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三方势力首领后我跑路了》 第1页 [仙侠魔幻] 《甩了三方势力首领后我跑路了》作者：应鸿雁【完结】 文案：在抛弃了我方、敌方大佬之后，林远泽跑到了现在住的星球隐居 然后不小心捏了本星系统治者的爪爪揉了毛毛还带上床抱着睡了 正当林远泽准备收拾细软跑路的时候，三方大佬都找上门来了…… 星际背景女主文 人均寿命三位数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星际 未来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远泽 ┃ 配角：首领一号，首领二号，首领三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着渣着就习惯跑路了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所谓命运，就是在不经…… 所谓命运，就是在不经意间把你的人生轨迹撞得支离破碎的玩意。 比如说，刚刚被人从低温沉眠装置里唤醒的林远泽怎么也想不到，之后，她居然会在对人类种最不友好的瑞拉莫斯星系定居下来。 林远泽每每想到这一点，都忍不住叹气：你说事情怎么走到这地步的呢？ 多年以前，林远泽从低温沉眠装置中被唤醒，醒来才发现，除了自己的名字，她遗忘了所有一切记忆，包括常识。 救醒林远泽的人告诉她，她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虫族研究学家、战术家和领导者，没有之一。 虫族。 这是记忆空白的她第一个接触到的灾难名词。 和她下意识想起来的不到人手指头大的虫子印象不同的是，这是一种什么都吃、最小的个头也有半人高、最大的虫族甚至可以搭载同族在宇宙里飞行的可怕生物。 数不尽的虫族汇合起来，就是虫潮，这个早已实现星系航行的星际时代里最可怕的灾难之一。 人类种、异兽种和类人种面对虫潮要么誓死抵抗、杀尽来袭的所有虫子，要么只能选择将整个星球的人都迁徙离开，而且这两种选择还不能并行：转移一整个星球的人口是多大的工作量，更不要说多数势力范围内的密集人口星球都不止一个，想要在虫潮来袭长则一个月、短则一周的时间里全部转移，那就不可能做到同时抵抗虫潮。 当权者无法救下所有人，于是原本共同生活在一个星球上的人生有了不同的分歧：有钱有势的最先登上救援舱，转移去了其他星球，次一等的慢一步，但至少也能离开，只有最下层的那些居民，来不及离开，救援舱上也没有属于他们的位置，于是他们被留了下来。 留在了虫族登陆的星球上。 林远泽就是这些人的后代，除了林远泽和她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人知道那个被虫族占领了五十年的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人所知道的，只有在某一天，那艘被认定已经没有人存在的星球上，飞出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太空虫。 当驻守边境星的守卫发现它、并且要击落它的时候，军用频道里插入了一个来自太空虫的信号，里面传出一个女孩还未脱去稚气的声音。 她说，这只太空虫已经死了，虫腔里的是人类，当年被留在星球没能及时离开的人类后代，他们好不容易从那个星球上离开，请给他们一个能够容身的地方。 边境星的驻军面面相觑，边境星最高长官难以置信，他把这件事上报了帝国。 首都星的博弈无人知晓，可以知道是，那只太空虫最后还是被拦截在了边境星外，但驻军派出了小型飞行器去接应上面的人。 那颗如今被称之为虫星的星球沦陷之前，上面还有七百多万普通民众，如今的太空虫中空的腹腔里，只有区区数百人。 出乎首都星上诸多大人物的意料，这数百人的首领，是一个看着还未成年的少女。 首都星最后还是接纳了这些本就是它的属民，毕竟不过是区区数百人而已，和整个帝国数百亿的人口而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他们有了帝国居民的身份，一系列灾后难民救助系统启动，将这些人妥善安置，成年人接受短期培训，掌握能够养活自己的技能，未成年一律安排进学校，接受义务制教育，至于更高一等的专项教育，就要看他们的成绩了。 林远泽和她的同龄人一起进入了帝国的学校，接受教育，长大毕业，就像任何一个帝国的青少年一样。 但她从未遗忘过自己的童年。 在从帝国皇家科学院附属第一高等院校毕业后，林远泽开始着手投入到一项事业中：去救助还被留在虫星上的人。 如林远泽家乡那样遭遇的星球不止一个，仅仅是林远泽带着人从虫星逃亡到帝国后的十年里，就有不止一次虫潮灾难警报响起，每一次虫潮警报响起，被抛弃的星球何止数百？ 这些被虫族占领的星球上还有活着的人吗？ 帝国认为没有了，作为三大智慧种族里□□能力最差的人类种，有舰队支援，才能做到和同等数量的虫族抗衡，那些被留下的赤手空拳的平民怎么可能活下来？ 林远泽和她的同乡只是侥幸而已。 林远泽给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甚至，在没有帝国支持的情况下，她带着愿意相信她、一道赶赴死地的同伴去往各个虫星，去救援那些早已被宣判死亡的、不可能活着的人。 归来的民用飞行器上满是战火的硝烟气息，从里面走下来衣衫褴褛、颤抖着的难民，他们的身份信息一个接一个在帝国已注销档案里亮起。 -- 第2页 林远泽成功了。 但又失败了。 不同于当年他们的回归，这次，帝国不再认同这些人是它的子民。 ——政客的想法非常简单明了：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可以说是侥幸，三次四次呢？他们做了多少宣传工作告诉活下来的人虫星上没有任何活口了，所以帝国不再浪费人力物力去救援，但现在，事实证明那上面还有帝国的子民活着，等着毫无希望的救援，帝国能均出预算来救那些人吗？ 开拓外星资源要钱，保证帝国居民福利要钱，和类人种异兽种建交也要钱……预算有限，哪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更何况，帝国可是把这些人丢在虫星上数十年不闻不问，这里面要出个反动分子，都够煽动起一场动荡了！ 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发现，他们已经不是帝国子民了，边境星海关口，在最艰难的时候依然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的帝国身份芯片刷过闸机口，大大的红色“×”刺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们成了没有归属之地的人。 他们甚至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恨林远泽：如果不是这个人将他们从虫星上带走，那是不是他们肥皂泡一样虚幻的希望，还能维持得更久一些？ 没有人知道被投以这样眼神的林远泽是什么样的心情，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后来林远泽建立了伊琦亚星舰基地，救助收容虫星难民。 科瑞艾什星系那么大，有数不尽数的恒星系和星团，哪怕是帝国都不曾涉及到每一个恒星系上，在里面找一个没有被帝国找到过的恒星系作为基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伊琦亚星舰基地在科瑞艾什星系里名声赫赫的时候，林远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是您救了我们，所以现在，轮到我们来救您了。”那个带队穿越了虫族包围线，深入到某颗已经被虫族占领了数十年的星球上，找到了深埋地下的低温沉眠装置并救醒了林远泽的朱利尔斯如此说道。 但林远泽对他描述中那个波澜壮阔的人生毫无感觉。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听那个叫朱利尔斯的伊琦亚星舰基地新任领导者讲述她过去做过的那些事，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个据说是她一手创建的伊琦亚星舰基地里，除了朱利尔斯和那个据说是她青梅竹马的基地二把手格洛米外，没有第二个认识她的人。 林远泽甚至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她可以接触到的资料是格洛米允许她接触的资料，她可以走动的地方，是格洛米允许她走动的地方——这是为了保护你，我们至今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低温沉睡在虫星，还失去了所有记忆，而且现在局势这么混乱，即使是在基地，或许也有其他势力的奸细，所以你不能乱走。 据说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逃出那颗变成虫星的家乡的格洛米这样说道。 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半年，是难以描述的半年。诚然，绝大多数基地人员对她的态度都很好，她被救回伊琦亚星舰基地的第二天，格洛米就将整个基地的后勤安排和伊琦亚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权都交给了她，众所周知的领导者朱利尔斯更像是个推出来给大众看的吉祥物，实权在她和格洛米手里。 可只有林远泽自己知道，真正的实权只在格洛米一个人手里。 她所作出的所有决策，安排，全都会在离开她的办公室后先送到格洛米那，然后才下达给基地。 有趣的关系。 林远泽如此在心里评价，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她到了基地第二天被格洛米告知目前局势时发现，伊琦亚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而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格洛米让基地领导者朱利尔斯亲自带队，去救援沦陷虫星的她。 林远泽不知道换成别人会做出什么判断，反正她那个时候就觉得，这背后的意味真是太有趣了。 主基地都要被端了，还分出力量去救生死不明了许多年、也不知道死在哪里的前任首领，救回来发现前任首领失忆了，却依然将重中之重的基地后勤和战术安排全交给了身体还没从低温沉眠中恢复过来的前任首领——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对前任首领非常真爱？ 林远泽可不这么认为。 她只觉得，格洛米和朱利尔斯做出救她的这个举动，简直就像是认为基地没救了、于是孤注一掷去找他们觉得唯一可以救下基地的前任首领一样。 在基地危机暂缓后逐步收回的权利，伊琦亚星舰基地里保存的历史档案，还有各种蛛丝马迹，一点点地映证了林远泽的猜想。 于是，在解除了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危机之后，自觉已经把人家救醒自己的恩情还清了的林远泽果断跑了。 鬼才要看你们什么欲说还休、欲语还休、“我有个秘密就等你来问”剧情，世界那么大，她浪还来不及呢！ 失忆前的事？ 干她毛事啊！ # 一个月后，瑞拉莫斯星系边境星的驻军救下了一艘被星际海盗劫持的人类帝国民用船舰，从属于异兽种统治的瑞拉莫斯给了这些人类种两个选择：将被星际海盗毁了所有身份证明的他们遣返回国，或者留在瑞拉莫斯星系。 是个人都听说过对人类种最不友好的瑞拉莫斯星系。 驻军也就意思一下，他们不认为会有人类愿意留在瑞拉莫斯星系，回头和人类联邦要点路费，把这群人一船打发回去就完事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 第3页 负责接受入关申请的海关工作人员无精打采，头顶的狗狗耳朵都没精神地耷拉着，他可不认为那些弱得一塌糊涂的人类可以通过瑞拉莫斯的入境要求：“你觉得你有什么特长可以留在瑞拉莫斯？” 脸色略显苍白、但神态却无比放松、似乎放下了一切枷锁的女性想了想，道：“我是个兽医，但是执照被星际海盗毁了。” 工作人员头顶原本软趴趴的耳朵瞬间立起，把帽子都顶了起来：“欢迎来到瑞拉莫斯，尊敬的医生！” 第2章 久违的梦见了过去。…… 异兽种是一种全都不是人的种族。 它属于一个大类，就定义而言，囊括了所有“具有动物原型、脱离幼年期后可自由变换成保留部分动物特质人形”的种族。 简单理解就是，这个大种族分类下都是兽耳。 还有尾巴，当然如果想要爪子皮毛什么的，也是可以做到的。 旧世纪的死宅大概会高呼来到天堂了吧，放眼过去全是兽耳娘……呃，还有兽耳郎…… 作为异兽种统治的国度，瑞拉莫斯星系囊括了至少七个星域和十三个星云群，恒星系更是数以亿万计。 而占地如此辽阔的国度里，瑞拉莫斯全星系从事医疗行业人数，不到一亿人。 这地方的医疗资源紧缺程度可见一斑。 虽然林远泽在海关那报上去的职业是“兽医”，但在所有身份信息都被星际海盗摧毁的现在，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在撒谎呢？ 更何况，瑞拉莫斯可不认科瑞艾什颁发的职业证书证件。 因此，最后林远泽有了一年的“绿卡期”，利用这一年时间，搞定瑞拉莫斯官方举办的医疗系统认证考试——如果一年之后没有拿到职业医师证明，她就得圆润地滚出瑞拉莫斯星系。 不过这个“如果”并没有发生。 成功考取了执业医师执照后，林远泽在医师协会给出的七个大星域里选定了位于瑞拉莫斯星系非常偏远的恒星系中定居。 这颗星球的名字是艾茉拉，相较于整个瑞拉莫斯星系而言，它大约是乡下里的乡下。去繁华星域得转四五次虫洞飞行，药剂协会每月一次的星际送货都被改成了三个月一次，同理由于偏僻得没边，这里的医疗系统非常落后，林远泽定居的小镇上，在她来之前，镇子上都没有一家诊所，镇民生病了得冒雪前往两个镇子外的一座小城市就医。 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有一个人类是很打眼的事，不过另一方面，这里消息闭塞，“出现一个人类种医师”的事虽然被整个小镇的人议论纷纷甚至于组队上门名为看病实为围观医师，但出了镇子，邻里的村庄镇子里就只知道“那边镇子里多了家诊所”了。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林远泽打开诊所大门看到那些怀抱着毛绒绒的猫猫狗狗、身材足有三个她那么壮实的婶婶叔叔时，总觉得自己脸上久经考验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家里崽子吃不下饭来看看？ 林远泽看着那只放在诊所台子上、闻到她早餐气味就口水流成河的小狼崽，实在看不出来他有哪里吃不下饭的样子。 小崽子早上从二楼跳下来怕摔坏了过来看看？ 林远泽盯着那只一不留神就窜上药柜顶的小猫崽，出于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让小猫崽家长把它逮下来拍了片子。 结果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别说骨折骨裂了，连个肌肉挫伤都没有。 猫星人逆天的平衡力在这只四个月大的小崽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如是“门庭若市”了半个月后，林远泽总觉得自己不是到这里来当医生的，是来这里给大家调戏用的，好让无趣无味的生活里多点滋味。 除去偶尔享受一下被围观的待遇外，林远泽的生活很平静。小镇的人口不多，十天半个月能有个病患上门就不错了，里头大多数还是出门打猎围剿猎物时受的外伤。简单的他们自己就能处理，最多到她这里来买点外伤药，复杂的就送上门，林远泽也多数只要缝合了伤口，上好药就行了。遇到自愈能力出色的种族，她甚至不需要上药——那些种族自有的愈合力就可以搞定伤口，林远泽只要保证伤口别长歪就行了。 壁炉里的火烧得旺盛，把整个客厅都烤得暖烘烘的，靠着摇椅，搭着件热心的邻里婶婶送过来的绒毯子，林远泽隔着窗户望着外面大雪纷飞的世界昏昏欲睡，偶尔的偶尔，那些枪炮和硝烟的画面在梦里重现，醒来却也很快遗忘在了温暖的火光里。 镇子太偏僻了，就算想招个护士都招不到，遇到需要输液扎针之类的情况，就只能林远泽自己上了，就像今天，住在镇东的多利夫人在下着鹅毛一样大的雪天里抱着她的小儿子急冲冲上门求医：小家伙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昏睡，多利夫人本来以为是贪睡，可到了中午去叫他起来吃饭时才发现他烧得厉害，当即卷了毯子跑来了诊所——林远泽听到门口的铃响过来开门时，着实是被完全堵住门的巨大灰狼给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荒野外的荒兽袭击城镇了，幸好下一秒足有天花板那么高的灰狼变回了人形，胖乎乎的多利夫人抱着怀里有着同样灰色皮毛的小狼崽哭得直打嗝。 说是小狼崽，趴着也有林远泽膝盖那么高，换成她一个人，她是怎么也没办法把它搬到诊所台子上去的，好在遇到这种情况，病患家属都会自觉过来帮忙，不需要在异兽种看来身体单薄得不行的医生自己动手。 -- 第4页 简单地诊断后确认只是体内有炎症所以发热，林远泽安抚下已经慌得没主的多利夫人后，去药方拿了输液器和消炎药水并退烧药，给小狼崽扎输液针的时候，烧得迷迷糊糊的小病患感觉到爪子上传来的疼痛，下意识地就一挥爪，差点拍肿林远泽的手——已经非常习惯这些非人种族力道和速度的林远泽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缩手，躲过了这一击，下一秒，来自狼崽妈妈的巨大肉爪直接按在了小狼崽身上。 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小狼崽瞬间扑街。 半化出原型的多利夫人只用一只前爪就轻松按住挣扎的小儿子，半张脸上满是狰狞：“小崽子给我安分点！”下一秒半张胖乎乎的温柔妇人脸转向林远泽：“医生，您尽管扎针，我按住他了！” 林远泽：“……嗯。” 所以说，其实护工护士什么的，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成功给小狼崽挂上了水，林远泽找来拘束带固定住它的爪子以防输液针滑出血管，并在心里盘算着，下次遇到这种病人昏迷的时候，也得先上拘束带。 不然人家的应激反应说不准就能要了她的命。 顺便，这个月上报医疗器械的时候还是申请一个带拘束带和拘束环的手术台吧，安全性能更高。 对于异兽种来说，人类种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还不到一岁大的小狼崽都能轻松把林远泽拍成骨折，更不要说那些成年异兽种了。 至于更高级的无痛高压注射针就不要想了，那种医疗器械不是艾茉拉星这样的偏僻乡下能申请得到的。 一个小时后，混合了退烧药成分的消炎药水挂完了，小狼崽的体温降了两度，林远泽嘱咐了一下食物方面的禁忌后，便让两人（狼？）回家了。 “您真温柔，医生。”多利夫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狼崽离开时，这样说道。 这句话让林远泽恍惚到了晚上。 然后她做梦了。 久违的梦见了过去。 那是她刚到伊琦亚星舰基地没多久的时候，连手底下交给她指挥的人都还没认全，某一次虫潮退去后，格洛米大发雷霆骂了她一顿，说她不该把朱亚派上战场。 “朱亚的身体禁不住那么高强度的战斗！你怎么能把她派上战场！”那个容貌俊美却阴郁得像旧世纪传说中吸血鬼一样的男人冰冷着嗓音，像看着什么不可救药的东西一样看着她，“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句话，男人转身离开，从方向判断，是去医疗室。 她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苏醒之后到现在的所有记忆都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她，不能让朱亚上战场。在她把朱亚派上战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止她，告诉她不能让朱亚去。 格洛米是知道她失忆的事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能做到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她“犯了错误”呢？ 。 “远泽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实习医生宁希路过，他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远泽。 “您在想什么，远泽大人？”宁希疑惑地问。 林远泽迟缓地眨了下眼睛，才道：“我在想，没有失忆的我，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宁希茫然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前没有见过远泽大人呢！”他想了想，又欢快道，“不过远泽大人的确是非常温柔的人啊！” 林远泽笑了起来。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 没有失忆的她一定是非常温柔的人。 温柔到会那样包容他们的无理取闹。 第3章 林远泽没有看错的话，…… 林远泽醒了之后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腾腾地从木架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拉开了窗帘。 微煦的晨光洒在她柔软的黑发上，给林远泽因身体不好而显得苍白的脸色点缀上了些许红润。 昨天的雪下了一夜，从落地窗往外望去，白茫茫一片，时不时有灰色白色皮毛、个头足有两层楼高的兽类在视野的尽头一闪而没，那是天还黑着就进荒原狩猎的猎人们回来了。 把只有些微热力的壁炉火重新生起来，林远泽往里面添了几块柴火，路过自动餐饮机的时候按下了上面代表早餐的开关，这个方方正正的白色中空机箱就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开始运转。 等林远泽洗漱完，披着室内穿的针织长外套回来客厅的时候，正好从已经完成预定程序的自动餐饮机里拿出自己的早餐。 今天是咖啡和培根烤肠煎蛋三明治啊，好正常。 自动餐饮机的“菜单”是可以自己设定的，不过林远泽并不是什么挑食的人，所以买来之后，把自己的忌口名单加进去之后就直接设定了“全随机”，如此一来，餐饮机的中控芯片会自动在不涉及她的忌口名单里选择菜谱自由组合——所谓“自由组合”的意思，打个比方，今天随机到了土豆烧牛肉的菜谱，但因为主人的忌口名单里既有土豆又有牛肉，中控芯片就会自动剔除掉这两种食材，用其他两种一荤一素的食材代替，然后用土豆烧牛肉的方法做一遍，假如随机到了鸡蛋（荤）和番茄（素），你就会收获一份用土豆烧牛肉的流程做出来的番茄烧鸡蛋。 嗯，虽然看着很像番茄炒鸡蛋，但它绝对不是番茄炒鸡蛋，而是土豆烧牛肉之番茄烧鸡蛋版。 -- 第5页 有控制盐分摄入的相关程序在，味道倒不会太酸或者太甜，只是会变得很奇妙…… 把餐盘端到靠窗的原木桌上，虚拟投屏自动出现在她面前最适合的距离，开始播报这个星球的早间新闻。 “今晨新闻，兰登·潘特拉将出使自由联邦，作为三王之一的兰登·潘特拉此举是否代表着瑞拉莫斯与自由联邦的建交，还要看……” 林远泽一边用刀叉切开被烤得吱吱流油的烤肠，分割成适合入口的小块，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 她在考虑要不要去订购食物。 餐饮机的储备食材还能吃几天，一般不需要这么早买，但今天的这场大雪看起来很像是“预兆之雪”。 如果真的是“预兆之雪”的话，那就意味着艾茉拉星将要迎来持续三个月的特大降雪。那是异兽种也觉得酷寒的天气，没有必要的话，大家都不会出门。像林远泽所在的这种偏僻小镇，三个月内都将处于“交通停运、商店关门”的状态。 如果食物储备不足的话……饿倒不会饿死，只是临时让人送货上门需要超高的人工费，林远泽的医生补贴和福利都很好，不是付不起，但既然都能提早准备，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呢？ 当新闻转到关于瑞拉莫斯某地发生饥荒的话题上时，林远泽已经做好了决定：提前订购吧。 虽然按照时间来算，“预兆之雪”应该还要再过半个多月才开始，但早做准备总归比卡着时间好，万一到时候出点意外呢？ 既然要订购食材，那顺便给诊所也打个申请报告吧吧，她记得有些常用药库存不多了。 把餐盘拉到一边，林远泽调出诊所进出清单，几下选好需要数量和种类，按下发送，再下单订购足够她一个人生活五个月的粮食蔬果肉类和其他日用品，又仔细想了想，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点选了下单支付。 把事情都做完了，她关闭掉虚拟屏，正要专心解决掉早餐的时候，林远泽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这么早？难道是早狩的人出事了？也不对啊，早狩出事的话不至于这么晚才来求医…… 疑惑地放下刀叉，林远泽抓着肩头的针织长外套以防它被外面的狂风吹下去，打开了门。 在外面正要继续敲门的矮胖中年男人急急停住自己的手，语速飞快：“医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早来麻烦您……但请您救救我儿子！” # 换上外出的防寒服，把自己几乎从头武装到脚，林远泽紧紧抓住白色大老虎黑白相间的皮毛，听着白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低的声音，详细解释怎么回事。 白色的大老虎，也就是一大早来敲诊所大门的矮胖男人名叫约翰，他今天天还没亮就带上儿子小约翰出门狩猎。一路上也算顺利，小约翰还独自狩猎到了一只荒兽，约翰都想好了今天和老朋友们怎么吹嘘儿子的战果，谁想一转头，小约翰就不见了。 等到他找到小约翰，发现他儿子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竟然直接放弃了人形，变回了白色老虎的模样趴在雪地上，不但说不了话还不敢乱动，两只前爪捂着喉咙一脸痛苦。 约翰没办法把这样的儿子带回去，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医生带来了。 十五分钟后，林远泽远远地听到了什么呜咽声，很轻，不大，不像是喉咙发出来的…… 白虎约翰很快将林远泽带到了一片林子里，在那里，一头比林远泽身下的大白虎要小至少一半、并且还有点胖的白虎可怜巴巴地趴在林下雪地里，两只前爪捂着嘴，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模样。 林远泽从大白虎约翰身上爬下来，站到这个趴下的脑袋都能和她平视的“病患”面前——林远泽个头不矮，一米七多，配上雪地靴更是要逼进一米八，可异兽种的身高体型才不和你讲道理呢！ “呃……不能说话？是嘴、不对，是喉咙里出问题了，所以一说话一点头就会疼？”林远泽试探着问，“我说对了就眨眼睛。” 然后林远泽和大白虎约翰收获了一只疯狂眨眼睛的小白虎。 “怎么忽然会喉咙出问题？”大白虎约翰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总之先看看再说其他，”林远泽放下提着的医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泛着金属光泽、大约有拇指那么粗的钢棍和一副配套的银框单片眼镜，“能张嘴吗？” 小白虎眨了眨眼，放下捂着嘴的爪子，乖顺地张开嘴——虽然这个动作让它的喉部又一阵被牵扯到肌肉的痛，但为了治疗，忍了！ 林远泽看着它下意识泛泪花的眼睛，不假思索道：“约翰大叔，麻烦帮我撑住小约翰的嘴。” 不然就小约翰张嘴这个动作带来的疼痛，万一在她查看的时候对方没忍住疼，忽然闭嘴…… 考虑到小约翰不是不懂事的小老虎，那她大概率不会有事，就是半个身体被关进老虎嘴巴里这种经历搞不好会在日后夜里拜访她本来就说不上平稳的梦境。 ……不要了吧，格洛米偶尔出现在她梦里都让她压力山大，再来个被老虎吞了半个身体的噩梦，她心理素质再好也打不住啊！ 大白虎约翰非常听从医生的话，抬手撑住儿子张开的血盆大口。 小约翰再次飙起了泪花。 林远泽把那副银框单片眼镜戴在左眼上，又将手里那根钢棍一端拉长，伸入到小约翰嘴里去，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口腔和食道壁。 -- 第6页 单片眼镜上蓝色波纹一亮，迅速变幻成了一副深粉红色、似乎是什么动物内腔的画面。 这是林远泽手里那根多功能内科检测器传导过来的影像。 很快，林远泽发现了让小约翰痛苦不已的东西：在呈现健康的肉粉色食道壁上，一根几乎和背景同色的尖刺正卡在上面。 找到了原因，接下来就容易了：林远泽按下手里的按钮，检测器的顶端自动转变成了类似钳子的构造，将那枚尖刺拔了下来。 等林远泽将手里的检测器长度恢复正常，那枚尖刺也被带了出来，张嘴喝了半天冷风的小约翰终于能够合上它的大嘴了。 “这个是……鱼刺？”约翰也奇怪是什么让儿子痛苦了半天，结果凑过来一看，这不就是鱼刺吗！？ 他今天带小约翰狩猎的地点附近确实有个湖泊。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老爹顿时大怒：“臭小子又趁我不注意偷偷摸鱼吃！！” “我没有摸鱼！我就看到雪地上有几块鱼肉，就……” “别人扔地上的你都吃！你爹我饿着你了吗！” 难道没有吗……最近正被强逼减肥的小约翰心道，刚想跑，就被迎风而长瞬间变回原形的大白虎压了个彻底。 旁边老爹已经开始动用猫猫拳狠命揍儿子了，林远泽却在仔细端详自己手里的这枚尖刺。 约翰大叔没说错，这是一枚鱼刺。 但是。 林远泽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雪纹鲟鱼的鱼刺。 对异兽种来说极为高等的食材，味道鲜美不说，捕捞养殖成本都极高，目前仅产于几个特定星球，专供异兽种的上层贵族食用。 属于平民看都没看过的食材。 艾茉拉星上没有雪纹鲟鱼，以艾茉拉星的偏僻和在瑞拉莫斯不受重视的程度，这个星球的星球政府领导人都没那个资格尝一尝雪纹鲟鱼肉的味道。 那这枚鱼刺——或者更准确地说，被小约翰吃掉的那块雪纹鲟鱼肉是哪里来的？ 第4章 后来她才知道，那惊鸿…… 那边小白虎已经被揍得把自己缩成猫球了，连尾巴都夹在后腿之间收了起来，大白虎看着眼前的猫球，气得一巴掌呼了上去。 猫球骨碌碌地就滚了。 林远泽：“……” 猫科动物的柔韧性真的不是普通的好。 既然没事了，那就该回去了，和来时一样，回去依然坐着的“大白虎特快”，后边还跟着只小号。 到了镇子里，两只白虎就重现变成人形：相较于异兽种的体型来说，镇子里——准确地说是通往林医生诊所（兼住所）的道路太窄了，这要不小心碰倒了哪家围墙可就不好了，所以约定俗成的，进了聚集地，大家都会选择变成人形来生活。 父子两个之前狩猎到的猎物一早就拜托相识的熟人带回家去了，所以这会儿只需要把请过来出诊的林医生送回诊所就行了。 至少变成了人形的小约翰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到了诊所门口，小约翰刚想走，却听到了那个瘦瘦弱弱好像风吹就会倒的温柔医生开口叫住了他爸爸，一分钟后，他亲爹把他绑上了林医生的手术台。 小约翰：？？？ “来，张嘴。” 满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小约翰迷迷糊糊地听那个声音尤为温柔的人类种医生的话，乖乖张嘴，就看到她用一个小型照明灯照了照他的嘴里。 果然没看错……心里本就有底的林远泽示意约翰大叔看自己儿子上门牙旁的虎牙：“有蛀牙了。” 乳白色的尖牙靠近牙床部分，一个黑洞赫然在目。 林远泽手里的小镊子轻轻一碰那颗牙，小约翰的眼泪就飙出来了。 当时让约翰大叔帮忙撑着小约翰的嘴时，约翰大叔是直接撑在牙上的，林远泽那会儿就看到小约翰满脸要哭不哭的样子，甚至尾巴还飞速甩了几下，像极了忽然受到疼痛刺激导致的反应，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她那会儿担心小约翰喉咙里的病症，没仔细看，这会儿回到诊所才和约翰大叔商量了给小约翰的牙做个检查。 检查结果和她想的一样，果然，当时约翰大叔无心撑住的地方，蛀牙了。 “不是很严重，”林远泽仔细看了看，说道，“不用拔，但是得补，小约翰的换牙期还有三四年，这颗牙怎么也得撑到他换牙才行。” 约翰大叔点点头，赞同了医生的判断：“行，医生你做治疗，我和孩子妈联络一下。”他没打算把儿子偷吃东西结果被鱼刺卡喉咙的事告诉妻子，但这个补牙的事是瞒不住的，肯定得说。 顺便把妻子原本心软给儿子准备的甜点全取消。 嗯，不会浪费，他会吃的。 亲爹跑去诊所门口的联络仪那边联系亲妈去了，小约翰被特殊材质的拘束带绑在手术台上，头顶就是亮得能刺眼的手术灯，顿时止不住的泪眼汪汪。 “别哭呀，不拔牙。”林远泽好笑地看什么都没做就已经一副要哭模样的小胖子，“对了，你是在哪里找到那个鱼肉的？” 小约翰看着医生手里正在做的准备工作，心里止不住害怕，被这一问，他的心思就被从那发亮的手术器械上移到了早上偷吃的那块鱼肉上：“是在靠近贝伦尔平原的雪地上发现的，散了一地，好好吃……” -- 第7页 回想起那几块鱼肉的味道，小约翰止不住地咽口水。 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鱼肉，虽然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冷藏的，但味道鲜美，远超他和小伙伴们从海河里现捕上来的条沙鱼。 “这么好吃？”林远泽一边说话分散小约翰的注意力，一边调配手底下的药剂药膏，“不过鱼怎么会在雪地上，难道是什么长脚了会走的新品种？” “不是，是那种切割好的鱼块！”小约翰反驳说，“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的，大小都差不多……看着像是什么运输车路过不小心掉下来的。”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还发现了一个装鱼肉的冷藏箱，可惜已经完全坏掉了。” 不然一整箱的鱼肉……小约翰咂咂嘴，回味无比。 咂了不到半秒，嘴被扯开，冰冷的金属伸了进来。 “嗷！！！！” # 等约翰夫妇付了诊金、接走鬼哭狼嚎了半天现在只会捂着嘴抽泣的儿子时，已经中午了。 早餐吃了一半，这会儿早饿得咕咕叫了，林远泽揉了揉胃，把早餐剩下的那点香肠热了一下吃掉，然后又喝了杯牛奶，就去车库把车开了出来。 靠近贝伦尔平原的雪地……应该是在距离约翰大叔他们的狩猎地不远的位置，不然小约翰不可能那么凑巧发现。 心里记挂着这事，林远泽把午饭往后押，开车出了镇子，在接近贝伦尔平原的路上时，才放慢了车速，仔细看外面的情况。 大雪一直没停，这场雪从昨天夜里一直下到了现在，这会儿才稍稍有减小的迹象，预计到了晚上应该会完全停下。 按照这降雪量，如果还有什么雪纹鲟鱼肉留在这，不是被荒兽拖走了，就是被大雪掩埋了，可惜她没有异兽种那种变态的嗅觉，真埋大雪底下，她是绝对闻不出气味的……林远泽放缓了车速，最后在一个大约两三层楼高的小山包前停下了车。 从车后座拿过用来检测异兽种金属含量的医疗用器，林远泽对着面前的小山包扫了扫，仪器上闪现出一长串金属因子分析。 手持仪器准确性比不上她诊所里的，但多少能够确定面前的小山包金属含量惊人，而且就金属因子成分来看…… 林远泽把仪器丢回了后座，叹了口气。 普通的金属箱子可不会有那几种特殊金属因子成分。 # 这不是什么小山包，是从高空掉落后摔得完全变形了的航空箱。 用来装雪纹鲟鱼肉的航空箱。 # 回到车上，林远泽从车载导航仪里调出地图，看着3D虚拟投屏地图思考了几秒后，确认了方向。 雪纹鲟鱼肉不是普通的异兽种能够享用的食材，艾茉拉星的偏远也确保了它不在任何一个雪纹鲟鱼产地往销售地的运输路线上，星际海盗对雪纹鲟鱼肉的利润看不上眼，与其花大力气抢鱼肉，倒不如去抢其他物资，能赚更多…… 思来想去，林远泽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某个贵族用于出外游玩的星舰被袭击了。 于是装载在游玩星舰上的食材箱子混着其他东西一起掉了出来。 运气好，落在了艾茉拉星。 ……就是这个“运气好”，得打个问号。 什么航空箱能禁得住大气层摩擦都不带烧完还能有个山包大小的？ 林远泽又叹了口气。 这说明对方不是在星际里被袭，而是在艾茉拉星的大气层内被袭击的。 是紧急迫降到艾茉拉星，还是其他？ 不管是哪个可能性，都代表着极大的麻烦。 然而她现在在找这个麻烦。 林远泽不期然想到了早上的新闻。 兰登·潘特拉出使自由联邦。 瑞拉莫斯和科瑞艾什、自由联邦的关系一向不咸不淡，这次兰登·潘特拉出使自由联邦，是三百年来自由联邦和瑞拉莫斯难得的友好商交……这场袭击不会和那有关吧？ 林远泽衷心希望不是，不然麻烦大了天去了——麻烦和麻烦之间也是有量级的，贵族内部内斗和涉及外部的斗争，份量一看就能分高下。 压下关于那个“山包”的猜测，林远泽专注查看周围，手里的生命检测仪上除了些小鸟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体征，没有任何其他生命征兆出现。 片刻后，林远泽在一棵枯树下的树洞里，看到了一只皮毛几乎和周围落雪树干完美融为一体的小雪豹。 和落叶枯木白雪混杂在一起，小雪豹的身下有不起眼的红褐色，乍一看非常像是土地和树干的颜色。 极为轻微的，它的腹部在微微起伏，说明它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现在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生命检测仪，哪怕是正对着这只小雪豹，仪器上也没有任何检测到生命体征的结果回馈。 生命检测仪检测不到它的存在。 林远泽只是人类种，在五感方面和异兽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她相信，现在就算是镇子里最好的猎人在这里，也不会闻到这只藏匿在树洞里的小雪豹的气味。 甚至可能看不到它。 ——小约翰那孩子虽然调皮爱吃了点，但五感是一等一的出色，约翰大叔不止一次提到过，她那里的体检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这里距离小约翰捡到雪纹鲟鱼肉的地方并不远，正常情况下，小约翰不可能没闻到这里的血腥味的。 -- 第8页 综合两边情况，林远泽更倾向于这只小雪豹用了什么手段掩盖掉了自己的所有行踪。 能够欺瞒掉仪器，欺瞒异兽种五官……林远泽看着这只和人类社会里家猫差不多大的小雪豹，不期然想到了当年某一次战役里看到的那只异兽种雪豹。 那次她只是路过战场，却也清楚地看到突然现身在战场上的巨大雪豹。 能够遮蔽天空的庞大身形，轻而易举地用爪子就将星舰撕成废铁，明明是在不能呼吸接近零度的宇宙里，没有重力不带任何维生装置，却依然如履平地，仿佛置身于大草原的狩猎场里一般…… 对比没有维生装置出舱必死的人类，异兽种真是个不讲道理的种族——这是当时林远泽最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她才知道，那惊鸿一瞥看到的巨大雪豹，就是统治异兽种的三王之一，兰登·潘特拉。 # 从记忆里抽回思绪，林远泽弯腰抱起昏迷的小雪豹，离开了这里。 第5章 算算时间，那孩子差不…… “呸！什么鬼天气！” 穿着星际护卫军衣服的男人一脚踩在雪地里，差点被及膝高的大雪绊倒，险些出了大糗的人愤恨地踹了一脚，厚实的雪层立刻仿佛被什么东西削了一样，矮了不止一个头。 “都叫‘艾茉拉’了，不是很正常吗？”他的同伴嬉笑着道，一向谨慎的同伙在得知计划的时候就把附近几个星系的情况都查了个彻底，包括艾茉拉星，所以到了这里后直接轻装上阵，舍弃了重武，加上他所属种族的特殊天赋，及膝高的雪层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困扰。 虽说主计划里并没有任何在行星表面作战的部分，但在备用计划里可是提到了不止一个，所以事先了解几个可能会登陆的星球情况也是理所当然嘛！ 事实证明他的先见之明非常有必要，不然现在就是两只兽一起表演平地摔了。 同伴说着望向远方，目之所及几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还真是‘艾茉拉’……” 艾茉拉在瑞拉莫斯的官方语言里的意思是“冰雪覆盖的大地”，这也从侧面体现了艾茉拉星的气候：一年12个月，两个月的春秋季，半个月的夏季，剩下的全是在零上几度和零下十几度之间徘徊的冬季。 “少废话了，赶紧干活。”刚刚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姿态的男人把身上的重武撇下，丢回小型作战飞行器，只穿了一身银灰色的作战服下了舱门。 当他站到雪地里时，银灰色的作战服自动调整颜色，保持与周围环境同色的白雪模样。 “抓紧时间，这雪真是越来越大了。”同伴也跟着下来了，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忧虑，“不然完成任务了都不好走——我查资料的时候记得艾茉拉星有个‘预兆之雪’，下完这场雪后马上就会连着下整整三个月的特大降雪，要是碰巧赶上了……” 同伴止住了声，没再说下去。 对异兽种来说，那也是极为险峻可怕的气候。 “总之，快点吧！”他冷声道，“路奇，你先找个地方，等我们发信号了过来接我们。” “不带武器吗？”路奇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来，看到那两名已经下了舱门的同伴把重武器都丢在了飞行器上，“对方好歹也是……” “没关系，天外基地传来的情报，对方逃脱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护卫队都全军覆没了，就他一个，还是重伤，我和里洽怎么着都能弄死。” 挥了挥手，两人步入越下越大的风雪之中。 # 赶在暴风雪警报到达黄色之前回到诊所兼家里，林远泽先给小雪豹做了紧急处理。 伤势非常重，比她料想的更甚：背脊和腹部上数道深可见骨的创伤，已经止血结痂，这些外伤对异兽种来说重了些，但都在可以接受、不危及生命的程度上。 比起这些肉眼可以看到的外伤来，综合影像仪上显示的才是问题根本：从虚拟成像屏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内脏肺腑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林远泽的脸色越发凝重。 不仅仅是因为小雪豹身上的伤势，更是因为她看得出来是什么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创伤：爆炸冲击波，特殊材质冷兵器，热武器……如果有外伤实习课的话，这只小雪豹可以作为样本教会创伤科实习生70%以上伤口处理法。 更深入地想，什么情况下，它才会受到这样的创伤？ 将小雪豹身上的伤口分门别类处理完毕，缝合外创口，贴上仿生皮毛隔绝血气，林远泽想了想，把小雪豹放到了地下室里的婴幼儿维生箱里——从她到艾茉拉星定居，迄今为止，这只婴幼儿维生箱只启用过一次，毕竟绝大多数异兽种幼崽的生命力之顽强，根本不需要它。 唯一使用的那次还是一家从深山里奔袭半个晚上来求医的异兽种金雀猴，那只金雀猴幼崽早产，深山村落里没有医生，地方太过偏远，等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拖延得过了最佳抢救时机。如果不是林远泽这正好有一台婴幼儿维生箱，那只金雀猴幼崽根本支撑不到送到菲波兹城接受治疗。 维生箱内自成一体循环，完全隔绝气息，林远泽接着启动室内清洁程序，喷满消毒雾气，将所有气息都清扫干净。 眼看着室内信息素指数一路下降到了嗅觉灵敏的异兽种都闻不出来的安全线下，林远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 第9页 和体质一样，异兽种的嗅觉也同样出色，所以她出发之前就带上气味消除剂，从出了镇子开始就同步消除自己的气息，直到回到镇上。 确认了这方面不会有什么疏漏，林远泽腾出空来，去把早上下单定好、这会儿已经送到门口托管点的食材和医疗用品都用运输机器人运回仓储间，分门别类放好。 气象部门在刚才发布了新警报，确认这场大雪就是每年一次的“预兆之雪”，这也就是说，最多两天之后，艾茉拉星全境开启持续三个月的特大降雪。 某种角度上来说，最坏的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林远泽慢吞吞地吃着已经变成晚饭的午餐，一边回忆关于瑞拉莫斯的情报。 作为最大的异兽种势力，瑞拉莫斯星系的统治体系是“三王共治”：被所有飞翔类异兽种尊敬的凤凰一族，掌控所有水系异兽种的深海人鱼一族，以及…… 统治陆生异兽种的雪豹一族。 被她救下的那只小雪豹毫无疑问是属于王族的一员，问题在于，它……不对，他为什么会被袭击？ 林远泽下意识地用指节轻轻地叩击桌角，在有节奏的笃音里，她的思维跟着起伏：是这只小雪豹在雪豹族里的地位导致了这一场袭击，还是他是雪豹一族才引来了这一场袭击？ 前者代表陆生异兽种的内乱，后者针对的是整个异兽种。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受袭击的绝不止雪豹一族…… 回忆了一下最近半年的新闻，不管是深海人鱼族还是凤凰一族，都没有什么陌生名字出现，五年前她来到瑞拉莫斯时台上是什么人，现在依然是什么人。 哪怕暗地里发生了什么，至少那些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瑞拉莫斯的平静，这说明目前三王统治下的政权依然平稳。 林远泽慢慢停下了指节敲击桌角的动作。 ……应该不是针对整个异兽种的。 联系兰登·潘特拉出使自由联邦的新闻，这次袭击针对的雪豹一族——或者陆生异兽种掌权者的可能性更高。 那么，下一个问题。 那只小雪豹是什么身份，可以让袭击者认为，袭击了他，就可以打击到雪豹一族的统治地位？ 林远泽回忆了一下现任雪豹一族族长兰登·潘特拉的私生活新闻，这位瑞拉莫斯地位最高的三王之一目前还是单身，工作狂属性，身边除了妹妹是女性外，其他近距离接触人员几乎一色的男性，着实让人怀疑雪豹一族下一任族长该从哪里来的问题。 但明面上的形象并不代表真实形象。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雪豹一族的血缘关系是可以从他们身上皮毛斑点分布看出来的：血缘关系越近，皮毛上的斑点分布情况就越相似。 当年路过战场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林远泽有八成把握那时候看到的皮毛斑点分布和这会儿地下室里那只小毛绒绒一模一样，但考虑到她曾经失去过所有记忆（并且至今没有任何恢复迹象），自己的记忆或许并不可靠，林远泽还是从星网上找出了兰登·潘特拉的原型图片对比。 比对结果证明她没记错。 林远泽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个麻烦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比天还大的麻烦。 如果她的异兽种血缘鉴定课成绩没问题，那么林远泽基本可以肯定，自己捡到兰登·潘特拉的私生子了。 只要想一想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多重问题，再联系小雪豹遭遇的那场袭击，这其中透露出来的种种可能性就让林远泽恨不得假装自己从没来过艾茉拉星。 麻烦程度最低的可能性，袭击方就是兰登·潘特拉麾下——兰登·潘特拉未来的妻子必定是来自同为异兽种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闹出婚前私生子这种事，就算不提面子的事，单就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分去未来妻子生下的正统继承人的权利，就足够让人头大了：瑞拉莫斯的王位继承法遵循的是长幼继位制，而非能者居之，同时，这项制度只看王系血脉。 当坐在王位上的人是男性时，他所有表现出王系血脉特征的孩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孩子，就是法定的王位继承人——不管母方是否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简单来说，只要私生子继承到了王系血统并且被承认、同时他的年龄比现任王的其他孩子都要大，那么在这名私生子自己自愿放弃王位继承权之前，他就是第一序列的王位继承者。 从这点看，下手的人差不多可以圈定了，那几个最有可能得到兰登·潘特拉妻子之位的大家族，以及兰登·潘特拉本人——从解决长远麻烦的立场出发，直接当这个私生子从未出现过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兰登·潘特拉自己下令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 比起其他几个会让局势越发复杂的可能性，林远泽倒是希望那场袭击背后不过是几个试图角逐王后之位的家族，至少这样，她很容易就能够把救下这个孩子的事掩盖过去。 太阳早早地下了山，林远泽封闭了整个住宅，提着一盏灯，走入地下室。 算算时间，那孩子差不多该醒了。 第6章 “夏奇拉港口。”林远…… 林远泽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那只小雪豹从昏迷中苏醒。 醒来的片刻间，他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但不到一秒，这份茫然就被他掩藏起来。 -- 第10页 抬头看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四方箱子里，这只小雪豹不是很明显地呆了一下。 透明的玻璃没有阻碍他的视野，他看到了玻璃箱外的房间模样。 看着不像是他被抓了——至少那些了解他身份和实力的人是绝对不会把他放在一个非特殊材质的。 不对，这个好像是……婴幼儿用的保育箱？ 幼妹出生时早产，身体极为糟糕，不得不送入保育箱内，他也是那个时候曾经见过一次，不然还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东西。 是被人捡到、以为是小孩子送到医生这里来了？ 他在心里思考着。 昏迷前的记忆止步于从天而降摔在雪地里，他勉力消除了自身气息就近找了个地方掩藏踪迹后就失去意识了，再往前就是遭遇袭击时护卫军临时开启虫洞逃生，因为空间□□涉，他的舰长只能勉强不让降落目的地出现在敌军大本营。 而最后的虫洞开启点…… 好像是一个叫艾茉拉的恒星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艾茉拉星了。 吱呀的门打开的声音让他竖起的毛绒绒的耳朵下意识地弹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医生打扮的女性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很惊讶。 这竟然是一个人类种医生。 在瑞拉莫斯星系里，能够看到人类种的机会并不多，更不要说这里是艾茉拉星，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人类种医生。 然后他才注意到，那个人类种医生略显苍白的脸色、消瘦得似乎风吹就倒的身形，比起他这个外伤病患来，这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更符合病患的概念。 “你醒了？麻药效果还没退，现在可能还没有知觉，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人类种医生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会说话吗？” 他沉默了一两秒，撑起身体来，那个分布着点点斑纹的白色尾巴在身后甩了甩：“会。谢谢你，医生。” 稚嫩的属于孩子的声音。 果然是异兽种的小崽子，而不是什么宠物啊……林远泽意料之中又有点失望，她其实有万分之一的期待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雪豹，这样她就可以养一只小宠物了——但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我姓林，是个医生，本着职业素养，我现在应该让你好好静养才对，但是……我想现在不是你静养的时候。” 小雪豹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这次他身后那根油光水滑的长尾巴没有再晃动。 “你得抓紧时间离开艾茉拉星，不然迟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身份是什么，但是直供上等贵族的雪纹鲟鱼、明明在艾茉拉恒星系里受到袭击但连本星球新闻都没有提到一点一毫、以及最明显的，你出身潘特拉一族的种族特点，我想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你身份不简单。”林远泽用最简单的话说道，“我对瑞拉莫斯的政权斗争不感兴趣，但这不代表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不管你被袭击是政敌所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会尽我可能地把你送去——”想到这只小雪豹的身份，林远泽迟疑了一下，“你觉得去哪里比较适合你？” 小雪豹露出了凝重思考的表情——别问为什么一只雪豹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眼前这个医生能够猜到他身份不简单，不打算涉入其中，这对于他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来说，这样一个救命恩人真的是太好不过了。 头脑灵活，懂分寸，知道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同时将身份划清，一个救了只雪豹但连雪豹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她非常好地保护了她自己…… 思考了不到三秒，他开口了，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慎重：“距离艾茉拉星最近的星际港口是哪里？” “夏奇拉港口。”林远泽不假思索道，“把你送到那里就可以了？” 小雪豹点了点头。 林远泽暗地里松了口气，只是这样的话麻烦还不是很大。 “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去那里的，之后就得你自己加油了。”她说完指了指医疗机器人——一个膝盖高的圆筒——头顶托盘上放着的一杯水和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片，“先把药吃了，你的身体里有两种针对肌体神经的病毒，我这里没有专门的解毒剂，所以只能先压制，等你和你信任的人汇合之后，记得清除。” 小雪豹没有多问其他，直接吃掉了那一堆药片。 # 微调信号，很快，塞在耳朵里的联络器里传来指挥中队的中队长的声音：“报告情况。” “是！”虽然对方人不在眼前，他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棉花糖’小队已到达计划地点，已搜索完可能区域……” 通讯器另一头，严肃古板的中队长脸皮一抽。 不管给自己做多少次心理建设，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么一个小队代号…… 不对，应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 然而，给出代号的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只要想一想每次去见那位上司做任务报告时花费的心理建设时间，就会果断掐灭“换个队名”的想法。 报告的人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们没有找到目标下落。” -- 第11页 中队长瞬间觉得一股子透心凉从头渗到脚底。 没有找到目标？ 那他怎么和上司交代？！ 说曹操，曹操就到，中队长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复，他手里的联络器就被另一只手轻飘飘地用两根手指捏走了：“没有找到人？” 那是一个听着就会让人觉得像是浸满了蜜糖的声音，明明是属于男性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描述的甜蜜感，但就在这个人出声的那一刻，不管是这个指挥室里的人，还是远在雪原上的“棉花糖”小队，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过了电一样的感觉从背脊一路炸到头皮！ 第7章 “疏兰，叫我疏兰就行…… 中队长更是觉得头皮发麻：这位大人怎么忽然来指挥室了？明明从制定完计划开始就瘫在休息室里不动，美其名曰“那么完善的计划你们都能出纰漏的话不如滚去兰帕斯种土豆吧”…… “林尼尔斯大人……”想到这位大人的手段，中队长咽了咽，只觉得嘴里分泌的唾液都是苦的，“我、我们会……” 他想说他们会竭尽全力找到人并杀死他，但辩解的声音止于对方竖起一根手指的动作下。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和大多数异兽种偏浅色调的发色不同，他有着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五官带着一种水雾一般的秀气，连眼睛都是浅浅的烟灰色，剔透得像冰钻一样。如果换个地方，很多人会把他当成是什么高等院校里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仅仅只是做出了“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这个意为“保持安静”的动作，就让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指挥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回来吧。”名为林尼尔斯的男人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接着就挂断了联络。 中队长几乎眼前一黑，却还是强撑着想为自己的下属争取一线生机：“大人，请再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一定……” “没有一定。”林尼尔斯截断了中队长的话，他随手将联络器扔回原位，自己则懒洋洋地靠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阖上了那双冰钻一样剔透的眼睛，“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却还没找到他，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他抬了抬右眼皮，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个可能，有人救了他。对方有备而来，准备了气味消除剂，加上这场大雪正好掩盖了所有行迹，所以你的人找不到他。” “这不可能！”