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炮灰受重生后》 —— 阴郁炮灰受重生后 作者: 夺城 文案: 薛扶光死后才知道,原来他不过是一本书中的炮灰,生来即是为了给修锦垫脚,为他挡灾,为他衬托的阴沟老鼠。 他从高高在上的恭亲王幼子沦为阶下囚,阖府五百余人抄斩,全拜主角所赐。 一朝醒来,薛扶光发现自己重生了,重回到薛家败落,即将被抄家的前夕。 他决定要不择手段的与剧情抗争。 * 薛扶光身边有一暗卫,是郢朝潜伏在靖国的探子。 此人几度出现在剧情转折点,甚至险些让主角攻折于他剑下,修锦也迷不倒他。 薛扶光觉得改变薛家命运,对抗剧情点的突破便在他身上,于是费尽心思笼络。 笼络意外的顺利,薛扶光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放火,便不会伤人,乖顺听话到让人吃惊。 他问这探子:你有何所求?只要你求的,我都会给你。 这人只低着头,攥紧手不敢看他,半晌后才声音沙哑回道:属下无所求。端的是赤心一片。 时日渐久,连薛扶光都觉得这人对自己一片忠心耿耿,利用他开始心有不忍时, 突然瞧见了从他怀中掉出的,自己许久前丢失的一只罗袜。 阴郁疯批受忠犬痴汉攻 #老婆好香# 可能是排雷: 1.作者文盲,不认识字,设定都是作者家绿萝说的 2.有时候吊兰也会参与商量 3.作者跟绿萝吊兰全员牡丹,攻受谈恋爱主要靠他们自己,我们没法儿做恋爱建议 4.绿萝说,植物被骂会掉叶子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扶光(阿如) ┃ 配角:慕见书 ┃ 其它:预收《拯救幼年魔尊未遂之后》 一句话简介:笼络人我最在行~ 立意:身边有光抓住他 1.第 1 章 天正二十三年,新帝登基,改号建安,大赦天下,万民称颂。 流放罪犯的南荒下着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大雪银白铺天盖地的展开,伴随着官府敲锣打鼓张贴喜告的声音,震的地上瑟缩成团的人睁开眼。 他眼睫上凝着霜雪,肤色青紫,瞧不出原本的色泽。 勉力睁开眼睛后,他听清了四周人的讨论声。 新帝上位啊,今年这年能过得不错了。 那可不,要是咱们晚几年,没准能赶得上这次大赦,可惜咯。 薛扶光猛地抓住一人的裤脚,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嗓子中艰难刮出来般:你方才,说什么?新帝登基?登基的是谁?! 那人被他嚇得一跳,拧着眉踹他一脚,将他踢的离自己远远的,骂骂咧咧:死疯子,离我远些!谁准你的脏手碰我的!登基的自然是太子,还能有谁,梦没醒呢吧! 说完,还恶狠狠的啐一口,抚了抚自己的裤脚快步离开。 薛扶光被这一脚踢的痛咳不止,蜷缩成虾米滚成一团,已然神志不清,最终却恨极了的喃喃:竟然是太子、竟然是太子修锦,你们该死!该死咳咳 这团脏污的不见人形的东西躺在地面,惹来几眼瞩目。最终没了声响,有人壮着胆子上前轻轻踢了一脚,人便软软的散开,仰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天老爷,大过年的!来人啊!这里死人了! 薛扶光死了。 在薛家被五百余口被抄斩,自己被罚为罪奴,流放南荒葛云的第三年。 他见到了一团光,伸手将那光团抓进手中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本书中的炮灰,而这本书的主角,是导致他家破人亡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修锦。 在书中,修锦善良单纯,坚韧不屈,引得无数高权者倾心,为了争夺他不惜使出百般手段。 而他薛扶光,则是一名骄奢淫逸的恶毒草包,空有相貌内里腐朽污烂,与修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修锦的衬托者,是他的挡箭牌,是他从泥里往上攀爬的垫脚垫,是他在爬到高处后嫌弃硌脚被踹进茅坑里的臭烂顽石! 包括他薛家!他王府五百老少!他的父兄与长姐!皆是为了让修锦圆满,达成剧情的工具! 他只觉内里有团火灼烧着他,烧的他无处发泄,只想变成厉鬼,将这本书撕烂,将书里的所谓主角修锦连并他的奸夫通通撕烂,烧成灰烬! 他猛地睁眼,见到头粉红色的床幔。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味,隔着门墙,能隐约听见外面的丝竹声。 他浑身乏力,难受至极,五脏六腑都滚着灼人的热气。 身旁还躺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赤身裸体,搭在被子外的胳膊白的刺眼,使得他愈发头晕目眩。 他眯着眼从床塌上爬起身,恍惚间瞧见自己的手掌,干净修长,是双读书人执笔写字的手,而非葛云被当成畜牲使唤劳作的罪奴手掌。 薛扶光意识到不对,他上下摸索,先是碰自己的脸,试图找到在流放途中被卒子抽出的一道鞭痕。什么都没有,面皮光滑无比,一道小口子都没有。 他难以置信,去扯开自己衣襟,低头瞧自己胸膛上那枚罪奴印干干净净。 他重回到了王府尚在时? 体内的热意阵阵袭来,薛扶光撑着将自己的衣服拢好,总算有空仔细朝旁边始终未动弹的女子望去。 随后便对上了一张乌青的死人脸! 他被嚇了一跳,后仰着从床上翻滚而下,即将摔倒在地面时忽然被人拽住衣领。 拽住他的人力气极大,将他提起来,当小孩似的带到几步远外的桌椅前,扶着他的身体坐下。手背擦到烫人的皮肤时,黑眸猛然沉顿。 来者是个男人,穿着王府的暗卫服饰。 薛扶光扶住自己作痛的额头,想起现下是什么时候。 天正十九年,他因奸杀女子入狱,他大哥薛鸿文为了救他出狱,自请命带兵前往定州剿匪,死于流矢中。 那时他想破头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何人,才会用这种手段想至自己于死地。 到死都没想到,他大哥枉死,不过是因为太子想要讨修锦欢心。 这件事,可谓是他整个薛家凄惨结局的开始。 而如今,害死薛家五百余口的凶手太子,正在这间屋子不远的地方,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共饮,等着时间到,便将被药物迷得意识全无的自己送入诏狱。 太子下手极狠,药物作用猛烈,拖着薛扶光的意识往下拽。 隐约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耳熟的嬉笑声。 瞧瞧怕什么,难不成世子还真能背着我们金屋藏娇 太子还在 哎哟,太子心心念念那喝醉了的小太监,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怎么会管这边,快走,万一晚了见不着! 这些声音随着脚步声不断靠近。 薛扶光攥着手,药效上涌,低低喘息一声。 身后的男人扶着他肩头,稳住他身体,低声唤他:主子。 薛扶光醒神,狠狠掐住大腿,让自己意识清明,嗓音沙哑对身边暗卫道:带我出去,别让任何一人瞧见我在这里面。 男人应声:是。 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腹,将人搂抱在怀中,腾身而起翻出窗户。 薛扶光惊得攥紧了他的胳膊,怕极自己会从他怀中摔下去。 男人带着他一个人,却十分游刃有余,轻手轻脚翻身,进了另一间房。 宽大灼热的手掌按在薛扶光的后背,将他护住。 站稳后,男人很快放开他。 薛扶光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穿着小厮的服饰,用的衣料却十分华贵。白嫩的脸有酒醉的红晕,抱着被子睡得香甜,露出单纯无知的笑容。 睡着都要露出这单纯样子的,不是修锦是谁? 薛扶光一时间甚至觉得那药效生出的火变成了怒火,在胸腹翻腾,让他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这人。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的手掌环上了修锦的脖子,在用力掐死他的前一刻,找回理智。 不行,他这样下手,不可能杀死修锦。 只会让自己锒铛入狱,再重走上辈子的路。 薛扶光闭眼,将自己的手掌抽回来,一会儿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将这人送去我方才待的房间。 身后的男人一言不发,扛起修锦原路返回。 薛扶光在修锦休息的房中待半晌,等着那些耳熟的戏谑声全部涌入隔壁房中,才推门出去。 那群涌入准备看薛扶光好戏的人凑近粉红床幔,见其中没有动静,小声嘀咕:世子这么虚? 有人壮着胆子,大胆的掀开一侧幔子,露出床内景象。 惊恐的发现太子那喜爱的小太监,竟然躺在被褥中,与一个赤条条的女人抱成一团! 他们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怎么会如此? 好戏没看成,竟然瞧见了太子身边人给太子戴绿帽子? 搞不好就得掉脑袋啊! 胆小者屁滚尿流往外跑,急着去冲太子献媚通报消息,也是为了撇清与自己的干系。 然一出门,与他们本要见的正主撞上,愣愣叫:世、世子! 少年衣襟散乱的攀着扶栏,长发披散,发簪不知道丢在何处。雪白的皮肉上晕染出殷红的色泽,额头与鼻尖遍布细密的汗珠,在烛火中熠熠生光。 他意识有些模糊般,眼神迷蒙。听见有人叫自己,眨着那双摇曳狭长的凤眼,抬眼望去。 他说:我中药了。 这副模样,谁都看得出来他中了药。 可他自己用这副神情说出来的时候,叫人觉得十分无辜。 对方结巴道:我我这就去为世子寻大夫! 他因薛扶光失了智,里面的人涌出来叫嚷:寻什么大夫,快去见太子殿下,问问如何是好!里面那女人那女人死了! 薛扶光静静攀着扶栏,望着他们慌乱的身影,慢慢垂下眼睫。 额角的汗聚成水滴,顺着脸侧的肌肤滚落至下巴尖,吧嗒坠落,将雪白的中衣衣襟打湿出一块深色。 不少人从屋内退出,见到门口的薛扶光具是一愣。 在有人踌躇着想要上前,靠近薛扶光之前,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匆匆寻到他一般,走至他身前,俯身在他耳边沉身道:主子,属下送您回府。 在太子来之前。 薛扶光心知肚明,自己此刻并不适合与太子正面遇上。 借太子的刀阴修锦一把,他已然满足。 即便报仇,也不能一蹴而就。 内里的火烧的他浑身几乎发疼,此刻已是强撑。他喘了口气,点头。 暗卫及时的扶住他,几乎是将他半抱着带下楼,送进马车。 薛扶光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开,药物的效力瞬息涌上来,在他脸皮与脖颈攀爬出颜色浓糜的红。 他难受极了,靠着马车脊背弓紧,被人扶着脸侧喂下几口凉茶水,神志勉强恢复几分,只是很快又被烧成一团。 理智滚做浆糊,他热的受不了,想伸手扯开自己的衣服凉快些,却被一双可恶的手摁住了手脚,紧接着便被绑住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全员恶人。 2.第 2 章 薛扶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脚边伏着一人,是从小跟在他身侧的书童韶景。 韶景见他醒了,高兴得跳起来,去指使婢子通报王爷与郡主,端药的去端药,自己则匆匆拧来方帕子给薛扶光擦脸,语气忧愁:世子,奴才昨日都说要跟去,您偏偏不让,出了这样大的差错现在可有何处不适?太医说您中的药极烈,若是在晚些没准会伤及根本。 薛扶光看着他忙来忙去,喝下半盅他端来的温水后,才重新躺回床塌,望着顶上翠色的床幔。 昨日事急从权,没有空多想,现在反倒有种不真实感。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韶景身上。 还活着。 上一世,韶景便死在天正十九年的秋猎上。 他被太子放出来的猛虎咬成两半,死前还在叫着世子快跑。薛扶光眼睁睁看着他的一只胳膊从虎口边掉下,骨碌碌滚到坡脚,停在自己脚边。 他闭上了眼。 韶景将东西放好,婢子端着粥水进门。 他凑到薛扶光床边,小声问:世子累了?吃点东西,然后将药喝了再睡吧,您快有一日没吃东西了。 薛扶光端过粥碗喝完几口,没有胃口,伸手接过药一饮而尽。 韶景瞪眼看着干净的碗底,不明白他家世子这回吃药怎么如此干脆,半分不磨蹭。 端着碗放回去,琢磨半晌,只能是怕王爷教训,才会这样。 想到这,他安慰薛扶光:世子莫担心,今晨京兆尹亲自上门与王爷告罪。这事非您所愿,下药的人倒是还未找着,可晚间等小侯爷回来,应当很快就能有结果。 薛扶光不担心这些。 下药的人即便查不到太子头上,想必昨夜之事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但他想要的不仅是这些。 他问韶景: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韶景说:一名暗卫带着您回来的。您昨晚神志不清,要扒自己的衣服,所以被绑了手脚送回院子里。那暗卫因为护卫不周,被王爷罚了几鞭。 薛扶光垂着眼,轻声自语一句:是吗? 韶景没能听见,待要再问,薛扶光吩咐他:拿盒紫痕膏给他。 韶景:好嘞。 他答应完,迫不及待的告诉薛扶光昨日发生了什么:世子您是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昨日也在。您被暗卫带回来不久,京兆尹便赶了过去,太子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楼里的东西都砸了! 听说是太子身边的人害死了一位女子,发现他们时,那个小太监还与死尸抱在一起,门口开着,好多人都瞧见了。 他啧啧称奇。 恋耽美 ——(2) 太子向来以克己复礼为人称道,哪里做过这样失格之事? 他的亲信太监也着实胆大包天。 薛扶光靠在床边,垂着眉眼继续勉强去吃那粥,一口一口慢慢往嘴里送着,盖在眼睫下的眼神十分幽暗,泛着几分阴冷。 吃到有些反胃,他将碗放回去,问韶景:你昨日又没跟去,从哪知道这些? 韶景压低声音,悄悄道:现今整个京城人都知道了。昨夜京兆尹赶到后,与太子一同进宫面见陛下,据说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命人将风月楼连夜查封。 主仆两人说话间,房门打开。 恭亲王与静容郡主一并到了。 韶景忙闭嘴,退到一侧。 恭亲王五十多岁,体格健朗。 他走路生风,几步到自己幼子榻边,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薛扶光的后脑勺上,让他一个倾身,险些扑进被子里去。 若非恭亲王看见他发白的脸色,临到头心软,这巴掌一定更狠。 静容郡主瞧见,忙不迭叫到:父王,您下手轻些,阿如刚醒!况且他又没错,受了委屈怎么还打他? 恭亲王原本也有些后悔,可听见女儿这样护着,幼子怕是更要无法无天,吹胡子瞪眼:早早叫他与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往来,若是他听话,岂会有今日这遭!?你还护着他!昨日下的是春药,日后指不定下的是毒药,这小崽子也一口喝了,死在外面连尸都没人给你收! 静容郡主急了:父王!您怎可这样说话! 父女两眼见要吵起来,没注意一旁的薛扶光爬起身,猛地抱住恭亲王,哽道:父王爹,我知道错了。 恭亲王瞪着眼,手足无措。 薛扶光唯有幼时撒娇才会叫他爹,年纪越大,会的规矩越多,渐渐跟着哥哥姐姐改口叫了父王,他已经许久没听见过小儿子这般叫他。 他对方才那巴掌后悔起来,听出他声音中的哽咽,问道:有人欺负你?堂堂世子,谁欺负你,你便欺负回去,有爹给你撑腰。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话虽这样说,手却哄奶孩子般拍抚着薛扶光的后背。 薛扶光一时情绪失控,很快便收敛好。 他撒开手,又看几眼尚未嫁人,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长姐,眨掉眼中那缕水汽:大哥上朝,父王为何在家? 恭亲王搓搓自己的手掌,在床边坐下:有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下进王府世子的饭食里,这次是春药,哪知下次会不会是要命的毒药?本王年老不禁吓,向皇上告病。 他这样说话,静容郡主皱眉:父王! 恭亲王讨扰的摆手。 薛扶光披上外衣,靠着床头:父王身体好得很,告什么病? 恭亲王又想打他的头:小崽子懂什么,你父王我这是 话未说完,薛扶光已经接了下去:我知道您在让权,但无需如此。他眼中忍不住浮现出阴晦的情绪,但想到眼前是他的亲人,于是压抑住,低声说,此次害我之人,乃太子。 室内寂静。 屋内没有旁人,他声音很轻,唯有恭亲王与静容郡主,以及身侧一个韶景能听见。 恭亲王眉先是愣住,随后眉头一竖几乎要捂住薛扶光的嘴:你胡言些什么?! 薛扶光心知自己的父亲乃忠烈之人,也是因此才被先皇封为恭亲王。但他的忠烈之心绝不该被太子愚弄算计! 他闭上眼,平复心绪,缓缓道:我知道父王不信,但请父王仔细想想,偌大的京城,几人有将我身边暗卫全部引开,又恰好算清韶景未在我身侧,能够给我下药? 父王知道吗?昨日躺在那死尸身侧的人,原本是我! 若非我存着几分神志,若非昨日还有暗卫能识破计谋及时赶回来偷梁换柱,怕是此刻我已经被京兆尹捉入大狱。届时药物伤身,为了尽快将我从狱中救出,势必需要大哥出面,这火便会烧到大哥身上去! 连珠炮似的吐露完这些话,薛扶光并未急着逼迫自己的父亲做出选择。 他道:父王不信我的话,大可过段时日再瞧。 他父亲如今虽已交出手中大半权利,可到底是在靖国坐镇了这么多年的老将,动点手段,要查出端倪并非难事。 难的是,这些端倪或许会被剧情抹去。 恭亲王眉头紧锁:你说,原本躺在死尸身侧的人是你? 薛扶光:是! 见他语气如此笃定,恭亲王犹疑半晌,提着被子将他盖住:这话你切莫再对他人提起,哪怕是你大哥也暂且不要提,知道吗? 见父亲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薛扶光稍微松口气。 父女二人并未在他院子中待太久,因心中压了事,恭亲王与女儿嘱咐一番后,便匆匆离开。 屋子里没了人,薛扶光却还惦记着那名暗卫,叫韶景:罢了,你无需去送药,将人叫到这来,我有事要问他。 韶景机灵的很:奴才这就去。 薛扶光靠着床头坐了半晌,觉得昨日那股火仿佛仍然烧着,使他内府灼热。他拢拢外衣,起身出了房门,在门前的廊边坐下等人,仰头瞧杏花树上开满的粉白。 一阵风过,花瓣被吹得满院子飘散。 薛扶光伸手,接过一片被风扬起的花瓣。 他这具身体,金尊玉贵养大,薛家被抄之前从未受过什么苦头,浑身的肤色养的极白。昨日又受了一遭罪,肤色泛着层苍白,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他掌心白些,还是花瓣白些。 低头盯着着花看了半晌,他慢慢攥紧手,将花瓣碾得稀碎,随手拂开。 约摸是被清晨的风吹出几分凉意,薛扶光嗓子发痒,咳嗽一声,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3.第 3 章 回过头,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站在他背后,目光牢牢盯住他。 男子的身形十分熟悉。 他半张脸戴着张薄薄的铜片面具,盖住了下半张脸,仅仅露出眉眼,一双眼睛黑沉。在薛扶光向他看去的时候,猛然垂下眼睑,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薛扶光半仰着头,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正要说话,晚到的韶景叉着腰小跑进门,喊:你怎么突然走的那么快?!世子、您怎么出来了,春日尚早,小心着凉! 他走到薛扶光跟前,催促道:世子,快进去吧,咱们等病好了再看花也成。 薛扶光拢着衣领,起身回到屋内,那名暗卫默然无声的跟在两人身后进门。 韶景找来披风给薛扶光围上,边道:世子,这人名曲五,是王爷给的暗卫,跟在您身边有两年了。 薛扶光想起昨日,被这暗卫拖着从那间躺了死尸的屋中离开,行动十分果决。 还很聪明 他父王在他身边安插的暗卫并不少,可昨日,诸多暗卫中唯有他一人有本身找回他所在。 跟在他身边两年?他却丁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两年?是么薛扶光眯起狭长的眼眸,曲五,前日是你将我带回的王府? 男人站在薛扶光跟前,低头盯着地面,声音恭敬:是。 薛扶光眸光牢牢盯紧他,脑海中浮现死后所见那本书册里的内容。 书中道,薛家抄斩前,自己身边有一暗卫,乃是郢朝的探子头目,更是太子大敌。全书唯有此人不受修锦的迷惑,也唯有此人能在剧情推动中数次占上风,甚至险些让身为主角的太子折于剑下。 前日他身边的暗卫尽数被太子的人诈走,此人还能发现不对之处,关键时刻返回他身侧。这般能力,除了书中所写的那名探子头目慕见书,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薛扶光淡声道:掀开你的面具,让我瞧瞧你何种样貌。 男人头垂得更低:属下下半张脸被大火尽数毁去,不堪入目,恐会吓到世子。 薛扶光全然不信,想伸手掀掉他脸上的面具,手伸出到一半,几乎快碰到那铜片边缘时,却忽然改了主意:听说你被父王罚了? 男人依旧是那副姿态,波澜不起:多谢世子挂念,王爷手下留情,并无大碍。 听到他这样说,薛扶光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含着些恶劣的笑容:将你的衣服脱了,我亲自瞧瞧。 话音未落,薛扶光便瞧清男人的脊背微微僵硬,果不其然听着他推脱:属下身体同样鄙陋,恐怕会污了世子的眼。 这样推三阻四,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薛扶光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冷哼:你既然全身上下都不堪入目,如何入得王府?下巴微扬,蹙着眉头,让你脱便脱! 曲五垂首,解开衣带,将上衣脱下。 黑色的衣衫搭在腰际,露出他紧实有力、肌理分明的半身。 他的身上有许多的疤痕,横着、纵着、穿刺,新伤旧伤皆有。 最新的几道伤痕是背部的鞭痕,渗着血珠,边缘已经结痂。 他脱下自己的衣裳,余光紧紧觎着薛扶光的神色,瞧见他的视线牢牢定格在自己的身体上,不禁肌肉绷紧。 便见薛扶光微微俯身,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在他胸堂上游走,一点点抵上了他的心脏。 他问:此处的伤,如何受的? 那是一处旧伤,即便隔着岁月也能想象当时的凶险。 因为伤痕难以愈合,此处的疤痕也就格外的狰狞显眼,招人瞩目。 薛扶光的指尖顺着疤痕的凹凸起伏,声音微凉:我王府的暗卫,什么时日需要受这种伤? 他撩起眼皮,狭长的凤眸眼尾拖曳:你的年纪,也并非是早年随父王上战场后退下的士兵。 微凉的指尖在胸膛皮肤上游走,所到之处像是都被烙铁印上,泛着滚烫的温度。 曲五,或者说是慕见书,在薛扶光诧异的视线中,耳根涌出一抹浮红,随后攀爬着向脸庞蔓延:此乃,属下早年意外所伤。 他声线平直的说完,胸腔中的心脏跳动仿佛快了许多,将那股热带遍全身,烫的他手指紧握,微凉的指尖又成了他唯一能解热的源泉。 他希望这根手指能在他皮肤上停留的更久,游弋的范围更广一些。可手指的主人显然不会遂了他的愿。 薛扶光收回手指,懒懒的靠着软枕靠背,用视线在这副身躯上逡巡。 门外的下人忽然高声喊到:世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来瞧您的病! 薛扶光的眸光猛然顿住,眼中立刻涌出浓郁的阴鸷之色。 并未注意身前的人手指紧握,用力攥紧后松开,像是松口气。 他低低冷笑一声,提高声量:迎太子进来!便说我身体抱恙,不便亲自起身迎接。 倒是没想到,太子昨夜才被皇帝训斥,今日就能大摇大摆的从宫中来王府。 瞧他的病? 怕是来瞧他何时死! 韶景着急:世子,太子来了可如何是好? 他瞥一眼柱子似杵在侧旁的慕见书一眼,及时住嘴。 薛扶光的眼尾上挑,姿态却愈发放松,窝在软榻中间:如何是好?往日是如何,现在便依旧如何。 几句话的功夫,太子进了院门。 他在门外便高声道:扶光,本宫今日才知晓,原来昨日你竟然也在风月楼中。听闻你昨日中了药,现今可有好些? 待进了门,一转角便看清榻上的薛扶光,蓦然愣住。 软榻上坐躺着一位慵懒靡艳的美人,像是开到了极盛的花,叫人看一眼便有些挪不动脚。 太子本是盛怒,原本要算计人,反倒让自己栽了一道,如何不怒? 但此刻瞧见这样的没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连怒火都降下不少。在心中轻啧一声,他自己这个堂弟,被娇养的,的确有一副好相貌。 可惜心思太恶,就犹如那盛开的夹竹桃,花朵美妙,藏着的毒却能要命。全然不如他的修锦,纯稚善良,即便从污泥里滚过一遭,也未对心性产生任何影响。 想到修锦,他的视线收回。 昨日本想让薛扶光入狱,不想误伤修锦。现今看来,身体损伤同样不重,白白浪费他一番计谋。 太子眼神深暗,面上的笑容却甚是和煦,对着薛扶光态度亲昵,满身贵气而全无天家的森严冷漠,如一位普通的堂哥关心自己弟弟:扶光,本宫听闻你为人所害一事,今日特来瞧你,见你无大碍,本宫便放心了。 他的眸光一转,看见裸着疤痕遍布的半身的慕见书,微微眯眼,不待开口问,薛扶光先出声。 他眯着眼睛笑,视线扫过太子身后,询问:多谢太子关心,并无大碍。对了,今日怎么没瞧见修锦? 皇帝因修锦一事严厉斥责了太子,甚至想要处置修锦,太子在金銮殿中跪了大半夜才让皇帝答应不动修锦。怎敢这么快就将修锦带在身边招摇? 薛扶光像是对昨日后续之事一无所知,弯着眼睛等太子回答。 话语询问间,慕见书拉着衣服穿好,将那浑身的伤疤重新盖在衣物之下。朝一侧垮了半步,站在薛扶光身边,正面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思考,应该定在几点更新 下午六点好还是晚上九点好? 感谢在20210820 23:34:34~20210823 00: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17720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第 4 章 这是一个对立的姿态。 薛扶光的心情不可谓不愉悦。 无论慕见书现下的举动是否于他有利,可只要瞧见他让太子吃瘪,薛扶光便开心极了。 太子瞥慕见书一眼,回答薛扶光的问题:修锦在宫中,不好带出来见你。说来,你们有段日子未见过面,修锦念着你。扶光既然无大碍,不若明日去宫中陪陪修锦? 薛扶光仰着脸笑:想我,倒是舍得离开跟着太子走当初可是我将他从路边捡回来,到底是在我身边委屈了他,不比在殿下身边。那便明日吧,正巧明日我想去太学,太子便带他去太学与我见面如何? 恋耽美 ——(3) 太子眯着眼瞧他,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薛扶光什么心思。 他扯着嘴角笑笑:好。不过扶光你惯来不爱读书,如何答应了去太学? 薛扶光托着自己的腮侧,曼声道:自然是为了修锦呀,他想见我,我又怎好让他不如愿? 那本宫先代修锦谢过扶光。 一番虚与委蛇,太子总算舍得离开。 韶景憋坏了一般,愤愤道:太子真是开得了口!修锦不过是世子您心善从外面捡回来的小乞儿,王府治他的病,给他份差事供口饭给他吃,他如今攀上太子,竟然敢叫您进宫陪他!此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奴才说,世子您当初就不该救他回来! 薛扶光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撑着下巴出神了半晌,随后笑出声:好笑。 韶景摸不着头脑,慕见书微微垂头,低声问:世子为何要答应太子? 薛扶光转了头,看向慕见书,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眼尾轻扬:他可是储君,不答应与抗旨有何区别?倒是你,胆子大的很,见着太子竟也丝毫不怕你当真是王府养的暗卫? 慕见书:是。 薛扶光觉得他很有意思,尤其是想到他能对太子造成的损失,便尤其喜欢他:好好在我身边跟着吧。韶景,将紫痕膏拿来。 他亲手将檀木盒子装的伤药递给慕见书:拿去用,新伤不会留疤,旧伤的疤痕也能淡化许多。末了补充,用完再问我要。 慕见书的视线猛然抬起,先是落在薛扶光的脸庞,随后又烫到一般垂下,盯着那递来檀木盒的手,伸手接过,嗓音沙哑:多谢世子。 慕见书被薛扶光遣回休息。 韶景小声说:这人怎么跟个傻子一般,世子赏了那样好的药给他,也只懂得干巴巴说声谢谢。 薛扶光不言语。 无论如何,慕见书他是一定要笼络到手中,成为自己的人。 剧情之力不可琢磨,而太子身为主角之一,是除修锦外,被剧情偏爱者。薛扶光要他死,但家人尚在,他不可冒险。 慕见书这位文中反派,是唯一能抗衡剧情对太子偏爱之人。 想必未来某日,他是最有可能给太子致命一击的利刃。 薛扶光想将这样一柄利刃握在手中。 * 清早,太学中陆续来了各位皇子与进宫读书的宗族世子,朗朗读书声自内传出。 最小的那位皇子方才十岁,读书读的摇头晃脑。 蓦然,他长大了嘴巴,眼睛盯着门口挪不开,满是震惊。 身侧的皇兄发现他的异样,轻笑着说:小十二在看什么?再不好好温书,小心过会儿太傅训你。 话落,他顺着小十二的目光向门口望去。 也愣住了。 门口走进来一位少年,穿着通身绛红的锦服。绛红色深沉,红的近乎黑色,穿着他身上却愈发显得他肌肤如雪。 十二喃喃出声:六皇兄这是仙人吗? 六皇子愣愣半晌,闻言低声道:莫要胡言,此乃恭亲王世子。 十二皇子鼻头微皱:可恭亲王世子不是个恶霸 六皇子:嘘! 便见门口处的薛扶光,那曳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光倾斜像他们看来,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低语,勾着唇角笑了一声。 韶景随薛扶光一同进宫,抱着包袱往内走:世子,后方有长桌,咱们过去吧。 薛扶光说:前排不是还有位置吗? 韶景不明所以,便见自家主子走向两位皇子跟前:见过六皇子、十二皇子,冒昧一问,下臣可否坐在此处? 不等六皇子回答,十二皇子先高兴道:此处没别人,自然可以!语毕,拽着自己的书册与砚台往一侧挪开,让出更多的位置给薛扶光。 薛扶光的笑容更盛:谢过殿下。 六皇子: 他总觉得这个恭亲王世子不好相与,但小十二都已经答应了,自己只好默认。 韶景将薛扶光的纸笔铺成好,开始为他研墨,心中暗自嘀咕,世子殿下怎么会同十二皇子与六皇子接触。 谁都知道,六皇子与太子不合。太子本就要对主子不利,现在岂不是更要针对主子? 室内的读书声稀疏不少,薛扶光的到来引起许多的注意,书室一片窃窃私语。 是薛扶光那个混世魔王,他不去烟花柳巷寻乐子,来太学做什么? 你不知?薛扶光前两日在秦楼楚馆中作乐,被人下了药。也是凑巧,那晚他刚被府里的暗卫带回去,便出了命案。呵,瞧他这模样,没准儿是第二日醒来听说这事,被吓得不行了。 嘘,那晚太子殿下也在,可小声些。 上来便先同六皇子示好,倒是会想,也不怕太子殿下 他们声音压得小,可私语声一多,室内便十分嘈杂,总能听清间隙几句。 六皇子忍不住偏头去瞧他,发现他神情冷淡,如同什么都未听见,执笔在纸上作画。 六皇子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忽然见白纸上廖廖几笔勾出了锋利陡悬的绝崖峭壁,一只苍鹰自天空俯冲直下,在他的手中渐渐生出神韵,仿佛能冲破这纸张飞出来。 小十二低声:哇! 六皇子:好画! 薛扶光搁笔:拙技,十二皇子很喜欢?不若送给殿下。 小十二惊喜极了,伸出微胖的小手去拿画纸,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用纸镇压住,等墨迹干,叮嘱自己的近侍:等画干掉,好好收着!又转头欣喜的对薛扶光道,多谢世子! 六皇子略微无奈。 这时,太子忽然进门。 太子的年纪学识早无需再来太学,是以书室内数人都惊讶无比。 又因着前两天的事,打量太子的视线虽然小心翼翼,难免藏着点其他意味。 薛扶光抬眼,视线先是在太子身上微顿,随后缓缓移动,精准的盯住站在他身后,作太监打扮的一名瘦弱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神情怯弱,害怕的躲在太子身后,若是胆子再小一些,说不定此刻已经揪住了太子的衣裳,汲取安全感。 他从未见过满室唐璜的贵人,视线闪躲不敢直视人,直到忽然捕捉到一抹红,圆圆的眼睛里立刻亮起微光,惊喜的小声喊:扶光! 默然望着他的薛扶光忽然轻轻嗤笑了一声:哈。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如此,那就18点更新吧! 感谢在20210823 00:20:08~20210824 16: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17720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第 5 章 薛扶光只觉得离谱。 修锦像是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何事,也全然不知晓太子因他受了皇帝训斥,一派纯然天真模样。 而从前广为人赞誉的太子,竟然也像没长脑子般纵容修锦这等作为,还毫无条件的帮着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薛扶光望着他一身太监装扮,却敢当着无数人的面直呼恭亲王世子的名讳的模样,且不论他与自己的关系是否亲密到能让他直呼大名的地步,他却是生怕外人不知道他是个假太监。 自己上辈子为何从没发现修锦之蠢笨无礼? 甚至一度觉得他可怜,将他捡回府中,乃至后来他被太子带走,还真心实意的担忧他在太子身边的安危。 是了,莫要说他,上辈子所有人都被所谓的剧情牵着鼻子走。 连他的兄长,靖国最年轻的大将军,都一度逃不过修锦的魅力。若非为了他死在了乱匪流矢之中,只怕后来也是与众人争抢修锦的疯狗一员。 这便是修锦的魔力了,是他身为主角,被剧情钟爱的结果,连同为主角的太子,在他面前也要退后一步。 薛扶光以手掩面,唇间止不住的溢出低低笑声,像是被修锦的天真快乐逗笑了,唯有身侧始终打量他的六皇子看见他眼中泄出的一丝阴冷。 这眸光实在冷得彻骨,坚冰下仿佛还藏着一层毒,泛着幽幽蓝光。 只是很快,这眼神便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是他的错觉。 薛扶光放下手,面上笑意盈盈:见过太子。一段时间未见修锦,原本还有些许担心,现在看来,太子从我这将他讨了去倒是件好事,太子对修锦甚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修锦抿着唇,小声说:扶光,我可以同你回王府吗?语毕,怯怯的打量太子一眼。 太子顿时蹙眉。修锦是他的软肋,他可以带修锦见薛扶光,满足他的愿望,却绝不可能放修锦继续与薛扶光这等浪荡子相处,修锦会被他带坏! 他按住修锦,沉声道:太傅快到了,本宫与修锦先行离开。 不等薛扶光言语,拽住修锦大步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修锦弱弱的呼痛声。 太子走远了,书室内才重新活泛。 有人大为惊奇道:那小太监便是前日在风月楼里那个?他与太子这般熟稔的姿态,难不成是太子养的小倌? 太子竟然好的是这一口吗? 啧,可不止,没听见方才那小太监对恭亲王世子直呼其名,还想跟他回王府。倒是没想到太子跟恭亲王世子还有这般渊源 小声的嬉笑止于太傅进入书室。 薛扶光自始至终神色淡淡。 到午膳时分,王府里的人入宫送来饭食。 薛扶光与六皇子、十二皇子道声别,六皇子颔首,倒是十二皇子已然十分喜欢他,兴高采烈的挥手:未时二刻见! 等薛扶光走远了,六皇子才低头问:小十二这么喜欢世子? 十二皇子害羞的露出两个小梨涡:母妃说过,字如其人,世子不仅字好看,画也好看,而且长得也像仙人,我当然喜欢。 六皇子低笑一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得让小孩子自己学会判断。 然下一刻,十二皇子的笑容便垮了,难过的脸皱成一团:我的画呢?那可是世子送我的,你们怎么能弄丢? 侍从慌成一团,却怎么也翻不出先前还收的好好的画。 薛扶光在一处凉亭坐下。 此处离书室不远。 韶景将王府送来的食盒打开,一一摆放,高兴道:定是王爷特意吩咐的,今天送来的菜里有红玉翠金呢。 红玉翠金是一道用鱼肉跟牛肉做成的菜,去掉腥味与油味,但不毁坏肉香味,做工十分复杂,因着对鱼肉和牛肉的要求极高,耗金也不算少。薛扶光很爱这道菜,恭亲王为了不宠坏他,顶多让厨子每月做一次。 薛扶光看两眼,仍旧是喜欢的,可发觉自己全然没有上辈子对吃食的喜爱了。 他没有动筷,而是喊:曲五。 喊一声后毫无动静,薛扶光眯眼,几息后再喊:曲五。嗓音微微发沉。 这次,一道人影从他们后方的假山中缓缓走出,毕恭毕敬道:主子。 薛扶光问他:你方才不在这里,去了何处? 慕见书:宫中巡卫多,属下躲避一番,未能及时来见主子,请恕罪。 薛扶光撩起眼皮打量他,似乎在丈量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假。 半晌后,他指着摆在桌子最中央的红玉翠金:赏你了。 既然要用这把刀,首先要做的,是让这把刀归自己。 韶景:啊世子,您不是最喜欢吗?怎么赏给了他 慕见书已然应声:谢过主子。 韶景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慕见书抢了自己主子的东西,略有些不开心。尽管那是主子自己赏的。 薛扶光提筷用餐,沉默寡言的慕见书忽然间话多起来:主子不喜修锦? 嗯?薛扶光的眉头微挑,眼睛却是没抬,我表现的这般明显? 慕见书看了薛扶光一眼,见他并未盯着自己,便大胆的再看了一眼,口中答:并未。 薛扶光不以为然,鼻尖溢出一点气音似的笑:我哪里讨厌他,再喜欢他不过了世间都找不出比他更能让我喜欢的。 话音未落,他便敏锐的发现慕见书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意与怀疑。 难不成慕见书也为修锦所惑?还是说,他认错了人,眼前此人并非慕见书? 他不觉得自己认错了,自己身边的暗卫翻来找去,唯有眼前这人才有与慕见书对得上的特质。 可一想到前一种可能,他心中便止不住冒出一股股阴冷的想法。 薛扶光的声音瞬间冰冷:日后跟在我身边,我何时叫你出来,便得立刻现身,不得有片刻延误,听清了吗? 慕见书攥紧的手松开,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是。属下谨记。 薛扶光上一世也有入太学,听太傅授课的资格,只是那时不爱进宫中,总觉得受拘束。加之恭亲王退位之心明显,薛扶光便懂事的不去沾皇家之事。 可再如何警惕,如何避着皇室,薛家也败在了皇室手中。 如果说修锦是祸因,剧情是绳索,那么太子乃至整个靖国皇室,无疑是将杀死薛家上百人口的那把刀,沾着他家全部人的血。 既然避着无用,那不如由他亲手,来将皇室这碗水搅混,混到谁都看不出来底色。 日落之时,他到宫门口,见到了大哥薛鸿文。 微微愣住。 薛鸿文背着阳,冲他招手:瞧什么呢?赶紧过来回家。 薛扶光脚步顿住,随后忽然加快速度迎上去,高兴喊道: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阿如其实还是个孩子。 感谢在20210824 16:09:36~20210825 23: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舟舟舟鸭 50瓶; 恋耽美 ——(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第 6 章 薛扶光随着薛鸿文一同回到王府后,不消片刻,他爹便到了他的院中。 薛扶光先是笑:放心,我什么都没同大哥说。 恭亲王的面色并未因为这句话变缓,而是望着薛扶光:你老实说,被太子要去宫中的那修锦,是不是祸源? 显然,是已经知晓今日在太学中的事。 这消息倒是传的迅速。 薛扶光说:是,也不是。 恭亲王听不得这模棱两可的话,当即眉毛一竖:小崽子!少跟你爹卖关子! 薛扶光:有修锦的关系在其中,却并非全因修锦。 他爹吹胡子瞪眼,片刻后自己走了,还得继续去查太子之事。 薛扶光起身送他离开自己的听竹轩,打院子那颗杏花树经过时,垂着眉眼,淡淡道:叫人来将这树砍了,全种上竹子。既然叫听竹轩,种什么杏树? 下人应是,很快便着人将树砍得干净,拖进小厨房当柴火烧。 韶景颇为不解:世子,您不是最喜欢这颗杏树,说它开的花好看吗?昨个还在病中,披着衣服都要出来看呢。 薛扶光撇着茶杯中的浮叶,眼也不抬一下:喜好变了。杏树花果皆是娇弱苦涩,不如竹子,贱而好养,只要活下来,谁都别想斩尽它的根。 他啜饮一口,将杯子放下,懒声道:曲五。 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屏风后走出,吓得韶景一哆嗦。 慕见书在薛扶光跟前低着头:主子吩咐。 薛扶光撩着眼皮瞧他,曼声道:将头抬起来,日后在我跟前,不许低着头。 慕见书没有任何不虞情绪,闻言便乖顺的抬起头,只是仍旧不直视薛扶光的眼睛。 拉拢示好这事要掌握度,太过急切反会显得上赶着。 薛扶光问:前日与我一同在风月楼的人,你还记得吗? 慕见书:记得。 薛扶光:去将你觉得最有问题的一人绑来,戌时三刻我在这等着。他语气太平淡,慕见书也点头毫不犹豫应声,以至于韶景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 等回过神,慕见书再度消失身影,而薛扶光继续喝他的茶。韶景却着急忙慌的奔出去,将院子中的人遣出去大半,言之世子心情不好人多碍眼,等世子心情好了再回院中做事。 他心中七上八下,可世子的姿态实在太安稳,让他都不敢多说话,免得热的世子心烦。 天色完全归于幽蓝,墨沉的夜空中瞧不见月亮,星子却甚是繁茂。 眼见离戌时三刻越来越近,慕见书还未出现,韶景憋不住的问:主子,曲五万一要是被抓了如何是好?他供出您,王爷定会对您一顿狠罚,弄不好太子也会借着机会害您 薛扶光淡淡说:不是还未到戌时三刻吗?安心等着,出去瞧瞧他们种的竹子。 韶景委委屈屈出去了。 薛扶光起身,抬起灯罩,挑开灯芯,烛火晃荡,在窗子上拉出个巨大的畸形影子。 他偏身,看见慕见书扛着昏过去的高德申:主子,人抓回来了。 薛扶光眯眼,他隐约又见到了一双灼热的眼,可恍惚间在闪烁不明的烛火中,看的不真切,像是看错了。 他并未过多纠结,眸光很快便被高德申吸引,露出兴趣盎然的笑容:丢地上。 慕见书十分干脆的将人往地上一扔,半点不怕将人摔出问题。 他声音低哑询问:主子,是否将人弄醒? 薛扶光靠着榻,手腕支着下巴,视线来回逡巡,问道:说说,为何抓回来的是他? 慕见书:主子出事那晚,众人在门口见到主子具有惊讶之色,唯有此人惊讶之余,还十分失望。 薛扶光对这答案不置可否,道:将他关去杂房锁上,每日给一顿饭。 慕见书提起人,推开房门出去时,惊得院里的韶景险些叫出声。 他见着慕见书将一个困成粽子的人送走,再返回自家世子房中,忙不迭跟进去:你未叫人发现吧? 曲五这人无礼得很,竟然不答他的话。 但对世子倒是极为听话。 世子又说:将你的衣服脱下。 慕见书停顿几息,这次倒是并未如第一次般扭捏。 他将上衣脱下,搭在腰间,露出肌肉紧实的上半身。 薛扶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让他心跳快了许多。 薛扶光又道:转过去。 慕见书再度捏紧了指骨,转身背对他。 那些狰狞的伤痕仍在,后背的几道鞭痕已经愈合结痂,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新伤。 薛扶光的眸光在这些伤痕上游弋,一点点打量,似乎要记住每一道伤痕的样子。 半晌后说:靠近一些。 慕见书往薛扶光方向退了半步,靠近了他半尺的距离。 刚好让他伸手就能够到。 他肌肉绷得极紧这一点,在薛扶光的手指碰上那些伤痕时,便察觉到了。 薛扶光的指尖搭在痂痕上,稍稍施加一点力气:你怕我? 慕见书哑着嗓子:属下对世子是恭敬,怕污了世子的手。 薛扶光身子后仰,靠着软枕,淡淡道:将衣服穿上,出去吧。 慕见书声音沙哑:是。 他将衣物拉起,快步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待门被阖上后,薛扶光问韶景:你觉着,入都尉府如此轻松的人,会是王府的暗卫吗? 韶景理所当然道:那可是王爷专门调出来保护世子,自然是最厉害的! 门外,隐去身形的慕见书身子微僵。 * 薛扶光过上了日日早出晚归,去太学听太傅授课的日子。 乖顺的连恭亲王都觉得奇怪。 几日相处下来,十二皇子倒是真真切切喜欢上了薛扶光。 恨不得邀请他住在宫中,不要出去。 他目送薛扶光与自己的小厮离开,瘪嘴道:皇兄,传闻不尽实,薛世子分明极好的人,哪里像个恶霸? 六皇子难得没反驳他:的确不像。 两人走的不远,忽然听假山后方有人窃窃私语。 都尉府的高德申不见了踪影,听说他从前与薛扶光最是要好。 这事说来可怕得很,高大人报了京兆尹,搜遍了全城都没找到踪影,家中小厮说是在房中无端端凭空消失的! 你说,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抓走了?不是说那晚的女子□□的尸体叫不少人瞧见,高德申正在其中。 啧啧,要我说,哪有薛扶光前脚中药,后脚就死了个女人这样巧的事?高德申十之八九是被薛扶光连累,没准就是薛扶光将人绑走的呢?他被下药一事至今不也没查出个元凶? 若是真如周兄所言,薛扶光怕是真的不行了吧?哈哈哈否则哪会有如此大的仇怨?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上的我忘记今夕何夕 7.第 7 章 几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俨然已经亲眼见到薛扶光如何在床榻上萎靡不振,情绪愤然,又或者是在薛扶光抓人那晚钻在高德申的床底,见证了事情经过。 六皇子若有所思。 小十二却是被气坏了! 他猛地冲出去,速度快得甚至让六皇子来不及反应:你们均为太学学生,背后枉议是非,乃君子所为? 他们被赫了一跳,见到是十二皇子,愈发惶恐,赔罪的同时不忘四处张望,眼珠子乱飘似是寻找什么人。 十二并未注意这些,仍旧在与他们理论。 但这些人的神情却渐渐放松,流露出几分敷衍。 十二皇子生母早逝,如今全靠惠妃娘娘抚养。而六皇子才是惠妃娘娘的亲子。六皇子不在,一个十岁且没有母妃的小孩子,没什么可怕的。 应付应付就得了。 晚了两步,躲在后方没能出去的六皇子将他们眼中的敷衍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神渐渐冰冷,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并未着急出去,等着小十二让他们承诺向薛扶光道歉,准他们离开后,才从假山后走出,摸了摸小十二的头。 十二皇子愤愤的:皇兄!他们是小人! 六皇子笑着说:十二,你得让薛世子知道他们是小人,有所提防才行。 十二忙不迭点头:稍后进书室,我立刻告诉世子! 六皇子温声说:但不可让薛世子知道他们的非议,否则他会伤心难过。 小十二拍着胸脯保证:皇兄你放心吧! 未时,薛扶光进书室时,十二皇子冲他招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望着薛扶光走过来,好像已经等待了许久。 待薛扶光坐在他身侧,十二皇子凑过头,悄悄跟他念叨了几个人名,郑重其事的叮嘱:世子,这些人你定要警惕,他们不是好人! 薛扶光笑着应声:多谢殿下告知。 他说完这话,眼尾上扬,斜斜睨过六皇子,撞上他正在打量的眼光。 六皇子坦然的冲他笑笑,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薛扶光垂首,翻开书页,脑海中却在回想着方才十二皇子点出的几个人。 倒是不耳生,上辈子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其中,有几人还在那书册中被提过姓名。 十二皇子不点名,他也知道今日为何有这一出。 八成是在背后议论是非,被十二皇子听见。他又年纪尚小,天性纯良,怕薛扶光受欺负,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 不过六皇子,却一定没有这样的好心。 他为何这次不阻拦十二皇子与自己亲近?薛扶光稍稍想想便能明白。十有八九是十二皇子受到了轻慢,六皇子想教训那些蠢货,又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脏东西,便借十二皇子的口,预备让他去当这个出头鸟,揽下恶名。 人与人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便是利用。 薛扶光能预谋让他人做刀,自己自然也避不开。 可惜,他这不准备揽下这恶名。 上辈子,人人谈及他,都是浪荡风流,骄奢淫逸的恶人。这辈子他却一定要做个好人。 这些恶名,得由别人揽着才行。 薛扶光握着笔,墨点吧嗒一声落在铺开的雪白宣纸,染上偌大一块污点。 韶景瞧见,俯身要为薛扶光换一张新的,被薛扶光按住。 他就着这张脏污的纸,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杜如安。 杜如安,靖国举世皆知的少年天才。 他原是??州一富商小儿,因在一次匪乱中与首辅夫人撞在一起,父母皆为救首辅夫人而亡,独留一子。于是被首辅收为义子。 后随着首辅读书,发现他才能出众,首辅便干脆将他收入门下,当作亲子教养。 他十五岁以一篇檄文被皇帝大加赞赏而天下闻名,十六岁便入朝为官,自六品小修书做起,如今不过二十余岁,已经是正二品工部院左。 称得上是钟灵毓秀经世之才。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也是追求修锦的众多疯狗之一,且是最为疯狂,险些从太子手中得到修锦的一个。 前世,他长姐的婚事,还是多亏了杜如安在背后做推手,才能让他长姐那样聪明的人都没能有翻身之地。 薛扶光攥紧笔杆,抓住纸张握成一团,交给了韶景:收好。 韶景忙不迭点头:哎哎。 薛扶光下学回家,先去瞧了一眼高德申。 不过被关了几日,他已然形容憔悴,受了什么大刑一般。 房门吱呀打开,光亮打在他眼睛上,强迫他睁眼。 骤然瞧见薛扶光的脸,他几乎喜极而泣,连滚带爬上前要抱薛扶光的腿:世子!扶光!你来救我了?你终于来了!可有抓到那丧心病狂的歹人?!报与我爹,本公子定然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扶光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伸来的脏污手掌,轻轻笑起来:哦,是吗? 你要如何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来听听? 8.第 8 章 薛扶光这话说的十分轻柔,像是在细心叮嘱。 高德申僵住,他抬头去瞧薛扶光,便见到薛扶光那阴凉的笑容,后背乍然见窜出一抹寒意。 再怎么蠢,也知道薛扶光不是来救他的了。 他连滚带爬的朝着房间角落躲去,对薛扶光避如蛇蝎,难以置信的指着他道:是你!是你抓我过来的!? 薛扶光轻轻柔柔道:是呀。 高德申咬牙:薛扶光!大家兄弟一场!我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对我使这种手段!? 薛扶光走近他,蹲下身与他目光齐平,说:我也想知道,我们兄弟一场,平日里我对你从来不差,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要对我使这种手段? 他眯着眼,声音缓缓的,掺着眼中的阴冷,如同一条蛇在顺着高德申的脚背慢慢爬过,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奸杀女子的罪名戴到我头上,届时下诏狱,我若要出来,薛家便得伤筋动骨。是我哪里对不起你,还是说,我给你的不够多,让你想找个更好的主子,去当狗呢? 高德申先是一愣,诧异于薛扶光竟然知道那女尸是为他准备的,随后猛然明白过来:你?修锦是你换过去的? 他眸光闪烁,忍不住冷笑:若是太子知道一切是你干的,你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话落,不等薛扶光再度出声,咬牙扑上去。 竟是试图抓住薛扶光,用他做要挟放自己出去。 可还未靠近,巨大一股力道袭来,他被踹飞,撞上墙壁嘭一声闷响,滚落在地。 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几乎让他吐血。 高德申剧烈咳嗽着,歪头去看,薛扶光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惹眼的男人,戴着半张铜皮面具,眸光冰凉的望着他。 恋耽美 ——(5) 他捂着嘴,边咳边想,是了,这人他认识。 那晚站在廊边,扶住薛扶光带他回去的人。凭薛扶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怎么可能搬得动修锦,两人调换必然是这人动手。 若非是他,薛扶光已经着道,现在该在牢房中与虫鼠做伴才对。而他,哪里会落到这种境地? 高德申不甘的瞪视慕见书。 慕见书垂着眼,不为所动。 他的眸光在薛扶光身上。 薛扶光拍拍拖曳在地上的衣角沾染的灰尘,要起身。 斜里伸出一只手。 他淡淡瞥一眼,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借力起身。 高德申已经咳得脸色紫红,在地面弓成一只虾米。 薛扶光问:不好受吧?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用私刑。你只需好好在这里呆着,就能帮我大忙。 高德申被关了好几日,已然知道薛扶光口中的好好呆着是多让人绝望之事,用尽全力去抓他的袍角。 抓了个空,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落了锁。 韶景做贼似的小心收好钥匙,对薛扶光问:世子,咱们要关他到何时?万一真被人查到了该怎么办? 薛扶光往房中走:不会被人查到。 韶景不安心:万一呢? 薛扶光脚步顿了顿,偏头去瞧像个木偶般无声无息跟在身侧的慕见书:你会让人查到吗? 锦服的少年公子立在门廊边,背后是院中的大片竹林,苍翠葱郁。他在一片染着暮色的苍翠中,肤色极白,似乎缀着光。 慕见书攥着手,背在身后,闻言先是有些茫然,随后耳根渐红,声音却很平稳的应道:主子请放心。 薛扶光:那便是不会了,你不需操这些无用的心。 韶景瞄慕见书好几眼,不太信的答应:是 还未进房门,院外先进来一人。 是他大哥薛鸿文。 薛扶光顿住脚步。 他冲着薛鸿文露出笑脸:大哥。 薛鸿文的身量要比尚是少年的薛扶光高上不少,几步走近到门廊,锐利的视线先是自慕见书身上扫过。 薛扶光当即想到自家大哥常年行军作战,对慕见书这样的暗卫探子一流只怕十分敏锐,挥手道:曲五,你先下去。 慕见书低头,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并未对薛鸿文行礼。 照理,薛鸿文也是他半个主子。 薛扶光知道慕见书的身份,觉得他不向敌国将军行礼理所应当,落在薛鸿文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薛鸿文进了他屋内,端着韶景上的茶,搁在桌案:那人暗卫,是那晚带你回来的那名? 薛扶光点头:是。他眸光微转,扯开这个话题,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总不会是我又犯了什么错? 薛鸿文闻言,说:高公子已经不见了数日,你不着急吗? 薛扶光微微顿住,随后笑起来:哥,你不是说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尽早绝交为妙?大家酒肉朋友,散了宴席谁也与谁没关系,出何事自求多福,哪里需要我来担心。 他神态十分坦然,在另一侧寻了椅子坐下,望着薛鸿文:话说回来,哥回京都这段时日,可是遇见什么麻烦?先前有好几日都没怎么瞧见你的人影。 薛鸿文蹙眉:太子上书,让我前往定州剿匪。 薛扶光尚未入朝,本不该将这些事告诉他,但薛鸿文想到他前两日的遭遇,觉得或许该让他接触这些事了。 薛扶光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收进袖内握紧。 原来太子对定州一事,在这么早的时候便有预谋。 他仰头时,眼中神色干净,不见半点阴郁:定州不过是一处乱匪,难道比边关岫氏兵还难打? 薛鸿文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叹气,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他温声解答薛扶光的疑惑:岫氏与我们交战多年,对彼此的打法都颇为熟悉,两国交战,顾虑只需说胜败,而无其他。但定州乱匪不同。 定州乱匪起于两年前的大旱天灾,他们原本也是靖国普通百姓,奈何当地官府不作为,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占山为匪。当地百姓又对他们极为袒护,如此两年下来,匪、民、官三方互相勾结。此事并非单单剿匪那样简单。 我若真应下此事,尚未整兵出京城,定州的流匪便已经先行接到消息,准备好万全等我过去了。 薛鸿文尚且觉得棘手,朝中其他武将更是如此。 太子是打定主意,想让他兄长送死。 或许定州乱匪本没有那般可怖,至少以他兄长的能力,或许会兵败,但不一定会死在其中。 可他死了。 不止他,他们薛家人都死了。 他兄长不可能去定州。 薛扶光伸出指尖,抠挖着太师椅打磨光滑的扶手,指甲在其上留下道道浅白的刮痕。 薛鸿文不知何时起身,走至他跟前,拍拍他的脑袋安抚:无需担心,大哥不是鲁莽之人,会想好此事该怎么办。明日太学休息,挽兮想去寒源寺为母亲上柱香,你跟着去吧。当散散心。 薛扶光倏地抬眼,眸光中的阴寒一时间险些藏不住:姐姐为何突然想起来去寒源寺? 薛鸿文:应当是与几位交好的小姐约好。天气渐暖,出去踏春也不错,去吧。 薛扶光掐着手指,乖巧点头:好。 薛扶光送兄长出门。 薛鸿文在出听竹轩时,眼神扫过那颗曾经种着杏树的位置,现在种满了苍翠的竹子,风一过,哗哗作响。 * 京城外寒源寺,香火旺盛,每年到了春日几月,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薛挽兮与几个闺中姐妹坐在一辆车中,薛扶光虽未加冠,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外男,不适合同她们在一处,独自坐了辆小些的马车。 春光明媚,的确是个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韶景兴致勃勃的探头:世子,好多的人。 他从前跟着薛扶光东玩西跑,也是个性子活泛坐不住的,这段时间天天规规矩矩上太学下太学,着实憋坏了。 薛扶光应了声,撩着帘子往外看一眼,前方是静容郡主的车。 很快,他们到了山脚,马车上不去。 山脚下有肆站,专门有人看贵人停放的马车,车夫侍从均可在肆站中候着。 还有专门抬人上山的撵轿。 静容郡主下车后,牵着位穿鹅黄裙子的姐妹快步到薛扶光跟前,弯眼笑戳他额头:怎地,出来陪姐姐一趟,还不高兴? 鹅黄裙子的小姐掩唇轻笑:挽兮,我若早知道世子殿下长这般样貌,定然早早厚着脸皮央你带他出来见见,饱饱眼福。 静容郡主对薛扶光介绍:阿如,这位是左通判大人家的小姐,前些日子回京都,小时候你见过的。 薛扶光乖顺的笑起来,嘴甜喊:左姐姐好。眼眸底却静静如幽潭,没有丁点笑意。 左苕菡,一个一心想嫁给他大哥不成,最后拖着他长姐不得善终的女人。 薛扶光瞥左苕菡握着他长姐的手,说:姐姐,你同各位小姐坐轿撵上山,我走上去。 薛挽兮立刻蹙眉:那怎么行,你身体尚未大好,上山没一个时辰根本到不了 薛扶光笑起来:姐姐,我是来踏春的。身体不好才要多出来走走,况且有韶景陪着,无需担心。我向来知难而退,姐姐还不知道吗? 左苕菡也劝道:挽兮,世子有两三年便加冠了,何必还当小孩子般看管。 薛挽兮依旧不放心,韶景拍着胸脯保证:郡主且放心,这次我一定半步都不离开世子。 那好吧。阿如,若是爬不上去,便在山下等我。 薛扶光点点头,瞧着长姐同几位小姐上了轿撵,往山上去。 笑意消失。 他淡淡唤:曲五。 韶景闻声立刻四处探头,想瞧瞧曲五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 然回头时,曲五已经站到了世子身后:主子吩咐。 这回他没有穿着王府暗卫的玄色衣衫,而是换了身隐藏在寻常人之间不打眼的棕灰麻布衣,脸上依旧戴着面具。 他往前踏了半步,离薛扶光近了些。 再靠近半步,几乎可以碰到薛扶光。 他的身形高大,而薛扶光体弱,比他矮上一个头,还瘦上一圈,远远瞧去,像是整个人都被拢在高大身形的怀中。 慕见书视线落在薛扶光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像是被烫到一般,火速移开目光。 薛扶光没有回头,也并不知道慕见书视线变化。 他牢牢望着他长姐上山的方向:你跟上去,盯紧接触我长姐的每个人,尤其是左苕菡那名穿鹅黄衣裙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日常:盯老婆~有点冒犯~再盯两眼,没被发现,再盯两眼 9.第 9 章 薛扶光有周全的安排,可是在瞧见左苕菡的那一瞬间仍旧不安。 他不敢拿他姐姐冒险,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 再周全的安排,薛扶光也没办法保证会不会在剧情的推手下,走向原本的发展。 唯有慕见书去盯着,薛扶光才能放下自己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慕见书未动。 薛扶光眯眼,回头去瞧他:我叫你跟上去。 慕见书与他对视了两秒,黑色的眼瞳不自觉的颤动,随后垂下眼避开薛扶光的视线:世子身边无人守着,属下无法放心。 薛扶光未再说话,而是冷冷的瞧着他。 慕见书的头垂低:是 待慕见书离开,韶景小声询问:世子,为何非要曲五去盯着左小姐?您身边无人守着,万一再发生上次那般的事 薛扶光打断:你不是跟着吗? 韶景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主仆二人往山上去。 山脚下的桃花已经盛开至颓败,调零了大半。花瓣从山脚被风吹上半空,洒满了青石板道。 像薛扶光这个年纪自食其力走上山的不在少数。 些许人的眸光瞥见青衣的少年公子,忍不住为他的容貌一惊,又不敢贸然靠近。 直至小公子苍白的脸晕开浅红,细碎的汗珠密布鼻尖,在明亮的日光下熠熠生辉时,一方手帕伸出来。 薛扶光偏头,见到名灵秀的少女冲自己笑,露出一点小虎牙。 他迟迟不接,杜如晴抖抖手帕:世子,擦擦汗。 薛扶光接过手帕:多谢。杜小姐今日也有空出来踏春? 杜如晴背着手,仰头往山上方示意:陪如安哥哥来的,他今日休沐。 薛扶光眸色渐深,唇角却小小翘了下,露出点细微的笑:杜院左抛下你,独自上去了? 杜如晴与薛扶光原先也还算熟识,故作深沉的叹口气:这不是有心上人在前头,哪里顾得上我这个妹妹的死活呢? 薛扶光心头猛地一跳:心上人?院左的心上人是? 杜如晴小心翼翼凑过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然是挽兮姐姐啊! 薛扶光:我怎么不知道,院左的心上人竟然是我长姐。 他原本以为修锦到寒源寺来,却没想到杜如安光明正大的将目标对准了他姐姐。 杜如晴毫不犹豫道:我哥那个木头,若不是喜欢挽兮姐姐,能时时注意她有无心上人? 薛扶光应了声,敛住眼睫:快些跟上吧。 杜如晴忙不迭点头。 他们行至半山腰,薛扶光愈发感到焦躁。 不知道他长姐的消息,也未能追上杜如安的身影。 又行了几步,杜如晴瞧着薛扶光脸色从红润转为苍白,张嘴几度想劝他稍作休息。 上方忽然传来惊哗声。 救命!!! 来人啊!轿撵翻了!! 下方的人快些避开!! 薛扶光心头不安愈发强烈,拽着杜如晴向小道内侧贴去,抓住道旁的矮树。 青石板路不过三四人左右的宽度,前方出事,一时人蜂拥着往下跑,奴仆簇拥着达官贵人,还有抬轿撵者,此时也顾不上,从轿撵上下来自己跑着逃命。 碰碰几声闷响,两台轿撵从高处山坡上滚下,拖着砸断的树枝与溅开的石子,打的人惨叫不断。 有不慎冲上了轿撵滚落路线的人,被轿撵带着滚下山坡。 没见过这些场景的贵人们不住惊叫。 薛扶光侧身,一手抓紧了壁侧矮树根部,另一手拽着杜如晴,以防她被人挤走滚落坡道,飞溅的石子木屑砸在身上,带来些微痛感。 好一阵乱象后,人们才渐渐镇定。 杜如晴小声说:呀,你流血了! 薛扶光伸手,摸到额角的濡湿。 他低头看一眼,擦掉指尖的鲜红,淡淡道:小伤,无事,我们上去。 杜如晴没来得及搭话,薛扶光已然动作迅速的继续往上。 他的小厮也忙不迭的跟着走,都不知道劝劝他。 杜如晴撇嘴,提着裙摆不得已跟上。 出了这档子事,大多数人都没了心情,神情不虞的下山。 唯有薛扶光一行逆流而上。 他在边缘瞧了瞧挂在山坡边大树上的轿撵,瞧不出所以然来,眉心蹙得更紧。 山下租赁的轿撵模样差不多,根本没有区别。 有慕见书在,长姐应当不会有事。 薛扶光原本打算留在后方,看看杜如安到底耍了什么把戏,也想让他长姐瞧清左苕菡的面目,现如今到底慌神,乃至于对自己的计划都产生了几分怀疑。 直至他攀上山顶,在寺庙外瞧见他长姐。 薛挽兮穿着与薛扶光同色的青衣,外面原本罩着的一层纱不知何时脱下。 恋耽美 ——(6) 她瞧见薛扶光,立刻高兴的喊:阿如! 随后眉头紧紧的皱住,快步到他跟前,用帕子擦顺着鬓角流到脸侧的血:怎么伤到了?可还有其他的伤? 薛扶光缓缓松口气。 他轻缓眨下眼,拿过薛挽兮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拭:无事,不慎被石子溅伤。语毕,随意问道,姐姐,左小姐呢?方才轿撵从山上滚下去时,你在何处,可知道什么缘由? 薛挽兮心疼的望着她弟弟的额角,答道:苕菡瞧见了一位熟人,与我分开了。那轿撵就在我们后面,应当是轿夫不慎。听闻轿撵上坐着的是秦家的公子。人已经就救起来,性命无大碍,伤的却不轻。 她拍拍胸口,庆幸道:幸亏你没有坐。 跟在后方的杜如晴总算追上,气息微急的唤:挽兮姐姐。 薛挽兮刚点头,又听自己小弟问:姐姐没有瞧见杜院左? 薛挽兮疑惑的摇头。 刚刚站稳的杜如晴诧异无比:怎会? 她一时着急想说话,又怕说些兄长不打算让薛挽兮知道的,只能干着急。 一侧的薛扶光却冷静了。 他环视四周,什么可疑的人也未瞧见。 姐姐,你先同杜小姐去寮房休息,我去问寺内师父上药,稍后来寻你。 薛挽兮轻轻推他的肩头:快去吧,先将血止住,回去请太医为你开不会留疤的方子。 薛扶光失笑。 转身,远离了人群,他眼中的神情渐冷。 上辈子,这一出远比现在的时间发生的晚。 他下了诏狱,大哥为救他出来应下定州剿匪一事。 彼时他在诏狱受了刑,躺在床上起不来,稍好一些,长姐便带着侍女与暗卫上寒源寺,为定州的兄长,还有家中人祈福。 而后发生意外,为詹事府的嫡幼子李泽锋所救。 其中具体细节,薛扶光一概不知,他晓得这事已是身体大好,长姐与李泽锋暗生情愫之时。 之后大哥死在定州,薛家一落千丈,薛挽兮与李泽锋匆匆完婚,婚后不久他才得知他姐姐是奉子成婚。 他长姐那样一个知礼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婚前有孕是什么后果。 但薛家已然落败,从前他长姐嫁给詹事府幼子是下嫁,如今却不是了。他长姐在他们跟前也一贯说李泽锋对她极好,薛扶光也真就信了。 如果若非他姐姐同他那尚未出世的小外甥一齐死掉,薛扶光或许真会以为李泽锋是个好的。 血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薛扶光的眼神也愈渐阴冷。 他绕过一处回廊,身形高大的男人忽然自廊顶落下。 薛扶光一时未回神,几乎与他撞上,被慕见书扶住两肩,稳稳站住。 他扬眉,怒道:你! 慕见书眸光牢牢盯着他额角的伤口,自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拭干净血迹,随后拿出一盒伤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他额角。 薛扶光愣怔着。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 慕见书方才的眼神,是心疼? 心疼? 慕见书? 他堂堂一名郢朝的探子头目,心疼敌国世子额角上受了道伤? 多荒谬啊! 慕见书是常年习武的人,他的指腹十分粗糙,茧子刮在额角皮肤上时有些微的刮擦感,算不得疼痛,只是让人觉得不那么舒适。 但他给伤口上药的动作极轻,药膏在他温热的指腹下散开,小心翼翼覆盖上伤口。 眼睫轻轻颤动,似乎在紧张。 可薛扶光认真从他眼眸中窥探时,其中深沉暗黑一片,方才瞥见的那抹心疼仿佛仅是他一人的错觉。 薛扶光抿唇,心中的燥郁被这个岔子打散,视线挪移着,落在慕见书手中的木盒上:檀木盒子拿来装药,我真是小瞧了你。倒是不知道王府对暗卫的月银这样大方。 慕见书顿住,迅速揉开剩下的药,收手,动作极其自然的将沾着血的帕子塞回怀中:属下冒犯。 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老婆受伤了,好心疼 感谢在20210830 23:55:46~20210907 17: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斑鱼ru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第 10 章 他没有回答薛扶光的话,甚至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处看。想要看看他的伤,又不敢看薛扶光的眼睛,只能四下避开。 薛扶光的心情却诡异的好了许多。 大约是被他这算得上慌乱的动作逗的好笑,流露出几分孩童般顽劣的心思。 慕见书方才那点心疼不是他的错觉。 那说明他的笼络初有成效,慕见书将变成他手中的一柄刀。 一柄与剧情对抗的刀。 他睨着眼,忽然想清楚自己重活一世,大概要真变成那些人口中的卑劣混账的恶毒反派。 可那又如何? 上辈子他并非那样的人,仍在剧情的推架下走入了绝境。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做那样一个人好了。 薛扶光全然不晓得自己现在有怎么样一副模样。 未擦净的干涸血渍黏在雪白脸侧,殷红的颜色如同白雪中绽开的红梅,艳色灼灼逼人眼。 他还毫无自觉的笑着,狭长的凤眸泄出流光,像是明光乍现,使人灼眼,却牢牢锁住心神,无法移开视线。 慕见书喉结微微颤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听见薛扶光声音轻曼问他:你做了心虚的事?不敢瞧我? 慕见书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紧握。 一根纤长雪白的手指出现在他眼皮下,覆上了那张薄薄的铜皮面具,似乎是想要将它掀下来,看看其后藏着怎样的面孔。 慕见书极其想摁住这只手,但他不能动手,只能低声唤:主子 下一刻,这手移开。 慕见书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那只手移开的同时,他松口气之余,还有些遗憾。 薛扶光睨着眸光瞧他,愈是见他无措,愈是故意戏弄,唇瓣间溢出点哼声:只是想掀开面具瞧瞧你到底毁容成什么地步,你便紧张成这样? 慕见书说不出话。 几息后,便听薛扶光说:罢了。这是不再追究他长相的事。 韶景在一侧讷讷不言,等世子与曲五那诡异的气氛消失,才小声问:世子,不若我们也先寻处地方坐下,我去端水来。 薛扶光在一处竹林中的石桌坐下,韶景拧干帕子,为他擦去脸侧的血渍与额头汗水。 薛扶光问:我让你跟着左苕菡,说说见到了什么。 慕见书总算是恢复正常,声音略微沙哑:郡主与左小姐一同登上山顶前,抬轿的轿夫动了手脚,原本可能摔下山的是郡主。 薛扶光眼神倏冷,屈指,在桌面一声声轻叩:还有呢? 詹事府李公子似乎是早知道这事,预备救郡主,但因滚下山的另有其人,李公子颇为不甘。 薛扶光唇角溢出一点嗤笑:见到了杜如安? 慕见书点头:杜公子也在,现下已经下山,左姑娘正在与李公子会面。 薛扶光称赞:很好。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称赞点什么。 他说:京都中能找高德申的地方,高家如今已经找遍了吧? 慕见书:是。 高德申是高家独子,家中对他百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否则如他家那等家世,有点自知之明都晓得不能与宗室为伍僭越。 如今独子不知生死,高家怕是要疯,迟迟寻不到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高家熬不住的时候便会向皇帝哭求,全京都搜查。 而皇帝不会因为这种疯子,损毁自己贤德仁爱的名声,必然会答应。 薛扶光:明晚,将高德申割了舌头断掉手筋,送入杜院左的暗室中,他眼光上移,望着站在他跟前的慕见书,你知道院左的暗室在哪里,对吗? 慕见书没来得及避开视线,同薛扶光对视,喉结滚动:是。 薛扶光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他从韶景手中拿过帕子,自己擦干净手指,递给他。 见他模样呆呆,笑着问:怎么,被你家世子吓到了? 韶景第一次见到世子这般模样,如此轻而易举的吐出要割掉一人舌头,挑断他手筋这样的话。 他讷讷说不出话来,薛扶光无甚所谓道:韶景,你家世子现在不过是在坐实他人口中的评价。 韶景只游弋几息,坚定道:世子与他们口中的评价不同。世子只是有仇报仇罢了,明明是杜院左招惹了郡主,世子才会这般做,也是高公子要害世子,世子才会对他不留情! 薛扶光弯着眼睛笑:晓得了,走吧,去见姐姐。 韶景忙不迭跟上。 * 寮房中,薛挽兮与杜如晴正在亲热的闲聊。 杜如晴是首辅独女,与薛挽兮的身份相当,两人岁差了几岁,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颇近。 杜如晴为了她兄长积极试探:挽兮姐姐有中意的人吗? 薛挽兮摇头。 靖国女子地位颇高,十八九岁成婚的比比皆是。 但今年冬日一过,薛挽兮便二十岁,再连个定亲的人家都没有,多少不像话。 杜如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正要问挽兮姐姐觉得她哥哥如何,房门叩响,一位小沙弥垂着眼睛小声说:二位贵人,一名左姓姑娘邀二位去东苑的花堂见。 薛挽兮弯着眼睛笑:多谢小师傅。 她提起裙摆,侍女跟在身边,一起去东苑。 杜如晴的话只得咽进肚子里。 两人一齐到了花堂,走近后意外听见男子的声音,顿住脚步。 她们对视一眼,小心从假山后方探头瞧一眼,当即呆住! 左苕菡竟然与一位公子在一起。 那锦衣公子的手十分不规矩,低声调笑,左苕菡双手攀着他的脖颈,没有丁点不愿,反而十分亲近般。 