就坐了,这不是什么正式的宴席,算是县主请的私宴,除非特意给某些人难堪,否则是不需要那么严格拘礼的。 这群贵女里,身份勉强算跟姬凌瑶相当的就是长兴侯府的世女常叶,她就出面解释道:“是礼部给安尚书送的礼,是从祭祀的祭品里撤下来的牛,当时我和乐知意在安尚书家,安尚书就分了半头牛给我们,让可馨拿出可给朋友宴客。” 姬凌瑶一听就明白了,安可馨现在是正五品礼部祭祀清吏司主事,她祖母又是户部尚书,户部掌管全国的钱袋子,礼部的长官想找个由头给户部尚书送礼也很正常。 她笑道:“这倒是沾了可馨的光,平常吃那些老牛的肉,又柴又难咀嚼动,真没觉得有多好吃,现在才发现味道真不错。” 顾三就警惕道:“殿下,偷吃年轻的耕牛可是犯法的。” 姬凌瑶气笑道:“这点分寸本主还是有的,没的为了一口吃的给家里招麻烦。” 姬凌瑶招招手,让身边的侍女处理残局,再上新菜。 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道:“这是来了个新面孔?哪家的小姐?” 人是顾连青带来的,她就解释道:“去年的新科进士,倒也不是哪家的,姓木,木析。” 姬凌瑶这才抬头惊讶道:“这么年轻的新科进士吗?木析,析木,这是寒冬的生辰啊,这生辰好,过了没?” 木析摇头道:“还没,不过也马上了,我是腊月初五的生辰。” 姬凌瑶一听就笑开了:“这么巧,我们是同一日的生辰啊,等本县主生辰的时候你要记得来啊,你是顾三带来的是吧?顾三,你可要记得把这位小美女带去本主府上,别让她迷路了。” 顾三猛点头:“是极,刚好过了今年木析就成岁了,去也正当合适。” 姬凌瑶:“这么巧?那本主就当这个媒人,多带你认识几个合适的世家公子,也就是我家没有适龄的未嫁弟弟,不然给你介绍一下也是合适的。” 乐知意讶异道:“我记得你表弟不是还未婚配吗?” 姬凌瑶暗自皱眉,不动声色道:“我总也不好越过婶婶和叔叔安排表弟的婚事。” 乐知意点头:“也是,不过你那位表弟素有贤名,将来也不知道被哪家幸运的小姐娶回家了。” 姬凌瑶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场宴席吃的宾主尽欢,木析被顾三安排的马车送了回家。 …… 那头南城县主回到府上,刚刚进到主院就见到了白天里提及的的那位表弟的父亲,她的叔叔,他焦急得在主院里走来走去。 她忍不住皱眉,但没坑声,打算越过叔叔。 但她叔叔一看见她就道:“怎么办啊?瑶瑶,你可要帮帮你表弟,不然你表弟这辈子就毁了。” 姬凌瑶是宗室之女,南城县主,身份尊贵,可不代表她的表弟也身份尊贵。 她母亲南阳郡主,是先帝的公主的嫡长女,她的公主祖母在先帝那里并不得宠,所以才能安然享受公主的待遇至死并且福泽后代。 但也因此她祖母的正夫并不是身份多尊贵的世家公子,她母亲的正夫亦然,这表弟的身份严格来讲,比起一般的世家公子差的可不止一分两分。 -- 第80页 单单是身份低了点,也不至于让她今天提及表弟就婉拒或笑而不语,主要是这表弟的作风她作为实权在握的表姐心知肚明,半点都看不上眼。 说难听话,要她说,连人家没出身的普通新科进士都配不上。 她叔叔拉着她不放手:“你表弟的事儿,你一定要帮他压下去啊,我就你表弟一个儿子,你表弟要是因此名声毁了,我真的会疯的。” 听到最后那句话,她心里也有点难受,她小时候叔叔挺照顾她的,她也不希望看到叔叔晚年因为子嗣过得不幸。 最后她道:“那你不该来找我,你该让婶婶去找母亲说这事,我还没这么大面子压下齐赵两家。” 她叔叔脸色灰败:“我是只有你表弟一个孩子,你婶婶可不止,她不会为了一个有辱家风的儿子出去找你母亲讨人情的。” 姬凌瑶听了,又气又怒。 气是气她郡主府还没倒下呢,一个小小的从七品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就敢把她堂堂县主的表弟不当回事。 怒又怒在表弟又确实太让人看不上眼,无怪乎他母亲不在乎他。 第43章 生辰礼 姬凌瑶气道:“你也知道你儿子有辱家风?他一个年纪这么小的男孩子,谁教的他攀附权贵?” “你说你真想嫁的好,你就只找一个,成了那也是一桩好事,我们也不会不希望他嫁得不好。他呢?他倒好,见一个撩一个! “他可真厉害啊,齐家的赵家的小姐一个个为他神魂颠倒,他怎么敢对人家做出承诺的?” “这还是爆出来的,没爆出来还有哪些人家?人家姑娘是非他不可,但人家族中长辈是吃素的不成?谁会让这样的男人进到自己家门啊?” “叔叔,你也是族长夫郎,你们族里的婚嫁你也可以管,你扪心自问,这样的男人你敢让族里的姑娘迎进家门吗?” 姬凌瑶发了一通火,稍稍冷静下来后道:“这事你真想快些处理,你就快点把事告诉我娘,现在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把事情压制下来。” 姬凌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喝了杯茶压火。 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生辰,本来客人的请帖她都安排好了,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她想了想,让手底下的人给顾家另发了一份请帖,让顾三转交木析。 …… 木析正在思考开什么铺子。 大师姐送给她的铺子地段不错。 西城偏南这一带多是些达官贵人开的铺子,这一带的治安也最好,至少做生意不用担心在治安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郊外庄子面积也大,庄子上的屋舍她也看了,虽然家具什么的看起来很陈旧,非常华贵典雅,说实在话光是这一套家具就价值不菲。 郊外的庄子多余的土地她准备种些菜,再找锦衣卫的门路找些雇佣农种地。 既然庄子可以提供食材,那铺子也不能浪费,她思考过后,决定开一家客栈,招些厨子跟伙计,卖点家常菜,二楼备些包厢,三楼当客舍,跟一般的酒楼没什么区别。 既然在厨子厨艺上,和菜色上做不出什么创新,那就必须从装修,管理和卫生上取胜。肯定是要花点银子把阁楼重新翻修一下,包括客栈里的家具也要单独设计,又是一笔支出。 古代过年要买年货,另外各种宴会迎送往来,要花费的更不少,她算了算,发现刚刚到手的俸禄……这不够啊。 但是再怎么不够,在新开的客栈的投资是不能少的,年节给上司,老师,同僚,好友送的礼那也不能少。 算来算去,这只能删减过年年货的支出了,这么看,她们今年过的年说不定比往年还寒酸啊。 毕竟京城作为天子脚下,物价跟她家乡那小地方完全不同,更别说今天她还要删减在年货上的支出。 她唯一庆幸的是不用给小辈发红包……她这里没有小辈。 至于让父母出钱……嗯,如果可以,她还是不希望让父母出这个钱的,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手里头没点银钱傍身是会非常心慌焦虑的,这跟现代那些月光族不一样。 她把事情跟木父木母解释清楚,说是今年手头上确实是没钱后,就把办年货的钱,以及找翻修阁楼和置办年货的事情交给了父母。 顺便提醒如果要确定找谁的话,要先跟她说,因为她是有自己的翻修要求的。 木母:“你放心,娘办这么多年货,绝对不会花冤枉钱。” 这个木析放心,如果木母这种古代生活经验丰富的都被骗了,那她去也没啥用。 不过她可以找人打听一下哪里有靠谱的木匠跟工匠师傅。 靠谱的木匠工匠师傅还没找到,顾三带着请帖来找她了。 郡主之女的生辰宴席,算是比较正式的场合了,虽然不至于要穿官员常服,但也要求着装端庄大气,并且梳妆打扮。 所以木析算是天还没亮就起来了,顾三来找她的时候她刚刚准备好。 顾三:“你生辰礼备好了吗?” 木析:“备了一块玉佩,说不定有点寒酸了点?” 顾三一摆手:“无所谓了,县主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再说了,为了参加她的生辰礼送礼送的倾家荡产,你没面子,县主面子上也不好看。” “哦。” 等马车到了南阳郡主府上,天色已经大白,前来的宾客如云,男客女客都有。 -- 第81页 南阳郡主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她只最后在门口迎了几个比较重量级的,压轴的客人,然后就进了主院。 今年南城县主刚好二十,算是个比较大的生辰,所以前来的长辈也不少,宗室也非常给面子的来了两位郡主,三位年纪算大的县主。 木析跟在顾三后面进来,前面收礼的郡主府管家笑得很和蔼,就算看到木析送的礼盒很小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反而笑道:“这是我家县主新交的好友吧?果然品貌出众,我家县主的朋友是单独列席的,阿六,你们带这几位小姐去席上。” 席位上果然都是姬凌瑶的朋友。 至少一半都是前几天在四宜园里认识的人,都是实权在握的年轻一辈,严格来讲,这里面身份最低的竟然是顾三和几个世家女,毕竟就连木析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七品官员。 几位在席的贵女们谈了一些世家的事,然后慢慢注意到木析这个新生面孔上。 乐知意笑道:“我记得县主说过,木大人恰巧跟县主是同一日的生辰?县主今年刚好二十,不知木大人多大了,看着挺面嫩的。” 木析放下筷子苦笑道:“大人不敢当,我的品级还没大人高呢。我过了这个生辰礼,按家乡的算法就是十八了。” 为什么说是按家乡的算法,大家都懂,因为古代一贯虚一岁,腊月的生辰一过年就足足虚了两年,说是十八,严格来讲真的就十六。 所以姬凌瑶二十岁的生辰礼才办的这么大,严格来讲,这才是姬凌瑶的成人礼,只不过她前两年已经办过了,不好再办,但这个生辰又确实重要,所以才办的这么大。 顾三一下子惊讶了:“你怎么回事啊木四,你十八岁生辰还来县主府上吃席?你该让家里给你办一场成人礼的,成人礼很重要的你不知道吗?” 表面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实际上对古代常识一点都不了解的木析慢悠悠抬起头,疑惑的“啊——?”了一声,满脸茫然。 木析茫然:“成人礼不应该找个黄道吉日来办吗?难道你们这里是十八岁生辰那日办?” “今日已经是近一个月的大吉日了,又是你的生辰那日,再吉利不过了,你家里竟然没为你办吗?”乐知意皱眉道。 木析微微沉默,她毕竟是在现代树立起的世界观,所以对这些事情吧……没那么在乎。 最后沉默道:“我是听父母安排,家母就我一个女儿,可能已经忘了办成年礼的流程吧。” 等姬凌瑶回来,看到场上这么安静,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安静?” 等听完来龙去脉,讶异的看了木析一眼,笑道:“多大点事儿吧,不就是忘了办成年礼吗?刚刚好本主这场生辰礼也是按照宗室成年礼的规制办的,你是我的友人,又这么巧和本主同一日生辰,与本主有缘,本主跟母亲说一声,让她为你办一场生辰礼就是了。” 木析愣住了,道:“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逾制了?” 礼部主事安可馨道:“放心,没有,这本身就是县主的生辰礼,只是恰巧在生辰礼上为同日生辰的友人办一场成人礼而已,谈不上逾制。” 安可馨虽然是礼部祭祀清吏司的官员,主管祭祀,但是礼部的一些规定她当然也懂。既然礼部的官员都说了不逾制,那就不用担心逾制。 姬凌瑶很快去跟她母亲南阳郡主说清来龙去脉,得到郡主的答应后高高兴兴回来问木析:“我们这边肯定是不适合给你当赞者的,当然,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请德高望重的来宾为你当赞者也不是不可,但是如果有你族里的长辈,或者老师来,当然是更好。不过太匆忙了,给你办的生辰礼只能说尽力不出错。希望你不要太难受。” 木析受宠若惊道:“不会不会,县主这样帮我感激不尽才是,怎会难受?” 姬凌瑶笑道:“感激不尽说不上,毕竟是本主邀你前来才错过了自己的生辰礼。何况能同日所生,也确实是缘分,本主很喜欢你。” 木析:“我族里的长辈都在家乡,肯定不可能赶来,但是我的老师在京中,只是怕打扰了她老人家。” 姬凌瑶:“哦,你老师是?本主这就着人去请你的父母和老师。” 木析:“老师是许老。” 姬凌瑶没听到职务,皱眉道:“哪位府上的大人,本主怎未……”说着她身旁的侍女打断了她,跟她解释了一下前不久打听到的消息。 姬凌瑶这才眼神异样的看着木析:“原来你就是许老收的那位关门弟子啊,孟七的小师妹啊。” 她忍不住摇头笑道:“你早说啊,我早知道你是孟七的小师妹,我肯定会好好帮她照顾好她的小师妹的。” 孟七说的就是她三师姐孟蝉叶。 不知道为什么,她愣是从姬凌瑶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到小师姐那拉仇恨的能力,木析沉默,不知道现在她跟县主说她跟小师姐关系不好还来得及吗?…… 开玩笑的,听县主那语气,以及提到孟蝉叶都是自称我了,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姬凌瑶跟孟蝉叶关系很好了。 木析捋了一下,孟蝉叶都三十多了,县主才刚刚满十八,或者按这里的说法是二十……她小师姐的交友范围很广啊,不过想到小师姐那张没有丝毫威慑力的娃娃脸,木析又有点情理之中的感觉了。 -- 第82页 第44章 取字 许老得知今日竟然是她关门弟子的生辰,且是成人礼,没有多话便收整好,赶往郡主府。 虽然很匆忙,但得知前因后果后,她还是领南阳郡主府这个情的。 毕竟要不是郡主府上阴差阳错知道了木析的年岁,说不定木析就这么茫茫然错过了自己的成年礼都说不定。 一旦过了年再办成年礼,也不是说不行,但终究没有成年本年办的好,过了年再办,多少有点补办的意思,终究是缺憾。 许老作为正宾,可以说除了圣人亲自来当正宾之外,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超出她了,论德高望重,如今在世的要么和她平齐,要么已经过世了。 而且人家也不会再轻易给人主持成人礼,当赞者了。 就算是从一品的南阳郡主,见到了许老也得尊敬。 严格来讲,她也曾经随着圣人在在许老手底下学习过一段时间。 再则许老也是名副其实的帝师,就算如今已经退下来在朝中领个虚职,也不是南阳郡主能轻慢的人。 南阳郡主亲自前往接许老,来的途中笑道:“真是不知小女的好友便是老师的弟子,也是赶得巧,竟然与小女同日生辰,小女前来跟我说这事时我还很惊讶,没想到竟然生辰这么巧。” 许老温和笑道:“凌瑶那孩子我前些年还见过,知礼谦和,郡主教养的极好,当时赶得巧过问过她的学问,也就是宗室之女少有参加科举的,不然道运好的话,说不定已经考入翰林了。” 南阳郡主笑开了:“哪有,小女能称道的只有勤勉,其他不过尔尔。老师可不能在她面前这么夸她,不然我怕她飘的找不到北了。” 许老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这个年龄,某些意义上看人是很准的。 南城郡主这个孩子目光清正,为人谦和,这是真的谦和清正还是伪装的她自认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机敏,好学,谦和,清正,而且出身这么高,这更是难得。 若不是她不再适合跟宗室之女扯上关系,说不定她已经收了姬凌瑶当弟子了,这孩子的资质着实是好。 所以木析跟姬凌瑶交好,她作为老师,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 郡主府上中途办的成人礼说仓促也仓促,但却谈不上寒酸。 毕竟本身是按照县主的生辰宴来办的,无论是宴会的规格,还是宾客,这个配置给木析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官员办成人礼,怎么看怎么都是高配了,不考虑木析老师身份的前提下。 前来的宾客听说府上要给郡主的朋友办成人礼,都很诧异,了解来龙去脉后反而表示很理解。 同一日的生辰,还是好友,虽然在好友家办成年礼很奇怪,但考虑到情况特殊,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么一桩又是奇事又是好事的事,只能说是美谈,宾客当然是没有意见了,有些本来想走的反而留了下来,反而纷纷想凑上去看热闹。 木析的父母先一步赶到郡主府,看到这么美轮美奂的大宅大院,木父木母都显得极为拘束。 哪怕她们家的宅子算起来也是官宅,也是极尽古宅园林之美了,但一般的官宅和皇家郡主府当然不能比。 木析换上了郡主的常衣,这是郡主府上准备给新年着衣置办的,还没穿过,专门用在一些比较正式的,但又不是国宴的场合穿。 木父木母看到身着华衣,仿佛跟周围雕梁画栋,勾心斗角的园林融为一体的少女缓缓走出时,自己都惊呆了。 这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感觉,他们的女儿好像天生就在这个环境长大的,一点也没有属于过他们。更不像他们这种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木析:“爹,娘,还愣着干什么?时间很紧张了,要去换衣服了。” 木母愣神了好久,是啊,她们的女儿长大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在给木父和木母换衣服上,木析跟姬凌瑶产生了争执。 姬凌瑶认为,现在这个场合,就该穿上华美的衣服跟首饰,穿的太寒酸的话最后丢的是木析自己的面子。 这本来是她的生辰宴,前来的达官贵族要么身份高贵,要么手握重权。 如果木析因为父母给她们留下出身寒微的印象,可能对她以后的风评,娶夫,甚至仕途都产生影响。 木析则觉得,她的出身在贵人眼里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觉得这样的出身有什么寒酸的,更不觉得有这样的父母有什么可丢人的。 会嫌弃她出身的,她再给父母穿上华美的服饰,她们还是会笑话她效仿贵人,泥腿子上不得台面。 不会嫌弃的,她给父母穿上一般的衣服她们也不会嫌弃。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时候再来训练木父木母的仪态肯定来不及了,如果再让她们穿太华贵的衣服,可能会让她们太紧张甚至拘谨,所以没必要。 她更希望能在这个场合让父母更轻松高兴,而不是一直心里紧张,担心会给女儿丢面子。 县主沉默了好久,才苦笑道:“怪不得许老会收你为弟子,枉我年长你两岁,竟还不如你看得通透。” 木析道:“这是我的父母,我自然更为她们忧心,人总是比旁人更清楚的知道,如何对父母来说才是最好的。” -- 第83页 姬凌瑶笑笑:“也是。” 最后木析为父母挑了一件相对毕竟正式,但又不会因为衣服华美,气质撑不起来显得滑稽的正服。 就算是在农村,一些正式的场合她们也会换上新衣,木析挑的衣服也就比他们自己藏起来的新服高几个档次而已,不会让他们穿不惯。 不过这只是木父木母觉得跟他们的新衣差不多,一旁锦衣玉食长大的姬凌瑶就能明显感觉到,木析挑衣服的眼光不错。 衣服的颜色能很好的容纳她父母原本的肤色,又能撑起他们的身形,衣服一穿上便显得身形修长,精气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能生出木析这样的美人的父母,木父木母平时看起来容色不显,也就是比一般人看起来顺眼而已,但穿对了衣服,一下子好像就能看出跟普通农民的不同了。 木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差点都没有认出来这是那个常年在泥地里奔波的自己。 木析为木母冠正衣领后,亲自为木母化妆,最后为她束起发冠,簪上发簪,最后轻轻拥了木母一下。 木母走出来的时候,木父看得都快移不开眼睛。 看见木父那个样子,木母脸色稍稍有点红,笑骂道:“咋得啦老头子,这是认不出来我了?” 说着她低声笑道:“我也差点没认出来你。” 木析站在一旁,笑着跟姬凌瑶说:“我还没给母亲买过发簪呢,第一次为她带上头饰用的居然是你赠与的。” 姬凌瑶挥挥手:“别急,过两年从翰林院出来,手头就不会这么紧张了,最起码给你父母买点衣服首饰的钱还是有的。” 木析笑而不语,那可不一定,到时候出翰林院,光是送礼找门路就没一个不要花大钱的。 这个时候顾三奔来了,比郡主府的丫鬟还早一步,气喘吁吁的道:“你老师来了,你快去前院,客人们可都等着呢。” 木析走出去的时候,宾客们都窃窃私语,谈论这个县主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县主在自己的生辰宴上为其办成人礼。 这个时候从正厅内走出一群少女,南城县主牵着另一位看起来陌生,眉目清秀,粉雕玉琢的青色采衣的少女前来。 郡主府上的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引入就坐。 许老是正宾,南城县主充当赞者,木析的父母不太适应在这么大的场合主持仪式,最后是南阳郡主代为主持,开礼的。 木析为场外宾客行揖礼后,跪坐在席位上,南城县主为她散发,再简单的梳起。 许老跪坐在面前的少女面前,低声咏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然后为木析简单加笄。 木析进去厢房后,换了一身色浅而素雅的襦裙,正对着父母行礼。 之后又跪坐在许老面前,许老洗手后,从有司手中接过发钗,吟颂祝福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②” 随后县主为她去掉发笄,许老则为她簪上发钗。 她随后和县主一起进厢房,两人换上正红色的大袖长裙礼服。 而正红色这个颜色呢,一般人穿的不好的话,会显得成熟老气,要不然就是压不住这样热烈的颜色。 然而木析跟姬凌瑶却偏偏把红色穿的各有特色。 姬凌瑶把红衣礼服穿的明艳而张扬,这也许跟姬凌瑶本就艳丽夺目的长相有关系。 木析的红色礼服,则如烈火一样热烈,又像红玫瑰红蔷薇一样鲜艳,哪怕宾客们形容不出来,也得承认确实是红衣美人。 她们手牵手一起出来,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宾客骤然间,连声音都低了下来。 许老看到她们,笑开了眼道:“木析,破木也,一曰折也。从木从斤③。虽然寓意不佳,但这是你父母为你取的,我便不为你改了。今日择字,析为离,拢为合,水生木,便定字拢溪,愿尔嘉顺。” 木析行礼致谢。 --------------------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③出自百度 成人礼的流程,查自百度的及笄礼 第45章 罗牙人 南阳郡主内院里。 “你说要我放弃齐三和赵二,凭什么?我好歹也是南城县主的表弟,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们了?” 那男子面容姣好,貌若好女,正是时下最女子最喜欢的清俊男子样貌。 他冷笑着:“你想让我嫁那些个七品小官?我嫁过去做甚?扶贫吗?拿着我的嫁妆养人家一家子?那些个寒门出身,骤然发达的女子哪个不是道貌岸然?你以为那些就是好人家吗?我告诉你阿父,我宁愿嫁入侯门为侍,也不会嫁到这些人家里,一边养着人家一大家子,人家还要嫌弃我大少爷脾气,我本来就是大少爷,嫁到她们家那是她们家的福气,还敢嫌弃我?” “我宁愿嫁到侯门做小侍,也不愿意被这些泥腿子这么嫌弃,她们凭什么嫌弃我?” 不知道他的父亲说了什么,他一下子就爆发了:“我一下子吊着两个怎么了?爆出来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有好名声就能嫁的很好吗?名声好又怎么样?谁不知道我家就是个破落户?谁愿意娶破落户家的儿子,带着娘家一群吸血鬼吸妻家的血啊?人家精明的很!名声只是锦上添花,有什么用?人家看重的就是出身,我要是帝卿的儿子,就算名声败坏也照样多的是人求娶!” -- 第84页 “能勾引女人那是我的本事,他齐赵两家能拿我怎么样?最多就是败坏一下我的名声而已,我今天能勾到她们家的女儿,明天就能找好下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只要找好一家,以我的本事,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实在不行,找些位高权重的,条件降低一点当小侍也可以。再怎么样,也比你安排的那些个七品八品的不入流小官好多了!” 之后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响起一些争执声,后面又传来一声重重的甩门声,一个老一点的男声气狠了道:“孽子!你有本事别靠老子,你靠你娘,看看你娘能给你找什么样的‘好人家’!” - 本来只是想跟姬凌瑶晚饭后散散步,然后去休息的木析,一下子听到这么一个大瓜就非常尴尬。 她看了姬凌瑶一眼,尴尬道:“要不我们先离开吧。” 姬凌瑶气的面色铁青,显然她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 本来郡主府是男客女客住的地方是分开的。 但很显然,某人老毛病又犯了,自己把自己的住处换到郡主府女客住处的附近。 他可能是以为今天郡主府没有客人过夜了,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大声嚷嚷。 但是郡主留木析过夜这种事,并没有沾到郡主府内宅权力的县主表弟显然并不知道。 姬凌瑶微微缓和了点脸色,对木析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让侍女送她回卧居,便朝男客卧居去了。 …… 过了年节后,木析的客栈已经按照她想要的装修好了。 整个客栈一个系列的家具套间,相比一般的客栈,里面参考了一些比较现代的装修元素,以简约风为主。 简而言之,装修上既省钱,又好看。当然,省钱是相对于一些大客栈来说的,人家的客栈里可能随便一幅字画都是几十上百两银子。 这一点木析肯定是做不到的。 二楼的包厢,她参考了其他客栈和现代包厢的元素,每一个包厢的都单独设计了主题,装饰品以精巧美观为主。 反正她是没办法跟其他客栈一样,为了附庸风雅,投文人墨客所好,搞一堆名人书画,名家摆件。 人家手里头不差钱,她要是有这么多钱,哪里还会搞这种小投资的客栈?本金充足的话搞什么不行啊? 主厨是她打听了半个月,在北城挖出来的。 主厨姓王,本来是师从一个大酒楼的大厨,但是那位大厨前段时间被爆出丑闻,最后被她的竞争对手挤了下来。 幕后的东家把那主厨发配到其他地方,自然而然的,主厨的亲传徒弟王厨也被赶出了酒楼。 木析还是从上面开始打听,打听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确定那徒弟的师傅没犯什么大错,只是小人作祟,加上一些后宅阴私,最后这一脉的主厨帮厨才被赶出了酒楼。 等她又通过一些手段确认了王厨没什么人品问题后,又拜托了锦衣卫的人,查了这家人没什么问题后才任用她为主厨。 王厨被挖来当主厨还非常惶恐,受宠若惊,她道自己的水平,当主厨还是有些勉强。 木析能说什么?她难道能说这是她能挖到的厨艺最好的人选吗? 尝过这位的手艺后,木析还请了朋友一起评论,只能说想要做精做大,这样的厨艺可能不行。 但木析想要开的客栈并不是想以厨艺取胜,所以只要厨艺在及格线以上,人品过关,身份上没问题,她自然就启用了。 剩下的一些帮厨,对厨艺要求就不是很高了,不过她找人除了以上那些要求之外,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就是能和王主厨磨合好的帮厨才要。 她不希望日后会出现内斗不断的情况,这样会影响到工作的积极性,可能还会产生一系列的麻烦,至少在开业之初,她不希望会出现这种情况。 剩余的伙计,掌柜,账房先生,木析先是在过问了锦衣卫有没有靠谱的牙人,最后在牙人的推荐下找到员工。 这个木析找到的牙人很有意思,牙人姓罗,这位罗牙人给她推荐的人都是些面黄肌瘦,个头矮,很多看着甚至还是半大孩子的样子。 要不是知道这些出来应聘的孩子至少也有十一二岁,她可能以为这些都是些七,八岁,九,十岁的孩子。 木析看着那罗牙人,罗牙人看起来面相很精明,不像是那种会干傻事的人,所以给她找些这么瘦弱的孩子,是瞧着她善良呢还是瞧着她傻呢? 可能都是吧? 反正是个人,看到这样的员工都会不高兴的。 木析面上不显,只笑呵呵的道:“罗婆婆手里的人力就是这些吗?好像不太符合我的要求啊。” 罗牙人也不惶恐,她也笑道:“这不是这些孩子最有时间吗?一直在我那儿,其他好点的人老婆子这也不是没有,不过人家家里路远,要隔些时日来。这是先带些人给大人您看看。” 罗牙人笑得眯起眼睛,看起来就不像个会吃亏的好人:“小人知道大人您找人的第一要求就是出身清白,这别的不说,今儿来的这批人,绝对出身清白,里面的人祖上八辈老婆子我都能叫上名字,孩子也是老婆子亲自看着出生长大的,反正身份上绝对没问题。” 这个木析知道,她之所以托人问到锦衣卫,为的就是这个。 木析笑笑:“身份上没问题,但也肯定不符合我的要求,我店里的伙计别的不说,面相端正,个子也不能太低,这些人当不了我的台前,全部当后厨的伙计,我也要不了这么多。也不是我不想做慈善,我什么出身你也清楚,我没有那么多能力去做慈善,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 第85页 罗牙子笑道:“大人说笑了,做生意哪有说做慈善的,都是希望财源广进。但老婆子带人来也不是随意带的,这里面好几个孩子,都有识字基础,人也机灵,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父母曾经都是在大酒楼干过好多年的,不过是得罪了贵客,最后才被开了。” 木析皱眉:“得罪贵人,怎么个说法?” 罗牙子笑了:“贵人也就是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的,对大人您而言,还谈不上贵人。” 木析没一口定下,毕竟这一看就像是在挖坑,准备埋她的,她总要先查查有没有问题。 期间又看了不少人,但最后都不如意。 毕竟是她找属下,总要找尽量跟她合的。 很多账房先生和掌柜,要么太过墨守成规,一听说她那套管理方法,改进制度就摇头,还对她极为不屑,傲气的很,觉得她外行指点内行,肯定不行。 要么就是本身性格,品行就有问题的,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那些一看就是惯偷,脸皮厚的廉耻都没有,贪小便宜贪的理直气壮的人,谁敢用啊?谁用了不疑啊? 至于那些一口难听的脏话,尖酸刻薄,掐尖要强等等等等的人,那就更多了。 最后竟然是一开始罗牙人给她看的那批孩子她最满意。 也许是从小被教养的好,读过些书,知道廉耻,加上家里突逢变故,见惯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所以显得格外的懂事听话,年龄又小,没有那么死守老一套的规矩,总而言之,这全部加起来,除了外形,竟然全部满足了她的要求。 木析查了又查,还托到了沈实头上。沈实亲自查完后确认没有问题,他们身上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后,木析就任用了这批孩子。 在古代是没有雇佣童工犯法一说的,但是一般店家确实不会用年龄太小的童工,怎么说呢?一则力气小,吃得多,不划算。二则很多商家觉得孩子太容易夭折,死了人的话太晦气,所以一般不用没立起来的人。 就算不说用童工是救这些孩子一命,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人指责她做得不人道的。 …… 罗敏一直到拿到工契书,整个人都是懵的。 罗老婆子心善,心疼他们,一有工作机会就会给他们介绍,但人家不傻,明面上乐呵呵的,转头就订了其他人的商家不在少数。 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是各村里流荡,吃百家饭长大,也就是京城这里的百姓富庶,换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这么多的半大孩子,还搭上大人,早就饿死了。 但即使这样,几年下来,他们一个个的都像可能随时都会倒下死亡的样子,自然没多少人敢招用了,而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死了几个小伙伴,毕竟那些伙伴的父母都没有了。 他们的父母连自家孩子都照看不过来,更别说其他人家的孩子。 第46章 客栈 他们这些人家在一家大酒楼干了十多年,在村子里又没有土地。 就算之前小有资产土地的,东家赶他们出来之前,污蔑他们偷了东家东西,要么还钱,要么报官。 老百姓总是怕被报官的,何况之前他们得罪的是官身,一旦报官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只得把钱交出才安然无恙的回了家。 但也正因此,一般的商家是不敢要他们的,只要一听说他们得罪的是官人,哪怕是个七八品的小官,也不是商家得罪的起的。 所以一开始木析让他们走,罗敏是想不到他们这伙人会被这位大人要走的。 出去的时候还垂头丧气。 因为来时罗老婆子告诉他们,最有可能会要他们的就是这位官人,因为她的身份比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位小官高得多。 高在哪里罗敏不懂,什么清流啊,师从太傅啊的。但她听得懂官员品级,这位大人是六品官,之前他们得罪的是八品官。 一个八品官在普通商家面前或许还能摆摆威风,但在这位大人面前啥也不是,只要这位大人愿意要了他们,他们以后的路就平坦了。 至少能活下去。 能活下去就够了,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们卖命。 …… 直到木析跟她们签订了契书,去官府那里盖章后,那些孩子还是懵懂的。 签订的是十年的雇佣合同,底薪给的不高,毕竟半大孩子,能做的有限,她能给的也有限。 不过其他的福利就不低了,怎么说呢,反正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留。 用的都是熟工,店很快张罗起来了。 木析对她们另外有一套管理要求,比如他们店里别的要求不高,第一就是卫生。 不只是食品卫生,他们的健康卫生也有要求。 最起码的,他们每两天至少要洗一次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绝对不能让客人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 食品卫生的要求就更高了,食材每一道工序都会专门派人检查,必须洗干净,厨房和餐具的卫生每天检查三遍,一旦发现有不干净的,不扣底薪扣时薪,次数超过一定数量的,直接派发排遣银开除。 开除就有点吓人了。 所以哪怕觉得这样很麻烦,会增加太多的工作量,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干了。 其次木析最严令禁止的就是偷拿偷用,以次充好。 像那种主厨用剩下的食材,可以按照惯例作为福利发给员工,但绝不能自己私拿,中饱私囊,一旦发现,直接走人,不发排遣银。 -- 第86页 次数过多,数额过大的甚至会扭送官府。 不过像那种餐桌上端下来的食物木析就没有太做要求了,他们拿足了自己吃的份都可以,不过不能浪费,多余的要送到庄园里留着养猪。 还好庄园挺大的,养猪不至于熏到庄园的主院。 木析请了自己的好友们来免费吃。 对外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家开的店,她还想不想当官了?对外是挂在族姐木秋的名下,不过地契还是她的。也就是族姐要以租金,股份等方式给她钱。 木析是分了一定股份给木秋,也就是相当于请木秋当CEO,木秋按照她的经营理念主持整个客栈运转,发放工资等,木析只拿分红,或者说是租金。 木父木母则管理庄园那边,庄园说是一个庄子,其实面积很大,至少维持一个小客栈的食材来源不成问题。 想要食材来源,至少蔬菜的来源四季充足,就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就是反季节蔬菜。 目前来说木析的反季节蔬菜种植的是不成功的,哪怕她知道现代的大棚种植,但不可能知道理论就一下子成功。 一来古代的肥料跟现代的肥料不能比,二来她找的那些代替塑料的材料,保温做不到完全保温,也就是温度控制的不好。 也不可能天天烧炭维持温度啊,哪有那么有钱烧炭养植物?这样都回不了本。 但木析不算太过担心,因为反季节蔬菜这块她前世也是了解过的,人家古代其实本来就有,既然其实人家历史上都有,现在想要研究出来只要方向对了,应该是迟早的事。 大不了到时候她去找沈实,让他去问问之前那个农书资料了解的进度,说不定就有哪里谈到了这个技术的解决问题呢? - 木析的好友吃后非常淡定。 姬凌瑶毫不客气:“很一般啊,你族姐想靠这个挣钱?” 姬凌瑶一点都没给:“那恕我直言哦,你这个客栈开在西城,那是要倒闭的。”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木析也很淡定,人家那是县主,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味没吃过?木析就没想过这种厨艺做出来的食物能得她一句好。 木析:“那可还能进口?” 姬凌瑶笑了:“吃还能吃,说好吃也还行,就是太一般了,在周围的酒楼里排不上号啊。本主知道你邀请我们来的目的,不过人家西城哪个不是贵客?我们来吃一下说一句好有什么用?人家过来尝了,回头就走了。” 木析点点头:“也就是说没有招牌菜,没有好吃的,留不住客是吧?” 姬凌瑶点头:“是这个理,食楼,还是以好吃为主。” 木析突然问道:“你们吃了这么久,可看到一只虫子或者吃到沙子了吗?” 姬凌瑶愣神了片刻:“还真没有……” 酒楼食品卫生这一块,一直都是大问题。 怎么说呢?这里不像现代,后厨可以安装监控。 就算要求做菜过程,食材要非常干净卫生,普通老百姓呢觉得多矫情啊?他们饿疯了别说虫子了,老鼠都吃,连蝗虫都吃过,你搁这儿跟人家说这样要干净那样要卫生,人家听不懂,还觉得你矫情。 后厨那种地方,飞虫多多正常的事儿啊?也就是现在是冬天,到了夏天,你找一家馆子一吃,看到个虫子很正常,普通老百姓眼也不眨的就吃了,管你那么多。 还能吃死不成? 吃不死就没多大事。 当然,隔了夜的东西不能吃他们知道。 以次充好,馊坏了的不能吃,他们当然也知道。 但老百姓只顾着活命,不讲究这些,不代表达官贵人不讲究这些。 你说你吃个饭,一看,哦豁,一只苍蝇,多恶心啊? 菜吃着,咬一口——沙子,好家伙,菜都不洗干净。 有时候吃着吃着,还能吃出馊味儿,不用问了,过了餐的菜又摆上来了。 当然像姬凌瑶这种身份的皇亲贵族,当然没酒楼敢怠慢她,要说她经常吃出这些问题那肯定不可能。 但要说都是干净的,那也肯定不可能。 毕竟后厨就没干净的明文要求,再细心总有纰漏。 再者姬凌瑶不巧去后厨看过,当时那个恶心的,差点就吐人家店里,再后来除了那几家有口碑,菜色确实好的大酒店,就很少出来吃了。 怪不得家里的长辈总说外面的东西吃着不干净,要吃宁愿回家吃。 姬凌瑶皱眉道:“一开始都是这样的,谁家一开始的菜就脏的呀,还是要看以后。” 木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看菜单子。 菜单这玩意儿比较新鲜,点单比较方便。 不用跟其他的店里一样,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店小二:“你这里有什么招牌菜啊?” 有啥菜单上都有,有推荐的招牌菜,有价格。 直到木析建议她们看封面,她们才发现封面上写着:“发现饭菜不干净的,有虫子,泥沙,馊坏,以次充好的。可以单独上报给掌柜,掌柜可以免单那一盘菜。” 常叶:“你这么搞啊?真的不会倒闭吗?我虽然在外头吃酒菜没有吃到很多沙子,但口感一尝,隐约还是能感觉到沙子的。这种全凭客人怎么说的事情,你还不得赔死?” 顾三皱眉:“万一有客人在菜里放虫子怎么办?问题是放了,其他客人也不知道是店里就有,还是客人放的呀。” -- 第87页 木析:“你看我们店里有几张桌子?” 店里以装饰品为主,桌子摆放的倒是不算多,虽然客栈很大,但有几桌还是一眼望到了头。 木析:“我一桌安置一到两个侍者,平常是做店内的打手,毕竟雇了人,他们反正也没啥事干。就端茶倒水,客人有没有往菜里放东西,那就要考验他们的眼色了,放之前发现了,就不扣他们月银,只是把客人拉进黑名单。放之后发现了,店内照赔,发现的多的那桌的侍者会按数量扣月银。” “至于沙子,客人说有沙子,我们会把那一盘菜到进水里洗,底下洗出了沙子店内照赔,没洗出来客人买单。” 姬凌瑶:“那你是怎么保证店里的菜干净的?” 木析笑道:“定好规则,不能让规则被随意破坏了。只要保证你的规则没有大问题,那就行了。” 顾三:“看不出来,拢溪——呸,你族姐还挺有经商头脑的啊。” 木析笑而不语。 今天既然是开店做生意,自然不会只有她们在这吃,木析不会知道的是,隔壁包厢一个看起来陌生的年轻男子,一边听着这边的动静,一边沉默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沈实今天是简单易容过来的,不是很熟悉的人发现不了他。 身为锦衣卫,他身上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 哪怕是坐在窗边,也习惯于隐于暗处,如果此刻有人用上帝视角看他,就会发现你在窗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能看清楚他完整的脸。 而且哪怕你扫过了那个窗户口,你可能也意识不到那是个人。 第47章 开店 木析这边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几次三番找人打听锦衣卫的动静,甚至还拜托到他这个锦衣卫千户头上,说直白点的,就差把“我要经商”写在脑门上了。 不过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搞她。 因为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谁家男眷手底下没点铺子商楼,庄子土地的呀?你能说这就是某某官员经商吗? 你这要是敢说,那就是引发众怒,不想在官场上混了。 反正小打小闹没人管,闹大了除非你藏严实点,还没人查你,否则等着锦衣卫上门吧。 反正沈实也是很无奈。 顺手帮木析查过那些人的出身,确实清白后,有意无意的他就被迫了解了一点木析这边的动静。 其实如果有机会,他倒是不介意再多看一下这个客栈的,可惜他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了。 再看了一眼周围。 这地段不错,户部的韩侍郎对这位小师妹还真的是挺大方的,不过他之前好像记得这铺子是先帝赐予许老的铺子? 木析这边店里采用的是拿牌叫号的方式,牌上刻了数字,等沈实包厢里的伙计把饭菜端来时,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了。 那小伙计还纳闷呢,咋有人付了钱不吃饭的? 上报到木析这里,木析淡淡扫了她一眼:“上了桌的菜,就不能再上桌,哪怕没有人吃过。你们自己吃就好了。” …… 木析的店铺算是小小的爆火了起来。 在这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营销手段你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至少没有像木析的店里这样玩出花来。 开店七天,各种节日,或者哪天老板高兴了会有各种各样的促销,优惠,每一次的方式都不同。 老百姓是乐呵乐呵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偶尔一些达官贵人进来迎头砸过来一张免单劵,人家说我也不差这点钱吧,店里的伙计说,大家都高兴,高兴就好,就是图个乐呵,再说了老板也高兴。 有些贵人就问了:“你们老板这样不会亏本吗?” 侍候的小伙计很诚实:“老板说人气最重要,准备了这么多食材,雇佣了这么多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吧?能把名声打出去就好。” 白天店里会请专门的说书先生,后来则是店里自己培养或长期雇佣说书先生。 前期以营销手段打出名声,然后抓紧时间创新推出属于自己的特色菜,加上木析也加入进来弄了一些创新的吃法,比如烧烤,炸鸡,奶茶等。 反正是很快引起了年轻人的喜欢和追捧。 当一样东西受到以年轻人为主体的群众支持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火了。 哪怕后面有其他店开始模仿,这个时候木析已经开始搞起她前世记忆里耳熟能详的故事了,说是搜集的民间神话故事,隔一段时间推新的,很快就引起了大部分百姓的追捧。 怎么说呢?你能模仿营销手段,觉得哪怕学不到精髓,学个样子也足以生意红火,但总也没办法提前搞到说书话本吧? 很多人要听就要听最新的,哪怕你滞后了,肯定也有人会听,但第一口的红利肯定是被木析的客栈吃掉了。 …… 等到木析第二次找个包厢请自己朋友过来的时候,那些朋友也没想到这才多久呢,木析的客栈都火爆了。 因为免单跟优惠活动不少,老百姓吧说贪小便宜也确实贪,但说实在也确实实在,有的单都免了,哪怕他们有时候确实吃到点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一定会说出来。 这个时候伙计就会告诉他们,这个看菜干不干净呢,他们说出来不是在找店家麻烦,而是在帮店家监督店员。 -- 第88页 虽然他们里面也确实专门有监察部的人检查,但客人这里是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检查工序,他们帮忙说出来也不会亏了店家的,因为会检查到做这道菜的所有店员头上,扣店员的部分月银。 整个一套制度下来,只要管理层没有问题,至少是能保证菜品的干净的。 听说了木析的管理制度,姬凌瑶感慨:“怪不得你的上司说你才能出众,我听说现在史书阁借阅书都要登记了,还把每本书都分门别类,搞好了编号,还有借阅时长,弄丢了书还要赔损。别的不说,你管理起东西还真有一套。” 木析尴尬的笑了笑。 她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们自己是根据前世的管理经验来的? 说到这个,乐知意也有话说了:“那个表格是你弄出来的吧?” 乐知意是北衙禁军正六品千总,也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 她苦笑道:“以前我们给上面递交军需账册,兵部都是直接批的,现在好了,兵部的人说我们这账册不明,而且必须按照陛下规定的表格来,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做表格,交了几次上去都被打回来了。” 木析歪了歪头,疑问道:“表格?” 乐知意:“就是你登记书籍借阅的册子,圣人说那种表格一目了然,所以现在开始推广使用。我们这还不算最麻烦的,据说整个户部的人都在咬牙切齿的想找你麻烦呢。” 木析尴尬一笑:“不是吧?” 乐知意:“兵部的事情我不好直接告诉你,你就说说怎么做表格吧?” 木析挠挠头,跟店里的伙计要了纸和笔,简单画了个表格,简单说了一下。 乐知意:“这个我知道,奈何兵部直接打了下来啊,说这样的表格她们拿去跟户部要钱,户部的人会以表格不清不楚给她们打回来,她们也没有办法。” 木析:“这个,那你要把重要的数据记下,而不是什么都记,不然会很混乱。” 乐知意:“怎么说?” 木析:“比如说你们跟上面要粮草,那你表格的名字就要清晰明了,假如你要的是三个月的粮草,你的表格名字就要是某某军三个月的粮草申请表,然后记清楚你们要的那些粮草,种类写清楚,每种种类要多少,市价大概多少,要多少钱,最后要写合计,合计多少钱。你们军队大概多少人,每个人三个月口粮多少,所有人三个月口粮多。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只记重要数据,表格要做得整齐好看,一目了然,只要数据没有问题,这样交上去她们就没有理由打下来了。” 乐知意似懂非懂的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等我回去我就给我们营写申请。” 乐知意笑道:“怪不得都说文官脑子好使,还真是好使,你还不是我们军队的文官呢,干起事来比那些个文官还利索。” 安可馨慢悠悠道:“这样的人去你们军队当个后勤的文官才是浪费了人才。” 乐知意有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人家翰林院出身的新科进士,说句前途无量不夸张,要是真去他们军队当个文官,那叫贬谪。 …… 年假过完回去,木析从史书阁调了出去,重新跟着郑侍讲手底下学。 郑侍讲很重视她,有时候还会给她争取去圣人当前当顾问的机会。 这样她在翰林院的履历上就非常漂亮,到时候吏部的评价就不会低,最起码到时候就不会安排到某个穷乡僻壤,或者官府控制力不强的边疆地带。 也不是木析不想吃苦,而是这个时候的“发配边疆”跟现代的去艰苦地带可不一样。 去了一个说不好就是真的丢命了,就算不丢命,也拿不到什么好的政绩,一旦在吏部得了个下下的评价,落下个能力不行的印象,那仕途基本上就一眼望到头了。 所以所有的新科进士,都是没人想被“发配边疆”的,就算一定要下放到地方,不要求是什么富庶的县城,最起码治安好一点,不会随便丢命也是好的。 反正是没哪个官员会在听说要去到,本地势力强大到官府都得低头的地方,还能笑得出来的。 不过这都是几年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目前木析很烦恼的是,时不时就会以相亲为目的的宴会邀请到她头上。 现在谁都知道她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 这怎么能行呢? 她同僚,也是同年张玉笑了:“哈,怎么着,给你送男人还不要啊?” 张玉也是二甲进士,排名没她高,也是寒门出身,不过脾气还算爽朗。 是在她被郑侍讲调回来后交的好友。 张玉在男色方面算是比较克制的,一般只会逛逛小倌楼,反正她知道那里的男子从小下了绝嗣药,又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就算她家里的那位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她不在外面招惹良家男子,不往家里带小侍,她就是痴情女子了。 木析知道后:“……” 行吧,她不能以现代的要求要求古人。 人现代说好的一夫一妻制呢,多少人出轨跟玩儿一样,难道还能要求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的古人从一而终,不然就是渣吗?时代观念不同,那没办法。 张玉看她这么烦恼:“让你去就去呗,我知道你还没满岁,差两年才真的满是很麻烦,但先找好订好,再晚两年成亲也没事吧?” -- 第89页 木析无奈摇头:“但他们也太小了。” 这个时代女子成亲年龄晚是不错,那是为了女子的身体健康考虑,比较女尊嘛,肯定优先考虑的是女子的利益。但男人跟她前世了解的就差不多了。 男孩子最佳的成亲年龄是十四到十七岁,虽然木析现在年纪也不大,但她还是得说——这也太小了。 放在她前世,那还未成年呢,她再禽兽也下不去口。如果说谈谈恋爱嘛,那还勉强可以接受,成亲就有点不太可了。 这么小,放她前世那还只是个在读书的孩子,她看待人家的眼神那都是看晚辈的目光,结婚真的不行!不要求跟她前世差不多,起码得成年。 不过成年的男子在这里,那叫“嫁不出去的老男孩”了。 木析:“……” 第48章 催婚 听到木析说小,张玉茫然:“什么小?” 木析:“……” 张玉还在想,这家伙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洁身自好,其实是个lsp吧? 木析无奈道:“年纪也太小了,那还是个孩子啊,娶回家当祖宗吗?又能看不能吃。” 张玉震惊了:“你不也是个孩子吗?” 张玉知道木析平常看着老气横秋的,沉稳的一点也不像这个年龄的同龄人,但她没想到她看待同龄人都是看待晚辈了。 张玉坐正了身子:“我知道你平常结交的朋友,还有同僚年龄都不小,都跟你平辈相交。但你不能真的因此就把自己看成长辈了吧?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木析:“……” 张玉:“我还是得跟同僚们提醒一下,不能把你当成同辈,你这家伙还真认不清自己多大了。跟你相亲的男孩子,有的还比你大呢,你咋说得出口那还是个孩子这种话的?” 说着张玉就风风火火的跑开了。 木析:“?” 张玉这一闹,同僚们看到她都乐呵呵的拍了拍她肩膀,忍笑道:“唉,真是年轻啊,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在夫子手底下读书呢。你现在都可以出去当夫子了。” “来,拢溪,给你一点来自长辈的关爱。”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唉,还没结婚呢,姐姐我孩子都老大了。我同僚居然还是个孩子,唉~” 就连郑侍讲看到她,都忍不住笑了:“拢溪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夫郎?” 木析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了,再晚两年吧。” 郑侍讲忍笑:“也是,放在眼前能看不能吃,也确实受不了。” 木析:“……”没想到一向严肃的上官也会调笑她了。 …… 尽量拒绝了来自各家的相亲宴后,木析还专门回家跟父母说道了。 “正夫的话,我晚多少年娶都不急,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一点也不想因为怀孕影响自己的仕途。” 啥也不了解的木父木母忙点头表示知道。 忽悠自家父母的木析一点都不心虚,接着道:“那些送小侍的,你们也得帮我拒绝。” 木母茫然:“那为啥?夫郎你不娶,小侍也不纳吗?” 木析接着就拿“纳了侍你也养不起。”“京城人家的儿子贼能花钱了,一般人家真的养不起”“这时候送过来的小侍,帮不了我啥,还会带着娘家吸我的血。到时候还会影响到我的仕途。”“娶夫之前纳了侍,好点的人家就看不上她了,会影响到她娶的夫郎的出身。”一通洗脑。 “你看那个谁谁谁,因为帮小侍娘家贪赃枉法,官都掉了,还得下大牢。”这是恐吓。 一通忽悠,会影响仕途真的是木父木母的死穴,她们可不希望因为男色,影响到女儿读书十多年考取的功名跟以后的官途。 哪怕知道女儿可能是忽悠他们的,他们也赌不起那一丝丝的可能性。 木父还有那么点不甘心:“那先纳个小侍,先生个长女不行吗?你啥时候娶夫我们可以不管,但不能没有子嗣啊。” 木母啪的一下甩木父头上:“是子嗣重要还是女儿的前途重要?再说了,要子嗣也得要正夫所出的,跟那些个小侍生的有啥用?浪费女儿时间。” 木析淡定的说:“先于正夫之前纳侍的,那都是没规矩的人家。谁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愿意送到这种人家里糟蹋?” “就算是不在乎儿子幸福的人家,你一个都不能保证嫡支利益的人家,也没人愿意把儿子送予你联姻啊?风险太大,不划算。这样的结果,就是娶夫的选择会差上很多,到时候会答应嫁我为夫的,那必是有求于我的。娶回家,那才是真的拖我后腿。” 这话说的很冷漠,但确实是这个理。 木父木母很快就认可了。 但木母不是那么好忽悠的:“那你可以娶夫啊。” 木析:“一来,我现在确实是上升的紧要关头,还是起点,这个时候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生孩子。二来,我现在的官位还太低了,相比以后的选择,现在显然更差。三则……” 她顿了顿:“我听说二十三四岁生孩子最好,这个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是最健康的。” 木母第一反应就是:“这不行,这也太晚了。” 木析挑了挑眉:“风险也是最小的。那个时候整个身体完全长开了。” 木母疑迟很久后道:“二十四,也太晚了,早点成亲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 第90页 木析:“可是这个时候生的孩子身体是最健康的,也是最聪明的。” 木母明显感觉到自己这是被忽悠了,她疑问道:“我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木析淡定的很:“你不信你去查啊,你查查看那些人家是不是母亲二十四岁到三十岁生的孩子,大多都比二十四岁之前生的孩子健康?” 木母将信将疑道:“真的?那我去问问。” 这一点木析就很佩服木父木母。 她们家乡的方言跟京城话完全不一样,木父木母愣是在半年内学了个七七八八的。 她能这么快学会,还得益于前世学过类似的方言。 不过一想,木父木母要真是傻子,这个身体的学习天赋也不会这么高是不是? 木父木母用她给的调查方法去做数据调查这事,很快从老百姓那里传到了大家大户的内宅里。 顺带还传到了她朋友那里,她朋友又回来问她:“拢溪啊?你咋知道二十四岁生的孩子最健康聪明的?” 木析淡定的很:“小时候在村里观察到的。” 安可馨:“然后你就敢跟你父母说了?” 木析:“要是证明了是这样的话,那至少我二十四岁之前都不用担心被父母催着成亲。” 另一位被家里催婚的纨绔感慨道:“高还是你高,我最近被家里催死了。爷爷时不时就带我去这儿去那儿,一看,全都是年轻的小伙子。” 已经结婚,女儿都有了的安可馨淡定的很。 这是木析来到翰林院的第二年,明年吏部就要对她们这届的庶吉士的考绩了,之后还要安排她们的出路。 之前跟木析同一届,没考上翰林院庶吉士的同科进士,还有足足在家里呆了大半年才被吏部安排的呢。 就是因为没给安排任免的吏部官员送礼,所以吏部的官员一直晾着她。 那进士也硬气,哪怕被晾着也不送礼,反正说啥也不送。 最后吏部的官员给她分配到了下面地方,一个清水衙门,连地方主官都不是,完全是明升暗降。按理说一个两榜二甲进士,就算是下到地方,这个出身当个地方主官不成问题。 但那吏部官员就是有本事给她找这么个好职位,由此可见,得罪谁都别得罪吏部的官员,不然为啥吏部被称为六部之首呢? 第三年的时候,新一年的进士就新鲜出炉了,现在木析她们这一年的进士都不能被叫成新科进士了,只能说是某某年的进士。 新科进士考进了翰林院,她们这些老人当然该让位了,除了一些被确定会留在翰林院的官员,其他的都收拾包裹闲适在家了。 木析也被郑侍讲安抚了一番,给她暗示之后绝对不会有问题,翰林院的上官对她评价跟印象都非常好,让她不要担心后让她离开了。 没啥事干的木析,某日突然被几位之前在翰林院的同年叫去聚会。 虽然木析不咋的想去,但不去显得不合群,还是去了。 宴会的主人看到木析就笑道:“拢溪来了啊?哈哈哈,我还以为请不到你呢,这两年各种宴会都没看到你。” 木析无奈的笑道:“没办法啊,走到哪都被催婚。” “那你现在可以成亲了吧,怎么算都满十八了。虚岁二十都有了呢,你这腊月的生日,虚岁一虚,虚了两岁。” “这吏部的考核标准有一个就是看你有没有成亲的,她们觉得没有成亲的都不够成熟稳重,会影响对那以后的安排。所以我还是觉得你还是早点找个男人吧。” 木析苦笑道:“我会的。” 很快众人就把话题转向了大家都关心的话题,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吏部的准确结果。 也有人担心自己这三年在吏部的评价。 “也不知道评价是什么,也不要求上了,千万不要是下啊。” “唉,这么说我也好担心,我的校对书籍都没做完。还是拢溪你好,第一年就早早的做完了,还超额完成,吏部评价肯定不低,至少也是上中。” 张玉冷下脸:“慎言。吏部的事哪里是我们能随便说的?” 那人见状闭嘴了。 眼看着木析要么是被分到六部,少也是个正六品的主事,运气好的话从五品的员外郎都不是不可能。 她们都知道木析的老师是许老,她的名字在圣人那里都是排得上号的。 就算是被下放到地方,那也八成是一个富庶的县城,随随便便呆个三年镀一层金,有了地方主政的履历,到时候回到京城就更好往前爬了。 过个几年光景,到时候她们这些目前都是同年的进士就完全不一样了。人家的路不知道比她们顺多少,她们能不眼红吗? 都是寒门弟子,凭什么因为她有个好老师,就轻轻松松的爬上高位呢?真要说她的才能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吗?那也没有啊? 相比其他的同年,木析的书画,诗词等,最多只能说是尚可。她们同年里以书画诗词大家名都有好几个呢。 文人相轻,既然在诗词书画中木析做不到让同僚无话可说。那要说她才能出众,同僚当然极其不服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官员制度都是参考的明朝官职品级。 前面的郡改府,府改州,从郡府县地方三级行政划分,改为省府州县四级行政划分。县令改知县。有部分可能没来得及改,有时间再改。 -- 第91页 一二品官员不虚设,参考明朝。后面的县级地方制度,制度上参考清朝,制度背景和剧情(一旦有错)都是私设,逻辑不管了(真的不愿意查了)。 第49章 外放 木析暗自皱眉,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慌什么?哪一年的庶吉士不是这么过来的,上官没说你们做的不好,问题就不算太大。” 有人道:“主要还是要多去吏部走走……” 走走是去干嘛,大家都心照不宣。 …… 在家快半个月了,突然被招到吏部时木析是茫然的。 按照惯例,该送的礼她是送了,礼不厚,基本上就是潜规则,大家都会送,所以她也送。 但她也没想过,要让吏部考核跟调任的官员为她开什么后门,所以只是意思意思送了点,也没多厚的礼。 不过即使这样,在家里坐了半个月的冷板凳的木析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这吏部的官员,没送够钱,那效率可真是非常“高”啊…… 怪不得都说吏部的官员,哪怕是个六品的官员油水都高。 听说她们这届的状元和探花,都想活动活动关系进吏部,反正如愿没如愿她是不知道,她自己都没个着落呢。 接见她的是文选清吏司正五品郎中,这位姓文,严格说起来是她老师的儿媳的本家,跟她拐弯抹角也有点关系。 文郎中看到她后很和蔼,一开口对她就是一顿猛夸,各种高帽子往她头上戴。 木析:“……” 领导,你这样说话,让我很惶恐啊。 这一看就像是要坑她,坑她之前还要忽悠一下她。 如果是没经验的官场萌新,说不定还真的被领导这么忽悠过了,觉得领导给我这么艰苦的工作,那是在看重我,在考验我。 木析:我不需要艰苦的考验,我只想当一条安稳的咸鱼谢谢。 最后文郎中说:“吏部给你的考核是上中,但是考虑到文岭县那边的工作真的很紧要,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过去担任文岭县知县,兼任从五品孟西州同知,但工作以文岭县为主。” 木析捋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呢? 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共同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你这个吏部考核上中的优秀官员,发配到边疆中又穷又乱,上任的官员老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穷乡僻壤里去。 但考虑到你本来是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正常来讲三年考绩后,成绩不错的,外放应该是升一级外放,让你当个七品知县,还是个最远最穷最乱的县,那不叫明升暗降,那就叫贬谪,这样发配一个考绩评价高的官员好像不太合适,我们也不好给上头交代。 所以我们思考了一下,决定取个巧,也可能是良心发现,决定给你往上升两个级别,从从六品一下子破例升到从五品,搞个好听点的虚职,也好给上头交代,然后再发配你。 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明升暗降,而且还是最狠的明升暗降,估计你们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不会再有比你降的更狠的存在了。 因为文岭县已经是全国最穷最乱最边疆的县了,不能再比这个更降了,除非是直接下大牢。 下大牢可能还不一定会要你的命。 木析:“……” 有一句mmp,她一定要讲出来! 话到了嘴边,看了再和蔼可亲不过的领导一眼,她还是没敢说。 干笑了一声:“冒昧的问一句,这事是我老师安排的吗?” 身为吏部的官员,一来消息灵通,二来也是职责所在,文郎中当然是知道木析的老师是谁。 毕竟还有一个官员回避制度嘛,需要回避的官员,除了同族血亲,那还有师门关系啊。 那文郎中略带同情的看了木析一眼,暗示道:“许老最近刚刚回来。” 好的,这就是许老亲自安排的! 