中队长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的护卫军都已经全灭了，紧急迫降落点还是那么荒芜的野外，有谁能帮他？！” 更不要说还提前备好反追踪手段了！ 林尼尔斯没有丝毫被否定的不快，这在他的意料之内，所以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可能，他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所以还能离开我的预测范围。” 中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也不可能！我亲眼看到追击弹打进他心脏的！”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林尼尔斯大人，难道您是在怀疑我吗？” 这次伏击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潜伏在目标身边的卧底偷袭的那一击，如果没有那一击，以目标的实力，别说全灭目标的护卫军并且截断求救信号了，他们说不定还会被反扑全灭！ 做出反水一击的人就是中队长——他的种族天赋“伪装”可以让他完美假扮成另一个人，甚至能够获取一部分伪装目标的记忆。 “你如果有背叛的胆量的话，现在可不止这个职位。”林尼尔斯闭上了眼睛，平静道，“把人都叫回来，放弃搜查。” “那……怎么办？”中队长抖了抖嘴唇，几乎是以气音发出了那个人名字的读音。 “不用管。”林尼尔斯从沙发上坐起来，烟灰色的眼睛淡漠得看不到任何情绪，“控制艾茉拉星，接掌全部交通网，尤其是对外交通网。” “是！”中队长先应了一声，然后才想到问题，“可是我们的兵力……” 他们是为了伏击兰登·潘特拉才来到这里的，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兵力不可能很多，以己方的火力配备和战术能力，奇袭艾茉拉星球政府没有问题，但长久地占领……做不到。 除非有后援。 “不用控制太久，两天就行了，两天之后撤离艾茉拉星。” 两天？只控制那么短的时间，有用吗？ 中队长努力不把疑问问出口，他知道林尼尔斯大人不喜欢被质疑。 # 与此同时。 “我们得在两天内离开艾茉拉星，不然就来不及了。”林远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主要是一些急救药品和压缩食物压缩水，一边和暂时不能动弹、被放在一个坐垫上的小雪豹说话。 艾茉拉星太过偏远，即使是以小雪豹接受的教育，他也仅限于知道这个星球的位置，更不要说这里特有的天气情况了。 “两天之后艾茉拉星将迎来长达三个月的持续超大降雪，当地人称之为‘丰饶之雪’，它会持续三个月，一天不停。届时为了安全，艾茉拉星球政府会暂停一切对外对内交通网，所有交通都局限在镇级单位以下，城市级以上交通运行需要打申请报告到星球政府，政府同意了才能够开通。” 城市级交通都需要星球政府批准，起飞受天气影响更甚的星际航行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不是什么涉及到几百几千人命的大事，星球政府是不会开通“丰饶之雪”期间的航线的。 -- 第12页 小雪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你能带我离开艾茉拉星？” “我不确定。”林远泽查看了一下网络订票情况，确认她订购的星空港口票单已经到了邮箱里，这才道，“如果我是暗杀计划的制定者的话，我不会浪费时间去搜寻你的下落，而是选择直接夺去星球政府控制权，然后把控住所有交通网络，禁止任何活物离开艾茉拉星——不用坚持太久，只要拖过两天，两天之后，持续三个月的暴风雪就会代替我把你困在这个星球上无法离开。” 不用林远泽再说，小雪豹也知道，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甚至包括颠覆一个政权并稳固住它。 强大的异兽种确实可以做到在太空里如履平地般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同样能够以己身代替飞行器的存在。 小雪豹伸了伸脑袋，看到虚拟光屏上代表星港网络订票的窗口：“……” 这个救了他、甚至能考虑到追杀他的人会利用天气因素的医生，应该不至于做出直接买官方票去星港这种无异于羊入虎口的事吧？ “想多了，你连艾茉拉星入境记录都没有，更不要说身份证明了，想正大光明坐星港的飞行器也没可能。”林远泽全程专注面前的界面，但却像是知道小雪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解释来得恰是时候。 买星港票是要身份证的。 “对了，编个名字给我，方便我称呼你，只要不是真名就好了。”林远泽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雪豹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的声音：“疏兰，叫我疏兰就行了。” 第8章 “这里是哪里？”…… 没等林远泽对这个明显女性化的名字（但作为一个拿到了异兽种行医执照的医生她又可以确认这只小雪豹是雄性的）发表什么看法，她的个人光脑发出一声接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这种时候接收到消息，不好的预感。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接收到的消息应该是关于她刚刚订购的航空票是否成功的消息，但林远泽直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她点开了那条消息，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让她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阴霾。 “出什么事了？”小雪豹——疏兰敏锐地问。 “确认了一件事。”阴霾来得快去得也快，林远泽转向小雪豹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负面情绪来了，“显然对方不是傻的。” 她把消息显示给小雪豹看，那是一条来自艾茉拉的星航港口的通知，因天气影响，未来两天内所有航班全部停飞。 乍一看似乎是航空局基于天气原因而做出的决定，但对于小雪豹和林远泽来说，这条消息侧面表明了一件事。 “艾茉拉星球政府已经被占领了。”小雪豹沉着脸说道。 “正解。” 但对方为了偷袭，带的兵力并不多，控制官方政府也最多不过能持续两天，更不要说数量广大的民间了，既然官方航线都被禁了……小雪豹问：“私人飞行器呢？我记得艾茉拉星没有行星防护网。” 行星防护网是一种星球级防护武器，启动后会在星球大气层上形成一张类似能量网的存在，任何没有通行码的飞行器在穿过它时，都会被直接烧成灰烬。曾经这是用来防护来自星球外攻击的武器，但在政局平稳的现在，行星防护网最大的功效是用来威慑走私偷渡。 由于造价昂贵，贫穷的艾茉拉星上并不存在行星防护网，因此，如果想要偷渡离开这里的话，只要自己有一架可以飞天的飞行器就可以了。 “对艾茉拉星上的绝大多数小贵族们来说，这玩意性价比不高，买了也没什么用。不过么，”医生轻笑了一声，拿下挂在一边的厚实大衣，“哪里都有想偷渡的人，当然也相应的，会有蛇头。” 走偷渡客的路线么……小雪豹点了点头，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蛇头不接受网上预约，想要订票必须亲自去他面前，这也是蛇头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但是…… 人类种和异兽种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而且混黑的哪里会管什么规矩，如果临时起意，前一秒还是客人后一秒就变成货物了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小雪豹不清楚那些地下黑暗面的武力如何，但他看得出来，即使是最孱弱的异兽种儿童，都能轻易压制这名医生。 更何况，以她的外貌条件来看，即使有非常明显的缺点——身体不好——依然无损她作为“货物”的价值。 他很感谢这位医生救了自己，若是要因为他的缘故让这位医生陷入危险中…… 勉强爬起来的小雪豹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地按了回去。 “小小年纪想太多会长不高的。你现在专心修养，我很快就会回来——放心，我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你知道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一个水平还算可以的医生是多吃香的资源吧？”林远泽笑眯眯地说道，顺手摸了一把小雪豹的皮毛。 既柔软又厚实，大约是为了应对寒冷的气候又格外长出了专用于御寒的绒毛，掩藏在水亮光滑的短毛下，如果不是切实地摸上去，只看外表，真的看不出来竟然有这样柔软又厚实舒适的手感。 要不是一直在心里默念“这是一个小孩子，不是宠物”，林远泽可能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把人家当猫一样撸毛了。 -- 第13页 嗯，等这事完了，养只毛绒绒的宠物吧！ 要皮毛又软又舒服的那种！ # 无意识地顺着那只手抚摸的动作摇了摇尾巴，直到林远泽出门离开，小雪豹才从“被撸毛”中惊觉回神。 想想自己刚刚享受的样子…… 小雪豹沉默地趴在蓬松的坐垫上，因为自身的体重，把原本中间蓬起的坐垫压得凹陷了下去，尾巴也不甩了，好好地沿着身体盘起来，满脸满心满身写着深沉，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在发呆。 想钻地。 而且还被当小孩子对待了。 更加想钻地了。 这可能是他一生的黑历史了。 幸好没人认得他这个样子……小雪豹默默地把脑袋塞到了爪子下面，试图把自己埋起来。 可惜伤势太重，哪怕他有心想真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现在的伤势也不允许他做出太大的动作来，趴了没一会儿，身体的自我恢复力促使他的精神陷入沉睡，好集中所有精力尽可能地愈合伤口。 等他从沉睡中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医生的房间里了。 在不好的猜测占据他的思维之前，熟悉的气味很好地安抚了他——如果不是先一步闻到了医生的气味还在附近，他可能下意识就会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他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呃，这个好像是医药箱？ “醒了？”正在看书的林远泽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面前那本书上，另一只手则借着身体和半开的医药箱门，伸进去安抚地摸了摸小雪豹，“饿了吗，我给你准备了点营养液，转个头就能看到吸管。先委屈点，等上了船就能出来了。” 她的医药箱是一个足有一米高的中型便携医药箱，双开门设计，上层是常备药物和简单器械，下层则是较少用到的急救仪器——但现在这些仪器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对小雪豹来说分外舒适的小窝：身下是软和恒温的厚实大抱枕，四周冰冷的箱体上用厚软的细滑面料连带缓冲层一起包上，保证小雪豹在里面不管滚到哪里都不会被磕着碰着，专用于异兽种兽态的食用吸管抬头就能看到…… 小雪豹没说话，先凑上去喝了几口营养液，感觉到身体里几近干涸的能量得到了些许补充，然后他才有空问其他：“这里是哪里？” 第9章 小雪豹放弃挣扎，干脆…… “休息等待室。”正看书的医生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某艘正要偷渡离开艾茉拉星的飞行器停靠点附近的休息等待室。” 小雪豹疏兰：“……” 这么快就找到了愿意面对高风险的蛇头？ “也不是，准确来说我们是属于偷渡客中的偷渡客——这艘飞行器不是给偷渡客准备的，是一个黑帮BOSS给自己准备的。” 小雪豹疏兰：“？？？” 为什么和黑帮BOSS扯上关系了？ 他只是睡了一下午，不是睡了一年吧？！这种好像错过了几百集剧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唔，这个么……”不知道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林远泽手里用来做记号的笔抵着下唇思考了一下，才道，“在你睡着之前，艾茉拉星政府已经被占领了，并且被控制了全部官方交通网，这点你是知道的吧？” 小雪豹疏兰点了点头。 “但除了官方外，还有非官方，其中又以那些偏向黑暗面的为主——也就是我和你说的类似黑帮黑社会之类的地方。”这几个从地球行星时代存在的名词能够存在到如今这个年代里，由此可见某些东西真的是不管文明发展多远，都难以完全根绝。 “那些人不是贵族，不会那么听话。” 所以冲突在所难免。 “既然有了冲突，那受伤当然也是情理之中了。受了伤找医生，医生根据伤势，认为以艾茉拉星的治疗水平无法完全做到根除后遗症，建议转去大星域医院治疗，伤患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但因为此时被掌控的艾茉拉星政府不予开具出境证明，没办法，只好偷渡了。他的伤势很重，以防中途伤情有变，需要随行医生——这毕竟是偷渡，万一被抓了是要命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来，最后就我来了。”林远泽说着轻轻摊了摊手，“没办法，被拿枪指着也没胆子说不，只好老老实实听吩咐了。” 小雪豹疏兰：“……” 小雪豹疏兰表示我信了你的邪。 当然他也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救了他的医生到底是什么身份，从他被救下到现在，统共也不过是过了一天一夜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找到了确切的途径能够确保把他送出星球，这名人类种医生到底是什么背景？ “只是普通的医生而已。”好像猜到了小雪豹疏兰心里的想法，林远泽说道，“从破灭的安泽尔帝国逃出来，总要有点危机意识的。” “……你是安泽尔帝国的人？”小雪豹疏兰怔了怔。 那个曾经称霸了几乎整个科瑞艾什星系、最大的人类种帝国，后来却因为末代皇帝和议会的昏庸暴戾失去民心，在民众支持率最高的太子殿下“意外”身故后，皇室和议会的支持率暴跌，再加上当时伊琦亚星舰基地名声远扬，侧面映证了帝国抛弃虫星居民的丑闻，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第14页 在五年前，安泽尔帝国宣布灭国，属民各自归散，或加入其它联盟，或依附势力，也有自创门户想要再建一个新的帝国的……但不论如何，安泽尔帝国是已经不复存在的了。 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创始人名字，就叫林远泽！ “你是那个林远泽？！创建了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林远泽？”小雪豹疏兰即使记得压低声音，但那微微上扬的音调依然完美展现了他的震惊。 他的话似乎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容貌格外漂亮的人类女性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林远泽是谁，我是被伊琦亚星舰基地在某个虫星救出来的，根据那个基地的医生说法，似乎是遭遇了什么所以失去了记忆，但至少还记得自己名字……我不知道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创始人是谁，但我确实是叫林远泽没错。”顿了顿，她露出一丝苦笑，“不瞒你说，我所有的记忆都始于五年前——再往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表情不似作伪，雪豹一族天生的强悍直觉也告诉他，对方没有说谎。 对方失去记忆的事是真的，只记得自己名字的事也是真的，至于那个不知道创始人是谁，意思是指不熟悉这个人，而不是没听说过。 小雪豹疏兰冷静下来了。 应该只是重名而已。 林远泽带着她的故乡亲友回归帝国，又以绝对闪亮的成绩从安泽尔帝国最高学府毕业，不知道有多少父母给自己的孩子也取名为“远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沾上一星半点林远泽的“灵气”。 仅仅安泽尔帝国里就有数千亿属民，林姓又是大姓，加上这个名字中性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使用，因此，遇到一两个“林远泽”简直是不能更正常的事。 这位林医生的父母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吧，就目前来看，显然，成年后的林医生相当程度上切合了她父母的期望。 而且，以伊琦亚星舰基地如今的规模和势力范围，哪怕是已经不再担当领导人一职的创始人退隐，也不该是退隐到瑞拉莫斯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星球上。 她应该在伊琦亚星舰基地最完善的保护中安然度日——当初林远泽救了多少人，就惹了多少势力和敌人，想她死的人不会比这漫天星辰的数量少。另一方面，林远泽在伊琦亚星舰基地，就是最好的威慑——威慑那些对伊琦亚星舰基地虎视眈眈的势力。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最大的价值在于她的头脑，当年安泽尔帝国恼羞成怒试图将才刚刚起步的伊琦亚星舰基地掐灭在摇篮里时，是林远泽的谋划和全局指挥，生生地用不到安泽尔军队二十分之一的兵力，团灭了所有来袭军队，彻底打响了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名声。 随后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伊琦亚无数次以弱胜强，以少敌多，不到一年，所有观望着这个新兴势力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当林远泽坐镇指挥伊琦亚的时候，即使你手里有着远超她的筹码，结局依然只有一个。 败亡。 林远泽是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大脑，心脏，和灵魂。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当林远泽卸去伊琦亚星舰基地领导者一职后，她曾经创下的一切仍然像悬挂在王座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样，威慑着所有垂涎伊琦亚的人和势力。哪怕有人得到确切消息，说林远泽真的不在伊琦亚了，依然没人敢蠢蠢欲动： 他们都担心这是林远泽的阴谋，或许在他们将要攻下伊琦亚，连庆功宴都准备好的时候，那个可怕的家伙就会忽然从某个地方出现，对着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人露出一如既往的沉静而淡漠的微笑。 然后那所谓的胜利，就会化作泡沫，从他们的指尖消失，抓也抓不到。 ——后来，有人等不住了，朝伊琦亚出手了，结局正如他们所曾经想过的那样，在伊琦亚最危险的时候，眼看着就能被纳入自己的掌控了，忽然之间伊琦亚开始了凌厉的反攻，熟悉的阴影笼罩心头，他们联系埋在伊琦亚里的探子，得到了宛若噩梦一样的回答：林远泽回来了。 有人不信邪，觉得一个离开了那么多年还毫无任何武力值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执意继续进攻，于是他成了林远泽用来杀鸡儆猴的鸡。 再后来，林远泽再次从伊琦亚星舰基地里消失，有消息说林远泽被“血涂之翼”俘虏了带走了——傻子才会信这个消息。 在林远泽归来之前，“血涂之翼”几乎要将伊琦亚星舰基地打散了，若不是林远泽自幼的好友兼伊琦亚星舰基地二号人物的格洛米一直支撑着，伊琦亚早就不复存在了。结果现在有人说，林远泽被“血涂之翼”俘虏了？ 开什么玩笑？“血涂之翼”要是抓到了林远泽，不全宇宙直播斩首她，反而一改往常走到哪里杀到哪里的恐怖作风，退出伊琦亚的地盘转而占领新星球开固领地？ 你还不如说血涂之翼的BOSS成了林远泽的裙下之臣呢。 瑞拉莫斯和科瑞艾什交往并不密集，但即使如此，小雪豹疏兰也听闻过无数关于林远泽的传闻，那是活着成为传奇的“传说”。 “抱歉，”明白是自己弄错了的小雪豹立刻道歉，“是我的错。” 眨了下眼，林远泽心下倒是为这只小雪豹如此干脆利落地放下身段道歉的行为感觉到惊异，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只小雪豹的身份恐怕是难以想象的尊贵，但他却没一点架子……难道是因为还是小孩子，不是特别在乎身份地位问题的缘故吗？ -- 第15页 心里念头不断，林远泽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没关系。” 她说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小雪豹。 以小雪豹的眼力和已经恢复到一定水平的身体情况，如果他想躲的话，只要一偏头就能躲开，但这头猫一样大的小雪豹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内心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没等他犹豫挣扎完，人家的手已经放在他脑袋上揉了。 ……这种时候再躲还有什么用？ 算了。 小雪豹放弃挣扎，干脆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当宠物撸毛。 对小雪豹的内心挣扎一无所知，林远泽正在感叹宠物果然是治愈人心的存在。 哪怕她手下这只并不是宠物。 但是…… 啊，手感真好。 越来越想养只毛绒绒了。 可惜这只毛绒绒身份太尊贵——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全瑞拉莫斯能比这只毛绒绒身份更尊贵的异兽种，十个手指就能数过来——她估计是没法养……算了，等这事完了回头去宠物店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毛绒绒好了！ ——艾茉拉其他不多，因为天气缘故，疯狂爆毛的宠物不要太多，几乎是只宠物都是长毛。 手感特好的那种。 第10章 那过分沉静的眼神根…… 艾茉拉星政府。 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会议室，一天之前还处于艾茉拉星最高地位的政府人员现在各个被迫抱头蹲在地上。 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会议室以及和会议室相连的卫生间——这种时候就该庆幸当年规划建设星政府大楼的时候选择给会议室内搭了两个卫生间而不是公用同层楼的，不然他们现在只能在会议室里拉撒了。 身量欣长的黑发男人打着呵欠靠在原属于星政府第一秘书的沙发上，眼角都沁出了点湿润来，一脸恹恹的：“这天气……真冷。” 虽然“丰饶之雪”还没正式来临，但仅仅只是“预兆之雪”下不断降低的星球地表气温，就已经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了。 这种感觉非常难得，毕竟以他的血统来说，寒冷应该是早已习惯了的事才对。 林尼尔斯望着外面还在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觉得“不舒服”的其实并不是气温，而是至今还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这种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仿佛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发生，由此而来的、带给他的脱离自己掌控的离轨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 是从未尝过的滋味。 不过，没关系。 虽然有点偏离了他的计划，但借着“控制艾茉拉星”这个行为，事态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哪怕有谁在暗中帮助那个人也没关系，对方想要协助那个人离开艾茉拉星，必定需要交通工具，感谢艾茉拉星的落后，这让他清算所有飞行器的行为简单了许多——换成在繁华星域里，需要涉及到的官方和民间势力就足够吞掉他手上带出来的这支兵力。 “林尼尔斯大人，有来自中央星的消息。” 尽职的勤务兵通报道。 正一点点地回想是否有什么遗漏之处的林尼尔斯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 这种时候，中央星的消息？ 勤务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在他说了有来自中央星的消息之后，那个男人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勤务兵吓了一跳，什么事能让林尼尔斯大人叹气？ 从他被提拔到林尼尔斯大人身边后，他只看到过别人因为大人叹气，从来没见过大人为了什么叹气。 勤务兵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是中央星的局势不好：“难道是中央星的局势……” 他们并不是毫无计划地伏击目标的，在林尼尔斯带队执行这个最重要的刺杀行动的同时，他们在中央星的统领会同时开始行动。 林尼尔斯还没听到具体消息内容就叹气，难道是猜到了中央星的局势不好？ “不，我只是想叹气而已。”林尼尔斯说道，“什么消息？” 勤务兵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是来自中央星的劳兰大人的指示，他要求您马上返回中央星主持之后的行动。” 那种事他不会自己做吗？ 林尼尔斯简直想脱口而出了。 事有轻重缓急，在不能确切地把那个人困死在艾茉拉星之前，发动在中央星的力量只会出现多战线作战容易被各个击破的明显弱点！ 啧，难怪明明是上上代王的长子，却被算计得连王位都丢了……林尼尔斯把不满写在了脸上，语气也算不得好：“把广丘鹬叫过来。” 不一会儿，一身黑西装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弯腰行礼：“林尼尔斯大人，您有事找我？” 他算是林尼尔斯的副手，如果林尼尔斯临时离开需要人接手工作，他是最好的人选。 “中央星来了消息，我马上就得过去，”林尼尔斯站了起来，面无表情，“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你按照我的安排留守艾茉拉星，确认‘丰饶之雪’到来之后就可以撤离了。” “是。” 看着自己的副手几秒，林尼尔斯最后还是多说了一句：“多小心，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现身，我基本可以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帮他的人到底能发动多大的力量——我把兵力留给你，行动多谨慎，别中什么调虎离山计。” -- 第16页 广丘鹬点头应声。 但林尼尔斯心头的不好预感并没有随着部下的保证而消失，他撑着额头想了想，问：“除了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官方交通网，还有谁有能力离开艾茉拉星？” 换做其他星球，这个答案会有很多个势力名，但在艾茉拉星，排除掉官方力量，那就只剩下一个名字了：“黑街的老格斯，他有一艘可以短距离跃迁的飞行器。” “拔了吧。” 广丘鹬一愣。 “不安定因素越少越好，去挑一队人，收拾掉老格斯，财产充公。”林尼尔斯轻描淡写道，“反正也就一个混黑的，当为民除害吧——之后看紧星政府的人和交通网，坚持两天，没问题吧？” “是！” 广丘鹬领了命令，立刻去着手安排。 中央星那边催得紧，本来想等收拾了老格斯再走的林尼尔斯不得不先登上了离开的飞行器，望着大陆越来越小，林尼尔斯靠在椅背上，长吐一口气。 短短一天时间，他把艾茉拉星的大致势力和实力都摸了个遍，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老格斯。 那个救了目标的人如果有什么私底下的手段协助目标离开艾茉拉星，只能依靠老格斯这个能送人离开艾茉拉星的黑道头子。 现在先一步除掉老格斯，将变数降到最低，剩下的广丘鹬应该能做好他交代的事。 如果他能坐镇艾茉拉星，他不会选择这样有可能引发极为麻烦的后果的事，但因为中央星那边的消息催促他，林尼尔斯不得不走这一步棋。 自己的副手能力自己清楚，广丘鹬的性格稳重扎实，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这种完全隐藏在背后不露面的对手。 应该没问题的……林尼尔斯撑着额头，不再去想艾茉拉星的事，而是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中央星可能会发生的事上。 # 广丘鹬的动作非常快，在林尼尔斯进跃迁轨道的时候，他已经带人把老格斯的老巢拔起来了。 并当着那个人类种医师的面，一枪打死了重伤的老格斯。 鲜红的血溅了人类种医师一脸。 她似乎有些迟钝地低头，仿佛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广丘鹬没有看到人类种医师低下头的表情。 那过分沉静的眼神根本不像是被意外袭击打蒙了的模样。 突袭的队伍，杀死了老格斯。 林远泽很冷静，她确定了一件事： 主持艾茉拉星占领计划的人已经离开了艾茉拉星，留下代替的人能力不足，所以那个人离开之前要求他拔除了老格斯这个变数。 第11章 她略微提高了些的声…… 确认老格斯已经咽了气，广丘鹬不再关注他，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耳麦里的行动频道：“情况如何？” “已将反动分子全部击毙！” “收缴型号AF623飞行器一架，由K3小队护送运回基地！” 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广丘鹬面上不显，心下却大大地松了口气：林尼尔斯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请问……” 耳边传来微微带着颤音的女性声音，并不是来自耳麦的行动频道，而是就在附近的，广丘鹬抬了抬眼皮，看到那个人类种医师略带恐惧的眼神在看到他们穿着的星球护卫军服装时，转成了满是希望的光。 这个医生是？ 他低生询问情报组，后者从频道里传来消息，之前老格斯的手下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人类种医生。 那应该就是他面前这个人类种医师了。 “我们是政府护卫队，你是被老格斯胁迫的医生？”广丘鹬明知故问。 得到了确切的信息，那名人类种医师像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样，抬手捂住眼，不让自己失态哭泣的样子流露在人前，只是从她哽咽的声音里，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她在哭这件事：“是、是的……我只是来医疗协会取、预定好的药品的……结果就被……就被绑到这里来了……呜……” “你现在安全了。”做戏做全套，广丘鹬按照一般解救人质流程一板一眼道，“等会我们送你到医院检查一下受伤情况。” “医院就不必了，我也是医生，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毕竟要我给他们的老大治疗呢……”大概是控制住情绪了，人类种的医师放下手，眼眶红红的还带着湿润的气息，“能麻烦这位长官您送我去星球政府大楼吗？” 星球政府大楼？ 忽然听到对方要去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占领了的政府大楼，广丘鹬心里的弦立刻绷紧了：这个人类去那里干嘛？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虽然目前艾茉拉星政府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但情报保密工作把控得非常好（毕竟是林尼尔斯大人亲自安排的），外部根本没有任何艾茉拉星被外来势力侵占的消息——包括艾茉拉星。 普通民众和大部分贵族都和平日里一样，最多因为“丰饶之雪”将要提前到来开始囤货，被控制的艾茉拉星政府目前只发布了交通管制令，这给试图从外星订购食物用品和想在“丰饶之雪”来临之前离开艾茉拉星的人带来了极大麻烦，但这些不过是少数，哪怕有所抱怨，一个“气候情况变化剧烈，不适合离地航空类工作”就足以堵上所有人的嘴。 至于政府领导一直没回家的问题，更容易应付了：这类大气候灾害发生时，政府系统必须全天候有人值守，尤其是高层领导，一句“在开紧急会议”就能够打消掉所有怀疑的想法。 -- 第17页 对方现在却要去政府大楼…… 广丘鹬表情不变，手却不动声色地摸上了已经放回去的枪。 人类种医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我家在菲波兹城下属的晨曦镇，我得去政府大楼申请回去的通行证……” 啊，这样啊……也是，那交通禁行令还是他们颁布的呢…… 广丘鹬把枪放了回去，只是不能就这么让她去政府大楼：“这次的‘丰饶之雪’比往年更可怕，我听说，星政府已经开了一天的会议了，都没空回家休息一下，全留在政府大楼里办公呢——他们现在可能没空处理你的申请。” 人类种医生脸上蒙上了清晰的焦虑：“可等‘丰饶之雪’开始，我就回不去了……三个月呢……” 那又关他们什么事呢……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考虑到目前他们还打着“星政府护卫军”的名头，这次奇袭艾茉拉星的行动又隐蔽极了——星政府被占的事只有那些被控制起来的高层知道，就连政府大楼基层办事处的人都不知道上面几层楼里，平日里他们见到都要诚惶诚恐的大人物此时正瑟瑟地抱头蹲在一起——为了不暴露异常，不能丢下这个医师不管。 广丘鹬压下心里的不乐意，一板一眼道：“我明白了，我送你过去。这里有人会收尾，你跟我来。” 人类种医师忙点头，拖着她那个半人高的医药箱追了上来。 “抱歉，这些都是协会下发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如果丢了想再申请就不好批了……”这名医师似乎非常擅长察言观色，广丘鹬只是在心里有些不满，她似乎就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轻声解释道，“艾茉拉星太偏远了，医疗资源实在是……像这些器械，换成繁华星区里，遇到我这样的事，丢了也就丢了，再打申请就好了，可艾茉拉就不行了，除了刚来的时候一次性补充必要器械，之后总协那边就不会再批准高成本的医疗费用了……” 听了这解释，广丘鹬心里那点儿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也散了不少，直接让一个部下接手那箱子：“我们坐的车没地方放这个箱子，放到装备车上，你自己别忘了到地方了拿就好了。” 这话似乎让人类种医生意外惊喜：“那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到地方了我会记得去装备车上拿箱子的！” 她略微提高了些的声音清晰地表现出了她的喜悦。 # 把人送到政府大楼，安排在平日里来访人员住的招待点，广丘鹬就不再关注那个医生的事了，只惯例吩咐人盯着不让那个医生乱走动，以防发现了什么。 至于申请通行证之类的事，他倒不怎么担心：反正下面的申请交通通行证的报告提交到上层时，都会被他们把控政府内部政务网络的情报组截留，一律批示否认消息，如果有谁想找上司，全部回复“事态紧急，在开会，有事稍后说”，实在打发不过去的就让秘书长出面劝退——当然，这位“秘书长”必须加引号。 行动结束得又快又迅速，广丘鹬在为联络林尼尔斯大人报告这次行动而打腹稿的时候，底下人传来消息，说那名医生在政府服务窗口询问了开具通行证的相关事情，得到“目前不开具通行证申请”的回答之后，失望地离开了，现在已经带着她的医药箱离开了政府大楼范围。 广丘鹬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能治伤的职业医生，这个节骨眼要离开艾茉拉星（尽管看起来不是她自愿的）——按照林尼尔斯大人留给他的信息，这名医生符合太多可能是救助了目标或者与救助目标有关的人物标准线了，但若真的是像林尼尔斯大人猜测的那样，在老格斯身故、飞行器被管控的现在，对方应该想办法潜入偷偷开走飞行器离开艾茉拉星才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靠近政府大楼（目前最容易获取短距离跃迁飞行器的地点）的打算。 大概只是普通的运气不好吧。 得出这个结论，广丘鹬把和这个人类医师有关的消息从脑内清除，趁着还有点时间，继续打腹稿。 第12章 想报平安的话，能让…… 一小时后，正在和林尼尔斯大人报告的广丘鹬忽然看到星际雷达显示敌情。 虚拟投影出的上半身，可以清楚地看到黑发男人姣好的眉头拧了起来：“这警报是怎么回事？” 广丘鹬也不知道有什么突发情况，直接接通了情报组的联络。 “报、报告，”情报组频道里的传出情报员因为紧张而吞咽的声音，“是星际护卫军……星际护卫军包围了艾茉拉星！” 广丘鹬难以置信。 星际护卫军！？ 为什么星际护卫军会来艾茉拉星？！ 难道这里被侵占的消息泄露了？ 可他明明按照林尼尔斯大人的吩咐…… 黑发男人沉吟了不到半秒时间，忽然问：“你之前提到行动里解救了一个被绑的医生？她有没有靠近过装备车？” 装备车上装载了星际联络发送器，用于和处于太空中的舰队联系——同理，也可以用它发送信号给远在外太空的任何人。 只要有对方的加密段码。 “没有！”广丘鹬几乎要指天发誓了，“我没有让任何人靠近装备……”他的声音像被卡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忽然消失了。 大滴的冷汗从广丘鹬的额头滑落，他艰难地咽了咽：“那个医生……有个医药箱，半人高……我让部下把它放装备车上了……” -- 第18页 黑发男人冷冷地看着他。 “但那真的只是普通的医药箱啊！我冲进去的时候，那个人类种医师正在给老格斯做急救，医药箱的门都开了大半，我看得很清楚，里面放的都是药品和急救器械！她当着我的面把药品放回去之后关上箱子门的！”他急急道，想要将功赎罪，“那个医生的通行证没批，应该还在城里，我马上派人……” 去抓住她，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逃脱的目标了！ “闭嘴。” 广丘鹬猛地噤声。 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的，林尼尔斯闭了闭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撤退吧，趁着星际护卫军的包围圈还没完全形成。” 广丘鹬张了张嘴：“那……艾茉拉星……还有……”他想说还有那个人，那名医师绝对和他们的目标人物有联系，抓到了她说不定就能抓到目标人物了呢？ “放弃。”黑发男人冷漠地下了结论，广丘鹬让人把医药箱放上装备车是突发的，却能恰好地被对方利用——他不相信巧合，只能认为是对方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性”，所以事先做了准备，在医药箱里放了信号控制器，从而得以远程控制装备车里的星际联络发送器，考虑如此周全，“你找不到她的，这种人怎么会乖乖留在原地等你来抓？说不定连她暴露的行踪都是为了拖延你留在艾茉拉星上，好让星际护卫军包抄所有人——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现在的主要目标是保全力量，包括你手上的那支兵力。避战，逃吧。” 无比屈辱，却不得不服从，这个错误还是自己亲手犯下的，广丘鹬痛苦地低头：“……是。” # 望着从天而降的护卫军，被林远泽抱在怀里（当暖手宝）的小雪豹抬头看救了自己的人：“你怎么猜到对方会把你的医药箱放到装备车上？” 人类种医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猜到的，我没那么神仙，算不到别人会做出什么行为——只不过，我恰好考虑到了‘万一对方把医药箱放去装备车上’的可能而已。” 装备车里除了车头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外，车厢里是没有人和任何监控的，小雪豹可以轻易地打开医药箱的门出来，找到星际联络发送器，把自己在艾茉拉星的消息发送给可靠且值得信任的人，然后再抹除痕迹，优哉游哉地回到医药箱里，关上门。 星际护卫军就是接到消息赶来的。 “也是运气，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离开了。”林远泽说道，“不然的话，老格斯不会这么快死。”原本的指挥官不会做出这种没什么底气控制住老格斯、只好先拔除了他的行为来。 没有军队来拔除老格斯，他们搭不上军队的车，自然靠近不了装备车，更不要说接触星际联络发送器了。 小雪豹沉默了。 行动小队乘坐的车辆空间有限，难以放下医师的医药箱了，那样的话，放到空间更大、更适合放置行李的装备车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回头再看，那个叫广丘鹬的头目做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错处。 所有行为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地让他把消息发了出去。 “如果对方没有把你的医药箱拿去放装备车上呢？”小雪豹疏兰忍不住问。 甚至，如果那名最高指挥官没有离开艾茉拉星，没有下令端除老格斯，那她会怎么做？ “那就需要执行另外的计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执行，不过反正现在是我赢了。”林远泽轻笑着道，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来接你的人来了，该告别了。希望以后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小雪豹正要站起来的动作一顿。 就这么……不待见自己么？ 明明撸毛撸得那么开心……都是装出来的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你的身份很尊贵这点总不会错，而我不准备离开艾茉拉星——能让我们在这么偏远的艾茉拉星相遇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还是希望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吧！”林远泽叹息一般地笑道，把小雪豹放到地上，没忍住又摸了摸它。 以后没得摸了呢。 林远泽想道，本想说“祝你好运”，可看到小雪豹望过来的冰蓝色眼睛时，她心里微微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就换了一句：“想报平安的话，能让我在新闻里看到你就好了。” 第13章 对了，那个有问题的…… 瑞拉莫斯中央星。 “真是太乱来了！”游兰·潘特拉，现任三王之一兰登·潘特拉的亲妹妹几乎抛掉了自己一贯的淑女作风，差点就骂出声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用‘伪装态’！哥哥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要不是护卫军及时找到你，到时候你……咦？” 面前检查仪器上显示出来远超她预料的数据让游兰一愣：“……哥，有人救了你？” 这情况并不像是使用了伪装态后伤势加重的样子。 准确地说，如果哥哥遭遇袭击之后直接回来，那估计数据也就和现在差不多吧——两天多时间的伪装态没有加重伤势，只能说明哥哥接受了某种医治。 有人救了伪装态下的哥哥。 而且对方居然能够精准地给伪装态下的哥哥治疗…… 王族独有的“伪装态”并不是简单地将原型变化，而是更深层且复杂的一种变化之术，如果在重伤状态下使用，原本伤的地方是内脏，可能伪装态下就会变成伤口出现在背脊。但事实上，这个时候要是给背部的伤口上药包扎，用了什么只能治疗体外伤口的药剂的话，就会造成内脏损伤——这也是当年他们学习伪装态的时候，老师再三警告尽可能地不要在重伤状态下使用“伪装态”的原因。 -- 第19页 掺杂了些许黑色的白发随着起身的动作散在胸膛上，兰登·潘特拉从医疗舱里坐起身来，听到这话，他平静地点头，和小雪豹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瞳孔里看不出被胞妹埋怨的情绪来。 他的容貌和游兰有着六七分相似，只是比起游兰的精致来，他的容貌更加疏朗俊逸，是偏向男性的俊美。 “艾茉拉星那么偏远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医师？”兰登一家的专属医师维拉有些诧异地说道，“王，您还记得对方给您用的药品吗？” 兰登略一思索，报出了一连串药名——对他来说，记住一扫而过的复杂名字是一件非常基础的事。 维拉开始还有些疑惑，因为这些药品不常出现在他的使用范围内，但当这位瑞拉莫斯顶尖水平的医师仔细回忆后，就想起了：“……原来如此。对方是把王您的伪装态当成了幼崽，所以用药非常谨慎，后遗症严重的药剂都排除出了选择范围，剩下的药剂又根据您伪装态的体重做了减量处理，虽然这导致药效不足以达到预期效果治愈您的伤，但至少在没有引发其他后果的同时保证了您的伤势不恶化——是个非常温柔的医师呢，有机会的话想见见看。” “总会有机会的，她可是救了我们的王，不隆重道谢实在是太对不起人家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人，还在叛军眼皮子底下发信号。”在一边等候结果的拉多斯·潘特拉道，“不过得在我们收拾了那帮叛军之后。” 提起叛军来，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情况如何？”兰登开口问。 “在我们接你回来之前，对方就跑了大半，我们只逮到了一小部分人——好在主谋没跑。”失去王的下落时、暂代王的职责稳定局面的拉多斯·潘特拉——兰登的小叔叔——说起这个来，眉头就皱了起来，“但有一点很奇怪，在你回来的消息传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跑了，这消息灵通得不像是我们这泄露的……” 从时间上来说，对方拿到消息的速度比他们还快，这就足以说明消息不是从王庭里泄露的。 但除了王庭，还有哪里能够得到兰登无事归来的消息？ “有。”兰登低沉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艾茉拉星的行动失败了，上报上级的时候，对方就知道我会回来的事了。” 游兰愣住了：“哥哥你的意思是，对方就此判断出局势不利，所以直接撤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拉多斯若有所思，看到兰登投射过来的视线，他解释道，“还记得我说的‘抓到主谋’的事么？我带兵镇压了才发现，对方的兵力没有我预料的那么多，按照基地规模和之前的一些征兆，原本对方能够调动的能量应该不止那些才对。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分歧，有人在知道护卫军出现在艾茉拉星时就断定了这次政变会失败，直接撤退了；但其他人觉得还能搏一搏，在你回来之前平定局面，于是留了下来——正好被我逮了个正着。” 兰登微微皱眉，从小叔的话里，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主谋是谁？” 拉多斯耸了耸肩：“除了我那个傻乎乎的哥哥，还能是谁？” 身为上上任王的长子，因为少年时意外卷入虫洞失去踪迹，再出现时已经是三十年后。三十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发现记忆里坐在王座上的父亲早已因病逝去，现在坐在王位上的人是他的二弟——也就是兰登和游兰的父亲，拉多斯的二哥。 所有人都在那三十年里有所变化，只有他一个人被抛在了原地，错失了所有。 拉多斯代入一下自己大哥的视角，也觉得他惨得不行，但是惨归惨，搞事要颠覆瑞拉莫斯政权？这是脑子有病了。 拉多斯把自家这个傻乎乎的大哥揍得现在还躺医疗舱里毫无愧疚：论起感情来，他对自己出生前就失踪的大哥毫无感情，当然是站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这边。 “总之，现在主谋抓到了，他暂时也搞不了事，小游兰你可以先回去王庙——不能因为疏兰他受伤了你就打着看望哥哥的名义逃脱修女修行，你今年的功课还没做完呢！”一句话把自家侄女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拉多斯非常理直气壮地把人都赶出了医疗室，直到医疗室内只剩下他和兰登。 “有什么意外情况？”兰登一早就注意到小叔之前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的动作，明白对方有什么不方便在游兰面前说的事，这才把人赶走。 但有什么事是游兰不能知道的？ “是有。”拉多斯点点头，想说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呃，虽然现在完整的口供还没拿到，但是我根据目前已经拷问出来的消息知道，这次我那傻大哥能这么成功地暗算到你，甚至差点把你困杀在艾茉拉星，是因为有个人帮他。” 兰登没说话，耐心地等着，他知道拉多斯还没说完。 “我已经叫人在绘制那个人的画像了，但根据目前他们的描述……”拉多斯又停顿了，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说出口，“黑发的青年男性，容貌昳丽，异兽特征是黑豹，但如果仔细看尾巴，能看到有更深色的斑点状纹路……” 拉多斯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描述，兰登的眼神已经变了。 “……虽然符合这些特征的异兽种，全瑞拉莫斯大概有个至少几千万，但我想，你和我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拉多斯干巴巴地说道。 -- 第20页 兰登没说话，当拉多斯以为他会继续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听到兰登开口了： “他已经失踪很久了，父亲没找到他，母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找了他很久，但哪里都没有他的消息。” 兰登轻轻地摩挲着右手中指上戴着的那枚宝石戒指，宝石戒面刻着一个豹子的头像。 这是三王之一潘特拉王的象征。 如果放在古代人类种帝国里，这个戒指就是玉玺一样的存在。 潘特拉王族的王和继承人才能够接触到的权利的化身。 兰登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他走路都还不稳当，四条腿都能走得歪歪扭扭更不要说人形的两条腿了，但在练习走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那个人站在王权室里的时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硬生生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那个人当时还是少年模样，站在那，看着放在严密保护的陈列柜里的王权戒指。 还是幼年的兰登难以描述那个人当时的表情，他那个时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总是笑着的脸上会有那样的表情，但天性的直觉让小兰登选择悄悄地离开，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扑过去。 然后，第二天，刚从睡梦里醒来的小兰登就听到消息，那个人消失了。 从他的寝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兰登再没有见过那个人，也不曾听闻过他的消息。 直到今天。 在他差点遇袭死去、侥幸归来的现在，他的小叔告诉他，策划了那起差点成功暗杀他的计划的，极有可能是那个人。 “……继续查。”兰登闭了闭眼，又睁开，“查清楚是谁。” “嗯，我会亲自追踪这件事的。”拉多斯沉了沉脸，“不管是有人冒用他的名义，还是……我都会查清楚的。” 至于主谋，拉多斯和兰登都没有提：这家伙的处理实在是麻烦，杀不得放不得，干脆先软禁着，回头再考虑。 “对了，那个救了你的医师，你准备怎么谢谢人家？”拉多斯问，“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动，我最近有点时间，可以先代你去道谢。” 兰登摇了摇头：“不用。”看到拉多斯不解的视线，他又补充道，“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亲自去道谢。” 艾茉拉星持续三个月的“丰饶之雪”，快要开始了。 “现在先集中力量，把那些逃脱的余部抓出来。” # “……三个月内，肯定会收紧检查线，这种时候冒头就是自投罗网。”黑发昳丽的青年男子笑盈盈道，“所以，先乖乖在这里呆三个月吧，至少三个月内这里是安全的。” 窗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他举起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饮了一口：“毕竟未来的三个月里，这里可是全交通线停止。” 想搜查都进不来。 广丘鹬一脸恭敬地候在一旁：“是林尼尔斯大人神机妙算，谁也想不到我们会依然留在艾茉拉星。” ——这里是艾茉拉星，还有12个小时就会开始“丰饶之雪”，12个小时后全星球停止一切对外交流。 在得到兰登·潘特拉脱身的消息的同时，林尼尔斯直接掉头返回艾茉拉星。 包括理应撤离艾茉拉星的广丘鹬及其下属兵力，也一并停留在艾茉拉星上。 谁也没有想到，明明在护卫军到来时就退走的人，竟然还留在这个星球上。 “不过三个月时间还是有点难熬啊，得找点事做……”林尼尔斯一脸“没有事搞我要死了”的模样： 漫漫长冬，要有事搞才不会无聊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对了，那个有问题的人类种医师的资料，给我一份。” 第14章 没记错的话，医生以…… 虽然对外的联络网已经随着“丰饶之雪”的到来而断开，但内部的星球网络依然还保持得好好的——题外话一句，艾茉拉星的信号稳定技术在全瑞拉莫斯星系也是可以排的上号的，尤其是星球内部网络，稳定得一塌糊涂，年年持续三个月的特大灾害降雪都没让分散在全球难以跨越雪天出门的用户断网，可谓是一大奇迹工程。 情报组出于谨慎的心态，在控制艾茉拉星的时候就将全球公民资料一并监控起来，后来撤退了，但留在资料库里的后门并没有被发现，现在也依然可以使用。这次得到上司的消息，情报组很快调集出了目标人物的资料。 “是五年前从科瑞艾什搬来瑞拉莫斯的移民啊。”广丘鹬看了一下最上面那张基础资料，说道。 林尼尔斯闭着眼睛接过了广丘鹬递过来的资料，往下翻了一页才睁开眼睛看。 广丘鹬闭上嘴，保持安静，担心自己说了什么打扰到林尼尔斯大人的思路，只好在旁边默默地看林尼尔斯大人头顶竖起的两个毛绒绒的耳朵忽然抖了抖。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疑惑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担任副官以来的记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尼尔斯大人这个动作？ 林尼尔斯没有说话，把资料都翻完了才又翻回刚刚让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指了出来：“……被老格斯带走的前一天下午，她定了一张离开艾茉拉的船票。” 广丘鹬跟着仔细看了一遍：“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 第21页 因为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实在太过严寒酷冷，很多土生土长的艾茉拉星人都有点受不了，有条件的家庭和个人甚至会选择每年“丰饶之雪”期间离开艾茉拉星旅游，或者去其他地方度假，等“丰饶之雪”结束了再回来。 和“避暑”对应的，当地人称之为“避寒”。 因此，每年的“丰饶之雪”前后，艾茉拉星的交通都特别繁忙，这次“丰饶之雪”还较往年提前了大半个月，更是兵荒马乱。 异兽种都受不了的酷寒天气，对人类种来说，堪称特大灾害，这名医师受不了“丰饶之雪”选择在此期间离开艾茉拉星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但过去五年里，除了今年外，她从未有过在‘丰饶之雪’前后出入艾茉拉星的记录。要说是以前没钱现在有钱了才走，以瑞拉莫斯对医师的福利补贴，她来的第一年就能够负担起避寒三个月的费用。”林尼尔斯说道，“也不像是今年才意识到‘丰饶之雪’有多可怕所以才起了避寒的念头——更重要的是，”他点了点资料里的某一行字，“在订购船票的当天上午，她还定了一堆储备食材和药剂药物，很明显的是在为‘丰饶之雪’期间的诊所营业和个人生活做准备，为什么上午还打算‘丰饶之雪’期间继续给镇民们看病的医生下午就决定离开艾茉拉星了呢？” 广丘鹬绞尽脑汁，试图理清这里面暗藏的关系：“她……遇到了什么需要紧急离开艾茉拉星的突发事件？兰登·潘特拉向她求助，她决定帮忙了？” 广丘鹬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 林尼尔斯没说话。 疏兰不是会把普通民众拖下水的个性，如果在重伤状态下遇到打猎的艾茉拉星人，以疏兰的个性，只可能选择躲藏起来不让普通民众蹚进这一摊浑水里。哪怕是被救助了，他也只会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然后伺机不留痕迹地离开，以免拖累了救他的无辜好心人。 他返回第一页，在看到基础信息栏里的姓名一栏，林尼尔斯微微挑了挑眉头。 原本随意摊在椅子上的尾巴尖轻轻地晃了晃。 林远泽。 一万个人类种里就有一个人叫林远泽，这名字着实大众化。 但这个大众化的前提是最初的让“林远泽”这三个字名扬星际的人——虫星遗孤，伊琦亚星舰基地创始人，林远泽。 现在研究安泽尔帝国最后那段时期的学者说，被称为“帝国余晖”期间，安泽尔帝国有三个太阳。 第一个太阳是安泽尔帝国中央星所在恒星系的博森纳恒星，这是一颗被完全分割改造武装化的恒星，一旦战役逼近中央星所在星域，博森纳恒星体会立刻解体，转为战斗形态，成为超时空要塞并将中央星吸入其中保护，同时抗击外敌（或者带着中央星跑路）。 