那公子露出半张脸,薛挽兮瞥了眼,觉得十分眼熟,却不敢再多看,忙拽着杜如晴缩头。 杜如晴吐吐舌头,两人逃命似的离开,返回先前的寮房,喝口凉茶压压惊。 薛挽兮脸色发红,难以置信喃喃:苕菡怎么怎么大庭广众,做这样的事。也未曾听她提起,有与哪家公子定亲。 杜如晴大口大口的喝完两杯茶,用手做扇子为自己扇风,她的丫鬟帮她擦方才奔跑额头出的汗。 挽兮姐姐,那人似乎是詹事府小公子李泽锋。 他呀。薛挽兮若有所思点头,打定注意回去后叫人查查这位李公子。苕菡在京都没什么依靠,不能所嫁非良人。 她心思流转间,薛扶光到了。 她的弟弟站在门口,背着光,微微一笑都仿佛自成一道春光。 薛挽兮愈发心疼他额角弄了道伤口,起身拍拍裙子:事情办完了,回府吧。 薛扶光点头,见他长姐耳尖微红,便知道她看见了自己想让她见到的场面。 顺道问一句杜如晴:院左还未找着? 杜如晴也纳闷:没呢,人影都找不见,小厮已经快将整个寺庙跑遍了。 薛挽兮:不如留个信,跟我们一道下山吧。 杜如晴忙不迭答应。 一行人回了城中。 如薛扶光所料,第二日都尉府高大人高赫便进宫求皇帝。 薛扶光看着书,听书室中几人小声私语。 听闻跪了一夜,陛下才允了。 这事都闹多久了,还未有个结果,非得闹得整个京都鸡犬不宁。 我倒是想知道,这高德申到底是得罪了谁? 十二皇子也在看书,只是时不时的要瞥薛扶光一眼。 每每瞥到他额角的伤口,便觉得十分心痛。 以至于回到寝宫中,还在惦记这事,去求了惠妃娘娘,也就是六皇子的母妃,从太医院弄来最好的伤药,准备第二日揣着去太学给薛扶光。 惠妃被他小孩子的举动逗笑了:薛世子当真有这么好看?瞧瞧我们小十二心疼的样。 十二皇子脸颊红红:惠母妃,薛世子好看的像个仙人,您不信明日可以跟我一道去瞧瞧的。 惠妃好笑的应下,余光见六皇子端着茶杯若有所思,轻声问:崇和,在想什么呢? 六皇子抬头,笑着问:母妃可听闻高大人家公子失踪一事? 惠妃颔首。 十二皇子立刻好奇的看过来。 六皇子的话吞下去,道:不知道高公子到底是得罪了谁。 高德申到底得罪了谁? 这事无数人都想知道。 整个京都已经为他一人鸡犬不宁许久,而高德申实在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人,得罪的人细数起来不计其数。 可第二日一早朝堂上,已然从皇帝手中拿到特许令牌的高赫公然攀咬薛家。 且言之凿凿,有人给自己递信,亲眼瞧见高德申被绑入王府。 恭亲王家中休沐,暂未上朝,朝中唯有建安侯薛鸿文在。 他并不与人争辩,而是冷冷再三叫高赫确认,当朝向皇帝请命带人回薛家搜查。 高赫径直同皇帝借了禁卫军,浩浩荡荡冲进薛家。 韶景慌忙跑回听竹轩,告诉薛扶光此事时,薛扶光手中的笔顿住,吸饱了墨汁的笔尖凝顿半晌,在雪白的宣纸上滴下漆黑一滴墨汁。 薛扶光搁下笔,眼中有抹兴奋:走吧,一起出去瞧瞧。 走入厅堂,薛扶光先与薛鸿文撞上视线,笑着唤他:大哥。他装作惊讶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薛鸿文沉声:过来,无需管,与你无关。 薛扶光乖乖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恋耽美 ——(7) 高赫冷笑:侯爷未免太笃定,禁军才开始搜,您便知道与世子无关? 薛鸿文锋利的视线冰凉自高赫刮过,收回视线,声音淡漠:本侯的亲弟弟,本侯自然清楚他能做出什么事。 薛扶光乖乖巧巧在一旁待着,唇角含着一点笑,等搜查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7 17:29:54~20210908 17: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第 11 章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虽是禁军亲自搜查,可好歹薛鸿文在外亲自盯着,他们并不敢太放肆。 一通搜查下来,什么都未能发现。 禁军小队队长来报时,高赫勃然大怒:不可能!定是你们搜寻时不尽心,有遗漏的地方!我的申儿绝对在这府中! 薛鸿文的眉眼沉下,盖了层阴云:高大人。本侯许你带人进府搜查,已是念在高公子与扶光有几分交际,给你个面子。高大人还是拿捏好分寸。 高赫咬牙,对上冷厉的薛鸿文,只能不甘放弃,拱手:下官情急昏头,望侯爷莫与下官计较。走! 一大堆人呼啦啦自王府涌出。 待外人走光,大门阖上,薛鸿文垂首,望着自己亲弟弟。 薛扶光抬头,冲他抿唇笑一笑。 薛鸿文眼神闪烁,到底没有说什么,大手在薛扶光的头顶按了按,大步出门。 韶景跟在薛扶光后头,两人回听竹轩。 他憋不住的小声问:世子,侯爷到底知不知道啊? 薛扶光反问:你觉得呢? 韶景无语半晌,埋着头小声说:我觉得侯爷知道了。 薛扶光很有闲心,回到书房,重新捡起他沾了一滴污墨的宣纸,作起画来:等着就好,明天才有大戏看呢。 薛家是个开头。 放眼整个京都,拎出来能比薛家地位更高的家族,拢共都超不出一手之数。薛家尚且敞开大门由高赫搜查,剩下的高门大院也唯有敞开的份。 查到杜家,只需等。 薛扶光很放心。 慕见书做事绝对可靠。 因为心情好,晚间用膳时,他又将慕见书叫了出来。 几息时间,慕见书自门外出现。 打上次,薛扶光要他时刻在身侧不得离开后,除非他命他出去做事时,几乎随叫随到。 不得不说,很是听话。 薛扶光一手支着下巴,眼尾扬着:坐吧,陪我一道用膳。 慕见书在原地立了半晌,才在薛扶光对面坐下:谢主子。 薛扶光的眸光扫过,轻笑着说:我倒是想瞧瞧,你吃饭时是否也不摘你这破面具。 慕见书垂头不语。 薛扶光并未真为难他。 他好奇慕见书面具下的容貌,也不是这一时片刻非瞧不可。搁下支着下巴的手臂,曼声道:不为难你,你自己去偷偷吃吧。这些菜小厨房中还有。 他说完,慕见书没有离开的意思,引得他撩眼皮去瞧。 慕见书的耳根子微微发红:陪主子用膳。 薛扶光哼笑:那你便陪着吧。 韶景不高兴他在世子跟前抢自己的宠爱,哼哼道:马屁精。 慕见书这时候不耳红了,屹然不动,只当听不见。 查到杜家的时间比薛扶光预料的还要早。 当夜,杜府便被吵得鸡犬不宁。 薛扶光睡得不熟,隐约觉得有人靠近自己,猛然睁眼。 床榻前空无一人。 他揉着眼,起身唤:韶景。 未有人应声。 他又唤了声,屋外的丫鬟进门点灯:世子,奴婢为您倒杯水。 薛扶光揉着额头,指尾触到粘腻的药膏。 是刚上的药? 他蹙眉:韶景呢? 韶景去厅堂了,听闻杜大人家出了事,他去听听何事。 现在?薛扶光瞥着窗外天光。 您才睡不久呢。现在外面闹哄哄的。 韶景一贯好动,跑出去探听消息也无人奇怪。 薛扶光披上外衣,叫丫鬟将灯点上,等着韶景回来。 两柱香的时间,韶景便风风火火回来。 见薛扶光起来,先是一愣,随后做贼似的靠近他:世子,杜公子下诏狱了! 薛扶光嗯一声。 高赫倒是动作迅速,小瞧他了。 韶景小声说:听闻禁军从暗室中抱出高公子时,杜公子尚在工部上值,连夜被带去了诏狱审讯。首辅大人已经进宫去向陛下求情了。 薛扶光咂口茶,气定神闲:闹得确实很大。 韶景不禁觉得自家世子当真厉害,轻轻松松就算到了这些。 那少年天才的杜公子,好像也不过如此。 薛扶光没在想这件事。 他又抬手摸了下额角粘糊糊的药膏。 现下有些干了。 不是韶景上的药,那是谁? * 第二日去太学,果不其然整个书室中全是这件事的讨论声。 有人夸张道:听说高德申从那暗室里抱出来的时候,被削成了人彘,浑身都是血却还有口气没死,那惨的哟! 我怎么听说是将高德申的皮扒下来了? 怎么听你们说的这般瘆人,我明明听说人好好的。 得了,失踪这样久,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定然被折磨的异常凄惨。从前不知道,原来杜如安是这般丧心病狂之人。 有人搓着胳膊,听不下去打断:听闻杜如安先今下了诏狱,日后岂不是会问斩? 嗐,你没听见首辅连夜跪在宫外,求陛下网开一面? 杜如安这等天才绝艳之辈,好好培养,必然是定国□□大才,莫说首辅不愿,皇帝也舍不得,哪会让他为一个草包赔命。 更莫要说,高德申的性命还好好的。 这些人的讨论在太傅进门时止住,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端着书。 晚间出宫时,六皇子叫住他:世子明日可有空闲? 薛扶光行礼:殿下可讲。 六皇子笑着说:我与小十二皆许久未出宫,听闻世子精通京都玩乐,明日不妨请世子做个引荐? 薛扶光应下,视线与六皇子互相打量,弯眼笑着出宫。 薛鸿文在宫门口等他。 薛扶光撩着袍角,步伐加快,跟随薛鸿文上了马车,同他随口说了方才六皇子邀约的事。 薛鸿文说:扶光,莫要与这些皇子有交际。 薛扶光正在捻桌上糕点的手指微微顿住,笑容不变的应声:兄长放心,我有分寸的。六皇子也未有与我交好的意思。 他补充道:我也不会叫陛下产生这种错觉。 他已经说完了,薛鸿文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的视线隐隐带上些担忧。 薛扶光靠着软垫,吃完两块糕点,腻的很,不再动它。 薛扶光夜间从血淋淋的梦中惊醒,浑身粘腻的汗液。 他呼吸略微急促,偏头去瞧窗外,离天亮还早的很。 他试着躺回去接着睡,可不知道是汗水粘着不舒服,还是其他,迟迟无法睡着。 抹掉额头沁出的汗水,他起身点开床边的两盏灯,寻本白日未看完的书继续看。 蓦然,他又抬手去摸摸额角,不知何时痂壳已经退掉了,摸着甚至感知不到伤口,大约只剩下道淡粉的痕迹。 怎么,好的这样快? 太医院的医术精进至此? 他愣着,呆了半晌,窗外有了亮光。 韶景大约还在睡。 薛扶光继续将他手中的书看完,直到天光大亮,韶景进门时发现他坐在榻前,吓一跳:世子怎么起的这样早!? 薛扶光接过热帕子捂住冻的微僵的脸:做了梦,醒后睡不着。 韶景找来衣裳为他换上,小厨房的早膳端进来,薛扶光吃了几口后出门。 临出门前唤了声曲五,慕见书应声出现,像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薛扶光身侧等着他叫自己。 薛扶光想了想,道:今日不必跟着我,随你想去做什么。 说完,转身离开。 笼络人,需要张弛有度,一直将人扣在身边不是可行的法子。 何况,即便他疑心慕见书也被修锦迷惑,至少在太子死之前,不足为虑。 太子一日不死,他便不可能倒戈。 慕见书愣愣,手掌搭上自己的面具。 * 薛扶光与六皇子约在宫门口见。 薛府靠近皇宫,倒也不算远。 他在马车上坐了会,听见城门打开的声音,掀开帘子,瞧见十二皇子从马车中探出的脑袋,起身下车。 十二皇子圆圆的脸颊浮着红晕,有些害羞的同薛扶光招呼:世子。 薛扶光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六皇子:不必多礼,宫墙外大可兄弟相称。不若我唤世子扶光,世子叫我崇和即可。 小十二:叫我崇昀,或是与皇兄一样唤我十二,都可的。 薛扶光:那便失礼了,崇和兄,十二。 小十二一下子高兴的眯起眼睛。 他头回出宫,兴致勃勃的随着两位年长的哥哥往大街走,什么都好奇。 小厮跟在身后,负责拎他们买下的小东西。 逛了半晌,三人上酒楼,在雅间带十二皇子尝尝民间膳食。 六皇子问:世子可知道,前日高大人在朝堂上,当着诸位大人与陛下的面,与侯爷呛声。那般姿态,若非板上钉钉,实在想不出是因何。却没想到,高公子最后竟是在杜院左的暗室中找到。 薛扶光神态自若,伸手从十二皇子那接来一个小玩意,应到:扶光在家中甚少听父兄谈朝堂事,倒是不知道有这出。高公子一事,着实叫人吃惊。 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像是什么都没说。 六皇子垂首喝茶,却见薛扶光的眸光不知怎么忽然放在窗外,牢牢盯住一个地方。 六皇子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未等见到,薛扶光已经先行收回视线,脸色微变:殿下,扶光见到一位熟人,下楼去看一眼,失礼。 十二皇子听他着急,忙不迭:世子快去! 六皇子眼神探寻,倚在窗边看薛扶光几乎是跑着下楼,在街边倒着的一个少年身侧蹲下。 那少年穿着华贵,神情却十分瑟缩,半分不像出身高门之人。 他见到薛扶光,十分惊喜,几乎哭着抱上去。 六皇子眯眼。 趴在窗边跟着看的十二皇子好奇问:皇兄,那是太子哥哥那日带到太学的小太监吗?他怎么穿成这样跑出宫?太子哥哥也出来了? 六皇子不答。 楼下,薛扶光强忍心中的厌恶,由修锦握着自己的衣袖。 他泫然欲泣,眼中盛着泪,脸颊苍白,染着几抹灰,可怜兮兮的瞧着薛扶光:扶光,你帮帮我,求你。除你以外,我再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 薛扶光皱眉:你在宫中,如何跑出来的? 修锦毫不犹豫告诉了薛扶光:我求了掌事宫女姐姐,将我藏在今晨出宫采纳的马车下面,偷跑出宫的。殿下不许我出来,我求了他无数遍也不肯!扶光,你带我去瞧一眼杜公子吧! 薛扶光心中的荒谬几乎渗出来。 与厌恶掺杂,一时倒说不清哪个更甚。 他这番话说出来,连一侧的韶景都吃惊瞪大了眼睛,只差上手捂他的嘴。 薛扶光沉声问他:你已然跟了太子,杜院左与你有何关系,需要你从宫中跑出来瞧他? 修锦两颗眼泪滚落,将脸颊的灰黑洗出两道白净的泪痕,无比可怜:他是我的恩人,现今落难,我怎么能不管? 嗯,薛扶光眸光淡淡,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帮他?如何见他?他如今在诏狱中,你若是求了太子,倒是可以见到,凭你自己,刚靠近便会被守卫军官打死。 修锦眸光希冀的望着他:扶光,你是王府世子,大将军是你的亲兄长,诏狱你也能进去不是吗? 薛扶光掩唇,噗。 他嗤笑完,再抬起眼,眸仁里似浮了一层艳丽诡异的光,声音温柔答应:我确实可以帮你。只是,你要等一等,不可乱来。 修锦忙不迭点头。 薛扶光拉着他起身,转身遥遥对楼上两人行告罪礼,叫韶景上去同他们说明,自己则亲自带着修锦回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半夜偷摸给老婆涂药,但不让老婆知道. 12.第 12 章 薛扶光径直将人带回自己的听竹轩,吩咐人带他去洗漱换衣服,弄来身小厮穿的平常布衣。 韶景一边找衣服,一边抱怨:世子,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偷从宫中跑出来?这可是死罪!而且跑出来便罢了,竟然还穿成那样,生怕不叫别人发现! 薛扶光也觉得荒谬。 修锦仿佛与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 只是一想到他是主角,便不是一点不能理解。 毕竟主角永远天然单纯,不谙世事,即便再多的苦难又如何?自有他人去帮他承担。 再不济,总有太子。 他吩咐韶景将人看着,不要让人在间隙出去闯祸,更不准出听竹轩。 随后自己匆匆去了他父王的书房。 恭亲王不在府中。 自从上次薛扶光醒来同他说了那番话后,恭亲王便在忙于些事,连薛扶光都不知道。 他很轻易的便进了他父王的书房。 书房四周埋藏着无数暗卫,他们不阻拦,说明薛扶光在恭亲王那,是默认可以随意进入书房的人之一。 恋耽美 ——(8) 薛扶光轻轻嘘口气,推门进入其中,不消片刻找到令牌,再轻手轻脚将房门关闭,快步回听竹轩。 这消息很快就会传进父王耳中,他得赶在父王回来前带修锦进诏狱。 那头,修锦洗干净换上小厮的衣服,被韶景嫌弃至极的挽了发,带着出门。 他们一通事弄完,已经接近黄昏,大约到诏狱时,日落西山。 韶景取来一件斗篷,叫薛扶光披上,吩咐门房准备马车。 修锦感动无比,眼中盈着泪水:扶光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韶景本就憋了半天,闻言立刻讽刺:叫什么扶光?那是我们世子的名字,你是什么身份?还说不知道怎么办,我看你知道得很,就会麻烦我们世子。 修锦眼泪几乎要调出来,委屈的去瞧薛扶光。 薛扶光垂着眸子,淡淡道:韶景。 韶景也委屈的很,撇嘴乖乖闭口不再言语。 薛扶光对修锦着实没什么耐性。 尤其是他动不动便哭。 他眼神漠然,冷声吩咐:一会见到杜如安,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不可拖延。我让你走,你便即刻跟着韶景出去。 修锦考都不考虑便答应了。 薛扶光对他的答应没有任何信任,偏头瞧韶景一眼。 韶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恭亲王的令牌是极好使的,不说薛鸿文如今在靖国的地位,恭亲王曾经也是靖国赫赫有名的战神。进诏狱见个囚犯,不算难事。 狱卒谄媚的为薛扶光引路:世子放心,杜公子一事还有待定夺,狱中不会对他用刑的。 薛扶光对此不感兴趣,语气冷淡应声。 诏狱中光线阴暗,走到里处后,几乎全靠烛火照明。 能听见无数犯人的□□声,呐喊声,角落里虫鼠的窸窸窣窣。 这地方,薛扶光熟得很。 上辈子此时,本该是他蹲在诏狱牢房中,与虫鼠为伴。 倒是没有杜如安这样好的待遇,还能不受刑,皮肉完好的从诏狱出去。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一段牢房尽头见到了杜如安。 他还穿着当值的衣服,官袍脱下,露出其间雪白的中衣。 听见有人靠近的响动,抬眼。 先是瞥见薛扶光,眸光冷淡。可再余光见到修锦的瞬间,豁然起身,紧皱着眉头神色担忧:你怎么进来了? 修锦又快哭了。 他扒着栏杆,与杜如安握手:杜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眼珠扑簌簌滚落,看的杜如安心痛。 他为修锦擦拭泪水,软声安慰:无需担心我,陛下不会拿我如何,高德申一事也与我无关。放心,我会出去的,你莫要掺和进这事,知道吗? 修锦眼泪越流越多,半点不信:我会去求太子殿下的,他是太子,一定能放你出来。 提起太子,杜如安的神情沉了沉:小锦,不要求太子救我,听见了吗? 薛扶光在一侧,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若无旁人的生离死别,估摸着时间到了,掀起眼皮:韶景,带他出去。 好嘞!韶景立刻上前,不等修锦反应,哐当一声将他砸晕,拽着往外出去。 你!杜如安对薛扶光怒目而视! 我什么?薛扶光同他对视,两点墨漆般的黑眸映着廊道旁烛火。 杜如安冷静了许多,瞥着修锦离开的方向,冷声道:看来薛世子的草包之名,不尽其实。 薛扶光笑笑:我还要谢谢杜公子夸奖? 杜如安整整自己的衣服,恢复了那个翩然公子的模样:世子有话便说,想必你在这诏狱中也无法待太久。 薛扶光放下斗篷的兜帽,靠近牢房半步:杜公子对修锦很在意? 杜如安:世子方才不是已经见到? 薛扶光摇头:不够。杜公子很懂得克制,我要知道为了修锦,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例如,拉太子下位,将修锦独拥入怀,杜公子敢吗? 杜如安眼神冷凝:世子倒是胆子大,这等谋逆之语,不怕我转头告诉太子殿下? 薛扶光笑起来,烛火晃荡,光影明明灭灭,在这呜呜咽咽腥气弥漫的牢房中,仿若鬼魅:我不怕啊。比起我,杜公子才更怕。 牢房中静了。 风从高高的狭小窗口灌入,发出呼呼声响。 薛扶光转身。 杜如安猛然握住栅栏,嘶声道:我要修锦! 薛扶光背对他,脸上露出笑,慢慢离开。 他就知道,这条疯狗,拿捏住他的命脉,也是把好刀。 修锦已经被韶景弄上马车。 韶景累的满头大汗,薛扶光上车时正在小声叨叨:看着弱不禁风,长得却这么结实,累死我! 薛扶光上车,他立刻忘了先前的叨叨,着急忙慌叫马夫快回府。 没准儿能赶在王爷之前回去呢!世子能躲过一顿罚! 结果是想太多。 恭亲王常年行兵打仗养出来的速度。 兵贵神速,哪里是他们比得了的。 薛扶光被堵了院门口。 薛扶光:他叹口气,谎话已经编好了。 恭亲王瞪着眼睛看他:臭小子,身体好了,又能折腾了是吧? 薛扶光耳根微微一红,拽出令牌交给他爹:父王,我错了。谎话临到口,到底说不出来。 这谎也不好撒。 他父王稍作搜查,就能知道他去诏狱见了谁,带着谁去。 不等他父王说话。 一名小厮从外面窜进来:王爷!太子在宫外遇刺了! 其他人尚且没反应,刚醒来,畏畏缩缩跟在薛扶光身后的修锦先行尖叫:不可能! 薛扶光被他的声音刺得耳朵作痛,眉头猛然蹙紧,忍不住抬手去揉自己的耳根。 韶景口中哎呀,上手捂住修锦的嘴,以免他再胡乱尖叫。 小厮又说:太子在王府两条街外遇刺,现下正在宫中,各位太医均被召入宫中,陛下还下令京中戒严,各家不得随意走动,于家中静待着搜查。 这回的搜查,与高赫闹出来,截然不同了。 恭亲王一时没空再教训薛扶光,从他手中拿过令牌,眉头紧皱的压着薛扶光的肩:在你院中好好呆着,不要乱走动,知道了吗? 薛扶光点头:兄长还在宫中。 恭亲王摆手:今夜怕是要随禁军一同搜查,你好好呆着就成,无需担心他。我去你姐姐那瞧一眼。 他走前,瞥见修锦,神情颇为厌恶:太子既然已经将人要走,你还捡回来做什么? 薛扶光整色:稍后,我命人将他送入宫中。 恭亲王现在极不想薛扶光与太子有任何接触,直接道:将人给本王,稍后进宫面圣,将他交给圣上。 薛扶光喊他:父王。 恭亲王不太高兴,最终还是顺了薛扶光的心意应声:将他给太子带去。 修锦害怕的拽着薛扶光的衣角,眼角带泪。 薛扶光心累的拂开他的手:你随我父王进宫罢,太子伤了,你不担心吗? 修锦:当然!可是 薛扶光揉着眉心:没什么可是,走吧。 他转身进了听竹轩。 修锦在原地咬着唇瓣,小心翼翼跟在恭亲王身后,仿佛他能吃了自己般。 * 这晚饭吃的没胃口。 薛扶光心中牵挂着尚未回来的大哥,还要思索杜如安这柄刀该如何用。 他垂首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 太子遇刺,还召了所有太医进宫,看来伤的不轻。 修锦前脚逃出宫,太子后脚跟出来无非是为了寻修锦。 至于是谁伤了太子 薛扶光不需多想,便猜的出是慕见书。 除了他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将太子重伤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全身而退,还是也负伤? 原文剧情中并无杜如安下狱这一出,是以修锦并未出宫,自然也没能发生太子遇刺。 慕见书的死活,他并不十分确定。 薛扶光几番念头心中颠倒,叫人将菜撤下,想练字静静心。 半晌后,墨点溅了满页纸,一笔都未落下。 他拧着眉,喊声:曲五。 一道黑色的影子印上窗,抬手,拉开窗扇露出其后立着的人。 13.第 13 章 风过竹林,飒飒作响。 今夜星空晴朗,水色的月光洒落慕见书的肩头,自他背后拥簇着,落了些许在窗沿。 他的手按住窗框,五指曲握,骨节凸出,藏着力道,像是在按捺。 窗边的烛火能照到的范围有限,使他脸庞半明半暗,本就藏在面具下大半的脸庞,如今更是几乎不可见。 仅剩一双眼睛,漆黑中点着橘红的烛光,闪烁跳跃。 薛扶光握着手中的笔,慢慢松口气。 还能好端端站在他跟前,看来并未受伤。 这样想来,或许他对上太子的胜率比他以为的还要大。 只要有慕见书在,哪怕重伤太子,也能全身而退。 他眼中不自觉显露点高兴的笑意,瞳仁明亮,语气轻快的吩咐:这两日京都严查,你跟在我身边不可离开,若是敢私自走开半步,惹出事端来,我必不会保你。 慕见书往前走了半步,倚靠着窗,低沉的声音沙哑:好。 等待半晌,见薛扶光没有再吩咐他做事的意思,轻手合上窗扇,消失于黑暗中。 太子遇刺这样的大事,举都震惊,京都城门连夜被封,禁卫军自皇城周边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遇刺的地点在王府两条街道外,隔得不算太远,不足两个时辰,便有小厮来听竹轩告诉韶景,禁卫军要开始搜查王府。 搜查时,整个府中的人均要去前厅,不得擅自走动。禁卫军确定没有可疑人物后,方可撤走人马。 若是有任何异动,不服从者,禁卫军有就地斩杀的权利。 薛扶光带着整个听竹轩的人前往前厅,那里已经聚集了各个院里的人。 薛挽兮见到他,冲他招手:阿如,快过来。 薛扶光走前两步,听禁卫军的头领询问:敢问王爷,府中人全在此处? 薛扶光顿了顿,唤道:曲五。 角落里走出黑衣人影,引来禁军统领注意。 薛扶光抬眼,声音平淡:此人是我的随身暗卫,我在此处,他便在何处。现下叫他现身,方便统领搜查。 对方客气笑两声:多谢世子体谅。而后手一挥,搜! 带刀禁军们齐刷刷散开,全府搜查。 慕见书走到薛扶光身后站定,与韶景几乎一左一右,离他极近。 薛扶光微微偏头瞥他一眼,禁军统领开始叫人搜查在场每人身份。 到薛扶光时,他道:巳时至申时均与六皇子、十二皇子一道,申时后去了趟诏狱。太子遇刺时,我正在诏狱之中。 禁军统领看薛扶光的眼半眯:世子去诏狱是见谁? 薛扶光:杜如安,他语气一顿,统领是觉得杜院左与此事有关?若是如此,我倒是不妨将见到杜院左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均一一告知。 杜如安入狱到此刻,皇帝一句话未说,连他的官职都未撤下,说到底还是觉得为了高德申那草包,不值得开罪杜如安。 皇帝看重的臣子,禁军统领怎敢得罪? 他即刻笑着道:世子多虑,微臣只是好奇多问一句。没想到世子与杜院左关系这般和睦。 薛扶光不耐烦了,毫不避讳的道:就那样吧。 禁军统领识趣的不再招薛扶光的烦,开始盘问其他人。 韶景与慕见书都是紧跟他身侧之人,自然他在哪里,他们便去了哪里。 六皇子与十二皇子可做人证。 薛扶光靠在椅子中,陪着他们耗。 他支着下巴,等出了几分困意,前去搜查的禁军才接连回来复命,并未查到任何可疑之处。 一通搜查完,已是亥时末。 厅中不少人哈欠连天,困意上涌。 禁军统领再三确认,并无遗漏后,向恭亲王三人告罪,带着禁军撤出王府,前往下一家继续搜查。 薛扶光掩着唇,打完哈欠,眼中盈着水光,眯眼去瞧慕见书:走罢,回听竹轩。 恭亲王想留下幼子谈话,但瞧着他困得两眼冒泪的样,到底没现在将人押着,准他回自己院子。 入了听竹轩,所有人松口气。 韶景吩咐人将水打来,喋喋道:太子竟会遇刺,不知道谁那样大的胆子。不过出了这档子事,明日世子是不是不能去太学了? 薛扶光握着帕子擦脸,闷声:嗯。 韶景还挺高兴,喜笑颜开道:正好世子可以好好休息一日。 薛扶光调笑道:你自己犯懒,少拿我做筏子。 韶景嘿嘿笑,被揭穿也不脸红。 每日上太学,早出晚归,着实挺累人。 他收拾完,让下人全去休息,躺上了床。 头顶是翠绿的幔子,倒与院子中的竹林很衬。 他盯了半晌,却没有睡意,像是过了困劲儿,开始精神。 倒也不强迫自己睡,正好明日不去太学,无需早起。 他在脑中思索今日种种。 修锦为了杜如安偷偷出宫,太子为了寻他也跟着出宫,这才给了慕见书动手的机会。 事出突然,于郢朝探子而言算是意外之喜,抓住时机才能对太子突袭。 慕见书倒是个手段狠绝的人,如此果决。平日在他跟前,愣是丁点叫人瞧不出,很是会装模作样。 只是,太子身边暗卫比他只多不少,出宫也十分突然,算上修锦从宫中逃出来的时间,区区几个时辰,慕见书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中,调度完人手并安排好刺杀计划的? 恋耽美 ——(9) 还全身而退 薛扶光微凝。 他猛然掀开被子,穿鞋下床,拎着外衣披上大步往外走! 慕见书根本不是全身而退! 他今日藏在窗外不现身,禁军来搜查时行动缓慢,分明是负伤在身强作掩盖! 他唤声曲五,果然无人应答。 但他方躺下不久,慕见书不可能离开,必还听竹轩内。 薛扶光提着灯笼,借昏黄的灯火轻手轻脚在院内找人,连房梁上都审慎的仔细瞧过,丝毫未见人影。 他蹙紧眉心,难以相信自己猜错了。 难道确实未受伤? 还是慕见书并未如他以为的那般谨慎,不等他入睡便先行离开? 薛扶光推开房门,回到自己的房中。 放下手中灯笼时,鼻尖嗅到丝丝微弱的腥味。 没有嘈杂的人混入其他气味,这一丝味道逐渐清晰而突兀。 血的味道。 他重新提起灯笼,循着味道往里走。 这味道其实十分淡,若有若无,如非薛扶光对这味道实在太过熟悉,极可能被忽略。 他走到了里间,是他空荡荡的床榻。 掀开床榻侧垂下的翠绿床幔,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衣,蜷缩成一团,将自己掩盖在灯架后方。垂下的头有半张脸露在薛扶光的视线中,惨白如纸,眼眸紧闭。 捂住胸腹的手臂垂落,顺着垂落的,还有一角衣摆。 深色的布料浸湿,一滴滴,于地面聚出巴掌大一滩血泊。 14.第 14 章 薛扶光握着手中的幔子,在原地立定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股若有若无的腥味,缠绕在他鼻尖,渐渐清晰。 他抬脚,用脚尖试探着轻轻碰了碰慕见书曲起的腿。 毫无动静。 是真的一丁点意识都不在了。 薛扶光情绪翻涌,大约是有些失望。 伤了主角,果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太子重伤,慕见书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况且为了应付搜查,还在他身边强撑了数个时辰。 薛扶光眉头紧紧拢住,想出门叫院里的人来,转眼又打消自己的想法。 慕见书受伤一事,谁都不能知道。 他循着记忆中放伤药的地方,翻出两盒紫痕膏,转身回到角落,去解慕见书的衣裳。 上衣扒到腰间,露出缠绕在胸腹厚厚的,已经被染成深红的白布,那股腥味失去阻隔,扑面而来,终于变得浓郁,掺杂着叫薛扶光隐隐熟悉的药味。 他打开紫痕膏的动作停顿,俯身凑近了慕见书的胸膛,仔细去闻嗅。 与他额角上那股药味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太医医术精进,而是慕见书偷偷为他用药。 他数次觉得自己睡着时身边有人,也并非错觉。 薛扶光放弃了为慕见书上药的想法。 紫痕膏用来治皮肉伤可以,但现下慕见书伤及肺腑,需要的是汤药吊命愈伤。 打定主意,薛扶光动作起来便异常果决。 他将慕见书染血的衣物脱掉扔进床底,重新换上新的纱布包扎,再将从角落拖上自己的床榻里侧,堆砌被子掩盖好。 随后目光停驻在一只床边博古架的花瓶,狠狠摔碎,光着脚踏入碎片之中,殷红刺目的血瞬间自脚底沁出,染红了白瓷。 更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掩盖住之前的味道,混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 薛扶光还嫌不够,膝盖一弯跪倒在满地瓷片中,锋利的碎片穿透里裤,扎入皮肉,痛的他闷哼一声。 被摔打声惊醒的韶景进屋内时,见到的便是他家世子摔倒在碎片中,双腿鲜血淋漓的场面,险些吓得晕过去! 他惊慌失措的冲门外大叫:快来人!去请太医! 听竹轩内变得嘈杂。 薛扶光由韶景扶着坐到床边,痛的冷汗淋淋。他攥着韶景的手,低声说:曲五在我榻上。 韶景惊得往床里看,果然发现隆起一团,尽管极力掩盖,仍旧瞧得出人形。 曲五的块头不小,要掩盖并不易。 不等他叫出声,薛扶光攥紧他的手,压低嗓音忍着痛楚,继续道:韶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在这。 薛扶光的语速加快,在其他人进来前让韶景知道事情轻重: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现下太子被刺杀全城戒严,你知道一旦他被发现,整个王府是什么下场? 韶景连连点头,紧张的脸色发白。 薛扶光的呼吸因为疼痛急促不少,稳住韶景:不要慌,若是今晚请不来太医,便先去医官请大夫,按他们的药方熬药对外,说我娇纵不愿饮药,所以要费的药格外多。懂了吗? 稍后父王长姐他们必定会过来,届时你趁他们不注意,将那大夫留下来等着,我叫他进来时再重新过来一趟。记得给足他银两,叫他封口! 快去吧。他松开手。 韶景连连点头,绷着脸,快步出门。 太医现今全部守在太子跟前,薛扶光这里自然请不到。 韶景着门房去请了医馆大夫来,人到时恭亲王与静容郡主也到了。 瞧见薛扶光那被血染得猩红的里裤,面露不忍与心疼。 他们从小捧着长大的小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 上一次这样,还是几岁时跟随薛鸿文学骑马时受的伤。 那血淋淋的顺着脚滴在地面,聚齐小小的血泊。 被拽着进门的大夫先来不及参见屋里另外两位贵人,便被推着到薛扶光跟前,见到这样深的伤口也被惊了一跳。 这、这碎片,怎会如此深,恐是伤及筋骨啊 薛扶光攀着床柱,脸色青白,咬牙看着大夫剪开裤脚,将碎片从皮肉拔出。一指长的伤口,翻卷着皮肉涌出更多的血。 大夫写的止血药方已经有人去抓药煎制。 待所有碎片取出,伤口包扎好后,薛扶光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人白的没有丁点血色。 韶景端来药,让薛扶光喝下,扶着他躺好,眼疾手快的放下半帘床幔,将人掩盖好。 那头大夫与恭亲王、静容郡主在外间,小声道:世子殿下左腿迎面骨上的一道伤,以及脚底那道伤最为要紧,伤得极深,若是不好好修养,难保日后不会有影响。 静容郡主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恭亲王却眉头紧锁。 韶景端着药碗出门时,被恭亲王抓住:扶光是如何伤成这样的? 韶景小声说:奴才当时不在房内世子说,是起夜时碰到了花瓶,不慎摔倒。 恭亲王盯着韶景,半晌后放开他,叹气道:好好照顾世子。 韶景见两位主子离开,忍不住松口气,满背的冷汗凉飕飕的。 他轻手轻脚摸去外院,将大夫请回来。 那大夫显然晓得王公贵族家的事不能问,垂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但瞧着那小公子从床里侧扶起一名高的的男人,解开伤口予他查看时,还是倒吸一口冷气,有几分哆嗦道:这、这伤,如此之重,草民怕是、怕是 薛扶光冷冷道:有几成把握? 若是用最好的药材辅以五十年以上的老人参吊命,有、有三成若不能,一成不到 薛扶光默了片刻,问:只能用人参? 其他大补之物亦可,年份越久药效约好,用来吊命是最好的 要拿到这些东西于薛扶光不算难。 这时,他才稍稍对自己天生体弱生出几分庆幸。 若非如此,库房中有各处常年送来备下的名贵补药,他一时之间真拿不出足够给慕见书吊命的东西。 薛扶光抬眼吩咐韶景:去库房取。 大夫开了药方,诚惶诚恐的揣着沉甸甸的银两,被韶景从小门房送走。 兵荒马乱后,人潮褪去,薛扶光靠着床榻忍不住松口气,疼痛倏地涌出。 他回头,掀开堆叠的被褥一角,露出慕见书的脸。 还戴着那张薄薄的铜皮面具。 薛扶光额角冒汗,见到那面具冷冷嗤一声,伸手到他脑后解了绑带,将面具摘下扔在一旁。 随后眼神微愣,冒出几分惊讶。 面具下是张十分好看的脸。 从前掩盖在面具后,只露出一双眉眼,还时时闪避,给薛扶光留下的映像不过是眉眼还不错罢了。而眼前这张脸,没了主人刻意掩盖,浓眉高鼻,五官锋利的格外有攻击性,像是只蓄势待发的狼。 难过要遮,这样一张脸露出来,谁见到不心生警惕? 也不知郢朝的人都是些什么蠢货,竟然选这样打眼的一个人来当探子。 可惜,那本书中全是修锦的情情爱爱纯良天真,并未细述这些旁枝末节。 吱呀一声,门被小心翼翼推开。 韶景再度端着一碗药进门。 他将药放在桌边,见到慕见书那张脸时比薛扶光惊讶得多,瞪大眼睛:这、这是曲五!?他不是说下半边脸在大火中毁了吗? 薛扶光:这种胡话,你也信。 韶景讪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小声说:他长得还、还挺俊。 薛扶光俯身抬慕见书的肩膀,竟然未能抬动。 最后二人合力,才将他扶起身,掐着他的下巴把药灌下。 慕见书起初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牙关紧咬。薛扶光稍作一想便知道,约摸是他们当探子的受过这种训练,以免昏迷之际被灌下不该喝的东西。 可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个要命事了。 他与韶景用尽了力气,掐的慕见书脸侧青紫,他也死活不肯张嘴,气得薛扶光狠狠道:再不张嘴,我就打碎你的牙齿给你灌下去! 不知道是慕见书没有咬牙的力气,还是他受到了薛扶光的威胁,两人再去用力掐他下巴时,终于乖乖张嘴。 韶景连忙端着碗,将药全灌下,盯着他喉头滚动将药全咽了下去,才将人放回榻上,掩盖上被褥。 竟然累的一头汗。 小厨房里的山参正熬着,慕见书是死是活全看他今夜能不能撑下去。 薛扶光煞白着脸色,靠着床头唤韶景:将大夫的药方拆成十分,明日熹微时,你亲自去找东街破楼子房后的那群乞丐,让他们送出去。 他撑着下床,在桌案边写下几家官员,而后再改换字体,写下寥寥数语一并递给韶景:届时,你去取药。眼下先从我的药中支取。 韶景张张嘴,最终点头,揣着小心出门。 这一夜兵荒马乱。 薛扶光的力气被折腾的干干净净。 他靠在床外侧,腿伤不住的疼蔓延而来,让他浑身冷汗津津。他强自撑着,不时去碰慕见书的额头,试探他高热是否退下。 疼得实在难受时,他便在心中愤恨的想,若是日后慕见书不听他的话,亦或是完不成他的目的,他一定会叫他将自己今日的苦楚千百倍的受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洞房了(bushi) 感谢在20210911 01:47:30~20210913 00: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第 15 章 熬到天色将明时,薛扶光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久违的疼痛唤起了记忆。 他做起了上辈子漫长的梦,梦见幼时被大哥抱着学骑马的场景。 刺目的日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葱绿的草场都盖在一层耀目的白下方。大哥从背后搂着小小的他,叫他握紧缰绳,鼓励他:阿如,你来握缰绳,哥哥跟在你身后,不要怕。 薛扶光的手还不够大,只能勉强攥住绳子,死死抓在手心里,浓浓的慌乱感让他想要哭泣,身后的人却毅然决然的下马。少年面孔的薛鸿文拍着他的后背,仰头看他:阿如,哥哥在,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的笑容温和有力,给了薛扶光莫大的安慰,慌乱的心逐渐平静。 身下的马步子渐渐迈大,他大哥骑着另一匹马紧紧跟在他身边。 下一刻,他身下的马不知为何发起狂来,疯狂向前奔去。 薛扶光只觉得自己的手要被僵绳拽断,脸如刀刮,风声灌入耳中,掺杂着大哥模糊的嘶吼声:阿如 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摔在了地上,马蹄高高扬起,在踏碎他的头颅前,有人抱着他翻滚开。 薛扶光睁大了眼,眼睁睁望着那马蹄落下,落在他大哥的背上,然后变成了一支羽箭,狠狠洞穿了大哥的胸口。 他不知所措的望着这一幕。 疼痛从断掉的腿蔓延出,让他想要流泪。 阿如 有人在叫他。 年轻女人哭的喉咙里几乎要沁出血来,喊他:阿如孩子,救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没有叫你舅舅 阿如 怀里滚烫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袍。 他循着声音低头,看见怀中抱着的头颅。 是他父王的。 他父王牢牢盯着他,字句伴随着口中涌出的鲜血:阿如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遂了这些恶人的愿! 那疼痛从腿上攀爬,融进心脏,再蔓延至全身,好像他碎掉不止是腿骨,而是浑身上下上百块骨头全都碎裂,扎进肉里,才叫他这么痛不欲生。 他好疼。 他真的好疼好疼。 人怎么能这么疼呢? 人到底,怎么能这么疼还好好活着呢? 主子隔着绒絮般的声音模糊响着。 世子。又有人在叫他。 阿如,醒来。 薛扶光睁开眼,眼珠酸涩,视线模糊。 一根手指的指腹擦到他的眼侧,拭去漫出眼眶的冰凉水液。做完这个动作后,他谨慎而迅速的收回手,低声虚弱的唤他:主子。 薛扶光眨眼,看清眼前靠的颇近的一张脸,稍稍愣怔半晌,才想起这张五官锋利的脸属于谁。 恋耽美 ——(10) 他蹙着眉,还未说话,慕见书先撑着身体,朝后退开:属下冒犯。 薛扶光从那闷沉沉让人喘不上气的梦境挣脱,脑袋清明几分,掀开自己的被子淡声道:躺好。 慕见书犹疑一息,重新躺回榻上,将自己盖住。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看慕见书这模样,已然不用再担心他会丢掉性命。 薛扶光掀起半侧床幔,唤韶景。 不一会,韶景端着水进门,轻手轻脚让薛扶光清洗完,去厨房端药:主子,药已经取到了。 韶景眼下发青,跟着担惊受怕一夜未眠,还帮薛扶光处理了不少事。 他瞧见慕见书醒了,心想主子总算能放心了,又有些不悦,睨着他低声道:也不知道主子是不是欠你的,在外惹事生非,还要主子为你掩盖行迹本就身体不大好,还为你伤了腿 韶景,好了。薛扶光从他手中端过药。 黑漆漆一碗汤汁。 他扭头命令:喝下去。 慕见书一个命令一个动作,顺从的掀开被子端来碗,一饮而尽,随后再度躺回被褥中。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薛扶光,一会儿后,觉得自己冒犯,又默默移开,盯着薛扶光的衣角。 韶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做出这些事,嘴角轻抽。 过了半晌,韶景才去端来第二碗,对外称世子拖着不爱喝,前一碗药凉了,需重新煎制以免影响药效。 日日这样的借口确实容易让人疑窦丛生,可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薛扶光的烂名声传得够远,而府内谁都知道他从前的娇气,也没人敢说什么,多煎几次药罢了,反正也用不着别人家的银子。 这些暂且不提。韶景出门去招呼人扫尾,床幔被放下,榻上便剩下两人。 慕见书恨不得侧着贴那墙上去,薛扶光扫视他的动作,又想蹙眉。 不想慕见书这个蚌壳破天荒的先开了口。 他小声道:世子为何会救属下。属下性命卑贱,不值得世子这般牺牲。 他叫薛扶光世子,而非主子,便是不打算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将这层身份摊开与薛扶光说了。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薛扶光不是傻子,也瞒不下去。 薛扶光撑着床褥,自己在背后塞个靠枕,反问慕见书:你说呢? 慕见书不语。 视线却牢牢锁在薛扶光脸上,恨不得在他皮肤上灼出两个洞来。 为什么会救他呢? 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帮他掩盖? 慕见书躺在被子中,望着薛扶光苍白的唇与下巴尖,手指握拳又缓缓松开。 薛扶光扯着唇角:既然你不说,那我便说了。 你是谁我不在乎,可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的,那便是我的。 薛扶光问:你有异议? 慕见书愣愣的望着他:没、没有 压在被褥下的耳根,像是火燎般滚烫。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其中像是陡然亮了一簇火,摇曳闪烁。 薛扶光瞧不见被褥下藏住的鲜红耳根。 他强调:记住你今日答应的。 慕见书重复薛扶光的话:属下的命是主子的。 薛扶光总算高兴了点。 半晌后,不知是不是药起效,薛扶光缩倒在被子中,重新睡着了。 慕见书盯着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探出手,犹疑着不敢触碰。 他的世子,他的主子。 要什么,他都会给的,即便是他的命。 他握住了薛扶光的手,轻吻着他的指尖,哑声唤:阿如 克制的念头让他到此为止,将世子冰凉的手放进被褥。 最后也渐渐跟着闭上眼,指尖垂在褥子中,挨到了薛扶光一缕发丝,缠绕进他的指缝中。 * 多事之秋,京都中人人自危。 禁卫军在一名刺客身上找到了东西,证实太子遇刺乃是敌国探子所为。 京都诸位,谁也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是探子的下一个目标。 毕竟京都中为官者,大多位高权重,杀一个对敌国而言即便没有太子带来的裨益大,好处也不小。 这般动荡之中,那断了舌、手的高德申变得无足轻重,没谁有空去注意。 杜如安入诏狱不足十日,便被皇帝亲口下旨放了出来。 自诏狱中走出时,除开神情憔悴一些,仍旧是当初那个京都的翩翩公子。 整个首辅府为他接风洗尘。 将他接回府中后,柚子叶泡水净身,除去牢房中的晦气,厨房还做了大桌菜,道道精美,食材名贵。 首辅夫人与杜如晴还换了新衣裳,给杜如安也准备了一身,高高兴兴等他入座。 他到底在狱中吃了点苦头,日日夜夜听着牢房中人的惨叫,虽说没有受刑法,身体完好无损,精神折磨却不小。 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的模样,瞧得首辅夫人大为心疼。 她只生下了杜如晴一个女儿,此外再没有孩子,是真真切切将杜如安当亲儿子养。 杜如安见碗中堆叠的菜,温声说:母亲放心,我在狱中并未受什么苦。 杜如晴叹气:那里是人待的地方吗?还好陛下明察,没让人对哥哥严刑拷打,你快多吃些补一补吧。 母女两人忙着,上首的首辅大人杜承风备受冷落。 他一言不发,木着脸。 便听杜如安忽然道:陛下不是明察,不过是我比高德申那废物有用罢了。 杜承风喝道:如安! 他就筷子拍在桌面,训斥:你莫不是去诏狱待了十日,将头脑待昏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如:我救了原文反派,以后他就是我手里的刀。 慕见书:他伤害自己也要救我=他爱我=他是我老婆! 一个搞事业的人带着另一个想谈恋爱的人被迫搞事业() 16.第 16 章 杜承风贯来满意这个弟子,甚至有段时日还生出过将女儿嫁给他的念头。 若非两个孩子间实在没有这个意思的话。 他从未见过杜如安何时这样不知分寸,竟然公然当着这样多人的面那些下人均在身侧伺候,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杜如安垂着头,苍白的脸色竟然稍显阴鸷:如安知错。 杜承风念在他刚从诏狱出来,在其中难免受到打击,叹气道:如安,为父知道你此次冤枉。可你得清楚,你要做的不是埋怨陛下,而是查清楚是谁在暗害你。 那人连你的暗室在何处,如何进出都清楚,你须得提起十二分警惕之心,提防下次中招,明白吗? 无需查,是薛扶光这话在杜如安嘴中打个转,被他咽下。 不能让父亲知道是薛扶光。 他道:父亲,如安知错了。 他无错。 日后不会再说此等谋逆之语,也并未埋怨陛下。 凭什么皇族高高在上,所有人都须得为他们让步? 如安在狱中待的太久,糊涂了。父亲不要见怪。 他从未如此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他要修锦。 为了修锦,什么都可以让步。 既然太子要夺修锦,他便与太子争;既然皇权压在他头上,他便不敬这皇权;既然薛扶光能帮他,哪怕他再厌恶薛扶光,也会与他合作。 杜如安安安静静的,垂首,眼底的东西翻江倒海,天翻地覆。 杜如安出诏狱后的第三日,被杜如晴拉着在街上游走散心时,收到了一张被乞儿塞进手中的字条。 他垂首不懂声色看完,转手将纸条碾碎为屑。 当夜,一封折子送至皇帝案头。 皇帝让近身的总管太监念折子,忽然听到杜如安的名字,扶着眉心思索半晌,道:明日便让杜如安官复原职,来上朝罢。为了一个高德申,让一名二品大员入了诏狱,朕已然给足了高赫颜面。此外,将库房中的东西挪些赏给杜如安,当作安抚。 总管太监提笔,将皇帝的话记下,转头去吩咐人传旨。 薛扶光收到这消息时,还不能动弹的坐在榻上。 慕见书在第三日便伤口结痂,从他房中离开,自己找了地方躲着。第五日便好端端的重回了暗卫的职责,守在薛扶光身边。 分明受的伤比薛扶光重得多,这般恢复能力,看的薛扶光眼红的同时十分气恼。 他的身体太过不争气了。 慕见书站在他身侧,见他神色不虞,低声问:主子可要出去? 薛扶光搁笔:去,怎么不去? 杜如安从诏狱出来这样久,他也该亲自去祝贺一番。 慕见书弯腰,欲将他报到门外廊上,却被薛扶光按住胳膊。 他喊韶景:去叫门房备马车。 既然杜如安想通了,他不找点事做,岂不是不妙。 慕见书垂首,见到他眼底光芒流转的模样,红着耳根避开视线。 薛扶光挑眉,伸手摸着他的耳根:你耳红什么? 慕见书垂下眼睛,不敢看薛扶光,闭着嘴说不出话。 柔软微凉的指腹捏住滚烫的耳垂,似乎能为它降温,它却变得越来越烫,红色有蔓延的趋势。 薛扶光盯着慕见书:你到底为何耳红? 慕见书张合着唇,觉得薛扶光与自己离得太近了,忍不住后退一些:属下是、是紧张,便容易这样。 韶景迈过门槛进来,高兴道:世子,马车备好了,咱们去哪? 薛扶光收回了手,道:去杜府,邀请杜小姐同游。 慕见书的眼神倏地沉下来。 他伸手去抱薛扶光。 这次薛扶光没再阻拦。 马夫驾车到杜府。 杜如晴倒是很好约,也不怕她与一个外男出去,传出对她名声不利的流言。 甚至大大方方上了薛扶光的马车。 一上车,她见到了慕见书,好奇:这是? 薛扶光:我的护卫。 杜如晴噢了声,十分理解。薛扶光进来也算得上多灾多难,随身跟个护卫在正常不过。 她未注意到这护卫看她的眼神,在一侧坐下,打量薛扶光的腿:我在家中听闻你腿伤了,据说伤的很重,日日卧床,太学都没去了怎么眼下还能出来? 薛扶光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大哥最近日日忙碌,我父王也没空管我 不等他说完,杜如晴高兴的问:那挽兮姐姐呢?她也不管你?还是有什么事没空管你? 我长姐薛扶光顿了顿,与左小姐几位出去了。 杜如晴一时间大惊失色,意识到眼前的薛扶光什么都不知道,又急忙收整好自己的神情,清清嗓子:好吧。那如何想起来找我? 薛扶光笑笑,撒谎撒的得心应手:我名声恶劣,除了你与我关系还算不错,便没别人了。 这话让杜如晴十分高兴,拍拍自己的胸脯十分豪爽:怎么说我们俩都是一起长大,你早些认清楚那些狐朋狗友不可靠,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声名狼籍?她说话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不过你都这样同我说了,身为朋友,我自然是有义务帮你的。你放心,日后我会多在他人面前说你好话的! 薛扶光抿口茶,笑了声:那先多谢了。想吃什么,说罢。 杜如晴眼睛顿时一亮! 薛扶光可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像她爹那般抠门。 她一点不客气:那便去醉仙楼,我去将我没吃过的全都尝一遍! 知道的,她是首辅家的千金小姐,不知道会以为她是哪家城门校尉家的小姐,什么都没见过。 薛扶光应声,继续垂首抿茶,状似随意问:你兄长出诏狱,如今又官复原职,可喜可贺。 提起杜如安,杜如晴的神情怪异一瞬,忽然问薛扶光:我听爹爹说,你先前去狱中探望过我哥? 薛扶光:嗯。 她思考片刻,又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哥吗? 薛扶光摇头:倒也没有那般不喜,不信,可以问问你哥。比起京中其他人,我们关系不错。 杜如晴哪里会问她哥? 即便问了,杜如安也定然不会告诉她。 算了,担心她哥与薛扶光之间的矛盾,还不如担心薛扶光在她哥手里吃亏。毕竟她哥那样聪明,薛扶光连他的狐朋狗友都能骗他。 薛扶光又道:你哥与秦将军的幼子关系如何? 杜如晴:你问这个做什么?见过几次面而已,十分陌生,谈不上关系如何。 薛扶光笑起来,狭长的眼尾拖着明艳的光:秦将军可是靖国唯一能与我哥齐名的人,我好奇罢了。 提起薛鸿文,杜如晴脸颊蓦然发红,小声说:那如何能比?秦将军的大儿子比鸿文大哥都大了。鸿文大哥在这个年纪与他齐名,自然是比秦将军更厉害的。 她这副作态,引起薛扶光奇异的眼光。 原来,杜如晴喜欢他大哥? 杜如晴的话,的确为人不错。 可惜,有个杜如安当兄长。 薛扶光不再主动发问,剩下的时间都是杜如晴一人叽叽喳喳。她独自说的欢乐,时不时才会得到薛扶光的应答,也不无聊。 日暮时,薛扶光将人送回去。 另一辆马车哒哒驶到门前。 是杜如安。 薛扶光掀开帘子,笑着同他问好:恭喜杜院左官复原职。 杜如安盯着他,脸上神情温和,对杜如晴道:不必等我,你进去罢,我同世子说几句话。 杜如安在车侧望着薛扶光:不知世子说话是否算数? 恋耽美 ——(11) 薛扶光笑得极好看:那要看院左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没。 杜如安肯定道:修锦。 那便好。薛扶光眼中笑意明晃晃的,像极了一株要择人而噬的艳丽花朵,杜院左与我各自拿出各自的证明,才能继续谈下去,不是吗? 杜如安颔首:我会做我该做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完,转身进了杜府。 薛扶光放下帘子,叫车夫驾车回王府。 他心情很好,感受到一道视线时,偏头望去,对上慕见书来不及收敛的眼神。 异常的幽暗。 薛扶光眉头轻挑,并不很意外。 只当是敌国探子对杜如安本该拥有的敌意。 慕见书在他跟前一副好相与的模样,可想也知道,能当探子潜伏多年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善人。 没准时刻琢磨着怎么屠了靖国朝中上下。 他抬起手臂,支着自己的下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胳膊,在昏暗的马车中,白的晃人眼。 散漫的声音的浮动在慕见书耳边:我们目的一致。 慕见书已经用了近乎全盘坦白的态度,虽然两人并未将此事拿上明面,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此刻薛扶光忽然提起,慕见书下意识去瞧了眼一旁的韶景。 这一眼将韶景瞧懵了。 与他有什么关系? 慕见书默然片刻,垂眼,声音低沉:属下的命是主子的。主子想做任何事,属下都会为主子完成。 薛扶光知道,慕见书终于彻底被拉入他的阵营。他心情愉悦,便不吝于给慕见书一些许诺。支着下巴的手换了一只,靠着软枕懒散应声:嗯。所以,你可以要奖赏。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话一出口,慕见书的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嗓子竟然有些哑了:敢问主子,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 薛扶光稍作考虑,扬手拔出用来固发的玉簪,递给慕见书:拿去,当信物罢。何时想好要什么,便何时将簪子给我。待我目的达到你要什么,我应当都给的起。 拉下明氏,他会亲自登上那皇位。 即便修锦有剧情庇护又如何? 届时他有天下权柄在手,剧情再如何左右,也奈何不了他。 每个人,都将是他护住薛家,拉下太子,灭掉明氏的刀。 薛扶光眼底不自觉流露出阴冷,随之而来的,是灼热如火的野心。 不爬上最高的位置,他永远放不下心。 慕见书伸手,接过簪子,用力,又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放进怀里。 薛扶光的模样落在他眼中,让他血液微微发烫。 要什么都可以这是世子亲口许诺的。 * 京都搜查刺客,足足大半月后,才终于落网。 三人。 均为郢朝探子。 朝野震惊,满朝文武纷纷上奏,必须要郢朝为此事付出代价。 郢朝与靖国相邻,两国之间矛盾重重,早已不是什么叫人罕知之事。 只是靖国北部有岫氏虎视眈眈,西北有羌族时刻准备咬下一口,而郢朝与靖国同为当世大国,实力不相上下,甚至郢朝还略胜一筹,是以两国间甚少开战。 郢朝南方同样有小国觊觎。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倒是没人想到探子一事会如此群情激愤。 皇帝十分头痛。 太子被重伤,他自然是十分恼怒的。 但暗探一事,郢朝也有握有靖国把柄。 更重要的是,现今靖国匪乱严重,内忧外患,若是贸然攻打郢朝,挑起战争,并非明智之举。 至少,定州乱匪剿灭前,这战火不能起。 皇帝的意思表露出来,近臣立刻上奏,请求定下剿灭定州流匪的将领人选。 朝野文武间的注意力,立刻从发起战争变为谁才是适合去定州的将领。 当今武将中,唯有秦伍云与薛鸿文二人当的起战神之名。 一人驻守北方,挡住岫氏侵扰,一人护住西北,叫羌族不敢冒犯。这两人在靖国起到的作用,谁都无法抹去。 但定州流匪十分麻烦,与边关驻守有所不同。 二人擅长的行军作战方式也各有不同,不好分辨谁更能制服定州匪徒。 朝堂上的人吵来吵去,一整日下来,也未能争论出结果。 朝堂暗流涌动之际,杜如安垂首,立在首辅背后,轻轻抬眼瞥了薛鸿文几眼。 下朝后,薛鸿文并未回自己的候府,而是去了王府。 两座府邸相近,他多半时间也是回王府。 不过这次目的地十分明确,奔向了恭亲王的书房。 薛鸿文是家中长子,尤其是他与薛挽兮、薛扶光的母亲去世后,日渐沉稳,与恭亲王之间不似父子,反倒日益像同僚。 他甚少靠近恭亲王的书房,也很少同他谈论战场之事。 这次突然到来,让恭亲王都有些意外。 薛鸿文进入书房,吩咐自己的近卫将院子守住,不准人靠近。 恭亲王瞧他神情严肃,皱眉问:何事让你如此神情? 薛鸿文淡声道:朝中议定州之事。 恭亲王蹙眉:陛下要你去? 定州棘手程度,恭亲王十分清楚。 但这应当不足以让薛鸿文这样闯进他书房,还围了他的院子。 果然,薛鸿文摇头:尚未定下,但朝中七成官员,均觉得秦将军去最为合适。 这话让恭亲王都愣了会。 他是知道朝中动向的。 定州流匪之事闹了大半年,人选迟迟定不下来,然而皇帝与太子的意思,都是更希望薛鸿文去。不过有岫氏战事在,他们尚需考虑。 而今箭在弦上,有了理由,朝中那群人精竟然逆着皇帝的意思来? 薛鸿文看恭亲王明白问题关键所在,继续道:最先开口的人,是杜如安。 他道:有杜如安开口,剩下的朝臣才接连顺着他的话,提议秦将军。还有几位老臣,向来少在朝堂上出声,这次也罕见开口,一边倒指向秦将军。 谁不知道杜如安是天子近臣? 年纪轻轻坐上二品院左之位,最是会揣度圣心。 也由此,皇帝尤其喜欢他。称他为皇帝的传声筒都不为过。 父子两人静默对视。 半晌后,恭亲王叹息着坐回太师椅中,说出了操纵者的名字:扶光。 薛鸿文抿唇:他从前些日子开始,便格外敏感我与定州剿匪一事。杜如安在诏狱中时,谁都没去,唯独他去瞧了杜如安他过去与杜如安关系恶劣。天子近臣,他知道薛家沾不得。 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些天,我搜查刺客时,也查到了一些阿如的举动。 薛扶光从前听从家人的话,从不与那些权臣沾上关系。这也是为何他交了一堆狐朋狗友,恭亲王嘴中骂着他,却并未真正阻止的原因。 而眼下,他显然过了这道线,甚至流露出几分帝王最忌讳的心思。 薛鸿文觉得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弟弟,仿佛一夕之间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该,也不能有这本事。 父王,我想知道,那日在风月楼,阿如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问过薛挽兮,但是薛挽兮并不告诉他。 薛扶光自然更不会。 可一切问题的源头便是从这里起。 恭亲王望着自己的大儿子,嗓音中仿佛泡满了沧桑:你弟弟在外面受了委屈。 薛鸿文面无表情,可眼中却浸着忧虑:我知道。自从上次受了一遭罪回来后,他的性子便变了许多。从前他并不是这样。 恭亲王叹着气,将薛扶光中药一事与太子的干系告诉薛鸿文:本王倒是不知,薛家如何得罪了那明氏的小畜生,要下这般阴毒手段。扶光怕因他牵连你,自那日后便有些阴沉。虽说已是极力掩盖,可他什么模样,本王还不清楚? 薛扶光自幼没有母亲,还体弱多病。 恭亲王从他极小的时候起,便日日担心会养不活他。 如今好不容易养大的幼子,却在外面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甚至险些丧命。死里逃生一截,性情都跟着大变。 他自认没有丁点对不起明氏皇族,他的儿女也忠于皇族,甚至为了不让皇族生疑,刻意与他们保持了距离。 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薛鸿文脸色沉沉,不言不语,心中想的却不见得比恭亲王少。 薛扶光是他亲手带大的。 他从前是那样乖巧听话的孩子,薛鸿文连责骂他一句都未曾舍得。 没有人能够让他受这种委屈。 父子俩静默半晌,恭亲王沉声道:无论他变成何等模样,都是我们薛家的孩子。他的委屈即便不说,本王也晓得。过去本王总想着忠君便好,亦可获得一世安稳,薛家繁宁,哪料明氏欺人太甚!靖国从前乃本王铁骑踏出,现今是本王的儿子守住,这皇位明氏坐得,我薛家更坐得! 薛扶光不为官,除非大事,否则很难知道朝中动向。 杜如安的信送进他手中,得知皇帝在定州一事上打他兄长的主意,忍不住冷笑。 真是不愧和太子是父子,连心思都是一模一样。 杜如安借此事做证明,确实踩在了薛扶光的需求点上。 不过,秦将军不可能去定州,这差事只会向下,落在除他兄长跟秦将军以外的武官头上。 或许他可以一用。 薛扶光思索一夜。 第二日清早,杜如安在宫中的官道上被一个小太监撞到,手中握住张纸条。 小太监连连告罪后,匆匆忙忙跑开。 杜如安瞥了眼小太监的背影,有几分意外。 看来从前他真是对薛扶光小瞧太多,竟然连这宫中都有他的人。 杜如安看完字条后,将纸攥在掌心,一点点碾碎成细末,洒在路边,连渣子都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又是在朝堂上为定州之事争吵不休的一日。 薛鸿文与秦伍云并列武将首列,一老一青,十分默契的垂眸不语。 二人都不打算插手此事。 秦伍云更有倚仗,搬出年纪来,定州这苦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稀奇的是,昨日率先出声的杜如安,今日也同他们般,安静的仿佛此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以至于上首的皇帝都忍不住频频去瞧他。 大殿中的争吵声愈演愈烈,皇帝皱眉喝止他们,点出杜如安:杜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的视线移向杜如安,想瞧瞧他会不会如昨日般语出惊人。 杜如安端正身姿,往列臣中央跨出一步,恭声道:微臣以为,定州流匪虽称匪,实质仍是我靖国百姓。武力降伏前,或可一试劝降,施以皇恩,但由薛将军护送劝降文官前往,如此恩威并施,方为上策。 17.第 17 章 杜如安的话一出,成功让大殿所有人都噤声。 倒不是这法子没有一个人想得到,恩威并施贯来是中央安抚地方的常用手段,先帝前朝都有此种例子,数不胜数。 这问题的关键,在于皇帝想不想将定州那群流匪当作自己的子民。 若是仍旧当作自己的子民,便是承认自己在位时期出了错处,才致使这些原本安分守己的百姓不得已成为流匪。 也是因此,满朝文武揪着谁去平定乱匪一事吵得满天唾沫星子飞,硬是没有一人去提更为和平的法子。 皇帝的颜面,不是谁都敢去拂的。 皇帝也有几分意外。 他盯着杜如安,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杜如安垂着眼,长身玉立的站在殿堂中央,平和中正,等着皇帝对他的言论做出决定。 皇帝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来,问满朝文武:众爱卿有何见解? 竟然未生气? 朝堂中的官员们在心中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难不成,这是陛下授意杜如安提出? 越想越有可能,当即有人出声赞同:微臣以为,杜大人所说,不失为一种好办法。眼下郢朝虎视眈眈,若为定州匪徒浪费兵马粮草,颇为不值当。 微臣也以为。况且定州乱匪若是安抚得当,不如招安入军,收入麾下兴许是一队猛将神兵。 微臣也以为 先前还争论不止的众人,一下子转个弯,彼此应和,从政见不合的敌人,变成了知己同友。 唯有少数几人没有出声。 秦伍云忍不住去瞧薛鸿文,想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出。 可惜薛鸿文一向喜欢面无表情,谁都窥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文臣最前列的首辅也并未出声。 这堂早朝依旧没有定论,官员下朝回家,在路上犯嘀咕。 您说,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好说,可杜院左今日所说的法子,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定州靠近郢朝,匪乱之事他们怕是早有了消息,若真带着兵马大肆攻打,郢朝那方恐伺机而动。 是啊,唉 愁的他们头发都掉的不剩几根。 * 世子,快看! 韶景兴高采烈的捧着一只鸟笼进门:门房说是花鸟市里的小贩子送上来。 鸟笼里的鸟,羽毛艳丽,尾羽拖长,虽然只有巴掌大小,却长得十分精致。 它被送到薛扶光跟前,歪着脑袋用黑亮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好奇。 薛扶光用小木棍探入笼中,轻轻戳了戳它的羽毛。 小鸟转身,用尾羽对着他,长长的尾羽拖曳,让这只鸟看起来头重脚轻。 薛扶光吩咐:将它的尾羽拔下来吧。 韶景:? 他愣了会儿才回过神,忙不迭将鸟从笼中抓出来,扒掉它的尾羽。 这些长长的艳丽羽毛十分轻易的便被韶景拔下,先前根本是被黏在这鸟尾巴上。 薛扶光拿着尾羽,在羽毛根部看见雕刻的极小的几个字。 杜如安倒是足够警惕 ,传话的手段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恋耽美 ——(12) 他将羽毛转手递给韶景:烧了。 慕见书端着碗汤药进门,送到薛扶光手边。 他接过一口饮尽,习以为常的将药碗递回去,考虑要如何给杜如安索要的。 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将修锦带出来。 况且修锦是个十分难掌控的因素,他目前手中人手不够,不会冒然去对修锦下手。 但让太子再次为修锦方寸大乱,倒是简单。 杜如安既然要修锦,他便想法子,让修锦自己愿意离开太子。 正好,太子一事风声渐歇,算算时间,他长姐那边的事也快了。 左苕菡若是再等下去,她的肚子便不会答应了。 是夜,薛府收到宴贴,邀请了薛家兄妹三人。 宴贴是太常卿左大人家送来的,邀请了薛家兄妹三人。 但最终去的也不过薛扶光与薛挽兮两人,薛鸿文向来没有这样的时间。 太常卿位列三品,是左苕菡的大伯,也是左家最有出息的一支。左苕菡能入京都,全靠着他大伯。 可哪怕是他大伯家的嫡女,要嫁给薛鸿文也多少有些门不当户不对,有高攀之嫌,更何况通判之女出身的左苕菡。 若非用了手段接近薛挽兮,她这辈子大概都接触不到薛鸿文那样的男子。 劝动自家堂哥办下这场宴会后,左苕菡连着数天都在费心思琢磨宴会当日该如何出彩。 她心中十分清楚薛鸿文这样爵位在身者,八成不会参与这种规格的宴会,可只要薛挽兮到场便问题不大。 届时她与李泽锋男女两席应和,只要让李泽锋娶到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那薛鸿文也将不那么遥不可及。 这般想着,真到宴会当日,瞧见薛家姐弟两人同车而来,未有薛鸿文的影子时,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薛挽兮并未发现她这好姐妹心中的弯弯绕绕,上前高兴的与她牵手。 左苕菡状似随意道:还是挽兮你闲,其他几位小姐,虽收了的递的宴贴,却是一个都没来,这宴会大概办的不是时候。 薛挽兮蹙眉:怎会? 左苕菡正要抓紧时间诉苦,薛扶光由韶景扶着,轻声唤:姐姐。 薛挽兮立刻顾不得左苕菡,伸手去搀他,心疼道:苕菡,我们先进去,阿如的腿还未好全,不能久站的。 左苕菡只得截断自己的话,陪笑着想帮薛挽兮搀扶薛扶光。 可惜,韶景哪里会放手? 自己的主子,连让静容郡主搀他都不大放心。 上不了手,左苕菡讪讪收手,转而关心询问:世子的腿是如何伤的?前段时间怎么半点没听闻? 薛扶光慢慢往里走:谢谢左小姐关心,夜起时不慎,被瓷片划伤,没什么大碍。 左苕菡当即接到:下人怎么照顾的,还能让世子好端端的受这般伤 她话未说完便哑声了。 薛扶光身侧的韶景抿唇,而薛扶光则轻轻看她一眼,微笑着解释:我睡觉时房中不习惯留下人看顾。 左苕菡落后二人半步,神情懊恼。 没想到薛扶光这个纨绔子弟,竟然还知道笼络下人。 薛挽兮扶着薛扶光到男子席侧,薛扶光冲她摆手:姐姐快去女席吧,这边有韶景陪着,暗卫也寸步不离,无需担心。若是姐姐有何事,记得及时叫我。 好,那姐姐便先行过去,阿如小心自己的腿。薛挽兮提着裙摆,跟贴身丫鬟离开。 太常卿虽说也是三品官员,可这宴会乃是太常卿之子发起,宴请,而非太常卿本人,到场大多是年轻一辈,到场地位稍高者十之八九是与左家族子交好,卖个面子出场。 薛扶光一入席,便被请上了高位,左氏嫡子亲自过来敬酒。 作者有话要说:  短短一章,主要表示我回来了(狗头) 最近动荡有点多,先是从之前的公司辞职去了新公司,结果上了一个星期班累成条狗,发现新公司比上个公司更狗,于是我辞职了,昨天在家狠睡了一整天,今天跟朋友出去庆祝辞职!接下来短时间不会找工作了,我试试全职码字能不能养活自己,嘿嘿嘿。 啵啵大家,中秋快乐! 感谢在20210915 23:35:27~20210921 23:4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楼顶在养鱼 30瓶;不会卖报的小画家 8瓶;斑鱼ru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第 18 章 薛扶光坐在席位中,冲左景茂举杯。 左景茂未能预料左苕菡竟然真能将薛扶光请来,笑容满面,也不觉得薛扶光不起身是对自己的怠慢,反而主动道:世子有伤在身还能赏光赴宴,实在蓬荜生辉。不如这般,世子不宜饮酒,请以茶代酒,景茂敬世子一杯。 薛扶光笑着推拒:左大人不必过谦,您是凭自己本事在朝为官,有品阶在身之人,哪里像我,全靠祖上荫庇。按理,我该敬左大人一杯才是。 左景茂笑容更盛,倒也是未想薛扶光一届纨绔竟然还如此会说话,即便知道不过是客套之语,心中也稍稍飘然。 是啊,自己可跟这些王公贵族子弟不同,自己的功名全凭本事挣来的。 不过,也不妨有王公贵族背后扶持,岂不锦上添花? 薛扶光将他眼底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低头饮茶,心中嗤笑。 与左苕菡真是一家人。 这头寒暄完,左景茂去应酬其他人,薛扶光则靠在椅中。 他姿态懒散,左景茂走开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支着下巴看众人,时不时才从桌上捻起一颗葡萄丢嘴里。 像极了慵懒的猫。 只是这想法,众人也仅仅敢在脑子里转转。 薛扶光的视线在宴席上环绕,看着丫鬟奴婢们来来往往。 座位上的主子少有注意下人的。 看了一会,终于见到他想见的人影后,薛扶光唇角才翘起满意的笑容。 韶景蹲在薛扶光身侧,兴致勃勃的为他剥石榴,不一会就堆满了一小碟。 红灿灿宝石般堆在瓷白的碟中,煞是好看。 薛扶光抓了几颗丢进嘴中,偏头瞧见悄无声息向自己背后靠近的慕见书,顺手将碟子递过去:吃吧。 慕见书垂眸,看着椅子中包裹在锦服下的少年,纤长冷白的手指握着瓷碟边缘,指尖染上了石榴汁的红,晕染成一片粉,像是碰了胭脂沾染在指尖。 他接过碟子,却没有吃:谢过主子。 韶景瘪嘴,颇为不忿:主子,我剥了好久,给您吃的,怎么、怎么给他呢? 薛扶光被他的小气行径惹笑:怎么?那我回去亲自剥一盘还你? 韶景是不满意让慕见书吃了,哪里愿意让他家世子动手,只好撇嘴说罢了。 慕见书立在旁侧,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分毫不显,什么都没听见般。 手中攥着的碟子也不打算还给韶景。 少顷,女席忽然响起动静。 在座众人探头朝女席望去,便见左家那个旁支小姐扶着静容郡主离席,似乎是弄脏了衣裙。 薛扶光吩咐:韶景,跟过去问问郡主怎么回事。 韶景:好勒!人忙不迭跑开。 不等韶景回来,男席这边的李泽锋便借口入厕离席。 薛扶光余光瞥着席间众人动向,垂眸端着桌上的茶杯送到唇瓣,抿半口淡涩的茶水,偏头询问慕见书:你打算一直这般端回去吗? 那碟子红灿灿的石榴还被慕见书端在手中,他带着面具掩住大半五官,这般木木呆呆的,倒确实难以让人将他与敌国细作联系。 在薛扶光的视线中,慕见书不得伸手着面具上移,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与薄薄的嘴唇,仰头将满碟石榴闷进嘴中。 不知是不是看错,薛扶光竟然觉得他有几分不舍与委屈。 ? 一盘石榴而已,要多少有多少,堂堂敌国探子头目,何必这种作态? 罢了,既然喜欢,回去多给他一些就是。 他这边想着,那头去查看的韶景匆匆忙忙跑回来,急得满头大汗:世子,不好了,有人污蔑郡主与李公子私会! 薛扶光立刻撩起袍角起身,面做焦急,被韶景搀着向院子去。 慕见书跟在身侧,瞧见薛扶光双脚落地,忽然从一侧伸手搂住他的腰,假意扶住他,带着他往前走。 薛扶光愣了愣,抬手扶住腰间的臂膀,双腿不用自己使力,那点伤口的疼痛也消失了。 一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的韶景:? 院中,薛挽兮全然没能料到,自己信任的好姐妹竟然会害自己。还是引男子在她换衣时闯入房间这种卑劣手段! 若非意外被下人喊出声,她今日便真要被李泽锋得逞,失了名节! 宴席中人本就不少,听闻热闹,赶来看的人更是越聚越多。 视线在薛挽兮与李泽锋身上打个来回,不少人开始在心中猜测事情详情。 薛挽兮气的身体发抖,在异样目光的打量中不言语。 而对面的左苕菡真情切切:挽兮抱歉,我也没想到,唉,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也不会让别人撞见。挽兮,即便再喜欢李公子,身为女子,也得守礼方可。你大可等李公子上门提亲,相信王爷这般明理之人,不会棒打鸳鸯,何必做这种事 李泽锋与她一唱一和,垂首羞愧万分:左小姐说得对,是李某忘了圣贤书中所言。然此事与挽兮无关,乃是李某央求她来见我,挽兮心软才会答应。李某与挽兮两情相悦,今日事毕,李某会立刻前往王府提亲,万望在场各位便当今日什么都没瞧见 薛挽兮的贴身婢女小茶被他们这般无耻行径气的脸色涨红:你们!你们信口雌黄,污蔑我家郡主!我日日侍奉在郡主身侧,从未见过这位李公子,何来两情相悦一说!?况且她家郡主不过来换个衣裳,竟然会碰见外男,还被冠上私会的名头。 小茶。薛挽兮用力闭眼。 她虽然和善心软,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左苕菡此举一出,抱着的是什么目的? 只是想不到,自己真心实意对她,得来的却是这种回报。 再睁眼时,她眼中的怒火不再,满是冷静,声音冷淡,再不复先前对左苕菡的温软,左苕菡,我拿你当真姐妹,你却这般害我,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左苕菡仿佛委屈极了,眼中瞬间便盈出泪光:挽兮,你不能因为今日我未能帮你掩护好,便这般对待我啊。 薛挽兮冷笑:少这般惺惺作态,哭给谁看呢?不愧是旁支庶女,上不得台面,太常卿大人便是这般教养侄女的吗? 左苕菡头一回见到薛挽兮如此疾声厉色,像是被吓住,眼圈更红:挽兮 薛挽兮喝止:住嘴,直呼郡主之名,谁给你的胆子,谁教你的礼数?即便太常卿在此,尚且没有资格直呼本郡主姓名,你倒是叫的亲热。 