木析:“……老师是看我不顺眼,想直接弄死我吗???” …… 反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吏部的文书,官袍等都下发了,还勒令她半个月之内必须从京城出发,由于她的目的地太远,加上情况特殊,到达时间倒是宽松了点,必须在一年之内到。 木析这事一出,上她府上慰问的好友,同僚,同年就不少了。 当然,是真的慰问,还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那就不太清楚了。 木析见了不少人,最后跟她一起出去包厢的还是那几个玩的还好的。 姬凌瑶:“你这怎么回事啊?得罪什么人了吗?居然能越过许老,直接把手伸到吏部搞你?” 木析能告诉她,是她老师想搞她吗? 那必须不能啊! 于是她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见木析没多说什么,她们也就没多问了。 安慰她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谈到这一次新科官员的大变动。 方云卿:“我这次找家里活动了一下,去的是拢溪你本籍,明安府当户部主事,往上升了一级,从六品。要说我们这一年的,还是你,还有那几一甲的厉害,一下子就正六品从五品了,跟我们相比,从起点就少奋斗了五六年。” 木析没吭声。 方云卿这个和她能比吗?严格来讲她已经是地方官员了,还是个小小的知县,实际品级就是七品,因为她下辖的县太差,可能还不如一般的七品知县。 -- 第92页 而方云卿说是在地方工作,但实际上还是京官,京官在地方,见官大一级,加上她还是在户部这种油水多的让人眼红的部门工作,也就是说,方云卿说是从六品的官员,但她实际上应该是实打实的正六品实权官员。 这中间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张玉道:“你们那算啥,我家里没多少银钱走关系,我现在被调配到广南州当从六品同知。广南州那地方都多少个同知了?加上我一个六个,我能拿到什么权力啊?” 广南州的同知,众所周知的发配圣地。 不过跟文岭县相比,至少治安还行,不会丢命。 要知道,就算是要流放的,一听说是要流放承安孟西,那都得眼前一黑。 正常来讲,州同知确实都是从六品,同知相当于一把手的副官,或者直接说是二把手。 知府的手底下也有同知,知府是正四品,那么府同知就是正五品。 知州手底下也有同知,知州一般是从五品,那么州同知就是从六品。 这是一般来说的。 不过木析即将要去的承安府孟西州不一样,承安府如果按照纳税粮来看,那妥妥的下府,但人家面积大啊。 面积贼大了,有些府两三倍可能都没人家大,连片的森林和山脉,里面还有一块内海,里面的主要民族都还跟她们宁朝的第主要民族不一样。 所以人家承安府孟西州的知州可不是从五品,人家是正五品,人家的副官州同知也不是从六品,人家是正六品。 所以木析的孟西州同知,是升了一级才定的同知,而比起一般的州同知,她的同知官员级别是足足高了两级。 不过即使这样,也没几个人愿意去那鬼地方,据说好几个朝廷派遣过去的官员是在去的途中迷路失踪的。 方云卿:“还是我们的探花女郎这次去的地方好,吏部的正六品主事,她这一级升的,我们以后再看到她都得送礼,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眼呢。” 探花木析有印象。 就是那个在殿试后,荣恩宴守花礼中大放异彩的谭明玉,本来她们这一届的风头应该是状元出的,结果探花抽中了守花,一下子在陛下的心里留了印象。 自然,后面的仕途也顺了很多。 一甲进士的起点都是从六品,看起来谭明玉只是往上走了一级,吏部的正六品主事。 但吏部是六部之首,手里的权利,人脉资源大的让人不敢想象,可以说整个朝廷最想巴结,又最没人敢得罪的就是吏部的官员。 可以说吏部的官员任免权,掌握了整个朝廷官员的仕途前程。 方云卿会眼红也毫不意外,可以说只要知道的官员,就没有一个不眼红的。 张玉听了方云卿的话,小心翼翼的看了木析一眼,拉着她小声道:“言休,你别说了。” 方云卿,字言休。 方云卿沉默看了木析一眼,道:“知道了。” 木析垂下眼睑,没有多说什么。 去那种说是穷山僻壤,都不合适,应该是穷山恶水,哪怕不死,在地方一呆呆上个十年八年的不意外。到时候拿个不会的评价回来,跟她们这一届的同科进士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不是一个层次的朋友,最终都会越走越远。 这一点木析早就知道。 只是多少还是有点难受。 之后她离开京城,前来送她出城的朋友寥寥无几,木析没有看到方云卿,说是她有事。 木析听了,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姬凌瑶临走前哭着抱了她一把,一直不肯放手。这么多人里,她认识木析的时间不算是最长的,但却是最一见如故的。 她若是不喜欢木析,也不会愿意让木析在她的生辰宴上办成人礼。可以说她看木析跟看亲妹妹没什么不同了,亲妹妹都不一定有这么亲。 她偷偷塞给她一个木发簪,让木析在实在困难的时候,可以试着打开这个发簪上的机关。 后来木析在路上试着玩了一下,发现发簪里面有一个很精巧的装置,里面有一张中额银票。 顾三也红着眼睛,她刚刚考上了进士,还以为能一直跟木析不分开呢,没想到发小居然直接外放到那么远。 顾三:“拢溪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听到没有?反正我要看到一个完好的你,不然……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木析多少有点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三还是这么幼稚又别扭:“好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木父木母则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其他的朋友多少也给她送了点礼物,还有一位朋友很有意思,给她写了首诗。 木析哭笑不得,好吧,这个年代的文人是真的可爱。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一下子懵了,木析是不是一甲,应该是正七品编修,而不是从六品修撰,改一下 第50章 孟西州 这次她是安排好了家里再走的。 她都做好了,如果她回不来,家里要怎么办的准备。 木父木母年纪大了,肯定是不适合跟着她长途跋涉的,所以暂时只能留在京城,等到她回京,或者有机会的话让老师派人把他们送回家。 她当初带去京城的族人,也不是她的佣人,所以这次她也没有带走,而是留着照顾木父木母了。 -- 第93页 她留在京城的客栈跟庄子,挣了钱最终都是交在木父木母手里。 木家人她都安排让在京中的大师姐韩璐照顾,韩璐身为户部侍郎,照顾一家农户还是不成问题的。 最后拜访过老师,才安心离京了。 这次跟着她走的只有当初沈实送她的镇国公府家生子,程三娘的一对儿女,程芳跟兴儿,兰姐最后留在京城。 毕竟如果她出了什么差错,总不好让程三娘一下子所有的儿女都没了吧?这多不道德啊!总要留一个长女在身边才好。 三人坐在马车上,木析把官凭小心藏好后才合上眼休息。 许老花重金给她在镖局雇了一队人,专门护送她,别的不敢说,至少许老雇的人忠心是不用担心的。 至少不用担心这些人会中途和外人联合起来反水。 至于沈实,锦衣卫出身,他手底下的下人,她就更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许老在她临走之前给她的两封信。 第一封介绍信的封面,甚至有圣人的笔墨。 许老让她上任之前先去拜访北林行省总兵,把这封信交到总兵手里。 宁朝的总兵是正二品官员,毫无疑问肯定是圣人的心腹,这封信要她交到对方手里,并且提醒她在地方遇到危难时可以给总兵寄信。 第二封信她可以拆开来看,也不是要寄给谁的,而是圣人留给她的自证清白的信。 毕竟地方行政官员居然跟地方军队一把手私底下有联系,你们是想干嘛?想造反吗? 为了日后,尤其是圣人不在了以后能够自证清白,这封信肯定是要交到她手里的。 木析把两封信好好的收好。 在文岭县这种地方势力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地方,到时候这样一封信,说不定就是一道保命符。 - 千里当官路艰险①,说的就是官员下放到地方,上任的途中很危险。 或者说,古人出行本身就很危险。 如果是高官到地方上任的话,说不定朝廷还会破例派兵保护。 像木析这种五品的小官就别想了,只有朝廷的《上任途中需知》安全小册一本。 精神上给予一定支持。 最安全的做法是一直走官道,住驿站,这也是最省钱的做法。 以木析目前的官位,驿站会提供一定的免费服务,吃住是不用花钱的。 因为实在没有多少高官跟她是一个路向的,所以除了刚刚出京城的时候,她会遇到一些比她位高的官员,需要把驿站最好的位置让出来,到了后面,基本上每到一个驿站就是住最大的地方。 不过走的越久,住的驿站越破是真的。 毕竟连官府都弄不到多少银子,向上面要资源,上面不重视,向底下剥削,这穷地方,底下的老百姓能有多少油水? 搞的下面暴动起来,说不定官帽子都得丢。 所以这里的小官还算安分的,同样的,驿站也破的不行。 摇摇晃晃走了小半年,快到孟安府的时候,那驿站的屋顶居然都在漏水! 木析这一群人只好住在客栈里。 芳姐:“大人,这客栈也太破了吧?刚刚我去看了,居然连一个好的凳子都没有,全都是破的凳子腿。” 凳子都没有,当然也是没有桌子的了。 木析是坐在门槛上吃饭的。 这小半年过去风尘仆仆,她要说是即将上任的官员,肯定没人信,反正现在木析是半点也看不出有在京城养尊处优三年的样子了。 其实对周围的条件怎么样,木析还真没多大要求。 她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安全,希望在去的途中少遇到点土匪。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次山匪了,这还是走的官道,有几次比较小的,身边的镖师都把人解决了。 但还有两次,遇到的居然都是几百人规模的山匪,还个个手里有武器,其中一波人居然是专门截杀官员的。 说是他们落草为寇,都是狗官逼的,他们要杀尽天下狗官! 木析:“……” 这个不分好坏,一网打尽就过分了啊! 还好他们这一群人里,那十来个镖师一看就不像官员,这群山匪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毕竟镖师跟他们勉强算一类人,都是习武的,他们一眼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剩下的人里,木析身边的芳姐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奴籍肯定不是官员。 而木析呢?那面嫩的,看起来说她十五六都有人信,看起来就跟他们家里的孩子一般大,要说跟他们家里孩子一般大的孩子居然还能当官,这就是欺负他们没见识了。 所以后面确认了这一波人里确实没有官员,这些山匪抢了光了他们身上的银子后,最后还是放了他们。 但也不是所有山匪都吃素的啊,也不是没有专门杀人劫财的土匪,所以这一趟走下来那也算是死里逃生了好几回了,路上都折损了好几个镖师。 木析回去后写了一封信,证明哪怕他们最后没能把她安全送到,至少那几个因为保护她牺牲了的镖师的家属,可以凭借这一封信,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她额外补给她们家属的银子。 而且家属在经过那几个兄弟的确认,只包括夫郎,孩子,父母,名字都写在上面,不会发生被冒领,或者被亲戚霸占的情况。 -- 第94页 所以现在木析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少遇到一点山匪。 这些地方实在是太穷了,越穷,山匪越多,也不一定是地方官员不想作为,想做,跟有没有能力做到是两回事。 木析坐在门槛上,这客栈是建在地势高的地方的,对面就是承安府的地界,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森林,木析终于是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居然折损在路上了:“别想了,还是希望这不是一家黑店吧。” 其实木析路上住的好几家客栈,还真的有黑店。 不过人家黑店一看,这一波人人数太多,也没什么货物,看起来也没什么钱,关键那几个人一看手里头就沾过血,所以始终安安分分的,没变店为匪。 他们在进入承安府之前,木析翻出来了来之前弄来的地方,还问了本地很久,勘察了地势,最后陆陆续续才补上了地图。 足足休整了小半个月。 芳姐很焦急:“不是说朝廷要我们一年内必须到吗?这才走了一半啊,后面的路又难走,真的不会逾期吗?” 木析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森林,那哪里是难走,那是要命啊。 等木析的地图画完,最后选择了多绕点路,走水路。 赶得巧,这条水路是汛期河,也就是汛期的时候是河,非汛期的时候是路,他们到的这段时间就是夏汛期。 买足了药品等东西后,他们搭上了唯一的商船,最后才安安稳稳的到了北岭州境内。 落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的,那些商家手底下的人很不客气,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的东西丢了下船。 木析没有吭声,毕竟他们并没有上报身份。 怕走漏消息带来危险。 而且木析也不担心没机会找回场子,哪怕她这个孟西州同知没有实权,她也是文岭县的知县,怎么说呢,要想在她辖下经商的话,总会跟她碰面的。 她和周围的人捡起地上的东西,然后就直奔北岭州的军事重地,后面又重新走水路到达孟西州境内。 住的第一家客栈就遇到了砸场子的。 准确的说,是砸客栈的场子,殃及木析这条池鱼。 “你知道孟西州的孟是哪个孟吗?我孟家的孟,你居然敢在我孟家的地界,拖欠我孟家的债银,你是不想在这地头混了是吗?” 几十个看起来极为壮硕的男男女女把客栈围了起来。 客栈的掌柜出来求饶,那伙人进去把店砸能砸的都砸了,店里的客人被吓跑的吓跑,没被吓跑的,例如木析一伙人,也被这群人“客客气气”的请走了。 为首的女子个儿高,身材壮实,不过皮肤很白,五官也不错。 她眼神阴凉的看着被请出来的木析一伙人,尤其是木析身后十几个男男女女,嘴里嗤笑一声,对身后的女人们道:“听说手底下好几个姐妹都还没娶到夫郎小侍,看,这不是好多男人吗?” 那眼神看着他们,哪怕焦点不在木析身上,她还是觉得那眼神看起来很让人不舒服。 为首的女子看了他们几眼,最后还是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接着专心搞客栈里的人去了。 木析也没办法要回住店的银子,只好自认倒霉,重新换了一家客栈住。 随后打听了一下这里的事。 客栈的小二是个很活泼的小伙子,听她打听这个,就低声道:“你得罪谁,可千万别得罪他们口里的孟家” 话儿带了一点当地人的口音,木析的语言学习能力很强,毕竟是过目不忘的记性,学同一个母系语言的方言还是快的。 像刚刚那女子说的话,他们这一行人,估计就只有木析听懂了,哪怕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镖师可能都是听个半懂不懂的。 第51章 县衙 之后从店小二口里,木析这才大概知道孟家是个什么存在。 原来那句“孟西州的孟,是孟家的孟。”一点都没夸张。 孟西州正六品同知,叫孟明雅, 这边有个说法,是铁打的同知,流水的知州,其实说的就是孟西州的知州隔一段时间换一次,只有这位孟同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换过。 懂一点官场常识的都知道,这种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简单来说,孟同知现在可以说是这块地方的土皇帝也不为过了。 整个承安府,你要是排除北林省总兵卢霞的话,唯一能与她孟家的势力旗鼓相当的,就是北林省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林河,背后的林家。 林家是承安府本地的第一大士族。 唯有这两家能在势力上旗鼓相当。 刚刚那位自称“我孟家”的当然不可能是孟家嫡系。 她是孟氏宗族旁系的人,专门放高利贷,那客栈老板就是因为唯一的独子在赌场欠了高利贷,最后才被她带人找上门来。 在这地方,谁敢招惹孟家的人啊?哪怕只是一个孟家旁系而已。 稍微了解一点的,都知道前一任知县是怎么没的,谁不怕啊。 木析:“……” 开局就是地狱级难度,这样真的好吗? 下到地方当官,难道不应该是烦恼该怎么审案子,带领老百姓发家致富,提升GDP,教化百姓吗? 怎么她上任,上演的就是生死夺命呢? 木析拿着身份文书,任职文书先去承安府后,见到的是和蔼可亲的上司孟同知。 -- 第95页 据说承安府一把手不爱理俗务,就爱看些花花草草的,提前养生…… 嗯,懂的都懂。 等她回拿着官印跟官服回到文岭县后,见到的县丞,主薄,典吏等等属官,居然有小半姓孟! 剩下的那一部分呢?先别急,等你查一查会发现,剩下的小大半就算不是姓孟,那也跟孟家沾亲带故,不是儿媳妇,那就可能是岳母,有的说不定还是亲姐妹或者母女呢。 木析:“……” 这怎么搞? 这不就是权力架空吗? …… 木析给了一笔散银,把十来位镖师放走了。 她现在身边的人就只有芳姐跟兴儿两人。 虽然说文岭县,是全国出了名的穷县,但人家的官邸可不穷啊! 可以说除了没有超出七品知县的规制,基本上在规制所容许范围已经做到最好了。 木析在京城的宅子,细究起来可能还没这个宅子住的舒服。 反正最后都是便宜了她。 木析淡定得在官邸内休整了几日再去上班。 这过程中,除了几个小吏前来自我介绍外,没有一个体制内的官员,也就是她的属官或是佐贰官过来跟她打招呼。 ……这可真是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不过木析还是很心平气和,反正不急,怎么说呢,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开玩笑的。 严格说起来,这些人所倚仗的孟同知,都比她的官员级别低半级,当然,这是看级别而不是官位。 算官位的话,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木同知,哦,严格来讲是木知县,应该算孟同知的下属才是。 …… 木析到了县衙二堂后,终于看到那几个匆匆来迟的属官。 正八品赵县丞,正九品孟主薄,从九品孟巡检,李巡检,于巡检,正八品宗教谕等数十人。 这一次前来见她的都是属官,或者说明白一点,都是管理层,下面的办事小吏并没有出现在二堂。 她的副官,也就是正八品的赵县丞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很老成的女人,她抬眸看了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比她女儿还小的上官一眼,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做揖道:“见过木大人。” 其他的,例如几位姓孟的属官,则一脸的不屑,不过多少可能摄于官场森严的等级制度,还没人直接把心里话当她面儿说出来。 但是权力最大的赵县丞都做出表率了,她们也不情不愿的做揖行礼。 木析也只好还礼,然后关心的询问了一下她们手里头的工作。 毫不意外的得到她们手里没啥事,不需要她这位知县关心的答案。 木析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后放她们离开了。 跟着木析一起进衙门的芳姐儿一脸不忿道:“您才是知县啊,她们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权力都不想让您沾手吗?” 木析当然也看出来了。 那位赵县丞确实不是孟家的,也跟孟家没什么关系,但作为文岭县的二把手,她不介意跟孟家联合起来架空知县。 三位巡检里,光姓孟的就有一位,其余两位倒是跟姓孟的没有太大关系,但敢不敢站在她这边对抗孟家那还不一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今天来见她的官员里面,少了典史,据他所知,那位典史姓孟,就是她当初在客栈碰到的那位,据说放高利贷的孟家旁系。 好家伙,公安局局长亲自放高利贷,估计那背后的赌场肯定也跟孟家有关,这地方那得多乱啊? 她怕她去大狱走一趟,里面关着的不是违法犯罪的囚犯,而是得罪孟家的“不长眼之人”。 不过,哪怕她知道孟家是毒瘤,但还是得徐徐图之。 毕竟别的不说,她上司也是孟家人呢,那位可是把顶头上司一把手压的一个屁都不敢放的猛人。 再说了孟家在这地方能强势到,一个州的同知,背后的势力能跨过府,跟一个行省的二把手背后的势力旗鼓相当,那是多么可怕啊。 她一个小小的知县,不小心点,怕哪天凉透了都不知道原因。 …… 其实整个县衙的官员加起来就十来个,最多是不超过二十个的。 光是这二十几官员,怎么可能管好一个至少几千人,多则数十万人的县呢?实质上整个县衙,人最多的还是那些小吏和衙役,不算临时编制的话,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百人。 这些吏胥才是真正的底层办事人员,甚至真正的手握权利。 木析如果想要接触到基层权利,得到底层的历练,就绝对不能忽视底下的书吏和衙役。 这也是许老在教导她时,一直以来强调的一点。 很多京官不愿意被外放到地方,也是这个原因,她们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哪怕知道一个官员想要真正被吏部重用,绝对要有主政一方的履历,但还是不乐意下到基层。 因为基层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官与吏之间的矛盾,本地各种复杂的势力,宗族势力往往比官府更强势,家法大于国法。 你准备用手里的衙役去压制,发现衙役不配合你,人家是地头蛇,你是来镀几年金就走的知县而已,凭什么为了你得罪地方势力? 就算衙役配合你,有时候一整个大村团结一致,你带着几百衙役过去一看傻眼了,好家伙,几千人拿着农具虎视眈眈看着你,眼神里威胁的问你你想干啥? -- 第96页 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幸运的底层官员经历过被百姓围着官府的名场面,处理的好万事大吉,处理不好你顶头上司就处理你,给百姓交一份满意答卷。 你说这不可能?一般情况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前提是你最好别去碰本地大宗族势力的苗头。 结果绝对不会是你想要的。 所以一般的知县下到地方,绝对会懂事的对本地的宗族势力客客气气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让他不好,他让你这个官当的更不好。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尤其在那种官府对地方掌控不足的基层环境更要小心为上。 很多一点执政经验都没有,刚刚科举完,就突然被下放到地方面对这么复杂的环境的新官员,大部分都是处理不好这些的。 往往是懵懵懂懂几年过去,拿当地宗族一点办法都没有,办什么实事也多是被底下的书吏蒙着干的,到时候一张中般中,跟以往官员没什么不同的政绩往吏部一交,吏部的官员就懂了。 这又是一个端茶喝水,除了断断案子啥也不会干的官员,断案子还有不少没断明白,一看就被底下的属官跟书吏蒙了。 …… 先是经历了一波手底下的佐贰官属官死也不肯分权,就是要跟着县丞架空知县,让知县养成浇花养草,端茶喝水,提前养生的爱好。 然后又在六房书吏那里碰了壁,六房头目对她这个知县倒是相当客气,木析只是看看她们在干什么,那可以。 但想要.插.手.她们的工作,那就推三阻四,委婉拒绝,发现实在拒绝不了就说话绵里藏针的,暗示她啥也不懂,就不要随便瞎指挥,给她们找麻烦。 当然不是明着这么说的,但木析细品一下,发现意思差不离。 木析真的是涵养好,才没当场发火。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也知道,她也确实是没有经验。 这也是这个朝廷官场的常态了,真正的事情是底下的吏员办,官员只享受权利,轻松的很。 木析面上没多说什么,私底下就找了好几波人去打听这些吏员的消息。 她是很想知道,是什么给这些人这么大的底气,直接没有把一把手当回事。 第52章 孟典史 县衙的三班六房,是县衙的下属机构。 六房可以比照朝廷六部,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三班则为电视剧里常见的皂班,快班,壮班①。 此外还有县丞衙、主簿衙,典史衙,巡检司,儒学署,医学署等县衙的下属机构。 县衙的机构设置和官员配置,可以说完全是比照朝廷来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都说七品芝麻小官,其实一个七品知县的权力真的不小,作为地方主官,主抓全面,领导一切。 当然了,也很历练人,但凡能把一县的权力完全抓在手里,处理好地方关系,并且将一个县治理好,那么可以说在吏部的评价绝对不会低。 有了主政一方的履历,对于以后的仕途而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当然,前提是能把权力拿在手里,而不是说像木析这样,刚刚一来就不幸的发现自己被架空了。 …… 木析大方散钱,找人查那些当地百姓都知道的事,果然很快就得到消息。 听着派遣来的人告诉她的事,木析在心里都气笑了,不过面上还是装作很担忧的道:“原来是这样啊,这孟家这么狠,不会本官来了,她们心狠手辣到连本官都想搞死吧?” 来人讪笑道:“这怎么会呢?大人请放心,您可是朝廷命官,她孟典史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她怎么敢动您的?” 木析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不行,我得跟我的老师和之前的上司说道说道,我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哪天命都没了。”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掩饰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要退下。 木析自然是从善如流地把人放走了。 等回到卧房后,木析皱着眉细细思考。 一旁的芳姐找了个流放至此,会说官话的罪犯,给她翻译探子口里的消息,然后转述给木析:“这孟典史是孟同知的同族,所以那孟典史才能大字不识几个,还能被朝廷任命为典史。” 别看典史不入流,但也是吏部亲点,皇帝亲批才能担任的官员,所以典史也是朝廷命官。 芳姐接着道:“六房里,户房,吏房,刑房,工房的总书,都跟孟家多少有点关系,其中户房和吏房的总书是孟家旁系的儿媳妇的姐妹或者娘家人,刑书和工书则是依附于孟典史,跟孟家沆瀣一气的。” 这个木析在官场这几年,稍稍能理解。 官和胥吏不同,书吏为吏,衙役为胥,世人和官场中人,皆以胥吏为卑贱。 吏还好点,胥,也就是衙役很多都是贱籍,和“奴仆、娼优,丐户”同列,木析后面还了解过,发现不少衙役居然是官奴,也就是罪犯出身…… “居无廪禄,进无荣望”。说的就是胥吏不食朝廷俸禄,上升的渠道在吏这个层次就已经封顶了。 所以孟家的人不会亲自担任吏员,哪怕实质上吏作为基层直接的办事人员,权力不小也一样。 木析问:“那剩下的两房的总书呢?” 芳姐苦笑道:“那两位,兵房的兵书是涯山周家的人,她们是世代世袭兵书之位。上上一位县令,就是想把兵房的总书换下,最后被周家全族带着人围在县衙前三天没走,说是知县想把她们一大家子全部逼死。” -- 第97页 后面的结果不用说了,木析想想都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 木析无奈道:“那礼书呢?” 六房各房的办事小吏,通称为典吏,总目则称为“某书”,比如户房的典吏可称为户书,兵房的典吏可称为兵书。 芳姐:“礼书姓李,是个老实人,在县衙没什么话语权。能力平庸,性格也很温吞,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没什么恶迹,这里的人对礼书的印象很好,说她是个好典吏。” 木析无奈,生活不易啊。 …… 六房的总书是县衙的主要办事机构,有的背景深,有的背靠宗族,有的有县丞撑腰,加上权力大,能把一个没背景孤身一人的知县不当回事。 但这可不代表其他的县衙机构,以及衙役也能不把知县放在眼里啊。 起码三班,既皂班,壮班跟快班的衙役,他们还没有那个底气忽视知县。 等后面得知知县到来,三班的头头最后陆陆续续前来见了她。 木析唯一庆幸的是,由于衙役的地位太低微,孟家连吏都瞧不上,更别说衙役了,真正跟孟家有直接联系的,貌似没有,但帮着孟家为虎作伥的,真不少。 至少据木析所知,快班的刘捕头,跟在孟典史的手下,没少干欺压百姓,敲诈富户的事情,光是摆在县衙的宗卷里头那些不明不白的案子就不知几何。 那些案卷写的,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是一桩冤假错案”,“犯人唯一的错误就是没钱没势”。 现在关在大牢的,还有原来是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呢,那案卷写的半点都经不起推敲。连考上了秀才功名的人,孟家都敢搞,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但刘捕头对上她这个文岭县知县,态度还是极尽献媚讨好的,毕竟在她看来,这官哪里有不贪的嘛? 虽然不知道前面几次朝廷派来的知县脑子有什么毛病,就是不贪,但那种不怕死的稀罕物朝廷上哪里有几个?不可能她们文岭县就这么倒霉,每次都是不贪的清官吧? 看到木析收下了金发簪,她笑得更开心了,那态度一下子就变成了“自家人”一样,无话不谈,推心置腹。 随后无意间看到木析的孟典史,在后头跟刘捕头聊过后,也做了个局邀请她。 算是因为前头赶她出客栈的事请她吃饭赔罪,两人从今以后冰释前嫌,往后“分赃”她知县拿三成,赵县丞拿两成,剩下的给下头办事的典吏分一分,剩下的归她孟家。 孟典史还表示,像她这么为属下着想的好官不多了,她读过书,特别讲义气,不然为什么那些官吏都听她的呢?那必须是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征服的啊! 然后一旁陪客的刘捕头,户书,吏书,刑书,工书纷纷应和,表示她们就是喜欢跟在孟典史手里做事,她大方大气,谁不喜欢这样的上司。 孟典史就客气的表示,哪里哪里,然后还佯怒的道她们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喜欢跟在她手里做事,以前那都是没有知县,现在知县大人来了,那必须是跟在知县大人手底下做事。 那些典吏衙役就纷纷自打嘴巴,说自己不会说话,希望知县大人不要生气。 木析自然能看得出来她们是在暗悄悄的观察自己,在孟典史说别人都喜欢为属下着想的好官时,她就一副若有所思,隐约间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到大家都等着她表示的时候,就笑呵呵道这个她哪里会生气,她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而且表示她也是第一次被下到地方,主治一方,没有经验,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她。 然后就发现孟典史暗藏着的满意的表情。 她就很上道的问:“那拿份子钱,就不用给孟同知送吗?” 孟典史无所谓的挥挥手道:“族姨不会在乎这么点小钱的。” 木析秒懂,露出一副很羡慕的眼神,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几人喝酒喝到大半夜,回府邸的时候木析头都有点晕。 毕竟想要从这几人口里套话,这是必须要做的,所幸这些人虽然清楚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很有警惕心,但还是可以旁敲侧击出一些事。 她揉着太阳穴,感到疲惫极了,手里拿着金头簪跟后面几人“孝敬”给她的银子,数额还真不小。 不过木析虽然缺钱,但还真不差这个钱,她真差钱可以厚着脸皮跟老师,师姐们借,没必要拿这个烫手山芋。 一些整个宁朝官场都心照不宣的银子,她会拿,虽然不差这点钱。但鹤立鸡群什么下场她知道。 不过这种银子,哪怕只是因为爱惜自己的羽翼,她也不想拿。 孟典史,刘捕头之所以会在她拿了银子后态度大变,理由很好理解,因为这个银子她收了,她们手里就有了她的把柄,也就是说,不用怕她了。 她们是一路人,会是很好的搭档。 木析揉着太阳穴,穿着亵衣中衣,想着事情,结果一推开房门被吓的差点尖叫。 仔细看了好几眼,才在昏暗的烛光里看清那是谁。 “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沈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木同知,好歹是许老的弟子,你不差这点银子吧?” 木析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她这就是传说中的被锦衣卫半夜找上门来? 不,她应该思考的是一个堂堂锦衣卫千户,为什么会到这么个偏远的县来,别跟她说是为了盯着知县,看看她有没有贪赃枉法,这还劳动不了锦衣卫千户的大驾。 -- 第98页 沈实慢悠悠的道:“当然不是了,不过不巧,本官要查的人里,有部分跟你文岭县离不开关系,正巧听闻文岭县的知县前来,便过来看看这一次的知县是何人。” 他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正巧看到木大人贪墨脏银的场面啊。” 木析回过神,淡定道:“正不巧,本官还想着该怎么避过孟家的耳目,把信传到京城我老师那里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沈实愣神了片刻,才问:“那信呢?” 木析慢悠悠,不慌不忙的取出纸笔道:“不急,马上写好。”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查自百度 第53章 知州 木析洋洋洒洒几千字,简明扼要的把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孟典史及其党羽所作所为详尽明述,最后解释她为什么拿脏银,她可以把自己拿的脏银上交国库,希望吏部的官员能给予理解。 沈实看到这里时道:“光凭你一面之词是没用的。” 木析淡定道:“别急,证据很快就有。” 说完,她便把自己看到的那些不清不楚的案子宗卷默了下来,随着时间推移,沈实的神情也凝重了。 他道:“所写为实?” 木析看了他一眼:“现在还在县衙文房里放着,可能是本县没几个读过多少书懂律法的,也可能是这么干的人太多了,也没谁出事,她们没觉得这有问题吧?” 沈实冷下神色,继续看着木析默写,最后等木析把信件跟银子给他,他道:“我会亲自交到许老手里的。” 然后他提醒道:“孟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不要惹起她们的注意。毕竟她们才是地头蛇,你孤身一人,就怕她们狗急跳墙。” 木析笑了笑,但没多说什么。 沈实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这姑娘毕竟是许老的弟子,主意大着呢,没那么容易劝得动。 他最后给她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就先行离开了。 当然不是电话号码,而是告诉了她一个据点,到时候有什么消息,只要派人往那里送就是了,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劫走信件。 …… 次日木析到县衙后,不出她所料,她本来跟县衙各人的隔阂,肉眼可见的消融了。 六房的总书待她更客气了,她要看什么就给看什么。 那些总书看到她那翻书的速度,心下暗忖,看这么快,真的看了吗?又想着,哪怕看得快,也不见得看得懂吧? 这位大人这么年轻,肯定没有经验,又不是本县的,能看得懂那才见鬼。 想着她们也就没那么关心木析了,还在当值时间呢,丢下知县,几个典吏总书就手拉着手,出去喝酒了。 之后木析就没在县衙待了,而是带着几个可信的衙役,和礼房本来准备派出给她出行用的仪卫,下到地方探访了。 虽然不可能走遍全县,但至少就着舆图,能让她大概得知自己辖下有哪些乡和村。 虽然前段时间,那些乡村的乡绅,里正得知新任知县到任,都来跟她认了个面熟,但人家村里的村长嘛,那肯定都是说自己村里的好话的,还能给她说实话不成? 别的不说,木析最大的疑问就是这里的人口户籍数,还有耕田的大小。 虽然说承安府全府的地貌,民族,都跟内陆大有不同,但这个户籍数跟耕田数量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大对劲。 说是一个县,但实际面积几乎相当于其他地区一个州之地,人口数量居然还没普通县的三分之一,这可能吗? 但这么看,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但木析来的一路上是有观察过周围的村庄和人口密集度的,孟西州其他县,其他州的人口看起来并不算少,那么地理条件差不多的文岭县,会跟人家差那么多吗? 木析觉得可能性不算高。 她看了一下文岭县的舆图,对于问了岭县耕地面积为什么这么少有点猜测。但是一切猜测还是要先亲眼看看才知道。 …… 文岭县的知县下乡视察一事,县衙里当然无人不知。 户书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就往孟典史那里求教,也没别的,就为了求一个心安。 孟典史相当的淡定,大手一挥:“你慌啥?那小儿还能拿你怎么样?就算她知道了不对劲那又怎么样?她能和整个文岭县的大姓宗族干上吗?” 户书想了想,也对哦,但被知县知道此事,估计以后分的银两又要多分知县一份,想想都肉疼。 …… 木析也没去多少乡,毕竟文岭县实在是太大了,她只乘船去看了三个乡,基本上应该知道的,心里都有数了。 去了三个月后,木析回来先去了孟西州衙门,前往见了知州。 孟西州的知州得知她来的目的,懒懒散散的抬了一下眸子,道:“虽然说典史的任免,确实是要经过吏部,但你作为一县之主,堂堂知县,要换个手底下不入流的属官的权力还是有的,就算是吏部要任免典史,也少不得过问一下你的意见,你又何必来问我?” 木析笑道:“但到底是朝廷命官,不是什么小吏,下官想着先问问大人的看法,总是不会出错的。” 知州这才感兴趣的打量了她几眼,笑了:“倒是有点意思,怪不得我说许老的弟子,居然会被发配到这么个不毛之地。” -- 第99页 木析只笑笑没说啥。 见到木析还不走,本来修剪花草的知州就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还有事?” 木析就直接问了:“大人,我们承安府的耕地,相比内陆似乎是太少了点吧?下官曾下乡看过,不少地都是荒芜在那里,种不得了。” 知州抬了抬头,看她,笑道:“你问本官?本官怎么知道?” 木析浅笑道:“这不是听说大人手底下有个门客,专擅侍弄耕地吗?下官斗胆向大人求人,还望大人割爱。” 知州手一抖,直接把自己心爱的兰花给拦腰剪断了。 但她把兰花盆小心放在一边,似笑非笑得看着木析道:“那你可真是大胆。” 木析道:“大人放心,下官绝对会保证您门客的安全,如果确实能解决百姓的问题,也绝对不会忘了大人的功绩。” 说到这,知州就有点心动了,尽管她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笑道:“你若想要她,本官便为你引荐。这人姓杨,本是同州举人,后来因为为人担保科举,那人作弊被抓牵连到她。她不仅仅被革了功名,还被流放至此。本官是惜其才华才收入府中当门客,可惜她再也不能科举读书后,心灰意冷只专心侍弄花草,恐怕她当日也想不到种地还能再一展才华吧?” 两人交谈一番后都很满意,木析见知州的夫郎都来了,便识相的告退。 之后又转道见了孟同知。 孟同知可不像知州那样闲来无事,还能种种花,每天要见她的官员,下属,小吏和备着重金来拜访的富贾不知几何,木析一个小小的知县在她这里还排不上号。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孟同知才接见了她,见她一番苦诉,话里话外暗示孟典史挡她财路,下面的官吏没把她当回事,有什么好处也不先紧着她,而是先紧着孟典史,所以她想换掉孟典史。 但又怕孟同知心里有想法,所以先来询问一下孟同知的看法。 孟同知一听,这鸡皮蒜毛的小事也值当堂堂一县知县来她这里哭诉?对木析极其看不上眼,对那旁支的不识相,给她惹了不少麻烦也极其厌恶,最后一挥手,让木析自己决定,这点小事,以后就别拿来烦她。 木析见状又道,也不是她故意来孟同知这里的,实在是之前前去知州那里,知州不管事,她没办法才到孟同知这里来的。 听到这,孟同知眯了眯眼,一直没正眼看木析的她终于仔仔细细的看了木析一眼,见她一脸委屈,气愤的衰相,最后才道:“知州真这么说?” 木析讪笑了一下,道:“知州是说尚可,但下官这不是怕越过大人处理大人的同族,大人生气吗?” 孟同知笑了,道:“你是知县,你本县的事自然以你为先,不需过问本官,哪怕那是本官同族。” 木析眨巴眨巴眼,悄悄打量了孟同知的眼色,感觉孟同知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道:“下官还挖了知州的墙角,知州不会找下官麻烦吧?” 孟同知不耐烦道:“不会。” 木析见状,赶忙识相的告退了。 …… 孟同知摸玩着手里的玉佩,一副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她最后试探了下那木知县,都说了“哪怕那是本官同族”,真是聪明人就能听出这是反话,压根不敢动孟典史。 但她没想到这个知县这般蠢,胆子还这般大,看她表情没有破绽,居然就真的信了那是她的心里话。 本来她还想要不要点明了,毕竟好歹那也是孟家同宗同族,不过仔细想了想这个旁支给她带来的麻烦,前前后后搞死搞丢了三四个知县了,知道她为了给她擦屁股忙活了多久吗? 这么想着,她还是觉着把那个旁支撸下来也不错,免得日后给她惹上什么大麻烦。 最后她认真的想,那毕竟是许林晗那老东西的弟子,真的这般蠢吗? 不过思考了会儿,许林晗最看重的就是会读书的学子,依她看,光会读书有什么用?不会当官,不通人情世故,这种人在官场是最走不远的。 就像那个老东西的三弟子,那个跟她一同姓孟的,真是白瞎了孟这个姓。 当个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结果给她得罪那么多人。她以为给圣人当了一把刀,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了?真是跟着许老读书读傻了。 那大弟子还挺像话的,不过可惜多少有许老在牵制,要顾及许多,不然肯定官运亨通。 至于这个传说中,非常会读书的关门弟子,今日一见,真是让她想放声长笑,这可真是许老的报应啊!自以为清廉英明了一世,结果收了个又贪又蠢,还自以为聪明的蠢货。看看她今天来看她这个同知送的礼,居然给她送了一幅画? 她打开看了一眼,嗤笑一声,直接丢到了地上。 …… 木析回到县衙,直接把孟典史换了下来,安排了原典史衙攒典直接上任了典史。 第54章 杨世芳 孟典史天天就想着怎么搞钱,怎么放高利贷,怎么花天酒地,哪里有时间管理典史衙的事情? 一般都是她的副手在处理,这典史衙攒典还挺聪明的,她没有明着跟孟典史对上,但私底下算是非常有人情味的人了。 底下的老百姓都心照不宣的一点是,但凡入了典史衙的案子,如果是孟典史在办案,那必定是不褪掉一层皮回不来。 -- 第100页 但如果是高攒典在管事,那基本往她家送点菜啊什么的,就能正常过去了。当然,前提你是无辜的。 这位典史衙的二把手,唯一一点称得上污点的就是,既没有挡住上官贪赃枉法,也就是沉默的,又没有拒绝上官分下来的脏银,也就是实际上她也享受了好处。 但已经切身感受过内里实况的木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连她这个知县在没摸清楚孟典史底细的时候,都不敢直接对上她。 更别说攒典还只是个位卑的小吏,人家典史哪怕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那也是官,官和吏的天壤之别,不比官和平民百姓差到多少去。 这位高攒典,一下子从小吏高升到典史,从吏到官,而且还是县三把手,可以说是非常的喜出望外了。 …… 这次见到孟典史,木析的脸色淡淡的,态度非常不耐烦。 她只是撸了孟典史的官,没有直接送她进大牢,不然那就是真的惊动了孟家了。 她之所以迟了这么久才动孟典史,还不敢直接伤害她,担心顾虑的可不是别的,而是她背后的孟同知,或者说孟家。 她只是在看清县衙的官吏布置后,心里有了点猜测。 她不觉得孟同知真的很重视文岭县,如果真的重视,就算孟家人不担任知县,也能担任县丞。 而不是一个不入流的典史。 最后让她确认孟同知不重视孟典史的是,孟典史说不需要给孟同知送礼。 这无非两种可能性,第一,孟同知跟孟典史这个旁支关系不好。 第二,孟同知看不上她们一个小小县衙,还是全国知名的全国最穷县,手底下人往百姓头上贪墨的那点银子。 依木析看,是两种都有可能。 为了以防意外,她还刻意避开孟家的耳目,悄悄找人去打听了孟典史跟孟同知的关系,最后才敢肯定的回到孟西州告状。 这事在没有引起孟家注意的前提下,解决掉孟典史,完美结束,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见到孟典史,她表情淡淡的道:“见本官有什么事?” 孟典史,哦,不,应该是前任典史恨不得上前咬她:“你居然敢搞我?我告诉你姓木的,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好过!我手里还有你贪污受贿的把柄呢,你以为拉下我了你就能好过了?你想得美!” 木析就笑了:“就你送的那个里面掺铜的金头簪和撒了银粉的银子啊?你放心,就算告到三司法巨头那里,本官也不怕你。” 说出来都要笑死人了,给上司行贿,送的居然还是假.币,你就说有这么扣的人不? 木析恐怕都想不到,这古代居然还有假.币,要不是沈实来信告诉她此事,她还不知道呢。 前几天她跟孟同知告状的时候就有说这事,当时孟同知都撇了撇嘴,估摸着对自家同族也是无语了。 这么扣的人,给下属的分银真的是银子吗?她好奇去查了一下后才发现,居然真的都是假银,这也是个人才,为了多贪点钱连假金假银都给她造的以假乱真。 也怪不得不肯给孟同知送钱,估计也有这一层原因吧。 孟典史脸色又白又青,显然没想到这事居然被发现了。 她赶紧看向一旁的胥吏,果然看着那些原本聚集在她身边的人都黑着脸看她。 有些估计早就发现了,一脸鄙夷,看都不看她。 木析随意扫了这些不好好当值,前来看热闹的人一眼,随后对孟典史道:“你该返还原籍了,最好是早点回家乡。看在孟同知的面子上,今日你大闹公堂本官就不动你了。但是你要是再大吵大闹,辱骂官员,哪怕看在孟同知的面子上本官也要打你的板子,何况孟同知也说了,本官有权断县内一切事宜。” 孟典史脸色灰败,最后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走了。 木析冷眼看着她离开,回头笑着看了身后的属官,典吏和衙役一眼,笑道:“先散了吧,围在县衙前不太好。” …… 县衙的小官小吏敢不把木析这个最高长官,县一把手不当回事,无非就是两个依靠。 一,赵县丞这么多年在县衙打下的底子,比她这个无根无基,漂泊而来的知县要好多了。 退一万步讲,也是赵县丞能带给她们的利益跟前程要好。毕竟木析作为知县,往上走不可能带她们这些八.九品的属官。 而赵县丞往上走一步就是知县,知县加上县丞在本地待的年限,能给她们带来的好处太多了。 但其实赵县丞的背景不深,加上木析是名义上的知县,木析对上赵县丞,这可不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压制。 木析作为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对上赵县丞这个举人出身的县丞,完全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不为过。 所以木析要撬动赵县丞的权威并不难。 但那些小官小吏真正的依靠,是背景深来头大的孟典史。 她们所有人都知道,连知县的顶头上官都是孟家本族人,依靠着孟家,孟典史有不把知县当回事的底气。 知县忌惮孟同知,不会轻易妄动孟典史。即使真的是个愣头青,就是要动,到时候消息传回孟家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加上她们和孟典史一起贪赃枉法,享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多,可以说是利益一致,同一条船上的蚂蚱。种种原因之下,那些县衙的官吏无论是出于什么,都没有真心把木析当回事。 -- 第101页 但没想到木析釜底抽薪,真的在孟同知的同意之下,把孟典史处理了。 现在那些官吏,不说诚惶诚恐吧,至少也是胆战心惊的。现在对上木析的态度就不只是把她当成“一家人”了,而是真正有了对上长官的惶恐。 唯一的依靠靠山赵县丞,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位新来的知县吗? 可能是孟典史的倒台太过突然,很多人现在都没摸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所以震慑之下,心里对于赵县丞能压制住知县这个问题,打上了问号。 …… 从知州手里撬走了自己现在急需的人才,木析心情实在是好。 她对杨世芳,也就是那位在种田上颇有天赋的原举人,态度实在是太热情了。 热情的这位杨世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她就匪夷所思了,来之前知州是有把这位知县的情况告知过她,在征得她同意后才让她跟这位木知县走的。 所以杨世芳是很了解木析出身的。 寒门出身,十一岁的小三元秀才,十六岁的举人,十七岁的进士,说是少年得志不为过,今年二十,在旁人都还是举人秀才的年龄,她已经在翰林院三年年满外放,出来当了一方主官。 同为寒门学子的杨世芳,对上这位小知县可以说是再钦佩敬佩不为过。 说实话,读书人都再自傲不过,文人相轻,旁人再好她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但是对这位大人,起码她是真心的敬佩。她当年二十岁的举人,就已经自视甚高,自以为若不是寒门世家差距太大,她不会比任何人差。 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相比那些真正的天才,还差的很多。 所以她匪夷所思啊,木知县对上她这个严格来讲“罪人之身”的犯人,有什么好热情的? 木析:放在现代都稀缺的知识型人才,现在被她有幸抓到了一个,还是识字的,你说她要当个宝不? 那必须的! 她可以吃糠咽菜,但杨世芳不行,她绝对不会容许杨世芳有可能因为营养跟不上,影响到她那宝贵的科研思路! 研究人员,就应该给她最好的环境,不需要去思考其他的问题,也不需要思考该怎么处理人际关系,才能让她心无旁骛的研究问题,攻克难关! 反正木析是这样想的。 木析一开始下乡视察,第一是为了查探乡里的百姓生活;第二是为了自己关心的户籍,耕田问题;第三则是为了解决耕田和种粮问题。 前面两个问题,实质上只要真正下乡去了,都能知道,最多是知道多和知道少的区别。 最后一个才是木析真正的在三个月里,除了赶路之外最花费时间的问题。 木析一开始想的是,百姓都是种田的,那在百姓里面找一找喽。后来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当然了…… 种田跟改善土质,提高产量,完全是两回事。 她想要的不是会种田的农民,而是有科研天赋的学者。至少在古代,这比读书人还稀缺。 苦寻了三个月未果,她也没想到在询问属下的时候,居然有衙役知道此事。 说是他在孟西州的衙役朋友,听说过一桩趣事,不是说孟西州知州不喜俗务,就喜欢侍弄花草,喝茶养生吗? 但不幸知州大人种什么死什么,这时底下人心思活络,给她送来一个对耕种奇花异草极其擅长的犯人杨生。 据说那杨生,能在不毛之地中种出非常娇贵,对土质要求很高的名贵花草,而且它们的种子的成活率极高,单是卖都能卖出不少银两,甚得知州的喜爱,于是被收入府中当门客了。 第55章 法律 木析也是再三确认杨世芳确确实实能在贫瘠,甚至堪称不毛之地的土地上种出,对环境要求极高,极为娇弱的名贵花草后,才确认这是她要的人才。 当然,种植花草可能跟种粮食不太一样,但至少能确认她有改善土质,改善种子的能力。 而木析要的就是有这种能力的天才。 等她再跟杨世芳确认,传言确实没有夸大后,她对杨世芳就非常的热情,热情到县衙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贵客,连知县都要奉承。 随后木析就把原孟典史的官邸给了杨世芳住,又安排了三个粗使丫鬟贴身管理她的生活起居,最后把任务给她安排下来。 杨世芳本来是很感动的。 虽然不明白木析为什么待她热情,但她想了想自己身上的长处,认为自己被另眼相待的唯一可能,就是自己的才学被木大人看重了。 知州大人虽然也欣赏她的读书天分,但更多是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并没有重用的意思。 她认为木析这样待她,怎么都是要重用她了。她也听说木知县身边还没有师爷和长随,就算是用她做长随她也会万分感激,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才学能有用武之地。 然后没有想到,木大人居然是要她……种地? 杨世芳:???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真的不是在耍她吗? 给她一个闻所未闻,也根本做不到的难题,让她一个书生去种田,真的不是在变相罚罪她吗? 前面那么礼贤下士,和蔼可亲,体贴入微,那都是为了在现在方便耍她? 木析:“没事儿吧?能做到吗?” -- 第102页 杨世芳表情复杂,最后忍了半天憋出一句:“罪民可否问大人一句,可是罪民哪里做的不好,大人要这样惩罚我?” 木析:“……”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本官叫你过来就是为了种……咳咳,就是为了改善粮种,改善土质的。” 杨世芳沉默片刻道:“可是罪民并没有种过粮食,更别说改善粮种了。” 木析道:“我也知道改善花草的种子,提高存活率跟改善粮种是两回事,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这方面的人才了,只有你是最适合,也最有可能做到。” 木析认真道:“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以为我是在给你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的,实质上它并不一定是不可能完成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我说的,你做到了,你能想象一旦推广全国,能挽救多少百姓的生命吗?” 杨世芳脸色变了,作为曾经的举人,时政和国家大事她都是知道一点的。 至少作为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还未入官场,她还是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①”的一腔热血的。 因为以往未有,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但是一旦点通她了,毕竟是半只脚踏入官场的人,她很快就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和机遇。 这是她这一生之中,唯一能抓到的,也是最接近她机遇。 一旦抓住了它,就意味着自己一飞冲天,摆脱罪民之身,至少能以清白身再入官场,甚至名垂青史。 即使是抓不住机遇,那也不会比现在的境遇更坏。 看着杨世芳欣喜若狂的表情,木析很满意。 她心想着,这下子就不用她催了,只怕没有人比杨世芳更紧迫于改良种的研发了。 至于杨世芳会不会因为太心急而影响到研究?这个木析不担心,怎么说呢,她能下心思改进花草的种子,至少说明对于科学是有求真和求知精神的,或者说真心热爱的。 等她静下心来研究,时间就会不知不觉的离她而去,科学研究是最能磨灭急躁性子的事情,到时候她此时的急躁,只会成为她坚持下来的动力。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 木析又安排几个劳动力帮她种田,生怕累坏她了。然后才慢悠悠的回到县衙。 …… 怎么说呢?科研这玩意儿又急不来。所以木析是先把它放在一边,先来处理县衙的事情。 这下子她总算能.插.手六房的事宜了。 其实这里面不少典吏她都是想处理的,只是先搜集证据,按兵不动,等待一个良好的时机,和找好了继任者,再收拾这些人也来得及。 反正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孟典史的倒台,至少是让不少原来依附于孟典史的官吏明白,新来的知县,恐怕对她们是很不满。 这其中最明白这一点的,恐怕就是孟主薄跟孟巡检了。 孟主薄,孟巡检跟孟典史不同,孟典史是孟家旁支,而孟主薄,孟巡检则只是孟家的早已分家了的,出了五服的同族。 说白了,同一个祖宗而已。 当然了,都说同姓同族,同气连枝嘛。但理是这个理,落到实处就是,孟典史可以直接依靠孟家,孟主薄跟孟巡检,只能靠着同族的关系,依靠孟典史。 她们再怎么依靠,都依靠不到孟家头上,至少是依靠不到孟同知身上。孟典史受了委屈,可以拿旁支的身份托族老找到孟同知。孟同知不一定抹得开面子。 而孟主薄跟孟巡检,她们和孟家的关系,实际上就没那么亲密了。 这也就导致她们没有像孟典史一样的底气,直接跟知县硬碰硬。 当然了,她们可以暂时找赵县丞当联盟,也确实可以抵抗木析一段时间,但真的这么容易吗? 那可不一定。 …… 木析把六房的往年宗卷,县志看过后,沉默了很久。 真不亏是典史衙的宗卷做的乱七八糟的地方,这六房也丝毫不让典史衙,别的不说,光是刑房那些诚实的木析想把典吏跟衙役一起逮进大狱的记录。 能不能不要这么“诚实”? 好家伙,自己违反律法的记录自己老老实实都写上去了,还极其的详尽,非常的“艺术”,真的不是嫌自己脑袋在脖子上呆的太久了吗? 木析就旁敲侧击的问她们的想法。 典吏曰: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衙役则大惊:什么?你说我们不能伤害那些贱民?不打怎么会说实话?我们上一任的师傅也是这么教我们的呀。 木析:…… 她就不该指望在这种识字率极低的穷地方,大家会懂法律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亲自用大白话警告这些酷吏跟衙役,以后再有这种违反法律的事情发生,别怪她这个知县不讲情面。 这些吏和胥(衙役)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法律。 识字的要学,不识字的花钱找夫子也要学,她这里免费提供一套大宁律书,她们可以尽快找人抄,至少她是希望立冬之前,大家都能清楚的知道那些事情是违法的,那些事情不能做。她会抽查。 最后一点就是,她会根据宗卷记录,过失伤人的,一个人一板子,无过失伤人的不计,致无辜民众死亡的,一人十板子,没死就既往不咎。 -- 第103页 同样的,立冬之前会在抽查律学后一同处理完。 当然了,是否是过失伤人,也就是私刑伤害,甚至误判了无辜百姓,这个就需要木析去翻旧案判案子了。 这也是木析这一个月以来最主要的工作。 这深深的让她感觉到自己身边人手的稀缺,她现在真的是极其的需要一名能断案识字的幕宾啊! 当天晚上这名“幕宾”就找上门来了。 这是木析第一次看到这位秀色可餐的大美人,看到的不是他的美色,而是他身上更为人夺目的才华。 对视线,情绪极其敏感的沈实,很快就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视线的不对劲。 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木析竟然一眼就看到他来了。 不是沈实夸张啊,他这么些年在锦衣卫里,学到的最深的能力就是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 这跟隐身不同,这是一种降低自身存在感,让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的法门。 这种能力,沈实是练的最久的。 因为他的容貌实在太盛,简直像个人群中的聚光点,很多人的目光天生就会追随在他身上。 所以当初他练这个功夫是最难的,当时连考核的锦衣卫师傅都劝他放弃。 因为他确实不适合当锦衣卫。 至少只招收男性的锦衣卫暗部,是不会要他的。 所以沈实当初真的是练了很久,很用心,当初也很绝望,最后一直到现在的收放自如。 他愿意让大家注意到他,那就能注意到他,不愿意,很多人可能连意识到他来了,他在那里都意识不到。 眼睛看到了,大脑却会做出忽视他的反应,就是这样了。 沈实还没反应过来呢,木析就抓紧时间问道:“你近一个月可有什么事?” 沈实感觉不太对劲,但还是没反应过来,便回了:“最近一个月是没什么事的,我就是来看看你。再等两个月我就要忙起来了。” 木析眼前一亮:“那这好,你不是专门审案子的吗?我这里有近五十年,三百多件案子,这一个月就交给你处理了?” 沈实:“……什么?” 木析赶紧眨巴眨巴,解释道:“哎呀,这不是我很忙吗?刚刚上任没多久,县衙里一堆的事情等着我处理,哪里有时间去审案子呦。偏偏手里又没有合用的人,就只能找大人您了。” 然后拉着沈实的衣袖笑得格外的甜:“我知道大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一定不忍心看着百姓受苦,我这个当知县的受累了。所以——就拜托大人了,我就代替百姓先向大人表示万分感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为北宋大家张载的名言 第56章 隐户 沈实垂下眼睑。 修长的睫毛快速的刷了两下,然后低声道:“好。” 堂堂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隐姓埋名,就这么给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打工了。 锦衣卫办案,沉稳,可靠,准确,高效,这是出了名的(私设咳咳)。 作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千户,沈实更是如此,他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都见过的锦衣卫千户,过来查些乡野小案,那真的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木析感慨的围观了一下沈实办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一个好的官员,就是要知人善用,这样才能解放双手,去做一些更值得做的事情。 比如——财政赤字。 比如——这些地方宗族该怎么处理。 哦,不对,说宗族其实不太合适,其实就是一些地方上极其有声望,有财富,有势力的,以宗族为形式的地主。 其实地主在封建社会很正常,可是这些地主不一样。 她们的手底下,有太多太多的隐户了。 这些隐户,没有大宁户籍,也没有人身保障,即使是被打杀了,告到官衙也无用——因为理论上来讲她们不属于官府的属民。 当然同样的,作为隐户,他们也无需纳税。 木析看着手底下的户籍数头疼。 一县之数,六千余户人家,按成丁算的话,大约有三万多人口,如果不是对数字很敏锐,对地方事宜有一定了解的,说不定是看不出这个问题的。 这要是按照文岭县的面积跟人口算,这个人口密集度,方圆几百里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 就算去掉那些极端地形,比如森林,比如高高低低的山脉,比如湖泊河流,剩下的人口密集度那也不对啊,这么算的话,文岭县辖下那最多不就一个小镇,两个乡?