第二个太阳指的是帝国的皇太子博莱斯·泽尔，他被视作安泽尔最后的希望，昏庸无能的皇室唯一值得期许的继承人。当时选择与安泽尔帝国继续缔结盟约的团体都看得出来，一旦博莱斯·泽尔继位，拿到皇帝的权势后，这个古老的帝国就会迎来新生，所以他们选择在博莱斯·泽尔还是皇太子的时候示好。 而最后一个太阳，是林远泽。 只要这三个太阳不落，安泽尔帝国的历史就不会落下帷幕——无数学者如此坚信。 但是。 帝国新月历649年冬，皇太子博莱斯·泽尔去世。 帝国新月历650年春，国葬后三个月，林远泽创建伊琦亚星舰基地，并宣布脱离安泽尔帝国公民身份。 帝国新月历658年夏，帝国议会宣布因无力负担博森纳恒星体庞大的维护人力和维修成本，提前通过了还有三百年多年服役期的博森纳恒星体“退役书”，使其回归为单纯供应光热的恒星体，不再作为武器。 三个太阳逐一落幕，安泽尔帝国失去了最后的落日余晖，帝国历史终结于帝国新月历666年。 如今，曾经被并称为太阳的两人一星，博森纳恒星体在最后的帝国战役上被起义军引爆，爆炸产生的余波甚至让两个星域外的农业星球迎来百年难遇的大旱，皇太子博莱斯·泽尔连安息之地都随着安泽尔帝国中央星坠入太阳日冕气化消失，只剩下了林远泽一人——但随着林远泽宣布卸下伊琦亚星舰基地领导者身份这一举动，“最后的孤阳”就此消失在了公众眼中。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尼尔斯点开自己的光脑，找出那位林远泽的照片：在林远泽创建伊琦亚星舰基地之后，外界就再也拍不到她的照片了，现在可以找到的影像资料都是林远泽接受帝国高等教育时期留下的。 因为时间有些久远，投影出来的影像清晰度不是特别高，但大致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非常漂亮气质明媚宛若阳光的女孩，脸颊微微带着婴儿肥，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据说当初她求学的时候，第一次来上课的导师们总以为她是哪个老师带来的小孩偷偷溜进课堂来捣乱。 广丘鹬对比着人物基本信息上的半身照，纠结。 不好说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这气质变化也太大了。 “上次传来林远泽的消息是什么时候？”林尼尔斯忽然问。 广丘鹬想了想，说：“据说是在伊琦亚和血涂之翼冲突的时候，被‘血涂之翼’的首领殊南屿俘虏带走了，目前下落不明——值得一提的是，伊琦亚星舰基地否认了这个说法，但对于林远泽到底在哪里，他们的官方发言人也没有说。” -- 第22页 这很正常，林远泽当年结下的仇家比漫天星辰还要浩瀚，伊琦亚傻了才会暴露自家前任首领的下落。 林尼尔斯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从组织的情报库里调集出来的关于林远泽的消息。 这个名字于他其实并不陌生，当年林远泽在安泽尔帝国高等教育院校大放光彩的时候，他就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字，也曾经想过去见一见真人是否真的像传闻里那样，但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还是没能见上一次。 林尼尔斯倒也不觉得遗憾，左右不过是没能遇到而已。 不过现在么…… 如果这个“林远泽”就是那个“林远泽”的话…… “我记得，上次我们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卧底说，回归的林远泽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广丘鹬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道：“是猜测，我们的探子注意到林远泽曾经在基地里迷路，由此猜测她可能遇到了一些意外，导致遗忘了某些事，这也是内部猜测林远泽将领导者一职交给二代领导者的最大原因。” 毕竟，以现在人类种的平均寿命而言，林远泽还是年轻人呢，根本不到退休的时候。 林尼尔斯起身，尾巴尖愉快地晃了晃，收到外出的长风衣下。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茫然地看着阻止自己跟上去的上司。 “啊，我要出门，你们管好自己，有事我会联络你们的。”背对他的上司挥了挥手，语气是难得的愉悦，连来回晃动的尾巴尖的毛都散发着发现新猎物的兴奋，“不用给我留门，我最近不回来……嗯，大概三个月不回来。” 广丘鹬：？？？ 林尼尔斯大人您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了？？？ # 当天下午，林远泽收治了一名伤患——是镇东口的杰瑞夫妇送来的，在镇上出了名热心的夫妻俩出来清理院子，发现有个年轻人投河自杀，大惊之下赶忙捞起来送到镇上唯一的诊所里抢救。 好在发现得早，送来又及时，以及异兽种顽强得蟑螂也望洋兴叹的生命力，这名不知为何投河自杀的年轻人很快清醒了过来。 “哎呦小家伙，年纪轻轻的想什么自杀啊！有什么好过不下去的！”杰瑞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有什么难处和婶婶叔叔说，也许大家能帮帮你呢！” “对啊对啊！”妻管严的杰瑞先生跟着附和道，“年轻人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就好了，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啊！” 杰瑞先生又看看这年轻人的模样，颇有些酸溜溜的：长这么好看，寻什么短见啊…… “是啊，活着不好吗？”林远泽随口跟了一句，话落感觉哪里不对劲，抬头一看，那年轻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说实在的这个年轻人长得非常好看，蓬松柔软的黑发，原型应该是豹子之类的猫科动物，但毛发量似乎要较一般的猫科动物更多，这从他身后那根毛绒绒的尾巴上就能看出来——林远泽克制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但就算他长得再好看，林远泽也架不住这种似乎看负心女一样的眼神：“怎、怎么了？” 她说错什么了吗？ 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非常清爽纯良的微笑，却把林远泽吓退了一大步。 任谁看到前一秒还在想着自杀的人下一秒忽然笑得可以竞选微笑天使，都会吓一跳的吧？ 但林远泽的感触更深：怎么感觉看到了一团黑泥在翻滚？ 年轻人当做没看到医生的动作：“我有一个很可爱的女朋友哦！” 林远泽：“……额，恭喜？” 但这和你盯着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恩爱了！” 林远泽：“……祝百年好合？” 炫耀吗！ 论狗粮旁边的杰瑞夫妇可不会认输！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失踪了。” 林远泽：“……抱歉？” “我找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结果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不等听众给出反应，年轻人自顾自说了下去，“她把我忘了，不光是我，她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林远泽林小姐，你觉得我一时接受不了投河有问题吗？”年轻人笑容灿烂地问。 林远泽：“……”你背后黑气都溢满了你知道吗？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问我！ 受他影响，杰瑞夫妇也跟着看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年轻人总盯着医生看……嗯？ 没记错的话，医生以前好像出过事故所以丢失了好多记忆？ # 已知，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有没有男朋友这玩意。 其次，根据她近些年对自己身体的检查可知，自己的失忆是人为的——她在自己的脑袋上找到了手术痕迹，根据痕迹和颅部扫描可知，她被人做了“记忆手术”：她被人为切除了负责记忆的部分前额叶组织，这是用于存储记忆的大脑组织，连载体都丢失了，存储其上的记忆自然是彻底丢失，没有丝毫找回的可能。 结论，除非她去问据说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以知道她所有事的格洛米，即现伊琦亚星舰基地二号负责人，否则林远泽完全无法否认这个及我介绍叫“林尼尔斯”的男朋友的身份。 十分钟后，送走杰瑞夫妇，望着坐在自己客厅里一脸乖巧笑容灿烂据说是被她遗忘了的男朋友的年轻人，林远泽揉了揉额头，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这种病症的无处不在。 -- 第23页 也不是没考虑过有人得知了她失忆的消息所以来讹人可能，但是…… 林远泽看向挂在烘干机上刚刚止住滴水的男士外套。 明明假装偶遇也行，巧遇也有同样效果。 什么样的蛇精病才会选“自杀然后被好心路人送到失忆女友诊所从而顺利谴责并相认”剧本！？ 太敬业也太拼了点吧！ 考虑一下失忆女友的心情好吗！ 第15章 自己当初会答应当他…… 林远泽很少因为自己失忆这件事而感觉到苦恼或者难过迷茫，哪怕是在刚刚被唤醒就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她也仅仅只是内心吐槽“相信一个什么都不记得才从休眠舱里出来的失忆伤患的人是不是脑子哪里有问题”，一边把交给她的任务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在伊琦亚星舰基地时，哪怕所有人都被告知过“她失忆了”这件事，但真正能够意识到这件事的人似乎只有寥寥数人，在他们看来，林远泽失忆与否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她的能力和水平——林远泽后来回忆起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里的日子时，才注意到一件事：她的观察力很强，很多事情没有人告诉她，但她可以通过自己洞彻细微的观察力察觉到，或许正因为如此，许多失忆的她不该知道的事却被她注意到了，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忘记过去的事实。 让人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好。 正常来说，失去了所有记忆、只记得自己名字，总该有这样那样的不确定和对自己的怀疑，但林远泽没有这样的情绪。在她的身上，似乎从未有过失忆带来的烦恼，林远泽好像天性就不会让负面情绪存在太久，失忆的事从未长久地困扰过她，哪怕现实需要她担负起一个失忆人士不该负担的重任时，她也毫无迷茫。 坚定的性格简直让人疑心她其实根本没有失忆。 但林远泽确实是失去了所有记忆，只不过和那些执着于过往记忆的人不同的是，在确定自己的失忆情况是不可逆之后，她就放弃了寻回记忆的想法，将一切过去连同记忆一起抛之脑后。 与过去相比，现在更重要，这是林远泽的想法。 现在，林远泽倒是第一次想知道，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存在。 ——虽然她觉得最高的可能性是对方出于某种目的来诓她的，但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失忆真是个问题。 “你有住的地方吗？”林远泽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问道。 “丰饶之雪”期间日升日落快得就像是纪录片里的镜头，一眨眼，短暂的白昼就离开了，夜幕降临，小镇上的雪地灯发出或昏黄或血红的光芒——不是没人抗议过这灯光像恐怖片打光，大半夜的简直能吓死个兽，然而市政系统以“预防雪盲症”为由一票否决了所有试图把灯光颜色改回白色的提案…… “虽然不是死在房间里，但发现客人死了也会让旅店老板不舒服吧。” 据说是男朋友的年轻人有些答非所问，换成另一个人在这里可能会满头雾水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对林远泽来说，这点阅读理解都不需要动脑子：意思是自杀之前就退房了吧。 ……这么体贴旅店老板，怎么不体贴一下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女朋友？ 也不对，如果他真的自杀成功了，从她这边的视角看，也就一陌生不认识的死人，不存在伤害到她幼小（？）心灵的可能。 ……不对，重点是这家伙现在没地方去了。 丰饶之雪期间大部分商店都选择关门，少数还打算开门做生意的也只会开短短的白昼时光，一旦夜幕降临他们关门比谁都快，毕竟夜晚的风雪更甚于白昼。 天都黑了，赶不出去了。 林远泽最后还是让这个叫林尼尔斯的年轻人留宿在了她的诊所里。 床不是问题，找个病床给他就好了，诊所里也有给病人和陪床准备的一次性卫生用品。 “什么嘛，明天就要赶我出去……”黑发的年轻人满脸不高兴，“林小姐你就这么对待千辛万苦来找你的男朋友？” 林远泽：“林尼尔斯先生你对待千辛万苦找到的女朋友的方式就是自杀在女朋友诊所附近让人把尸体送过来？” 林尼尔斯：“……” 明明失忆了为什么怼人还这么利索！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谢谢。”从那张清俊漂亮的脸上清楚明白地看出他在想什么，林远泽抽了抽嘴角，道。 从柜子里翻出一次性医用消毒衣物，林远泽把它们连人一起塞进浴室，才从水里捞出来解冻——没错由于天气温度太低这位投河自尽人士被捞出来的时候就一冻成一坨的人形冻肉冰块——的黑发年轻人满脸茫然：“我才从水里出来没多久啊！” “你那是投河自尽，不是下水洗澡，就算是洗澡，那条河的清洁程度也没到不用回来再洗一次的地步！”林远泽面无表情关上浴室门，“当然如果你准备被诊所里的医用保洁机器人吸进去消毒的话可以选择不洗。” 医生都是有洁癖的，无非程度轻重有所不同而已。 林远泽开始收拾诊所——说是收拾，其实她做的也就是把药品药物放回柜子里，擦干净台面，把无关紧要的垃圾从桌面扫下，剩下的就交给写入了“清洁+消毒”程序的医用保洁机器人了。 -- 第24页 全套搞定都不需要十分钟，保洁机器人真是伟大的发明，不然以林远泽讨厌动手做保洁工作的个性（她做饭洗碗都交给机器人解决），可能诊所得支出一大笔钱用于雇佣医疗保洁人员。 ——她有洁癖和她不喜欢打扫卫生冲突吗？不冲突。 林远泽坐下来开始做明天的日程计划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没在意，继续写日程。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有鉴于她失忆过，谁也不能确保哪天她因为手术后遗症又遗忘了什么，林远泽现在已经非常习惯于写日程，这么一来，万一忘了也能及时收到提醒。 小约翰的二期补牙疗程预约的是后天（只要后天不是全天候的暴风雪），也就是说明天她白天没有预约病人，可以用来做自己的事。 异兽种的食量是她这个人类种的几倍，好在她储备食材的时候考虑到一些意外支出，所以暂时性地收留一个病患（or男朋友？）一天倒不会让她的仓库遭遇粮食危机，明天没必要去补充食材； 唔，之前打算的养一只小宠物陪自己，明天去宠物店看看吧。 “哎？养宠物？为什么要养？” 注意力集中在日程上，林远泽没注意到说话的人，随口道：“因为毛绒绒的摸起来手感好。” “我难道不毛绒绒吗？” 有些委屈的声音终于拉回了林远泽的思绪，她这才注意到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头顶一块吸水毛巾的黑发青年委屈巴巴地扒在桌边看她，原本蓬松柔软的黑发沾了水还没吹干，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衬着他的肤色越发白皙。 配上那双冰钻一样的眼睛，莫名就给人一种雨天被放在纸箱里满身雨水湿漉漉求包养的小狗狗的感觉。 ——虽然严格来说这是一只猫科动物，要说像也该像猫。 林远泽：“……” 看她不说话，青年再接再厉，果断把尾巴伸了过来：“我也很好摸的！摸摸看……呃……” 和他的头发一样，原本蓬松得会让人以为是毛掸子的尾巴因为刚洗完还没吹干的缘故，数量惊人的毛发全服帖在尾巴上，看上去瘦身成功了至少两圈。 ——倒是和一贯印象里的豹子尾巴很像了。 “……你还是先把头发和尾巴吹干吧，不然会感冒的。”负责任的医生指出了吹风机的位置，“或者再躺一次医疗舱？” 刚才他能那么快解冻（？）就是靠的医疗舱，万能的医疗舱顺手就搞定了干燥毛发过程，偶尔林远泽犯懒不想吹头发的时候也会选择躺进医疗舱里用这个功能来速干头发…… “不要医疗舱，毛发会干得打结的！”林尼尔斯秒拒。 把兽打发去吹毛，林远泽继续记日程，结果记了没几笔，那只黑大猫又过来了。 林远泽把视线从日程表上挪开，看了过去：头发已经吹干了，又恢复了蓬蓬松松一看就特别好摸的状态，包括那两只支楞在头顶的毛绒绒耳朵，偶尔还会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但尾巴……除了最前端的部分毛都吹干了，底下依然湿漉漉的，看上去就跟个蒲公英球一样——还是带杆子的。 “你的吹风机不是异兽种用的那种，后面的我自己吹不到。”黑发的年轻人一手吹风机一手尾巴，满脸纯良，“帮我吹好不好？” 林远泽：“……你为什么能一脸纯良地提出这么破廉耻的要求？” “哎？女朋友帮忙吹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也会帮你吹头发呀！” “……” “吹干了给你撸尾巴，想摸耳朵也可以哦！原型暂时不行，这里太小了，我变回原型会撑破房子的。” 林远泽继续：“……” 一手吹风机一手梳子，腿上还乖巧地躺着一根等吹风的尾巴——尾巴尖还时不时勾一下她的手腕——感受着手下吹干毛发后尤为柔软厚实极戳她萌点的手感，林远泽开始思考一件事： 自己当初会答应当他女朋友，不会是因为他愿意让自己撸毛吧？ 第16章 今天是优待哦，以后…… “晚饭吃什么？” 乖巧地把尾巴放在林远泽腿上、只偶尔会忍不住晃一晃尾巴尖的黑大猫捂着开始咕咕叫的肚子，问，理直气壮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 “不知道。”正在认真撸尾巴——不是，是给尾巴梳毛的林远泽回答道。 “哎？你不吃晚饭吗？”黑大猫有点不高兴地转过头来，“我不在你就开始糟蹋自己了是不是？” 林远泽有些茫然地望了回去：“我吃呀，但我确实不知道今晚吃什么。”她说着指了指开放式厨房那的自动餐饮机，“食谱都是自动餐饮机随机出来的——你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为什么不知道我这个习惯？” 她似乎是在怀疑对方的男朋友身份，但语气却像是无意的抱怨：抱怨男朋友不够关心自己，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注意到。 “因为你没和我同居啊！”黑大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末了鼓了鼓脸颊，满脸不开心，“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出门吃饭你就点我喜欢的，我都看不出来你喜欢什么，感觉你好像都没什么不爱吃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陷入了回忆里。 “……你当初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这个男朋友当的不合格，所以才忽然离开的？”林尼尔斯的声音有些轻，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忽然就有一天，我联系不上你了……什么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你，如果不是学校里的记录显示你真的存在过，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你什么纪念的东西都没留给我……” -- 第25页 他的声音轻渺得好像风吹就散。 林远泽正给他的尾巴梳毛的动作停了下来。 恢复了蓬松的粗长尾巴似乎也受到了主人情绪影响，有些没精打采的，它原本好像是要缠上林远泽的手腕的，但昂起小半截之后又沮丧地落了回去。 林远泽看着它似乎想蹭她又不敢动，只好在她腿上小幅度地来回晃，被她抓住了才安分。 这是真的在回忆过去，还是……在打补丁漏洞？ 林远泽不太好判断，她对失去的记忆的了解不会比任何一个知晓林远泽生平的人更多。 代入自己的性格来试着猜想一下，同居这种事只会经过慎重考虑觉得以后有必要一起生活的时候才会提上行程吧？ 如果觉得对方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就不会住到一起去。 出门约会吃饭，男士本着绅士风度让她点菜很正常，而以自己的洞察力，察觉到对方喜欢的菜色所以在菜单上全部选择对方喜欢的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自己，除了几个黑名单蔬菜，其他的她基本没什么特别偏好，也说不上什么特别喜欢，属于什么都能吃，对方发现不了也很正常…… 但是。 如果对方并不是十分了解她的过去，而是根据她的名字推测她就是那个林远泽，还不知道从哪里推断出了她失忆的事，从而刻意利用她失去记忆的弱点来试探她…… 目的呢？ 是和伊琦亚星舰基地有关，还是和血涂之翼有关？ 亦或者是…… 抚摸着手下这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林远泽不期然想起了前不久刚刚摸到的另一只手感尤为好——咳，应该是身世成谜的小雪豹。 林尼尔斯的原型似乎也是豹科。 冲着疏兰来的？ 林远泽垂下了眼帘。 如果是冲着疏兰来的话……袭击潘特拉族疑似重要地位的幼崽，兰登·潘特拉必定会下令彻查，瑞拉莫斯星系虽大，在异兽种的控制之下，想要离开瑞拉莫斯，难度不亚于在兰登·潘特拉眼皮子底下发动政变。 而搜查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宽松的，即使是令行禁止的异兽种国度也不能保持高压状态三个月以上。三个月内没有在境内搜索到叛军位置，所有人都会认为叛军已经离开瑞拉莫斯星系了，到时候星系高压监控网就会恢复到平时的警惕线上。 处于丰饶之雪期间的艾茉拉星，可以说是最好的躲藏位置，特别是在护卫军刚刚从这颗星球上保护带走疏兰的前提下，正常想法下叛军必定是在看到护卫军后就撤除艾茉拉星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还偷偷回来，在护卫军的眼皮子底下留在了艾茉拉星上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叫林尼尔斯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接近她的？ 为了下次刺杀疏兰，甚至兰登·潘特拉做准备——替代掉一个偏远星球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类种医生，中央星的人没那么容易发现不对，更不用说就算是疏兰都只和她相处了那么点时间而已，想要借此发现破绽……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此接近她，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从而可以更好地模仿她，减少破绽……也说得通了，毕竟这些人并不知道她会遇到疏兰是意外，也不知道疏兰同样不了解她，从结果来看，更像是她早早就认识疏兰了所以才伸以援手，那么为了减少风险提前三个月来接近她了解各种习惯动作，是非常正常的考量。 唯一的问题是。 林远泽把尾巴从自己腿上拿下，去把梳子和吹风机放好，林尼尔斯回过头来：“不摸了吗？” 挂完吹风机回来的林远泽站在黑大猫面前，年轻人清俊漂亮的脸上一派纯良无辜，仿佛还带着点天真和期待地看着她，险些刺痛林远泽的良心——如果她还有那东西的话。 “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林远泽盯着年轻人黑发间支楞出来的两只毛绒绒兽耳，问道。 在听到她的话时，那两只有着和发质一样蓬松毛发的兽耳飞快地抖了抖耳朵尖。 “可以呦！”林尼尔斯愉快答道，身后的尾巴尖都晃悠起来了，他立刻拉起林远泽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摸吧摸吧！想摸多久都行！” 然后他松开了林远泽的手，但那一抹凉意依然停留在他的指尖，许久才散去。 她的手有点冷，人类种的体温有这么低吗？ 林远泽不知道极少和人类种有什么肢体接触的黑大猫正在心里想她的体温问题，人类种医师只是认真地摸了摸又捏了捏那两只格外精神的毛绒绒耳朵，很快就收回了手：“谢谢。晚餐在自动餐饮机里，自己拿就好了，如果觉得今天的晚餐不对胃口，可以自己选菜单——你会用吧？” “你不吃吗？”耳朵上凉凉的手指离开了，林尼尔斯反而有些不适应，毛绒绒的耳朵抖了又抖，把那种不自在感抖掉了才问。 “我去洗个手。”林远泽淡定道。 撸猫之后当然要洗了手才能吃饭。 哪怕这只猫刚刚洗完澡。 “……” 黑大猫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 把收拢在指缝里的兽毛放到仪器里，林远泽没有立刻检测，而是锁上仪器门选择五小时定点检测，之后如自己所说那样去洗了手。 异兽种里有些种族的天赋就是可以幻化成另外的人，虽然没听说过豹属也有这样的天赋，但谁也不能担保说这只黑大猫就是人家的原型了。 -- 第26页 离体后的组织会维持一段时间幻化对象的形态特征，但最长不会超过三小时，五小时后的定时监测足以排除幻化干扰。 今天的晚餐食谱是红酒鸡，嫩笋炖鲜肉，和一小碗蔬菜沙拉。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神奇的口味。”毛是黑的心肠估计比毛还黑的黑大猫尝了一口红酒鸡，笑眯眯地评价道，“很有新鲜感的食谱，林小姐想的吗？” “不，是随机出来的。”林远泽吃了一口红酒鸡，为那神奇的味道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今天随机到的食谱应该是啤酒鸭。” 酒类啤酒=红酒，禽肉（鸭肉）=鸡肉，于是最后出来的是看着像红酒鸡其实是啤酒鸭的神奇料理。 “真有趣！餐饮机还能这么玩啊！”林尼尔斯的眼睛亮了亮，“不知道明天早餐会是什么呢……嗯？为什么看着我？是觉得我好看吗？” 说到后面，他脸上又带上了那种眉眼弯弯的笑容。 林远泽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什么，刚才你的眼睛很漂亮。” 林尼尔斯用一个鼻音表示了他的疑惑。 “你说餐饮机食谱有趣的时候，眼睛很亮，很漂亮。”林远泽望向那双冰钻一样的眼眸，它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了，但刚才那真的是像被点亮了一样，几乎是一下子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比你现在笑的样子好看。” 林尼尔斯的笑容有微不可查的迟滞，但很快如常：“什么嘛……” 他似乎还有些不高兴地说了什么，只是嘴里还在吃东西，听不清。 林远泽也不在乎他在说什么，吃完把餐具扔进餐饮机里，就去浴室洗澡。 黑发的年轻人在人类种医师从客厅里消失时，脸上的笑容就跟着消失了。 他慢慢地把面前餐盘里的红酒鸡肉放到嘴里，舌尖绽开的奇异味道是从未体会过的搭配。 不在常理之内的，味道是少有的“惊喜”。 自动调节色彩的深色落地窗玻璃上清楚地印出了他的模样：黑发清俊漂亮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模样比夜色更为深沉，明明是浅色调的眼眸，却像是一潭干涸的深渊。 直到指尖感觉到玻璃的凉意，他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触碰玻璃上自己眼睛的倒影。 这样的眼睛也能说漂亮？ 林尼尔斯把剩下的东西吃完，又将餐具也放进餐饮机里，灵敏的五官告诉他，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衣料摩挲的声音和走动的声音说明里面的人正在往外走。 不是来客厅方向，而是去书房。 是打算看一会书再睡么？ 林尼尔斯收回了注意力，继续看着落地窗外不停歇的可怕风雪。 过了一会，他疑惑地朝书房方向看去。 没有听到她走动的声音，也没再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但呼吸声还很平稳，出什么事了？ 想了想，他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到倚靠在沙发上看书的人微微垂着头，手里的书滑落一半，还湿润只干了些许散落碎发的长发还包在发巾里。 睡着了呢。 林尼尔斯端详了一会人类种医师平静的睡颜，得出了这个结论。 小心地解开包着长发的毛巾，用手松松抓着不让它掉下来贴在皮肤上造成不舒服感，黑发的年轻人把吹风机调到最低档静音，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吹干那头长发。 摸上去好软。 “今天是优待哦，以后我可不会给你这么吹头发了……”他小小声说道，像是在说给林远泽听，但那个音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吹头发呢。” 毛绒绒的尾巴卷走手上的吹风机放到一边，林尼尔斯小小地打了呵欠，跟着也闭上了眼睛。 鼻尖袅绕着的气息很干净，沐浴用品是无色无味的，所以他现在只能闻到属于诊所的消毒药剂的气味，和人类种本身的气息。 还有掺杂其中他自己的气息。 是刚才给她吹头发的时候沾上去的啊……意识里闪过这个念头，他阖上眼，放任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充斥他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 第17章 ……怎么说呢，如果…… 林远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什么重物一样，沉死她了。 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书房景色。 不小心睡着了么……林远泽抬手想揉额头，摸到的是散落下来柔软的头发。 毛巾被叠整齐放在一边茶几上，头发松松地束拢搭在一侧，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睡着的时候头发自然干了毛巾掉下来了的样子。 腿好沉。 林远泽的视线下移，首先看到的是一头有点乱的蓬松黑发。 那只不晓得哪里来的“碰瓷”她的黑大猫正把她的大腿当枕头睡得舒舒服服的——也难为她放在书房的坐卧一体式沙发足够长，可以让身量欣长的年轻人舒展身体躺下，而不是委委屈屈地缩成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那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抖了一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林远泽：“……” 这只大猫真的非常有“男朋友”的“自觉”啊——很享受当男朋友的权利啊！ 拿过一边的抱枕代替自己的腿，林远泽解放了自己之后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了。 -- 第27页 没办法，腿麻。 身体素质太差，被当枕头枕一会儿就腿麻得站不起来——说起来，她会忽然睡着，也有部分的身体因素在。 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时候她就随时随地会睡着，但那个时候她身边有轮流当值的副手在，温柔的会给她披上小毯子或者干脆就抱到床上去，冷酷点的就直接喊醒她继续未完的工作，总之不会有着凉感冒的危险就是了。 至于在血涂之翼的时候，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比起当初轮值副手的伊琦亚星舰基地来，在血涂之翼的时候，她身边一直只跟着那一个副手，后来可能是出于担心她会策反人员或者其他什么方面的考量，血涂之翼的首领殊南屿没事就盯着她，虽然不会对她在工作期间睡着这件事发表什么异议，但睡醒了发现boss就在旁边沉着脸看她，她醒了才转开视线……压力之大简直不亚于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点名。 虽然那张脸尤为好看，橙金色的瞳孔里宛若燃烧着的火焰一般，她（记得的）见过的人里能够和殊南屿的容貌比肩的，也只有格洛米和兰登·潘特拉了。 现在还得加上这位林尼尔斯先生。 林远泽看着睡得似乎很香的黑大猫看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叫醒他了。 她起身去拿了床被子过来给他盖上，然后将中控温度上调免得他在书房沙发上感冒，之后便关了灯，阖上门离开。 # 还真是豹子。 这是林远泽拿到机器检测结果时的第一反应。 不是什么幻形种。 那替代自己的可能就低了很多了，纯粹是来接近自己的？ 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推断不出来太有用的消息，她毕竟还是人，不是神，没那么无所不知……总不至于是天冷了碰瓷个饲主吧？ 林远泽轻轻地扣了扣桌角，有节奏的木质声响里她把报告资料销毁，开始吃早饭。 “咔哒。” 书房门打开，顶着头乱蓬蓬的黑发的年轻人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腰好酸……早上好，林小姐。” “因为沙发太软了没有支撑吧。”林远泽看着星球新闻，视线都没有从虚拟屏上移开，“早上好，林尼尔斯先生。” 大概是因为“怨念”女友忘了自己，黑大猫称呼林远泽的时候总是用“林小姐”而不是应该更加亲近的属于男女朋友关系的昵称，甚至独有的称呼，林远泽也不在意，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叫她的名字，哪怕仅仅是“远泽”，她都觉得很不自在，林尼尔斯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比那个总是一脸阴郁好像谁都欠他几百万的格洛米开口叫她“阿泽”好。 虽然在她没忍住第一时间提出来“请不要那么亲近地称呼我，我不习惯被陌生人这么称呼”后，那个人脸色可怕得吓人，之后却都把称呼改了过来。 “今天的早餐吃什么呢？”黑发的年轻人去洗漱完了出来，念叨着凑到了餐饮机前拿出属于他的那份早餐，“三明治？但是中间夹着的是什么……看着不像是酸黄瓜啊？” 他端着餐盘坐到林远泽对面的位置上，拿起来咬了一口，整个人顿住了。 “是酸西瓜。”林远泽“好心”地说。 林尼尔斯：“……” 西瓜用做腌酸黄瓜的方法做还能吃吗？！ 但看坐在对面的女性不紧不慢地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吃完，林尼尔斯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味蕾水平了：可能这个配菜也有什么亮点我没尝出来？ 他咬了一口，被那股“神奇”的味道冲击得头脑空白了半秒：惊喜过头了的味道！ 但还没找出亮点来。 可能吃得不够多？ 那再来一口。 …… 等林尼尔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早餐吃完了。 林尼尔斯：“……” 林远泽早早吃完饭，这会儿正翻书，时不时看一眼那边吃早饭的“病人”： 虽然嘴里抱怨着这是什么诡异味道，林尼尔斯还是老老实实把早餐都吃完了，一点都没有他嘴里说的“惊喜得只想保存起来不想吃”的意思。 酸西瓜难道有什么好吃的点我没尝出来吗……林远泽有点困惑地想，要不下次轮到这个食谱的时候再仔细尝尝看？ # 今天天气不错，天亮了以后停了风雪，但也只是暂时性的，气象预报显示现在晨曦镇正处于类似“风眼”的位置才这么风平浪静，两小时后就会重新进入暴风雪圈范围。 所以，有什么事赶紧在这两小时里解决。 晨曦镇很小，小到整个镇上只有一家旅店，更不要说民宿什么的了，这家旅店还关着门没开。 看着敲了门也没什么动静的旅店门，林远泽：“……” “好像人不在呢。”林尼尔斯看了看院子，说道。 这家旅店和林远泽的诊所类似，都是那种前商后住的格局，从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用于晾晒的阳光房里连杆子都收了起来。 “看样子是避寒去了。”林远泽同样看到了院子里不见了的车子，联想到旅店老板的母亲腿脚问题，应该是赶在丰饶之雪之前离开了艾茉拉星避寒去了，不然老板母亲的腿病会让她很难挨过去这个冬天。 “那我……”黑大猫眼巴巴地看着医生，满脸渴望。 林远泽：“……” -- 第28页 做不出暴风雪天赶人（兽）出去不管他死活的行为来啊…… 而且…… 深吸一口气，林远泽扭过头，往本地超市走去：“我要收房租的。” 如果他真的确实另有图谋的话，放在身边观察，比让他在小镇其他人家里租房来的好。 林尼尔斯眨眨眼，大长腿一迈，几下跟了上去：“不是同居吗——我可以把工资卡给你！” “你有工作？”林远泽这回倒是真的惊讶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乖乖上班干活的人。 “当然有，”黑大猫愉快地说道，“不过公司效益不太好，前阵子老大还被抓进去了，估摸着没什么前途，我已经辞了！” “……” 林远泽露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那你还有工资卡这玩意吗？？？ ——不对，他老大就算没被抓，八成也没工资这玩意。 晨曦镇虽然小，但基础设施还是很完善的，包括购物，林远泽拿了个推车，本想让黑大猫自己去拿他需要的东西，然而超市入口进门就摆了一排促销洗涤用品，一人一兽的视线自然落在了上面。 “洗发露和沐浴露三折？”林远泽看着大得惊人的牌子打出的折扣，吃了一惊。 “欸？没有买的必要吧，”黑大猫疑惑道，“你的沐浴露和洗发露不是还有很多吗？” 他昨天在浴室柜子里还看到了没拆封的两大包装盒，就算计入个体差异，存量也够用到明年夏天了。 “我的是人类种用的，这边没进货，要去隔壁星系才能买到所以我才存了一打……你是人类种吗？”林远泽说。 猫猫狗狗的沐浴露都和人用的不一样，人类种和异兽种的差距就更大了。 “可是情侣不是应该用一样的东西吗？”黑大猫又露出了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以前我们就这样呀！可以闻到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气味呢……” 林远泽：“……我记得我的沐浴用品都是不带任何格外气味的。” 算是职业病的一种，林远泽不会用那些花香味或者水果味的沐浴用品，最多有个薄荷味或者茶味的牙膏。 人类种医师的目光里写满了“说是我的男朋友连女朋友的沐浴露味道都不记得更何况你还是以五感出众闻名的异兽种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 面对对方仿佛是在看什么诈骗犯的眼神，林尼尔斯的反应极快：“你那会儿又不是医生！” 林远泽：……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林远泽——没有失忆的林远泽选择的的确不是医科。 那就可以排除对方是来诈现在的她的可能了。 但前提是，林尼尔斯不知道此林远泽即彼林远泽。 如果知道的话…… 看似有破绽但都基于“对过去的林远泽的了解”，以至于和现在的林远泽对不上号，如果是一般的卧底间谍不会弄出这样明显的破绽来，可更深一层地想，这才更加符合“数年没有女友消息以至于对她的了解全部停留在过去的男友”人设。 ……怎么说呢，如果是对手的话，这个人真是最麻烦也最难缠的那一档的。 林远泽漫不经心地想道。 不过要是想和她玩的话，也奉陪，反正她在艾茉拉星也没什么事，只要伊琦亚和血涂之翼不找上门……！？ 脚步倏然一顿，但在被注意到之前又恢复原来的频率，林远泽若无其事地在零食架前停下，拿下一包糖果。 目的，会是这个吗？ # 伊琦亚星舰基地。 正要冲出去的朱利尔斯在门口被拦下。 “你们忙自己的工作去。”拦下朱利尔斯的人淡淡道，原本担心地看过来亦或者听到动静过来的人纷纷点头行礼后散去，等旁边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被那样注视着，朱利尔斯被忽然收到的消息冲昏的头脑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格洛米大人……” 虽然现在伊琦亚星舰基地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是朱利尔斯，但在私底下时，朱利尔斯依然维持着以前的称呼。 他是被远泽大人捡到的孩子，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里长大的，可以说，远泽大人和格洛米大人对他来说，就如同父母一样。 被称作“格洛米大人”的男人有着蓝得发黑的头发，宛若飓风下无光大海一样的眼睛，只有偶尔的角度灯光下，才能窥见眼中的一抹深蓝。他的神色阴郁，看人的视线都带着种恹恹的感觉：“你要去哪里？” 朱利尔斯猛的想起来刚才自己那么冲动的原因，急忙道：“有远泽大人的消息了！我要去确认！” “然后呢？”格洛米不紧不慢地问。 然后？朱利尔斯茫然了，还能有什么然后：“当然是把远泽大人接回来啊……” “她已经不是伊琦亚星舰基地的领导者了——现在的领导者，是你。”格洛米冷淡地说，“我同意你突破重围去伊格星把她找来的原因是当时伊琦亚面对多方势力抉逐，无力抗争，只有她的头脑才能拯救一只脚在悬崖外的伊琦亚——现在伊琦亚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血涂之翼远走自由联邦，我们已经不需要林远泽了，而她，”男人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在朱利尔斯发现之前接了上去，“她不记得过去的所有记忆，在她眼里我们不会比路边的垃圾更熟悉，她不需要伊琦亚，所以离开了。 -- 第29页 “现在，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要把她带回来？” 第18章 刚才是谁说的远泽大…… “阿嚏！” 刚走出超市，迎面而来的冷风就让林远泽打了个喷嚏。 “好像变冷了，”原型长着足够过冬的厚实绒毛、于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依然可以做单薄长风衣打扮——用人类种的眼光看来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黑发年轻人感受了一下温度变化，笑容满面，“我们回家吧！” “不，我还有东西要买。”林远泽正在超市员工那留下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好方便他们把买的东西送到诊所，“你在这等我好了。” 做完这些之后，她便往下一个目的地去，黑大猫好奇地跟了上去：“还有什么没买吗？”他说着开始掰手指，一个一个地盘算，算完都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需要的，“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吧？” 最后一个音节因为看到林远泽走进去的店门而诧异上扬。 “我可能是眼花了……”黑大猫很可爱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林远泽有些茫然地抬头：“我觉得他家招牌还是很清楚的，而且现在天还亮着，正常视力下不存在看不清的情况。” “重点是这个吗！？”黑大猫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叫了起来，“重点是这里是宠物店啊！” “那你没眼花，这里确实是宠物店。”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会来宠物店啊！” 黑大猫看起来似乎是要当场表演痛哭流涕了，但这只换来了人类种医师困惑的表情：“来宠物店当然是为了买宠物啊！” 她说着走了进去，里面正在给小猫喂食的老板立刻看了过来：“欢迎光临，想买点什么？” 林远泽没第一时间答话，她的目光都被笼子里各种各样的宠物吸引走了。 这家宠物店规模不大，但给宠物留了非常大的活动空间，适应艾茉拉星寒冷气候的毛绒绒们在笼子里滚成一团，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从长长的分不出头尾的毛球里探出脑袋来，试探着伸jiojiao,似乎想看得更清楚点。 好可爱！ 人类种医师努力保持住平日里的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只浅金渐变色的长毛小猫：“我想养一只宠物陪我……可以让我看看它吗？” 她说着指了指那只浅金渐变色的长毛小猫。 “当然可……”老板前一秒还笑得和蔼地要去开笼子门，下一秒林远泽只觉得眼前一花，老板已经不见了。 收银台后露出半根没能藏起来还瑟瑟发抖的狼尾巴。 再看笼子里，原本在人类种医师走进来时都或好奇或兴奋地扑到笼子口、甚至从间隙里伸出粉嫩嫩的爪爪试图碰触到人的宠物们此时全部缩到了笼子深处，几个毛球挤成一团谁都不肯露脑袋。 林远泽：“……” 林远泽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林尼尔斯。 黑大猫一脸无辜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虽然他的表情非常无辜又纯良，但林远泽直觉这宠物店里骤变的气氛百分百是他搞的鬼。 不是他搞的鬼她就去向格洛米示爱:)。 林远泽：“……你去外面等我。” “欸？外面好冷的！”说是这么说，黑大猫还是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去，老老实实地呆在宠物店门外。 自动门在感应到人通过之后就关上了，这个时候，店里的宠物才像是从什么高压大魔王手下活下来了一样，小心翼翼地从毛球堆里探出头来。 宠物店老板跟着从柜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只露出双眼睛，随时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缩回去一样。 林远泽：“……” 老板你是狼不是兔子啊！ 怎么胆小成这样？？？ 林远泽决定当没看到宠物店老板那诡异的反应，打开浅金渐变色长毛小猫的笼子，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 里头缩起来的小猫探头探脑的，粉嫩的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好像在辨认什么气味，辨认了一会，它像是确定了什么，伸出自己同样粉粉嫩嫩的肉垫，想要搭到林远泽的手上。 林远泽刚忍不住勾起笑来，就看到长毛小猫以十倍速缩回爪子，并且再一次把自己缩成球。 林远泽笑容一僵，第一时间转头看店门——门外似乎在看雪的黑大猫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清爽灿烂的笑容，阳光得几乎压倒日光。 看起来似乎店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客、客人，请回吧……”宠物店老板笑得比哭还难看，“马上暴风雪要、要来了……我要关门了……” 夭寿啦这对情侣在闹什么别扭啊再说你们小情人闹别扭干嘛拿我家宠物当出气口啊我家宝贝都要被吓死了啊啊啊啊！ 宠物店老板此时万分羡慕人类种迟钝的五感，至少就林医生的表现来看，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充斥了整个宠物店、压得包括他在内所有可以闻到它的生物不敢造次的可怕信息素。 那是用于确认自己领域范围的上位气息，是只要留存有一点野性本能的异兽种就绝对不会认错的气息。 好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异兽种似乎并不打算把他的宠物店圈进自己的领域范围里，那名异兽种唯一确认的领域范围，只有…… 宠物店老板缩在柜台后看着很明显有些失望的人类种医师离开，门口代表客人离开的铃铛声响起时，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 第30页 只有那位医生。 那个异兽种的领域信息标记在林医生身上——林医生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异兽种？ # “你刚才做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林远泽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 她确信是林尼尔斯做了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发现。 林尼尔斯就站在宠物店外，甚至距离店门还有个两三米元，距离她想触碰的那只小奶猫足有十米，这难道还能隔空恐吓？ 林尼尔斯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要买宠物呀？如果是因为觉得寂寞的话，不是有我陪你吗？” 黑大猫一脸真诚，好像他真的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寂寞的女朋友决定从此一起生活了一样。 林远泽平静地回看过去：“我想养只可以抱在怀里摸的、手感很好的毛绒绒，你是吗？” 只有耳朵和尾巴毛绒绒的假毛绒绒滚开啦！ 林远泽说着又怀念起了那只已经离开她的小雪豹。 不管是大小也好，手感也好，甚至性格，都是她的梦中情猫……哦不，是梦中情豹。 如果真的是只普通的小雪豹，她说什么都要坑蒙拐骗（？）留在自己身边。 黑大猫唔了一声，林远泽没注意，忽然眼前一花，她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了上去——软乎乎的。 好软和……不对这是个啥啊！？ 人类种医师艰难地把自己从毛绒绒的触感里拔.出来，后退了两步才看清楚自己撞上了什么。 一只巨大的黑色豹子，似乎是为了过冬御寒，皮毛厚实度比她印象里的豹子要厚个两倍，看上去整一毛绒绒的球。 林远泽：“……” 看上去好好摸——事实上也很好摸毕竟刚刚她才迎头撞上去——但是吧…… 林远泽目测了一下，这只黑大猫就算是趴着，脑袋都和旁边的屋顶齐高了…… 这得是类人种里的巨人种才能把它当宠物猫撸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黑大猫冰钻一样的眼睛满是愉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在林远泽的面前，刚刚躺着都和屋顶齐高的大黑猫迅速缩水成了一只不到她半臂长的小黑猫。 黑小猫：“喵~” 声音百转千回，娇俏可人，能骗一打铲屎官把它领回家。 现在已经是黑小猫的黑大猫：“带我回家嘛……你怎么啦？” 小黑猫疑惑地看着捂着脑袋的人类种医师。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来历，但既然他都能从大变小，那作为异兽种的王族，兰登·潘特拉八成也能掌握这技能…… 她把那只小雪豹当宠物一样又摸又捏还带放自己床上睡…… 林远泽放开捂着额头的手：“……不，我只是想冷静一下，已经冷静完了，我们回家。” ……嗯，没事，那只是一只她都不知道身份的小雪豹，她什么都没做，她没毁人家异兽种之王的清白。 林远泽非常冷静地想。 反正她不认。 # 与此同时，血涂之翼。 首领住所的门被猛地推开： “BOSS，我们查到了！远泽大人的消息！”手里举着一堆资料的莫伊拉急促地喊道，“四年多前，从科瑞艾什飞往自由联邦的一艘民用飞行器被星际海盗劫持，上面的人都被销毁了身份证明，后来被瑞拉莫斯救下。其他人都被送回了科瑞艾什，但有一个人选择留在了瑞拉莫斯——她在瑞拉莫斯登记的名字，是林远泽！” 缓了口气，莫伊拉才继续道：“我们查不到影像资料，但是……远泽大人不会改名的，她说过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绝对不能忘，所以她就算要躲起来，也不会改名！那一定是远泽大人！” “也有可能是她诓你的，她骗人还骗得少么？”莫伊拉手里的资料被首领夺过，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冷笑着道，只看了一眼手里资料，他转头吩咐旁边的人，“给我安排去瑞拉莫斯的飞行器。” 莫伊拉：“……” 刚才是谁说的远泽大人骗人的？ 第19章 为了让她给他吹毛，…… “到底躲哪里去了！” 拉多斯·潘特拉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坚硬石料制成的会议桌不明显地颤了颤。 对任何行业来说，都有“黄金48小时”的说法，包括搜查。在察觉到政变迹象时, 拉多斯立刻下令瑞拉莫斯全星系戒严, 重点监控中央星所在星域，势必要把所有残党一网打尽。 但在已经过去的两天里, 不管是他们的搜查结果，还是从劳兰·潘特拉——本次政变领头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都说明至少还有一支势力没有被搜查到。 兰登对于小叔情急之下不合乎规矩的行为视而不见, 只转头问旁边的秘书长：“什么事？” 他看出来秘书长的欲言又止。 “刚刚接到出入境部门的上报信息, ‘血涂之翼’首领殊南屿以私人名义申请进入瑞拉莫斯。”秘书长说道，眼含担忧： 在瑞拉莫斯全境戒严的这种敏感时候，殊南屿来干嘛？ 虽然他并没有以自己“血涂之翼”首领身份进来、而是以私人名义申请入境, 说明对方不想大张旗鼓，但在瑞拉莫斯入境敏感的局势下, 他的这一纸申请不禁让人下意识地多想。 “他的目的地是哪里？”拉多斯也是才知道殊南屿要来的事, 忍不住跟着皱眉问道。 -- 第31页 如果殊南屿和劳兰·潘特拉有什么私底下的联系的话…… “不会。”看出来小叔在想什么, 兰登·潘特拉说道, “如果真的是来密谋救出劳兰·潘特拉的话，他不该提出申请。” 偷渡比走官方途径方便多了。 血涂之翼转为正面势力也就这几年的事，在几年之前，那还是个人人闻之而色变的残暴势力，只比星系海盗的名声好一点。 首领殊南屿的名字更是可止小儿夜啼，哪怕是在瑞拉莫斯也一样。 秘书长赞同王的判断：“他申请的是夏奇拉星系。” 夏奇拉星系？ 兰登和拉多斯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这在瑞拉莫斯是非常偏远的地方了, 距离中央星也有相当远的距离，必须通过虫洞跳跃才能够建立起两地联系来，如果殊南屿想去的是那里的话, 那应该和劳兰·潘特拉掀起政变的事没多大关系……等一下？ 夏奇拉，有点耳熟，最近好像听谁提起过？ “调出夏奇拉星系周边星域图。”兰登说道。 会议室里的中控AI自动根据命令调控出对应星域图，密密麻麻数不尽数的恒星系以光点为代表，在星域中汇聚。 在兰登的目光落于某一点的时候，AI自动将那一处放大。 夏奇拉星港。 兰登想起来了，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词的。 那名人类种医师提起过，距离艾茉拉最近的星港就是夏奇拉星港。 “标出艾茉拉星系位置。”兰登说。 不能怪他需要询问AI，自己不知道位置在哪里，这就相当于问一个国家总统大沟村在哪里一样，即使他记得这个地名，但要在地图上确切地标出来，那就做不到了。 很快，在距离夏奇拉星港不远的一个星系里，一个光点骤然亮起，那代表艾茉拉星所在。 拉多斯在旁从刚才开始一直在保持沉默，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这个艾茉拉星……”如果换成三天之前，他可能连艾茉拉星都不知道，但托自家侄子被袭击的福，至少他现在对这个地名非常熟悉，那支叛军为了阻止兰登·潘特拉回来甚至奇袭占领了艾茉拉星…… 但在星际护卫军去接回兰登·潘特拉的时候，那支叛军已经逃之夭夭了啊！ 联想到艾茉拉星目前处于特殊的气候环境下，拉多斯难以置信：“……难道他们又掉头回去了？” “如果是借着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作为掩护的话，也难怪我们搜查不到他们了。”兰登说道。 说来说去还是艾茉拉星太过落后，加上气候环境恶劣，很多搜查卫星和星舰队无法对它进行监控——或者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早说了该给所有适宜星球装上‘天网’的……”拉多斯啧了一声，忍不住羡慕起了当年的安泽尔帝国。 想当年安泽尔帝国境内任何一个有智慧人种居住的星球都装有“天网”，极大地方便了打击星际海盗和维护治安和平，不知道多少势力国家羡慕。 秘书长面有难色：“拉多斯大人……议会不会批的，这笔支出太庞大了，尤其是类似艾茉拉星那样的星球，哪怕由中央星来出建造费用，当地的星球政府财政都不足以支撑‘天网’的后续维护费用。” 如果把这部分的维护成本都计入中央星的财政负担里，中央星民众绝对会暴动。 “我也就想想。”拉多斯摆了摆手，“安泽尔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呢。” 安泽尔帝国后期灭亡原因之一就是财政无法支撑庞大的军费、民用等费用支出，可以说，在安泽尔帝国后期，曾经被无数人羡慕的近乎完善的全星域监控系统反而成了压垮安泽尔的原因之一。 “说回刚才的话题，如果他们确实是在艾茉拉星的话，那至少三个月里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搞什么鬼了，”拉多斯把话题又正了回来，“等丰饶之雪过了直接包围艾茉拉星，他们插翅也难飞。” “但问题是，”兰登接上了拉多斯没有说出来的话，“他们真的会乖乖呆在艾茉拉星上，直到丰饶之雪过去吗？” 拉多斯凝神想了想，最后苦笑道：“我希望他们能一直呆在那里，但就我对那孩子的了解来看……哪怕这些年他毫无长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摆明了钻死胡同被人包抄了就没地方跑了的愚蠢行为来。” 看似留在艾茉拉星上可以完美规避掉所有搜查风险，但丰饶之雪过去了呢？雷达系统恢复工作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会发现，整个艾茉拉星都被星际护卫军包围了。 这种事，那孩子会想不到吗？ “疏兰，你怎么看？”拉多斯把问题抛给了兰登，毕竟，兰登才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人。 “抽调一部分监控艾茉拉星，其他继续。”兰登沉默了一会，道，“一天之后，还没有找到剩下那支部队的踪迹的话，开通艾茉拉星的紧急连线，就算是顶着‘丰饶之雪’，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秘书长点头称是，表明自己知道了，末了又问：“那，殊南屿的入境申请……” “回绝。”兰登毫不犹豫道，“还有什么异议就把他的消息全转接给丹嘉羽。” 