一旁李泽锋本想再开口叫挽兮,见到薛挽兮忽然强硬的态度,硬生生将两个字憋了回去,努力笑着:郡主,是李某未思虑周全,莫要怪罪左小姐 他话未说完,薛挽兮已经一个冰冷的眼神横过来。 便听见她冷冷吩咐:宫玄,给李泽锋掌嘴二十,小惩他不敬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全职开更第一天! 理了理大纲,希望全职期间不要卡文(双手合十) 啵啵所有的宝贝,你们的留言都看到啦,会好好注意身体的嘿嘿嘿。 营养液快到两百了哎,评论数也破一百了,明天双更叭! ! 19.第 19 章 宫玄是恭亲王给静容郡主的暗卫,自她十多岁起便贴身保护。 可还从未在人前现过身。 随着薛挽兮的冷声命令,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出现,抓住李泽锋的衣领,不等他回神便一个耳光抽上去。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一巴掌下去,李泽锋的脸皮上顿时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二十个巴掌,一个不少,若不是怕将人打死,大概力道还能更重些。 在清脆的耳光声中,赶来围观的众人各个安静的像只鹌鹑,不敢发出丁点声音,连落在薛挽兮身上的视线都悄悄缩回,不敢多看。 谁能想到,向来和善的静容郡主还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围观者尚且害怕,左苕菡这个主谋这次知道厉害,眼中的水光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的泪水了。 可惜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恐惧的泪水。 远处,薛扶光与慕见书看着宫玄一个接一个的耳光,嘴角笑意盎然。 他就知道,凭借他姐姐的聪明,左苕菡这等魍魉小计根本不够看。 上辈子姐姐之所以会栽在其中,终究是因为大哥死在定州,薛家失了大势,而谋害姐姐一事中还有杜如安添柴加火。 多番驱使,纵使姐姐再聪明,也难逃最后凄惨下场。 但这辈子不会了。 薛家的每个人,都会好好的。 他缓步后退,确定薛挽兮这里没有问题,留下韶景盯着,自己同慕见书离开。 他要去找人,自己腿脚不便,由慕见书提着腰走。 慕见书动作极快,薛扶光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逝,很快便到左家挖出的锦鲤池边。 池边的柳树下站着他要找的人。 修锦见到他分外惊讶:扶光,你怎么来啦? 他一时高兴,想要上前拉薛扶光的衣袖。 薛扶光站在池边望着他:我才是要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不要告诉我,你又是偷跑出宫。 修锦身体一颤,眼中冒出泪光,咬紧唇瓣:扶光,太子殿下受伤了,伤的很重,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想出来为他祈福。今天宴席上有位曾公子,答应会帮我。 修锦口中这位曾公子,薛扶光知道。 同为他众多疯狗中的一员,不过比起太子、杜如安等人,仅有寥寥数笔着墨,是为修锦所需铺路的垫脚石,几笔勾勒后文中再无他的踪影。 没想到,这次用在这里。 恋耽美 ——(13) 他垂首,望着修锦握紧自己衣袖的手,轻声说:修锦,你可知道数次逃出宫外,会有什么下场?可知道,你口中那位曾公子,若是在明知你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前提下,还帮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撩起眼皮,眼中冷光慑人:他会家破人亡,惨遭下狱。而你却因为有太子庇护,什么事都没有。你会一直好端端的。 修锦抖得更厉害,被薛扶光吓到松手,后退半步,小声央求:扶光,不会的,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薛扶光笑起来:知而不言,视为同犯,你说的可真是轻巧。 他上前半步,跟紧修锦,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事到如今,修锦,你如此心善,不要怪我。 不等修锦反应,眼神阴狠的抓住他衣襟,与他一同跳入池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慕见书站在岸边,下意识想跳下去,可想到薛扶光的吩咐,不得不沉着眼隐去身形。 左家不算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快便会注意到这处的锦鲤池中有人落水。 薛扶光死死拽住修锦,将他按在身下,与他一起沉入池中。 他双腿伤未大好,力气比不得修锦,竟然几次三番险些让他从自己手中挣脱出去。然一股子狠劲支持着薛扶光不晕过去,死死钳住了修锦不让他挣脱。 大口大口的脏水灌入口鼻,时间仿佛只过了几息,又似乎过了许久,薛扶光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察觉到修锦从他手中挣脱了,原本也预料到会这般,只不过总是不甘心,想强压着修锦让他尝尝这苦楚。 身体缓缓下沉,薛扶光模糊的想着,修锦这般力气,倒好像也不需要谁来救他。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 谁落了水?快瞧瞧! 那衣袍,好像是薛世子!快去叫郡主! 哎唷,完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人怎么从池中爬上来的?府中没见过,快将他抓住!此人定与世子落水脱不了干系! 不等救人的奴仆跳入水中,一道黑影先行入水。 几息后,他从水下浮出,怀中抱着昏死过去的锦衣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冰冷吓人。 沉沉的眸光落在岸边同样湿淋淋的修锦身上一瞬,他收回视线,脱掉外衣铺在地面,将薛扶光放平,按压他的胸腔,而后为他渡气,反复几次直到他吐出呛入的污水,才抱着人起身。 薛挽兮接到薛扶光落水的消息,一时间也顾不得收拾左苕菡,提着裙子便疯跑到湖边,得到的消息却是暗卫已经抱着人走了。 她望着被左家下人推出来的修锦,眼光冰凉。 此人她晓得,阿如几次三番出事,似乎都与这个修锦脱不开关系。 她道:宫玄,将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语毕,提着裙子冷哼一声:左家这宴席办的真是好,让我们姐弟先后受难。好一场鸿门宴。告诉太常卿,且等着瞧! 宫玄垂首,从下人手中提过修锦,不顾他挣扎,拖着他跟在薛挽兮身后离开。 薛扶光被抱回薛家时,意识已经隐约清醒,只是头脑有几分昏沉。 他睁眼,瞧见的是打湿的白色中衣裹住的胸膛。 胸膛结实,其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透过雪白的布料显出狰狞的痕迹。 马车颠簸,慕见书的怀抱却十分稳固。热量透过冰凉的布料传到他身上,湿衣一时间也有些暖意,不让人太过难受。 薛扶光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交响,不知为何十分心安。 眼睫轻轻颤了颤,再度阖上,失去意识。 修锦被带回薛家后,便被关入柴房,派人轮班看守,房门锁死,钥匙在薛挽兮手中,谁都别想将他放跑。 任他在中喊破喉咙,哭的如何凄惨,也无人能帮他。 有头脑不清醒,被他喊的心软的奴才,头昏脑热求情求到薛挽兮跟前的,当日便被驱逐出薛府。稍微清醒些私下同情的,也免不了被其他奴仆们骂个狗血淋头。 当真是昏了头,竟然不去心疼他们遭了罪的世子,反倒去心疼这罪魁祸首!? 薛扶光当日短暂清醒后,便发起了高热。 腿伤未好,又添新伤,府中无人不怒。 而后又听薛挽兮发生了那般龌龊陷害,恭亲王当场气的眼睛通红,恨不得能提出自己在战场上叱咤的长刀,冲进左家将人全砍了。 连忙的脚不沾地的薛鸿文,都连夜赶回薛府,先是见了薛挽兮,知道前因后果,而后便去房中看望还在昏迷中的薛扶光。 薛扶光烧的脸色通红,屋中丫鬟小厮忙忙碌碌,不停的换水换帕子为他降温。韶景端着水想喂薛扶光喝一点,奈何水根本灌不进去,顺着苍白的唇瓣滚入脖颈。 薛鸿文面无表情的伸手,碰了碰薛扶光脸侧,烫的灼手。 他收回手,缓缓握拳,吩咐韶景照顾好人,转身出门。 第二日一早,薛家父子俩具穿戴齐全。 恭亲王久为未上朝,官道上见到他的众员感到十分惊奇,联想到昨日听闻左家发生的事,不得不猜测薛扶光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薛扶光身体如何暂且不论,左家,这次却是一定完了。 连带着一起落不了好的,怕还有詹事府李家。 果不其然,整个早朝都是恭亲王一人的主场。 薛鸿文贯来沉默寡言,此次也说了不少话。 恭亲王是人精,在家中如何暴怒无人知晓,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却是一点火没发,话未说人先哭。 他薛家为靖国当牛做马,不提汗血功劳,即便忠心也容不得这般欺凌。 他老泪纵横,淒言苦语说的人潸然泪下,只差直言皇帝若是觉得薛家没用,不想为薛家做主,便当堂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老臣亡妻走时,百般叮嘱照顾好体弱的幼子,而今幼子却几次三番受伤,现下还在高热中不知能否熬住,老臣死都无颜面对内子啊!陛下,先有下药,后有落水,几次三番,您难道忍心看老臣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恭亲王在朝中武臣颇有声望,加之薛鸿文手握北方铁骑,谁都愿意卖薛家人个面子。 先前是恭亲王有隐退之心,现如今亲自出面,当即殿上出列十数人:请陛下隆降圣恩,严查此事! 杜如安听闻此事牵扯到了修锦,心中憋着口气。但按耐与薛扶光的计划,不得不也随之出列,带着众文官一起出声:求陛下严查此事 闹得这样大,皇帝自然只能同意。 若是朝堂重臣被欺负到家门了,皇帝都不管,会寒了满朝忠臣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会比较晚,明早起来了在看噢~ 感谢在20210925 01:50:27~20210925 2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斑鱼rua、三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第 20 章 恭亲王口中,重病垂危,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薛扶光,靠着软枕正在喝银耳莲子粥。 他不过体虚,烧了半夜,天不亮人便清醒了。 韶景趴在他床边,恨恨说:修锦还关在柴房里呢,世子您是不知道,昨日竟然还有不长眼的奴才去为修锦求情!?分明王府给他们吃给他们喝,修锦伤了世子,他们不愤慨便罢了,哪里还值得他们去同情?就因为修锦长得可怜兮兮吗? 他气的捶床,随后又道:幸亏郡主果决,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赶出了王府,连钥匙都在郡主手中亲自握着,这才没让修锦跑出去。 薛扶光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昨日有多少下人去为修锦求情? 韶景:有三人,均被丢出王府了。余下的人就算再拎不清,也不敢在郡主跟前当出头椽子。 比他预料的少。 而且,长姐身边竟然没有发生下人偷走钥匙放修锦走的事,可以说已经是出乎他的预料。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修锦的主角光环? 薛扶光将碗递给韶景,闲着无聊,吩咐他去拿两个石榴来:对了,去给曲五送几个。他不是喜欢? 韶景酸唧唧的应声,去给慕见书送石榴。 他出去不久,慕见书翻窗进来。 薛扶光颇为不解的撩起眼皮瞧他:你走正门有谁拦你不成? 慕见书抿唇不语。 薛扶光扬眉,将瓷碟丢给他:端着,伸过来接住。 语毕,慢吞吞的剥皮掰石榴。 慕见书举着盘子,半跪在他跟前,忍不住抬眼去瞧他。 薛扶光的视线专注落在石榴上,并未注意慕见书的眼神飘去了哪里。 于是他稍显放肆,将眸光飘落在了薛扶光的唇上。 苍白的唇,有高烧后干裂的痕迹,皲裂处红的灼眼,像是渗出了血丝。 他想,碰一碰。 喉结微微滑动。 薛扶光发现他喉结颤动,懒声道:有这么喜欢? 慕见书先是挪开视线,不敢再看,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的回答:有。 薛扶光将剥空的石榴壳扔进慕见书的怀中:没出息,几个石榴而已。已经叫韶景送去了你的住处,回去吃罢。吃不够再来问我拿。 慕见书:是。 韶景送完石榴回来,发现薛扶光竟然亲自在做掰石榴的活,忙道:世子要是想吃等我回来剥就好,做什么亲自动手!? 薛扶光从慕见书手中取过盘子递给他:得了,这不是为了赔给你一碟吗?端去,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韶景惊喜的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给我的? 薛扶光扬眉:不要? 韶景忙不迭端过来:给了我就是我的,世子可不能反悔。他跟抱了个什么宝贝似的,傻笑着在屋子里打转,不行,我得先放着,不能这么快吃了。 他说完,抱着碟石榴,哒哒跑走,没一会就回来。 笑容十分满足。 逗的薛扶光忍不住扶额低笑。 慕见书抿唇,打量几眼韶景,立在侧旁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薛扶光又喝了次药,薛家父子俩下朝回家,到了听竹轩中。 发现小儿子精神头不错,恭亲王横眉竖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暗卫在旁跟着,连薛挽兮都没出这么大的事,薛扶光这性子还能被人推下水池? 薛扶光: 恭亲王一看就知道,当即一巴掌又要拍上去。 可惜,这次即使女儿不在,又多了个新的拦路虎。 两只手掌一起伸出来。 薛鸿文挡住恭亲王的巴掌,连说的话都与薛挽兮如出一辙:父王,阿如还病着。 他说完,瞥了床边的慕见书一眼。 慕见书默默收回自己伸出的手,垂眼不看任何人。 恭亲王冷哼:你们一个两个,都只知道护着。他何其胆大,竟然敢拿自己的命当儿戏!这次跳湖,下次是不是打算跳城,还是跳崖!? 薛扶光在自家亲爹面前,只剩下干笑的份,连编个谎话都费劲。 他乖乖讨饶:爹,我错了。 恭亲王:你少来这一套,卖可怜时便叫爹,没事时便叫父王,哼。 他只是着了急,也不是真与薛扶光置气。 做完样子,他问:说罢,这次又是打算将那修锦给太子送回去? 薛扶光摇头:不。哪会次次有这样好的事。 既然闹到了陛下跟前,此事当然是由陛下定夺。我们将人送去给陛下,剩下的事等着便好。不过,修锦终归是太子的人,出了这档子事,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告知太子一声才是。 薛扶光仰着头,乖乖巧巧:大哥,你帮我送一封信给太子可好? 薛鸿文没有犹豫: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全府阿如控,我们阿如妥妥的团宠。 晚安,明天见~ 感谢在20210925 23:56:16~20210926 01: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欲晓 null 21.第 21 章 薛鸿文将薛扶光的话放在心上,离开听竹轩后立即派人押着修锦交于禁军,同时安排人手更快一步将消息递入东宫。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封信递入听竹轩内。 杜如安的怒气几乎透过纸张冒出来,言语字字离不开修锦,十分不满薛扶光将他牵连其中。 没有冲上门来与薛扶光算账,已然算得上是在克制他自己。 薛扶光靠着软枕,将厚厚数页信看完,随手将信纸递给韶景:烧了吧。 韶景高兴的接过这差事,找来炭盆将纸张烧成灰,捣碎得让人看不出纸页原状,还十分警惕的与木炭灰搅和均匀,这才将炭盆送出去。 慕见书为薛扶光铺上纸张,研墨递笔。 薛扶光随意写下两句,等待墨迹晾干便将纸递与慕见书:给杜如安。 他笑着道:总好让他知道,他的修锦没什么损失,为了帮他这个忙,我才是遭了罪的。若是这都忍耐不了,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与太子争夺修锦为好。 慕见书将信塞入怀中。 屋内只有两人,他这个锯嘴了的葫芦不知搭错哪根筋,忽然开口:主子不该以身犯险。 薛扶光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后弯着唇笑,心情愉悦:我有分寸。何况,我今日吃的苦,是为了让人来日受比这痛千百倍的苦楚。 他说着,冲慕见书勾手指:你过来,摘下面具。 慕见书十分听话的靠前半步,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眉眼深邃,攻击性十足的俊美脸庞,半垂的眼睑掀起来,用漆黑的眼珠望着薛扶光,等待他下一个命令。 心跳稍快,血液的热度微微升腾。 恋耽美 ——(14) 他心中有些期待薛扶光接下来的命令,又怕自己过分妄想。 两人的距离离得近了,薛扶光需要仰头瞧慕见书的脸。 他抬头,吩咐:弯腰,靠近些。 慕见书躬身。 他一时间有种自己要碰到薛扶光脸颊的错觉,太近的距离以至于他能看清楚薛扶光脸上柔软的汗毛,跟他这个人很不一样,乖巧的贴着细嫩的皮肤,绒绒一层,瞧起来十分乖软,以至于冲淡了他流露出的那股子罂粟般糜烂的美。 好像很好触碰一般。 慕见书浑身僵硬的如同石块,几乎下意识要往后退开一些,拉远两人间的距离。 下一瞬,薛扶光的手抬起来,忽然摸上他的脸。 冰冷的指尖碰上他的瞬间,他喉结滚动,忍不住的咬紧了牙,腮侧肌肉绷紧。 他浑身的血液都要聚集到脸上,滚烫如岩浆,要原地冒出烟来。 少年冰凉的指尖如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它一寸寸游走,似乎是打算摸索清楚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在丈量着什么,自下颌线爬上眉骨,再至额头。 慕见书的耳尖烧红,努力克制才没握住这只手,将它从脸上抓下来。 大概有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又或许更短,慕见书却觉得度日如年。 但那只手离开时,他心中无法克制的生出一抹失望。 这般矛盾的情绪在他胸腔中胡乱的翻搅。 薛扶光收手,瞥见他耳尖几乎滴血,觉得好笑。 他说:好了,这边无事,你去将消息递给杜如安罢。 慕见书愣愣的后退,颇为默然的点头,将面具重新戴回去,才怀着信出门。 只是背影怎么看怎么僵硬。 韶景进门时还十分稀奇:主子,曲五的耳朵怎么红成那样,您给拧的? 薛扶光蘸墨在纸上作画,挑着眉梢:我可没有。 韶景挠头,凑过去瞧薛扶光作画。 发现他家世子,似乎是在画面具。 * 薛扶光落水一事虽说查办,可修锦送去宫中后,暂时也未听见风声。 想也知道,与太子沾上了关系,皇帝必然十分头痛该如何处置。 但左家那头便好办许多。 前有左氏庶女陷害郡主,后有世子宴席遇害,皇帝挥手便命人将两人下了诏狱,太常卿也卸下官帽官袍,革职留府暂听查办。 李泽锋同为主谋,家中又无三品大员撑腰,连日便被带入诏狱轮番上刑,什么都招了,连带着甚至抖出了修锦与太子的关系,言之凿凿他与左苕菡所为均是受太子指使。 供词呈上去,当夜皇帝便下令,李家贪污官银,族子放浪行事,且有谋反之心,满门抄斩,不日行刑。 消息送到薛扶光跟前时,他几乎笑出了声。 不用想也知道,李泽锋那个蠢货怕是供出了太子,以为能看在太子的面上保自己一命。却不知道皇帝为了将太子摘干净,只会让他永远闭嘴。 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最牢靠。 李家满门,死的当真是不冤。 韶景还有几分怜悯:李氏满门都被他一人连累了。 薛扶光卷起手中的书册,给了韶景一下:你且知道什么叫连累?他李氏满门,后宅阴私无数,宅中那口井填下去的人若是还有血流,只怕都漫出了井口。恶主刁奴,死有余辜。 韶景捂着头噢噢点头,对自己世子的话深信不疑,思索半晌后:可是世子,听闻李氏有个刚岁余的幼子,他什么都不知,也会被抄斩吗? 提起孩子,他发现世子不知怎么眼神陡然阴沉,不禁讷讷闭嘴。 薛扶光翻开书页,看着其上的字句,半晌后才缓缓道:这世上,还有尚未出世便被人害死的孩子,岂不是更无辜?要怪,也只能怪他生在李氏。他父母做恶,牵连至他。 那个孩子,薛扶光记得。 他长姐被迫嫁给李泽锋时,那个孩子刚刚学会说话。 成婚后半年,长姐的肚子大起来,那孩子说话刚流利些,指着他长姐的肚子口齿清晰的唤野种。 气的他长姐病了半月。 纵使清楚是孩童之语,是背后大人教的,可薛扶光仍旧止不住翻涌恶意。 他的小外甥尚未出世便死在了母亲的腹中,那么李氏全族为其赔命都是应当。 谁都不无辜。 皇帝下令赐死李氏满门后,命他的总管太监亲自去问太子是否想清楚了。 前朝无人知道,修锦被送入宫中当晚,皇帝与太子发生了多么激烈的争吵。 太子如同被人下了蛊,跪求皇帝不成,强行带走了修锦。竟然是冒着忤逆大罪,也要保下这个奴才。 皇帝被气的七窍生烟,下令锁了东宫,以养伤之名让太子好好反思自己的错处。 亦是让他想清楚,要修锦,还是要皇位。 太子不予对错,只说求皇帝放了修锦。 宫中消息递出来时,韶景眼睛放光。 他做贼似的四处瞟,凑在薛扶光跟前小声嘀咕:世子,陛下若是废了太子,咱们日后是不是便不用害怕太子对咱们下手了? 薛扶光勾着面具成图,头也不抬的笑:你就想着吧。这点小事便指望废太子,你当储君是儿戏,说立便立,说废就能废? 手中勾完最后一笔,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继续道:况且,皇后尚未发声呢。她是太子生母,岂会见太子陷入险境,坐视不理? 他将手中纸张递给韶景:去吧,昨日让你找的铺子,让他照着上面的样式与尺寸铸两个来。 韶景揣着纸,瘪嘴:主子,这不会是给曲五的吧? 放眼望去,身边需要面具的也唯有个曲五了。 果不其然,薛扶光应了是。 韶景酸溜溜的:世子对奴才都没这般上心。 薛扶光嗤笑:你是三岁幼童不成,还要争宠? 韶景抱着纸,老大不情愿的慢吞吞往外挪步。听见身后薛扶光笑:得了,明日唤衣铺老板上门,给你量尺做新衣。少得便宜卖乖,快去! 韶景立刻喜滋滋的蹦哒出门。 少顷后回来,不知怎么又垮了脸,如丧考妣:主子,呜呜,您昨日亲手给我剥得石榴,没了!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混球,给我偷吃了,一颗没给剩!! 薛扶光幸灾乐祸:叫你昨日不吃。 韶景更难过了。 落后半步进门,听见韶景哭诉的慕见书,面不改色,脚步仅是稍稍顿了下,继续坦然跨入门中。 手中端着给薛扶光的药。 薛扶光接过,一口喝完,放下药碗问:腿伤已经大好,只剩下疤痕未褪尽,这药要喝到何时? 慕见书:腿伤的药前几日便停了,这是主子的补药。太医说主子体虚。何况前两日刚落水,生了高烧,若不将元气补回来,会伤了根本。 薛扶光:哦。 又等了两日,太子被拘禁在东宫的消息并不能瞒住多久,渐渐的前朝官员便得知消息。 皇后母族那头坐不住了,连夜上书,求皇帝放出太子。 因为这等小事,拘禁一国储君,何其荒谬!? 不想,打算出面劝说恭亲王的人还未想好说辞,计划弹劾恭亲王居功自傲的折子尚未写好,恭亲王自己先动了。 他在朝堂上提出太子拘禁一事,言之薛家不配让储君受此责罚,请陛下放太子出东宫。 李、左两家也受到处罚,薛家决定不再追究此事。 皇帝当日便顺了恭亲王之言,解东宫封禁,准太子出东宫。 其他准备做这个好人的,无不摇头感叹恭亲王精明迅速。 谁不知道,皇帝哪里是为了薛家责罚太子? 分明是为了太子玩弄男宠、忤逆皇命一事大动肝火。 薛家此举,不仅让世人觉得薛家受了委屈,还顺势为皇帝递梯子,放太子出来,皇帝不得不承薛家这个情。 东宫之中,并未因封禁解除而变得喜庆。 太子的寝殿一片狼藉。 他气喘吁吁,捂着作痛的胸口,再度拂倒一个花瓶,狠戾道:好一个薛家,本宫困境竟然还需要靠他们才能解脱,当真是好啊! 床榻帷幔后,修锦身躯光裸,眼眶微红,害怕的揽着被子缩在床尾角落中。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收藏掉了个,难过。 大家请多评论哦,不然全职一个人写真是慌得一批。 明天起早点更,我们定晚上九点叭,免得大家熬夜等,啵啵! 晚安~ 感谢在20210926 01:54:59~20210926 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第 22 章 他露出的肩颈上散布着零星的红痕,发丝散乱,听着寝殿外太子暴怒的动静,瑟缩着将自己抱得更紧,眼泪将掉不掉。 他不是很明白,为何一向对他很好的太子殿下,会对他做出这种举动。 幸好,幸好通报的人打断了殿下要继续的事。 修锦心中庆幸着,又觉得十分委屈,待外间动静消停些许,小心翼翼的爬到床沿,够自己散落在地的衣裳。 他快速将衣物穿戴好,系上衣带时,太子回到内间。 修锦被吓得颤抖,眼泪当即要掉出来,哀求道:殿下,我们都是男子,这是不对的。 太子眼神深暗,其中涌动着情欲。他按住修锦的肩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以免吓到他:小锦,今日之事是本宫鲁莽,是本宫被气昏了头。可你是否知晓,我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时有多害怕?若是我去的晚一些,父皇的态度再狠绝一些,我便再也见不到你! 他攥住修锦的肩头,力道大的恨不得能在修锦的肩骨上捏出个掌印来。 修锦疼的小声呜咽,本就包不住的泪水滚了满脸,小声求饶:我知错了,殿下,我好疼心中对太子生出了些许惧怕。 他想出宫了。 在这宫中处处是规矩,稍有不慎便会受罚,他好怕。 若是早知如此,他便不答应太子殿下来这东宫了。 太子并不知道修锦已经生出了逃离的心思,情绪渐稳,他放柔自己的声音,松手致歉后,从背后搂着修锦的腰,将他环在自己怀中:修锦,男子与男子之间没什么不对,待本宫登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修锦颤抖着,愈发害怕。 他不要,不要在这宫中待一辈子。 他得出去,求杜如安,或者其他人帮帮他。 世子落水一事告一段落。 薛家以退为进,皇帝再想让薛鸿文前去定州剿匪,如今也不能开口,只好顺着朝中众臣之口,由杜如安前往招安,薛鸿文领兵随侧护送。 拟定四月底动身。 薛扶光得知定州之事尘埃落定,松气之余,仍有不安。 不亲自跟着大哥,他无法确定剧情会不会促使哪根流矢穿过大哥的胸口,唯有亲眼盯着,他才能放心。 何况若是要掀倒明氏,只倒一个太子,是远远不够的。 他手中要有兵。 不能是大哥的漠北铁骑,只能是他自己养的兵。 定州流匪人数众多,且不乏才能出众者,若是能被他收入麾下,将是一大助力。 且这地方混杂,他动了手脚,京都也难以察觉。 可他大哥不可能答应让他同往。 杜如安那里暂时不可再用。 薛扶光尚在思考该如何前往定州时,慕见书用麻袋扛了个人回来。 薛扶光:? 他眨眨眼,便见慕见书从麻袋里倒出个人,那无辜又天真的脸庞他十分熟悉。 除了修锦还能是谁? 薛扶光哑然半晌,扶额问:你从何处抓来的? 慕见书对修锦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给薛扶光看过一眼后,重新将他装回麻袋内,低声回答:他随着几个太监偷跑出宫,去了杜府。属下便将人带了回来。 修锦还在昏迷之中。 薛扶光思索半晌,忽然有了主意:将人关起来,别饿死了。莫要让他知道抓他的是谁。 修锦偷跑出宫在薛扶光的意料之中,只是未料到会这样快。 看样子,太子的耐性比他以为的还要差,这么快便刺激到了修锦。 修锦不愿,即便太子这个主角,也得为他让路。 修锦丢了,太子恼怒,可搜查只能秘密进行,甚至不能让皇帝察觉。 否则,很难保证在他找到修锦前,皇帝的人会不会先他一步找到修锦。一旦皇帝的人先找到修锦,定然会将他就地格杀,自此杜绝他影响储君行事。 那时,即便太子再想保下修锦的性命,也无能为力。 然而秘密搜查,也意味着搜查的进度将十分缓慢。 薛扶光要带走修锦,几乎毫无难度可言。 薛鸿文忙于整兵,前往定州。 定州位于靖国南端,贴近郢朝,他们此行须得做好万般准备。 此外,路程少说需要半月,慢则需要一月,到定州时近六伏天,湿热非常,雷雨天气暴增,难以行事。 若是不准备完全,此次定州乱匪收复不成,行伍士兵怕会遭不小的罪。 韶景也被薛扶光吩咐着,偷摸去药铺收买各类驱虫防暑药材,预备前往定州。 抓住修锦的第三日,薛扶光出门与杜如安见了一面。 杜如安开门见山: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做?莫要忘记,我要的是修锦,太子不过是争夺不可避免的阻拦,而非我的目的。 薛扶光靠在窗边,倚着乌木窗沿,浅浅一笑。 明亮的天光落在他面庞上,像一尊金石润玉精细琢磨出的美人,光华熠熠灿烂夺目。 月白的衣衫拢着他,如月夜微蓝薄雾环绕,翩然如仙。 但下一刻,仙人般的少年清浅笑容变为嘲弄,眼尾曳长的凤眸有看小丑般的戏谑。 他眉梢高高扬起:原来如此,想不到杜公子是这般安分守己之人。若要我说,何必与太子争夺,您合该走他跟前摇尾乞怜,求他让你分一杯羹才是。 恋耽美 ——(15) 杜如安咬牙:你薛扶光伶牙俐齿的本事,总能轻易激怒他。 薛扶光嘲弄完,慢条斯理的端着茶杯,抿下半口,散漫询问:我什么?杜公子想要修锦,可知道修锦对太子是何种感情,又对杜公子是何种感情?他若是更愿意与太子在一起,杜公子预备如何?千争万争,而后拱手让人? 这话一时间将杜如安问住了,他说:修锦非贪慕荣华富贵之人。 薛扶光十分好笑:我可未说修锦乃是贪图富贵。富贵荣华,杜公子不照样给得起? 他将杯子放回桌面,轻轻一声喀,两人间静了许久。 杜如安半晌后道:我先前便说过,我要他。语气坚决。 薛扶光高兴起来,满意道:这便好,只要杜公子目的不变,始终这样坚决,我自然是会助你成功。所以,万望日后杜公子不要再入现下这般急躁,须知万事若要成,唯有循序渐进。 他抚了抚衣袖,起身:杜公子好好准备定州事宜吧,没准儿,届时能见到想见之人呢? 不等杜如安追问,薛扶光先行离开厢房。 还未下楼,被一名小厮拦住:公子,有位雅间的客人想请您过去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晚安~ 感谢在20210926 23:58:38~20210927 23:5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璩、斑鱼ru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第 23 章 薛扶光随着小厮入了雅间,见到了一位熟人。 六皇子主动起身相迎,皇子之尊,态度算得上十分热络:世子可算来了,崇和许久未见世子,想念得紧。 薛扶光觉得好笑,六皇子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他对六皇子行礼: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何德何能让殿下挂念。 两人落座,薛扶光故意般:殿下今日没同十二殿下一道?说来,微臣接二连三遇事,有许久未去太学,不知十二殿下如今可好? 六皇子让随侧宫人为薛扶光斟茶:小十二好得很,几次在宫中念叨想出来见见世子。此次不便,所以留他在宫中。下次定带他出来与世子一见。 薛扶光弯着眼睛,应声,等着六皇子的下文。 不消一会儿,六皇子道:今日凑巧,遇见世子与杜院左,从前未想,原来世子与杜院左私交甚好? 薛扶光:哪里,微臣与杜家小姐算是一道长大,关系不错,杜院左仅能算是熟识,算不得私交。 哦?六皇子眼神变化,前不久,崇和还听闻世子入诏狱探望院左,原来竟是想错了吗? 薛扶光抿着茶水,觉得这茶不太合自己口,搁在桌边:六殿下这段时日可有去探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方被解了东宫封禁,此次定州之事,不知是不是会交与太子殿下督办。 六皇子顿住。 他向来会掩盖自己的心思,也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可他不得不承认,薛扶光此人,远比他想的厉害。 他身上像是有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轻而易举能用他人最在意的东西做饵,勾着人迫不及待想主动咬上他的钩子。 他扯着嘴角:世子有何想法?请言,崇和洗耳恭听。 薛扶光狭长的凤眸轻轻半阖,支着下巴,一手指尖在茶杯中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划拉出几条线,慢慢相交:微臣没有想法,殿下才是有想法的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殿下应该最明白不过。否则,今日也不会想见微臣,对吗? 六皇子抓住桌沿,片刻后,道:本殿会想法子,让薛将军从定州一事中抽身。 他在赌,薛扶光手中有值得他付出这般人力物力的东西。 薛扶光摇头:殿下,皇命不可违。若是殿下真想帮微臣,不如送微臣前往定州如何?微臣自小长在京都,还从未瞧过京都外的地方,十分好奇。可惜路途遥远,匪乱横行,微臣独自前往,十分害怕不明不白死于路途中。殿下若是肯帮微臣,定然不会出现微臣所担忧的种种情况吧? 这事办起来,比将薛鸿文从定州差事中捞出来,要容易太多。 六皇子笑起来,毫不犹豫答应:好,世子的愿望如此简单,同窗一场,崇和定会帮世子完成! 薛扶光与六皇子辞别,回到府中。 薛鸿文后一步进他院中:你与杜如安见了面? 薛扶光点头:大哥怎么得空回来?不是预备前往定州之事? 薛鸿文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首次露出一种颇为头痛的神情,像是对薛扶光十分苦恼。 他伸手,轻轻拍抚薛扶光的头顶:阿如,无论你要什么,大哥都会帮你。但你须得时刻记着,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均得往后靠,明白吗? 薛扶光握着大哥按在自己头顶的手,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乖乖道:我知道的,大哥,无论是大哥你,还是长姐与父王,最看中的都是我。所以我会好好爱惜自己。 薛鸿文轻轻按着薛扶光的后颈,将弟弟按在自己怀中,隔着未脱下的冰凉盔甲抱住他:阿如,有大哥在,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薛扶光轻轻应声:嗯。 薛鸿文的时间有限。 只因为收到了薛扶光见杜如安的消息,才特意与百忙中抽出时间赶回来叮嘱薛扶光。 见完弟弟,他即刻骑马赶回军营。 薛扶光站在院门口,望着大哥离去的方向,许久后回头,瞧见慕见书正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他问:看什么? 慕见书甚少直视薛扶光,这次却直直望着他:主子答应了侯爷。 薛扶光垂眼,轻笑:所以呢?大哥以我为重,薛家所有人都以我为重,我为何不能以他们为重? 不等慕见书说话,他自问自答般喃喃:自然,是可以的。 风声飒飒。 听竹轩中翠竹沙沙作响。 分明已经春末,薛扶光身上还穿着厚厚数层衣裳,衣摆层叠,在风中卷起袍角,与墨黑的发尾翩飞。 慕见书前踏半步:属下的命,给了主子。 薛扶光抬眼:我知道。 慕见书忍不住,去捉住了薛扶光飞扬的衣带,握在掌心:所以主子日后想做什么,属下都可以帮主子做 不要拿自己冒险。 不要再弄伤自己。 不要厌弃自己。 慕见书不再避开自己的眼睛,薛扶光才发现,原来他看自己时,眼睛中的心疼浓烈的几乎化作实质。 薛扶光心想,自己显得多么可怜,才让这敌国探子这般悲悯自己? 他从前不过是个被剧情玩弄,给人垫脚的可悲草包,现今是个玩弄人性,心思阴险恶毒的反派,心疼他做什么呢? 况且,他不过是自己手中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反过来心疼操刀的人? 他心思蓦然动了动。 他问慕见书:你有何所求?只要你求的,我都可以给你。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却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想知道,慕见书到底求什么。 这把刀从归顺与他以来,一直很好用。 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吩咐。 定州一事如此顺利,慕见书动用了多少人手,薛扶光心知肚明。 杜如安甚至以为是他安插的人手。 薛扶光手中的确握着不少东西,可动用起来并不是这般可控与容易。 慕见书对他,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这般的忠心,只不过几次好处,几块花瓶碎片,轻而易举换来的。 薛扶光难得的,在面对一个薛家人以外的外人时,生出那么一点点的真心。 他或许,也不是不可以真正的去满足慕见书的要求。哪怕是慕见书有什么把柄握在郢朝手中,需要他发动战争帮忙拿回把柄也并非不可。 慕见书嘴唇张合,与薛扶光对视的浑身勇气像是泄掉了。躲闪着挪开视线,手中的衣带也放开,后退半步不再维持那过于冒犯的距离。 他低着头,攥紧手不敢看薛扶光,半晌后才声音沙哑回道:属下无所求。 薛扶光定定看他半晌,微凉的冷风刮过他的脸庞,莫名上涌的情绪也渐渐冷静。 他颔首:那便先留着吧。信物已经给了你,等你何时想好要什么,再来告诉我。 他缓步自慕见书身侧走过,几步后顿了顿,淡声道:还有,日后莫要再用那般可怜的眼神看我。我十分清楚明白我在做什么,要什么,无需人可怜。 慕见书抚了抚胸口。 那里躺着根簪子。 他不是在可怜他。 慕见书颇有些后悔那日的冲动。 他本该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好在,薛扶光的淡漠并未持续很久。 四月底薛鸿文与杜如安一行定州使臣队伍出发,薛扶光也收到了六皇子递来的消息,准备前往。 太子有心让人在定州动手脚害死薛鸿文,而六皇子明目张胆横插一脚,让他行事变得艰难。 加之为寻修锦,人手分散,得到薛扶光前往定州的消息时,他竟然生出几分有心无力。 六皇子有惠妃支持,手中握着的人手并不比他弱。 而他不久前,方因修锦被皇帝大加贬斥,私底下有多少人生了异心难以估量。 几近思量,太子最后下令:薛鸿文可以活着回来,薛扶光却必须死! 若薛扶光肯缩在京都,他还真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不知死活的偷跑去定州。若是不报他谋害修锦,几次三番算计之仇,他妄为太子之尊! 既然手中人手不够,不如去杀那个容易的。 薛扶光在薛鸿文后脚出了京都城门,入郊区后立刻换了衣裳乔装打扮改换路线,与慕见书一同骑马走小路前往下一处驿站。 韶景则驾马,马屁股后驮着个被敲昏的修锦。 锦衣华服随着马车被丢在京郊,恭亲王的人查过来时,只能扑个空。 入了允州范围后,一行人才放慢速度,预备进城重新筹备马车粮草。 薛扶光伏在马背上,被颠簸的有几分难受。 他从前是学过骑马的,可惜自从马背摔下来断了腿后,心中多少有些阴影。 兄姐也不许他再碰马,多年前学的忘的近乎干干净净。 他抓握鬃毛太用力,让马感到了疼痛,有些暴躁起来。 身后的慕见书揽住他的腰,用力将他扶起摁在自己怀中,安抚道:主子,不会摔下去的,属下在。 薛扶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你骑慢些。 声音自头顶响起: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我不是可怜你,我是爱你。 三十号入v啦!到时候掉落万字章哦,么么大家! 感谢在20210927 23:50:36~20210929 03: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5瓶;书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第 24 章 允州毗邻京都,商贸繁华,安居者众多,每日出入城门的行旅队伍多不可数。 三人远远望见城门时,慕见书拽着缰绳控制马匹,慢慢踱步靠近进城队伍,而后翻身下马。 他一手握着缰绳,张开双臂去接薛扶光下马。 薛扶光瞥他两眼,自己抓着马鞍慢慢从马背上滑下来。 踩上地面时,生出几分腿软的不真实感。 慕见书扶着他的肩头,俯首轻声询问:主子,可还好? 薛扶光咬着牙说:去定州的途中,你教我骑马。 慕见书先是微怔,随即问:主子不怕马了? 薛扶光摇头,唇色略显苍白,低声回答:进城再说。 韶景跟在两人后头牵马,昏死过去的修锦被他从麻袋里弄出来,换上身破烂麻布裳,身上但凡能叫人看见的地方都糊上泥灰,伪装成小乞儿的模样。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十分紧张,眼巴巴的想凑近薛扶光,向世子寻求些安全感。 便见摘下面具,露出俊俏脸庞的曲五神色冷淡,明明是主子的暗卫,却显得跟主子是兄弟似的。 韶景低声叭叭:不就是长得俊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扶光偏头,唤韶景:稍后便按我先前告诉你的说辞,莫要慌。 韶景连连点头,有主子安慰后,心中老大不开心都被抛诸脑后,只差拍着胸脯向薛扶光保证。 进城非常顺利。 慕见书的模样很能唬人,一副高门大族出身样,光是站着不说话面无表情,就能吓得城门守卫不敢多问,生怕得罪自己惹不起的人。 进城后,三人先找间客栈住下。 韶景与慕见书各自出去安排吃食与明日出城事宜,薛扶光吩咐店小二送了一桶热水上楼,预备洗漱。 而后赶路,须得走近道在薛鸿文一行前抵达定州。入定州前,再难有清洗的时候。 他脱下衣物,在褪去亵裤时,眉头微皱。 低头,入目一片鲜红。 巴掌大的一块皮磨掉,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还渗出少量血丝,看起来情形可怖。 薛扶光撤下与血肉粘在一处的亵裤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将沾血的裤子扔在一旁,咬牙入浴桶,清洗后擦净,翻出紫痕膏自己上药。 待处理完伤口,换上干净衣裤。 咔哒一声房门推开。 慕见书进门。 浴桶已经让人撤下。 桌上放先前准备好易容的东西。 慕见书会易容之术,也是薛扶光敢出京都的原因。 薛扶光顶着这张脸走出去,比慕见书的扎眼程度只高不低,若是不遮住,恐怕从允州出去不久,他父王便能带着人马将他抓回去。 他拎着慕见书给他的材料,打量半晌后,有些无从下手。 慕见书的视线先是慢慢转一圈,低声上前:主子披上外衣,以免着凉。属下来吧。 恋耽美 ——(16) 薛扶光颔首:好。他随手拿来间外衣披上,坐回桌前,见慕见书调弄好手中的东西,自觉闭上眼,仰头面对慕见书,方便他动作。 窗外天光尚在,染着零星橘红铺撒了屋内少年满身。 薛扶光浑身还缭绕着刚沐浴完的水汽。湿润的乌发披散在身后,瓷白的脸不知是被热水熏蒸,还是夕阳渲染,有了烟火颜色,动人心神。 他下巴微扬,雪白中衣交合的领口上,露出的一截雪白纤长的脖颈,以及丁点微凸的锁骨变得格外吸引人。 浓密的睫羽垂盖于薄薄的皮肤,连双手也乖乖搭在膝头,耐心等待慕见书动作。 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满心信任的模样,叫人多么难以克制。 慕见书喉咙干哑,他攥着手指,收紧,放开,如此反复来压住自己浓烈翻滚的欲望与冲动,漆黑眼瞳中的情绪破冰而出,似乎是在仗着对方闭上眼看不见,而肆意贪婪的打量他。 在薛扶光要因为他迟迟没有动作而睁开眼的前一刻,慕见书的手指落在他脸颊上。 指腹粗砺的茧子贴着他下颌肌肤,一寸寸摸索,确定他脸庞五官的尺寸。细微的痒意让薛扶光睫毛颤动。 慕见书在他脸庞上摸索的动作很轻,而且缓慢的不像话。薛扶光等待半晌,那手指顺着他的嘴唇一点点摸索到眼尾,迟迟攀不上眉骨时,眉心微蹙:你大可快些,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慕见书沙哑的声音回复:是。 那声音很轻,给薛扶光一种慕见书离他耳侧很近的错觉。 有他出声催促后,慕见书果然快上许多,摸索完眉骨的位置与鬓角,松开手,在薛扶光睁开眼前又道:覆膜会有几分不适,若是主子觉得不舒服,可明早走时再贴上面皮。 薛扶光闻言,睁开一半的眼帘再度阖上:无需,我们明早城门一开便离开,今夜先做好准备。 说罢,他想起遗忘的事,对慕见书道:韶景那里有两副面具,你过后去问他拿吧。临走时我让他带来出来。 按在他脸侧的手指力道突然大了些,慕见书嗓音浸着浓郁的情绪:谢主子。 属下原以为,那日多言,惹恼了主子。 他在说薛扶光觉得他在可怜自己那事。 薛扶光拉着外衣,拢紧一些:并未。面具是先前便定下的,走时铺子刚做好你今日为何话这样多? 慕见书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薛扶光又觉得静的慌。 他手臂轻轻按住腹部上方,半晌后手掌撑住腿,嘴角绷紧。 腿内的伤口稍稍与亵裤挨上便难受。 胃里也十分不舒服。 这具身体,当真是不争气,也真是难为流放后百般折磨都挨得住,贱骨头不成? 薛扶光自己生起自己的气,情绪闷沉,本就难受的身体愈发不适。 他这些微小动作,全被慕见书收入眼中。 慕见书在他脸上忙忙碌碌,面具将成型时,韶景也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合上房门,凑过来瞧见容貌大变的世子,惊奇无比,絮絮叨叨跟他家世子描述:主子,你这副模样走出去,莫说搜查,王爷亲自来都认不出你。瞧不出,曲五还有这本事。 他嘿嘿笑两声,真心实意的夸慕见书:真厉害!能将我也做成主子这种面皮吗?无需主子这么俊俏,比我自己好看就行,嘿嘿。 慕见书在韶景面前,又成了惜字如金的闷葫芦:不能。 韶景:??为什么?! 慕见书拂开薛扶光鬓角冒出来的一缕浅发,稍稍退后半步:主子,好了。 薛扶光睁眼,为韶景解释:长得太好看容易招人眼,这次是办事,日后出门游玩时,再让他为你捏张好看的面皮。 韶景嘚瑟的瞅瞅慕见书:谢谢主子! 对了,奴才在酒楼订了饭菜,马上端上来。主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薛扶光摇头:你记得将修锦绑好,切记不能让他清醒,以免他溜走。 韶景连连点头。 旁侧的慕见书收拾好残余材料,转身下楼,一会后端上来一碗鱼汤:主子的补药。 薛扶光清楚自己身体多累赘,端过碗来慢慢喝尽。 晚间,慕见书守在薛扶光房中,而韶景在隔壁房中看着修锦,连睡觉时都用绳子将修锦与自己的胳膊绑上,十分警惕。 这是薛扶光重生后,第一次离开王府出远门。 舟车劳顿整日,疲惫不堪的身体睡得很沉。 他完全不知道,守在他房中的男人在他睡熟后,悄无声息的俯在床边,卷起他的亵裤为他大腿内侧的伤痕上药。 大块的伤痕横亘在雪白的皮肉上,触目惊心。 男人的动作小心翼翼,而后将亵裤放下,触及薛扶光小腿与膝盖上的疤痕时,眼神深沉。片刻后,他俯首,一点一寸落下亲吻。 人皮面具时效有限,尤其是慕见书做出的这种,至多三日便会出现瑕疵,让人发现。 第二日清晨,天色熹微,三人离开客栈。 与此同时,四辆马车先后出城,去往了不同方向。 这种小把戏并不能糊弄多久,三人需快马加鞭的赶往定州。 薛扶光还记得他要学骑马,定州匪乱严重,若有意外时刻,没准能用上。 他对自己一贯下得了狠手,即便怕极了从马上摔下来,被颠得再难受,也甚少再叫慕见书放慢速度。 好在慕见书的确是个不错的师父。 十数日路程下来,薛扶光竟也真会了点骑术,无论如何,勉强是能自己驾着马匹行动了。 而他腿侧绑上软垫,磨伤轻了许多,往往前一日破皮,第二日醒来便自行恢复。 薛扶光将此归结于他日日吃药的效果。 那样多的补药,吃下去总该有点作用。 是日,五月下旬,天气日渐炎热。 厚厚的衣裳终于从薛扶光身上退下,换为了薄衣,不过比起常人还是厚了些许。 薛扶光拽着缰绳,在林间前行,马蹄哒哒作响。 天色阴沉,眼见大雨将至,林间暗的仿若日暮。 慕见书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一手按在缰绳一侧,以防万一。 薛扶光问他:已经半月有余,大哥应当两三日后便能抵达定州,我们何时能到? 他们人少,无需大批人马安营扎寨休息,且慕见书抄了小道,应当能比薛鸿文他们更早一步抵达定州。 慕见书道:此处已近定州,日暮前能进城。大雨将至,兵马人数众多,速度会比我们慢上许多,主子放心。 薛扶光点头:好。 他偏头,看向韶景。 确切而言,是看向了韶景身后捆着的修锦。 这半月,修锦每每醒来,都是强迫灌给他粥水,足够吊着他的命,再将他弄晕。 韶景性格跳脱,对薛扶光吩咐的事却足够警惕,时刻不离,任是修锦主角光环再强,也未能让他逃掉。 现下,他的主角光环也该起上一些作用。 薛扶光:韶景,松开他的捆绑,将他丢在前头那颗大树下。大雨将至,正好将他丢在此处,冲掉他们的路线痕迹。 韶景二话不说解开麻袋,将修锦从马背上丢下。 走罢。 韶景略微担忧:主子,丢在这里,万一他碰上乱匪,死了怎么办? 倒不是担心修锦这个烦人精,而是怕他死了,万一日后太子查到主子头上不好办。 薛扶光笑起来。 正巧,黑沉的天空忽然刺啦乍亮,仿佛天幕被撕开。 亮白的光照清薛扶光的脸,浓黑眼仁中的笑意摇曳,在这副与他自己完全不同的面貌下,依旧流露出一种慑人心魄的美:放心,他不会死的。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 说罢,拽着缰绳,朝着定州继续前进。 天幕再度归为漆黑,滚滚雷声如巨兽倾轧而来。 文中,修锦并未有与太子冲突,偷跑出宫的经历。 可定州乱匪一事,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大哥薛鸿文被誉为靖国战神,十七岁征战沙场,首战告捷,而后鲜有败绩。他的战神之名,绝非虚名。 靖国子民听着他守护漠北的故事长大,无不对他崇敬非常,定州山匪也是靖国子民,虽然占山为匪,对薛鸿文的恭敬之情并不会少。 何况薛鸿文不是莽撞之人,也非绝情冷性之人,不会对山匪下死手,将他们逼上绝路。 种种因由下,定州乱匪再棘手,也不至于叫薛鸿文丢了性命。 他们本不该对薛鸿文下杀手。 事实却是薛鸿文死了。 死于他护卫的靖国子民之手。 只因乱匪中有一位军师,惑弄人心。 而那位军师名丰文华,也是修锦疯狗中的一只。太子以灭杀情敌,为修锦出气为由,邀请对方共同谋略,至薛鸿文于死地。 兜兜转转,始终都逃不过修锦。 薛扶光每每想到大哥的死因,便忍不住发笑。 若非剧情牵使,他大哥那般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修锦? 遑论成为一只没有理智的疯狗,与一堆人疯抢? 这一次,他亲自将修锦送进丰文华手中。 没了修锦做借口,他便要看看,太子是会与丰文华继续友结同盟,还是针锋相对。 * 修锦醒来时,正躺在一间简陋的房屋中。 他隐约看见床边有个男人的身影,立刻害怕的抱紧被褥,向角落缩去:你是谁!? 丰文华豁然转头,惊喜万分的瞧着修锦:你醒了!?是我,丰文华,三年前定州,你在街边救过我,还将自己身上的银钱全给了我,记得吗? 修锦愣愣的,想不起来眼前的人,不过并不妨碍他松口气:抱歉,我不记得了。不过你还活着,那便很好了。对了,是你救我回来的吗?你知道是谁绑了我吗? 丰文华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手下人是在定州城外的山中找到你的,并未见到其他人的痕迹。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此处的?可知道绑你的人有何特点,只要他还未离开定州,我可以帮你寻。 修锦茫然的摇头:不记得。他们蒙着我的眼睛,每当我醒来,便给我灌下一碗粥,再弄晕我。只记得,他们好像一直在赶路啊,不必找他们的。我现在还好好的,说明他们并非想害我,丰大哥无需耗费力气。 他露出羞怯的笑容:多谢丰大哥,若非你,我可能已经在山中喂野兽了。 丰文华为他掖好被角,安慰道:不必谢,没有你,丰某人早死了。在这里好好休息,若要什么,尽管告诉我。不必担忧。 修锦点头,缩进被褥中,闭上眼睡着了。 丰文华离开房间,眼神阴森。 赶路吗?查查近两日有哪些人赶往定州,逐一搜查就是了。 他的小修锦太过天真善良,须得有旁人帮着他,才能让那些觊觎他的人知道,他不是能随意触碰伤害的。 * 大雨滂沱。 三人赶在大雨前上了官道,在路边茶棚中避雨。 稻草棚檐雨水汇集,犹如水注,在泥地上砸出小坑,泥水四溅。 茶棚内攒着不少躲雨的人。 茶棚老板娘端着一碗碗热茶上桌,挨个询问要什么小食,嗓门洪亮:各位客观们在这小棚中挤挤,这雨啊,顶多再下上一个时辰便能停,在我这歇歇脚,雨停后再入城也赶得及。 薛扶光三人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入棚避雨的人太多,茶棚内的桌凳挤着人坐。 对面几人目光打量:几位公子也是入城? 薛扶光颔首:与家兄一同来定州瞧瞧。 对面一人立刻笑道:公子是北方人?少出门吧?来定州可是对地方了。咱们定州风貌人情与靖国别处格外不同,接壤郢朝,通商来往的人甚多,什么稀奇小玩意儿都有,姑娘也美,公子这般俊俏,没准能娶个美娇娘回去呢! 薛扶光笑着:是吗?那定是要见识见识的。我从前只听闻,定州姑娘分外泼辣,没有本事的男人都瞧不上。 那人见薛扶光没有端着架子,很好说话,立刻开了话匣子:泼辣有泼辣的好啊,日日拘束着循规蹈矩有什么意思,公子您说是吧?咱们定州的姑娘,一爱厉害的男人,二爱好看的男人,依我看,公子与公子的兄长,都十分符合 他话未说完,便见少年公子旁的高大男人拿起腰间挂着的佩刀,哐当一声搁在桌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求戳哟 《拯救幼年魔尊未遂之后》 简介: 穿书前,系统告诉任析的任务,是拯救幼年魔尊,从娃娃抓起,让他感受到世界的爱与温暖,阻止他黑化。 系统信誓旦旦:就是带孩子,毫无难度! 穿书后,任析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颗菜。 而系统说的,从娃娃抓起的魔尊,现在已经历经了所有的痛苦折磨,摔入魔气蒸腾的深渊底,黑化的不能更黑,距离魔尊都只差最后一步魔气灌体。 任析两泡老泪飙出来。 说好的来带孩子呢!? 为了让反派的痛苦少一点,黑化的程度浅一点,任析不得不每天苦哈哈的努力修炼,吸收魔气,用自己的汁液为魔尊止痛疗伤。 他努力了大半年,终于勉强将魔尊的伤治好。 系统高兴的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总部给他弄来了身体,他不用在待在崖底继续做一颗菜啦! 任析:还有这种好事? * 久乱的魔界忽然迎来位新魔尊,雷霆手段将混乱各部收整归为一体,与横行许久的天道修士分庭抗礼。 这位魔尊常年将自己笼罩在漆黑的魔气中,谁也窥不见他真容。魔界关于他的传闻满天飞舞。 据说,魔尊食肉啖血,杀人如麻,还长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最大的喜好就是吃植物系的小妖精。 但非常挑嘴,诸魔送去的小妖精没一个被看上眼的。想要讨好新魔尊的诸魔为此愁的毛都掉了一大把。 恰逢天道有消息,出现了一株千年难遇修成人形的灵植,闻一口能灵台开阔,食一口能得道大乘,人人疯抢。 恋耽美 ——(17) 群魔狂喜,忙不迭派出大批人马,誓要为魔尊抢来此等奇植。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带着成功从天道修士手中抢到的小少年送入魔尊宫中。 便见贯来拢在一团漆黑魔气中的魔尊大人露出俊美无比的真容,半蹲在小少年跟前,捏住他的下巴:变个原型,我看看。 小少年眼泪汪汪:呜呜。 #关于魔尊三头六臂的传闻都是假的!# #但魔尊喜欢植物系小妖精是真的!# 感谢在20210929 03:39:06~20210929 23: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0034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5瓶;书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第 25 章 慕见书漠然抬眼, 瞧了他一眼。 行脚商人干笑两声,不知自己哪里惹到这人,只能夸赞:公子好刀。 薛扶光喝两口老板娘端上来的热茶, 去瞧棚子外的雨幕。 噼里啪啦, 蒸腾着蒙蒙水汽, 树叶被打的翻来倒去,苦苦支撑着不从枝头掉落。 这大雨来势汹汹, 下的干脆痛快,如老板娘所言,半个时辰后便停了雨势,云开雾散, 日光挥洒,万物都洗尘如新。 远天边还挂了条长虹。 这是在京都没有的场景。 他在葛云时也不常见。 葛云有着的,是连绵的阴雨与散不开的雾气。 那行脚商人显然很喜欢同薛扶光说话, 高兴道:公子运气真好,头回来定州城, 便见到了长虹,这可是好兆头。公子此行啊, 定是诸事顺利! 薛扶光弯着唇笑:多谢兄台吉言。他示意韶景去同老板娘结账,将同桌的行脚商茶水钱一并给了。 对方并非扭捏之人,爽快的道了谢, 赠给薛扶光一油纸包特产,让他尝尝。而后辞别,分路离开茶棚。 薛扶光上马, 韶景跟在身后揣着油纸包,兴高采烈:公子,定州人性情都这样豪爽吗?那商人可真会说话。 薛扶光握住缰绳, 感受到身后人翻身上马坐稳,拽着马蹄哒哒向定州城去:行脚商人,嘴上功夫自然不能差。走罢,今日入城后有事可做。 父王只怕已经将信送到大哥手中。 届时大哥入城,第一个要找的便是他。他须得在这两三日内筹谋完备,到时大哥即便想要押着他回去,也得等定州事了。 如那行脚商人所言,定州城的确与靖国其他地方都大不相同。 这里的人似乎都格外热烈,家国之感不强,对官府朝廷敬畏之心淡漠。 薛扶光入城当晚,与韶景、慕见书二人在城中游逛,熟悉城中风土人情。一路走下去,发现不少人当街便对朝廷行事愤慨不满,也无人觉得该谨慎言论,反而十分热烈的应和。 薛扶光逛了一段路,末了去药铺询问了些珍奇药材。 寻常小药铺中哪里有? 自然无功而返。 他问问便罢,听闻没有,也不失望。 沿街买了些小玩意儿给韶景,他带着两人去酒楼用晚饭。 慕见书落后薛扶光半步,瞧着他的动作。视线扫过韶景怀中抱着的东西,没几件是他自己的。 从他身上很难看见十六七岁少年的朝气与跳脱。 薛扶光忽然偏头瞧他:你看什么? 慕见书倏忽移开目光,耳根涌出大片的红。 红的滴血。 薛扶光默然片刻,见他不答,便算了。 回到客栈,薛扶光问他:定州有你的人手吗?这是头一次,他将慕见书的身份摊在明面上说。 他要动用慕见书手中的探子网络。 慕见书颔首:定州接壤郢朝,在此处,比京都行事方便。换而言之,定州对郢朝来的探子,犹如大本营,在这里想要得到什么消息,都易如反掌。 薛扶光:这三日,将定风寨所有的消息给我,此外,盯牢定风寨何时有人进城。 慕见书毫不犹豫的答应,并不觉得用自己手中的情报网为敌国的世子办事有何不对。 定风寨是定州山匪聚集后成立的山寨,丰文华便在其中。 定风寨有两大主事之人,一人是身为军师的丰文华,另一人便是他们的寨主,即乱匪首领:周珉山。 薛扶光打定风寨的主意,不仅要将丰文华拉下马,更重要的,是要将周珉山收入麾下。只要周珉山愿意,定风寨中其他人毫无问题。 到定州城的第二日,未时又下了场大雨,电闪雷鸣,来势汹涌,不消一会儿便退得干净。 慕见书为三人重做了人皮面具,雨停后不久便收到了定风寨的消息。 定风寨每月都两日会入定州城,在城中售卖从山上挖来的山货,野味、草药诸如此类,再收购粮食带回山上。来的两日,分别是月中与月末。 薛扶光来的算是巧,正好临近月底,是定风寨人带山货进城,运物资回山中的时刻。 定州城来往商贸的贩子众多,行脚商人更是每日都有不同,运送大宗货物来来往往,他们掩藏在其中不引人注目。 薛扶光抓住这次机会,便能赶在薛鸿文入定州城前做好全盘筹备。 他将六皇子的信物给予韶景,带去酒楼。 少顷,韶景提着一个大食盒回到客栈,送入薛扶光的房中。 薛扶光坐在窗边,由慕见书取下脸上的假面,搁置在一旁,重新调制材料。 韶景打开食盒,取出饭菜。薛扶光并未看那些饭菜一眼,而是拿过食盒盖子,递给慕见书:打开。 慕见书端详片刻,按住一处边缘,咔擦脆响,轻而易举掰成两块,露出极薄的夹缝,其中暗藏着折好的纸条。 薛扶光将纸条抽出,看过后递于韶景烧掉。 太子的人被六皇子阻拦大半,颇为焦头烂额。 太子忧心修锦,受到桎梏,六皇子也非能大摇大摆与太子争锋相对。 皇帝那头,不仅太子要瞒,六皇子亦是如此。 夺嫡之心可有,却绝对不能在皇帝面前展露出来。否则,太子表露的再不堪,皇帝也会觉得是对皇位心存不轨之人故意谋害。 皇帝的偏心,是六皇子绝不想看见的。 他埋线之人将太子党在定州沿途动作均写于纸上,薛扶光有何动作,都能依据此来安排。 薛扶光沉吟。 他如今手中有两拨人可用。 一自然是慕见书手中的细作网,二则是六皇子在定州党羽。 两拨人马,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可靠论,慕见书手中的人显然都要更盛一筹。 但薛扶光暂且并不打算让慕见书过多掺和其中。 拿取情报,可,动手,不可。 这些埋线多年的细作,一旦动手,难保不会被皇帝察觉。不到推翻明氏的关键时刻,决不能用。 那便唯有六皇子。 或许,再等等,杜如安也能派上作用。 既然十分想见修锦,他大可给杜如安一个机会。 这些疯狗不是很喜欢争抢修锦? 三条狗聚在一处,便让他们争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业冲冲冲!都给爷死!!! 【今天开始入v啦!明天起双更,希望我能全职写文养活自己,冲冲冲!】 感谢在20210929 23:55:36~20210930 22:4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鱼ru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第 26 章 定州城百里外, 军队拔营启程。 薛鸿文握着缰绳,行于队列之首,杜如安与他骑马并行。 杜如安抬手搭在眼帘前, 挡住雨后刺目的阳光:听闻, 世子到了定州, 不知道是谣传还是真有其事? 薛鸿文没有神情,淡淡道:杜院左何时与家弟这般熟稔? 杜如安笑起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温润良家:杜某落狱之时,世子不嫌牢狱污糟,特来看望,这般情谊杜某不可不珍重, 自然要多关心世子。 薛鸿文不置可否。 杜如安问问便罢,心中大约知道,薛扶光这次来定州怕是偷跑, 连薛鸿文也不知道。 彼时薛鸿文到了定州,估计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薛扶光, 以免他再度偷跑。 唯独不知,薛扶光到底因为什么突然跑来定州。 总不能是舍不得他兄长, 才巴巴跟来。 杜如安心中嗤笑一声。 还有离开京都前,薛扶光的话 难道太子也到了定州,薛扶光是追着太子来的? 怎么想, 都不对劲。他竟然完全推不出薛扶光的行动目的所在。 薛扶光这手猪吃老虎,莫说是他,怕是太子栽了这样一个大坑, 到现在都不知是谁推他下去的。 当真是好心机。 而今不再装下去,十之八九是因为太子咄咄逼人。若是他知道薛扶光并非明面上的草包,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薛扶光又等了一日, 终于得到定风寨人进城的确切消息。 他换了身衣裳,带着韶景出门。 慕见书暗中跟随,不露身形。 他出了客栈,沿途顺着街边小商叫卖看望,感兴趣时会稍稍驻足片刻,却并不上前询问。 如此,逛下两条街后,他才在一处山货贩子前停下。 那贩子是个高大的汉子,筋骨结实,脸庞蓄着络腮胡,看起来有些凶相,却笑得十分和善。 他手臂绑着护腕,一副山中猎户打扮,见薛扶光驻足,热情招呼:公子想要的什么?这些好货都是这几日刚打下来的,绝对新鲜。 薛扶光垂眸,略过那些野味,盯着几颗药材看。 他轻声问:怎么不送去药铺?那里给的价应该会高上一些,且容易出手。 汉子笑:公子说的是,可这城里的药铺不敢收,小人便只能放在这处自己卖了。 这样吗?薛扶光点头,并未询问为何药铺不敢收这几株药材。 他伸手捻起一株:这株多少银子? 五十两。 韶景瞪着眼,险些叫出来:你抢劫呢?十年以下的山参尚且卖不到这个价。若是在药铺,顶天三十两!他愤愤道,难怪药铺不敢收你的,这价也得收的起呀。 薛扶光:韶景,给银子。 韶景:噢,好。颇为不甘的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塞了五十两的银锭给他。 那汉子接过,干脆的将药材给薛扶光,倒也并未因为这五十两银子特别高兴。 寻常商贩,五十两银子快够一年所获了。 薛扶光将药材给韶景,继续往前走。 摊位上的汉子则抬眼,透过来往的人群盯着薛扶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薛扶光这样走走转转,日暮时脚跟发疼,才开始返回。 沿街小贩开始收摊,夜市替上他们的位置。 那汉子竟然还在。 他埋头收拾东西,摊位上的东西并未少多少。 韶景乐的咧嘴,小声偷摸对薛扶光说话:他卖的那样贵,跟个山匪抢劫似的,有人买他的东西才怪呢。 薛扶光挑眉瞥他。 韶景:主子我错了。 薛扶光停驻在那贩子跟前:我都买了。 汉子:?他愣了会,公子说笑吧。 薛扶光摇头:山中还有这药的话,这几日可否告诉我一声。我住在云顶客栈中,给小二留个信便是。他边说着,从腰间取出块缀着红穗子的玉佩递去,侧头命韶景取出五百两银票给他。 递出去时,薛扶光眸光微闪:兄台不会失信于在下吧? 对方盯着薛扶光递来的五百两银票,模样很是心动,犹疑半晌,才咬牙接过:好,便如公子所言,一有消息,小人会立刻告知公子。 他将装了一半的东西收拾好,主动请缨:小人帮公子送入客栈。 薛扶光并未拒绝。 他两手拢在袖中,缓步前行,嘴角浮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韶景,去问问剩下的药铺是否还有药材,若是有,便买回来。 韶景愣愣点头,在他家世子目光驱使中,转身跑开。 同路的便只剩下薛扶光两人。 汉子好奇询问:公子要这般多的茼艮做什么?这东西既金贵不好寻,用处也少。 价高大概是奇货可居。 薛扶光只是同他笑笑,并未回答。 到了云顶客栈,将东西放下后,薛扶光又给了他几粒碎银:多谢,兄台拿去买些酒喝罢。 恋耽美 ——(18) 汉子收下,目光隐晦的打量他几眼,拎着背篓离开。 待房门阖上,慕见书从窗外翻进来:主子收购如此多的茼艮有什么用?若是需要,派遣他手中的人去找,速度要快上无数倍,也无需如此麻烦。 薛扶光走的累了,靠着桌边坐下,蹬掉自己的靴子。韶景不在,他偏头见到慕见书,稍微思考片刻,便吩咐他:过来,替我揉揉。 慕见书:他喉结滚了滚。这是头一次,薛扶光吩咐他做这种近身小事。 他垂首应是,先为薛扶光倒了杯茶递入他手中,才在他身前屈膝半跪,握住他一只脚踝放上自己膝头,隔着罗袜与亵裤揉捏。 薛扶光没有注意他的反应,在思索定风寨中事,一手支着下巴,眸光没有焦点的落在窗外,唇瓣抵着茶杯沿一口一口的慢慢啜饮茶水。 他这样放松的状态,给了慕见书放肆的机会。 慕见书望着手中一掌能圈住的纤细脚踝,稍稍用力握紧了些,另一手握住他的脚掌,一寸寸揉捏。 薛扶光长得十分精致,不仅样貌,连踝骨与脚掌的形状都是漂亮的。 大约是在外走的太久,肌肉僵硬,脚弓绷紧,凉意透过罗袜渗入慕见书灼热的掌心。 太瘦,也太凉。 薛扶光的四肢仿佛时时都是这般的温度,无论穿多少都捂不热。 薛扶光略微走神。 他醒过神来低头看去时,发现脚底异样触感是慕见书脱掉了他的罗袜。 慕见书常年习武,手中有厚厚的茧子,刮过脚底的皮肤时,薛扶光忍不住抽了抽脚掌,脚趾因为痒意控制不住的蜷缩。 但慕见书在他抽出脚掌的一瞬,箍住脚踝,握在手中没让他挣脱。 两人具是愣了愣。 愣怔的原因各有不同。 慕见书飞快放开手:属下冒犯。 大家都是男人。 即便这个世界的主角有龙阳之好,诸多人都追一个男人跑,薛扶光也并未觉得他有什么需要设防的。 并非人人都是断袖。 他双脚踩着鞋面:让小二送水上楼,我想泡澡。 他想了想,又道:再让人看看,来谈判的使臣到哪,还有多久入城。 27.第 27 章 慕见书如言下楼, 小二很快便将热水送上楼。 在慕见书拿到消息回来前,韶景先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告诉薛扶光, 有一家药铺的老板说定州城外宣山北面长了许多茼艮, 药铺每每有要用茼艮的时候, 便会去那里采摘。 薛扶光:哦?你说的,是哪家药铺? 韶景:就是城西, 今日那猎户街尽头的那家药铺。 薛扶光点头未语,黑眸中满是深思。 韶景回来后不久,慕见书带来消息薛扶光一行,最晚明日酉时能入城。 薛扶光眼尾弯了弯:韶景, 去将干粮收拾好,明日咱们上山。 韶景只当自家主子要躲侯爷,前脚离开房中, 后脚薛扶光便问慕见书:太子如今已经知道我在定州城,十分想让我死。六皇子不会与太子明面敌对, 更未必会对我安危尽心。明日出城,那些刺客会立刻尾随而来这两日, 你已经撞见过太子派来的人是吗? 慕见书颔首:是。他又道,属下誓死护住主子安危。 薛扶光当然知道。 他敢跑到定州来,仗着的就是慕见书跟在自己身边。 他说:你让人送消息给我大哥, 告诉他我去了宣山北。 仅仅靠慕见书一个人,未尝能敌得过那些刺客。 他大哥得到消息后,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宣山北。 薛扶光命慕见书卸掉他脸上的□□, 遣人离开后入水沐浴。 蒸腾的热气将他脸庞渲染出一些明丽的红。 韶景将他长长的黑发挽起,颇为疑惑的问:主子,曲五不是府中的暗卫? 薛扶光轻轻笑了声:蠢。我从未在你跟前掩饰, 到现在才看出来? 韶景颇为不好意思:主子对他这样信任,奴才还以为 薛扶光垂着眼睫,阖眼:信任不是因为是王府暗卫,而是看对自己是否忠心,又是否有用。他很有用,即便不是王府的暗卫,只要他与我还站在同一个阵营中,便是可用之人。 韶景:可如果不是同一阵营呢? 薛扶光忽然掀开眼皮,注视着眼前缭绕的雾气:那便不是同一阵营。 韶景没能听懂。 门外守着的慕见书却骤然绷紧了下颌。 主子,并没有很信他。 第二日出城,去宣城北。 他们骑马到山脚下,余下的路便只能弃马而行。 韶景将马匹拴在山脚的树林中,背着包袱跟上世子。 那药铺老板只说了个大致位置,药材到底长在何处还得他们亲自寻摸,韶景准备了不少干粮。 因着今日要爬山,而后途中兴许会遇上不少事,薛扶光穿着干练,一身短□□衣,与王府中侍卫的服饰有几分相似。 不过穿在薛扶光身上,便显得格外不一样。少年身形挺拔,气质矜贵,这样一身衣服像是让他活泼了许多,有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而非沉甸甸的权谋算计。 慕见书在前方开路,挥刀斩断途中蔓生出的荆棘灌丛,微微侧头注视着薛扶光。 他本以为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子会无法跟上,抑或是叫苦。可直到半山腰,薛扶光也稳稳跟上了他的步伐,甚至比韶景这个小厮还要熟练的知道如何在荒山中攀爬。 就像一路来定州的途中,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熬住骑马赶路的痛苦,反而学会了骑马一般。 薛扶光三人爬上半山腰时,已经是未时末。 山腰处多了块开阔平地,向外延伸至陡峭的崖壁。 被密林挡住八九之数的阳光乍然泄下,由黎明入了艳阳灼日。 薛扶光雪白的脸上浮着一点汗,两颊略红。 他接过韶景递来的水囊,灌下几口凉水。 他们一路上山,已经过去数个时辰,却始终未见到前来刺杀的人。 定然不会是因为六皇子的人尽心尽力,这才拦住了太子党人。那么只能是丰文华提前与太子的人对上。 太子在暗中搜寻修锦一事,只要有风声传入定州,必然瞒不过丰文华。 薛扶光扶额思量,休息完毕后继续循着铺子老板说的方位,认认真真去寻茼艮。 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老板倒是没骗人,宣山北的确长了一大片茼艮。薛扶光挽着袖子,采了一些后按住韶景:好了,这些药材需要炮制,先回去,明日再上山来一趟。 韶景自然是薛扶光说什么就是什么。 走了几步后,韶景忽然回神:主子,今日还回城吗?侯爷万一把你抓回去怎么办呀? 薛扶光:不至于将我撵回京都,至多是将我拘在身边不许乱走。 慕见书跟在薛扶光身侧,揣测他的用意。 他似乎是有意在山上逗留,想要引谁出来。 未等慕见书想出结果来,他先听到动静,眼神瞬息变得冷沉锐利。薛扶光被他抓住胳膊拉至身后。 他抽出腰间佩刀,握在手中偏头叮嘱韶景:护好主子。 韶景忙不迭点头,瞪大眼一边惊恐,一边扶着薛扶光拦在自己身后。 数个黑衣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有十数人。 而慕见书只有他一人,还带着两个累赘。毫无疑问处在下风。 这是薛扶光第一次面临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即便眼下这出情形是他一手设计,也难免感到几分紧张。 原本远在十几里外的护送招安的大军忽然拔营,加快前进速度。 薛鸿文更是不见了踪影。 杜如安找了一圈未见着人影后,抓人问:薛将军人在何处? 将军命我等加速赶往定州城,骑着马带着几名将士先走一步了。 杜如安甩手回到马上,想要赶去看一眼,又不得不按耐。 薛鸿文已经先跑了,军中必须留一个主事之人。 何况这里山匪横行,薛鸿文有本事跑,他一个文臣却是没有这种本事。 该死,定然是薛扶光出了什么事。 只是不知与修锦有没有干系。 慕见书将薛扶光护在身后。 他手中的刀尖滴着血,疏斜枝影间的日光落在冷白的刀面上 ,映照着薛扶光雪白的脸。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草地枝叶上都浸染着黑红的血水。 侧面斜扑过来一个黑衣杀手,慕见书一刀横劈过去,瞬间让对方倒地不起。而另一侧也趁机冲出来两人,他躲避不及,肩头被砍了一刀,霎时间血液飞溅。 紧跟着他的薛扶光的脸上也沾染了几滴。 薛扶光眼神沉沉,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韶景捡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捏在手里挥舞。 他们此刻被逼退到了午间休息时的山腰开阔平地上 ,从昏暗的密林渐渐暴露之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短短。 断更是因为全职失败,每天几毛钱的收益的下个月就饿死了,嗐,现实骨感。 不会坑文的啦,挖坑必填,不然我的绿萝可能半夜爬上我的床掐死我(bushi) 感谢在20211003 20:58:17~20211017 23: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七七七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ling、筱小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第 28 章 薛鸿文从收到消息后, 便带着身边的精锐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宣山北。 