这糊弄谁呢? 她想了想,毫无疑问,有些山民,也就是山村肯定是没有被攘括在内的。 估计那些山村穷的,衙役一来不愿意走那么远的山路去征税,二来也心知肚明,真要征税估摸着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他们要那些山民那两三个破烂做什么? 剩下的,那就是被那些又是富户,又是地主的人护在手底下的隐农了。 隐户的由来已久,一般都是由于朝廷征税过多,百姓负担无力——一没有财产,二没有田地,三又面对各种名目繁多的杂税,最后为了求生,只能沦落到寻求当地大户的庇护,成为隐户,只让地主收租,而不给朝廷纳税。 这么看来隐户从百姓的角度似乎是合理的。 -- 第104页 但这里必须结合实际来看。 大宁朝廷已经修生养息,无为而治了近五十年啊!这五十年里,作为江南普通农户出身的木析必须解释一句——大宁的征税,包括苦役军役真的不多。 即使有地方政策的不同,但大致政策地方都是跟着朝廷走的,不可能离谱到让这么多百姓沦为隐户流民啊。 这种都是朝廷末期,乱象丛生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所以下乡那三个月,木析是真的下功夫了解了一下这些隐户的历史由来,大致结合得来的信息总结了一下。 这些隐户有一部分,至少很大一部分原来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奴隶后嗣。 这些人是名正言顺的成为隐户的,没有成为良民。 剩下的,根据那些村里老人的说法和县志来看,应该是一些没有财产,无田无家的流民,原隐户,原良民并没有吃到新朝安稳人心的福利,继续成为了隐户。 这么说吧,本来新朝刚立,万象更新,宁朝新立对于百姓是有很多隐性的福利政策的,但这些红利在过了新朝初期以后就没有了。 比如免费分田,分地,前面三年到五年免税,大赦天下,鼓励侍农,鼓励读书,不计前嫌无论原来什么出身,都是可以重新登记为良民的。 但是这些福利至少在文岭县,是没有让这里的百姓享受到的。 根据县志记载猜测,应该都被当地大户,势力大的宗族给瓜分了本来应该百姓享受的新朝福利。 那么当时的县衙跟知县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么说吧,之前有几任的知县,由于朝廷官员不够,都是任用的前朝官员,或者从地方的官吏里面选的。 不幸的是,当时这里的知县有几位是本地大户人家出身的。 不过朝廷反应很快,毕竟傻子都知道不能让本地人担任当地父母官,所以不满三年很快换了新知县。 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后面的知县没有一个能应对这样的历史遗留问题。 嗯,有些有没有发现问题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田已经分下去了,分给的也是当地平民,这能要回来吗? 田已经分完了,即使是再想安置其他隐户,你拿什么来安置? 想要处理那些宗族跟大户,你有什么底气跟底牌处理?你跟朝廷说我要弄死手底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登记在册的良民? 朝廷说我弄死你得了。 反正为了此事跟当地宗族闹起来的知县的下场,可以参照前面几个现在应该已经在家养老的官员来看。 木析想着这些情况,皱了皱眉。 先不急,事情是急不来的,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地,徐徐图之的。 还有其他问题等着她呢,而且迫在眉睫,比如财政赤字。 这事木析是早有预料,因为当地的官府拿这里的宗族,百姓,大户人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官府势力不强势,对地方的掌控也不足,甚至很多事情都是藏着掩着的,官府都完全不知道。 这样的官府都有一个共性——穷。 穷到什么程度呢?穷到居然拖欠了衙役的工银。 要不是不少衙役是原来的罪民,官奴出身,加上这地方无田无地无财产的百姓,日子确实是难过,估摸着不少衙役说不定都不干了。 不过说起来,县衙虽然穷,但也不会缺了官员的好处,木析就发现这里官员的月银是超过了其他正常官员的月银的。 反正拖欠工资拖欠的是吏员的工资,绝对不会拖欠官员的,官员的工资还涨了不少。 临时工?临时工那就是克扣工资加拖欠工资喽。 反正也没多少人敢跟官府要工资的。 这问题怎么解决? 反正现在说要剪掉官员月银,那肯定是不可取的,就算她是知县也会人心不齐,导致手底下的人对她心生怨怼。 但那只是时机不到,到了她说扣就扣,她就是这么抠的上官! …… 像文岭县这样的地方,自然风貌确实是好看。 只有一点,对于科技不够发达的时代来讲,实在不是什么宜居地,因为开发人的适居环境,所需要的成本和代价实在太大。 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耕地不足。 木析来之前也很疑惑,明明是跟江南一样的山清水秀环境,既不是什么沙漠,又不是盐碱地,甚至也没有降水不足,怎么就没耕地了? 真的不是被底下的官吏给糊弄了吗? 后来走过了不少乡下,她发现真的耕地不足。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的地貌实在太复杂太破碎了。 很难有一块连贯的,完整的耕地,大多是连绵的小山脉,很多村子都是山村,交通不方便,取水不方便,更别说灌溉。耕地也是在山上,山是石山,这种山上的耕地懂的都懂。 土层浅,下雨就水土流失,不下雨就灌溉不足。 然后算起来,这种地方的耕地全部都是劣田。 良田呢?良田都在大姓宗族的手里,本来应该分给一整个县全部百姓的田,被几十家大姓宗族给分了,他们都富死了。 木析呢?木析都快气死了。 沈实给她处理完案子回来,面对的就是一脸愠怒的木析。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地上的县志,扫了一眼,不明白她发什么火,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 第105页 木析哼了一声,把这里的问题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下。 沈实微低头,最后只能笑着摇摇头:“怪不得我说许老为什么会打发你来这么个地方,确实是有难度。” 他心道,能在这种地方做出来成绩,那真的就完全可以说在地方是历练出来了,不过许老对她的关门弟子这么有信心的吗? 真不怕小弟子折在这个地方? 他回过头一看,就发现木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额…… 沈实不动声色的道:“术业有专攻,你找我问可就找错人了。” 木析一想,也是,隔行如隔山,沈实算是军警体系的,跟她们完全不一样,问沈实算是白问了。 她挠挠头:“算了,我有思路,一个一个试,总能有好的结果的。” 沈实:“不过像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先例。宁城州的知州很硬气,直接把辖下数十家大姓村子的多出来的田地,收归了官府,后面又分给了流民。” 当时他们锦衣卫还接到了举报,还以为这是个什么欺压百姓的大贪官,前去查情况,最后查出来的一看,气都气死了。 这事还往上报给了圣人,圣人也是大怒。为此不少原来在基层干过,小有成绩往上走的官员还受到了牵连。 这也给了京官一个警钟,不少官员更不愿意下放到地方了。 木析若有所思,又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要等。” 等到所有事情都明朗后,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第57章 房子 所有想法实现的第一步就是,先手里头有银子。 没银子没关系,文岭县虽然是全国最穷县,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文岭县实际上本地的条件还算优越的,起码物资富饶,山,水,森林都是很好的资源,某种意义上都是可以变现的。 唯一阻碍的就是交通不方便。 反正衙门里的人,虽然工资是拖欠了不少,但拖欠归拖欠,还是会给的,说白了那不就是白养这么些人吗? 那就做事呗。 木析先把驿丞叫来,驿丞掌邮传迎送,文岭县内,官道驿站也归她管。 驿丞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女人,对着木析没有太多的奉承,但算老实。手底下管着十来个典吏,专门接待前来的官员。 这么说吧,在木析看来就是县衙白白养着的,她们才是真的闲,这偏僻地方,除了换知县的时候她有工作,平常都是光拿工资不干事的。 木析道:“这一个月,你要安排人,把文岭县内的官道按照我的要求清理一遍。” 驿丞板着脸:“小人手里的人手就十几个,大人要小人清理整个县的官道……我真的做不到。” 木析微微咬牙。 这就是在跟她伸手要钱啊。 她装作没听懂:“这样,你要是能干好,你们之前的工银本官做主先给你们发了。” 驿丞犹豫了,这很让她心动,因为官府前面欠了她好几个月的工银没发呢。 这次要是做事,能把前头的工银要回来也是值得的。 可她想的是,想要铜板,那也得真的能做到啊,一个月,全县,就她手底下那十来个人能干点啥?她们县真的很大啊,东面那一片儿都是森林,都没人敢走。 驿丞很诚实道:“知县大人,您想要清理整个县的官道,包括修复官路的话,那得花钱请当地的村民,那得要银子啊。” 这次换木析板着一张脸了。 她面无表情的道:“你放心,前面你先垫着,这一周内本官绝对给你把要用的银子弄到手,但你别乱用,要是被本官发现你贪墨本官的银两,这个驿丞你就别干了,前头的工银就补给本官,补偿本官被贪墨走银两的亏损。” 驿丞瞪大了眼睛。 简直不知道是该先吐槽这个知县竟然自己自掏腰包清理官道好,还是先吐槽好歹是一个知县,竟然还想要她一个小小驿丞的工银,做个人行吗? 驿丞走了后,木析牙疼的回了官邸。 回去的路上就听到几个小吏在谈论沈实,估计那些女人是没看到木析,说的一点都没有顾及。 “诶,最近那个小知县不知道从哪招来的幕宾,哎呀,那个俊俏哦……” “那可不是,看起来腰身就不错,也不知道那位小知县是从哪里寻得的,她吃得消这样的男人吗?” “你这话说的,你还敢想知县大人的男人啊?你也不看看那男的,跟个山里化出的小妖精似的。那是你我这种女人能拿得住的男人吗?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安心待在家里的男人。” “哼,不就是我不是大官,我要是什么大官,他早就眼巴巴躺我怀里了,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儿?我们这地方要找个好人家的男人多难啊,还是你家好,早早猜到了今天难娶夫郎,给你备了童养夫,不然你能这么安定的说我?” “你别说,我听说那男的每天晚上都去县衙三堂。” “真的?” “……” 县衙三堂指的是木析的官邸。 听到这,木析皱起了眉头。 她拐了个弯,迎面跟那几人撞上了,看了她们几眼,确认了说不好听话的都是那个女人。 她淡着脸,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那人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知县,跪下行礼惶恐道:“小人无状,惊扰了大人。” -- 第106页 木析她不说,便问一旁的女人:“她是哪个衙门的?叫什么?” 那些女人面面相觑后,小心翼翼道:“她是兵房的。” 木析道:“那不是我的幕宾,那是我请来的贵客。论出身的话,就算是本官见到他都得行礼,你们再随意败坏贵人的名声,别怪到时候本官按律定你们的罪。” 这下这些人是真的吓到了,忙道:“不敢不敢,小人再也不敢枉议贵人了。” 木析:“你们给我把话传到县衙,本官不希望下次听到这种污言秽语侮辱那位的名声。” “明白了。” …… 木析也没想到县衙里都在传沈实的闲话。 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破局的方法,都忘了沈实这样一个大美人,没名没分,更没有合适的身份,就突然出现在县衙,说事幕宾,还是个男人,在县衙是多么醒目。 是她没有考虑周全,明明是请人来帮忙,却让人受了委屈。 木析想着该怎么赔罪,银子她现在是真的没有的,只能先道歉。 沈实听了木析的赔罪,笑了:“那多大点事,你去京城打听打听,我还有名声可言吗?” 木析皱眉:“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你不需要这样想自己,又不是真的。” 沈实摆摆手:“无所谓,反正也不认识,不需要跟她们解释那么多。” 木析很认真的道:“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是我请你来帮忙的,你做的也是对百姓好的事情,她们凭什么因为一些风月事就想抹掉你的功绩,败坏你的名声。” 沈实挑眉道:“那随你便,看你今天愁眉苦脸的,你是有什么麻烦吗?” 木析随意的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她很苦恼,如果可以,她是很想把前世的水泥路给弄出来的,因为很轻质牢固,虽然不好看,但耐用啊。 但是一来她不知道怎么做,怎么配比,当然真的要花时间还是可以搞出来的,二来就是她隐约记得水泥的原材料好像是有铁…… 这个…… 你在盐铁官营的古代,跟上头说我要大量的铁,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铺路吗? 当然,也不是大量,只需要一些碎屑,但全县铺水泥的话那个量加起来也不少了。 还得防范会不会有百姓翘路,万一他们觉得这玩意有用,给你翘了咋办啊? 而且整体来说要先制水泥,平坦归平坦,但原料弄起来麻烦,还不如石子路取材方便,而且古代除了马车是不需要那么平坦的路的。 普通百姓可能还会觉得走在泥地里,比水泥地软,走着舒服,毕竟百姓都是步行千里地的。 水泥可以先放一放,等到她手里头有这方面的能工巧匠,再实验配方后铺在石子路上也不迟,先弄石子路吧。 别的不说,省钱。 沈实听说了木析的烦恼后,笑了下,摆摆手:“你就是缺钱是吧?” 木析若有所感,茫然道:“是啊,没办法,县衙里连典吏的工银都欠了好多。” 沈实无所谓道:“那些又不要紧,那是县衙欠的,又不需要你来还。缺钱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就是缺钱吗?我可以先借给你。” 木析接过沈实的银票,一看,好家伙,一打大面额银票,难得的是在孟西州也可以取出来用。 不过…… 木析挠挠头:“你确定我还得了?” 沈实不在意的道:“你能还多少是多少。” 木析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京城和家乡是有银子的,之前缺钱是还宅子的钱,去年就已经把老师那里的账还清了。你这些钱我几年就还清了,还说得跟我手里不会有钱不用还一样,差点都感动了。” 沈实笑了:“你知道就好,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这么大方借给你钱?” 木析就知道这家伙抠。 一如既往的抠,怪不得找不到媳妇。 不过她还是道:“不过还是得谢你,回头按京城的利息还你。” 沈实道:“这就不必了,我还不差那点利息钱,又不是放高利贷的。” 木析一听,这不就是要她给利息吗?“行了,利息会给的你放心。高利贷就算了,除非你想让我去圣人面前告你一状。” 堂堂锦衣卫正五品千户,帝卿之子放高利贷,那也不好听是不是? 看着木析把房门一关,感觉到她好像有点生气,沈实是有点茫然的。 其实他真没想过要木析还的…… …… 有钱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 起码手底下的人听话了不少。 木析拿到沈实友情借她的银两后,干的第二件事是找来舆图,划出了几个地方。 她还实地去考察了,最后选定好地方后,由于县衙的银两不够,她让县衙写了欠条,表明她作为知县借于县衙银两三千两,不收取利息,三年后归还全部银两。 手底下的官吏就劝她,何必多此一举呢?一个县衙内,除了需要上交给朝廷的粮税之外的银两她都可以动用,不必写欠条。 木析冷着脸道,这是她拿自己的银子建设文岭县,是以私充公,不让文岭县写欠条,难道是不想还给她吗? 手下的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理解知县的行为,但也没有在此事上多劝了。 木析专门去了她划出来的,特意选定的平原地带,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画完建筑设计图后,就请人来建房子了。 -- 第107页 地是她作为知县,亲自批的,不要成本。 在这个穷地方哪哪都不好,只有一点好,这里穷,物价低,劳动力也廉价,特别还有物资富饶,也就是原材料也便宜,甚至是不要钱。 简而言之,在这里建房子,贼便宜了。 木析只花了请人做工的钱,三千两银子可能在京城连一个两进的房子都买不起,但在这里,至少前期的定金是够的。 第58章 新镇 木析设计的房子,都是带院子的,极大的结合地形和自然环境来设计的,尽量减少需要改造环境带来的阻力。 简单来说,尽量的保持住原有的自然风貌,比如百年大树,小溪,竹林,小湖泊等,尤其是树,能不砍则不砍,在此基础上盖房子。 一开始那些木匠石匠都觉得这个知县真麻烦,咋还天天守在这不走,要求可真奇怪,就是建个房子而已。建一样的不就完了,咋还给她建出花儿来了? 但是看在她是父母官,又确实给了银子的份上,大家伙干活还是挺热情的。 等到过冬了,小镇建的差不多的时候,整个城镇的雏形一出来,就连眼看着小镇一步步建立起的工匠们也震惊了。 这真的是他们这些只会建一种房子的工匠,能建造出来的小镇吗? 整个城镇的规划都是木析做的,跟一般小镇的不同的就是看起来又凌乱,又齐整。 街道很宽敞,铺的石子路,但很平整。路分两道,路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花草灌木绿化带,山水环绕,每一处角落都是江南的园林风景。两旁则是商楼,里侧各有不同的古风建筑的院子。 加上极大的保留了百年老树,溪流花草,小镇的风景甚至一点也不比木析出身的江南小镇差。 有人直接问了:“大人,这里的房子卖吗?” 她们以为木析是想卖房。 这个小镇,说是小镇,但其实建得很大,起码容纳个两三万人口不成问题。 不少官吏都心动了。 没想到木析道:“这里的房子不卖。” 这地方之所以既没有人居住,也没有种田,其实是一来这里地势高,二来这里的土层浅,很容易水土流失,不能当耕地使用,三来离城镇和周围的村庄太远,也就是太偏僻。 唯一的好处是地形平坦,地势高,这样的话有洪水也不会轻易波及到这里。 木析道:“叫你们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把周围所有的山民,全部迁居到这里。当然,条件是要每年每户义务为官府做工一个月,包住,每日官府只包两餐。” 也就是搬迁。 木析查过这里的舆图,那些山民居住的地方其实非常的不安全,交通不便,用水也困难,而且与外界不联通。 搬迁是唯一能让他们改变命运的方法,因为以现有的科技水平,做不到让山村也尽快的交通便利,基础设施也完善起来。 木析:“第二件事,放出消息,说文岭县有新的政策,所有没有记录在册的本地流民,没有作奸犯科记录的,都可以以户为单位搬迁来这里,到衙门过户房子,当然,前提是前面三年要每年为官府做工三个月,包住,一日两餐包吃。” “城镇方圆百里的耕地,有搬迁权的山村村民和没有记录再册的本地流民,拥有开荒耕地的权利,一家一亩地以内的中等耕地可以作为自家所有,一亩地以外的官府会以一成价收购回去。” 木析把没有登记在册的本地流民咬的很清楚。 这话几乎是明指某个群体了。 所有的官吏沉默了,有些人干脆本身就是出身大姓宗族的,很快眼里就流露出不满来。 后来发现知县重点观察的就是她们这群人,心里暗自心惊,便很快收敛了情绪。 …… 政策是好的,不代表就能顺利的执行下去了。 首先,真正的山民都是不愿意搬迁的,故土难离,自家有房子有熟悉的地方,为什么要突然搬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 什么,你说那是官府给的?房子还贼好看,又大又漂亮?这年头骗子骗人都不讲究基本法了吗? 山民没见识,你也不能把山民当傻子吧? 那些真正远离城镇,村子,居住在交通不便,也不与外界联系的山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搬。 另一边就是普通村子的百姓想方设法,找关系找人脉也想改户籍,吃下这次的政策福利。 要不是木析早就把户房的书房封了,不允许这三个月内更改户籍所在地,不然山民就要多出一大堆不认识的“邻居”了。 先不说官府相当于半免费的送房子了,就说那个开荒权。 这年头的开荒耕地,可不是说开荒就开荒啊!一来所有耕地,官府都是登记在册的,不然怎么收税?所以开荒往往要经过官府的同意,得到授权才能开荒。 二来开荒的成本太大了,要远离故居,而且没个两三年看不到成果,即使是开荒成功了,前面几年地里的收成也只能说一般。 一般的百姓,是没有那个底气敢随便开荒新耕地的。 但官府亲自授权的不同,一般来说前三年,至少地里是不用收税的,而且还有政策的补贴,至少有官府兜底,不会因为开荒耕地而饿死。 所以等木析官方文件下来,盖上了官印,把这一次开荒耕地的补贴,免税的条例张贴出来后,对时政非常敏感的城镇居民已经炸开了。 -- 第108页 要不是所有搬迁的村民和流民,全部要经过木析的考察,一户一户的确认,还有三个月的考察期才能在衙门那里过户房子跟享受政策福利,怕是这个小镇可能已经住满了。 其他搬不进去的百姓都非常不满,都是知县辖下的平民,凭什么那些人就能得到官府的优待?凭什么他们就享受不到?在这地方的百姓,都穷啊! …… 前前后后来木析府邸拜访的族长,村长已经快要把她家的门槛踏破了。 也没别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她们也穷! 她们也希望知县这个冤大头,能给她们也搬迁,住又大又好的新房子,还能另外得到耕地。 其中不乏一些在新朝之初,吃下了全部政策福利的大姓宗族,诚然当时分在她们手底下的耕地很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族人越来越多,耕地再多也不够分啊。 所以哪怕是大姓宗族,也是眼馋木析手里的政策的。 不管这个小知县到底想做什么,反正她们把手里的好处拿到就行。如果房子已经过户了,官府又不能直接再抢回来。 木析笑呵呵的,说这只是个试点,她就是缺劳动力才造房子给山民流民搬迁的,她们要是不缺房子不缺田,还是别来分一杯羹的好,这不一定是好事。 木析既是知县,又软硬不吃,东西也在她手里,那些宗族再强硬也不可能从官府手里抢东西,只能黑着脸回去了。 她们本以为这个知县年龄这样小,说白了,跟她们晚辈一样大。满以为极好拿捏糊弄,多哭诉一下自己有多穷,再拿一下长辈的架子,事情多半就成了。 没成想这位小知县,看起来年龄不大,仿佛还没长大,却这样圆滑难说话,看着笑呵呵的,场面话说的也好听,实际上一点好处也不愿意让。 等那些族长村长离开后,木析回到卧居休息,芳姐担心的对木析道:“大人还是别太担忧了。” 芳姐给她捏肩,木析闭上眼睛道:“消息有没有传到隐户那里?” 芳姐:“说是传过去了,但信的少,而且有信的,那几家也不肯放人。” 木析睁开眼睛,眼底满是厌恶。 这些大姓宗族,都是同宗同族,有的干脆就是一整个村子都是他们族人,在占尽了分田的福利后,跟官府官吏勾结,借机把那些本就没有家产,又没分到地的百姓变成了隐户。 不用跟官府交税,给她们这些大姓宗族种地,交租。 看起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那些没田没地的百姓交不起租,只能依附于当地的富户、地主、当地有名有姓的大宗族,能有田种,能有房子住,能不饿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些隐户没读过书,又跟官府没有联系,消息不灵通,哪里想得到他们的依附者,才是害他们落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呢? 官府一定是无辜的吗?那不一定,就木析翻阅的县志来看,对此默认,甚至享受到好处的知县一定不少。 这些发展至今已经成为大宗大族的村子,等到官府要发起徭役和军役的时候,就会把手里养着的隐户推出去,你说那些衙役真的不知道吗? 开什么玩笑呢? 木析没有那样傻,直接跟当地宗族干上,特别是那些隐户可不一定觉得她这个知县就是好的。她把他们从当地大户里分离开了,如果给不了他们什么,说不定还会遭到怨恨。 所以木析另辟蹊径,选择再起了一块大蛋糕,先分给这些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存活下去的资产的百姓。 这对她以后想做的事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 官府分给她们这些“本地流民”房和地的消息,早就传到乡野下了。 起码离县衙很近的几个乡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同于死活不肯搬离的山民,这些“流民”是很心动的。 只是她们的东家一直在吓唬警告他们,官府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定就是放出假消息想征徭役,骗他们过去。 她们又是隐户,没有被官府登记在册,到时候就是死一大片,官府都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责任。 再说人都死了,分什么房? 但是如果他们敢去官府那里登记的话,分不到房子就别回来找她们继续租地住房,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卖了东家还想继续回来吃东家的好处! 而且都在官府那里登记了,税呢自己交,你们确定你们交得起? “娘,我想……” 坐在主位的老妇人,面色憔悴,脸色很黑,她厉色道:“想都别想,吃你的饭!” 那家的女儿道:“可是我们交完租以后,真的没什么吃的了,娘,你想把弟弟饿死吗?” 老妇人的眼神很厉,她盯着自己女儿,道:“你以为官府是什么好的?免费给你分房?你还没睡醒?只是在跟我们东家挣人而已,官府希望我们给官府征税,东家不愿意,就这么简单。开荒?当年不当隐户开荒的都饿死了!” 她把筷子一放:“不想吃饭就回去,光有房有什么用?官府有田给我们吗?没田你想饿死?你想我们全家都饿死?” 第59章 药材供应 不少的隐户都在犹豫,在衡量利弊,但由于信息闭塞,她们得到的信息都是从自己上头的人家那里得到的,那些被撬走利益的宗族能说官府什么好话吗? -- 第109页 那必然不能。 但也不是没有被逼到极致的隐户,直接选择了去官府登记。 那些衙役先是把他们安置在小镇内,然后派人核实他们的身份。 而且木析还另外找了外援,她请了专门查身份的锦衣卫过来核实这些山民,流民的身份。 以免混入了什么身份底子不干净的人进来,到时候她就有大麻烦了。 为此她还一封奏折通过上传知州,上报到了圣人那里,特意避开了孟同知。 圣人一看,直接批准了。 此事由身为正五品锦衣卫千户沈实秘密审核。 只有被沈实确认身份没有问题的,才能过户到房子。 等到第一个,第二个过户房子的地契,官府文书盖上了官印后,整个隐户圈子已经炸开了。 哪怕还有三个月的审核期,还有可以匿名举报作奸犯科,行迹不明,身份被替者的前提下,踊跃登记的依旧不在少数。 很快小镇就满了,哪怕这个小镇理论上可以容纳上千户人家,上万人口,也吃不下周围七八个乡镇的隐户。 木析还设定了一个要求,还要预留百分之三十的山民安置房。 此时那些山民才渐渐反应过来,她们再不搬,她们的房子就要被那些隐户占完了。 有那么多人抢,那肯定是好事,不是骗人的。 而且她们山民的政策还比流民要好,山民前三年里,每年只需要为官府服役一个月,而流民是三个月。 人都有从众心理,那些消息灵通的山民已经悄悄搬走了,见到周围的邻居越来越少,坚持不搬的也慌了。 等到过年前后,整个小镇已经住满了,此后来的什么都捞不到。再悔之晚矣也无济于事。 只是木析保证,这个小镇只是个试点,目前只能安置周围七八个乡镇的人,等到试点成功,会另外选址再建乡镇的。 当然,到时候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政策,那就要看情况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有一位山民,搬完后回去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住的山,发生了山体滑坡,整个小村都被掩埋了。 因此对文岭知县这位小县令的感激,那简直是难以言表。 其他的山民听完,也是冒了一身冷汗。毕竟他们那地带他们也清楚,万一赶上了什么地震,洪水,山体滑坡,还与外界不联通,活下来的概率不大。 …… 安置完这些百姓的住处,木析的麻烦来了。 城镇的尾款还没付,那是天文数字,木析是绝对绝对还不上的,当然了,那些工匠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催她还钱,毕竟前期的定金已经够她们生活好久,说白了,尾款不付,她们也不一定亏,毕竟这么大的单子,她们几年都不一定能接到并且挣到这么多钱。 其次,这么多百姓,怎么给她们分田? 木析还要求,绝对不允许砍伐森林,侵占湿地,也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环境,主要是那些地方她还有别的用处。 这个问题在起镇子的时候,她就思考了好久了,最后划了一大片荒芜之地,让这些百姓开荒。 为此她还屡次三番找了杨世芳,其实怎么提高粮食产量,怎么增加土地肥力,怎么提高粮种的成活率,她大概大致是了解一点点的。 毕竟前世是信息大爆炸的现代人,哪怕不知道到底怎么做,大致的方向她总是了解一点的。 而且她也不止把宝压在杨世芳一人身上,而是召集了不少花匠,协助杨世芳搞研究。 她给的第一个硬性要求就是,尽量提高粮食的产量。 这么多粮食里,但凡能提高某一种粮食,甚至只是提高了一点点她都有奖励。 在这样的前提下,杨世芳第一个研究成果出现了。 她第一个成果就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大豆类粮食,在木析提供的施肥思路帮助下,粮食的产量往上提了将近一点四倍。 哪怕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种粮食本身的产量就大,但木析还是很惊喜,最后确认了成果不是意外因素后,联系了外地的商人,以官府的名义购置了一批豆种。 保证来年货到后,一定能付款。 至少她在任期间,官府一定能付给她们,如果她离任也没付,那么她们可以根据这一纸文书,在京城找到她还钱。 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商人愿意给她先付货再还款。 当然,木析是不希望只有一种粮食能提高产量的,不过古代的科研背景毕竟是白纸一张,起点太低,能有一种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也许是木析提供的想法开拓了杨世芳的思路,次年的春季,她确确实实的发现了不少提高粮种的方法。 肥料,种植密度,灌溉方法,她甚至无师自通的搞出了循环农田,基塘农业。把鱼塘,养殖,耕田结合起来,循环利用,让水陆资源充分结合起来。 木析甚至觉得这种人才生在古代真的是屈才了,要是生在现代,一定能更好的挖掘她的天赋。 不过遇到她,既是杨世芳的幸运,也是她自己的幸运。 但是不等春季,搬过来的百姓吃什么就是她要思考的大问题了。 …… 其实当初下放到地方之前,她就有认真的思考过,到底该怎么发展地方? 基层的工作难做,谁都知道,尤其是在底子薄,情况复杂,穷的什么都没有的古代基层。 -- 第110页 在这里当官,从无到有的发展,实在是太难了。 唯一的好处是她是知县,她拥有一县内全部政策的决定权,只要不违反朝廷的大致方向,她想怎么样都没人管她。 但就是这个大方向麻烦。 如果是在现代,要发展地方,每个现代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比如想要富,先修路啊,再比如招商引资,发展工业,安排百姓就业等等等等。 但古代,后面那一点首先就被pass掉了。 你在重农抑商的古代当知县,居然让治下百姓都别种田了,先去当工人,去经商? 怕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嫌自己官当得太舒服了? 哪怕抛开政策因素,这一点对木析来说也不可行。 古代重农抑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在粮食产量不高,劳动力不足,耕地也不算多的古代,至少在木析辖下的文岭县,真的抛开地不种,先发展工业,那她就死定了。 都别说她有没有那个推进工业时代的本事了,首先遇到什么旱季,外面买不到粮,她手底下的百姓全都得饿死。 所以木析思来想去,一直都没找着把底子薄的文岭县发展起来的办法。 也是直到下乡那三个月,她才慢慢的有了一个不算成熟的想法。 文岭县的青山绿水,破碎地形,这是阻碍文岭县发展起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这也是文岭唯一能发展起来的办法。 她想借着文岭县尚未被人力开发出来的自然环境,培养草药。 她想把文岭发展成,整个宁朝最大的药材供应基地。 种植药田,哪怕要把药运出去卖,但那也是种植,只要出面卖药的是官府,那就不算百姓经商。 算是打了朝廷重农抑商政策的擦边球。 但是朝廷也有百姓种什么田,种什么粮的要求啊,毕竟往上交的税大部分是粮税,朝廷的运转,少不了稳定的粮食供应,不然打仗拿什么打?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拿什么稳定人心? 所以木析想要挖到人才,提高产量,这样就可以分出多余的精力种植药田了。 总不能说,因为她辖下的百姓能干,种植的粮食产量提高了,就增加她们这个全国最穷县的税务吧? 那木析这个知县第一个不答应。 但是种植药田,需要许许多多的劳动力,所以当时木析看到整个文岭县,登记在册的百姓人口数这么“惊人”,非常头疼。 哪怕借款造镇子,也要把这部分劳动力弄出来,就是因为她如果想要发展文岭县,绝对少不了人力啊。 总不能真的接收别的县的真流民吧?这个口子一起,她们文岭县就乱了。 基本上到了这一步,她的棋下的就差不多了,后面要做的就是造势,提高她们文岭县的知名度,这样她们县的药材才能卖得出去啊。 至于药材从哪里来,这个木析不担心,文岭,或者说整个孟西州,承安府这种森林大半,里面不少还是原始森林的地方,里面的药材真的只有多没有少。 只不过本地的居民没有那个当药材供应商的意识,都是些小部分不怕死的药民敢进山寻药,卖给外地来的商人。 这也是外地的商人屡次进入孟西经商的原因,不然孟西这鬼地方,山脉多,湖泊多,森林也多,就是人不多,耕地不多的鬼地方,谁来经商啊? 有人会要她们的货吗? 自古以来,药材都只会是暴利行业。 而目前文岭这地方,空有药材基础,却没有一条完整的药材行业链,也不能怪她想到药材供应基地的法子,这已经是文岭县在这种环境下,唯一能发展起来的希望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个目的一旦达到,到时候文岭县的财政赤字就解决了,县里有钱了,就有了发展的基础,她就能更好的实现她那些可望又难及的想法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被人中途过来摘了她的桃子。 第60章 药材 木析把医学署的医官喊了过来。 医官手里管着全县所有大夫和兽医,算是县医院院长,无品级的官员。 文岭县的医官是个中年女子,偏瘦,眼神很精明。不过她对木析很尊敬。 现在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木知县不是贪官,甚至也不简单是她们印象里两手清风的清官。 在木析之前,她们认为不贪污,清贫的清官已经是天大的好官了。 结果木析并不清贫(大雾),因为那个小镇都是知县一人出资建造的,看起来知县是真的挺有钱,说她是清官貌似有点不太适宜。 但又不是贪官,毕竟她们文岭县县衙一个刚刚到任没几个月的知县,有那么多钱能贪吗?这就是太看得起她们这个小破县了。 也不是那些能为百姓出头,断案如神的好官,因为众所周知,木知县不断案,案子都是交给她的姘头(听说的)判的。 但是那位幕宾说一句断案如神不过分。 总结起来,她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官员。你说木知县一心为民吧,但凭啥只照顾山民跟“流民”啊?其他百姓就不是她心爱的平民吗? 总而言之,尽管没有人直接对木析表现出来爱戴,但至少公认她是一位好官。 医官对上她,至少心底是钦佩的。 -- 第111页 “见过大人。” 木析翻了翻医学署的记录册,问道:“我们这么大一个县,居然就二十几个大夫吗?” 医官道:“很多行脚大夫,或者巫医是不在册的。” 当今圣人厌恶巫术,所以本朝是严禁巫医行医的。 木析点点头:“那药师有没有登记在册?” 其实很多大夫,既是医师又是药师,起码对药性是了解的。但如果她想要打造全国最大,最好的药材基地,最对口的还是药师,实在不够再用医师。 医官沉默片刻后道:“药师医学署是不管的,不过一般都依托在大夫的手下,药师学起来快,大人这是想找药师?” 木析道:“是的,本官要药师,越多越好,从今以后药师,药师学徒也要在医学署登记,而且官府会负责她们的薪资,她们可以领双倍月银,自己从事的医堂会给他们发月银,官府也会,大夫只要是会辨别药材的,也是一样的待遇。” 医官皱眉道:“木大人,县衙没有那么多银子,而且也不可能您一个人自付。” 木析敲了敲桌子,道:“从今往后,文岭县治下,不允许任何私人采集,收购,贩卖药材,只有官府有权贩卖药材。并且成立医药署,原先从事采集药材的百姓,可以凭户籍和技术证明前来县衙报道,官府发放她们的月银。” 医官愣了:“大人您这是……” 木析淡淡地对身旁的典吏道:“把赵县丞叫过来,本官有事要说。”然后对医官道,“你也先别走,听着就好。” 要说木析对赵县丞有什么想法? 那没有,赵县丞跟宁朝大部分官员没有什么不同,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本事不算高,但识时务,读书人该有的情怀,她也还有。 对木析来说,手底下有一个能压得住的,对本地事宜知之甚深的副手,她用得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县丞带着不大大小小十来个官吏来了。 木析这次开会,说的就是打造宁朝第一药材供应基地的想法。 她把道理,利弊说得很明白,也很深,甚至不惜警告她们。 如果这个想法成功,她们整个县,甚至哪怕日后她不在,往后几十年,几百年,她们县不会比宁朝任何一个县差,甚至百姓过得不会比天子脚下的百姓差。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她们这些人,无论是官员,小吏,甚至是衙役,都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尤其是官吏,绝对只会往上走,不会更差。 尤其是赵县丞,说不得会打破举人出身的限制,有了往上爬的底气。 于百姓而言,文岭县发展起来了,她们也只会过得更好,她知道在场的官吏,不少是大姓宗族出身的,但宗族也是百姓,文岭县发展起来了,绝对比他们某个宗族中饱私囊得到的利益更多。 任何人敢在这方面做手脚,贪好处,她哪怕是派军队镇压,也绝不会妥协,要么官府死完了,要么那个宗族全部死完,总有一个要完蛋。 她说得这么狠,不少心思浮动的官吏都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相处也有大半年了,这位知县的作风她们算是了解,行事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现在是没人敢触木析这个霉头的。 当然木析心里很清楚,以药材行业的暴利,总有那么些个不怕死的人敢出手,但没关系。 只要她的管理制度,监督制度没有出问题,让那些人出手的风险和难度加大,至少能压下很多人的小心思。 医药署就在这种各方观望的情况下成立了。 前来医药署登记的药师和医师不算多,毕竟哪怕木析这个知县的信誉在那里,不少人也还在观望,怕里面有什么坑等着她们。 …… 成立医药署后,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当医药署的一把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成立新的部门后,木析要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冬日里采集到一定的药材。 对数量要求不高,因为她们医药署的主要任务其实不是采集药材。 光是采集药材的话,也很难完成整个宁朝第一药材供应基地的任务,所以其实医药署真正的任务是指导手底下的百姓种植药材,种植什么类型的药材,以及检查药材的好次,然后以官府名义出口药材。 木析不担心药材种了卖不出去,因为怎么说呢?这年头很有可能粮食是不会缺的,但一定缺的是药材。 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能和文岭县一样,百姓能种植药材而不是官府指定粮食,也不会有第二个官员敢让治下的百姓不种粮,改种药材。 其实木析也不是让百姓不种粮食,而是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药材,只要粮食的产量能提高到双倍,她就不担心这会出问题。 所以只要建成,只要文岭县的药材口碑不成问题,那就只有大挣特挣,即使是朝廷来询问她也不担心,毕竟税交了,种药材也算是造福宁朝百姓,她不心虚。 现在让手下的技术人员去采集药材,其实她也很心疼,这万一损耗了哪一个她都难受,但没办法,县衙已经穷的不行了,再说了种植药材,来年给新镇鼓励开荒的粮种,那都是要花银子买的,没银子她今年这个年都别想过好。 所以没办法,只能先采药材卖一笔钱,再说其他的。 -- 第112页 为此她还安排了不少人去保护这些药师,说的很明白,药材可以少采点,钱也可以少挣点,但一定不能损耗人员! 所幸手底下的人很争气,也可能是文岭县的隐性财富真的很多,采集得来的药材,及其价值让木析都咋舌。 那些原来采集药材,卖给商人的采药人都傻眼了,她们被压价压的那也太狠了,也正是因为商人都压价压的太狠,才让其他百姓以为这些玩意儿不值钱,所以只有真的不怕死的才敢进山进森林采药。 现在不少采药人知道这些药材真正的价值,都悔的不行,她们把珍惜的药材当白菜价卖给那些商人,间接损失了那么多银子,能不悔吗? 木析甚至还在其中发现了好几株百年老参,这些药材林林总总加起来,足以卖出将近五六千的银子,可见做药材供应商的暴利。 不过木析心底也清楚,这只是因为这些药材都是野生的,年份也高,到时候她们人工种植,哪怕量大,也不一定能卖的出这么高的价了。 而且药材种植没那么简单,她们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前人提供经验供给她们参考,前期不一定能保证挣到钱,至少要等摸到草药种植的方法,以及草药市场的需求后,才能保证稳赚不赔。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在这段时间还是要靠采集药材供应其他地方的银钱开销。 品相这样好的药材,能一下子吃得下的商人也不多,木析特意以官府的名义找到了最大的药材商,最后以市场价卖给她。 得来的银子,先把县衙的衙役跟典吏的拖欠的银钱先发下去,然后补了一部分尾款给建小镇的工匠,剩下的全部用来购买粮种跟药材种子。 一个官府这么大的动作,还是以官府的名义购买粮食,自然引起了其他地方官员的注意,她们就找了个机会把事情捅到了圣人面前。 不过这事吧,哪怕是捅到了都察院那里,都没有御史会有啥反应,哪怕一个知县这么有钱,居然花银子来买粮种,她们也没啥好说的。 又不能参人家贪污,谁贪污是拿银子买粮种啊?最多感慨一句这知县对治下百姓真的挺好的,另外是没啥反应的。 第61章 考评 木析在文岭到任的第二年,整个文岭县看起来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但隐隐地,也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新镇作为木析新政策的试点,目前来看是很成功的,有官府开荒耕地的许可权,有前三年免税的权利,有官府补贴粮种的福利,还有官府派人来指点怎么提高产量,开荒耕地非常成功。 哪怕种植的粮食跟她们一贯种的不一样,但是看到产量她们还是高兴的。 哪怕后面官府要求她们种植并不熟悉植物习性的药材,她们还是听话的耕种了。 毕竟不用交税,不用交租,还有田有房,户籍也落了下来,她们并不缺粮食。 第一个试点成功,哪怕药材由于百姓并不了解成活率不高,品性也不佳,但木析还是按照之前官府跟镇子签订的收购价收走了百姓手里的药材。 然后医药署会对这批药材进行鉴定品相,鉴定完写明源产地,品相级别则是按照医药署的级别要求写明后,在包装上标上她们文岭县特有的印章“文岭药材”四个大字。 然后按照药材商的要求进行二次加工,最后再以官方名义卖给药材商。 货源稳定,品相哪怕不算好,但人家给你标的明明白白,跟品相上佳的药材价格也不一样,很多药材商是更愿意跟这样的文岭官府合作的。 哪怕百姓手里有品相更佳的药材,但供货不稳定就是最麻烦的,相比之下她们更愿意跟供货稳定,有口碑的文岭官方合作。 当然,前提是文岭县还是木析这个知县在管,换了一个那就不一定了。 木析把挣来的银子,继续在其他地方建立第二个,第三个小镇,同样采取这个模式。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她派人苦口婆心的劝人来了,那些隐户早早就等着木析这个政策下来了。 山民的消息闭塞,不过她不担心,山民的数量不多,基本上预留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房屋就好了。 第二个小镇的规模就比第一个小镇大得多,几乎把周围的隐户全部吸收走了,这次木析有了经验,设计的城镇更加合理且好看,用的时间也更短。 而且不仅仅是本地的隐户,一些外县的隐户也得知这个消息,悄悄的也浑水摸鱼过来了,木析在三月考察期间确认了她们的身份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让她们落户了。 只不过这些人落户的时间最长,因为外县的隐户,查明身份更加困难,当时沈实为了此事是忙的几个县到处跑,最后确认身份的都落户了,里面还真有几个身份不明,搞不好就跟敌对民族有联系的。 因为承安府的主要民族,在宁朝其实算少数民族,所以木析是极其欢迎宁朝的第一民族的隐户过来的,也鼓励她们通婚。 之后等事情慢慢进入正轨,木析手底下的官吏也培养起来后,她终于能闲下来了。 最多在新镇刚立,批房,确认身份的时候需要亲自把关,以免有人打这个主义,其他时候就可以放松下来。 等到第二年年底,新建的小镇,包括小型乡村已经有了七个,文岭县的人口数量终于符合这么大的县应该有的人口数量,甚至不比内陆一些府的人口数量小。 -- 第113页 不过这个消息,由于没有到三年一次的考察期,上面并不知道,连孟西州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外界对此唯一知道的就是,文岭县堂堂一县知县,居然县衙出面行商贾之事,当时还有御史参木析,不过圣人只道,文岭县此事她是知情的,也经过了她的同意后,御史就沉默了。 毕竟圣人亲自要保下来的人,她们哪里参得动?圣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她什么脾气她们还不了解吗? 文岭县就这么悄悄发展起来了。 随着文岭县一起出名的,就是“文岭药材”,目前市面上唯一稳定的药材供应商,竟然是文岭县这一个县。 几乎什么样的药材,她们都能种植,因为文岭县几乎是什么样的地形气候,自然环境都有,大部分药材所需的特殊环境,她们文岭都能找到。 稳定的供应货源,药材的品质品相,文岭也有专业的鉴定级别,甚至本地人还发现了好几种只有她们文岭本县才有的药材,药性温和,可以中和在很多药方上,需求量也不低。 短短几年,竟然到了部分中医药材的行业标准是文岭县定下来的,定价也是看文岭这边的定价。 先前只是周期短,用量大的药材价格跟标准受到影响。 因为木析不可能在前期种植那些周期长的药材,那些七八年才能看到收益的药材,在前期来看种植起来实在是不划算。 所以前期都是根据市场需求,看看她们文岭适合种植什么药材,还有她们掌握了哪些药材的种植方法,由医药署了解药物习性后再种植的。 可能说官府替百姓担了所有风险,百姓只管种,什么都不需要管。 到了后面,几乎市面上所有的药材都受到了文岭县标准跟价格的影响。 甚至到了上供给圣人使用的药材,太医都说这是“文岭特供”品相的药材。 当时圣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文岭特供?哪个小国给朕特供药材的?” 那太医语塞半天才把这个乌龙解释清楚。 “文岭特供”不是特供给圣人的药材,而是指这种药材的品相百年难见一株,是所有药材品相最佳的一个档次。 每一次出了“文岭特供”,卖出去的价格都比普通的药材翻上个四五倍不止。 至于是不是“文岭特供”,文岭县都有一套严格的标准,甚至很多连一些大夫都摸不清楚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标准。 但是后面的事实证明,确实是“文岭特供”的药材最好用,药性最佳。 圣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轻声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文岭县,好一个木拢溪啊……” 等文岭的药材出名后,已经是三年一次的官员考评了。 木析上奏,希望圣人能单独划分出一个部门来管文岭的医药署,不能只让知县单独管理。 因为文岭的药材生意,再过上几年,已经够得上盐铁官营的暴利了,而且药材可以说关乎整个宁朝,下到普通老百姓,上到官员乃至皇室的身体安全。 所以管理人员一定要慎重。 木析很清楚,以后哪怕有其他的药材种植地,也不会对文岭形成太大的威胁,因为文岭的地理条件实在优越的过分,也因为官方政策影响,以及药材种植行业的门槛其实很高,一般地方很难形成规模化的种植基地。 这样一来,文岭县的药材供应基地,将来就是一个暴利的地方,其他在任的官员不一定能经受得住诱惑。 将管理权上移,严格把控住药材的出关标准,还有当地百姓种植药材的收购价格,只要这些方面把控住了,文岭县的药材供应基地才不会是昙花一现,或者沦为地方官员牟利敛财的工具。 圣人思考过后,决定等木析离任后再拿走文岭县对文岭药材供应基地的管辖权。 不过这段时间可以先成立朝廷直辖的医药署,比太医院低两个级别,医药署的一把手目前暂定正五品院使,目前由木析兼任。 木析真正实任的是正七品知县,但身上还有个从五品的州知县,现在又兼任一个正五品医药署的院使,加上医药署勉强算是她一手创立,算起来不过分…… 当然不是这么算的了。 不过这个流程走的不过分,因为朝廷三年一次的考评,木析这次的成绩真的很亮眼。 本是降级担任知县,说起来都是贬谪去的最穷,最乱的县,最后经过她治理,短短三年,县内人口往上翻了足足七八倍,一个小小的县,上交的粮税居然没比一些富庶的州低到哪里去。 整个承安府,一个文岭县就交了承安府五分之一的粮税,你说过分不过分? 在不看GDP,不看招商引资的古代,看的政绩就是人口数量,交纳的粮税,看的是文治,县内的读书人如何如何。 除了最后一个,木析拿出手的政绩实在亮眼,亮眼到了哪怕想拿年龄跟资历说事,压一压木析的朝廷老固执都指摘不出什么。 因为本来三年前,木析就已经是变相贬谪了,不只是许老想历练木析,也是吏部的大佬想压一压木析。 木析被“贬谪”到文岭,是多方妥协的结果,到文岭县是许老的妥协,升两级贬谪则是其他吏部官员的妥协,最后圣人给了一封跟地方总兵的信,则是圣人的妥协跟保障。 她们都一致认为,太年轻的官员成不了什么事,先压了一压木析没什么问题,哪怕压个七八上十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十年后木析在官场仍然算年轻。 -- 第114页 但现在说木析只是会科举,不会实干的吏部官员闭嘴了。 承安府作为宁朝第一个少数民族居多的府,其实哪怕偏远,府内的情况朝廷都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少数民族都排外,直接派手段强硬的官员过去,往往适得其反,所以只能不断派一些小官员过去,希望能掌控到承安府。 木析一开始只是吏部布置下的棋子之一,想的也是让她在那里呆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协同上面的官员慢慢潜移默化的瓦解地方势力。 她们没有想到,木析另辟蹊径,反倒间接达成了一部分目的。 第62章 文岭州 二十三岁的正五品官员。 什么概念呢?一般州的知州只是从五品,孟西州的知州都只是正五品官员。 放到现代都很惊人了,当然知州不能直接算市一把手,但勉强算个市长。二十三岁的市长放现代都少见,你更别说是在讲究排资论辈的古代了。 吏部考评文岭县过后,直接给了个上上的评价,不仅仅是木析拿到了政绩,她直属上司,孟西州真正的一把手也拿到了政绩。 那位知州是吏部花费心思才从朝廷安.插.过去的人,给予很大的希望,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掌控住孟西州,直接坐了八.九年的冷板凳。 这次拿到政绩,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凭着政绩往上活动关系,去其他的地方,哪怕是去清水衙门明升暗降也比在这鬼地方强多了。 她心里头明朗得很,文岭县现在来看确实是个好地方,在接手文岭以后能拿的政绩更多。 但是这个桃子可不是这么好摘的,这地方本地的百姓就没一个是吃素的,木析能压得住本地百姓,不代表以后接手文岭县的人也可以。 而且她也不想再领教孟家的手段了,反正这位木知县这样厉害,朝廷又希望内陆的官员能掌控住承安府,无论是出于无人可用,还是这位知县太能干,她们都只会重用木析,而不是把这位能人一手抛开,浪费她开创的大好局面,把她丢到其他地方。 知州愿意腾开位置,吏部的大佬只会满意于她识相,而不会做其他感想。 如她所料,她活动关系时,简直轻松的不可思议。 要不是前面九年她想方设法也没办法走动这个关系,她可能真的以为承安府这么好离开了。 最后她离开前,还感慨的拍了拍木析,意味深长的对她道:“恭喜你。” 木析心里若有所感,但明面上只是笑着恭喜对方也升官了。 另一位拿到政绩好处的就是杨世芳。 这位被圣人亲自赦免,恢复了举人官身,破格升任了新成立的医药署正七品主事,还有前几年成立的农务署从六品左院判。 好家伙,木析都只能说这家伙升官太快了。 不过杨世芳的才能,在农务署担任三把手是真真正正的合适,技术官员跟像木析这样的实干官员升迁的方式不一样,这不能一概而论。 木析在文岭县呆了半年,沈实都已经回到京城了,她已经因为手下无人被迫学会了断案子了,吏部的消息终于传来。 不过跟木析猜想中的直接担任孟西州知州不一样,朝廷直接把文岭县升级了。 因为文岭县的面积,人口,耕地跟上交的粮税,已经不比其他普通州低了,所以最后朝廷决定把文岭县升级为州,正式更名为文岭州,直接被朝廷直辖,木析也从正七品,从五品的官员正式升任为正五品知州。 原孟西州则被打散,部分靠文岭县太近,甚至适合被划分到文岭药材供应基地的县,直接被分进了文岭州,还有一些会受到文岭州影响的县也直接分到了文岭州。 其他的县则被周围的州瓜分掉了。 原孟西州的官员,部分并入了文岭州,部分则被打散分到了其他地区。 朝廷这一波操.作.直接把木析给震惊到了。 好家伙,她现在是知道朝廷看承安这些地方官员是有多不爽了。 这一出手,直接断了孟同知的大半党羽跟左右手。 人家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底子,算是被朝廷这一手釜底抽薪抽得七七八八。 而且还让木析沉默的是划分给她们的县,不少都是应该只有她才知道的,对文岭未来发展有好处的县。 看起来朝廷在这里的消息,起码圣人在这里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啊…… 本来她以为是自己升任孟西州知州,还想着怎么从孟同知手里拿下这几个县的管辖权,结果直接变成了孟同知要从她手里分权。 是的,孟同知并没有被分走。 朝廷有自己的考量,这些不是木析要去考虑的。 目前摆在木析眼前的是,怎么跟孟同知争权。 目前局面比木析以为的,要从孟同知手里争权要好的多。 因为是孟西并入文岭,不是她升任孟西州知州,文岭州的核心是原来的文岭县,这里木析短短三年打下来的基础,怕是比孟家数十年在整个承安打下的基础要牢靠的多。 这里是木析的主场。 但必须要知道的一点是,孟家是养着私兵的。 这一点,木析知道,朝廷也知道,甚至圣人都知道。 不仅仅孟家有私兵,宁朝大大小小的世家,多多少少都有。 庞大的大姓宗族,手底下田地众多,隐户不计其数,既是当地望族,又跟官吏相互勾结,这只是宗族。 -- 第115页 世家更不得了,本就是当地名门望族,田地隐户样样没少,本族出的进士多,朝堂上有人,田地在家族进士们的照料下不用交税,各大世家相互联姻,盘亘在朝堂上,最后还豢养私兵。 你说圣人能忍吗? 当然能忍了,不然能忍到现在? 孟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整个承安府,除了林家,就是她孟家一手遮天。 如果不是木析另辟蹊径,乘其不备打下了基础,朝廷借机断她左右手,孟林两家的存在,朝廷不能拿她们如何。 哪怕北林的总兵是朝廷的人,也不能轻易动手,因为不是同一个民族,轻易间派兵镇压,那就不是一个适得其反能形容的了,这是直接逼反。 虽然文岭州是朝廷直辖,但圣人给了木析最大范围的权利,她手底下文岭的官员任免,她有最大的任免权,其次才是吏部。 木析在锦衣卫考察过赵县丞后,直接把她提到了知县的位置。 现在她手底下是五个县,五个县的知县她都看过了,可以确认的是其中至少两个知县是孟同知的人。 至少是孟同知同一条船上,绝对下不来的人。 这些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木析找到机会收拾的,好一点的调走,倒霉一点的进去吃国家饭,运气一般的要就给小鞋子穿。 剩下几个都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现在是木析势大,那就听她的,但是孟同知强硬要求她们的时候,她们也不会拒绝。 木析就笑了,她看起来就像那么好说话的人? 木析直接派下去的原赵县丞,现在的赵知县倒是她的人,说啥干啥。 但这位完全是靠着木析的,底子太薄,有时候还要木析反过来给她撑腰,说实话,木析后面看到她来就想跑。 因为又是来哭诉的。 她现在了解当初孟同知看到她的心情,确实非常不耐烦,毕竟她也很忙,没那么多功夫天天处理知县之间那点破事。 后来木析找了个机会,把第一个带头给她造麻烦的知县调离了文岭州。 剩下的几个就安静下来了,木析想着,至少能安静下来几个月吧? 她确实是很忙的。 原文岭县的成功模式,并不能适用于如今的文岭州,首先她做不到用手里头的银子建新城镇,安置完整个州的流民山民。 这是不可能的。 其次她也不可能真的只照顾山民流民,只让这些人吃到政策福利。 之前只是一个小穷县,没人关注,现在是直辖州,可以说整个朝堂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她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 她只能把开荒权给其他的隐户山民,根据之前的经验,最快的安置好其他隐户,提高文岭州的粮食产量。 等那些隐户山民有了田,有了宅基地,有了粮食,自然而然的自己就会建成房子。 木析唯一的要求就是建成房子之前,要符合官府的要求去建房,因为要官府去合理规划城镇。 文岭州内隐户数量的减少,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本地势力。 木析不敢说让隐户从此消失,因为随着一个朝廷走向末期,那个时候成为隐户是无资产的百姓唯一的生存方式。 某种意义上,那个时候的隐户是合理存在的。 但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隐户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这个朝廷,目前来说是年轻且健康的,在任的圣人也清醒能干,算是一代明主。 这个时候出现这种规模数量的隐户,是真的不合理。 木析想让这些人走向明处,想让他们拥有立身之本,她不敢说以后长远来看这一定是一件好事,但目前来看百利而无一害。 她能保证,那些因为她走到明处的百姓,她活着的时候,她们的将来只会比过去更好。 目前文岭药材供应基地,孟同知拿不到任何好处,也没办法安.插.进去自己的人。 而拿着这个聚宝盆,木析有底气让任何的敌对势力化敌为友,当然,除了孟家,因为她们的胃口实在太大了。 木析不可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大好局面,成为孟家发家致富的工具。 孟同知再次看到她,笑吟吟的拱手道:“恭喜知州大人了。” 木析浅笑回礼。 现在她的手底下有三个副官,也就是州同知,相当于副知州,文岭州的州同知定正六品。 孟同知、胡同知、许同知每人手底下分管一州内一部分事宜,算是为知州分担公务。 马判官,本定从七品,文岭州内定正七品官员,与同知分管州内督粮、捕盗、水利诸事。 第63章 马判官 医药署被木析把持的紧紧的。 从选人,到用人,到每一个流程,都绝不给任何人多余的念想。 孟同知几次三番想安.插.人手进去未果,之后碰到木析,周身的气压就越来越低。 孟同知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不觉得吃相太难看了吗?自己吃肉,汤都不给大家喝上一口。” 一旁州衙的几位属官也竖起耳朵,偷偷关注知州大人跟孟同知的交锋。 感情上,她们对木析这位一手把文岭扶起来的知州极为敬佩,好感度不低。 但这不影响她们对医药署利益的眼馋。 实话实说,她们对木析一点好处都不肯让出颇有微词,要不是眼看着知州势大,又确实抓不住知州的把柄,她们铁定是想把知州压下去,共享医药署的利润。 -- 第116页 木析显然也是清楚她们的小心思的。 此时假装没听懂道:“本官吃肉不给你们喝汤?这话说得就过分了,本官可不爱吃肉,州衙分下来的肉,也没分到本官的府邸上。” 孟同知淡淡笑了下,没在此事上与木析争辩什么。既然注定没办法走在一块,那就只能当敌人了。 木析自然也很清楚。 偌大的文岭州,她再怎么也做不到顾及所有地区,下达的政令有没有空子?有,她当然也很清楚,不过目前不是清理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前最紧要的还是要把权力紧紧握在手里。 不然的话,她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做不到。 她手底下的副官里,孟同知的权力最大,掌巡捕,军务诸事。手里管着巡抚司、司狱司、递军所等。 许同知掌劝农治农、粮储、教育诸事。管都税司、粮仓、州学、县学等。 胡同知掌水利、屯田、牧马等事宜。 马判官的职权则不明,剩下几个同知不管的机构,比如河泊所、驿站、工匠等,都是她直管。 原先医学也归她管,后面木析提高了医学所的地位,并且并入了医药署,然后就归知州直管了。 但是剩下几个同知管的事宜,比如巡捕、水利等,她也可管,只不过权力相当于二把手,地位和同知的副官一般,但实际上她也是知州的副官。 简单点说,上头的知州,同知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最高长官。 最后木析是可管手里一切事宜,但直管的只有三班六房、照磨所等,还有她单独划分出来的,在文岭州权力极大的医药署。 看各位同知手里的权力就能看得出来,孟同知跟许同知的权力极大,孟同知因为文岭州地方特殊,她手里的权力实际上是要高于许同知的。 而胡同知手里的权力是最小的,可以说连她的下官马判官也不如。 虽然不至于到让州衙内的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么夸张,但相比其他长官,她算是比较边角的官员,且话语权不强。 马判官则是一个极会钻营的人物,到她这个位置跟权责,当的不好的,几乎什么都管不了。 