丹嘉羽是异兽种凤凰族现任族长兼三王之一，如果不是出入境管理是归属于潘特拉一族掌管，否则殊南屿相关的决策应该直接上呈到丹嘉羽的桌子上，而不是兰登这里。 -- 第32页 # 发生在中央星的事，艾茉拉上的人一无所知，包括林远泽。 她正在翻找超市送过来的货物：“奇怪，我记得我放进去了的啊……难道是没结账吗？” 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和尾巴，林尼尔斯一脸乖巧地拿着吹风机：“在找什么？” “给异兽种用的吹风机。”林远泽头也不抬道，“我明明记得我拿了的啊……” “啊，那个啊，”林尼尔斯一脸想起来的样子，“我放回去了。” 林远泽：“……？？？” 她难以置信地从货箱里抬头：“放回去了？为什么要放回去？？”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确实没有在结账账单上看到吹风机…… “家里这不是有嘛！”黑大猫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吹风机被他用尾巴卷着吹头发，说这话的时候尾巴上卷着的吹风机还特意往前，强调其存在，“就用不着再买了吧！” 林远泽：“这不是给异兽种用的。”这话还是昨天他自己说的。 “能用就行啦！过日子要节俭！”他一本正经地说。 “……”从你这个领带都是定制的精致BOY身上还真看不出来节俭这两个字呢…… “而且不是还有你吗？给我吹尾巴嘛！”黑大猫晃着尾巴再次把吹风机放到林远泽手里，干了部分毛发的粗长尾巴还顺势勾上了她的手腕，“吹完给你撸原型——小只的那种，你想抱着睡觉也可以哦！”他捧着脸笑得阳光灿烂，“给你暖床也没问题！” 他正直得像是在说给你加一床被子。 林远泽：“……” 林远泽怀疑对方在耍流氓，但她没有证据。 她的视线从笑得毫无阴霾的年轻人脸上转移到了那条正悠悠然地晃动尾巴尖的毛绒绒长尾巴上，看得黑大猫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了：“我的尾巴怎么了？” 他迷惑地问。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林远泽看着那条尾巴，说道，“既然你可以用尾巴尖卷着吹风机给自己吹头发，那你为什么不能用尾巴尖卷着吹风机吹尾巴？” 明明从灵活性来看，要做点这点完全不是问题。 林尼尔斯：“……” 林尼尔斯的尾巴都僵住了。 但僵硬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恢复原样：“因为那样吹的话是倒着毛吹的，会把毛吹得乱七八糟！就像我的头发这样！”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黑大猫把脑袋伸了过来，用自己那头干了大半还乱糟糟的头发做证据表明他没说谎。 林远泽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那个黑脑袋。 柔软的黑发，和小黑豹差不多的手感……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秒，黑发的年轻人消失了，手底下是一只不到她半臂长的小黑豹，身上的毛半干不干的，正满脸惬意用脑袋顶着她手来回蹭。 林远泽：“……” 为了让她给他吹毛，也太拼了点吧…… 叹了口气，林远泽拿起吹风机，一点点地梳理小黑豹那身毛绒绒。 第20章 像星空也被她的眼睛…… 相比较于诊所里这（不管私底下多么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是）温馨的气氛, 被林尼尔斯留下——或者用“丢下”更准确——的叛军残党基地里的局面就不太妙了。 “刚刚收到的动向报告，中央星怀疑到艾茉拉了。”情报组组长脖子上还挂着悬挂式耳麦，神色凝重地说。 以瑞拉莫斯的科技水平, 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的确会给星外通讯造成非常大的麻烦, 但并不是完全无法进行通讯。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通讯的话，成本和需要的耗材都不是艾茉拉星政府能够接受的, 所以为了自家的财政情况着想，艾茉拉星政府选择一刀切：丰饶之雪期间除非上级政府发来通讯，或者实在是情况紧急, 否则断绝一切对外交流。 但对这支被林尼尔斯保留下来的残党来说, 那些对艾茉拉星政府而言太过昂贵的设备和启动所需耗材，都在他们的计划仓储里，这点儿成本代价他们还是付得起的。 ——毕竟, 古往今来，没钱你造个屁的反啊！ 也正是在情报方面的不吝啬, 他们才能及时得到中央星的最新动态。 “如果再在艾茉拉星按兵不动, 到时候等丰饶之雪过去了, 就该被包饺子了！”作战行动部部长一想到这三个月时间, 中央星可以施施然调集多少人马、做出多少万全准备，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胀大了至少三圈。 “林尼尔斯大人呢？”情报组组长看向广丘鹬，“这是关系到存亡的大事了，我们要及时告知林尼尔斯大人才行！” 被同僚们投以“希望”的视线，广丘鹬脸皮一抽，实在没脸说你们给予厚望的林尼尔斯大人目前正沉迷卖萌不可自拔, 每天最重要的事是怎么骗得人家小姑娘给他撸毛和吹毛…… 想归想，广丘鹬依然着手开始联系林尼尔斯：谁要把林尼尔斯大人做的事当真以为像自己眼睛看到的那样，而不去深究的话, 恐怕直到死在林尼尔斯大人的计谋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 晨曦镇，诊所。 把小黑豹全身的毛都吹得蓬蓬松松让它看起来好像大了一整圈，林远泽关掉手里的吹风机，开始撸——不是，是把它炸起来的毛顺平。 “所以我说用不着买宠物，你看我就能当宠物，既能当男朋友还能当宠物，你上哪里找我这么好的男朋友去啊……”小黑豹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顺势就躺林远泽怀里，然后四肢一起缩起来，把胸腹盖了个紧实，“虽然也想让你摸肚皮啦……不过你还没想起来以前的事，现在你还是觉得我像陌生人对吧，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当我是你男朋友了就给你摸肚皮——肚皮下面也可以……” -- 第33页 林远泽面不改色地撸小黑豹的被毛，神情自若：“你知道宠物都是要绝育的吗？” 小黑豹：“……” 下一秒，林远泽只觉得腿上一沉，刚才一只手就能笼罩的小黑豹脑袋变成了一个同样蓬松的黑脑袋。 身量欣长的黑发年轻人身体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林远泽腿上，抬起冰钻一样的眼睛看她：“对异兽种实施绝育手术是违法的哦！” 变回人了呢。 林远泽想道，不想撸了。 人有什么好撸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黑发的年轻人抬手捉住林远泽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头顶——的耳朵上。 长长的大尾巴晃晃悠悠伸了过来，缠在林远泽的手腕上。 林远泽：“……我当初如果真的答应当你女朋友了，绝对是被你用兽形拐的。” 林尼尔斯心跳规律得像根本没意识到人类种医师话语中的刺探一样：“什么叫‘如果’，说得好像你不是我女朋友一样——看在林小姐你失忆的份上我原谅你丢下我那么多年的事，但是再否认这个事实我可要生气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又道，“……不对，什么叫是被我用兽形拐的？说得好像我除了是只毛绒绒外没有符合你择偶标准了一样！” “不是好像，就是事实。”林远泽捏了捏黑大猫的耳廓尖，感觉到手底下的毛绒绒抖了抖耳朵尖，便松开了手，道，“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但我依然还是我，本质的东西不会变，就像比起你来，我更欣赏太阳一样的异性。” 黑大猫露出不高兴的模样来：“我不开朗？” “黑泥就不要和我说开朗了。”林远泽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林尼尔斯条件反射去抓她的手想挪开它，却在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时止住了动作，“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你自己离开之前，我不会把你丢出去的。” 手掌下的人没了动静，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轻快到虚幻的声音：“在说什么呢？” “你不喜欢变回原形，不是吗——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你变回动物形态之前，有一个不明显地轻咬后牙槽的动作，很轻很快的一个动作，但确实存在。 “变回原形对你来说是一件需要下决心的事，哪怕你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依然不能否认你对变回原形的排斥。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不能确定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本质的东西不会变，我对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异性，心里很清楚，所以不用再维持那个拙劣的谎言了。” 林远泽迟疑了一下，本来不该这么早摊牌的，但是……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男朋友，甚至很有可能我们以前从未见过面，你那么说，应该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接近我吧？你可以继续留在诊所，没必要委屈自己，我不会因为你不变成毛绒绒的动物就把你赶出去。” 她看了一眼外面因为暴风雪来临而昏暗的天色，补充了一句：“至少‘丰饶之雪’期间不会赶你出去。” 林尼尔斯听得很清楚，自己的心跳声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他早已掌握的能力：不管听到多么震惊、多么意外的消息，常人身上因情绪变化而引动的心率变化在他身上完全失效。 就像现在，哪怕他一向冷静清明的头脑因为那一番话而混乱得像是有五百只鸭子在嘈杂尖叫，他的心跳声依然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近乎完美的心理素质。 她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不对，从这话来看，自己接近她第一天她就发现不对了……好厉害，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什么过去线索都没有，却依然发现了不对…… 但，为什么忽然挑明？ 如果不挑明，她明明可以观察到更多的情报消息。 林尼尔斯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近乎冷酷理智地分析林远泽这么说是为了刺探他还是有其他目的，另一半则维持着捏造的“男朋友”人设茫然的心态，不明白“失忆的女朋友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话”——属于捏造人设的那一部分轻轻地拉下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正要“茫然”地问为什么说这种话，他怎么听不太懂的时候，林尼尔斯看到了人类种医师的表情。 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这么突兀地摊牌。 远泽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啊——这是某一个曾经和林远泽接触过的人说的话，林尼尔斯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形容，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份温柔代表着什么。 温柔到，看到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痛苦时，选择告诉他，我知道你目的不纯，所以你没必要为了讨好我而选择自己厌恶痛苦的兽形，而不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看着他在自我厌弃的深渊里渐渐死去。 这么突然的摊牌，难道她没考虑过后果吗？目的被揭穿，异兽种和人类种之间巨大的身体素质差异，林远泽甚至连普通人类种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忽然就揭露自己知道的事，不是在送死吗…… 这一切的念头，在触及到她的目光时，都有了答案。 她知道有什么后果，但依然这么做了。 是觉得他的痛苦，比她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吗？ 林尼尔斯低低地笑了起来，人类种医师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就被他捂住了眼睛，于是她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了另一个疑问声：“嗯？” -- 第34页 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可能是敌人的人，真的好吗——他差点就问出口了。 但其实没有必要问，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无关立场，无关敌对，只是温柔到不忍心看到人难过。 而已。 “有点过分啊，简直是在直白地说‘你不是我会喜欢的人’——很伤心呢……”他把下巴搁在人类种医师的肩头，声音听起来百无聊赖，“就这么肯定不会喜欢我吗？” 林远泽没出声——这只心肠比那身皮毛还要黑的大猫在确认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时就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改成捂她嘴了：既然不让她说话，就不要问啊！ “现在否认得这么干脆，万一呢？万一你以前是喜欢我的呢？到时候等你想起来，不得追悔莫及啊！” 捂着嘴的手松了松，林远泽心道储存记忆的细胞都被破坏干净了，我不觉得我还会有想起来的可能，不过显然对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不会啊。” “嗯？”林尼尔斯微微放松了手，对上了人类种医师的眼睛。 “如果我以前真的喜欢你的话，就算失去再多次记忆，只要我再次遇到你，哪怕一开始不喜欢，最后我还是会爱上你的。”她微笑着，说，眼睛亮亮的。 像星空也被她的眼睛魅惑，摇曳星子落入其中。 第21章 把手镯扣在细瘦的手……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广丘鹬尽职尽责地把情报组汇拢的情报消息报告过来, 等了几秒没听到指示，他疑惑抬头，发现投影中的年轻上司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出神。 投影里可以清楚地看到, 林尼尔斯身边是类似病床病房一样的环境，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他就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发呆。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路灯还在矜矜业业地工作, 良好的隔音之下, 依然可以听到时不时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是呼啸得可怕的狂风夹着拳头大的雪团狠狠地砸在树上、墙上的声音。 “林尼尔斯大人？”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广丘鹬不得不开口提醒, 先不说其他，林尼尔斯大人现在可是在那个有问题的人类种医师家里, 万一对方发现了林尼尔斯大人的不对劲怎么办？ 林尼尔斯大人的身手在整个组织里都属于中下水平, 根据他的说法是“头脑那么厉害了我再身手也厉害, 你们这群当下属的不就没存在价值了么”, 为了让他们这些部下有存在价值才选择不修炼体术，但就广丘鹬的观察来看…… 林尼尔斯大人纯粹是懒得练。 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示，没有护卫在身边的林尼尔斯大人是真的很容易对付啊！ 万一那个人类种医师是什么精神系高手…… 广丘鹬越想越揪心，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林尼尔斯大人身边护卫。 黑发的年轻人回过神来：“他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要在三天里没有找到踪迹, 才会聚焦艾茉拉星——现在最多只是监测而已。” 而且，艾茉拉星偏远的地理位置和落后的星球情况，让它的监测设备至今还停留在二代以前, 以他们携带的瑞拉莫斯最先进的干扰设备，很容易就能干扰艾茉拉星，让他们的监测徒劳无功。 ——这是在中央星不给予支援的前提下。 现在中央星的主要注意力还在搜索他们的下落中，艾茉拉星只是一个“藏身可能性很高”的备选目标，等最佳的黄金搜查时间过了依然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时，中央星才会将绝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艾茉拉星来，到时候使用的就不再是艾茉拉的这些老掉牙设备了。 “做好准备，”根据情报组的报告心算了一下中央星的动作速度，结合艾茉拉星的暴风雪情况，林尼尔斯在片刻后给出一个时间，“到时候离开。” 丰饶之雪确实可怕，每天平均只有两小时的光照时间和不定的风暴平息时间，如果利用得好的话，他们能够借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艾茉拉星——卡在中央星决定将注意力集中到艾茉拉星、收束了搜索戒备力量却还没有抵达艾茉拉恒星系的这个时间差上。 “是！”广丘鹬立刻应声，末了又问，“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离开这里……么？ 数个小时之前的对话像有生命力一样，在他的耳边回荡。 明知道以人类种的五感，根本不可能听到这里的动静，更不要说外面还有暴风雪干扰，林尼尔斯却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视线挪移到一半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在广丘鹬的视角看来，就是林尼尔斯大人忽然看着一处出了神，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明天中午你过来接我。” 以广丘鹬跟随在上司的这些年经历，他可以很轻易地听出言下之意：不想自己跑回来，让他开个飞艇过去接人。 “是。”广丘鹬应下声来。 # 第二天一早，顶着头睡得乱糟糟的蓬松黑发，林尼尔斯打着呵欠从腾出来给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了平日里——尽管他才在这个诊所呆了不到三天——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吃早餐的人类种医师刚收拾好一个小型医药箱。 “你要出诊？”林尼尔斯在旁看了一会她的准备工作，冷不丁开口。 异兽种出众的身体协调能力让林尼尔斯哪怕没有刻意注意，走出来也几乎毫无动静，以至于他忽然出声的时候，林远泽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他时更是把惊讶摆在了脸上：……居然还在？ -- 第35页 林远泽以为在昨天的摊牌之后，这位半夜就走了呢。 不过留着也没什么区别，林远泽合上医药箱的盖子，伸手去拿出门的厚实外套：“小约翰预约的补牙，本来应该他爸爸带他过来的，但昨天小家伙偷吃了一大块玉米软糖，今天早上疼得变回原形卡门框里了……” 对异兽种幼崽来说，太过剧烈的疼痛很容易让他们变回动物形态，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抵抗力变化：对异兽种来说，他们最强大的时候就是恢复原形的时候，不管是恢复力还是抗摔打亦或者其他，原形状态下比人形状态下要强得多。 抵御疼痛的忍耐力也是一样。 于是现在的状况就是一只牙疼并且偏胖的小白虎卡在自家房门口，因为不想体会人形状态下更强烈的疼痛而死活不肯变回人形，他爹大白虎没办法，只好一大早就联系林远泽并说明了情况，希望她能上门问诊。 “那我等你回来。”林尼尔斯盘算了一下大致时间，应该不会错过，便道，“今天午餐食谱是奥米茄牛肉炖圣子果，我很期待呢！” “……我觉得我真该把蔬果两用全划入禁忌名单里。”林远泽叹了口气，拎起医药箱，约翰大叔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今天的午餐会是什么神奇口味，“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约翰大叔这两天都在家教育自家崽子，骤然看到林医生的诊所里竟然还有个男的，差点没端住架子露出自己想要八卦的心。 对林远泽来说，这都说不上察言观色：“是前两天送过来的病人，暂时没地方住，只好先留在诊所里。”她适时开口，打散了约翰大叔想要回家和妻子八卦的心思。 大白虎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给小约翰看牙的过程没有什么意外：虽然并不是在诊所里，没有什么能够辅助固定患者的机械，但有约翰大叔和他的妻子两只大老虎联手按住小约翰，可怜的小白虎只能扑腾四肢拍打地面，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半小时内搞定这次问诊，林远泽把事先准备好的药和禁忌单子交给约翰大叔的妻子，让她平日里注意小约翰的饮食和牙齿清洁问题后，就准备离开了。 “啊，林医生我送你！”把儿子塞回房间的约翰大叔正要去拿出门的外套，却被林远泽婉拒了： “不用啦，我还有点事要去商店街，现在风雪停了，等会我走回去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约翰大叔还是一路把人送到了商店街，看着林医生走进了一家商场，这才离开。 林远泽在服装店里买了一套便携式的太空娱乐衣，它的外形是一只贴身手镯，开启之后会迅速形成衣物笼罩主人，并在使用者体表形成力场，隔绝辐射、低温等一系列不利因素，同时利用微型氧气发生器给使用者供氧，在力场内创造出适宜使用者的生存环境来。 把手镯扣在细瘦的手腕上，林远泽放下袖子，盖住手镯后走了出去。 丰饶之雪期间，街上没什么人，林远泽一路越走越偏，到了平日里小镇上的人也极少涉足的郊外时，才停下步伐：“可以出来了吧？” 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个女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眼眶红红的：“远泽大人，我、我终于找到您了……” 林远泽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确实知道有人在约翰大叔家附近跟上了她，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朱亚？” 伊琦亚星舰基地现任领导者朱利尔斯的养妹，据说当年和朱利尔斯一起被她收养的虫星孤儿。 第22章 ……感觉信息量有点…… “远泽大人……我终于找到您了呜呜……” 金发蓝眸的女孩在确认面前的人就是她找了许久的林远泽后, 立刻扑了上来，在人类种医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想您啊……远泽大人……” 林远泽叹了口气，没有推开她, 而是就着抱着她这个姿势, 把人拉进了旁边的商店。 艾茉拉现在的气温已经低到眼泪流出来没一会儿就会冻住的地步，朱亚又是扑她怀里哭的, 八成脸都和她的外套面料冻一块了。 这种时候要推开她，那自己就可以亲眼看到脸皮是怎么掉下来的现场物理掉san版了——目前林远泽不打算挑战这么掉san的事。 商店里开着暖气，温度是适宜人体的温暖, 林远泽估摸着冰差不多化了, 才轻轻拍了拍在她怀里的女孩，示意她宣泄得可以了就收敛一下情绪。 ——要不是这大冷天的没什么人逛街，不然这会儿她们两个肯定被围观了。 宣泄了这么久, 朱亚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抽泣着松开手, 想把眼泪擦擦, 摸进口袋里却没找到手绢。 林远泽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我偷听了格洛米大人和朱利尔斯的对话……”朱亚拿着手绢, 迟疑了一下, 才用它小心翼翼地擦掉眼泪，她身体情况不太好，但是气息掩盖能力一流，即使是敏锐如格洛米和朱利尔斯，也没有发现她。 偷偷抬眼看，发现林远泽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来, 没有注意自己，朱亚默默把手绢藏进袖口里：虽、虽然按照她对远泽大人的了解来看，远泽大人把手绢给了她擦眼泪, 是不会找她要手绢，但……万一呢？ 远泽大人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现在的自己站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略微有些印象的陌生人而已。 -- 第36页 一想到这，朱亚又悲从心来，眼泪差点再次夺眶而出——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在她想哭的时候，嘴里被塞了颗糖。 甜滋滋的。 朱亚把眼泪憋回去了。 半天她才想起来抗议：“……远泽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颗糖就能哄好，镇上的小孩子都没你好哄——林远泽在心里默默道。 比如小约翰那只胖白虎，没个十颗糖别指望他停下鬼哭狼嚎。 当然这样的后果就是牙医版林医生上门…… 心里话就该放在心里不说出来，所以林远泽没有接朱亚的话，而是另起了个话题：“你是自己开飞行器来的？” 朱亚含着糖果乖乖点头：“这里的风雪太厉害了，我等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机会突破进来……” 林远泽没说话。 朱亚虽然身体状况不适合战斗，但她是在战乱之中长大的，她的童年时期正是安泽尔帝国最混乱的时候，伊琦亚星舰基地保护着这些孩子，可更重要的是教给他们在乱世中活下来的能力——所以即使身体不允许，朱亚依然掌握了相当完善的必备技能。 包括且不限定驾驶跃迁飞行器。 她没记错的话，朱亚的驾驶水平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里也称得上是中上流，如果不是身体限制导致她的经验不足，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不够，否则朱亚是可以晋升和伊琦亚最优秀的那一批驾驶员比肩的。 既然朱亚都能驾驶飞行器找到机会进来，那如果艾茉拉星上留有什么叛党，趁着这段难得的风平浪静时间离开，也不是难事。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处于搜查的“72小时”末尾阶段，瑞拉莫斯的中央星即使意识到了艾茉拉星的问题，想要收束起搜查资源来围困艾茉拉星也需要一段时间，正适合他们出逃。 只是—— 林远泽望向商店落地窗，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天色正亮，但用不了两个小时，可怕的暴风雪就会再次席卷而来。 ——“丰饶之雪”有这么容易穿越吗？ # 在商店里呆了一会，林远泽去甜品店打包了三份甜品，就准备回家。 朱亚拽着她的袖子跟着她回去。 林远泽倒是很想把朱亚劝回去——考虑到家里还有那只敌我难辨的黑大猫在，她带着个陌生人回去，黑大猫的应激御敌机制启动了怎么办？ 反正不管是朱亚还是林尼尔斯，这两个要交起手来，哪怕是流弹都能要她的命。 但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抓着她袖子，死活不肯离开，大有“你丢下我我就在外面等你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并且她也确实做得到，林远泽只能默许她留下了。 不知道伊琦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朱亚失踪的事，以格洛米对朱亚的关注程度来看，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了吧？ 林远泽漫不经心地想。 说起来，今年的丰饶之雪来得格外早。 ——早？ 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从后面看的话会发现，两人四行脚印，左边的和右边的除了大小花纹有些差异外，中间的距离竟然毫无变化——朱亚正沉迷于这种已经许多年没能做过的游戏了：小的时候刚到伊琦亚星舰基地，中控天气系统计算出的雪天里，远泽大人会偷偷带着她到外面来玩雪，虽然回去的时候如果被格洛米大人抓到的话两个人会一起被训得极惨，但那份快乐却不会因此消失…… 她正专注着跟着踩脚印，倏然身边的人停下脚步，朱亚猝不及防，完美的脚印游戏被打乱。 哎呀，输了呢……朱亚在心里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泽大人，这一下让她愣住了：“远泽大人？” 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朱亚发誓，就算是当年安泽尔帝国大军压境的时候，也没有见远泽大人脸色这么难看过！ 林远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没什么，想到点不太好的事。我们快点回去吧，暴风雪要来了。” 朱亚似懂非懂地点头：“好。” # 林尼尔斯正打着呵欠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手里的书拿来盖脸，挡住对睡眠很不友好的火光。 “林尼尔斯大人……”联络器里传来的广丘鹬的声音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您说不走了？” “让你等一等而已，”正瞌睡的林尼尔斯打了呵欠，擦掉眼角的刺激性眼泪，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蓬松黑发间毛绒绒的耳朵尖忽然一抖，他立刻把书随手倒扣在一旁的茶几上，“总算回来了！怎么去……嗯？” 整个屋子都属于他和林远泽的气味干扰了林尼尔斯的嗅觉，这导致他的嗅觉比听觉迟了几秒才意识到：回来的不止林远泽一个人。 还有另外一个人，脚步声和人类种医师重叠在一起，不仔细听几乎会以为是一个人的脚步。 空气里传来属于陌生人的气味。 林尼尔斯脸色一沉，不顾广丘鹬那边的声音，直接关掉联络器，翻身从躺椅上起来，打开门厅。 正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林远泽一愣，抬头看明显心情不好的黑大猫：“……呃，谢谢？”谢谢你过来开门？ 黑大猫的视线在那个跟着林远泽回来的人类种少女身上从头扫到尾，最后落在林远泽的左臂上——朱亚看到这个陌生的异兽种开门直盯着自己，一种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紧迫感让她背脊发凉，下意识就抓紧她觉得最为安全的人。 -- 第37页 她抱紧了林远泽的手臂，满脸戒备看这个从远泽大人房子里出来的男人：“远泽大人，他是谁？您新捡回来的小猫咪吗？” 朱亚的视线落在那对黑色的毛绒绒耳朵上：这个，应该是猫耳朵吧？这只异兽种应该是猫吧？ 林远泽觉得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异兽种辨识课程需要大力严抓。 朱亚刚想说“格洛米大人不会同意您养猫的但我们可以把它藏起来养”，就看到那个异兽种男人挑眉：“不是哦！”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朱亚只觉得胳膊一麻，手上没了力气，黑大猫趁机伸手把林远泽拉过来，搂着腰灿烂一笑：“是男朋友！” 朱亚：“！？” 金发蓝眼的人类种少女震惊得脱口而出：“那格洛米大人怎么办！？” 这关格洛米什么事了？ 林远泽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句话。 朱亚自然也看出来了，但这就挑战她的常识了：“那我和朱利尔斯怎么办！” 这又关你和朱利尔斯什么事了？ 林远泽冷静地想。 想了一秒。 ……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第23章 林尼尔斯忽然有点后…… 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时期, 是往年林远泽最喜欢的时候：半躺在摇椅上，左边是燃烧着的把整个屋子烘得暖洋洋的壁炉，右边是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楚看到的纷飞白雪, 手里拿一本闲暇小说, 旁边泡一壶热奶茶，没有病人的日子里,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动着离开。 但是这个前提是，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的客厅里多了两个人。 林远泽把打包带回来的甜品放在茶几上，一人一份放好, 黑大猫叽叽咕咕了几句他才不喜欢吃甜品呢这个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言辞里带着几分埋怨，林远泽目光不动：“下次我会记得的。” 然后黑大猫就像是被哄了一样，高兴地拿起那份甜品吃了起来, 看不出来不喜欢吃的样子。 朱亚咬着小勺子哀怨，不说话。 她很想坐到远泽大人身边去, 但那只黑漆漆的猫好像看出了她的打算, 先一步占领了远泽大人身边的位子, 根本不给她机会！ 不行, 这只猫绝对不能带回家养！ 朱亚咬着下唇想。 太会争宠了！ 说好的猫咪都是很独立的很高傲的呢！ 这只猫简直恨不得赖在远泽大人身上！ 太不要脸了！ 就像是要挑战她的心理底线一样，那只黑大猫手一松，把甜品放回茶几上，朱亚以为对方总算要从远泽大人身边挪开了，却发现他顺势倒下，枕着远泽大人的腿就势一躺！ 朱亚：！？ 我都没这待遇！！！ 这只猫凭什么有！！！ 金发蓝眼的人类种少女气个半死, 就差直接起来拉人了，但她才起身，就听到人类种医师开口：“朱亚。” 只是很平常的一声称呼, 听不出丝毫的警告或者其他意味来，但朱亚整个人一僵，不甘不愿地坐了回去。 林尼尔斯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那个人类女孩的反应：对林远泽非常尊敬，这种威望……不像是林远泽失忆之后才建立起来的。 更像是雏鸟依赖母亲一样。 联想到最初伊琦亚星舰基地收养虫星遗孤的举动，林尼尔斯若有所思：是林远泽看着长大的那一批孩子？ 真难得，他还以为认识林远泽的伊琦亚星舰基地的“老人”都被现任首领找理由调走驱赶离开了呢。 “等风雪停了，你就该回去了。”林远泽对朱亚说道，“基地里的人会担心你的。” “那远泽大人您呢？”朱亚急了，“您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回去，从别处到原来的地方去——但那里并不是她的“原来的地方”，那还能说“回去”吗？ 林远泽抬起眼，看向金发少女：“朱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哥哥和他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我想，这点小事，你应该可以自己想明白的，对吗？”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沉静得像夜空下无风无浪的大海。 金发少女呼吸一滞。 ——她当然能想明白，如果伊琦亚星舰基地里留有远泽大人的位置，现在就不该只有她一个人背着所有人偷偷来到这个星球上。 格洛米大人拒绝让哥哥来接远泽大人的这个举动，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她还是好想让远泽大人回去。 那是她们的家啊！ 而且，远泽大人为了伊琦亚，得罪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势力，有多少人想要杀她而后快？ 这么偏远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意外，伊琦亚根本来不及救援…… “就算有什么意外，哪怕就近在咫尺，你确定伊琦亚会给予援手吗？” 朱亚茫然抬头，那个声音不是她熟悉的远泽大人的声音，而是清朗干净的男性声音——是那只枕着远泽大人腿上的异兽种在说话。 在朱亚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 黑大猫非常有一句话惹哭女孩子的天赋。 林远泽叹气。 这次就算是她都没法哄好朱亚。 罪魁祸首却一脸事不关己地问什么时候吃午饭他肚子饿了。 纯把朱亚的哭声当背景音。 -- 第38页 “餐饮机里有，自己拿。”林远泽一句话把黑大猫打发去厨房，黑发年轻人满脸不甘愿，却还是乖乖起身离开。 他看得出来林远泽有话要对朱亚说，所以让自己回避。 黑大猫很乖地听话走开了。 ——这房子就这么点大，再怎么回避，还能回避出他的听力范围？ 等林尼尔斯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厨房的过道上，林远泽收回视线，道：“我会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的。” 哭泣声忽然就停了下来。 朱亚抽泣着打了个哭咯，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林远泽：“真、真的？” 林远泽不答反问：“除掉不可抗力外，我骗过你吗？” 金发少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远泽大人从来没骗过她。 朱亚忙擦干眼泪：“那、那什么时候走？” 林远泽想了一下自己近期的预约诊疗，小约翰那的诊疗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有其他预约病患，“丰饶之雪”期间禁止狩猎，按照她以往几年的经验来看，除非突发大病，否则诊所基本没人上门。 她起身往卧室走去：“我去收拾一下行李，收拾好了就走——你去洗把脸，盥洗室在那边。” 朱亚满心都被“远泽大人愿意跟我一起回伊琦亚了”的消息占领，迷迷糊糊地顺着林远泽指的方向走过去，直到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才看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朱亚：“……” 她、她刚刚就用这样惨不忍睹的脸对远泽大人说话……呜呜不想活了…… # 林远泽丝毫不意外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看到了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黑大猫。 整个诊所就这么点大，除非林尼尔斯听力有问题，否则只要他有心，他可以听到任何一个角落的声音。 当林远泽走到卧室门前，摸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黑发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了： “朱亚……伊琦亚星舰基地里排的上号的人没一个叫这个名字的，那个女孩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普通成员。” 无足轻重……么？ 理智告诉她林尼尔斯这句话的重点并不是这个词，而是想说朱亚在伊琦亚星舰基地没有权势地位，她的个人态度并不代表着伊琦亚的态度，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远泽不期然想起了得知朱亚被她派上战场时那个蓝发蓝瞳的男人勃然色变的脸。 ——如果不是确信朱亚没有一点深海人鱼族血统，格洛米也只把她当成后辈，不然林远泽可能会以为朱亚是格洛米的女儿或者情人之类的。 林远泽不带丝毫感情地勾了勾唇角，手里的钥匙没有丝毫停顿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大概吧，那种事不重要。” 毛绒绒的大尾巴晃了晃，黑发的年轻人一点都没有避嫌的自觉，施施然跟着走了进去：“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林远泽也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打开了衣柜拿出便携式的行李箱，然后把几件常用衣物放了进去，听到他的话，她手下的动作停了停，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看向非常自觉在她床边坐下的黑大猫：“你提醒我了，确实，有一件事很重要，我得问你。” 黑大猫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尖，做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来：“什么事？” “今年的丰饶之雪提前了大半个月，”林远泽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按照往年时间来算，现在连‘预兆之雪’都没有开始。” 黑大猫眨了眨眼睛。 “你伏击兰登·潘特拉的这个时间，放在往年，没有丰饶之雪配合，现在瑞拉莫斯早就包围艾茉拉星了，但偏偏在你伏击兰登·潘特拉的时候，艾茉拉星提前了大半个月开始下‘预兆之雪’，在兰登·潘特拉落入艾茉拉星之后，他只有不到三天时间可以离开这里——但你又提前占领了星政府，以‘丰饶之雪即将到来交通航空危险系数过大’的理由，下了交通禁行令，这非常符合突发‘丰饶之雪’时的对策。” “包括事后躲避瑞拉莫斯的搜查……你在这件事上所有的应对突发情况的策略，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艾茉拉星提前大半个月进入丰饶之雪时期’。”林远泽的声音平静，“放眼整个宇宙，只有曾经的安泽尔帝国拥有可以自由改变天气情况的战略武器‘气象控制器’，在安泽尔帝国灭亡之后，仅有的几架气象控制器落入了‘复国者’组织手里，你……”林远泽停顿了一下，想到这只黑大猫玩笑一样的某句话，改口，“不对，应该是你的上司和复国者合作了，他们为你们提供一次改变气象的服务——你把它用来在了艾茉拉星，相对的，‘复国者’要你们提供什么？” 毛绒绒的尾巴晃晃悠悠，似乎是对这谈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只有林尼尔斯自己知道，刚刚自己尾巴上的毛都要炸开了。 仅仅只是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提前，就一路推断出了几乎全部的事实……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甚至只有最近五年的记忆，再往前的一切，她都遗忘得一干二净……身在艾茉拉星，唯一可以接触到的情报源是新闻，没有任何额外渠道…… 却好像是亲眼看到了劳兰·潘特拉与“复国者”组织的合作一样。 # 黑发的年轻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哪怕他可以感觉到林远泽疑惑的视线，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笑起来，他依然止不住想要笑的心情。 -- 第39页 这就是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创始人，林远泽。 林尼尔斯忽然有点后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年第一次听到林远泽这个名字时，他一定要选择前往安泽尔帝国。 去亲眼看一看，那个名为林远泽的人，到底有多耀眼。 第24章 林远泽不太明白为什……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林远泽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只黑大猫忽然乐呵了起来, 甚至在听到她这么问之后，乐不可支到笑翻在她床上。 盯着自己柔暖的浅黄色床单上被蹭得起了褶皱，林远泽压下把这只黑大猫从床上拖下来的冲动：只能想想, 拖不动的。 就这只大猫的体重, 把脑袋搁她腿上半小时就能让她腿麻得不行（当然也有她身体素质不行的因素），整只大猫更是堪比大橘为重。 ——说起来明明是黑的, 而且看着身材也很瘦弱的样子，怎么偏偏那么死沉死沉的呢？ “没、没什么哈哈……”黑发的年轻人勉强压下笑声，只是说话的声音里依然带着隐隐的笑音, “我只是在笑别人。” ——笑安泽尔, 笑伊琦亚，反正，笑那些把林远泽推远的人就对了。 蠢人年年有, 今年特别多。 “咳咳，言归正传, ”林尼尔斯清了清嗓子, 道, “你问的这个, 我也不知道。” 林远泽：“……” 逗我玩？ “是真的，我的上司……唔，是个疑心病超级超级超级重的人！”黑大猫用好几个叠词强调这个上司的疑心病到底有多重，“虽然嘛，我算是他手下第一重要的下属，但他和‘复国者’打交道这件事, 我也是在被他告知‘我们有一次改变气象的机会’这件事时猜到的。对，你没听错，他没有告诉我这是复国者提供的, 但我当然猜得到，毕竟整个瑞拉莫斯都做不出一台‘气象控制器’。”林尼尔斯笑眯眯地说道，没提劳兰·潘特拉的原话是要在中央星掀起一次全球范围数个登陆地点的十二级飓风群——他也是听到劳兰说这话的时候，才意识到劳兰和科瑞艾什的“复国者”组织有一定交情联络。 以劳兰·潘特拉那个拐弯程度不会超过两个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这种主意来，一点都不考虑那么强大的飓风群下他们的兵力一样要被吹得七零八落的事。最后还是他在整个瑞拉莫斯境内数千亿颗星星里选中了艾茉拉星作为下手地点，只能使用一次的“气象控制”机会也用于提前“丰饶之雪”。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来一个林远泽，依照他的计划，现在劳兰·潘特拉早已成为三王之一了。 ——能不能坐稳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他们提到的“复国者”，这是一个成立于安泽尔帝国灭亡之后的组织，打着的旗号就是“光复安泽尔帝国”，所以称之为“复国者”。据林尼尔斯所知，安泽尔帝国灭亡之后，绝大多数遗产都落入了复国者手里，包括全宇宙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气象控制器这种战略性武器——这个组织的主要组成人员就是前安泽尔帝国的上层大家族，把控着议会的那一群人。 有小道消息说，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意外身故”事件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子。 但这也仅仅只是小道消息，没有任何证据。 要是林远泽还有以前的记忆，他倒是能问一问了，据说当年博莱斯·泽尔和林远泽的关系亲密到让人怀疑太子妃头衔会落在这个毫无势力的平民头上呢……林尼尔斯漫不经心地想。 可惜林远泽全忘了。 对现在的她来说，博莱斯·泽尔这个名字的熟悉程度，大概和兰登·潘特拉差不多。 说不定后者会更熟悉一点，毕竟新闻上天天都在播报这个名字。 “相信我嘛，我是真的不知道！”黑大猫睁大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努力想把眼睛里的真诚透出来。 “我相信你没撒谎，”林远泽叹了口气，“所以你能不能从我床上下来了？” 床单都被揉得不成样了啊！ 这下倒是林尼尔斯呆了呆：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他还以为自己还要花很多力气说服她呢。 “你没有在这上面说‘不知道’的必要，如果你知道的话，‘我知道哦，但是就是不告诉你’更符合你的个性。”林远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色风衣，叠起来放到行李箱里。 真了解他，明明才相处了三天……好像还没满三天？ 林尼尔斯眨了下眼睛，目光忽然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那件外套……” “嗯？”林远泽顺着黑大猫的视线看了过去，是她刚才拿出来那件红色风衣。 “这是‘血涂之翼’的制服外套？”林尼尔斯语气里带着疑问，但表情却是肯定的：红色风衣的左胸口，代表“血涂之翼”的火焰双翼图案清晰无比。 “嗯，你知道我在‘血涂之翼’呆过一阵子的吧，”林远泽说得很肯定，“这件外套就是那个时候‘血涂之翼’的人给我的。” 林尼尔斯一时没说话，人类种医师直到感觉到身边有阴影投下来，才发现黑发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到了她身边，伸出手。 他拨了拨红色风衣领口处拉链上的拉片：“这个看起来不像是原装的拉片呢——谁给你装上去的？” 和金属制作的拉链不同，拉片是一枚指甲盖那么点大的红色羽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火焰腾空，但仔细看去，又只是一枚红色羽毛而已。 -- 第40页 林远泽不在意地拨开了黑大猫的手，合上旅行箱的盖子：“发下来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只是后勤给她的惊喜小挂件而已。 那会儿她在血涂之翼里已经不是俘虏了，大家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制造各种小惊喜，这个制服拉链的拉片也是其中之一。 至少林远泽没在其他人的制服上看到过类似的羽毛。 第25章 离开艾茉拉星的航程…… 林远泽扣上行李箱的锁, 拖着它走下楼的时候，朱亚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黑大猫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的尾巴尖一勾一勾的, 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 朱亚知道了这只黑大猫打的什么坏主意： “为什么他会跟着上来！？” 已经在驾驶座上做好的朱亚气呼呼地瞪着非常自觉地跟着林远泽上了飞行器的林尼尔斯。 黑发蓬松的年轻人歪头，一脸无辜纯良：“我是林小姐的男朋友呀, 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女朋友，当然要跟着她——不然一转身她又失忆把我忘了怎么办？” “远泽大人才没有男朋友呢！” 如果朱亚是异兽种的话，现在大概连尾巴尖上的毛都炸开了。 “你太小看林小姐的魅力了吧, 别人我不知道, 但是我可是非常喜欢林小姐的！当然林小姐也很喜欢我！” 黑大猫撑着脸笑眯眯道，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一卷一卷的，就卷上了林远泽的手腕, 柔软蓬松的尾巴尖更是钻进了她的手心里，哪怕是虚虚握着, 都能清楚感觉到那种厚实绒毛带来的软和手感。 在朱亚看不到的角度, 黑大猫一脸纯良地用口型补完了“的毛”。 这一举动成功把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林远泽安抚了下去——林远泽仔细想了想, 觉得林尼尔斯没有说错, 于是没出声。 没等到远泽大人的否认，朱亚差点又要泪眼汪汪了。 被欺负了个彻底的人类种少女憋着想哭的冲动，启动飞船： “飞行器预热启动中……” 悦耳的女声在舱内响起，林尼尔斯眼底带上了些许讶异之色：从这个声线的拟人程度来看，至少也是中级AI。 能够拥有中级AI，这个叫朱亚的人类种地位或许要比他想的高一点。 不过么。 他看了一眼似乎是在专心撸他尾巴的林远泽, 便把注意力从朱亚身上移开了：能够让林远泽露出那样复杂的眼神来，这个叫朱亚的人…… “辅助AI启动……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朱亚大人,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最后瞪了一眼后座上的那只异兽种，朱亚转过身，系好安全带，正了正脸色：“演算风雪轨迹，给我离开艾茉拉星的最佳时间段。” “好的，请稍等。” 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来一系列天气情况，包括风雪迹象，根据现有情报演算出未来三小时内可能的风雪变化，然后给出参考：“预计一小时后艾茉拉星晨曦镇将进入暴风雪外沿边圈，届时飞行危险系数大增，建议在45分钟内抵达平流层。” 林尼尔斯近乎散漫地靠在座位上，飞行器起飞时的轻微震动就像是摇篮一样让他在壁炉前烤火时压下的困意再次蠢蠢欲动，但他垂下的眼中却一片清明： 演算未来三小时气象变化，只用了1.56秒时间。 哪怕仅仅只是局部气象变化，这个辅助AI的运算功能也太过强大了。 曾经听说过伊琦亚在人工AI上的研究领先了科瑞艾什其他人类种势力一大截，更不要说普遍科技水平低于人类种国度的瑞拉莫斯了……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看向身边的林远泽。 和林远泽有关？ 当年林远泽在安泽尔帝国接受高等教育的时候学的什么专业？ 林尼尔斯努力想了想，也没能找出点印象来。 他那个时候只听说了林远泽的名字，但并没有多关心其他的情况。 不过，就算和林远泽学的专业没关系，以林远泽和博莱斯·泽尔的关系，说不定伊琦亚就拿到了安泽尔帝国的……嗯？ 林尼尔斯忽然抬眼，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地看向了身侧的林远泽。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原本正慢悠悠地摸着他尾巴的人类种医师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 从她的目光中，林尼尔斯确认了他刚才的想法——同样，林远泽确认了这只黑大猫知道了她的打算。 她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因为不能让前面的朱亚听到，林尼尔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不能确认？’他用口型“说”道。 ‘以防万一，需要证据。’林远泽同样无声“说”道，‘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我倒是觉得是想少了。’黑大猫笑眯眯，人类种医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异兽种无端有些高兴，具体表现在他的尾巴又开始晃悠尾巴尖了。 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的肢体语言有不同的地方，比如摇尾巴这个动作，大部分人都知道狗狗摇尾巴是在表达开心欢快的情绪，尾巴摇得越快情绪越高涨，猫咪则不同，如果看到一只猫大力摇尾巴，那八成是在生气。 但如果只是晃晃悠悠地摇着尾巴尖，则代表着猫咪情绪处于放松轻快状态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琢磨什么坏点子，比如这只黑大猫。 -- 第41页 林远泽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那只黑大猫一肚子的坏水晃晃荡荡的声音。 她挪开视线，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得到近乎默许的态度，黑大猫更高兴了，果断开始更精细地琢磨自己刚刚冒出来的主意。 朱亚驾驶飞行器很快离开地面，盘旋着用战术动作避让开了可能会让机身受损或者受到影响的风雪轨迹，在些微的震动消失之后，这一架飞行器突破了大气层，进入太空。 安全带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开了，朱亚把驾驶模式改为AI操作，正要输入目的地时，身后传来林远泽的声音：“先去夏奇拉星港。” “哎？”朱亚迷惑地回头，去那里干嘛？ “放他下去。” 林远泽指了指身边的异兽种。 旁观中的黑大猫猝不及防发现话题到自己身上，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林远泽说了什么，登时露出一副被抛弃的哀怨模样来：“你又要丢下我了！？” “好！”朱亚迫不及待道，她早就想把这只黑毛异兽种丢下去了！ 驾驶员非常迫不及待地在夏奇拉星港找了个泊船位，将飞行器停靠完毕，然后就眼巴巴地等着那只魂淡异兽种下船！ “什么嘛……”黑大猫满脸不高兴，还赖在位子上不动，“想要我下去也可以，不过要按我说的做一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表示真的只要一件事就可以了。 林远泽疑惑看他，不知道这只黑大猫在卖什么关子。 林尼尔斯弯眸一笑，手上晃动，下一秒，他手里就多了一件红色风衣外套：“穿给我看，我就乖乖下去。” 朱亚疑惑了，这份疑惑在看到那件红色风衣外套上火焰双翼图案时化作了愤怒：“开什么玩笑！” 那是血涂之翼的制服外套！ 差点灭了伊琦亚的血涂之翼！ 现在他要远泽大人穿血涂之翼的外套，是何居心！？ 林远泽的反应没有朱亚那么大，仅仅只是微微有些困惑，不过这份困惑并不妨碍她做出决定：“好啊。” 一件外套而已。 她伸手就要去拿黑大猫手里的外套，异兽种的手臂一动，她摸了个空，下一秒就感觉身上微微一沉——林尼尔斯把那件红色风衣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服务真是周到呢……林远泽心想着，把手伸进外套袖子里，穿上这件血涂之翼的红色风衣外套，没拉拉链也没扣扣子。 她打算等林尼尔斯下船之后就脱掉，毕竟那边朱亚看着已经快要火山爆发了。 