数人穿过层叠的密林,在葱郁的草木气息中敏锐的嗅到一丝血腥。 常年在战场上的人,对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格外敏锐。 他们赶到半山腰时, 地上已经躺了无数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儿叫人作呕。 有三个陌生青年, 穿着简单,身上鲜血淋漓, 都受了伤。其中一名黑衣青年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尤其浓重。 薛鸿文一眼,便从这三个面孔陌生的人当中,认出自己的弟弟。 他沉声唤道:阿如,过来。 声音中带着微微压抑的怒意。 薛扶光手中抓着匕首, 按压在自己被砍伤的胳膊上,滴滴答答流着鲜血。 他神情略微恍惚,因为前一刻, 他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杀人这种事,亲自动手跟理论计划是完全不同的。 骤然见到自己信赖的亲人, 冰凉的胸腔渐渐回流一点暖意。 他抬脚,朝薛鸿文的方向走过去, 嗓音略微嘶哑:大哥。 身侧的慕见书却陡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薛扶光再看向薛鸿文时,便发现他大哥刚刚有所软化的神情重回冰冷,并多了一分血腥的杀气。 树林里再度冒头一波人。 他们做山匪打扮, 各个长着络腮胡,手中提刀或是拿箭。 身后站着两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 一名身量高些的男子,手中握着柄折扇轻摇, 狭长眸子稍显阴柔。而另一名模样秀丽的少年则怯弱的抓着他的衣袖,幼鹿一样的眼睛眨动,视线来回挪移打量, 显得可爱可怜。 这副模样,就算再过一百年薛扶光也不会忘记。 除了修锦,还能是谁呢? 他的眸光倏地落在两人身上。 既然修锦在这,那么另一人必定是丰文华了。 若是他猜测没错,丰文华应当知道修锦与太子的关系,能在这里碰见,十之八九是顺着太子的死士摸过来的。 废物。 薛扶光在心中轻轻唾道。 死士已经被慕见书杀光了,才找到此处,倒是他高看丰文华了。 也不过如此。 丰文华并未注意薛扶光的视线。 薛鸿文与他的亲卫均穿着行军轻甲,在这树林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拱手道:未敢请教,阁下是哪位大人。 不等他再问,修锦已经瞪着眼睛,吃惊道:侯爷! 薛鸿文面无表情,谁也窥不出他的心思。 他也认出了修锦。 这个几次三番,让阿如陷入险境的人。 杀了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便见他从亲卫手中取过弓箭,对向修锦。 修锦完全想不到,薛鸿文竟然一言不发的要对他动手。吓得脸色惨白,抓着丰文华的袖子急忙躲到他身后。 薛扶光一惊:不可! 下一瞬,薛鸿文便开弓松手。 尖锐的破空声,伴随着的是丰文华愤怒的下令声:动手! 恋耽美 ——(19) 双方立刻交战。 薛鸿文的亲卫各个百里挑一,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并非山匪可敌。 局势很快便一面倒。 可诡异的是,向来箭术奇佳的薛鸿文竟然并未射中修锦,而是钉上侧旁的树干,惊落树叶。 丰文华抱着修锦,死里逃生般。而后要杀人的眼神望向罪魁祸首。 他怎么能忍受有人对修锦动手?当即也挽弓预备射杀薛鸿文。 薛扶光的心跳的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丰文华是个谋士,他箭术并不佳,臂力也不够强,薛鸿文却提着刀,还穿着轻甲,他本不该担心避不开,又或者是会让薛鸿文殒命。 可他浑身的血肉筋骨都流淌着凉意,告诉他,薛鸿文一定会死在这一箭下。 不是因为丰文华有这个能力杀死薛鸿文,而是因为薛鸿文对世界的主角产生了杀意,所以主角光环会让薛鸿文死。 薛扶光不知道自己这样个病秧子身体哪里来的力量。 他在箭羽射中薛鸿文之前,冲到了他面前。 即便是要死,这一世,也该是让他代替兄长死。 他可有可无,死之后,兄长也仍然能护住薛家。 而后抄家灭门的惨事,才不会发生。 薛鸿文一瞬间目眦欲裂。 便见另一人更快跟上薛扶光,护住他后背,被箭羽闷沉一声轻响穿透胸腔,朝前惯了两步。 薛扶光未来得及转头,便感到热血喷溅在自己后颈与耳边,两人失重自岩石上滚落,跌下山崖。 他能听见风声中,大哥撕心裂肺的喊叫:阿如 耳边也有一人在叫他:世子。 慕见书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几乎裹住了他,代替他重重砸在峭壁与陡坡上蔓生出的灌丛与歪脖子树。 石子飞溅,再度划伤了他的额角,飞出两滴血液。 但在几乎被染红的两人身上,显得不值一提。 薛扶光脑海空白,不知他们摔滚了多久,落地时,已经在一处无人的山涧。 慕见书合着眼,脸庞染红,像是没了呼吸。 薛扶光僵硬的从他死死箍住的怀抱中爬出来时,空白的脑海才恢复思绪。 他心中念叨道,慕见书身为反派,唯三拥有光环的人,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出事。 太子与修锦的爱情磨难还得靠他,不是吗? 他摸上慕见书的脖颈,感受到微弱的脉搏,无法抑制的从心底生出狂喜。 慕见书,撑住,大哥很快就会派人找到我们。撑到那个时候,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听见了吗?他翻找自己与慕见书身上是否有滚落时还留下的有用的东西,无论是伤药,亦或是火折子,都好。 翻找半晌,他竟然真找到了一盒伤药。 紫痕膏,被慕见书绑在袖子中。 薛扶光打开,看见熟悉的,被挖去一小块的痕迹,手指缓缓缩紧。 是他当初送慕见书的那盒。 薛扶光喉头梗得厉害,努力摒弃那些繁杂念头,撕开箭羽周围的衣物,将伤药抹上。 紫痕膏的效用并没有那般强,但此刻聊甚于无。 他不敢搬动慕见书,也不敢动他胸口的箭羽。 从高处摔落的途中,箭羽洞穿的伤口被成倍恶化撕裂,他不懂医术,害怕再轻轻一动,慕见书会在薛鸿文找到他们之前血液流尽而死。 他更不敢离开慕见书一步。 山林中的野兽,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他不知道会不会在他离开的片刻,慕见书便被某两只野狼啃的只剩下一副骨头。 薛扶光坐守在原地,简单用布条为自己臂膀的划伤包扎,绑住上臂让它血流的不那么厉害。 天色渐黑,这山涧中没多久便半点光不剩。 只剩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虫鸟,鸣叫个不停,使人觉得恐怖。 薛扶光恍惚间,有种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错觉。 他刚刚挨完卒子一顿鞭打,伤口化脓让他生出高热,整个人无力而昏沉。 他靠着同被流放的犯人后背,听荒野虫鸟叫唤。麻木到极致的脑海,感受不到丝毫惧怕。 也许抵达不了葛云,他就会死在流放的途中。毕竟他就是这样的命,若非家人从小养护,早该不知死在哪一场高热里。 可他没有,清早的时候他的高热便自行消退,那些鞭痕在他身体上形成道道丑陋的疤痕。 他也没有姐姐再会心疼万分的用紫痕膏为他涂抹伤处,消去这些疤痕。 薛扶光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在前世与这一世的记忆中打转,像是误入了走不出去的迷宫。 他余留的一点意识,感受到有人在搬动他与慕见书的身体。 他骤然抬手,死死攥住慕见书的手臂。 搬动的人似乎愣了会儿,才道:你放心,我是来救你们的。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慕见书不能死。 所以薛扶光放开了手。 是夜,宣山漆黑的密林间燃起移动的光火。 喧闹的人声惊动了夜间栖息的野兽,不时鸟群惊散。 这场搜寻持续到天明。 薛鸿文眼下乌青,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 杜如安瞧见他这副模样的时候,悚然一惊。 薛鸿文可是有名的战神,当初成名的一战,便是在草原中固守三日未阖眼,伏击了敌人,以少胜多,且是大获全胜。 一日未眠,万不该让他憔悴成这样。 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这大事,一定与薛家不,是与薛扶光有关。 杜如安探寻道:侯爷,昨夜可是有何时发生? 薛鸿文扫他一眼,眼中浮着浅浅一层红血丝,瞧起来分外吓人。 他挥手,让亲兵去传话:加派人手,继续去宣山搜查,一处都不能放过。嗓音嘶哑,语调艰难的补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如安心到果然如此。 但他却并未因薛扶光出事而高兴。 倒不是关心薛扶光,而是他与薛扶光的交易尚未完成。 修锦眼下不知所踪,薛扶光怎么能死? 他立刻道:是世子的事?世子于杜某有雪中送炭之情,现在这种危难时刻,杜某理应帮助,侯爷为了世子的安危,还望不要再对杜某隐瞒。 薛鸿文横扫他一眼:你与阿如之间那些事,我不会插手。可你也不要当本侯什么都不知。莫要在我面前装腔作态。 他转身,吩咐:备马!见司巡抚! 杜如安望着薛鸿文离去的背影。 他身侧的随同文官大汗淋漓,被薛鸿文吓得不轻:大人,咱们,不是来招安的吗?如此做派,是否 杜如安微微一笑:李大人莫要担忧,侯爷自然有所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我回来了! 不出意外日更哈,尽量拿这个月全勤(虽然没几毛钱 总之啵啵大家!辛苦你们等这么久了! 感谢在20211017 23:45:06~20211202 23: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王绿你跟我有毛关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bcs 151瓶;舟舟舟舟鸭 7瓶;筱小九、31003492、小羊肖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第 29 章 薛扶光醒来时躺在床榻上。 他花了几息时间, 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被人救了。 这屋内稍显简陋,不少布置都有种粗犷质感。 应当是被定风寨的人救了,如不出意外, 是周岷山救的他。 也对, 丰文华带着人出寨子, 周岷山这个寨主不可能不知道。 他撑着床,勉强爬起身, 很快便有个小丫头进门,吃力的端着木盆。 见他醒了,十分惊喜:公子您别动,伤口好不容易止住血呢? 薛扶光问:昨日与我在一处的那人呢? 小丫头放下木盆, 拧干帕子递给他:那个公子在隔壁房间里,他伤的太重了,昨晚周哥哥守了一整夜, 才将人救回来。现在还没醒呢。 得知慕见书保住了性命,薛扶光松口气。 不待他再询问, 房门吱呀一声,身形高大的汉子推门进来。 薛扶光望着他, 慢慢道:多谢周寨主救命之恩。 大汉满脸络腮胡须,朗声笑道:举手之劳。倒是薛世子,百闻不如一见。 他大步走到近前, 随手抓来个凳子坐下,吩咐那小丫头:你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小丫头应声:好。 房中顿时只剩下两人。 薛世子是在前日集市上便认出我来了?周岷山眼眸深邃,打量着薛扶光苍白的面孔, 想从这张还是少年的稚嫩面容上寻出一些恐慌来。 奈何薛扶光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泄不出丝毫情绪。 周某从前只听闻,恭亲王的两个儿子, 唯有大儿子继承了亲王的雄才伟略,小儿子确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眼下看来,皇城中人才真是各个草包,这么多年竟然无一人能发觉薛世子这么颗七窍心。 薛扶光半阖着眼帘:周寨主这不是便发现了? 周岷山哈哈笑:是了,我要比那些皇城人聪明。 聪明人讲话便不需要兜太多圈子。 薛扶光道:劳烦周寨主使人传信给我大哥,说我还好好活着。否则,这定风寨也保不了多久。 周岷山眉头一竖:怎么,薛世子以为,我这定风寨敌不过薛将军? 薛扶光眼尾慢慢扬起,审视周岷山:周寨主自己说呢? 他捞过软枕,垫在自己背后,缓声道:丰文华入这定风寨前,或许还没那么容易。现下,定风寨内尚有纷争,早就不是严丝合缝的铁通,以我大哥的才能,要拿下轻而易举。 周岷山被点破了困境倒也不恼,反而笑起来:薛世子说的是。所以薛世子来这一趟,是为了帮周某解决这烦忧? 薛扶光认认真真问道:当初定风寨诸人是在天灾人祸时,无可奈何上山聚众为匪。虽为匪,可道义仍在,良心仍在。周寨主认为我大哥如何?这寨中的好汉又如何看待我大哥所为? 周岷山坐的端正许多,沉声道:薛将军抵御外敌,体恤士兵,以身作则,乃靖国一方战神,我等自然敬仰。 薛扶光知道会是这样多结果。 他大哥的为人,整个靖国,但凡少有明断之能的人便会敬他慕他,无一不称赞。 薛扶光不动声色,又问:所以,周寨主以为,成为与我大哥同样之人,抵御外敌,受百姓敬仰,如何? 周岷山冷笑:薛世子是想说服我带着兄弟为朝廷卖命?丰文华固然可恶,但还不到让我卖身朝廷的地步。 薛扶光点头:嗯,那若不是卖身给朝廷呢? 周岷山一时间没能理解薛扶光话里的意思,待读懂其中意味后,悚然一惊,竟觉得炸出一身冷汗。 他属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他能一手掐死的少年胆子这样大! 这是要与皇帝抢人,收做私兵啊!? 薛鸿文手中握有兵权,归于薛鸿文麾下与给朝廷卖命本质没有差别。 若薛扶光要收私兵,他们便不能编入薛鸿文的军队中。 薛扶光有用人的地方不去问薛将军要,而是豢养自己的私兵,能做什么呢? 自古以来,豢养私兵者,造反嫌疑最大。 薛扶光要造反! 而此刻,当着一个山匪首领,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后,他还面不改色,仿佛自己只是开了一个稀松平常的玩笑。 这消息需要消化的时间。 薛扶光道:劳烦周寨主准备纸笔,我写信,再由您遣人送给我大哥。 周岷山点点头:行。薛世子说的事,明日之前,周某会给个答复。 那小丫头不一会儿端来饭菜,薛扶光胃口不佳,吃下一点后又仰头灌下大碗药,起身去隔壁房间看慕见书。 慕见书的情形远要比他凄惨得多。 薛扶光全身最大的伤口,也不过胳膊上那道刀伤。 而慕见书本就负伤无数,而后更是被一箭贯穿了胸口。但凡那箭羽再稍微左偏一点点,慕见书必死无疑。 他上半身数处裹着厚厚的布帛,浓郁呛人的药味将人泡在其中。 大约是血液流的所剩无几,不仅脸色是青白的,连手指都隐隐透着青白。 薛扶光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虚弱却平稳的脉搏,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 他偏头询问跟来的小丫头:姑娘,劳烦弄一碗糖水来,我喂给他。 恋耽美 ——(20) 我叫芽儿,公子叫我芽儿就好。稍等,我一会就回来。她眯着眼睛,笑容露出,脚步欢快的出门。 薛扶光捏着慕见书的下巴,一勺一勺将糖水喂进他口中后,写完信交给周岷山。 搜山毫无结果。 他们仅仅在宣山北找到了从山坡上摔落的血迹。 在薛鸿文预备强行攻打定风寨,找到薛扶光下落前,一封信被司巡抚的门房送入他手中。 他拆开信件,确定是薛扶光的字迹,才缓缓松口气。 但对于薛扶光在信上所言,眼神深沉许多。 看完信,他将其烧成灰烬,派身侧亲卫去寻门房来问话。 信是谁给你的? 门房:回禀大人,是街角那家的店小二送来的。 亲卫立刻拱手:属下这便去将人带回来。他叫上门房,劳烦一道,去认个人。 定风寨到底是定州的地头蛇,薛鸿文也未能摸到送信人到底是谁。 夜间,司巡抚想要举办夜宴,为薛鸿文、杜如安等官员接风洗尘,被薛鸿文面无表情一句回绝。 他嗓音冷淡:备好兵,准备攻打定风寨。 杜如安有些难以置信。 薛扶光莫非真死在了定风寨山匪手中? 他实在难以相信,薛扶光那样的人,会放任自己落入这种危险。 可他不会武功,连逃跑怕是都比不上那些匪徒,空有满腹算计也无用。 所以死在宣山,也并非不可能。 那他要如何寻得修锦? 杜如安蹙眉,无心想薛鸿文打算如何攻打定风寨。 倒是随行的几位劝降招安官员,急的拽他袖子:杜大人,我等此行是位招安而来,怎可耗费兵力攻打呢?定州匪徒众多,兵力强盛,不可啊!您快劝劝侯爷才是! 对啊,此等行事,岂不是违反圣旨? 杜如安温和笑着应声:诸位大人放心,稍后我会与侯爷详谈,尽量劝说侯爷改变心意的。 全靠杜大人了! * 丰文华那日带着修锦逃回寨中,修锦被吓得惊魂不定,他不得不留在院中陪着他,数日未出门。 再见寨中其他人,便听闻寨主从山下救回来一对被狼群追咬的猎户兄弟。 丰文华摇着扇子,听寨子里的几个小姑娘跟一名个头矮她们许多的小丫头打听。 芽儿,我听淼婶儿说那对兄弟里,有一位是个书生,长得可俊俏,是不是? 芽儿点头:两位公子长得都很俊俏。 姑娘们嘻嘻笑着:那到底是弟弟俊俏一些,还是哥哥俊俏一些? 芽儿回想自己见到的那两张脸,认真评比后,道:弟弟更俊俏一些。哥哥长得有一点凶。 姑娘们更来劲了。 兄弟两模样差不了多少,文弱书生有什么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是猎户哥哥更好。 呀,瞧你,说的能让人当你郎君似的。 芽儿,到底是怎么个好看法?比丰先生还要俊俏吗? 芽儿还未回答,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笑意宴宴的丰文华:丰先生。 那些姑娘们立刻转头,跟着恭敬喊了一声。 脸颊微红,不知道是背后说人被撞见羞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丰文华摇着扇子,缓步走近:寨主救回来一对猎户兄弟? 立刻有姑娘解释:对。哥哥是猎户,弟弟是个秀才。原本是要去赶考的,哥哥进山猎货物凑盘缠,可惜遇上狼群,受了好重的伤,险些死了。幸亏遇上咱们寨主。 对呢对呢,听说哥哥现在还昏迷不醒。芽儿,你是是吧? 芽儿抱着食盒,点下头:丰先生,我得送药过去,先走了。 丰文华若有所思,同姑娘们道声别,跟着芽儿过去看看。 总觉得,周岷山带回来的不是猎户那么简单。 这么凑巧是前两天,还刚好是两个人? 芽儿丝毫不知自己身后跟了人。 她走近屋中,端出食盒里的药碗,先将一碗递给床前坐着的人,看他仰头一口饮尽,再将另一碗递给他,帮着扶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丰文华站在门口,用扇柄轻敲两声,而后大步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就是每天零点啦(加更不定) 明天周六,加更,所以明天更新时间会晚一点~ 30.第 30 章 屋内的青年抬头瞧他。 青年生的样貌俊俏, 十分斯文。身材还有些少年的羸弱。 突然见到陌生人,满脸诧异的望着他:芽儿,这位是? 不是那天宣山北的两人。 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青年, 面孔也十分陌生, 半个身体都裹在布帛中, 想来被狼群咬的不轻。 他笑容客气:不才姓丰,是这定风寨中的军师。 青年立刻行礼:见过丰先生。小生姓曲, 单名一个慕。这是家兄,曲五。 丰文华眯着眼。 小锦说能被薛鸿文唤做阿如的,肯定是薛王府的那个草包世子。 眼前这青年瞧起来羸弱,却并没有王府世子那般自小养出的贵气, 确实像个清贫的文弱书生。 竟是他想多了么? 他摇摇扇子道:二位公子便在这寨中好好修养吧,能在狼群中捡回一条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承先生吉言。 待丰文华走后, 薛扶光重新坐回床榻边,端着碗喂慕见书喝药。 前日让周岷山送信时, 他便想到了这种情形,叫他从慕见书的暗探接头处取来易容材料。 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慕见书长睫颤动, 缓缓睁开眼。 他嗓音嘶哑微弱:主子,我自己来吧。 薛扶光垂着眼尾,淡声道:张嘴。 慕见书好手好脚的时候都得听薛扶光的, 更不要提现在这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只能乖乖张嘴。 他昨夜醒来时,薛扶光守在他的榻边,即便睡着了, 眉心也因忧虑紧蹙着。 这大概是他见过薛扶光最狼狈的模样了。 粗布衣裳,发丝凌乱,还受着伤, 脸色并不比慕见书好到哪里去。 慕见书抬起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发丝,他便惊醒了。 然后用一双残余惊惶的眸子望着他。 像一个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被人犯错失手摔进了泥里,那样让人懊恼心疼,乃至更甚。 慕见书想,哪怕主子不信任他,好像也没关系。 薛扶光二人便在定风寨暂时住了下来。 除了芽儿与周岷山,无人见过两人的真容。 周岷山说是要考虑,实则在当晚便做好决定,要投入薛扶光手下。 跟着这么个无兵无权的世子,说要造反,好像个笑话般。 可细细一想,薛扶光能从太子手中安稳到这定州城来,何等的心机。他要造反,定然是有所谋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才会一击致命。 况且他手中虽无兵权,他大哥手中却握着整个靖国最强的一支铁骑。 而恭亲王一脉也是开国功臣,如今硕果仅存的异姓王。 既然当初老子能打下靖国半数江山,自然现在儿子也能翻身为主。 若是真做成了,他们便从山匪成了天子近臣。当不了一人之下,也做的了万人之上。何其痛快! 薛扶光也不客气。 既然入了他麾下,便是他的下属。 慕见书醒来后,便指挥周岷山联合慕见书手下人一起清查定州太子党系与暗钉,随后再将名单递与薛鸿文。 明着的由薛鸿文清理。他不能动手的,便由山匪暗中处理。 一段时间下来,定州死的人多了,人人自危。 随着招安队伍而来的几位文臣已经不敢再说话了,尤其是见过一次薛鸿文拎着头颅与滴血的刀回司巡抚时,吓得两股战战,此后再也不提让杜如安去劝说的话。 杜如安倒是看出点门道来。 薛鸿文没有第一时间杀上定风寨,而是在定州城内杀人,那看来薛扶光遇险,与定风寨的牵连反而是其次。 而且,薛鸿文应当是确定薛扶光活着,才没有急着上定风寨去搜查。 活着便好。 哪怕死,也等他先找到修锦。 正好,薛鸿文杀的多是太子党,想来是太子抓着薛扶光不放。 薛家与太子相争,争斗的越惨,这出戏才越精彩。 太子也便没有精力,再与他抢夺修锦。 薛扶光在寨子内的生活还算悠闲。 寨中不少妇孺,质朴友善。 薛扶光去厨房端药与饭菜,途中遇见几个姑娘。 她们年纪与薛扶光相仿,围在周边含羞带怯的。 曲公子,你哥哥身体好些了吗? 曲公子自己也受伤了,要是有哪里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们的。 就是呀。 薛扶光唇角浅浅翘着,笑容温和而内敛,有种书生气的斯文:家兄身体好了许多,谢谢各位姑娘好意。这点伤没什么大碍。 他一笑,就将周围的人迷得晕头转向,开始想给他送衣服送鞋,胆子大一些的还想给他送香囊。 薛扶光温声同她们说着话,并慢慢从这些姑娘口中,知道她们父兄的情况。 一名姑娘道:我爹与我哥这些天总是争吵,一个说寨主最好,另一人说咱们寨子有今天全靠丰先生,我不懂有什么好吵的。我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想回家了。 莲儿,要不你来我家吧。让我阿娘给咱们做红烧兔头! 我爹爹与二叔前两日也吵过,都闹到要分家了。 薛扶光温声安慰:既然周寨主才是寨主,丰先生又怎么能越过他头上去呢?一时争吵,他们应当能自己想明白,莫要忧愁。 就是就是,寨子是寨主聚起来的,丰先生虽然厉害,可寨主才是最厉害的啊。 薛扶光同她们道了别,提着食盒回到院子中。 慕见书已经能下床。 他撑着桌沿,想要帮薛扶光,被拂开:坐着。 慕见书有些局促,蠕动唇瓣低声唤:主子。 这里没有你主子,只有个秀才弟弟。唤我名字。 他的假名,拿了慕见书假名的姓,然后用了慕见书真名的姓作名。 曲慕这两字,辗转在唇舌间陌生又别扭。 慕见书学着薛鸿文唤他的语气:阿慕。 薛扶光:嗯。 他将碗筷塞进慕见书手中,在寨中便一直这样叫罢。 慕见书埋首咽下两口食物后,忍不住低声问:主阿慕,何时晓得这个名字的。 他的真名,整个靖国都不该有人知道才对。 薛扶光随口便道:上次你昏迷不醒,自己告诉我的。 是吗? 慕见书也不确定。 他受到的训练,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的。 可若是问他的人是薛扶光,哪再多的训练都没有作用。 又是一日春风和畅。 薛扶光扶着慕见书在寨子中散步。 寨子里的众人对这情形已经十分熟悉,纷纷同兄弟两人招呼。 反应最大的要数那些姑娘。 从前丰文华便是整个寨子里最好看的人,眼下突然来了两位风姿不同,但均不输于丰文华的青年男子,实在很难不春心萌动。 走了一段,薛扶光扶着慕见书在一道溪边坐下休息。 溪水两侧不少来洗衣裳的姑娘,高高兴兴同薛扶光说话。 慕见书望着薛扶光与女子语态温柔道模样,唇角绷直。 听我爹说,定州城来了一批剿匪的队伍。这几天寨主都忙的没有人影。 薛扶光好奇:丰先生是寨中军师,定有解决之法吧? 姑娘脸色恹恹:哪儿呢,丰先生好久没露面了。听说他从山下捡了个人回来,天天照顾着呢? 哦?女子? 男子。 薛扶光眉尾垂着,轻声说:或许是不太适应山中生活。不如明日我去瞧瞧,兴许能知道怎么一回事。 好呢!到时候一起吧! 那明日我来照顾曲大哥! 薛扶光要见修锦,自然不打算与丰文华碰面。 于是第二日,丰文华便被周岷山叫走,议论要事。 薛扶光见到修锦时,他正独自一人抱着膝盖,坐在院落中发呆。 瞧着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脸色苍白,神情郁郁。 猛然瞧见陌生人,还吓了一大跳! 恋耽美 ——(21) 薛扶光温声问:在下曲慕,公子如何称呼? 修锦磕巴道:我、我叫修锦。丰文华不在,你们有事,得等他回来再说。 薛扶光上前拉着他起身:修锦公子,不如一道出去走走。丰先生与寨主议事去了,你独自待在此处,让人担心。 薛扶光表现的太温和了。 而且随他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姑娘,修锦也确实在这院子中呆够了。他稍作思考,点头,随着几人离开。 一出了院子,不用薛扶光再引导,那几名姑娘便迫不及待开始叽叽喳喳问问题。 修锦随着她们的问题答,不一会儿竟是聊了起来。 分明昨日,这些姑娘还对修锦十分不喜。 薛扶光冷眼望着,在修锦说话时冷不丁会再问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修锦有人陪着说话,脸上露出笑容,高兴道:若是这里不是土匪窝就好了。 一旁几个姑娘脸色骤然变了。 说什么呢你?你现今吃的穿的不也都是土匪的吗? 就是!土匪又没抢你的钱! 我阿爹从来只劫富济贫,你凭什么瞧不起土匪!? 一拥而上,眼见要打起来。 住手!一声冷喝止住混乱。 丰文华大步而来,将修锦揽入怀中,眸光前所未有的冰冷,注视着寨子中的姑娘,将她们都看愣了。 薛扶光忙出面解释:丰先生,有一些误会。 丰文华冷声问:什么误会?你算什么人,管我寨中事务? 他说完,低头去问怀中的修锦,模样瞬间转变的温柔至极:有没有受伤?她们可是对你说了难听的话?她们在山野长大,难免没有教养,你不要放在心中。我带你回去吧。 修锦哪里敢待在这里,连连点头。 丰文华再度丢下一句:回去,我会让你们的父兄关你们三天禁闭。 这些姑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脾性大一些的几乎红了眼。 丰文华竟然为了一个外来人,这样对她们! 夜间,周岷山从薛扶光那拿到信,遣人连夜送进定州城。 薛鸿文整兵,攻山。 定风寨被杀的措手不及,哨子示警时,剿匪的士兵已经攻上山腰,断了他们的退路。 众人神色惊慌,随着周岷山的指挥有序撤退。 一队开路,一队垫后,另一队保护妇孺。 丰文华却没跟上来。 周岷山脸色难看的叫几人去丰文华的住所救人。 还未推开大门,便先听其中有人道:此次能这般顺利,多亏丰先生送上的布防图,否则怕是要花不少功夫。 等等,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几人面色难看的逃走。 枉费他们还惦记回来救丰文华,原来他们落入这种境地都得他所赐! 屋内。 丰文华都因他们的话茫然一瞬。 他身前站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正是如今威风赫赫的薛鸿文。 侯爷,我何时为您送过布防图? 薛鸿文面无表情:丰先生计谋了得,想请丰先生出山,为攻打岫氏出一份力。也不枉为靖国子民。 丰文华冷笑。 薛鸿文挥手:带下去。 丰文华是站着的。 还有一个人是被抬着走的。 是被打晕绑上的修锦。 另一头,周岷山带着人拼杀。 却得到丰文华叛变的消息,气的大声骂了句崽种。 他气急了,开始发狠,竟然一改先前的颓势,压得攻山士兵开始节节败退。 众人间获胜有望,不仅大喜,士气振奋! 这场剿匪之战,最后以官府失败告终。 定风寨人各个累瘫了,还得强撑着收拾残局。 清点人数时,发现自家死了半数兄弟,神情难看。 对了,怎么一直未见丰先生!?难不成,也被那帮狗娘养的官兵杀了? 一听丰文华,立刻有人冷笑:哪里会杀他,供着他都来不及!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如想想看,咱们寨子这么多年,严防死守,怎么昨日那样轻易就被绕过哨点跟防卫,打到了家门口来! 是呢!昨日寨主还担心他文弱书生逃跑不及,让我们赶回去救人。谁知道撞上官府的人正感谢他,谢他献上了布防图,为官府解决了心腹大患,要奉他为座上宾! 他娘的!真是瞎了眼!竟将这般玩意儿捧上副寨主之位! 这等贼人! 我说前些日子商讨,寨主着急上火,这厮却日日待在宅子里不出门,还罚了老程几家闺女禁闭。原来是早不拿自己当定风寨人! 什么副寨主!去他娘的!前些日子谁与我争论,说定风寨有今日靠他丰文华?我放你的狗屁! 周岷山被他们吵得头疼,抬手下压:别吵了! 他叹气:昨日能赢,能护住寨中亲人,多亏了曲家那两兄弟。 丰文华竟还比不上在寨中待了不足一月的人。 那等小人,还提他做什么?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辈! 咱们可得好好谢谢曲家兄弟! 周岷山声音疲惫:昨日我看清了许多东西,若你们无意见,这副寨主,便由曲家兄弟担任。 是不是,太过草率?毕竟才相识不足一月。 认识再久有什么用?还得看关键时刻靠不靠得住。否则认识再久,也保不准是不是下一个丰文华! 说的是! 我没意见! 可兄弟两人,难不成轮流当? 周岷山摇头:曲慕小兄弟是秀才,日后要赶考为官,如何能做?自然是他兄长。 周岷山又道:我来议事厅前,已经与兄弟两人详谈过。既然丰文华投靠了官府,不如咱们也归顺官府。 这话一出,像投了颗炸弹,炸的屋内众人神志不清。 归顺朝廷!? 丰文华归顺,我们为何也要归顺!? 若是归顺了朝廷,与昨日打了败仗有什么区别!? 老子不干!就是死,老子也绝对不会归顺朝廷! 周岷山的嗓门险些压不下他们。 闭嘴! 丰文华费尽心思,还出卖兄弟,就是为了投靠朝廷吃香喝辣。若我们转头便也为官,才能在日后有机会收拾他。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若是归顺,丰文华会被气的半死不活不说,朝廷一定会好好安置咱们。尤其是昨日,我们打了胜仗。动动你们的脑子,想想,我们昨日胜的是谁? 是薛鸿文。 是靖国的战神! 有着这等战绩,朝廷必然不敢轻视亏待咱们。 而我们的子女,亲人,难道你们忍心看着他们永远待在这山上,时时担忧被官兵打上山,送上断头台?你们去瞧瞧昨日吓到了多少人,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忍不忍心? 当初咱们是因饥荒,不得已上了山。而今为了家人,下山归顺朝廷,也不是什么丢人事。 众人神色动容。 他们自己没什么。 可他们的妻子,儿女,日后的子孙后代,难道都得为匪? 周岷山心知他们已经被打动了大半,又说:这些年,我从没带你们走过错路。便当是信我一会。 是了。 他们这些人,哪个敢说自己不欠周岷山几条命? 便在昨日,他们才由周岷山带着守住了寨子,保住性命。 丰文华虽然是个背信弃义的狗贼,他们的寨主却一定不会害他们。 好,我同意归顺! 我也同意! 曲慕作为定风寨代表,带着信下山交给薛鸿文。 当日,官府派人上山,清点人数后暂时收编,带匪众下山。 在定州盘踞多年,让靖国朝廷无比头痛的山匪,便被这样解决了。 李大人与几位同僚望着接受盘点的长队,面色困惑:你说,到底是怎么就招安成功了呢? 同僚比他还疑惑:不清楚啊。我昨日还做梦,回到皇城,被陛下治了罪抓起来砍头。 讨论了一圈,没个结果。 最终统一认为,杜如安定然是早早窥破侯爷的意图,才会如此淡然。 难怪能年纪轻轻高居二品。 薛扶光回到定州时,先是被按着找了大夫,从头到尾再检查一遍。 确认除了胳膊上未愈合的刀伤外,再无大碍,薛鸿文才放了那些大夫走。 韶景则是哭天抢地,抱着薛扶光的腿,不愿意撒手。 世子!韶景以为您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呜世子!以后您可不能再去这种地方犯险,绝对不能再去了! 薛扶光无奈,按着他的脑袋:晓得了,不会再犯险。只这一次,不得已为之。 薛鸿文沉声说:记得你今日说的。 薛扶光赔笑:大哥,我真知道错了。 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修锦呢? 薛鸿文眼神冷沉:锁在狱中。 薛扶光:将他给我罢,我带回京都。莫让杜如安现在瞧见了。 薛鸿文忍了忍,声音还是带上些怒气:怎么?还为他伤的不够? 薛扶光仰头,像幼时那样乖乖望着薛鸿文:哥,你信我。他很危险,但我不会再被他伤到。 薛鸿文垂着眼睛,盯着他这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下颌线微绷,片刻后转身,大步离开。 薛扶光成功见到了修锦。 修锦负责看管。 不知是不是错觉,修锦的主角光环影响小了许多。 原本在定风寨,他计划的没有那样顺利,考虑到了部分人会被主角光环迷惑。 然而进展远比他想象,顺利的多得多。 * 薛鸿文与薛扶光分两路。 没人知道薛扶光来了定州,只要他不露面,薛鸿文闹出的那些动静便无伤大雅。 皇帝哪怕知道,也不会因这些事对薛鸿文说什么。 他留了一小队亲卫,负责护送薛扶光回家。 薛扶光暂时并未动身,等慕见书的伤势再好一些后,才坐上马车,返回京都。 除此外,留下的时间里,顺势清理了定州城内势力,将其完全掌控在手中。 临行前,还不客气的给六皇子送信,让他准备好人手接应。 太子是不会死心的,出了定州城难说有什么暗杀等着。 与其用大哥留下的亲卫,不如叫再榨榨六皇子的剩余价值。 路过夋州,马车暂停休整。 薛扶光下车,在路边的茶棚坐下。 他吃了几口面后,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几名乞丐。 他们躺在树荫下,恹恹的,不断的用手抓挠自己的手背或脖颈。 隐约能瞧见溃烂的痕迹。 薛扶光瞳孔微缩。 是疫病。 薛扶光上辈子此时正将自己锁在家中,他兄长刚死,整个薛府一蹶不振。 而修锦与太子正在蜜里调油,感情一日比一日深。 那时他对这场疫病没什么感受,死后才在书中见到相关笔墨。 百姓逃难至皇城外,被城墙拦下,一个不放如其中。 若城中谁有了得疫病的迹象,也立马扔出去,与城外难民一同等死。 最后是修锦这个主角,如天神降临,阴差阳错发现一味药材能对疫病产生奇效。 也是因此,修锦在皇帝与百姓心中都记了名,而后与太子才能成功在一起。 所谓疫病,不过是一场情爱能顺理成章圆满的垫脚石罢了。 薛扶光放下筷子,淡声道:让收集茼艮的人尽快。 见到疫病的痕迹,薛扶光也无心再路途停留,快马加鞭赶回皇城。 大队伍先他们一步。 入城后,周岷山传信给他。 皇帝果然并未将他们编入薛鸿文的铁骑,而是并入皇家统领的禁军。 为此,那些山匪发了好大的牢骚。 本以为能去边疆杀敌,那晓得被拘在这皇城中,为皇帝一家老小看门。 薛扶光写了信,让人交给周岷山,而后并未立刻回到家中。 他先去一家客栈,卸下假脸后重新扮回了王府世子的装束,约杜如安在一家酒楼见面。 杜如安来的快。 他进了雅间,坐下后便等不及问:你说将修锦交给我,人在哪儿? 薛扶光倚着窗,慢条斯理的喝口热茶:杜院左回家中暗室,就能瞧见了。 恋耽美 ——(22) 他阖上茶盖,淡声道:莫要怪我未提醒院左,回去后,将人看好了,不要放他跑出来。否则再找回来时,还能不能回到你手中,便不好说了。现在整个皇城,都是想找到他的人。 杜如安自然知道。 他吸口气,缓声道:如此,杜某便谢过世子。 薛扶光支着下巴,凤眸半垂:不必谢,日后还有机会劳烦院左帮忙。但愿院左记得,有谁在同您争抢。哪怕到了手里,也不代表高枕无忧了。 杜如安冷声说:我当然知道。先行告辞。 声未落,迫不及待赶回家中。 薛扶光侧头,问慕见书:你知道丰文华跟杜如安,谁的脑子更厉害么? 慕见书望着薛扶光,移不开视线:主子最厉害。 薛扶光心情不错的笑起来:是了,我最厉害。 办完了事,薛扶光才归家。 他进门,管家便忙不迭使小厮去给府内两位主子传话。 然后侧门一关,抹着眼泪:世子,您可算回来了!担心死老奴了! 韶景连忙喊:叔,快别哭了! 管家擦干眼泪,忙不迭:殿下快进去,王爷与郡主已经等着了。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殿下一会儿认个错,郡主铁定会帮您拦住王爷的,不要担心。 薛扶光笑起来。 发自内心的。 回到家中,他全身都放松下来,不再担心有谁会突然冒出来要治他于死地。 他直奔花厅。 果不其然,姐姐与父王两人均在那等着他。 恭亲王原本是生气的,看着薛扶光笑容满面的朝自己跑来时,再多的气都消了。 可他要端着架子,让这臭小子知道教训,晓得事情的轻重。 奈何薛挽兮并不想端这样的架子。 她快步上前,眼框微微红,搂着薛扶光上上下下打量:阿如,阿如,你到底跑出去干什么?瘦了好多,还受伤了。 薛挽兮的指尖摸着薛扶光额角一点伤疤。 那是他滚落山崖后留下的。 其实十分微小,一般人都难以注意,可薛挽兮一眼便见到了。 薛扶光蓦然涌出一些后悔来,用力回抱了一下长姐:姐姐,我不疼的,下次不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不得不由他亲自出面去拿到的力量。 这之后,他只需守在皇城,看着他们鹬蚌相争。 薛挽兮是克制的,她没有哭出来,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从弟弟的怀抱离开,温声道:好了,饿了吗?姐姐已经让厨房备菜,一会儿就能吃。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恭亲王低声喝道:吃什么吃?他配吃吗? 薛扶光抱住恭亲王,也说了同样的话:爹,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恭亲王老脸一红,却没推开他:多大了,堂堂世子,像什么样子!? 薛扶光只是笑。 而后便被他爹赶回自己的院子,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出来与家人一起用饭。 薛扶光问:大哥呢? 恭亲王:在安排那些从定州带回来的土匪。 他说罢,自鼻腔溢出道哼声:听你大哥说,你在定州因为这些乱匪摔下山崖?等找到机会 薛扶光道:爹,他们是我的人。 恭亲王一噎。 虽然他与大儿子都知道小儿子在暗中做什么事,却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直白听见,有哪道势力是属于他的。 薛扶光继续说:与害我摔下去的不是同一波。那些人,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余下的,都是有用的。 哦恭亲王塞口饭进嘴里,慢吞吞应声,好。 薛挽兮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对这事接受良好。 说到底,他们一家子,都是一样的人。 薛扶光吃完饭,回到院子中好好睡了一觉。 十分安稳。 慕见书抱着刀,守在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榻上的人。 韶景抱着一堆从王爷和郡主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往院中走的时候,一眼就瞧见窗边的慕见书。 他这次倒是没喊慕见书帮忙抱东西,与另外一个小厮一起将东西抱进小院库房,规整记录好后,到窗边小声问:世子不是说你受了重伤,近日不用你在身边守着? 慕见书摇头:恢复的差不多,没有大碍。 韶景扯着嘴角,一副看你编的表情:世子说了,你被箭穿了胸,又从山崖上摔下去,没死都是走大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能好的这么快才有鬼。 慕见书不言不语,偏过头。 韶景只好努着嘴,自己走开。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世子对这人的好了。 毕竟,他救了世子一命。就冲这一点,韶景决定日后便不特意针对曲五了。 薛扶光睡醒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天光大亮。 他去定州,一来一回,皇城从春末到了盛夏。 薛扶光在床上呆坐一会儿,韶景进门叫了他一声,才醒神,擦脸起床换衣。 韶景问:世子,咱们还去太学吗? 薛扶光:不去了,在家当着闲人,吃家产罢。我父王养得起我。 韶景嘿嘿笑:那是肯定的。 薛鸿文回来后,一家人共同用餐,薛扶光回到院子里后开始看书。 连着几日,他不去太学,叫太学里等着见他的人落了空。 不久,一封邀约送到门房。 韶景拿着邀约入门,给薛扶光:世子,是六皇子,说约您出门喝茶,十二皇子想见您。 薛扶光淡淡道:不见。他在宣纸上落笔,边道,将父王前天送给我的那方墨包起来,使人送给十二皇子,说我暂时不得空,叫他见谅。 韶景挠挠耳后:不用给六皇子送嘛? 薛扶光笑:是他有求于我,给他送东西干什么? 这样?好勒!韶景欢喜的去库房包墨。 慕见书照例守在薛扶光身侧。 薛扶光写了几个字后,吩咐他:替我磨墨。 慕见书将刀搁置在一旁,握紧墨条慢慢挪动手腕。 桌台低,他需要微微弯腰,视野中只能看见薛扶光握着笔的手,与在纸面游走的墨迹。 那只手原本是如上好的白玉,透质无暇,眼下却从手指跟手背延伸出几道瑕疵。 毫无疑问,是在定州时造成的。 慕见书想摸摸这些伤痕。 他垂着眼帘,片刻后放下墨条,继续守在薛扶光身旁。 只是视线难以从他的手上移开。 薛扶光蓦然出声:慕见书。 慕见书只觉一股麻意顺着尾椎直窜脑海,耳根迅速烧红,根本不给他克制的机会。 他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真名被人念出来,能如此悦耳。 薛扶光没有抬眼去瞧慕见书的样子,以至于他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窘态:你在郢朝,也叫这个名字?还是有其他的假名? 慕见书低声道:在郢朝,只有代号,没人叫我姓名。 薛扶光笑了:既然没人叫,你这真名与假名有什么区别? 现在不是有人叫了吗? 慕见书没有答话。 薛扶光淡声说:有另一个问题。 他搁下笔。 我给你的紫痕膏,你藏在袖笼中不用是何意? 薛扶光抬头,漆黑的双眼望着慕见书。 这其中意思也无非两个。 第一个,自然是不敢用,又怕露馅,所以干脆随身带着以示自己对主人的重视。 另一种,便是不舍得用,随身携带,真心珍重。 如果换做几个月前,薛扶光发现慕见书这等行为,会毫不犹豫的倾向第一种可能,想办法将慕见书从身边除去。 可现在毕竟不再是几个月前。 慕见书的顺从程度已经超出了薛扶光的预期,甚至能毫不犹豫的送出自己的性命。 薛扶光必须要知道个答案。 在定风寨时,他忙于对付丰文华,收拾太子在定州的势力,没有空想。 但自定州回来的这段时间,却是够了。 足够他从头到尾,将慕见书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梳理一遍,得出最大的那个可能。 日光贴着窗杦落入屋内。 洒在薛扶光身上。 如他的名字般,扶光迫西汜,欢馀讌有穷。光都是要偏爱他一些的。 浓密的睫羽在光影中撒落浅淡的灰影,落在沉静的眼瞳中,像安静无波的潭面倒了树影,映着一点日光的粼粼橘红。 慕见书有坦白自己贪欲的冲动。 可这会为他所有的举动抹上一层目的色彩。 更重要的是,薛扶光厌恶极了太子与修锦不是吗? 慕见书清楚自己这种淤泥,不配对太阳有奢望。但总忍不住保留自己那留在他身边,哪怕能看着也好的贪欲。 他低声道:属下珍惜 薛扶光蓦然给了他一脚! 慕见书猝不及防,竟然被薛扶光踹的后退几步,而后半跪在他身前。 砚台打翻,慕见书的领口散开,掉出来一块布料。 薛扶光定睛看清楚地上的东西。 是一只罗袜。 薛扶光猛然将桌面的纸笔砸在慕见书身上,:你既然要说谎,也该好好说谎,掩藏周全,而不是如此拙劣!堂堂细作首领,若说句谎话都是这般表现,不如滚回郢朝。 他眼眸中聚起冷意。 薛扶光承认自己是一个心狠的人。 除了他家人外,没有任何人能从他这里得到丁点的宽容。 他给慕见书一个坦白的机会,无论事实是什么,他都在心中有所准备。 但慕见书若是说谎,那他将永远将慕见书当作一柄用来杀敌的利刃,不会再给他任何多余的眼神。 他的眼神冷的太快,让慕见书心脏猝然抽痛,脸色几乎都随之变化。 我他说一个字,唇色就惨白一分,对主子抱有贪慕之情。 两人不久前才共历生死,放下心防。 现在一站一跪,满地狼藉,还掉出来一件被私藏的罗袜。 在这样的情况下,袒露了一段心迹。 薛扶光牙槽咬紧。 他恨极了太子与修锦之流,没想到如今自己也陷入了龙阳断袖之事中。 一时间,他迅速回想了自己这么久以来,与慕见书相处的每一个举动。 不明白自己是何时给了慕见书生出这样心思的机会。 他最开始,是完全抱着利用慕见书,拿他当一柄用完就能丢的武器,不是吗? 只稍垂眸看一眼染上墨迹的罗袜,他便觉得胸口如火烧,想将慕见书一脚踹死在此处。 难不成,他要杀了修锦,于是这世界便故意报复他,要将他变成与修锦同样的人嘛? 薛扶□□红了眼眶,蹲下身去拎慕见书的衣领:我问你,你何时对我有的这种心思? 慕见书望着他眼眶通红的模样,忽然又觉得自己那点痛苦算不得什么了。 比起这些,他更难以接受薛扶光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加更哈,所以也会晚一点。 啵啵大家~ 31.第 31 章 慕见书低声回答:属下, 不知。 他回过神来时,贪恋的眼神便已经从薛扶光身上移不了。 薛扶光瞧着他攥拳,连视线都不敢落在他脸上, 神情克制的模样, 冷笑:那你何时察觉自己这种心思, 总是知道的? 慕见书:入王府为暗卫半年后。 薛扶光哪里知道慕见书是何时当的王府暗卫? 那书中没写,他从前也不记得身边有慕见书这样一个人, 更没有问过。 可现在他很想知道。 非要揪出那个具体的时刻,仿佛有用一般。 你何时入的王府? 慕见书的眼珠动了动,似乎忆起了当时情形:世子十五岁生辰当日。 薛扶光十五岁生辰当日。 而今他马上十八岁生辰。 也就是说,至少两年。 他松拽着慕见书衣领的手, 起身擦手上染得墨迹。 但如何也擦不尽,高声唤道:韶景! 叫了声没人影,薛扶光才想起来韶景被他指使着让人送墨给十二皇子, 眼下并不在院中。 慕见书跪在他身后,仰头道:世子有何事, 可吩咐属下。 薛扶光几乎想回头再踹他一脚。 恋耽美 ——(23) 但想到他被箭射穿了的胸口还未大好,硬生生憋住了自己一腔怒火, 喝道:滚! 慕见书说:主子,属下知错。 知错,你知什么错!?你若是知错就不该起这种心思!两年前?你说两年前, 你以为我会信吗!?薛扶光扯着慕见书的领子将他推翻,身形不稳险些跟着倒地,被慕见书两手扶着腰才站稳。 他狠狠甩慕见书的手。 说什么两年前? 若真是如此, 上一世慕见书怎么毫无踪影? 薛家又怎么会被抄家? 他百余口人怎么会那样轻而易举死在太子与修锦的手中? 那些血淋淋的人命! 分明是这本书在故意报复他,才出现了这种扭转。 可是没人能意识到。就像那些人一窝蜂的迷倒在修锦跟前,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多么像一条没有理智的疯狗一般。慕见书也意识不到, 即便他有着反派光环庇佑。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的知道并不可能。 也不应该。 这就是让他在世重来一次的意义吗? 为了恶心他? 慕见书还跪着,固执而坚定的道:属下绝无欺瞒。 薛扶光忽然冷冷望着他:你滚吧。滚出王府,一段时间内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太阳穴泛起密密麻麻针戳般的疼痛,只能用指尖用力掐着:快点。 语气中,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一段时间是吗? 慕见书应是,提着刀离。 他着黑衣,衣服上的墨迹不明显,面具上却也溅了不少。 形容狼狈。 离听竹轩不远,撞上另一名黑衣暗卫。 宫玄望着慕见书,微微颔首。 慕见书与他擦肩而过时,宫玄忽然道:郡主说,世子脾性最软和好哄的人。 换个人听说,纨绔的薛世子是最好哄的人,一定会笑掉大牙。 慕见书顿住步伐,点头:郡主说的是。 宫玄听他夸郡主,僵直的唇角有了点软化的痕迹:郡主还说,世子很乖巧,从不跟家人发脾气。除非,家人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委屈。 要论对薛扶光的了解,这世上大概找不出比静容郡主更清楚的人来。 薛扶光几乎是她亲手照顾,陪伴着长大的。 在父兄忙碌,无空归家的幼年时期,姐姐是薛扶光一直以来的依靠。 慕见书眼神渐暗,真心实意道了声谢。 他不敢想。可确实始因为这些话有了点期盼。 万一呢? 撵走慕见书,屋内静了,只剩下薛扶光一人。 半晌后,他才唤人进来,将屋内的狼藉收拾干净。 韶景回来没瞧见慕见书,还十分疑惑:这人呢?之前不是怎么劝都不肯去休息,现在撑不住了? 薛扶光淡淡道:打发走了。 韶景吃惊的瞪大眼睛,可觑见薛扶光的神色,闭上嘴不再问。 反正,一定不是他家主子的问题。 霞栖楼,靖国皇城内最大的酒楼。 每日接待的高至亲王皇子,最低也是五六品官员,日进斗金,羡煞不少人的眼。 皇城中都猜测这是哪位皇子置办的产业,却无人知道这后面光明正大的藏着一窝郢朝的细作。 慕见书甚久没有回到这里。 皇都达官贵人都爱随个风潮,往此处钻,薛扶光却几乎从不来这个地方。 他自暗门入内,点燃烛台,端着从长长甬道进入室内。 守备的人瞧见他,惊喜唤道:大人! 慕见书面无表情。 有人从暗格的匣子中取出信封:正准备给您送去。定州乱匪招安一事陛下已经得到消息,吩咐咱们将详情毫无遗漏的送回去。 定州乱匪一除,靖国无疑少了个大患。 郢朝并不乐意见到这种局面。 下属探子问:不知大人此行定州,可是有什么安排?要一道写入信中送回,还是待事情办成再向陛下报喜呢? 慕见书拆信封,看完后将信纸烧掉:我去定州的事不要写。 那人点头:好,那便只说薛扶光私自前往了定州,辅助薛鸿文招安。之前从未想到,原来这个草包世子竟然有这等心计。还是大人厉害,竟然能看穿他的伪装,一直在他身边监视。 慕见书的眉眼下压,显露出一点戾气。 若是薛扶光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发觉他与薛鸿文那种气势很像。 是由尸山血海堆出来的煞气。 不过薛鸿文身上更多的是凌厉冰冷的杀气,而慕见书身上掺杂着更为阴冷的血腥气。 暗室内霎时寂静无声,唯余烛火芯子烧裂后轻轻炸响的动静。 还在处理密文的数人,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 在郢朝,从没人敢招惹这位阎王。 慕见书补充:也不要写他。不用写招安队伍外任何多出来的人。 是。 慕见书按着腰间的刀,片刻后又道:再送两盒金玉膏过来。 探子为难:大人,这怕是不好拿。您临行前,陛下特意赐给您一盒是为了保命。再拿两盒,陛下那处难以过关不说,还容易引起太子注意。毕竟前一盒的去处不好交代。整个郢朝也就那么几盒。 慕见书记录在案的致命伤只有刺杀靖国太子那一次。 但一次致命伤,不足以用掉一整盒金玉膏。 交代不好,这次定州之行便会被牵扯出来。 慕见书思考片刻,吩咐:备纸笔。 他迅速写好一封信,落漆印后递给人装好:快马加鞭送入太子手中。 是。 * 一连几日,韶景都没见到慕见书的身影。 总算意识到,这次是真出了问题。 他家世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也不知曲五那厮做了什么惹世子生气的事! 韶景恨恨想,等见着人,他一定要揍曲五一顿! 可惜,曲五没见着。 六皇子的请帖倒是再次送上门。 还随了礼,说是还十二皇子的礼。 帖子与礼盒送上薛扶光的案头,他搁笔将帖子拂一边,取出盒子中的东西。 是柄折扇,扇子上的山水图乃是前朝有名的大家所画。 算得上是个价值连城的古件。 薛扶光瞥一眼,叫韶景收起来,去扳盒子底。 没能扳,他叫到:曲五,劈。 韶景咋舌,忙凑过去:世子,快放着我来。 他去小厨房弄来把菜刀,才将坚硬的盒子底劈,露出其中的缝隙,拽出藏在其中的纸条。 还是求见的事。 除此之外,六皇子表示希望薛扶光能当他的幕僚,日后上位许薛扶光重臣之位,保他三代繁盛。 言辞诚恳,给出的条件也足够诱人。 薛扶光看完却没什么喜色,情绪淡淡,写了封回信,让人光明正大的送给六皇子。 末了,他问韶景:定州收来的茼艮找人炮制好了吗? 韶景拍拍胸脯:奴才做事,您还不放心?妥妥的,找了皇城最好的铺子,制成后便收回来了。 薛扶光颔首。 现在天色还早,出去一趟能在天黑前回来。 他换身衣服,去了他大哥的候府。 管事将他迎进门:世子,侯爷这会儿还未校场回来,要不这就派人去请? 薛扶光摆手:不用。大哥有个从定州带回来的幕僚,现在应当在府中? 您是说那个土匪窝带回来的丰先生?在呢,东阁楼,侯爷命人锁住了院子。管家打量薛扶光的神色,您要去瞧的话,小的这就去拿钥匙。 虽说薛鸿文是让人锁起来。 可这候府里的,谁还不知道他们侯爷最看中的就是世子。 向来没有什么要求不答应的。 薛扶光吩咐:命人备菜,将人放出来罢。 管事愣了下,还是应声,吩咐人去将丰文华从小阁楼里放出来。 丰文华跟随候府的人离阁楼。 世子要见你,一会儿当着世子的面可要小心,否则侯爷回来知道你得罪了世子,定饶不了你。 丰文华哼笑一声,晃着自己的扇子。半点没有身为被囚之徒的狼狈促狭。 他倒是很好奇,这位世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薛鸿文那样的人,不像是个会养草包当弟弟的。 入了饭厅,他便见到一桌丰盛的菜肴旁,坐着位月白锦服的少年公子。唇红齿白,面容俊秀至极,一双凤眼半敛着也叫人觉得气度不凡。 丰文华拱手:草民见过世子。 薛扶光展眉,凤眼微扬,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三分笑意,望着丰文华:丰先生请坐。 他面孔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听闻定州乱匪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全赖丰先生神机妙算。如今可算见到本人,实在景仰。 丰文华笑眯眯:世子说错了罢?咱们先前,不是在宣山见过? 薛扶光一愣,眼神茫然:怎么会?我从未离过皇城,又怎能去定州与丰先生相见?还是丰先生见过与我相似之人? 他眼中的茫然过于自然真切,以至于丰文华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一抹怀疑。 可随即,这抹怀疑便打消了。 薛鸿文那时在宣山的反应做不得假,小锦也不会骗他。 薛扶光扬着眉梢,抬手:丰先生请用饭。吃饱,我们好谈接下来的事。 丰文华心道果然。 薛世子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丰文华似讽似夸说完一句,拿起筷子,始吃桌上的饭菜。 堂堂候府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待酒足饭饱后,丰文华问下人要了帕子,净手擦嘴,做派比薛扶光还要像主人。 世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薛扶光端着茶杯慢慢啜饮:丰先生想见太子么? 丰文华反问:草民见太子做什么?又如何见得了太子? 薛扶光不急不缓:丰先生为何要见太子,这我便不知道了。我只是有法子,帮丰先生一把。若丰先生没有这个意愿,自然省了我的力气。 丰文华摇头:不知世子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草民并无这想法。 薛扶光点头:是么?丰先生知道,现下整个皇城的达官贵族们,有个最想抓到的人是谁? 丰文华是被薛鸿文锁着带来的,皇城距离定州太远,他根本没有这里的消息,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等着薛扶光腔。 这世子,总不是想指望着让他去抓人,而后自己带走换好处? 薛扶光道:说来,我与他也是熟人。当初他是个街边可怜的小乞儿,我瞧不过眼,还将他带回了王府。谁知后来竟然惹出祸事。 丰文华眼皮一跳。 薛扶光仍然是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悠然:真是不知道,修锦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觉得王府养不下他,攀上了太子。还引得太子为了他,屡次顶撞陛下,险些太子之位不保。 以前听闻红颜祸水,他倒是个蓝颜祸水。薛扶光语气带笑。 丰文华却笑不出来。 他摇着扇子的手顿住,啪地一声收了折扇:草民确实想一睹太子风姿,若是世子愿助草民一臂之力,日后定当报答。 薛扶光笑容更加心。 他以前看这些疯狗为修锦打来打去,觉得恶心。 现在却最喜欢看他们如此。 打的不够激烈,他不介意帮忙添柴加火,让这些疯狗打的更尽兴一些。 恋耽美 ——(24) 不如此,怎能体现出他们对修锦的珍重与在意呢? 他放下凉掉的茶,道:既然丰先生这样说,我自当尽力帮先生。两日后,大哥会带先生见到太子的。 他补充道:还望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话落起身,出门时吩咐管事:好好招待丰先生。 管事琢磨着薛扶光的意思,没再给丰文华的阁楼落锁。 丰文华道:劳烦管事帮我置办两身新衣,我出门瞧瞧。 管事应声。 态度客气了不少。 丰文华离候府后,寻了间茶楼。 在角落里听着来来往往的皇城人高谈阔论。 * 却说六皇子那头。 他接连两次邀约薛扶光被拒,到底是皇子,被拂了面子,心中多出不满。 他看中薛扶光的才能,想赏识他,给他个做天子近臣的机会,却不想薛扶光竟然同他拿乔。 送来的信件递入他手中后,六皇子忍着心中不悦,拆细细看清薛扶光写了些什么东西。 随着纸上的字迹跃入眼帘,他原本不悦的神情消失,涌上喜色。 而后,将信纸烧毁,吩咐身边人:派人下去,时刻注意那些进入皇城的人。若是谁有患了疫病的痕迹,立刻将人扣押带出皇城,然后遣人来通知我! 是! 六皇子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神情喜悦,难以压制。 他思量一番后,吩咐道:走!同我去见母妃! 他入了惠妃宫中,摒避众人,将薛扶光在信纸上写的一一告诉惠妃。 母妃,这是老天爷将机会送到我手中!天要我坐上那皇位! 六皇子年少老成,甚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惠妃深思,摸着他的鬓角:崇和,那薛扶光所言能信几分?你莫要高兴太早,若是叫你父皇察觉,咱们母子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六皇子喜悦的神情微微收敛,镇中道:母妃,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晓得轻重。若非十拿九稳,不会轻举妄动。那薛扶光,的确是个妙人。 他冷笑:从前我也只当他是众人传闻的草包,怪只怪太子欺人太甚,竟然不顾及薛鸿文,惹到了薛扶光头上,将他逼急了眼不得不撕破伪装,才让我看出端倪。 这天降助力,是我的好皇兄亲自送到我手中的。 惠妃摇头:我总觉得,你还要再瞧上一段时日。既然如你所言,那薛扶光能伪装十几年不叫人发现,是何等心思深沉之辈?你可有把握掌控? 六皇子拍拍惠妃的手:母妃放心。太子几次三番要至薛扶光于死地,早已将薛扶光惹怒。他一心将太子从储君之位拉下,即便不能收入麾下,也可拿来当作对付太子的利器。 况且,六皇子脸色一转,露出狠厉无情的神色,待大业成,如此不受掌控之人,我会第一时间除去,以绝后患。 惠妃沉吟半晌,终是点头:我儿既然已经思虑周全,那便放手一搏。你外祖那边,母亲会叫他们倾力辅助。 三日后,进皇城的百姓中发现一人似染了疫病。 六皇子第一时间得到汇报。 他惊喜非常,立刻安排人手控制百姓,禁止入城。而后马不停蹄地进宫。 随后六皇子带着谕旨和太医出城,确认的的确确是疫病后,皇城关闭城门,不可再放入任何人。 太子宫中得到消息时,六皇子已经抢先夺了一波功劳。 太子盛怒,气的砸了东西:更衣!备驾出城!废物,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下人敢怒不敢言。 太子手中大批人手被派去搜查修锦的消息,哪里有多余的精力时刻关注到这样打突发情况? 说来也是奇怪,六皇子未免太敏锐。 好像早早就知道,一定会有疫病爆发,在这等着呢。 太子在城门口见到六皇子时,皮笑肉不笑:六弟好灵通的消息。真是时刻关注着皇城百姓。 六皇子颔首行礼:皇兄谬赞,只是恰巧得知罢了。若非皇兄近来为情所困,定然也能早早发现,加以防控。 太子冷哼一声。 这疫病来势凶猛。 前一日尚且只发现一例,现下已经在棚子里躺了十多人。 太医蒙着面,用器物挑他们的衣服,一一查看,不断摇头叹气。 疫病自古是一大难题。 医术上留下的治疗方法极其有限,能不能将人治好不提,反而容易将自己搭进去。 探查后,太医院始彻夜点灯,研究医书,试着用药。 然而疫病一日比一日严重。 有的汤药稍有效果,也只能起到暂缓的效果。 皇城人人自危。 皇帝接连几天,在早朝发火。 直到六皇子与太子前后脚主动请命,负责处理疫情一事。 皇帝本想将这事交给太子。 批奏本的时候,却有人提及太子豢养男宠一事。 皇帝也觉得太子荒唐,疫病这样打大事涉及朝政,交给他叫人难以放心。 这差事,最终如愿落在六皇子头上。 薛鸿文带兵将皇城外围起来,防止城外百姓□□。 薛扶光带着粮食出城,薛鸿文见到他便脸色一沉:你出城做什么!? 薛扶光道:捐粮施粥。他们一直被关在城外,总不能等死。 薛鸿文:我知道,但这里不用你来管。快回城! 薛扶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小声说:大哥,疫病很快会结束。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若是察觉任何不对,便将这香囊中的药草煎成药喝下。 薛鸿文捏住,没有问为什么: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粮食随粮队一起送出来,你不要乱跑。 薛扶光点点头,快步回到马车上,车夫驾马返回城内。 他有心救这些人,但是不能太快。 必须要找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巧合,将药方交出去。 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他让周岷山找了个人,送给六皇子。 带着一小把茼艮。 六皇子大喜。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治愈疫病的药方! 多巧合? 正好薛扶光因为与太子敌对愿意对他示好。 又正好,薛扶光前段时日去了定州,在返回的途中意外发现疫病痕迹,提早搜寻有治疗疫病经验的民间大夫,送入他手中。 六皇子带着民间大夫与太医试药后,确认这药方当真有奇效,各个狂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药方中有一味药,虽然要用的量十分微少,可那药也极难找,还只生长在定州附近的地界。 若是去取药,一路会遇见多少疫病患者不提,皇城外的聚集起来的数万百姓却是支撑不住的。 殿下!六皇子为找茼艮愁的彻夜难眠,手下人带着好消息回来,皇城中前些日子刚好有队定州来的药商!他们带了许多茼艮,还未售出!咱们可以向药商征用! 六皇子兴奋拍桌: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你快去,便说本殿高价购入!价钱随他们,茼艮全数卖给本殿。 他本想征用,不过太子一直使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六皇子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叫太子钻了空子。 慕见书收到治疗疫病的稀缺药材是茼艮的消息时,擦拭刀面的动作凝顿。 他也没料到。 他原以为,这只是薛扶光想办法接近周岷山的一个借口。 那晓得,竟然是一箭双雕。 但是,他是如何知道,那茼艮能治疗疫病。 又如何知晓,疫病一定会爆发,需要收集大量茼艮备用呢? 手下正在记录信息:这位薛世子疑点颇多。若非是他,靖国必然会因为这次疫病元气大伤,给我郢朝可趁之机。需要上报,日后着重注意这位。没准,他会成我朝心腹大患。 慕见书蓦然回首,握住那人手中的笔,咔擦一声裂成两段。 桌面上的纸张被他抽出,点火烧成灰烬。 他突然发难,吓了记录的人一跳,不解道:大人,这样大事必须上报啊! 慕见书凉凉抬眼,眸中带了杀意。 他毫无预兆的抬手,攥住这人的脖颈:我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咔擦脖子被拧断。 跟捏短那支笔一般,轻而易举,毫不犹豫。 人命在他眼中,或许跟那支笔差不了多少。 暗室中的记录声都停了。 角落中两人望着慕见书,不敢动弹。 慕见书丢尸体:处理掉。日后,任何与薛扶光有关的条子,报上去前都先问过我。 是! 慕见书已经在外面待了很久。 快有半月没见过薛扶光。 主子说,一段时间不出现在他眼前。 那么,他现在能否回去瞧一瞧,这一段时间过了没? * 薛扶光安排好所有事宜后,便没再出门。 坐等着六皇子送钱到他手中。 比较他也是有私兵要养的人,能从六皇子手中掏出一大笔钱,他自然不会手软。 总共二十万两银子,几乎榨出了六皇子的血。 薛扶光并不担心他不给,反正转头,还可以卖给太子。 从谁口袋中掏钱,于他而言都一样。 六皇子咬牙给了银子,还不死心的派人追查药商的下落。 结果转眼就没了踪影,自己还折损了几个人手。 晓得这笔钱拿不回来了,六皇子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等疫病事了,皇帝给的赏赐不会少。更重要的是,此举他获得了民声,十分利于他日后登上皇位。百官中,应当也会有不少人会愿意倾向他。 如此自我安慰,六皇子才忍下心中肉痛。 薛扶光在院子中点了银子数目,吩咐将半数给周岷山送去。 定风寨的妇孺在皇城安家,花费不少。 周岷山他们要在禁军中获得一席之地,要用银子的地方更是多。 留下那十万,以做备用。 韶景眼睛都点花了,一箱箱银两在册子上记下,喃喃道:原来那猎户没坑咱们,这茼艮真是值钱啊。 薛扶光笑了声。 他抬头,瞧见个熟悉的人影,脸上的笑骤然收住。 不是叫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慕见书下颌绷紧,喉结滚动,张嘴道:主子说,一段时间。属下想,可能时间到了。 薛扶光冷笑,想口再叫他滚,喉头梗了梗,呛住了。 慕见书下意识上前要为他顺气。 薛扶光瞧见他就心中火大,要抬脚踹他。 结果一脚踹上慕见书的迎面腿骨,他人还没什么事,薛扶光自己先腿疼了起来。 他弯腰,捂住自己有旧伤的腿,心想早知道该换一条腿,将慕见书的腿骨也踹断得了。 慕见书吓了一跳,着急蹲下身,握住薛扶光的小腿,一寸寸捏上去查看是否有恙。 薛扶光忍着疼,要将腿抽出来,没能抽动,喝到:放手! 慕见书不仅没放手,还起身抱着薛扶光进了屋,要脱他的鞋袜检查。 薛扶光一想到他是偷藏自己罗袜的恶劣玩意儿,抬起另一脚踹他:滚!狗东西!你想死是不是!? 慕见书没有松手,也没有挡,被薛扶光一脚踹上了脸,后仰着喉咙疼出短暂的闷哼声。 他脸上原本还带着薛扶光送到面具,此刻被一脚踹掉,尖锐的边角在他脸上刮出半指长的血痕,滚出艳丽的血珠。 其他的地方也刮蹭出红痕,在渗血的边缘。 最深的一道伤口在脖子上,被面具扎了个洞,淌出血,顺着脖颈浸入衣领。 慕见书仰脸望着薛扶光,淡而薄的唇抿在一处,低声说:属下该死。可请主子暂时忍耐,稍后属下听凭处置。 手中拽下来薛扶光的鞋袜,将裤腿挽上膝盖。 骨肉匀称的小腿上,有数道与白嫩肌肤不符的狰狞疤痕。 慕见书握着小腿,指腹轻轻摩挲这些疤痕,一手握住薛扶光的脚。 恋耽美 ——(25) 大脚趾踹红了,在白嫩的脚掌上,像一朵即将放的花朵。 薛扶光咬着牙,咯咯作响。 很好,他打不过这狗东西。 等他大哥回来,一刀砍了这玩意儿! 门口几人探头,望着屋内的场景。 韶景原本是要生气冲进屋内教训慕见书,骂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 但这会儿,倒不知道还要不要进去骂了。 世子踹脸上那一脚也太狠了,嘶,曲五的脖子流了好多血。 而且他要怎么骂? 是该骂他腿长的太硬,伤了世子? 还是骂他不该抱小孩儿一样带世子进屋看伤? 好像怎么骂都不太行。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探头问:世子,要请大夫来瞧瞧吗? 薛扶光现在火大,始无差别迁怒:请什么请,现在闹疫病,满大街的大夫忙着救命,耽误他们的时间来给我看脚!?你是蠢货吗!? 韶景缩缩脖子。 唉,他还是第一次看世子发这么大脾气。 别说,怪新鲜。 他挥手,招呼其他人:看什么看,想挨骂吗?快忘了,今天什么都没瞧见。点数罢。这么多,今夜都不知道能不能点完呢。 是是。 屋内,慕见书看过后,确认薛扶光的大脚趾踢他踢折了。 薛扶光面无表情,看着慕见书跪在他身前忙碌。 慕见书低声问:主子这段时日没有喝药么? 薛扶光眯眼,反问:喝什么药? 慕见书顿了顿,才说:补药。 呵。喝了能踹你不折脚趾?薛扶光讥讽。 慕见书又抿嘴:属下知错。 薛扶光现在就是个炮仗,碰不碰都能炸。 他又想踹慕见书,叫他放手。 但一条腿被他握住,脚趾还折了。另一条腿倒是能动弹。 不过看着慕见书脖子上的血窟窿和脸上长长的血线,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忍着忍着,火气渐渐降下去。 他又想起来自己当初主动接触慕见书的目的。 算了,不气。 就算为了他身上的反派光环,在弄死太子与修锦等人前,他都得忍。 薛扶光还是忍不住咬牙:你为何不喜欢女子? 慕见书为他上药的动作滞缓了些,低声说:没有为何。 薛扶光又问:好,我换个问法。同为男子,男子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慕见书为薛扶光穿上罗袜,将手中的药抹上小腿伤疤。 这是旧伤,你抹药做什么?薛扶光要抽,仍然抽不动。 慕见书抹完药,回道:可以消除疤痕。 薛扶光眸光闪烁:我听闻,郢朝有种奇药,生死人肉白骨。虽然有夸大成分,但也是顶尖的保命良药。这种药,叫金玉膏。你手中的便是? 慕见书将药放入薛扶光手中:是。 薛扶光正想骂他暴殄天物,慕见书接着道:我也不喜欢男子。 他既不喜欢男子,也不喜欢女子。 他谁都不喜欢。只喜欢了一个薛扶光而已。 薛扶光愣了下。 有些没反应上忽然接回去的话题。 待回神后,道:你说的什么怪话? 慕见书还是跪在他跟前,没起身: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薛扶光盯着他,烦躁挥手:去将你脖子的血止住,瞧着碍眼! 是。慕见书低头,动手用布帛将脖子的伤口绑住。 薛扶光吸口气,冷声命令:拆。 慕见书依言拆布帛。 薛扶光从手中的盒子里挖了一块,糊在他的脖子上,指尖剩余的一点抹在了他脸侧的伤口:包上。 手中的药盒子也丢回慕见书怀中:收好你的东西。 慕见书望着薛扶光。 他觉得先前那些问题都很没有道理。 如果问的是薛扶光有什么好,他一定能答出许多条。 比如此刻,慕见书觉得薛扶光在纵容他以下犯上。 但他不能。 只是因为他的世子心软,罢了。换个人,韶景在他眼前受伤,他同样也会不忍责罚。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薛扶光撑着床,站起身。 慕见书立刻扶住他,想要抱他出去。不过碍于薛扶光的冷眼,没有这样做。 薛扶光弄了把椅子,坐在院中继续清点金银财宝。 慕见书捡起被踹掉的面具,守在他身后。 薛扶光没再提要他滚的话了。 不过薛扶光踢人,还踢断了自己大脚趾的事,不大一会儿功夫就传到了王府另外两位主子耳中。 薛挽兮先跑来瞧,确定薛扶光没有大碍,松口气之余,打量了被自己弟弟踢的人。 是那个被自家弟弟信重,常年戴面具的暗卫。 薛挽兮瞧见他脖子上裹着的厚厚布帛,以及沾着大片血迹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裳,无奈摇头:我听宫玄提过你两句。前些日子,阿如不是将你撵出来府? 慕见书道:世子说一段时间。 薛挽兮笑了声:你何必在他生气的时候招惹他。放他一段时间,自然就气消了。 慕见书摇头:属下的错。 薛挽兮见他忠心耿耿的模样,倒是好感大增。临走时低声道:阿如很信重你,否则不会发这样大脾气。你莫要辜负他的信任。 慕见书首:属下知道。 不久后,恭亲王回府,也跑来瞧薛扶光。 主要是为了嘲笑他,堂堂男子汉,竟然能踢人把自己踢折了,过于好笑。 薛扶光疲惫道:父王,我晓得了。您快走罢。 薛扶光迫于无奈,当了好几天的瘸子。 那金玉膏确实有奇效,没几日便恢复了正常。 疫病得到控制,六皇子居功甚伟,在朝堂上得到皇帝大肆嘉奖。 下朝时,六皇子被太子堵住:本宫一直很好奇,六弟到底寻了何人做幕僚,竟如此神机妙算? 六皇子笑得不动声色:皇兄想多了,只是好运。 太子:那,六弟的运气着实很好。希望六弟的运气能一直这般好,若是能让本宫也沾上一些好运,便更好了。 六皇子:皇兄不若去城外粥棚施粥,积德行善?兴许好运便落在皇兄头上了。 太子眼神阴沉。他方才还因粥棚一事办的不够漂亮,被皇帝训斥一顿。 借六弟吉言。 说罢,甩袖离。 六皇子心情愉悦,偏头吩咐:再派人,送贴去请薛世子。 韶景一言难尽,拿着帖子进院子:主子,六皇子又来送帖了。这次回什么礼? 薛扶光蹲在竹林边挖竹鞭,头也不抬:应下,说我明日去老地方喝茶。 