但她愣是从几位同知手里杀出了一条血路,不仅仅自己本职工作管的好,还能.插.手.插.到孟同知直管的巡检司里,并且有一定的权力,这一点就是木析都只能自叹弗如。 老官员相比新官员,总是有一定无形的优势的,至少木析自认做不到像这样不着痕迹的拿到权力,还是从上官手里分走的权力。 像现在这样的局面,这还是朝廷已经削弱了孟同知权力的前提下达到的。 之前孟同知几乎总览所有重要机构,原先像巡检司、三班、都税司、水利教育等她都是一手抓,直接把孟西的知州架空了。 剩下几个看起来好像分权了的州官同知,实际上跟孟家是穿一条裤子的。知州根本没有办法拿走任何权力,只能被迫当个闲人。 木析一点都不想去当这个闲人。 如果在自己的地盘上,最后还被孟同知拿到优势,那木析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当官了。 所以她必须争取到手下副官的支持,胡同知先不提,但也不能忽视,人家虽然权力不大,但这么多年了,能在孟同知眼皮子底下不站队,还能牢牢把握住自己手里的权力,这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像许同知、马判官,下属的知县,包括她手底下的真正副官,相当于办公室主任一样存在的主薄,都是必须争取到的。 而且最好,是能把巡检司拿回来。 现在文岭州的巡检司有十二个巡检,八个县级巡检,四个州级巡检。其中三个巡检是原文岭县升级为州时升上来,都是木析的人,其中三个被孟同知打发到了辖下的县内,剩下一个留在州巡检司内。 就像木析想方设法,把手下两个跟着孟同知来的知县调走一样,孟同知也把后面文岭县并入她手下机构的人,都打发到边缘地带。 不过她到底不是知州,没办法直接把那几个九品的巡检给踢出官员序列,毕竟知州是可以否决她的调任的,兵部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知州的意见。 但木析的人也不敢犯错,一旦犯到孟同知眼皮子底下,那肯定落不到好。 甚至如果抓到的什么大错甚至大罪的话,知州会不会保她们那还是个未知数呢。 哪怕知州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公正廉洁,眼底不容沙子的话。 但当下属的哪个不会察言观色,观察上官的?有些方面可能这些下属比木析本人还要了解她。 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可能回头第一个饶不了她们的就是知州大人,就算有些罪可能会轻判,但绝不会真的当成不知道。 跟木析共事过三年的属官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木析自己多多少少,是能感觉到自己坚持这种底线,可能对她日后的前程不一定有好处。 毕竟这种习惯一旦被人知晓,有些私底下有过错的官员是一定不会跟她共边结盟的,甚至可能会被一些心虚的官员疯狂针对。 所以她多少有点掩饰,加上有些法律过于严苛,她会轻判一点,所以她手底下的人多少被她这种性格震慑到了,至少不会犯什么大罪,但也不至于因此过于畏惧她。 她会对自己的人明说,想要在仕途上走远,就要爱惜自己的羽翼。如果连她这个根基不深的上官都能轻易查到她们的罪证,那她们就被判的不冤。此时在她手下会轻判,日后一旦被发现,那可就不一定了。 -- 第117页 不要说什么掩饰好就行,真能掩饰好就不会被她轻易发现。 而且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反正她一通洗脑下去,手下的人既被震慑到,又没有离心,于她而言也算是一种好事。 不过此事肯定是不能明着表现出来的,不然怎么拉拢州衙的州官呢? 那些心虚的官员要是得知此事,那不就对她退避三舍了吗? 虽然即使这样她也不是没有法子,但肯定是会比较麻烦。她想做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一直跟自己的属官内斗。 第一个跟她接触的是马判官。 这一点木析一早就猜到了,毕竟像马判官这样八面玲珑,极会钻营的人物,即使不站在她一边,也不会轻易和她撕破脸皮。 马判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保养的很年轻,亲和力也高,和她接触过的,一般对她只有好感没有恶感。 “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下官像大人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夫子手底下读书呢。”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人在她面前感慨了。 木析温和的笑了下,然后两人谈了一会儿手下官吏的人员配置。评价了一下哪些官员小吏能力强,情商高,可以提携一下,哪些官吏偷懒耍滑,能力不强,事儿还多,该怎么调动她们。 交流了一会儿双方的信息后,木析算是发现了马判官的消息真的非常灵通,本来像是马判官这种原属孟西州的官员,对于现在文岭州的消息应该是所知不多的。 但木析意外的发现,很多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事,她也知道。 果然,能在孟同知手里抢到权力的,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不知道的是马判官心里也很惊讶。 她原以为像木析这样少年得志,年纪尚轻,一路顺风顺水的官员,应该是心高气傲,不理俗务的。 她见过很多这个年纪的读书人,往往自视甚高,傲气的很,觉得以自己的才学,日后肯定能一展才华,为朝廷所重视,为天下读书人所敬仰。 特别是那种少年天才。 没想到她在木析身上看到的是平和谦逊,即使听到她夸赞,不着痕迹的捧她,她也是礼貌的笑一笑。 马判官自认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她能看出来木析是真的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骄傲,或者高兴自满。 木析甚至反过来不着痕迹的夸赞她,并且夸赞了她的孩子。 也许夸她,她会哈哈一笑,没放在心上。但夸她的孩子,那真的是夸到了她的心坎上去了。 马判官得意地笑道:“下官家那小女,别的也许不行,但读书勤勉,待师长也是尊敬有加,前几年考上的秀才,今年便要下场府试了。” 文岭州是直隶州,府试是在文岭州内考的。 木析笑着道:“那在读的是州学?” 马判官道:“是啊,州学的教授下官早就登门过了,说是若是下官的女儿读书不认真,她可以直接打,不用给下官面子。” 木析:“让夫子认真管教,也比让夫子不敢管教的好。” 这一点马判官也是知晓的,不少官宦子弟入读官学,有些身份背景大的,教导的夫子、教授、甚至连官学的教谕跟训导都不敢加以管教。 马判官可是把所有指望都放在自己这个最小,也最会读书的女儿身上,她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孩子最后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 第64章 洛江县 一番交谈,交流消息后,马判官决定把自己大女儿送去知州身边历练,在知州手底下当幕宾。 不同于会读书的小女儿,大女儿年近三十了,还没有考过院试,至今还是个童生,马判官早就对这孩子失望了。 所幸幕宾不需要官身也能充任,相当于知州私人聘请的副手,但并不算朝廷体制内的正式官员。 实际上即使是让马判官的女儿补官也是可以的,毕竟有些地方缺官,是可以让秀才,举人补官的。 但是马判官的女儿是个童生,补个地方知县就够呛了,最多只能当个不入流的小官,而且日后上升的空间有限。 当然,如果是走的知州幕宾的路子,那就不需要多高的官身了。 这样的话,还不如担任一下知州的幕宾,虽然不是朝廷体制内的官员,甚至不是官员,但有这样的履历,对她以后的前程肯定是有好处的。 而木析则在考察过马判官女儿的学识,品性后,默认了她跟在自己手下历练学习的事情。 木析对此可有可无,反正不过就是.调.教.一个下属而已,如果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拉来马判官的支持,或者不站队,那就是值得的。 这年府试的时候木析去监考了,重点关注了一下马判官的女儿,发现她学识确实是很不错,基础很扎实。这个年纪做到这样算是不错的了。 这次府试主要是许同知在管,木析确认了流程无误后便忙着自己事情去了。 之后木析把马判官的大女儿马瑶丢给自己的主薄手里当文员,算是主薄的副手。 之后不断的把她在各个部门里调动,等她大致了解过朝廷部门的运作后才开始重点培养她的才能。 在知人善用上,可能没有多少官员有木析这么会用人,她不仅仅是会用人,她还极其擅长调.教.下属,很多人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有什么天赋。 -- 第118页 但是木析就是能很快发现,并且挖掘出属下的才能,然后把属下放准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马判官要把自己大女儿交给木析,并且不惜因此站队的原因了。 其实几个副官里,木析最想撬动的就是马判官,许同知跟胡同知都是其次。 马判官除了出身比其他两个官员差了点,但能力其实比二者都强。 马判官是举人补官,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而许同知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胡同知则是二甲进士出身。 许同知这个出身,顶死了也不过一个从六品州同知,被排挤到孟西州五六年,幸运的提了一级当正六品州同知,但实际上这已经是她的顶点了。 再往上走,同进士出身就是她的阻碍,除非功绩过人,或者上头有人,不然很难再往上走。 相反胡同知反而可能再往上走一步,她比马判官和许同知都好的一点是,她是纯粹的宁朝中原族人,而其他两者都不是,起码不完全是。 所以胡同知跟木析都心知肚明,本来朝廷和吏部是希望胡同知和孟西的知州能拿到权力的,孟西州知州被架空后,吏部则完全把希望放在胡同知身上。 本来的安排是,木析也在这里熬个□□年,然后配合胡同知拿到孟西州的权力,压下孟家。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中原过去的官员在承安府里,只有寥寥几个官员拿到了实权,其中胡同知是孟西唯一一个拿到实权的。 自然是以她为主了。 当时木析也知道,州衙里,胡同知是有隐隐护着她的。 但是现在朝廷放弃了胡同知,转而支持木析,甚至是这样大力支持木析,那么胡同知要怎么想? 木析不知道胡同知怎么想,反而两人都心知肚明,但也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拉拢马判官,又知晓胡同知不会轻易违背朝廷的意思,转投在孟同知门下后,木析就放心的搞自己的事情了。 她第一个想搞的就是手底下新并入的县级官吏, 她的新镇新乡村计划,之所以等文岭县升级为州后没有再搞,不是因为没钱了,而是她敏锐的察觉到其他县的官吏并不老实。 她敢从医药署往下投银两,那些官吏就敢伸手贪墨。 即使真的建城镇了,入住的是哪些人,那就不知道了。 甚至木析还知道,她原先管着的文岭县里,也一定有有问题的,不仅仅官员有问题,怕是底下的百姓也有浑水摸鱼的。 不过她没急,百姓先不管,先让她出手整治一下手底下的官吏。 官员有官员的贪法,典吏有典吏的贪法,官员贪就贪上头来的大钱,再拿一拿手下官吏的孝敬。典吏则直接从百姓身上剥削油水。 她没往下投钱,文岭现在是直隶州,又是出了名的有钱,木析不往下批银两,她们往朝廷伸手想要什么批款,那肯定是要不到的。 既然往上要不到钱,那就往下贪啊。 就木析得知,居然有典吏拿着她的新镇借口敲诈银两。 你说那些官员不知道吗?她怎么就不太信呢? 她带着人,隐藏行迹直接摸到了底下洛江县的县衙,直到没惊动任何人坐在县衙三堂后,洛江县的知县都是懵的。 洛江县的知县,胆战心惊得看着木析翻阅她桌案上的宗卷。 木析看到刑房的宗卷后,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多说什么。 多说无益。 古今不同,她不可能完全拿着前世的标准来要求古代。 慢慢得,她最后还是融入了这个时代,身上也慢慢打上了这个时代的痕迹。 洛江县的知县是朝廷新分下来的同进士出身的新科进士,年三十,算是比较年轻的进士了。 对上木析这个年纪比她小的上官,她却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木析这位宁朝最年轻的正五品官员,哪怕是在京城也是大名鼎鼎,人家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正五品的,实打实的政绩。 她除了羡慕之外,还有说不出的钦佩。 不是说会读书跟会当官是两回事吗? 不是说当官最重要的就是会揣摩上意,会送礼,会权衡利弊,会保全自身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当官真的需要一心为民,当官还可以这样? 她自己当知县的时候,都是平日里断断案子,然后认真负责一下科举考试,教化百姓,实在无聊的时候就翻翻旧案,看看有没有冤案。 但其实她有感觉,这样好像没有给百姓带来太多的变化。 她断再多的案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做不到木析这样,真的影响到了全县百姓的生活。 她也不会亲自处理那些吏员处理的事,比如六房的总书做的事,哪怕是她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眼,也是真的看不懂,也摸不清里面的门道。 但她知道知州不是这样的。 因为知州刚刚还把她们六房的总书喊了过去,看了一眼户书的宗卷就开始骂人,而她哪怕听完了全程都不是很明白知州为什么要骂她们。 只是大致知道好像是做了假账,貌似是贪污了。 但怎么贪得污,哪怕知州指给她看了,她也看不明白,最后知州讲了两句什么,就放过她了。所以现在木析翻阅她的桌案上的文件的时候她那么胆战心惊。 木析把宗卷合上,看了洛江县的知县一眼,眯着眼睛问道:“本官记得你是南川人士?” -- 第119页 洛江县知县忙道:“是的。” 木析问:“南川似乎没有姓陈的世家大族?” 陈知县涨红了脸:“下官是寒门出身。” 木析点点头,笑了:“你紧张什么,本官也是寒门出身,你没听说过吗?” 陈知县支支吾吾道:“这……这不一样的。” 木析摇摇头:“这有什么不一样?这样,本官明天见一下你们县的县丞,你们县的事暂时先交给县丞做,你跟在本官身边做三个月的文员吧。” 陈知县震惊道:“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木析笑了:“无所谓,反正当知县从来没上过衙门的知县又不是没有,哪里有人天天盯着你们看。再者你是奉本官之命跟在本官身边做事,出什么事本官担着就好。” 木析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反正你在县衙实际上也没什么事干,说是断案,刚刚下放当知县的新科进士晓得断个屁的案哦。 还不是被手底下的人蒙过去的。 要是真的断得很准,除非这位是个查案子的奇才,那不然就是手底下有能人了。 木析刚刚翻过她们县刑房的宗卷,可一点也不觉得她手里有什么能人。 木析还跟在沈实手里学了一段时间,也自认是学了个皮毛。 她还有前世信息时代里学到的一些系统的查案方法呢,各种奇案也有耳闻,但奈何古今不同,各地风俗也大有不同,有时候查案子之前还要了解一下当地风俗,了解了也不一定理解,最后还是要靠办案经验丰富的捕快来给线索。 更别说陈知县这个刚刚到地方没多久的知县了。 所以很多知县才需要招师爷,幕宾,西席和长随,协助管理案件,以及账目等问题。因为科举不学这个啊。 反正没事干,先在她手里学一下怎么当个……吏员吧。 不然老是被手底下的人当个傻子一样的蒙,那也不是一回事。 第65章 人口普查 木析把洛江的知县拘在身边当个文员,然后就大刀阔斧地当着陈知县的面整治她手底下的吏官。 她没急着动县衙的官员,因为有些官员虽然不入流,但背靠当地大族,要动也得等她摸清当地的情况再动。 而有的官员技术.性.很强,都是世袭制的,动了一个,你一时半会找不到替代的人选。 但典吏不同,典吏的来源复杂,有些甚至是犯官罪人出身,充做官奴后来当典吏的。 比如前朝的吏胥大多如此,所以本朝也视典吏衙役为卑贱,甚至前朝直接是把吏胥打为贱籍,和“奴仆、娼优,丐户”同列,甚至不允许良贱通婚。 而且吏胥不同于官员,还有晋升的空间跟希望,吏胥一辈子也就是个典吏衙役。 而且朝廷并不发放工银,都是部门机构跟各级地方官衙发工银,且工银极低,也因此典吏跟衙役眼见晋升无望,又地位卑贱,自然更加疯狂的压榨平民。 而木析第一个动的,就是这些吏胥。 手里头真真正正有人命在手,并且一点也没有掩饰的,她一个都没放过。 手伸的太长,贪的百无禁忌的,她也没放过。 等到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后,对于剩下的吏胥她则是轻轻放过了。 宁朝的吏治沿袭了前朝的旧例,依旧以吏胥为贱籍,但其实吏胥的来源已经与前朝不同,很多典吏跟衙役原来都是良民出身的。 突然变良为贱,且贱籍轻易不能变动。这些吏胥自然怨气极大了。 木析刷下来那些老鼠屎后,对剩下的被同僚衬的美好起来的吏胥多少都能忍一点了。从州衙调动了一部分支出,提高了洛江县的典吏衙役的工银跟待遇。 之后再敲打一下她们的混乱作风,最后才放过了洛江县的知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木析离开后,县衙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吏都长呼一口气。 她们面面相觑:“妈呀,终于走了。” “嘘……” “太吓人了……” “那位大人在的时候,我站岗都不敢多动一下。” “知州大人又没说你不能动,你怂什么。” “哪里是我怂,你不也不敢动?” “那位大人身上的气势,也太强了,我到现在都没仔细看过那位长什么样。” “我们不也是……” …… 木析巡查完了自己手下全部的县后,慢慢的心里有了数。 哪怕是孟同知的人,也不敢直接怼上她。就像她的人在孟同知手里也不敢直接怼上孟同知一样,这是一个道理。 以下犯上,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不成文,但非常严重的罪名。 跟直接挑战整个封建社会主流思想没什么区别,木析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尚且不敢如此,何况土生土长的古人? 孟同知敢架空知州,但她可不敢直接冒犯知州,明面上忤逆上官,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把知州当回事。 当初倚仗孟家的孟典史,再嚣张也没有敢直接跟木析顶上,也是一个道理。 所以木析直接巡查下属的县,你别管那些知县到底是谁的人,站谁的队,问她们敢不敢直接怼上木析?她们不敢。 当然,暗地里玩阴的,阴奉阳违,木析明面上也管不了,这就要考验她的实干能力了。 那些知县不幸的是,这些都是木析玩剩下的。 -- 第120页 恐怕木析比她们这个知县还要了解六房典吏,各种县衙机构的办事流程了,考验她的实干能力,想拿混乱的流程账本,宗卷糊弄她,那跟往她面上递交自己的把柄没什么区别。 木析笑眯眯的接过这些证据后,回头什么人该整治,什么人还能给个改过的机会,什么人一秒都不能放过一下子就心知肚明了。 她就很认真的思考啊,在这些官员眼里,她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在她们眼里,她就是那种完全不通俗务,依靠种植药材这种商贾手段升官发财的官员吗? 她们该不会以为,种植药材售卖这么简单吧?简单到了她这个创始人不需要了解任何知识,不需要了解庶务,只需要跟她们这些人当官一样,啥都吩咐下属去做就行了? 木析笑眯眯的,都这么认为最好了,这不,啥都敢往她跟前送。 …… 其实现在文岭州的官府势力,比之她三年前是要好很多的。 当年她来的时候,别说像现在这样说整治吏员就整治吏员了。 她甚至要靠吏员跟那些不入流的小官勉强拿到部分权力。 更别说管理辖下的百姓了,下面的百姓那是通通都当官府不存在啊。 现在随着隐户的减少,哪怕木析也知道底下一定是有改户籍,靠关系拿到房子的,但整体来说隐户是减少的。 不然文岭县也不会因为突增的人口和粮税升级到州。 隐户减少,耕地增多,官府的影响力和对地方的控制越来越强,现在木析也不用担心,因为处理哪个官吏而过于顾及她背后的宗族了。 等把各县巡查完,她就正式整合人手,从各县开始人口普查。 以户为单位,准确到姓名,种族,性别,年龄,身高,大致容貌体貌特征,祖上三代。 甚至包括她们的耕地,宅基地,房产,不动产等。 她第一步开始核查的就是新镇和原先登记在册的人。 这部分人是最好核查的,一开始很多百姓都很抗拒官府查人,都以为是要抓人,或者是征徭役军役,纷纷躲藏。 之后州衙发到县衙的消息来了,不仅仅登记人口,还要登记财产,尤其是不动产。 财产的登记和确认远远比人口登记麻烦,一旦有纠纷,可以到州衙或者上属的县衙找知州处理。 但是麻烦归麻烦,一旦被官府确认了这是你的财产,那就相当于是受到官府的庇护。 哪怕百年后你到官府来查看,或者有什么财产纠纷,官府往上一查,这还是你们的财产,除非财产变动,否则谁都抢不走。 衙役站在新镇的办事点大声喊道: “来官府登记,只登记不动产!记得啊!什么是不动产?就是房子、耕地、铺子、庄园啊这种搬不走,能留给子孙后代的!” “不知道什么是不动产?没事儿,去县衙,或者来我们这个办事处,我们在每个大型的乡镇都设了办事处,找我们的人给你们办理就好了!要排队,到时候衙役跟巡检会巡逻,不排队跟插队的直接提到最后面!” “还有,一定不能冒名顶替!一旦冒名顶替,你们又登记了财产,到时候财产就是你们身份原主人的,你闹到知州大人那都没用。” “所以冒名顶替的就不要过来登记了啊——到时候有人证明你不是你这个身份,财产可是要归给人家的!” “在官府登记身份财产,你们的财产就受到官府的保护!不用怕子孙后代败家了,她卖不了家里的房子田地,因为官府登记过,谁都动不了!” 平民是没读过书,很多人也不一定能完全明白官府衙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事关财产,很多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是的,能在官府登记财产,被官府保护是好事。 “万一你们有贪官改了名字,那财产不就成别人的了,还拿不回来?” 那衙役黑脸一瞬。 很想跟往常一样直接呵斥百姓,但思及知州大人的脾性,到底不敢赌会不会有小人告到知州那儿,也不敢赌有没有知州的人藏在里头。 到底挤出一张笑脸:“贱……咳咳,百姓……额,乡亲们啊,你们放心,我们文岭的知州大人肯定不是贪官,不会贪你们那点小钱的。” 知州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她从来不叫平民叫贱民、刁民、庶民什么的,她最多的称呼是百姓,其次就是乡亲。 可能木析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可能是宁朝第一个以百姓代称庶民的官员。 因为之前木析是在翰林院,那里的官员并不直接接触百姓。 之后来到基层,虽然说她是被贬谪的,但也是顶头一把手,她底下都是属官,之后升任知州也是一把手。 所以木析一直都没发现自己称呼上的不对。 下面的官员都机灵的很,早就发现到木析不喜欢她们贱称庶民,而她自己的称呼——百姓,在这些喜欢咬文嚼字的读书人眼里,这代称很有意思。 当然,也是为了投上官所好,慢慢的,就连孟同知也开始以百姓代称庶民了。 木析当然不清楚这些了,毕竟在她前世,百姓是古已有之的称谓。 哪怕她知道这个世界跟她前世的古代不同,但是很多细微的地方她不一定能察觉到差别。 两个世界像是从原始女尊社会开始,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分叉线。她现在这个世界,从原始的女尊社会开始平稳过渡到奴隶制社会,然后再过渡到封建社会,一直都是女尊。 -- 第121页 所以她知道黎民这个称谓,这个世界没有,但其实并没有仔细了解到百姓这个称谓,一直到宁朝,到她之前其实也是没有的。 可能她自己觉得融入了古代,在古代生活这么多年,早已与古人无异,但其实在很多本土人来看,她还是有很多不同,甚至让人很难理解的地方。 就好像那个衙役可能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连她这个衙役都一口一个贱民,没把百姓放在和自己一个地位上。 为啥木析一个官至五品的地方主官,居然还觉得庶民这个称谓侮辱了百姓,非要以百姓代称? 百姓,不也包括了木析自己吗? 她难道不觉得把自己一个官员,和庶民一起代称,放在一个地位上,侮辱了自己的身份吗? 衙役很难形容出这种困惑,她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木析与旁人,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这种不同不单单只是性格,品行的不同,而更像是一个封建社会根本不可能产生的……异类,完全不同于所有人的异类。 第66章 阿乐 百姓听到衙役的解释,作为新镇的受益人,她们当然相信木知州不是贪官。 但她们不敢相信木析以后接任的官员也会是好官。 像木析这样的官员,她们也都知道木析是中原人,迟早会调回朝廷的,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尽管她们想,也不像排斥其他中原官员一样排斥木知州,反而是非常想让她一直留下。 但稍微对时政了解一点的都知道这不可能。 像财产这种事,那是一辈子的大事,包括登记户籍以后的税收,徭役,军役等,谁都不敢肯定登记了一定是好事。 尤其是她们这种大部分是隐户出身,和那些半个隐户出身的山民了,这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群体。 有人就说了:“那谁知道以后接任的官员是不是好官啊?” 衙役僵着脸挤出笑容:“你们放心,凡是登记过不动产的,下个月知州大人会亲自来我们镇上,会有盖了知州大人官印的地契,耕田证明发到你们手里,这个证明你们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留着!” “官府这边也会有登记记录,而且是县衙一份,州衙一份,知州大人那里也有一份。一旦起了什么财产纠葛,到时候会县衙,州衙加上你们的官印凭核对起来,绝不会贪墨了你们的!” 这tm也贪不过门! 那衙役心里暗骂道。 可以说,只要木析还活着,这一批赶得好,赶上好时机的百姓登记的财产就没人动得了。 即使百年后,木析死了,只要宁朝没有倒下改朝换代,百姓手里盖了官印的财产证明,什么时候都有效。 后面继任的官员,疯了才会为了一点点房子跟耕田,反驳有知州官印的证明。 甚至已经对木析有一点盲目崇拜的衙役心想,可能就算改朝换代了,有木析官印的财产证明依旧有效! 某种意义上,衙役已经预见了某些未来发生的事情。 后面有的百姓没有听清,就由其他的衙役跟她们解释,慢慢的百姓都沸腾了。 这是一张官府的保障符啊! 有了这张保障符,她们不仅仅可以保障自己这一代,还能保障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不用再担心会被大地主仗势欺人抢走田地了! 别说大地主了,就是来个官员,除非她们犯罪,否则都抢不走她们的! 不过沸腾归沸腾,百姓还没上头到直接冲破自己心里的底线,而是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登记了身份,会不会以后官府就拿这个强迫我们去服苦役,军役啊?” 那衙役僵硬着脸,见那女子屡次挑事,目露不善,不过顾及到百姓里肯定肯定有知州的人,没直接呵斥她,而是道:“肯定是要服役的,有没有登记都要服役。逃役,逃兵都是重罪。” “但是今后,至少咱们文岭州,以后乡亲们要服的徭役肯定很少,因为咱知州大人说了,有啥大型水利工程,造桥修路啊等,都是官府,直接从州衙那里花铜钱请乡亲们自愿做工的,如果本州没百姓愿意,可以花钱请外县府的百姓来,至少咱们这一代还活着的时候,不用担心有啥大型徭役哒!” “至于子孙后代,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不了了。而且咱们知州大人说了,现在是咱们州衙有银子,能出人出工出力来全面登记人口,以后的州衙可没现在这么有钱,以后不会再做这个登记了,不用担心官府一一按着人口登记追着你们服徭役的。” 这话说的衙役自己都很无语。 不知道的还以为知州大人在教手下的百姓逃役呢。 不过话都是知州大人教她们说的,知州大人都不怕,她们当然也不怕了,再说了,这不没有明说嘛? 有的时候百姓还是很精明的,很快就懂了衙役口中的未尽之语。衡量利弊后,陆陆续续有新镇的百姓去登记了。 其实在衙役在向百姓交代的时候,木析就坐在一旁的阁楼窗边看着,听着。 那衙役的小道消息很灵通,木析确实是在各地都花钱请了几个“探子”,说“探子”不太准确,其实就是有她的联系方式,可以直接给她告状的本地人。 她在上一个镇上已经工作了一个多月,才陆陆续续把所有的工作落实,与此同时还得处理州衙事宜,还有医药署的事。 -- 第122页 幸好她手底下的同知都可能干了,她这个知州不在她们那是如鱼得水才是。 据她所知,孟同知还跟许同知混好了,木析听闻此事后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管一个县跟管一个州可大有不同。 总的来说,她本来应该是比之前闲的,因为真正的事情都是知县跟属下的同知,判官,各机构的头目在管。 她想闲的话,可以非常的闲。 就算是有什么案件,首先也得经过县衙,百姓对县衙的判决不满,才会递交到她这里来。 不过木析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她深知自己能在文岭呆的时间有限,只嫌时间不够,不够她改造这个地方,根本不会觉得无事可做。 有她这么个时不时就会去辖下的县衙看一看的知州,目前她手底下的知县是没几个敢给她闹幺蛾子的。 木析在进行人口普查的时候,顺带着还带着手里的药师查访过当地的土质,环境,看看适合耕种哪些农作物跟药物,然后做决定,看看要不要纳入文岭药材供应基地。 所以一些知县跟官吏才老觉得她神出鬼没的,还传出百姓里不少都是她的探子的传言。 现在整个文岭的药材供应种植都是她来管,既要种植药材出口,又不能因此降低本州的粮税。 而且种植药材,很多经验都是要慢慢摸索的,要做市场分析,今年种什么会挣钱,不会积货,那些周期长的药材应该种植多少,种在哪里,那些周期短的药材应该种植多少,种在哪里,这些都是要木析去衡量的。 这需要很强的专业知识,为此木析都把药师的召集令贴到别的州,别的府那里去了,还不惜给别的同县同府出身的地方长官厚着脸皮写信借人。 有的知府看着都笑了,没办法,只能帮忙给她召集药师。 也不是没有地方长官心动,后来发现药材种植这行水真深啊,发现她们种植即使能挣到钱,也做不到挣大钱,而且还降低了自己辖内的粮税,后面没办法只能默默收拾烂摊子,当做此事从没发生过。 文岭知州借人这个梗还传到了京城,京城的百姓都笑道,真的穷的活不下去了,就赶紧去当医药学徒,文岭那里对药师的待遇可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除非真的活不下去,否则还是没什么人愿意远走他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的。 木析对面的医官是药师出身,她苦着脸道:“大人,咱们的人真的不够了。” 是不够了,本来原来一个文岭县,实际上派下去驻点,指导百姓种植药材,并且解决百姓种植药材问题的药师就已经不够用了,更别说现在的文岭州。 这也是木析的药材供应基地迟迟没有把其他县纳入其中的原因。 木析僵着脸,仔细想了一下到底还和哪些州县府的主官有交情,能让他们帮忙召集药师。 但是愿意背井离乡的人真的太少了,药师也算是一个能糊口的生计,在有本事的前提下没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 毕竟古人都讲究落叶生根。 所以文岭的药材技术人员的学院应该要办起来了,不然天天厚着脸皮给其他官员写信,那也不是一回事。 然后她道:“放心,药师会有的,以后会有的。” 对面的医官将信将疑,不过想到知州大人一向是说到就努力做到,也就放下心来。 木析就问一旁的马瑶:“你找人去打听一下,刚刚那个一直在问衙役的女人是什么人?” 马瑶疑迟了一下,问:“抓起来?” 木析摇摇头:“把她请过来吧,别说我的身份。” 木析的年龄很有迷惑性,百姓对坐在高堂之上的官员了解又不多,实际上见到她的人很少,也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年龄。 马瑶听到木析说请这个字就懂了,于是装成仆人,把那女人请了过来。 这女子将信将疑的来到包厢,见到里面坐了一个一看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沉默片刻后行礼道:“小姐请小人前来这是为何?” 女子看起来年近四十,面容沧桑,身着粗布短装。 这种粗布短装木析见过很多,也知道一般这样打扮的都是什么人,在宁朝,会这样不体面打扮的——一般都是奴隶出身。 也就是奴籍女子。 但这不是木析所关注的。 她原先被这女子吸引,是发现这女子身量高大,胆子也大,敢质问官府,且思路清晰,觉得这可能是个可造之材,毕竟在普遍大字不识一个的古代能有这种胆识,和逻辑思维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却完全被这女人的脸所吸引。 或者准确的说,被她眼角的红色泪痣所吸引。 她看了看她的泪痣,又看了看她沧桑麻木又衰老的脸,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人不同于之前胆敢质问衙役时的大胆,而是低着头道:“小人是珉镇王氏的家奴,主家赐名阿乐,小姐叫小人阿乐就行。” 木析:“你今日质问衙役,是代你主人家问的?” 阿乐沉默了片刻后,道:“是的。” 她悄悄抿紧了唇,不敢说话。 以她的机敏,已经隐约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了。 她前头刚刚代主家问了徭役的话,后头就被一个一看就出身显贵的人请走。 -- 第123页 最离谱的是,那出身显贵的人居然自称是仆人? 第67章 身份 阿乐的主家王氏原是大族出身,王氏出身的大族已经没落到变卖田地,连手里的隐户都庇护不了的地步了。 她之前是隐户收养的孩子,后来王家没落,隐户自然也没了立身之本,很快出门寻出路的父母失踪,剩下的孩子饿死的饿死,没饿死的只剩下隐户那个未满一岁的小孙女。 阿乐为了让自己跟养父母的女儿活下去,自愿卖身给王家为奴,却不肯让养父母的孙女,她的侄女跟她一起沦为奴籍。 她可以充当王家的劳力。 前提只是王家要给个口粮养活她侄女。 王家同意了。 而这时候知州的官府庇护隐户的政策下来了,王家借机顶替了死掉的隐户一家,拿到了房子。 而这个时候的阿乐却已经沦为了奴籍,宁朝的官府不受理奴告主的案件。而侄女却还未满十岁,完全拿捏在王家手里。 阿乐已经察觉到王家不想她和侄女这两个证人活下来了。 今日她冒险一问,也是在思考着出路。 要揭发王家,最好是在文岭的知州在平鹤县的时候揭发。 即使她这么多年都只是个没有户籍的黑户,后面又沦落奴籍数年,但也从主家的只字片语中得知知州是个好官。 而现在,哪怕她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很可能是个官员,而且可能就是知州。 即使不是知州,也一定是知州派来的人,她还记得衙役说过,知州下个月会来平鹤县。 平鹤县的官员里,没有这几个人。 而这几个人周身的气质,很强势,既不是商贾,又不像地主,那就只能是官员,并且是州衙的官员。 木析看着阿乐,尤其是她的脸,沉默片刻道:“奴籍?” 阿乐以为木析是不满她的自称,便跪地道:“下奴是奴籍出身,冒犯了贵人,还请见谅。” 木析道:“你先坐吧,阿瑶,上茶。” 马瑶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把阿乐扶起来,然后不顾阿乐的抗拒给她上了一杯茶。 也没觉得她一个官员之女给奴隶上茶有什么辱没。 阿乐坐在木析对面,却战战兢兢的,没敢多说话。 木析道:“我从你主家,把你买来,可好?” 阿乐愣住了,没想通为什么这个贵人要买走自己,只是诚实的道:“主家可能不会放人。” 王家怎么可能会把她这个证人放走? 而且她走了,侄女怎么办? 木析道:“你放心,你主家会放人。” 她回头就会把阿乐在这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查探清楚,那主家,放人也得放,不放人也得放。 别说她不尊重他人财产所有权,木析就没觉得一个人会是他人财产,更别说尊重这种权利了。 何况如果阿乐确实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别跟木析说什么尊重他人个人财产,抢夺私奴犯法。 先不在宁朝生活了,再来跟她说尊重个人财产所有权。 阿乐听到木析的保证,却并不放心,而是说:“奴还有个侄女在王家。” 木析愣住了:“你还有侄女?” 阿乐眼神晦涩道:“不是奴的亲侄女,她是良籍。” 木析道:“你放心,会一起带走的。” 她说着站了起来,道:“我姓木,名析,字拢溪,我虽然买下了你,却不是你的主人,我们平鹤县登记户籍,是先登记良籍,贱籍后面登记,且要提供证明,奴籍则不登记。你记得回头去官府登记一下身份户籍。” 木析:“你直接跟我走吧。阿瑶,给她换一套衣服,吃穿用度比照你就好了,你吃什么她吃什么,你用什么她用什么,你做什么也要带着她做,记住了。有什么不会的,你先教,教不好我再来教她。” 之后木析离开,直接派人查阿乐的身份去了。 这一边,木析走后,马瑶则是惊呆了。 她是官员之女,且还是童生,是知州大人的幕宾。 而阿乐呢?阿乐是实打实的奴籍,连良籍庶民都不如,结果阿乐跟她平起平坐,眼看着要和她一样成为知州大人的幕宾了。 凭什么呀? 她心里酸了。 但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女人,这女的看起来比她娘都大,以前又是个奴隶,对她实质上造不成任何威胁,她想了下知州大人的脾气,还是老老实实的带阿乐了。 之后马瑶就疯了。 她从来没想过带学生会这么难带。 阿乐虽然很聪明,但底子实在是太薄了,大字不识一个。 而且跟一直在马判官膝下,对官场事宜耳濡目染的马瑶不同,阿乐对官场流程实在是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 完全带不动。 想到知州大人说,她教不会的,知州大人亲自教,她更酸了。 然后更加拼命的,尽己所能的教阿乐。 她不想多一个新人,来跟她争知州大人的宠。 她们这种靠知州大人重视程度来拿权利的幕宾,都非常重视主家的欣赏跟宠爱,失宠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今天先学十个字,然后跟我去办事,字不用你写,你只需要带着衙役去确认地契所在地就好了,确认打勾,不确认打圈,有问题打叉。宁可打叉复查,不能轻易打勾知道吗?记得多打听打听,一家一家确认,不要马虎大意,不然回头大人复查的时候发现是我们这里的纰漏,就麻烦了,知道吗?” -- 第124页 马瑶就差手把手教阿乐了。 阿乐愣了一下,慢慢哦了一声,就带着衙役走了。 马瑶看到她走路的姿势,手里的笔握紧了,又把阿乐喊了回来:“你走路的仪态,仪态懂吗?你要走出气势,不要畏畏缩缩的,不会就跟着衙役学,再不会就随便走,放松走路知道吗?放轻松点,在外面不要丢了咱们知州大人的面子,你是知州大人的人,谁有你底气大,别怕她们。” 阿乐慢悠悠的哦了一声,又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马瑶干啥都风风火火的,阿乐则不同,阿乐一向都慢悠悠的,好像天塌下来了都不急。 但其实阿乐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沉稳。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之前那个见她的年轻女子,竟然真的就是知州大人。 那位传说中的文岭知州啊! 一个把文岭变县为州,让所有隐户都能有立身之本的知州大人。 文岭的百姓,哪怕是那些没有分到房子的百姓,也没有一个不拥护她的。 一开始只是原属文岭县的百姓拥护她,后来慢慢的,整个文岭州的百姓也渐渐如此了。 哪怕阿乐是奴籍,她享受不到任何知州政策的好处,官员离她也太远了。 但她也依然本能的喜欢这位大人。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亲眼见到这位大人,并且大人竟然还在培养她。 是的,可能一般的平民可能遇到她这种情况,一时半会都不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很快就懂了,知州大人在培养她,培养她当心腹。 所以她也非常认真的跟着马瑶学,学得比一般人都认真的多。 她不想辜负知州大人的期望跟培养。 木析不知道阿乐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她忙得要死,查阿乐的身份一事还是交给了身边的心腹去查的。 阿乐的身份不好查,毕竟收养她的那家隐户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一剩下的人当时都没满周岁。 古代失踪人口极其难找,实际上现代也难找,所以线索到这里是断了,只能找当时的邻居询问,邻居在搬迁后终于找到了,木析算了一下年龄,觉得大致吻合后,又把阿乐叫来,问她事儿。 木析道:“我想给你找到父母,你也知道我是官员,我要用的人必须清清白白的。你出身奴籍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你出身不明,我不敢轻易用你。” 阿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木析观察着她的神色,然后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儿吗?” 阿乐摇摇头:“记不清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阿乐都三十多岁了,你问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当然记不清了。 木析跟在沈实手上也学了不少审讯的知识,问一个没多少文化跟见识,也没有反间谍意识,以及对她没有抗拒的人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她问七问八的,直到问到一个细节,终于结合所有线索确认了阿乐的身份。 “你说,你隐约记得你小时候,跟一个大人去过一个很大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下面的湖,上面有桃子,你曾经为了摘桃子掉进了湖里是吧?” “你可以钻进树洞里?树洞是什么样的?圆的?里面还能爬到树上面,你们挖了台阶?” “后面好多人救你起来?好多人是多少人?三个?……五个?……你好像记错了,其实只有一个吗?” 人的记忆其实不一定是准确的。 因为记忆有可能会骗你,记忆受意识影响,甚至会完全偏离事实,而且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变化。 毕竟这是一种太主观的东西,就好像站在个人角度去看电影,看到的总会是不一样的东西。 木析看了一眼身旁后的帘子。 阿乐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一场小型的审讯,甚至后面还有锦衣卫,和她的心腹分别把这次交谈存档,到时候把记录整合起来,还要她来写总结记录。 可能换个人过来,还以为找错了人。 但木析知道不是。 她从阿乐的角度,和正常人的角度去解释事实。 比如年纪小的阿乐认为那是一棵大树,其实不是,毕竟比她高比她大而已。 比如她以为桃树下是一个湖泊,其实也不是,那只是一个小水坑而已,但是在孩子的视觉里,那就是湖泊。 第68章 云泪 多年前云家那件事,震惊朝野,而她旁观了案子的全部,不巧的是刚好得知了一些并不为外人所知的,云泪外祖家的消息。 知道云家的不少,知道云家本族的不少,但知道云泪外祖母家的却不多。 能精准到外祖家的角落一景,并且精准到树洞里有多少个台阶,那恐怕只有曾经在外祖家玩耍长大的云泪本人才知道了。 简而言之,她已经有九成能确定,这就是云泪本人。 木析的目光很复杂,她看着阿乐,半晌才道:“我给你一个名字,云泪。以后你就叫云泪。”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阿乐竟然有一种恍惚到想要落泪的冲动。 就仿佛是什么本来缺失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找回来了。 阿乐茫然了瞬间,又把那种能让她喜极而泣的,自己根本不理解的情绪压了下去。 -- 第125页 忽略潜意识里的高兴,她自己本身是有点失望的。 本来她以为自己能被木析赐姓木。 因为很多被主人重视的奴,都能被赐主家姓,这是一种荣幸。 她以前希望能和养父母同姓,但养父母不愿,王家则是不屑于让她姓王,那木析呢? 为什么知州不赐她姓木呢? 她下意识的问了出来:“姓木吗?” 木析也愣住了,半晌才道:“云泪是你的本名。” 看着阿乐茫然懵懂的样子,她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说出所有事情的时候。 她解释道:“我与你母亲……有故交,这才能认出你。云泪是你母亲给你的名字,你不喜欢吗?” 阿乐眨巴眨巴眼睛:“云泪?阿泪?原来她们叫我是叫阿泪,而不是阿乐吗?” 木析结合云家本族的方言,很快懂了,她们那一带的方言里,泪和乐发音极其相似,恐怕小云泪被抱走后就记错了。 不过木析觉得,云泪可能也并没有记错,因为泪和乐意义相反,谁也说不准有没有云家人把这个字当成了她的小名。 已经和家人失散将近三十年了,突然得知找到了家人,云泪心里其实是茫然且惶恐的。 茫然是不知道今后如何,惶恐则是担心要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担心跟父母很难相处好,担心父母嫌弃她粗鄙,也担心她曾经沦为奴隶的经历会让父母被人耻笑,甚至父母也会嫌弃她的经历…… 本来高兴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像是蜗牛慢慢缩进了自己的窝里。 木析很快察觉到云泪的情绪低落,想了想,她轻声安慰道:“你母亲找你找了很多年,哪怕所有人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她还是不肯放弃寻找你,你母亲很爱你,你不用担心。” 云将军那何止是不肯放弃寻找女儿啊? 那是已经找疯了。 云澜说,她不怕她女儿已经死了。 她怕她的女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却没有人能为她撑腰,讨回公道。 她这个母亲也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也不肯放弃寻找女儿。 圣人也拿云将军没有办法,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云将军后,只能任由云将军卸任征西大将军一职,让西北军无帅。 圣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继任并统帅西北军的人选,资历够的武将,能力又不够,而要看能力,恐怕整个宁朝也找不到能统帅西北军,北御外敌的人选。 所以圣人还真不是作秀挽留云将军,想收回兵权。她那是真的想把云将军挽留下来。 但奈何云将军的独女生死不明,云将军一夜白头,任谁也说不出让云将军别伤心,看开点的话来。 圣人只能放人离去。 木析没有说出云澜的身份,就是不想给云泪压力。 现在说云澜身份贵重,只怕云泪不会高兴,而是会日夜惶恐不安。 因为已经错过了三十年,也因为这三十年的庶民乃至奴隶生活,早已让她很难再跨过这么大的阶级差距。 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木析道:“我是寒门出身,年少时便认识你母亲了。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还好好活着,你母亲只有开心的。你总不忍心看着找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再伤心下去吧?” 云泪:“——不!” 然后她挠挠头:“我没有,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大人,您见过小人的母亲?” 木析笑道:“你母亲勉强算是我长辈,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小人了,咱俩平辈相交即可。我也不敢不给长辈面子啊。” 云泪这才放松下来。 在木析的误导下,云泪成功的认为她母亲也是一户普通农家人,这让她的心理压力小了很多。 这就不用担心母亲会对现在的她失望了,毕竟她自认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能给母亲多干干活。 而且现在跟在木大人身边做事,她还慢慢识字了,能干的事情更多了。 她心里甚至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母亲发现她较之普通人更为优秀的时候,会更喜欢她,也会因为她而骄傲。 毕竟在识字率不高的古代,能认字,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确实是出息的。 看到云泪没有一点心里压力,木析笑而不语。 她心里默默抱歉,这个……老师跟云大将军认识,那么云将军勉强也算她的长辈吧? 而且云大将军早就知道许老收了她这个徒弟,她也从小就听过云将军的故事,两人虽然没正式见过面,但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勉强算神交已久,说一句有故交,不过分吧? …… 云泪确实不愧是云澜的女儿,学习能力确实强,这还是耽搁了这么多年,已经过了最佳学习阶段的前提下。 若是从小培养,只怕今日的成就绝对只会比那个假云泪高,而不会低。 收了云泪这个办事能力越来越强的下属后,木析的人口普查计划陆陆续续的落实下去,这方面她是抓的最严的。 甚至比当初给隐户搬迁确认身份时,还要严格的多。 很多百姓一开始是被动,被劝动的去官府登记。 后来发现,这玩意儿不是你说登记就能登记的,官府几乎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给你确认下来,而且每一天都只有一定的名额能登记成功,被确认是良民。 -- 第126页 之后,很多百姓就纷纷主动去登记了。 感觉就像是被抢的,就是好的一样。 一部分人的主动,带动了大部分人的盲从。尽管他们也不知道不登记有什么惩罚,或者登记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 但大家伙都去做的,那自家肯定也要去做。 就像之前的搬迁,事实证明确实是天降馅饼。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家就跟没登记到就吃了什么大亏一样,尤其像是新镇这些靠得近的,每天都在打听自己的户籍登记确认下来没。 衙役为了缓解一下工作压力,还会劝那些有作奸犯科记录的,中途搬迁过来的,祖上身份不明的百姓先别急着登记。 “你们这种之前在官府有官司在身上的,就别急着登记了。最好是在户房的文总书那里服几个月的苦役,赶紧把身上的官司弄干净了再来登记。以后咱文岭的良籍可值钱了。” “咱登记,都是先登记的良籍,知道不?你们也不想不良记录跟着自己一辈子吧?” “一旦被官府确认为为良籍了,咱就不能,也不会轻易更变户籍,更不能随便卖儿卖女。咱大宁的法律是禁止不经过官府,私下变良籍为贱籍和变良籍为奴籍的。” “以后像那种自家儿女被拐卖了,千万要记得去官府登记孩子的样貌特征,日后一旦找回,无论孩子是被拐卖为良籍,还是贱籍。直接拿着自己的良籍凭证和登记的样貌特征到官府,就能把孩子转为良籍。” “就算别的地方官府不放人,咱们的知州抢都会给你们把人抢回来,也保证一定能转为良籍。” 衙役下班回家的路上,都在讨论知州这次的大动作。 这次在官府登记户籍,究竟是不是好事,其实她们也不太清楚。 “你有没有发现很多贱籍户,明明上报的是贱籍,最后大人发下来的却是良籍的户籍?” 衙役和典吏是主要的办事人员,哪怕这次人口普查木析主要用的都是自己培养的人手,她们只是辅助而已,但很多消息还是灵通的。 当然,到底是消息灵通还是知州大人故意让她们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几个在说话的衙役都沉默了。 衙役也是贱籍,有些衙役还是官奴身份。 贱籍自古以来都不可变,一旦落入贱籍,那就世世代代为贱籍,不被人瞧得起,子孙后代也不可参加科举改换门庭。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贱籍不用交纳赋税和服役。 知州大人这次打着缺人,缺劳动力的擦板球,只要参与了药材供应基地的计划的百姓,无论贱籍还是良籍都因为耕种药材而改为了良籍。 如果是在中原的任何一个知县知州知府,都没有那个权力越过皇帝改贱籍为良籍,但承安府不同。 承安府作为宁朝第一大少数民族的府,哪怕明面上听从朝廷,但实际上府内的官员权力自由度极大,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自治区一般的存在了。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急着想在承安府.插.人,希望中原出身的官员拿到权力了。 所以作为承安府的知州,理论上来说,木析只要经过了知府的同意,就可以在明面上通过政令。 但文岭州是直辖州,所以木析只要皇帝同意就行了,朝廷的人就是反对都没用。 底下的衙役不知道这些,也不关心这些上面的交锋。 她们只关心此事对她们这些贱籍户的影响。 转为良籍一定是好事吗? 不一定。 她们做的是一样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但从今往后却要给朝廷交税服役了,这真的是好事吗? 第69章 贱籍 这也是很多文岭人的担忧,在官府那里登记人口和户籍了,那日后朝廷官府加重税收和徭役,他们该怎么办? 其实宁朝,包括此前的朝代也有户籍管理制度,但跟这次的人口普查不同,之前的户籍管理相对较松。 以户为单位,官府更关心良籍的户数和成丁数,以此为凭据征税。而贱籍,奴籍和商籍,官府相对而言管理较严格。 可其中其实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 但是木析此次的人口普查,具体到每一个人的样貌特征、出生来历、生平过往、祖宗三代,以之前的户籍管理在官府登记的册子为基础,还有担保人,审核人员,以及检查机关。 一整个流程下来,可以说除非你造假造的天衣无缝,以古代有限的手段,根本检查不出来身份有问题这种情况之外,否则一般情况都是可以查出有没有造假的。 像之前云泪的主家王家,想替代手下的隐户拿房子。 之前的核查里她们找人找关系,反正是蒙混过关了。 但这次的核查里,他们连第一轮审核都没过去,直接就被查出了身份,顺带着还连累了他们的担保人。 跟他们类似情况的太多了,新镇的人里面有浑水摸鱼的,木析知道,她手底下的官吏也都知道。 毕竟在这种没有清晰照片的古代,想要顶替身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其实很容易。 但是要核查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因为很多村子里的村民,都世世代代生活在村子里,很多人都是老一辈子的人从出生看到长大,一般来说身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 第127页 只有那种中途迁居的百姓,身份才一时半会还难以确认。但确认身份也是时间问题。 实在是难以确认身份的,那就只能拿到临时的身份凭证,不过安居三代以后,也视同良民。 从一开始的等百姓主动登记,到官府慢慢再上门登记,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人口普查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事情,所幸之前木析有意识的在做人口普查的准备工作,加上新镇建立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做小型的人口普查,人口普查的范围也只是一州之地的百姓,所以耗时六个月,看起来好像很慢,但其实算快的了。 木析看着人口普查最后的结果。 文岭县之前不算隐户,约是六千户人家,三万多人口。之后木析吸收隐户,开荒地,人口增长到了一万三千多户人家,五万多将近六万的人口数。 现在升级为了文岭州,加上原属的文岭县,文岭州下辖五个县,五个县人口各有不同,加起来大约是四万五千多户人家,十六万左右的人口数。 以现在宁朝的发展进度,这个人口数就是中原一些小点的府,都没有文岭州一个州的人口数量多。 但是文岭州的地理面积,实际上一点也没比内陆的小府小到哪里去。 本来承安府地理面积就大,承安府辖下的几个州和县,面积也远远大于中原的州县,现在文岭辖下有五个县,如果忽略那些不能住人的极端地区之外,文岭州的面积确实是相当于中原的府了。 有这个人口数,虽然有木析偷偷吸收了邻州县的流民人口取巧之故,但也确实算正常。 但木析关注的是贱籍数量。 宁朝的贱籍沿袭前朝的贱籍制度,包括隶卒、倡优、乐籍、疍户、丐户等①。占文岭州人口的百分之十七,也就是将近三万人口。 这其中占大头的是疍户,也就是渔民,承安府内不是森林山脉就是湖泊内陆海,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承安府的渔民自然不会少。 其次是隶卒、倡优、乐籍和丐户。隶卒就是衙役、差役;倡优包括伶人、艺人和小倌,这些人也是世代为贱籍。 前者,木析靠着钻宁朝法律的空子,以药材种植为借口把这些疍户开豁为良。 本来疍户作为贱籍,一辈子都只能靠打渔为生,既不能科举读书,更不能更改贱籍,一辈子都只能漂泊在水面上生活。 但在木析的争取下,疍户被赦贱籍,转为良民,三代以后的子嗣可参加科举考试。 不过她能为疍户争取改变户籍,却没法为其他贱籍更改户籍。 毕竟承安府的情况特殊,改疍户还说得过去。 但要改其他户籍却没那么容易,这不是简单一个政令就能说改就改的,毕竟千百年来的歧视观念根深蒂固,别说木析一个知州要改户籍了,就是圣人亲自下达的政令都不好使。 而且木析也要考虑到,把这些人更改为良籍,真的是好事吗?即使更改了户籍,他们该怎么样生活还是怎么样生活,并不能改善他们的处境,且还要交税服役。 这么看,贸然更改这些贱民的户籍,似乎并不妥。 所以木析思虑再三,最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百姓,只要有贱籍的百姓想要成为良籍,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给他们划为良籍。 在这种情况下,最后报上来的贱籍剩下一万八千多人口。 即使木析也看不下去这种贱籍制度,但她没有办法,也只能如此。 至此,人口普查结束,只有后面的收尾工作和抽样复查了。 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果,可以说对木析来说隐性的好处不少。 可以对她后续接着给百姓搬迁,以及确认百姓的搬迁资格,还有药材供应基地的管理都是好处多多的。 而且这个时候,文岭州的官府的基层管理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不用受到乡绅和宗族族长,村长里长的辖制了。 像之前那种宗族族长完全不走心的糊弄她,地方乡绅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村长里长欺上瞒下的,她终于不需要因为这些人在本地威望高而有所顾虑了。 之前家法大于国法,宗族族长说埋活人就埋活人,说把人淹死就把人淹死,官府连.插.手管理的余地都没有的时代也终于过去了。 像一些之前她早就看不惯,有违人和的地方陋习,她终于也不用再忍了。 之前她说了完全没人听,或者底下的百姓阳奉阴违都很正常。 这下算是令行禁止了。 温水煮青蛙的把底下的里正,村长慢慢换成了她认为更合适的人后,木析就开始改革医药署的管理制度,确认药材的种植区域,以及在百姓那里的收购价。 她思量再三,把之前简单粗暴的按照市场价来收购药材,改为了底价加股份制拿差价的方式,来收购百姓手里的药材。 底价是她给种植药材的百姓最后一道护身符,股份制差价则是她计算的,官府和皇室能容忍的百姓能拿到的最大的利润。 这二者加起来,至少能保证文岭州的百姓能生活得很好。 医药署的管理改革,木析改革的地方很少,主要改革的是质量检测,也就是出口一关。 质量检测单独划分为一个体系,独立在医药署之外,并且必须由皇帝直接管理。 -- 第128页 只有过了质量检测的药材,才能上市出售。 这既是为了文岭药材的口碑,也是为了保障文岭百姓的利益。 把住了出口这一关,官府就没办法以次充好,只能从种植药材经验丰富的文岭百姓手里拿药,这也是间接保障了百姓的利益。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文岭的药材供应基地才彻底成型,走向了正轨。 …… 文岭的知州在这边风风火火搞建设的时候,州衙这边许同知跟孟同知已经完全勾搭在了一起。 胡同知的态度则暧昧不清,摇摆不定,死死把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死活不站队。 孟同知拉拢再三后,也放弃这个闷葫芦了,她跟胡同知共事六七年了,多多少少算了解这位胡同知的作风。 跟行事风风火火,百般没有顾及,到处都是漏洞和尾巴的知州不同。 胡同知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从不僭越,老实本分,也不做多余的事情,沉稳到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死死把握住手里权力的原因。 马判官则长袖善舞,哪怕孟同知许同知再三给她找麻烦,她也能全身而退,左右逢源,借着知州大人的势跟孟许两人斗了个五五开。 这还是知州本人不在的情况下。 等木析把手头所有的事都处理好后回来,面对的就是这么个局面。 许同知加上孟同知,可以说是把握了州衙的半壁天。 哪怕下面的衙役、差役、典吏也知道木析才是州衙的知州,也知道即使哪怕知州不管州衙,单凭医药署她也是权势极重。 但县官不如现管,现在把握到权力的是孟许二人,把握她们命运的也是,她们的直属上官不是知州的人而是同知的人。 她们那就得听同知的。 “大人,不是小人不肯听命,实在是没有同知大人的话,小的不敢做事啊。” 木析也不为难这些下头办事的人,挥挥手把人放了。 马判官见状走过来问道:“大人要找仓大使作甚?” 仓大使管粮米及收支,看起来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设有仓大使,整个承安府加上她们文岭这个,也只有两个仓大使。 一个府仓大使,一个县仓大使。 刚刚拒绝了木析的仓大使,就是田丰仓的仓大使,粮仓这块是许同知在管,田丰仓的仓大使也是许同知的人,自然只听出许同知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百度 第70章 粮仓 木析:“咱们承安的粮仓是户房在管,还是仓大使在管?” 马判官脸都僵了,回道:“自然是户房的人在管,仓大使管的仓库主要是军屯那边的粮米收支。” 所以实际上文岭州的田丰仓是军政双管,随着文岭药材供应的生意越做越大,朝廷在这里也派设了驻军,此后田丰仓的仓大使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而不会跟以前一样位卑而无权。 