好在林尼尔斯也不在乎这个，他帮林远泽把领子整了整，又伸手把风衣上连着的帽兜拉起来，给她盖上： 兜帽形成的阴影遮蔽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半在红衣映衬下姣白到苍白的面颊。 黑大猫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了一番，忽然笑了起来，不等林远泽反应，他又上前一步，把她整个儿抱进怀里。 看起来亲密极了。 ——只有林远泽知道，借着抱她满怀这个动作，兜帽自然挡住了朱亚的目光，林尼尔斯微微低头，在她耳边用近乎气声的低音说：“果然，血涂之翼的‘红衣指挥使’就是你。” # 红衣指挥使。 那是很短暂地出现在血涂之翼里的一个人，他/她的出现宛若流星，一闪而逝，比起其他血涂之翼耳熟能详的骨干人员来，红衣指挥使姓名不明，性别不明，年龄不明，来历不明…… 这个人极少出现在战场上，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呆在安全的后方。 只有两次战役，他/她出现在了前线队伍中。 这唯二的两次现身，他/她的身边都有一个人。 血涂之翼的首领，殊南屿。 极为少见的，向来出现在战场上就会成为整个血涂之翼的尖翼突进点的殊南屿全程都没有出手，一直都呆在红衣指挥使身边。 那种姿态，谁看到了都只能想到一个词：保护。 红衣指挥使出现在大众眼中的镜头只有那两次战役，之后这个人就不再出现在前线战场上了，林尼尔斯得到的情报是，红衣指挥使真正擅长的是后勤方面的工作，那两次上战场是实在没有人能够担任指挥工作了，所以迫不得已赶鸭子上架。 不过现在看来，明明是跑了。 想到这里，黑大猫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呼吸带起的轻微气流扫过林远泽的耳根。 那种自己最为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一只野兽爪牙之下的危机感在林远泽的皮肤上激起了些许凉意。 但她的心跳呼吸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好像被揭破了一层身份的人不是她，性命不在自己掌握的人也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这个？” 林远泽没有躲闪，反正在异兽种眼里，她这种小弱鸡躲再远，人家还是一伸爪子就能挠死她，完全没有躲的必要——林远泽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 她不太明白的是，只是想判断她是否是血涂之翼的红衣指挥使，没有必要让她把这件风衣外套都穿上的必要吧？ 林远泽不信这只黑大猫连这点儿身量判断都看不出来。 “当然有必要啊！至于为什么必要——”黑大猫故态复萌，搂着她还蹭蹭脸，“不告诉你！” 他说着松开了手，几步跳远下了舱门——路过舱门的时候还没忘回头招手：“那我先走啦！记得想我哦！” -- 第42页 愤怒扑过来撕人的朱亚扑了个空。 来不及懊丧，朱亚立刻让辅助AI关闭舱门，重新升起飞行器：总之离那只异兽种越远越好！！！ # 目送飞行器离开，一直到肉眼看不到飞行器的影子了，林尼尔斯才收回了视线。 很有必要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披着血涂之翼红色风衣制服的林远泽，他也不能确定红衣指挥使是谁。 ——林远泽一定不知道，在他给她戴上兜帽的时候，她在兜帽阴影下露出的那小半张脸，明明有着柔和的线条，却透着宛若冰雪般凛然的美丽。 和平时穿着白大褂的她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是因为那件制服代表的过去，还是因为……林尼尔斯思索着，伸手按了一下联络器：“是我，来夏奇拉星港这里接我。” # 飞行器重新升空，繁忙的星港渐渐远去，原本密集来往的飞行器渐渐变得稀疏，昭示着她们已经远离了夏奇拉星港，远离了那只异兽种，朱亚这才松了口气，让飞船AI转而运算路线。 林远泽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望着外面的宇宙星空景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血涂之翼的红色风衣制服。 拉链和扣子都没有扣上，这是之前她穿着的时候就没动的部分，毕竟本来就打算应付一下那只黑大猫而已。 她伸手就要褪下风衣，但风衣领子才落到上臂部分的时候，林远泽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有点冷。 她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控制台上。 朱亚毫无所觉。 控制台的大屏幕上显示着飞行器目前各种参数，以方便驾驶员掌控情况，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飞行器内部气温。 驾驶室内的气温是20摄氏度，处于最适合人体环境温度的十八度到二十四度之间。 这对健康人来说正舒适的温度，对身体欠佳的林远泽来说，却有点冷。 也不知道过去的自己遭遇了什么，林远泽花了将近四年多时间调理身体，依然没能让自己的身体素质回到平常人的水准，只是因为她平时生活中很注意各种细节，所以基本没有生病。 她的诊所内部温度是为了配合病患而设置的18°，因为异兽种的体温要高于人类种，对人类种来说正适宜的温度，对他们来说，却有点热了。也因此，即使是在家里，林远泽都习惯在外面披一件外衣。 但之前没有穿外套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凉意……念头浮起不到半秒，在看到身侧空出来的位置时，这未成形的思绪就重归平静。 她想起来了。 在离开艾茉拉星的那段航程里，打着撒娇名头的黑大猫全程挨着她，就像任何一个处于热恋期不愿意与心上人分开的人一样。 异兽种高于人体的温度温暖了于她而言略凉的空气。 # “远泽大人？”听到后方传来安全带被打开的细微声音，正专心驾驶的朱亚不能回头，只能呼唤询问，“不行呢，这边航线不太好走，还是系好安全带比较好。” 很快，她听到了拉链拉起来的声音，然后是安全带被重新系上的搭扣声，以及远泽大人的回话：“嗯。” 刚才为什么突然解开安全带？朱亚分了点注意力：“是有什么事吗？” 重新系好安全带，留出些许空档方便自己把外套上的扣子挨个扣好，林远泽轻轻抚平红色风衣上一点褶皱，这才道： “没什么。” 第26章 林远泽猜对了。…… “啊, 对了，远泽大人，这个还给你。”行驶过小行星带, 朱亚想起来了, 把一张芯片卡递了过去。 这是林远泽在瑞拉莫斯的公民身份信息卡，朱亚过来的急, 又要偷偷走不让格洛米等人发觉，所以没敢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卡兑换瑞拉莫斯的信用点——三大联盟虽然都有信用点兑换吃穿住行全套的功能，但是互相并不能直接流通。 刚才在夏奇拉星港停泊的那几分钟时间, 也需要支付一定的信用点, 林远泽顺势就让她用自己的信息卡支付了。 毕竟是她要求停泊夏奇拉星港的。 把身份信息卡收好，林远泽重又望着自己在舰舱玻璃上的倒影发呆。 倒影里红衣黑发的女性肤色白得可怕，领口的红色拉片似有火焰腾空, 吸引了她的目光。 但那只是错觉，并不存在什么火焰。 林远泽拨弄了一下红羽毛拉片。 这件衣服是她放在行李箱里的, 林尼尔斯是怎么打开锁把它拿出来的？ ……得记得回头换个锁。 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头, 林远泽看了一会外面寂静无声的太空景色, 忽然开口：“在柠启星团的空间站休息一下吧, 过了柠启星团空间站就进虫洞了，跳跃点外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补给了。” “哎？原本跳跃点外不是还有个补给点的吗？”朱亚一愣，她对瑞拉莫斯不熟，全靠辅助AI的导航才走到了这里。 这也是理所当然，宇宙星域何等大，除了星球外没有其他标识点的太空中, 只靠自己的头脑记忆星路，是只有少数几个精神系强者才能够做到的事。 朱亚在精神系相关的训练上很有天赋，但还没到能够以一己之力记忆下所有星路星图的地步, 尤其是她还没怎么来过瑞拉莫斯。 -- 第43页 “这几天瑞拉莫斯戒严，跳跃点外的移动补给点已经被军方挪走了。”林远泽说着，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卡插在一旁的操控台卡槽里，辅助AI自动读取其内信息，借用林远泽的身份证明登陆瑞拉莫斯星路网，得到的消息证实了她的说法。 飞行器在柠启星团空间站落下，工作人员在获取了朱亚提交的服务申请之后就开始给飞行器做全面检查和能源补给，粗略估计需要两小时才能完成。 “要等好久啊……”得到通知的朱亚有些丧气，“太慢了。” “没办法啊，毕竟接下来是虫洞跳跃，不仔细点检查飞行器，万一出点问题就要迷失在虫洞里了。” 上一个迷失在虫洞里花了三十年才回来的倒霉家伙可是为此丢了太子之位呢——没错，说的就是瑞拉莫斯那位因为失踪太久被认为死亡于是取消了继承权的劳兰·潘特拉。 “补给完成之后工作人员会给你发信息的，”林远泽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甜品咖啡馆，“我们去那边的甜品馆坐着等吧——记得柠启星团空间站的甜品店评价很高呢。” 金发蓝眸的少女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无论何时何地，甜品总能最方便快捷给人体带来愉悦轻快的心情，在吃了三个蜜桃塔之后，朱亚身上已经看不到丝毫因为等候太长时间带来的燥烦感了。 “和我在科瑞艾什吃到的蜜桃塔都不一样！”号称伊琦亚甜品达人的朱亚在第一口之后就没停下过，一边尝一边努力思索是怎么样的配料和烹饪手法达成的这样的口感，“是加了什么瑞拉莫斯特有的材料或者烹饪手法吗？” “大概是吧。”林远泽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漫不经心地搭腔，注意力却集中在落地窗外。 他们选择的位子是靠近天空落地窗的一侧，对恐高症患者来说这个位子太过可怕了，一低头就会看到脚下离地数百米甚至数千米的高空，但对于乐于享受这份高度的人来说，这个位置风景绝佳。 遇到天气变化时，甚至能看到云岚纠缠在建筑体上。 天边时不时有飞行器的轨迹划过，那是前来补给的飞行器进入人造生态圈中时引起的波纹变化。 林远泽放下了手里的咖啡瓷杯，起身：“我走开一会。” “啊，好！”注意到她的视线落点是洗手间方向，朱亚立刻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这间甜品咖啡屋占地面积大，又正处于黄金地段，客流量很大，林远泽一边和还在排队买甜品的客人说抱歉借过，一边穿过人群，走进洗手间里。 片刻后，一男一女走进咖啡馆，不同于其他前往收银台点单排队的客人，这两人在看似随着人流走了几步之后，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借着人群，其中的女性一个错步，和男性分开，出现在洗手间的洗手台前。 刚从里面出来的林远泽正在低着头洗手，注意到了身后这个刚走进来的女性。 这家洗手间的通道略窄，想要走进去势必经过洗手台，故而在那名女性走过来的时候，林远泽友好地让开了一步，方便她进去。 女性对她笑了笑，正常来说看到这样的笑容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抬手快速拂过林远泽的面颊。 无色无味的昏迷气体借着这个动作从手心里的微小器械中喷发，毫无准备的人视线倏然涣散，昏迷过去——在林远泽倒下的同时，这名女性先一步伸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用头发略微盖住脸，却还能透过发丝看到其下泛红的面颊。 淡淡的酒味从林远泽的呼吸间散发了出来。 这是那种昏迷气体的效果之一，可以让人看上去好像是喝醉了，甚至包括呼吸里带上酒味这种事也可以一并模仿。 女性扶着林远泽走了出去，在洗手间门口附近叫住了路过的服务员：“抱歉，我朋友好像喝醉了……能方便找个房间让她休息一下吗？”在服务员一脸懵逼的“我们家是甜品咖啡店不是酒吧啊？？？”表情里，她无奈地苦笑：“你们家卖得最好的那几款甜品里是不是加了果酒来丰富层次感？我朋友她的酒量非常差……” 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酒味，服务员恍然大悟，表情顿时也变得哭笑不得，不过优秀的服务素质让她绷住了笑出来的冲动：“好的，我明白了，客人请跟我来。” 她说着上前帮忙一起扶起醉酒的女性，往甜品咖啡馆为特殊情况而准备的房间走去。 等服务员安顿好醉酒的客人，那两位客人的另一位同伴——一个高大的男性——也赶了过来，看到醉酒的人，他的表情也格外精彩，叹了口气和服务员道谢之后，他打横抱起了醉酒的客人，考虑到往前门经过大堂可能会让其他客人产生什么误解，这两位非常好说话的客人很是自觉地向服务生询问了后门方向离开。 真是好说话的客人……服务生想，如果被前堂的客人们看到有位女客人昏迷着被抱着离开，天知道下一秒会是不是就会传出“甜品店里有人下毒”或者“有位顾客吃了甜品店的甜品昏迷送医院了”的流言来…… # 朱亚吃完了甜品，正觉得远泽大人去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窗玻璃的倒影上映出的人影，让金发蓝眸的少女吓了一跳，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要跑，却被肩膀上那只手施了分力按住：“要去哪里？” -- 第44页 朱亚哭丧着脸回头：“格、格洛米大人……” 有着近乎于墨色的深蓝发眸的青年阴郁着俊美的面孔，冷然道：“回去，回去以后再和你算偷溜出来的账。” 朱亚急了：“可、可是远泽大人……”她咽了咽，压下对格洛米天然的敬重，少有的固执，“远泽大人说了和我一起走的，我要等远泽大人回来！”她急切道，“远泽大人只是临时走开一会，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格洛米面无表情：“她有说要和你一起回伊琦亚吗？” 金发蓝眸的少女一愣。 和你一起离开。 但是没有说和你一起回伊琦亚。 看着明显蒙上了失望神色的脸，格洛米尤觉不够：“你以为她是听了你的话离开原来的星球的？” 朱亚听出了这话中有话，却依然不想认输：“……难道不是吗？远泽大人……”她咬紧下唇，压下喉咙间的呜咽声，“远泽大人没有拒绝过我的……” 从来都没有。 “呵。”格洛米冷笑了一声，本想直接把人带走，但看这孩子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一脸倔强的模样，墨蓝发的青年沉了沉眸色，在她对面——原本林远泽坐着的地方——坐下，手指抚摸着面前咖啡杯的把手，又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他迅速收回手，冷道，“把你找到她直到到了这里期间发生的所有事说一遍。” 朱亚忙抹掉眼泪，小声又快速地把这期间的事说了一遍。 出于某种心情，她没敢说那个自称是林远泽男朋友的异兽种，只说是林远泽的病人。 格洛米注意到了朱亚提到那个异兽种时些微的迟疑，他拧了拧眉头，没有挑破，而是继续听了下去。 等朱亚说完，墨蓝发的青年沉默了几秒，拉起朱亚就走：“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远泽大人……” “管她去死！”格洛米咬着牙冰冷道，“你还没意识到吗？半路在夏奇拉星港停靠，放下那个异兽种只是理由，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你用她的身份信息卡支付停泊费用，产生网路可查的信息，从而可以让人确认她的下落——更不要说，她还要你在这停泊补给，你的飞行器直飞伊琦亚也没多大问题，看着像是出自谨慎考虑，但事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人能够顺着路找过来，尤其是你们还在这里休息了那么久！ “我没猜错的话，这桌甜点她已经结完账了吧？” 朱亚愣愣点头，点完单后远泽大人就顺手结账，这样到时候吃完了或者那边来消息了可以直接走，是远泽大人一贯的习惯。 她完全没有怀疑。 “可……远泽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朱亚茫然地问，“还有，那个会追着远泽大人的势力……是什么？” “这种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格洛米面无表情，“是友方没必要不让你知道，是敌方那就是刻意留下线索好方便人把她绑走——总结来说就是她要找个合理发展的事态，达成被‘带’回那个势力的结果。” 就像当初她对付血涂之翼的时候做的那样。 “那远泽大人岂不是很危险吗！？”朱亚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远泽大人要只身入虎穴，这怎么行！ 远泽大人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力，都只是普通人水平，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啊！ “不行！我要去保护远泽大人！”朱亚说着就要冲出去，却被格洛米按住了肩头，动弹不得。 “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去保护她还是去送菜！”格洛米不耐道，“她死不了。跟我回去，朱利尔斯找你快找疯了。” # 与此同时。 复国者组织。 头目夏宁很好地藏起了自己的惊讶：“我以为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啊，确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合作的机会了嘛！”黑发蓬松的年轻人笑容满面，动作优雅动人，“多个盟友，多条路，不是吗？” “但据我所知，你们的首领是劳兰，”夏宁平静却尖锐地指出了这个问题，“你有什么权利能够越过他，来和我结盟？” “首领不是一成不变的。”年轻人一句话带过了这个问题，在夏宁露出恍然的神色之后，他口风一转，“我听说，你们在找林远泽？” 宾果。 在夏宁露出震惊却又下意识想遮盖过去的神色里，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或者说。 林远泽猜对了。 ——这些人，确实是冲着林远泽来的。 第27章 真不知道博莱斯·泽…… “林尼尔斯先生在说什么呢？”最初的震惊之后, 夏宁迅速反应过来，将一瞬间的失态掩盖了过去，“林远泽？是指伊琦亚的那个林远泽吗？要找她有什么难的, 直接去攻打伊琦亚就行了！” 如果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劳兰·潘特拉的话, 八成就糊弄过去了——不对，如果是劳兰·潘特拉, 他根本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林尼尔斯不可置否：“如果不是要找她的话，为什么之前的交易要提出那样的要求来呢？”他似是意有所指地说。 广丘鹬在林尼尔斯身后肃着脸，沉默地恪守自己身为保镖副手的职责, 对林尼尔斯大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敢用模糊的语言套话的事视而不见, 不让对方有丝毫从他这里获取到些许蛛丝马迹的可能性。 -- 第45页 对于林尼尔斯这家伙到底有多棘手这件事，此时的夏宁深有感触。 以前他们复国者组织和瑞拉莫斯境内这支试图反叛的力量接触的时候，向来都是两个头领互相打交道, 毕竟最初他们的认识就始于私人关系，劳兰潘特拉本人又是有点多疑的个性, 从来没有带他手下的人物过来。 所以, 夏宁虽然早就知道劳兰手下最得力的下属的存在, 但真正看到这个人, 还是第一次。 见面到现在，夏宁唯一的感想就是：劳兰到底给他许了什么好处，才能让这样的人乖乖在他手下做事而不是掀了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啊？ 如果他诚实地问出来，林尼尔斯会很乐意地告诉他：因为好玩啊！ 看着上头的人如坐针毡又不得不依赖你、背地里还要时不时担心你是否会反叛、等到事件尘埃落地发现自己之前的怀疑都是假的又松了口气，然后在下一次继续这个心态轮回的模样，难道不是很好玩吗？ 黑大猫玩得特别高兴。 你来我往互打机锋的谈话进行了一段时间后, 夏宁身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便断开了联络, 继续刚才的对话。 只是林尼尔斯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没有错过他看到联络器显示的消息时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故作不知，顺着夏宁的话继续就双方合作扯下去，直到耳麦里传来留在外面的情报组告知他有一艘外派飞行器回到了复国者基地里，从上面抬下来一个伤患，似乎是这支队伍出外任务的时候队员受伤，现在已经一路送进基地去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恰恰卡在夏宁表示合作的事项过多一天之内谈不完，要求延期再谈的时候，对夏宁来说就是这名立场不明的异兽种思考后发出的表示同意的声音。 夏宁心下略松了一口气，却依然不敢太过放松，端着表情不让人发现他此时的心已经全跑到刚刚得到的消息上。 复国者基地很大，有专门用于接待来宾和合作伙伴的区域，夏宁礼数周到地将人送过去后，结束了寒暄，立刻掉头往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副手：“情况怎么样？” “目标还在昏迷中，医生检查说是她身体素质很差，虽然我们控制了麻醉用量，但……医生预估了一下，大概需要明天早上才会醒。” 副手矜矜业业地报告情况。 夏宁愣了一下，控制了用量竟然还需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清醒……正常来说那点用量最多让一个人类种睡到晚上八点而已。 几年不见，林远泽的身体好像又差了几分。 夏宁松了松领子，他最后一次在安泽尔帝国里见到林远泽还是在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葬礼上。 # 发黑如墨，暗哑到几乎吸光的发质衬着她的脸色白若初雪，本应由皇帝主持的葬礼，却因为皇太子博莱斯·泽尔死前的遗嘱，变更成了由林远泽主持。 以“挚友”的身份。 葬礼上源殿邦和博莱斯·泽尔的旧部起了冲突，原因是这个从来蠢得就像他的脑子全都给了身为皇妃的姐姐一样的家伙还没离开葬礼现场，就迫不及待地和身边人说这家伙总算是死了。 好巧不巧被博莱斯·泽尔的旧部听到。 眼看着源殿邦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该血溅葬礼了，平静的女声让博莱斯·泽尔的旧部停下了手。 一身黑裙的女性从厅堂中走出来，制止了愤怒到脖颈都暴起青筋的男人：“不要打扰到他的安息。” 夏宁当时就在旁边，他亲眼看到说出这话的女人脸颊苍白，明明她同样听到了源殿邦侮辱博莱斯·泽尔的话，面容却平静得仿佛无风无浪的大海。 ——不，她听到了，她同样愤怒，但她的愤怒宛若水底下的暗潮涌动，表面不动声色，若是谁踏入那片水域，就会被底下的暗流撕得粉碎！ 夏宁回去就立刻和长老们报告了这件事，要求尽快让林远泽“意外身亡”！ 那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的可怕在于，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和博莱斯·泽尔是何等的交情，但她却能在挚友明显不单纯的死亡之后按捺下所有爆发的情绪！ 夏宁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林远泽的这份愤怒爆发出来，对着安泽尔帝国爆发出来—— 不，不会的。 那个时候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不会的，皇太子博莱斯·泽尔将自己的遗产包括部下都赠与给了林远泽，用来换取林远泽在他死后也依然不变的忠诚。 他应该相信皇太子对帝国的忠贞。 毕竟，没有哪个皇太子会选择将刺入自己国家心脏的利刃交给一个旁人，是吧？ # 从久远的思绪里抽出神来，夏宁揉了揉太阳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安泽尔帝国时期的事了。 那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安泽尔帝国大贵族中的一员。 就连参加博莱斯·泽尔的记忆，都久远得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让溯高做好准备，接触林远泽。注意小心行事，千万小心，林远泽的可怕从来都不是她的身体素质，而是她的头脑，宁可慢一点，也绝对不能让她起疑心！”夏宁叮嘱了又叮嘱，想了想，吩咐下去，“基地戒严，特别是异兽种那边，别让他们乱跑。” -- 第46页 “是。”副手顺从应声，犹豫了一下，问，“但我们不是收到消息，说林远泽可能……失忆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要的东西……”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夏宁听得出未尽之语。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夏宁拍了拍自己年轻的副手：“你还小，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不知道林远泽有多可怕……她说她失忆了，你就信？上一个这么信她的人被她玩得骨灰都不剩了。” 夏宁咽下了下半句话：不但骨灰都不剩，连国家都被灭了。 真不知道博莱斯·泽尔要还活着，看到他死后林远泽做出的那一切来，还能认这个“挚友”么？ # 林远泽苏醒过来的时候，大脑还有些迷糊，但这点儿迷糊在看清楚室内装扮时便被迅速丢出天际。 ——大片大片稚嫩的亮粉色，或深或浅，遍布了她所能够看到的一切家具装饰：深粉色四柱公主床，垂下浅粉色轻花纱幔，上面还用有层次的淡粉绣出精致的花纹，旁边的同四柱床同色系的梳妆台、雕花凳、玫瑰花雕纹下午茶桌椅，地板上铺着肉粉色细绒毛毯，质感细腻到即使是赤着脚走在上面也只会感觉到羊绒般细致的触感…… 林远泽闭了闭眼，好半天都没有睁开眼的勇气。 如果布置这个房间的人目的是想要恶心到她的话，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这位不知名的设计师做到了林远泽所有仇家都没能做到的事。 难道这是另类的俘虏精神虐待法？ 林远泽闭目养神，不着边际地想。 如果真这么做的话，相信最严苛的善待俘虏研究法专家都挑不出一个错来。 房间里应该是有类似监控的组件器械，在她醒了没多久后，有人敲了敲门，停顿了几秒之后推开门，扶着推车走了进来。 来人外表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正处于青年的英姿勃发和中年的成熟稳重的过渡期，两种气质结合，杀伤力成倍增长——这说的是对女性魅力。 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林远泽在听到门开的时候朝来人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重新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被换掉。 结论是没有。 连外套都好好地挂在一边的大衣架上。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林远泽依然不曾错过，来人标准刻板的微笑表情在看到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喜悦。 哪怕他在片刻的停滞都不曾有的时候，就将那份不该出现的情绪收敛起来了，林远泽依然没有忽视掉它。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记忆，对比身量、容貌等细节，林远泽确认自己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不过医师的基本功让林远泽注意到，他的脸有些微不协调的地方。 应该是后天整容达成的成果，也就是说，他以前的脸应该和现在的模样有差距。 ——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林远泽沉了沉眼眸，将一切猜测掩藏在深色的眸光之后。 “你好，如果醒的话，请洗漱用餐——您已经昏睡了十八个小时了。”来人脸上是标准到像尺子刻画出来一样的笑容，注意到她带着询问的视线，他不自觉停了停腰背，就像是在朝着仰慕的人介绍自己一样——在留意到自己这个动作时他表情极为细微地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我是溯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负责照顾您的起居。” 第28章 给我滚回去找你女朋…… “在那之前, ”林远泽伸出手，谢绝了他上前的动作，然后才道, “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 为什么绑架我？” 溯高露出一个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落的表情——在被注意到异常之前，他已经恢复成了那种优雅却刻板的姿态：“抱歉, 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我接到的命令仅仅只是照顾您的生活起居而已。” 黑发的女性微微侧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溯高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力气, 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在那样的眼神下露出端倪来。 任何端倪。 仅仅只是两三秒的时间, 于他而言，却像是过了千万年一样久远。 他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用陌生的语调对他说话：“这里是哪里也不能说？” 男人低下头，露出毫无防备的后颈, 表示自己的恭顺：“是的，小姐。” 之后林远泽没有再说话, 洗漱完出来看溯高摆放好的饭菜, 她也没有什么顾忌——饭菜里是否有问题——拿起餐具, 不急不缓地吃完了这一餐。 林远泽醒的比医师预计的还要晚, 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苏醒，于是原本准备的早餐临时变更了内容，换成了午餐。 餐点带有强烈的安泽尔帝国风俗，前菜，汤，正餐, 和餐点搭配的果酒，餐后甜品，有条不紊。 在高科技的作用下, 这些餐点没有丝毫因为时间和路途原因失去热量，依然保持着刚刚被盛上盘子时最完美的口感。 溯高在旁边适时地布菜：一大碗汤里，只盛出一小碗料头和汤，是正好可以让人品尝到热汤的美味之处，又不至于因为正餐之前喝了太多汤水而伤到肠胃；主菜是一种带壳的完整的鳌虾类动物，一整头足够四五个人吃，但在这里只被取了最精华部分的嫩肉盛在盘子中放到她面前…… 几乎所有餐点都是这样，只取精华部分放在她面前，剩余的部分就放在盘子不动——林远泽不确定等会溯高把它们送回厨房之后，等待着这些的下场是垃圾桶还是厨师和助手们的额外加餐。 -- 第47页 她衷心希望是后者。 等林远泽放下餐具，意味着她进餐完毕后，一直在旁为她布菜保持沉默的溯高含笑开口：“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他的语气里有不明显的期待夸赞的意味。 林远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有迟疑地说：“这道甜点……” “您是说这道伊琪兰奶冻么？”溯高眉心微微一皱，以为是口感不行，说了句失礼了，他从盛放甜品——没有被动过——的那个大盘里勾了些许，放到舌头上尝了尝味道。 是和当年在帝国的时候一样的口感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溯高却也不敢肯定，林远泽的味蕾有多敏锐，当年他就知道了：她甚至能够尝出同一道菜同样食材的不同之处。 溯高记忆犹新的是，当年还没有暴露身份的殿下请她吃饭，因为是临时起意，找的街边一家看着档次还不错的餐厅，点的一道菜是清蒸乌泽鱼，端上来的一个大盘中有两条乌泽鱼中，大小模样毫无差别。 林远泽当时只吃了两口，就说这两条鱼不是同时宰杀的，殿下不信，跟着吃了两口，却没吃出什么区别来，于是林远泽就问他愿不愿意打赌试试看，殿下答应了。 叫来店家，一开始店家还不愿意承认，等殿下身边的一位侍从表明了自己的贵族身份之后，店家才不甘愿地说了实话： 有一条鱼是两个多小时之前宰杀的，原本定菜的客人中途退了这道菜，店家舍不得把杀好的乌泽鱼扔了，于是便放进了保险柜里，等到殿下点了两条乌泽鱼时，便把这条鱼拿了出来，和另外一条现宰杀的乌泽鱼一起做成菜肴端了上来。 输掉赌局的殿下承包了林远泽一个月的甜点。 他还记得赢了赌局的少女眉眼弯弯，笑得宛若从树冠中落下的阳光一样清亮而温暖的模样。 和眼前这个眉目清冷、沉默下来时连牵起嘴角的动作都没有的人仿佛是双胞胎。 但这就是同一个人。 # 做这道甜点的大厨是土生土长的安泽尔帝国人，当年安泽尔帝国在的时候，他所在的店面是林远泽最喜欢的甜品店排名前三，不存在不正宗手艺的问题。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食材不对了。 “可能是他们用的食材有问题，我会让厨房的人处理的。”溯高有些歉意地说道。 林远泽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放开手，任由他把餐具和碗碟收拾起来。 话说一半就停下的好处在于，对方会帮忙按他自己的想法补上，从而就泄露出了对方并不一定会注意到的情报。 就像刚才。 ——其实她想问的是这道甜点叫什么。 这是一餐她有记忆以来吃得最心满意足的饭菜。 味道很好，没有任何她忌口的食材和调味料，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打造的菜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林远泽在吃这道菜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会喜好伊琪兰奶冻。 伊琪兰奶冻……这个甜品名字，她知道，但是没有尝过。 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时候，有一次约好和朱亚、朱利尔斯一起出去休息一下，临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消息让格洛米知道了，墨蓝色头发和眼眸的男人阴霾着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最后出门的时候就变成了四个人。 准确地说是三个人加一个水偶，格洛米轻易不出伊琦亚星舰基地，但偶尔也有必须他出面的情况，这个时候深海人鱼族的种族能力就派上用场了：格洛米可以用任意水捏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水偶，包括肤色细节，然后将自身精神与水偶相连，从而共享水偶的五感。 逛累了在甜品店里停下来休息，准备买点甜品尝尝的时候，她拿过朱亚递过来的菜单，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伊琪兰奶冻，但没等她说出口，菜单就被格洛米拿了过去，附带一句冷淡至极的话：“你最讨厌伊琪兰奶冻了。” 她那个时候没多想，格洛米没道理在这种小事上骗人，所以也不多说，同意了他给她点的海盐风味布丁。 味道也不错，是她会喜欢的口感。 所以直到今天为止，林远泽都没有去尝过哪怕一次伊琪兰奶冻。 现在回想起来，难道那个时候她一眼看中伊琪兰奶冻是失忆也不能抹消的本能吗？ 林远泽为这个念头无声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啊。 她那个时候之所以会一眼看到这道甜品的名字，只因为，它的名字和伊琦亚实在是太像了。 # “我可以出门散步吗？” 等溯高把餐桌推出去交给其他人处理，然后回来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坐在桌边的女性这样询问他。 “可以，只要在我的陪伴下。”他温和地说道。 基地里当然不是能随便乱逛的。 首领开放出来允许林远泽走动的地方也就一个大花园和她的住所房间附近，另外地方只要靠近了，无声阻拦在前方的守卫就会用行动告诉她，这里不是你能涉足的地方。 溯高不担心林远泽根据室外场景推断出这里是哪里。 ——除了花园是真实的，太阳、蓝天、白云、气象……其他都是模拟出来的。 这里是隐藏在小行星带中的复国者某个重要基地，由母舰改造而成的基地内自带生态圈，足有一个城市那么大，林远泽参观的花园则是这个生态圈里最靠近自然的区域。 -- 第48页 从某方面来说，林远泽是最随遇而安的客人了，在守卫无声地挡在她面前后，她就确认了自己能够涉足的范围，之后就不再靠近那些显然不会让她过去的区域了。 逛花园消食，然后回房间，应她的要求收看瑞拉莫斯的新闻，这是这几年林远泽养成的习惯，新闻结束之后再看一会书——多半是异兽种医师协会出的月刊，难为溯高连这都能找到了。 之后是晚餐。 晚餐后散步消食，然后再把下午没看完的两份医学论文看完，本打算把另外两篇也一并看完，但在溯高不赞同的表情下，林远泽后知后觉地看到已经到了深夜的时间，不得不去洗漱上床睡觉了。 晚上睡得很不好，因为她听到了豹嚎。 悠长而带有野性气息的嚎叫声其实很好听，但放在理应休息的深夜里，就有些扰人安眠了。 被打扰到的不止有林远泽，还有夏宁。 他怎么也没想到，以基地的隔音措施，明明离得那么远，居然还能听到异兽种那边驻地里的叫声！ 深吸一口气，以防这是什么摩斯密码之类的通消息的手段——尽管目前没有证据说明那个异兽种和林远泽有什么联系，但夏宁知道，面对林远泽，做好最坏的打算都不为过！ 现在他就打算以“林远泽和林尼尔斯认识并且会联手”为前提行事，于是，夏宁一大早就顶着发青的黑眼圈上门拜访显然早起了有些时候的异兽种。 客套地寒暄了一会，夏宁直接单刀入主题： “请问，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让林尼尔斯先生兴致那么好呢？” “啊，那个啊，”林尼尔斯一脸“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是我发.情期到了。” 夏宁：“……啊？” 你说啥子个期？？？ 认为是人类种不了解异兽种的生理构造，黑大猫非常正直纯洁地解释道：“想要找女朋友了——当然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所以我会忍不住用最原始的方法呼唤她。” 说是最原始的方法，但就效果而言……据不完全统计，异兽种发.情期的召唤声是属于只要和这只异兽种在同一恒星系里，就都会听到的神奇叫声。 PS：不限于被呼唤的伴侣。 也就是说，处于发.情期中并且有固定伴侣的异兽种会一直呼唤直到伴侣回应他/她，而这个叫声，只要是同一恒星系里的人，都会听到。 但不同于远轻近大的声音传播定律，异兽种的这种呼唤嚎叫是无论在恒星系的哪个角落，听起来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据说只有对方的伴侣能够顺着声音找到人。 PS的PS：虽然这个时期听起来很不纯洁，但其实是个非常纯洁的时期，是只要伴侣在身边就会被顺毛发出呼噜呼噜超舒服声音的时期！ 夏宁：“……” 嚎尼玛嚎！ 给我滚回去找你女朋友嚎啊！ 第29章 他不会要你的命的，…… 一大早就过来的溯高清楚地看到困顿的女性眼底不明显的青黑色, 询问是否没有睡好的时候，他反而被问了这么个问题：“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您是指昨天半夜的叫声吗？”溯高苦笑了一下, 眼看着林远泽干脆点头, 他不得不解释，“很抱歉, 是基地里有一位异兽种进入了……发.情期……”他有些艰难地吐露出这几个字眼，“他的伴侣不在身边，所以他无法控制本能发出呼唤的声音。” 林远泽：“……” 如果她的听觉没有出错的话, 昨晚听到的那悠长呼唤声, 和某个厚脸皮在她家白吃白住但给撸毛的某毛绒绒动物的声线极为相像。 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之所以不是百分之一百是因为她有一点点怀疑是录音。 溯高只看到了女性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开口说话了：“请帮忙转告那位正处于发.情期的异兽种先生，这里没有他的伴侣, 请他滚去其他星系。” 溯高：“……” 啊，这熟悉的味道。 这熟悉的表面平静其下暴躁的声音。 明明用着敬语, 却会让人自动在脑内翻译成“滚尼玛的”的语言艺术…… 果然是远泽大人。 睡眠不足的远泽大人是神魔都会绕道的可怖存在——尽管她的战斗力依然不足0.5鹅, 也不知道那种比魔王还可怕的威压是哪里来的…… 溯高接到的命令就是满足林远泽合理范围内一切要求, 所以在确认林远泽就留在房间里看书、并且暂时没有其他需求的时候, 溯高就去了异兽种的驻地，敲开了黑大猫的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把话转达了过去。 黑大猫：“……” 黑大猫满脸委屈：“生理反应又不是我的错……我也控制不住啊！” 溯高抽了抽脸皮：“抱歉，我不是异兽种，难以理解你们的生理状态……但请不要打扰到基地工作人员的休息，大家平时工作很辛苦。” 林尼尔斯叹了口气：“好吧, 好吧，我知道……等我们的合作达成我就走——我也好想我家小姐啊！” 达成合作就走。 如果换个人来，会把这句话听成对方的让步, 但溯高不会，他的经历告诉他这句话中绝对有陷阱。 想到一个可能，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异兽种的发.情期……会持续多久？” -- 第49页 黑大猫晃了晃尾巴尖，笑眯眯：“持续到找到伴侣。” 毕竟这个时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寻找伴侣嘛！ 溯高：“……” 麻痹这只死猫是在威胁强迫合作！！！ # 夏宁是铁青着脸送林尼尔斯一行人离开的。 鬼知道为了早点送这个家伙离开，他做出了什么让步！ 换成任何一个其他时期，他才不在乎对方半夜不睡觉地叫，狼嚎都影响不到他！ 但现在不是什么普通的时候，林远泽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让林尼尔斯继续留在基地里都对后续发展没有好处。 就算没有这个劳什子的“发.情期”打岔，他也准备想办法把林尼尔斯送走了，这次的事只是给了他一个加速的借口。 ——话虽如此，做的让步还是疼得跟心头割肉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等拿到“钥匙”，再多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夏宁努力在内心安抚自己滴血的心脏。 目送林尼尔斯所在的舰队离开基地，直到从内部联络频道里得到边际哨位的确认，林尼尔斯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基地周边范围之后，夏宁才真正松了口气。 把林尼尔斯扔出去了，接下来该专注应对林远泽了。 正好，也晾着她够久了。 这样想道，他抬手吩咐秘书：“告诉林远泽，下午我要见她。” # 在这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好吃好喝了几天，林远泽估摸着对方也差不多该行动的时候，溯高给她带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这个地方的主人要见她。 终于忍不住了么？ 林远泽心里有种摸到了实处的感觉，面上却依然带着睡眠不足引起的暴躁情绪：“不见！” 溯高：“……” 这就是他劝服夏宁尽早把那个异兽种送走的原因。 睡眠不足的林远泽可是连殿下来叫她起床都会被砸出门的…… 虽然说那点儿小力气，砸的还是柔软的枕头，一点都不伤身，但是—— 伤脸皮。 “小姐，您似乎忘了，您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溯高不得不提醒她这件事，面上更是端足了作为一个监视人质的狗腿子的冷漠，只是眼神微微闪烁间流泻出了一点担忧。 “随便。” 林远泽丢下这两个字，直接闭上眼睛，片刻后溯高就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连心跳速度都开始减缓——这是进入睡眠的标志。 溯高：“……” 夏宁收到溯高的回报，虽然早就知道林远泽睡眠不足的时候情绪会极端暴躁，但明明人身安全都在别人掌控之下，竟然还能这么我行我素…… 夏宁也是服了。 “那就等她醒了再说吧。” 溯高得到了首领“宽宏大量”的提示，等林远泽睡醒了洗漱用餐完，他带着林远泽例行散步消食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黑发的女性面上是不可置否的无动于衷，似乎有没有得罪这个地方的主人、得罪那个可以对她生杀予夺的人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 不能这么下去。 溯高不动声色地平复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以与惯常无异样的步伐动作带着林远泽在花园迷宫里穿行散步，直到走到监控无法拍摄到他们嘴型的方位时，他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说：“远泽大人，您不该那么直白地得罪夏宁的。” 如他所想，林远泽听到这样足以让一般人露出讶异表情的消息，听到显然信息量极大的话语时，面上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连脚下的步伐都不曾有过一点儿停滞，似乎他刚才说的仅仅只是一句小心脚下地滑一样。 “夏宁？”林远泽的声音同样很小，这两个被她咬着舌尖发出来的音节，微微带点疑惑，又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人。 “是的，这里是复国者基地，那个要见您却被您回绝的，是现在的复国者首领夏宁。”溯高轻声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显露出狰狞的神色来，“也是……也是杀死殿下的幕后凶手之一！” 复国者。 夏宁。 殿下。 林远泽微微垂了垂眼帘。 溯高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林远泽的身上，他清楚地听到，在自己说出“殿下”两个字时，身边的女性混乱了一瞬间的呼吸。 即使下一秒她的呼吸就完全平复，溯高依然不会忽略掉刚才不到一秒的变化。 “虽然殿下表面上说是意外身故，但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殿下……殿下是被暗杀的！”溯高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超出安全范围，以防被监听到，“那条的路线到底是谁泄密的……直到您离开安泽尔帝国，都没有查出那个卧底是谁……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为殿下报仇！” 他露出温和的笑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是在做出逗身边女性的动作，从监控上看，会认为他正在说什么笑话逗林远泽开心。 “为此，在帝国覆灭之后，我去整容，假造了身份和过往信息，混入了复国者组织，从最底层的打杂做起，直到如今，终于能够接触到高层……” 但监控里只会拍到他微笑扬起嘴角的侧脸，拍不到他的眼睛。 这个男人满溢痛苦和仇恨的眼睛，是只要看一眼，就会深刻了解到他背负着的何等果决的任务。 -- 第50页 林远泽配合地做出了微笑的表情来，笑的幅度不大，很浅，但确实是被逗笑了。 似乎是觉得这么直白地笑不好，她抬手掩了掩唇，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眸，会说话一样看着人： “那么，你又是谁？” 这是早就准备的问题，但溯高依然为了那一瞬间的心痛而颤抖了一下眼睫。 林远泽没有认出他来。 这是好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己的变化之大，连林远泽都认不出来，那全宇宙还能有谁可以戳穿他的过往呢？ 溯高压下心底闪过的阵痛，露出和平时无二的优雅但是刻板的笑容，似乎昭示着他这次逗弄小姐的行为结束了： “艾文，我是殿下的贴身侍从艾文·罗技，真的非常高兴再次见到您，哪怕是在这个境地里，远泽大人。” # 不认识。 不记得。 没印象。 内心惯常三连，林远泽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过了片刻后，两人走到了岔路口，按照往日的散步路线，现在该往右边走，再转个二十分钟就可以回房间了。 但这次林远泽选择了左边的路。 “告诉夏宁，想见面聊的话，明天上午。” 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是监控同样可以收声的范围。 溯高轻声应是，在过了监控之后才急切地压低声音：“远泽大人！” “死者不可追。” 这句话让溯高止住了声音。 林远泽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轻声说：“活人不该给死人陪葬，哪怕是博莱斯·泽尔。” “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还活着，也会认同我的。” 男人只觉得舌根蔓延出了苦涩至极的味道：“但我的命，是殿下给的。我只是个出身下贱的平民，可以回报殿下的……也就我这一条命而已。” 林远泽看了他一眼，在被回视之前收回了视线：“他不会要你的命的，换个方法回报他。” 说完这句话，林远泽不再多言，如往常那样回去房间里休息。 溯高极为少见的呆愣了一会，才追上她的步伐。 换个方法…… 直到晚上惯例的看完书，林远泽准备熄灯赶人的时候，确认这里的监控目前不在工作范围内，溯高压低声音：“那……请让我帮您逃出这里吧，远泽大人！” 第30章 二更合并一章…… “基地守卫森严, 但并不是不可突破。” 借着用餐时间为林远泽布菜的时机，溯高用又轻又快的语速把他掌握的情报告诉林远泽。 “复国者组织继承了安泽尔帝国大半遗产，所以有着和安泽尔帝国一脉相承的习惯和警卫风格, 也就是更多的使用机械和人工智能控制警卫, 而不是由人来负责警戒工作。” 哪怕是强大如异兽种，也会有困顿的时候, 不可能做到不休息保持同一水平的高强度侦查和警戒精神进行守卫工作。 但是机械可以做到。 这种生来就是为了让人类（和类人种、异兽种）解放双手、从枯燥无味重复数千万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的程序和AI只要被提前编好了程序，就能够胜任所有会让人随着时间流逝无法休息从而精神困顿的工作。 自然也包括警卫工作。 机械是不存在疲劳这种事的，程序更加不会理解什么是疲劳。 正如同对异兽种来说, 锤炼身体是整个族群的未来所在一样, 对于人类种来说，机械文明是他们进化的方向。 ——虽然，安泽尔帝国最初启用这种守卫程序的最主要原因, 是人工太贵。 机械技术生产成熟了，成本能进一步降, 但人工费只会随着熟练程度和实力水平上升而跟着上升…… “意思就是, ”林远泽插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 感受着鱼肉的鲜美在舌尖绽放, “只要能够控制住主控制室，整个基地就易主了？他们应该有留‘保险杠’吧？” “保险杠”就是用于紧急情况下重新认证的程序，多用于夺回被篡改的AI控制权，或者强制停止某些高级别命令。 “是的，基地主控同样有保险杠程序，但是从启用保险杠程序到夺回控制权, 最快需要十分钟时间。”溯高小声说道，“基地隐藏在小行星带中，穿越小行星带需要六分钟时间, 出了小行星带就是一个虫洞跃迁窗口——十分钟时间，足够我们从基地里脱身跃迁离开了。” 进了虫洞跃迁窗口，只要跳跃距离足够远，哪怕AI追踪到了他们的落脚点，通知下面的人坐标到穿越虫洞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间，以林远泽的手段和能力，早就如水滴汇入大海一样了无踪迹了。 数年前她就是这么从血涂之翼的基地里消失的。 “把基地放在虫洞跃迁窗口附近？”林远泽面上动作不变，借着喝水的动作，她的声音有明显的疑惑，“这是怎么想的？” 跑路不要太容易啊！ 这就跟绑匪绑架了个人质，然后把人质关在了市区最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旁的仓库里一样。 虫洞跃迁窗口是进行长距离宇宙航行的必经之路，所以就跟行星时代时的飞机高铁一样，一个虫洞跃迁窗口往往会带动它周围星系发展，围绕着它进行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哪怕是根本不适合三大族居住的星球，也可以通过高科技手段强行改造成适宜生存的环境来。 -- 第51页 ——毕竟太阳都能被改造成武器了，区区行星改造不都是手到擒来么？ “但是，如果出事的话，逃命也方便啊！”溯高轻笑着道，“而且这个基地本身就是基于方便逃窜的理念建造的。” 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只需要十分钟，整个基地就能够整顿变形，分解成各个小型飞行器，从小行星带里驶离，然后在某一处（多半是虫洞跃迁窗口附近）重组成星际母舰，通过虫洞逃之夭夭。 跑路速度一骑绝尘。 林远泽无语了一瞬。 “那么，唯一的问题，”她把喝了一口的杯子放到溯高伸出来接的手上，指尖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勾画出简洁的密码，代替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如何夺得基地控制权。 “您和夏宁谈话的时候，我‘监视林远泽’的职责就不需要了，因为之前几天我一直跟在您身边，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会让我去休息。” “我本身没有进入控制室的权利，但我在基地里刻意交好了控制室内的人。因为这几天一直跟在一个俘虏身边低声下气伺候人，终于可以解脱了——哪怕只是片刻——我也忍不住想去放松，独自在房间里休息不是我的风格，以我惯常的个性，我会去买点吃的，然后带上酒，找好友聊天喝酒吃东西。” “我平日里的人缘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只是这几天基地里事情多，我的好几个酒肉朋友都被叫出去执行任务了，剩下的可以和我一起喝酒吹牛打屁的就只有正好在控制室内轮班值日的两个朋友。” “值班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带班的班长拦下我的酒，但允许我们在里面吃东西，毕竟没有情况的时候，在主控室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监控，没有其他命令的时候实在是无聊。吃点东西放松一下不是问题。” “虽然没有喝酒，但我们的兴致还是很高，甚至把负责的班长也拉入了吹牛圈里，但只有吹牛怎么过瘾呢？” “我们开始打赌，就赌监控里下一秒出现的人是男是女，输的人去负责进行监控摄像头的惯性转动，赢的其他人则可以多吃一份下酒菜。” “我哪里比得上这些天天泡在主控室里看监控的老油条呢？他们几乎对每个人在什么时间段会出现在哪里了如指掌，赢面不说九成，至少也有个七成，所以绝大部分路线监控变化的工作都由输了的我来进行。” “趁着这个机会，我可以在智脑里安下一个小程序。没有威胁，不会被清除，就像头顶多了一点花粉一样，细微得难以注意到。” “但这个小程序会自我增殖，在系统AI工作量最繁忙、没有余力监控的不到0.3秒时间里，它会迅速增殖成远超系统AI的庞然大物，并且反控中枢。” “但AI不会有反应——这个时候的AI已经不是原来的AI，而是由程序控制的，听从我命令的‘己方’了。” “它会继续伪装，履行平日里AI的职责，不露任何破绽。” “直到我召唤它的那一刻。” # 林远泽在溯高的陪同下去见复国者组织的首领，夏宁。 不同于平日里招待来宾时的会议室，这次的谈话地点，定在了花园花厅里。 那是一个很适合下午茶的地方，林远泽有的时候会在这里看书。 不过多数情况下她会因为环境太舒服了，看着看着睡着了。 ——当然她个人的说辞是半夜有兽嚎叫睡不好，不得不白天补眠。 总之不是她嗜睡。 溯高在花墙外就被拦下了，后面的路需要林远泽自己走过去，好在也不远，从花墙这就能够看到路尽头的那座缠满花枝的亭子。 亭子里，夏宁已经在那等着了，同样等着的还有一桌正需要人来享受的下午茶甜点。 “很高兴见到您，林小姐。”夏宁风度翩翩，一举一动满是贵族式优雅，虽然有上流贵族常见的倨傲，但在他几乎融为己身为一体的气质下，这份倨傲也变成了老派绅士的自信，“您想喝什么茶呢？鄙人茶艺水平不佳，还望谅解。” 林远泽看到旁边放着的茶叶罐子，如果她的嗅觉没有被附近的花香干扰以至于出现错误的话，那几个茶叶罐子里放着不止一种“少见”的茶叶。 一个失忆的人不会记得这些，但当初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时候，每当她想用咖啡提神时，就会被派来担任她副手、协助她工作的人拦下，并换上刚泡好的新茶。 她对茶叶的知识就来自于此。 格洛米从没在这方面亏欠过什么，如果不是某个擅长茶艺的副手无意间说起，林远泽还真不知道自己每天当提神饮料灌的茶叶是那么难得的珍品。 夏宁的收藏和格洛米的茶柜水平不相上下。 “红茶就好。” 她道。 夏宁从中挑出了红茶罐子，冲出来的茶汤汤色鲜亮澄澈，恰到好处散发的茶香勾得人心痒痒，他把泡好的瓷杯轻轻放在林远泽面前，然后才道： “想见远泽小姐一面可真不容易。” 林远泽拿起瓷杯轻啜了一口，闻言抬了抬眼皮：“想见人就可以绑人，不知您口中的‘不容易’是指？” 茶水温度有点高，虽然还没到烫伤茶叶的地步，但流失了香气。 夏宁还真没自谦，他的泡茶手艺果然不佳。 “我让部下把远泽小姐请来了基地，可依然见不到您的面，您这一面见得可真不容易啊！”夏宁微笑着道。 -- 第52页 林远泽没有接话，她知道夏宁真正要说的话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夏宁说了下去：“就像当年在安泽尔，距离最近的时候，我和您只隔了一张桌子，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能和您说上话呢！” 帝国的皇太子在那之前就叫走了林远泽，并且下令任何人不许去打扰她。 “哦？”阖目品茶的女性面色不动，连眉梢挑起的角度都不曾有过丝毫动摇，“我不记得了。” 林远泽实话实说。 但夏宁可不会信，他深刻知道这个人的记忆力有多可怕。 洞察力也是同样。 