慕见书见他半天也挖不出,蹲下身想要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踢人踢断自己脚趾的,我闺蜜的妈妈踹她爸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爸连疼都没疼两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嗝至今还是我们的取笑对象。 啵啵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11204 23:57:03~20211205 2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_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第 32 章 薛扶光这竹鞭是挖来抽慕见书的。 自己动手容易受伤, 需得找点趁手的工具。正好院中的竹子有竹鞭冒头,挖出来打人最合适。 薛扶光拂开慕见书:滚开,我自己来。 慕见书抿唇, 插不上手, 只能望着他。 薛扶光又不乐意了。 自从知道慕见书对自己抱的是什么心思, 他便开始觉得慕见书的每一个举动都别有深意,让他想发火。 他举起锄头, 见长度差不多,狠狠凿了一下,砍断竹鞭后拎起来丢进慕见书怀里:拿去洗干净。 慕见书颔首:是。 韶景也凑过来:主子,快进去换身衣服罢, 全是泥。 他端来水,给薛扶光净手,洁面, 而后从箱笼中翻出件绯色的衣裳,为薛扶光换上。 嘴中嘟嘟囔囔:世子干什么自己动手呢?放着让奴才来不就行了, 反正也是拿来打人的 薛扶光扬眉:你再多说一句,小心待会儿我拿你试鞭。 韶景立马道:奴才错了。既然是给曲五的鞭子, 那还是曲五自己来试比较好。 虽然闹不明白曲五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世子气这么久。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韶景还是懂的。 慕见书片刻后, 拎着洗干净点竹鞭回来。 鞭节上生的根须已经被剃干净,一端甚至粗糙的打磨了一下,圆滑许多。 薛扶光从他手中接过来, 拎在手中晃了晃,眯着眼敲了慕见书胳膊两下:疼么? 慕见书摇头。 薛扶光望着他脸上那自己亲手画出来的面具,隔应得很。他现下很想瞧瞧慕见书面具后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样的。 于是忽然转头吩咐:韶景,你们出去。 待屋内的人走的干净,薛扶光坐在椅子中,仰头望着慕见书的脸,却像是在居高临下。 他抬手,用新鲜的竹鞭抵住面具下缘,向上微微抬起,命令道:摘下来。 慕见书很顺从,解下面具,握在手中。 露出了那张眉眼锋利的脸。 慕见书生的也是极好看的,是与薛扶光那靡丽喧哗的美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如同他手中的刀,冰冷锋利,泛着凌凌的冷光。 与薛鸿文倒是相似,但要比那更冰冷一些,更锐利一些薛鸿文的脸上反倒有与薛扶光同样的一点靡艳,只是甚少有人敢在面对他压人的气势时,去仔细审视他的面容。 他的唇很薄,色泽很淡,有时会抿紧,绷直唇角。 比如现下。 薛扶光是很清楚自己一家子长相极好的,他也无所谓其他人长什么样。 总归男人再怎么长,也比不过他与他大哥,女子则比不过他长姐。那些人看看便罢,经不起细看。 慕见书是他第一个觉得,细看似乎也很俊俏的男人。 薛扶光眯着眼,思索慕见书这副模样,到底是为何没成为修锦的疯狗之一。 总归不能是因为他常年戴着面具,因此就做了反派。 薛扶光想的入神,眸子放空。 慕见书的唇抿的更紧了些。 少年穿着绯色薄衫,一手支着下颌,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白腻如软玉的小臂。 他像被人抽了骨头,慵懒的窝在太师椅中,毫无防备。 很容易让人起坏心。 例如,此刻的慕见书自己。 他要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碰眼前少年的冲动。 他的胆子被薛扶光放大了。 薛扶光又不是傻子。 从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再瞧慕见书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 偏偏他面上没有神情,薄唇抿紧,克制自持到了机极致的模样。 薛扶光的手臂搭上桌沿,握着手中的竹鞭晃动手腕。 他是要利用慕见书的。 之前想着用条件换慕见书留在自己身边,慕见书却拒绝了,冠冕堂皇的说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 眼下看来,他根本是以身饲虎,还饲的毫无知觉。 不过这只老虎似乎很珍惜他,珍惜到愿意将自己的所有意愿放在他之后,以他为最重。 他一时间起了个恶劣的念头。 从前他为了考研慕见书的忠心,会故意时不时点出他与王府暗卫身份不符的地方,以此给他制造危机感。 现在,他又想知道慕见书的自我克制到底能到何种地步。 打定主意,薛扶光的心情霎时间变好许多,嘴角也露出点笑。顽劣如孩童。 他曼声道:自明日起,你来做韶景的事。 韶景贴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薛扶光以前为了笼络慕见书,极少吩咐他做这些事。 恋耽美 ——(26) 慕见书薄唇张合,应声:是。 将面具戴上罢。薛扶光将竹鞭搁在桌上,起身出了院子。 慕见书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去候府接丰文华。 出了王府,薛扶光便收敛起那些顽劣心思。 他见到丰文华,面上笑容不露情绪,道:明日丰先生随我去见一位贵人,届时,便能成功入太子麾下,日日见面了。 他只让薛鸿文找人,带丰文华认了个熟脸,顺便告知一些太子的事迹。 至于塞人这事,何必动用自己的人手惹一身腥? 自然是六皇子最为合适。 第二日,茶楼。 薛扶光入雅间时,六皇子已经等在其中。 可见其急迫。 疫病一事,着实让薛扶光在他这地位再度拔高一层,到了不惜一切也想要拉入自己阵营的地步。 他见到薛扶光,笑容满面的让内侍斟茶:崇和与世子可是许久未见,信中不便多言,不知世子在定州一行可还顺利? 薛扶光行礼后落座,接过茶水笑着道:有惊无险,劳殿下关心,感激不尽。 六皇子视线扫过薛扶光身后,便见这次除了他那个暗卫与近侍外,还多了位揣着扇子的陌生男子。 气度似乎不一般。 这位是? 薛扶光抿口茶,味道不太合口味,搁在一侧慢条斯理道:这位是定风寨中的丰先生。定风寨能在定州屹立不倒,让陛下头痛许久,都劳这位丰先生。 看来是位谋士。 不过六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世上最厉害的谋士怕就是眼前这位,其他人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有一点奇怪:世子带这位丰先生来,有何意?这世上难道还要世子解决不了的难题,这位丰先生却能有办法?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丝轻蔑。 丰文华立在薛扶光身后,面上神情不显,心中却不虞。 他为谋士,还从未被人轻看过。 薛扶光摇头:殿下误会。丰先生可不是来为我做事的。他自有他的好去处。 六皇子笑了声,立刻明白薛扶光的意思:皇兄身边的幕僚倒是本事不足,恰好需要位丰先生。得了空,我便安排人将丰先生引荐给皇兄罢。 薛扶光道:丰先生今日便随六殿下走,相信殿下会给你一个好差事。莫要忘了初心才是。 六皇子立刻抬手,派人将丰文华带下去安置,准备将人送进太子身边。 清走了外人,六皇子才开始今日来的目的:世子实乃神机妙算,崇和万分倾佩。而今太子耽于龙阳之癖,竟为了个小小太监昏了头脑。长久下去,日后若是江山社稷交入皇兄手中,难保不会有朝一日,皇兄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大靖子民至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崇和于心不忍! 薛扶光随口恭维一句:殿下大善。 六皇子当薛扶光这是有入他麾下的意向,脸上都冒出喜意:既然世子也懂得崇和苦心,不知可愿助崇和一臂之力? 薛扶光支着下巴,眯眼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殿下高看扶光了。太子心中无社稷,扶光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大才之人众多,扶光这点小伎俩还不够看。陪殿下说说话解解闷,亦或是吃喝玩乐,倒是擅长。 六皇子脸色蓦然冷沉:世子的意思,是拒绝本殿? 薛扶光对他的变脸无所畏惧,依然笑得漫不经心:殿下错了。扶光哪里敢拒绝殿下,扶光只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不愿误了殿下大业。 六皇子还欲再言。 薛扶光淡淡道:殿下须知,要的太多可不好。 六皇子不得不止住自己的怒意。 哪怕不能将薛扶光收入自己的麾下,却也不能得罪他。 否则,难说日后会不会如太子一般,被他算计。 六皇子迅速在心中计算好得失,露出笑容:是我着相了,世子说的是。若是世子得空,日后还望能常常陪崇和解解闷。 薛扶光:自然。 六皇子起身,告别后离开雅间。 出去的瞬间,脸上笑容消失,眼神沉沉。 薛扶光如此不识抬举。 看来待他登上皇位后,此人是不能留了。 否则遗祸无穷。 薛扶光靠着窗子,道:去换壶茶来。这茶有什么好喝的,皇家人的脸面便是几个银子支撑。 韶景立刻应声,要去点他家主子爱喝的茶。 还没走出门,被慕见书拦住:我去,你在主子身边待着。 韶景:? 不是。你是暗卫,还是我是暗卫啊? 他疑惑道:这不是我的活儿嘛?你知道主子爱喝什么? 慕见书简言意骇:知道。 语毕,大步出门。 留下韶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家伙了。 薛扶光倚着窗看街上人来人往,嘴角翘着,对韶景道:日后这些事,都让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5 23:58:12~20211206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七七七七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弱书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第 33 章 太子四处碰壁, 颇有几分郁郁不得志。 最重要的是,修锦一直未能有下落。 这使得他连与六皇子争斗的精力都少了几分,时时梦见修锦在外遇害, 或是已经被他父皇先行一步找到, 就地格杀。 那答应修锦偷偷将他带出宫的采买宫女被他下令斩立决, 尸首还被吊在宫中示众了三日,务必保证日后再不会有人熊心豹子胆, 敢将人偷偷带出宫外。 疫病一事他未能拿到头功,被皇后叫去谈心。 皇后母族也是开国功臣,与皇帝没什么感情,是为了扶住家族而形成的政治联姻。 皇帝能在兄弟中杀上皇位, 少不了皇后母族的帮助,帝后二人关系算得上相敬如宾。 是以,皇后唯一的儿子, 皇帝的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除非德行上出了大错, 否则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太子皱眉,焦躁道:母后, 这些道理儿臣知道。但此次疫病一事,六弟在百姓中的声誉远远超过儿臣,连父皇也大加夸赞。他露了这风头, 朝臣便免不了生出站队的心思。 而今朝中,文臣无外乎杜家父子两人。 而武将,则主要为秦家与薛家。 薛家自是不必提, 已经被他得罪死了。 他也是未料到,恭亲王那老不死的竟然会为了他那草包儿子重回朝堂。 恭亲王的资历是连秦伍云都不能比较多,他振臂一呼, 朝中半数武官怕是会毫不犹豫的奉他为首。 加之还有个手握漠北铁骑的薛鸿文虎视眈眈。 秦家虽说守着西北,但在朝堂上的声势与薛家完全无法相比。 更不用说秦伍云那老顽固是个说不通的,觉得自己一直维持中立才是上策。 杜家父子俩与秦伍云是一脉相承,谁都不贴,只听他父皇的话。 他手中一群游兵散将,难堪大用! 太子想到此处,手中茶盖重重盖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上座的皇后睨他一眼:本宫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不成? 太子辩驳:母后。并非儿臣不够沉稳,只是而今朝中局势确实不利!那薛家一旦被六弟说服,兵权可便是有六成被他握在手中了!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大刀可不同。即便是他父皇,也不得不掂量六成兵权的威力。 皇后淡淡道:恭亲王是个聪明人,若非你为了那小太监去招惹薛扶光,他如何会重返朝堂?说到底,是你自己为自己招惹的这么个大麻烦。 一提到修锦,太子只能咬牙。 皇后继续道:那薛扶光幼年丧母,薛家人个个拿他当命根子宠着。你若想要抹了薛家这个威胁,也不难。关键便在这薛扶光身上。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 太子赫然抬头,难以置信:母后是要我去给那草包赔礼认错!?凭他也配!? 皇后:他配不配,本宫不知。但你可得知道,你那六弟早就巴巴的赶上去,与人家结交了。 太子:既然如此,儿臣如今亡羊补牢,还有何用? 皇后的声音沉下:只要他不入你六弟麾下,那便是有用。这点道理,难道还要本宫一一与你教授?你莫不是亵玩太监,将脑子玩昏了! 太子握拳,忍住心中的郁气,低声认错:儿臣晓得了。这便回宫着手赔罪,母后莫要生气。 见他总算晓得点轻重,皇后阖眼,捏捏自己的眉心:罢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至于文臣,只要你一日是太子,你父皇的心在你这里,那你父皇的人便是你的人。这点,你须得牢记。余下的,本宫自会帮你。 太子一喜:儿臣明白。母后辛劳,保重身体。儿臣先行告退,过些时日再来看望母后。 皇后摆手,让他回去。 出了后宫,太子面上的神情收敛。 他问身边的总管太监:今日有小锦的消息吗? 太监额角渗汗:回禀殿下,修公子的消息,一直未能探查到。这其中,应当是有人从中作梗。 太子冷哼:本宫自然知道,还需你多言?既然疫病的事了,抽回一些人手继续搜寻小锦的消息,务必将人给本宫找回来! 太监连连点头:是,是。 待回了东宫,太子心情缓和许多,太监才抖着胆子询问:殿下,那薛世子那头,不知 提起薛扶光,太子满眼的杀意:他当真是有个好兄长,便看薛鸿文能护着他到几时。命人顺母后的意思,随便挑件物件送去。便叫他再多活几日。 疫病得到控制,朝中百官仍然有的忙。 难民安置,安抚百姓等等,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朝中连着整月都在商讨这些问题。 早朝后,杜如安被皇帝留下。 他随着总管太监进了勤政殿,皇帝正在批折子。 见杜如安到了,抬起眼皮瞭他一眼,念折子上的内容:工部周侍郎的折子,对六皇子此次治理疫病之事,是大加夸赞,言之有先帝之风。不知杜爱卿以为如何? 杜如安躬身,慢慢道:回陛下,微臣在疫病一事中,行事不利,未能帮得上百姓,是以知之不多,难以评判。但想来周侍郎近来安置百姓,知之颇详,所言应如其分。 皇帝笑了两声,并未多言。 他将折子合上,仍在一旁,打开了另一份折子,继续批阅。 这曾尚书也言,六皇子行事果断,见微知著,极为出彩。反倒是太子,此次表现平平不说,还耽于享乐,实在没有储君应有的德行。皇帝搁下笔,抬头背着手,走到杜如安跟前。 杜爱卿神思机敏,以为曾尚书所言如何? 杜如安哪里看不出皇帝的意思? 不过,他想到薛扶光近来的举动。 薛扶光似乎有扶六皇子上位的意思。 况且,撇除这点不说,他也是该在皇帝面前为太子上点眼药。 他躬身行礼:微臣拙见,望陛下莫要见笑。此次疫病出现,实属偶然,天灾非人力所能预判。然而六殿下却能第一时间发现,且做出抉择,实乃机敏果决,未能让疫病蔓延壮大危害皇城内安危,有大功。 而太子殿下,近来行事颇有郁郁之态,自上次东宫禁足后尤甚。此次疫病大事,行事不如六殿下果决,无论是对待城外病患安置,还是研究办法解决疫病,都未能出上力,较之六皇子的确无法叫人称赞。 皇帝仍旧是弯着眼,只是眼底的笑意似乎在慢慢消失。 杜如安这时,又接着道:但臣之所言,并非是在夸赞六皇子,亦非贬低太子殿下。 恋耽美 ——(27) 疫病虽是天灾,但发展到一定规模,需要时间,有迹可循。六殿下仅仅凭借一例疑似病患,便联想到疫病,并果决判断。而后不久,又顺利找到解决之法,连所需药材都及时采买供应,未免过于顺利,实难叫人不多想。 陛下请恕微臣大不敬之罪。太子殿下近来所为,实难叫人称赞。而六殿下,怕也是由此,生出些不臣之心。陛下圣明,相信心中早有定夺。 皇帝在殿中慢慢踱步,来回数次后,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朕的杜爱卿,深知朕心啊! 杜如安垂下眼帘,波澜不惊。 皇帝便是这样。 看着他似乎十分喜爱自己的储君,其实也不然。他更爱掌控操纵他们的滋味,若是谁露了颓势,他便喜欢施恩一般帮帮对方。 若是谁展露了不该有的野心,他会打压,却也会不期然的掂量着,是否要借此机会敲打自己的储君,用自己其中一个儿子,当试金石。 如若证明了那金子不是金子,皇帝会勃然大怒。 然后,决定换真正的金子上位。 全看怎么说。 更看六皇子有没有那能耐,从试金石变为金子。 出了皇宫,杜如安回府,写了封信叫人递给薛扶光。 他总还是要问问薛扶光的意思。 若是薛扶光真打算辅佐六皇子上位,那他会掂量着,如何再与皇帝说话。 信很快便送到了薛扶光手中。 他看了会儿,觉得皇帝也是分外有意思。 在两个蠢货儿子中挑来挑去,挑哪个蠢得不那么厉害一点儿。 将信纸烧干净,他毁了信,让杜如安无需管六皇子。 谁会上位,不是他要操心的事。 他只需要在其中权衡着,时不时为太子穿个小鞋,若有必要,也不是不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给六皇子也穿一双。 对明家人,可不能厚此薄彼。 杜如安见了薛扶光的回复,反而有些摸不准他的意图。 薛扶光,不是最想弄死太子? 若是他辅佐六皇子,岂不是能尽早让太子下位,且下场凄惨? 他竟然有些看不懂薛扶光了。 不过无所谓。 他只需要修锦是他的便好。 日后是六皇子上位也罢,又或是其他哪个突然冒头的皇子登基也可,于他而言影响不大。 杜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他只需要修锦。 只要修锦是他的,便够了。 这样想着,他脸上露出温柔道笑意。 打开了一道暗门。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晚安,明天见! 34.第 34 章 这是新建的密室。 特地为了修锦而建。 单纯秀丽的少年正在锦被中安眠, 柔软的唇瓣微启,露出贝齿与一丁点舌尖,让人忍不住想攫取其中美味。 杜如安放下食盒, 坐在床边, 指尖小心翼翼的摩挲他的唇瓣, 而后探入他的口中。 少年无意识的含吮,姿态诱人。 杜如安的呼吸重了点, 合衣上榻,将少年拥入怀中,偷香窃玉。 六皇子入惠妃宫中,交代了薛扶光让他将丰文华塞入东宫之事。 惠妃不以为意, 反而问:你可知,太子命人给恭亲王府送去赔罪礼。 至于赔的什么罪,太子没有言明, 知道但各个心里明白的很。 六皇子蹙眉:母妃想说,薛扶光有可能与太子关系缓和?儿臣不这么认为。那薛扶光是个睚眦必报的, 何况太子从前是冲着要他命去,二人的仇并没有那样好消磨。 惠妃自然知晓, 不过这不妨碍她多做准备。 她问:前阵子,你大表兄说见着了静容郡主。说来,静容郡主也到了双十年华, 还未说亲,恭亲王这个做父亲的难免着急。 六皇子顺着惠妃的意思试探:母妃莫非想让儿臣娶静容郡主为正妃? 惠妃摇头:你想岔了。恭亲王何等老奸巨猾,怎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室。他可不会将把柄送入你父皇手中。本宫的意思, 是为她寻个人家。 她想的很好,静容郡主丧母,也没有姨母姑母此类长辈能为她操心做主, 本宫不妨花点心思,做这个好人。她毕竟是女子,日后还得靠着夫家,晓得轻重。 这的确是六皇子从前未想到的思路。 倒也是种迂回拉拢薛扶光的方式。 他自己不识好歹,却总得为他姐姐考虑考虑的。 六皇子高兴道:如此,便由母妃安排。儿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或许也是时候劳烦母妃,为儿臣相看一位贤淑的女子为侧妃。 太子死活不肯娶太子妃,他不妨先太子一步。最好有个儿子,在父皇面前亦是个有利条件。 满腹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屏风后此时探出个脑袋。 六皇子一眼见到他,眼中的算计立刻收的干干净净,笑道:小十二,藏在后面做什么呢?过来,皇兄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 十二皇子不好意思道:先前来惠母妃宫中玩,睡着了,方才醒。皇兄方才说什么侧妃?是要给我娶皇嫂了吗? 六皇子让他在身旁落坐,吩咐宫女端上点心茶水:是呢。 十二皇子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我先前听慧母妃说,要是娶妻后,就得搬出宫自己建府住。皇兄届时岂不是可以天天待在宫外?那能捎上我么? 六皇子闻言,反倒好奇,捏了捏十二皇子胖乎乎的脸颊肉:说说看,你出宫要做什么?皇兄考虑考虑。 十二皇子扭扭捏捏道:我许久没见过薛世子了。他如今不来太学,皇兄你太忙,又没空带我出宫。若是建府捎上我,我便能常常去见薛世子。 他脸颊垮了垮,微微失落:上次世子送我的画,找了许久也未找到。我得同世子赔罪呢,然后问问世子能不能再送我一幅。 六皇子抬眼,与惠妃面面相觑。 他抬手压住十二皇子的肩头:皇兄真怕有一日,十二会喜欢薛世子胜过皇兄与母妃,那可如何是好? 十二皇子着急道:怎会!?这是不同的,皇兄与慧母妃永远是十二最喜欢的! 惠妃无奈摇头:你皇兄玩笑罢了。既然如此喜欢,那待你皇兄得空,便带你去拜访拜访薛世子罢。 十二皇子高兴笑起来,眼睛快乐的弯成两道月牙:那我回去便让彩衣准备回礼,上次世子还送了我一方墨呢! * 戌时,薛扶光有了困意。 他撑着下巴,吩咐道:备水,我要沐浴。 韶景顺口应道:好勒,热水备着呢,这就让他们抬水进来。一边要上前为薛扶光绾发。 还未碰到薛扶光的头发,另一侧的慕见书便自觉伸手,拆掉发带,握着发丝用玉簪高高挽起。 得来薛扶光撩起眼皮轻飘飘一眼。 韶景立在一侧,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看着不是,上手与慕见书抢活也不是。在原地琢磨半晌,决定去监督他们给浴桶抬热水,调水温。 加满热水,放好备用的几桶水后,下人鱼贯而出。 韶景见着也没啥他的用武之地,便跟着退了出去。 缭绕的水汽间,便剩下两人。 薛扶光站起身,懒散的舒展手臂:瞧着做什么?伺候本世子脱衣沐浴。 慕见书喉结滚动,哑声道:是。 橘色的烛火在白瓷上跃动出晃眼的光影,像是故意戏耍,让他萌生出将其攥入掌心的冲动。 薛扶光按着慕见书的胳膊,抬腿跨入浴桶中,身体掩在水下。 若这是冬日,水汽应当会浓白遮掩住水下光景,可惜现在是夏日,水汽微薄,毫无作用。 薛扶光靠着木桶,手臂搭上桶沿,扬着脖子打量慕见书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 他垂着眼睫,浑身绷紧,一副想瞧又不敢瞧的模样,扭捏到了极致。 薛扶光敲敲木桶边缘:袅水,擦背。你这副姿态,如何伺候本世子沐浴? 慕见书上前半步,贴着木桶弯腰,僵硬道:是。 薛扶光的黑发已经被他高高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与光洁的后背。 他是瘦弱的,少年体态仍在。可与绵软的女子是截然不同的,要更为柔韧。 同为男子,薛扶光身上的每一处构造与他都相同,没有什么两样。 可似乎又很是不同。 是瓦砾与暖玉的区别。 慕见书咬牙,心中提醒,让自己不要乱了规矩。 薛扶光的故意为之如此明显,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过线,会面临什么局面。 但是他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吗? 薛扶光不仅不怕。 他还觉得刺激的不够。 慕见书着实能忍,连擦背时也小心翼翼,极力避免碰到他的皮肤。 呵。薛扶光笑了声,仰头冲慕见书勾手:你将头低下来。 慕见书僵着身体,弓腰低头,离薛扶光更近。 陡然间,薛扶光伸手拽住慕见书的衣领,将他拖入浴桶中,水花四溅淋了满屋。 浴桶内立刻变得狭隘,两个男子挤成一团。 慕见书下意识怕伤到薛扶光,一手撑着木桶边缘,另一手圈着薛扶光的肩背,抵在桶壁。 薛扶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呛了几口自己的洗澡水,自桶中仰头咳的满脸通红。 慕见书慌忙上手,拍抚他的后背。 薛扶光缓过咳嗽后,抬眼,呼吸急促,哑着嗓子道:松手。 慕见书立刻松开。 还向后退开些许,后背抵上桶壁,尽量远离薛扶光。 木桶中一人光溜溜,另一人浑身湿透,布料黏在身体上,每一处的线条都分明可见。 慕见书的面具掉了,沉在桶底。 黑发湿乱的黏在脸侧,眉梢与面颊上沾着水滴,滴滴答答往下落。 薛扶光打量的视线自上而下,扫到某处后忽然脸色骤变:你不怕本世子阉了你!? 慕见书喉结微微颤动,手臂攀着木桶边缘,站起身。 脖颈上隐约都爆出来几根青筋,嗓音沉的刮耳:属下失礼,主子恕罪。 他抬腿跨出浴桶,淋淋的水顺着衣服洒了满地。 沉声道:属下先行告退。 这副模样,再下去怕是要惹怒薛扶光。 哪想,薛扶光拧眉叫住他:谁准你下去的? 他起身,暴露在空气中:这水都被你弄脏了,还洗什么。为我擦身。 慕见书: 他觉得自己大概快疯了。 在郢朝受细作那些惨无人道的训练时,都未曾觉得如此煎熬过。 可偏偏,他无法张口拒绝。 薛扶光真是太知道该如何折磨他了。 他抓过干帕子,擦去薛扶光身体上的水珠,扶着他出木桶,而后再为他穿上中衣里裤。 薛扶光坐在榻上,居高临下望着湿漉漉的慕见书,品出来一丝可怜的意味。 凤眼微扬,淡声道:好了,你回去罢,唤韶景进来。 慕见书落荒而逃。 连桶中的面具都顾不上捡。 他的佩刀也尚且横在外间的桌面上。 薛扶光盘着腿,手肘搭在膝盖支撑下巴,若有所思。 慕见书的克制力,比他以为的还要好啊。 而且这么作弄人,好像还挺开心。 薛扶光心情愉悦。 韶景进门,见满地的水莫名其妙:主子,怎么弄成了这样?那曲五是不是不会伺候?下次还是换奴才来吧。他只会打打杀杀,怎么可能会这个。 薛扶光倚着床头,摸出枕头下的一本书,随手翻开两页道:他可会伺候了。以后也放着他来,等我什么时候觉得无趣了,再说。 韶景不知道薛扶光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他家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用曲五便用曲五罢。 大不了,他明日去找曲五,将如何照顾世子好生同他叮嘱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娇纵小世子才是我家阿如本该有的样子。 35.第 35 章 第二日, 六皇子带着十二皇子上门拜访。 薛扶光自然不好将其冷落门外,况且此次有十二皇子在。 他命人在花厅好生招待,静容郡主先他一步入花厅待客。 六皇子从前见过静容郡主, 但近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见。 便看明媚的女子落落大方, 同他与十二皇子行礼后, 从容不迫的安排下人端上点心茶水,而后再吩咐人去催薛扶光。 俨然管家已久, 是这家中中馈归置做主之人。 想来整个皇城,怕是难以寻到比她还要适合为主母的女子。 恋耽美 ——(28) 六皇子的眸光打量半晌,心中道,或许为他正妃也并非不可。 静容郡主在侧旁陪着, 对六皇子的视线察觉,淡淡一笑。 不消片刻,薛扶光便到了。 六皇子这才收敛视线。 十二皇子倒是真真切切的高兴, 脸颊笑出来两个小坑,忙吩咐道:彩衣, 快将礼物送给世子。 薛扶光笑着让韶景收下:十二殿下客气了。 十二皇子未听见他唤自己的字,称呼又有了些生疏, 颇为失望。 不过,鼻头轻轻皱了片刻,又立马振奋:世子送了十二一方墨, 十二自然当回礼的。况且这礼物并不贵重。倒是十二,将世子先前在太学送的那副雄鹰图弄丢了,想请世子见谅。 薛扶光立刻懂了他的来意, 顺着便应承下:无碍,若是殿下真心喜欢,过两日我再画一幅, 使人送去给殿下便是。 他说着,在静容郡主手边落座。 有静容郡主与十二皇子在,六皇子不能多说什么,陪着谈笑片刻后,领着十二皇子告辞。 末了,静容郡主笑笑:那十二殿下是个心性纯良之辈。 薛扶光抱着茶喝,慢慢应声:姐姐说的是。惠妃与六皇子看重他,所以百般护着,不愿让他晓得哪些后宫阴私。多年才将他养成这种脾性,很是难得。 尤其是,十二皇子还年幼丧母。 在深宫之中,要长得纯良,更是难得。 静容郡主摇头:好在咱们这位陛下,后宫嫔妃不多,子嗣也不丰茂。 薛扶光翘起唇角:说来,姐姐不喜欢六皇子?你们从前并未见过才是。 静容郡主眨眼,拂开裙摆:幼时随父王入宫,见过几次。不过他现今很是不一样了。 薛扶光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不一样法? 静容郡主:他从前倒是与十二皇子有几分像,而今瞧起来仪表堂堂风度甚佳,眼底的计量却多的快藏不住,叫人不喜。 六皇子是个表面功夫的高手,比太子会装太多。 否则也无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装到如今。 薛扶光立刻明白,大约是六皇子轻看静容郡主,面上功夫放松不少,被看出端倪。 六皇子能在他姐姐身上图谋什么? 最大的图谋,便是他姐姐的婚事了。 薛扶光托着下巴,沉思。 敛着眼皮走神的模样逗笑了薛挽兮。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薛扶光的额头:想什么呢? 薛扶光抬眼,凤眸里冒出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再想,姐姐日后若是嫁人,我得多伤心。不如姐姐效仿前朝郡主,养一大堆面首。要什么样的男人我都去给你寻来,还不用受婆家欺负。 薛挽兮乐不可支:你倒是操起姐姐的心来了。有什么婆家,还能欺负到你姐姐我这样聪明的人。那必然是不能的。 薛扶光张嘴,弯着眉眼:也对。 这一世,有大哥在呢。 还有他。 待他拽下明氏,爬上那靖国最高的位置,自然谁也欺负不了他长姐。 疫病涉及数个州郡,除了皇城周围外,最严重的要数夋州与允州,定州其次。 又因着定州是茼艮的生长地,控制下来较为容易。 夋州与允州成了受疫病影响最为严重的地方。 为了控制这两州疫情,六皇子与太子兵分两路,亲自前往管控。 太子被派往夋州,一众下官与幕僚随行。 丰文华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夋州疫病严重,病死的人不少,城外日日升着烧尸的黑烟。 太子夜不能寐,担心办砸了这差事。 作为幕僚的手下,自然更为焦急,挖空心思想法要比六皇子出彩,扳回一局。 丰文华适时自荐,拎出自己定州人的身份,博得太子信任。 而后在城内大肆搜刮茼艮,命太医熬了几大锅药,稀释后分发给城中诸人。 若熬的过,便痊愈。 熬不过,便只能丢出城外等死,而后烧成一抔灰。 如此果断为之,不听太医劝阻。 虽然病死的人不在少数,但竟真让他在六皇子之前根除了夋州的疫病。 怕不够彻底,丰文华又提议全城搜查,任何有疫病迹象的人都不可放过,拎出城外半月不见恶化症状,才许重新回返城内。 如此连番作为下,解决的十分彻底。 相较之下,六皇子负责的允州,倒是反反复复。 还险些让他自己染上疫病。 好在他手中茼艮有所剩余,在太子班师回朝后不久,也返回皇城。 第二日早朝,六皇子被皇帝夸赞几句。 而后皇帝道:不过,还是得同你皇兄多学学。当日,是你机敏,发现疫病苗头。在允州却办的不尽人意,一点不如你皇兄果决。 六皇子面不改色,躬身行礼:父皇教训的极是,儿臣谨记,日后定当以皇兄为标榜,督善自身。 有大臣上前言:陛下,微臣以为,此次疫病治理之功,六皇子甚伟。 陛下,臣也以为。六皇子在允州行事,更有天家仁慈之态。太子殿下在夋州所行,微臣却听闻十分狠绝。百姓心中难免生出微词。 不然。微臣倒以为,太子殿下所行,属于当机立断。疫病之事非同儿戏,稍有怠慢,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何其可怕。牺牲少数方能保住多数,有何不可? 是极。太子殿下所行才是真正天家仁慈,垂怜百姓。 两党争执不下。 皇帝眼眸沉沉。 他这个六皇子,果然是对他身下的皇位有了心思。 皇帝抬手。 身侧的总管太监立刻抬声:肃静 大殿霎时归于宁静。 皇帝捏捏眉心:朕以为,太子做的极好。所以,朕让六皇子向太子学习。诸位爱卿,是有何意见? 殿下立刻低了一片:微臣不敢!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抬手:那便罢。太子与六皇子自明日起,入工部当差,流民安置尚且需要解决。 退朝罢。 恭送陛下 六皇子神情不变,离开大殿。 太子随在他身侧:多谢六弟。 六皇子笑道:皇兄何出此言? 太子道:本宫身边有个人,名叫丰文华。此次夋州之行,本宫想着用一用,若是不好用,便找个由头将人杖杀了。哪想,好用的很。若非六弟将人送来,本宫此次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六皇子未料到竟然败在丰文华手上,脸色陡然阴沉一瞬,险些未能维持住面上的笑。 皇兄用的顺手便好。只是,望日后这匪窝出来的东西,不会噬主。 太子拍拍他的肩头:这便是本宫该担心的事,不劳六弟。狼嘛,训好了也是条忠犬。 皇兄说的是。 太子心情愉快,笑着大步离开。 六皇子眼底浮着冷意。 他闭上眼,狠狠咬牙,冷静片刻,才低声喃喃:等着罢。 他可不信,薛扶光会送什么好东西给太子。 那丰文华有几分聪明。 薛扶光既然将他给了太子,那他必然是条毒蛇,只等着有朝一日到了太子跟前,再伺机而动咬他一口。 叫他再也爬不起来! 太子心情愉悦的回到东宫。 丰文华正在这里守着。 他随太子入了寝殿,听太子说朝堂之事。 眸光却落在太子枕侧的一个小香囊上。 在太子望来之际,收了视线。 待太子说完。 丰文华忽然出声:殿下,属下跟随殿下时日不长,由此知晓不多。但前些日子,听闻殿下在寻一位小公子? 太子骤然抬头:你听谁说的? 丰文华道:属下入皇城不久,却也在茶馆里听过不少殿下与那位小公子的传闻。陛下还曾因此事,对殿下大发雷霆。 太子已经沉了脸,嗓音冰寒:本宫问你,听谁说的? 丰文华道:属下有法子,能不惊扰陛下的同时,寻到这位小公子。不知殿下可愿一试? 太子拎起身边的玉枕砸向丰文华,而后大步起身一脚踹上他的心口:本宫问你,从何处听说,听谁所说? 眼底冒着丝丝缕缕的血丝。 涉及修锦,太子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可言。 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六皇子使手段塞入他宫中。 丰文华按住心口,咳嗽不止,喉痛涌上腥咸:属下对殿下绝无二心,更无谋害小公子之意。敢问殿下,那小公子的名讳,是否为修锦,修身明智,团花簇锦! 修锦公子多年前,曾在定州救过属下性命,是属下的恩人!殿下难道能眼睁睁望着修锦公子下落不明?不怕他为人所害!? 属下想效忠殿下,亦想报答修锦公子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格局打开。 明天见~ 36.第 36 章 丰文华此刻的模样十分凄惨。 头冠被踢落, 发丝散乱混着血丝。 他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竟叫太子都信了三分。 确实, 他知道的。修锦曾有一段时日是在定州流浪。而他那般心善, 救过什么人都有可能。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 不断思考。 可他暂时无法判断丰文华所言是真是假。 如若是他父皇弄来的人呢?就是为了找到修锦至他与死地呢? 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太子停下步伐,驻足在丰文华跟前, 低头:你可有什么证明,能让本宫信你所说的一切属实? 丰文华垂首,低声道:属下,有一修锦公子赠送的香囊。 太子顿时眯眼:小锦会赠你香囊? 丰文华跪在地上, 道:彼时修锦公子年少,身上无甚值钱的东西,那香囊上有金丝, 便赠予属下,让属下拿去典当活是抠出金丝卖些钱财来活命。 太子仍旧是盯着丰文华。 丰文华垂下头, 从袖中摸出香囊:当年,修锦公子离开后不久, 属下便机缘巧合入了山匪寨中,未能用上这香囊。可这恩情,却是不能不报。属下已料到殿下不会轻信, 是以将这香囊带来让殿下辨认,是否为修锦公子之物。 他两手将香囊恭敬递上。 香囊中还有驱散蚊虫的干药材,散发着快要消散的幽香。 的的确确, 是修锦常用的。 太子捏着香囊,在手中端详片刻,心中对修锦的惦念更浓了几分。 他阖上眼眸, 叹口气:罢了,你起来吧。宣太医来为你瞧瞧伤。此番涉及修锦,非同小可,本宫急躁了。 丰文华忙顺着他的话道:人之常情,属下也十分心焦修锦公子的下落。殿下无需为此等小事挂怀。 太子抬手,命贴身太监去请太医,来为丰文华瞧瞧伤。 他撩开袍角,坐在太师椅,伸手示意丰文华与他一并落座。 丰文华垂着眸子,笑了笑,连道不敢,态度十分恭敬。 太子问:所以,丰先生对搜寻小锦一事,可有法子? 丰文华道:修锦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且天真善良,靠他自己一人,根本无法躲过如此多多搜查,安稳至今。到现在都没有找出他的下落,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是被有心人抓走利用。修锦公子心善,极有可能落入此险境。 其二,自然是被熟人相救,藏在某处避免搜查。 以属下拙见,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若是修锦公子被有心人利用,面对陛下的悬赏,那人应该早就将人交出来。自然,也不乏是想留着对付殿下。 可如今整个皇城,最有理由用修锦公子针对殿下的,唯有六皇子。而六皇子的动向时时在皇后娘娘与殿下的掌控中,这样大一个活人,还要藏这么久,可不是件容易事。 若是真在六皇子手中,他早应该对殿下您有所表露,让您投鼠忌器才是。然而,至今也未见六皇子能拿出辖制殿下的手段。 若是第二种,那便是修锦公子主动配合。对方的态度也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对外走漏丝毫风声。 如此一来,对方不为利,报恩是其动机,也更难搜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修锦公子的安危无恙。 这通分析,与太子所想倒是八九不离十。 恋耽美 ——(29) 太子睨着眼,心中对他更信了几分:所以,你想如何搜查? 丰文华拱手:殿下如今过于重视修锦公子,反而会引起陛下不喜。不仅影响殿下大业,更是会危及修锦公子的性命。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殿下更专心与疫病后续安民之事,修锦公子的搜寻则要按耐,全权交由属下去办。 最好,是能利用上陛下手中搜寻之力,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太子摆手: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去办。记住,日后每日来与本宫上报搜寻结果。一日未得修锦下落,一日不可松懈。若真是让你找着,本宫必有大赏! 丰文华忙抬袖行大礼:属下先行谢过殿下! 太子未就坐。 让太医瞧过丰文华,内府受了写轻伤,需要将养。 太子命人送来不少名贵药材,一齐跟丰文华送去了他的住处。 待人走的干净,丰文华才卸下面上的笑容。 太子当真是好狠的一脚。 呵,待他找到小锦,便会立刻带着人离开。 至于太子,让他死在皇位争斗中,倒是个好下场。 慕见书将近来太子举动列出的信纸放上薛扶光的案头时,他还在睡梦中。 从床幔内探出一只手,五指微蜷,指尖透着粉意。 慕见书垂着眸子打量半晌,转身轻手轻脚出门。 韶景正在小厨房内蹲着,一抬头便瞧见他:嚯!吓我一跳!你做什么走路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吱个声。来干嘛? 慕见书望着罐子:药煮好了? 韶景拎着蒲扇晃晃,给自己扇扇风:哪儿能,世子还未醒呢。现下还未到辰时,日头上来了热,世子受不住,趁眼下还凉快得多睡会儿。辰时末了这药好的差不多,正能喝。 他说完,又抬头瞥慕见书:不对吧,世子不是叫你来做这些,为何这两日还是我盯着? 慕见书淡淡道:我只负责做贴身之事。 韶景翻个白眼。 眼珠子还未翻过来,一个檀木盒递到跟前:明日的补药。 韶景也是很熟练的便接过,嘀嘀咕咕:你到底是从哪家偷来的,三天两头能弄来这些好东西。比世子的小库房还丰厚。啧,日后你要是偷药材时被抓住了,可不要供出世子来,王府不会派人去捞你的。 慕见书见他收好,不答话,再度回到世子房中。 嘁。韶景轻轻撇嘴。 将怀中的檀木盒包好。 真是怪人,还不让给世子说。 辰时三刻,日头起来,落在屋内开始晃眼。 薛扶光抱着薄褥子坐起身,低声唤道:韶景,端杯水给我喝。 床幔拉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瓷杯。 薛扶光接过灌下后,才发现是温水。 他脑袋清明几分,撩起幔子看外面站着的高大身影:给我穿衣。 慕见书已经有些适应了。 拎着外衫为娇纵的小世子套上,再低头系上衣带。 末了半跪在床前,为他穿上鞋袜。 薛扶光往定州跑一趟,脚底磨出了不少水泡与茧子。 如今在王府里养了没多久,便又有了从前白净细嫩的样子,握在手中纤细微凉。 薛扶光瞥着眉头,注意到桌案上多出来的东西,反倒没空管慕见书握着他的脚在做什么:太子近来动向? 慕见书垂着头:是。 薛扶光还未张嘴要,慕见书已经洞悉他的意图,先放下鞋袜,起身去桌案前将信纸拿来,放入薛扶光手中。 薛扶光瞧着丰文华在夋州所行之很辣,忍不住笑了声。 送他去太子手中,真是明智之举。 偏生太子与他是同般人,也不觉得他所行所举有何问题。 什么仁慈德行,贤德名声,太子维护了这样久的名声,夋州一行之后,都将付诸东流。 六皇子行事举动对比之下,倒更有人情味。 他继续往下看着,见到太子还踹了丰文华一脚,更是高兴的乐出声。 而后被脚底的痒意打断思绪。 他扬眉,将信纸放在一旁,低头瞧慕见书。 慕见书握着他的脚掌,掌心的茧子刮在他脚底,让他忍不住缩脚。 随即,他抬腿踹上慕见书的小腹:穿个鞋袜,磨蹭半晌做什么? 慕见书下意识收紧手掌,而后意识到不让薛扶光踹这一下,他十有八九是要生气,于是半途松开手掌。 不松还好,如此一松,本就阻了薛扶光的力道,现下直接让他踹错了地方。 慕见书闷哼一声,薛扶光也是脸色骤变。 他咬牙收回脚,都不知道是恶心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你!? 慕见书拎起衣摆,挡住下身异样,闷声道:属下无状,先行告退。 薛扶光抬头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与红透了的耳根子,不知怎么,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自己提着鞋袜穿好,出门叫来小丫鬟打水给自己洁面,束发。 韶景见他醒了,却又没瞧见慕见书的身影。 疑惑着端上补药:世子,这是今日的补药。先吃两块糕点垫垫,然后将药喝了罢。 薛扶光随手端来,在桌案前坐下,继续看那信纸上的内容。 瞧见惠妃近来举动时,眉头微挑。 仰头一口将碗中的药喝干净,他搁下信纸,问韶景:昨日命人将那画送给十二皇子的,去了么? 韶景道:去了,世子放心。 韶景收拾药碗:那曲五近来怎么怪得很,世子,要不还是奴才来伺候您吧?今早厨房还瞧见他,现在又跑的没影。 薛扶光望着手中的信纸,忽然笑了笑,凤眼微扬,波光潋滟:韶景,我问你。先前我剥了盘石榴,你放在屋中,可有谁知道? 韶景不知道薛扶光怎么忽然提起这一出:只有世子知道。啊,再者有个跟在您身旁的曲五。其他人哪里晓得? 薛扶光蓦然笑了出来。 他大约是晓得,那石榴被哪个小贼偷走了。 慕见书再出现时,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半点看不出先前耳根红的药滴血的窘迫。 薛扶光翻着手中的书,道:前日十二皇子同我说起,我送他的那幅画丢了,让我想起件事。 慕见书的下颌绷紧,连垂在身侧的手都绷出几根青筋。 37.第 37 章 薛扶光只说他想起一件事, 却不说到底想起了什么事。 他垂着眼眸,不徐不疾的翻着手中的书页,看的认真。 甚至执笔, 做起批注来。 撇下慕见书一人坐立不安。 他眼底有贪婪, 瞧着薛扶光。又怕自己的贪婪被薛扶光发现, 时时警惕要收敛自己的目光。 身侧的拳头攥的更紧。 你在我身边守了三年,何时开始做这种事? 他问的突然, 还叫慕见书愣了下:忘、忘了。 薛扶光偏头。 他抬起手,对慕见书曲掌示意:你靠近一些。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只隔着一掌的距离,薛扶光仰头瞧他。 慕见书要比薛扶光高不少, 体格也大得多。 薛扶光靠的太近,让他鼻端嗅到丝清苦的药味。 慕见书心中的紧张忽然奇异般的平缓。 他忆起,从前如影子跟在薛扶光身侧, 两人几乎未见过面的时日。 那时的薛扶光,身上有着脂粉与花香, 像小孩儿爱的甜腻糕点。他像一尊随时能碎裂的瓷器,漂亮精致又乖巧。 是忽然有一日, 才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甜腻的味道变成了清苦的药涩味,瓷器的外表下也藏着一副顽骨。 薛扶光盯着他的眸子: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慕见书道:真的。 薛扶光薄唇勾着, 伸手从背后的桌案角拎过书册一角:我信了。但有一事,我很好奇。你既然抱了这般心思,可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该如何? 慕见书当然知道。 在郢朝时, 细作什么都要学,以备万一。 床榻手段,是获取消息的重要途径。 薛扶光当然知道细作训练时有哪些手段, 但瞧见慕见书因为这问题,再度浑身绷紧的模样,依然觉得有趣。 他用书册的一角顶起慕见书面具,命令道:摘了。 慕见书顺从的取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庞,唇角绷紧,眼帘垂下,视线无处安放。 仿佛薛扶光才是那个别有所图的人般。 薛扶光见着他这副作态,也是好笑。 难怪,当初他未能想到那方面。 慕见书这作态叫他难以起疑心,若非意外坠崖,还不知会被瞒多久。 哪有人,分明是自己心思不轨,还一副贞节烈夫的模样? 好像他靠近一点,就是轻薄了他似的。 薛扶光甚至想起,起初他要利用慕见书的种种所为时,的确抱着戏弄慕见书的心思。 薛扶光又有了几分怒气。 他压着眉眼,淡声道:我瞧了这本书,但没瞧懂,你来解释一番,书中是什么意思。 书被丢在慕见书胸口。 他接住,低头翻开。 是本男子间的图册。 面上绷紧的神色首次出现裂痕,难以置信的抬头去往薛扶光。 薛扶光扬眉:你瞧我做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精专之事? 慕见书嗓音低哑:世子,当真想听? 薛扶光陡然听见他变了口中称呼,嘴角笑容收敛。 他从慕见书胸口拽回书册:罢了。呵。 慕见书自薛扶光房中出来时,撞上修锦。 他步履匆匆,让韶景只觉莫名其妙。 进了屋,便瞧见案前的世子,神色也不大愉快。 眉眼间满是思索的神情。 韶景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了。 薛扶光憋着火气。 觉得自己许慕见书回到跟前,当真是个蠢决定。 甚至夜间还做了梦,梦见自己成了修锦,被一群疯狗当个蠢货一般愚弄争抢,连累了身边人,薛家再次落得凄惨下场。 薛扶光从梦中惊醒时,脸色阴沉的要命。 天色都未亮。 薛扶光只要想到梦中的情形,便再难以闭上眼。 当真是疯了。 他分明是要利用慕见书杀人,这些时日都在做些什么蠢事!? 他起身,自己翻出火折子点了灯,端到桌案前,凝神写下进来种种。 而后得出结论:他被慕见书影响了。 或者说,是被剧情影响了。 薛扶光望着雪白的纸上,漆黑的一行字,笔尖墨水在袖口染出一片脏污。 眼瞳漆黑如墨,在晃荡的烛火中忽明忽暗。 他将纸张一张张烧成灰烬。 做这一切的时候,慕见书守在外间。 他知道。 不过薛扶光没有唤人,慕见书不敢自己贸然闯进。 他隔着屏风遮挡,望着里间的影子。 薛扶光没有重回榻上,而是在桌案前站到了天亮。 韶景进门,瞧见薛扶光竟然醒了。 还未出声,薛扶光先神色淡淡的吩咐:将桌案上的东西,送到后宫。让朱捷送。 朱捷是礼部侍郎,太子党。 主受皇后命令。 不过那是从前。 自从薛扶光藏匿慕见书那次,将朱捷的把柄递到他眼前,他便开始听从薛扶光指使。 这种递消息的小事,让他来做何时。 韶景将信收进怀中,转身便见慕见书端着水进门,要为薛扶光洁面。 薛扶光垂着眸子,神色冷淡:这些事日后不必你做了,还是韶景来。你跟在身边便罢,有事自然会吩咐你。 韶景立刻点头:好,世子。天刚亮,小厨房中方架起来,要不您再躺一躺? 薛扶光让韶景为自己系好腰带:不必。让他们无需折腾,我稍后去寻郡主。 韶景只好应声,见慕见书跟在薛扶光身后,一同出了听竹轩,自己匆匆去送信。 薛扶光见到薛挽兮,将他在信中安排告知。 薛挽兮稍稍思考片刻,便露出笑容:阿如,连你都开始操心姐姐的婚事了。 薛扶光口中灌下一口粥,闻言摇头:姐姐只需去,瞧上哪个都行,我帮你弄来。若是一个也瞧不上,那日后便效仿前朝宫主,养一屋子面首。 薛挽兮被他逗笑了。 不过,这是薛扶光第二次提这事。 薛挽兮不经也开始顺着他的话思量。 何必,就非得嫁人呢? 她至今未定亲,未必没有自己不想嫁的心思在其中。 薛扶光瞥着薛挽兮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何必嫁人。 他要保他姐姐一辈子的荣华,谁也不能欺辱她。 即便真的要为他生小外甥,那也是薛家的孩子,会在他的护持下好好长大。 而非冠着外人姓,连生死都由外人定夺。 恋耽美 ——(30) 朱捷将消息递入皇后宫中时,太子也在。 皇后听着身侧宫人禀报,神情不变,淡声道:惠妃倒是为你六弟考虑周全,不忘任何机会。 太子皱眉:静容郡主的婚事有眉头了? 皇后道:惠妃挑了三个人选,做着一个不成还能推上另外两个的打算。就算是恭亲王的脸面,也不好连续三次推拒。好算盘呐。 太子很熟悉自己的母后。 既然提出来,这件事便是已经在心中有了决断。 他笑着:母后可是有什么好法子?儿臣去安排便是。 皇后垂眸,抚弄着怀中鸳鸯眼的猫儿:你看顾好前朝之事,这些事无需插手。 太子闻言,不再多说。 不出几日,惠妃派人来请薛挽兮入宫。 薛挽兮方才到皇宫门口,自马车中下来,皇后的侍从便也到了,说请薛挽兮过去。 薛挽兮笑了笑,处变不惊:劳烦公公,向皇后娘娘告明,静容先应了惠妃娘娘的约,稍后再去探望皇后娘娘,万望娘娘莫要怪罪。 那公公笑着道:哪里,郡主客气。我们娘娘已经同惠妃娘娘通过气,眼下都在一处等着郡主呢。郡主还请随奴才过来。 薛挽兮见状,颔首。 而后转身对车内道:宫玄,你便在此处候着。 宫玄:是。 薛挽兮随着太监走过长长的宫道。 沿途遇见不少低头步履匆匆的宫女太监。 身侧的公公地笑着解释:这宫中规矩颇多,但娘娘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办事利索为重要,不爱那些酸磨人的繁节。 薛挽兮弯着唇:娘娘治理后宫有方。 多的,便不再说了。 公公将她的神情言行瞧在眼中。 拢拢袖子。 薛挽兮被带入皇后的殿中是,惠妃已经端坐在下首。 薛挽兮一一行礼,被赐坐,在皇后右侧落座。 皇后道:挽兮,你与本宫许久未见,如今也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 薛挽兮:挽兮上回见娘娘,却并不算久。年初在宫宴上遥遥望见娘娘一眼,而今娘娘风姿愈发让人钦慕。 皇后的面色软和许多,流露出些许笑意。 旁侧的惠妃随即跟着笑:郡主记性真好。年初宫宴,郡主不到双十。再过几个月,便是郡主生辰了罢?可有心仪之人,不如劳皇后娘娘为郡主赐婚? 静容郡主已经从薛扶光那知道会有今日这一出。 道:并无。如意郎君哪有如此容易寻得。所幸父王愿意养着挽兮,倒并不急着嫁人。 哪里的话,惠妃驳道,女子好的年华便唯有那几年,郡主年近双十,寻着如意郎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可惜先王妃不在,无人能为郡主筹谋。若是郡主放心,本宫与皇后娘娘今日为你做这个主如何? 薛挽兮弯着眉眼,瞧起来十分娴静明婉:那便谢娘娘劳心。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才俊,让挽兮在心中挑拣一二才是。 惠妃:这个,自然是有的。她眼底急切的情绪顿时沉下。 倒是没想到,这静容郡主也是个心大大。 竟然敢在这后宫之中,言明要挑拣。 当她的子侄是什么宵小货物。 皇后神色却是不变道:本宫也有这个意思。不如明日,在芳举圆邀那些才俊同玩,郡主亦可邀着些闺中密友。瞧上了哪家的,告诉本宫便是。 薛挽兮笑:多谢娘娘。 薛挽兮自皇宫出来时,宫玄立在马车旁,抱着臂膀等她。 一瞧见她,立刻站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泄出几分喜意:郡主。 薛挽兮搭着他的手臂上车:回王府罢。 皇后娘娘与惠妃娘娘要在芳举园为静容郡主举办诗会之事,一夜的时间便传遍整个皇城。 不少待嫁的闺秀也有所心动。 薛挽兮倒是不吝啬,将请帖送了半数闺秀。 第二日,清早,鸦鹊在枝梢叫个不停。 王府的马车便备好了。 两辆。 薛挽兮在前,薛扶光在其后的马车,一道去芳举园。 薛挽兮还笑话他:也是,我们阿如下月便满十八,再过两年及冠,也是位成年男子,该娶妻了。 薛扶光入了园子,在一处凉亭坐下,借着柳枝掩映瞧着远处年轻的公子小姐,扬着眉梢:那倒是。兴许姐姐没瞧中,后便宜了我。 薛挽兮无奈摇头。 薛扶光撩着袍子,整整袍角:姐姐去瞧瞧。我在这观望着。没准儿才俊佳人自己撞上门来。 薛挽兮也懒得动。 本就是为了应付。 姐弟两人便十分坦然的叫园中的下人,上了茶水点心,还端来冰盆与瓜果,悠哉怡然的倚在凉亭中,对着不远处的人挑挑拣拣。 那位月白青松外衫的公子,是惠妃要塞给姐姐的第一位。刑部侍郎的嫡次子,颇有才名。 薛挽兮剥着手中的葡萄:论才名,整个靖国也无人抵得上杜院左。 薛扶光笑了:这倒是。他的名气盛。 薛挽兮忽然瞧见个人影:那不是杜小姐? 薛扶光顺着望去,果然是杜如晴。 薛挽兮掩唇笑起来:莫不是来寻阿如的? 薛扶光插过一块西瓜:不是。我与她只是朋友,与她哥哥倒是更熟些。 薛挽兮:是么? 那头杜如晴也瞧见这姐弟俩,高兴凑进凉亭:挽兮姐姐。 薛挽兮使人拿来蒲团:坐吧。 杜如晴好奇问:我听闻,这诗会是为了挽兮姐姐办的,真的假的? 薛扶光嗤笑摇头:吃东西堵上你的嘴,自己瞧着。 杜如晴翻个白眼。 那些受邀来的年轻公子,四处搜寻着薛挽兮的身影。 发现她在此处凉亭后,便开始一个两个,在凉亭四周转头,抬头望天或是垂首赏花,吟几句酸唧唧的诗句。 瞧得杜如晴大呼过瘾,可算涨了见识。 她撇嘴:我爹平日都不许我随便参加这类诗会。我还是第一次瞧呢,像极了我家后院养的两只花孔雀。 薛扶光觉着她的形容很是形象。 在这园子里待着,燥热对心情的影响都小了许多,看那些人逗乐子。 慕见书守在他身侧,盯着他唇畔近几日难得露出的笑,眼神暗了许多。 时间差不多,几人便起身,准备回府。 这婚事人选挑拣一事,便是如此糊弄过去了。 惠妃要再想插手,也得掂量掂量皇后要怎么应付。 薛扶光回到听竹轩中时,有些许疲倦。 面上的笑意散开。 韶景端来补药,薛扶光喝下后,问:父王近往院子中送到药很多?怎么日日都在喝? 他耷拉着眉眼解开外衫:不必日日煎药,虚不受补,喝多了未必是好事。 韶景忙道:世子放心,这是请大夫瞧过的,能受住,再过些时日便可以不用喝点这么勤。 薛扶光忽然抬眼:什么时候让大夫瞧过,我如何不知道? 韶景转头去看薛扶光身边的慕见书,才发现他正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嘴角一抽,心道:完了。 薛扶光垂着眸子,额角微微抽痛,声音也冷了三分:韶景,你何时听他人的命令,都不需要向我禀报了? 韶景立刻慌了:世子,奴才错了!是曲五请的大夫,在您睡着时探的脉。这些日子您喝点补药,也是他在外面偷会来的! 薛扶光额角青筋跳动,有种事情慢慢失控的感觉,让他十分暴躁,几乎难以压制自己的情绪。 韶景对他是绝对忠心的,这点他很清楚。 问题便出在慕见书身上。 薛扶光撑着桌案转身,背对韶景,慢慢呼出口气:罢了,日后记住。你先出去。 他闭上眼,手指抓着桌沿,低声:没有我吩咐,不准进来。 是。韶景忙不迭退出去。 再心中将曲五骂了千百遍。 这事到底瞒着主子做什么?现在好,主子真的发火了。 韶景退开,关上房门。 室内立刻便只剩慕见书与薛扶光两人。 薛扶光转身,望着慕见书,眼眸冰凉:何时起,我身边的事由你做决定,都不需要过问我了? 你我二人,谁是主,谁是仆? 慕见书抬手,解开面具后的绳索,露出面容。 薛扶光望着他的脸,怒火烧的愈发旺盛:我何时准你取下面具? 他话音未落,便被阴影笼罩。 呼吸被攫取。 薛扶光愕然瞪大眼,随后立刻张嘴要咬死眼前不知死活的混账。 慕见书却捁紧他的腰身,一手压在他的脑后,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口中迅速弥漫出血腥味。 慕见书眼底冒出些血丝,态度凶狠的像要吃人。 薛扶光不遑多让,只不过是反抗。 他推不开慕见书,便改为去掐他的脖子。 但慕见书很快便松开他。 唇角被咬掉一块皮,正在渗着血。 他从怀中掏出跟玉簪,递给薛扶光。 嗓音哑的像沙石粗砺:世子说,若属下想好要什么,用这簪子来换,可作数? 他说:当初属下说,无所图谋,全是谎话。世子现下应当知道,属下谋的是什么。 世子想拿属下做一柄刀,用世子自己换,世子愿吗? 那簪子直直戳在薛扶光眼皮底下,像是嘲笑他重生以来的种种,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口中想血腥味浓郁的让人作呕。 薛扶光抓过那根簪子,狠狠砸向地面,四分五裂,摔得粉碎。 薛扶光上手,拽着慕见书的衣领,喉咙中溢出似泣音的咒骂:废物! 什么都做不成的蠢货! 只能被剧情驱使的晕头转向,还毫无察觉的混帐东西! 他拽着慕见书,扯下他的衣带,连带着扯下自己的,将人摁倒。 薛扶光头脑有些昏了。 无数情绪堆杂在一处。 他觉得自己似乎将事情办糟了,但也不知还能怎样才可以办的更好。 而后天旋地转的,调换了方向。 薛扶光隔着蒙蒙的水汽看慕见书那双通红的眼,嘴中低声断断续续骂:蠢货。 哪里是喜欢他。 真要喜欢,上一世哪里会有后来的事? 他的性格,会看着薛家被抄无动于衷?会看着他步步跌落深渊,无所为? 只不过是这一世,冒出来的罢了。 想借此让他付出针对修锦的代价。 哪怕是惩罚,他也要修锦与太子死。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薛扶光抓着床幔。 喘不上气般,眼角不断溢出泪水,滚出眼眶,一晃便飞落,砸在褥子中,晕开一片痕迹。 他的身体常年冰凉,现下却像被扔进一个熔炉中,要将他化成灰烬。 慕见书弓下脊背,抱着他,不断亲吻他眼角泪水:世子。 他贪婪的,终于光明正大在薛扶光清醒的时候唤出那个亲昵的称呼:阿如。 他一边懊恼,又一边兴喜若狂的满足,两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撕成两瓣。他只能不断的告诉薛扶光,自己是真的很爱他,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 薛扶光神志混沌间,感觉自己被人抱着,放入水中。 他浑身疼,像是又从山崖上滚下去一次。 耳边有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唤他:阿如。 再醒来时,天色昏暗。 薛扶光的喉咙中像着火一样。 他刚睁眼,立刻有人扶着他的后背,将他抱在怀中起身,水杯端到他唇边,低头便能喝到。 薛扶光喝完一整杯水,迟缓半晌,昏沉沉作痛的脑袋才有了反应。 他哑声问:何时了? 慕见书声音中的紧张几乎掩饰不住:第二日酉时。 他睡了一整天。 慕见书哑着嗓子:昨日 薛扶光淡淡道:满意吗? 慕见书怔住。 薛扶光又问他一遍:不满意? 慕见书忙解释:并非 薛扶光淡声道:满意便行。你我的交易。当初是我许诺的,要什么都可。 慕见书哑然。 他心头的惶然浓烈了几分,有种什么要从手中滑走的错觉。 薛扶光再度出声,打断他的情绪:我饿了,让小厨房准备饭食。为我穿衣。 慕见书微怔:是。 * 不日,六皇子收到薛扶光的传信。 信中记录这进来,丰文华在太子手下所做。 恋耽美 ——(31) 尤其是关于修锦一事,格外提点他,现下是用来攻击太子党好时机。 六皇子大喜,立刻派人着手,将证据与折子送上皇帝的龙案。 而太子宫中,去定州搜寻修锦与丰文华痕迹的手下也回到东宫,将厚厚一叠事无巨细的纸送入太子手中。 太子翻看,面色越来越难看。 片刻后,嗓音森然:去,将丰文华带来。 丰文华进殿时,瞧见太子的脸色,心中便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太子提剑劈来。 丰文华闪避不及,抬手阻挡,鲜血四溅! 他的一条胳膊被太子削了下来。 宫中的宫女吓得小声惊叫,忙不迭捂住嘴,软倒在地。 太子冷笑:丰先生,你愚弄本宫,可觉得有意思? 丰文华捂着胳膊,脸色惨白:属下不懂殿下之意,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子哈哈大笑:绝无二心!?你说你与小锦上次相见,是在多年前的定州。而本宫手中查到的消息,却说几月前,小锦被你藏在定风寨中。 丰文华未料到这样的消息还能走漏出去,拒不承认:属下所言绝无半句虚假,殿下不信属下,难道还不信修锦公子?有心之辈的谗言,让殿下对属下起了疑心不要紧,若是伤了与修锦公子间的情谊,殿下不怕日后后悔? 太子面容解出一层寒霜:本宫杀了你,与小锦的情谊有何阻碍!?你未免太瞧得起你!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东西拖去出,绞死,吊在宫墙上以敬效尤! 宫中的守卫不再给丰文华说话的机会,捂住他的嘴,将人拖出去。 一路血淋淋。 人方拖出去不久,勤政殿的人忽然带着圣旨来,宣他去见皇帝。 太子面色愈发难看,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被六皇子整了一道,要栽在他手中。 他偏首:去皇后娘娘那。小太监急忙点头。 太子对宣旨的太监道:稍等,本宫处置了一个奴才,身上沾了血。换身衣裳,以免冲撞父皇龙体。 太监笑盈盈的:殿下请快。陛下那头,正气着呢。 太子颔首:谢公公。 太子换了衣服,进勤政殿。 话未说,劈头一方砚台砸来。 刚换的干净衣裳,立刻染了墨汁。 自衣领往下,侵染了胸口。 皇帝暴喝:跪下! 太子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不知儿臣进来犯了何事,叫父皇如此盛怒。儿臣知错,望父皇给儿臣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怒火不熄反而涨:知错!?朕看你是觉得自己一点儿没错!朕要杀了那小太监,你便在暗中搜寻保护。届时,你是不是还打算杀了朕的人,为了这小太监造反!? 太子立刻明白,是丰文华干的好事。 他跪在地上,砰砰磕下三个响头:此次,绝无儿臣授意!乃是宫中一名奴才,自作主张,儿臣来之前,已经命人将其赐死,吊在宫墙上示警,以免再有大胆奴才效仿!父皇请信儿臣! 皇帝喘口气,身侧的太监忙端茶,让他顺下一口气。 皇帝这才继续道:好,好!朕便再信你这后一回!既然你说已经将人吊死,便命你的人,将那吊死的奴才尸体带上来! 太子跪在地面,不敢起身,示意自己的贴身太监回东宫带人来。 然而他跪在地上等了许久,双腿都麻木了,那小太监才慌忙跑回来。 还未站稳,口中便道:太、太子殿下,不好了!那尸体!挂在墙上的尸体不见了呀! 太子脸色骤然一白,脊背萎顿了下去。 确实是完了。 有人这是算好了万全之策,早早在这里等着。 门外有人宣:皇后娘娘到。 太子高兴不起来,反而俯下身,低头。 这回他母后来了,也没什么作用。 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果然,皇帝更加恼火。 拿不出那绞死的奴才,原来是去找你的母后。好,好哇,朕当真是养了个好太子。 皇后还未弄清情况:陛下,何事 皇帝喝止:住嘴!来人,将太子压下去,关入东宫!未得朕旨意,不得再出东宫半步! 这还不算,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又道:再传朕旨意,明令搜查修锦,何人见到就地格杀!带着他的首级来,朕赏赐黄金万两! 太子陡然倾身,去抓皇帝龙袍:父皇!是儿臣一意孤行!修锦什么都未做错过!父皇怎能罔顾无辜人都性命!父皇! 皇帝拂开他的手,冷笑:他误了储君神志,另储君昏聩无能,有祸国之举,哪点无辜!?若要怪,便怪你分不清大业与小情!是你害死了他! 带回东宫,关起来! 太子嘶吼道:父皇!不可杀修锦!父皇! 惠妃宫中,六皇子听着小太监绘声绘色的讲勤政殿前的场景,与惠妃对视一眼,低头笑笑。 心中十分畅快。 这次太子再想从东宫中出来,便没那般容易了。 何况这段时日,足够他们做上许多事情。 惠妃叹息:可惜,静容郡主的婚事被皇后搅和了。 六皇子若有所思:我听闻,当然薛扶光也去了。他姐姐的婚事,若有想法 ,他应当有的是法子解决。母妃日后还是不要操这个心,免得弄巧成拙。 惠妃颔首:也是。 她思量着,询问:那薛扶光,的确算计了得。他派人给你送信时,怕是已经预料好了这个结果。只是太子绞死的那人,尸体还能从宫墙上消失,也是奇怪。 太子宫中,人手不该如此疏散才对。 六皇子若有所思:怕是那日,他将丰文华塞给我,叫我送入太子手中的时候,便料到了。 没准儿,更早。 他可没忘记,那丰文华是薛扶光从定州带回来的。 此前,薛扶光还执意要去一趟定州。以他的性子,必然是有所图谋。 可惜,他猜不出薛扶光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除了,想太子出事以外。 薛扶光望着没了只胳膊的丰文华,面上神情毫无波动。 他垂着眸子,见着大夫将他伤口裹好止血,又盯着人将汤药灌进他嘴中。 确保他命吊着,不会死,便离开了这处院子。 薛鸿文站在外头。 薛扶光低声同他道:将他的脸划了,先藏在京郊。 薛鸿文蹙眉:你还有什么打算? 薛扶光道:他日后还有用。 见薛扶光不再多说,薛鸿文垂眸示意自己知道,转身与他一道离开这院子。 待上了马车,几名小厮与下属都在另一辆马车上待着,车中唯留薛鸿文与薛扶光两人。 大哥说:父王在漠北有旧友。 薛扶光忽然抬眼。 薛鸿文继续道:岫氏两年前议和时,同我达成了个交易。父王已经在做准备。 薛扶光心头忽然一紧。 难怪这些时日,一直没怎么瞧见父王与大哥两人。 他抬手去抓薛鸿文的衣袖,嗓音微哽:大哥,你们无需 薛鸿文整了整他有些歪斜的发带,声音放缓:大哥与父王在,你要做什么,放手去做。家人会帮你。无论原因是什么。 薛鸿文继续轻抚他的头顶:你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边关战事是必然,明氏庸聩无能,若你做的更好,那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停顿片刻,说,若你不能,也有父王与大哥 薛扶光哽声道:我能。 他说,明氏做不到的,我都能。 他会做一个功炳千秋明君。 他要护住薛家。 也要护住天下万千百姓家。 * 太子再度被禁足东宫,是件足以让皇城议论上许久的大事。 太子在勤政殿嘶吼的情形,不日便从皇宫中传到了大街小巷,茶馆说书人的嘴中。 百姓们也不仅好奇。 那修锦究竟得长成什么模样?太子这魂儿都被勾走了罢? 啧,这不得比风月楼的花魁长的还好看? 你们晓得什么?定然是那修锦使了妖法,否则能让从前贤明的太子殿下变成如今模样? 嗐,咱们平头小老百姓,哪管得了这个。我只操心那万两黄金是真是假。 真的,方才我过来,见到那告示牌上的悬赏了。 一颗脑袋万两黄金啊,这可比在边关岫氏族的脑袋值钱太多了! 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议论声。 杜如安坐在马车中,在回首辅府的一路,听着两旁人都议论。 眼眸阴沉。 回到家中,杜夫人唤他去一道用晚饭。 杜如安换下官服,还未出院子,他爹先进门中,拧紧眉头:你老实交代,那修锦是不是藏在你这里? 杜如安垂着眉眼:父亲,我 杜承风打断他:你莫要叫我爹!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肯听了是不是?便我求你,为你母亲想一想,为你妹妹想一想!如若牵连到她们,你待如何! 杜承风道:你自小聪明,我也从未帮到过你多少。但你如今怎么就是昏了头?你的前途与性命,你当真就一点不看重吗? 你若还能念及你母亲与你妹妹的情谊,便尽早将人交上去!以免日后累及全家! 他甩袖离开。 留下杜如安在原地静立。 杜如安回首,望着暗室的方向。 修锦现下,应当正在等着他去瞧他。 杜如安也是自认聪明的。 乃至有几分自负。 可现下,他心爱之人已经在他身边。 不仅不能让他光明正大站在人前,还保不住他。 什么聪明才智,显得荒谬可笑起来。 他转身,回到书房,执笔。 在从薛扶光手中得到修锦后,头一次主动向他求助。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直到再回到书房,不知何时,薛扶光的回信已经悄无声息的躺在他案头时,眼中才聚出些光芒。 他端着烛火到手边,拆开信封,将薛扶光写的法子,字句琢磨,一一记下后点火烧着。 心中也微微舒口气。 薛扶光让他声东击西,让皇帝没空再注意修锦。 好是挑下六皇子,再引起皇后与惠妃之争。 杜如安原先也非想不到这法子。 但他投鼠忌器,总担心太子在皇帝心中罪责越重,皇帝越不会放过修锦。 眼下由薛扶光提出来,他却莫名信任。 比信自己还要肯定。 杜如安在案前坐了许久,端着灯火与食盒,进入暗室。 修锦见他很是惊喜:杜大哥!你终于来了,今日比昨日来的要晚好多。 他忍不住委屈的嘟着嘴,眼眶微红。 杜如安心中一软,将他抱在怀中:我的错。饿了吧?快吃饭。 修锦点头,一派天真。 半分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 夜间,薛扶光洗漱沐浴。 太子被封禁东宫,薛扶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些许。 他仰头靠在浴桶中,望着一侧立着的慕见书。 两人如今的关系,与从前有了大不同。 分明什么都看过了,慕见书还是在薛扶光望去时,下意识收敛住自己的目光。 薛扶光懒怠的伸手:抱我起来罢。懒得动了。 慕见书搂着他的腰,轻松将人从浴桶中捞出来,裹上帕子擦净水液,然后要为他套上中衣。 薛扶光靠在他肩头,懒声道:不必穿了,去床上罢。 慕见书喉结滚动,哑声唤:主子。 薛扶光低声笑笑:怎么,不愿?他攀着慕见书的脖颈,学着风月楼中的女子做派,在慕见书耳根吹了口气。 那耳根迅速的,在薛扶光眼皮子底下变得通红,红的像血。 而后顺着耳根,蔓延了整只耳朵,再爬上脸侧。 薛扶光解了他的面具。 他光溜溜的赖在慕见书怀中:也不是第一次,你怕什么? 慕见书呼吸重了许多,还起了不该起的变化。 他咬着牙,大步走向床榻,将薛扶光放在被褥中,欺身拢住。 不管了,他已经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巴阿巴,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世子有心病,不医好心病谈恋爱可能有点扭曲。 明天也是三更!啵啵大家晚安啦! 38.第 38 章 薛扶光被压着动弹不得的时候, 脑中默默想,他这也算是接受惩罚了。 所以日后,要更加肆无忌惮, 才对得起这些蹉磨。 他闭上眼, 弓着脊背, 半晌后,又无力的塌下。 喝那么多补药, 补来补去,全补在床上了。 太子被禁足,朝堂中的党争之斗仿佛一日间变得格外激烈。 恋耽美 ——(32) 六皇子咬死了,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势必不能再给太子东山再起的机会。 以至于,手下中人都开始积极寻找修锦的下落。 不为那万两黄金,为的是提着修锦的头颅, 给太子瞧瞧。让他自此倍受打击,再也爬不起来。 杜如安便在这样打局势中, 默不作声的搅着浑水。 六皇子势力正盛,在百姓中的声望也日渐拔高, 若是他本人不同太子那般犯糊涂,便难以动摇根基。 他动不了,皇后却可以。 杜如安看似是为了皇帝, 在两边不动声色的端水,以防任何一方陷入劣势。 连皇帝都毫无怀疑,屡次在勤政殿私下夸赞他为帝分忧, 将他官职擢升为从一品。 杜如安如此,便成了整个靖国年纪最轻的一品大员。 无人知道,他只是想拱火, 最好是将这火烧的越大越好。 如此,皇帝头痛,才无人还注意得到一个无足轻重的修锦。 这般混乱的局势下,北方边关传来了岫氏的动静。 战火重燃。 皇帝愈发头大,即刻下令,整兵备粮。 原本为了辖制漠北铁骑而招回的这个主帅,如今却不得不主动将人放回去。 连带还放了个恭亲王去了漠北。 整个皇城上像是布了层阴云。 尤其是上朝的官员,时时怕触怒皇帝,罪及己身。 这种情形下,能过得安心惬意的,便只剩下了那少数。 薛扶光每日看着些来往信件,倚在院中廊下吹晚风。 得到薛鸿文让人来传话,笑了下:我下月生辰。 来传话的小厮无措:小的这就回去传给侯爷?可世子殿下,边关战急,侯爷怕是无法留到下月,为世子过生辰了。 他发愁,希望世子能谅解他家侯爷。 毕竟侯爷是最疼爱世子的了,若是世子因此不高兴,侯爷没准儿会伤心。 薛扶光却压着手中的纸张,道:不必留下过生辰。生辰礼已经收到了。 他弯着眼笑,眼瞳中流逝着诡谲的光彩,像是展望到了什么让人愉快的光景,道:你告诉侯爷与亲王,这次的生辰礼府中不必操办,他们也无需惦念。届时,我会自己送自己一场大礼,让他们等着好消息便是。 小厮忙点点头。 慕见书在他身侧,瞧着他的笑容,低声唤了句:世子。 薛扶光扬眉:嗯? 慕见书道:近来,世子甚少吩咐属下做事。 薛扶光又垂下了眉眼: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自然会吩咐。 薛扶光的膝头不知何时飘落了竹叶。 风声飒飒,已经成了听竹轩中习以为常的声音。 