木析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她在外头发展文岭州,不代表她就因此权势大了,反而是州衙内的官员会因此变相提高权力地位。 相当于她的劳动成果,州衙的官吏无论与她敌对与否,都会间接得到一部分。 作为知州,她要做的就是稳住州内的官员,一旦稳不住,被夺了权,那就是间接给他人做嫁衣,而且还要给吏部留下能力不足以担任一地主官的印象。 所以等手里的事告一段落,她就马上回到了州衙。 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被迫参与这次的斗争。 要么她和她的人拿到权力,从此把孟同知,许同知边缘化。 要么她这个知州被架空,所有她的人都被清理掉。 …… 田丰仓的仓大使拒绝知州的调任,孟同知给仓大使说好话,许同知则表示知州越过她这个直属上官指使仓大使,似乎不太好。 仓大使的人选一事,直接僵在了此。 木析见此,就知道即使她可以强硬的换下仓大使的人选,但终究不太好。 仓大使这个职位,特别是在承安府这个穷山穷水的地方,位卑而无权,此前为了集粮求爷爷告奶奶的,别说贪污了,那是一点油水都没有。 人家一点过错都没有,哪怕木析可以凭借知州的身份直接换下她,但还是会被人诟病。 木析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她想在文岭州建成一个大型粮仓。 因为她发现以承安府为核心,周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粮仓地,天下粮仓江南地带跟京城都有,她们这些偏僻地带其实是没有的。 当然,普通的粮仓,比如平仓她们是有的。 但是一旦遇到什么重大灾害,地方的小型粮仓告急后,那就只能让朝廷从江南地带千里迢迢运粮过来。 这么说吧,真遇到什么大事了,等到朝廷的救援粮到,黄菜花都凉了。 木析的奏折往上递交,承安府的知府一看,沉默了。 拿到朝堂上,朝廷的官员一看,也沉默了。 不仅仅是成立粮仓的事,还是木析这一申请,提交上来的数据让她们沉默了。 文岭州的耕地现如今非常多,这个她们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成为宁朝开朝以来,第一个从县升级为州的地方。 -- 第129页 但没想到这么多的耕地,产出的粮食竟然是江南地区同等耕地地区的三到五倍左右。 这个土地利用率,跟粮食产出很惊人了。 杨世芳带着手下的农官,提高了不少粮种的产量这事大家都知道。 之后杨世芳的粮种还推广到了全国各地,但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朝廷和地方的官员才意识到,哪怕同样是高产粮种,文岭州的产量依然要比其他地方的产量高得多。 以往由于西部地区穷,苦,交通不便,远离京城,在朝廷上的地位一贯很低,从地方来看,地位最高的实属两京,然后是江南地带,西部地带的省份一般都是被忽视的。 但是这短短几年内,文岭,连带着整个承安府的地位都隐隐有所提升了。 言归正传,一个省级别的粮仓的确立事关重大,朝廷的官员要考虑到粮仓成立后给地方,给整个朝廷带来的影响,选址该怎么选。 一旦粮仓确立,文岭州给朝廷上交的粮税就会相应减少,因为到时候一部分的米粮将会充入粮库。 这也是木析要成立粮仓的原因之一。 朝廷一时半会没有回应,这是木析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木析这个动作,很快整个州衙的人都知道了。毕竟当地方官员,也不意味着就不需要关注朝廷动向了,恰恰相反,有时候地方官员更需要关注朝廷的动向。 孟家虽然是地方豪强,但不代表她们在朝廷就没人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木析此次的动作朝廷就没人不知道的。 孟同知知道了,很快消息慢了一步的许同知也知道了。 她面目狰狞的把桌案上所有东西扫到地上:“那知州小儿是要作甚?她什么都想要,胃口这么大,也不怕自己吃不下去被噎死!” 许同知官的就是粮储,教育这两大块,甚至户房的事务一半她都可以.插.手。 木析弄出这一手,明摆着是要从她手里夺权,到时候田丰仓要么被并入朝廷新设的粮仓,要么田丰仓形同虚设。 一个省级别的仓库的粮官,她一个小小的州副官有什么资格出手管?到时候除了知州这个当地主官能管之外,就没人能管粮储的事。 田丰仓穷可不代表粮储这块就完全没油水了,那是不可能的,粮储这块还包括粮税的米粮收支,也就是说,整个州衙官吏的粮俸,都是要在许同知这里过账的,可以说只要运作的好,那完全是富得流油。 许同知之所以和孟同知沆瀣一气,就是因为孟同知管巡检司,理论上来说催收粮税的是壮班的衙役,但也划分的没有这么清楚。 巡检司的巡检作为主管辖区内缉捕盗贼、盘诘奸究、维护社会治安的机构①,很多职责其实和三班的人重复了,加上地方机构不少职责不明。巡检司作为官府的武力机构,也有协助官府征税的权力,这么看,巡检司的人征税并不算完全越权。 许同知也是基于此,越过了知州跟孟同知合作,一个负责征收粮税,一个负责纳入粮仓,两者稍微做做手脚就能挣个金箔满盆。 这次木析直接从许同知手里拿走了粮储这块,釜底抽薪把两人合作的根基打破了,许同知不知道木析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从结果来看,对她是极其不利。 许同知为什么选择跟孟同知合作?这可不代表她真的很喜欢孟同知的为人了,当初孟西州还在的时候,她可是在孟同知的手下讨了好多年的生活。 也就是朝廷亲自出手打压孟同知,她才有了跟孟同知平等合作的机会。 本来许同知并不想跟孟同知合作,她的首选是知州大人,毕竟巡检司征粮税还是隔了一层,哪怕不考虑她对孟同知心存隔阂,知州也是首选,知州手下的壮班直接征税,有知州大人的点头,她能挣得更多。 但奈何知州不配合。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孟同知。 但现在不是她选谁合作的问题了,而是知州要的这个粮仓一旦确立,她这个同知手里能管的只有教育这块。 到时候她拿什么和孟同知合作? 一个只管教育的同知,别说马判官,她连胡同知都不如,孟同知又凭什么和她平等合作? 许同知暗恨,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只能找京城的人脉,想要阻止粮仓的成立。 和她做同样的事的,文岭州衙内还有另一位。 孟同知眯着眼睛想事,把她的小女儿抱在怀里。 她的小女儿是她继夫郎的女儿,嫡幼女,又读书聪明认真,孟同知便天天带在身边。 此时她小女儿感觉到娘亲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孟同知笑了:“没什么,娘只是在想你以后该怎么办。” 小女儿便道:“我以后就和娘一直在这里。” 孟同知淡淡笑了,把女儿一把捞起来就往回走,笑道:“那可不一定,娘以后可不一定还在这里了。” 小女孩一把搂住孟同知,吻在她脸上笑道:“那娘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孟同知保住小女儿的头,眼神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娘的乖女儿。” …… 木析得知孟许两人的动作,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省级粮仓的确立,不是某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可以阻止的,也不是谁谁谁帮忙说话就可以确立的。 -- 第130页 朝廷要考量的是综合因素。 之所以推迟了这么久没有消息,木析也能猜到朝廷的考量——无非是担心承安府有了大型粮仓,日后这里的就有了招兵买马造反的经济基础。 但很现实,承安府又穷,又偏僻,如果不设粮仓,日后如果遇到什么大型灾难,官府没能控制住,这里就直接乱了。 可以说建立大型粮仓,那还可以把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不建立粮仓,发生什么事情,那就完全是被动的。 由于承安主要民族的不同,情况还要更复杂一点,不建立粮仓,恐怕发生什么事就不是简单的朝廷派兵镇压能解决得了的了。 所以木析判断,只要圣人脑子清醒,最后朝廷还是会同意建立粮仓的,最多粮仓的人不会被地方官员管理,而是朝廷直管。 而且整个承安,最适合建立粮仓的地方只有文岭州境内。文岭州之前因为药材种植的事,朝廷已经派驻了军队了,如果在粮仓确立在文岭州,那就不需要再另外派驻军队了。 所以最后粮仓的建立不出意外,只会在文岭州境内。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第71章 平封仓 朝廷在承安府文岭州境内建立一个省级的粮仓,派遣下来的粮官定为从五品官员,是户部直属,不归文岭州管。 和文岭州衙算是平交部门。 文岭州境内的原田丰仓,被并入平封仓,原田丰仓仓大使归在新任粮官的属下。 新官员过来的时候,还来州衙拜访过木析这个知州,哪怕粮官是京官,对木析这个年轻地方主官还是客客气气的。 一点也不敢小瞧。 此时许同知和孟同知的联盟,哪怕没有明说,大家伙也能看出来是散伙了。 有意思的是许同知此时对着知州大人服软了。 木析也知道原因,毕竟这个时候许同知要么接着抱孟同知的大腿,要么跟着知州。 可这个时候再跟着孟同知有什么用?她手里没有权势,孟同知不可能仅仅因为要拉拢她一个无权的同知,就白白的让利给她。 这个时候她能跟着的只有知州大人。 跟着知州大人,也许她不能拿到之前那样大的利益,但是至少能保证她有好处能拿。而跟着孟同知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的许同知可能还没有认识到木析的真面目。 不过无论许同知要站谁的队,州衙的局势已经定下来了。 这么说吧,孟同知只拿着巡检司跟司狱司这两个重量级的单位,木析还真不是托大,她真没把这两个放在眼里。 除非孟同知要造反,除非孟同知敢在她这个虎视眈眈的知州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否则拿住权力也没用,只能当个管理者,并不能借此牟利。 此时的州衙,马判官是她的人,许同知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胡同知跟木析同为中原人,就算不站木析的队,也不可能站在孟同知一边。 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 最后是以孟同知主动找关系调任出文岭州为结尾。 眼睁睁得看着昔日在孟西州权势滔天的孟同知,最后主动退离文岭州,对于一些对此内幕了解甚深的官吏来说,这一幕是极其震撼的。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①。 可能也不过如此吧。 木析不关心这些,新来的同知是朝廷平级调任过来的中原官员。 这位官员来之前,吏部的官员还暗示她,她可以和这位官员磨合一下,培养这位当继任者。 当然,因为文岭州的局面是木析一手打出来的,短期内把她调走其实对于刚刚发展起来的文岭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文岭州继任的官员人选,木析是有很大的话语权的,如果不是文岭州的副官里没有成气候,有能力的官员,木析甚至可以直接向吏部推荐人选,很大程度能通过。 所以新任的官员到底合不合适当文岭的知州,新任的官员的执政理念是否和木析相冲突,会不会耽搁到文岭的发展,这就是吏部的大佬很关心的一件事了。 基于此,对于日后文岭州的知州人选,木析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木析也知道,这是圣人给她行的方便。 圣人是希望文岭能发展起来,能依靠发展起来的文岭,温和的同化掉整个承安府,圣人当然不仅仅是照顾她的想法而已了。 但木析依然感激圣人,毕竟她一点也不希望她殚心竭虑五六年为文岭州打下的大好局面,最后因为继任的官员和她执政理念的冲突而荒废掉,最后导致文岭不仅仅没能发展起来,反而比她到文岭县之前还倒退了。 那样她怕她会气得吐血死。 不过木析能影响到文岭州知州人选这个事,木析,吏部的大佬,圣人都知道,外人却是不知道的。 起码这个新到的中原王姓同知是不知道的。 此时距离下一次考评还有不到两年时间,新到的王同知家世背景很好,能力也不错,不然也不能抢到文岭州这个现在的肥差。 她满心的以为自己是来摘桃子,来地方镀一层金的,别说那些本地官员了,连木析这个寒门出身的年轻官员都被她鄙视到了地里。 新来的同知这样不懂事,这样嚣张,自然早就有人打报告到木析这里了。 -- 第131页 木析似笑非笑得安抚下属:“且安心,蹦跶不了几天。” 与其关注这个没脑子的同知,她还不如好好教一教手下两个徒弟。 一个是马瑶,马瑶她不是很担心,哪怕没有她,马判官也会带孩子。 关键是云泪这个大龄单身女人,这才是木析所头疼的。 云泪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 而且身体也在多年的耕种、奴隶生活中毁得七七八八,损了身体根基。 奴隶的寿命都短,可以说要不是有云家给她打的武学底子,云泪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木析发现云泪,确认她身份后就隐秘的向圣人汇报了,但奈何云泪身体底子不行,损了元气,在养好身体之前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 整个承安府,肯定是文岭的州衙最安全,所以圣人让云泪先在木析这里一会儿。 日后等她身体养好,再随木析一起送回京城。 木析只能把云泪当成州衙的客人一般养着。 木析唯一庆幸的是,她看到云泪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派人掩去了云泪不堪的过往,又赶上全民登记户籍,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直接把云泪改为了良籍。 从此以后,无论谁来查,云泪都是在一户农家长大的良民,不会有任何不堪记录。 教云泪学识文字,仪态官话都不是木析最头疼的,木析最头疼的是该怎么给她找夫郎。 不然无论怎么说,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还没有夫郎孩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马瑶作为本地人,哪怕是一向喜欢为知州大人分忧的她,听到木析的烦恼也是连连摇头。 她道:“大人你又不是没看过户籍,可不仅仅是咱文岭,整个承安府都是女多男少啊,您让我帮忙给人找夫郎,这不是难为我吗?我自个儿还没找到呢。” 文岭的男女比例失调,整个文岭州十六万人口里,十六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口有将近十万,其中四万五千多男子,五万三多女子。 这意味着有八千多女子是找不到夫郎的。 这里面还要考虑到有些权贵人家的女儿可能不止一个夫郎…… 木析:“……” 本来生男生女比例应该是五五开,出现这样的失调有各种方面的因素,比如部分男丁参军,军户是不计入普通户籍的。 再比如有些百姓在男女出生率上拿捏的死死的…… 总而言之,最后就导致了文岭的女子找夫郎真的很困难,没点银两本钱和家底,你还娶不起夫郎。 当然,这也导致这里的小倌倌真的很兴盛,毕竟有着庞大的市场需求…… 也就是女尊的女子都彪悍,还能干,从小的教育让她们愿意主动扛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当然,如果可以,她们更希望能娶到一个勤快听话的夫郎,能替她们分担责任。 反正木析是不太能理解的,她还是感觉女人一个养活全家很苦。 但是古代这种低生产力的时代,底层百姓谁不苦呢? 别说古代了,木析前世小时候还经常看到很多老奶奶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在缺劳动力的古代,管你是男是女呢,事情不做就饿死,做不做? 不理解,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她不能改变什么。 当然,这种事情她只是不理解,对于小倌馆的存在她就是极其不爽了。 这种倌馆,培养小倌的手段太残忍。小倌都是从小培养,并且服药绝嗣的,因为很多有钱的女人不愿意花时间怀上小倌的孩子。也因为怕出现人伦惨剧。 这也就导致了小倌的晚年极其凄惨,本身就是贱籍,为人所瞧不起,而且还损了身子,没有子嗣在身,没有宗族庇护,可以说到了晚年,除了一点点不能露白的财产,没有丝毫明面上的保障跟威慑。 木析作为地方主官,一个辖下极其缺人口的地方主官,反正于公于私,对于此事她都极其不爽。 虽然木析也清楚,这种存在是为了缓和男女失调的社会矛盾,对于她稳定执政是有好处的,但她还是不爽。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之前打擦边球改贱籍为良,实际上已经引起了朝中御史的注意了,也清楚的知道以目前她的能量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些的,她可能又要再次故技重施找借口为这些人改户籍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清楚的知道圣人不会同意,不然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 木析还在沉思,马瑶就见缝插针的给她拍马屁了:“大人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早早就有了蓝颜知己。大人又年轻又貌美,哪怕不是官身也大把的美男愿意嫁给您,不像小的,至今都没找到合适的。” 木析就乐了,马瑶作为马判官的女儿,只要愿意降低要求,怎么可能找不到夫郎? 不过木析现在也算是了解到一点这个世界的风俗了,夫郎可不同于一般的小奴小侍,在等级森严的古代,门当户对才是成亲的基本要求。 马瑶说的找不到夫郎,说的可不是找不到男人,而是和她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高门嫡子里她找不到合适的。 这么看的话,那云泪就更不好找夫郎了。 她此前的经历,一般的良籍男子是不可能看得上她的。而此后的身份,一般的良籍男子又配不上她,毕竟云澜战功赫赫,其实是有爵位在身的,而云泪身为云澜唯一的嫡女,日后身份确实是贵重。 -- 第132页 但身份贵重归身份贵重,她此前的经历哪怕木析帮忙掩饰了,但单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信息,跟她身份堪配的高门大户人家,真不一定看得上她,只能降低标准娶夫了。 不过这些都是日后云大将军要顾虑的事情,她思考的是该怎么把云泪没娶夫这事儿给圆过去。 不然到时候京城里那些人精,怎么着都能猜到云泪此前的身份有问题。因为只要是良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没成亲。 除非是奴籍,甚至是贱籍出身的女子。 第72章 修路 木析的顾虑传到云泪耳边,云泪亲自过来跟木析道:“大人,我不希望隐瞒过去成亲,这是骗婚,我觉得能有好男人不计较我的过去,愿意嫁给我就行了。成亲是要过一辈子的,我希望对我的夫郎可以坦诚一点。” 木析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奈了,她也不想帮云泪骗婚啊。 但她隐瞒云泪的过去,不只是为了她,为了云家的名声,也是为了云泪的未来考虑。 这个时代为了维护阶级统治,对于良贱的区分很严格。 良就是良,贱就是贱,奴就是奴,哪怕云泪是被拐走沦为奴籍,改奴籍为良籍可以,但此后无论是参加科举考试,还是荫封为官,光是政审那一关就过不去。 甚至如果沦为贱籍,还会影响到子孙后代。 所以可以说,木析在文岭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改贱籍为良籍的。 她还知道正因为此,不少京城,甚至是承安府境内的读书人都在骂她。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些,木析才千方百计的隐瞒住云泪的过往,就是不希望到时候云泪因为这个经历被政敌找到借口攻诋。 但这些她都没办法和现在的云泪明说,她只能无奈的叮嘱道:“你要记得无论谁问你,你都是从始至终的良籍出身,文岭州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你的出身问题,也不会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你就一直是良籍。” 云泪知道知州大人是为了她好,点头称是。 木析叹了口气安慰她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感到难受。” 云泪点点头:“我知道了。” 木析问一旁的兴儿:“阿乐的身体养得怎么样?” 兴儿捂嘴偷笑道:“每天都有盯着云大人喝药,不准云大人操持累活重活,大夫说了只要能养个四五年的样子,就能慢慢养好身子,就是亏损的根基要上好的药材养着才行。” 木析非常大方的一挥手:“什么上好药材是现在咱们文岭没有的?只要保证不会虚不受补,反而损害到身子,有啥用啥,不用心疼药材!” 云泪听到木析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哀求道:“大人……” 云泪还没说什么呢,一直在贴身服侍云泪的兴儿就知道她想说啥,脸色一变,凶神恶煞的道:“大夫说了,必须要吃药和药膳,你不准跟知州大人撒娇不吃!” 木析老神在在的端茶喝水,全当没感受到两人的气场问题。 云泪则是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可是很苦。” 兴儿变了变脸色,半晌才放软和了语气道:“可以吃蜜饯,不过大夫说和蜜饯混合着吃可能会影响到药性,你喝完药半个时辰再吃。” 等两人商量完,回头看木析时,木析一杯茶已经喝完了。 她看着两人,笑了笑道:“你们继续,请当我不存在。” 云泪一点也不懂木析的幽默,只当木析因为她怠慢了她而生气了,忙道:“是我的错……” 兴儿倒是很了解木析,知道木析没有生气,也很快秒懂了木析话里的意思,气得打断云泪的话道:“大人你又想到哪去了?” 木析放下手里早已空了的茶杯,慢悠悠道:“没啊,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等到云泪离开,兴儿和芳姐一起来木析这里整理的东西的时候,木析就慢悠悠得问道:“云泪都快三十了对吧?” 芳姐不明白木析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她们都是知道云泪身份的人,自然非常同情云泪的遭遇,因此对云泪的好感度不低,她道:“幸好日后就是苦尽甘来了。” 木析只道:“就是年龄大了点。” 这话芳姐不明白什么意思,兴儿却是知道的。 兴儿随木析离开时才十六,此时四年过去,他已经二十了,放在这个时代那都是“老男人”了。 不过虽然如此,兴儿对木析来说那也是自己人。木析别的方面对云泪还算满意,就是年龄,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云泪跟兴儿不合适。 但是看到兴儿此时的表情,木析默默喝了一口压惊的茶水,算了,人家自个儿喜欢,她能说什么? 不过她这个单身的人,不太喜欢天天看到小情侣在她眼皮子底下打转。 所幸兴儿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文采,官场跟宫规礼仪样样不差,可能比木析本人教的还要好,木析就索性又把人甩给兴儿带了。 …… 粮仓确立下来以后,只要忽视那个上窜下跳的王同知,木析就还能找到事情做。 比如修路。 其实木析并不简单想要修路,她主要是想要打造出一条商道,就像她前世古代一样的丝绸之路一般的存在。 不过这事耗费的时间太长,她又不能一直在文岭任期,只能暂且搁置计划,但她可以为此事先打基础。 -- 第133页 什么商道,经济带,在重农抑商的古代那肯定不能直接说的,除非她想被读书人指着鼻子骂死。 还有什么想要富先修路,这种口号跟理由肯定是不能拿到这里来说的,因此她的理由是——药材要运出承安府,必须修路。 不然中途的运输成本太高了。 其他官员则表示不理解,这不是那些行脚商人该考虑的问题吗? 知州大人你能不能别造作了? 她们州,好不容易存到点钱,不能这么挥霍掉啊。 看起来药材生意好像很挣钱,但架不住木析能花钱啊,建新城,购买粮种,购买药材种子,还有各种种植实验,包括突如其来的人口普查,哪样不是花钱的大头? 现在还要修路…… 别的官员都是肥了官府,穷了百姓,这位倒好,尽拿官府的银子倒贴给百姓,百姓念着你的好是不错,百姓能给你钱吗? 你换哪个冤大头愿意撒钱给百姓,百姓都念着她的好! 但是现在知州说她要修路,州衙里已经没有能反抗她意志的声音了。 当然,必须要忽略掉那个上蹿下跳的王同知,州衙内其实也没人把她当回事。 不过户房的总书就苦着脸道:“大人,没银子了。” 州衙确实没银子了。 摊上这么个知州,一有银子就拿去办事了,前段时间是提高了衙役的月银。 本来衙役地位低下,官衙只需要一天付其一顿的饭钱即可,也因此衙役是尽力从百姓身上剥削银两。 现在好了,月银只比她们正经官员低一些。 后面是拿州衙的银子修坝,修水利工程,拜托了知州,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这只是便宜了以后在任的官员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修坝的时间,本以为现在州衙要有银子了吧?结果木析又拿银子开设学府。 那边医药署的银子被木析造作了个干净,这边州衙的银子也没落下,哪怕人不在这里,该做的一样没少做。 州衙的官员已经佛了。 现在不是能不能捞银子的问题,现在是有没有银子捞的问题,照目前来看,再给木析一段时间,她能把州衙作到赔本。 木析笑吟吟的:“别急嘛,又不只是修官路,本官还要挖运河。” 承安府的知府得知此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时候这位木知州能赶紧滚蛋? 还挖运河? 再给你个机会,是不是还想挖个道到天上去? 之前一位挖运河的皇帝,已经把江山作没了你知道吗? 木析当然没这么蠢了,她不是要挖一条长长的运河,因为现在宁朝还是处在劳动力不足,没有修生养息回来的状态,不可能发动大型徭役挖运河。 她是想在文岭州境内,把各大水系打通,让文岭州内四通八达,真正带动整个文岭县的经济,盘活整个承安府。 也就是只需要挖几条小河道,还有小水库即可。 承安府的知府不了解木析的作风,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文岭州是直辖州,出啥事不用她负责。 但州衙的官员非常了解她们这位知州的作风啊。 这位大人可不是发动徭役,那是官府出钱,在农忙之外花银子请百姓挖河道! 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水一样的流出去! 而且按照知州的做风,八成还得免费包吃包住,说是只包两餐,她们又不是江南的人,她们一天就两餐。 这些都要钱啊! 州衙的官员能不闹吗? 不过这个时候在文岭州州衙内,已经没有能阻挡木析的官吏。 户房的总书听到知州大人的话,脸色都发白了,她都差点要保证知州大人的大腿哭了:“大人,真的,真的没钱了!” 放过她们这些可怜的小官吏吧。 没钱是个大问题。 目前药材那里的收益是抵不上铺路所需的银两的。 后面还要打通水系,所需的银两简直是天文数字。之前她找知府,知府笑呵呵的,就是没松口给援助。 毕竟文岭的知州是出了名的败家。 她认真想了好久,最后准备薅商人的羊毛。 修路也好,建桥也好,所有在这其中出了银两捐赠的商人,都可以在立碑上刻字,并且一年内减免商税,并且得到官府的庇护。 文岭的官府药材生意,加上各种新镇和新村的出现,人口集中,山匪,土匪随着官府的强势,也越来越少,整个文岭的经济飞速发展,自然吸引了不少商人前来。 这一次官府的政策补贴到了商人头上,商人当然愿意,出一笔银子能得到官府庇护,能在石碑上留名,加上减免一年内的商税,随便哪一个条件都能让商人心动,更别说是三个一起来了。 而且把道路修好,说实话,主要方便的还是她们这些商人,水系一旦打通,那就更方便了。 无论是为名,还是为利,她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慢慢的等这个消息在商人之间流传开来并被证实,不少本就与文岭,承安有生意来往的都来了。 哪怕她们捐的不多,积少成多也不少,加上木析其实只是一时之间资金运转不开了,慢慢过了这个时间,等药材的银子到账就不缺银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等暑假过去了看情况再更新。 -- 第134页 我看了一下,几十个读者【捂脸】,散了吧,祝大家找到好看的小说,换个好心情,摆脱追文追到一半作者断更的坏心情……有缘再见 ……是的,我又跳了,居然还没发现【捂脸】 第73章 雪灾 缺人,木析想方设法吸引周围的流民来她们文岭做工。 还有之前新镇政策的劳役,其实还没让百姓做呢,加上此时正是农闲时,木析就打开舆图,花银子请周围的百姓做工。 之前有劳役没服的工钱就少点,普通百姓工钱就多点,日结工钱。 住在要挖的河道旁边的百姓也乐得多挣一份钱,毕竟除了她们现在这位大人在任时的官府,别的时候官府可没这么大方过。 木析是亲自去勘测地形的,她的老师许老正是水利工程方面的大拿,她之前跟着老师实地勘测,也是学了不少东西。 但学习归学习,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木析拉着在这方面工作了好多年的胡同知过来看地形。 胡同知黑着脸,平常时候修复水利工程,那是上头要求,没办法必须要做的,而木析这次,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没事给她找事,她自然心情不好了。 不过心情不好归不好,对待工作她还是很认真的。 胡同知之前是工部都水清吏司的正六品主事,后来被平级调动到孟西州当州同知,再之后又随着孟西州的解散,一起和许同知,孟同知并入到文岭州当州同知。 正是因为她以前在都水,屯田清吏司干过,所以她才管着水利、屯田等事。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都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不是工部出身或者工作涉及到这方面的官员,可能门路都摸不到,所以孟同知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胡同知手里拿到权。 因此胡同知或许争权夺利不算在行,但本职工作却是做得很认真的,木析发现这一点后对胡同知印象也好了些。 然后还跟在胡同知手里学了点东西,直到春季农忙时,这一段小小的河道才被完全打通。 此时不是汛期,等到汛期时,她就能看到两个小水系的联通了。 胡同知虽然对知州大人给她突然加班感到不爽,但此后跟着木析一起收检工程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自豪。 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心情正好着呢,就听到一旁的糟心知州道:“太好了,还有十五个这样的小河道呢,我们一定能在两年内把这些河道全部打通的!” 哪怕所有河道的路线,都是胡同知和知州一起商量好的,但此时听到这样煞风景的话,胡同知还有有一种要抓狂的冲动。 她此时终于跟承安府的知府共感了,什么时候这位木知州能赶紧滚蛋? 她们州衙的官员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 木析回到官邸的时候,发现自家门房处又堆满了礼物,哭笑不得。 这些东西都是百姓送过来的。 一开始收到百姓送的礼物的时候,她还很高兴,以为是百姓对她的爱戴。 后来看到礼物上面的纸条上的字才知道,这是百姓给她的“贿赂”,目的也不只是为了谋私利,让她行方便。 而是希望她这个知州不要这么“偏心”…… 这是整个文岭州的共识,文岭的知州特别偏心那些无地无户籍的隐户,跟穷的响叮当的山民。 其他地方的百姓,包括乡镇村民就很不忿了,都是知州治下的百姓,为啥要这么偏心那些百姓啊? 就因为她们穷吗? 知州大人,她们这些百姓也很穷! 还有的村民也是觉得知州偏心,凭什么别的村种的都是更值钱的药材,她们种的药材虽然也很值钱,但就是没人家的值钱。 因为知道所有地区,种植的药材种类,都是要知州大人点头才能耕种,所以她们坚持认为是知州偏心之故。 毕竟这位大人偏心是众所周知了。 有前科的。 她们觉得知州大人好是好,但要是没这么偏心的话,她们会更爱戴这位大人。 木析得知百姓的心声后:“……” 她在下乡考察的时候,还尝试过跟百姓讲清楚其中的原因,表明不是她偏心,只是她们这里的气候,地理环境。种植这些周期长的药材,长远来看效益更好。 没想到百姓一面嗯嗯啊啊的表示听懂了,一面转过身,门一关,脸上的表情一拉:“知州大人就是偏心,你看隔壁村,包括新镇的人,种的都是什么白术、丹参、桔梗、半夏这些很快就能挣钱的东西。” “你看看咱们种的什么,白芨,三四年了都没长成,说是多分地给咱们,那白芨种在那里,又不能动又不能卖了换银子,这不是偏心是啥?就知道知州大人只心疼那些隐农跟山民,咱们都是地里的小黄菜,没人疼……” 耳朵灵敏,不巧听完且听懂全部的木析:“……” 她放弃挣扎了。 后来衙役下去跟百姓沟通的时候都要加上这么一句话“真不是知州偏心啊,知州大人说了,你们这里适合种这些,真的,多等两年能多挣好多银两的……” 百姓一听,哦,又是知州大人偏心了,听说新镇那边又分的是周期短收益高的药材,真的太偏心了,凭什么呀? 都是知州大人辖下的百姓不是吗? -- 第135页 木析必须要解释一句,她不是故意给新镇的人分容易挣钱周期短的药材,而是因为新镇的人太穷了,没什么家底,她要给这些人攒一下家底,以免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这些家庭第一个撑不住。 没想到反而佐证了知州大人就是偏心这个谣言。 她随便翻了下贿赂的“赃物”上面的纸条,又是某某县某某村,希望能改一下种植的药材。 她一挥手,让人把这些什么鸡蛋啊,菜啊肉啊什么的,送回百姓那里。 她是那种会被百姓贿赂到的官员吗? 那必须不是! …… 年底的时候,整个承安府内各大水系完全打通了,后备的水库也修好了,还有道路正式修完,木析还全部亲自跑完收检后才付了尾款。 承安府的知府是没话说的,毕竟你文岭州一个州,自己出钱出人出力出材料把整个承安水系打通,又是对她们府内来说也是好事,她有啥可说的? 反正要哭的是文岭州的官员,她是坐享其成的,当然没话说了。 这已经是木析到承安的第五年,算是她当初上任的半年时间的话,已经是第六年,这一年木析二十五岁,吏部的考评也开始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心惊胆战等着考评结果的时候,整个西部地区十年难遇的大面积雪灾默默来临了。 这种关键时候到来的雪灾,毫无疑问,但凡是想过个好年的官员都没想过要往上捅出去。 所以不约而同的隐瞒了下来。 但谁也没想到,这次的雪灾这样严重。 …… 木析天天关注地里的收成,她当然是第一时间发现雪灾的官员了。 看着一直没停下来的大雪,她把州衙户房的总书,和平封仓的粮官,以及衙役,巡检司的巡检全部叫过来开了个小会。 木析:“粮仓跟库房那边,让官民守好了,绝不能被宵小钻了空子。” 粮官神色凝重,表示明白,因为如果发生什么雪灾,她那里恐怕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木析又叮咛巡检,让她还有手下人随时关注底下百姓的受灾情况,还有邻州府的流民,如果流民太多,绝不允许这些流民混入城镇内,要先把他们安置在之前那些隐户的房子内,等雪灾结束再登记造册。 以前木析看到影视剧里,书里头,官员宁可把流民白白饿死也不肯放人进城,觉得这些官员好坏。 现在自己当了官才明白这部分官员的考量。 就算流民进了城,也不一定有能让他们活下来的粮食,因为一县一州,粮仓里的粮食实际上是有限的。 而且流民可不一定是什么可怜无助且安分守己的百姓,她见过流民进了城后,趁乱抢夺原居民的财物,甚至趁乱害命的都有不少,所以大部分官员都是不愿意往城镇内放进来这些不安定因素的。 木析所料不错,雪一直在下,仅仅不到一个月,大雪封山,雪灾越来越严重,已经开始控制不住了。 官员都喜欢捂盖子,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瞒就能当成没发生过的。 承安府这地方,目前除了文岭州之外,都是耕地少产量低,百姓交完了税手里完全没有能撑到次年年中的余粮,穷的响叮当,一发生什么天灾人祸一点都扛不住的那种。 雪灾把房子压塌了,雪一直在下,没有住的地方也带不走没有吃的,种地也种不了,那自然只能成为流民。 靠文岭州近的百姓都在往文岭跑。 文岭的官员默不吭声,在知州的默许之下默默把人安置在隐户原来居住的房子,现在的空屋子里。 等到流民越来越多,文岭也安置不了的时候,又恰好赶上吏部的考评,事情已经闹大了。 圣人先调动的是刚刚成立的,宁朝第三粮仓的粮食。 文岭州把粮仓的粮食运往了其他受灾的县内,吏部在西部这边官员的考评开始往后挪时间。 直到春耕结束,除了文岭州,其他的州县都因为雪灾伤亡严重,甚至这还是文岭州帮忙安置了大批流民的情况下。 而现在这些流民都不想走了。 哪怕是那些传闻中文岭知州并不喜欢的百姓,过得也比他们这些流民原来的生活好。 木析默默往上递交折子,说是辖下的流民太多了,不肯走,而且他们原籍的官员居然不愿意收回这些百姓,说是等她们文岭养个两年再还给他们,希望朝廷跟知府能主持公道。 然后知府大人说,你先帮忙安置一下呗,现在错过了春耕,这些百姓若是返回原籍,那得饿死啊。 第74章 国子监祭酒 知府那意思就是文岭先养个两年,等其他州县恢复后再把百姓遣返原籍。 但木析的意思是,这些流民太多了,文岭州内安置不了。 她可以出粮,但安置这么多流民在文岭境内不行。 圣人就问了,为什么不行。 最后木析把流民的数量跟州内百姓的数量往上报。 朝廷一看,沉默了。 流民的数量竟然比治下百姓的数量还多,这确实是不可能收容得了的。 也真亏得文岭州能在既往外送粮食,又安抚州内受灾百姓的同时,还能安置得了这么多流民啊。 不过也能看出木析的能力确实很强了。 吏部考评完,给的成绩又是上上。 -- 第136页 哪怕不看这次受灾结果,木析也会是一个上没跑,现在加上这次受灾情况的处理,这位木知州可以说在整个朝廷都出名了,不给上上那其他官员该怎么给评价? 木析等到年中,吏部的调任消息终于来了。 正五品文岭州知州,医药署院使木析,调任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木析愣住了。 啊这…… 这个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就真的让她迷惑且茫然了。 国子监祭酒这个官职,差不多相当于全国最高官学的校长,加教育部部长。 通俗点说就是,地位清高,权力不重,一般由在某方面德高望重者担任。 国子监祭酒简单点说,就是一般由那种文学斐然且位高权重的官员兼任的。 给她这个文采别说在整个官场文人圈里了,就是在她同年里都不算出彩的年轻官员担任,她真的感觉自己担不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 木析沉思:这真的不是明升暗降吗? …… 文岭的知州大人要走了。 底下的百姓都很茫然,很快等到这个消息传开,都默默围在州衙外。 他们不愿意知州走。 哪怕知道知州不可能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官,他们也希望能多留一时是一时。 这位知州仅仅在这里待了六年,但给这个地方带来的变化却能影响数代百姓,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哪位官员能给这里的百姓留下这么深的影响了。 文岭的知州不喜欢穿官袍,也不喜欢让衙役整排场,很多百姓都没见过她,很多见过她的百姓也不一定知道这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小知州,但不妨碍他们喜欢这位知州。 嘴上说她偏心,但文岭的百姓不愿意听到任何说他们知州哪里不好的话。 当地的学子有消息灵通的,早就堵在了知府门前,希望知道她们知州的消息。 知府面色复杂的道:“你们知州去京城当国子监祭酒了,如果你们好好读书,考过了乡试,说不定能在国子监里见到她。” …… 此时的木析,已经坐上了回去京城的马车。 …… 京城正是寒冬时节。 地面上是薄薄一层雪,城门口往来的人都拢紧了一层棉衣,队伍很长也很安静。 城门口的禁军一如既往的查看着每一个路人的身份凭证和路引。 队伍已经排到了几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少年一群人。 城门的禁军压根就没把这看起来就寒酸的几人当回事,慢悠悠的打开前头女人的身份凭证,随便瞟了一眼。 他还想着呢,哟,还是个官凭,年纪这么轻,应该是个什么小官吧…… 手都抬起来了准备放过。 慢了半拍后,突然反应过来,又回头再认真看了一眼官凭。 最后盯着她们这一行人瞧,瞧完锁定了木析,问道:“这位就是木拢溪?” 木析点头,没吭声。 那禁军道:“明安江宁人士?” 木析看他那严肃的眼神,隐约感觉可能有什么不对,又点头。 禁军面容严肃起来,慎重问道:“你二十三岁时是正五品的知州?” 木析还没来得及去吏部更新官凭,上面写的就是三年前的身份。 木析再次点头称是。 最后那禁军再三看完木析的面容后,眼神很冷肃,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去北衙禁军喝茶了。 木析就很哭笑不得,估摸着这位禁军大哥是误会了。 …… 古代也不是没有伪造官凭的,而木析这个官凭,各种信息结合看起来,就特别像是伪造的。 那禁军的上官把总听完手下的话,掏了掏耳朵:“什么?你说二十三岁的正五品官?还是文官?” 禁军点点头。 把总:“看起来可像是世家贵女?” 禁军摇摇头,并详细描述了一下木析的马车,包括她那一行人有多寒酸。 把总不耐烦的挥手:“那还用问啊?肯定是伪造的,关起来就行了。” 这时候禁军又疑迟了:“可卑职感觉不太像伪造……” 把总直接一脚踹了上去,骂道:“你傻呀?二十三岁像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吗?如果是荫封,吏部的官员又没疯,怎么可能把一州知州给荫封的官员担任?” 见禁军还没动,他气笑了,最后补充道:“而且知州是从五品官。这人也是个傻的,伪造官凭也不知道伪造得真实一点,还正五品知州,还是二十三岁的正五品知州,这不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禁军挠挠头,不过既然上官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了。 …… 把总叼着牙签,慢慢琢磨着刚刚手底下禁军来报的事。 这年头胆大包天胆敢冒充官员的,那还真不少,不过胆子大到一点官场常识都没有的,好像也不多。 他一个正七品的武官把总,也是正儿八经武举出身的武官,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这已经是年轻的了,二十多岁爬到正五品?有,武官当然有,但文官有没有? 不好意思,他这个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的本地人,反正是没听说过。 至于荫封的官员有没有可能? 前朝可能有可能,而且很多。 但宁朝很少有,宁朝的荫封起步,最高不过正六品,而且因为跟正统科举出身的官员不同,非常难往上爬。 -- 第137页 而且宁朝的恩荫是很难被审批过的,唯有的那么几个,像他们这种小官员早就打听过了,这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佬,怎么可能突然不声不响的出现这么一个。 而且荫封官员在宁朝,也是不可能当地方主官的。 把总想着,而且会回京城述职的地方官员,一般都是调回京城的官员,要么平调要么升官,从地方平调回京城,那得有银子有人脉,升官呢?主要得有政绩,再加上人脉。 那么一个看起来寒酸的人,像是有银子有人脉的地方官员吗? 而且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京述职啊?地方官员来京述职那都是有时间要求的,三年一次的吏部考评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时间也对不上啊。 更别说年龄,官位品级,没一个对得上的了…… 但是把总还是隐隐感觉,有什么可能被他忽略掉了。 京城这地方当官不易,小心谨慎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谁也说不准哪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会不会是哪个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的穷亲戚。 这么想着,把总又把人喊进来,让他们别对刚刚疑似冒充官员的人轻举妄动,先移交京兆尹府再说,他们就不沾这个手了。 不确定的,可能是麻烦的,就踢给别的衙门嘛。 …… 本来在北衙禁军内喝着茶,这么一会儿过去了,木析也猜到了他们这是在怀疑什么,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也准备解释清楚,她身上还带着官印呢,本来是准备移交到吏部的,到时候官印拿出来多多少少也能打消掉一些怀疑了。 可没过一会儿,之前那禁军小哥带着人闯进来,大手一挥,就准备让人把她们带走。 木析见状面色一变,手里的茶杯“嘭——”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面色沉了下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本官是正五品官员,要拿人也得大理寺的人来拿,还得有确凿的证据才能动人。你们也敢动朝廷命官?” 那禁军一时间被木析身上的气势摄住了。 在文岭州身居高位多年,可能木析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的气势早就跟一般人不同。 北衙的禁军是年节时期才会来协助守卫城门的士兵,但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人是高官,什么人是皇亲贵胄,什么人是普通人他一眼便能认出。 这也是之前哪怕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伪造官凭,但还是没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了。 他僵着脸,本来气势汹汹的准备拿人下狱,但此时到底没敢直接拿人,而是软下语气道:“这是上头的命令,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卑职。” 木析似笑非笑道:“哦——?那本官凭什么配合你被抓?本官怎么不知道现在京城不是司法人员,也可以无故直接拿下官员,以下犯上了?” 那禁军张嘴张了半天,也没敢说是因为怀疑她不是官员,觉得她伪造官凭才抓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可能真的不是伪装的官员,而是确确实实就是二十六岁的正五品官员。 他们僵在这里半天,直到把总的人再次来传话,那禁军才放松了一下。 他对木析行礼道:“还望大人能跟卑职往京兆尹府去一趟。” 木析淡淡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本官本来是要去吏部述职的,你不放心,可以送本官去吏部一趟。” 她还似笑非笑地解释道:“吏部的官员核实官员身份,怎么着也比京兆尹府要方便得多。” 第75章 回京 接待她的依旧是文选清吏司的文郎中。 文郎中显然也是听说了木析来时的误会,她大笑道:“看来升官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比人家假造官员的还像假造的。” 木析也很郁闷,这误会怕是以后都要让她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谈了,能不郁闷吗?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她这次的调任问题。 国子监祭酒,先不说适不适合吧,这本身就是个闲的不能再闲的部门了。 当然不是说这个职位它不好,纵观历任国子监祭酒,无不是文采斐然,享誉士林的大文豪。 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一般只存在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文学史上都会有一席之地的文学家去担任,但是只醉心文学,并不手握实权,但地位清高。 第二种就是在第一种的基础上实权在握的大官,既有文学修养,又位高权重,国子监祭酒一般就是个兼职,担任国子监祭酒反而是给国子监增光的。 不是木析妄自菲薄,而是她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不适合担任这个职位啊,哪哪都不适合。 她在文坛中寂寂无名,文学修养不足以担任国子监祭酒。 况且对她来说,“升任”了国子监祭酒绝对是明升暗贬,毕竟这个职位只有清名,地位清高,并无实权。 木析自问在承安文岭也是战战兢兢当官,不说无过,但也绝对是功大于过,吏部为何会给她这个职位? 所以这次遇到文郎中,文郎中还是许老儿媳文家的本族人,多少还有点不远不近的关系,木析就趁机拐弯抹角的问原因了。 文郎中慢悠悠的品着茶。 别看木析已经官至从四品,但论及权力,肯定是没有手握实权的的吏部官员权力大的。 文郎中把茶盏放下,低声道:“你们西部地方发生大雪灾,吏部把你们考评往后推了半年你们也知道。” -- 第138页 然后感慨似的说道:“你们西部的官员运气不好啊,半年过去了,吏部的调缺该补的都补了,剩下的都是些清水衙门,所以你知道了。” 最后文郎中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其实本来,你们西部官员的考评即使是往后推,也根本就不需要推后半年。” 木析面色不变,对着文郎中道谢,走之前送了文郎中几个文岭的特产——稀有药材后再离开的。 外头那几个禁军看见木析时都是战战兢兢的。 其实送木析来吏部衙门的时候,看见木析拿出官印官袍,基本上就已经确认木析身份了。 不过即便如此,见到木析出来以后拿着官印跟官袍后,还是震惊了。 不是震惊别的,而是那官袍——是绯色的。 绯色官袍在宁朝,代表着四品以上的官员。 吏部是早就把要给她的东西准备好,这次一次性给了她。 包括国子监祭酒的官印、朝服、常服、官员配饰等等。 一大堆的东西,还是文郎中派人帮她拿着一起送出来的。 偏偏她又没有坐马车过来,拿在手里又不好拿。 那些送她来的禁军见状,连忙帮忙拿了,木析也不好拒绝。 这些禁军现在的心情她能理解,突然得罪了一个朝中四品往上的大臣,换了谁都得心生惶恐,所以她不拒绝他们的帮忙他们才能稍稍心安。 直到把她们一行人平安送到家后,禁军才离开。 木父木母看见她后,都忍不住哭了,木母紧紧得抱着木析哭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做梦都在想娘的幺儿回到家了……” …… 次日木析登门拜访许老。 六年不见,许老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不过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出门了。 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儿,没有哭而是笑道:“你在文岭做的事老师都知道,你很好,你能做到这样,老师为你骄傲。” 木析行了个大礼,然后坐在许老下方,为她轻轻捏腿。 “老师,学生不明白为什么会担任国子监祭酒。” 吏部那位文郎中毕竟只是五品官员,不能直接参与朝会和廷推,很多消息不一定知道,或者知道也不一定准确。 宁朝的廷推,一般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任免,才是通过九卿和给事中等人廷推出来。 不过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虽然油水不多,但特殊,也是要走一遍廷推的流程。 所以她很想知道这个调任到底是怎么调的。 国子监祭酒那是再清水不过的部门了,而且没权,对于她来说只有有弊无利。 毕竟她真的觉得自己担不起。 许老淡淡道:“这事也是我默许的……拢溪,这几年你的锋芒太盛了。” 木析沉默了。 她自然清楚这些。 她在短短六年内,从从六品跨过了四个级别到了从四品,这什么概念?坐火箭都没她快。 升官速度,政绩,年龄,没有一样不是引人注目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她懂。 许老:“之前你们西部官员考评往后推了半年,就是朝中有人在刻意针对你。她们都在盯着我的动作,但我没有出手,此事我是放任的。” 木析:“老师,我不是那种一定要拼着劲往上爬的人。” 许老盯着她瞧了半晌,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木析跟许老接触的时间,比跟父母接触的时间更长。 所以可以说许老可能比木析本人还要了解她。 但即使是了解她,六年不见,许老依然不敢肯定,现在的木析还是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孩子。 官场是个大染缸,很多人抱着一颗初心进来,但并没有多少人能保持住这颗初心。 木析凝视着许老,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很认真地说:“我想要拿到权力,因为只有拿到权力才能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许老淡淡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木析却沉默了。 她想要做的有很多,但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都是做不到的。 她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要保全自身,后来隐晦的察觉到许老对她的期望,这才在考中进士后没有松懈下来,而是更加刻苦认真的做事。 但其实她依旧是茫然的。 许老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但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却好像看到了答案。 许老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提起其他话题。 许老毕竟是木析科举途中的引路人,木析很多想法,哪怕不说许老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 她并不赞同木析所有的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自认一心为民的她,也未必能有她这个最小的弟子纯粹而无私心。 而且她这个最小的弟子还很聪明的,把这些想法都藏了起来。 其实很多年前许老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然木析茫然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 如今再一次看到这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胜过千言万语,她心里的担忧忽然全部都没有了。 …… 回到自家府上,木析现如今最要忙的事不是忙着上岗熟悉事务。 而是上朝。 是的,如今已经身为从四品官员的她,已经有资格上朝了。 -- 第139页 宁朝的朝会是五日一开。 但当朝圣人实在是太勤政了,所以圣人年轻时几乎是每日都有朝会。 也就是如今圣人精力不济,这才恢复到五日一朝,所以木析算是幸运的,不用每日都半夜四五点,甚至两三点就要起来。 木析穿戴好官服配饰,化好妆容,天还未亮坐着马车赶到皇宫时,整条路上全是马车。 路边有巡检跟锦衣卫的人不断巡逻,各府的下人们井然有序的排着队往皇城内走。 京城上朝的官员品级要求是四品以上,从四品如果不是因为国子监地位特殊……上朝的资格都不一定有。 可以说除了给事中和御史之外,官员品级最低的就是木析了,几乎没有之一,因为其他上朝的官员最低也是个从三品官员。 木析把腰牌给门卫看过后,跟着诸位大臣往宫内走。 其他的大臣也就是瞟一眼这个年轻的臣子,默不作声的进去了,既没有说闲话的,也没有上来套交情的。 派来接引她的鸿胪寺官员,对她这个第一次上朝的官员,表现的比她本人还紧张,和礼部的官员一起试过她的礼仪,确认无误后再三交代完才引她入朝。 文官居左,武官居右,给事中和御史又是单独站一列的,最后才是她们这些各个部门的一把手文官站成一列。 文官集团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大约二十多人,给事中和都察院的御史是人数最多的,加起来二三十个人左右,右边的武官贵勋大约二十来个人。 整个朝会上文武百官加起来七十多个人,木析站在文官一把手一列的末尾,国子监也不会有什么能拿到朝廷来谈的大事,混到朝会结束,除了跟几个之前在许老府中认识过的大人交谈了几句,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本来木析以为要去国子监,跟上一位祭酒大人做一下交接工作。 结果得知国子监上一位祭酒大人,早几年前就辞职了。 她想什么时候去国子监就什么时候去,既不用点卯,又不用坐班,可以说是最清闲不过的职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00:07:18~2021-09-11 00: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2342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檐走壁28瓶;4234247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聚会 得知木析回京,已经在鸿胪寺担任从六品寺右寺丞的顾连青,早早邀请好友做了个饭局等她。 木析顺带着把云泪也一起带了去,此时云泪还没有对外公布身份。 几个好友询问时,木析只道是老师的故人之女,之前在地方给她当属官。 “看着有点眼熟啊,不过许老好友的女儿,我眼熟也不奇怪。”乐知意喃喃自语道。 木析瞟了她一眼,心道你能不眼熟吗?都是武官体系的,云澜大将军你还能没跟着长辈见过? “拢溪这升官速度快啊,我们那年的一甲最高的谭明玉谭大人,如今也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爬上去。” 几位已经进入官场的女子聊天,聊着聊着就忍不住谈到了大家伙的现状。 都道宁朝缺官,但实际上缺的都是地方的基层官员,像是京城那些炙手可热的官职,是半点也不缺人的。 哪怕是有缺,她们这些资历不够,一时半会也做不出什么政绩的新官,也争不过已经在官场上熬了几十年的老官员,即使是人脉上也比不过人家。 除非是像木析这样,能做出为人瞩目,谁也否认不了也打压不了的政绩,且为圣人所重视的,才能官运亨通,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讨好上司,打通关系了。 姬凌瑶撇撇嘴道:“国子监祭酒可不是什么好职位,当得起的锦上添花,当不起的就等着挨骂。幸好拢溪是许老的弟子,再怎么着那些文人看在许老的面子上,也不会给你过于难堪,否则这还真不如不升任。” 在场的无论是官员,还是勋贵心里都暗道,这可是真敢讲啊。 不过人家是宗室,又是正二品南城县主,哪怕没有官职在身也能活得很滋润,自然言行无忌。 木析笑了笑,这话她心里清楚,嘴上却不能随意开口说,只道:“朝廷这么安排,也有朝廷的用意,我好好当任便是。” 姬凌瑶道:“也是,只要能升任到从四品即可,哪怕以后再不升任,这也是你的资历。反正咱们拢溪还年轻,等得起,四品的缺哪个不是实权在握?只要有缺,你有资历,有政绩,有人脉,谁也越不过你当任。” 木析:“倒也不能这么说,朝廷里能人不少,且此一时彼一时,谁也做不得准。” 姬凌瑶懒洋洋道:“你倒是谨慎了,也是好事。本主还怕你这么年轻升到从四品,浮躁了呢。” 木析苦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敢。” 顾连青道:“国子监祭酒,虽然说确实抵不上其他官职,但好歹是祭酒,上头没人管着你,虽说不是权重但也算是位尊,舒服还是舒服的。” 顾连青无奈道:“我那位上官……唉。” 乐知意瞟她一眼:“吴大人严谨是严谨,但好歹不会害下属,等你到那等给下属挖沟的上司手下就知道乖了。” -- 第140页 姬凌瑶:“说起来咱们这群人里,唯一还没成家的就拢溪你了,咱几个有的孩子都开始启蒙了,你房里连个男人都没有,实在不像话啊。” 木析淡定道:“听天由命,没办法,我也遇不到几位公子啊。” 这个世界男女的生理结构跟她前世是一样的,所以男人并没有能自证清白的东西,也正因此在世家大族中,男女大防反而更重了。 平民百姓当然是不会讲究这些的,不过为了防止人伦惨剧,某些方面还是会有束缚。 这也就导致,实际上木析没见过几个官家公子。 面都没见过,更别说谈恋爱了成亲了,她正成年的时候又赶上外放离京,一耽搁就耽搁六年,耽搁到了现在。 要不是这里是女尊,木析妥妥的大龄剩女。 不过实际上哪怕这里是女尊,她也算得上是大龄剩女了,不过毕竟是女尊,只要有身份地位,大龄剩女照样能娶到夫郎。 特别是木析这样洁身自好,还年轻有为的官员,现在在世家中可是相当的抢手。 不过现在木析还没意识到这点。 姬凌瑶促狭笑道:“这样,本主就给你做个媒,把本主那些个堂弟介绍给你?” 作为宗室县主,姬凌瑶的堂弟自然也是宗室的人,木析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太好吧?我家的家境你也知道,怕是不合适。” 姬凌瑶:“有啥不合适的?本主会介绍给你,自然是清楚他们的性情人品才会做这桩媒,你也别担心是什么皇室纨绔,绝对的大家公子风范,本主不会害你的。” 木析无奈摇头道:“世人都道姻亲要讲究门当户对,某些时候还是有些道理的,生活习惯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一个人要退让受委屈,倒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姬凌瑶细细思索,发现好像也有点道理,她看木析的眼神都变了:“难怪世人都夸赞你君子如玉,拢溪你还真是君子啊,换个人听说能与宗室子成亲,早就高兴答应了。” 木析笑了:“倒也不是,只是宗室子下嫁世家倒还好,下嫁我这一穷二白的人家,总不好让人到我家吃苦吧?” 姬凌瑶:“你这么说,我倒更希望堂弟能嫁给你了。” 木析笑而不语。 姬凌瑶也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几人再交谈了一番京中这几年发生的大事小事,朝中的变化,最后隐晦的提及了一点皇室,几人就散了。 …… 木析回到家中,正好赶上兴儿在跟父母说她在文岭的事。 芳姐不太会说话,兴儿就不同了,绘声绘色的跟木父木母谈起了木析的功绩。 木父木母听得也极为认真。 木析回家时,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听到兴儿那 夸张的描述,木析哭笑不得:“兴儿又皮实了是不是?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兴儿还没委屈呢,木母就出声了:“你回家了,好不容易赶上沐休,也不在家陪着爹娘,兴儿替你陪我们还陪错了?” 求生欲很强的木析赶忙道:“没错没错,是我错了,这回是陪好友,几年了刚刚好都在京城聚一聚,下次沐休一定在家陪您。” 