说不记得了，只不过是托词，放在这种情况下，意思最直白不过：不想聊这个话题。 至于为什么不想…… 答案很简单。 他提到了安泽尔帝国。 对林远泽来说，博莱斯·泽尔是她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提起安泽尔帝国不要紧，但是不能提起安泽尔帝国的皇太子博莱斯·泽尔。 如这样旁敲侧击而不是直接说倒还好，上一个在林远泽面前说起博莱斯·泽尔的人可是被那个瞬间冷下面孔的少女吓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她走远，才终于找回了声音。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体素质不过普通人水平的少女而已，甚至于，按照帝国法律，那个时候的林远泽还没有成年，可那么一群成年人，武力不好说绝顶，但至少可以吊打百八十个普通人，却被林远泽吓成那样…… 耻辱。 夏宁心里想着事，嘴里也没停下说话，将话题从茶叶扯到甜品再到天气，兜兜转转，估摸着林远泽的心理底线，判断她精神放松的时刻，拿出了一枚戒指。 林远泽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是一枚造型非常简单的戒指，银色的戒圈，金属制作，圆形，有一侧宽大，没有镶嵌宝石，而是纯金属工艺做出凹凸有致的浮雕阴纹，汇聚成一个纹章。 安泽尔帝国皇室纹章。 “……什么意思？” 林远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仔细听就听不出来的喑哑。 ——夏宁泡茶的手艺真的是不可恭维，多喝几口就觉得嗓子发涩。 果然，不能无动于衷啊。 夏宁在心底感慨道，将戒指推到林远泽面前：“这是安泽尔帝国皇戒，只有两枚，一枚属于皇帝，拥有签发安泽尔帝国法律效用文件的权利，而另一枚属于皇太子。” 林远泽不说话，从夏宁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头发有多乌黑无光，面容就有多苍白。 “一般情况下，这两枚戒指由皇帝和皇太子持有，但偶尔也有例外。”夏宁顿了顿，“作为许以皇后之座、太子妃之位的意喻，它可以被赠予女性。 “博莱斯殿下没来得及将这枚戒指送给您，就遭遇意外离世了，如今安泽尔帝国也已经灭亡，它已经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也不会有谁因为看到它而对你施礼，硬要说的话，它只代表了一段历史——一段过去的历史。 “但我觉得，它应该有其他的意义。” 夏宁将这枚戒指放到林远泽的面前。 “当个纪念也好，即使您……您选择开始新的生活，也请不要忘了博莱斯殿下。” # 当林远泽和夏宁的谈话结束，溯高再次出现在她身边，身上带着股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卤肉香味。 溯高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林远泽的手里多了一枚金属戒指。 他原本想说的话就全卡在了喉咙里。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远……林小姐，下午茶感觉如何？” 在喊错之前，他及时纠正了自己的话。 “不好喝。”林远泽实话实说，手指还在摆弄那枚金属戒指。 这让她说话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随口一提，心思全在其他地方一样。 溯高可以理解，毕竟她手里现在可是有那枚戒指在啊！ 那可是曾经安泽尔的皇帝和皇太子才能持有的戒指！ 哪怕是皇后和太子妃，也仅仅只能在结婚大典上作为“共享权利”的象征，同丈夫一起举起放着这枚戒指的盒子而已！ ——根本不给碰！ 只有皇帝和皇太子才能碰一下下！ 溯高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只能沉默地跟着林远泽回到了房间里。 因为下午茶不自觉喝多了茶水，林远泽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没多少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溯高想说什么，又止住，他看到林远泽拿起昨天还没看完的书，显然是要继续看。 只是等溯高收拾好了餐车回来，发现林远泽手里的书才翻了两三页而已。 如果林远泽真的失忆了的话，那枚戒指，夏宁说的话，都不该对她造成任何困扰才对。 对“失忆的林远泽”来说，博莱斯·泽尔只不过是一个会在书上看到的名字而已。 溯高垂下眼，手在身侧握了握，却又强迫自己放开。 控制好自己……有人看着呢……不能露出破绽…… “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小姐。”溯高努力维持平日里的语气，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有些酸涩。 林远泽没有回答他，直到他又提醒了一遍时间，黑发白裙的少女才放下手里的书，阖目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 -- 第53页 “博莱斯·泽尔。” 溯高呼吸一滞。 他忙低下头，不让林远泽看到自己的表情。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跟我提这个名字？说着请遗忘过去好好生活吧，但每一个人都在提醒我，这个人死了也不能被我遗忘。” 林远泽睁开眼，在溯高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眼底是过分的清明，仿佛置身事外。 溯高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控制自己不在林远泽面前露出脆弱的神态来。 好在林远泽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她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起身离开。 溯高这才敢抬起头，这一抬眼就看到了被留在茶几上的戒指：“林小姐……远泽大人！戒指！” 他差点没能压住声音。 那么重要的戒指，怎么能这么乱丢呢！ 林远泽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这是不要管的意思。 溯高急得团团转，想把戒指收起来，可每每手伸出去，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就自发地缩了回来了。 最后他只好把桌子上其他东西都收拾拿走，空荡荡的桌面上只余下一枚金属色的戒指。 彩窗玻璃外，人工AI模拟的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射进来，落在桌面上，给金属色的戒指也镀上了一层彩光。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一抹蓝光在戒面一闪而逝。 # 程序木马已经在AI中埋伏完成，就等溯高的信号了。 溯高把离开的时间定在了两天之后。 “两天之后有什么事？”林远泽敏锐地问道。 “异兽种的哈姆特会就和复国者合作的事，过来洽谈，到时候夏宁需要亲自接待。”溯高说，“您的存在对夏宁来说，是不能暴露给其他组织知道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您在这里，在复国者中。所以他会选择加强安保。” “但基地的安保力量是有限的，他无法凭空变出多的力量来。”林远泽若有所思道。 “是的。”溯高说，“所以，到时候他会把安保力量重点布置在和哈姆特组织会谈的区域，对他来说，只要控制好哈姆特的特使队伍，不让他们发现您的存在就可以了。至于您……基地护卫重重，您插翅难飞。”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奈何他们提前做了准备。 林远泽点点头，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倒是好奇起了其他地方：“哈姆特？” 提起这个来，溯高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些许鄙夷神色：“异兽种的一个试图夺取陆生异兽种政权的组织而已，没什么好关注的，成不了气候。”他没能控制住情绪，撇了撇嘴，“连首领都已经被兰登·潘特拉抓住了，剩下的人迟早要散。” ……这听着有点耳熟。 感觉是熟人。 “哪个首领这么倒霉？”林远泽不动声色地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倒霉得丢了太子位的‘倒霉太子’，劳兰·潘特拉咯！”溯高说道。 全宇宙公认的倒霉太子，在下一个更加命运作祟导致的失败者出现之前，劳兰·潘特拉是不要想着摘掉这个“倒霉太子”的称号了。 ——哪怕他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几十年，新王都从他弟弟更迭成他侄子了。 林远泽：“……” 还真是他。 以劳兰·潘特拉在异兽种中的地位，哪怕他失去了太子之位，王族身份在那里摆着，没有什么破天的大事，他依然可以富贵荣华享受一生。 能做出什么事来，才能让他失去特权被抓呢？ 联系她之前救的小雪豹，后来找上门来的黑大猫，劳兰·潘特拉做了什么，是明摆着的了。 “我倒觉得哈姆特不会这么容易散。”林远泽嘀咕了一句，在溯高看过来之前，她岔开了话题。 那只黑大猫没意外就是哈姆特的人，八成还是真正主持谋划那场叛乱的主谋。 既然他没被抓，只要他不打算丢下哈姆特不管，那哈姆特就不会散。 ——对那只看着好像只会卖萌求摸的黑大猫，林远泽很有这个信心。 倒是有些意外哈姆特的首领竟然是劳兰·潘特拉，而不是黑大猫。 说起来，那只黑大猫明明分分钟就可以篡位成功，怎么还会容许有人在他头上作威作福，自己还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出谋划策呢？ ……劳兰·潘特拉是个替死鬼啊。 林远泽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 “阿嚏！” 黑大猫打了个喷嚏。 “林尼尔斯大人，请您注意保暖，保证身体健康！”广丘鹬苦口婆心试图让自家任性的首领（新）披上厚实的披风外套。 “不，一定是我可爱的女朋友在想我了！不是感冒了！”黑大猫斩钉截铁，打死不肯穿，用他的话说就是“自己毛那么厚还不能御寒那穿什么都没用”。 广丘鹬：恕在下直言，林尼尔斯大人您明明是个单身狗，啊不，单身豹！ 哪里来的女朋友！！ 梦里的女朋友吗！！！ 然而他不敢说。 谁都没他了解自家首领（新）的小鸡肚肠——他不是在说林尼尔斯大人坏话。 劝说无果，广丘鹬只好拿着披风，任劳任怨地跟在自家首领身后。 前方，复国者组织的首领夏宁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 第54页 今天他们是来洽谈实施合作的。 望着底下前来迎接的复国者组织的人，林尼尔斯面上挂着同样标准的笑容：“说起来，我听说过一个有趣的传闻，据说，复国者组织的首领……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而已。” 飞行器降落时引起的气流激动声极为嘈杂，广丘鹬几乎要听不清林尼尔斯大人说了什么了：“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不，没什么，一点儿自言自语罢了。”林尼尔斯眨也不眨，“走吧。” 第31章 “通知外面的人，该…… 距离溯高告诉她逃离计划的开始还有大约两小时的时间, 为了做好其他的准备工作，溯高现在不在她身边。 现在是这几天里少有的可以独自一个人呆着的时间。 在旁人看来，她现在就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园景色发呆而已。 从林远泽所在的房间窗户, 是看不到飞行器升降台那边的景色的。 正确来说, 从她这边的视野看过去，这里是一个带着占地巨大花园的白色宫殿——林远泽对建筑学的流派了解不多, 如果她还记得以前的知识的话，就会认出来，她住了这些天的这座白色宫殿, 不管是繁复奢华的浮雕装饰, 还是宛若霓虹一般折射光线的游廊彩窗，从各处都能够看到当年安泽尔帝国太子寝宫的影子。 站在花园假山亭子里往远处眺望，还可以看到花园外同样风格的一体式宫殿顺着地势连绵起伏形成的宫殿群。 但若是从花园的出入口往外走出去, 当走出花园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色就会瞬间变成冰冷银灰色主调的舰舱走廊。 整个基地里, 只有林远泽所住的那一座建筑物和花园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其他的, 不管是蓝天白云还是远方景色, 都只是全息显示屏上以假乱真的裸眼3D画面而已。 这是林远泽第一天就发现了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一眼看出这种堪称幻境一样的布置，那些明明可以以假乱真的幻象在她眼里，就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格外显眼。 费这么大的劲，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 不了解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林远泽依然根据这几天溯高和夏宁或有意或无意透露的信息，猜测出一点端倪来。 皇太子博莱斯·泽尔。 安泽尔帝国传统的餐点。 那枚戒指。 以及, 哈姆特。 ……剩下的就是验证她的想法是对是错的时候了。 礼貌的敲门声传来，三长一短，是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没有意外”。 “请进。” 门外传来溯高的声音：“失礼了。”说完他才推开门走了进来，用和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坐在不动时相差无几的语调说，“今天天气很不错，花园东南首的薄雾花开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从薄雾花朝向的东北方向出去。 准确地从溯高的话中提取出这个意思来，林远泽点了点头：“好。” ——守卫花园出入口的护卫是交叉换轮班制度，即使是溯高也无法提前得到他们的巡回表，只能够在当天才知道哪里的守卫会薄弱一些。 他一大早出去除了要探明情况是否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发展外，同时也要摸清楚当天的巡逻班次。 看来今天西首方面不适合突破。 在溯高给出的地形图里，西首是最方便突破的一个地方，只要走最短的距离就可以抵达飞行器升降台，他们可以在基地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 林远泽起身，在溯高的陪伴下往花园走去。 这几天里，林远泽逛花园已经成了日常，守卫们也基本上习惯了她在差不多这个点的时候被溯高从房间里拉出来散步活动，因此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没有起疑，很好。 溯高控制住自己的心情波动，一如往常那样跟在林远泽身后半步远处，亦步亦趋。 东南首角落的薄雾花旁有一座假山，是镜头监控的死角，安排监控的人知道这点，因此，在假山斜对面布置了两名守卫，形成交叉扫视，灭绝掉了这个监控死角。 “红冠月季也要开了吧？”看了会薄雾花，林远泽抬头的时候，注意到了假山边探出的那一支有着火焰一样纹路花苞的月季，说道，“去看看。” 在守卫的目光下，两人绕进了假山里，虽然看不见踪迹了，但风里时不时传来的对话声打消了其中一名守卫跟上去的打算。 有人跟着，应该不要紧。 这样想着，他放弃了“跟上去直到目标回到监控下”的打算，继续自己原先的职责。 # “假山底下竟然有通道。”林远泽看了看头顶，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被放置在假山洞里的拟态声音的对话。 “我在帝国宣布解体后没多久就加入了复国者，这个基地几乎是我看着建造起来的，”溯高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那段时间复国者内部也有些混乱，所以我才方便浑水摸鱼……换成现在就不行了。” “混乱？什么混乱？” “内部夺权呗！”溯高不屑道，“一群在帝国里呼风唤雨的老不死，还想恢复昔日的荣光，于是组建了复国者，可谁想要再来一个皇室压在头上？当然是自己当老大好——巧的是，大家都这么想。” -- 第55页 林远泽听得兴致盎然：“然后呢？” “最后还是回归到了当年帝国时的模式，只是那会儿是上议会，现在变成了‘十日谈’，由十人组成的统治集团，遇到争议可以投票表决。首领多一票，以防平票情况出现。啊，小心脚下。”溯高提醒道，“这里是设计图纸上不存在的部分，所以检修的时候也不会检修到这里，有些东西老化得快。” 林远泽看了一眼差点划到她的一个边缘翘起的钢板角，嗯了一声。 “把我送出去了，之后怎么办，你想过了吗？”林远泽忽然开口问道，“他们知道你是卧底的事，你回不来这里了。” 这话让溯高沉默了。 “……我知道。”最后他苦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一开始就是为了给殿下复仇才混入这里的，但是……如果要在‘救远泽大人您’和‘给殿下复仇’这两件事里选一个，”他抿了抿嘴唇，“殿下如果还活着，也会同意我的选择的。” 林远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在前面带路的溯高疑惑地回头，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你相信我吗？”林远泽不答反问。 男人一愣，无数猜想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把我救出去，以后就不能再回到这个基地里了，哪怕你再编造一个身份，想要查探刺入复国者核心也不是几年可以解决的事。既然都决定要走了，为什么不顺便把该拿的资料情报也一起拿走呢？”林远泽转身，往回走去。 溯高瞪大了眼睛：“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基地里那么多守备力量！”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即将要面对的一切而忍不住破了音。 心跳因为这意外的发展而跳动得飞快。 “所以我才问你，相信我吗？”黑发女性悠然一笑，无端让人像是看到了混着花瓣的清风拂面。 信么？ 如果林远泽问你，相不相信她能够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有谁会回答不信？ 溯高闭了闭眼，压下狂乱的心跳： “……我记得这边有个岔路，通往主控室。” # 林远泽依然还是那个林远泽。 这是溯高跟着她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主控室时的感觉。 路上遇到了不止一队巡逻兵，但神奇的是，他们生生地绕着过来了，没有惊动一个人——溯高不敢相信，他们认为严密的基地防卫网，在林远泽眼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和死角可以利用！ “让我一个人走是肯定走不过来的。”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趴在溯高背上、由他背着移动的人轻声说，“我可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她的身体素质只是普通认水平，甚至可能还不如普通人，和这些练体的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同样一段路，如果是她一个人走过来的话，得多花好几倍的心思，不像溯高，好几个地方都能够直接依靠本身足够快的速度卡着人的视野盲点通过。 主控室里不可能没有人，但到了这里，就无所谓是否被人发现了。 溯高——或者说艾文·罗技当年能够以一介平民的身份成为皇太子的贴身侍从，他的体术水平可见一斑，更不要说主控室里的并不是什么专长于战斗的军官，而仅仅只是几个长期呆在安全后方进行脑力活动的文职而已。 夺取主控室只花了不到十秒的时间。 刚进来就被放下、以免拖后腿的林远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主控台边，拉下了紧急制动阀，智能AI的自动防守反击程序被强制中止，这让已经做好准备硬吃一发AI集火的艾文·罗技茫然了一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虽然我确实没什么武力值，但是拉个制动阀还是可以办到的。”林远泽说道，一边在重启AI的过程中打开它的后门操作，强制修改命令符。 她的“失忆”，严格来说失去的是“经历过事情的记忆”，即“经历记忆区”，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没有任何印象，但曾经学习到的知识却没有因此而消失。 人类的大脑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所在，它用来储存记忆的地方也分了好多个区域，林远泽丧失的仅仅是其中一个用于储存回忆的“经历记忆区”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做到刚苏醒没多久就接手一般人都无法承担的指挥重任。 只不过和确信已经完全丧失的回忆相比，跟语言与知识相关的“意义记忆区”处于不明状态，那感觉就像是你知道你的钢笔就在房间里，但是不知道它在房间的哪个角落，得亲眼看到了才能够知道，啊，原来它在这里。 林远泽也是如此，只有当遇到相对应的状况时，相关的知识记忆才会被激活。 比如现在强夺AI操控权这个行为。 片刻后。 “很高兴为您服务，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 恢复到默认状态的AI男声在主控室里响起。 林远泽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要求：“调取基地所有人事变动档案。” # 在林远泽获得主控室AI控制权的时候，笼罩在外面的全息拟态影像尽数褪去。 这是AI恢复初始设置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事——原先执行的全部程序被强行中止。 原本呈现户外场景的会议室突兀变回了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色墙板，夏宁震惊起身，正要叫人，忽然感觉心口一凉。 -- 第56页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一支玉似却尖锐的骨板穿透他的身体，从心脏部位刺出。 ……异兽种！ 几乎是同时，随他一起过来洽谈的副手和保镖被广丘鹬协同其他成员一起灭杀，不到五秒的战斗时间，这里站着的就只剩下一群异兽种了。 “真恶心。” 满地猩红血色中，林尼尔斯嫌恶地捂住口鼻，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林远泽。 她的血会是什么样的气味？ 出神只是一瞬，林尼尔斯很快回神： “通知外面的人，该动手了。” 第32章 “我说的对吗？”…… “远泽大人, 您重启了AI，外面的人恐怕已经发现我们了……”溯高担忧地说，他虽然实力出众, 但要和整个基地比起来, 就算是占着地利，他也没有那个自信可以挡住所有人的攻击。 “不用管。”林远泽头也不回道, “比起那个来，你先过来看一看复国者这些年的人事调动。” 溯高哭笑不得：“可是远泽大人……如果想要找那个叛徒的话，从这里是看不出来的？” 这话总算是让林远泽回过头来看他了, 虽然没有说什么, 但从她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她的困惑：为什么？ “复国者是在帝国破灭之后才建立的组织，”溯高认命地解释道，“所有的资料都始于建立之后, 但那个叛徒……他背叛我们加入复国者的前身，也就是那群大贵族的时候的事, 不会记录在这里面。” “这样啊……”林远泽像是听进去了, 手上在主控台上操作了一番后, 原本调取出来的资料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翻页, 哪怕是溯高的动态视力，竟然也跟不上大屏幕上文字和图片的翻滚速度。 “所以……”溯高刚想劝说放弃这个思路，就听到林远泽说话了： “也不是没有踪迹可查。” 溯高一愣。 “透露皇太子行踪，从而让己方成功实行埋伏暗杀计划，这个成果里，卧底的功劳哪怕没有个七成也有个五成, 这对他日后在帝国——假如没有破灭的话——里的升迁非常有利，哪怕帝国宣布灭亡，他背后的那些大贵族们可没有死, ”林远泽淡淡道，“不仅没死，还组建了新的组织，复国者。你说，这个卧底会离开复国者吗？” 当然不会。 这就是他加入这里的原因。 但溯高直觉林远泽说的不是这个。 “既然复国者的组织者就是原先安泽尔帝国的大贵族们，对他们来说，这个‘复国者’就相当于一个没有皇室、全由他们操控的‘安泽尔帝国’，几乎是沿袭了当初的一切。” 哪怕那名卧底最初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在立下这样的大功之后，他也成功地进入了那些贵族眼里，成为“好用的人”。 安泽尔帝国破灭了，但只要当权的还是那批人，他立下的功劳就不会消失。 “……您的意思是？”溯高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 “很简单，在复国者组织里，什么人没什么大背景，不是大贵族出身，却身处于管理领导层，升迁速度，亦或者说地位和他记录在案的功劳不匹配……” “那他就是卧底？”溯高咬着牙根，“不，远泽大人，您这样太武断了，功劳和地位不匹配更有可能是这个人有什么普通成员不清楚的人脉背景……”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来换个思路。”林远泽一边说，一边在主控台上操作，翻滚不停的信息从一开始的图文并茂转为了纯文字，但溯高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远泽的声音上：“什么思路？” “提供皇太子的行踪，使刺杀计划成功，这件功劳可以保送他进入复国者的核心领导层吗？”林远泽问。 溯高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不可能，复国者的核心领导层是旧帝国的大贵族们，他们不会让出手里的权利的！” “对，所以复国者的‘十日谈’里不会有那个卧底，但是——”林远泽抬起头，大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消息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属于人事档案的图文并茂，“那名卧底，势必是‘十日谈’中的某一个人的心腹下属。” 不是心腹下属，不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 “因此，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出身普通、但又和复国者上层有密切关系的……中层人员？”溯高不确定道。 “不，应该是出身中小贵族。”林远泽纠正了这一点，“平民确实容易控制，但只有利益才能把人绑在一起。” 无权无势的平民，除非是被从小收养洗脑，否则他凭什么要给大贵族卖命呢？ 控制家属？不，隐患太大了，这个人若真的反抗了，他们杀了用作人质的家属，之后呢？只会促使这个人直接投向对立方，到时候他所掌控着的那些情报资料就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小贵族和大贵族，站在同一立场上，绑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个人，还有整个家族的命运，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远泽按下了停止键。 大屏幕上翻滚的信息开始变缓，溯高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想看到最后停下来的是谁的档案。 就在滚动即将停止的时候，林远泽忽然又开口：“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判断方法。” -- 第57页 “什么？”溯高下意识地问。 林远泽转过身来，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曾经在太子身边当差，安泽尔帝国灭亡后进入复国者组织，符合这个路线的不仅有‘想要为太子复仇的人’，还有‘害死太子从而成功上升阶层的叛徒’。” 大屏幕上的信息滚动完全停止，展开的人事档案上，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 是溯高。 “我说的对吗？” # 男人的模样表情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呆滞，数秒之后他才像是终于理解了自己听到的话，有些迟疑地指向自己：“……我？” 这个动作像是终于唤醒了他的理智：“可是……远泽大人，您刚刚不是说，是‘中小贵族’吗？我是一个平民啊……” “艾文·罗技的确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甚至上溯五代都和贵族们搭不上边，”林远泽阖目，漫不经心道，“但你是‘艾文·罗技’吗？” ——她的确是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忘记了一切“经历的事”，她的脑细胞已经完全被摧毁了所以想不起来，可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叫做“档案”的东西的。 林远泽好奇过自己失去的记忆吗？ 好奇。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近乎疯狂地寻找自己过去留下的种种痕迹，在安泽尔帝国的那段时间同样处于她的追查范围，当年和林远泽那么亲密的皇太子博莱斯·泽尔、乃至他身边的人，自然都在她的探寻范围内。 艾文·罗技的名字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 在安泽尔帝国灭亡之后，官方记录显示艾文·罗技死于某一次星际海盗来袭，但林远泽顺着自己曾经的踪迹查下去，却发现他依然还活着。 在自由联邦好好地活着。 从种种透出熟悉感的手笔来看，做出这样的假死安排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现在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么费尽周折地做出死亡档案又是为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溯高绝对不是艾文·罗技。 溯高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敢置信又不知道怎么办：“不，远泽大人，您这样……”他满脸混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甚至是近乎咆哮一样嘶吼，“我骗您有什么好处？！” 林远泽冷眼看他的表演，冷不丁开口：“博森纳技术。” 溯高痛苦的表情瞬间凝滞。 博森纳技术，即改造恒星体成为对星武器的技术，安泽尔帝国中后期科学院巨大成果，是安泽尔帝国一跃成为宇宙最强帝国的基石。第一个改造成果的恒星体被以这项技术命名，但哪怕是在全盛时期的安泽尔帝国，都无法提供足够的资源打造第二个“博森纳”，于是，这项技术最终只有一个成品，即博森纳恒星，既是恒星的名字，也是这项技术的名字。 放眼整个宇宙，即使是到了现在，依然没有第二个势力能够钻研出类似的技术来。 “刚才翻阅人事档案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下基地记载的技术资料，‘安泽尔帝国绝大多数遗产都被复国者组织接手了’这句话说得很对。但我没在里面看到博森纳技术，连类似绝密档案都没有。”林远泽平静地说道，摊开手，她的手里是那枚夏宁给她的代表安泽尔的指环，“这个指环，只有皇帝和太子能够持有，外人以为它是权势的象征，但其实不是——它是开启安泽尔帝国绝密资料库的钥匙。资料库有两个，一个是皇帝掌握的，里面最重要的资料是关于气象控制器和星球环境改造仪的所有设计图纸。另一个则是由皇太子所有，记录有前往放置博森纳技术的绝密档案库的路线和开启方式。 “复国者得到了气象控制器和星球环境改造仪的设计资料，但是没有找到博森纳技术，意识到它在皇太子所掌管的资料库里。陪葬品是有名录的，不存在偷偷塞一个进去的可能，皇太子下葬的时候，这枚代表他的地位和权势的戒指不在他那里，那么，最有可能保管它的，就只有博莱斯·泽尔的生前好友——我。 “所以你们从和哈姆特合作开始计划，和劳兰·潘特拉合作，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不过不外乎是近几年瑞拉莫斯进出人类种名录之类的东西，根据类似资料确认我的位置，最后下手将我带走，又安排了‘潜伏进复国者好为太子报仇的人’贴身帮助我，在时机合适时恰当地表示要帮助我逃走。虽然过程会有些波折，但最后还是能够成功逃离，卧底是无法再回去的，打着‘代替殿下照顾您’的名头，你可以顺理成章跟在我身边，之后，不管是博得我的信任从而得到戒指相关的消息，亦或者直接自己从我身边寻找戒指的下落，都是理所当然。” 林远泽将戒指放在主控台上，问： “我说的对吗？” 第33章 掺着橘色的红发，红…… 片刻的沉默后, 溯高收敛起了所有表情：“……我是在哪里露出的破绽？是因为艾文·罗技这个身份？”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艾文·洛基在太子殿下身边时,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关注到了？” 放弃伪装的男人连体态动作都有了细微的改变, 从最初“优雅但是刻板”的姿态转为了完全贴合他个人风格同时又符合安泽尔帝国贵族要求的站姿。 “你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林远泽真心实意地说道，“至于你说的艾文·罗技……并没有, 我不记得他当初什么样了。” -- 第58页 或许曾经的她关注过艾文·罗技，但在失却了所有的记忆的现在，她说这话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溯高拧紧了眉头。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就感觉你身上有些微违和感, 仔细看就发现是整容带来的违和感——毕竟和天然的自己长出来的模样还是有些区别的。” “作为结束卧底任务回到组织的人，以防被发现自己身份，所以整容不是很正常吗？”溯高不解, 如果是从这点发现他的异常，那也太冤枉了。 林远泽证明她并没有冤枉他： “是的, 这也可以解释, 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让我起疑心的是你为了赢取我的信任, 告诉我你的卧底身份的时候。”林远泽忽然话锋一转, “你还记得我刚醒来时吃的那一顿午餐，主食是什么吗？” 虽然已经过去几天了，但这对一个能够完美执行卧底任务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香子草炖奶魔鱼。”他的眉头没有松开，“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因为是作为“潜伏入复国者组织的前太子死忠见到曾经太子的挚友被俘虏，心情略有激动但很好地控制在了合理范围内”的人设见面的, 他自问当时的所有情绪和动作都没有超过“警戒线”。 林远泽到底是在哪里发现不对的？ 主食问题？ 他想了想，自己当时给林远泽布菜，选用的是奶魔鱼的脸颊肉, 这是他自幼受到的餐桌教育：贵族只食用最精华的部分。 难道是林远泽不喜欢吃奶魔鱼，并且把这件事告诉过艾文·罗技？ 林远泽看了他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索了两秒才回答道：“既然你执意想要知道的话……你知道奶魔鱼成为安泽尔帝国贵族食材这件事，是在破灭前三十年左右的事，对吧？在那段时间之前，奶魔鱼一直被认为是下等食材，自矜身份的贵族绝不允许自己的餐桌上出现它。 “即使后来因为纳美兰大帝的个人喜好，它被划入了高等食材，可供给贵族餐桌之后，出于某种对过去的固执，贵族们在食用奶魔鱼的时候，只会食用它的脸颊肉，鱼身部分则是碰都不会碰一下。” 林远泽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了下去：“艾文·罗技出身平民，所有的礼仪都是升职之后学习的，哪怕他为了给太子报仇而去专门进行贵族礼仪培训，这种因为历史演变而产生的细节变化也不是他会知道的。如果是如他那样的平民后期学到的礼仪，他布菜的时候应该是把奶魔鱼最肥美的鱼腹肉摆到用餐者的小盘中。但你给的是奶魔鱼的脸颊肉——能够注意到这种细节的，只有那些从小就接受‘奶魔鱼是下等食材、不配上我们的餐桌’教育的贵族。” 溯高简直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一点点的细节？？？ 她就能确认自己有问题？！ “无所谓确不确认，如果你不做什么，我就算知道你有问题，在无法接触到更多情报的前提下，我也没办法做什么——认真来说，我到现在依然没有确认你的身份。” 黑发白肤的女性微微扬起脸，用一种略带好奇却让他觉得非常陌生的语气说： “说起来，当初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你到底是谁呢？” 溯高的大脑一片空白。 # 我是谁？ 林远泽可以从一个食材选用部位看出他扮演的角色人设冲突从而推断出他是复国者派来的卧底，想要赢取她信任的间谍，但却在知道这么多事的情况下竟然还不能知晓他在博莱斯·泽尔身边时的身份？ 可能吗？ 不可能。 溯高不相信，现在复国者组织成员名单都在她背后的大屏幕上放着，她会没办法找到他的真正身份？ 唯一的解释是，她是故意的。 那句话是挑衅。 是在说，她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而不得不说的是，她成功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溯高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绷紧了全身肌肉，直冲向林远泽——他头一次感觉到那种血流冲脑让身体快于意识行动起来的冲动。 不似人的咆哮在主控室内响起，即使有着重重合金墙的削弱，依然可以隐约听到那种让心脏都震颤的愤怒。 林尼尔斯心头一惊，主控室里发生了什么？ 林远泽不至于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下吧……她的身体那么糟糕，哪怕是最普通的攻击都能要了她的命，应该不会做出那种激怒人让自己陷入危险的行为吧？ 但除了有人被激怒之外，林尼尔斯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情况，会让人类种发出那样的嘶吼来。 ……来不及了。 林尼尔斯看着距离不远的主控室所在，清晰地做出了这个判断：夏宁已死，基地AI防卫力量被林远泽接管，但这里还有大量的人类士兵和接受他们操控的武器机械，这股力量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灭的。 在他带队突围抵达主控室之前，那里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疑惑地拦住了往前一步的上司，“前面很危险，还请您留在我身后。” 没有人比广丘鹬更清楚自己上司的能力，他的头脑足够强大，但相较于智力，林尼尔斯的体术水平只能算是中流——据林尼尔斯自己的说法是，他能用脑袋解决掉敌人，何必再苦苦修炼体术呢？ -- 第59页 反正体术只要够逃命用就好了。 被这么一拦，林尼尔斯陡然清醒过来一般，疑惑地看着自己刚才试图拨开广丘鹬的手。 他刚才为什么会想要让广丘鹬让开，让自己赶去主控室？ 正常来说，他应该相信林远泽绝不会让她自己陷入绝境之中，即使真出现那样的局面，理应也在她的掌控之内——林远泽就是这样的人物啊，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将她逼入死境。 但就在刚才，他却觉得……自己应该赶过去。 赶过去救她。 为什么？ 答案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他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那一层微不足道的隔阂之后的真相。 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去救一个并不需要他救、半个月前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 林尼尔斯回答不出来，哪怕他明明感觉到真相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抬头。 异兽种强大的五感能力让他先一步其他人察觉到了那种变化。 广丘鹬迟了他一步，但也没有迟多少，两人抬起头，看向那突兀变化的半边天空。 宛若火烧云一样的瑰丽色彩侵蚀开来，一抹流星一般的光芒从天空之上，直坠而下！ 而那抹光芒的落点…… 正是主控室！ # 一片羽毛飘落而下。 林远泽一怔，借由身体阻挡放在主控台上的手迅速按下某个键，停止事先设置的程序。 溯高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被愤怒完全占据的头脑的男人几乎全由身体本能控制，近乎咆哮地冲过来。 直到一片羽毛落下，正飘到他的眼前。 红色的，瑰丽的，宛若火焰一般正在燃烧的羽毛。 溯高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紧急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那片羽毛正停在他的拳头之前。 ——溯高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触碰它。 羽毛之后，是林远泽没有丝毫动容的脸，因身体不好而显得苍白的脸色，与任何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无关。 近在咫尺，但溯高已经冲不过去了：他身边布满了羽毛，不是特别密集，但羽毛分布的地方非常关键，只要他动一下，必定有一个地方会碰触那些看着无害却给他莫大危机感的红色羽毛。 然后溯高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主控室内已经飘满了这种红色的羽毛。 它们之间像是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线牵引着，来回飘荡着，却不会掉落在地上。 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羽毛，都是哪里来的？ 门依然被关的好好的，不可能是从入口那来的，那么…… 他似有所觉，抬起头。 主控室位于整座基地正中央，在形如金字塔的控制中心里，主控室位于最中央、最底层的地方。 一般来说，这里是最不可能见到阳光的地方，但现在，溯高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可以看到基地外沿的天空颜色。 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天空。 ——主控室整个上空，所有建筑，都被洞穿。 就在那瑰丽得宛若太阳燃烧的圆形天空中，一个人轻飘飘地落下，靴跟和地面相触的声音，只比羽毛落下时响了几个分贝。 他正落在林远泽的面前，背对她，从林远泽这边，只能给看到他掺杂着丝丝橘色的红发，与她身上同款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情侣装的红色风衣在气流作用下飘散开下摆。 掺着橘色的红发，飞扬的红衣，燃烧着的红色羽毛。 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这些特征已经足够告知所有人他的身份。 血涂之翼首领，殊南屿。 第34章 未婚妻 “血涂之翼首领……殊南屿！”溯高咬着牙关, 几乎是从后槽牙里逼出这几个音节来。 而被叫穿身份的人只抬眼打量了一下已经被他用炎羽困得不能动的敌人，便不再关注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转过身去, 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给溯高。 完全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的做派。 溯高险些咬碎牙关。 殊南屿转过身来, 看向已经快有五年不曾见的人。 他的眼睛是金橙色的，面容是可以用精致来形容的美丽, 但不带丝毫女气。 那种美丽，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剑身一泓如镜, 连剑锋都透着朦胧烟雨的气息, 但这丝毫不损它的锋芒毕露。 殊南屿想过很多次再次见面要说什么，甚至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想好了, 这次绝对要先把林远泽的嘴捂起来，不能让她说一个字！ 上一次他俘虏了林远泽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把她的嘴塞上, 让她能说话了, 结果半天功夫就从“被捆起来动弹不得的俘虏”变成了“有独立房间还有人照顾的俘虏”, 一个星期之后俘虏的名头去掉了, 再两个星期，血涂之翼看到她都叫“远泽大人”……那群兔崽子对他都没这么恭敬过！ 结果真正见了面，本来想好的腹稿全没了，他把这个身量单薄的人类种上下打量了一番，克制住自己想要掀开她衣服看她是不是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被人虐待了的冲动，有些焦躁。 这份焦躁在注意到她穿着的那件属于血涂之翼的制服、最关键的是上面缀着的红羽拉片时,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第60页 殊南屿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几分：“……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远泽：“……” 这话听着不是很对劲。 “目前来说，还没有。”林远泽想了想，按照自己对殊南屿的理解, 他应该只是单纯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便道，“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来得及。” 想要从她这里拿到安泽尔帝国皇太子（可能）托付的遗产，然而计划才开始就被她搅了个底朝天，所以说没来得及做什么。 然而这话似乎让殊南屿理解到了另一个房间去，男人金橙色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们竟敢……” 他迅速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但从绷紧的嘴角和冷冽的眼神中，殊南屿强自压抑下去的怒火却毫不保留地宣泄了出来。 最直接的表现是，主控制室内飘荡着的飞羽在同一时间燃烧了起来！ 火光大盛！ “说起来，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掉这么多毛，不会秃吗？”林远泽盯着正好飘到自己身边的一枚红羽，没忍住问了出来。 殊南屿：“……” 殊南屿的气势跟被戳了孔的气球一样飞速泄——不对，是冲着另外一个人去了：“这是力量拟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秃了！！！” “就是看不到所以才奇怪呀！”林远泽眨了下眼睛，道，“我没见过你原型，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秃，但是你每次战斗都会掉一地羽毛这事我是看到的……” 殊南屿的怒气忽然收了回去，连语气都平静了几分：“你想看我原型？” 林远泽想了想——理论上来说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但她直觉一个回答不好可能会有某种很让她头秃的情况发生——最后摇头：“不，我不想。” 殊南屿盯着她，冷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追着这问题不放，终于是想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这家伙你要怎么处理？” 他总算是舍得均出一点注意力分给依然被困在红羽之中动弹不得的男人。 林远泽有些疑惑，殊南屿为什么会问她？ 人是他抓到的，理应他处理才对——当初在血涂之翼的时候这家伙就不止一次重申强调谁抓的俘虏谁处理外人没立场插手，难道是因为这里不是血涂之翼，所以改行事作风了？ 她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得到的是殊南屿忽而转好的心情：“你还记得啊……算你有点良心。” 林远泽：……？ 林远泽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搞不懂殊南屿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她现在也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对方心情忽然就变好了一样。 ——明明她当初可以算是叛逃了血涂之翼，隔了几年见面，殊南屿对她这个“叛徒”竟然都不带丝毫惩罚的？ 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时机不对？ 林远泽若有所思地看向溯高。 殊南屿护短得很，被他认定的人就必定会护得严严实实，别人敢伸爪子就剁，就算是叛徒，也必须由他来处置，由不得外人动手——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对她动手吧？ 林远泽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家伙……”顺着林远泽的视线，殊南屿也看向了被他困住的男人，现在心情正好的他不打算在这个无关之人身上浪费时间，想也不想就道，“干脆烧了了事！” 呼应他意志的炎羽正要迫近，但就在这时，主控台旁的一面大屏幕上忽然发出信号外接的杂音，片刻后，在基地AI抱歉的“抱歉，我没有拦住”语音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影像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背后巨大的复国者组织标志昭示了他是复国者“十日谈”中的一员。 “殊南屿，你这是要代表血涂之翼，向复国者宣战吗！” ——以洞穿基地最重要建筑的攻击为前提，哪怕现在不是这样的对峙情况，这个明显是复国者核心人员的问话也没有任何问题。 一出现就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林远泽牢牢护在身后的年轻人闻声，很明显地一愣： “……原来这地方是复国者的？” 溯高：“……” 复国者“十日谈”代表：“……” 你TM什么都不知道就轰了我家基地！？ 不等这两人说什么，殊南屿摆了摆手：“算了，没差，正好省了我回头找这基地归谁的功夫——” 他放下手时，脸上已经是锋锐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喂，你们不会以为，对我血涂之翼另一位首领动手，死个下属灭个基地，就能这么过去了吧？” 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炎羽暴涨，被困其中的溯高连一声哼都没能哼出来，就被烧得只余下一点儿灰烬。 复国者“十日谈”代表的脸色明显很难看，但他不能发作，甚至他还要仔细思索刚才殊南屿透露出来的那句话的意思。 血涂之翼的首领有切只有殊南屿，这件事毋庸置疑，但现在殊南屿亲口说，林远泽是血涂之翼的另一位首领？ 电光石火间，复国者“十日谈”代表想到了殊南屿的种族。 他是异兽种凤凰族的一员——尽管他本人从未正面承认过这点，但不管是瑞拉莫斯凤凰族族长丹嘉羽的暧昧态度还是殊南屿的战斗风格，都无一不在侧面映证了这一点。 凤凰族有一个传统，夫妻共享一切：生命，财产，权势……举个例子，现在的凤凰族族长是丹嘉羽，一旦他结婚，那么凤凰族自动就会拥有第二位族长，也就是丹嘉羽的妻子。 -- 第61页 对了，当年血涂之翼突然退兵伊琦亚这事确实有点蹊跷，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顺理成章了—— 但并没听说殊南屿结婚的消息，也就是说…… 复国者“十日谈”代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想到，伊琦亚创始人林小姐竟然是殊先生的未婚妻，复国者消息闭塞，还请谅解。” 正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血涂之翼另一位首领的林远泽：？？？ 刚刚清扫完外围剩余负隅顽抗的残部，赶到主控室就听到这句话的黑大猫挂着没有丝毫异变的笑容，把特殊合金制造而成的自动门门外框捏成了沫。 第35章 “她有自保能力和我要及…… “未……”林远泽刚想说什么, 就被殊南屿头也不回地按着脸推回了身后。 “你给我闭嘴，偷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殊南屿说了一句，他只陈述事实, 殊不知此时听到的人全竖起了耳朵： 复国者“十日谈”代表：林远泽还偷跑……啊, 难怪我们的情报部门没收到殊南屿订婚的消息。也难怪，毕竟当初伊琦亚和血涂之翼打得死去活来的, 而且现在林远泽明明还活着却退位了，合理猜测伊琦亚发生了夺权纷争——回头得让情报部门多注意这方面的事。 跟着林尼尔斯进来的广丘鹬：殊南屿大人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瑞拉莫斯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是殊南屿大人没有反驳……要不要回头去凤凰族通个气？ 瑞拉莫斯三王共治，但三王之间关系只能算是平淡——至少这一代是这样, 前阵子潘特拉族领地出乱子, 那会儿兰登·潘特拉还没到，领地事务由他的小叔拉多斯·潘特拉暂代。这乱子里拉多斯忙得快吐血了，偏偏凤凰族和人鱼族回头就发来“友好慰问”, 把拉多斯·潘特拉气了个底朝天。 要不是中央星这边走不开，他能真兽PK上门。 塑料同事情说的就是他们。 至于林尼尔斯……黑大猫正盯着自己无意间捏碎的合金沫子发呆, 没有关注这边——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事, 对林尼尔斯来说, 一心二用是最基本的能力, 更多时候他是一心数用，像现在这种情况，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思索自己的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但这一次，他非常反常地没有将哪怕一点的注意力从自己的手上挪开，仿佛这上面的谜题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 “竟是如此……”复国者十日谈代表也是见了多市面的，很快冷静下来, “邀请林小姐来我基地做客，没有事先通知殊先生是我复国者的不是，回头我会遣人上门协礼道歉……”他的视线在被殊南屿挡得严严实实的人衣角上闪了闪, 觉得以林远泽的个性，这看起来不像是她自愿的婚事不一定能成，便咽下了原本想说的恭贺新禧的话，改而道，“这座基地就做赔礼留给殊先生了。” “你想拆就拆这就算我送你了”的话放在那，复国者十日谈代表断开了联络，这飘满了红羽的主控室内，就只剩下了殊南屿和林远泽，以及站在门口的林尼尔斯。 广丘鹬被他打发去外面收拾残局了。 看那面显示复国者代表的屏幕重新暗淡下去，殊南屿这才转过身来，正视刚才被他按着脸藏身后、没能及时刷洗自己“清白”的“未婚妻”。 ……对了，他之前想怎么骂她来着的？趁着现在没人捣乱了赶紧想一想！ 林远泽伸手把刚刚被这只红色的鸟球球大力按脸揉乱的头发理顺，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时，她面不改色地抬头，淡定微笑：“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的话，我可能就危险了。” 殊南屿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那点怨气瞬间消散：“哼，知道自己弱得一塌糊涂的就老老实实的别乱跑！” 乖乖在他身边，就算她要去最乱的铎格尔星系都没关系，反正他可以护着她！ 一想到自己如果没有及时赶来，那个已经被他烧成灰的家伙会怎么对待林远泽，殊南屿就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只是烧成灰真是太便宜他了！ 林远泽就算是一根头发都只有他能碰，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殊南屿轻哼了一声，周围燃烧着的火羽悄无声息地旺盛了几分，林远泽只觉得眼前隐隐约约出现重影，没几秒便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掺着橘色的红发青年伸手接住了她，把人实在地抱在怀里，却依然感觉不到多少分量：“真是的……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他压下心里的躁气，动作轻柔地抱起她，准备离开这里。 ——并不是什么致幻性的火焰，仅仅只是让火烧得更旺，形成低氧环境。 换成其他人或许只是有些微的呼吸困难，但对于林远泽这个糟糕的身体来说，这点氧气不足已经足够让她昏过去了。 这身体情况比当初被他俘虏时都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年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都不知道好好休养么！ “你准备带她去哪里呢？”