竹叶的叶尖泛黄,绕着细长的叶子边缘烙了一层枯黄的圈。 他抬手拂开,望着不远处撅着屁股,在竹林下清理落叶的韶景,低声呢喃:今年边关起了战事,秋猎应当是办不成了罢。 还想见见那只虎,将它的皮炮制下来,送给韶景呢。 他将手中的东西看完,并未过手给慕见书烧掉,而是唤韶景放在盒中存放起来。 小半月后,恭亲王便与薛鸿文整兵完毕,出发前往北方。 秦伍云为防西北有变,也被皇帝放回去,在西北镇守。 薛扶光在城墙上目送自己大哥与父亲离开,眼中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冰凉了许多。 像是被人抽离了一般。 他拢拢自己被狂风吹得鼓起来的兜帽,拎着衣袍下城楼。 慕见书的手始终在侧旁安静挡着,以防薛扶光不慎摔倒。 薛扶光踏上地面后,忽然抓着慕见书的手问:从前未问过,你为何叫曲五? 两人若无旁人的登上马车。 薛扶光神色如常,慕见书也没有什么变化,低声回答:家中有人姓这个。 薛扶光靠着马车,摘下兜帽,自然偏头去让慕见书为自己整理乱掉的的发带,口中道:我若没记错,郢朝皇族姓曲。 郢朝人,不应该有所避讳? 慕见书握着发带的手指有片刻的滞缓,而后如常的细心理开纠缠的黑发,低声回答薛扶光的话:郢朝避讳的较少,用这个姓氏的人数不少。 薛扶光没再继续问了。 慕见书缓口气。 但心中怪异的,却希望薛扶光继续问。 若是他再用疑问的语调,望着他问一句是吗,他一定会忍不住,将该说的与不该说的,全盘托出。 他或许,在面对薛扶光的时候,也没有那般忠诚于郢朝。 可偏偏,他的世子不再问他了。 薛扶光回到王府后,去见了薛挽兮。 薛挽兮并未去城墙上为兄长和父亲送行,她身子有些许不适。 薛扶光将慕见书与韶景留在屋外,进屋内见在床榻上缩着的薛挽兮。 忍不住绷紧唇角,咬着牙槽。 薛挽兮眼下的模样,与当初在李家流产出血而亡的模样有了五分重合。 苍白着脸,捂着小腹蜷缩身子,额头鬓角渗着冷汗,气息都随之微弱了不少。 薛扶光在榻边蹲下,握着薛挽兮比他还要冰凉些的手,小声唤:姐姐。 薛挽兮慢慢笑了笑,温声道:嗯,大哥与父亲走了? 薛扶光点点头。 疼将手中冰凉的手掌攥得更紧一些,低声问:姐姐,是不是很疼? 薛挽兮一瞧见他这模样,便觉得心房软的不成样,摸摸他凑在跟前的脑袋:也没有那么疼。好啦,阿如不必为姐姐担心,睡一觉便好了。 薛扶光小声应了句。 心中想,可是那时候,姐姐说她好疼。 薛扶光攥着自己长姐的手,像是在汲取一些力量。 一定要成。 修锦和太子,一定要死。 绝不可失败。 * 皇后宫中氛围低沉。 大约整个皇宫中,唯一能比皇帝还要气氛不佳的,便是皇后娘娘的宫中了。 连宫中养大鸳鸯眼猫儿都被下人抱走,一连几日不敢让它出来,生怕触怒皇后。 太子在东宫禁足一事,发生的过于突然,打的皇后猝不及防。 她全然未料到,太子竟然会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 心腹太监在她跟前低声道:今早消息递进宫中来,说是六皇子使人上折子,预备参上柳大人一本。 皇后怒而拍桌,身后正在为她梳头的小宫女扯住了她的头发,让她痛得倒吸口冷气。 太监立刻上前,一脚狠狠将小宫女踹倒在地:手上没个轻重的东西!竟敢伤了娘娘,还不滚下去! 赶走了那小宫女,皇后慢慢平缓自己胸中的怒火,压抑道:好,很好。这是要趁着太子被禁足,准备自己篡了储君之位呢。 太监犹疑着:娘娘,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联络其他几位大人,先下手为强? 皇后冷笑:这消息传进你我耳中,只怕六皇子那头已经备好了万全之策,稍等便要在朝堂上谏言了。你拿什么去先下手为强?靠这一张嘴,空口白牙? 太监额角冒着冷汗:是、是奴才思虑不周。 皇后愁的头疼,心中忍不住狠狠唾骂修锦。 最后还是绕到了太子身上。 当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整日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沉吟片刻,问道:近来,杜如安在朝堂上可有何表现? 太监立刻道:杜大人现下擢升从一品大员,风头无两,陛下对他很是信任。而这杜大人也是两头不沾的主,虽说不帮着六皇子,却也不搭理咱们的人。 皇后道:那便是各大五十大板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道:你使人想法子,在早朝前给杜如安递信,让他将今日这板子打在六皇子身上。让他想想清楚,而今六皇子势大,若是仍然不想局势倾斜,那便最好压一压六皇子的气焰。 太监立刻应声,弓着背快步退下。 早朝的路不算短。 入皇宫大门后,便得下马步行。 杜如安在路上碰见了名小太监,对方端着一托盘东西,低头步履匆匆。 只盯着脚下的路,连人也不瞧,像是新入宫的生手。 杜如安本想避开,但想到些什么,沿着原本的方向继续往前。 果然被这小太监撞上。 对方连连赔罪,捡起地上的东西规整回托盘中。 杜如安也蹲下身,帮他捡了两样。 然后便被按住手。 对方脸上挤出慌张的泪来,哀求道:奴才莽撞,求大人绕过奴才这一次。下回奴才一定长眼! 手中塞了东西。 夹在指缝的间隙。 是薄薄的纸条。 杜如安心头微跳,先是想到薛扶光。 但很快,他便摒弃掉这个想法。 薛扶光是个谨慎至极的人,传消息用过一次的法子,他还从未见过他用第二次。 这个关头,那便不是六皇子,就是皇后的人了。 杜如安敛住神情,起身拂开官袍下摆沾染的灰尘。 那小太监也跪在他身前,慌忙的帮他拍打着灰土,脸上的泪糊了满脸,瞧着年岁不大。 此处弄出的声势,立刻吸引了不少人都视线。 杜如安后退,抽身:罢了,不与你计较。 手段较之薛扶光,还是弱了些。 不动声色的便罢,偏偏找来这么个欲盖弥彰的。 他垂首,手掌拢在宽大的袖子中,不见踪影。 纸条在他指尖碾碎,随路一点点丢下。 今日的早朝也无外乎是争吵。 六皇子立在最前列,一一禀报完近来疫病百姓安置后续。 而后再由其他人汇报。 待这些事了,便有言官忽然出列上前:陛下,微臣,要弹劾刑部尚书柳允赐,草菅人命,官商勾结,贩卖私盐,还纵容族中子弟强抢民女! 微臣也要弹劾柳尚书,共有四十三条罪状,皆列在这折子中! 陛下,微臣也 一时之间,朝堂上列出了数十人。 官位或高或低,均是一脸义正言辞。 被弹劾的柳允赐面色黑沉,心中十分清楚这次是怎么回事。 但他情绪收敛的极快,迅速出列,怆然泣下如同受了天大委屈:陛下明鉴!微臣冤枉!何故要如此栽赃陷害微臣啊! 皇帝眉头紧皱,挥手让总管太监将那些折子拿上来,挨个过目。 又有人高声道:陛下,柳尚书的贩卖私盐的罪证微臣已经备好,请公公一边呈上由陛下过目! 还有那被强抢民女的家人,也在宫外候着,等候面圣!万望陛下明鉴,还那可怜百姓一个公道青白! 大厅中吵嚷的厉害。 太子党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瞧着柳允赐陷入险境,纷纷开始出言力证他的清白,并言之凿凿弹劾他的人,均是与他有过摩擦,怀恨在心的报复。 六皇子立在前方,静默不语。 眼底深处凝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柳允赐身为刑部尚书,可谓是太子党的主力军。 若是将他拉下马,太子党便会元气大伤。 日后哪怕太子再被皇帝放出来,也不再足以威胁六皇子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被吵的头疼。 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年轻大臣,抬手示意殿下满堂的人肃静:杜爱卿,此事,你可有看法? 杜如安拱手:微臣拙见,此事当依法查办。事及尚书大人,既有私盐一事,还有人命,不可轻易做下定夺。不若让禁军着手搜查,验证证据可信之处,陛下再判断也不迟。 皇帝沉吟片刻,沉声道:杜爱卿所言有理。如此,便着禁军带人搜查。至于柳允赐暂且压制在府中,家中妻儿奴仆在禁军查出结果前,均不得再随意出府。 柳允赐立刻高声道:微臣,谢陛下! 六皇子眼底的高兴之色顿散。 这个杜如安,当真是碍眼。 若说是秉公正直,次次叫他打压住,坏了他的好事。未免太过巧合了点。 下了朝,六皇子出大殿,立刻吩咐人:去加派人手,查清楚近来杜如安都与哪些人有来往。 眼下正到关键时刻。 太子党已经倒了一半,只需撼倒柳允赐这颗最后的大树,他日后需要顾虑的,便只剩下皇帝。 绝不容杜如安在此中暗动手脚。 他忧虑了不久,杜如安近期接触的人选便查清。 早间杜大人上朝时,被一名小太监撞到。奴才们再去查那小太监的踪影,确是连姓甚名谁都摸不到了,只怕,是被特意送进宫。眼下尸体都毁干净了。 在皇宫中能动这样手脚的,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六皇子冷笑:好,很好!我以为这杜如安是什么忠心崇帝之辈,得了父皇青眼。原来暗地里,早已成了太子走狗!真是好演技,不仅骗过了我等,连父皇怕也是蒙在鼓中! 他气的肝火旺盛,怒而拍桌:着人,去查杜如安!连着整个首辅府都查清楚!本殿便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两袖清风之人。 他思索着:杜承风那老东西向来不动神色,如今比杜如安还要销声匿迹,甚少在朝堂上发声。现今连父皇都想不起他还有这么位首辅大人。 恋耽美 ——(33) 只是不知道,这首辅大人与他儿子比较起来,到底是真公正,还是假公正。 这番搜查,很快便惊动了首辅。 家中护卫提着半死不活小贼离开时,杜承风背着手,在书房内连连踱步。 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后悔收养杜如安。 他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朝下后,并未如往常离开皇宫,而是去了勤政殿。 进门未语,人先跪下:陛下,微臣求陛下保微臣一家老小性命! 皇帝惊异的搀扶住他的胳膊,对这个老臣的行为不解:乘风!你可是朕的首辅,何人能害你!? 杜承风不肯起身,哀恸惨言:微臣不知如何惹了六殿下不快,竟是暗中派人进微臣的书房中偷放大不敬的物件!微臣自认谨小慎微半生,从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全然为了靖国!微臣而今年老,受不得这种波折啊! 皇帝越听越震怒,胡子都跟着嘴唇颤抖:来人!宣六皇子! 杜承风高呼着阻止了皇帝:陛下,而今太子幽禁东宫,六殿下在朝中声望愈盛。陛下若是召六殿下前来对峙,只会寒了六殿下的心,愈发针对老臣等忠心陛下之辈!万望陛下三思!我等只求陛下,能保住家中百余人的性命! 皇帝都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什么时候起,他这个当皇帝的,教训儿子还得掂量后果? 他甚至动了放太子出东宫的心思。 以此好好打压六皇子的气焰。 但转瞬,他想到那个至今还未有下落的小太监,放出太子党想法便收了回去。 他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六皇子如今手腕出众,他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考察一下他的才能。 比起一个恋慕男色,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头太子,显然是有手腕心狠的皇子更得他心意。 即便六皇子没有那般符合他的心意,拿来当作太子党对手,让太子晓得,这皇位也并非是板上钉钉,亦是不错。 皇帝扶着杜承风起身:爱卿言之有理。朕会好生敲打他,爱卿无需担心。朕尚在,定然识得出爱卿的耿耿忠心,不会为些小伎俩所蒙蔽。 杜承风忙道:陛下英明!得陛下护持,微臣便放心了。此番冲撞,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 杜承风垂眸。 他原也不指望皇帝能为他对自己的亲儿子做什么。 他要的,是让六皇子瞧见。 若是想动杜家,便等于动皇党。 与皇帝作对,无异于谋反。 薛扶光笑出声。 这位首辅大人是好算盘。 老成精的人物,比起杜如安要厉害的多。 可惜了,有个不孝子拖后腿。 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皇党,杜如安却不是。 现下朝堂中闹得火热,不知在东宫出不得的太子,有何感想。 薛扶光垂眼,将手中的纸随手递出去:烧了。 好勒!韶景应声。 薛扶光偏头没发现慕见书的身影。 正在这时,窗户笃笃叩响。 韶景推开窗子,接着月光与屋内的烛火看清是只歪着脑袋的鸽子,咕咕叫唤了两声。 他笑着将鸽子拿进屋:呀,世子,飞鸽传书,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呢。 薛扶光接过他递来的竹管,从中抽出纸条。 看完后垂了眼帘。 他该庆幸么? 幸亏当初去了定州,离开时备了后手,让定州成了他手中的铁桶。 郢朝想要从定州传信,也得经他手过一道。 他现在十分想知道,慕见书作何打算。 霞栖楼中,慕见书被特殊传信的法子急招回来。 他手中拿着一封密令。 密令是郢朝皇帝亲自写的。 信中言之,皇帝已经获悉了靖国现今的局面,让他把握住内乱,最好能实时注意到薛扶光所为,适时可以添把火,让靖国乱的更厉害。 趁此机会刺杀储君。 待事了,将薛扶光一并解决,以免留下他日后遗祸无穷。 慕见书眼神阴沉。 他已经严令过,任何人不得将薛扶光丁点消息传回郢朝。 但郢朝内仍旧知道薛扶光的存在,甚至对他近来的作为都了如指掌。 他手下有部分人背叛了他。 慕见书将手中的密令对折,架在烛火上点燃,扔进铜盆中,冷声道:准备对太子动手。将近期在皇城的所有人手名单给我。 是,大人稍等。 慕见书回到听竹轩时,薛扶光还未入寝。 他耷拉着眉眼,在烛火中,靡丽的颜色没有冲淡,却仿佛柔和了一些。 薛扶光余光中见到影子晃荡,并未抬眼,也未询问他的去向,而是道:若是再不解决太子,六皇子要忍不住狗急跳墙。你明日去杜如安的密室,将修锦抓回来。 慕见书:是。 他走到薛扶光身后,透过他的肩颈,瞧见他在纸上列着的东西。 是刺杀太子的计划。 异常完备,考虑周全。 甚至做了二手准备,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在后备着。 他是跟在薛扶光身边,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将无数人算计其中,将靖国的朝堂搅成一片污浊的见不到底色的浑水。 而无遗策,每个人的反应都正好踩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样的人,郢朝皇帝对其警惕,甚至要解决一国储君后便下令第一时间除掉他,也并非不能理解。 可从前薛扶光一直在做一个纨绔,若是所料不错,他是预备做一辈子纨绔,同那些蠢不可言的狐朋狗友混在一处,日日吃喝玩乐。 而非如今工于心计,甚至盯上了皇位。 他至今也不知道,薛扶光到底为何一心至太子与修锦于死地。 一次未能成功的算计,不足以让薛扶光对自己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他很想问,是否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但薛扶光必然不会告诉他。 少年低头写完,用纸镇压住剩下一角,搁笔等墨迹干。 他低低咳嗽了两声,身侧送来杯水,他便顺手接过喝下,嗓音微沙:后日是我生辰。府中不办宴会,不过可以给下人分发些金银叶子,沾沾喜气。你去叫韶景备上罢。府中的大厨房也叫上安排唔! 慕见书这狗东西以下犯上! 薛扶光睁着眼,觉得慕见书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 他喘不上气,刚得了一口间隙,上气不接下气道:滚开! 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说话,是个圣人都会破戒。 更不要谈,慕见书是个早就破戒,尝过肉腥味的。 不知道就罢了。 知道后再忍耐,难度是从前的千百倍。 他被拽掉罗袜,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圈住他的脚踝,高高举起。 慕见书还低声唤他:主子。 薛扶光回他:滚! 慕见书像是被触怒了。 他在薛扶光跟前没有脾气可言,但动作间的力道无声无息的诉说着他的怒意。 薛扶光被折腾出了哭腔,伸手要去抓床幔,汲取一些力量。 就但慕见书这条狗连这也不许,手指强硬的塞入他的指缝间,紧紧握住,搂抱着他坐起身。 嗓音沙哑的询问他:主子想要什么生辰礼? 薛扶光说不动滚了。 他每每提起这个字,慕见书就会加倍折腾他。 他瘫倒在慕见书怀中,流着眼泪,呜咽着放狠话:我要太子与修锦死! 慕见书答应了。 他吻着薛扶光的后颈,温声说:好。 好像薛扶光无论说什么,都会答应似的。 薛扶光第二日起来时,眼睛肿了。 他忍着眼中的酸涩不适,闭上眼片刻,掀开被子下床,腿软了软。 口中低声骂道:混账东西! 慕见书不在,也未能听见这声骂。 薛扶光知道,八成是去绑修锦回来。 他叫着韶景,为自己换身衣服后,备上马车去拜访六皇子。 六皇子现今已经在宫外建府,只是暂时尚未得到封王。 六皇子正在为皇帝的打压而焦灼,突然听见薛扶光来,十分意外:快请进来! 脸上的烦躁不再。 薛扶光既然主动上门来,想必是要同他做什么交易。 有他出手,眼下的燃眉之急想来有的是解决之法。 他盛情迎道:世子,许久未见,今日竟然登门拜访,崇和着实惊喜! 薛扶光望着他府内的光景,浅笑着询问:此处,乃是前朝裕王的府邸? 六皇子颔首,着小厮沏茶:正是。而今疫病方过,边疆战事又起,正是继续银两的时候,新建府邸未免浪费,不若修修这旧宅,也算是为国分忧。 说的倒是一派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能信以为真。 薛扶光只是笑笑,问起:前些日子托殿下查探些郢朝之事,不知可有眉目? 这是小事。 靖国的密探每年在郢朝搜集的情报无数,他如今也有了实权,要拿到不难。 当即拍手,命人呈上来:世子不来登门,崇和也本打算明日便送上门去的。 不过,他十分好奇:不知世子,突然搜寻这郢朝的消息,有何用?皇室辛密,可不是这般容易弄到的。我靖国的探子,在郢朝皇宫折去不少。 薛扶光让韶景收下那装在木盒中,厚厚一沓密函记录。 凤眸浅浅眯了下,浓长的睫羽压出层灰影:想想如何从郢朝皇室下手,助靖国大统。 六皇子一愣,而后大笑起来:世子好志向! 薛扶光继续道:殿下可有去东宫探望过太子殿下? 六皇子见他骤然提起太子,正色:父皇禁足皇兄,我如何去?该让皇兄好好在其中反思自己的错处,才能早日解除禁足。世子担心皇兄,不若也担心担心崇和。 薛扶光弯下眉眼,嘴角却没有勾出弧度,似笑非笑:扶光对殿下如今的局面也很是担忧,所以预备今晚,送殿下一个大礼。 六皇子眼眸微亮:哦?此话当真?如此,崇和便候着世子的大礼! 薛扶光懒得再坐下去。 想着很快,他便能杀了太子,便没有心情与六皇子继续虚以委蛇。 殿下收到大礼后,明日也记得去瞧瞧太子殿下。虽说是禁足,想必陛下也是希望各位殿下间能兄弟和睦。 扶光便先行告辞。 六皇子瞧着他离去的背影。 眯着眼问:你猜,他说的大礼是什么? 贴身的太监讪笑:这,殿下着实未能奴才了。奴才猜不出。 六皇子说:本殿也猜不出。他心情畅快的笑起来,不过连他都说是大礼,想必一定是好东西! 六皇子猜了一下午,夜间从箱子中看见大活人时,仍旧出乎意料。 太监上手去试探:殿下,是活的。 六皇子睨着箱子中有几分熟悉的脸,命人合上:的确是份大礼。 他拊掌转身: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所有人都找不到的人,竟然叫薛扶光一找便找到了。还是他藏着这人,一直在等今日? 他喃喃半晌,又笑一声:太有意思了。 他宝贝似的望着这口箱子,吩咐搬动的奴才轻手轻脚:想必明日皇兄见到这份大礼,也会很惊喜罢? 本殿真是迫不及待了。 薛扶光不觉得狂喜。 他有些紧张。 如若失败,下次再杀太子,便不知道是何时了。 何况他父兄已经去了边关,等着他一举成功。 若是他不成功,那恭亲王与薛鸿文便会带着漠北的大军攻回来,强行驱逐明氏下位。 但这不是薛扶光想要的。 要弑君夺位,也不愿背上这凶狠骂名。 上辈子已经被骂的够多了。 他命令慕见书亲自送丰文华进宫。 宫中安排了接应人手,能够避开人眼悄无声息的让他们提前进入东宫。 等着六皇子届时,带修锦进去。 他要慕见书亲自见着太子丧命。 然后割下他的头颅。 否则,薛扶光无法保证,剧情扭曲下,是否会发生诸如假死之类的离奇事件。 慕见书带着昏迷的丰文华进宫后,薛扶光才去见了另一个人。 入了禁军的周岷山。 薛扶光望着人声鼎沸的喧闹街面。 八月,已经开始入秋。 日头不再毒辣,但仍旧是暖的,亮白刺目。 薛扶光却觉得有些冷。 他靠着窗,半数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将明暗的分界变得极为强烈。 盯好那些混入皇宫的人,一个都不可漏掉。 周岷山笑着:主子,您放心便是。现下禁军半数都是咱们的人。 嗯。若是,你们瞧着六皇子出东宫时,仍然无人对那些人动手,你们便先行动手罢。记得闹大,让不是你手下的禁军冲在最前。 他顿了顿:还有便是,杀了东宫中,除六皇子外的所有人。 恋耽美 ——(34) 周岷山愣了:主子,可 薛扶光背对着他,让他看不见脸上神情。 只听见他冷淡的话语:他自然也不例外。 周岷山后背慢慢渗出冷汗。 他低头应是,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薛扶光沐浴在日光中,也觉不出暖意。 忽冷忽热。 他垂着眸子,等待日暮出消息。 他心中已经对慕见书的身份有了推测。 与曲姓和慕姓有瓜葛的,在郢朝并不算多。 要查说难,对薛扶光也不算难。 他留在定州的部分人已经慢慢渗入郢朝,对着特点搜刮消息。 再经六皇子手中,那些靖国细作多年累及的消息,两两核对,便能将慕见书的身份固定在三五人之间。 这三无人,在郢朝五一不是身份不凡之辈。 但一人早夭。 一人现今正在郢朝。 还有一人,按理来说,也该在郢朝,只是多年都没人再见过。 早夭的那个,是当今郢朝皇后的长子。 年岁摸约对的上,可嫡长皇子的身份,哪怕真活着,也绝不可能来做细作。 而仅剩下那行踪不明的人,也是郢朝的皇子。 只是据说,自小在冷宫中长大,自生自灭,没准儿早就死在了宫中,成了一架白骨。 与那嫡长皇子有同一个爹,身份却天差地别。 究其因,是因为那被丢弃在冷宫中的皇子,生母是皇后族中的庶妹。 她心比天高,妄图顶替皇后,上了醉酒皇帝的龙床,之后诞下个皇子后便被绞死。孩子也因此遭到厌弃,被丢入冷宫。 这三个人中,能被拿来自小当细作培养,而后送入敌国出生入死的,显然只有一人。 慕见书的真名,该叫曲见书。 薛扶光敲着窗沿。 慢慢琢磨,也借此缓解自己的焦躁。 若是这种身份,原文这个时期,慕见书还没有机会杀死太子。 他在郢朝的权势如何呢? 已经登上暗探头子的地位,整个郢朝的细作系统都在他手中,地位应当是不低的。 操作得当,甚至有机会夺一夺那皇位。 但比起这些疑问,薛扶光现在其实更想知道一件事。 他想知道东宫的结果。 不仅仅是想知道太子是否能死。 也想知道,慕见书是否能活。 他冒不起险。 所以,郢朝探子的密令入定州地界不久便被截下内容,送到他手中起,他便想知道慕见书作何打算。 他想知道,慕见书到底是想忠于郢朝。 还是忠于他。 * 东宫之中。 六皇子带着一个偌大的箱子,命守卫开了宫门。 侍从立刻吃力的将箱子抬入宫中。 太子听见动静时,烦躁的拧眉:何人? 宫人心中暗暗叫苦,小心回道:殿下,那似乎,是六殿下。 太子起身,几步后便见到院外六皇子命人放下的红木箱。 他冷哼一声:六弟这是觉得东宫没了吃穿,特意来救济的吗? 六皇子笑意盈盈,一点都不同太子生气:皇兄一看便知。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宝贝。 他说着,那箱子中也动了动,似乎藏着的是个活物。 太子心中冒出个猜测。 下一刻,木箱打开。 修锦蜷在其中,抬手挡着骤然出现的刺目天光。 太子瞪大眼,忙弯身将修锦从其中抱出来,步履匆匆的要带入屋内:传太医 皇兄且等等,六皇子挡住太子,笑着说,皇兄可不能带走他。这是朝廷命犯,一颗头颅价值万金。 太子冷眼拂开他。 怀中的修锦也渐渐回过神,抱着太子党脖颈,恐惧的呜咽:殿下,救我! 太子拍抚他的后背,温声安慰:莫怕,本宫在,谁人也伤不了你。 哐当!屏风后的花瓶忽然碎了。 随着一声吃惊的低喃:小锦? 修锦也怔住了。 六皇子则是后退半步。 这宫中何时又多出一个人? 便见那些宫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断臂的男人状若疯狂的冲出来,将匕首狠狠捅入太子党心房。 鲜血喷溅。 修锦吓得面色惨白:文华哥哥! 他站在太子身后。 如今被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 丰文华双眼通红,只剩下一只的胳膊猛然收力,抽出匕首,血如泉涌在地面聚成了血泊。 而他则对着太子党心房,接连捅上数刀。 吓慌了神的宫人们四散逃窜,惊呼道:太子殿下遇刺!快来人啊!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大家,晚安~ 39.第 39 章 太子捂着胸口, 睁大眼睛倒地。 丰文华丢下匕首,浑身血淋淋的立在血泊之中,望着修锦。 修锦却已经被吓得面色煞白, 只想躲开他。 一面哭着, 口中不断喃喃:殿下!快来人!救命啊! 丰文华抓住他, 往外跑去,低声喝道:有人在抓你, 谁把你弄进的!? 宫门外巡逻与看守的士兵纷纷冲进来,瞧见血淋淋的丰文华,振臂高呼:抓住刺客! 丰文华顿时松开修锦的手,还将他推倒在一旁。 咬牙低喝道:逃出去!别让人瞧见你, 更别让官兵抓住你! 混乱尖叫的人太多了。 士兵没注意到丰文华在混乱中抓了谁,又推了谁。 他们一半的人要抓住丰文华,还有一半的人要进去救治太子。 而这时, 又一群人出现了。 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但均蒙着面, 眼神中杀气凌然,冲进宫内便举刀与士兵搏杀。 东宫内的一个都不放过。 他们的态度极其凶狠, 大有以命搏命的架势。 六皇子退到角落,冷眼瞧着这血腥到了极点的一幕。 身边的人瑟瑟发抖: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先躲躲吧?万一这群刺客杀疯了眼, 伤到您怎么办? 六皇子哼了声:就怕伤不到我。 又是一阵尖叫。 自殿内传出。 进屋去救治太子党宫女尖叫道:殿下、殿下的头颅,被人割下来了!! 什么!? 太子殿下!! 六皇子也为料到,竟然还有人藏在殿内。 手段更是狠辣, 连头颅都割了下来,一个全尸都不留。 他眼中浮着隐秘的笑意。 眼见东宫血流成河,双方的人死的快差不多, 才忽然抬手,冷声喝到:抓刺客! 再度出现一批人。 这群人整装待发,冲向刺客后动作极为果断。 刺客先前已经损耗不小,眼下纷纷折于剑下。 为首的统领冲到六皇子跟前行礼:殿下,末将来迟,望殿下恕罪。 六皇子笑道:办的好。这里的,一个不留。 统领问道:不留下一个审讯? 六皇子道不必,去将哨点的人抓住,留下一个便是。这里的人都是瞧见方才情形的,留下是祸患。 统领:是! 割下太子头颅的,自然是慕见书。 他架在屋梁上,望着死的不能再死的太子,眼神冷肃,对地上的血泊毫无波动。 倒是瞥见殿外,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试图趁乱偷跑出去的修锦,生出了一点杀心。 世子想要杀敌除了太子外,还有他。 但很快,他压住自己的杀心。 眼下的光景还不适合动手。 况且解决掉了最麻烦的太子,修锦再动手也不迟。 他而今最重要的,是看着六皇子将不该活下来的人统统清理干净。 他已经将今日行动,所有哨点的分布位置与行动流程交给了六皇子,但愿六皇子不是蠢货。 东宫内的血洗进入尾声。 慕见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东宫。 整个皇宫中,都是干戈击撞的铮鸣之音,肃杀之气缭绕在上空,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 连不时掠空而过的飞鸟都静了,落在飞檐上,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宫中的巨变。 慕见书踩着屋脊上的砖瓦,落入照不到阳光的阴暗面,飞身落下。 太阳西斜,再过上不久,宫中便要落钥了。 他踩过接应点,在最外围发现三人时,眼底晕出浓沉的杀意。 转瞬即逝。 三名暗哨瞧见他,激动现身:大人!刺杀太子可是功成? 慕见书垂着眸,面上没有神情:是。 暗哨立刻高兴:如此便好。 随即有一人道:可恨皇宫中一群禁军,竟然搜查到了此处,我们不得已藏匿在了别处,险些被发现。不知他们如何了,有几人脱身。 慕见书说:全死了。 那人呆愣:什么? 慕见书并未回答,而是提刀,自他背后贯穿了他的心口。 瞬息间将匕首拔出,割了另一人的喉管。 滚烫的热血溅了慕见书满脸。 他做了张假脸,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脸上,与他真正的脸好像没有区别。 哪怕染了血,都不显得狰狞。 只让人觉得无情极了。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仅剩下的那人甚至来不及跑,便被慕见书掐住脖颈。 他抓掉了慕见书假面的一角,张大嘴艰难问:为、为什么? 慕见书垂着眼眸:我手中,不需要不听话的下属。 那人脸色涨的紫红,费力汲取空气:可是,是陛下 陛下又如何? 他盯着手中的人终于断气,扔在地上。 与血泊中的另外两人倒在一起。 再无一遗漏。 所有能威胁到薛扶光的,都除干净了。 他那颗悬吊着的心脏,缓慢的放置在安稳之处。 动作迅速的隐匿在宫墙的阴影中,离开了这处血腥之地。 薛扶光望着太阳西斜,最终消失在眼前。 天边的火烧云红的像血,最后为大地染出来紫红的色泽,像是干涸的血。 他落下眉眼:走罢,回府。 韶景忙应声。 还未走出雅间,一个人忽然推开门窜进来,气喘吁吁。 薛扶光打量对方一眼,认出是定风寨中的人。 他气喘吁吁道:世子,动手了。寨主、啊不,统领叫我来告诉您,成了,不用他再损耗人手。 薛扶光定定站了半晌,蓦然笑起来。 日暮中昏暗的楼室像是乍然亮堂,让他面上的笑极其显眼,使人难以忘却。 他的嗓音中染了温和的意味,状若自言自语:知道了。 他低声喃喃:我赢了。 薛扶光抬起头,对韶景道:将你身上带的那袋金叶子给他。他转过头去,今日本世子生辰,你拿去,与你的弟兄分发了,沾沾喜气罢。 好勒!小的替弟兄们谢过世子,祝世子安宁顺遂,长命百岁! 薛扶光让他回去,脚步轻快的下楼,向王府的方向走。 途中遇见夜间出来摆摊的花灯小贩,用金叶子买了个红彤彤像柿子般的圆灯笼,点上后拎在手中。 天色愈渐暗沉,他手中的灯便显得越发的明亮。 灿灿明光。 韶景看出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便高兴道:奴才原本以为,这次生辰王爷与侯爷都不在,世子心中挂念,高兴不起来呢。眼下见世子高兴,奴才便也高兴了。奴才嘴笨,便也祝世子长命百岁,诸事顺遂,希望世子日后能永远开心快乐! 薛扶光笑眯了眼:会的,咱们王府的每个人都会的。 长命百岁。 他说:快回去吧,去我长姐。她一定亲手做了长寿面,等着我回去吃呢。 韶景点头:对呀!郡主年年都亲手给世子做长寿面!呀!世子您慢点,别跑! 薛扶光觉得自己重来这一世,除了刚重见亲人那刻外,现下是最快活的时刻了。 他的大仇报了一半。 而他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下了赌注,也赌赢了。 薛扶光懒得再纠葛上一世为何没有慕见书出现,这一世又为何突然出现。 他重来这一次,本就是来改变上一世的的结局不是吗? 不管是剧情惩罚也好,还是另有隐情也罢。 他没法子再回到上一世,抓着慕见书的衣领向他问清楚,在王府中的那三年他为何默不作声,后来又为何眼见着他薛家满门抄斩。 但这一世他有法子,知道慕见书做了什么。 他放弃了郢朝,不再遵循皇命。 恋耽美 ——(35) 他也没有再如那书中的结局,死于太子和修锦之手。 这一次是太子死了。 全然不同了。 所以慕见书也不同了。 他只用盯着这一世,眼前的人看便好。 即便是剧情惩罚,只要他不视作惩罚,那便不是惩罚。 薛扶光脑海中钻出无数的想法。 他从未如此刻,清楚除了复仇外,这一世该做什么。 他想登上皇位,是为了保护家人。 想杀太子与修锦,是为了报仇。 想笼络慕见书,是为了利益他的反派光环,抵抗太子与修锦,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做的所有,全都是源于上一世的纠葛。 唯独,与慕见书后来的意外不是。 他既然想要挣脱剧情操控,就应该挣脱的更加彻底,更随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他喜欢慕见书的。 薛扶光从未如此肯定过。 他的眉眼洋溢着明快的笑意,让薛挽兮都很诧异:什么事,让我们的阿如这么开心?可否说给姐姐听听? 薛扶光埋头咽下口中的长寿面,笑着说:姐姐,我觉得,我应当是有爱慕的人了。 薛挽兮愣了愣,没有追问是谁,而是推着面前点心碟子,离薛扶光更近一些:真好。只要是阿如真心喜欢,那便是好的。 她高兴道说:我们家的小世子又长大一岁啦。待到加冠时,一定是整个靖国最俊俏的男子。 薛扶光埋头吃着面,心中应声:是的。 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慕见书换上干净的衣物,揣着怀中东西回听竹轩时,薛扶光并不在。 他小心将怀中的东西放在薛扶光的桌案上。 转过身,边见到薛扶光提着一盏红灯笼,从院外跨过门槛进来。 眉眼间的欢喜与温柔,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谈恋爱!(呐喊) 啵啵,明天见! 40.第 40 章 慕见书抬手摁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少年凤眸中倒映着灯火, 灿若耀阳,浑身沐浴光辉,沉淀出了温柔。 而他像个信徒。恨不得能献祭自己, 挽求神留下, 快要疯掉的信徒。 他们两站在两端门口, 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灯影晃动,人声喧闹。 他的年少的神眼中倒映出了他, 蓦然展露出笑容,振聋发聩。 薛扶光缓步走近,绯色的衣袂随着灯影翩扬:今日我生辰。 慕见书唇瓣颤动,有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想法:属下祝主子,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福泽安泰, 康宁顺遂。永永远远,能像今日眼下这般快乐。 薛扶光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 红唇张扬:街上买的,送给你。他没有问慕见书宫中情形如何, 你知道今日我生辰,所以生辰礼备好了吗? 慕见书接过灯笼,小心翼翼的护在手中, 点头:在主子的桌案上。 薛扶光去瞧桌案上的东西。 是一柄做工精巧的匕首,只比他手掌长一些。抽出匕首,冷锐的光芒无言说明它吹毛断发的锋利。 薛扶光问:怎么想起来送匕首? 慕见书说:送给世子, 防身。 他本想送割下太子头颅的那一柄,借此做薛扶光的生辰礼。可临到头他反悔了,亲自去命人锻了这把匕首来。 染着太子鲜血的匕首, 不该成为薛扶光的生辰礼。 而薛扶光也无需沾染上这份血腥。 哪怕对于太子党血,他会分外欣喜。 薛扶光合上匕首,发出铿锵一声微弱的铮鸣。 他偏头,吩咐其他人:好了,今日你们各自早些去休息罢,这里无需伺候了。 韶景立刻应声,轻手轻脚带上房门。 薛扶光单手按压着桌上的匕首:郢朝皇帝让你杀了太子后,再将我解决。你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慕见书脸色一变:属下绝不可能对主子动手。 薛扶光转过身来,正面与慕见书相对。 慕见书这才发现他面上的笑容。 薛扶光:若是我告诉你,如果今日你没有解决掉那些细作,不仅他们走不出皇宫,连你也走不出呢? 可有升起杀意? 慕见书还戴着面具。 薛扶光抬手,解开并道: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戴面具了。 面具被摘下,露出慕见书那张神情惺忪的脸。 他竟然是送了口气。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薛扶光的周全。 薛扶光也愣怔了。 他猜到慕见书是不会对他生出杀意的。 他也猜到,慕见书大概是连对他生气都不会的。 可是全然未料到慕见书会是这样的反应。 竟然会为此感到放松与庆幸。 慕见书锋利的眉眼耷拉下来,露出放松点神态,甚至像是对薛扶光终于放下心:世子很周全,比我想的还要周全。 也只有如此,薛扶光才能保护好自己。 薛扶光眨眼,问:你难道,不会为此感到心寒? 慕见书自然不会。 他说过,他的命是薛扶光的,要他做什么都行。 要他的命自然也毫不例外。 但他望着薛扶光那双情绪负责的眼瞳,敏锐的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叫他惊喜万分的情绪:世子,是希望我生气? 薛扶光忽然抬手拽着慕见书,狠狠咬着他的嘴唇:是你该生气。 一簇火星引燃了两个躁动的个体,灼烧融化,而后纠缠成一体。 薛扶光是主导者。 他掐着慕见书要命的地方,哑着嗓子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慕见书移不开目光,灼灼犹如实质的盯着薛扶光,胸腔鼓噪:什么? 薛扶光俯下身去,咬着慕见书的喉结:我大约是爱慕你的。像你爱慕我一般。 慕见书骤然翻身,狠狠堵住薛扶光的嘴,以免给他收回这句话的机会。 薛扶光流着泪问:你的真名是不是曲见书? 慕见书环着他在怀中,胸膛笼着他的脊背,声音震颤:不是。我的真名便是慕见书。只有曲五才姓曲。 薛扶光应声:好。 太子被刺身亡,消息传进皇帝耳中时,他尚有混沌梦中的错觉。 直到亲眼见到太子与身体分开的头颅时,才捂住胸口,猝然倒地。 皇后更是在听见太子身亡那一刻,便不省人事。 皇宫乱作一团。 太子身死,东宫血流成河,遍地尸体。 六皇子坐在皇帝都龙榻旁,咬牙由太医为自己包扎肩头的伤口,惨白的面上满是担忧:父皇身体如何? 太医满头大汗:陛下这是急火攻心,过些时辰便能清醒,殿下勿要忧愁。 六皇子只是沉沉叹口气。 将担心父亲的孝子模样演出了十成十。 他的伤口包扎好时,惠妃带着其他妃嫔也来了。 还有神情惶惶的十二皇子。 惠妃扑在皇帝床边,抓着太医再询问一通,才放开人,亲手侍奉皇帝。 十二皇子小心点蹭在六皇子身边,抓着他的衣袖,两眼望着他的伤口担忧道:皇兄,是不是很痛? 六皇子安抚他:无碍,很快便会好的,十二不用担心。 十二皇子望着从白布里渗出的殷红血迹,张张嘴,又闭上,反复几度后才又低声询问:皇兄,听说太子皇兄被刺客刺杀身亡了,是真的吗? 六皇子压下眉眼,小声道:是。十二记得,待会儿父皇醒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此事。稍后便先随宫人回去睡觉罢。 十二皇子转头望着站了满殿的人,捏着自己胖短的手指:眼下父皇龙体抱恙,身为儿子,理应守着侍疾。 六皇子:父皇没有大碍,很快就会醒。你还小,不会有人同你计较。待会儿太乱,让彩衣带你回去。 说完,他抬头,朝十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吩咐:稍后将十二皇子带回宫中。 彩衣应声,凑到十二皇子身边,小声劝道:殿下,皇上这里有六殿下与各位娘娘守着呢,咱们先回去吧,否则六殿下还得看顾您,您也不忍心不是? 十二皇子思前想后,好像自己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什么用,只好跟着彩衣离开。 皇帝果然没昏迷多久。 他睁眼,第一句话便是高呼:太子!朕的太子呢! 惠妃抹着眼泪:陛下,太子他,薨了! 皇帝大怒:刺客呢!给朕抓,一个不许放过! 六皇子虚弱的咳嗽一声:父皇,那些此刻已经就地格杀,您放心。 皇帝这才注意到六皇子惨白的脸色。 他拧眉:你是如何在东宫? 六皇子又咳嗽数声,苍白的面孔上涌出一点血色,但很快便退下,变得更白了:儿臣,抓到了皇兄心爱的那名小太监,便想着,或许带他去与皇兄见最后一面,全了皇兄的念想,皇兄便能清醒过来。谁想,竟然撞上了刺客行刺。 惠妃也跟着道:陛下,此次六皇子误打误撞,自己险些也在东宫丟了性命。若非他在,不仅那些刺客能逃之夭夭,恐怕太子的尸体也会被贼子凌虐!他们竟然是连个全尸都不肯留啊! 她声泪俱下。 不知道的,几乎要以为太子是惠妃所生。 皇帝也瞧见了六皇子肩头的伤口。 鲜血刚刚止住,还有些外渗,殷红一片瞧着分外刺眼。 那伤口位置险而又险,再稍稍偏上几寸,便可能刺中心房,就此殒命。 届时,他失去的便不止一个儿子,而是两个成年儿子一个都没留了。 皇帝想到那场景,胡子颤抖。 他抬起手,拍拍六皇子的手臂:朕的崇和受累,快去休息罢。好好养伤。 六皇子勉力露出笑:无碍,瞧着父皇醒来,儿臣便安心了。 他话刚说完,身体陡然晃动,从太师椅上前栽了下去。 太医大惊失色,殿内的众人也是惊呼。 好在诊断后,太医松口气:殿下是失血过多,硬撑着,眼下终于放松,便力竭昏倒,好好休息补足气血,便无碍了。 现在才放松昏倒,先前为谁吊着心自然不言而喻。 皇帝望着六皇子的视线更加柔和了些,命太监小心翼翼将人带去养心殿最近的偏殿修养。 这是他现今唯一一个懂事的儿子。 再往下,最大的便是十二皇子,难以担起大任。 皇帝觉得自己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几岁,有种无力感冒头。 这让他深感恼怒。 他声音沉沉的吩咐:命禁军搜查,皇城封禁。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那刺客能混进皇宫,定然是有所预谋,宫内得内鬼也得给朕揪出来! 是! 所有人都未意识到,他们不约而同的忘掉了一个人。 那便是修锦。 六皇子下意识便觉得,他手无缚鸡之力,定然已经死了。 与东宫中那堆宫女太监的尸体,一起被丢入乱葬岗。 然而修锦却早便趁乱逃出了宫中。 他从东宫中跑出去时,皇宫大门已落钥。 于是他便在宫中惊惧交加的躲藏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开了宫门,才与粪车一起混出了皇宫。 在街道巷角与那些乞丐混在一处。 修锦抱着膝盖,瞧见大街上面色冰凉巡视的官兵,眼眶中盈满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 感谢在20211213 23:59:50~20211214 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野客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第 41 章 皇城内人心惶惶。 短短一年内, 已经接二连三发生数次搜查,可谓接连磨难。 唯有王府还算安稳。 太子薨了,府内自然不能再张灯结彩, 纷纷将昨日挂上的红色丝绸与灯笼取下, 在门口换上白绸。 府中人小声嘀咕着:真是晦气, 怎么偏偏赶在咱们世子生辰的时候出这档子事。日后世子再办生辰,岂不是还得避讳着太子忌日? 所说太子到底只是储君, 并不能发国丧。可他是皇帝儿子呀,王府又在天子脚下,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因世子在他儿子忌日当天过生辰心中膈应不满呢? 两年后还有加冠礼,肯定得大办的呢。 扶着梯子的人也跟着小声嘀咕:谁说不是呢?活着的时候与咱们世子不对付, 死了还要膈应咱们世子。 管家走近时听见他们小声嘀嘀咕咕,挥手催促:快些挂上去!管住自己的嘴,切莫在这里胡言乱语! 恋耽美 ——(36) 是。 下人动作麻利的绑上白绸, 搬着梯子进门。 管家转过身,衣摆忽然被人拽住。 便见一个脏的瞧不清脸的乞丐低声哭求:管家!救一救我!让我见见扶光!救救我! 管家吓了一跳, 训斥:你是哪里来的乞丐,竟敢直呼我们世子大名!?侍卫, 来将他丢远些,而今什么人都能来王府大门口哭了! 我是修锦啊!他抓住管家衣摆的手更紧,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让侍卫也没有办法,只能为难的看着管家。 管家无法,挥手催促道:快去问问世子的意思。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边污丑不堪的一团, 捂着鼻口闷声道,起来,先随我进去, 在大门口想什么样子! 修锦大喜过望,立忙起身进了王府。 仿佛背后有人在追一般。 夜晚过于放纵的不良后果反噬到了薛扶光身上。 他伏趴在被褥中,浑身酸疼的爬不起来。 但好在他是世子,不想起就不起,没人能逼他起来。 慕见书望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一些后悔。 应该克制一些的。 也不想,现在根本不是他嘴中说克制,便能克制的住的。 互诉衷肠前两人还有距离感,现在却是完全没有了。 慕见书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狗奴才,小心翼翼伺候着薛扶光生怕他哪里不满意。 薛扶光也有那么点恃宠生娇的意思,上辈子娇纵的脾性算是故态萌发。 管家派人来通报薛扶光的时候,慕见书正在伺候他喝汤。 薛扶光眉尖微微蹙着:烫了,放一边。 慕见书便开始不辞辛劳的搅和调羹,让汤凉的更快一些。 下人在门口请示后进门,将修锦在门口抱着管家的腿不肯走,让他救命的一事转告了薛扶光。 薛扶光没有神情,慕见书先变了脸色。 薛扶光吩咐道:让管家先带他去换身衣服,找个地方安置。隐蔽一些,现下外面正在搜查,莫要叫人注意到。我稍后便去见他。 下人应声后便匆匆走了。 慕见书嗓音中浸润些寒意:昨日竟然真让他从东宫中逃出来了。 薛扶光毫不意外:嗯。替我穿衣罢。我去瞧瞧。 他也不矫情了,抬手从慕见书手中接过汤碗,低头吹了两口,慢慢啜饮。 慕见书唇角抿紧,蹲下身为薛扶光套上鞋袜,再穿上衣袍系好腰带。 整理好后,薛扶光放下碗,就着慕见书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缓步出了听竹轩。 韶景闻风,跟着那下人先跑去监督他们关着修锦了。 显然是对如何处理修锦已经有了心得,交给别人害怕出篓子。 薛扶光到时,修锦已经换下了下人口中的乞丐装束,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头发都未来得及擦干,正湿漉漉的。 他原本圆亮如幼兽般的眼瞳,现下藏满了惊惶与惧怕,真个人微微佝偻着,满是警惕抗拒,像是有人能随时冒出来杀了他似的。 直到瞧见薛扶光,才像是见到了信任的人,朝着他冲来,眼里瞬间涌出来泪水,红了鼻头与眼眶:扶光,救我,救救我! 薛扶光望着他这副模样,压仄着眼尾。 他也不得不承认,修锦是真的有十分激起旁人怜爱之心的能力。他上辈子能被坑的那样惨,无外乎修锦这可怜模样的功劳。 但是修锦冲到他跟前,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一把带鞘长刀横亘在两人间,阻止了修锦的靠近。 慕见书带着面具,可漆黑的深邃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寒冷的如同一块坚冰。深处藏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杀意。 薛扶光每次见到修锦的时候,心情总是不受控制的压抑,有如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吊在他心头,而修锦是那个放下绳子的开关。 可现在,他因为慕见书一个动作,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薛扶光走神了那么小小的片刻。 他想起慕见书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似乎一直坚定不移拥簇着他,对旁人没有任何柔和之意。 仅有的那一点,也是爱屋及乌。 他压仄的眉眼上扬:何人要杀你?我又如何要救你? 修锦猝然止住脚步,望着身前的刀退回去一些,眼泪簌簌滚下:外面的官兵要抓我,告示牌上还贴了我的悬赏令。扶光,你知道么?昨日在东宫,太子殿下被人杀了,流了好多的血,我太害怕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求你救救我,你是世子,只有你能救我了! 韶景搬来把椅子让薛扶光坐下。 他问:那告示已经贴许久了,你现下才晓得?先前你在何处,又是如何被带入皇宫的? 修锦忙道:我不知道,我醒来时便在杜大哥那里,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可是忽然昏迷,再醒来便到了太子殿下宫中,是六殿下带我去的。我、我害怕那些官兵,不敢去杜大哥家中我只能来找你了! 韶景被他哭的头疼,忍不住小声插嘴:说了多少次,世子的名字不是你能直呼的。你当你是太子么?六殿下尚且要尊称呢。 修锦眼睫一颤,又是两串清泪滚落,嗫嚅道:世、世子。 薛扶光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你为何不敢去寻杜大人,偏生找到了王府?我早就将你送给了太子殿下,当初也是你自己答应要走的,现下有难便堂而皇之的跑回来求我救你,不怕连累王府? 修锦解释:我若是去找杜大哥,一定会被首辅大人交给官兵。我亲耳听见他逼杜大哥交我出去。太子殿下他、他被人杀害了,扶光,不、世子,我只能想到你了。求求你救救我,我日后定会报答你的! 薛扶光倚靠在太师椅中:哦?可我当初将你带回王府,给了你一条生路,你都未报答。眼下冒着杀头的罪再救你一命,你又能拿什么报答我? 修锦见他言语终于有松动的意思,忙不迭承诺:什么都可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发誓! 薛扶光眼中暗芒流转:好,这是你说的。 他起身,拍拍手掌:我救不了你。眼下唯一能应付官兵搜查的地方,只有六皇子的府邸。你若是想要六皇子救你,便告诉他,你与秦大将军的小儿子关系甚笃,让他看在秦将军的面子上保你一命。他应当是会答应的。 正当此事,又有人来通报:世子,禁军,禁军来搜查了!来查昨日皇宫行刺太子党刺客! 修锦顿时慌了神,生怕自己被抓走,又想去抓薛扶光。 被韶景逮住,拽下去:闭嘴,快点跟我走! 下人们忙收拾干净修锦留下的痕迹。 薛扶光使人去瞧着薛挽兮那头,让她院中的人不必惊慌。 禁军入了王府,领头的人瞧见薛扶光,却是咧嘴一笑:末将周岷山,见过世子殿下! 薛扶光望着他手下那群熟悉的面孔,颔首:周统领辛苦。 管家命人去备上茶水点心,让进来搜查的官兵揣上,边吃吃喝喝,在府中晃荡一圈后,出了王府。 周岷山同薛扶光拜别,临走前还瞥了眼慕见书。 心中叹道,这位也算是死里逃生,日后真正入了薛世子的眼,要飞黄腾达了。 不过,他自己也不算差。 嘿嘿,得亏胆子大,目光狠辣,瞧中了位手段厉害的主。想必不久,他与一众兄弟们也能一步登天了。 薛扶光让人给修锦乔装打扮,而后派人给六皇子府中送去。 还报了薛家的名字。 反正修锦这嘴,八成也瞒不住他的话,不如光明正大的送到六皇子跟前,让他自己去思量。 解决了这头,薛扶光倒是有了新事要做。 昨日他揪着慕见书,问了不少他在郢朝之事。 而今仔细想想,慕见书在郢朝怕是过得也不算多好。 虽为细作头目,手中掌控着整个郢朝最庞大的消息网,手下却有一批警惕着他,只听从皇命。 在皇宫解决了一批,想来只不过是其中一二,若是要将整个暗探组织收束掌控在手中,慕见书还需要不少时日动作。 说不定,他后来会死在太子与修锦手中,不乏郢朝在其中的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哟~ 42.第 42 章 薛扶光很容易便能根据一些情报推测出各种衍生的可能。 加之他有上辈子的记忆与书中内容的辅助, 能够排除掉大部分可能性,从中得出真正的信息不是难事。 原文中并未详尽去写郢朝情况如何,也为写慕见书到底经受过什么磨难挫折, 与郢朝内部关系如何。 但一些薛扶光能记住的细枝末节, 也勉强够用。 况且, 最重要的还是手中的情报网。 皇城部分的既然已经由慕见书清除,那么他们势必得准备好将剩下那部分不听从慕见书安排的人也一并清楚掉, 彻底将暗探组织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行。 薛扶光写了两封信,连夜走暗道送往两个方向。 一个,自然是毗邻郢朝的的定州。 定州对于分布在靖国与郢朝的细作而言,如同一个最重要的关卡。 在定州清理干净那些有异心的, 便能先斩断他们与郢朝皇帝都联系。而后再对靖国内剩下的部分,无疑要简单无数倍。 不过这些,都是慕见书该去忙的事。 薛扶光会在某些时候用上他手中的暗探, 但如何治下清理是他自己的事,况且他有这个能力, 只需薛扶光在一侧添柴加火助力一把。 薛扶光更关注的,是吩咐他渗透进郢朝的人, 尽快发展出自己的脉络,搜集到足够的信息。 靖国他已经势在必得。 原本他许诺过,若是慕见书有这个需要, 他可以为了慕见书向郢朝开战。 而今慕见书自己并未提,但薛扶光心中已经有了不满。 大肆发动战争不是件好事,劳财伤民。 所以, 他会做好最完备的准备,让这场战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 漠北。 九月初,已经是满目枯黄, 落叶飘零。 广饶的草原一眼望去遥遥无际,唯有野马群在河边甩着尾巴饮水。 苍鹰在湛蓝无云的天空下翱翔,俯瞰草原,发出鸣响。 战报中的岫氏族发动战争,不过试探着打了两次便销声匿迹,没了动静。 漠北铁骑驻守在漠北城,军旗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作响。 一封信便在这时候送入了军营主帅手中。 恭亲王拆开手中的信,看完后抚着自己的胡须,先是瞪目小声喝骂:小兔崽子! 可随后,几页信纸看完,他又摇头,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抬手将手中的信递给薛鸿文:自己看吧。瞧瞧他写的什么东西。 薛鸿文垂眸,片刻后面无表情的面孔上露出浅淡的笑来。 我们小瞧他俩。 恭亲王哼笑一声:野心大着呢。啧,不过太子那小杂种已经没了,明氏下马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是真如他在信中所言,能兵不血刃的讲明氏赶下马,本王也不是不能顺着他的心意。 薛鸿文淡声道:父王不是想打郢朝许久,碍于皇上意思,才一直按兵不动,给了郢朝发展到如今国力的机会。 恭亲王翻个白眼,不同拆自己台的大儿子计较。 他喜滋滋的伸手从薛鸿文手中夺来信纸:再叫我瞧一遍,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纰漏。待我找着,写信回去让那小子好好警醒警醒! 薛鸿文无奈。 他转身,去练兵。 岫氏暂时不用打,却可以为另一场硬仗做准备了。 * 六皇子从宫中回来时,管家见着他立刻将王府送来个人多事说了。 六皇子因伤口疼痛而疲惫的脸上涌出些许兴趣:哦?送来的是何人? 管家压低声音,小声道:便是太子殿下宫中那个小太监。殿下,满大街都是他的通缉令,奴才要不现在就将人交出去,也能在陛下跟前搏个美名。 六皇子笑了:太子如今都死了,什么美名?若是真送了去,父皇怕是觉得我在皇兄死后,还要故意拿他的痛点抹黑他。他可太清楚帝王家那点多疑的心思了。 不过,眼下太子已死,能成事的皇子中只剩下他一个,储君之位唾手可得。他眼中也不仅冒出点轻慢:薛世子着人送来的? 是。 走罢,去瞧瞧。他可不会送没用的人。六皇子也挺想知道,薛扶光眼下是不是后悔,想要开始讨好他。 修锦被关在柴房中。 他在这里,可没有在恭亲王府的待遇好。 这里的下人瞧见他,都一副冰冷的模样,像是随时能将他交出去,没有一丝人味儿。 他趴在柴房门口,叫了无数次,也没有人理会他。 恋耽美 ——(37) 修锦不禁生出一些绝望,觉得薛扶光根本就是在骗他。 吱呀柴房的锁被人打开,一大波人提着灯笼进来。 修锦已经靠着干柴睡着了,被人踢了一脚从睡梦中惊醒时,便见到了眼前一大波人。 最前方的人,他还有些眼熟。 是六皇子无疑。 他很是害怕,可他想要活命,期期艾艾道:六殿下。 六皇子垂首瞧着他,面上露出丝温和的笑容:是本殿。薛世子将你送来,可是交代了什么话让你告诉我? 修锦慌乱的想,要不要说那些话是薛扶光教他的呢? 可若是说了,六皇子怀疑他说假话,与秦将军没有关系怎么办? 修锦咬着唇瓣,瑟缩着肩头,眼中涌出泪水,颤声回答:没,没有。世子只说,想要救命,只能找殿下您。殿下能救救我吗?我什么也没做,求殿下向皇上说说,我是无辜的,饶我一命。 六皇子瞧着他可怜的模样,觉出几分意思:啊,这样。可是皇命难为,天子向来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虽然我是父皇的儿子,也没有办法。 修锦眼泪落下,更加惊慌:可是、可是扶光说您能救我的! 扶光?六皇子低声重复一遍从修锦口中冒出的亲昵称呼,脑海中立刻回想起来,在太学那次从薛扶光眼底瞥见那抹深沉的暗光。 那是他第一次发觉薛扶光的不简单。 而薛扶光的情绪,显然与眼前这个人有关系。 六皇子都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薛扶光不仅恨太子,连眼前这个能随便打杀敌小太监都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能否告诉本殿,你与薛世子是如何相识,又是与太子如何相识的?他蹲下身去,面上笑意温和有礼,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好感倍增。 修锦自然也不例外。 他心中的害怕被平复一些,觉得眼前这人应该不会伤害他。 他小声交代了自己在大街上快饿死时被薛扶光买回王府当杂役,而后跟在薛扶光身边遇见太子,被太子看中的经历。 六皇子点点头:如此说来,薛世子与皇兄的仇没,还是因你而起。真是让本殿没想到。 他拍拍自己袍角沾到的草屑,起身道:薛世子都帮不了你,本殿自然更帮不了你。 修锦瞪大眼:可是、可是我同秦将军认识,我同秦荆邢相识,关系很好,六殿下,求您,看在秦将军的面子上救救我罢! 六皇子眼中暗光浮现。 不对。 不对。 他若是与秦家真相识,还能劳动秦将军的颜面,薛扶光怎么会将人送入他手中? 六皇子脸色变化,问修锦:薛世子可知晓,你与秦将军是旧相识?你又如何证明,你能承秦将军的情? 修锦见到他骤变的神色,下意识说了谎话:我、我并未告诉他。我是秦荆刑的恩人,我有他给的信物。 修锦慌忙在身上寻找,却并未找到。 他眼泪不住的冒,着急道:我没有骗您,信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但是我知道秦荆邢脖子上有块玉,是鲤鱼衔花的样式,有两个。另一块便是送给我做了信物! 这事,六皇子派人去稍稍查一查,便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块玉。 六皇子顿时露出笑脸,挥手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本殿倒是真可以救你一命。可你想清楚,一旦我向秦小将军验明你说的是假话,下场可不会比被送往官府好。 修锦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绝不敢骗您,我说的统统都是真的。 六皇子见他神情激动,使人给他换了间小院住下。 至于秦家那边,他查一查便知道。 若是真的,他便是捡了个大便宜。 如此一来,薛扶光要是知晓,怕是会后悔至极。 管家小声问:殿下,这太监连着两番落入您手中,会不会有诈? 六皇子眯眼:就是连着两番落在本殿手中,才不是诈。薛扶光是想借着本殿的手,让这修锦不得好死,而不脏了他自己的手。你当他为何特意叫本殿带着人去东宫,怕是他也早早知道会有刺杀一事,想着让我那好皇兄与这小太监一道死在里头呢。 可惜,他也有失算的时候,叫这小太监逃出来了。便故意送入本殿手中。若是本殿将人带去父皇眼前,正好全了他的计谋,杀了他的仇敌,本殿也在父皇眼中落下个污点。 六皇子转身离开柴房,觉得太子一死,他便是能事事顺心了。 待验证修锦口中一事,将秦伍云揽入自己麾下,薛扶光便可以想法子除掉了。 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 何况眼下已经没有他的用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 43.第 43 章 杜如安在太子遇刺这日发现空空如也的密室, 心中大感不妙。 他立即动用人手搜查何人曾靠近过首辅府,希望是修锦自己跑出来透气,而非其他人将他抓走。 第二日听闻了太子在东宫被刺客光明正大的杀死, 还割掉了头颅时, 心中的不妙愈发强烈。 皇帝急火攻心病倒了, 诸位朝臣不用去上早朝。 可待在家中反倒坐立难安。 杜如安望着前来搜查的禁军,与杜承风默不作声。 杜如晴挨着她母亲, 小声道:娘,这一年已经搜两三回了。 杜夫人按着她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道:小声些。咱们没做亏心事,搜再多遍也不怕。 杜如晴轻轻撇嘴, 抬眼忽然瞥见自己父亲望了一眼她哥。 只是一眼,很快便挪开,转而去看那些搜查的禁军。 她感到些怪异。不禁在心中回想自己父亲方才的眼神好像是对哥哥很不满。 怎么会呢? 她哥哥这么优秀, 爹娘向来都对他满意的不得了。 算来算去,也只有先前从密室找出来个人多事, 还说不好是不是被人陷害。 她想想,觉得自己或许是看错了。 又或者, 是在朝堂上有了政见不合的时候,这倒是常事。 杜如晴便将这眼神抛诸脑后。 禁军搜查到一半,宫中人来旨, 宣杜如安进宫面圣。 于是杜如安回到自己的院中,换身衣服后随着人进入宫中。 他垂着眸子,不声不响。 那来传旨的公公小声笑着同他答话:杜大人待会与圣上见面时, 可要小心些。太子殿下出了这档子事,陛下心中十分不好受,想必您也能理解。 杜如安颔首:自然, 公公多虑。 奴才猜着,陛下大约是要安排杜大人负责查刺客的事,昨日六殿下本是要查的,叫陛下劝回去了。杜大人一向得陛下信重。 杜如安微笑:为陛下做事,能得陛下信重,是杜某三生幸事。 他们一路小声说着话,到了皇帝寝殿。 皇帝穿着寝衣,面色憔悴,肩头披着件狐裘在看奏折。 瞧见杜如安,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唤道:为杜爱卿赐坐。 朕今日唤你来,是为了太子被刺一事。半年前,太子方在皇宫外被郢朝的刺客行刺过,而今区区半年,他们竟光明正大入了东宫行刺,还叫他们成功了!何其荒谬!? 朕命你,负责此事,好好查查,这皇宫中到底藏了多少内鬼。皇帝气的咳嗽几声,灌下一大口茶才接着道:若是再任他们如此嚣张,保不齐明日朕在那金銮殿上都能被刺杀! 是,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皇帝又与杜如安说了许多。 待到皇宫即将落钥之时,杜如安才从离开。 他走在宫道上,一路能陆陆续续遇见不少的宫女太监。 忽地,他听见两个扫地的宫女低声道:我听嬷嬷说,六殿下去太子殿下宫中,是为了让太子殿下见那个小太监,全了太子殿下的念想。 另一宫女小声道:天呀,那太子殿下可真惨,竟然真是最后见心上人一面。只可惜并非是心上人死了,是殿下自己出了事。 依我说,六殿下就不该乱说话的。什么全了个念想,这不是好好的咒太子殿下吗? 你可小声些,六殿下有什么错?他也是一片好心。不过那小太监应当也死在东宫中了,如此算来,他与太子殿下也算是对亡命鸳鸯。 杜如安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自己的胸口,叫自己头晕目眩,几乎晕倒在这宫道中。 太子能见什么小太监? 除了修锦还能是何人?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六皇子将人从他密室中抓走。 他费劲心思,千方百计重新设计一个更加隐蔽的密室,小心翼翼行事,只为了藏住修锦,保他一命,可这一切全让六皇子给毁了! 杜如安眼中一时间竟然冒出血丝,变得猩红。 他一把攥住那宫女的手,厉声喝问:你说什么太监?东宫的人全死了!?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两名宫女本是压低声音在说悄悄话,那料转角后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跪下求饶。 大人饶命,奴婢是胡说的,奴婢都是从他人那里听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饶过奴婢吧!奴婢日后再也不敢嚼舌根了!求求大人! 杜如安拽着那宫女,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寒声逼问:我是问你,从哪儿听说的?东宫当真所有人都死光了吗!? 宫女颤颤巍巍道:奴婢是从养心殿的一位嬷嬷口中听来的,并不太清楚,只听嬷嬷说东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口。那太监带入东宫,是、是六殿下在宫中自己说的 杜如安心痛如绞,颓然的松开宫女。 两名宫女跪在地上,伏趴着不敢起身,不断念叨饶命。 再抬头时,公道上已经没了杜如安的人影。 杜如安神情恍惚的回到首辅府,打开密室,点灯进入其中。 空荡荡的,没有人。 并非是在做梦,他的修锦,当真不在了。 杜如安弓下身子,双手抱头口中发出低低的悲泣声,随之而来的是对六皇子强烈的杀意。 他该知道的,他该知道的。 薛扶光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不能让六皇子势大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的。 薛扶光从来不会算错,他当初不该思量太多,只想着牵制太子与六皇子,在中间维持平衡。 杜如安在密室中待了一夜,第二日出来时,脸色清白,眼中血丝密布,猩红的像要滴血。 将奴仆吓的不轻: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杜如安嗓子嘶哑,像是几十年没开口说过话一般:不必,你们都出去。去个人,说我病了,今日不去上值。 是。下人在杜如安面前也不敢多说话,尤其是他此刻的模样着实吓人,只能匆匆应声离开。 杜如安换了身衣服,想要去找薛扶光。 临到头,又打消了自己的主意。 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寻薛扶光。 何况这一次,薛扶光也不一定会帮他。 得让他先想想,有什么能给薛扶光,让他愿意帮他的。 杜如安写了条子,递入薛扶光手中。 薛扶光看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睨着眉眼,将条子丢给慕见书烧掉,口中低嗤:杜如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会以为修锦死了,忙着要杀六皇子。 果然,只要牵扯到修锦,一个个便如同疯了一般。 慕见书问他:可要借此让他对六皇子出手,我们暗中推波助澜? 薛扶光摇头:不必在这事上骗他。不如光明正大告诉他,让他与六皇子狗咬狗,我们还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他再见到活着的修锦时因我们骗他而心生怨恨。 慕见书又说:属下可以让他日后再见不到修锦。死人比活人更能刺激他。 薛扶光淡淡道:暂时他还有用。你不必想着杀他。他不会那般容易死的。 慕见书眸光闪烁:主子知道这修锦的古怪之处吗? 薛扶光已经不是第一次笃定修锦不会死了。 恋耽美 ——(38)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每一次,修锦都如有神助般,在各种危机下死里逃生,被人救下。 甚至有不少位高权重者为他丧失理智。 连薛扶光都没有这样打能力,何况区区一个修锦。 在慕见书眼中,修锦可谓是蠢笨不堪的代表。 薛扶光正在折纸的手顿住,道:日后,你便知道了。 他补了一句,不会太久。太子既然已死,就算他不想死,我也会有法子的。 他的眸色深了许多,涌动着深沉的寒意。 慕见书没有二话,微微颔首。 杜如安收到薛扶光的消息时,呆愣住。 没死么? 原来,还活着? 他的修锦还活着? 杜如安在短短两日内经历了大喜大悲,精神恍惚,神色都变得有些癫狂。 他攥着手中的纸,反复查看即便,确认不是自己花了眼。 待这激动的情绪冷静,杜如安才有了点常态。 他抓着信纸,收在匣子中,才命人上饭菜。 他已经有两日未曾进食。 下人忙将热好的饭菜端进他的院中。 杜如安默默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后便躺下面,让自己混浊的脑子好好休息。 休息好后,他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如何拉下六皇子,从他手中将修锦安稳无恙的带回来。 他全然没有察觉,他对薛扶光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即便在他心中默认薛扶光不是能交心的人,甚至拿薛扶光当敌人,清楚要防备他。 可是对于薛扶光的判断和指令,他下意识便选择了全盘信任,甚至不再花时间与脑力去思考薛扶光到底在图什么,背后又在算计什么。 他对待薛扶光的态度,呈现出了一种扭曲的姿态。 乃至于,相信薛扶光已经胜过了他自己。 到了这种时候,对于薛扶光竟然生了救命稻草的心态,放弃自己思考的能力,全盘按照薛扶光的指令行事。 他像是一条得了病的疯狗,但在薛扶光的反复教训下,脖子上套了根绳,牵扯住他行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预备发疯了。 晚安宝贝们~ 44.第 44 章 杜如安是个天才。 由此, 年纪轻轻举国闻名,登上了一品大员的崇高地位。 哪怕他是个疯狗,但影响不了这一点。 薛扶光只为他指一条路, 而后再无插手的意思。 却也足够了。 杜如安的行动力是强大的。 他手中的势力与人手, 真要发起疯来, 也足够在皇城中做出不少事了。 这日,皇后醒来, 与自己母家人见面。 柳家被六皇子党攀扯后,虽然并未下马,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被皇帝贬了一级, 自从一品大员成了正二品,身上不少差事都撸掉了。 柳家有心要恢复,谁料到他们最倚重的太子竟然在东宫死了。 连他们拥簇对象都死了, 余下的太子党再如何,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需要另谋出路。 柳家也算是彻底消停了。 柳夫人抹着泪进宫,入了皇后殿中。 皇后打受打击, 从前的雍容光华不足半数,满面苍老,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数十岁。 柳夫人劝慰:娘娘莫要伤心, 要保住自己的身子啊!留家还得靠您撑着,何况殿下大仇未报。 皇后揉着太阳穴,觉得每说一句话都费劲:本宫也想保重。可一到夜里, 本宫的梦中便全是太子。本宫还梦见他幼时,抱着本宫的腿,那么小小一个, 哭着叫本宫救他。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属于母亲的悲痛:本宫一见到他,便会从梦中惊醒。他总在梦中问本宫为何不救他,本宫现今是连睡觉也怕了。 柳夫人也是有儿女的人。她与皇后从前是闺中密友,感情甚笃,闻言也是眼眶一红,感同身受。 正在这时,殿中忽然冒出来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磁质低沉,与尖细的太监声音全然不同:娘娘如此心痛,当真想为太子殿下报仇么?若是真想,微臣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慢大殿的人都吓了一跳,更是有宫女惊叫出声。 皇后一眼瞧见柳夫人身后的屏风走出个人,穿着太监的服饰,身量却很高,与那身衣服格格不入。 皇后眼皮狠狠一跳,猛然抬手呵斥道:叫什么!都给本宫闭上嘴! 她放下揉捏太阳穴的手,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去吩咐人,在宫门外守着,若是有谁要进来,警醒些。 语毕,她眼中神情森冷:今日这殿中不该在的人,叫他们将嘴都闭上。 大宫女应声,步履匆匆的离开,命人处理宫中的事。 那几个小宫女也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宫中便只剩下了皇后与柳夫人贴身婢女在内的五人。 柳夫人属实也被惊了一跳,这是后宫之中,连禁军巡查都很少会入此地。 何况还是皇后道宫中。 但她也没做声,而是掩住自己惊讶的神情,垂首喝茶。 皇后冷冷望着屏风前的人:杜大人胆子好大,竟敢偷入后宫,可知这是死罪? 杜如安微微一笑:娘娘知晓微臣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只为助娘娘一臂之力便好,日后想必娘娘也不会薄待微臣。 他没有同皇后绕圈子太久。 皇后一门心思想着为太子报仇,他也好不了哪里去。 他几乎立刻现在就想让六皇子死。 他从袖笼中抽出一卷宣纸,双手呈上:娘娘不妨过目,便知微臣来的值不值,可不可信。 皇后摆手让身侧的宫女去将那份不知道写了什么都纸张拿上来,给她看。 那一沓纸颇厚,粗略望去有十数张。 皇后拿在手中翻看,殿中便在纸张细微摩擦声中安静无比。 柳夫人微微抬眼打量杜如安。 便见他神情笃定,好似皇后虽然还未说话,他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而他嘴角带着笑容,像位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实则笑容分外冷淡,唯独眼中流露出几分暗沉的急切恨意。 这恨意自然不是对皇后,又或者是她的,那唯一的便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六皇子。 她不禁好奇,六皇子是做了什么才将这位皇帝都分外看中的青年俊才惹怒至此。 这算什么,哪怕太子死了,也有天助她柳家么? 皇后道脸色随着纸张一页页翻过,几度变化。 到了后来,连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该要摆什么表情。 按理来说,她应该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该让杜如安看出那么多,也该更谨慎些,仔细考虑后再选择信杜如安几分。 可手中的纸张重逾千斤。 她举起后便放不下了,因为害怕没有再一次拿起来的机会。 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想立刻印入脑海中。 