木母:“那倒不用你陪着我,前几日唐府给我送来请帖,唐家三娘子成亲,过几日你散值了就去唐府吃席知道吗?” 木析:“……唐府??” 一直沉默的木父道:“是我五年前认识的,唐家主君脾气很好,你不在的这些年照拂了我们家不少,两家一直有来往。” 木析肃容道:“那女儿确实要登门道谢了。” 木析陪着父母在堂前聊着呢,没一会儿兰姐就来道,有人给她们家送礼。 木析纳闷:“谁啊?” 她才刚回京没两天,还没去国子监当值呢,谁会在这个时候登她家的门啊? 连个拜帖也没有,是不是有点失礼? 正想着,她的目光突然落到云泪身上……莫不是云家人找来来? 倒也无不可能。 她整理衣裳前去接待人,才发现是刚刚进京时见过一面的那位禁军大哥来了。 一思量就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事,心下有点无奈。 来人又是惶恐又是恭谨道:“当日冒犯了大人,今日特来携礼拜访,还望大人不要怪卑职失礼。” 木析笑了笑道没有,看了一眼兰姐手里的礼单,最后跟禁军周旋几句,只收了他送来的特产,重礼让他带了回去。 那人走后,兰姐不明白:“那礼也算不得哪里厚重,收了也无妨啊。” 木析刚刚担任国子监祭酒的时候,认识的熟人已经送过一波礼了,再加上兰姐本是镇国公府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不会觉得这礼有多重。 当然,京城的消费水平也确实高。 木析看了兰姐一眼:“只是个误会,无需收人家厚礼,再者那人家底也不丰厚,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也许是他家的小半家产,既不缺,又何拿它呢?” 兰姐点头:“倒是我想岔了。” 木析无奈摇头道:“一贯一个人过得惯了,觉得钱嘛够用就好,都快忘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娶亲,都不知道能攒下多少银两。” 兰姐道:“倒是忘了把府上的账本给大人过目了,这几年大人不在京中,府上除了日常开销跟大人师门那边的年节往来,几乎就没有多余的开销,倒是韩大人唐大人照拂了不少。” -- 第141页 木析心道,那才多少银两,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娶个如今跟她门当户对的,这些银两可能也就够她办下一场婚礼而已。 万一要是娶个世家公子甚至宗室呢…… 嗯……还是别了吧?娶不起,还养不起,要让人知道她娶个夫郎回来吃夫郎的陪嫁,她脸往哪搁? …… 对于国子监来说,祭酒大人这个职位有没有差别其实都不大。 具体的俗务都是由正七品的监丞在做,教导学生也有从七品的博士、助教,从八品的学正、学录在教学。 文房书员有从八品的典籍、从八品的典薄在管。 严格来说,哪怕缺了国子监一把手祭酒,一般也不影响国子监的具体运转。祭酒更像是一种象征意义,一般都是由在文坛颇具影响力的文人担任,宁缺毋滥。 也正因此,在木析担任国子监祭酒之前,这职位才能一连空缺好几年。 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有的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有人来担任国子监祭酒了。 “是哪位大人啊?这几年没听说有哪位文采出众的大人够资格担任国子监祭酒的啊?” 其实官场士林内文采出众的自然不会少,但国子监祭酒毕竟是从四品官,级别不够的哪怕文采出众,可能还真的不能担任。 “难道是翰林院的吴大人?” “那位大人的文采……算了吧,在下曾有幸拜读过那位的著作,那位可能已经无心学术了。” “那是谁啊?我还以为祭酒之位能再空缺几年的。” 第77章 唐正君 像那些家里没有官场背景的学子还在猜测,家里稍微关系已经得到消息。 “我娘都在犯嘀咕,怎么找了这么位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 “……许老的弟子?” “似乎未曾听闻那位大人有什么著作流出啊?” “别说了,那位我听我家长辈说过,她的资历担任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还真的够,但是祭酒这个从四品官……等日后你们进了官场就明白了。” “但确实不太适合。” …… 听说顶头上司来到国子监,平常真正的主事人,国子监二把手正六品司业孔悦,带着几位下官前往空了多年的祭酒官署处拜访。 “不知木大人脾性如何?” 几位博士忧心忡忡,她们这些国子监官员,大部分都只会教书,无心官场逢迎。 但凡脑子活络点的,最后都离开了国子监,毕竟除了顶头上司一二把手以外,下面的学官就没有超过七品的官员,且一般学官都是一做就做一辈子,仕途无望。 且京城这种地方,国子监内的学院八成以上不是世家就是权贵子弟,都不是她们这些小小七八品小官得罪的起的,她们这些学官在这里教书,平日里完全是战战兢兢,就怕招惹是非。 怕惹上麻烦。 大部分的学官,能好好完好无损做官做到最后的,无一不是老油条,最怕遇到的就是那种麻烦事。 往日里上头没有祭酒在,或者祭酒大人身兼数职,无心照看她们,上头的司业监丞也好说话,她们也还算轻松。 但这次祭酒大人来了。 还不似那些学子,有背景的学子虽说麻烦,但要避也能避开不沾身,毕竟那些权贵学子也不喜欢夫子管她们太多。 但祭酒不同,这位是顶头上官一把手,不是说躲就能躲的。 实际上别说下面那些博士助教了,上面的司业监丞实际上也很担心,这位新来的大人性情不好相处。 国子监还不比其他官衙,其他官衙的主官和属官,一般不会超过两个级别,也就是说主官一旦空缺,属官完全有机会上任。 甚至有可能出现一二把手相互制衡的局面。 但国子监不同,国子监的一把手是从四品,但二三把手司业和监丞却是正六品和正七品,和她们的主官之间相差得太大太大了。 这意味着国子监祭酒,对于下面的属官完全是碾压。 所以孔司业和监丞的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像她们这种出身低微也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官员,没有人愿意摊上一个不好相处的上司。 所幸国子监和翰林院的官员还是有所往来的,孔司业之前也去翰林院打听过上官的脾性。 她慢吞吞地道:“昔日木大人还在翰林院时,待下随和,只要你本职工作做好,大人一般不会为难下官。” 孔司业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几位博士助教。 其他的属官听闻俱是松了口气,但其中有几位官员神色一僵,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国子监属官的来由,大多都是进士或副榜举人补录,也有很多是地方官学官员升补,这也就注定了国子监的官员出身高不到哪去,毕竟但凡有些背景的官员也不可能来这地方。 但也不是绝对,总有那么几个世家勋贵旁支的官员过来混日子,哪怕她们出身也没多好,但其他真正贫寒出身的学官还真的拿这些人没办法。 而且别看这些官员混日子,人家巴结起权贵那可是很有一手的,别说是同僚了,就是孔司业这个上官拿这些人也是完全没办法。 但这次不同了。 孔司业心道。 这位大人可没那么好说话,看似出身微寒,但背景可不见得比任何人差,且为官资历政绩一样不差,收拾几个七八品官,就是那些官员背后的家族也不会把这事闹到祭酒大人面前。 -- 第142页 别说是国子监内的学官了。 怕是那几个权贵学子,以后都会学乖的。 别忘了,毕竟这位,可是真正的简在帝心啊…… 木析看不出这些学官之间的暗潮涌动,也不大关心。 毕竟国子监的特殊官员构成,就注定了她不需要关心属下是什么样的。 当不好? 那就直接换。 完全不用担心官员不够用,因为国子监实际上是最高官学兼中央教育部,它可以调动任何地方的学官升授官位。 当不好,就换个能当好的。 身为从四品祭酒,她要换个本部门内的七八品小官,就是吏部的官员也不会难为她。 所以她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官员都是做什么的以后,把这些人认个脸熟就放她们走了。 她坐在桌案前喝茶,突然闲下来她还不太习惯。 国子监又不像别的部门,祭酒完全不用打卡点卯,也不用授课,甚至可以完全没有祭酒。往日的祭酒大人往往身兼数职,几个月都不来国子监的都常有。 但几个月都不来打卡,好像是不太好,毕竟她只担任了国子监祭酒啊,这不光拿俸禄不干活吗? 天子脚下,这么放肆真的好吗? 木析放下茶,感慨道,轻松是真的轻松,坑也是真的有好坑啊…… …… 很轻松的木析过几日便去赴了唐府的宴。 这才在宴席上打听清楚了唐家是何许人也,也难怪她没听说过唐家,唐家没有人在官场或军中当职,但却是本朝侯爵,开国十三侯之一,有封地但没有治理权,食邑千户,加上开国时跟着先帝打天下留下的财产,也算得上是富足勋贵人家。 哪怕现在没有人在军中当值,但如今新朝也不过五十年,只要唐家人愿意进入军中,即使不是一呼百应也能很快站稳脚跟。 所以唐家在京中虽然低调,但轻易不会有人招惹。 也正因此唐家才能在木析不在京中时顺带着庇护木家,毕竟人家家族底蕴在此。 这些都是木析在席间打听清楚的,今日是唐侯府上老贵君过六十大寿,席间都是唐家亲族或者姻亲,只有木析这么一个陌生人,大家其实也很好奇。 跟木父玩得好的是唐家主君,也就是唐侯的正夫,他等宴席结束后木析跟他们道谢时,温和的看着木析道:“真真是个标致的好孩子,叔父听你父亲说你还未成亲,你父亲对京中各家公子了解不多,便托叔父帮忙掌掌眼,你可有心仪的对象?” 木析:??? 这么突然的吗? 不过想想,她现在按古人的年龄算法,都27岁了,当然她腊月出生,虚了两岁,实际年龄应该是25岁,但25岁放在古代也不算小了。 难怪家里着急。 她只能尴尬得道:“析还未有心仪之人。” 唐正君温和道:“也无妨,京中各家的公子都是世家风范,以你如今的身份,大都可娶得,既没有喜爱的男子,那便都可选。”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洁身自好便更好了,哪怕年龄大了些,但便是宗室帝子都可娶得。” 木析心头一跳,连忙婉拒道:“叔父莫要取笑侄女,侄女这家境哪里尚得了帝子帝卿?总也不好取夫郎陪嫁度日吧?那便真是让天下人耻笑了。” 唐正君听出木析的婉拒,倒也不生气,而是挑眉笑道:“侄女就不用妄自菲薄了,京中谁人不知木家女郎风姿绰约,神人之姿,且还洁身自好君子端庄,即便家境差些,却也是年少有为。就连京中许多已成亲的主君都道,他们早生了几十年。” 说着他忍不住爽朗的笑出声。 木析和唐主君再交谈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毕竟她是女子,但也不好在唐家内院久留。 唐侯慢慢走进来,坐在自家夫郎旁边问道:“如何?” 唐主君不答,细品木析的话后笑了:“倒是个诚实孩子,连宗室子都不敢肖想。” 唐侯忧愁道:“这京中人人倾慕的木大人当然是好的,但就是太好了,哪里都好,好到本侯都担心外甥配不上她。” 唐主君默了默:“……你那外甥难道配得上她吗?” 唐侯刚想争辩几句,细细想了下如今木析在官场的声势之大,到底没了声,只余叹息。 半晌她神情复杂道:“那毕竟是本侯外甥,他父母亲族无一人为他的亲事做主,让他耽搁至今,本侯总要让人知道他不是没有长辈的。” 唐主君撇嘴道:“依他的身份,他若是想成亲,哪还有成不了的?你何必多此一举?况且你倒是为你外甥着想了,也不为自家儿子想想,你儿子和人家还适龄呢。” 唐侯摇头苦笑道:“你不懂,别看那是本侯的嫡子,还未必配得上人家寒门出身的女郎。” 唐主君没出声,但也不以为然,又不愿与妻子争辩,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 木析还未接触过京城内院之事,还不太晓得内院的弯弯绕绕。 虽然前世也是看过些宫廷内宅之争,但这毕竟是女尊,也不可能完全以前世看过的为标准。 ……所以她不知道那天遇到的不是父亲好友对她的滤镜,而是一个开始。 以她现在的官位,哪怕在京中大佬看来依旧低微,但也不容忽视了,一些应酬也推脱不开。 -- 第143页 人家什么侯爵公爵、宗室皇室、上司大臣愿意给她请帖那是给面子,也都知道国子监清闲,推都没地儿推,只能老老实实去。 这个时候木析感觉到有正夫的重要性。 夫妻一体,如果她有正夫,这种时候完全可以让自家夫郎去,根本不用自己一个一个去赴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3 15:02:27~2021-09-18 04: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薇3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谢礼 ……当然,也就不用这样被催婚了。 木析算是切身感悟到,父母催婚还尚有余地,等到外人来催婚,才真是催得她心惊胆战。 每推一个,她都在担心是不是得罪了对方而不自知? 这么看,为了不让人家对她心生芥蒂,她最好是尽快找个夫郎。 其实她自认要求真的没多高。 她只是想要一个正常人当夫郎而已,这毕竟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古代又不兴合离,嫌丢人。 但她也确实不愿意娶门第太高,甚至宗室皇室之子进门。 一般的小说影视剧里,好像高门公子皇子贵族都很讲道理很好说话一样…… 但以木析这些年的经历来讲,她真不觉得高门公子哪里好说话了。 尤其是皇亲贵胄,那不说唯我独尊心高气傲,也绝对是非常傲气的。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身为皇室,还真的有傲气的底气。 但偶尔接触还好,找这么个从小被捧到大,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也不会道歉的当结婚对象…… 木析会觉得自己脑子瓦特了。 她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想给自己找罪受吗? 高门公子同理。 像姬凌瑶这样身为正二品县主,还性情温和讲理的,才真的是少数。 反正为了清净,她觉得娶个脾气温和点的回家,她以后的日子过得会更舒服一点。 当然这些都是心里话,她不会轻易说出去就是了。 她郁闷的找到吏部文郎中,交谈完了文岭的事之后,两人就谈了木析的终身大事。 文岭后面接任的知州不是那个最后去的同知,而是胡同知。 最后木析思考再三,还是选了胡同知当文岭知州。 胡同知开拓不足,但守成有余,刚刚好文岭后面的发展,实际上也不需要再进行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改变,只需要把木析留下来的政策吃好吃透就行了。 胡同知在有明确方向的情况下,做事情还是很靠谱的,且又是中原出身的官员,之前随木析参与过水利工程,无论是文岭那边还是朝廷这边对她都不排斥。 之后木析基本就不太关注文岭的事了,胡同知的本事她知道,做事情认真负责,且对她的为政理念没有什么异议,除了胆子小了点,可以说是最适合的接任者了。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满京城的男子任你挑,只要你喜欢没有不答应的,你还有什么满意的?你年纪可不小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三四岁了。” 文郎中不知道什么是凡尔赛,但听了木析的烦恼还是心情复杂得很。 木析叹息:“毕竟是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我觉得还是要慎重对待的。” 文郎中啧了一声,懒得听她那些鬼话:“反正作为文选司的郎中,本官还是建议你早日成亲为好,你要是早早便成了亲,以你这次在吏部的考评和政绩,怎么着也不会落得个明升暗降的官位。本来吏部顾虑的就是你年纪太轻了,比大多数新科进士还年轻,你倒好,还死不成亲,白白留话柄给人家。” 木析若有所思:“倒也是,不过应该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到时候一定请你来喝酒。” 文郎中哈哈一笑:“那我必须备上厚礼了。” …… 文郎中的厚礼她还没收到,先见识了一下啥是真正的厚礼。 箱子从门口一直堆到了她家堂前,木析茫然地问木秋:“这是怎么回事?” 木秋:“云国公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说是给大人道谢的。” 一听到云国公这个云字,木析心里就有底了。 整个宁朝只有两位公爵,不同于沈家是出了一位开国主君所以封的国公,云国公的公爵之位那是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 所以云国公府……那是真的有钱,随着先帝打天下的武将说实话都不可能差钱。 更别说云国公还有封地,宁朝真正有封地的侯爵也不过只有两位。 所以别看这厚礼这般厚重,但可能在人家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木析想想自己的贫穷……嗯,不想就没有烦恼。 云国公府的管家向木析行礼道:“见过大人。” 木析微微点头:“阿乐已经被你们接走了吗?” 管家:“府上老贵君得到圣人口谕后,就赶忙差人来接小姐,这些时日多谢大人照顾我家小姐了。若不是大人找到小姐,还不知道小姐有没有能回京认祖归宗的一日。”说着管家就哽咽了起来。 云泪会流落到承安这种地方……谁又能想得到呢? 木析颔首道:“也是机缘巧合才遇到了世女殿下,但也兴许是云大人战功赫赫,为国敬忠,上天也不忍心云大人母女分离,才会让本官遇到世女的吧。” -- 第144页 管家:“我家将军说,大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小薄礼大人定不可推辞,且日后有什么需要国公府帮忙的,只要不是违背朝廷背逆圣人的,将军也必定全力以助。” 这个承诺可就不轻了。 木析微微讶异,但一想到云澜这些年找女儿都快找疯掉了,会给出这种承诺也不意外。 管家走前,木析还给了一份云泪的资料给她带回国公府。 虽然她知道这些东西圣人也一定给过了,但肯定是没有她这里的资料齐全的。 相信对于一个错失了女儿那么多年的母亲来说,这份记载着云泪过去时光的资料会是最好的礼物。 而且圣人给她的消息,可能出于担心云将军身体的顾虑,会对云泪过去吃过的苦有所掩饰。 但她给的资料没有掩饰,木析也不觉得铁骨铮铮的云大将军会是脆弱的小女人,而且给的资料越详尽,也越能促进她们的母女关系,尽快补齐她们错失了几十年的感情。 木析隐约能感觉到云泪的心理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只有她的亲生母亲能开解得了,毕竟她也补偿不了云泪缺失的母爱不是? 希望那份资料能对云澜有所用吧。 …… 当初云澜卸下征西大将军一职,带着手下亲兵亲自去之前掳走女儿的敌族边境寻找女儿。 这么多年了,不说绝望,至少是已经木然了。 从木析找到云澜,到圣人派人查清楚云澜身份,足足确认了有小半年时间才把前因后果查了个水落石出,最后圣人才把消息聚拢,着人去告知云将军。 云澜得知找到女儿的时候完全不敢置信,最后才是后知后觉的欣喜若狂。 宁朝的疆土极其辽阔,加上传讯不便,等她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年节了。 在路上,她已经翻来覆去的把圣人给她的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 云大将军活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什么人没见过?圣人即便是含蓄又掩饰,她又何尝看不出来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 多好笑啊,她在战场上征战这么多年,为的也不过是保卫国家保护百姓,到头来她最想保护的家人,她唯一的女儿却自小便离开了她的羽翼,吃尽了苦头。 这难道是报应吗? 云澜又是恨又是庆幸,百感交集,最后只剩下了想要见到女儿这一个期待又害怕的情绪。 …… 等下人清点完云家送来的礼后,木析已经麻了。 她只能感慨:云家真有钱!真大方! 她发了! 云国公府送来的礼物都很朴实,其中三分之一的礼物完全就是实打实的金块碎银铜钱,堆的小山高,她放入库房的时候都担心会有贼人打劫。 所以护院真的要搞起来了。 还有三分之一都是些宝石首饰,翡翠玛瑙之类的,说一句价值连城不为过。 最后那三分之一,都是些文人著作,古董画作甚至是孤本,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很多世家跟普通人家的底蕴,差就差在这,诗书是能传家的,是一个家族能长远流传的底气。 当然,对于以军功起家封公的云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人家早年跟着先帝征伐天下,天底下什么宝物没见过? 但对于木析来说……人家这真的是扶贫了。 木析想了很多,最后想的是终于不用担心将来万一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最后发现拿不出聘礼了…… 因为穷,她甚至想过要不干脆娶个民男算了,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养家不易,在古代京都养一大家子更不易啊…… 木秋经过上次的敲打,倒是有些谨慎了:“大人,我们收这么重的礼真的没事吗?不是说不能随便收礼的吗?” 木析笑了下:“我不收,那才是真的要有事了。我一个好好的文官,跟人家手握兵权的将军府结下这么深厚的情谊,我是不想好了吗?” 木秋还是有点担心:“那拿这么多,会不会有御史参我们贪污受贿啊?” 木析忍俊不禁:“哈哈,人家一个从一品国公,给这么重的礼贿赂我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官吗?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不用想那么多,这金子咱们拿了才算完事,对咱们对国公府都好。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国公府在京中这么低调?你看看京中几个有兵权的将领不低调的?” 木析摆手:“反正咱们也是在圣人眼皮子底下收的谢礼。” 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笔进账,次日木析去到国子监心情都是很不错的。 孔司业很会看眼色,见上官心情好,就赶紧把一个账本给木析看。 木析把账本翻了翻,大概明白这是国子监近几年的账册,账目很明晰,说明孔悦这个国子监司业做得确实是不错,所以给她看这个的原因是? 孔司业面有苦色:“大人,咱们国子监从祭酒之位空悬后,就再也没能要到过除官员俸禄之外的多余银两,即便是下官厚着脸皮去户部要钱,也只是轻易就被打发走。” 木析闻言忍不住皱眉:“除了官员俸禄之外,有什么其他需要花的银两吗?” 匆匆忙忙上任教育部部长加校长,前头又没个交接的人,关于国子监内部具体的运行她还真是一头雾水。 不过即使如此,大概有什么需要向上头要的银两,她心里还是有个数的,毕竟在地方当主官时,下面的主学官也不是没找过她要过银子。 -- 第145页 国子监应该也不例外,古人读书开销大是不错,但其实朝廷在教育方面的投资力度也不小,看国子监老大是从四品官就能看出来了,除了国子监内部官员的俸禄之外,其他的开销应该就是给优等学子的奖励,或者翻修校区学舍之类的。 既然前头给她的账册预算没有修葺学舍,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了。 孔司业:“大人是在许老跟前读书的,恐怕有所不知,咱们国子监每年都会从下面的府学招收学生,而有些学子哪怕是举人也不一定负担得起京中的消费,所以每年国子监都会设立学金,为的就是给这些学子一个机会。” 木析:“国子监没有祭酒,难道户部就不给这笔银两了?” 孔司业苦笑着:“大人,下官区区一个六品小官,放在户部那……” 木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刚刚回京不久,对朝中官员不熟悉,你先跟我说说户部这几年都是哪几位大人在管事。” 结果孔司业跟她说了半天,木析才反应过来孔司业去打交道的都是些八品九品的小官,甚至还有些压根就是不入流无品级的小官。 别看孔司业是正六品官,还是国子监二把手,但还真不一定有人家户部一个无品级但能管事的小官吃香。 当然,话是这么说,主要也是孔司业认真负责,要换个不管事的也是能捞到油水并且活得很滋润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最高官学副校长,在教育这领域里还是说得上话的。 搞了半天发现孔司业连户部中层官员的面都见不上,木析有点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把能说得上话的那几位小官员和她们的领导一起喊出来,有时间她做个局请户部的官员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认个面熟。 孔司业都傻了,支支吾吾道:“这不太好吧,怕人家上官不答应啊……” 木析淡淡看她一眼:“先不说她们能不能批下银两,本官跟她们说有没有用。即使是她们能批,本官也不可能越过她们的上官直接跟她们打交道。” 之前那是整个国子监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中层官员,孔司业这个二把手也不晓得去找老领导求助。现在国子监已经有祭酒了,难不成还让她这个从四品祭酒主动去请户部八.九品官员吃饭吗? 有祭酒的国子监肯定和没祭酒的国子监是不同的,之前那是没办法,孔司业作为代理祭酒,有祭酒之实权却没办法做到祭酒能做到的事。 户部作为仅次于吏部的衙门,顶头上司是正二品官员,人家的衙门排位也比国子监高多了,就算同为正六品官员,孔司业也比不上人家户部的正六品官员。 自然而然,她,包括整个国子监能平级说话的都是些七八.九品的户部官员了。 但有祭酒的话,起码跟户部五品六品的官员都能说上话了,当然,也要看看户部官员卖不卖她这个面子,毕竟她这个国子监祭酒相比历任祭酒来说——有点水。 快要过年了,国子监到了年节自然也要放假,可是直到这个时候孔司业也没能约出一个户部说得上话的官员。 木析:“……” 怎么办?她感觉这个属下好没用啊。 之前用惯了的属官怎么就没一个带过来的呢? 她下意识想到了云泪……算了,人家一个国公府世女,她还不够格让人家给她当副官。 最后木析没办法,只好找了个机会在一次宴席的时候逮住了一个户部员外郎,顺带着把几个跟这事有关的户部官员一起喊了出来吃饭。 这次是人家国子监的祭酒亲自来请,户部的官员再托大也不至于这个面子也不卖,只是吃饭归吃饭,聊天归聊天,一旦要钱对方就诉苦。 员外郎:“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户部真的没钱啊……” 木析笑而不语。 这话让她怎么接?掌握全国钱袋子的户部没钱,那京中哪个部门有钱啊? 员外郎苦笑道:“就连咱们侍郎大人都在发愁,年底各个衙门都缺钱,而且北部那边又要备战,您也是朝官,相信您也有所耳闻。现在就连修葺皇宫的工部营缮司都还没银子结账,更别说其他衙门了,如果是真的急用,要批的银两也不多的话,也无需上报,咱现在就给您批了。主要是国子监这么多年没这笔银两也没事,现在户部又缺银两……即便是再等几个月也不至于如此。” 木析看着对方勤恳的面容,笑了笑表示理解。 她又找机会试了一下口风,发现确实是怎么说都无用。 她跟户部哭穷,结果户部也给她哭穷,哭得那是比她伤心多了,她能怎么办? 饭吃完,陪席的孔司业战战兢兢道:“大人,要不算了吧,大不了跟往年一样,咱们几个夫子偷偷补贴一点学子也不是不行。” 木析有些头疼:“本官记得国子监不应该穷的啊。” 国子监除了户部这一个上级过来的进项之外,应该还有书库和国子监名下的印刷坊以及书店才对,叫不叫这个名字不清楚,但应该确实有。 毕竟木析记得清清楚楚,她还读过国子监出版的书,都是当时的祭酒大人的著作…… 等等…… 祭酒大人的著作…… 木析:“……” 所以还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喽? 木析忍不住扶额。 第79章 给事中 -- 第146页 年底国子监也是要放假的,且放得会比朝廷的年假早。 毕竟有些学子离家较远,也不可能让人家过年还要在国子监或者回家的路上过,那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大人,这是来年荫监的人选。” 整个朝廷荫监的人数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人,且能上报的早就上报了,名额用掉了又不能再用,所以国子监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新的荫监生了。 当然,圣人特批的特监生当然是有一些的,但相对而言也少,多是哪家大人在圣人面前求的恩典。 木析接过一看,云国公府的嫡女,还有礼部尚书的嫡幼孙女。 云国公府肯定是符合规制的,但礼部尚书府的恩荫,她记得之前是看过荫监名册的,应该是已经用过名额了才是吧? “宋尚书家的嫡孙女,是恩荫还是特荫?” 孔司业悄悄打量木析的表情,发觉看不出什么,心下有些忐忑,到底还是道:“恩荫。” 木析表情淡淡的,按理来说,宋家的恩荫名额只有一个,宋家的恩荫生在离开国子监之前,宋家是不应该再送学生过来的。 ——但人家一定要送,难道国子监还有人敢驳回宋尚书府上的要求,说这不合规制吗? 别说国子监底下那些小官员,就算是木析这个国子监祭酒都未必敢开罪礼部尚书。 木析:“类似不合规制的恩荫监生很多吗?” 恩荫的要求,至少家中得是四品以上,也就是最低三品的高官才有荫监的名额,且一个官员只有一个名额,但看宋家的表现,恐怕这种情况以前发生的不少。 国子监的祭酒已经上任尚且还如此,那之前国子监没有祭酒的时候呢? 看孔司业支支吾吾的样子,木析没接着问,只是感觉以后怕真的会很头疼了。 “之前国子监是怎么处理的?” “一般都是直接记录上去,然后放在典簿厅内,也不会有人来检查的。给事中即便是查纠,也不会查到国子监这。只要之前的恩荫生在一年之内离开国子监,且两位恩荫生在国子监期间不闹出什么大事就不要紧。” 木析无奈道:“那之前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不然还能怎么地,哪一位恩荫生家里头不是至少三品大员? 等年底的事儿做完,在朝廷还没放假的时候,国子监早早便放了假。 有些离得近的学生便动身回家,但也有一批学生离家太远了,路上光是来回的时间就至少要半年,也只能留在国子监的学舍内了。 也幸好国子监的学舍是允许学子放假期间留宿的。 “今年又没有膏火钱,学舍倒是没有收银子,但吃用都得自己出钱,今年来的那位山长……”说着那学子苦笑了下。 “以前的膏火银钱多是依托于祭酒大人的著作,算是祭酒大人对学子的私人补贴,但这次的祭酒在文坛可不出名啊,也不知道大人召开诗会能不能请得动那些大诗人。” “还是小声点,那毕竟是祭酒大人。” “国子监早就放假了,学舍内的博士们都走完了,你怕甚?” 不小心听了一路的木析心里默默道,不,我还没走。 那说话的贡生在同窗的提醒下看向了木析。 那学子行了个学子礼:“抱歉没看到师妹,在下是帝统十七年的举人,城北人士,姓章。不知师妹是哪年的举人,在下还未曾在学舍内见过师妹。” 师妹? 也是,她这个年龄,看起来也就是秀才举人。 国子监的学生的最低要求就是秀才,一般秀才举人也就是在二三十岁左右,看起来二十二三岁上下的女子在国子监内出现,一般除了学生也很难作他想。 木析心里玩味的念了一遍师妹,却没正面回答章贡生的问题,而是道:“我不是国子监的贡生。” 章贡生恍然大悟道:“你是明年就读的贡生吧?这么早就来了京城,看来在京中是有住处的,不像我等,只能住在学舍内。” 木析询问道:“我听你们之前有提到膏火钱,今年的膏火钱没发吗?我记得府学都应该有膏火钱,国子监竟然没有吗?” 章贡生苦笑道:“府学有没有膏火,能发到多少,那都要看当地的知府了……”说着另一边的贡生拉住了她,她马上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木析也不会不知趣的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回归之前的疑问:“没有膏火,你们的日常开销够吗?” 章贡生道:“京城大,居不易。小生家境也只能算一般,只能试试提前下场会试了。若能得中,那自然好,若不能,便只好先回家念书了。” 说着她脸上很是不舍。 国子监作为最高官学,学生的考中率自然高,甚至有一年整个殿试近五成是国子监贡生,如果能在国子监读书,那自然是要比在家中自己摸索的好。 况且到了会试殿试这一层,考的就不仅仅是学问了,而是往往紧扣时事,天下的政治中心在京城,京城毫无疑问是对时政最敏锐的地方,如果能留在京城,那当然是最好了。 木析心里很清楚,也没问什么你怎么不去勤工俭学这种鬼话,以国子监的高强度学习,勤工俭学就意味着提前退学。 木析:“很多贡生都准备提前下场会试吗?” 章贡生:“是啊。” -- 第147页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和木析说话就越感觉有压迫感,仿佛眼前不是和她同为举人的学子,而是负责教学的博士助学一般。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肯定是她胆子比较小而已。 木析见她摇头:“怎么了?” 章贡生:“没啥,师妹你可真漂亮,咱国子监又要出个美人了哈哈。” 两人接着谈了几句,随后木析先告辞,也对那个从始至终没说话的学子点了点头,然后才离开。 另一位从头到尾没说话的贡生这才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你也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我等都是半只脚踏进官场的人了,夫子也早说过,有些话可说,有些话却是要三思后才可出口的。” 章贡生纳闷的问:“你怎么看出她是哪家贵女了,除了宋宁的嫡妹之外,没听说明年有荫生啊。” “咱们明年会来哪些师妹,不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吗?好歹你也是打算明年下场的举人,你都不关心你将来的竞争对手的吗?江南明年要来十七个师妹,你们城南城南十一个,西府四个。至于京城这一带,要来的早就来了,剩下的也是明年下半年入学。你听那人一口的官话,就没反应过来吗?”那贡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章贡生。 章贡生后知后觉:“原来她是荫监生,怪不得她说她不是贡生,天呐恩荫那不得至少家里有三品大员……”章贡生有些后怕,这等级别的衙.内,就是监内的司业都得好好供着,更别说她这种还没踏入官场,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学子了。 她朋友有点无奈:“长点心吧,没见我都没敢说话,你见过哪家的世家小姐真的好说话了?” 章贡生:“感觉她挺温和的啊。” “是啊,你啥都说了,人家从头到尾连个姓氏都没告诉你,你还觉得人家真的好说话。” …… “你这日子过得舒服啊!”顾连青看着坐在一旁闲的没事干,只能看看书的木析,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鸿胪寺在临近年节正是最忙的时候,很多周边小国都会在这个时候来京城给圣人进贡,鸿胪寺别的不说,光是安排这些人的住处就够忙的了。 哪里像木析,早早就放了假,随便找了个给国子监补充资料的借口就能在鸿胪寺当客人了。 鸿胪寺卿听闻木析前来鸿胪寺,还过来看了一眼木析,但木析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准备,糊弄住鸿胪寺卿后就在一旁看着顾三忙成狗。 “其实我也是真的忙好吗?”木析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毫无诚意的道。 顾三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行了,这几天怎么听说你见天儿的找户部的官员。你是不是闲的?给事中那帮人最喜欢年前找事了,哪天被她们抓住把柄,今年这个年你就别想好好过了。” 顾三这说的是六科都给事中。 六科都给事中的职能看起来跟御史差不多,都属于监察体系的衙门,但实际上跟御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简单说,相当于衙门内部的监察部门。所有程序上她们认为不合格不合理的奏疏或是流程,她们都有反驳回去并且上奏弹劾的权力。 而且人家虽然是叫六科都给事中,也确实按照六部划分了六科,但实际上户科的给事中即便是弹劾了吏部的官员,你也拿她们没办法,而且人家经常是一大群人联合起来弹劾……反正被这群人盯上,一首凉凉就可以提前送给你了。 别看木析是国子监的官员,不是六部官员……你有本事倒是别上奏啊,所有的奏疏可是都要在人家部门里过一遍的。 也别看木析是从四品官员,给事中最高不过正七品,人家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敢弹劾,国子监祭酒在人家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木析:“我也没办法啊,我下头的司业给我哭穷,说是给学子的膏火都发不出来。我跟户部官员说了,结果户部那群人也给我哭穷,我能怎么办啊?” “别问我啊,我也是听说给事中的人盯上你了。你现在可不是在地方了,做事收敛一点,被她们缠上很麻烦的,更别说你还天天请户部的官员吃饭了,还是在临近年关这个时候。” 说着顾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大师姐不是韩大人吗?韩大人不是户部侍郎吗?难不成韩大人终于被孟大人搞下来了,所以户部的官员连你这个韩大人的宝贝小师妹的面子都不给了?” 木析冷笑一声:“别说是户部侍郎的师妹而已,就是户部尚书的师妹,也不能从她们手里掏走银子啊,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顾三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在京城,除了木父木母之外,她算是认识木析最久的了。但连她都从来没见木析发这么大的火,看来那群户部官员是要倒霉了。 顾三:“这么说这笔银子是……”她做了个握紧的手势,“了?” 木析:“其实我早就问过大师姐,大师姐说国子监的膏火钱是发下来了,但是后面被别的衙门挪用了,反正这就是一笔烂账。” 其实前面的膏火钱,木析还真没打算要回来,操作难度太大了。 所以她是打算另寻它路,毕竟只依靠户部给,还有祭酒想办法出书立著搞银子,都太麻烦了。 还是自给自足比较好。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顾三说那么多了,毕竟还只是个想法而已。 -- 第148页 顾三:“这么说你也得跟之前的国子监祭酒一样,邀请那些大诗人过来办诗会?这不太行吧?那些有名的诗人都挺傲气的,真不一定会去。” 顾三没直说。 其实就是不一定会给木析这个面子。 什么?你说木析也算是高官了? 切,那算什么呀,在文论文,你在文坛不出名就是事实。 这种情况下还会来的,多半也是为了攀附高官的没有骨气的读书人,这可是最为文人所不齿的。 木析头疼:“再说吧。” 哪怕不为了筹集银两,她至少也得在在任期间邀请到一定的文人来国子监,不然那可真是…… 见到木析头疼的样子,顾三不厚道的笑了。 “你可真是……按理来说十七岁的进士,不说文采斐然吧,也不至于像你这样一谈起来就头疼吧,不就是作诗吗?我记得你做的不错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顾三还是知道一点缘由的。当初木析也是这样,虽然考试都厉害,平日里读书也用功,但她知道木析可能真的没有多喜欢作诗。 哎,难以理解,写诗做赋,不应该是文人最喜欢的事情吗?这不应该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吗? 木析是不知道顾三心底的想法,不然她一定会很崩溃,真的有人会喜欢天天写作文吗?这不是只有考试才会迫不得已去写的吗?怎么会有人喜欢天天写?你还是人吗? “唉,看你这么难,到时候你要办诗会,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去了。在下不才,也算是文坛比较出名的诗人。” 这个木析还真的知道。 这家伙自从娶到了心爱的夫郎,为了给没有家世的夫郎面子,也是怕她在外头的时候夫郎会在家中受委屈,她特别绝的写了非常非常多的关于爱情,告白,赞美自家夫郎的诗词。 也写了很多夸赞自家父母对女婿像亲生儿子一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公公婆婆的诗赋。 顾父顾母知道了能说什么? 难道要打自家女儿的脸,对外澄清他们不是好说话的公婆吗? 就这样,就算顾母还是对嫡女正夫的出身有所不满,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甚至因为女儿的诗赋,只能嘱咐顾父对女婿好点。 慢慢的,顾家人对顾三夫郎从一开始的做戏,到后面还真的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顾三也因为这些痴情诗,在诗坛名声大噪,本身顾三于诗赋一道就是真的有天赋灵气,再加上真情流露,她如果真的能来木析开的诗会,再邀请她的那些诗人朋友来,这场诗会还真就成功了一半。 “你还不感谢我?别人要邀请我,本小姐还不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呢。” 木析哼了一声,眼底现出了些笑意:“好好好,那就提前谢谢我们的顾大诗人了。” 顾三:“唉——木拢溪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这嘲讽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给事中一直以来都有在查资料,但真的有点难理解,最后没办法就只能按自己理解的写了。包括前面很多的部门也是这样,如果跟史实有什么冲突跟出入,那就当私设。感谢在2021-09-22 03:01:53~2021-09-25 01: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薇10瓶;浅深5瓶;晏之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赐婚 除夕这日,宫内设国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宗室贵勋,还有前来向宁朝皇帝进贡的藩国使臣。 已经官至从四品的木析,这一日也需要带家属且身着朝服进宫赴宴。 前至宴席,木析一眼扫过去,发现朝中至少大半大臣她都认识,当然,除了她们的家属夫郎。 “幺儿,娘这样不打紧吧?”木母在木析不在京中时非常低调,很少参加什么宴席,加上有唐侯府这样的老牌贵勋照拂,少有人家会来为难木父木母,当然,这也就导致木母也很少有参加宴席的经验。 木析轻声安抚她道:“无妨的,若是什么逾矩之处,后面的宫人会提醒您的。” 国宴上文官列一席,武官贵勋宗室也列一席,不过总体来说宗室的地位要高些,大多坐在上列。 木析一瞧眼就看见上头的南城郡主在朝她点头,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至于她其他的同僚跟同年,除非是作为臣子家属,否则是没有资格参加国宴的。 宴席至一半,大家伙都喝得微醺,木析倒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酒了,大家看在她是国子监祭酒的份上,想想家里的孩子,倒是没有人以此来为难她。 这时,北越国的使臣见宴席上氛围正好,为首者突然出席向圣人鞠躬,用并不正统的京城方言道:“下使国敬仰天子久矣,今特前来为吾朝大王女求取帝子帝卿,这也是吾王的意思,不知圣人意下如何?” 北越使臣此言一出,整个宴席都静了下来。 圣人高居座上,不置一词。 鸿胪寺卿冷汗都出来了,明明已经提前教导过所有的外国使臣宫规礼仪,可是国宴这种关键时候,这群蛮夷还是给她闹幺蛾子了。 百官一听,也是冷汗嗖嗖的掉。 求娶帝子帝卿? 在宁朝,帝子帝女是嫡出皇子公主,帝卿帝姬是庶出子女,但即便是帝卿也是圣人十月怀胎生出的儿子,怎么可能送去和亲? -- 第149页 更别说当今膝下只有最小的泽安帝子是适龄未婚皇子了,可帝子作为嫡出皇子,身份何等尊贵,一个小小的北越国大王女,国土面积恐怕还没有未来的帝子封地面积大,她来求娶帝子? 她也配? 宁朝的臣子们心底暗自想着,却没有出言劝阻。 毕竟只要北越国国主没有疯,就不可能敢打这种念头。 半晌,宗人府左宗正出言拒绝了。 那使臣听说缘由,也没有过多纠缠,毕竟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她们也没真的想求娶帝子,之后那为首者回到席位上,跟其他使臣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小声交谈着。 宴席上的氛围稍稍和缓了些,但大家看似在喝酒交谈,目光却都盯着北越国使臣那处。 坐在木析旁边的正是正四品鸿胪寺卿,她恰好看得懂口语也会北越国语,见木析也在悄悄打量北越国使臣,便也移至木析旁边道:“她们在询问那大王女的意见。” 木析:“大王女也来了?” 鸿胪寺卿及其头疼:“是啊,既然她都亲自来了使臣团,恐怕此事就很难了结了。” 木析:“那也不可能真的让帝子殿下和亲吧?” 鸿胪寺卿一撇嘴:“那自然不可能,咱们帝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别说她只是北越王女,便是北越国主都不配。” 说着她悄悄和木析道:“你是不知,便是她身份堪配,圣人也不可能让帝子下嫁的。这北越大王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觊觎姐夫,强占臣夫,且早早便有了庶女。就这等货色,也敢觊觎我宁朝宗室之子,也真是有胆量。” 木析皱眉:“那怕也很难直接拒绝吧?” 鸿胪寺卿摇摇头:“这就要看宗人府的意思了,若是宗人府强势,到时候恐怕就是哪家的世家公子或者高官之子代君出嫁,圣人也会厚赏其家族,若是不强势,恐怕就是哪位无权势或是无宠的宗室子出降了。” 说着她静默了,显然是在思考家中有没有适龄的子嗣,便是要找臣子之子代君出嫁,那臣子之子的身份也不会低到哪去,八成便是今日宴席上这些人了。 既然不是宗室出降,也不可能是武将贵勋之子,那肯定是在文臣中寻找合适的,这么看鸿胪寺卿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 木析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反正她家里没有适合的,宁朝朝廷便是疯了也不可能把臣子嫁出去,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些使臣谈着谈着,不知为何开始争吵起来,还吵得很激烈。 这个时候鸿胪寺卿已经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跟自家夫郎交谈起来了,自然不可能给木析翻译。 但她看着那异常激动的北越国大王女,不知为何心里不太舒服。 她顺着那王女的眼神看去,便直直的望向了坐在宗室席位上的……沈实。 实际上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跟沈实交谈过了,这些天回到京城,也好久没有听人说起过他,仿佛当年恶名满京城的镇国公府嫡长孙,现在在上流圈子已经没有任何存在感了一样。 今日沈实身着一身宗室大红赐服,容色在众人中及其显眼,也难怪那北越大王女会盯上这位帝卿之子。 木析想着,那她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他? 她多多少少有点担心,但一想,沈实今年应该二十六七有了吧,在这个早婚早孕的古代,除了她也不可能有第二个这么晚成亲的人吧? 北越国再不讲理,也不可能要一个已经成亲的男子和亲吧? 她想着,心下稍安。 那使臣最后还是妥协了,她再次出席,向圣人致歉后询问的果然是沈实。 席上,沈实的目光很淡,静静看了那使臣一眼,再看了一眼色迷心窍的大王女,最后收回目光,仰头一口把酒灌进嘴里。 这次圣人的脸色变了。 仿佛是看出圣人不乐意,那使臣也有些不大高兴:“陛下,大王女是真心求娶的,便是得知帝卿之子已年近而立也不肯放弃,之前说帝子殿下身份尊贵,下臣理解也放弃了。但这位帝卿之子难道我国王女也不能求娶吗?莫非不是我王女不能,而是贵国根本无意与北越联姻?” 圣人沉默片刻,刚准备说沈实的婚事应该让他父母做主,但想到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再次沉默了。 她怕她一开口,帝卿和帝卿夫人就高高兴兴的把儿子卖个好价钱了。 而且圣人眼角余光也窥见到,宗人府的宗人令和宗正宗人们,听到这个要求也有所意动。 圣人其实早就知道,宗室这边其实对沈实离经叛道的行径及其不满,包括早些年沈实加入锦衣卫,要不是圣人护着,宗室的族老们早就想出手整治他了。 其他宗室子也觉得他的行为是在给宗室抹黑,好好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好好享受,居然在未婚时便抛头露面还加入锦衣卫这种地方,自己传出恶名那便算了,还连累到其他未婚宗室子。 显而易见,以这些年宗室与沈实的关系,也别指望宗室会像护着帝子一样护着沈实,不落井下石恐怕都是她们自持长辈的身份,不愿意为难小辈了。 见宗室不愿意出声,圣人思虑再三,想了想先拖着吧。 毕竟当初她亲自答应过,让沈实亲事自主抉择,任何人不允许干预。 圣人还未出言,唐侯便出席禀事而跪,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闻陛下为微臣外甥婚事担忧,微臣感激不尽,但也不愿隐瞒陛下,微臣已为维持外甥相好了人家,也已经定下了亲事,只是还未对外公布亲事罢了,实在不便一亲事二主,还望圣人不予微臣隐瞒之罪。” -- 第150页 圣人惊了,下意识看向沈实,沈实终于肯成亲了?她怎么不知?难道唐侯是临时找的借口? 沈实张口欲言,但看着他表姑哀求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婚事自主的圣旨,便是宗室族老跟沈家的族老都拿他没有办法。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反驳表姑的话,让表姑落得一个欺君的罪名。 看到唐侯出席,听完了唐侯的话,木父木母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木母轻轻拍了拍木析的肩膀:“幺儿,那帝卿之子是不是唐侯的外甥,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啊?” 木析微微有些讶异:“正是,母亲问这个是……” 木母突然很激动:“幺儿,那可是你未婚夫啊!你可不能让那些外族人把你未婚夫抢走了!” 木析:“……” 木析:“???” 木析:“你说什么?” 卧糟! 这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木母后头的声音可不小,靠得近的大臣都听见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木析。 一开始远处的大臣们还不明所以,直到发现这边大臣们的目光,很快意识到什么,纷纷也看向了木析。 最后连坐在上首的圣人跟主君也看向了木析。 木析:“……” 别看她!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木析跟唐侯的目光交接上了。 看着唐侯看她那眼神,木析这才隐隐约约感觉到…… 木母可能没有骗她。 她心里苦笑,我的个亲娘诶,还真是不声不响给她办成了一桩大事啊。 最后她歉意的看了一眼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沈实,然后出席跪下道:“望圣人赎罪,帝卿之子沈氏正是微臣的未婚夫,确实不便再与北越国商谈和亲之事了。” 圣人目光惊异的看了木析一眼,然后又看看红衣长发的沈实,再看看木析那张漂亮的不可方物的的脸。 这两人放在一起非常赏心悦目,两者也都可说是她极其喜爱的晚辈,也都拖至二十五六也未成婚。 仔细想想,这样的缘分可真是天作之合。 圣人悦然地放声大笑:“这样的好事,有什么可降罪的?既然两家长亲已定好,那朕便做这个媒人,悦儿,去草拟一份赐婚圣旨,宫中也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了,得好好.操.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5 01:39:06~2021-09-26 01: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之文 107瓶;随心10瓶;u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娶亲 北越国的使臣脸色都很难看。 她们会上前来求婚,自然是打听清楚了这位先皇的帝卿殿下的儿子没有成亲,才会前来求婚的。 本来北越国中意的宗室子还真不是沈实,毕竟沈实虽然得帝宠,背后却并没有多少势力,镇国公府对于沈实完全是放养状态,娶了这位,在宁朝朝堂上根本说不上话。 但北越大王女一眼就相中了他,这位帝卿之子别的不说,确实是好看,虽然娶了他得到的助力不多,但好歹也是宗室子,也确实很得宁朝的帝王宠爱。 总比到时候被随便打发个朝臣不受宠的庶子,封个帝卿的就嫁过来的好。 这位好歹是真正的宗室子。 但没想到这位多年都未成亲的帝卿之子,突然在她们求亲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亲事了? 真的不是宁朝在糊弄她们吗? 北越国的使臣阴森的看了席上的木析一眼,随后悄悄打听起来这位突然出现的沈实未婚妻。 负责给她们充当翻译的鸿胪寺官员一听她们打听木大人,笑了,心下暗道你们这恐怕就是踢到铁板了。 若是别家的女郎,哪怕身份尊贵些,北越国也还有话说,毕竟北越国政治上就是和宁朝平起平坐的,除非是宁朝的帝女,否则论起身份,还真未必比得上北越大王女。 但木大人可不是身份或者家世背景如何尊贵,而是人家自身就很优秀啊。 “那位大人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姓木名析字拢溪,今年二十有六,一直未成亲,身边也未曾听说有男子近身。” 说着那鸿胪寺官员留了个心眼:“难怪未听说祭酒大人有亲事,早些年谈起亲事也是婉拒,原来是早已经身有亲事了,怪不得。” 那北越国大王女虽然在男色上荤素不忌,但也是早早就步入朝堂,一听到这位祭酒大人二十来岁就已经是四品官,下意识觉得不对:“那国子监祭酒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你确定她是四品官?莫非是荫封官?” 鸿胪寺官员笑眯眯的:“不是哦,木大人是寒门出身,师从帝师许老。” 北越大王女眯着眼睛,盯了木析很久,看起来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道:“那若是早早定下亲事,何以拖累至今?” 鸿胪寺官员:“木大人是刚刚回京的,之前下放到地方六七年,估计也是这样才拖累了吧。不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两位都至今未婚?” 北越大王女沉默了。 她也不是一直未出入朝堂的小公主,作为北越国国主的嫡女,她一直都有接触朝政,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个年龄,这种出身,这个官位品级,还洁身自好代表了什么。 -- 第151页 代表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联姻人选,这已经不需要再去投资了,人家已经成长到一定地位,这是直接就可以收取果实。 哪怕不为联姻,单从为儿女的幸福着想,这也是非常好的儿媳人选。 人家圣人就是脑子被门夹了,也不可能放着人家年少有为还年轻貌美的儿媳不要,非得把自己最喜欢的小辈嫁给她这个贪花好色,还早有庶女的异国大王女。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确实是事实。 要是那所谓的未婚妻只是家世背景好些,她还有理由去抢亲,毕竟她自认为自己也不算差。 但人家就是真的很优秀,优秀到若是放在她们北越国,就连她这个身份尊贵的大王女也得放下身段去亲自去拉拢的人才,那她还能说什么? 往好了想,反正那沈氏也不过是皮相好些,她堂堂一国王女,要什么好看的男人没有?何必为了这么个男人得罪圣人,还得罪一位已经立在朝堂的朝臣啊? 最后北越国大王女不再提及沈实,而是向鸿胪寺官员打听起来其他宗室子跟朝臣之子。 一场国宴,以圣人龙心大悦为结束。 国宴结束,木析和她父母被留了下来。 这一次是圣人亲自接见木析,别说木父木母了,就连木析都多少有些紧张。 “别紧张。”圣人是越看木析越高兴。 她侄儿的亲事一直以来都让她很担忧,沈实那对不靠谱的父母不会成为他的后盾,可若是要在京中寻一门跟沈实身份相当的成亲人选,又非常不容易。 毕竟圣人自己也清楚,沈实身为锦衣卫,在京中的名声确实是不好听。京中家风门第好些的人家都对他有些忌讳,哪怕沈实的身份尊贵。 也不是没有前来求娶的,毕竟沈实的身份、圣宠、容貌摆在哪儿。 可圣人有锦衣卫的情报来源,当然清楚这些前来求娶的人选都是些什么货色,她便是宁愿侄儿一辈子不成亲,也不愿意把侄儿推进火坑。 虽然在圣人这个长辈眼里,自家小孩自然是千好万好,但圣人心里也清楚,沈实并不符合宁朝传统男子的标准。 所以哪怕沈实的身份尊贵,京中的世家大族依旧对其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圣人尚在,还能对沈实有所庇护,可若是圣人百年之后,又有谁能给予沈实庇护呢?难道依靠镇国公府上那对不靠谱的帝卿夫妇吗? 今日终于给沈实找了个好归宿,圣人自然是心情大好。 圣人暗自想着,眼底也现出了些许笑意:“小十的亲事,朕是一直记挂在心上的,没成想朕终于能看到小十出嫁了。” 木析一听,冷汗都出来了,这话要怎么接?想想前世那些男人在岳父岳母面前的保证,莫非她也得接上一句“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对XX好的”? 木析还在紧张着呢,圣人看木析那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拢溪的亲事也是不容易啊,老师常常跟朕念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娶亲。” 木析:“是微臣让老师跟陛下劳心了。” 圣人笑道:“朕说了,你不用紧张,朕今日就是来跟你们聊聊家常。” “小十是朕看着长大的。”说着圣人比划了一下手:“朕还记得那个时候,小家伙还这么点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朕当时看他快要摔倒了,就一把抱起来。” “小时候他也不怕生,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他便说是我家的。朕当时也是觉得好笑,那时朕可还未成亲呢,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孩子。” “后来才知道是庶兄的嫡长子,还真是我家的小孩儿没错。” “庶兄常常把小十扔在宫里,有一回朕就干脆把小十抱进朕宫里养了两个月,后来被庶兄瞧见,他居然庆贺朕得了个庶子。” 圣人笑着摇摇头:“与其说小十是在镇国公府长大,倒不如说是朕带大的,朕可是连朕的长女都没养在身前过。可惜朕可能真的不会养孩子,长大后倒是把小孩儿养左了性子,反正朕是拿小十没有办法,日后你这个做妻主的,可不能事事依着他性子来。” 木析:“……” 圣人亲自养大的孩子,圣人还自己都拿这侄儿没办法,难道还指望她这个妻子能有办法吗? 这真的不是在敲打她吗? 圣人:“以后镇国公府上的,你就不用搭理了,好好跟小十过日子就好。还有小十既然已经是要成亲的人了,锦衣卫的事朕就给他辞了,未成亲便罢了,成了亲还这般抛头露面也确实是不好。” 一直安静听训的木析眨了眨眼,回道:“陛下,既然沈公子喜欢在锦衣卫做事,那便依他吧,总不好让沈公子到微臣家后,还不如未成亲时过得舒服。” 圣人愣怔了片刻,眯起眼睛:“朕是不太愿意小十这般辛苦,锦衣卫的事都是些苦差事,于宗室贵族而言也不算体面……” 想着,圣人又摇摇头:“不过你这个做妻子的都不介意,朕倒是不好插手臣子家事,你们夫妻两个商量着来吧,朕就不做这个恶人了。” 之后就没木析什么事儿了,后半程都是圣人在跟木母聊,一边聊一边用晚膳,完全可以说是无视了木析这个当事人跟木父。 木析也是很无奈,毕竟后面那是长辈聊天,她这个晚辈自然只有挨训的份,哪里能多说话? 用完晚膳后,在宫门落钥前,圣人派人把木析一家人送出了宫。 -- 第152页 “你说小十是真的答应成亲了吗?” 常伴圣人的悦总管道:“但木大人的人品陛下也是知道的,即使如今小公子不理解陛下的想法,将来也总有一日能理解圣人的良苦用心的。” 圣人摇摇头,微微叹气:“拢溪确实是良配,小十却未必是,朕也怕将来老师怨朕。” 悦总管:“奴婢瞧着,木家父母都是良善淳朴人家,即便将来木大人跟小公子性子不合,也会善待小公子。木大人作为朝臣,总不至于吃亏的。” 圣人道:“但愿如此吧。” …… 进了一趟宫,突然就多了个夫郎。 木析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顾三私底下疯狂嘲笑木析:“让你千挑万选也不肯定下,现在好了,没得选了吧?” 木析:“按我的意思来,我现在可能还娶不上夫郎,何谈选择?既然这是我娘选的,人家身份高贵都不嫌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难道还要抱怨不成?” 顾三想想:“也是,人家毕竟是镇国公府嫡长孙,那些说酸话的就算想娶,圣人还看不上呢。那些人就是眼红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娶到了高门贵子。” 姬凌瑶一直安静听着,听到这里眼底才现出了些笑意:“拢溪,虽然本主是你好友,但本主也是小十的表姐,丑话说到前头,你可以不喜欢小十,但你要是敢不善待他,可别怪本主日后跟你翻脸。” 姬凌瑶说得时候笑意盈盈,仿佛在开玩笑一样,语气似真似假。 木析表情淡淡地:“我们农家出身的人家,可没有什么以庶乱嫡、宠侍灭夫的乱七八糟事情,即便是我想,我娘也不答应,这方面你还是可以很放心的。” 姬凌瑶无奈的笑了下:“倒也是……我也没想到,我表弟最后居然和我好友在一起了。这份礼钱我得包得重一点啊,毕竟是两份礼钱。” 木析撇了她一眼:“没事,你不给礼钱都行,就是到时候别忘了替我挡酒就行。” 姬凌瑶哈哈大笑:“那必须的!” …… 正月十八,宜娶嫁。 这天锣鼓喧天,红色纸花满地,爆竹一路从西城的唐侯府上,打到了西城接近郊区的祭酒大人府上。 临街的百姓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这是哪家的公子出阁?看看这排面,起码得公侯之家的娶迎才有这架势吧?” 有些消息灵通的,早早便知道了:“那可不是?这可是镇国公府上的嫡长孙成亲,你是不知道,那陪嫁一路从唐侯府上到城西木府,这一路抬轿的人可没断过。” “天哪,那得是多少抬陪嫁啊……这规制恐怕超过了公侯之子的规制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人家是公侯之子不错,但人家还是先帝帝卿的儿子呢,好歹是皇亲国戚,规制再怎么也超不到哪去。再说了,圣人还添妆了一座庄园,这么看早就违制,但谁敢弹劾圣人给自家侄儿的添妆违制了?” “也是,也不知道哪家的女郎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帝卿的儿子……不对啊,帝卿之子,还是镇国公府上的……嗯?你说的不会是锦衣卫那位离经叛道都快三十还没成亲的煞神吧?” 