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 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距离已经处于自己的红羽燃烧范围内，但对方却没有被烧成灰……殊南屿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异兽种：“关你什么事了？” “确实，我没有立场和资格管她的事，”黑色的异兽种微笑着道，“但你也同样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管吧？” -- 第62页 殊南屿刚想反驳，就听那个异兽种继续说了下去：“救了她？不，就算你没有及时来，她也不会被那个人伤到分毫。” 一点点灰烬受热力引动，轻轻地飘过两个对峙的男人中间。 “林远泽这样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会想不到自己激怒了卧底之后对方拿她出气的可能吗？”林尼尔斯轻轻地勾起嘴角，漫不经心般走过殊南屿身边，那些飘荡着的红羽受某种力量牵引，在违背殊南屿意志的情况下纷纷远离了他，让他成功走到了主控室的主机操作台前——也就是刚才林远泽站着的地方。 冰钻一样的眼底却不带丝毫的笑意，只有剔透到冷彻的颜色：“只是给你留点面子而已：大老远的跑过来做了其实根本没必要做的事，她做不到对人恶言相向罢了。” 红羽上光芒大亮，却点不亮殊南屿的脸——凤凰种青年的脸色黑得宛若传说中的黑凤凰一样：“你算什么东西！” 燃烧着的羽毛从红色转为橙色，但给人的危机感却更高，以只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极光残影的速度直冲向林尼尔斯！ 黑色的异兽种连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有过变化，只伸手取消了主控台上的一个按钮锁定。 ——那是刚才被林远泽紧急锁定的按钮。 激光防护网倏然出现，将林尼尔斯完全保护在内，橙色羽毛撞在上面，骤然亮起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如果这攻过来的不是羽毛，而是人的肢体的话，现在也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当对冲造成的刺激消失，这个主控室内只余下了从头顶大洞上延续下来的星光和月光。 智能AI操控下的基地已经切换到了晚上。 “看，”林尼尔斯轻轻地说，“你没来，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多余的救援。 他在心里说。 他不需要为自己没有及时赶上而觉得心情不畅，因为没有他来，林远泽照样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在这种完全的异地作战甚至没有多少情报在手的情况下，都没有任何人和意外可以伤到她。 但，为什么？ 心脏的某个角落里，为自己没能够赶上而感觉到宛若刀捅一样的痛苦——哪怕看到林远泽平安无事一切正如他想那样，也仅仅只是平复了些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殊南屿觉得自己停下来听这个家伙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她有自保能力和我要及时赶到救她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吗？” 丢下这句话，他背后无形的羽翼张开，羽毛飞舞着袅绕周围形成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红发青年抱着昏迷过去的人类种，从头顶被他融出来的大洞中飞走，不知去向。 第36章 “没什么，一点小伤…… 林远泽从低氧环境导致的昏迷中醒来时, 人已经不在她失去意识前的基地里了。 这个触感……是躺在了床上。 没有被近视摧残过的视力清楚地看到了不远处墙上的室温环境显示屏，上面除了显示现在室温是略高于人体适宜区间的28℃外，还同步显示了这个房间的所属——阳光大酒店5501室。 酒店么？ 她从暖和的被子里抽出左手, 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发呆。 昏过去了……是因为低氧？ 几年不见, 殊南屿的行事多了曾经不曾有过的细致——至少换成五年前的他，绝对想不出来用低氧这样的手段让她昏迷的点子来。 五年前的殊南屿只会直接敲晕她。 身体素质太拖后腿了。 得出这个结论, 林远泽把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从昏睡中还没有完全清醒到大脑再次昏昏沉沉，就要沉入睡眠之中时, 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是不是, 有点热？ 身体素质降低带来的对温度的不敏感，肢体神经末梢反应迟钝，往往等大脑意识到“冷”或者“热”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但现在, 室内温度应该正处于她的“适宜区间”，她却觉得有点热了。 可喜可贺, 时隔多年她竟然重新有了“太热了”的感觉, 真该庆贺——个鬼啊！ 林远泽后知后觉地感觉到, 自己小腹上似乎压着什么。 不沉, 但是存在感鲜明。 热力从它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连带着从右侧传来的暖意，将整个被窝都烤得暖烘烘的。 ……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动了动左手，想把压在小腹上的那个“重物”挪开、却被反手抓住了左手的时候，到达顶峰。 林远泽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没了转头看一眼右侧的勇气。 但事实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从右侧耳朵略上的部分, 她感觉到了轻微的吐息触碰到了敏锐的耳部皮肤：“唔？” 从鼻部发音，含着睡意略显沙哑的男声激得皮肤上几乎冒出来鸡皮疙瘩来。 “醒了？”殊南屿只抬起一侧眼皮，看了一眼墙上显示的时间, 就重又闭上了眼睛，甚至变本加厉地把脸埋进了林远泽的右侧颈项中，“再睡一会……你才睡了四个小时。” 原本只是搁在她小腹上的手臂甚至收了收，把她的身体往他那一侧紧了紧。 凤凰一族的热力高得让林远泽的脸颊都泛起了红。 林远泽：“……” 不，这不是睡了几个小时的问题，这是你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和她在一张床上甚至还抱着她睡的问题！ -- 第63页 她失去的记忆里应该没有“林远泽和殊南屿是订婚甚至已经结婚的夫妻”相关设定吧！？ ……这种大事，格洛米应该不会忘记告诉她，就算格洛米又“忘”了，当初在血涂之翼里的时候也该有些蛛丝马迹能让她发现才对。 殊南屿不是那种可以毫无芥蒂地和未婚妻相处不露丝毫马脚的人设。 “想太多你小心掉头发。”本来疑似睡着的人闭着眼睛说话，“不另外开个房间安置你只是怕你趁我睡着的时候跑了而已，别想太多。好了，睡觉……为了找你我可是四五天没闭过眼了……” 林远泽：“……” 虽然很感谢你为了找我没能好好休息，但是你不觉得开个双人床房就可以解决这问题了吗？？？ 她不信以殊南屿的警觉程度会察觉不到就在一个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动静。 为什么非得和她挤一张床？？？ 凤凰族不是说是忠贞不二哪怕没有遇到另一半时也会洁身自好的人设……呃，兽设吗？ ……不，等会。 “你是一个人来的？”林远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回答，只有颈项间细微的像是在蹭蹭的动作，勉强可以理解为对方在点头——看在殊南屿三四天没睡这会儿才眯了会眼就被她吵醒、现在还困乏得不行的份上，做出这点反应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换成血涂之翼其他人，现在大概已经被直接扔出大气层享受太空的安静氛围了。 ——是的，殊南屿有起床气，非常严重的那种。 林远泽现在没空想自己受到的特殊待遇，她只觉得哪里不对：复国者的那个基地虽然并不大，但也不是什么随便可以找到的地方，得到了安泽尔帝国绝大部分遗产的复国者组织有着上万种手段隐藏自己，假若有血涂之翼其他人一起帮忙倒还好，但只有殊南屿一个人，他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自己被绑架的消息应该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啧……”殊南屿不耐地睁开眼，金橙色的眼睛里是压抑着的怒火——但不是针对林远泽的，“我遇到了伊琦亚那个家伙的水偶，那家伙说的，附近可能隐藏基地的地点。” ——针对的是自己。 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及时赶到救了人的自己。 其他人也就算了，但这次给他提供消息的是伊琦亚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忽然想到带走林远泽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异兽种说的话，殊南屿放在林远泽腰肢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力，但在会让林远泽感觉到不适之前及时停了下来。 “……我是不是破坏了你什么计划？”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那个黑色的家伙说得没错，就算……就算他没有及时赶到，这个柔弱不堪、他一只手就能弄死的人类种依然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殊南屿不认为自己的行动是多余的救援，但他担心因为自己的莽动，破坏了林远泽接下来的计划：她那会儿会不会是想活捉了那个基地的人，好拷问什么信息？或者之后利用那个俘虏来潜入到复国者基地里，也有可能是假装俘虏然后得以进入到复国者真正的基地里去……说起来至今都没人知道复国者真正的主基地在哪里。 林远泽是不是为了这个，才假装被俘虏的？ 他是不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嗯？”林远泽迷惑了几秒，仔细想了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能造成这种误会，“……我做了什么才让你觉得我还有除了从那里逃出来以外的计划？” 就结果而言，她逃出来了——虽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所以她还有什么计划需要被破坏？ 她怎么不知道？ “你不怕他骗你吗？”林远泽问。 “没必要，他的水偶身边有个人类种在，我给了那个人类种一点‘小礼物’，他要是骗了我，那个人类种会让他偿还代价的。”心情莫明好了起来的殊南屿再次准备闭上了眼睛，“行了，睡觉！” 在那双金橙色写满了“敲晕睡还是勒晕睡自己选一个”的眼睛注视下，林远泽分外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说起水偶来……林远泽不经意想到了一件事。 从五年前她醒来至今，格洛米好像从未离开过伊琦亚星舰基地。 哪怕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他出面，也只是使用深海人鱼族魔法造就的水偶来代替他出面。 这次把朱亚带回去也是派的水偶…… ……格洛米有什么必须呆在伊琦亚、不能离开的原因吗？ # 虽然头脑还想继续想下去，但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了，闭上眼没一会儿，林远泽的呼吸重又变得清浅悠长。 睡着了。 倾听着心跳和呼吸声的殊南屿睁开了眼睛，确认人类种女性已经进入了深眠。 他把手按在林远泽的眉心，一簇细小的火焰在他指尖燃起，却不伤人类种的皮肤分毫。 柔和的火焰跳跃着，试图深入到人类种的皮肤之下，但就在那时，一枚虚幻的鳞片骤然出现，将火焰弹了回去！ 殊南屿盯着出现在林远泽眉心的鳞片幻影，脸色糟糕到了极致。 直到那枚鳞片重又隐入林远泽皮肤之下，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难怪那家伙明明也是孤身一人到瑞拉莫斯境内，却能那么清楚知道林远泽的去向。 -- 第64页 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殊南屿收回手，揽住林远泽纤细的腰肢，闭上眼睛。 等收拾了复国者就去伊琦亚！ 这次他绝对要把那条死鱼烧成鱼干！！！ # 与此同时，伊琦亚。 “咦？格洛米大人，您的手怎么了？”林远泽离开时还只是个实习医生，如今已经成为伊琦亚医疗系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宁希今天过来科室巡逻，发现格洛米大人竟然离开了他的房间，出现在了医疗室内——虽然医疗室就在格洛米大人的屋子旁…… 而且格洛米大人的屋子里就有全基地最好的全套医疗急救系统，如果格洛米大人受了什么危及生命的重伤，智能ai系统会第一时间进行急救。 即使有水流覆盖上面无法看得足够清楚，但医生的本能让宁希第一眼就确认了格洛米手上伤势的来源：烧伤。 啊，难怪了…… 因为格洛米大人是深海人鱼族，天赋就是控水，生活的环境里都充满了水元素，几乎不存在被烧伤的可能，他屋子里没准备应对烧伤需要的措施。 所以格洛米大人才需要来隔壁的医疗室拿烧伤类的药物。 ……不对，格洛米大人可是呆在全伊琦亚星舰基地最安全的地方，环境还是水环境里，为什么会被烧伤？ 退一万步说，普通的火能烧伤格洛米大人？ 宁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放下袖子掩盖住手上被火燎得扭曲了的皮肤，格洛米平静道：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 第37章 啊，三王在上，今天…… 等到殊南屿觉得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 才摇醒了还没清醒的林远泽：“起来，吃饭了。” 没睡饱的时候被叫醒很痛苦，睡得过分充足的时候被叫醒同样有着头脑发胀的难受感, 殊南屿一点都不意外地看着冷沉着脸的女性带着满身“全世界欠我八千亿”的架势走进盥洗室去。 殊南屿选择落脚的这个酒店依然处于瑞拉莫斯境内, 距离复国者组织那个被覆灭的基地路途不算特别遥远。如果仅仅只是殊南屿一个人，他这会儿早出了瑞拉莫斯回到血涂之翼去了, 但带着林远泽，他没法走这么远。 即使营造出了适合人类种生存的环境、不让太空中的低温无光真空环境影响到林远泽，但若是进行长途飞行的话, 别的且不说, 林远泽的身体绝对受不了，所以殊南屿在远离了复国者基地之后就找了个星际中转站停歇下来。 “没人管你，你又没好好吃饭吧！”红发青年寸步不离, 去酒店餐厅的路上也没忘数落，“别跟我狡辩, 你要好好吃饭了现在就不是这个体重了！” 他说着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轻得跟什么似的……” 林远泽抽了抽嘴角, 想开口说话, 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等回去了再给你解禁言。”殊南屿斜了她一眼, “你那张嘴威力我最清楚不过了，别想说什么让我改主意心软！” 林远泽：“……” 她做过什么让殊南屿觉得自己一开口就能扭转乾坤？？？ “哼，也就你自己没自觉了……”明明林远泽一个字都没法说，但仅仅是看她表情，殊南屿就准确猜中了她的想法，“我可不会忘记五年前的教训！” 林远泽：“……” 五年前？ 林远泽想了想, 想了想，想起来了。 五年前她回到伊琦亚星舰基地后不久，诡异的气氛让她不想留在那里, 但不论这个地方是否是她创建的，伊琦亚的人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将她从虫星上救出来是事实，如果一走了之的话，别的不说，林远泽自己心里就过意不去。 欠着人情的感觉并不好。 所以那个时候林远泽就给自己定了目标：帮助伊琦亚摆脱目前的困境，用来答谢他们救了自己这件事。 只要完成这个目标，她就能从中脱身了——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清偿了所有欠下的债。 那个时候的伊琦亚正处于被血涂之翼围攻到几近团灭的地步，虽然在她回去之后接过指挥权，让局势勉强回到了双方角力的平衡状态，但这个状态太过脆弱，一不留神就会失衡，到时候产生的后果即使是林远泽也难以应对。 基于这两点原因，最后林远泽兵行险着，假意在一次断后行动中被殊南屿俘虏，被他带回血涂之翼——从伊琦亚的角度来看，更准确的说法是潜入了血涂之翼。 林远泽想起那个时候的事，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提起这来，殊南屿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时候的星际海盗，其实是你引来的，是吧？” 青年金橙色的眼眸里清楚地映出黑发人类的模样来。 虽然成功破坏了伊琦亚的断后行动，还俘虏了声名远播、可以说是伊琦亚的信仰的林远泽，但当时殊南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前次战斗中的伤势，下属队伍的伤残——星际医疗水平基本可以保证人没当场断气就能抢救回来，但复原就需要很长时间了——一切的一切都在之后遇到星际海盗时变得雪上加霜。以当时殊南屿和下属行动队伍的情况来说，如果按照平日的水平，应对星际海盗，即使能够胜利，也是惨胜。 更何况，这还没和其他队伍汇合就遇到了这样的意外，之后的路上若是再来几次这样的意外呢？ -- 第65页 那个时候的血涂之翼名声比现在恐怖数倍，但真正论起实力来，却远逊于如今：五年前的血涂之翼是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他们被天灾人祸夺去了立身之地，于是发誓要将自己遭受到的苦难尽数还给那些令他们蒙难的人。 他们没有根据地，没有基地，如蝗虫一般，以杀养杀，掠夺势力补充自己，然后抛弃不留丝毫价值的基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比任何势力都凶残可怕，但若碰上硬骨头，没能在一定时间内啃下来，后续无力的血涂之翼就会很快溃散——尽管，有殊南屿这个能单挑一个势力的异兽种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发生。 因此，当和伊琦亚经历了一战，紧接着又遭遇了星际海盗时，殊南屿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或许，这就是“该发生的时候”。 他对死毫无畏惧，即使就这么死去也无所谓，凤凰本来就是一种燃烧自己的生物，在火中诞生，在火中灭亡。 熬过去了就是新生，熬不过去，也就一个死而已。 但跟着他的那些人不是凤凰。 即使是扑火的飞蛾，他也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被他俘虏、放在身边看管的那个伊琦亚过去的首领、如今的阶下囚，一个柔弱得他呼口气都能烧成灰的人类种开口说：“合作吧。” 林远泽只说了一句话，不到五十个字，却成功说服了他把血涂之翼剩下的力量，连同他本人，交给她使用。 用来突破面前的困境。 她说，这么下去横竖都是死，不如试试看她的办法？ 即使她消失许久，林远泽那活着的传奇般的名声，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的过去依然是最好的佐证——殊南屿选择相信她。 而林远泽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她的安排和指挥成功打开了星际海盗的包围圈，甚至还能让她有余力询问殊南屿，是只要突围出去了就好呢，还是全灭了这群海盗好。 殊南屿当然是选择后者，他向来都是有仇当场报绝不拖过夜的个性。 也正是这次的合作，林远泽的身份就从“没地位没尊严的战俘”变成了“稍微有点地位可以稍微照顾一下的战俘”，原本只捆着都不给放风，这之后至少禁锢是去掉了，反正旁边就是殊南屿，这天底下还没人能从殊南屿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成功的…… 殊南屿有恩算恩，有仇算仇，对林远泽的态度也温和了些，至少不像之前那样一句话都不搭理人。 话说多了的结果就是…… 当殊南屿和血涂之翼另一支队伍汇合的时候，本应该是战俘被关小黑屋的林远泽已经是身上没带任何枷锁、自己有一间宽敞且舒适配有所有人类种适宜家具和需求的房间、自由行走在这座星舰上不会被拦下、还会被喊一声“远泽小姐”的存在了…… 血涂之翼另一支的带队人当时就以为林远泽给整个血涂之翼洗脑了。 一个星期之后他觉得自己包括自己下属也被洗脑了。 也没人再唤她“远泽小姐”，绝大多数血涂之翼成员都喜欢称呼她为“大人”，或者“远泽大人”。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来，殊南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个星际海盗是你安排的？”但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那群海盗可不听你话……你算准了他们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巡过，看到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我们不会放过这样的肥羊，一定会袭击！” 那只黑色的异兽种展示的事给了他启迪，林远泽不会把自己置身于没有后路的绝境，那么，当年她为什么会被自己俘虏？ 仅仅是因为失算了吗？ “你是故意的，”隔了五年才想明白的殊南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而且你清楚我作风，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和血涂之翼作对的人，那个时候问我要突围还是要团灭对方，我只会回答团灭对方，那么就算你之前做了什么引诱他们到战场来的事，可能留有的痕迹也会随着那些海盗的死亡而消失殆尽，没有任何后遗症……” 林远泽：“……” 林远泽默默移开了眼。 “这态度，是默认了吧？” 林远泽叹了口气，摇头。 “什么意思？没想到？”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餐厅里，这里是自助形式的，殊南屿一边给林远泽手里的餐盘上堆挑干净了刺的鱼肉和口味偏甜的蔬果，一边根据她的表情猜她想表达的意思，“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现在才想明白？？？以为我早该意识到了？？？林远泽你是想死吗！！！” 被高看了智商的凤凰青年瞬间暴跳如雷，眼底骤然亮起一簇火焰，就连一缕头发都化作了燃烧的火焰——在触发消防警报之前，他及时控制住了情绪，那缕红发重又变回了头发的模样。 青年嘴里骂骂咧咧，手里挑又新鲜又白嫩可口还营养丰富的鱼肉动作快得惊人，把鱼刺都挑出来后就把基本没损过样的鱼肉放到林远泽手里的餐盘上，然后继续骂。 看准哪个菜少了及时补盘的服务生保持着微笑，内心充满了被强迫塞狗粮的不快：嘴里骂的那么厉害，手上还那么宠，女朋友吃个鱼都要把鱼刺挑干净了才把肉拣过去……请问这位先生您是精分吗？ 而且明明您女朋友一句话都没说，您是怎么从她基本没变化没表情的脸上看出来她不想吃胡萝卜的意思的？？？ -- 第66页 啊，三王在上，今天为什么是我值班呢？ 并不想吃来自客人的狗粮啊…… 第38章 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在喂了人家无辜的服务生一脸“狗粮”——严格来说这似乎应该叫鸟粮但考虑到一方的完全无自觉所以用“X粮”来形容也不对——之后, 殊南屿终于给林远泽的餐盘上装够了营养全面、口味丰富、色香味俱全丰盛得有些过分的早餐，再往上添了杯牛奶之后，他随手往自己餐盘里扔了几个惯常的餐点, 就拉着林远泽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远泽看着自己面前餐盘里那一堆绝对超过她饭量的早餐餐点：……几年不见, 殊南屿什么时候学的营养学专精？ “怎么了？”殊南屿切了一块香煎鱼排，正把它当伊琦亚那条死鱼的鱼肉一样恶狠狠地咬（当然在这么做的同时他有记得做好表情管理, 外人看过来只会看到一张帅破天际但满面冰霜的脸），看到林远泽对着餐点没下手，他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记错对方口味的事了——或者这几年里人家口味变了？ 林远泽摇了摇头, 示意没什么, 跟着拿起刀叉，切下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厨师的火候把握得很到位，恰到好处地将鱼排烹饪至熟透同时又不损口感, 如果使用的不是冰鲜冷餐的鱼排而是现宰杀的活鱼制作的鱼排的话，口味会更好…… 林远泽也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这么擅长品鉴鱼肉——之所以不说“会吃鱼”, 是因为她非常非常非常不擅长吃鱼。 被鱼刺卡喉咙是常态, 尤其是那种刺多还细小的鱼肉。 明明不是粗心大意的小孩子, 吃鱼之前也有仔细看，但就是会有漏网之鱼……刺。 殊南屿也是在她某次被卡得咳嗽得撕心裂肺之后才注意到她这方面的弱项，在那之后，菜单上的鱼类差点全被划掉——要不是血涂之翼其他人集体抗议，殊南屿真的做得出让鱼肉在血涂之翼境内绝迹的事来。 “鱼肉不够新鲜？也是，这边依靠冷鲜运输, 本地不产鱼肉，等回去基地了就有新鲜鱼肉吃了。”林远泽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停顿了那么一下咀嚼的动作，殊南屿就注意到了, 也不知他怎么解读的，就结果来看，他解读得非常正确。 林远泽有时候会觉得凤凰族是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或者读取心声之类的天赋技能，不然殊南屿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明白她的意思呢？ 但再想想当初的事，殊南屿要真有读心术之类的能力的话，别说从血涂之翼里逃出去了，她恐怕连假意被俘都做不到。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远泽没有注意到，自己切割餐点的动作慢了几分。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殊南屿问，刚想说“要不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能帮你想明白”，马上想起来自己封禁了她的声音，“……等回去基地之后给你解禁。” 绝对不能让她开口说话，殊南屿在心里巩固这个心理防线。 别人都说林远泽的头脑是她最可怕的武器，但对殊南屿来说，林远泽的话术可怕程度和她的头脑不相上下，属于那种不封上她的嘴，她可以靠一张嘴就扭转局面的程度。 想当初他刚俘虏林远泽的时候打的直接全宇宙直播斩杀林远泽的念头，如果那个时候记得堵上她的嘴，后头遇到星际海盗的时候没让她开口说话，那就早弄死林远泽了，哪能让她活到现在。 ……虽然从结果来说，幸好当初没堵她嘴。 想到这里，殊南屿的眼神下意识飘忽了一下。 鲜艳的红发遮盖下，渗入了红色的耳根看着并不明显，即使看到了，也只会当做是头发的颜色。 用完了早餐，殊南屿带着林远泽往星港方向去——林远泽身体不好，想带她走的话只能选择坐交通工具。 没想到的是，在星港路口，他们被拦下了。 领头的是一个乍一看与殊南屿有些许相似之处的男子：都给人以一种燃烧着的火焰的感觉。 不同于殊南屿就像是挑染一样还掺着了些许橘色的红发，这个男子的头发是纯净的红，烈火一样鲜艳夺目的赤色。 殊南屿不耐地啧了一声。 果然被追上了么。 如果他昨夜带着林远泽连夜坐最快的那班航线的话，凤凰族或许反应不过来，但考虑到林远泽的身体情况，明知道被追上来的可能性很高，殊南屿最后还是决定先带着她安置一晚上。 现在被追上来了也算是事先想到的情况之一，并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 “没什么事，放心吧。”他低声安抚被陌生人拦下后微微颦眉的人类种女性，“马上就好。” 林远泽看了他一眼，对他口中的“马上就好”深表怀疑：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拦下他们的人叫什么，但林远泽可以用自己搬家到艾茉拉星后日日不落看瑞拉莫斯每日新闻的经历保证，自己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这个男人的脸。 作为凤凰族长丹嘉羽出行时的保镖。 既然他在这里，那就意味着丹嘉羽就在附近——涉及到瑞拉莫斯的三王之一，这事怎么看都没办法“马上就好”。 “族长想要见您。”那名带队拦下他们的男性礼貌地行礼后，道，“南屿大人。” 殊南屿抬了抬下巴：“带路。” 丹嘉羽的保镖迟疑了一下，看向被殊南屿寸步不离护在身后的人类种女性。 -- 第67页 族长给他的命令是带南屿大人去见他，并没有提及这位女性——按照他对族长的理解来看，显然族长只打算见南屿大人一个人。 “别想。”没等他说什么，殊南屿先一步开口，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要么直接放行，要么赶紧地把事说完。” 保镖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耳麦中传来一声叹息：“算了，带他们过来吧。” # 丹嘉羽和殊南屿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的那种。 显然殊南屿也没打算告诉她这其中的关系，因为他一见到丹嘉羽就先声夺人：“有事快说！” 凤凰族长为他这个态度略微拧了拧眉，却没有生气，而是带着种习以为常的态度：“回来为什么要走潘特拉族那边的流程，别看那帮雪豹毛是白的，心肠一个赛一个的黑着呢，你看这次他们就把你的入境申请给扣下了，你要一开始就走凤凰族这边的流程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句话都不提潘特拉领地内出现叛乱、为了拦截叛军潘特拉接掌了瑞拉莫斯全境进出线，这才致使殊南屿的入境申请发到兰登·潘特拉那边去，丹嘉羽眼都不眨就日常抹黑完塑料同事，眼看着殊南屿直接就要起身走人时，他才叹着气唉声道：“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了，叫住你是有事——复国者的人跑来瑞拉莫斯搞事了，就现在我们这边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是想在瑞拉莫斯里找什么人——嗯？” 发现自己说到“找人”的时候，殊南屿下意识地看向被他带进来寸步不离的那名女性，丹嘉羽一愣：“……难道他们找的就是这位小姐？” 林远泽想了想，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丹嘉羽刚想问——作为凤凰族长，他的灵觉和术法修为足够让他察觉到这名人类种女性身上的禁锢：“谁禁了你言？额……这个手法……” 熟悉的手法。 丹嘉羽迟疑地看向殊南屿：这名女性身上明明带着阿屿的幼羽，连他都没得被送一片，怎么阿屿还封禁了人家说话的能力？ 这是什么复杂情况啊？ 林远泽看向殊南屿，表情很无辜。 殊南屿很纠结。 他前头还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能让林远泽开口说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话，所以一定要封禁她到回到基地为止，结果这会儿就冒出来必须让他解除封禁的情况了——丹嘉羽弄不清情况就不可能放他们走。 十秒钟后，殊南屿臭着脸坐在会客室沙发另一端。 “他们应该是在找我，”林远泽平静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找某样他们觉得应该在我身上的东西。” 这个表述引起了丹嘉羽的好奇：“什么东西？” “抱歉……”林远泽歉意道，“五年前我醒来的时候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头脑一片空白，我并不知道他们想找的东西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我是否持有过那样东西。”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夏宁给她的那枚安泽尔帝国皇戒。 造型非常简单，银色的戒圈，金属制作，圆形，有一侧宽大，没有镶嵌宝石，而是纯金属工艺做出凹凸有致的浮雕阴纹，汇聚成一个纹章。 丹嘉羽认出来了，那是已经覆灭的安泽尔帝国皇室的纹章。 “据说，他们在找的东西是安泽尔帝国另一枚皇戒，他们觉得在我这里。” 凤凰族长陷入沉思：复国者拿到了安泽尔帝国绝大多数遗产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对安泽尔帝国遗产的热衷和追逐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寻找安泽尔帝国的皇戒这种事，放在其他势力头上会让他怀疑那皇戒里有什么藏宝图之类的秘密，但放在复国者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个组织至今还宣称他们才是安泽尔帝国的正统。 他们近乎贪婪地收集一切安泽尔帝国的遗产，上到武器，下到文物，只要是和安泽尔帝国沾上边的，他们就像是闻着味的苍蝇一样追过来。 烦不胜烦。 安泽尔帝国的科技水平远超其他国家，哪怕是在帝国末期依然稳压所有势力，皇戒的特殊功能也仅仅只有几个人知道，因此，林远泽并不担心丹嘉羽会发现皇戒有什么特殊之处。 皇戒凝聚了安泽尔帝国最高科技水平，丹嘉羽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发现其中问题，那瑞拉莫斯的科技水平——或者术法水平——早就一骑绝尘，引领宇宙新风尚了。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丹嘉羽摆弄了一会那枚戒指，确认只是平常普通的戒指，也就工艺精致了点花纹独特了点之后，就将它还给了林远泽，然后起身和殊南屿低声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很轻，林远泽听不清，只能看到殊南屿最初还抵触的表情在听到他说了什么之后，迅速平复下来。 这是同意了。 得到想要的回复，丹嘉羽阴沉了许久的心情总算是放了点晴，只是金橙色的眼睛里依然留有暗沉阴霾不曾散去： 为了这么枚戒指，居然还掀起雪豹族的内乱。 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还真当瑞拉莫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39章 小雪豹：“喵喵喵？…… 林远泽听不清丹嘉羽说了什么, 不过联系一下之前说的话和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差不多可以猜到这是瑞拉莫斯要向复国者组织报复——只是复国者之前在瑞拉莫斯的搞事是暗搓搓的（严格来说当时搞事的是哈姆特，复国者只是用了一次气象控制器）, 瑞拉莫斯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报复, 那样师出无名，还会引来舆论危机, 所以就干脆由凤凰族出面联系殊南屿，让他出手。 -- 第68页 殊南屿痛快地应下了，他本就决定这次不狠狠挫一挫复国者的气焰就不善罢甘休：居然敢动林远泽,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之前烧的那个基地只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但我要先回去一趟, ”殊南屿说道，看向安静坐在一边似乎只当自己是背景的人类种女性，“等我把她安顿好了, 复国者……哼哼！” 他冷哼了两声，金橙色的眼底有一簇火苗燃起。 “这倒不急, ”丹嘉羽眨了眨眼, 也跟着看向人类种女性, “这位是？” 丹嘉羽本意是让殊南屿给他介绍一下, 没想到的是，他这个问题让两个人都沉默了：林远泽非常会看气氛，这种堪称密谈的场合根本不该是她能出现的地方，殊南屿强硬要求带着她已经称得上是“可能泄密”的举动了，再不安分守己当自己没长耳朵没长眼睛，那是嫌命太长了, 所以即使听到了丹嘉羽的话，在没直接问到她头上之前，林远泽也没做声——她现在的身份, 是要看殊南屿怎么界定的。 毕竟，让林远泽自己来说的话，她也实在不想把“被殊南屿俘虏的人”这个身份说出口…… 咳，虽然当初确实是她故意的。 殊南屿没说话的原因就简单多了：“……你不用管。” 他不想让丹嘉羽插手自己的事。 被嫌弃的丹嘉羽：“……” 他抬手抚了抚额，硬生生压下一把火烧了这魂淡的冲动——没办法，凤凰族各个都是暴脾气，毕竟本相是火嘛：“你可能暂时还没法把她送走。” 在殊南屿眉头一挑要爆发之前，他先一步解释道：“前段时间雪豹族的动乱虽然被及时平息了，也抓到了动乱组织的首领，但是他手下的那些人至今还没有下落，现在瑞拉莫斯全境戒严就为了找出这帮人来——这种时候，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苍蝇，兰登·潘特拉都不会让它飞出瑞拉莫斯星界线。” 殊南屿皱了皱眉头，满脸不快，道：“她和那种家伙又不会有什么关……嗯？” 凤凰青年即使是在和丹嘉羽说话的时候，也没忘留一分注意力在林远泽身上，话说到一半敏锐地注意到了人类种女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细微神情变化，他到嘴边的话顿时就变了：“你认得那些人？” 丹嘉羽也看了过来。 林远泽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并不看好瑞拉莫斯能够抓住那只黑大猫带领下的组织——那只黑大猫坏得很，心肠绕得跟迷宫一样，脑回路异于常兽，难抓着呢除非他自己送上门来——依然平静开口：“其实你也认识。” 殊南屿满脸写着问号：我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还和人家新任首领打了个照面呢！”林远泽提醒道，“之前在主控室带队赶来出现在门口的那群异兽种，还有印象吗？” 殊南屿很快想起来自己闯入主控室后没多久出现在大门处的那几个异兽种——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黑色的异兽种看起来让他非常不爽，所以印象深刻。 “就是他们？”殊南屿确认了一遍。 “嗯，你摧毁了基地主控室，但其他地方估计都被他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就算现在回头去找，大概率那个基地已经被拆得片甲不留了。”林远泽道。 组装式基地是安泽尔帝国军队的拿手好戏，合格的安泽尔帝国军队可以在三小时内建立起一个标准的行星级基地，还能在半小时内把它拆成星舰全部带走——基地所有的组成部件都是可以再拆除结构的，有点类似于积木，但其中的技术含量要比积木高大概一百个银河系吧…… 作为获得了安泽尔帝国绝大多数遗产、甚至拿到了两个绝密资料库中一个的复国者组织，他们很好地继承了安泽尔帝国在科技方面的实力，这种组装式基地是最基础的部分，同时也是其他势力和国家都虎视眈眈的技术——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这种技术都非常值得他们付出大的代价去拿到手。 奈何复国者也知道自己怀里的是香饽饽，见天儿地逃，迄今为止都没哪个势力摸清楚这个组织的基地都在哪里。 林远泽怀疑整个复国者组织其实都在不定时转移中，这样才能确保那些对安泽尔帝国科研技术垂涎欲滴的势力都找不到他们的本体。 不过藏得再好，他们毕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组织，如果彻查物资流向，配合小行星带分布点，以及各个虫洞转移点，然后进行概率演算的话，很大概率可以找到他们的老巢……林远泽垂下眼，打住了继续往下想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那个组织（林远泽提醒道：哈姆特，他们自称哈姆特）好吧，哈姆特组织拿到了一个完整的组装式基地？”丹嘉羽眉头动了动，了解他的人知道，这是这个情绪向来不怎么外露的凤凰族长内心极为震动时的表现。 按照目前潘特拉族“询问”那个被俘虏的首领得到的情报来看，哈姆特原本的基地已经人去巢空，里面除了一些不值一提的物资外什么都没剩下，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是有序撤离，还没忘扫清痕迹。这个组织规模并不是特别大（否则也不至于这次搞事之前都不曾被瑞拉莫斯察觉到），基地也仅有那么一个，原本他们想既然都没基地了，那些没了落脚之处的亡命之徒最大的可能就是变成流窜的星际海盗，没有基地没有足够的补给成不了什么气候，但现在听这位小姐说的话，他们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基地？ -- 第69页 而且是比原来的老基地更好的，随时可以拆卸转变成星舰迅速离开原地的组装式基地！ “也不能算是完整的，”林远泽想了想，道，“基地AI被我重洗了一遍，只剩下最基础的功能了，他们大概需要花一定时间把我锁定的那些功能再重新解锁开启；殊南屿又把主控室搞得不带一点儿的残渣，这方面的修复部件和资源，基地本身有一定储备，但是哈姆特不一定会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可以修复主控室……考虑到效率问题，他们应该只拆卸走一部分可用资源，剩下的基地废墟就要看他们主事人的良心了。” 瑞拉莫斯和安泽尔帝国之间的科技水平相差较远，就算是在瑞拉莫斯的中央星，也只能数出几个可以维修这类基地的技术人员来。 如果主事者是“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拿到手”，那这个基地剩下的那点儿东西估计已经被推进恒星日冕里了。 林远泽想了想那只黑大猫的个性，觉得对方虽然不至于做这么绝，但那个基地废墟上八成会被他设下什么陷阱火力，反坑一把试图抓捕他们的人。 能顺手干掉后面的小尾巴，还顺带去除了这个基地剩下自己不能带走的东西，可谓一举两得——林远泽觉得这做法很符合那只黑大猫的个性。 “但那也是安泽尔的技术！”丹嘉羽拧紧了眉头，思考了不到两秒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不能就这么看着它落入那种组织手里！” 丹嘉羽当即安排人跟着殊南屿去那个基地所在的位置查看情况，后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嘱咐了好几遍照顾好林远泽之后，启程了。 早去早回，早点把事办完了就能早点回血涂之翼了。 他还是喜欢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血涂之翼，那里才是他的家。 丹嘉羽看得出来殊南屿很重视这个人类种，自然也不会怠慢她，凤凰族领地是非常适合这些天性亲近火焰的生灵居住的地方，即使是以林远泽这个身体素质，穿着无袖长裙竟然也不会有冷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林远泽想过要不要在凤凰族领地里定居。 黑发虚弱的人类种女性在凤凰族领地里是很显眼的一个存在，至少在前来和丹嘉羽商议一些事情的兰登·潘特拉眼里是这样的。 “疏兰你看什么呢？”拉多斯·潘特拉好奇地顺着侄子的目光看了过去，“咦，那个不是救了你的那个人类吗？她怎么在这里？” 林远泽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凤凰族长丹嘉羽栖息地的后院花园里，火焰花簇拥下，黑发女性伸出手，让飞焰蝶停在她的指尖。 灼烈的红色映衬下，她的皮肤越发显出晶莹玉润的雪白。 “嗯。”兰登·潘特拉应了一声，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 他唯恐自己眨一下眼，那个在火焰花中的人就会在下一刻随风散去。 拉多斯·潘特拉没有注意到自己侄子的神态，依然自顾自道：“艾茉拉星现在还暴风雪呢，本来打算着等丰饶之雪过了给她送谢礼的……既然在凤凰族这边遇到她了，那现在送她应该也没问题吧？就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雪豹族报恩一向都是要看恩人需要什么的，世俗的钱财不会少，另外，能够给恩人最需要最贴心的回礼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兰登·潘特拉在烦恼的事：她需要什么呢？ “我们在这猜也不是个事，不如找本人套话吧……”拉多斯·潘特拉摸着下巴想了想，道。 兰登·潘特拉终于略微动了动视线，给了自己小叔一个“你想怎么打听？”的眼神。 “她应该认识你的幼崽形态的吧，用幼崽形态接近她，然后套话！”拉多斯·潘特拉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说假手他人？ 那怎么行！那位人类女性是他们潘特拉族的恩人这件事可是绝密，万一泄露出去让恩人陷入危险了怎么办！ 所以这事必须只能由知道她身份的人去做，其他人都不行。 如果变成幼崽样子，肯定会被撸毛……兰登·潘特拉回想起自己变身小雪豹被对方摸头又摸毛的经历，沉默了。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那就说明侄子也赞同他这个计划！ 拉多斯·潘特拉非常了解自己侄子的个性：“看来你也同意了……放心，小叔一定帮你问清楚！” 正在想自己接下来工作安排能不能腾出空来的兰登·潘特拉：……？？？ 好像哪里不对？ 说话间，原本拉多斯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一只家猫大小的小雪豹出现在那里，伸出粉嫩的舌头，抬起前爪舔了舔前爪臂上的毛毛，清脆的童音出豹嘴里吐了出来：“我知道疏兰你要面子不会肯变幼崽的，放心，小叔小时候和你长一模一样，骗个人类种绰绰有余！她分不清的！” 正好这次的事是疏兰负责，他有足够的空闲功夫去打听。 既能逃掉工作又能帮侄子打听事还能变回原形晒太阳权当度假，一举多得，拉多斯·潘特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 兰登·潘特拉：…… 小雪豹欢脱地甩着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就要往中庭花园奔去，但跑了不到两步，面前的景致不退反进。 小雪豹：“喵喵喵？？？” 雪豹族的王抓着小雪豹的尾巴把它拖了回来。 第40章 算了，还是当不知道…… -- 第70页 林远泽听到“喵嗷嗷”的叫声、循声而来的路上, 还在想是什么猫猫在叫，结果转过一树凤凰花，看到回廊下的雪域来客正面无表情揪着只带斑点的小白猫尾巴不松手。 不对, 那个不是猫, 是雪豹！ 险些误认成猫，林远泽心头暗道幸好没直接开口, 不然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但是就算是雪豹，这么拎着尾巴也不舒服吧……林远泽想着，视线挪到那个拎着小雪豹尾巴的人身上。 兰登·潘特拉。 林远泽默默把视线重新调回那只小雪豹身上, 对着似乎因为被她目击到了私底下的一幕而僵硬住的小雪豹身上的花纹, 回忆起了自己救助的那只的模样。 结论是一模一样。 兰登·潘特拉还在旁边拎着它尾巴站着。 也就是说，她本来以为是瑞拉莫斯三王之一的小雪豹，其实并不是兰登·潘特拉？ ……一时之间, 林远泽不知道是该庆幸当初自己撸的不是瑞拉莫斯的三王之一，还是该遗憾小雪豹身份看起来似乎依然成谜并且完全没有可能性可以让她养。 也不对, 现在的关键难道不是她似乎又不小心误闯了什么私人场合吗？ 而且看起来还很像是父亲教训私生子…… 在林远泽面对“当没有看到直接往旁边走过去吧”和“毛绒绒有错也不能拎尾巴教训啊上去理论一下吧”两个选项, 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的时候, 小雪豹像是猛地回神了, 尾巴跟泥鳅一样嗖地从“父亲”手里滑出来，身在半空中利落翻身，四脚着地，肉垫保证了它落地无声。 一落地，它立刻几步窜出，林远泽只觉得眼前一花, 紧接着小腿脚腕处传来触碰到毛绒绒皮毛的触觉——小雪豹把整个身体藏在她身后，背毛挨着她的小腿，似是得意又似示威一样：“喵嗷嗷！” 林远泽：“……” 兰登·潘特拉：“……” 兰登·潘特拉知道自己小叔很不要脸——这点可以从他当年能不顾本身高了一辈的身份假装和自己同辈厮混在小豹子群里揍得所有小豹子喊他大哥可以看出来——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小叔能这么不要脸。 “过来。”白发白耳、只毛绒绒的耳朵尖有一点儿黑色斑纹的男人面无表情, 威压大得换个异兽种在这里能当场跪下的地步。 奈何现在面对他的，一个是人类种，信息素压迫对她完全无效，顶级王族的信息素淹死她她都察觉不到，另一个是他小叔，就本身能力来说抗衡他的威压也不难做到…… “日安，潘特拉殿下，”林远泽实在是不擅长对付这种局面，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小孩子嘛，太严厉了会逆反心理的……” 兰登·潘特拉：你知道你脚边那只“小孩子”年龄比你还大吗？ 但这种事他不可能说出口。 兰登·潘特拉只能冷冷地斜了眼看起来怂兮兮地缩人家女孩子身后的小雪豹，一甩披风转身离开。 等雪豹族的王的身影从走廊深处消失时，林远泽和小雪豹才同时松了口气。 人类种女性弯腰，朝小雪豹伸出手：“有些日子没见了，伤好点了吗？” “喵嗷！”小雪豹声调轻快地叫了一声，望着伸到面前那只手心向上的手，忍耐许久，最终没能抑制住“必须把爪子搭在最上面”的本能冲动，伸出爪子按在人类种女性的手心里。 林远泽顺势收拢手指，如愿以偿地捏到了肉垫。 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套路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哦不对是可怜的小雪豹——只为了摸摸人家的肉垫，更加不觉得自己的算计用在这种地方有哪里不对，林远泽和小雪豹玩了好一阵叠爪子游戏后，终于找到机会问了：“疏兰，刚才那位是你什么人呀？” 乍一听到侄子的名字，拉多斯·潘特拉呆愣住了，不到愣神了不到半秒就意识到这是侄子告诉她的名字——雪豹一族的王在继位前和继位后的名字是不一样的，继位之前的名字来自于父母，继位仪式时有一个环节就是要从神庙供奉的神箱里摸出签来，上面写着的名字就是雪豹王的名字。 兰登·潘特拉在成为王之前，名字是依循了家中传统的“疏兰”，在他登基之后抽出神签，才改名为兰登·潘特拉。 题外话一句，前代雪豹王之所以将自己孩子的字辈定为“兰”，取的就是早年失踪生死不明的大哥劳兰名字里的“兰”，用以怀念。 也幸而前代雪豹王早逝，劳兰·潘特拉从虫洞中归来时就已经死去多年了，不然若是让他看到自己大哥回来还掀起如今这混乱的局面，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心情。 顶着侄子名头的小雪豹任由人家女孩子捏爪爪捏肉垫，一脸乖巧：“是我重要的家人。” ——虽然很想皮一下喊侄子一声爹，反正在人类种面前开个玩笑也不会影响到自家侄子的行情的嘛，但想到自家侄子越发恐怖的武力……拉多斯选择从心乖巧。 林远泽眨了眨眼。 家人啊…… 已知兰登·潘特拉家庭成分简单，父母已亡，留下他和妹妹游兰·潘特拉，游兰·潘特拉作为被神庙选中的祭司现在还在神庙里修行，作为祭司最基础的要求就是纯洁，将身心奉献给神灵——且不提这玄之又玄的不科学方面的说法，至少就林远泽所知，神庙管理严格，游兰·潘特拉要想瞒着神庙做出未婚先孕还生下个孩子的事，即使她有王族的身份，神庙也会一视同仁将她踢出修行祭司之列。 -- 第71页 也就是说，这孩子只可能是兰登·潘特拉的。 不直接喊父亲可以理解成还没被正式列名，也可以理解成为了不激怒兰登·潘特拉未来的妻族。 ……自己总是知道这种密辛真的好吗，总觉得哪天自己“意外身亡”都不奇怪啊！ 算了，还是当不知道吧。 # 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按照人类种的习俗把前代雪豹王唯一一个活着的弟弟划分到了“亲戚”范畴里，而不是“家人”范围中，小雪豹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给自家侄子扣了口无人知晓的黑锅还抹黑了他品性，依然眼巴巴地望着人类女性，开始努力卖萌玩耍。 当然啦，卖完萌玩累了顺便帮侄子问问这位小姐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也是可以的。 不是他说啊，这位人类种小姐撸毛的技术真的是炒鸡厉害——来自已经瘫成一张猫饼的拉多斯·潘特拉。 # 殊南屿的效率非常高，带着丹嘉羽给他的人手直奔复国者基地，林尼尔斯留下的后手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麻烦——事先听林远泽提醒，殊南屿先派人上去把那些陷阱都拆了之后才让其他人登上基地。 正如林远泽事先猜测的那样，整个基地里值得一提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连基地的智能AI都被拆掉了主板和存储器带走了，可谓是把“雁过拔毛”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新上任的首领风格和原来那个差好多啊！” 从殊南屿回报过来的信息里看出两代首领完全不同的处事风格，丹嘉羽摸着下巴思索道。 总觉得会特别棘手。 说起来，从殊南屿毁了复国者那个基地带林远泽离开，到他又带上凤凰族的人手回去基地，这最多不超过20个小时的时间里，对方不但搬空了基地打扫了战场，不让后来的人找到丝毫追踪手段可以施展的线索，这份执行力和行动力就不简单。 有这样的队伍在，之前潘特拉领地里的骚乱是不是被平息得太过简单了点呢？ 丹嘉羽开始怀疑，那个前任首领该不会是被推上台的傀儡吧？ 而现在这位，才是真正的首领？ 猜测无处证实，毕竟现在他们手上和哈姆特有感的线索几乎全断了。 倒是复国者那边的踪迹更多点。 殊南屿带着队伍直接把瑞拉莫斯境内可能有复国者藏身的几处星域统统游击追袭了一遍，不到三天时间里摧毁了至少七个基地，其效率之惊人，哪怕是早已做好了壁虎断尾心理准备的复国者都暗自心惊： “怎么报复来得这么快？！” 复国者中，掌管了最高权力的十日谈圆桌上，争执不休的声音从第一个基地被废的消息传来后就没有止息过： “我们确实做好了会被血涂之翼报复毁掉几个基地的心理准备……”一人道，“但这也来得太快了点吧！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基地的！？” “有内奸？” “不可能！以我们的保密工作而言，如果有内奸，他毁的就不是只有瑞拉莫斯境内的那几个，而是所有下属分支基地都要被连根拔起了！”另一人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那你说他是怎么找到的！” “……”这人沉默了数秒，开口吐出三个音节，“林远泽。” 沉默像烈性传染病一样，席卷了整个十日谈。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不但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坐在最上首的人开口道，“再任由殊南屿报复，其他基地也不安全了，必须阻止他。” “但是要怎么阻止？我们现在不能妄动。” “联系哈姆特，”上首之人道，“既然结成了盟友，那么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 夜幕降临，是时候回房了。 送走了尤为活泼又乖巧，任摸任撸都不带反抗的小雪豹，林远泽谢过了将她送回房的凤凰族侍女，关上房门，打开屋灯，愣住了。 受强光刺激，趴在沙发上、似乎是在睡觉的黑色小豹子揉了揉淡色的冰钻一样的眼睛，从趴着的坐垫上支起身来：“你回……” 粉嫩的鼻子忽然动了动，原本要高高兴兴扑过来的小黑豹瞬间扯起飞机耳：“什么味道！你摸了谁！” 面对小黑豹一副“你在外面有别的猫了”的控诉表情，林远泽：“……” 第41章 “知道呀！黑色的豹…… 林远泽扶了扶额, 满心的槽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何吐起。 “……你居然敢单独出现在凤凰族长的住所。”半晌了，林远泽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殊南屿这几天弄出那么大动静来，被殊南屿救走的她又在凤凰族长领地里, 以这只黑大猫的智商, 林远泽相信他眼珠子一转就能想通其中关节，更该知道, 作为复国者组织的合作者和盟友，他在丹嘉羽面前，完全就是个红名啊！ 看到就直接打死都不用看他长什么样的那种。 现在这只黑大猫单独出现在这里, 就跟孤身进敌人家大本营一样…… 据她所知, 豹族除了少数几位神职人员，其他豹族——不管是雪豹还是黑豹还是花豹——都不擅法术，这只黑大猫的体术又仅仅只是能够自保的水平, 另一方面，凤凰族可是出了名的法术天才扎根冒, 术体双修遍地走, 谁给他的勇气偷摸进凤凰族长住所的！？ -- 第72页 “不要转移话题！”小黑豹把飞机耳扯得呼呼的, “你摸谁了！满身都是……” 他停顿了一下, 尾巴大力甩了甩。 刚才没注意——或者说他刚刚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让她关注自己在这里的事，转移下话题而已，但现在仔细一分辨，林远泽身上的气味…… 从记忆深处里，透出来的熟悉。 小黑豹轻盈地跳下沙发，等到林远泽面前时, 他已经恢复成了个头高挑身量修长的人形——模样清俊动人的青年低下头，握住林远泽的手贴到脸边，磨蹭自己的耳根和脸颊的部分：“谁的我不管, 反正你身上不许有别人的味道！” 在林远泽闻不到的信息素层面交流上，拉多斯·潘特拉无意识间在她手上残留的气息被林尼尔斯的信息素抹消，覆盖。 林远泽眼看着这么个大人了跟小孩子一样拉着她的手撒娇——话说这是撒娇吧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完全没违和感——一时之间差点不知道做何反应。 她也看得出来，林尼尔斯回避了她的话，林远泽也不是追根究底要答案的个性（当然这点主要是在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她就能通过各种其他渠道推断出对方想隐瞒的事了所以也没再问的必要了），转了转手腕，一开始有些阻力，动不了，但很快那股力气就松了，她成功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黑大猫没有很用力地抓着她的手。 今天撸猫撸得非常满足的人近乎敷衍地点点头：“好吧，我去洗个澡。” 