皇后道嘴唇微微哆嗦着,只有离她近的人才能看见。 杜如安隔得远一些,但窥觑着皇后的神色,他便知道自己没有打错注意。 皇后手中的官员名单与入手罪名,是他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累计下的信息,若是放出去能让不少官员慑于此,而听从他的命令。 何况不仅如此,他还写清楚了要拉这些官员下马,最适合从哪一人的微小罪名入手,由此拉下一串人。 想必以皇后与柳家现在的力量,十分需要这种东西。 皇后看完后,深深吸入口凉气,强迫自己神志清明一些,方才开口:本宫想知道,杜大人为何肯帮本宫与柳家。以本宫知道的,杜大人与太子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杜如安眉眼沉沉:与太子殿下有没有交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微臣与柳殿下有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老话娘娘应该很明白。 皇后压着自己最后理智线,追问:什么仇? 皇后也不是傻子。 柳家与太子党眼下陷入颓势,当初可是如日中天。 于是杜如安真假参半道:微臣与修锦是旧识。六皇子害他性命,微臣无论如何都是要帮他报这深仇大恨。何况太子殿下身陨,日后若是六皇子独大,微臣从前的行径便会被他看做打压。即便陛下信重庇佑,可六皇子若是成为储君,微臣总有一日会落入他手中。 微臣不喜有那一日。 皇后定定望着他:杜大人记住今日说的。 杜如安颔首:微臣自然记得。娘娘为太子殿下心痛,也一心想要护住母家,应当能理解微臣心情一二。微臣也有父母与妹妹,不希望他们将来落入悲惨境地,自己却无能为力。 皇后将那沓纸压在桌面上,一手覆在其上。 杜大人可有详细计策?杜如安的脑子,皇后很是愿意信一信。 杜如安道:如今陛下的子嗣中,唯有六皇子能够处理政事。仅剩下年纪较大的十二皇子又是惠妃亲手养大,与六皇子感情甚笃,不会同他争夺。六皇子一家独大,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 而陛下受了太子殿下一事的打击,哪怕对六皇子心有怀疑,怕是也会压下这份疑虑,将六皇子送上储君之位。 皇后道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只要想到日后六皇子走在宫中,被那些宫人唤作太子殿下的模样,她便心如刀绞,怒火上涌。 她的儿子才是太子殿下,是嫡长子。如何让一个杀兄的次子夺走她儿子的位置? 她绝对不允许。 杜如安继续道:眼下六皇子局势一片大好,便不会再如之前那般着急。他心中笃定没有人再能与他争夺皇位。娘娘要做的,便是让他不要那般悠闲与笃定,要让他变得急躁,觉得陛下极可能心中对他有了意见,不愿意立他为储君。 皇后抬手打断他的话:杜大人既然对陛下心思如此了解,便该知道,陛下的心思不是本宫能左右的。若是她与皇帝又感情便罢了。 可惜,她与皇帝虽然是少年夫妻,却是完完全全的家族联姻。当初皇帝靠着柳家扶持上位,之后一心便想要削弱她母族。是她手腕果决,一力护持着柳家安稳走到如今。 皇帝对她有五分的敬重,余下的便是碍于她是太子之母,皇后之尊。 太子已死,她这个皇后之尊便没那般好用了。 杜如安道:娘娘不能动摇陛下的心思有什么妨碍?他笑容温和,低声道,娘娘只需要让惠妃娘娘与六皇子相信,您能动摇陛下的心思便好。您要让惠妃娘娘有紧迫感,让他们觉得若是再等下去,陛下的心思便会出现他们不可预料的变化。 由此,让他们为储君之位再动干戈。 杜如安的相貌是很好的。 像一块温润的玉,光华不显,温润内敛。 这也恰恰是皇帝最喜欢他的一点,没有年轻人的轻狂与浮躁。 皇后眼下却从这块温润良玉身上窥见几分森冷。 外表是块良玉,内里裹着的却是冷冰冰的坚石。 他轻飘飘的开口:六皇子既然已经杀兄,再弑父想必也是手到擒来。自古皇位争夺,例子不少。 皇后感到股子冷意,从脊背窜上头皮。 但她想到了太子。 想到了皇帝对六皇子的态度。 六皇子偏偏在太子死的时候,去了东宫。如此明显的疑点,皇帝像是完全未曾注意,丝毫没有查下去的意思,只一心追查郢朝探子。 郢朝探子固然是重中之重,六皇子又何曾干净清白? 于是皇后道眼神也冷了,变得与杜如安有了五分相似,沉沉涌动:杜大人所言甚是。此等心性残忍手段毒辣之辈,为了皇位什么都做得出来。杀兄弑父这等畜牲都不为之事,他也能做的得心应手。 如此之人,该死。 杜如安笑了。 话到了此处,他应该闭嘴,然后回去。 但杜如安继续道:娘娘心中有了成算么? 皇后见杜如安竟然开始亲自谋划事情安排,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大人请言。 杜如安:陛下遭受丧子之痛,身体大受打击。体虚便容易被疾病侵袭。疫病方才退下,而六皇子在治理疫病一事中占了主力,躬亲力行,少不得沾染些疫病气息。他与陛下待到太久,染给了陛下可不好。 恋耽美 ——(39) 柳夫人手一哆嗦,茶盖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瓷器声响。 杜如安偏头,瞧她一眼,笑容不变。 柳夫人后背发凉。 她没有皇后那样好的定力。 早知今日会撞见这一出,她便明日再来了。 杜如安躬身拱手:时候不早,微臣在这宫中不可久留,娘娘见谅。 皇后垂眸,挥手让人送杜如安离开。 柳夫人也一道回去了,而杜如安便藏在柳家的车内,到了柳家后换了身衣裳才从不引人瞩目的地方离开。 杜如安离开后不久,皇后便去面见了皇帝。 宫中传言,皇帝大发脾气,在勤政殿中摔了茶杯。 而皇后出来时并未见神色不虞,甚至心情颇好。 这在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身上,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惠妃得到宫人禀报时,手中的文竹被失手剪多了两支。 她放下剪刀,问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你说,皇后与陛下说了什么,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大宫女是心腹,惠妃身边的事向来不避着她。她猜测着道:依奴婢看,莫不是与六殿下有关?皇后娘娘这种时候还能高兴得起来,除了针对娘娘您与六殿下,便没有别的事了。 惠妃垂着眸子,低声言语:本宫也觉着,你说的是。皇后没了儿子,自然只能折腾本宫的儿子。那陛下摔茶杯,便是因为生了六皇子的气? 她手指攥紧,忽然抬头:这可不行。太子已死,眼下六皇子是唯一的储君人选,陛下若是因此对他生了意见,岂不是功亏一篑? 话虽如此,惠妃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让皇帝不对六皇子生出意见。 他们都不是蠢人,也知道六皇子在东宫到底有多大的嫌疑。 虽然受了伤,让皇帝减少疑虑。可谁知道皇帝都心思是怎样的? 大宫女见她变了脸色,又低声安慰:娘娘莫要多想。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陛下不可能越过殿下去选其他的皇子。况且十二殿下是您亲手养大的,陛下若是挑选十二殿下与选中六殿下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自然不会丢掉个已经长成的六皇子,去选个还可能夭折的小孩子来担着储君的位置。 惠妃心下稍安。 宫中除了小十二外,还有三位皇子。 分布是十六皇子、十七皇子、十九皇子。 但最大的十六皇子也才四岁,字都认不全。十九皇子更是刚一岁出头,话都不会说。 他们的母族也比不过惠妃。 皇帝应该不会做这样昏头选择。 可没两天,惠妃便在御花园中撞见皇帝逗弄十六皇子。 还将他拎起来抱在怀中掂了掂,笑容满面:朕的十六皇子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些时日都能入太学读书了。 惠妃脸色几乎当场骤变。 皇帝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什么时候也会逗弄小孩? 何况十六皇子才四岁出头,能有多大?这样早便送入太学?六皇子五岁才去太学。 惠妃被无数的心思缠住。 更让她焦躁的是前朝的事。 六皇子手中接连有人被牵扯出来,已经被皇帝罚下了三人,另有两人也□□待审。 皇后的人发疯便罢了,皇帝为何不护着六皇子的人? 那是要扶持未来储君上位的人啊! 哪个储君上位不是手中力量越强越好,皇帝为何反而削弱? 六皇子因此忙的焦头烂额,没有功夫来见惠妃。 惠妃没有人能谈话,于是想到更多。 夜里,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宿,还是起身。 今日守夜的是她身边两个大宫女中的另一个。 在她榻边躺着,随时预备伺候。 被她的声音惊喜,忙点了两盏灯,让寝殿内更亮堂些,小声问:娘娘,可是渴了?她端了热水来,要让小厨房为您做点粥羹吗? 惠妃摆手:不必,本宫睡不着罢了。 大宫女问:娘娘可有什么烦心事?是为了六殿下么? 惠妃道:那日陛下在花园中逗弄十六皇子,你瞧见了么? 大宫女:奴婢见着了。 惠妃皱眉:你说,陛下是不是话里有话? 大宫女思衬着,小心翼翼:或许是娘娘想多了?陛下进来很是倚重六殿下,交了许多重要差事给殿下做。 惠妃呢喃:是啊,交了许多事给六殿下。可也除了许多六殿下的人。 她越是想,越觉得真。 陛下必然是对六皇子心中有了芥蒂,给那些差事不过是为了笼络麻痹他。 因为十六皇子还太小,要等到十六皇子长大,皇帝不可能现在将六皇子如何。 所以便给些好处,让六皇子误以为他的父皇想立他为储,安心等着。 而皇帝呢?则可以借此时间慢慢铲除六皇子手中的所有人,等到十六皇子长大的时候,正好给他清出了一条登上皇位的康庄大道。 惠妃攥紧了手中的被子,咬牙道:这皇位是六皇子的,怎么能让十六皇子得手呢?陛下太叫人心寒了。 大宫女见状,不敢再言语。 惠妃坐着,琢磨半晌,决定明日让人请来六皇子,与他好好说清楚此事。 定然要让他有所防备! 那头六皇子也正愁云满布。 太子死了,皇后大概也疯了。 那些太子党死咬着他的人不妨,眼见着再下去,怕是还要拖出一串人出来。 惠妃使人唤他进宫时,他正在听手下的人汇报狱中被关押的几人受审之事,心情不虞。 入了宫中,惠妃便问他:如何? 六皇子垂眸冷声道:太子党贼心不死。他们的主子都死了,眼下不知道为自己寻新主子,一路朝死路上奔。 惠妃便明白,狱中那几人怕是也要折了。 她咬牙:你可觉得,你父皇近来对你的态度有问题? 六皇子道:母妃有话请说。 惠妃将近来宫中所见与自己的想法告诉六皇子: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清楚。你幼时可甚少得到他这父子温情,怕是连太子都少。 皇帝年轻时刚登上皇位,满心政事,辖制手下大臣,根本无心见后宫的女人孩子。 待他有这个空闲的时候,后宫的孩子夭折的夭折,长大的长大。 六皇子记忆中,确实没有皇帝做父亲的模样。 他皱眉:母妃的意思是,父皇想扶十六上位?他才四岁,父皇也不怕他夭折? 惠妃闻言轻轻冷嗤:就是怕,所以才那样亲昵的护着罢。 六皇子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储君之位他势在必得。 可皇帝年纪还不算大,不惑之年,还能在皇位上待许久。 皇帝也比六皇子在朝野中浸淫的更久,久的多,手段自然也比他多得多。 老姜比嫩姜辣,他从不怀疑这点。 等的久了,的确会有变数。 除非,将这时间缩短。 惠妃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你管制疫病后续,可留下什么? 六皇子抬眸瞧她:母妃? 惠妃笑了笑:皇后没了儿子,谁知道会发什么疯呢?陛下就算身体康健,也难保不会被她闹出什么毛病。 六皇子:母妃说的是。 * 宫中动向几乎日日都传入了薛扶光的耳中。 杜如安发起疯来,果然没叫他失望。 连穿太监衣服,进皇后宫中这种事,他都能做出来。 慕见书从门外进来,低声道:信截下了。 是六皇子送到边关的信。 六皇子如今成了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自然有许多人想递上投名状,做那天子近臣。 六皇子也乐于收下这些投名状。 慕见书拆开后送到薛扶光手中,他看后笑了笑。 六皇子让边关的人打入漠北军内部,离间统帅与士兵,溃散军心。 何其愚蠢。 慕见书清楚薛扶光的逆鳞在哪儿。 见他笑了,并不觉得他是真好笑,低声询问:主子要解决掉他们么? 要解决的自然是边关城防里那些墙头草。 薛扶光垂着眸子:解决什么,不必理会。大哥与父亲心中有数。 他仍旧是笑:六皇子这是觉得储君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开始过河拆桥了么? 这么快,就开始打起了铲除他薛家的主意,真是比太子与皇帝还按耐不住。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玩意儿。 见薛扶光是真没有生气,顶多有些讥讽,慕见书才放下心。 薛扶光没穿鞋袜。 他正团着被子,倚在枕头上。 临冬了,他受了风寒,窝在被子中提不起劲。 这算得上是老毛病了。 他身体弱,每到冬日便很难熬,幼时数次险些熬不过去。 今年的冬日却好受许多,没有加重的迹象。否则依照往年,他眼下很可能病的躺在被中起不来,让太医在王府时时候着几乎要住下。 韶景端着姜汤来,冒着腾腾热气:世子,快,放了好多糖,发发热。 慕见书伸手接过,用勺子舀着喂到薛扶光唇边,以免他将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漏了寒气进被褥里。 薛扶光乐得自在,张嘴,一口一口喝姜汤。 韶景便自觉点出去了。 他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曲五好像与世子关系很不一般,让他待在一旁不自在得很。 喝完了半碗姜汤,薛扶光不再张嘴。 慕见书并不勉强,将碗搁下,伸手探入被子中。 薛扶光撩起眼皮,斜眼望他:你做什么? 慕见书拢着薛扶光的被子,手掌轻而易举的摸到了薛扶光的脚掌。 对男子而言,薛扶光的脚掌生的十分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小巧。 他常年不怎么走路,出门有马车轿撵,在府中有一堆下人,更是用不着他自己动弹。是以,连脚底的皮肤都是细腻柔软的,摸不到茧子。 触手冰凉。 他低声说:为世子暖脚。 薛扶光哼笑。 慕见书的手掌很大,几乎能将他整个脚掌包裹在掌心中。灼热的温度自脚底传到全身。大概是他脚掌的温度太低,所以慕见书的掌心对他来说有些微烫。 薛扶光道:你这样算什么暖?将你衣领解开。 慕见书抬眸看他一眼,见到了他眼中的顽劣笑意,无奈又顺从的解开衣领。 薛扶光挣开他的双手,将脚从被子里探出,塞进慕见书心口的位置,指使道:心房的位置最暖,抱好。 慕见书于是乖乖环着胸口的一双冰凉脚掌。 心口皮肤的温度短暂的变低了一会儿,很快便更加炙热。 薛扶光躺在被子中,踩着脚底下单胸膛,能感受到慕见书渐快点心跳声。 扑通扑通,震颤着胸膛,从他的脚底传入他的脑中,慢慢道好像他的心跳律动也与慕见书变得一致了。 薛扶光冲他勾勾手指:你上来罢,本世子许你暖床。 末了,补充一句:好好暖。 慕见书喉结滑动,贴着薛扶光更紧,低声道:主子,你在发高热。脚是冰凉的,额头温度却比平日高了许多,连带着雪白的面容上也染着一点点红。 叫人想吻一吻。 薛扶光扬眉:叫你暖床,与本世子发不发高热有何干系? 慕见书低头认错:属下想岔了。 薛扶光从他怀中抽出脚掌,拽着他散开的衣领倒在榻上,闷声哼笑:倒也没岔。 慕见书的脖颈又展露出克制的青筋,严严实实拥着薛扶光:世子。 薛扶光觉得调戏慕见书还是很有意思的,笑眯眯的答应:在呢,慕大人。 慕见书的耳朵飞快的红了,这抹红迅速的爬上他的脖颈与面孔,与薛扶光在一起倒不知道谁才是病了在发高热。 薛扶光是第一次这样叫他。 戏谑中,带着丝丝缕缕引诱的味道。 慕见书的克制力在逐步崩塌。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他的世子殿下病了,自己不能做禽兽。 恋耽美 ——(40) 然后他便听见薛扶光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慕大人学过都手段里,知道眼下该如何从敌国世子口中套取消息么?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脖颈间。 慕见书攥住了薛扶光的手,两人一起盖在被子中,将人锁住了。 郢朝的细作头领,让靖国的世子好好见识了他们的手段。 疫病是个闻者惊恐的东西。 不仅仅因为它能一传十,十传百。 更因为它发作起来极快,叫人察觉时,便已经拿它没办法。 患者根本撑不到大夫研究出救人的办法,便死在了疫病之中。 短则十多天,长也不过月余。 所以每朝每代,疫病每到最后即便能解决,也会死人无数,横尸遍野。 哪怕是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也怕极了这东西。 毕竟,他们也不过是人,没成仙,都有死的那日。 唯独没人想到,疫病结束后,那万人之上的天子,还能被疫病侵袭。 皇帝得了疫病。 这才寻常百姓看来,是十分荒谬的事。 皇帝日日在那皇城宫中,疫病如何传入其中呢?而今皇帝有无数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环绕,也能因疫病而死么? 反正,在他们有限的听闻里,是不知道、没见识过的。 但今朝,靖国的皇帝让他们有了这个见识。 他们陡然发现,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跟普通人没有两样。 都会得病,都有可能死。 皇帝也如此以为。 他躺在榻上,虚弱的睁不开眼睛。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染上疫病。 宫中来侍疾的人几乎没有。 那些妃嫔也害怕自己染上疫病。 日日都是太医来瞧。 皇帝竭力张嘴,气若游丝的问:先前,治好疫病的药呢 太医额头冒汗:陛下,这治疗疫病需要用到一味药,名茼艮。这茼艮从前没什么用处,又名贵稀少,甚少有人用到,由此没有贮存。六殿下先前也是凑巧在一处药商那收了许多,眼下皇城中寻遍药材铺子,怕也是找不到了。 疫病前兴许花花力气就能寻到,如今,哪怕是有药铺有,估计也早就被搜集出来,治疗百姓了。 定州那边应当能寻到,可太远了,哪怕快马加鞭,皇帝也怕是撑不住。 皇帝急火攻心,张嘴想要怒骂,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太医裹着面巾,小心翼翼退出皇帝寝殿,火急火燎的赶回太医署,抓紧时间想新的法子,试试能不能延缓皇帝病情。 又拖了两日,六皇子才风尘仆仆冲进宫中,带着盒残存的茼艮送入太医手中。 抢回来了皇帝半条命。 皇帝睁开眼时,只能隐约见到六皇子守在他床边,低声唤着:父皇,您醒一醒,儿臣为您找来药了。您撑住,上天定会庇佑您龙体康复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皇帝心想,或许六皇子比他以为的要有孝心得多。 六皇子比起太子也不差什么,比太子更念及他这个父皇,不会做荒唐事气死他。 待他康复,便即刻立六皇子为储君罢。 皇帝到底是撑过来了。 可他也元气大伤,没了半条命。 短短两月,数次打击,让皇帝一时间看起不像不惑之年,竟然有了些耳顺之年的苍老。 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清查这皇宫。 疫病已经结束,他这个皇帝更是未曾出过皇宫,竟然偏偏叫他染上了这疫病。 总是有源头的。 这不查还好,一查几乎让他的血吐出来。 他眼前摆着的证据,桩桩件件指向了皇后,他的发妻! 皇帝脸色阴沉,摔了茶杯以泄他的愤怒:来人!去将皇后给朕请来! 皇后被召入勤政殿时,心中猜到惠妃是将这口锅扣在了她身上。 她唇畔浮着一丝冷笑。 想的多好啊,既帮自己的儿子在皇上眼前博了个孝子的名头,也逼着皇帝不得不考虑自己现今的身体,急着立下储君。还将她这个皇后除去,为六皇子清除了敌人。 好个一箭三雕。 可惜了,这箭是她送到他们手中的。 箭杆上淬了毒,他们却全然不知。 皇后心情畅快,哪怕入了勤政殿,被皇帝指着鼻子唾骂,也没变脸色。 她垂下眸子,静静望着地上一件沾着脓血的衣物:陛下虽说这衣服是从臣妾宫中搜出的,可陛下曾让人验证过,这当真是本宫的人带入宫中,而非他人栽赃陷害? 她低声道:臣妾已经没了儿子,还能倚靠的便是陛下您,为何要害陛下您?难道是为了让六皇子更快登上皇位,好将臣妾这个母后侮辱一番吗? 皇帝赫然冷笑:你是觉得,你比朕还思虑周全?朕既然命人将你押来,自然是已经派人仔细搜查过!皇后,你不认罪,还要狡辩?朕的儿子死了,朕也心痛!所以朕,命人反复搜查刺客,为的便是给太子报仇! 可你!你这个当母亲的人!你这个一国之母,朕的发妻!却满心怨怼,怨恨朕!还不惜对朕的其他儿子下手,污蔑他人!你配当这个皇后么!?配做这后宫之主么?若非是六皇子,朕现今已经入了黄泉,去见太子了! 他挥手,不再给皇后说话的机会,捂着胸口气息急促:来人!拟旨!传朕谕,废除皇后之位,将柳氏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皇后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 她死死盯着皇子,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狠心。 皇帝见她脸色,还嫌刺激的不够,要让她怒与恨,继续道:着钦天监选时辰,不日册立六皇子为太子,封惠妃为慧贵妃! 皇后身子萎顿下来,垂下头伏趴在地面,唇边凝出冷笑。 她便等着,等着皇帝最后得知真相那刻,是如何脸色大变,如何悔不当初! 皇后被废,还关进了冷宫中,这样打大事片刻便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宫外。 不日,整个皇城都在悄声议论此事。 太子党则是在朝堂上死谏,求皇帝收回成命。 朝野上下震动。 可皇帝不仅毫不后悔,甚至命人将那几个要死谏的文臣尸体拖下去,连带他们的家人也贬黜,发配。 俨然有谁敢有意见,便全都一个下场的意思。 不仅如此,还迅速立了六皇子为太子。 速度快点堪称草率。 大殿上死谏的人更多了,还有不少劝阻皇帝三思的。 然而皇帝不仅听不进去,还命人砍了个言辞最激烈的文臣脑袋。 六皇子党自然是支持的,高兴的不得了。 皇党则多半沉默不语,部分出言应承皇帝都话,称赞皇帝圣明。 杜如安垂眸,望着溅方才一个文臣自刎,溅到了自己袍角的血点子。 在深色的官袍上不显。 可这袍子仍旧是脏了。 他垂首,双手交叠上抬与额头齐平,踏出群臣队列:微臣,有一言上奏。 皇帝冒着煞气的眼睛转动,视线落在他身上。 大殿中其他的人也将视线落在杜如安身上,带着各种情绪。 六皇子偏头,见杜如安这时候冒出来,几乎想要吃了他。 可惜皇帝在上头瞧着,他不能露出自己的情绪,还得装出毫不在意,对太子之位有些惶恐,自谦不配。 杜如安想说什么? 他是皇帝都心腹,而眼下皇帝迫切的希望立六皇子为太子,谁劝都没法让他收回命令。 何况皇后都已经被废除,打入了冷宫,柳家现在也是一落千丈,太子党死了大半。 他若是识趣,就该知道,眼下应该顺着皇帝都意思,也卖六皇子一个面子。 这是他投诚的好机会。 六皇子余光死死盯着他。 杜如安是个聪明人,若是有脑子,就该知道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他此刻能领着皇党簇拥自己登上太子之位,那么他也并非不能将从前杜如安算计他的事一笔勾销,对他委以重任。 毕竟像他这样打人才,靖国要再找第二个,也没有那么容易。 皇帝道:讲。 便听杜如安声音沉稳:微臣以为,六皇子德行有亏,不易为太子。储君之位,乃牵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望陛下慎重择决。何况,陛下不过不惑之年,实在不易操之过急。 此外,微臣还有一言,关于皇后娘娘。微臣手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些证据,能证明皇后娘娘清白,请陛下应允微臣呈上。 六皇子几乎要扭过头去,捂住杜如安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大家! 今天也好长!我真棒!(叉腰) 晚安啦! 45.第 45 章 大殿中安静极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杜如安身上, 落针可闻。 皇帝都怒容一滞,全然没有料到,他这个最为看好信重点忠诚, 也会在这种时刻跳出来, 与那些臣子一起驳回他的话, 来打他的脸。 皇帝几乎要被怒意冲昏头脑,但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也保持着对杜如安的信任。 杜如安在朝为官这么久以来,从未出过错处。 所以他愿意为杜如安开这样打一个例。 他示意身侧的太监:准。 太监立刻太高声音,高呼道:陛下应允,请杜大人将证据呈上来。 杜如安便让个小太监, 去宫门外传话了。 带上来的有三人。 六皇子高高悬着的心,在瞧见这三人中一个尤其眼熟的面孔时,骤然停滞, 几乎窒息。 他死死掐着掌心,在没在这金銮殿是失态。 那竟然是他母妃宫中的一名大宫女! 杜如安到底许了什么好处, 才能让母妃的心腹背叛? 六皇子盯着那名宫女,眼珠子隐隐发红。 像是要冲过来, 将她活活掐死,以免她说出不该说的话般。 大宫女瑟缩着脖子,瞥见六皇子的眼神后更加不敢抬头, 缩在另一人身后。 皇帝也看见了大宫女。 这皇宫中宫女无数,他本不该记住的。 可惠妃与皇后身边常年侍奉的贴身宫女,就算他没有走心去记, 也有了五分印象。 顿时,面色更加阴沉。 难不成,杜如安说的是真的? 皇帝都心情差极了。 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 或者说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在病重之时,六皇子不怕染上疫病都守在他身侧,还颠簸数日只为他寻茼艮救他性命。 皇后已经被打入冷宫。 为了一个打入冷宫的废人,这时候再去丟他的颜面,不值得。 皇帝沉着脸,反复思索自己到底是要知道真相,还是将错就错。 而杜如安已经将人带入了殿中。 三个人齐刷刷的跪成一排。 最左侧的男子哭道:陛下,草民的女儿在宫中五年有余,一直承蒙皇后娘娘照顾,每每与家中有书信都言到皇后娘娘待她有多好,感恩戴德。可月前,她却给家中来信,说她会对不起娘娘,一并送出来的还有好大一包财物。不仅如此,她在信中还道让草民一家迅速搬离住的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 草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一日夜起时,发现有人翻入我家院墙,竟然是要杀了草民一家!而后便听闻了皇后娘娘被废一事,才知道这孽女做了何等丧良心的事啊!求陛下明鉴,草民那女儿定然是受人胁迫!那可恶的贼人不仅害死了草民的女儿,还想要草民一家人的性命。草民哭求无路,只求陛下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保草民一家老小的性命啊! 他声音怆然,涕泗横流,语毕,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砸出了一脑袋的血。 殿中在他的哭求声结束后,陷入长长的寂静,随后,便隐约听见那高高的龙椅上,皇帝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皇帝指向中间跪着的大宫女,声音嘶哑的问:你,可是惠妃身边的宫女? 大宫女急忙磕头连连称是:陛下,求陛下饶命!奴婢、奴婢熬不下去了!奴婢每夜,都胆战心惊的担心自己丢了性命!陛下,皇后娘娘宫中那沾着脓血的衣物,是惠妃娘娘买通了宫女藏进去的!不仅如此,陛下您之所以会染上疫病,也是惠妃娘娘与六殿下一手商量好的! 混账!满口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六皇子怒极,大步上前一脚踹在那大宫女的后背心,将她踹的翻滚在地,一口血呕了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的简直要滴出水来:住手!让她将话说完! 恋耽美 ——(41) 六皇子赫然回头,盯着皇帝:父皇,难道您要信这个宫女的话,而不信儿臣与母妃的话?您难道不知道谁都话更值得相信,看不出谁更像栽赃陷害吗?! 住嘴!朕何时需要你来指教做事!? 六皇子浑身的血液都要逆流般,用上脑袋,心脏因过于紧张而抽痛不已。 可面对这皇帝都眼神,他却不得不按耐住自己的愤怒的焦躁,退回自己的位置,眼睁睁望着那大宫女指认。 他那一脚踹的极重,宫女蜷缩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声息。 杜如安面无表情的上前,扶住大宫女的头,在她颈侧与鼻端试探,面上流露出些许悲痛之情:禀陛下,这宫女没有了气息。后面的话,怕是再难禀报了。 他说着,转头去瞧六皇子,低声缓慢道:若是栽赃,六殿下何必如此着急慌张。殿下贯来沉得住气,涵养极佳,何时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殿下,在怕什么? 六皇子忍不住冷笑一声:杜大人说的轻松。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你,说你谋害皇命,你可否会慌张? 杜如安淡声道:不会。因为陛下圣明,必能识出其中端倪,也定然会信微臣忠心耿耿。 他语毕,道:陛下,这大宫女挨不住折磨,于是找上微臣,求微臣念及她自首的份上,保她一条性命。奈何,她到底是断送在六殿下手中。 这名大宫女跟在惠妃娘娘身边甚久,也受惠妃娘娘信任,对惠妃娘娘与六殿下的密谋知之甚详。她告诉微臣,六殿下与惠妃娘娘再太子遇刺当日,调度了东宫附近巡逻的禁军,才至东宫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惨遭血洗。 据说,六殿下找到了太子心爱的那男子,将人偷运至东宫中,便是为了刺激太子殿下,使其心房失守放松之时行刺杀之时。而太子殿下身陨后,六殿下急躁与陛下迟迟不立储君,担忧陛下您心属十六殿下,于是故意在您身上种下疫,又故意拖延时日,待您身体大受损耗后才拿出先前剩下的药材救治,在您眼中立好自己孝顺的名声。 杜如安的声音是动听的。 温醇的声音不急不缓,字句之间,将六皇子打入深渊。 六皇子偏头望着他,面上愤怒的神情已经收敛好,可眼底的杀意却越来越浓烈。 杜如安毫不在意。 六皇子想杀他又如何? 他也想杀六皇子。 总是要死一个的。 杜如安不想给六皇子翻身的机会,想将他彻彻底底,摁死在这不忠不孝不仁不悌的耻辱柱上。 如此,叫他在百姓中累下单名声,也化作灰飞,荡然无存。 皇帝都呼吸更加急促了。 几乎喘不上气。 他死死盯着杜如安:你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杜如安望着皇帝,仍旧是那副忠臣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与太子心上人的牵扯,信誓旦旦道:微臣绝无半句虚言。 噗。皇帝捂着胸口,站起身,想走下龙椅,到大殿上来,却一口血喷出,栽倒在地。 太监与满朝的大臣都吓得惊声尖叫:陛下! 这早朝结束了。 六皇子被立为太子党事,也告吹了。 满殿的朝臣小心点退开。 杜承风走时,看了一眼杜如安,眼底藏着不易让人察觉到失望。 杜如安瞧见了。 他心头一紧,但没有言语,也没有丝毫后悔。 他再不做点什么,他会疯的。 而且他有能力,护得住首辅府不是吗? 杜如安心头松了一些。 六皇子走到他跟前,两人靠的近了,杜如安瞧见六皇子眼底的血丝。 六皇子森然冷笑:好,杜大人,你很好。本殿真是好奇,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你,叫你这样想至本殿与死地。 杜如安微笑着说:微臣不曾想至殿下于死地,何况,殿下也不会死,不是么? 六皇子点头:你说的很对,本殿不会死。只是但愿,日后杜大人不要为今日所为后悔。 他说:本殿真是没想到,原来,你竟还是皇后道一条狗,从前藏得可真深啊。 杜如安只回答了他前一句:殿下不必挂心,微臣从不做后悔之事。 他拱手:微臣便先行告退。 六皇子胸膛起伏,望着杜如安的背影。 他呼出一口浊气,大步去了惠妃宫中。 出了这样大大变故,他与他母妃必须想一个决策了。 若是坐以待毙,等到父皇醒过来,他与他母妃怕是都要完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决不允许自己失败。 惠妃宫中还一片安好,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六皇子疾步进入惠妃宫中的时候,她还有些惊异:今日怎么下朝这样早?急匆匆赶来,是有何事?你父皇不是该在今日宣册立你为太子么? 随即,她瞧清楚六皇子的脸色,心头一跳,意识到了不妙:发生了何事? 六皇子扫视一圈,询问惠妃:母妃,您难道未发现,您还有一名大宫女没了踪影么? 惠妃:什么意思?她转头命人去找人。 六皇子阻止她:您不必找了,她已经死在了金銮殿上。被儿臣踹死的。 他此时冷静了许多,又察觉出几分不对:一个粗鄙下人,一脚便能踹死,倒是金贵。真是全了儿臣这狠毒的名声,叫人闻风丧胆。 惠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脸色却慢慢变得十分难看:你且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六皇子便简短的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幕,告诉惠妃。 惠妃的脸色顿时惨白:如何是好?若是皇上醒来,你如何还能立储君?即便他会去查,心中也定然对你有了芥蒂 六皇子冷声道:母妃,咱们既然已经给父皇种过疫,一不做二不休,这宫中除了我,还有谁能登皇位?靠十六那个四岁小孩不成? 惠妃在宫中来回踱步,半晌后,咬牙:罢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便如你所言。这皇位,只能是你的! 皇后已经打入冷宫。 金銮殿上虽然发生了那么一出,可皇帝毕竟还未下旨对他们母子怎么样,他们便还是这宫中高高在上的主子。 眼下皇帝昏迷,皇宫中,便是他们说了算。 惠妃道:可你父皇手下的禁军与他身边的死士 六皇子道:母妃不必担忧,这些儿臣来解决。 只要皇帝死了,那些死士与禁军再如何,也只是奴才。 皇帝一天没有开口贬黜他,他便是最该继承皇位的人。 他低声道:儿臣得去秦家一趟。母妃,你是父皇的妃子,你现下理该去为父皇侍疾。 惠妃拂着自己的鬓角,颔首:我儿说的是。 杜如安刚从皇宫中出来,薛扶光那头便得到了消息。 薛扶光倒也是没有料到,杜如安竟然将人带到了金銮殿,活生生将皇帝气晕了过去。 他挑着眉,道:杜如安将六皇子逼上了绝境,六皇子少不得要狗急跳墙。 他低声道:既然如此,修锦的用处便到了。 他吩咐慕见书:你想法子,将修锦从六皇子的府邸中带回来。我去见一见杜如安。 韶景找来斗篷,为他系上,在门房处备了马车,直接上了杜府的门。 那头杜如安刚从宫中回来。 杜承风要与他谈话。 还未开口,门房便来人通报,说恭亲王世子要见杜如安,约他出去一叙。 杜承风盯着自己的养子:为父不知,你何时与薛世子有了这样好的交情。 薛世子抱病,数月未出过王府大门,倒是肯出来见你。 杜如安盯着那门房,却是问:世子亲自来了? 门房点头:是,马车停在外头,正在等少爷呢。 杜如安急躁了起来,抿唇流露出歉意:父亲,儿子先去同世子见面,待回到家中,再同您细谈。 也来不及管杜承风答不答应,快步朝府外而去。 门外停着辆马车。 杜如安走近,便见薛扶光掀开帘子,叫他:杜大人,上车罢。 杜如安上车后询问:世子来寻杜某,可是有何要事? 薛扶光回到京城后几乎不怎么出门见人,什么事需要他这样着急,亲自堵在他刚下朝的时候说? 薛扶光吩咐车夫:去霞栖楼罢。 而后转向杜如安:杜大人早朝上可还威风? 杜如安脸色一变:世子是觉得杜某过于莽撞?可这才是最快,也最能让六皇子与惠妃猝不及防的办法。 薛扶光颔首:是啊,皇上也措不及防。杜大人说说看,这次皇上昏迷后,六皇子与惠妃会如何举措?坐以待毙么? 杜如安咬牙:不会。他们会抓紧这次机会。但那又如何。没有皇上的谕旨,即便六皇子想要登位,我也可以带领皇党在其中阻碍,强行扶持十六皇子上位。 韶景跟在薛扶光身旁,闻言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他们家世子才不会那么没出息。 哪里要什么十六皇子,他家世子要自己登上皇位。 薛扶光手中捂着汤婆子,指尖发红。他手指慢慢点着,缓声道:这便是杜大人的事了。我来,是想告诉杜大人,今晚大约就能见到修锦了。 杜如安先是一喜,随即皱眉:六皇子与惠妃怎么会如此急躁? 他要从六皇子那里得到修锦,那只能建立在六皇子倒下,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命人进六皇子府邸搜查的情况下。 至于他与六皇子谈和,投入他手下,那绝无可能。 薛扶光道:皇上只是急火攻心。六皇子与惠妃心知肚明,若是给了皇上醒来的机会,他们便可能陷入更糟糕的境况。与其坐以待毙,自然是不如最后博一把。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像是在说些什么无聊玩笑:反正已经下过一次疫,再下一次毒有什么?皇宫中无主,还有谁敢违背惠妃娘娘与六皇子的命令呢?靠后宫中那几位不敢做声的妃嫔,还是冷宫中的皇后娘娘呢?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杜如安说着为皇后洗刷冤屈,可皇后是不可能再登上从前的高位了。 只不过是因为太子死了,而六皇子又来招人恨,没有空再理会皇后一党。 否则,这次要算计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杜如安攥拳,颔首:懂了。不知世子预备如何? 薛扶光淡淡道:这皇城中,最招六皇子眼热的,便是秦家了。我的父兄虽然不再皇城,但薛家男丁还是有的,辖制住秦家义不容辞。 他说的冠冕堂皇,杜如安却默了。 薛扶光手中有薛家父子留下的少量兵马,虽然不多,但秦伍云同样不在皇城中,用来辖制秦家族子那点兵马,也差不多。 只是,他不明白,薛扶光到底为什么要出这个头。 薛扶光瞥一眼,便知道杜如安在想什么。 可惜,他没有对杜如安解释的心情。 待到有结果的那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薛扶光与杜如安并未商谈许久。 待杜如安离开,慕见书便带着修锦进入雅间。 修锦被绑着,塞紧了嘴,以免他大喊大叫。 一见到薛扶光,他立刻发出了急切的呜呜声。 薛扶光抬手:先说好,若是你不想被割掉舌头,便不要发出不该有的声响。 修锦连连点头。 慕见书扯出他口中的布团。 修锦不懂薛扶光为何将他送给六皇子,眼下又将他绑过来,委屈红了眼眶,低声唤:扶光不,世子。他瞥见韶景警告的眼神,立刻换了称呼,你将我抓来,是为了什么? 薛扶光问他:你想回到杜如安那去么? 修锦迫不及待的点头。 想啊,当然想! 他做梦都在想! 杜如安待他如珍宝,小心翼翼的照顾,什么都会满足他。 可在六皇子那里,他是个受尽白眼,用完就丢无人搭理的可怜人,哪里跟杜如安比得了呢? 可是,他又很快摇头,小声道:外头还在通缉我,我不敢。杜大哥的父亲,一定会将我交出去的。 杜首辅是个十分威严的人,虽然长得不可怕,眼神却很吓人。修锦连与他对视都不敢,骨子里怕极了他。 薛扶光道:这点,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帮我一个忙,我便让你与杜如安在一起。他微微笑着,语气中带上丝蛊惑。 恋耽美 ——(42) 修锦愣怔:什么忙? 王府世子这样高高在上,也有他能帮的忙? 薛扶光说:我将你送去秦荆邢那,你要让他答应,不管今夜皇宫中发生什么,他都不可出兵,不可理会。 修锦说:我怎么能让他答应这种条件呢?他不答应怎么办? 薛扶光道:这个你无需担心,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修锦望着他那双黑漆漆我眼睛,慢慢垂下头,缓缓点了一下:好,我会的。 入夜。 寒风呼啸。 冬日到了,寒风刺骨,保不准某一日睁眼,皇城便降下了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皇帝都寝殿中已经烧上了地龙,温暖如春。 而此刻,惠妃正在宫殿中侍疾。 她命宫女扶起皇帝都头,将手中的药一勺勺的喂入皇帝口中,还不时细心擦拭他嘴角漫出的药液。 那温柔的模样,似乎对皇帝深情无比。 一碗汤药喂完后,她起身朝殿门外望一望,寒风从门帘卷进来,在漆黑的夜里懂得人打了个激灵。 门口的太监低声道:娘娘,这风冷得很,还是进去罢,小心被风吹着了。 惠妃笑了笑,忽地便听殿内,宫女尖声大叫:陛下!陛下吐血了! 惠妃大惊失色,到了殿中,再探手一摸,惶然摔倒在地:快去叫太医! 宫中顿时上上下下慌成一片, 太医被拖来,一诊脉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陛下,这是中毒了。 惠妃闻言,厉声喝问:陛下怎么会中毒!?陛下昏迷到现在,滴米未进,只喝了你太医院开的药,怎么可能中毒!?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连声道:好哇,好哇,你太医署竟然有人敢对陛下投毒。来人,去将陛下方才喝到药端上来,仔细严查! 这殿中跪着一堆人,太医署的太医到了大半。 闻言,个个两股战战,面如土色,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为皇帝开药方的太医院院首更是脸色惨白,手哆嗦的不成样:微臣,微臣开的方子,绝无错处才是。陛下中的这毒,十分猛烈,有人这是要害陛下 惠妃冷笑:害陛下?这药方是你太医院所开,药才是太医院的人亲自抓的,药也是太医院中人亲自煎制,送到本宫手中后,再由本宫喂给陛下。院首的意思,难不成是本宫给陛下下毒不成!? 院首抖得更加厉害:不、不敢,微臣并无此意。 惠妃摔了手中的碗:并无此意?本宫看你有的很!来人,将院首带下去,仔细盘问,陛下到底是如何中了这毒,院首又因何要谋害陛下! 六皇子带着人掀开门帘,见到满屋子的人,沉声问:出了何事? 惠妃立刻道:你的父皇被人下了毒,这胆大包天的太医,竟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快命人将他拖下去,好好审问! 六皇子好像真因此愤怒不堪:儿臣晓得了。来人,拖下去! 院首老泪纵横:微臣冤枉啊!微臣绝无谋害皇命之心啊!殿下明鉴! 但宫殿中,根本无人理会。 龙床上躺着的皇帝,也没有人敢上前去碰。 跟着在皇帝寝殿侍奉的小宫女跪在床榻,望着气若游丝,快要断气的皇帝,颤抖着垂下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有人谋害。 这分明就是惠妃母子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 不出片刻,更多的人涌来了。 各个宫殿的妃嫔与皇子公主,连十二皇子也来了,茫然的望着眼前一幕。 正在这时,大批禁军齐刷刷的进了宫门,兵戈撞击的声音让人心慌。 六皇子猝然回头,见到一张熟悉的人脸。 门帘被掀开,一群人裹挟着寒风迈入殿中。 数位大臣的前方,有个与他们格格不入少年。 他裹着漆黑的披风,脸色苍白,下巴被一圈雪白的绒毛围住,让人分不清是他的肤色更白,还是那毛绒更白一些。 他进门后还轻轻咳了两声,面上立刻浮现出一点红晕,狭长的凤眸上扬,摄人心神。 他过于的年轻漂亮,与他身后那群蓄着胡须,体态各异或干扁或肥胖的大臣们格格不入。 六皇子望着他,张了张嘴,好几息后才发出声响:薛世子怎么入宫了?这个时辰,不该落钥,任何人不得入宫吗? 他心无尽下沉,沉入深渊。 薛扶光怎么会到这里来?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知道些什么? 又打算做些什么? 尤其是,六皇子瞥见他身后那众大臣中,杜如安的身影。 心沉到了底。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杜如安如此针对他,全是受薛扶光指使? 薛扶光笑了笑,明丽浓稠的五官瞧起来十分亮眼,但因着少年感带着的稚嫩,让他瞧起来十分无害温和:六殿下,若是我再不来,陛下便要驾崩了。劳烦,让一让。诸位太医,去瞧瞧陛下罢。 殿中的太医哪敢动弹,全都望着六皇子与惠妃。 薛扶光便又问他:六殿下说呢? 六皇子从牙齿里蹦出字句:世子说的对,还不快去瞧瞧陛下。 太医们这才拥挤着到了皇帝床前,把脉后,施针对施针,开药的开药。 副院首颤颤巍巍道:回禀殿下,他也不敢说到底是六殿下还是世子殿下,陛下毒入肺腑,回天乏术,只能只能靠一口气吊着,撑不过十二个时辰了。 六皇子当然知道这毒的厉害。 皇帝绝对活不下来了。 可眼下,薛扶光却带着一大堆人,在这皇宫中让他们见证了这一幕。 六皇子再想糊弄过去,便难了。 他死盯着薛扶光:世子到底是为了何事入宫?私闯这皇宫,可是死罪。 薛扶光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太医道:那边劳烦太医,想法子让陛下醒过来,做出定夺罢。 太医应声,忙凑头在一起琢磨法子去了。 六皇子的声音凝滞:世子殿下! 薛扶光让韶景去为他搬来把椅子,笑眯眯道:六殿下不要动怒,一切,不如等陛下醒后再说?想必陛下会有定夺,届时六殿下再定我的死罪也不迟,不是吗? 那可太迟了。 六皇子冷声道:来人,将薛世子与其他闯入宫中的大人带下去! 宫中却没有人动弹。 跟在六皇子身边的两名侍卫试探着上前,见根本没人动后,便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望着六皇子。 六皇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禁军呢!? 门帘子再度掀开。 周岷山进来了,望着六皇子嘿嘿一笑:殿下,禁军都在外面候着呢。他说着,走到了薛扶光跟前,低声恭敬询问: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薛扶光被这殿中的地龙烤的有些热,连雪白的面上都渐渐烧出来一层粉色。 他解开披风,心想,当皇帝果然不错的。 单说这地龙,他王府便没有。 他漫不经心道:命人把手住宫门,不要再放人进来,当然,也不要放再放谁出去。余下的,候着吧,皇上什么时候醒,便什么时候再说。 他抬起指尖,指了指皇帝那头:在陛下的榻边候着,免得有人狗急跳墙,对陛下行不轨之事。 六皇子只觉得口中要喷出火来。 他气闷无比:没想到,竟然是我小瞧了世子。原来,这皇宫中竟不知何时成了世子的一言堂,连禁军都听从世子的命令。 薛扶光只是悠闲的坐在椅中,一手支着下巴,等皇帝醒。 惠妃望着宫中乌压压的人,再见她儿子的脸色,也心知不好。 这时,十二皇子搂住她的手臂,低声问她:惠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妃低头,便瞧见他睁大了的单纯眼眸,其中藏着仓惶与无数的困惑。她按着他的脑袋在怀中,安慰:无事,你皇兄会有办法的,小十二不必害怕。 十二皇子搂着她的腰,闷声问:惠母妃,皇兄是想要皇位么? 惠妃拍抚他后脑勺的手顿住。 十二声音依旧闷闷的,低落了下来:我知道的,我在史书中见到了许多皇室夺嫡争位之事。惠母妃不必骗我。 六皇子也听见十二皇子的声音了。 十二皇子问:可是,惠母妃,父皇的毒不是六皇兄下的,对么? 惠妃张嘴想说当然。 可是低下头,对上怀中小十二黑黝黝的眸子,竟然半晌没能说出口。 小十二眼中像是有抹光明明灭灭,最后由惠妃道脸上转向六皇子,而后便熄灭了。 变成黑漆漆一片。 那头太医一套针扎上去,皇帝总算有了反应,悠悠转醒。 他半眯着眼,浑身疼痛无比,张嘴只能冒出气音,须得凑的极近才能听见他说什么。 薛扶光见他醒了,便从椅子中起身,到了榻前,将六皇子与惠妃下毒,想要篡位一事讲了一遍。 何时何地,用了哪些人,从哪里得到的药,都说的一清二楚。 六皇子便在心中确定,薛扶光原来是早在这等着他了。 而杜如安果然也是受他指使,才敢在朝堂上公然针对他。 更甚者,或许眼下,他们会站在这里,皇帝会躺榻上气若游丝,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六皇子背后出了一层汗。 可脚下地龙源源不断的冒着热度,将室内的温度烘的犹如暖春,他却觉得阵阵发冷。 薛扶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针对他的? 从太子死的时候开始? 不,更早,在薛扶光将那小太监交给他,让他带入东宫的时候,这信引便已经埋下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做出这样打准备呢? 薛扶光从一开始利用他手中的人力时,便算计好了要将他拱上今天的局面罢? 六皇子不断在脑海中回忆自己认识薛扶光后的每一处细节,可越是回想,越是发现哪些让人惊悚的埋伏,他的脸色越是灰败。 而后,他想起一件事。 薛扶光要他死,自己是抱着监国的野心? 他望着薛扶光,便见他俯身在同皇帝说话。 而皇帝气的瞪大了眼,眼球几乎脱框而出,死死的盯着他与惠妃,其中的杀心无比浓烈。 大概也是后悔极了,给了六皇子这个机会,让他走到如今。 皇帝张大嘴,竭力从嗓子中挤出道声音:惠妃与其母族抄斩!六皇子 他眼珠转动了一下,忽然对上薛扶光的笑脸。 六皇子如何? 不,他不能将六皇子如何。 他的皇位,他的江山只能由六皇子继承,眼下也只有六皇子能继承。 他不能让薛家,让其他人有机可乘,抢走他明氏的江山! 他喘了口气:六皇子、即日册 薛扶光低下头。 他弯着眉眼,背对着烛火,神情稍显模糊,唯有那双眼睛很亮,映着光。 他说:陛下,扶光明白了。 皇帝感觉自己手腕骤痛,全身的力量也随着这疼痛飞速消失,无力感与死亡慢慢侵袭了他。 他睁着眼睛,嘴唇挪动,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一些,极其低微的气音。 只有贴着他的嘴,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盯着薛扶光那张笑脸,忽然听见耳边有一道非常轻微的声音,小声说:陛下,您放心,这江山也是我薛家打下来的,所以我会好好护着。定然,会比您做的更好,您只需与太子殿下,在九泉下望着便好。安心去罢。 皇帝瞪着眼,不甘心极了。 怎么会? 到头来,竟然兜兜转转,让他的江山,落在了薛家这小畜生手里。 他张着嘴,用气音道:小畜生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 薛扶光低声说:陛下,我已经不得好死过了。 所以现在,该轮到明氏了。 皇帝抻着脖子,死不瞑目。 恋耽美 ——(43) 眼中满是叫人心底发寒的怨毒与恨意。 可殿中所有人都以为,这恨意是对惠妃与六皇子的。 薛扶光直起身子,道:陛下驾崩了。 宫中的妃嫔立刻呜呜咽咽的哭倒一大片。 他身后的周岷山这时也道:传陛下口谕,明氏后代不堪大用,难以支撑起这社稷江山,难以保百姓富足安居,效仿古帝尧舜禅让皇位于薛家世子薛扶光,望薛扶光担起大任,莫叫朕失望。 薛扶光道:微臣接旨。 六皇子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怎么可能?父皇怎可能将皇位传给你!? 他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将皇位交到一个不姓明的人手中!? 六皇子未料到薛扶光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 他竟然不是想监国,而是想直接将这江山换个姓氏,还不要背上篡位的骂名! 效仿尧舜禅位!?何其可笑!?他父皇莫说死,就算是成了疯子,神志全失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六皇子陡然冲了出去,但刚刚到薛扶光跟前,还未碰到他分毫,便被人擒住双手,压着脖子跪在地上。 他愤怒无比,拼命抬头嘶吼:不可能!你假传圣旨! 背后的人将他压的更低,脸按在了地面上,被灼热的地龙烫的睁不开眼睛。 周岷山道:我等数人,均亲耳听见陛下口谕。若是不禅位,难不成靠六殿下来治理这江山? 他笑了笑:噢,不对,你已经不是六殿下了。他转向薛扶光,跪下行大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大臣也跟着跪下,高呼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如安的荒谬感不必六皇子少多少。 原来,薛扶光谋的是皇位么? 薛扶光淡声道:诸位大人平身。奉先皇之命,担此大任,望诸位大人日后多加扶持,共同治理我靖国,让百姓安居乐业。 诸位大臣也是昏头转向。 只能先应声,彼此对视,想知道谁晓得其中详细。 薛扶光垂下眸子,淡声道:依照先皇所言,惠妃及其母家,满门抄斩。六皇子为夺皇位,先是谋害先太子,后毒害先皇,不忠不孝不仁不悌之辈,便赐腰斩之刑。 殿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哭叫。 是十二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超长的一天! 晚安安! 感谢在20211218 23:58:54~20211219 23: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王绿你跟我有毛关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第 46 章 十二皇子崩溃的哭声让惠妃一惊, 要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以免让他引来薛扶光的注意。 虽然他是惠妃养大的,但说到底不是惠妃一脉, 只要不惹毛薛扶光, 应当不会有事。 薛扶光既然不想背个篡位的骂名, 那就必须得善待先帝留下的所有子嗣。 她紧紧抱着十二皇子,低声哄着:没事的, 十二莫哭,惠母妃在呢。 十二皇子却剧烈挣扎起来。 他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真死命挣扎,惠妃也按不住。 竟然叫他挣脱了出来, 冲到了薛扶光跟前。 慕见书眼神一冷,便要伸手挡下人。 可薛扶光却抬手,阻止慕见书动作, 垂眸望着十二皇子。 他笃定十二皇子与六皇子不是一类人。 十二皇子冲到了薛扶光身前,再要碰到他时猝然跪下, 抓着薛扶光坠地的一袍角,泪流满面却强忍着哭腔:世子, 十二求您,放过惠母妃与六皇兄一命吧!他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六皇子努力昂头, 嘶声道:十二!站起来,不可求他!你当他是什么好人?我与母妃能落到今日这样打境地,全是他一手算计! 薛扶光轻轻笑了声:六殿下, 我何时算计过你?是我按着你的手,让你来夺皇位?还是我按着你的脚,让你来见我?难道不是六殿下想要过河拆桥么? 他垂着眸子, 注视着脚边的十二皇子,低声道:你的皇兄,杀兄弑父,没有哪一个罪名是冤枉他的。或许你不知道,东宫被血洗当日,六殿下早便知道这消息。但他站在那里,亲眼望着整个东宫血流成河,人死绝了后再站出来领下诛杀刺客的功劳。他过得很好,若是他不争皇位,也可以顺遂的被封王,得到一块封地,离开皇城继续他高高在上的生活。可惜,他想要的更多。 十二皇子眼中的泪流的更多了,眼中全是抗拒又无法不信的崩塌之感。他过去十多年的平和人生,与他最信任亲近的人,在他心中的模样此刻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染上了一层阴霾,污浊不堪,再也擦不干净。 可薛扶光眼中没有什么动容的情绪。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是个天真纯善的孩子。可惜,保护他的手并不干净。 他需要知道这些,无论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活下去,又或者是明白薛扶光并非是没有缘故的对六皇子动手。 六皇子是个淡漠的人,可对于这个弟弟,他是真心疼爱,一心在他眼中维护着自己的慈兄弟模样。 他嘶吼道:十二!你休要听他胡言!薛扶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太子党死难道不是你一手谋划?而今你以下犯上篡夺皇位,你这乱臣贼子,东宫的没一条命与你脱得开干系么!? 压在他背后的人用力摁住他,将他的嘴抵在地面,使得他尝到了地面被无数人鞋底留下的脏污味道。 薛扶光抬起一点视线,落在殿中其他人身上。 他们一个个瑟瑟发抖,明白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话。 薛扶光却依旧笑着,声音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散漫与点点的讶异:我与你如何相同?太子不是我的兄长,而是我的仇人。我谋划这些,顶多只能算是报仇。何况我只是推了一把手,主要还是靠殿下您不是么?至于篡位便是无稽之谈了,陛下方才遗言,这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正因六殿下您无德,所以陛下才不敢将这江山交入您这亲儿子手中呀。 算来算去,这殿中的,便只有我了。想必陛下心中也十分清楚,靖国的江山,半数姓薛。陛下与六殿下这等忘恩负义之辈,自然是不同的。 薛扶光望着殿中其他人,轻轻笑出声:诸位爱卿说,朕所言可对? 那些大臣哪里敢说不对? 而且其中详情他们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六皇子杀兄弑父是不可争的事实。 于是一个个垂下头,高呼:陛下所言甚是! 薛扶光便笑得更开心了。 他的确不是个好人。 但这辈子,他就是要站在道德最高的点上,让任何人都没有道理来责骂他,怨恨他。 哪怕夺位,他也要万人称颂。 他垂下手,慢慢摸了下十二皇子的头顶,道:你想清楚,若是你求朕饶他们一命,朕便要违背先皇遗旨。朕不想白白背负这骂名,你得付出救下他们性命的代价。 十二皇子还在低声哽咽着流泪,可是闻言,他却继续点了头,甚至没有犹豫: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只要留下六皇兄与惠母妃的性命。 薛扶光说:你是先皇的孩子,朕本可以让你封王。贬为庶人,你也愿意? 十二皇子点头。 薛扶光颔首:既然如此,你便与六皇子还有惠妃去守皇陵罢。挑断六皇子与惠妃道手筋,押入皇陵,终身不可离开皇陵半步。 你自行收拾罢,准备好何时入皇陵都可。这是他留给十二皇子最后的一丝怜悯。 十二皇子松开拽着他衣摆的手,行礼低声道:十二谢过世、陛下大恩。 惠妃颓然的坐在地上,提不起任何力气,被人拖着下去了。 六皇子贼距离挣扎,被人捂着嘴,眼睛睁大得要凸出来,脖颈冒着狰狞的青筋,像是要扑上来咬死薛扶光一样。 禁军将他砍晕,拖着一条死狗般带了下去。 解决了这些人,薛扶光才道:诸位爱卿先出宫罢,今日大乱,剩下的事宜明日再议。 他们一一退下后,那些妃嫔与孩子也被送回各自的宫中,禁军守着,不准随意走动。 薛扶光瞥了眼床塌上死不瞑目的皇帝,吩咐宫中太监:为先皇收拾收拾。 杜如安还在,见终于没有了多余的人,他才快步上前,问薛扶光:你答应我的,修锦呢? 薛扶光说:走罢,带你去瞧瞧。 慕见书跟在薛扶光身后朝殿外走去,路过杜如安时冷冷瞥了他一眼。 杜如安被他这眼神瞧得一愣。 可他一心见修锦,也没能多想这个一直跟在薛扶光身边的侍卫这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扶光并未出宫,而是去了东宫。 杜如安跟在他身后,入了东宫一处偏殿,见到熟悉的面孔时,眼中满是惊喜:修锦! 修锦正缩在椅子中,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带回这里。 一想到这是东宫,太子死在这里,他就怕的要命。 陡然听见一道声音叫自己的名字,还被吓得一激灵,抬起头发现是杜如安时,才惊喜的起身,冲进他怀中,与他抱在一起,口中不断喃喃:杜大哥!杜大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薛扶光都要听笑了,若不是他知道修锦这段时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 可见,修锦对自己与常人的不同是有认知的。他心中十分清楚要摆出何种姿态让人对自己怜惜,又如何将自己永远摆在无辜的地位。 也对,一个人若是常年好运,总是心想事成,却本身又没有太聪明的头脑,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得到这些是多么叫人惊奇的事呢? 薛扶光从前还想,或许薛家满门被灭,太子才是中间最可恶的人。明氏才是那刽子手,而修锦则是个引子。 可其实,修锦在其中的作用只会比太子更多,更厉害。 他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利用自己的光环,拿薛家当跳板还心安理得的呢? 又是如何,明知薛家对自己有恩,却能坦然在太子面前装可怜,让太子认为薛家有辱于他,让太子一心针对薛家,折磨薛家的每个人,让他们不得好死的呢? 他午夜梦回,与各种疯狗纠缠的时候,不会害怕有人向他索命吗? 薛扶光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眼中情绪沉沉浮浮。 忽地,他笑起来,在烛火中诡谲阴冷:好了,你们既然见到了面,便可以一同去个地方了。 他说:将他们两丢下去罢。 跟在薛扶光身后的是周岷山与慕见书。 慕见书抓住了修锦,而周岷山也攥住了杜如安的衣领。 两人被拖着走了几步,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丢下了一个坑穴。 杜如安被摔得晕头转向,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瞧修锦。 见他没有大碍,才松口气,仰头冲着站在洞口边缘的薛扶光怒目而视:薛世子,你这是要过河拆桥!?我何时得罪过你?小锦又何时惹过你!? 薛扶光蹲下身,抬手从周岷山手中接过一个灯笼,放低一些,好让杜如安脸上的表情更加清晰:杜大人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算计我姐姐的? 他的声音有几分阴凉:这才过去多久啊,一年尚未到,杜大人这样好的记性,怎么能忘呢? 杜如安的神情陡然僵住。 对了,他怎么忘了。 在薛扶光自己崭露头角前,在所有人都还当薛扶光是个草包的时候,他对薛扶光乃至整个薛家都是厌恶的。他曾为了帮小锦出气,联合太子算计过薛扶光,更算计过薛挽兮的婚事。 他怎么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大家,晚安哟! 47.第 47 章 薛扶光望着杜如安僵硬的神情, 觉得有些有趣。 杜如安现在是在为什么忏悔呢? 是因为他栽在了薛扶光手里,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薛扶光支着下颌,慢慢在杜如安面前揭开成为他梦魇的回忆, 语调缓慢而透着一种阴沉, 像是大雨倾盆前浓稠的将人裹住喘不上气来的冰凉水汽。 李泽锋的事, 你比谁都要清楚。你知晓他人品卑劣,更知晓他与左苕菡的瓜葛。但你就是要他的卑劣与瓜葛, 才将我长姐送到他手中。 你期望我长姐因为他的英雄救美爱上他。 哪怕不爱上他也没关系,只要他救了长姐,两人有了脱不开的关系,再由左苕菡添油加醋, 长姐便注定与李家人扯不开,乃至于嫁给李家。 他弯着眉眼笑,漂亮至极的眉眼是十分好看的, 但在仰头望着他的杜如安与修锦眼中,状若鬼魅:你知道嫁给李泽锋的后果吗?我的长姐会被李家那个老虔婆百般教导为人妇的规矩,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不得不低三下四。会忍受李泽锋那个蛆虫的侮辱与朝三暮四,还有他带回家的一大堆女人。会在怀上孩子后, 心惊胆战害怕是个女儿,受到跟她一样的欺辱。甚至根本生不下那个孩子,而是躺在冰冷的血泊中一尸两命, 求人救她却谁也救不了她你知道吗?! 恋耽美 ——(44) 薛扶光眼底不受控制的攀爬出丝丝缕缕的红,温柔的语气格外森然,明明是在说一种可能, 却仿佛在他眼中已经发生过,所以对杜如安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饶是杜如安也忍不住心底冒出丝丝寒意。 薛扶光的恨意显然不是一日两日突然冒出来的, 而是由来已久。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与自己见面时从来言笑晏晏,哪怕威逼利诱也很难让人察觉出,原来他藏着这么多的恨意,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将人往死路上引的打算。 杜如安脑子里冒出六皇子被摁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癫狂喊叫。 他也开始与六皇子有了一点共情,那种被悄无声息算计,从与薛扶光接触就已经踏入他的陷阱里的那种密密麻麻围裹悚然一惊的恐惧。 慕见书便在这时忽然道:主子。 薛扶光倏然闭上眼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些血腥的画面自脑海中驱逐,冷声下令:开笼。 修锦仰着头,缩在杜如安怀中,小声哭求:世子,我做错了什么?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让秦少爷不要发兵管宫中的事,我按着你说的做了。 薛扶光颔首:嗯,所以你不会死的,放心。 咔哒的脆响声,像是铁笼的闸门被打开。 细微的摩挲声,以及嘶嘶鸣响在地穴内响起。 杜如安脸色骤变。 薛扶光为了让他与修锦看的清楚一点,偏头吩咐周岷山:着人弄几个大灯笼来,帮他们照清楚,低下有些什么。 修锦,这地方你应该很眼熟才是。这是太子为你挖出的地下室。为了不辜负太子对你的宠爱,我便将其利用起来,改造成了这个地穴。 杜如安闻言,脸色更难看。 他知道修锦与太子的瓜葛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修锦闻言,哭的更加厉害,抓着杜如安根本不敢放手,生怕他在这时候生气抛弃自己。 周岷山吩咐人提着几个大灯笼来了,用竹竿吊在洞穴三边,留了一边方便薛扶光站在那看坑底的情形。 一大团纠缠着的蛇自黑暗中露出自己的身形,冰冷鳞片在昏黄的灯光中反射着刺目的冷芒,无机质的阴冷眸子静静盯着坑洞最中央的两个,冒着热气的鲜活人类。 杜如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修锦更是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惊猝的尖叫,泪如泉涌:蛇,好多蛇!杜大哥,救我,我不想死,我好怕! 杜如安冷着脸,仰头试图与薛扶光谈判:你若是杀了我,不怕首辅府报复?虽然如今你已经登上皇位,禁军也握在你手中,可首辅一言还是会有不少人附和,届时你这皇位登的不会顺利。你不想背上篡位的骂名,届时怕也不能如你所愿。 薛扶光拎着手中的灯笼,轻轻晃悠了一下:啊,那这些,我只需要去同首辅大人商量便好了,与你死不死有什么关系呢? 他歪了下脑袋,被灯笼的光在背后与屋顶拉出一个巨大的倾斜的影子:首辅大人可与你不同啊,他有妻子与女儿需要护着,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杜大人,你没有什么作用了,难道你还没看清楚现在的局面么? 现在的局面是,没有人能救你,有没有人愿意救你。我想让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那些蛇距离他们两人越来越近。 薛扶光蹲的有些麻了,伸出一只手让慕见书拉自己起身,在坑洞边缘绕了绕,低声道:接下来,在你死之前,请你看一场好戏。 他说完,不再管杜如安的脸色如何变化,也不再看修锦如何哭泣。 寻了把椅子坐下。 不时有禁军来向周岷山汇报宫内清理的结果。 惠妃与六皇子留下的人手势必得清理干净的,皇后也得从冷宫中放出来。虽然先皇误会了他,可薛扶光这个新皇在真相大白的时候,还得给先皇后一个公道。 不久,宫外有人来传:秦小将军在宫外等候,说是问主子要一个人。 坑底的修锦听见了,立刻大叫起来:我在这里!救我! 薛扶光窝在椅背中:告诉他,天亮的时候会将人给他送去府上,等着就是。 修锦在坑底,将薛扶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感到绝望。 秦公子也救不了他。 这里已经是薛扶光的一言堂。 而那些蛇距离他越来越近。 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在这方寸之地间,只有被蛇咬一个下场。 杜如安还是不甘,所以脱下了外袍,抽打地面驱赶那些靠近的蛇类。 效果甚微,很快他的小腿便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便见到一条深红色的小蛇隔着布料,死死咬着他的小腿肚。 杜如安抽着气,将这条蛇拽下来丢在一旁,抽打着靠近的蛇,便询问修锦:你有没有被咬? 修锦摇着头,缩在他身边浑身颤抖。 如此下来,在他们彻底被蛇包围的时候,杜如安总算知道薛扶光口中的好戏是什么。 那些蛇像是得到了指令,全部避开了修锦,哪怕从他脚边擦着游逛也不去咬他,甚至被他慌乱一脚踩到,也没有野兽被攻击的怒火,反而是默默爬开。 好像这里没有修锦这个人,只有杜如安能出现在蛇类的感知中一般。 杜如安瞳孔收缩,动作凝滞。 他又被一条蛇咬了。 越来越多,用衣服抽打已是无济于事。 而修锦搂着他的脖子,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杜如安按着他的后背,松开手中的衣服,不再管那些缠上来撕咬他血肉的蛇类。 他将修锦紧紧按在自己胸膛前,哑声喊:薛扶光! 薛扶光懒散的声音从洞口边缘传来:杜大人有何指教。 杜如安说:你是不是在小锦身上洒了药? 薛扶光笑了声,回答:杜大人不如剥了他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试试? 杜如安的心沉到了底。 他心中很清楚,没有那种驱蛇的药这么厉害,能让修锦踩了它们几脚,还不受到攻击。 更做不到让它们有选择性的只攻击自己,而不碰修锦。 他们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若真是因为药物,杜如安身上多少也该沾染上一些。 可很显然,没有。 问题出在修锦本身。 薛扶光听着他半晌没有出声,觉得好戏已经到了精彩处,于是起身到了坑边,低头望着他们:杜大人是不是很惊奇?我刚发现的时候,也是惊奇的不得了,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妙的人呢,好像老天爷都在宠着他一样。 薛扶光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似的:后来啊,我发现了更惊奇的事,杜大人怀中这人不仅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还格外能得到人的青睐,无论是谁也好,什么身份也罢。连我当初也没能逃过。后来我便细细的想啊,我到底是为什么对他产生怜惜呢,明明这世上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 后来我便发现了,原来是这位修锦公子的奥妙啊。 杜如安闻言,低头去看怀中的人。 修锦似乎完全不知道薛扶光在说什么,还死死抱着自己害怕被那些蛇咬。 杜如安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低声道:你不必害怕,没有蛇会咬你。 修锦懵懂的睁大眼睛,语气仓皇:怎么会,会咬我的,你一松开它们肯定会咬到我的。 杜如安闭上眼,而后再睁开,眼中的情绪沉淀在了眼底,将修锦强硬的从自己怀中扒出来。 那些蛇果然没有碰修锦。 他们两人明明只隔了半个巴掌的距离,可那些蛇目标明确的,纷纷只冲着杜如安一个人去了。 而修锦发现了这一幕,大叫着向后摔倒,惊慌失措的自杜如安身边逃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感谢在20211220 23:51:41~20211221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秒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第 48 章 大约是修锦逃的太过毫不犹豫, 对杜如安视如猛兽的态度太过刺眼,让杜如安的眼神一下冷沉了。 他甚至顾不上那些攀爬在上他身体的冰凉蛇类,而是对修锦沉声说:小锦, 过来。 修锦疯狂摇头:杜大哥, 那些蛇会咬我的, 我不敢。他的泪水流了满脸,眼眶通红, 秀丽的面孔湿漉漉的,叫人觉得十分的可怜。 杜如安本是最怜惜他这模样的,见不得他流一滴眼泪。 但现在却只觉得满心的冰冷:小锦,这些蛇不会靠近你,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过来罢。 修锦仍旧摇头,缩着肩膀:可是万一呢,万一我过去后, 它们咬我呢? 他咬着唇瓣,坚持拒绝:杜大哥,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杜如安垂下头来, 掩着自己的面庞,发出低哑的笑声。 笑声嘶哑,随着蛇类的嘶鸣, 在这黑漆漆的坑穴中诡异回荡:原来如此,原来是我一直在犯蠢。 他像是已经完全不顾身上有多少致命的威胁,那些疼痛都显得无所谓了, 眼底冒着一点红,神情冰冷到了极点:我这辈子犯的蠢,都在你身上了。修锦, 你好生厉害。 修锦摇头:杜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杜如安拽掉缠在脚边的蛇团,大步走到修锦跟前,吓得他尖声后退逃窜,哭声大的刺耳。 杜如安眼中却再也没有怜惜了,而是快步将他堵到角落,让他无处可逃:太子到死都不知道吧?也好,我总算是比他死的明白一点。 他抬手掐住修锦的脖颈,低声像是说情话诱哄似的:小锦,我多喜欢你,你很清楚不是么?