围观百姓面面相窥,半晌才在爆竹声中不约而同地低声交谈起来:“那这是哪家的女郎,这么倒霉,被家里逼着娶这么一位当正夫啊?这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咋是从唐侯府上出阁的?” “帝卿不喜此子,他在镇国公府也不受宠,唐侯那是娘姨家,在姨家出阁,也算是合古礼。” …… 此时的木家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头的成亲流程。 其实除夕公布的亲事,正月十八就成亲,时间还是有点紧的。 也幸好木家和唐家是早早便暗中定下了亲事,前期该走的流程也走了差不多一半,唐家那边又是一早就盯上了木析,刻意让唐家主君跟木父打好关系,也因此陪嫁那是早几年就在准备了,也就只是时间有点紧张,还不算紧迫。 木析这个新娘子什么事都不用做,就等着新郎前来木家接她离开。 从正式成亲那一起,木析就要跟沈实在唐府住上一个月了,等到首月礼过了才能把她刚刚娶到的夫郎带回自己家。 京城婚嫁礼节有些跟她家乡的一样,比如这个娶正夫的首月礼,几乎是全国统一的。 但有些细节上差异又很大。 木母别的事上很好说话,但在这件事上却非常固执己见,一点也不因为唐侯是侯门就让步,两家就为了成亲时双方的风俗礼节吵了好些天,最后才谈出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反正木析这个不注重仪式感的现代人是不能理解这些的。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在听到结婚时,不需要盖盖头而暗自庆幸。 幸好她娘在这件事上没挣赢。 新娘子盖盖头是她家乡那边才有的礼仪,京城这边可不兴这些,她要是成亲那天在女尊的古代京城来个独此一份的盖盖头成亲……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幸好幸好。 听到外头在喊新郎来了时,院内嘈杂得很,木母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的看着木析,喃喃自语着:“太不容易了,我女儿终于娶到夫郎了。” 木析:“……” 她寻思着,之前她升官加跟父母久别重逢,她娘都没这么高兴过。 -- 第153页 想着,她突然有些多愁善感,就听到她娘看着她道:“我女儿是真好看,难怪之前还有女郎来家里求亲,今天这么盛装打扮起来,为娘看着都有些心动……” 木析:“……???” 天呐,她娘不会是高兴傻了吧?她可是她女儿啊!亲生的! 之前那股多愁善感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她恍恍惚惚得被簇拥着出门,直到看到新郎的那刻才回过神来。 那必须回神啊。 别说她了,就连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那都是安静了片刻。 ……对面那个大红嫁衣的男人,真的是人,而不是什么精怪变成的吗? 人真的可以这么好看吗? 木析看着看着都舍不得挪开眼睛,直到对方把手搭在她手上。 “夫人?走了。” 木析一路乖乖巧巧的被对方牵着走,手都没舍得松开。 “要上马了。” 木析站在马的旁边,呆呆看着大红嫁衣的新郎,心里想:他声音真好听。 ……以前相处时咋没觉得他声音有这么好听呢? 一定是今天他漂亮的过分了,所以她才会觉得对方的声音今天格外的动人心弦。 沈实切实的叫了木析好几遍。 最后干脆是叫木大人,奈何他新婚的小妻子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呆呆看着他,就是不肯搭理他。 小色鬼!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地暗骂了一声,最后无可奈何的下马,一把搂住他不在状态中的新婚小妻子。 直接带着夫人飞上马。 这个时候木析才红着脸回神,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呐,她可真是太出息了! 她出息坏了! 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还武艺高强,身份尊贵,最后还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了她? 她前世就是最放肆的时候,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最后她暗自为之前圣人和好友连带着敲打她时,心下暗自的不舒服感到由衷的羞愧。 能娶到这样的美人,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她之前居然敢心里有点不舒服?那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 她今后要是敢对着这张脸发脾气、吵架,她就自个儿抽自个儿巴掌! “夫人?……祭酒大人?木大人?回神了。再走神,咱们就要被火点着了。” “哦……哦哦。”她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唐侯府门口,沈实拉着她,准备跨火盆。 她点点头,敛下了些喜意,马上要见长辈了,总是要端庄沉稳些的。 她抬头一看,前头她的好友已经来了大半,纷纷笑着看她。 “木拢溪,你家的夫郎好美,我们心动了,我们可以抢亲吗——?” 看着对面那群不正经的,木析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你想得美!夫郎是我的。” 围观的百姓跟好友们纷纷大笑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6 01:54:22~2021-09-28 03:1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u、墨海沉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新婚 沈实牵着木析跨过了火盆。 唐侯府大门前更是热闹得很,不断有前来的客人道贺词,喜气洋洋的。 “你侄儿大婚,你这个做大姨的总算能安下心来吧?” 唐侯笑得春风满面:“那可不是?小兔崽子,之前一直拖着不肯成亲,现下本侯费尽心思给他把京中最美的女郎都给他抢来了,他要是再敢给本侯闹幺蛾子,老娘腿都给他打折。” 唐侯的好友听得此言,心里多少有点酸:“那可还真是抢来的,木大人的亲事京中多少人家盯着啊,居然被你家夫郎定下了。” 唐侯哈哈大笑:“抢得到也是本事,再说了,谁让我家下手早呢?木拢溪归京之前六礼都走了一半了,你们等到木拢溪回京之后再去争抢亲事,那自然已经晚了。手快有手慢无这个道理不懂?” 一旁的朝臣听着也只能感叹一声时也运也,谁让当初她们都以为木析肯定已经在地方成亲了呢? 说着,迎面就见新郎新娘带着一群女方好友过来了。 前头一直闹腾着的好友们有一个算一个,见了宴席上那些朝臣都安静了下来,乖觉的不行。 朝臣们见状露了长辈般和蔼的笑容。 “真是好孩子。”唐侯好友笑得意味不明。 “那个是顾家的女郎吧?鸿胪寺卿,你衙门上的新人可真是够欢脱的啊。” “孩子嘛,都还年轻,都还需要磨练磨炼啊。” 鸿胪寺卿懒洋洋地抬眸:“没事,遇到好友成亲这样的大喜事,年轻人嘛,总是会欢脱些的,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就沾沾喜气嘛。” 唐侯也笑着接口道:“多大点事啊,我们年轻那会儿可比这疯得多,但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也没影响咱们拿刀嘛。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朝气的好,老是拘着她们算什么事啊。” 其他的文臣讪笑着没接话,这话要怎么接?谁不知道唐侯年轻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啊?老唐侯棍子都打断了,也没打出一个孝女出来。 这时候沈实已经牵着木析近前来了,唐侯笑得那是合不拢嘴,这时候看这一对玉人,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 第154页 她接过正夫手里的镶金降香黄檀宝奁,递给木析当见面礼:“虽然说帝卿殿下和镇国公世女不在,但古礼就是姨母为大,不分家时在姨母家出嫁也是合乎礼制,镇国公府不认我们小十,唐家可是认的,唐家还是本家呢。” 今日来唐侯府上的都是唐家的亲朋故友,唐家和镇国公沈家的渊源她们当初可都是见证人,故而听闻此言都是会心一笑,纷纷出言附和。 “那可不是,虽然唐大奶奶入赘了镇国公府,但唐大奶奶的后嗣,即便姓沈,那也依旧是唐家人。” “若是家愿意好好待这孩子,唐府即便是祖上的本家,毕竟是入赘女的后嗣,也确实不好抢人。但奈何镇国公府这做法,别说是本家了,便是唐家是真正的外家也看不下去啊。” “确实,没听说过自家小郎君成亲都不出面,这样不讲究的人家。听说她府上嫡支衰败,已经是准备让旁支继承爵位了。” “想得好,若是功勋换来的爵位,倒还好说。外戚得的爵位,朝廷怎么可能轻易给了外戚旁支?别说旁支了,只怕是过继了再去请封世女陛下都未必肯批。”说这话的是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是圣人的嫡系心腹,礼部的人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 再想想这话是沈实成亲这个当头说的,仔细想想,自然是圣人对镇国公府不满已久,只是碍于沈实这个侄儿才未发作沈家,沈实这一成亲,这不就没忍了? 但若不是沈家子嗣单薄还非要尚帝卿,娶了帝卿又不肯好好待人,作为开国帝君的后族,也确实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来宴席的宾客里也不是没有跟沈家交好的,此时听到唐家这个流氓发言,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为沈家说话的。 别的不说,薄待子嗣这一事,京中那是有目共睹,便是站着礼法的理,为沈家说话的底气也不足,毕竟她们扪心自问若是自家外甥被娘家这般薄待……想想那就不能忍。 于是俱都呐呐无言,全当没听到唐家的流氓发言。 唐侯全当没听到此时的议论声,接着亲自递过一个紫檀木盒子给沈实:“姨母是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今日能亲自把你交到你妻主的手里,本侯即便是九泉之下也能给你姨姥姥一个交代了。你姨奶奶在世的时候,最牵挂的就是你。” 沈实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说道:“我也想她。” 唐侯抱了下侄儿,又很快放手:“我也没什么长辈训言,侄媳妇是本侯千挑万选出来的,本侯比你这个新郎还满意,能有什么训言?不过小子,老娘得先给你个警告,你小子成亲后要还是天天睡在你那个北镇抚司,把你媳妇给气到了,那就别怪老娘到时候带着亲卫去堵锦衣卫的大门,把你小子绑回祭酒府上了?你听到没有?” 沈实的脸色一青一白,但没办法啊,他姨母比他还流氓还不讲道理,姨母年轻时候那可是京中的纨绔头子,这种混不吝的事儿她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当年还有老唐侯能制住她,现在老唐侯死了,普天之下能制住这混蛋的恐怕就真的只有圣人了。 沈实不大想领教唐侯的家训,无奈只能受唐侯的威胁,老老实实答应她。 唐侯满意的笑笑。 木析则在一旁拿着妆奁想,一般训言不都是训新媳妇的吗? 结果到她这里,居然是训新郎的。 一旁的傧相拉长了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手里捧着牵红花,木析和眼前红衣墨发的新郎官对视了一眼。 成亲的婚服是红衣金线,那红色更是浓烈地犹如正在燃烧的烈焰,衬得着服者雪肤玉貌,眉眼殊色妍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红衣美人眼底流露丝丝笑意,但这种场合也不能多言,只能微笑致意,然后被人簇拥进婚房。 木析先是也随着进了婚房,陪新郎喝了几杯酒,等到唐主君带着一众男眷进了婚房,木析就只好和刚刚捂热不久的小夫郎短暂别离了。 前来接她去前厅待客的唐侯笑道:“别急啊,前面很多人等着灌你这个新婚女郎的酒呢。不等把你灌醉,怎么可能会放你进婚房?” 朋友是用来干嘛的? 当然是这个时候用了。 但木析是着实没想到,前来给她灌酒的人这么多。 与她一同上朝的同僚的要敬她的酒,这些大人个个位高权重,辈分还大,她们前来敬酒不能不喝,更不能找好友挡酒,毕竟那些好友还不够格来喝这些大人的酒。 这也就算了,那些同年同龄的同僚跟世家贵女,也跟约好了一样个个来敬她的酒。 好友也不可能每一场酒都能替她挡下,不可避免的,到了夜间木析还是喝醉了。 酒过三巡,场中的年轻人也大都喝醉了,终于有人哭着抱柱道:“……呜呜呜,那可是……呃……咱们京城,多少女子想娶回家……娶回家的美人啊?今天居然被一个农家女,农女,把咱们京城最美的花给摘走了,千万不能放过她啊呜……” “就是,要不是我娘不让我娶,要不是我已经娶夫,说不定,说不定我也能抱得美人归……” “我娘也不让我娶,呜呜呜……” “你们倒是想得美,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你们想娶……娶得到吗?我姐们也是花容月貌,还洁身自好,房里干干净净的,咋就不能娶沈公子了?”顾连青即便是喝醉了,也不忘维护自家姐妹。 -- 第155页 “我姐们跟沈公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将来要作诗……你们这些连家里都反抗不了的孬种,不配跟我姐们抢男人!” “你说谁孬种?” “你!” “好哇你个顾连青,老娘也是你发小,你居然是这么想我的,今天我们断发绝交!” “绝交就绝交!谁怕谁?” “……” 木析迷迷糊糊的起来,听到这一席对话,不仅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好幼稚啊。 对了,今天她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 哦,她抢了一个美人回家。 美人就在房间里等着她。 这么美的好事,她干嘛不赶紧去,在这里陪这些臭烘烘的醉鬼喝酒? 木析走的时候还踢了挡她路的女人一脚,看来是真心嫌弃这些阻碍她睡美人的绊脚石。 木析走了有好久,那眼睁睁看着木析踢她一脚就走开,特地赶来喝好友喜酒的方云卿瞪大了眼睛,突然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木拢溪你还是不是人?老娘替你挡酒,你踹老娘一脚?” …… 木析在找美人的过程中,半途还迷路了。 唐侯府上的下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得木析这个新娘子的,但即使不认得,也能认出她这一身大红婚衣。 很快就把新娘子送进了大公子后院,免得唐突了府上其他公子。 大公子后院的下人等新娘子等得非常着急。 天色已经这么黑了,怎么还不送新娘子过来? 等去前厅打听的人回来后,她们不禁暗自埋怨,前堂那些人也太不识相了吧?不知道这是洞房夜吗?这么晚了都不放新娘子回来是在做什么鬼? 好不容易府上的下人把新娘子送回来,院里管事的嬷嬷赶紧让人准备好热水,先带新娘子去沐浴更衣,大公子是最讨厌酒味的了。 没多时,耳目灵敏的沈实便走了出来,道:“不急,先带她进来。” 管事嬷嬷没有多言,将新娘交给了沈实。 还没靠近,沈实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他微蹙眉头,抬手把新娘子一把抱起来。 一旁的侍女小小的惊呼一声,但很快又在管事嬷嬷的眼神下敛了声。 沈实低头垂眸看向怀里醉得不轻,双眼迷离的新娘子,笑了一下,道:“热水先备着,再备些解酒汤。” 然后踏步进了房间,让新娘子坐在床上,倒了两杯酒,一杯交在她手上。 沈实还做好要哄醉鬼的心里准备,谁知木析看他一眼,乖乖接过了酒,安安稳稳坐好了。 顿时心下有些讶异,莫非没完全醉?没想到啊,这木家的姑娘这般能喝酒。 “要喝酒了。” 木析眼尾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她纳闷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嘟囔一句:“不喝酒……要喝你。” 沈实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想,他居然还有被调戏的一天? 谁知木析接着把酒杯往沈实眼前一放:“要喝你……你喝。” 沈实把手扶额,蒙头闷笑。 “行,我喝。” 就着木析的手,他抬头把酒一口喝完,低头一看,眼前的小醉鬼眼神都亮了。 “大漂亮。” “你叫我什么?”沈实微眯起眼睛,眼神有点危险,但奈何这点威胁一个醉鬼是感受不到的。 小醉鬼眼神亮晶晶的,猛地上前来抱住他:“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啦!” “嗯?”沈实看着怀里的小醉鬼。 真是没看出来。 平日里看起来风光霁月的木大人,私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土匪的一面。 “不能跑。”木析连着手臂一起抱着沈实,很快觉得这样不太舒服,又把手往上移,搂住他的脖子,“跑了我要把你捉回家,关起来的。” 感受到脖子上手臂越来越紧,看这要是他再不回答,就准备把他给勒死的架势,沈实闷笑出声:“好——我不跑,但是我的酒,你也要喝。” 怀里的酒鬼把手收回,在他怀里找了个好姿势坐下,翘起小嘴巴,但没吱声。 看着怀里小醉鬼又委屈撒娇,又生气憋气的样子,沈实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没笑出声。 怕把他的新婚小妻子气出个好歹来,不让他上床,那就不太美了。 沈实柔声哄道:“我喝了你的酒,可不算你的人啊,要你也喝了我的酒才算的。” 怀里的小醉鬼可不吃他那套,哼了一声,嘟囔道:“就是我的……我的大美人!你不能跑!跑了……跑了我……” 沈实好笑得在小醉鬼耳边,又暧昧又委屈地道:“跑了你要怎么样啊?打断我的腿吗?你舍得呀?” 小醉鬼:“不……跑了我……我呜……要绑起来,要关家里呜……” 沈实傻眼了。 “你别哭哇?” 沈实手忙脚乱得给怀里的漂亮小妻子擦眼泪,小妻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看起来是真的哭得很伤心了。 但沈实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很漂亮的小醉鬼,不知为啥多少有点想笑。 讲讲道理。 小家伙想把他绑起来关家里,他都没哭呢,小家伙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冤不冤啊? 他还得反过来哄人,沈实是真的哭笑不得。 怀里的小醉鬼像是看到了美人跑了的样子,哭得那是真的伤心,哭得都抽噎起来了:“我都盯了那么久的美人,他跑了呜……” -- 第156页 沈实笑着哄道:“谁跑了呀?” 小醉鬼:“你跑了呜……” 沈实欣赏够了小家伙的眼泪,终于良心发现,感觉新婚这天让新娘子哭得这么伤心好像是不大好的样子……吧? 于是抱着小家伙哄道:“不跑不跑,喝了你的酒就是你的人。再说了,腿都断了,跑不了了。” 小醉鬼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下面的腿,眼神茫然:“断……断了?” 沈实下意识感觉要不好了。 眼泪又沾在睫毛上了,不是吧?…… “没有没有,没断没断。来来来,喝我的酒。” 小醉鬼的注意力被转移,终于不纠结美人的腿断没断了,但还是有点脾气,嘴巴翘得老高,抬起头瞪着沈实:“你不能跑。” 沈实又想笑,但又不想把小家伙惹毛:“好,我不跑。” 这回小醉鬼很干脆,把酒一口干了。 迷糊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美人,那眼神仿佛再清醒不过,又好像醉到了深处:“我喝了你的酒。” 沈实笑道:“是啊,合卺礼成了,我是你的人了。” 小醉鬼固执道:“我喝了你的酒。” 沈实:“嗯。” 小醉鬼扑进他怀里:“我喝了你的酒,我是你的人啦。” 沈实准备站起来,顿时顿住了。 半晌,他笑了:“木大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然后干脆站起来把妻子抱住:“去浴池洗澡,水已经烧热了,还得把发饰取下来,不然睡得不舒服。” 所幸这时候小家伙倒是很乖巧,没哭没闹,随着侍女下去洗澡了。 沈实也褪去衣服,去浴池另一边洗澡,那边小妻子的动静,以沈实习武者的耳力,其实他都能听清楚。 想到之前抱着小妻子的触感,沈实感觉自己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引以为豪的定力仿佛都是假的一样。 沈实看着房梁,发愣。 “……我会当真的……” 然后他整个人沉入了浴池静心。 洗完澡后,他的新婚小妻子已经坐在梳妆台上取下首饰了。 一旁的侍女看到他连忙低头道:“少夫人已经喝过醒酒汤了。” 沈实眉眼间笑意盈盈,看得那侍女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沈实把头发擦了擦,幸好是躺在浴池边,头发没完全湿透,擦干后沈实就到新娘身边。 “我来给她取发饰吧。” 侍女没有多言,直接都退下了。 沈实小心翼翼地给小妻子取发饰,木析坐得都要睡着了,突然感觉头皮刺痛,转头瞪着沈实:“疼!” 这声音中气十足。 看来是酒醒了些。 沈实声音里带着笑意:“醒了。”手下却是又轻了不少。 木析头多少还有点疼:“嗯,什么时辰了?” 沈实:“快午夜了,先睡下?” 木析一愣:“睡觉——???”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沈实,不想撕扯到了头发:“嘶——” 沈实赶紧把最后一个头饰收拾好:“那?” 木析瞪着眼前的红色寝衣美人,不敢置信,声音都有点被气得颤抖:“你以为我把你娶回家,是准备盖着被子纯睡觉?” 她愣住了,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会吧?”眼睛扫到了美人腰部,颇有种被骗的感觉。 这美人能看不能用的话…… 她娶回家摆着好看的吗? 木析还没来得及悲愤呢,就见沈实面色一黑,一把抱起她放在床上,扑在她身上,撑着手,那双尝尝含笑的眼睛里像注视某种猎物一样看着她。 “是你不想睡觉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8 03:12:57~2021-10-12 17: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珉今天一夜暴富了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滑雪 次日清晨。 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木析一觉醒来,感觉自己抱着个人。 暖烘烘的,跟抱了个暖炉一样。 对方就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床顶发呆,不知道是醒了多久。 “什么时辰了?” 想起来现在不是在自己家,这么晚起,似乎有些尴尬。 沈实:“姨母的人已经来问了三次,要不要用午膳了。” 看着外面的天光就已经猜到睡晚了,但着实是没想到有这么晚,木析赶紧坐了起来,把守在外头的侍女叫进来为她洗漱梳妆。 “怎么不早点叫我?这么晚去见长辈不太好吧?” 沈实:“无妨,姨母随和,不会为难小辈的。” 这次木析带过来的只有木秋和芳姐,跟在她院子里侍候的也都是侍女,除了沈实,就找不到第二个男的。 唐府拨过来照顾她的侍女有两个,不过都没能到她面前,只是在院子里侍候。 沈实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看见木析匆忙的样子,提醒道:“咱们在院子里用膳就好,下午再去见长辈就是了。” 木析想想,倒也是。 一般人家也不会过分为难儿媳妇,毕竟到时候儿子是要去妻家过日子的。 -- 第157页 只要儿媳在首月礼中守礼,一般人家都不会过多过问儿媳的规矩的。 正月是难得的放假时间,所幸也没什么事要做,木析放松下来,由着木秋为她束发。 妆奁里都是唐侯府上给她备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唐侯府不愧是食邑千户的侯府,很多首饰现在市面上已经很少有卖的了。 一个是工艺上现朝还是比不上骄奢淫逸的前朝,另一个也是当初的贵族逃离国都奔波流离的几十年里,丢失了很多宝物。 木析随意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首饰,不少都是前朝甚至更久之前的饰品,哪怕不论工艺,单看用材,也个个都是价值千金乃至无价之宝。 唐侯给她的见面礼不免有些太重了点吧? 等他们用完膳,就跟着沈实去见唐家的长辈。唐侯大刀阔斧地端坐在主位,一旁坐着她的正君,下首则是唐家的子嗣。 唐家这一代人里没有入朝为官的,唐侯两女一子里,嫡长女常年缠绵病榻,次女则不学无术,但也好在没有学到京中纨绔的习性,只能算是平庸听话。最小的嫡子今年十七,还未婚配。 小一辈的孩子们还在读书。 其他人则是一些唐氏宗族的长辈,至于唐侯的侍君,这种场合侍君是没有资格出席的。 木析来得有点晚,她来时唐侯正在跟唐家的族老聊些家里长短,气氛融洽,见到她来却都是渐渐止了声。 若是一般的儿媳首月礼,虽说这是女尊,绝不至于给儿媳妇下马威,但明里暗里敲打儿媳一番也是会的。 但那得分人。 对于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高位的新媳妇,便是要给她脸色看,那也得仔细想想自己的过往,有没有那个教训晚辈的底气。 族老们俱都干笑着,说些夸赞新人的话,面面相窥之后发现没有一个愿意当那个出头鸟,敲打一下新媳妇。 她们默默观望了一下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唐侯…… 就没指望过这个混不吝的家伙能干成什么大事……除了给她们抢来了一个好儿媳。 但抢给那入赘了的唐大奶奶后嗣有啥用啊?要是能把唐小公子嫁给木大人,那才是真的对唐家有所助益呢,大公子嫁到祭酒大人家,终究是隔了一层。 但这想法私底下想想就算了,除了唐侯的正君,还没人敢到唐侯面前嘀咕这些。 这一唠嗑,就唠嗑到了晚膳时,族老们倒是纷纷告辞,毕竟新婚第二日的宴席都是自家的家宴,她们虽说是同宗同族,但也不好去打扰人家的家宴。 晚宴的时候那唐家的小公子也出席了,挺漂亮标致的小公子的,说是十七岁,但木析打眼一看,感觉这家公子只怕十六岁都没有。 她就低声问沈实:“你表弟快要出阁了吧?” 沈实点点头:“是啊。” 木析:“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男孩子养得这般娇小不太好吧?” 沈实闻言倒是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表弟一眼,确实有些娇小,他眯了眯眼睛道:“身板确实小了点,本来我是打算把表弟带在身边或者军中,奈何姨夫不准。” 木析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说京中的男子都是以俊美少年为美,但是也不能养得太过瘦弱吧?” 沈实悄悄看了他那位笑得很冷,仿佛不经意间盯着他瞧的姨夫,决定先把话题打断:“我们回去聊吧,姨夫盯上我了。” 木析下意识往唐正君处看了一眼,唐正君看到她,笑得倒是温和了些。 她顿时乖觉的闭上了嘴,这位姨夫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糊弄的。 在唐侯府上的一个月,木析除了跟沈实越来越熟,身体跟性格爱好各方面也越来越契合外,也确实见识到这位唐府主君的精明能干。 整个唐侯府,看起来是闲来无事也不在朝中当值的唐侯管,可实际上的主事人还是唐府的主君。 唐侯有多混不吝,有多粗枝大叶精神大条,那唐府的主君就有多精明,整个侯府别说是底下的下人跟小辈了,有时候就是唐侯也会对唐主君退让三分。 “姨夫是姨外婆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婿,表姨年轻时候太纨绔了,又不通俗事,姨外婆操碎了心才给她找了个能管得住她,又能操持内外的男人。” 木析笑了笑:“也确实是万分契合。” “真的不用去帝卿府上,或者是国公府上拜访一下吗?” 沈实笑意淡了些:“不年不节的,也没必要去。” 木析沉默了,既然唐侯和夫郎的意思都是如此,那那两位就当成普通亲戚处算了。 该送的礼不会少,不该到的人也就不到了吧。 回府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揽回去,连吃带要的,木析都有些尴尬。 唐府的主君却不觉得:“这些都是长辈的心意,你得拿着。你姨母早早就在准备这些东西了,就怕你们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木析只能礼貌的收下东西,顺便把夫郎带回家。 回府的时候木母最关心的既不是她,也不是沈实,而是:“幺儿啊,你说娘今年有没有可能抱上孙女儿啊?” 木析的脸色微微有点黑,她瞟了沈实一眼,似笑非笑:“那就得看咱家夫郎努力不努力了。” 沈实的笑意略微有些僵,他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看着木析,半晌又笑了:“是的我的妻主大人,确实是为夫不够努力。” -- 第158页 木析抽了抽嘴角,也不贫嘴了,长腿一迈进了府上。 木府原来就是一位四品大员的宅子,原来是逾制了,有些建筑都被礼部打了封条,但等到木析成为从四品官员的时候,整座宅子已经几乎没有逾制的地方了。 自然能用的厢房和院子也多了起来。 沈实被安排在主院内,也和木析共用着主卧,不过还有一个偏房留用。 其他的书房等地,两人在一个院子内,却都是分开的没有共用。 沈实也是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的住在自家府上了,派人去把他在国公府的东西都拿来,在这个院子里依旧显得有些空旷。 木析倒在床上:“终于回家了。” 沈实:“之前在姨母家待得很闷吗?” 木析翻过身,支着下巴摇头道:“倒也不是,不过你也知道,我父母比较随和,也不太管着小辈。” 这倒是真的。 沈实是什么人?什么人他没见过?像木父木母这种城府不太深的普通百姓,在他眼里不说就像一张白纸吧,那也不差什么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夫妻两个性格随和,也不太能主事,是那种朴实人家。 在这种家庭里待惯了,也难怪会觉得住在他姨母家难受。 沈实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过几日就要上朝了。” 木析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有些绝望:“是啊,唉……虽然我也没什么事吧,但有谁不喜欢放假呢?” 她闭着眼睛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马上要去北镇抚司当值了?” 沈实看她一眼,又收回眼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是啊,明日。” 闻言,木析一把从床上跳起来,拉着沈实就往外跑:“还收拾啥呀?让你的小厮给你收拾去。明天就要当值了,今天好不容易回到家,你不得陪我出去玩个尽兴啊?” 沈实就这么随她拉着出了府。 外头马车就等着他们,沈实看着这马车觉得有点眼熟。 木析嘿嘿一笑:“眼熟吧?当初你送我的。” 沈实也笑了,他自己是个什么性子他还真是比较清楚的,现在木析已经是他妻了,有些软该服还是得服的。 “回头我送你一辆更好的。” 这古代的马车就跟现代的车一样,没有人是不喜欢的。 不过这突然送马车木析就有点闹不明白了。 她瞟沈实一眼,踩着凳子上了车,直到沈实也上车了她才好整以暇地道:“你要送我啥?你什么不是我的?” 沈实沉默良久,才牙疼道:“木大人,动夫郎的陪嫁可是极为令人不耻的。” 木析哈哈大笑:“那些都是府上夫侍一堆的,陪嫁才要分得明明白白,现在我就你一个夫郎,你什么不是我的?你就说说?你什么不是我的?你连人都是我的!” 沈实从沉默到无言以对。 最后才苦笑道:“行吧,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木析哼了一声,沈实的沉默一点都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看到路上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木析疑迟了下,才拉着沈实的手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有宝宝了呀?” 沈实也迟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才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的肚子,冬日的衣裳穿得明明很厚,但他却不敢上手去摸。 木析顿时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沈实沉默,疑迟,然后顶着木析不善的目光缓缓地,不确定的道:“看稀奇的眼神?” 木析:“???” 木析:“……” 沈实见她脸上一分笑意都没有了,分明是真生气了,顿时也不敢皮了:“好吧,但是这个时候郎中也摸不出来有没有喜脉啊。” 木析皮笑肉不笑道:“没事,郎中会看稀奇啊。” 沈实拉着媳妇的手,乖觉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木析冷笑看他:“日后这孩子要是出生了,就跟你姓沈,叫沈稀奇怎么样?” 沈实扛不住了:“媳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不过留下来的后遗症就是沈实看顾她的时候越发小心翼翼了。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木析是怀孕了。 木析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别这样,搞得别人都误会了。” 沈实沉思片刻反抗道:“万一真的有了呢?” 木析也皱起眉头道:“也是哦,万一呢?那这雪还滑不滑了?” 沈实看着木析。 木析也看着他。 沈实鼓着腮帮子,皱起眉:“你说呢?” 木析:“要不……还是滑一下算了?就赌它没有?” 沈实:“……” 这还能赌它有没有吗? 木析脸色就不大好看了:“那来干嘛吗?我滑不了,看着吗?” 沈实无奈的牵着木析的手到看台那:“那你在这看,我让丹姐跟着你,我去滑雪?” 丹姐是唐家给沈实的陪嫁武师之一,沈实身在锦衣卫,周身实际上是经常跟着人的,所以丹姐就被沈实留着照顾木析了。 木析看了丹姐一眼,点头致意,随后坐在看席上:“也行,你会滑雪?” 沈实笑了下:“一般来说,有点武学功底的上手都会很快。” 木析来的滑雪场是小山坡,是靖平侯陆家的园子,专门留了这一片地来给达官贵人滑雪赏乐用。 -- 第159页 之前靖平侯的请帖送到木府几回了,木析都没时间来,这次总算是有时间来吧,还被自己突发奇想吓到不能玩。 多少有点郁闷。 场内主人家侍候的下人听闻祭酒大人来了,来代主人问候了一句,木析也笑着跟前来侍候的人打听些滑雪场内的事。 “大人头一回来咱这吧?” 木析笑了笑回道:“是啊,之前都没什么时间。” 那近身侍候的人也没想到这位贵人这般平和好说话,她便笑着回道:“咱这也只有冬春时才有些贵人会来玩,我家主人也喜欢开办宴席宴请宾客,这园子其他地儿也是难得开放的。” 木析笑而不语,只听着那人给她说这里的趣事儿,得了趣就给些赏银。 这人挺有意思,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不提说的话,单看她神情都很容易让人心生愉悦。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家夫郎,木析就问道:“这里滑雪有什么讲究吗?” 那婢女笑答:“大人的夫郎应该还在更衣,咱们这滑雪用的衣裳都要提前定制好再取用。” 木析还没听婢女说完,目光就被远处的红衣男子吸引了目光。 可能是在雪地里吧,也可能这会儿滑雪滑冰的人不多,这时候穿一身张扬的红色就是显得格外亮眼。 长身玉立,极致的红衣、墨发与雪地,就是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木析隐约听到旁边有人在悄悄打听:“这是哪家的公子?”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身段,绝了呀……” “嘘——小声点,看那发髻,好像是哪家的夫郎。” 见木析瞧得目不转睛,婢女打量了一下悄声道:“是大人的夫郎吧?” “是啊。”木析脸上不自觉现出了笑意。 那婢女道:“大人好福气,能娶到这般俊美的夫郎。大人的夫郎也是好福气,看得出大人极为体贴夫郎。” 木析看雪场的过程中,分神瞧她一眼:“说话倒是讨喜,也正当我新婚,就当分个喜糖吧,秋姐。” 木秋笑吟吟得递了几颗银圆珠子,这东西本是木析留着给唐家晚辈当随手礼的,没用完就留了些。 那婢女高兴接过又行礼称谢。 沈实说习武之人滑雪上手快真不是骗她的,除了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后面很快就玩转自如,甚至去试了下滑冰。 他家夫人见他摔跤,不仅不心疼,还笑得比谁都开心。 等他滑冰也入门后,木析才悠悠然前去接他:“别玩太久了,到时候着凉受寒就不太好了。” 沈实气乐了:“我都玩两三个时辰了,你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有点假?” 木析:“关心的话什么时候说都不假。” 沈实:“迟来的关心好像不太诚心?” 木析随他一起去更衣室,也没避讳直接进去了:“外头还是有点冷。” 沈实懒得理她,这小色鬼,八成是想看他身子了,还要扯块遮羞布。 木析悄咪咪盯了一会儿才道:“等你真的风寒后,我关心你就算晚了也不假,是不是?” 听到她那话,沈实气得磨牙,飞速换好衣服后就来到她身后,对着裸露的脖子轻轻咬了一口。 疼倒是不疼,但太冰了,木析嘶了一声后赶紧转身,眯着眼睛盯了沈实一秒。 他立马转身就跑。 一旁的婢女们震惊的看着两位大人咋咋呼呼的,活跟后头有老虎追一样跑出了雪场。 直到上了马车,木析才气喘吁吁的扶着腰,感觉全身都热乎了起来,差点呼吸不过来,抬头一眼那家伙已经上了马车。 她想,上了马车你还能不让我冰到? 结果真的冰不到,习过武和没习过武的真的不一样,哪怕同在这么小的空间内,木析也照样摸不到对方的脖子。 ……就离谱。 不信邪的折腾了半天,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累得没力气了,木析才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真的碰不到他的脖子。 顿时又气又委屈:“你就不能让让我?” 沈实倔强道:“不!” 木析:“……” 这家伙长这么好看,这么多年愣是没人敢正面追他,绝对是有原因的。 沈实正乐着呢,一听背后没了声,心下顿觉不好,回头一看,木析微红着眼,小嘴轻抿,眼看都快要哭了。 ……哎呀,好像逗过头了。 仅剩的良心让我微微有点心软,没成想就心软这么一下下,木析放在车边的手的钻进了他衣领。 沈实:“……”行,是你狠。 算了,让她就让她,他一个大男人,跟自己没习过武的媳妇争啥呀?这也胜之不武。 索性让她冰个够得了。 等木析手捂暖了,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这时候已经入夜了,府上的人都在等他们夫妻回府。 本来次日就该去当值的,这也是今天他会愿意跟着出去疯玩的原因。结果没成想去不成了。 沈实次日起床便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发热,被随身侍候的下人去唤了府医来看,果然是染上了些风寒。 幸而不算严重,但这种身体状况,肯定是去不成北镇抚司的。 罪魁祸首的木析只好亲自去给自家夫郎请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2 17:31:51~2021-10-19 02:2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6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之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养病 “我觉得没必要请假。” 沈实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小小风寒去请假。 他这些年执行任务,什么大风大雨大病小病不都是抗过来的?哪就这么娇贵了,得个小风寒还要躺床上养病? 木析头也不抬,一边看书一边慢悠悠地道:“昨天你也说没必要喝姜汤。” 沈实无言以对。 但是窝在被窝里不能下床,是真的难受。 沈实看木析一眼,又瞧瞧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木析哪怕是在看书,也能感受到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话本,上前摸他额头,半晌道:“还没退烧,实在不行你吃药?” 沈实:“……” 要是他愿意吃药,还能被大夫一句话拘在床上下不来吗? 木析面无表情:“行,药不想吃。那就躺着等烧退吧。” 沈实:“可是我以前也没吃药没做什么,它自己就好了,没事儿的。” 没事儿? 木析直接微微弯下腰,笑吟吟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沈实,加上此时沈实身子确实不太舒服,较平常多了几分病弱之姿,这么看跟平日里相比倒是别有一番情态,大饱眼福后,木析本来的怒火降温了点,声音也就平淡了些。 反正沈实是没法从她的声音语调中,听出她情绪的。 木析笑盈盈地,笑意却不进眼底:“哦?那你说怎么办?不吃药,也不想多穿衣服御寒,更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养病,那你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我亲自送你去北镇抚司销假?让你接着去锦衣卫当值啊?” 看着木析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躺在暖和的不行的被窝里,沈实还是感觉背脊一凉。 ……救命啊! 沈实在心里无声尖叫。 到底是哪个说他媳妇脾性好,性子随和,从来不发脾气的?他媳妇发起脾气来,那可比一般人发脾气要可怕得多了。 看着媳妇还是笑吟吟的,沈实往被窝里躲了躲,声音弱弱的:“那就……不用了不用了。”连连摇头。 木析靠沈实太近了,能看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病态的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但脸颊又带了点不太正常的红晕。 此时他躲进被窝,被子把他脸挡了大半,让他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木析心下微微有些发软,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假笑,面无表情威胁道:“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吃药;要么衣服穿厚实点,不能出府;要么躺在床上,不能下床,老老实实给我养几天的病。三样你总得给我选一样。” 沈实刚要说什么,木析又笑了:“算了,你没得选,我说是啥你就得做啥。” 沈实:“……” 沈实松了口气,有一说一,他媳妇笑着可比不笑要可怕得多。 看沈实躺在床上确实是无聊,木析想着她总不好虐待病人吧,便找了个话本给沈实念。 听着木析清越的声音,沈实眨巴了一下眼睛,虽然他觉得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可能不太感兴趣,但他媳妇难得这么温和,他当然不能扫了他媳妇的兴致,就乖乖躺在床上听话本。 不过听了会儿,沈实讶异的发现听的不是什么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而是灵异志怪小说。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他还会喜欢听书,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见书就睡倒的人啊。 他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后就放松了精神,沉沉睡去。 木析听到他的呼吸声平稳了下来,就悄悄放低声音,直到不太听得清沈实的呼吸声才放下话本子。 还说不难受,以沈实的精力,以往白天根本就不可能睡得着。 近前看了一眼,理了一下他的被子和放在外面的手,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居。 外头沈实的小厮阿元看到木析,便给木析行礼。 可能是猜到了他家主子睡熟了,声音便放轻了不少:“大人……” 木析低声:“你在这守着,让厨房的饭菜随时热着,两个时辰后给你主子吃,不要吵醒他,还有等他醒了记得让他喝药,如果我不在,记得找人去前堂知会我一声。” 阿元多少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木大人宠自家主子,但他家主子不等妻主便先用膳真的合规矩吗?这么想着他便低声问了:“不用等大人用膳吗?” 木析皱眉:“你家主子病着,难不成你还让他等我回来才用膳吗?且他烧退前,别让他到处跑,特别是不能去练武场,外头还下着雪呢。” 阿元低着头:“知道了。” 木析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卧室。 晚膳她是和木父木母一起用的,木母听说沈实病了就关心了两句。 木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木母倒是有些不大高兴:“你夫郎都病了,你还不去陪着吗?反正也没什么公事。” 木析眨巴了下眼睛,随后才有些无奈的道:“小十睡下了,我才来用膳的。” 木母给木父夹了一筷子菜:“咱家也不讲究那些,早晚请安什么的,那些虚礼就不用了,只要你跟你夫郎感情好,不要跟那些高门大户一样搞得内宅不宁就行。但你可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那可是在折磨你老娘,我和你爹可没那本事给你平息后宅。” -- 第161页 木析愣住了:“娘,我可是你一手带大的女儿,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木母:“这我当然知道,但这不是先给你说说嘛。” 木析:“这是哪家出什么事了吗?” 木母叹息了一声:“那可不是,这些高门内宅里头的腌臜龌龊事太多了。还是高门大户呢,一点都不讲究。” 木母:“之前你唬我说什么小侍养不起,老娘那是心疼你,才随你唬。但这么多年在京城听到的看到的,是真的感觉小侍什么的能别纳就别纳,就当是你盼着你老娘活久一点,那些小侍的手段可真是个顶个厉害,娶回家就是祸害啊。” 木析沉默了好久。 ……不用细想,只要明白之前照拂木家的是唐正君,木析就明白这是谁的手笔了。 木析倒也没生气,木母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再者这也算是合了她心意,她也就没点明。 只是道:“这段时日咱们家出的风头不小,爹娘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宴席就低调点,尽量跟着唐正君,别着了什么人的道。” 毕竟她爹娘朴实啊。 回到卧室,沈实还没醒,她就去沐浴洗澡,夜间时不时起来看一下他有没有发热,也叫人时刻在外备着。 毕竟在一个风寒的死亡率都不低的古代,感冒真的不是什么小事。 一夜无事,木析也松了口气,直到天光大亮才沉沉睡下,还不忘叫人看着点沈实。 这人从小到大没个长辈看着,又任性得很,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折腾了几天沈实才康复,他回北镇抚司的时候木析也要去国子监了,两人早上一同去衙门的时候都感觉轻松了不少,相视苦笑。 木析:“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也不会拉着你到处跑了。” 沈实耸耸肩:“那倒不必,只是当时我玩得有点疯而已。” 木析:“还是身子骨太弱了,爹说要给你补补身子,还让兴儿给你送药膳,你记得吃。” 沈实:“……” 来自岳父大人的关爱,他还真得老老实实接受了。 沈实到了衙门前,不少认识他的同僚下属看到他后,都挤眉弄眼的。 还有个关系近的直接撞了他一下,笑嘻嘻的:“真是难得一见啊,得个小风寒还得特意让妻子来衙门请假。” 旁边的同僚酸溜溜道:“这两天在家里跟媳妇处,舒服吧?话说木大人对你真不错,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夫人会愿意为夫郎来衙门请假的。” “我们还以为年后在北镇抚司见不到沈大人呢。” 沈实:“去去去,要找安慰找自家媳妇去,我媳妇就是对我好,咋得了?眼红也不给你们。” 一个模样姣好的男锦衣卫幽幽道:“你说我现在跟我爹说我有看中的妻主了,不要当正夫了,准备给人当小侍去,我爹能答应吗?” 一旁围观的锦衣卫们哈哈大笑起来。 沈实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就向那小子冲去。 那锦衣卫早就猜到沈实是这反应了,一见沈实神色有变就往外头跑,可惜轻功还是比不上他们头子,最后还是被沈实揍了一顿,呜呜求饶。 …… 没几日国子监也开学了。 监生们陆续返院,此时木析也开始为了国子监内的监生们的膏火钱跑前跑后。 她的副手孔司业不是很能理解木析的行为。 作为下属,她自然是早早打听过了木析的出身和背景,自然很清楚木析的大师姐正是正三品户部侍郎韩大人,她作为韩大人的师妹,怎么着也不至于跟户部批个款子还要这么跑上跑下找关系啊。 她私底下也暗暗猜测过是不是韩大人跟木大人有什么纠纷,但她私底下也打听过,都是说韩大人很宠木大人这个师妹才是啊。 但她又不好明着问木析,只好暗搓搓地旁敲侧击,木析自然是一下子就能听出这个属下的潜台词,只淡淡道:“这点小事就没必要去劳烦韩大人了。” 她总归是需要自己在京城立足的,总不能什么都靠着大师姐的面子吧?大师姐可以帮她介绍人脉,也可以帮她摆平麻烦,但没办法帮她把那些人脉关系都转化为木析自己的人脉,靠着大师姐得来的关系,人家终归是看在大师姐的面子上才跟她打交道的。 当然,更深一层的原因还是大师姐终归是世家出身的世家派系,别说什么她跟韩大人是私交,一旦这么牵扯下去,最后这些关系还是会落在她们背后的势力上,没那么容易分开分清的。 当然,这些原因木析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足为外人道也。 户部的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扯皮,今天扯到明天,明天扯到后天,反正轻易不会给个准话。 但也不会去得罪木析这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就是了。 “大人,您这一下子想把最近这么多年的膏火钱全补上……小妹给您说句实话,户部确实不是缺钱,但有多少银子大家都是有数的,一旦有银子了,盯着这银子的衙门那是多了去了。人家还符合程序,还比您紧急得多,这不把银子给她们,先分给您,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这个木析当然明白。 也就是说人家衙门需要的银子的紧急状况,优先级比她这个国子监高多了,确实是没有越过那些衙门先给国子监的理由。 -- 第162页 “还有哇,这个您也知道,在咱们户部的账面上,国子监前些年的银子其实都是发下去了的……当然您也清楚都是被别的衙门挪用了,但那些挪用的衙门人家用了国子监的银子是不错,可那些衙门都是吃银子的大户,年年都在欠银子,根本也就还不了您。如果您去户部要,户部账面上这笔银子其实是已经发下来了。咱也没办法给您补上。” 正是因为那些衙门财政赤字高居不下,才想方设法搞银子,之前的国子监没有老大,底下又都是些小官员,自然是被欺负的对象了。 今年有了国子监,国子监今年的银子木析又一直在盯着,倒是没有被别的衙门截走,但想要把之前的烂账从别的衙门那里追回,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其实木析也没真的想要把那些银子追回来,她这些天一直跑前跑后,也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或者说给户部的官员一点压力而已。 怎么说呢?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就像鲁迅说的开窗和掀屋顶一样,你要求开窗,总有人反对。但如果你说你要掀屋顶,他们就会愿意你开窗了。 她现在“掀屋顶”,也确实是为了后面的“开窗”做准备,虽然也还是有些困难,但总归会减少些阻力。 木析看着眼前的户部官员,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是好脾气的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听说兵部向侍郎的案子大理寺要给出结果了?” 那户部官员多少有些讶异,甚至是有些不太摸得到头脑。 她还以为像木析这样年轻又身居高位的年轻气盛的官员,能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最后肯定会以势压人,强求她们把拖欠国子监的银子发还下去。 ……怎么说呢?如果木析这么做,确实是可行的。 因为如果不看实权的话,整个户部在官位上高于国子监祭酒的大人,其实只有户部尚书跟左右侍郎两位大人。 而右侍郎韩大人是祭酒大人的师姐,韩大人肯定不会拂她小师妹的面子了。左侍郎都是没几年就要致仕的人,肯定也不会去得罪木析这个官场新贵。 ……至于尚书大人,这样的小事根本就闹不到尚书大人眼前。 木析一个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又娶了宗室之子,还简在帝心,其实无论怎么着以她目前的势头要追回一笔银子,真的强硬的要的话,不至于要不到的。 ……只是到时候暗中得罪多少人,那就不清楚了。 别的不说,木析眼前这个户部官员,早就做好如果木析强硬要银子的话,银子给归给,但回头她要以此为由偷偷卡一下别的衙门银子,让别的衙门对木析不满的准备了。 她倒是真的没想到,木析居然没有强硬要回或者发怒。 其实别说年轻官员了,木析这种情况,就是一个老资历官员也会急着树立威信。这个时候如果退让了,确实不会得罪人,但让人觉得识时务的同时,也容易留下一个她好欺负的印象。 本来这个从四品的官位地位就不稳了,再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以后是什么势头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所以木析这么沉得住气倒是很让这个户部官员讶异。 毕竟相处这么久,她也不会真的觉得这位祭酒大人是个好说话好脾气的主,不会乱发脾气是真的,但难缠不好惹也是真的。 心念电转间,那户部官员想着,前头那么不给这位新上任的祭酒大人面子,这位大人还没发火,那现在无论怎么着她也得笑着附和几句的。 总不好真的把这位给得罪了。 她笑着给木析续了杯茶:“此事下官也有所耳闻,前头都拖了大半年了,估计最迟今年秋就要尘埃落定。户部都已经准备开始清点向大人名下的财产了。” 木析点点头,把茶喝完后道:“天色已晚,唠扰了郎中许久,实在不好再打扰大人了,不如拢溪送大人归府,路上再聊?” 那户部官员也没法推辞,只能一路跟木析聊着回了家。 心里暗自感叹,也怪不得这位这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终归是有原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9 02:22:51~2021-11-01 02: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薇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学田 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是直到看到日程表上有祭酒大人的考课,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们国子监有祭酒了。 实在是这大半个月都没见到祭酒大人,都快把她们的祭酒大人忘了。 “祭酒好像是姓木。” “木姓的官员很少见啊。” 几个监生面面相觑,沉默了会儿后都窃窃私语起来。 “莫非是寒门出身的官员?” “好像真的是,没听说哪个世家大族是木姓的。” “木姓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听说前朝好像就有木姓的大官,说不定跟这位木大人是本家?” 不得不说,这位学子误打误撞猜到了真相。 监生们纷纷打听起来这位祭酒大人的事,但奈何祭酒大人在京城留下的痕迹太少了,至于木析在地方的作为,却不是这些京城学子能轻易打听到的了。 但这些都并不妨碍这些监生们对祭酒大人的好奇跟期待。 -- 第163页 “听说咱们这一次来的祭酒,很年轻呢。” 但是她们只知道这位祭酒大人很年轻,不过官场上的“年轻”,跟她们日常生活中说的“年轻”往往不是同一个概念。 ……所以她们是万万没有料到,她们这位祭酒大人这么年轻。。。 这要是走在路上,不认识这位的,说不定还以为这位是国子监的监生呢。 即便是放在学生里,木析这个模样看起来都算年轻的了。 监生们都惊得呆住了。 一旁跟着观课的博士们看到学子是这个表现,面色都沉了下来。 监生们这才后知后觉得悄悄翻开书,而不是齐刷刷盯着讲台上那位年轻且美貌的祭酒看。 木析笑着摇摇头:“怎么,都看呆了?今天我看起来特别好看吗?” 国子监的规矩很严苛,倒是没有人敢在上课时候跟授课的博士或者别的夫子开玩笑,因此这次大课堂中没有人应和她的话。 当然,她们可能也没见识过多少像现代课堂一样幽默风趣,跟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可能有些学子是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样的夫子。 这些都是教学理念的不同,木析不置可否。 反正她不需要给学子上多少课,没有课程任务,所以也无需刻意树立身为夫子的威信。 当然,身为国子监祭酒,无论是在国子监内还是在国子监外,这些学子们都不可能完全不惧她。 半只脚踏进官场的人,这点意识都没有那才真的完蛋了。 木析给她们上的课程内容还是几部科举重点考的经书的内容。 说实话,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国子监内的博士们不知道给她们讲了多少遍。 不过国子监内的博士们都是学富五车,同样的内容都有不同的见解,所以学子们听得还算认真。 木析作为许老的弟子,前段时间还在许老那里恶补了一下学识,加上她堪称过目不忘的记性,教一些还没考上进士的学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定比那些教了一辈子书的博士们讲的更精彩,但以木析现代人的那种不同的见解和思维方式,以及她已经在官场中的政治敏锐度,至少学子们听她的课,完全还有深思的余地。 哪怕单纯只从学术角度讲,都能让这些学子们深思很久。 等到木析停下讲课,学子看她那眼神就完全不同了。 说实话,在听到木析讲课之前,她们对木析的授课水平其实没有很高的期待。 因为说起来这位木大人在文坛完全寂寂无名,学术圈内也没听说过这位大人,她们其实是完全没抱有期待的。 ……只能说还算尊敬这位大人的身份吧。 等听完一堂课下来,她们才后知后觉得明白,原来官场上的“寂寂无名”,也是能吊打她们这些还在科举途上的学子的。 可能木析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堂课后不少学子都很喜欢她这位祭酒大人。 毕竟相对于那些年迈的老博士,学子们肯定是更加喜欢年轻且好看,脾气又好,还温柔的老师了。 孔司业把膏火钱发下去的名单再次给祭酒过目。 木析道:“这次优先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给其他该得的学子记名,后面补给她们,嗯,记得跟她们说清楚。” 孔司业看着木析平静的眼神,忙道会记得的。 一个月后,木析给圣人上了道奏折,圣人阅览后准了,把奏折下发到了户部。 户部的官员看过后,便把那位向大人名下所有的田地均分给国子监当做学田。 盯着向大人那份收归国有的财产的衙门有不少,但她们都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被国子监虎口夺食了。 这一次国子监这么大的动作,自然引起不少官员侧目。 “你还真是可以啊,直接在上头硬是撕了块肉下来。”顾三在鸿胪寺都快无聊的发霉了,只能一边吃自己好友的瓜,一边感慨。 木析懒洋洋的躺在鸿胪寺外院晒太阳,闻言道:“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好吗?从此以后国子监都要自给自足,户部再也不会拨款给国子监了。” 顾三:“那也比天天看着户部官员的脸色过日子好得多。” 这倒是真的。 本来国子监确实是应该有学田的,但京城这地方寸金寸土,像田地这种硬通货,早就被各大世家,宗室跟勋贵拿在手里了。 从她们手里拿走田地,那是根本不可能。 除非像木析这样赶上了某高官抄家灭族的好时机,当然,还得别的衙门没有什么好抢东西的理由,才有可能拿到能供应整个国子监,包括其他下属官学财政的田产。 那位向大人全族的财产当然不足以填补整个官学体系的窟窿,所以实质上户部是另外有补贴的。 这些补贴最后都被换成了学田的形式,转移到了国子监名下。 木析过年前之所以只催户部,没有大动作,当然也是清楚那个时候不是好时机。 户部的人一直明里暗里提醒她,她要回国子监的银子不合流程,所以木析等了那么久,直接给她们把流程做的滴水不漏,让她们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这一块肉能撕的户部官员咬牙切齿,记忆深刻,又完全无话可说。 而且咬牙切齿归咬牙切齿,又不至于记恨上木析。毕竟像田产这样的东西……严格来讲这种需要在衙门里过户,又因为是抄家收上来的财产所以在户部还有记录的,她们其实也不太好伸手拿。 -- 第164页 既然自己拿不到,价值太高还醒目还做不了人情,没有被这些人视为囊中之物,自然仇恨值就没有那么高了。 这事整个流程下来滴水不漏,不少关注此事且看明白的官员都只能感慨一声,这位大人了不得啊。 之前那些人,想把这位木大人摁死在国子监这个位置上的打算,算是流产了。 国子监这么大的变化,国子监内的监生当然也知道了。 毕竟她们是直接受益者。 “天呐,我们这位祭酒大人真的是……” “太厉害了,之前那么多位祭酒大人,每一个都比木祭酒官位高,但没一个能拿回学田的。” “嘘……此话不可再说,之前的祭酒大人还没致仕呢,你想害死咱们祭酒大人吗?” “其实也不能怪之前的祭酒大人,不拿回我们国子监本该有的学田,实在是没办法弄回来。就算是一下子能弄到那么多银子,也没那么多田产卖啊。” “也是她赶上了个好时机,那位向侍郎犯重罪被抄家了而已。”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那么简单?那是祭酒大人的关于学田的策划写的好,连户部都挑不出一分错,加上此前咱们祭酒大人为此事,早就跟所有与此事相关的户部官员打了个面熟了。上下全部打通了关系才做事的,不然你以为这么容易?” “换了你,哪怕遇到这样好的时机,你也未必能把学田抢到手,别的不说,让你做一份学田规划,就算圣人点头,户部那里也得给你打回去。” 那不服气的监生呐呐无言,半晌才不服气的道:“我们读的都是圣贤书,怎么可能懂那些商贾之事?” 一旁的监生冷哼一声:“你不仅账务方面抵不上大人,你读书也好学术也好,也没见有那里比得上大人分毫啊。” 国子监内众人的激动情绪,木析自然是不知晓的了。 此时的她还忙着请客呢,好歹得让那些户部官员气消一消。 虽然说以后国子监是不用跟户部打交道了,但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在国子监啊。 “木大人可真是沉得住气,不声不响的就给你办了件大事。”那位户部官员佯怒道。 木析笑道:“还不是仗倚各位大人的支持,不然也没那么快落定,所以今天这一顿我木某是必须请的。” 听木析这么说,大家本来有些凝着的氛围很快融化了,那官员道:“那木大人可得陪咱们喝个够才是。” 她们也清楚木析平常是很少喝酒的,之前和她们吃饭也是喝茶居多,但是今天这一次酒木析就真的逃不掉了。 木析也不扭捏:“那是自然。” 酒过三巡后,场上几位官员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只有木析还有几分意识。 她便让那几位大人的家仆把她们送回家。 木析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若是送回府上了,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报个信,我也好安下心去。” 各府的仆人点头称是。 摇摇晃晃得被木秋扶着出了客栈。 一出客栈,迎面便见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大漂亮,直直望着她。 木析有些微醺,眼睛都有些不太睁得开,她看那帅哥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小美人跟她夫郎一样好看啊。 当然,她不清楚这话她说出来了。 特意前来接媳妇的沈实挑了挑眉,好家伙,醉得连自家夫郎都不认识了。 还小美人。 这小色鬼。 沈实准备从木秋手里接过木析,但没成想木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推开了。 “你干嘛?” 见木析这么大反应,沈实着实愣住了。 “乖,我们回家。” 木析眉头皱得死死的:“谁跟你回家啊?……我有家。” 沈实无奈:“好的好的,你有家,我们回你家好不好?” 木析一听就警惕起来了:“你回我家干嘛?” 沈实:“……” 木析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虽然你很好看,虽然你也很合我眼缘,但我要警告你,我是有夫郎的人了,请你自重,不要乱来!” 沈实:“……” 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感动就是沈实此刻的心情了。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不少路人包括客栈小二都开始围观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他们,还真的认为眼前这个大帅哥是个想爬.床当小侍的男人,倒也没疑惑这么帅干嘛还想做小侍,没看到帅归帅,年纪不小了吗? 纷纷开始谴责了起来。 你说你要当小侍,人家也愿意纳你,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们这些路人当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这不是人家很爱自己夫郎,不愿意吗? 难得有这么爱夫郎的女人,他们自然义愤填膺的谴责起这个想强行攀高枝的老男人了。 见到路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的谴责唾弃沈实,木秋傻眼了,忙拉着自家大人道:“大人?大人清醒点,这是咱们主君啊。” 木析侧过脸去望向木秋:“什么?” 木秋大声道:“大人,那是您的主君啊!” 木析气炸了:“不行,谁说要把主君给他?主君是我的正君的,谁也不给!” 木秋:“……” 路人:“……” 路人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喝醉酒了,连自己正君都没认出来。 -- 第165页 明明就是个乌龙,但不知道为什么,路人没有一个散去的,不仅没有散去的,而且人越来越多,纷纷看起来热闹。 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小,生怕少听漏听了一句。 沈实又无奈又好笑:“好好好,谁也不给,我们回家。” 木析嘴一撇,突然哭了:“我不要跟你回家,我要跟我夫郎回家,为什么他不来接我?” 沈实:“……” 木析越哭越伤心,后面既不要木秋扶,也不要沈实碰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为什么不来接我呜呜呜……” 沈实:你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另外加哭戏呢? 沈实能怎么办?自己媳妇一喝酒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哭,他也只能哄着啊:“他来了他来了,他来接你了。” 木析:“你骗我,他没有来!他就是不爱我了……你不要碰我!你要是碰我,被我夫郎看到,他生气了怎么办?” 说着说着木析又不哭了,突然超生气超理直气壮的对着沈实凶道:“他生气不理我了,你哄吗?你负责吗?” 然后又推了沈实一把,再慢慢蹲在地上:“我只要我的夫郎呜呜呜……他为什么不来接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呜……” 沈实:我太难了呀。 几个人围着木析哄了半天,木析终于不哭了。 哭累了,睡着了。 睡着的木析看着乖巧的很,要是看眼角几分泪的话,还有些可怜,这次沈实又心疼又想笑。 睡着了木析倒是不抗拒沈实的触碰,最后沈实抱着木析上了马车,赶在禁宵的最后一刻回到了府上。 路上围观的路人直到木家的马车离开了很久很久,才满足的聊完散开了。 第86章 拔贡 没几天的功夫,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老百姓只是知道那是一位官家,但具体是哪位官家,众说纷纭,他们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老百姓不清楚,不等于权贵和朝臣也不清楚,以她们的消息渠道,仔细打听一番就知道是哪位了。 这也就导致没几天后上朝的时候,不少同僚都在打趣木析。 “听说木大人宠夫如命,外面的小妖精那是一个也看不上。” “本官还听说有别的男人想碰我们小拢溪,她居然还跟个被强抢的小夫郎一样哭了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啊,可惜当时没在,没能看到咱们平日里都面不改色的木大人哭的样子。” “别说,想都想象不到咱们木大人哭得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说起来小拢溪还是京中不少小郎君的梦中情人,听说那事发生后,不少小郎君可是在家里都快哭瞎了眼了,这个拢溪你可得负责。” “年轻就是好,那些小郎君哭着抢着也想嫁。不像咱们,咱们娶个小夫郎,人家还要骂一句老不羞。” “滚犊子,只有你这个花心滥情的家伙被骂老不羞好不好?我就算老了,也有大把大把的小郎君求嫁。” “说个实话啊,王大人你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拢溪好看。拢溪娶美人,那叫佳偶天成,你娶美人,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白?” “明白?……我明白你个锤子啊,你皮痒了是不是敢调侃你老娘?” 木析:“?”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只有之前宴请户部官员的时候喝断片过,莫非那个时候有人想调戏她,然后她不仅奋力反抗,还被调戏哭了? 木析都有点忍不住想捂脸。 天呐,这种事情发生在她前世,大家不仅很理解,还会同情她。但发生在这个女尊世界……那就是社死般的存在…… 她因为相比同僚年纪小,一直维持的成熟稳重的形象啊,全毁了。。。 沈实那天晚上还去接她了……怎么不跟她说一声? 木析不清楚的是,第二天沈实其实旁敲侧击过她,但后来发现木析确实没记忆,为了给他小妻子留面子,也怕他小妻子到时候恼羞成怒,他索性就当成没发生过了。 之后她就只在国子监当值,哪个好友那都没去,近期内也不参加什么宴会或者活动,反正……国子监内也没有敢打趣她的。 她相信没有什么热度是过不去的,等这阵风头过了,大家就没那么感兴趣了。 倒是国子监内,你说有什么大事要日日管着吧,倒也没有,毕竟国子监是一个哪怕没有祭酒,也能独立运作的部门。但你要说没什么事吧,也不完全是。 至少对于木析来说不完全是。 对于国子监内的教育制度,木析没有什么要改革的想法,其实古人的教育制度一点也没比现代人落后多少,甚至可以说现代的教育制度很多都参照了古代。 还有教学理念什么的……只要没被她发现严重针对学生的夫子,或者仗势欺人的权贵弟子就行,其他的她不会.插.手过多。 学田的一部分收入也被她拿来翻新学舍,还有一部分支出在食堂,基础的餐食她干脆就免费了。 国子监内虽然说权贵弟子确实众多,但其实更多的还是贫寒、或者家境只能算一般的学子。 在京城这样高消费的大城市,哪怕是那些家境尚可的学子也不敢说自己的银子就够用了,所以食堂内基础餐食免费以后,大部人还是选择吃免费餐,偶尔想改善伙食才会吃其他的。 -- 第166页 木析没有那么挑食,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吃基础餐食,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次她听到了楼下学子的争执,甚至还提到了她。 “我们祭酒都吃这些‘嗟来之食’,难得你是想说祭酒大人也吃不起饭吗?明明这是祭酒大人照顾我等学生才给的照顾,在你嘴里成什么了?” 木析刚刚跟监丞下楼就听到了这句话。 那些争执的学生看到她纷纷行学子礼。 “见过祭酒。” 木析看了监丞一眼,管理学生的纪律,以及维护校规校纪的事主要是监丞在做,所以她没有详细问,只是让这些学生好好学习。 监丞把事情弄清楚后就回来给她解释了。 木析撑着下巴看她:“看来是功课还不够多,所以还有时间吵架……那些家境好的学子们的功课也要严抓,不能辜负她们父母的期望。” 监丞一边点头,一边心里觉得有点诡异……从她们家祭酒嘴里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咋就那么怪呢? 比她还大的“孩子”吗? 监丞暗自腹诽着,一边亲自找到给学生的夫子们,让她们给学生多加功课。 惩罚学生最好的方式当然不是骂或者打,再说了,国子监的贡生们年纪也不小了,这些法子可能真的没什么用,木析还是支持给这些闹腾的学子加功课作为惩罚的。 没几天,木析又给国子监的学子们每人发了三套“校服”。 尽管被不少贡生吐糟丑,但也没办法,只能穿上。 寒门出身的学子是没那么多讲究的,学子服在她们看来就是给她们添置新衣,毕竟她们一年到头也不容易买新衣服。 当然,随后她们也确实发现穿学子服的隐形好处,之前国子监内学子的寒门弟子跟权贵弟子是泾渭分明的,只要看服饰就能一眼分出,但等大家都穿学子服后,哪怕头饰上还是能看出差别,但到底没有那么明显的差距了。 加上木析由于上次的事件后,一直在严抓学生的纪律和功课,还带了几个武夫子抓到了几个翻墙的学子,国子监内的学风一下就焕然一新。 就学子服这事,朝中一开始还有不少官员参她铺张浪费,后来这些官员也沉默了,因为之后无论是寒门学子还是权贵学子,最后都支持这个做法。 权贵弟子嫌弃学子服归嫌弃,但当“学子服”成为百姓跟天下学子羡慕的对象后,她们也能感受到那种来源于学识的荣誉感。 哪怕国子监的权贵弟子从小到大从来不缺光环和荣誉,但也不代表她们就不喜欢了。更别说前者的荣誉其实是来自于家族,而后者则是她们自己的荣誉。 所以哪怕学子服在这些权贵眼里不好看,她们依旧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当然,清楚在国子监内,跟祭酒大人对着干是讨不了好的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木析也对那些权贵学子偷偷改造升级学子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改造的伤风败俗,她都可以当成没看到。 不过发放学子服后,木析在国子监内就更醒目了,毕竟现在在国子监内,不穿学子服的除了国子监内的吏役外,基本上都是国子监内的老师。 哪怕不认识木析,看到了行一个学子礼,喊一声夫子好也准没错。 “今年有多少学生下场会试?” 距离会试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国子监内气氛非常紧张,木析还让食堂内给学子偷偷加餐,就怕有哪个学生读书太刻苦了,身体扛不住。 “有八十多个贡监生要参加这次会试。” 木析拿到名单一看,不少都是拔贡生,拔贡是国子监内的学生里最优秀的生员,她们会下场会试很正常,实际上这批人也是最有希望考上贡士的。 她仔细看了一眼,随和与孔司业道:“这些拔贡生,除非她们有把握能中二甲,否则尽量多给她们做做思想工作,让她们多积累沉淀几年再下场,咱们的拔贡生起码都有二甲进士的资质,万一最后落到三甲同进士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跟夫子讲,国子监能照顾的一定会照顾,有什么问题也会尽量帮忙解决。” 孔司业一边心里腹诽祭酒大人也太好说话了吧,一边应承了下来。 当成孔司业暂代祭酒之位的时候,可没关注过这些。 不过没办法,司业暂代祭酒接手国子监,跟祭酒大人亲自接手国子监那肯定不一样,司业要做什么事肯定是没有祭酒那样底气足的,阻力还不小。 司业往下仔细一查,果然查出了一些学生的问题,劝退了一批天资极好的学子后,木析就在国子监内组织了一次模拟考。 完全参照会试的考试,考题难度相比会试只会更难,木析和一众夫子一起监考。 几天下来考完后,国子监内的夫子抓紧时间批改出来,得出来的结果让不少学子惊讶到了。 国子监内的考试其实不算少,但像这种完全比照科举考试的考试却没有,不少学子都有点不适应,但与此同时也确实是暴露了不少问题。 木析跟博士以及助教开了好几次会,总算是把问题和处理方法商谈定了,之后她就准备离开国子监。 远远的看见大门时,她就看见了守在大门旁边的沈实。 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点,要不是这里是国子监,她要保持住自己作为祭酒的形象,说不定都小跑起来了。 -- 第167页 沈实看她穿的有点单薄,就在马车内拿了件披风随和给她披上了。 “还好,感觉不是很冷。” 沈实:“等你感觉到冷,那就迟了,什么事都得防范于未然。” 木析轻声哼了一声,也没反驳,接受了来自自家夫郎的好意。 沈实:“最近看你很忙?” 木析一进入温暖的马车内就有些昏昏欲睡,闻言掀开眼皮道:“倒也没有那么忙,主要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事。” 听到木析这么说,沈实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并不会去干涉妻子的工作,最多给给建议。 “怎么感觉你最近有点嗜睡,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一听到这个,木析突然就不困了,多少有点无语的看了沈实一眼,又翻了个身,继续枕在沈实大腿上,然后慢悠悠的接口道:“早就找大夫看过了,没什么事,这个季节本来就容易犯困,很正常。” 说完她就心情很好的看着沈实的眼睛。 果不其然,就看着那双带着希冀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去看沈实的,但真的看到沈实因为她没怀孕,希望落空而难受时,她突然感觉有种说不出原因的生气。 不过木析哪怕是生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所以沈实也是到了晚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妻子生气了。 沈实:啊这…… 说句实话他压根就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他媳妇生气了,而且木析其实也很少生气或者发脾气的。 这着实就有点让沈实抓瞎了。 想了下之前那些同僚们婚后的经验,沈实明白这个时候得哄老婆。 想当初,他对那些同僚讨好老婆可是报以万分之不屑的,他真是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也有因为老婆无缘无故生气而要去哄老婆的一天。 还是他心甘情愿的。 唉,果然话不能说的太早。 “小溪,橘子吃不吃?” 木析撇他一眼,看他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完全打碎了美人滤镜,心情就更不爽了:“吃什么橘子?吃瓜子。” 沈实小心翼翼看木析一眼,乖乖道:“哦。” 等沈实把瓜子剥完,木析无缘无故的气多少也消了大半,心里明白就是再给他一年时间他也不会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的,所幸点明了:“你去把府医找来。” 沈实这下愣住了,紧张道:“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木析没好气道:“生什么病?看看我为什么嗜、睡。”最后两个字她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说出来的。 沈实:? 看着木析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沈实直觉眼前是个坑,思考片刻后迟疑不定的道:“不用……了吧?” 看着木析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沈实很快又推翻了之前的结论:“……那就是用?” 木析笑得更好看了。 看到木析灿烂的笑容,沈实背后的警报器长鸣,忙道:“不用不用不用,这么晚就不麻烦府医了,你也要休息。” 木析这才拿起一个橘子自己剥了皮吃。 沈实悄悄松了口气;“我来剥皮?” 木析:“不用啦,快得很。” 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沈实才迟疑着问她:“你不喜欢小孩吗?” 木析:“也不是不喜欢小孩……是你这么关心小孩,会让我有种你更重视孩子的感觉。” 说实在话,在女尊世界土生土长的沈实是很难理解木析这种心理的。 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他让他妻子难受了这事是真的,沈实圈抱住木析低声道:“哪怕以后我们真的有小孩,我也更重视你,毕竟我先认识你的啊,他们都是后来者。” 其实沈实这话逻辑上称不上特别严密。 但是木析听着,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1 05:35:37~2021-11-02 03: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唱戏 二月底,算了算日子月信还没有来,新婚不久的夫妻两个就已经心有所感了。 又耐心等了四五天,确定月信确实还没有来的迹象,刚好这一日又是休沐日,夫妻两个难得在休沐这天大清早就起来了,等大夫过来诊脉,因为大夫说清早诊脉的时候脉象会更明显一点。 沈实跟木析一起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很久沈实才面露忧色道:“之前我们……” 木析看向他。 他硬着头皮道:“我们之前……那个动静那么大,不会伤到孩子了吧?” 木析也沉默了。 见媳妇不说话,沈实又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先去小厨房拿点早餐过来?” 木析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外头的动静,顿时止了声。 只见外头木秋带着泱泱一大群人进了屋,打头的正是闻讯而来的木父木母,后面跟着大夫跟木家的下人。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早点说!” 进来一看到女儿呆愣的神色,木母心里算了下日子,心知孩子八九不离十是有了,面上也露出了喜色,一边招呼府上的府医看病,一边对着天拜了拜:“苍天有眼啊,咱老木家终于有后了,明儿就开祠堂祭拜祖先,让老祖宗也高兴高兴!” -- 第168页 大夫宁神把了一分钟的功夫,才放下手笑道:“恭喜木大人,滑脉,一个多月了,脉象矫健有力,木大人的怀像很好。等会老朽跟主君说些孕妇要注意的禁忌就是了。” 木母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忙让人打赏大夫和阖府上下。 大夫又道:“对了,孕期要少食云果,云叶茶也要尽量少饮用。虽然说食用云果是能减轻一些孕期反应。” 木父就不解了:“这是为何?” 大夫叹气道:“这若怀的是女娃,自然无碍,还有益于孩子体质,但若怀的是男娃,长期食用云果,只怕会损伤男娃身体,甚至有些孕妇还会提前流产。” 木母一听就为难了:“之前我在家乡怎未曾听闻过此事?” 大夫:“云叶云花的效用没有云果好,所以哪怕对男孩有一定影响,但也不会有大碍,再加上说不定流产还合了有些人家的意。” 木母拧眉:“云果果真对女娃好吗?” 大夫:“其实主要是对主家好,少受些孕期之苦,对女娃有一定好处,但其实之后再定期服用云果一样有好处,毕竟孩子也不能食用太多云果。倒还不如多饮用些性温的云茶。” 木母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然后一拍手下定决心道:“幺儿啊,咱家不是那种亏待儿郎的人家,九十月之前,咱就只喝云茶,少食用些云果吧。但要是幺儿你身子哪里不舒服要记得跟娘讲,孩子重要,但你更重要,知道吗?” 木析在木母面前一向是乖巧的,闻言点点头:“嗯。” 木母这又看向沈实,毕竟男女有别,加上她又是岳母,所以哪怕跟沈实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很少说过话,此时多少有些尴尬。 但木母自忖是和善人家,有些话说了也无碍便道:“实儿啊,你媳妇前三个月正是要坐稳胎的时候,你有时间这个时候就多陪陪你媳妇,嗯?” 说实话,沈实很少接触过多少正经正常的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闻言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木母就转头跟木父道:“实儿的事你就多注意点,你们也能多聊上几句。” 木父点点头。 等里头人都走了,木析和沈实才长呼一口气。 没长辈在果然要轻松很多。 木析笑吟吟道:“你去帮我给亲朋好友写信,我有喜了这么大的好事当然不能瞒着她们。” 这里不像木析前世的古代,有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往外透消息的规矩,前世那是怕妻妾之争损伤到子嗣,这个世界孕妇作为主家,哪怕有夫侍之争也很难伤到主妻,更别说木析后院还没什么夫侍之争。 沈实也没什么意见,高高兴兴坐在桌案边拿起笔,木析说他写,速度很快,仔细一看字迹也有点像。 木析让人把信寄了出去,这才坐在房间里看着沈实:“咳,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之前每到休沐,她都会和沈实满京城到处疯玩,休沐这日街上也会更热闹些,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 沈实皱眉,半晌道:“有些地方人太多也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去梨园吧,虽然人也多,但至少不会挤来挤去的安全些。” 木析挑眉:“你确定要我带着你去梨园?” 沈实不明所以:“嗯。” 木析面上没显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眼里是有笑的:“那当然好了,那就去吧。” 见到媳妇笑了,沈实很快把之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吩咐人备好马车后果然去了梨园。 到梨园后,他才知道木析之前为什么那么意味深长的询问他的意见…… 之间此时梨园内,大部分都是身着便服,且上了年纪的官家女子在看戏。 ……关键是,不少官家还带了年纪幼嫩的男孩儿在身边,一眼看过去就明白,那些肯定都不是什么主君。 像木析这样年纪轻轻还带着主君过来的,显然没有。 一旁服饰的人告诉他们,今天没有梨园大家的戏角,所有梨园大家说是进宫唱戏去了。 木析耸肩:“那真是赶得不巧。” 所幸但看戏剧也不影响,来到这个时代木析也看过不少戏剧,没办法,古代的娱乐方式太少了,真的无聊也只能来看看戏剧了。 回去的路上木析心发奇想:“小十。” 沈实:“嗯。” 木析突然正过脸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们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是不是什么人都假扮过?” 沈实:“嗯?” 木析:“那你有没有假扮过青衣?” 说到最后,木析明显是兴奋起来了。 沈实一下子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木析掩饰不住笑意,眉开眼笑拉着沈实道:“你就说嘛,有没有有没有?” 沈实默默抽出衣袖,还要小心怕伤着怀了孕的媳妇,还明知道媳妇不怀好意,也只能老老实实让她欺负:“……有。” 木析的神色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什么角色都扮演过?或者干脆是亲自在戏班子待过?” 沈实:“……你就说你想干嘛吧?” 木析偷偷捂着嘴笑。 她想干嘛? 这个时候怀了孕,她不得从自家小夫郎身上讨点福利吗? 此时不讨更待何时? “我想……去衣坊街上多定几套戏服啊,你说我想干嘛?” -- 第169页 沈实:“……” 他准备挣扎一下。 他觉得他在自己媳妇面前,还是要有一点男子的伟岸形象的,真在她面前唱戏,媳妇万一觉得滤镜破碎,不爱他了,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回去在木析千般顺意,百般讨好,万般保证之后,总算是把沈大公子磨得心软了,最后终于在夜晚降临之前松了口。 沈实:“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能嫌弃啊。” 木析兴奋极了,哪里关注他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做个渣女先把夫郎哄骗一番了喽……嫌不嫌弃,当然得夫郎唱完了之后才知道了。所以赶紧说不嫌弃不嫌弃。 等沈实咿咿呀呀地在她面前开口唱了第一句之后,木析就一把抓住了扶手,用了好大力气才止住了笑声和很难压抑下来的兴奋感。 ……嗯,她终于发现,她从现在这一刻起,是忠实的戏剧表演骨灰级爱好者了! 原来以前不是她不深爱戏曲,而是之前戏曲的打开方式不对。 而此时这个唱戏的小美人儿,以后只会在她的家里,给她一个人唱戏曲…… …… “你之前说了你不会嫌弃的!” 沈实是抱着对媳妇的信赖才唱戏曲的,哪里知道渣女的真面目呢? 哄人之前甜言蜜语,哄成功之后就变了脸。 他哪里看不出来木析全程在偷笑。 说实话他有点难受。 木析就像每一个欺负过男朋友,又不得不哄男朋友的渣女一样抱着自家夫郎安慰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偷偷笑你……哈哈哈呢?不会的不会的,我那是很少见到你那个样子,被惊艳到了,你得相信我。这叫反差萌,你平常看着太冷艳高贵了,突然唱戏就像小仙男降落了凡间。” “说实话,我遭不住啊。” 木析解释的乱七八糟的,但沈实跟木析待了这么久,奇迹般的完全听懂了。 他知道自己媳妇口里会蹦出很多奇奇怪怪的词,时间久了他也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不妨碍他感觉到了伤自尊,他低着头鼓起腮帮子:“你之前也老是这样……” 木析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以后绝对不欺负你了。” 沈实:“你之前保证不会笑话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木析看着背对着自己生闷气的沈实,一下子蹿到沈实面前,吓得沈实一把抱住她,生怕把媳妇摔出个好歹来,木析道:“不会的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被吓了一下,沈实总算是不跟媳妇闹脾气了,只能无奈得顺手抱着自己媳妇,被自家怀了孕的媳妇欺负……他能怎么办啊?当然只能受着呗。 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以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今天唱戏那还是常服便装唱的,想起自己媳妇在衣坊里定制的戏服……脑壳疼。 但是谁能拒绝乖巧可爱的漂亮媳妇的撒娇呢? 木析是不知道在沈实心里她是这样的形象,不然她一定会意味深长的说上一句:“你猜我为什么‘乖巧可爱’?” 所以在一起之后,沈实老是被媳妇欺负,绝对是有原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2 03:51:36~2021-11-04 00:1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谛听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完结 从那以后,木析就迷上了听戏曲儿。 沈实为了让媳妇高兴,还偷偷去跟戏班的人学过,不过也只是在自家院子里唱唱。 有一回还给木母给撞见了,一同前行的木父见此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正要说什么,又被木母给暗悄悄拉住了。 走出木析院子,木父才把强忍下来的怒气表现了出来:“真是荒唐,好歹是幺儿的主夫,怎么能跟个戏子一样唱曲儿……” 木母面色淡淡道:“女儿大了,我们有些事不用去管,省得讨嫌。” 木父皱眉,早年他也曾走南闯北过,真要说对戏子有什么偏见,那倒也没有,但没有偏见归没有偏见。 不代表他会喜欢自家后辈唱曲。 木母哪里不知道木父的想法,顿了顿,才低声道:“幺儿院子里的,人家是什么出身?堂堂帝卿的儿子,他都愿意放下身段不顾名声为咱们幺儿唱曲,你有什么意见?” 木父着实愣了下。 木母:“有些事,只要咱们关起门来不说,谁知道?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了,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趣,咱也管不着。” 木父默了。 此后这事,就在木家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当做无事发生一般。 过了些时日,会试的结果出来了,国子监这一次的收获颇丰,中榜的学子里,近三成是国子监出身,木析这个没担任多久的国子监祭酒,可以说是收礼收到手软。 不少学子的家长都前来拜访木析,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走过场,总而言之送的礼都极其丰厚。 “我家小女这次能中榜,可真是多亏了大人照顾……” “明年我侄女儿就该来国子监了,还望大人多照顾照顾。” “我孙女儿要是在国子监内不好好读书,大人该罚罚,不用给老身面子。” -- 第170页 见到这位,木析只能温和笑道:“哪里,小宋可是甲班的拔尖生,又一向认真刻苦,博士夫子们都只有夸的,哪里会懒怠。” 送客后,木析才有些疲惫的回到院子内。 沈实给她泡了杯云茶,看她疲惫的样子便道:“要不先去榻上休息下?” 木析摇摇头,揉了揉眉头道:“不用了,今天最后来的那位老大人的孙女儿……” 沈实在一旁坐下,木析顺势将头倒在他肩膀上:“我在国子监也有所耳闻,听说好像是跟谁家的公子好上了。” 沈实一边给她喂剥好了的瓜子,一边道:“那是耽搁了学业?” 木析:“倒也没有,反倒是更加用功,只是这用功的目的就不清楚了。” 沈实:“她家里不是已经给她定下了亲事吗?好像是一位郡主的孙子?” 木析:“是啊,所以问题就大发了,今天那老大人旁敲侧击问我呢。她自家的事没处理好,反倒来问我,学监里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她心里有人?” 沈实:“也确实问不到你头上,我们不用淌这个浑水,反正她家的今年也中了,没多久就要离开国子监的人了,咱也管不着。” 木析:“但也确实要敲打一下,国子监学业那么重,还有时间找小男孩儿玩,别到时候惹坏了国子监的名声。” 每一任国子监祭酒有每一任的管理风格,前面几任的祭酒,哪怕只是兼任,到底是一路科举过来的官员,受到古代“严师出高徒”的严苛教风,管理不可谓不严格。 相比之下,哪怕木析一而再再而三的抓学风这块,但实际上她算是比较宽容的祭酒了。 只是前些年一直没有祭酒在任,司业管不住这帮祖宗,学风就散漫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有些学子甚至嚣张不把博士和夫子当回事。 所以木析只能不断的抓学风。 不过总的来说,木析的管理风格相较于传统教学,还是偏温和的。 只要没踩到她的底线,一般情况下她倒算得上平易近人。 转眼就到五月底,殿试开始了,国子监的考生们穿着一样的学子服进入了考场。 考场里将近三成是国子监的学子,穿着一样的服饰,自然显眼,就连圣人都忍不住过问了一句。 得知是国子监新推出的学子服,圣人笑意盈盈,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点点头。 这个时候木析就没有这么关心这次殿试了,横竖殿试不会刷人下去。 她正在家里吐的天昏地暗,前四个月一直没有什么孕期反应,她以为是被云茶压下去了,没想到这一波反应来得这么猛,根本压不下去。 看着媳妇这么难受,沈实也受不了,为了安慰媳妇连:“小兔崽子这么折腾你,回头等他出生了我好好收拾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谁知道他媳妇一听,脸色都变了,吐也不吐了,怒火冲天地看着他:“你要收拾谁?” 沈实:“……” 最后沈实弱弱地道:“收拾我自己,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怀孕了,媳妇别难受了,回头你想怎么收拾我就怎么收拾我……” 木析哼了一声:“孩子也是你的,你代孩子受过没有问题吧?” 沈实忙摇头:“没有没有。” 后面八九月份正是苦夏燥热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了,哪怕有云果云茶这样利于女子怀孕生子的东西,难受还是一样难受。 不过幸好这个时候是大家一起热,说实话,也没几个官员喜欢在这个时候还去衙门。 所幸这个世界的朝廷很人性化,七八月份不少官署实行双班制,一个月只用当半个月的值就好。 毕竟天气太炎热了,官员也是人,自然受不住。 而九、十月份,则正是产子高峰期,一月的首月礼,九、十月的预产期,不少官署是直接给孕妇放一个半月的假。 ……至于那些不是在首月怀孕的怎么办? 这种情况有,但并不算多,一来没有多少女人愿意为出身低微的小侍怀孕,二来则是这种情况多了,可能会在上官眼里留下一个好.色,管不住后宅的印象,于仕途不利。 当然了,嫡出和庶出年龄差距很大的话,问题就不是很大。 相反,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相比年老的正夫,她们自然是更愿意跟年轻小侍在一起,反正生的孩子也不用继承家业,生孩子的风险不大,也不是很疼,生了也就生了,在没有影响到嫡女利益的情况下,正夫都没什么意见。 朝廷自然也不管。 就是庶女不允许是正月礼的孩子,一经发现,那就是以庶充嫡的大罪。 十月初的某一天,木析突然就感觉到,孩子要生了。 哪怕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非常淡定的让沈实把她抱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让接生婆们备好东西。 沈实在产房外面发呆了很久,一直都没听到里面的声音,就以为还没发动,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时辰,产婆就抱着孩子出来了。 木母瞟了眼傻愣在那里的傻女婿一眼,非常蛮横的抢在沈实之前把她的乖孙女抱走了。 沈实回过神来,这个新鲜出炉的新爸爸刚准备抱自己的孩子,就发现孩子已经被岳母先手抱走。 本来他离产婆更近的,但是木母愣是装作不小心一样的把他撞开,喜笑颜开的抱住了自个儿乖孙女。 -- 第171页 “唉,瞧瞧我这乖孙女,多好看多机灵啊。” “是啊,瞧着就有福气。” 剩下的产婆和下人们纷纷说好话,笑得牙不见眼的。 沈实愣愣的看着他岳母大人,到底是没敢从岳母手中抱走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孩子。 木母听说女儿已经睡下了,到底没打扰女儿休息,把她乖孙女抱在怀里,温声细语让女婿好好照顾女儿。 仿佛刚刚撞开女婿抢着抱孙女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实只抱了他女孩儿一会儿,孩子就被转手到木父的手中,眼见着他是没机会再抱女儿了,只能有些遗憾的去看木析。 这会儿木析已经醒了,正在喝粥,撇他一眼,懒洋洋道:“怎么,孩子看够了,记得来看我这个孩子妈了?” 听到木析这温和,甚至带点轻笑的声音,总算是从自己当爸爸这个巨大惊喜里回过神来的沈实,感觉自己背脊发凉。 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媳妇恼了。 咋哄? 救命…… 木析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只是难道看沈实这傻乎乎的样子,有点想逗趣他而已。 想来她娘也是这个想法,故意逗逗他这个当了爸爸后,人都傻了女婿而已。 木析:“别说你了,我都没抱到我女儿。之前我还是我娘的心头宝,现在那小家伙出生,只怕我在娘心里的位置都要给那小家伙让后了。” 木析的声音又有点感慨,又有点心酸。 沈实总算是智商上线一回,轻轻环抱住木析道:“没事的,在我这里谁也越不过你的位置。” 木析哼了一声:“你这话以后要是让女儿知道,她就该伤心了。” 沈实:“那就不让她知道呗。” 木析:“花言巧语。”话是这么说,到底心情好了不少。 后面又很快睡下了。 木析有产假,沈实也有,且他是必须得放假陪媳妇的。 木析这个孩子百日宴的时候,连圣人都派身边的人过来赏赐了。 既是嫡女,又是长女,孩子名字是许老给娶的,名涵。 小名则是木析给取的,就叫谷雨。 百日宴的时候,小谷雨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就是沈实的父母,总算是记得自己长辈的身份,之前自己亲儿子成亲都不过问一声的夫妇两个,这次都给了见面礼。 帝卿夫人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对木析和小谷雨都没什么意见,这次倒是难得的没有混在男孩儿堆里,只是一个人过来的。 帝卿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明了。 木析和这位帝卿殿下见过几次面,不过都是点头之交,两人连个招呼都没打过。 但是这次这位向来冷心冷情,自己的子嗣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对沈实更是不闻不问的殿下,难得的对小谷雨有了几分兴趣。 帝卿抱了下小谷雨:“小女娃长得漂亮。” 把小谷雨放在这位殿下怀里,木析总算是知道小谷雨长得像谁了。 相比沈实,小谷雨长得更像这位风华绝代的帝卿殿下,显然沈实也是遗传了父亲的美貌。相比时常似笑非笑的沈实,这位殿下身上的气质更加清冷如月,身上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小谷雨懵懵懂懂的趴在这位大美人怀里,感觉到怀里柔软的小东西,帝卿的动作有些僵硬。 很快又把小谷雨放下了。 之后木析对这位自己夫郎的父亲,就不好再当陌路人了,过年的时候也上门拜访了一下帝卿府,殿下对木析和沈实的态度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但是对着小谷雨,倒是难得的有几分作为长辈的温情。 帝卿夫人此前对木析一家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知道的知道她们是一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陌生人,帝卿夫人对沈实和小谷雨这两个她唯一的后嗣,是一点好面色也没有,之前木析想着长辈都来看过小谷雨,她也不好不去探望长辈,是到镇国公府上拜访过得。 但奈何每次见到这位帝卿夫人,她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缺过,还嫌她们打扰了她的兴致。 所以后面木析就再没踏过镇国公府的门。 但后面不知怎么了,突然也对小谷雨感兴趣了,歌也不听了舞也不看了,时不时的过来看小谷雨。 木析前面还有些警惕,不放心把孩子交到这位一点都不靠谱的长辈手里,后面发现这位还算是尽心带孩子,就让下人跟在帝卿夫人身边,让她接触小谷雨了。 想着怎么说也是外祖母,总不至于害自己的外孙女。 她和沈实都是有公事的,木父木母有时间带孩子,但跟帝卿夫人又没有交集,孩子就让帝卿夫人带着玩儿了。 结果有一天回到家,就得到帝卿夫人把孩子带到帝卿府去玩的消息了。 木析:“???” 等她和沈实赶到帝卿府,就看到帝卿和他夫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一起逗弄孩子。 其实不算是一起逗弄孩子,分了几分心思在孩子身上的只有帝卿殿下,帝卿夫人看似在逗弄孩子,实则不经意间的总是在打量着帝卿殿下。 木析:“……” 观察了一会儿,木析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帝卿夫人压根就是拿她女儿当筏子,接近帝卿殿下而已。 她不禁对这对京中有名的不和夫妇产生了疑惑。 -- 第172页 旁敲侧听了一些关于两人的小道消息,她总结了一下,总而言之这对夫妇不和归不和,其实也没吵过架红过眼,单纯的就是帝卿从头到尾的单方面无视他夫人,他夫人则气急败坏后干脆也无视帝卿了。 木析打眼瞧着帝卿夫人也不像传言中对帝卿没意思看不上的样子,倒是帝卿殿下……她感觉有点像家庭冷暴力。 不过这都是长辈的私事,要不是牵扯到了小谷雨,她压根就不会关心,所幸就当不知道。 之后就不放心把孩子交给这位不靠谱的帝卿夫人了。 唐侯府和许老这些长辈则是把小谷雨放在心尖上宠爱,许老更是,起先对她的严厉教导,对上了小谷雨是一丝都看不到了。 怕孩子被宠坏了,木析只能做那个严母严厉教导,反正这小家伙是不缺宠爱的。 木析在国子监的位置上待了五年,第四年的时候许老过世了。 这位享寿八十七岁的老人,去世的时候身上看不到分肉,许老的夫郎在一年前就走了,许老坚持了一年,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她走之前,除了对木析和其他徒弟的嘱咐之外,还逗了下懵懵懂懂,什么都没明白的小谷雨。 小谷雨一点都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当大家哭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哭了,哭得比谁都伤心哀恸,倒显得周围那些大人们哭的不真心的样子。 许老过世的次年,吏部尚书致仕,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侍郎上任了吏部侍郎,木析则兼任了正五品的考功清吏司侍郎。 别看这个官位才正五品,权势远远要比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大,甚至一些排位靠后的衙门主官都没有吏部的侍郎权利大。 吏部四司中,考功司和文选司的权利要更大些,大部分的吏部尚书也都是从这两个位置往上爬的,这次木析能不受打压就拿下这个位置。 一来她年龄资历都不差,二来也确实跟许老过世有很大关系。 可能是补偿,也可能是朝堂上寒门跟世家的平衡,总而言之圣人直接就把这个位置给了木析。 实话实说,也确实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 第一次进入六部,哪怕其实里面衙门的那点子潜规则她都知道,但也实打实的摸索了很久,许老走了,实际上她背后的靠山也就没了,总是不比从前走的顺的。 哪怕圣人依旧眷顾她,但许老在时跟许老不在时,到底是不一样的。 所幸木析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很快也就习惯了没有老师庇护的日子。 作为朝廷隐向的寒门.派.系里少数几个背后势力干净,且身居高位的官员,她背后依靠着她的人更多。 她慢慢的学会看人,学会在暗涛汹涌的朝堂上明哲保身,学会一点点暗暗的改变周围。 最终成长为像许老一样,足以顶天立地成为依靠的参天大树。 圣人驾崩前,将她外放到东北,临近京城的故安府做正四品知府。 跨过了正四品这个门槛,才真正算得上是朝臣。 故安府算得上富贵之地,但如果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经济其实也算不上发达。 木析不敢明晃晃的搞经济,但打擦边球会打得很,干脆就以给学院迁址的名义,悄摸摸得搞起了学院经济。 让学院引人流量,合理规划,慢慢带动甚至是盘活整个府城的经济。 别的地方不敢说,最起码带动府城的经济是不成问题的。 这种方式最温和,可行性也最高。 不过其实经济并不算古代政绩的衡量标准,所以木析这个小动作,对府城周围百姓的影响很大,却并不会入到上头眼里。 上头最多会觉得,在木析治下,故安府更富贵了。 不愧是带财的大人,到一处地儿,一处地儿就富贵起来了。 吏部的大人想着,真想让这位木大人到每个贫困府贫困府贫困州都去一趟,奈何估摸着这位新帝也不会同意。 木析教过新帝,新帝也心知肚明这位背后势力可以说是干干净净的木大人是她母皇留给她的大臣。 新帝上任后,沈实就辞了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使的位置,他和木析身为夫妻,却同居高位,太扎眼了。 若还是先帝执政,以先帝的才能和对沈实的宠爱,绝不至于猜忌他,但新帝虽然因为先帝的原因,和沈实关系尚可,但也没有到对他完全信任的地步。 新帝的资质才能,也远不如先帝,沈实看得分明,自然不敢越过这条线。 哪怕先帝早早就给新帝把路铺好铺平了,但新帝突然接手整个国家,说不茫然是不可能的,很多政务都是茫茫然的去做,自己都看得不分明。 沈实致仕这事儿,在当时的新帝眼里,连个水花儿都没有,更别说看到背后的深意了。 她当时还觉得,木拢溪这么好的妻主,沈实早就该致仕照顾家里了,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也是好多年后,新帝才咂摸到这个意味。 所以说新帝后面重用木析这位前朝大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没有领导不喜欢这样有分寸的下属。 新帝五年,新帝和吏部尚书失和,僵持许久,最终以吏部尚书上书致仕为结果。 新上任的帝王,又是年轻人,总是有些血.性.的,到底没有先帝那般运筹帷幄,朝堂上都是世家的人,各大世家在对上帝王这件事上,某种意义上又同气连枝,新帝自然难受。 -- 第173页 便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掌管官员任免权的吏部,新帝想得简单,世家的人不听话,她便换上听话好用的寒门子弟。 吏部尚书致仕,她又强硬的把身在地方的木析,推到了这个如今已经是烫手山芋的位置上。 吏部尚书向来被称作天官,在六部中也排位第一,一步登天是一步登天了,坐不坐得稳又是另一回事了。 上一任吏部尚书以那样难堪的方式致仕,这个位置谁不是打眼盯着,有那么好坐吗?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陛下跟世家矛盾的牺牲品,还是陛下都保不住的那种。 木析私底下都在跟沈实暗叹:“陛下太过激进了。” 木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明着劝说陛下什么,新帝正在气头上呢,谁敢跟她逆着来? 百官都盯着这位最年轻的吏部尚书,所幸木析曾经是在吏部做过几年,班底还在,也不存在坐不稳的情况。 世家对上新帝可能有诸多手段,但对上木析这位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还真的是耗尽心思也没真的伤到她什么。 最后只能偃旗息鼓,连带着这位新上任的木尚书背后的新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到底是有了个矛盾冲突的缓冲带,木析若是不行,这个缓冲带就会成为矛盾爆发的临界点,但她若是立住了,世家反而不敢多做什么。 新帝也是执政好多年以后才渐渐明白……她当时其实是狠狠坑了木析一把。 木析的仕途,其实她母皇,也就是先帝是早有安排的,相比她当时激进的手段,先帝的后手安排更加稳妥,效果也更好。 新帝后来自己安慰自己,她当然比不过她母皇,她母皇相比于英明神武的开国皇帝,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君不见私底下官员都尊称她为圣人,古往今来也找不到几个跟她母皇一样成就的君主了。 …… 很多年以后。 木析也像她曾经的老师一样,辞了官职,只担任了个虚职养老。 小谷雨也长大成人,木析辞职的时候,她刚刚好外放回京。 再次看见父母,木涵哭得双眼通红。 木父和木母早些年便过身了,是喜丧,木父先走的,毕竟早些年受过苦,身子骨不行。 木母没过几年,也跟着走了,走之前木大哥一家,还有二哥和三哥的孩子也都来了。 这些晚辈里,木母除了木涵这个心尖宝,最放在心上的就是大哥的女儿相茹,毕竟是第三代里第一个孩子,老人家自然疼。 木母走后,木府都仿佛清冷了很多。 有一天木析夜里哭着醒来,抱着沈实哭道:“我们都是没有长辈的人了。” 沈实只好安慰木析,但安慰着安慰着,自己也控制不住情绪哭了。 木父木母真的是很好的长辈,也是在木家,沈实才知道在家里被长辈疼是什么样的。 沈实的父母,那两位不和了一辈子的夫妇离世前,倒是纷纷将自己所有的留给了小谷雨。 沈实没有哭,小谷雨倒是哭了个稀里哗啦,毕竟这两位特殊的长辈也是真的疼她。 木析觉得可能是这个小名里的“雨”字没有取好,小家伙还真是喜欢哭。 她走之前,小家伙也在哭。 沈实走在她前头,这家伙说好的比她晚走,免得她伤心。 但到底是早些年当锦衣卫的时候没有顾及身子,沈实当初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家立业,所以哪怕他想扛,也到底没能兑现对木析的诺言。 木析喃喃道:“骗子……但我不怪你了。” 第89章 论坛番外 文岭大学某论坛。 楼主:历史系教授让我们做课题,研究对文岭做出重要贡献的历史人物,lz辛辛苦苦研究了唐程,陈世宁,资料什么的查了个遍,结果教授让我全部重写呜呜呜 1L:没看懂,划过。 2L:问题不大呀,毕竟是文岭大学,历史系有文岭历史相关的题目很正常,总的来说只要跟这两位在历史书上都有名的名人沾边,不至于打回来重做吧? 3L:可能是没写最后那位杨燕枫?虽然说她做的贡献跟前两位确实不能比,可好歹也算是在前面两位的基础上让文岭的发展延续了几百年。 …… 12L:这么说吧,打回来重写一点都不冤枉 13L:y1s1,确实不冤枉,但凡你不是历史系的,甚至但凡你不是文岭大学历史系的,都稍微能理解一点 14L【楼主】:这怎么说?历史书上都写着的呀,谈起文岭的历史,确实就离不开这两个人物,无论怎么着写她们对文岭的贡献,也不算偏题吧? 15L:lz没问题吧?高中历史书上有的呀,标准答案了属于。 16L:蹲一个解答 …… 21L:666,文岭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对文岭历史上的历史名人都不知道,看来平常上课是真的没听过,或者压根就没来过 22L:大概就做了个作业吧哈哈,别说历史系学生了,我一个中药学的学生都知道,跟那个杨世芳同一个时代的人物是吧?叫啥是真忘了,毕竟高中和初中历史书上还真没有 23L:路过,文岭是真的要完蛋了,连自己历史上出名的历史人物听都没听过,还是专门学历史的 24L:……所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直接说不行吗? -- 第174页 25L:无了语,一直阴阳怪气什么?什么历史人物这么牛逼,不知道她要被这么嘲? …… 31L:这么说吧,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能跟京海江三个地方齐名的文岭市,你们说牛逼吗? 32L:还真是,这不是应该每一个正统的文岭人都应该知道的吗?我小时候还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 33L:我家里还有那位大人的官印,我家的地契房子,族上流传至今的,甚至现在的祖规都是只有分地,没有卖地,卖也只能卖给本家 34L:楼上好有钱,慕了,我家祖上是迁居过来的,姥姥跟我说,就是因为跟那位大人是同一个家乡的人,不巧还同姓,所以我们家在这里一直都没有人会欺负我们 35L:所以到底是谁? 36L:我好像也知道是谁了!34楼姓木对吗? 37L:对 38L【楼主】:所以……她是? 39L:玄乎啥呀,不就是圣武帝时期的木首相木拢溪吗?历史书上又不是没有,只是没有直接讲明她对文岭做出的贡献而已,而且圣武帝时期出现的良臣将相实在是太多了,就连被木拢溪一手提拔的杨世芳都比她有名,但实际上只要看过宁史的人就知道,史官可是单独为她做了一个卷,只介绍她一个人的生平和功绩。 40L:这么说的话我有点印象了……什么历史书上有?不就一笔带过了? 41L:还真如楼上说的,她那个时代出来的名人太多了,把她的光芒掩盖住了而已,但凡把她拎出来放在其他任何时期,在后世的知名度一定比现在高多了 42L:所以她做了什么? 43L:就像上面说的,也没做什么,只是文岭市的开拓者而已,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文岭 44L【楼主】:这样的吗?那为什么我们专业书上都没有她?这不科学啊 45L:正常的,你们老师从来都不按照课本讲课,看来你确实是从来没听过哪怕任何一节文岭历史,不然不可能听都没听过 46L【楼主】:那这样的贡献,也不应该从初中到大学历史系的课本上,完全没姓名吧?不应该啊 47L:哈哈哈哈哈,历史那么多风流人物,能被史书记载的才多少?能在历史书上留名的就更少了,正常的嘞 48L:不过好歹是文岭大学历史系学生,历史书上没有你也应该知道吧? 49L:好家伙涨知识了 50L:不过也确实是编写历史书的那些人水平不行,怎么着也不该把这位给忽略了啊,文岭市可是从古富庶到今的,说句不太好听的,京市论底蕴都没咱们文岭富庶 51L:可能宁朝太久远了,至今都有三千五百年了有,一般来说历史对于近代会详尽一点,越久远就越简略,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52L:50楼牛逼吹过了嚯,文岭还能有京市富庶?经济重心了解一下?你们文岭的富商在京市,能排进前一百不? …… 59L:了解过一点的出来bb一句,京市还真不一定有文岭富庶,文岭从宁朝起至今一直以来都是富庶的,现在的京市历史上作为京都才多少年?要不是文岭是少数民族城市,京城定在哪还不一定呢 60L:觉得文岭不如京市的,恐怕是不知道作为药物标准的文岭的中药产业到底有多大利润吧?而且文岭是藏富于民,百姓自身就很有钱,而且最最不可忽略的是——文岭的百姓本来就是一笔不可想象的巨大财富 61L:文岭百姓是财富这句我真的是听过n遍了,而且还有说与其辛辛苦苦在大学读什么中药学,还不如找个文岭百姓学点什么,最可怕的是他们说的是真的……【哭笑不得】 62L:……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63L:还真不夸张,学校里老师可不会真的教什么特别厉害的技术给你,但有些文岭百姓可就不一定了,而且祖上历史越久的越厉害,随便漏点什么给你学到了,那就是一辈子都能靠这个吃饭的 …… 72L:歪楼了吧?所以应该把木拢溪写进历史书啊,别的不说,就凭文岭市的奇迹就应该在历史书给她单独一段文字不过分吧? 73L:个人觉得不过分 74L:倒也不必吧?历史书那可是一个时代都没用多少文字去记载,她虽然说是文岭的开创者但…… 75L:楼上怕是对文岭能富庶起来,这件事到底有多厉害,没有清楚意识到吧? 76L:听说还有人不知道木拢溪跟文岭之间的爱情的,过分了哈,我来围观此贴了 77L:……什么爱情? 78L:嘻嘻,你说什么爱情呢?文岭人民对木拢溪爱的深沉啊,这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超大声】 79L:天呐?咱这是文岭大学吧?都来文岭大学读书了,还有人敢质疑我木姐的功绩的? 80L:敢质疑就把她叉出去,咱不欢迎她!! 81L:质疑木析?从古至今古代那么多璀璨传统文化,能保留至今且还能发扬光大的还有哪些啊?你们看看中医没落了,戏曲匿声了,连国学都没落了,但是中医药学呢?就是咱国家最落魄,什么都拿不出手的时候,中药学也可以在国际上藐视任何国家吧? 82L:啥功劳都堆在她头上,虽然说是老祖宗,但也不太好吧?虽然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文岭人,但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几千年过去了,文岭人还是这么崇拜木析 83L:楼上装啥呀 -- 第175页 84L:???什么意思,我装什么了? 85L:你说你装什么了?但凡土生土长的文岭人,叫说起崇拜她从来不是说名字,崇拜的是药圣木析,不是木拢溪 86L:你什么意思? 87L:呵,药圣是她,又不是她,药圣更多是咱们古药学的一种信.仰,跟数学之神、门神、海神这类神祇一样,是职业信.仰。她是人不是神,这点咱文岭人还是能分清楚的,敬爱她但从来不是崇拜她 88L:姐姐再教你个乖,想装文岭人,哪怕你真的没那么敬爱木拢溪,起码要承认她的功绩,楼上还是含蓄了点,要是没有她,我敢说古药学一定跟古医学一样没落下去了,就算有起色,也一定跟现在的中医一样被质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还能藐视一切其他药学 89L:外地来求学的默默被吓到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90L:小妹妹不怕,只要你喜欢木拢溪,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一家人 91L:……我是小弟弟! 92L:小弟弟乖,姐姐疼,都来咱文岭了就嫁在文岭了吧,咱文岭的女人贼疼男人了 93L:禁止歪楼禁止歪楼 94L:88L说的没毛病,本来古代医学的发展是要比药学更好的,药学本来应该是辅助而已,结果呢?看看现在的古医学都被质疑为假的,从来不存在了,想想如果没有文岭药学的发展,古药学要被质疑到什么程度 95L:不应该吧,草药怎么可能会被质疑?连动物都知道有些要吃了能治病,人还质疑古药学的作用?古医学的没落是各种原因,相对而言古药学应该没那么容易没落吧 …… 105L:这可不一定,文岭医学的发展是建立在不断创新药方,并且完善保存药方,还有对于药植的种植和保护也是很尽心的,很多几千年前的药植,别的地方都绝迹了,可是我们文岭还能规模化种植,你想想看没有这个条件古药学是什么样子的 106L:这么看的话,哪怕凭借古药学,木拢溪历史书上留名也不过分吧? 107L:还有楼上那个装文岭人的,笑死了还问为什么能一直崇拜药圣,文岭人从出生乃至以后一辈子都在跟草.药打交道,只要你家种药植,就一定要感念一下药圣让百姓学会种药材,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人家让你祖祖辈辈都有饭吃,就算过了几千年,你不感念吗? 108L:哪怕你不是文岭人,最厉害的古药学专业就在文岭市,药学生还有不崇拜药圣的? 109L:弱弱的说一句,有!看到药圣就头皮发麻,因为我小时候一但药材种死了,我爸就让我去药圣面前反思己过,我小时候听成了妖圣,一直以为她是个大妖怪,我种不好药材就要吃了我,心理阴影了 110L:哈哈哈哈哈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耳朵 111L:我也…… 112L:我…… 113L:过分了哈,在讨论木拢溪的功绩的帖子下跟风玩这个梗不太好吧?砸场子了属于 …… 140L:去了解了一下文岭历史,确实震撼啊,但结合古代背景突然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文岭会一直保持当初木拢溪那个发展模式,一直到现在,现在还是zf跟百姓签合同,药物的利润所有文岭百姓都有一份份子钱,这不应该呀 141L:震撼吧?我也觉得不应该,三千五百年啊,期间文岭换了那么多官员,这么大利润,没有一个贪的吗? 142L:所以才说lz研究的那几位厉害啊,中间不是没有断过,但都被她们力挽狂澜并且给文岭续命了 …… 162L: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只要知道文岭百姓跟内陆中原百姓之间的关系,民族与民族之间微妙的联系就知道了,众所周知文岭是第二大少数民族,且一直以来都跟中原民族关系融洽,从没黑过脸,一直在联姻,现在的文岭人都不是纯粹的少数民族了。 但是呢文岭又保持了一定的民族文化,就是因为保护本土民族文化,所以朝廷一直小心翼翼维护这个关系,这么说吧,只要稳住了文岭,整个西部地区全部都稳住了,这种情况下,谁敢打破木拢溪签订下来的两族友好契约?敢的等朝廷反应过来,敢为了一点银子让西部不稳,骨灰都给她扬喽 163L:文岭人民都敢把她烧了,开玩笑 164L:所以说文岭市的出现是个偶然,是我们何其有幸遇到了木拢溪,但文岭能发展至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必然的 …… 本来只是文岭大学的校园内部论坛,但不知不觉中火便了全网。 这样一位在历史上黯淡失色的人物,再一次的被网友挖掘出来。 网友津津乐道,但也不得不承认文岭大学的学生说的是对的,当然了,作为爱八卦不爱正史的网友,最后还是被这位一辈子只娶了一个美人夫郎的小姐姐圈粉了。 就像某个网友说,草根出身,最后成为了三朝元老,还娶了帝卿的儿子,一辈子还只有一个夫郎,男的女的,谁不羡慕啊? 随着木拢溪越来越火,最后惊动了教育局,没过几年,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历史书上都悄悄多出了几页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