今日我要死了,你便陪我下去,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罢。 修锦拼命挣扎着,仰头汲取呼吸,根本挣不开杜如安铁钳一般的手。也不知道他向来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量。 而在修锦被掐的脸色涨红,即将窒息的时候,那些蛇更快的缠了上来,不由分说的圈住杜如安的脖颈,死死收紧,还有不少蛇探头去咬杜如安掐修锦的手。 靠的那样近,依旧没有丝毫伤害修锦的意思。 或者说,它们就是在有意识的护主。 因为修锦快死了,它们要立刻杀死杜如安,从他手中救下修锦。 地穴里的蛇粗细不一。 缠在杜如安脖子上的蛇有着棕黄色的花纹,成年男子小臂粗,它一圈圈环绕着,连杜如安的下巴与下半张脸都裹了进去,用蛇身缠住了杜如安的口鼻。 细微的骨裂声,掩盖在修锦的挣扎动静中。 杜如安睁大眼,死不瞑目,倒在了地上。 修锦终于能挣开杜如安的双手,滑坐在地面不断咳嗽,崩溃大哭求薛扶光放过他。 周岷山跟在薛扶光身侧,见到这诡异的一幕,后背攀爬上一股子凉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薛扶光扯着唇角,见杜如安那死不瞑目的模样,毫无波澜,回答:谁知道呢? 慕见书握着挂在腰间的刀,脑海中突兀的想起在定州时,薛鸿文对修锦动手时,薛扶光高声喝止以及毫不犹豫的冲过去阻挡。 这个修锦,杀不死是吗? 还是说,有人能杀的死,比如,他。 慕见书不是傻子,甚至十分聪明。 他没有薛扶光那样的本事,但如此多的信息摆在自己眼前,很快便能联想出很多东西。 薛扶光将他收拢在身边,故意笼络他,就是因为他能杀死修锦? 他偏头望着薛扶光半张在烛火中橘黄的精致侧脸,唇畔勾着一点细小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黑亮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慕见书握住刀柄,垂眸盯着地穴中安稳的修锦,忽然道:主子,属下去将他也解决了罢。 薛扶光抬眼瞥了他一眼,蓦然从他眼中发现某些压抑的沉重情绪,笑出声:不用,你不必杀了他。 他光明正大的抬手,当着屋里不少人的面,捏住慕见书的下巴,让他贴近自己,在太面具上落下一个亲吻。 慕见书短暂的生出了自己心脏停跳的错觉。 他的余光滑过薛扶光的眉眼唇鼻,一切都在他心中刻印的无比清晰,永远都无法磨灭,甚至连让其模糊都难以做到。 周岷山震惊了。 但随即他便想到薛扶光这人的性子,忙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待薛扶光松开慕见书后,还哈哈笑两声:那,要不我下去杀了他? 恋耽美 ——(45) 薛扶光眉眼微扬,瞧起来心情十分的不错:你杀不了他。将他弄上来。秦小将军不是要他么?弄断他的手脚筋,送过去罢。 周岷山点头。 他心底也虚的很,不清楚修锦是个什么东西。不让他动手弄死显然是最好的。 至于挑断手脚筋,这样的活计,他两刀下去便能解决的干干净净。 修锦被人抓上来,还来不及逃,便捂住嘴断了手脚筋,捆上叫人抗了出去。 至于秦荆邢会不会愤怒,又还愿不愿意养修锦,那便不是薛扶光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走出东宫,慕见书追在他身后为他拢紧了披风,连带兜帽也给他提了上去盖在头顶。 薛扶光身量纤细,也不臃肿,反而看起来无比贵气,像一株由人精心养护的花,像山茶,又或者艳丽而有毒的夹竹桃。 两列禁军跟在他们身侧,干着提灯笼的活计。 薛扶光在这宫墙间走了一小段路后,忽然仰头,从披风中伸出手,低声喃喃:是不是下雪了? 慕见书看了眼,从身后提过个灯笼,送到薛扶光手边,低声说:是。 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橘红的烛火中漂亮的像金色的碎屑洒落。 薛扶光接过两片雪花,看了眼,说:下雪了,也就快过年了。 他在葛云过了好几个年,每到下雪的时候,便是他最难熬的日子。葛云不怎么会下雪,冷到极致的时候也只会撒一些雪粒子,冻人彻骨。 可那里浓郁的湿气与冷气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往人的肺腑四骸里钻。 那样的疼痛,是连睡梦都无法抵制的。 恍惚间,他也有许久没能好好过上一个年了。 薛扶光低声说走吧,回府罢。 慕见书:嗯。 这一夜的事发生的太多。 第二日一早,与整个皇城而言,都可谓是天地巨变。 先皇死了不说,六皇子也被废。 他们的皇帝一夜之间,便从明氏改为薛氏。 不少人都被打懵了。 但更多的人是迅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连皇党都安安稳稳的没了动静,他们这些本就不多拥簇皇帝的人,更加没了意见。 何况,也轮不到他们有意见。 薛扶光是个狠人,他做事,向来都会做绝。 浩浩荡荡的禁军几日间接连抄了数家,高门大户牌匾被拆了下来,落得门户凋零。 不少街头的百姓瞧见,探个头唏嘘两声,便又继续自己的日子。 说到底,皇帝是谁来当,都与他们这些人没有干系。 他们只担忧今年冬天能不能穿暖,能不能吃饱,明年开春庄稼能不能长好。 皇后从冷宫中被带出来,听见发生了什么事,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面如土色,听着那太监道:陛下有旨,先皇后与先帝感情甚笃,着赐先皇后随先皇入皇陵。 皇后仰脸望着小太监:你让我去给皇帝陪葬!? 小太监纠正她:是先皇。如今陛下姓薛了。 皇后冷笑:薛家,薛扶光那小杂种,他也配!?让薛扶光来见我! 话音未落,小太监身后跟着的几名禁军站出来,冷喝: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出言不逊。将她拖下去! 皇后便被捂着嘴,强行带走。 她满心以为她能算计成功,结果却是与六皇子惠妃没什么两样。 全叫薛扶光算计了! 薛扶光使人快马加鞭送信给薛家父子俩,告诉他们事成。同时用最快的速度登基。 改国号为雍。 这消息也在同时,飞快的传入了郢朝人耳中。 郢朝的皇帝如今年逾五十,在郢朝专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只可惜如今到底是老了,有一些力不从心,于是开始让自己的嫡子接手郢朝大小政事。 对于靖国巨变,不仅震惊,还有一些茫然。 因为他们不仅如今才得知这消息,先前更是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未曾得到过。 他们顶多只是知道,靖国恭亲王世子是个心机了得的人,要除之后快。 谁能料到他竟然登上了皇位,一举成为了靖国的皇帝? 噢,如今不能称作靖国了,要改成为雍。 皇帝招来暗探的副统领,冷声询问了靖国近来传回的情报。 统领一一上报后,发现其中毫无问题。 唯独全然隐去了薛扶光一切相关动作。 郢朝仿佛一个耳目被蒙住的聋子与瞎子,山崩到了眼前才发现不对。 比起这,更让郢朝皇帝脸色难看的是:传朕急召,命慕见书立刻滚回郢朝,交代靖国近来所发生的一切!朕要拿他试问!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感谢在20211221 23:56:21~20211222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秒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第 49 章 薛府。 入冬, 雪落了满院,竹林苍翠覆上一层皑皑白雪,压弯了枝头。 薛挽兮听闻薛扶光成功时, 着实是松了口气。 在薛扶光动身前往皇宫前, 薛家的暗卫半数多被调来守在薛挽兮身边。 薛挽兮本是要拒绝的, 但对上薛扶光那笃定的眼神,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宫玄守在薛挽兮身边, 低声道:郡主,世子传消息说,晚上要回府中。 薛挽兮颔首:让厨房准备饭菜。对了,父王与大哥那里可有信件传回来? 宫玄摇头:世子前几日便使人去送了信, 应当过些时日才会有回信。 他们说着,不久后薛扶光便回来了。 宫中要清理的人口太多,薛扶光虽然登基为帝, 每日晚上都出宫回薛府。 他行事狠厉,几日间杀了一堆人, 倒也没人敢在这关口上为这种小事不要命的说什么。 马车哒哒哒停在大门前。 门房来将马车迁走,薛扶光与韶景两人入了府中。 他面上拢着一层疲惫之色, 纵使脑子再聪明,近来要处理的事务也过于繁多了,让他有些精力不济。 入了薛挽兮的院子, 小厮将厚门帘子放下,那股冷风便被隔绝在外。 室内烧着上好的炭,热气腾腾, 慕见书抬手为他解下大氅,拍了拍头顶落上去的几朵雪花。 薛挽兮抬着眸子,打量了慕见书两眼, 心思转动,嘴中什么也没说,而是让薛扶光快坐下吃饭。 厨房中炖了药补的鸡汤,让薛扶光喝了小半碗后将身体暖起来,才正式动筷。 薛家饭桌上没有多少规矩,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薛挽兮用公筷为薛扶光夹了两筷子菜,轻声道:阿如,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你眼下都青了。 薛扶光面露暖色,笑着道: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他吃了两筷子菜后,道:对了,父王与大哥的信送回来了,有一封是给姐姐你的。韶景,将信给郡主。 薛挽兮收下信,没有急着拆开。 她握着手中的筷子,轻声道:父王与大哥年关时回来么? 薛扶光顿了下,慢慢道:年关还有月余,应当不会回来了。他说完,又补充道,姐姐,抱歉,今年我怕是也不能待在家中了。我得去郢朝一趟。 薛挽兮垂下头,神情像是有所预料一般。 她慢慢转头望向慕见书:那,姐姐能问阿如一个问题么?这位曲五,是郢朝人罢,阿如与他关系不一般,是么? 立在薛扶光身后的慕见书倏然抬起眼眸,望着薛挽兮。 心脏吊了起来,被一根细绳狠狠系紧,只要薛挽兮或者薛扶光再说一句话,就可能将其勒成两瓣。 尤其是,薛扶光的话。 他视线自薛挽兮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薛家人好像各个都懂得怎么掩盖自己的情绪,让外人难以察觉。 无论是薛扶光,还是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薛挽兮。 于是他将视线移向了薛扶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能清晰的瞧见他挺翘的鼻尖,在寒风中冻的泛白正勉强回点血色的薄唇,还有一截雪□□致的下巴。 便见薛扶光先勾了勾唇角,声音蓦然放的很柔软,像是提及了他十分珍重的心爱之人:是。 慕见书心间那根绳子骤然松开,而后自体内泛起一股燥热。 也或许是因为这屋中烧的炭太多了,他才会如此的热。 这算是什么? 见过薛扶光的家人么? 薛扶光弯着眉眼,低声道:他是郢朝人,他本名叫慕见书,姐姐日后可以唤他的真名。 薛扶光偏头,望着耳朵通红的高大男人,嘴角的笑容更加愉悦。 慕见书在床下的时候,总是羞耻的让他觉得可爱无比,让他心尖发痒升起逗弄的心思。 不过,看在今日是第一次让他在薛挽兮面前露面的份上,薛扶光决定好心一点,不特意捉弄他。 他站起身,低声道:你将面具解下罢。 他抬手去碰慕见书脑后的绳索。 慕见书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按住薛扶光的手,自己解下面具,露出面孔。 他望着薛挽兮,声音僵住的如同他的表情般,透着一丝无措与仓惶,像个初次见到陌生人的小孩:见过郡主。 薛挽兮瞧清楚他的模样后,弯着眼睛夸赞道:你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除扶光外,第二英俊的男子了。很般配。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下人说。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便好。 慕见书的耳朵便更红了,像是时刻能冒烟。 薛挽兮抿着唇,叹气:阿如,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便是,但父王与大哥那里,你得自己去说,姐姐没法帮你。 恭亲王拿薛扶光当命根子,知道他没有娶姑娘的心思,而是看上了个男人,肯定要气死。 更不要提,这两人一看便知道,薛扶光定然是在下面的那个,恭亲王届时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 至于薛鸿文么反倒可能好说一些。 他与慕见书之间瞧起来有那么几分的相似,没准儿性子也相投,打一架便能作罢。 毕竟薛鸿文对薛扶光的溺爱程度,只要薛扶光乐意,他什么都会答应。 比起娶个娇滴滴的姑娘回来让薛扶光护着,薛鸿文可能反而更乐意多个人护着薛扶光。 薛挽兮在心头将薛扶光未来要面临的磨难数了一圈,发现问题好像也不算大,于是在心头悄悄松口气,吩咐人再布一双碗筷:既然如此,慕公子,坐下来一起用饭罢。 慕见书受宠若惊,挨着薛扶光坐下,总觉得自己有种在梦中未睡醒的错觉。 他从前,连多看薛扶光几眼都得克制,而今能得到薛扶光的已经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一如他陷入对薛世子爱慕的深渊时做的永远只能望着他的最坏打算,碰触到薛扶光后,他也早早准备后隐匿在他身边,永远做一名暗卫,不叫任何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可薛扶光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予了他更多。 他孤寂而寒冷的人生中,本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他的世子成了突兀闯入其中的一抹天光。 薛扶光喝了一点酒。 冬日喝酒,暖身驱寒,还能助兴。 薛扶光是会喝酒的,他从前在外与那些狐朋狗友乱混,装浪荡子的时候,总是离不开喝酒的场合。 不过家中不许他多喝,因为他身体弱。是以,薛扶光的酒量算不得多好。 眼下喝的几杯酒,还不足以让他醉,有些醺醺然。 浑身暖融融的,裹在热意中。 他压着慕见书,被他宝贝似的环在怀中,生怕他受一点寒:高兴么,今日让你见了我长姐。 慕见书的声音里满是忍耐到极点的克制,小心翼翼动作着,一手插入薛扶光的发丝间,扶着后脑勺温柔摩挲:谢谢世子。世子对属下的好,属下会用这辈子来偿还。 薛扶光被弄得皱起眉头,呼吸急促了些,酒意上涌,被驱散至全身,小小的方寸之地热意蒸腾,使得他鬓角与鼻尖凝出星星点点的细碎汗珠,低头便蹭在了慕见书的脖颈间。 他的声音是有点软的,大概是喝了酒,带着醇香醉人的气息,让慕见书的心尖也柔软无比。 薛扶光说:叫什么世子。你不是喜欢叫我乳名?莫要以为我不知道,在我未允许前,你便偷偷叫过好几次。慕大人,你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啊。 慕见书压着他后脑勺的手更用力了些,亲吻掉他额角的汗水,哑声问:嗯,属下有罪。 他抱着怀中的人翻身,翠色的床幔便不受控制的晃荡起来。 恋耽美 ——(46) 慕见书拉着被子,将薛扶光盖紧,唤出了他心心念念的称呼:阿如。 薛扶光仰头,狠狠咬着慕见书的肩膀:叫就叫,不要发疯。带着哭腔。 慕见书想,他已经还怎么控制的住呢? 他肩头的肌肉鼓紧,盯着那些在烛火中像细碎的金屑,而后晃荡着溅碎的水液。 薛扶光没有被酒混淆自己的意识,但被慕见书弄得迷糊了。 慕见书在他要坚持不住闭上眼睛前,贴着他的耳廓问:世子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叫你阿如的? 薛扶光又困又累,还很难受,只想结束这场折磨,软着声音迷糊回答:腿受伤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做了噩梦,你叫醒我的时候,我听见了。 慕见书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他拥着薛扶光,手掌轻轻摩挲着他膝上狰狞的疤痕。 做了什么噩梦,可以告诉我吗? 他还记得,那时他的世子在梦中都哭的那样惨,满脸的痛苦。 他永远不希望薛扶光脸上再出现那样的神情。 薛扶光只想睡觉,低声喃喃:就是做噩梦啊梦见被抄家之后的事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清。 慕见书愣怔着,在他闭上的眼眸上落下个亲吻,带着湿漉漉的温热水汽:不会的。我在,不会的。 他不知道薛扶光只是做了那样一个噩梦,还是有更多的意思。 慕见书不想深挖下去,因为他会永远守在薛扶光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大家~ 另外隔壁的新文开了《渣攻跪下求我不要走》,感兴趣的宝子收藏一下哟,嘿嘿! 50.第 50 章 禁军副统领向皇帝汇报时, 见幕帘后探出一只脚,隐约瞧见帘幕后的人姿势豪放两腿伸着,倚在椅子中翻看奏折。 那身形足足比他们的新帝大了一倍。 他对这姿势与气势太过于熟悉了, 以至于张嘴下意识喊:寨、寨主? 帘子疏地掀开, 他被一手拽入其中, 嘴还被捂住。 在他满心担忧自己要被杀人灭口时,拽着他的人松开, 低声骂骂咧咧:认出来了也不知道小声点?老子真怕这次栽在你们这群瘪犊子身上。 副统领被放开,便见到了帘子后还坐着一人,长着与薛扶光八分像,只是气势不太相同的少年。正拘谨小心的坐在一旁。 那张脸, 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们寨主则坐在主位,正在批奏折。 他小声问:寨主、啊不是,统领, 你咋在这?还敢翻皇上的折子,你不要命了咋滴? 周岷山翻了个白眼:你懂屁。你寨主我这是领皇命坐龙椅批奏折, 干不好要掉脑袋的。 副统领闻言,声音压的更低了:那, 皇上哪儿去了? 周岷山叹气叹的更厉害:郢朝。 副统领:? 周岷山烦躁的很,让他快点报事儿。 薛扶光给个替身蹲着就走了,让他带人在皇城盯着, 不让人作妖。 他原先知道薛扶光是个野心大的,也没料到薛扶光野心有这么大。 前脚刚登上皇位,后脚就开始惦记郢朝的国土。 连缓冲一下都不准备, 便撒手亲自去了敌国。 他也放心周岷山,不怕被篡位。 彼时,薛扶光与慕见书一行已经到了定州边界。 这是他今年第二次到这地方, 一回生二回熟。 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抵达定州时,再过两日便是年关。 定州城内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备好年货,开始关起门准备过年。 慕见书与薛扶光入了定州城,找到处客栈落脚后,没多久便收到了定州城内的详情。 郢朝境内,毗邻定州城的是个名为桐乡的郡。 薛扶光在定州城待了几日后,便拿着假造的通关文牒入了桐乡郡。 因着两地毗邻,与定州风情相差不大。 可薛扶光能明显的感到,踏入郢朝地界后,其内部也并未如他所以为的那般安宁繁荣。 其实稍作思索便能明白。靖国当初因为多方牵制不能对郢朝动手,而郢朝未在靖国陷入危机的时候趁火打劫,显然不是因为他们的皇帝是个想追求公平对决的正人君子,更不可能是因为郢朝皇帝对靖国的国土没有野心。 薛扶光这次未在面上带假皮面具。 他的画像没有流露入郢朝。 之前他是个草包,没有传他的信息回郢朝的必要。 之后,自然是传不回去了。 再来边境的途中,他们耽误的时间便是用来清理各个州郡中的不服从命令的细作。 无论是从明氏手中接过来的细作暗探组织,还是慕见书手中掌控的,若是不服从命令,不以他们如今的主子为最高首领,那便没有留在这世上的必要。 薛鸿文自北方边境回迁的途中,同样在做这些清理事宜。 薛扶光自马车上下来,客栈小二牵引着马车到后院去喂草料。 慕见书垂着眸子,让薛扶光站上石板台阶,蹲下身去拍干净大氅与衣摆下沾上的湿泥点子。 店小二探头询问:二位客官是兄弟罢?快请进,要几间房呢?这些客官的房钱是算在一处么? 同行的还有两名禁军,两个在途中交替着赶马车,也充当护卫。 多余的人倒是不用带了,他们随时可以找到自己的人。 薛扶光没做解释,颔首:算在一处,开三间上房。 小二忙去领着他们上楼,指了三间房给他们。 两名禁军自觉的走向同一间房,薛扶光却淡声道:你们一日一间,他同我住一间,贴身护卫。 禁军忙应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入了房间,没多久小二便将他们要的洗澡水先送上来,然后准备饭食。 桐乡郡的天气没有皇城那样冷。 皇城此时正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桐乡郡还有大片的绿意,下着冷雨。 虽然没有皇城那样刀刮似的冷,但风很大,裹着冰雨落在人身上滋味儿也不算好受。 木桶里的热水蒸腾着白色的热气,迅速形成了一片,模糊视野。 薛扶光脱下衣物,乌发被慕见书用簪子高高挽起,以免沾上水。 他雪白的皮肤上还残存着星星点点,如红梅般的痕迹,艳丽而旖旎。 薛扶光沉入水中,雪白的皮肤上立刻被水汽熏蒸出大片粉色。 他低声询问:你在郢朝的时候,曾有相熟交好的人么? 慕见书用柔软的布帛擦拭他的脖颈,眸光专注而温柔,半分没有被触及阴暗记忆的落寞:没有。在郢朝,懂事起便被送入影卫组织训练。后来又去了暗谍,没有来得及交好的人,也没有能交好的人。 他一方面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本该享受荣华。哪怕不能登上皇位,封个王侯也好。可他却被按进了污泥里,被送入与那些从民间带回来的孤儿一同训练的场所,不仅没有荣华,连活下去都要靠日夜的努力。 可另一方面,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皇子,更从未对郢朝,对皇位上的那个与自己有一半血脉相同的人有过任何感情。他懂事起,便将自己与那些贫民孤儿论做一类人,不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所以他没有痛苦,如此顺其自然的便接受了那些艰难,并适应其中,努力活下来爬上如今的高位,走到了皇位上那个应该被他称作父皇的人眼中。 他的生存环境注定他对人情上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前一刻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或许下一刻便要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于是他的感情便这样,再堪称扭曲的状态下被消磨,内敛在心中,谁也难以触动。 除了薛扶光。 薛扶光是他心中唯一的例外。 他垂着眸子,待水温变低许多后,帮薛扶光擦干身体,披上衣袍,小二适时敲门,将饭菜送了上来。 薛扶光支着下巴,慢慢吃着,扬眉问:既然如此,若是我让你当郢朝的皇帝,你觉得如何? 慕见书忽然抬眸:世子,这个皇帝该你来当。 薛扶光并非没考虑这个问题。 一统天下的确很好,无论从他的功绩而言,还是对社稷治理来说。 可薛扶光有了一点私心。 他想届时,与慕见书昭告天下时,他们能平起平坐,哪怕后世史书上议论他们的关系,也是同等地位。 而不是,轻笑一句戏言,风尘艳史,如此揭过。 可慕见书意外坚持。 他望着薛扶光,沉声道:比起做皇帝,我更愿意在世子身边。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呢? 做皇帝便得在各自的都城中,天天面对臣子,而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薛扶光身后。 还可能会被大臣调拨关系。 届时,即便是薛扶光有危险,他也不能第一时间在他身边。 这些,都是他难以忍受的。 慕见书在薛扶光以外的事上,什么都可以忍受,耐性极好,可但凡沾上薛扶光,便一切都反着来了。 薛扶光见他坚持,只好作罢。 是夜,房门被敲响。 慕见书将房门打开,便见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立在门前,努力立着端着的模样,好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气势。 一见慕见书,他忙笑眯眯小声道:大人,小人是这桐乡郡的领头。 慕见书放他进去,在门口巡查确认他身后没有跟上尾巴,才关上房门。 瘦小男人见他动作,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对小的就放一百个心。小的从前是个扒手,不是小人自吹,那在整个桐乡郡横行十多年,从未叫人捉住过。谁想跟我尾巴上不还能不让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慕见书面无表情,回到薛扶光身边。 瘦小男子也随着他的动作,看见了桌边烛火下的薛扶光。 先是心中一惊,随后立刻笑眯眯凑上跟前:想必,这位大人便是顶头上那位,小的朱文德,见过大人。 薛扶光抬着眸子,脑海中有了眼前这人的相关信息,淡声道:不必多礼,说事罢。 哎,是。 大人命小人查的大致情况,已经在先前的消息中传给了大人,但今日皇都中有了人马动作,尽管极力掩饰,可还是叫咱们的人发觉了不对。 据传回来的消息称,他们郢朝皇帝似乎是要抓一个人。而这人应该掌握这极为重要的东西,让皇帝十分在意,甚至动用了身边秘密培养的影卫。 慕见书的手按上腰侧的刀,垂着眼眸,浓黑的眼底流露出冰凉的杀意。 如深渊下的浓雾,缓慢涌动,不动声色。 薛扶光视线凝顿。 郢朝皇帝找的,自然是慕见书了。 他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温和而淡漠:嗯,这事我知道了。 朱文德来自然不止这一件事。 他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块布帛,折叠了好几层,瞧起来有厚厚一块,放在桌上,慢慢推到薛扶光手边:大人瞧瞧这个。 慕见书打开,便见布帛上透出暗红的色泽,隐约间有淡的几乎闻不出的腥味。 完全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至少三四十个人名。 全是用血写的,血迹已经干了,暗红的凝块粘在布上,还有些粉末簌簌掉落。 朱文德瞧着上面的血迹,露出牙痛的神情,声音压的更低,生怕隔墙有耳:这些,都是郢朝的贪官,贪到上头皇帝已经在时刻琢磨着,如何拿他们开刀。这布帛上的名单是死了不少兄弟弄来的,还有几个账簿。 他一边说着,又从怀里的另一头,掏出三本账本,搁在桌上。 那账本上也淋着些血迹。 薛扶光拿起账本,翻看半晌后,合上,道:我晓得了。既然拿到了账本,你们应当知道该如何继续罢? 朱文德也是个聪明的,立刻搓着手应下:承蒙大人信任我等,那下人便放心下去办了。不知大人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薛扶光:两个月后,雍国与郢朝会开战,你看着办就是。 一听薛扶光给了要开战的准话,朱文德笑眯了眼,行礼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慕见书望着他出去,一转眼,人便没了影子。可见却是有几分本是,并非夸大。 薛扶光就着烛火翻看账本,低声笑了笑:周岷山倒是会找人。 这朱文德原本也是周岷山定风寨里的人,被他留在定州朝郢朝内部渗透了。 原本薛扶光用对付起郢朝的那些人,会有不小的麻烦。 他在靖国时,因为有着天然的信息差,掌握着别人不知道的事,所以从一开始便占据了最高点,随手便能拎出来不少能用的人,手中握着的把柄更是一大堆。 在郢朝便没了这样的先天优势。 靖国老皇帝原本养的细作组织说来比起慕见书手中那帮人差了不少,寻多情报交递到薛扶光手中,他看几眼都能判断出有多少成分是假的。 大约因为慕见书是文中的反派,所以他手中的组织便格外厉害一些。 不如此,难以与一国之君抗争。 作者有话要说:  郢朝这部分不会写多少哈,带一带就过去了。主要是为了写慕见书。 恋耽美 ——(47) 这部分写完后就会大结局啦,然后有个上辈子的if线,假设世子被抄家但没死在那个冬日的番外。 啵啵大家~ 51.第 51 章 薛扶光在桐乡郡待了三天。 而后便组织了一队商队, 朝着郢朝的皇城而去。 彼时的郢朝皇城,不少人都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中写着的东西让他们夜不能寐。 郢朝皇帝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写出去的密令更是好几道, 进入靖国后却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不, 如今该叫雍国了。 郢朝皇帝对这个新登位的年轻皇帝有几分轻视。 他与雍国那些猜忌的人不同, 反而觉得真可能是靖国那个老头弥留之际昏了头,干出了禅让这样的蠢事。 毕竟靖国那老皇帝生的儿子各个不堪大用, 太子原本还有些本事,却早早因为个玩物死了。 剩下个六皇子难堪大任。 余下的儿子,都是些孩童,即便硬扶上皇位, 日后也只有被架空的命。反倒比如卖个好,让自己在后世史书上搏个贤名。 这便是不重视子嗣的后果。 若非一味避免争斗,坐看着后宫的子嗣凋零, 也落不到最后拱手让江山的惨况。 郢朝皇帝的子嗣丰厚。 他不仅有的孩子多,还养活了大半, 夭折的少之又少。 光是如今成年的皇子,便足足有十三个。到了及笄之年的公主也有五位。 其中又以嫡子, 他的二儿子最为年长,已经在朝堂中做出了不少实事。 其余的皇子也早早进入朝堂,各有担当。 所以对他来说, 慕见书这个儿子,有与没有区别不大。 他更在意的是慕见书作为细作头领的身份。 他之所以要将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慕见书送进暗谍,为的就是用这份血脉牵制他, 让他恭顺于自己。 郢朝皇帝的算盘是极好的,他要将慕见书的价值利用殆尽,又不准备让他对自己生出怨怼之情, 便美曰其名对他委以重任,将暗谍交入他手中。 他曾无数次暗示慕见书,只要他做好自己的事,统领暗谍在靖国为郢朝做出大贡献,未来的皇位也会有慕见书一席之地,他将不会再因为慕见书母亲所做的那些事迁怒于他。 所以对于郢朝皇帝来说,慕见书本该是一条已经用肉骨头跟棍棒完全驯化的,应该忠心耿耿的一条好狗。 他从没想过这条狗在驯化后,还能脱离他的掌控,更没想到这条狗能在某日反过头来咬他一口。 无论是哪件事,都足够让他怒不可遏了。 他被这些事烦的头疼,影卫却在这时冒出来告诉他,那些他想收拾的大臣在下头做起了一些小动作。 皇帝的烦躁程度翻了个倍。 他捏着眉心,一张显得十分冷漠阴鸷的面孔,即便年老后布满皱纹皮肤松弛也没有柔和,反而更多了份暮气森森,使人害怕,可止小儿夜啼。 叫太子盯紧他们,不可让他们在猖狂下去。 影卫应了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殊不知,他缩紧准备动手,更加刺激了那些人,让他们加快了投入薛扶光计划的速度。 薛扶光到了郢朝国度的时候,露出少许惊喜。 为了不露痕迹,他们迂回的绕了许多州郡,一路上花了月余的时间。 这本该越来越寒凉的天气,却一日比一日暖起来。 薛扶光收拾的那些衣服也没了用处。 抵达郢朝皇城时,他甚至有了春日回返的错觉。 他们通过守城军的检查,带着满车的珠宝货物进了皇城,这消息不到半日的功夫就传入皇城不少人耳中。 商人低贱,王公贵族半数是看不起的。 可商人又有着使人眼馋的财富,让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也不得不放低自己的姿态,委屈自己与这些低贱之人结交。 薛扶光一车的珠宝,在他们眼中已经默认是要送给这城中某些人的。 眼馋之余,便忍不住猜测。 加之,车队中还有薛扶光这么招眼的一位,更难不叫人注意。 薛扶光他们入住了客栈,出门去了这郢朝皇都最有名的酒楼吃饭,坐下没片刻,便有两三人凑了上来。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一眼瞧去那神情便知道身份不低。 薛扶光与慕见书相对而坐,装成兄弟。 他们没有选在雅间,为的便是瞧瞧。 在这楼中吃饭的人,背后多少都有些身份,即便没人上钩,也方便他观察出不少东西。 没想,咬鱼饵的人来的这样快。 他们拱着手,还算礼貌的询问:这两位公子,仪表堂堂,让我等心生结交之意,不知可否同桌交个朋友? 他们口中夸着两人,目光却几乎围着薛扶光打转。 薛扶光微笑着道:承蒙各位公子看得起在下,若是不嫌弃,自然好。 他一开口,其他人便更肯定他是主事之人。 因为他完全没有询问在座另一人的意思。 他们吩咐人再加了座,一桌五人,勉强凑着坐下。 剩下的人便试探着询问:在下昭武校尉,金煦园,这位是太仆寺少卿之子徐宗。 另一位不用他介绍,便赶着自己说了:不才赵志渊,一个小小赞礼郎罢了。不知二位公子姓名? 薛扶光迅速将三人的身份对上号。 虽然各个瞧着不过五六品小官,可背后靠着的都是些一二品大员。 何况以他们这年纪,瞧着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五品京官也算不得小了。 薛扶光已经清楚了他们的身份,面上却不显露,仿佛将他们当作真正的小官员与富家少爷:鄙人姓曲,单名一个慕字。这是家兄曲声,为人木讷不善言辞,诸位不要见怪。 薛扶光随口为慕见书编了个新名字。 用曲姓用的光明正大。 那三人显然也是为这姓愣了愣,随即笑着问:那便是,曲公子。二位瞧着不是皇都人? 薛扶光摇头:我们兄弟是靖国人。 啊,他顿了下,改口道,如今该叫雍国了。我们在定州做些生意,如今不好做了,便想着不如道郢朝来。 他们点头,得知薛扶光两人做的是珠宝锦缎生意后,更是惊奇:曲兄当真艺高人胆大,难道不怕半路被匪徒劫持? 薛扶光道:这有什么好怕,从前定州的山匪更是厉害。只要交些过路费,好说话的很。 他笑眯眯的,收敛了一身气势后,配着顶尖的皮相,总让人觉得他这人脾气十分的好,甚至带着一些天真。 尤其是薛扶光又道:做生意的事主要靠家兄,我大约只是个混饭吃的罢。 于是几人便在心中有了定论。 这兄弟两个,弟弟是个负责交谈的,而哥哥则负责押运与其他事。 有了这个定论后,他们胡乱再谈了些,发现从薛扶光口中套不出更多东西,也不失望。 总归他们还要在皇城待不短的时间,他们慢慢瞧着,自然知道这商队打算找上谁。 这一等,便是三日。 慕见书虽说对郢朝没多熟悉,但对比起薛扶光,却要熟得多。 二人便在这三日,逛便了整个皇都。 慕见书渐渐的,也感到几分新奇。 大概是跟薛扶光在一起,就觉得做什么都有趣起来。 他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会如此胆大妄为,在叛变了郢朝皇帝,或者说他父皇后,还能在这皇城中光明正大的四处闲逛。 几乎是在他父皇眼皮子底下。 而郢朝皇帝呢? 正一遍又一遍的派人,想去雍国抓人,将他碎尸万段。 若是让他知道,应该会气死。 薛扶光换上了郢朝的服饰,与雍国很是不同。 但穿上后,依旧不损他秾丽的外表。 若不是慑于他身后跟着的一队人,或许有不少人要心痒耐难的对他下手。 三日过后,便有人主动找上了他们下榻的客栈。 头一个来的,便是郢朝的户部郎中。 第二日,这消息便传到了其他人耳中。 有人瞧户部郎中的眼神便不对起来。 有些人流露出怜悯,可更多的是冷眼旁观,想知道皇帝打算怎么做。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 户部侍郎被二皇子找了个由头,头两日先是贬黜了他的女婿,紧接着便有人上报,说户部侍郎贪污数千两白银。 皇帝一点情面未留,当即下了斩首示众的命令。 户部侍郎被拉去了皇城长街尽头,斩首示众。 家中余下人口接连发配边疆。 薛扶光听着人报上这消息的时候,便知道,余下的人要坐不住了。 皇帝以为他在杀鸡儆猴。 实则,却是将那些朝臣推进了薛扶光的麾下。 贪污的官员往往会相互报团。 官官相护,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链。 靖国的问题并不比郢朝少,是以薛扶光上任后第一时间杀了一堆人。 既有清除皇党的心思在其中,也不乏解决掉一些没有用的人。 至少,贪而蠢的人,是一定要解决干净的。 薛扶光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若是既贪婪,又是个什么事都干不成的蠢货,那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郢朝皇帝倒也想这样干。 可惜没有薛扶光的胆子,也不如薛扶光那般,能将整个国家的大权握在手中任他施为。 郢朝皇帝沾沾自喜的子嗣,恰好也造成了他的权利分散。 他的儿子们为了未来争夺皇位,不仅不会帮他除掉这些贪官,反而会有意识的去拉拢,让那些官员为自己以后登上皇位出一份力。 这其中牵扯太大,皇帝不得不按耐,等个能一击解决,连根拔起的机会。 若是慕见书还听从他的命令,没有出现带领这个暗谍组织叛变这等荒谬之事,他如今或许就不是杀鸡儆猴,而是打算一击致命彻底解决。 可这世上,没有若是。 52.第 52 章 叛国不是个好事。 容易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虽然他们为了权财做尽了不要脸的事, 却是不希望被任何人骂一句。 叛国这样的骂名更是不愿意背。 这便需要一个牵头的人,让他们迈出这一步。 也需要雍国给他们一个足够诱惑的条件。 无外乎威逼利诱,仅仅用他们的把柄威逼是不够的, 毕竟他们在郢朝时地头蛇, 盘踞这样久, 彼此之间早就心知肚明皇帝是什么心思。 若是雍国不能给他们一个足够好的条件,他们自然会想法子从皇帝这入手, 哪怕会大费周章,也不愿意让雍国白白得了这个便宜。 薛扶光见了郢朝皇都里留下的人。 对方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将近来各大官员的动向汇报给薛扶光。 得来了薛扶光一声轻笑,从鼻腔中泄出来似的, 带着浓郁的不屑与轻蔑玩味:威逼利诱自然是要做全套的。账本算个什么威逼呢?那是他们自己清扫不干净留下的尾巴,我代为保管罢了。真正的威逼可不是这样。 他声音轻飘飘的吩咐:在那名单上随便挑个人,谁都行, 杀了罢。然后闹大点。再去随便找个官员接触,就说, 我雍国届时许他不低于郢朝的官位,届时两国一统的好处, 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愿不愿意。 他转过身来,走到桌边,低头执笔在宣纸上落下一行字, 带墨迹干后两指捻起来递过去:拿着,便说是我给的凭证,事了后可借此来问我要官职。 小头领将纸小心翼翼叠好, 收在怀中,悄声离开。 薛扶光问慕见书:你猜这纸有没有用? 慕见书没有思考的,便给出了答案:没有用。 薛扶光笑得十分开心:他们都说君无戏言, 你如何会觉得没有用? 慕见书垂着眸子,张嘴,下颌绷着,神情莫名有几分羞耻的说:因为你现在不是君,是曲慕。 薛扶光扬着眉毛:看来兄长是越来越了解我的想法了? 私下无人,薛扶光却用这样的叫法。慕见书垂着的眼睫颤动,淡红顺着耳尖爬了上来。 薛扶光打量着他的模样,言笑晏晏:说来,你知道曲慕这个名字另外一个意思么? 郢朝于靖国的风俗有所差异,盛行的服饰样子也差距颇大。靖国向来盛行更为浓烈的颜色,而郢朝则追求淡雅。薛扶光的一身红衣落在其中便显得太过招摇。 所以他入乡随俗,穿了身白衣。并非是棉麻的苍白,而是上好锦缎料子,白的莹润光滑流光溢彩,料子上的花纹是用银线绣的翠竹纹路。 恋耽美 ——(48) 可薛扶光即便穿着颜色最淡的白衣,一身秾丽的颜色也压不下去。 只是瞧起来,像是枝头盖着一层薄雪的红梅,艳到了极致,几乎灼人眼球,却透露着几分高不可攀冰清玉洁,使人只能远远瞧着,不敢擅自碰触拉他下枝头。 慕见书也想,怎样会有一个人,无论何种样子,都改变不了他的本质,反而会让他的本来面目凸显的愈发叫人难以忘却呢? 曲慕。 曲五爱慕之人。 薛扶光将他的满腔爱意化作了一个假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光明正大告诉他人这名字时,像是在向人一次次转述慕见书对他的爱意。 慕见书一想到这名字背后藏着的另一层含义,便觉得心脏悸动,血液奔涌。 若非理智阻止,他几乎想时时刻刻向薛扶光表露自己的爱意。 而薛扶光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了他这点被理智压下的,涌动着的念想。 薛扶光捏着慕见书的下巴,咬着他上唇瓣的唇珠,然后给予了个浅尝即止的亲吻。 温柔而亲昵,浅淡的情绪甚至有些细碎,像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又像飘落的细雨,接连不断,温和的不细心发觉甚至会错过。 薛扶光思索了一会儿,回忆着他当时随口取下这个名字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那时他在定风寨中,照顾着濒死的慕见书,在考虑如何将周岷山收入麾下之余,脑海中大概全是慕见书袖笼中那盒用了一点的紫痕膏。 他压下不谈,忙于正事。但取名时脑海中或许,其实是想到了这个名字背后的另一层含义,才说出了口。从一开始,他就不讨厌这份心意。 他忍不住想,若是慕见书的感情是早早存在的,若是上一世慕见书便喜欢他,只是后来出现了一些变故,使得他没能救下薛家,也没来得及表露这份爱意毕竟慕见书好像早就习惯了常年的忍耐与内敛,这一世若非出了意外,他也是打算一直瞒到死。 若是如此,他能重生到更早一些时候,便好了。 因为生出了这点念想,薛扶光忽然有了一点迫切。 想尽快策动郢朝内乱,尽快将郢朝一统。 然后去慕见书长大的地方看看,也想去见见那些亲眼见证慕见书长大的人,从他们口中听听从前的慕见书是何种模样。 第一个被接触的,并不是个小官。 而是从一品大员右都御史。 这是精心挑选的对象。 再小,不足够带动余下的人踏出这一步,更不可能动摇正一品大员搅和进此事。 毕竟到了正一品的位置,已经是朝堂里的一棵参天大树,证据就算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也得掂量掂量该不该处理,该如何处理。 而正一品又是这一场策反中,重中之重的角色。 至于再大,直接找正一品下手。 失手的风险太大,对方没那么容易被说动。到了这种地位的人,更不愿做出头鸟。 他们自封为渔翁,想看鹬蚌相争。 而这位右都御史,有个很妙的地方。 他是位十分圆滑的人,才能有那么几分,可爬到如今高位靠的全是各种笼络手段。如今从一品的位置便是极限,想再高一步,难上加难。 这样的人,即便本身没受到什么威胁,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要他叛国也不难。 至于用来威逼的人选,则是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 此人与右都御史是一样的人物,可惜要蠢得多,为人也要更张狂。已经几次触怒郢朝皇帝,如果不是由薛扶光的人动手,皇帝下一次杀的鸡也十之八九是此人。 夜半三更,几道影子悄无声息潜入皇城街边的一座大宅中,抹了通政使司副使,连带着还杀了他那个肥头大耳正在压着个小丫鬟行事的儿子。 清晨天还未亮,一声尖叫便划破上空。 死的是个四品官员,刑部侍郎亲自出面探查。 早朝时皇帝发了脾气,命人严查。 可不少人在听见死的是谁后,眼底情绪有些微妙,在看皇帝的做派,更觉得他在发空火,实则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皇帝能在意什么呢? 他自己都巴不得弄死这个通政使司副使,眼下死了他心情畅快得很。 还有他被杀的儿子。 或许只是死了通政使司副使一个,皇帝会十分在意,对这事严查到底。 可偏偏对方还杀了他那无官无职的儿子。 如此在皇帝看来,九成可能是寻仇。尤其是通政使司副使这个儿子,欺男霸女之名连他这个常年于宫中批折子的人都屡屡耳闻,被不要命的人趁夜割了脖子,当真是再正常不过。 这起案子在皇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也闹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谁能确定,第二天被割了脖子的不是自己? 在这样的风声中,被找上的右都御史一时间也不敢断定到底是那边的人动的手,可他确实觉得,再留在郢朝没有什么好处,只剩下性命之忧。 既然如此,何不妨赌一把? 这事谈的十分顺利。 尤其是右都御史拿到了薛扶光亲笔字据,心中更加安定,觉得自己做了个好决定。 而且这位雍国新帝如此爽快,他不妨也更加卖力一些,促成他的大业。 想必他助其一统,功不可没,日后的荣华只会比眼前更加显赫。 事实证明,他这份圆滑的功力,助他一路走上从一品的高位,的确是有几分厉害。 如薛扶光所愿,郢朝,乱了起来。 秦伍云收到皇帝驾崩,改朝换代的消息时,极其震怒。 他连夜写信,命人送回皇城,追问秦荆邢缘由,更是追问他在其中的作用。 得知一切皆是薛扶光所为,秦荆邢更是乖乖受了他的辖制,气的一个倒仰,几乎吐血。 他连夜给秦荆邢下令,命他在皇城护卫六皇子等皇家正统血脉,自己带着兵马从西北往薛家驻守的地界奔去。 他这一通折腾,还未到北方,恭亲王便先得了信。 秦伍云也是昏了头,或者说是小看了薛扶光的本事,竟然敢往皇城传信,还公然言论拨乱反正,也不想想如何能传入其中,还叫他们几度通信成功。 给恭亲王传信的,是薛扶光如今掌控的暗探网,消息传递速度极快。 那头秦荆邢的信还在半路上,内容已经先叫他获知。 他与周岷山都没有拦的意思,等着秦伍云届时看见,再气个半死。 恭亲王乐滋滋的捋着自己的胡须,同自己的副将道:本王的儿子,没一个是成不了事的。 副将忙道:侯爷与陛下都是个顶个的聪明厉害,真不愧是王爷的血脉。 恭亲王被这计马屁拍的浑身通常,几乎笑眯了眼睛。 秦伍云这小老儿,嘿,年轻的时候打不过他,年老了被他十几岁的儿子耍的团团转。 待他打来,鸿文都已经到了定州边疆,准备同郢朝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难过,有人三点半在睡觉,有人还在撑着眼皮码字呜呜呜。 圣诞节真快乐,出去喝了奶茶,吃了贼好吃的牛肉饼,买了一把贼漂亮的玫瑰花,还给我家绿萝跟吊兰增添一个新成员!小玫瑰!我决定去找找微博号登上去晒晒我的小玫瑰! 要是没有被迫日万就更好了(小声) 53.第 53 章 在雍国内暗探组织全部被清理一遍, 剩下的均以慕见书唯命是从的情况下,郢朝面对雍国是便是个被蒙住眼睛的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以至于薛鸿文带着大批兵马, 悄无声息的抵达了定州与桐乡的临界点, 随时都能让战争爆发。 郢朝的边境防备, 脆弱的如同纸糊,这多亏了他们朝堂内乱的忙。 薛鸿文抵达的前夕, 密信也送到了薛扶光手中。 薛扶光等候两天,见郢朝朝堂上的争端抵达了巅峰,死掉了成年皇子中最小的那位时,放出了薛鸿文带着人马抵达郢朝边境, 准备开战的消息。 这消息以野火燎原之势,飞速传入所有人耳中。 薛扶光为了给郢朝的叛乱者吃下一剂定心丸,亲自出面见了他们其中一人。 郢朝的右丞相。 正一品大员, 与左丞相分庭抗礼。 也是这郢朝无数贪污者的庇护者。 跟在他身后,一同见面的, 还有一名青年,面孔分外的眼熟。 赵志渊吃惊的望着薛扶光, 惊讶的合不拢嘴:曲慕,竟然是你? 右丞相低声喝道:小儿无状,还不行礼唤陛下! 他冲薛扶光行礼, 边道:微臣这儿子,自小没有什么规矩,陛下莫要见怪。 他很是上道, 面对薛扶光的时候已经以臣子的身份自居。 薛扶光似笑非笑的望着赵志渊:无妨,朕先前同赵公子见过一面。 右丞相没有多问的意思,而是恭敬的望着薛扶光:先前不知, 陛下竟在这郢朝皇城中,若是早知如此,便让陛下早早去微臣府上,免得在这小小客栈中受委屈。 他们都是会做表面功夫的高手,薛扶光更是游刃有余,来往客套几句。 赵志渊仍旧从惊讶中回不过神。 他没料到,雍国的新帝竟然这样年轻,还敢这样招摇胆大的来到皇城中,一点不怕被瓮中捉鳖。 眼下看着薛扶光同他爹间如老狐狸般锋芒暗藏,拐弯抹角的对话,更是惊异。 无他,与薛扶光先前展露出的模样反差太大了,可又意外的不违和,仿佛何种模样都是他本来的面目。 赵志渊安静的立在身旁,觉得薛扶光本不该像个帝王的,可他眼下流露出的气势,的的确确想不出除了帝王之外的人,谁还能拥有。 他没有可以端着身为皇帝的威势,甚至是闲散的有些慵懒的。可正是他这种仿佛待在自己皇宫中的姿态,压的右丞相都逐渐收起自己多余的心思,变得恭敬起来。 什么因为年纪小的轻视,统统消弭在几句言语中。 赵志渊凝视薛扶光的时间久了,忽然间觉得似乎有眸光刮在自己脸上。 抬眼,忽然发现薛扶光身后站着的,那个原本与他兄弟相称的人正盯着他。男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眸,眼神瞧着十分冷漠,尤其是望着他的时候,让人不禁有些害怕。 赵志渊不知怎么便不敢再看薛扶光,收敛好自己的目光,老老实实盯着自己父亲的衣袍。 心中猜测着这男人的身份。 薛扶光与右丞相交谈的时间不长。 他在此处留得越久,越容易引起郢朝皇帝的怀疑。 到了这地步,右丞相自然算是已经与郢朝皇帝初步撕破了脸,无所畏惧了。 可薛扶光还在这,也不打算因为这样的小失漏导致功亏一篑。 右丞相带着赵志渊离开后,薛扶光便在这皇城中销声匿迹了。 连带着他带来的人与东西都是,仿佛凭空消失般。 而边境的薛鸿文,也真正开启了这场战争。 或许都不能称为战争。 一路而来,郢朝可谓门户大开。 稍有抵抗的也会有人得到命令,迅速将布防图送入薛鸿文手中,被他一举击溃。 郢朝的皇城中顿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皇帝日日在朝堂上暴怒,有心想清除掉手中的乱成贼子,偏偏他的儿子在这时叫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夺嫡之争,也让他想起,为了夺嫡争位,历史上并不缺少弑父的例子。 郢朝另一批大军在南边抵抗蛮族,眼下再往北退回援也来不及了。 说不定届时雍国与蛮族两两夹击,郢朝会败得更快。 薛鸿文打到郢朝皇城外的这天,郢朝皇帝大概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偌大一个国度,国力强盛,竟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击溃。 分明先前没有丁点征兆。 他愤怒不甘,却也不得不收拾包袱从皇城逃离,做起了丧家之犬。 待他与南边的军队汇合,定然会带着大军攻打回来!夺回他的皇城! 薛扶光才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夺皇城。 他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攻下一个国家当然不容易,可郢朝内部早就被蛀空,外强中干。更何况,他有慕见书的支持。 作为郢朝暗探组织的头目,拥有着郢朝最强大的信息网,掌控的消息足够薛扶光做无数的事。这样的条件,才是他攻打成功的关键。 郢朝皇宫逃空的这天,薛鸿文带着大军驻扎进城,与薛扶光见了面。 薛鸿文见到薛扶光安好,没有受任何伤,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薛扶光倒是笑了:大哥,辛苦了。 薛鸿文一路打过来,势如破竹姿态迅猛。兵力的确没什么损失,但风餐露宿作战数月,面颊消瘦胡子拉碴,形容狼狈。 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便第一时间赶来与薛扶光见面,确定他在郢朝皇城是否安好。 薛鸿文言语不多,视线落向薛扶光身边的慕见书。 恋耽美 ——(49) 慕见书已经卸下面具,露出真容。 他与薛鸿文的几分相似凌冽,在此刻有了点针锋相对的意味。 当然,慕见书清除眼前的人是谁,所以克制着收敛自己,主要是薛鸿文的针对着他。 薛鸿文沉声说:你与他的事,挽兮告诉了。挽兮说你很喜欢他。 薛扶光的眼括因为他的话睁大一点,随即明白,薛挽兮虽然口中说着没办法帮他,实则还是想办法先说服了薛鸿文。他眼中顿时冒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是,大哥。很喜欢他。 他明明在重复薛鸿文的话,可薛鸿文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股强调的意味很喜欢。重点在很。 喜欢到了需要同家人正式说明,还将人带到跟前介绍给他们认识虽说还没有介绍给薛鸿文与恭亲王认识,但从薛挽兮信中所写来看,等到郢朝事了,很快就会有这一天了。 薛鸿文自己将这一天提前了许久。 他盯着薛扶光。 薛扶光的面上全是笑,毫不掩饰,眼底还有希冀,希望薛鸿文能够因为他的喜欢而喜欢。 薛鸿文的眼神渐渐软化,他受不了薛扶光这样的眼神,自小如此。 伸出手在薛扶光的头顶摸了摸,温声道:你喜欢便好。大哥在。 有什么后果,都有薛鸿文在。外界的流言蜚语也好,其他阻力也罢,哪怕过了很久,薛扶光不再那么喜欢这个男人,希望回到从前,也会有薛鸿文在背后做支撑,帮他抵抗一切阻力。 多少有些溺爱了。 可薛扶光长得很好不是吗? 薛扶光弯着眼睛:知道。谢谢大哥。 慕见书也在这时,开口,声音紧张到有些僵直:多谢,侯爷。眼中还有些愣怔,愣怔于薛鸿文也会同意,他这秘而不宣的情感一步步浮上水面,变得光明正大。 薛鸿文的眼神转变相当快,前一息看薛扶光的眼神还是温和的,满是兄长的的包容与溺爱。 后一息,眼神落在慕见书身上时,便立刻有了点想针尖对麦芒的尖锐感。 慕见书丝毫不觉得被针对,甚至是努力的拿出对薛扶光十分之一的心态,冲薛鸿文挤出一个拘谨的笑容。 薛鸿文冷冷瞥了眼,转身大步走了。 他要是不那么沉默寡言,此刻大概会丢给慕见书一声冷呵再走。 哈哈。薛扶光没忍住笑出声。 慕见书总算有了一些,他们之间要成为一家人,不仅仅是与薛扶光,还要融入整个薛家的自觉,僵着声音问薛扶光:说错了什么? 薛扶光勾着唇,觉得慕见书意外犯蠢的样子也很有趣,眨眼说:你自己想罢。 慕见书没有想清楚,郢朝皇帝也还没带着南方大军打过来。 薛扶光先带着人进皇宫,清点掉宫中参与郢朝皇帝留下的人。 薛扶光在听到一位在宫中待了四十多年的老嬷嬷时,起了兴趣,使人带到自己身边。 那嬷嬷十多岁便入宫,如今五十余岁,到薛扶光跟前是颤颤巍巍跪下。 薛扶光命人扶她起来:你放心,朕不会杀你。你在这郢朝皇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想必这宫中之辛密没有多少人能比你知道的多。 老嬷嬷很懂规矩,什么都不敢乱看,闻言忙道:陛下请问。 留在薛扶光身边护卫的是薛鸿文的亲兵,慕见书此时没守在薛扶光身边,而是去清理郢朝内的暗谍,将忠心于自己的人手抽出来,余下的均清理干净。 薛扶光问她:你可知道,郢朝皇帝那个被丢在冷宫独自长大的皇子,是死是活? 老嬷嬷犹疑道:您问的是四皇子,还是大皇子? 薛扶光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不是夭折了? 那老嬷嬷摇头:陛下有所不知,早夭的实则是皇后庶妹所诞下的那四皇子,皇上因为四皇子生母的身份与行为,对其极为不喜。是以四皇子三岁时突发急症,皇上命宫中的太医不准管这母子,于是四皇子便活生生病死了。 薛扶光愣住了:那,冷宫中长大的是谁? 老嬷嬷道:嫡长皇子。只是自大皇子被送入冷宫后,老奴也是多年未曾见过,不知大皇子是否在冷宫中活了下来兴许,也夭折了。 薛扶光的脸色不受控制的一点点难看,他声音低了下去,问:嫡长皇子,嫡长皇子怎么会被送入冷宫?若没记错嫡长皇子的生母,先皇后权氏与郢朝皇帝青梅竹马长大,后来更是由权家一力扶持才助他登上皇位。哪怕后来先皇后病逝,权家门庭衰颓,也改不了他身份之显赫。他如何会被送入冷宫独自长大? 老嬷嬷没忍住惊异的抬头看了眼薛扶光,见到他年轻的面貌,恭敬道:陛下年纪轻,所以对二十多年前的事知之不详。嫡长皇子正是因为权家女之子的身份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而据老奴所知,先皇后也并非病逝。先皇后死后,盛极一时的权家便开始衰颓,而后新皇后入宫,权家便衰败的更快。再到后来四皇子夭折,宫中便传出了嫡长皇子夭折的言论。可老奴曾在先皇后身边见过大皇子的样貌,亲眼见着他被抱入冷宫,绝不会认错的。 是啊,嫡长皇子与四皇子之差一岁多,先皇后在生下嫡长皇子不久便病逝了。一岁左右的差距,换掉两个孩子再杀死参与这件事的知情人,便能瞒天过海了。 薛扶光神情有了些微的茫然。 他脑海中迅速根据这老嬷嬷的几句话,勾勒出二十多年前,整件事情的走向。 郢朝皇帝要登上皇位,便需要人扶持,而当年的权家在整个郢朝都是声名赫赫,一旦进入夺嫡之战,便有着决定性的力量。 身为权家嫡女的先皇后,身份显赫,自小便与王公贵族一同长大,与哪个不是青梅竹马呢?但显然郢朝皇帝是把握住这份优势的人,他获得了先皇后的感情,然后便能借着他一举取得整个权家的支持。 然后,他顺利的登上了皇位,先皇后也诞下了他的嫡长子。 若是不出意外,太子之位会落在这个孩子头上,他将拥有最强大的外家支持,最显赫的出身,是最名正言顺登上那高位的人。 可郢朝皇帝怎么甘心呢?他有了与当初靖国皇帝一样的担忧,他不愿意看自己臣子如此盛气,不愿自己的儿子仿佛比他自己还尊贵,更不愿自己贵为帝王却还要受区区臣子的辖制。 所以当初他自己费尽心思求来的,成了他最厌恶的。 他先想办法弄死了在皇宫中孤立无依的皇后,对外称病逝。而后再掌控着那个小小婴孩,用他来瓦解整个权家,让当初显赫一方的盛世大族短短几年间飞速衰败,销声匿迹与众人视野中。 待到他终于将所有的权利握在了手中,他有了操控任何人的权利,可以随心所欲决定自己未来的继承人是谁,他的嫡长子便成了那个最碍眼的了。 他抱着愚弄作贱权家血脉的心思,用死去的出生便有污点的四皇子身份掩盖住了他原本的身份,送入冷宫,对外宣称嫡长皇子夭折,做尽了慈父的模样。 或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他又将这个孩子从冷宫中提出来,丢入残酷的影卫训练组织中,让他必须不断厮杀,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让他受尽所有苦难,连夜晚睡觉都要担心会有人在梦中将刀刃刺入心脏,时时刻刻怀揣着这样的恐惧长大。如此,他便能透过一个有着权家血脉的孩子,感到当年辖制他的权家人遭受无数磨难,被碾进泥里的的快感。 这个孩子没死,反而一步步成长起来。于是郢朝皇帝再度做出了改变,让他从影卫组织中脱离,掌握暗谍,潜入敌国刺杀敌国太子。 若是这个孩子死在了敌国,那对他而言便是权家最想护住的血脉消逝,他只会觉得畅快。 若是这个孩子没有死,而是成功刺杀了敌国太子。那他会向驱使一条狗一样,让他为自己冲锋陷阵,继续做最危险的事,时刻在丢掉性命的边缘徘徊。 不论是生是死,这个孩子都是郢朝皇帝手中一个能随意玩弄驱使的玩意儿,他能肆无忌惮的掌控命令。 如此以来,郢朝皇帝会那样执着的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影卫去探查慕见书的消息,要比一个简单的暗探头领背叛显得更加合理起来。 薛扶光忽然感到一种,几乎让他窒息的怒气与痛苦。 这一切只是他的推测,可真相怕是也八九不离十。 慕见书便是那个嫡长皇子,是权家最看重的血脉,是郢朝本该身份最显赫的皇子。 可他被踩进了泥里,甚至卑微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薛扶光。 他遭遇的境况或许比薛扶光推测的更差,毕竟薛扶光从未接受过所为的影卫训练,仅仅知道战场上的士兵是如何操练。他唯一知道的,是偶然从慕见书口中得知的那么零星几句。 也许他遭遇的情况比薛扶光以为的要好,可也好不了哪里去。 上一世,慕见书死了不是吗? 他下场凄惨,作为最大的反派,死在修锦与太子手中,死后尸体无人收敛,被鸟兽啃噬,一身干净,连掩身的墓也没有。 薛扶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垂下眸子掩盖自己眼底攀爬的血丝。 可嘴角却慢慢扯出一个笑:是么?你见过小时候的大皇子? 大约是薛扶光的温和让老嬷嬷放松了,也让她发现薛扶光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程度,便道:是呢,先皇后是当时的皇城第一美人,见过的各个不为之倾倒。大皇子与先皇后长得极像,若是好生活着长大,应当与陛下这般一样样貌出色罢。那老嬷嬷想这个形容,最后想了想,用眼前的薛扶光做了个参照。 她抱着轻轻拍薛扶光一记马屁的意思。 薛扶光扶着额头,缓了口气,吸入凌冽的带着凉意的空气,笑了声:你说得对。 是长得很出色。 薛扶光起身,对这老嬷嬷道:你随这士兵走罢,放心,他会好好安置你。 老嬷嬷立刻真心实意的行大礼谢恩。 薛扶光让其他宫人带着,去了老嬷嬷口中的冷宫。 也是慕见书曾经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里面荒草纵横,杳无人烟。草长得比人还要高,兴许再过一些年,这些草能长得比宫墙还高。 这皇宫清理的很干净了,既没有权家先皇后的痕迹,更没有当初那个小小孩童的痕迹。 薛扶光转身离开,冷声道:出宫罢。 他说:将宫中财物清点记册,然后将宫墙推了罢。 士兵应声:是。如今是他们陛下将两国统一,有一个都城与皇宫便够了,这处皇宫留着确实多余。 薛扶光原本想去权家的旧址瞧瞧,后得知权府早已重新修葺让其他官员搬了进去,住了好多年,便作罢。 不如去找慕见书。 慕见书正在杀人。 那些人中,不少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慕见书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与其说从小长大的同伴,不如说抢夺生存名额的仇敌,时时刻刻都需要警惕对方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那些人见到慕见书后,各个嘶吼着说他叛国,背叛陛下。 慕见书垂着眸子,眼底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长刀轻飘飘落下,鲜血飞溅,人头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先前聒噪的人再也没有声音。 在他又一刀砍下绑在跟前的人的头颅时,忽然瞥见了一个人,眼中的冰冷顿时消融,露出一些无措与诧异:主子,你怎么 薛扶光站的太近,脸侧溅到了两滴鲜红的血。 慕见书上前,抬起手想为薛扶光擦干净,但举起手后发现自己两手全沾着血,只好放弃。 可神态间的无措也因此更浓郁了一些。 慕见书不太喜欢让薛扶光看见自己杀人,也不喜欢让薛扶光沾上血。 能避则避,有他一个人沾这些血就够了,薛扶光应该干干净净的。 他完全忽略了,有所少人是在薛扶光一手策划下丧命的。薛扶光手中沾着的看不见的血,或许比他还多。 薛扶光想,有什么好无措的呢? 慕见书再外人前,是个冷冰冰杀伐果决的头领,哪怕被碾进了泥里,也自己一步步爬到了高位,成为无数人口中的大人。 他本不该自卑的,更不该在薛扶光面前卑微的仿佛自己玷污了薛扶光。 薛扶光觉得那股窒息的痛感又弥漫了上来。 郢朝皇帝还是成功了一部分。他碾掉了慕见书在珍重的人面前的尊严,他让成功的让慕见书真的以为自己卑微如泥。 薛扶光蓦然红了眼,握着慕见书的手擦上自己的脸侧,笑着低声说:方才知道了一件事,你想听么? 慕见书一手还握着刀,手中染着血,神情却变得十分温驯:嗯,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给我写哭了!咱们小慕真的好惨啊呜呜呜怎会如此! 感谢在20211225 23:59:32~20211226 22: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城浪喵、包包 1瓶; 恋耽美 ——(5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第 54 章 薛扶光组织了一下语句, 将从那老嬷嬷口中得知的话简短的告诉了慕见书。 慕见书微微愣了下:主子 薛扶光低声打断:你日后可以在人前唤我的名字。 慕见书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想抱薛扶光, 可手中的血阻碍了他, 嗓音沙哑:阿如。 嗯, 日后都这么叫罢。我的姐姐,大哥, 还有父王,从小便这么叫我。你日后也可以,在人前也可以。薛扶光的嗓音放软。 他觉得他跟慕见书像是两块烂骨,这样机缘巧合撞在一起。骨子里藏着同样的沉疴, 便彼此相吸,缠在了一起。 他曾经有多痛苦,此刻就有同怜惜慕见书的痛苦, 感同身受。 慕见书的手压在他的脸侧,被薛扶光的手握在其中, 借着他的力道捧着他的脸。 慕见书低声又唤了一声:阿如。 薛扶光说:嗯,你说。 他与慕见书说了同样的话。 慕见书却露出笑容, 他压着嗓子,其中浸着无尽的情绪,但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快乐:多谢你, 告诉我这些。 不等薛扶光说话,他又道:真的,多谢。 其实他没有多在意自己的出身。 无论是爬床庶女生下的孩子, 还是尊贵的嫡长皇子,于他而言都是过去无数年,与如今的他没有什么相干的事。 可薛扶光在意这些, 因为他而在意。 因为喜欢他而在意。 这比他自己本身在不在意更重要。 他实在想抱薛扶光,将刀塞在了薛扶光身后亲兵的手中,拥住了薛扶光,用力按在自己怀中。 他的世子,他的主子,他的阿如。 若是从前遭遇的一切,都是在为遇见薛扶光做准备,慕见书觉得哪怕从一开始便告诉他,他也会再重新走一遍这条路,为了遇见他的阿如。 郢朝皇帝没能回到皇城,也没来得及带兵攻打回去。 因为慕见书的身份对天下人公开了。 薛扶光能将事情的原委推导出差不离后,只需要一些旧人稍许证据,便能补全全部,让所有人信服。 剩下的权家旁支血脉子嗣也被薛扶光找到,带回了郢朝皇城,与慕见书一同昭告天下。 郢朝皇帝是个冷血小人杀妻杀子之辈的事便如此揭露在了天下人眼前。 而慕见书才是那个嫡长皇子,他受尽了磋磨,他有着名正言顺继承郢朝的权利。 而他站在了薛扶光身侧,决定将这皇位拱手相让。 郢朝皇帝几乎疯了,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孽畜,杂种,权家的余孽!!朕当初就该杀了他!不该留他的性命到如今! 近侧的镇南大将军眼眸微凉。 时日太久远了,这位陛下或许也忘了,他的镇南大将军曾经有段时间是权家的门客。 也或许在他这样狂妄自大的人眼中,堂堂镇南大将军曾经为权家门客是一件耻辱的事。 可至少于镇南大将军本人不是。 他二十年前地位低微,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 他满以为,真是权家子嗣过于不争气,才导致了短短几年的衰颓。 他也以为,权大小姐是真的因为生产后身体不济病逝,嫡长皇子体弱夭折。 他因为权家选择扶持皇帝,而忠心于皇帝。因为权大小姐恋慕皇帝,嫁给了皇帝而信重皇帝的人品。 全然未料到,他竟然为权家的仇敌忠心卖命这么多年。 他眼底慢慢冻结,布上了寒冰。 可皇帝半分未察觉,还在暴怒的边缘。 他觉得他能让慕见书活命,便是对他的施恩。 也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任何不对,历代皇帝都要防止外戚专权,他只是做的更彻底了一些罢了。 总而言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是慕见书这个权家后代跟权家一般都是混账,生来便是为了跟他作对。是薛扶光这个小杂种,爬上了雍国的皇位不知足,竟敢胆大妄为觊觎他郢朝的江山。 他一定要夺回自己的皇城!将这两人碎尸万段,尤其是慕见书! 大军一路向北。 很快,他们便与薛鸿文南下的军队遇上了。 两军对峙,薛鸿文还未开战,对方先派人过来归诚投降。 郢朝的皇帝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薛鸿文军帐内。 镇南大将军诚恳的将自己识人不清,为贼主卖命多年有亏权家大恩,希望薛鸿文能接受归降,让他去见慕见书一面。 他不去见一面,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于心不安。 即便想也知道,慕见书在皇帝手中定然不会过得好,可即便是去道歉,也总要让他见一面。 薛鸿文应下了。 南边军收入薛鸿文麾下,部分回到边疆防备蛮人,镇南大将军则随着薛鸿文回郢朝皇城。 慕见书正在与权家旁支余下的血脉见面。 他们从前是高高在上的权贵,本该各个有所作为,可二十余年的磋磨让他们快忘记曾经的辉煌,哪怕骨子里还有权家人的傲气,可见到薛扶光与慕见书时以及有些拘谨。 他们太久没有资格,见到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没有接触过皇权与世家盛族。 老老小小的人,先是见过薛扶光,拜见陛下后,又觑着薛扶光的脸色,不知道该如何唤慕见书。 称他为大皇子? 可如今郢朝都灭了,旁边正站着雍国的陛下。 最终,还是他们的老族长带头喊了句:见过权小公子。 与慕见书比起来,他们各个都只能算旁族,唯有慕见书才是如今的嫡支,也是仅剩的嫡支。 慕见书没有推辞这个称呼。 老族长道:草民若是按辈分,还得管权小公子唤一声叔叔。若是公子不嫌弃,这权家族长 慕见书说:不必了。 他去看了一眼薛扶光。 他其实对这些人,没有什么感触。 即便对权家有感触,但能算得上他家人的都已经死绝了,眼下这一支是因为旁到了权家嫡系都快要忘记的地步,才在皇帝手中活下来。 算起来,与慕见书的血脉关系,可能早就出五服了。 他只需要见见,还有与曾经的权家沾些血缘关系,姓权的人活着,便好。 活的不好也没关系,因为他们自此往后,会得到薛扶光的庇佑。 慕见书望着薛扶光,眼神放软,低声说:阿如,咱们回去罢?王爷还在北方守着。 他笑了笑,应声:那便走。童应,问好他们愿意在何处待着,若是不愿在这,便带回皇城罢。 眼下,唯一的皇城,便是雍国的皇城了。 天上飘着牛毛细雨。 慕见书拎着搭在臂弯的,属于薛扶光的披风,抖开披在薛扶光身后,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临返回皇城前,薛鸿文赶了回来。 镇南大将军远远的望见薛扶光身边站着的慕见书,笃定的喃喃:是大小姐的孩子,是大皇子。 薛鸿文瞥着慕见书,淡淡道:如今的皇帝只有一个,是本侯的弟弟。 镇南大将军也不犟嘴,而是点头:是,侯爷说的是。 慕见书不再是大皇子了。 可他站在新帝的身边,与新帝那样亲近,显然是得到了新帝的信任。 是不是皇子有什么重要,他过得好便是。 他们走到了近前,纷纷翻身下马,薛鸿文从马背上揪下来郢朝皇帝,丢在薛扶光脚边:你想怎么处置? 郢朝皇帝被倒挂在马背上许久,脑充血,眼睛看人都是花的,眼前阵阵发黑。 听见了薛鸿文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头边站着的人是谁,努力抬头去瞪视。 尤其是见到慕见书后,他眼睛瞪的更大,满是仇恨,一副恨不得吃了慕见书的模样。 薛扶光垂着眸子,对上他的双眼,低声冷嗤着踹了一脚,将郢朝皇帝的脑袋踹歪到一旁,在地上滚了小半圈。 薛鸿文也垂下眸子,语气温和的说:不是这样踹的。 话落,抬脚在郢朝皇帝肩头踢了一脚。 瞧着没用多大力气,可郢朝皇帝却滚了整整两圈,脸色涨红,冷汗流了下来,喉咙中因为疼痛发出呜呜声。 薛扶光点点头,又垂下眸子去打量郢朝皇帝。慕见书在他身侧低声解释:肩膀的骨头碎了。但是没关系,不会伤到性命。 薛鸿文顿了顿,又瞥了慕见书一眼。 慕见书与他们自如相处的神态,看的镇南大将军入神。 薛扶光早注意到他了,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小小出了一口气,他不再管地上的郢朝皇帝,望着镇南大将军:齐将军,百闻不如一见。 齐策苦笑:陛下谬赞了。 薛扶光见的眸光不自觉的瞥着慕见书,问:齐将军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在意朕。 慕见书也望向他。 齐策轻声说:您与大小姐,长得很像。非常像。若是早些见到您,齐策一定能早早认出您的身份。 慕见书望着他怀念的神情,若有所觉:是么? 是齐策张嘴,挪动唇瓣:当年大小姐称为郢朝第一美人也不为过,您长得很俊。只有、只有您身边的陛下能胜您一筹。 这话当然是假的,薛扶光与慕见书的好看是南辕北辙的两种,比不出个大小高低。 齐策只是为了拍马屁。他做不习惯这样的事,但为了让薛扶光对慕见书更满意一些,他愿意去拍这样的马屁。 慕见书见他似乎有许多话很想说出口,可在反复琢磨该不该张口。 于是便问了下去:您同我母亲认识? 他没有称先皇后为母后。 郢朝的皇帝如今已经不是皇帝了,皇帝只有薛扶光一个。 而他的母亲,当应该也不想当郢朝皇帝的皇后了。 称她为母后,或许她不会那么乐意听见,慕见书也不乐意这样叫。 齐策忙点头:是!齐策当年为权家门客,曾许久郁郁不得志,幸得大小姐相识,将齐策举荐入权家门下。权大人也看得起齐某人,帮助齐策良多。大恩大德,有再造之恩! 他神情有些激动,说到此处又打住,愧疚道:齐策识人不清,为贼主卖命,有亏权大人与小姐恩情,也愧对于您。 慕见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齐策正等着他的指责,又或者是他的谅解。还有一大肚子话想说,想告诉他自己愿意余生以他为首,报答他 可慕见书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让他余下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望着慕见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见书说:既然都已经过去,便不必在意了。多谢将军惦念。若是将军有许多话想说,不如留着待见到我母亲他们,您再亲自告诉他们罢。 慕见书没有经历那些事,他的感情也被磨砺的十分淡漠,他唯一在意的便是薛扶光。 其余的,他不想参与,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 他怎么知道该恨还是该原谅呢? 他既没有施恩于齐策,更不了解他母亲,不了解权家人的脾性,哪里知道他们会不会谅解?会不会恨? 齐策明白了他的意思,怔怔点头。 薛扶光知道他们说完了,命人拎着郢朝皇帝走了。 他对薛鸿文说:大哥,我先回皇城。此处事已了,我想去见父亲。 薛鸿文目视前方,懒得去看慕见书:晓得了。我来处理余下的事。 在绵绵的春雨中。 薛扶光与慕见书踏上了回到皇城的路途。 又是一个春季。 一年过去了。 上个春日,薛扶光重回这一世,见到了上一世从未注意的慕见书。 于是从此,上一世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打住了!后面是番外! 唉,我真棒! 晚安安明天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