黑大猫嗯嗯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林远泽欲言又止，她很想提醒这只黑大猫，这里可是敌方住所，丹嘉羽就在几个院落外的主院里呆着呢，但想了想，他敢来应该是做好了能够全身而退的准备，这只黑大猫的脑子还是非常好使的——如果说像这样看似莽撞地出现在敌方基地里的人是殊南屿，那才是真·莽进去，不带一点儿思考的。 她最后还是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走进了浴室。 黑大猫拎了个抱枕抱怀里，盘腿坐在沙发边的细绒毛地毯上。 一般凤凰族没这种装饰，对于凤凰来说，梧桐木制的地板就是最上等的，往上面铺任何东西都是画蛇添足。这里大概是为了招待这位人类种女性，才按照对人类种的了解，给添加了许多装饰，包括脚下这块让人赤足踩着也不会觉得脚冷的地毯。 凤凰族对她还真上心。林尼尔斯的视线从脚下的地毯，挂在墙上的壁毯装饰，适合人类种的柔软布艺沙发而非凤凰族习惯的木质座椅等地方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挂在床头大衣架上那件血涂之翼的外套。 红羽制成的拉片闪了闪，隐约能够看到火焰腾空的画面。 ……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林尼尔斯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掌。 刚才握着林远泽的手的，就是这只手。 伴着浴室里淋淋的水声，他垂着眼无声地看着自己的手，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让人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直到浴室内的水声停下，他才想是忽然惊觉过来一样，把手收了回去。 等林远泽一身睡衣擦着半湿不干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黑大猫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来刚才独自深思时的异样，依然是和往日里没什么分别的灿烂笑容。 “这样就好多了！总算没有那股子讨厌的气味了！”黑大猫愉快得几乎要哼歌了，“虽然也把我的气味洗掉了……” 提起这个来，他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气味？ 林远泽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很快意识到这说的应该就是异兽种的信息素——异兽种的五感能力远超人类种，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闻到每个人、兽身上不同的气味，但人类种不行。 另外，类人种也能闻到，虽然比不上异兽种，不过吊打人类种。 大约是为了迎合那群喜欢火焰的生灵，凤凰族的领地里本身气温就偏高，林远泽的头发干得很快，只坐了一会，头发就已经完全干燥了。 按照自己的作息，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了。 林远泽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地理杂志，望向撑着脸笑盈盈看自己的林尼尔斯——黑大猫的耐性也是一绝，林远泽一句话都没有搭理他，当他不存在，他也能在旁边笑容满面看着她做事。 “……你准备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林远泽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我想念我的女朋友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呀！”黑大猫眨眨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举起手发誓，“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睡觉的！你安心睡，我只看着！” 林远泽：“……” 黑发的人类女性抑制住自己叹气的冲动，也不再理会他，把书放回原位，躺上床就直接拉黑了灯。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安静的环境里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的。 林尼尔斯坐在床边，注视着呼吸平稳的人类。 他可以听到林远泽的心跳声，平稳的，有规律的，没有任何额外的波动——哪怕是在她刚刚走进室内突然看到不该在这里的自己时，心跳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就像仅仅只是看到屋子里多了一幅画，一盘水果一样。 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落在被单上，床头的轻纱挡住了细微的星光，保证主人的睡眠不会被这些微小的光亮打扰，但林尼尔斯望着那片轻纱时，却有些没头没脑地想到，不知道月光和星光照在她的脸上，会是什么样子的。 -- 第73页 会给她漆黑的眼睫毛镀上一层色，让它看起来像是月光银一样吗？ 林尼尔斯努力想象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和真正的实景有很大差距。 他想把那片轻纱挂起来。 那样的话，月光就会完全照在她的脸上，他就能看到那到底是怎样的模样了。 但手指抬起来，最后却落在了林远泽放在身侧的手上。 不同于之前上面残留着属于另一只雪豹的气息，现在林远泽身上、手上，只有沐浴露的气味。 林尼尔斯有些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的信息素留在上面。 等到第二天，丹嘉羽见到她时，就会发现她身上有陌生的异兽种的气味，凤凰族领地里未曾登记过的气息却出现在了应该受到严密保护的人身上，这样的纰漏足够让丹嘉羽肃清整顿整个凤凰族地。 殊南屿人在外面，但依照他对林远泽的重视度，不会仅仅只靠丹嘉羽的消息传递，他必然还有其他手段可以了解到凤凰族地里发生的事，发现自己重视的人有可能有危险，以殊南屿的个性，即使在外也不会安心，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这就是他的目的了。 哈姆特和复国者的盟友关系说脆弱也好，说坚硬也罢，其实八九不离十不过是互相帮个忙而已，林尼尔斯从未想过要实实在在地解决复国者目前的困境，反正，只要把殊南屿从最前线调走，剩下的就合该复国者自己想办法了，他们哈姆特算是仁至义尽了——BOSS都帮你引走了，小怪还不自己打？ 但是。 引走殊南屿有很多种办法，袭击血涂之翼也好，甚至偷袭殊南屿本人也行……林尼尔斯在听到复国者那边的要求时，头脑中就浮现出了至少二十个计谋，每一个都可以在不损失哈姆特本身利益和实力的前提下达成复国者那边的要求。 可到了最后，他却选择了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一个计划——这里的“人”，甚至包括了他自己。 接近林远泽，制造有外来其他势力接触林远泽的消息，让凤凰族误以为有谁要对林远泽下手，扰乱殊南屿的判断，逼迫他从前线回来。 虽然只见过那么匆匆一面，但林尼尔斯可以判断得出来，殊南屿非常重视林远泽。 认真来说，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成功率都非常高，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小，很值得一试，而“让人难以理解”的部分则在于： 接近林远泽的人选。 这应该是手底下那些最擅长隐匿潜入、不露踪迹的特殊人员的任务。 但最后出现在这里的，却是林尼尔斯——哈姆特的首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他从小就被教导的一句话：一旦发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要及时离开。 他现在却是自己赶着跑来了最危险的地方。 ——正如林远泽之前所说的那样，孤身一人来到现在该是敌对方的凤凰族地里，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呢？ 林尼尔斯伸出手，隔着空气，慢慢地描绘着熟睡的人的轮廓。 纤细的，柔和的，仅有的一点圆润线条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对啊，谁给他的勇气呢？ # 林远泽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了那只黑大猫的踪迹了。 窗户也关的好好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出去的。 考虑到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林远泽决定放弃掉这个会谋杀自己脑细胞的想法。 日常的洗漱完，林远泽这次少有地在早晨也洗了个澡，之后才去吃早饭。 小雪豹早早地出现在了花园里，看到吃完饭过来消食散步的人类种女性时，肉眼可见地整只雪豹都高兴起来了。 家猫大小的小雪豹再次在林远泽手下瘫成了一张猫饼。 “对了……” 正眯着眼享受着，小雪豹忽然听到林远泽有些迟疑的声音：“你知道……异兽种里，有原型是黑色的豹子的吗？” 林远泽敏锐地感觉到手下的猫饼瞬间紧绷了全身肌肉——但又很快放松。 “知道呀！黑色的豹子……”小雪豹摆了摆尾巴，“是被诅咒的，不详的象征。” 第42章 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这话让林远泽手下一顿。 过了一两秒, 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若无其事、似乎只是无意间提起的语气问：“为什么？自然界里，黑色的豹子虽然不算特别常见, 但也没罕见到被当做不详的地步吧？” 异兽种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 他们的原身在自然界里都找得到——最初人类种和异兽种刚刚认知的时候，甚至出现过“以为猫咪和猫形异兽种是一族的”这种误会。 人类种和异兽种关系冰点互相抹黑的那些年里, 异兽种新闻论坛天天轮人类种虐待动物的消息（天哪！把需要那么大活动面积的猫猫狗狗养那么小房间里！人类太邪恶了！by异兽种论坛），人类种节目天天请专家“科普”异兽种习性（猫形异兽种居然还吃猫，这和人类吃人肉有什么区别！这群不开化的野蛮兽类！by人类种专家）, 可谓水深火热（？）。 另外, 自然界里没有的动物，异兽种也有，比如凤凰。 “豹族是按照皮毛颜色来分类的, 比如雪豹族——就像我这样的，还有花豹族——他们是黄色带斑点的皮毛, 豹族异兽种里没有黑色的。”小雪豹展示了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漂亮皮毛,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恹恹地趴回了林远泽膝头,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不管是哪个豹族，都有可能生下黑豹来。” -- 第74页 林远泽没插话，她听得出来，“疏兰”还没说完。 “你在瑞拉莫斯住了这么些年，也该知道, 我们异兽种是集体有信仰的种族，对吧？” 林远泽点点头，即使是偏远如艾茉拉星的乡下, 晨曦镇上，每周一次的祷告活动也不会取消，哪怕是在丰饶之雪期间，异兽种家庭也会在自己家里举行祷告活动，庙祝祭司也会在相应的时候，点燃神殿里的火苗。 这火苗具备法术的力量，丰饶之雪里的暴风雪再大，再可怕，也不曾熄灭过神殿里燃起的火苗，那是离家遭遇暴风雪的异兽种唯一可以看到的、能够指明方向的光亮。 “神庙里记载着我们异兽种的历史，在远古时候，黑豹是不详的象征——因为每一次黑豹的降临，都会伴着可怕的灾难。” “当然，到了现在，大家没以前那么愚昧了，不会因为黑豹出现就觉得有灾难降临。”拉多斯·潘特拉垂下了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那些记载不过是牵强附会而已，什么旱灾啊水灾啊，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每年都在发生，神庙里那群老不死的不过是把各地年年都在发生的灾难汇总起来，然后特意挑着有黑豹的年份里说是他们带来的——呸了，也不看看那些没有黑豹降临的时候，这些自然灾害有哪里少了去的！” 小雪豹生气地拍了一下花坛的边缘。 石头裂开的声音。 小雪豹一僵，偷偷看向人类种女性，发现她似乎在想什么，没注意到这动静，这才偷偷摸摸把爪子缩回来，然后屁股一转，盖住已经出现裂缝的花坛边缘。 “所以……只是迷信？”林远泽若有所思道。 “对啊！但是吧……”小雪豹提起这个来，就有些无精打采，尾巴都不动了，“神庙掌管了太久的舆论和人民精神……” 三王在世俗拥有无上权力，但面对神权，依然有着力不从心的感觉。 “虽然到了如今，不像以前那样视黑豹为不详的象征，大家也基本接受了这就是基因突变或者隐性遗传导致的变化，可……”小雪豹气馁地垂下头，“有些重要的……地方，依然不会允许黑豹……担任重要的职务。” 这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隐情？林远泽不动声色地问：“比如？” 小雪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想，道：“比如，如果王室诞生了一只黑豹，哪怕他是王的长子，他也不能继承王位——神庙不认可他的继承权。” 三王的继承仪式都有神庙参加的部分，还极为重要——为新的王取名只不过是其中一项。 拉多斯·潘特拉想到这，就恨得牙痒痒：那群老不死的还把当年劳兰·潘特拉的失踪都归结到这头上，说这就是黑豹的不详征兆！ 简直当他们没长脑子！ 当初要不是王兄阻止，他绝对要把那群老不死的全打折腿扔出去！！！ 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 即使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有无力感从心中升起，拉多斯·潘特拉没精打采得连耳朵都垂了下来。 就连王兄的早逝，他都怀疑和那群老不死的有关——当年王兄和神庙的抗争极为激烈，最可怕的那几年里，甚至连每年新年时王室例行的神庙拜祭活动都被以各种名义取消……如果那群老不死的正因为如此，觉得那一代的雪豹王不好掌控，以至于后来矛盾消失了依然心有余悸，设计让王兄“早逝”的话…… 拉多斯·潘特拉垂下眼。 如果游兰那边查出这一切确实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的话…… 神庙掌握了那么久口舌之利，也该挪挪位置了。 # 看出来小雪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林远泽摸摸它，没像昨天那样玩得那么迟，而是早早地就告别离开了。 和小雪豹“疏兰”的交谈成果有些出乎她意料…… 林远泽独自一个人走在回房的路上，迎面可以看到凤凰族驻守在各个路口走廊的守卫，看到她时，这些凤凰族的青年男女会温和行礼，与“全族火爆脾气”的传闻丝毫对不上号，林远泽一一回礼，心里则还在想昨天出现的那只黑大猫。 他应该是为了复国者的事而来。 既然哈姆特和复国者结了盟，那么盟友有难或者盟友请求，哈姆特出手协助也是正常——尽管复国者劫持林远泽的那个基地一半毁在殊南屿头上，一半毁在林尼尔斯手上，连那个没有多少实权的空头首领夏宁都是被林尼尔斯的下属杀死，但林远泽相信，以那只黑大猫的手段和能力，复国者那边查起来，只会查到是殊南屿动的手。 哈姆特不过是赶来救援但是迟了一步而已。 从他以“自杀然后被好心路人送到失忆女友诊所从而顺利谴责并相认”剧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林远泽就确信这只黑大猫喜欢不走寻常路，那么，接触被殊南屿安顿在理应安全的后方，然后找渠道把这件事透露给身在前线的殊南屿，之后会发生什么，林远泽闭着眼睛都猜得到： 本来殊南屿和凤凰族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得知自己拜托照顾的人身在理应安全的地方竟然也会被陌生势力接触到，殊南屿绝对会怀疑起凤凰族的安保问题，进而怀疑他们是否尽心尽力，有没有好好保护她——丹嘉羽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质疑，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挑起了血涂之翼和凤凰族之间的矛盾，让这两个临时的结盟无声瓦解。 -- 第75页 正面临要被连根拔起所有基地的复国者基地危机自然解除，运气好，凤凰族和血涂之翼相拼，他们还能捡个漏呢！ # 虽然她为了以防晚上林尼尔斯在她睡着不知道的时候蹭上什么信息素引发“凤凰族后院着火”的可能性，早上起来之后就用消除信息素的清洁剂沐浴，还顺带清洁了室内，但…… 不能坐以待毙。 林远泽止住脚步，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再睁开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改一下方针吧。 # 没一会儿，凤凰族长丹嘉羽就收到了林远泽的消息：“你说什么？你要去血涂之翼？！” 凤凰族长皱起了眉头：“族内有人怠慢你了？” 凤凰族天性高傲，哪怕是面对其他异兽种，不自觉也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面对人类种更甚，但这位林小姐可不简单，瑞拉莫斯那么多情报组人员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复国者基地的影子，她只在情报组呆了半天，就给出了一整条完整的线路，按照那条线路，殊南屿带队，直接摸到了那些被藏起来的基地——他们确实高傲，但面对比自己强（哪怕只是头脑上的强）的人还高傲，那是脑子有病！ 丹嘉羽记得自己有嘱咐过族人，也有将这位小姐的功劳告知过族地里所有人，如果这样都有人敢于怠慢她…… 凤凰族长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是他最近太仁慈了，还是有人想被拔毛了？ 如果是后者，正好这位小姐独自在凤凰族领地里没个熟人，八成也无聊，不如扒了那些家伙的尾羽，做几个毽子送给林小姐吧。 “不，请不要多心，丹族长。”林远泽打断了已经开始思考什么款式的毽子更适合凤凰族漂亮尾羽问题的凤凰族长的思路，“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并不适合。”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不仔细听甚至会认为是在说凤凰族地里有人排挤她，所以她不想留在这里。 但丹嘉羽作为凤凰族长，头脑能力都是一流，自然听出了林远泽的言下之意。 他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派人送你去血涂之翼——殊南屿那边，我会告诉他的。” # “咦，你要走了吗？带上我带上我！” 回到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林远泽再次看到了小黑豹，这次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门外就是丹嘉羽派来的侍女，尽管实力比不上那些精英部队，但好歹是能在凤凰族地里当差的人，没道理隔着个墙都没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异兽种明明是人在客厅里就能掌管整个三层小洋房包括院落里所有情况的……兽设。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只异兽种不简单。 林远泽没打算瞒着林尼尔斯自己之后的去向，小黑豹做足了似乎要紧跟着她的架势，一路跟着她从凤凰族地到了血涂之翼基地里。 目睹一路上无人发现他存在的林远泽重新在心里修正了对“黑豹”的评价。 或许，神庙里那些疏兰口中的“老不死”，并不是只因为黑豹的颜色才不公正对待他们的。 “这里就是你房间吗？”没了外人，小黑豹在房间里直接变回了黑大猫的人形，好奇打量，他的目光在房间的另一端一顿——这房间布置有些奇怪，一边是井井有条的正常卧室+书房装饰，但是房间的另一半，则乱中有序地堆放着许多等人高甚至比人还高的石头，木料。 林尼尔斯伸手敲了敲其中一块石头，听着回响：“……是宝石矿啊！” “嗯？”林远泽一愣，“这是宝石矿？” “对啊！你不知道吗？”林尼尔斯好奇地问，就他这么粗略一看，这一堆石头和木料价值何止千金，买几个环境优良适合生活的星系都绰绰有余。 却被这么随便堆在这里…… 血涂之翼有这么富吗？ “我不知道。”林远泽如实道，“这个是当初殊南屿堆我门口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宝石矿。” “堆什么？”林尼尔斯眨了下眼，表示自己没听清：堆她门口？ “嗯，那会儿我刚到血涂之翼，殊南屿对我很有意见，毕竟我们之前打得死去活来的，但我又有恩于血涂之翼其他人，他也不好直接排挤我，只好动点小手段，比如半夜搬来堵门的石块和木头，把门堵上，让我第二天没法出门——就这些石头，全是当时他拖过来的，幼稚得很。”林远泽指着那些占了半个房间的“垃圾”，说道。 林尼尔斯望着那些即使是在瑞拉莫斯也相当罕见的宝石矿和凤凰族求之若渴的木料，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第43章 全员颜控。 林远泽离开血涂之翼已经四年多快五年了, 但她的房间依然保留，包括里面的东西都不曾动过分毫——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只看整个房间没一点落尘就能知道, 肯定是有人在天天打扫的…… 拉开衣柜, 挂在衣橱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外套，颜色从白到黑各种各样都有, 但占据最多的还是红色系的，尤以那几件如烈焰一般火红的风衣存在感最为强烈。 林远泽没去动它们，而是直接将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了最下格里。 说是行李, 里面也没多少东西, 除了些在凤凰族地里丹嘉羽吩咐人给她安置的换洗衣物外，私人用品基本是没有的——她自己打包的那个行李留在复国者基地里了，现在八成跟着复国者基地一起炸成漫天烟花了吧…… -- 第76页 旁边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来, 柔软蓬松的黑发轻轻扫过林远泽的脸颊肌肤，像猫儿伸爪子勾了勾一样。 黑大猫看了看这个衣柜里的色彩分布：“你喜欢红色吗？” 他回忆了一下诊所里林远泽卧室内惊鸿一瞥的衣柜, 那会儿显然是以米色、灰色、白色为主, 和眼前这个衣柜大相径庭, 是摆在外面会让人认为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的个人家具。 “不讨厌。”林远泽合上衣柜门, 平静道，“我对这些没有特别的偏好。” “那你喜欢什么？”林尼尔斯锲而不舍地问。 他回去之后有调查过林远泽的消息——从她五年前再次出现在人前开始，仅仅不到一年的活跃期里，留下的资料说少不算少，说多不算多：说少，伊琦亚指挥战里处处都是她的手笔, 那个时期是自局势稳定以来伊琦亚最危急的时刻，经历的战役只比当年刚建立伊琦亚时少了些；说多，林尼尔斯找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情报资料, 都没有在里面看到多少有关于她个人喜好、性格的记录。 林远泽是个谜，五年前尤胜。 而现在…… 林尼尔斯微微歪头，注视着那张平静的脸。 即使是以林尼尔斯自幼见过无数美人的见地来说，林远泽的容貌在其中都是佼佼者，但让林尼尔斯觉得惊奇的是，他接触到的所有和林远泽有关的资料里，提到过她过人容貌的，仅有这个人刚刚在安泽尔帝国高等院校里崭露头角的初期。 在那之后，不管是哪方面的情报和资料，提及林远泽时，重中之重的描述就是她的头脑和能力，他们就像是集体失明了一样，遗忘了她的容貌。 或许也不是遗忘。 林尼尔斯勾了勾嘴角。 ——只不过，比起林远泽的头脑和才华来，她的容貌不过是米粒之光。 岂能与浩月争辉？ 被盯着看的时间长了，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不过有鉴于这只黑大猫经常时不时就看着她发呆，就好像真的是“好不容易再一次找到了失忆的女友所以有空就看着她以防一不留神女友就消失了”一样，林远泽几乎已经习惯了。 权当养了只喜欢跟着到处走、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咪吧。 有序的敲门声传来，林尼尔斯撇了眼房门方向，等林远泽再看过去的时候，原地就剩下只正睁着水汪汪漂亮的浅色眼睛、一身毛绒绒的小黑猫了。 “喵！”小黑猫拉长了声调，又软又嗲地叫了一声。 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一下。 小黑猫轻巧地跃上沙发，看准落点一下跳到林远泽肩头——不知道异兽种的变身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就林尼尔斯人形那个少说也有一百多斤的体重，变成小黑猫之后竟然堪堪不过十斤的分量，每当这个时候，林远泽都会好奇起他变回原形幼崽时期时，其他重量去了哪里的问题。 “喵喵喵！”小黑猫拿肉垫子戳戳林远泽的脸，把她从自己的思考中拉了出来。 她抬手捉住小黑猫（其实是小黑豹）的前爪，把它从自己肩头抱下来放到一边，，提高声音：“请进。” 房门立刻被打开，在殊南屿离开基地期间负责基地各项事务的实权副首领莫伊拉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看到林远泽的激动： “远泽大人！” “是莫伊拉啊——不用对我敬称。”林远泽倒没想到莫伊拉会来得这么快，“好久不见。” 莫伊拉直到走到林远泽面前，才略微控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许久不见，您最近好吗？” 丹嘉羽事先派人和血涂之翼说过，她这次过来也是有部分低调行事的作风，加上殊南屿不在时的血涂之翼事务繁多（虽然他在的时候也没好哪里去，那家伙 就不是做文书工作的料），莫伊拉忙于管理，没能第一时间来迎接。 林远泽刚到血涂之翼的时候，是作为被俘虏的人，那个时候殊南屿作为首领，不可能日日自己亲自看管着她，更不要说林远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完全犯不着让血涂之翼最大的战略杀伤性武器来亲自看守，所以那个时候殊南屿挑了其他人，负责林远泽，名为协助她的副手，实为监视。 最开始的人并不是莫伊拉，四年多前的林远泽身体比现在还要糟糕，当时的血涂之翼也不像如今这样稳定，那个时候的血涂之翼与其说是一个组织，倒不如说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组成的松散结构。 疯子是不会照顾人的，他们只会选择一同毁灭。 所以在到了血涂之翼没多久，林远泽就轮换了好几次副手，之后，莫伊拉来到了她的身边，担任协助她的工作，同时负责照顾她，这份工作一担，就担到了林远泽从血涂之翼离开。 如今，莫伊拉已经是血涂之翼仅次于殊南屿的重要人物。 但在林远泽面前，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天天操心林远泽穿少了没胃口是不是没休息好的副官：“远泽大人，您吃过午饭了吗？路上过来有没有吃点什么，现在还不到晚饭时候，要不先吃点下午茶，您不在的时候食堂想了好多新甜品，基地还吸纳了新的甜品师呢，尝尝看吧……” “不，我现在不饿。”林远泽不得不先打断他的话，不然他大概能把菜单都念完，“你现在不忙吗？” 林远泽微微有些疑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的莫伊拉在血涂之翼里地位应该足够重要，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到她这里来闲聊甚至关心她的食谱？ -- 第77页 “有点忙，”青年不好意思，腼腆着脸道，“毕竟我不像远泽大人您那么善于梳理混乱情况，您只要一会儿就能处理完的事，我还得花上大半天……有点对不起您的栽培。”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很是惭愧。 小黑猫仰着小脑袋，看看莫伊拉，又看看林远泽，最后一歪脑袋：……血涂之翼的内部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诡异。 他记得，血涂之翼从人人见而退避三舍的“疯子”转变成一个正常的、有持续发展能力的势力，似乎……也正是四年前。 在那之前，血涂之翼甚至都没有基地这种概念。 很巧的是，那段时间，也正好是林远泽被血涂之翼俘虏之后。 难道说……？ 小黑猫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远泽。 林远泽伸手把小黑猫仰起来的脑袋按了下去。 毛绒绒的脑袋顺势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莫伊拉这时才注意到旁边这只小猫咪，心里想着看着怎么有点像豹子，难道是豹猫吗：“远泽大人，这是您新养的宠物吗？那我去找人给您送宠物用具来，您房间里应该还能放下……”他环顾四周，远泽大人住的地方不能动，那就另一边…… 看看那边堆着的宝石矿和木料，莫伊拉思考了半秒如果把这些东西拿走南屿大人会不会生气的问题，很是利索地决定如果没地方放猫爬架的话就用这些矿石和木料架个猫爬架好了。 猫屋猫厕所什么的还是放外面吧，另外还要安排个人负责照顾这只小猫，要记得每天给它梳毛，远泽大人身体不好，猫掉毛多的话可能会损伤她的呼吸系统…… “不，不用，它能自己养活自己。”林远泽及时开口，打断了已经在开始思考这是公猫还是母猫要不要绝育如果不绝育该给它相亲什么样的猫猫生的小奶猫又要怎么样的问题的莫伊拉。 从这点看，难怪当初殊南屿会让莫伊拉来照顾林远泽，这是天生的老妈子个性…… “喵？”小黑猫满脸不敢置信，等林远泽终于把许久不见老妈子心态完全激发的莫伊拉打发走让他去忙他自己的事后，小黑猫瞬间变成黑大猫，可怜兮兮，“不养我嘛？我很好养的！” 林远泽：“……” 林远泽又想起了最初看到这只黑大猫时心里一闪而逝的想法。 那就是，他靠脸就能进瑞拉莫斯的上流阶层。 现在看来，这只黑大猫自己也很有自觉——你看，他把球包养说得多清醒脱俗习惯成自然啊！ 林尼尔斯不开心地扁扁嘴，一转身，重又化作了小黑猫模样。 这里毕竟是血涂之翼，用这个形态比较安全。 等林远泽听到奇怪的动静看过去的时候，小黑猫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件淡蓝色风衣，正拨弄上面缀着的樱蓝色珍珠。 毛绒绒的肉爪一翻，露出了衣领一角伊琦亚的标志。 # 那天晚上，林尼尔斯罕见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哗啦哗啦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打在岸边。 有着深蓝色鱼尾的人鱼在暴风雨的岸边遇到了一个人类小孩，满脸写着“弱小可怜又无助还不爱吃饭”——露在长长的袖摆外纤弱的手指瘦骨嶙峋，好像仅仅是骨头上蒙了一张薄薄的皮。 但她依然长得非常好看。 原本避让着人类种偷偷来岸边的人鱼呆住了，连那个人类小孩发现他了都没注意到。 他来浅海是因为有一种很好吃的鱼只会出没在暴风雨的海岸附近，本来抓了就要走了，但现在他却直愣愣地呆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类小孩已经站在距离他最近的礁石上，满脸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谁呀？”人类小孩一派天真，“是鱼吗？”她看到了那条深蓝色的鱼尾，“好吃吗？” 人鱼终于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鱼尾巴，又看看手上拎着的鱼，他想了想，把手上那几条让他千里迢迢从深海跑来浅海的浅水鱼递给人类小孩：“我不是鱼，但我可以抓好吃的鱼给你。” ……这和他知道的护食到极点的深海人鱼族不太一样。 林尼尔斯想了想，想起来曾经教导过他的老师提起过，除了护食外，深海人鱼族还有一个种族特点。 全员颜控。 死不悔改的那种。 第44章 像铲屎官捡到了心仪…… 林尼尔斯把自己白天里接触过的东西都回忆了一遍, 想来想去没想到有什么可疑的，最后才锁定了罪魁祸首：那枚缀在伊琦亚制服上的樱蓝色珍珠。 凤凰族地那边他很注意没碰什么东西，到了血涂之翼之后也就碰了林远泽房间里的那些个宝石矿和木料, 那些应该没什么事, 涉及人造又有可能蕴含充沛感情到触发他能力的，好像就这玩意。 林尼尔斯有个即使是在异兽种里也很罕见的天赋能力, 就是能够读取物品的记忆和情感，然后以梦境的形式展现出来——但这个天赋的问题在于，第一, 读取对象有限制, 需要是那种蕴含了强烈感情的物件。举例来说，工艺精湛的大师制作的毕生心血的作品，有可能触发他的这个天赋, 然后通过梦境，林尼尔斯可以看到大师寄托在这个物件上的情感, 和蕴含了这些情感的记忆。 另外, 物品并不局限于手工制作。如果某把刀被用来复仇, 使用者强烈的情感寄托在上面, 那即使这把刀是最普通的流水线产品，也有可能触发他的能力。 -- 第78页 把刀替换成其他东西甚至自然产物也一样。 第二点则是，这个天赋能力不受他本人控制。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会被触发、会读取什么记忆和情感他根本不知道，往往等梦境展开了，他还得想一想, 这是自己正常的梦境还是又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 今天的梦境显然是后者。 林尼尔斯撑着下巴看一脸困惑的人类小孩接过鱼，接过一时没拿稳，金色的小鱼用力拍拍尾巴, 用水草串在一起的鱼串就哗啦跃向了自由的大海。 ——半路上被人鱼截了下来。 这次他没把一整串鱼都递过去，而是解了一条下来，再递给人类小孩。 一串拿不住，一条总拿得住了吧？ 人鱼心想。 事实是，即使只有一条，人类小孩也没抓住。 一人一人鱼看着那条金色小鱼拍拍尾巴，没入汪洋大海。 这次人鱼没有去抓它。 “你好没用，鱼都抓不住。”人鱼直白地说，不带丝毫拐弯抹角地问出了自己的心声，“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人类小孩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林尼尔斯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又仔细看了看人类小孩那张瘦得几乎有些脱形的脸，勉强在漂亮的眼睛和眉形间找到了认识的人的影子：林远泽。 “当然是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的。”长得有几分像林远泽的人类小孩慢吞吞地说。 不是无主的啊。 人鱼有点失望，又看看人类小孩的模样：“……你爸妈为什么不把你养胖点？” 这瘦得剥了皮就是骨头吧？ “他们是不是虐待你？”人鱼问，如果这个人类的父母虐待她的话，那他把被虐待的小孩带走也没问题吧？ 他可以抓鱼养她，一定会把她喂得白白胖胖很好看的！ “没有啊！我爸妈对我很好的，”人类小孩除了最初的时候在看人鱼外，其他时候都在看海面，听到人鱼问她话，她回答的时候才会把视线从暴风雨阴沉的大海海面上移开，落在人鱼身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这么瘦，幼崽胖胖的才正常。”人鱼用没有拎鱼的那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拈起人类小孩的手指，很注意地收起了自己锋利的手甲和指甲，认真地说。 “瘦是因为我有大半个月没怎么吃东西了吧？”人类小孩任由他捏起自己的手，不在意地说。 人鱼愣了一下，继而火冒三丈：“你还说你父母没虐待你！没虐待你为什么不给你东西吃！” “因为他们死了啊。” 人鱼怔住了，就连林尼尔斯也呆了一下。 说这话的人类小孩表情平静得就跟在说看到路边有棵树一样：“他们死了当然不能再给我东西吃了。” 刚还想发火的人鱼心里的气全被浇灭了，他这时才注意到，人类小孩身上穿着的衣服其实面料挺不错的，但上面新覆盖的污渍遮盖了这一点，显然，在至少不久之前，这个人类小孩还是被精心照顾着的：“那……你饿了多久了？”想想不对，他又改口问，“你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人类小孩没有丝毫停顿地说，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的人鱼，先一步把他要问的问题答案说了出来，“一个大概手指头那么大的枣子，好酸，喝了好多水才缓过来。”她说着皱了皱鼻子，似乎还在为那个味道后怕。 人鱼愣愣地看着人类小孩，又看看自己手上拎着的鱼——林尼尔斯可以猜得到他的困惑：从见面到现在，这个人类小孩只在最初打量人鱼的时候顺势分了点眼神给他手上的鱼，人鱼递给她鱼的时候，她都没什么特殊表情变化，就像人鱼手里提着的是一串不能吃的石头一样。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已经饿极了的人不应该直接抓起所有能吃的东西啃吗？ “你现在……不饿吗？” “饿呀，不过还好，不是特别难受。”人类小孩不是很喜欢说话，但如果有问题问她，她都会好好回答，“之前有阵子特别难受，挨过去之后就没那么饿了。” 已经大半个月没怎么吃东西了，现在又觉得不怎么饿，连条小鱼都抓不住……人鱼心头一慌，拎着鱼的那只手弹出锋利的指甲，在鱼腹划了两划，整条鱼上最生嫩鲜美的腹肉就被取了下来。 他把这条巴掌大的腹肉递到人类小孩嘴边：“快吃！” 再不吃点东西，这个人类小孩就要饿死了！ 真正意义上的饿死。 让人鱼心凉的是，人类小孩没有露出丝毫面对食物的垂涎欲滴，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凑到她嘴边的鱼肉，就把视线移开，落在了人鱼不带丝毫掩饰的焦急面孔上：“为什么要吃？” “再不吃东西你会死的！”人鱼气急道。 “这我知道呀，”出乎人鱼的意料，人类小孩依然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大概还有一两天时间吧——一两天之后我就该饿死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上那个像耳夹的淡金色耳饰，“爸爸给我的辅助AI虽然损失了大半功能，不过做个身体情况判断还是可以的。” 人鱼茫然又难过地看着满脸不在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类小孩，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在胸膛里膨胀，以至于眼睛那也传来了被什么充盈、无法承载的感觉。 人类小孩怔了怔，朝他伸出手：“……你在哭吗？” -- 第79页 她似乎是想抹去他的眼泪，但那滴眼泪滑落的速度远远快于人类小孩伸手的速度，当它沿着人鱼的面孔坠落时，人类小孩的手才堪堪触及到他的脸颊——她的手心里，多了一枚樱蓝色的珍珠，圆滚滚的，泛着温润的光。 “为什么眼泪会变成珍珠？”人类小孩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珍珠，就像正常孩子看到出乎意料的画面时的惊叹。 这个时候，她的脸上、眼里、说话的语气中，才带上了点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活泼。 人鱼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问：“那你为什么想死？” 他看出来了，对食物都视若不见，慢慢地饿着自己，这个人类小孩是真的想死。 “为什么要活？”她反问道，刚才那一点轻快的语调已经从她的声音里消失了，平静的叙述声里听不到任何起伏的情绪，“虫族占领了这里，安泽尔帝国抛弃了这里，被遗弃的人——像爸爸妈妈那样的人，他们挣扎着活了下来，但最后还是死去了，那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星球没有未来可言。 活在炼狱里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每颗行星都是这样的，”人鱼努力组织措辞，“其他行星上不是这样的，那里没有虫族……” 是存在未来，存在希望的！ 人鱼想把这样的心声传达过去，但他很少和人类种交流，对于人类种的语言并不熟悉，听还好，简单对话也行，想要复杂一点的表达就难了，比如他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人类种的语言里，希望和未来是怎么说的…… 早知道会遇到这么漂亮的人类小孩，自己当初就该好好学语言课——不该逃课的，人鱼心里泪流满面，悔得肠子都青了。 结结巴巴努力了半天，人鱼还是没想起来那几个单词怎么说，倒是人类小孩看了他一会，忽而笑了起来：“你和我爸爸好像，他也总这么跟我说。”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跟着亮了，像星星都被迷醉，落进了她的眼里。 人鱼已经看得呆住了。 人类小孩的注意力已经移开了：“这是给我吃的吗？” 她捧起人鱼手里那块特意庖出来的鱼肉，放在眼前看了看：“但我不能吃生的，肠胃会受不了的。” 人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顾不得去想她为什么改主意了，赶紧回忆自己可怜的词汇库：“我、我给你做熟的！” “而且我不会吃鱼，鱼肉里的刺太多了，会卡喉咙。”人类小孩说。 “我给你挑干净！” …… 林尼尔斯撑着下巴，看人鱼拍着尾巴高高兴兴地烤熟了鱼肉——亏得他一个人鱼知道怎么烧烤——又仔仔细细剃干净了鱼刺，这才把放在蕉叶上的鱼肉递给人类小孩，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吃下去，半浸没在海水里的鱼尾巴就开心地把水面拍得哗啦作响。 像铲屎官捡到了心仪的美貌主子。 林尼尔斯对此作出了好像哪里不对但又非常符合实情的比喻。 第45章 这一次，人鱼没有哭…… 林尼尔斯的天赋带来的记忆梦境并不是连续的, 它是跳跃的，上一秒一人一人鱼不过是海边初见，下一秒面前画面一变, 依然还是那个海边, 但原本瘦削得几乎脱形的人类小孩长了点肉，气色好了许多, 像雪一样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白。 她正慢吞吞地吃用海带缠起来的鱼肉，海带是早上人鱼刚刚从浅海海底的岩石上摘下来的，鱼肉五分钟前还是条活蹦乱跳的深海鱼, 这会儿已经被刨肚去骨只取最富营养的面颊肉烤熟了, 再用海带仔细缠成一条，一口咬下去，滋味丰富, 咸鲜味十足。 “好吃吗？”人鱼上半身趴在礁石边，抱着人类小孩, 把下巴搁在她肩头, 鱼尾浸没在水里, 从水面隐约的波纹流动可知, 底下那条鱼尾巴也没怎么安分，似乎正一摆一摆的，“我今天路过清恍海的时候，看到那边有浅纹褐花藻，搭配斑鹭肉最好吃了——晚上吃那个好不好？要不还是吃鱼，人类不是说吃鱼聪明嘛？” 人鱼一边说, 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养熟了就可以带回家了，趁着她吃东西，抱起来跑海里…… 人鱼正想着自己的计划, 没注意到人类小孩已经把吃了一半的午餐放在一边礁石上，伸出手，长长的绣着蕾丝边的袖摆下探出青葱一样细嫩的手指，揪住了人鱼脸颊边的鱼鳍——那看起来像耳朵，但其实是负责探索声波的鱼鳍，如果从功能性来说，叫耳朵也没问题：“放手。” 被揪着鱼鳍的人鱼委屈巴巴地松开臂弯，把小孩重新放回礁石上。 “你天天吃鱼也没见你聪明多少啊，”人类小孩叹了口气，“去海里我会淹死的，笨鱼鱼！” 她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人鱼的额头，奈何能够在深海海底那么可怕的水压下日常生活，深海人鱼族别的不说，身体强度绝对一流，这只人类种的力气又实在是小，戳了半天，没在人鱼看似细嫩实则比钢板还坚硬的皮肤上留下一点印子。 “我有名字的，我不叫笨鱼鱼，也不叫鱼鱼。”人鱼对总是被这么叫已经很不满了，每次都给他一种自己是鱼的错觉。 他和那些被他当口粮吃的鱼才不一样呢！ “我叫格洛米，你的名字呢？”人鱼格洛米问，并决定如果没有名字那他就给她取个名字，如果有名字，那…… -- 第80页 “远泽，爸爸在的时候叫我小远。”人类小孩说。 “那我叫你阿泽！”人鱼不假思索道，“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你爸爸也不一样！” 他认真地重诉。 人类小孩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什么，不过想了没一会儿她就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 于是人鱼就高兴起来了：“阿泽！阿泽阿泽！” 他像是找到了新的打发消遣时间的办法一样，叠声地喊人类小孩的名字。 而人类小孩也非常好脾气地，他叫一声，她就应一声，哪怕喊她没有任何事，也没有因此有一点儿不耐烦。 人鱼越发高兴，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原本晴朗的海边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片乌云，将阳光遮得结结实实，继而闷雷滚滚，时不时还有闪电雷光在云层里一闪而逝。 阿泽抬头看向天空，一个电闪亮起时，林尼尔斯看到她的脸色白了几分。 顺着她的视线，人鱼也看了过去，这才像是刚意识到了一样：“……啊，一时没注意。” 阿泽一愣，看向人鱼：“这是你做的？” 她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不知道是风大了还是怎么了，她的手指颤了一下。 人鱼没有注意到这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情绪激烈，不控制的话会引动附近天气变化。” “情绪高涨……”阿泽想了想，“高兴和生气都会出现这样的电闪雷鸣？” “嗯嗯！”人鱼连连点头，“特别难过的时候也会这样！” 这画面倏然散开，继而是一个陌生的城镇，屋子破败，阿泽扶着墙，走得趔趔趄趄的，那些八只脚的可怕虫族已经围了过来。 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阿泽靠着墙，目光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在这个星球上是没有寿终正寝这种可能的，被虫族吃掉是非常正常的事，她早已预见到了这种可能，再可怕的画面看过千万遍之后也只剩下了麻木。 死寂的麻木。 一个闷雷声忽然炸响，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林尼尔斯忽然意识到，她怕打雷。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为什么会怕打雷？ 没多久，格洛米赶到了，天赋就和暴风雨有关的他在最后关头赶到，驾驭着雷声和闪电，将那群试图吃掉阿泽的虫族劈成了渣滓。 这一次，他发现了阿泽怕打雷的事。 不同于之前出现时都有着鱼尾的人鱼形态，这次格洛米站在陆地上时，是完全的人形，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和阿泽炫耀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新形态的心情：“阿泽，你怕打雷吗？”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对格洛米来说，雷声和闪电就像是陪伴着他出生的大海一样，仿佛与生俱来的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但阿泽她，很怕打雷，很讨厌打雷。 对人鱼来说，这和阿泽很讨厌他几乎是等同的——人鱼抿紧了嘴唇，脸上的线条崩得紧紧的。 被他抱在怀里的阿泽朝格洛米的脸伸出手，捏。 没捏动。 皮绷太紧了。 格洛米本来正绷着脸，看到阿泽这动作，顿时也不记得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连忙放松了身体，这次阿泽捏得动了。 人类小孩把人鱼的脸当面团一样捏来捏去，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以前不怕打雷的。” 格洛米的眼睛一亮。 “爸爸死的那个晚上，雷声特别大，闪电一道接一道的，我想和爸爸撒娇，躲进他怀里，才发现他死了。” 阿泽轻轻地说，她至今记得那个冰冷的怀抱的触感。 每一次雷声响起的时候，都会提醒她那个怀抱的冰冷触感。 冷得她止不住地打颤。 人鱼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像是珍珠被磨去了光泽。 轰鸣的雷声再一次响起，格洛米倏然回神，努力想控制自己的心情，却发现，不知道何时，阿泽没有再捏他的脸。 依然留在脸上的那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没关系了，我已经不怕啦！”阿泽把额头抵在人鱼的额头上，弯了弯眸，笑了起来，能够迷醉星空的眼睛，比闪电还要明亮，“因为雷声响起的时候，还有可能是格洛米来了！” 雷光闪电轰鸣不断，但格洛米已经无暇顾忌它们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人类小孩的模样。 “所以我才不怕……哎哎？怎么又哭了？”人类小孩难得有些意外，“格洛米你好爱哭啊！” “……才没有！” 人鱼闷着声还带着哭腔的反驳很是无力。 人类小孩一副哄孩子的模样：“好吧你没哭……但是格洛米你这个样子，要是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啊？”她说着就叹了口气，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觉得的，“你这么笨，随随便便就会被人骗走，眼泪还会变珍珠，会被拐了卖了然后天天让你哭珍珠的吧……” 她接住一枚掉下来的珍珠，圆滚滚的，和挂在她衣服上作为装饰的那枚樱蓝色珍珠如出一辙：那是初次见面时人鱼流下的眼泪化作的珍珠，后来就被格洛米缝在了她的衣服上，作为装饰。 格洛米好像很喜欢养小孩？ 阿泽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人鱼认识后的事，道：“人类有很多没人养的小孩啊，我要是死了，你就去再养一个。” -- 第81页 有事情干就不会总想着哭了。 “不要！”这次人鱼终于没再哭了——被气的，“阿泽只有一个！我只养阿泽！别的人类我才不管！” 他气哼哼地直接甩开了人类小孩，半被过身去，等了一会，发现阿泽没说话，人鱼顿时就怂了：“……那、那我退一步，阿泽和我一起养别的人类……反正阿泽不许死！” 他近乎胡搅蛮缠地说。 人类小孩本来似乎是在想别的事，并不是像人鱼想的那样生他的气，不过既然人鱼误会成这样，她也没多作什么解释，而是顺势道：“好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建个地方，用来收养他们。” # 这就是伊琦亚最初的来源？ 林尼尔斯若有所思，下一秒，面前的景色骤变。 连绵不绝的雷声，闪电时不时划过窗外的天空，陌生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林尼尔斯看到变幻成人形的人鱼愣愣地看着挂在床边大衣架上的伊琦亚制服，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将那件制服撕成粉碎。 “骗子……骗子……骗子！” 他疯了一样把目所能及的东西全部撕得粉碎，哗啦的布料被扯破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再没什么东西可以撕扯。 价值连城的鲛绡碎得不到指长，轻飘飘的，只手臂挥动时的气流就会让它随之飘飞起来。 满屋的破碎鲛绡中，他看到那个人鱼攥紧了那件衣服上唯一幸免于难、没有被伤到分毫的伊琦亚标志，想要毁了它，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骨碌碌。 樱蓝色的珍珠滚落在人鱼最终还是松开了的手指边，温润的光仿佛是未曾流下的眼泪。 这一次，人鱼没有哭。 # 晨间温煦的光透过玻璃洒入室内，林尼尔斯睁开了眼睛。 梦境里最后的话语依然清晰得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林远泽你这个骗子……” 第46章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骗子。 林远泽你这个骗子。 即使已经从梦境中脱离, 人鱼仿佛被欺瞒了整个世界的痛苦依然还在耳边徘徊。 林远泽做了什么，才会让那只人鱼认为她是个骗子呢？ 安泽尔帝国抛弃了那颗虫星，林远泽却带着人逃了出来……人鱼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 难道说, 整场所谓的相遇都是林远泽计划的, 为的就是利用人鱼？ 从梦境里那条人鱼笨笨的样子来看，想骗他, 不费吹灰之力。 ——不能怪林尼尔斯如此阴谋论，这个梦境里展现出来的林远泽，和他所知道的林远泽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格。 他所认识的林远泽, 不管是面对面接触得到的那名人类女性, 还是只留存在情报资料档案上的“帝国最后的孤阳”，面对生命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态度，温和, 努力地好好生活。 但梦境里的那个人类小孩，林尼尔斯几乎可以看到笼罩在她身上肉眼可见的消极, 厌世, 对一切毫无热情, 对一切都不抱希望, 生命的终点是死亡，那么早一点到和晚一点到又有什么区别——人鱼看不出来，但林尼尔斯看得出来，那个人类小孩的眼底是一片死寂。 她的眼中，即使是在注视着人鱼微笑着的时候，那双眼睛里, 也没有光芒。 唯二两次，人类小孩的眼里亮起光芒的时候，第一次是提起她的爸爸：她说人鱼说的话和爸爸很像的时候, 她的眼睛第一次泛起了光亮。 如果说林远泽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到那条人鱼，所以才做出那副样子吸引他靠近的话，倒也说得通…… 在瑞拉莫斯，深海人鱼族拥有着其他异兽种种族望尘莫及的素质天赋，不管是体术还是法术，他们都手到擒来——三大王族基本代表了异兽种最高的能力天赋，其中雪豹族长于体术，少有的几个辅助法术都是服务于体术；凤凰族极擅法术，冰火二系玩得随心所欲；深海人鱼族常年生活在深海之中，恐怖的水压无时不刻地锤炼着他们的身体，天赋中对水的亲和力让他们在水系法术上无往不利，纵观三大王族，深海人鱼族是综合素质最强的一族。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族全员颜控的属性，美人说啥都能点头，着实不敢让其他两族将重要事务交他们手上，按照三族的政务分布来说，对外交流应该是由深海人鱼族负责的才对。 顺带一提，出了瑞拉莫斯，外界就对深海人鱼族知之甚少，就是雪豹王和凤凰王生怕颜控的人鱼族长看人漂亮就把全异兽种卖了，因此严令禁止他们出现在任何非瑞拉莫斯属地的公共场合…… 这么一来的话，就又有一个问题了，格洛米显然还没成年，他为什么会在那颗虫星上呢？ 另外，就那条人鱼的智商，如果林远泽真的骗他的话，他哪里来那个脑子发现林远泽的布局？ ——不是他鄙视啊，就那条颜控还哭哭啼啼的小人鱼，没被卖绝对是他们人鱼族的天赋能力救了他。 小黑猫乖乖巧巧地蹲坐在窗台上，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一勾一勾的，轻轻巧巧地收拢在肉爪子边，把自己圈了半圈。 只是那个尾巴尖还不安分，总是一勾一勾的。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林远泽伸手捏住小黑猫的尾巴尖，揉了揉，原本还端坐得好好的小黑猫立刻软了腰喵喵叫着直接瘫她手上了。 -- 第82页 林远泽看着把整个身体都贴上来、几乎是抱着她手臂的小黑猫：“……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当初给他吹尾巴梳了半天毛都没见他这模样，显而易见这好像被摸舒服了整只猫都瘫的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 小黑猫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蹭蹭林远泽纤瘦的手腕，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呀，林小姐你眼里我只会打坏主意吗？”猫脸露出明显的不开心的表情，甚至张了张嘴，在林远泽的手腕附近咬了咬。 尖利的牙齿划过皮肤，力道不重，即使是以林远泽脆弱的皮肤状态，也没有留下红痕，但那种硬硬的尖牙划过皮肤的触觉却清晰地留了下来。 林远泽用另一只手撑着脸颊，漠视他威胁要咬人的模样，干脆点头：“嗯。” 林尼尔斯：“……” 实话说，林远泽其实并没有问错，但真的看到她毫不犹豫的点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林尼尔斯忽然就没了继续玩闹的心思。 小黑猫一声不吭地从林远泽手上跑开，找了个角落把自己盘成一团，背对着人还把脑袋塞到里面。 ……这是在自闭吗？ 林远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只黑大猫居然是这么个反应：正常来说，不是继续撒娇打滚辩解说没有吗？ 联系自己对这只黑大猫的了解，林远泽少有的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惑。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暂时还不是考虑这问题的时候。 有序的敲门声传来，林远泽应答了一声，披上外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找她的人是莫伊拉，这名血涂之翼地位仅次于殊南屿的基地总管非常习以为常地走在林远泽身后半步远，这让林远泽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我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 “但是……”莫伊拉抿紧嘴唇，说了个但是，却没接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是血涂之翼中一个不起眼的普通成员。 和伊琦亚相似，血涂之翼也是由那些遭受了虫灾、被放弃的星球居民组成的，但不同于伊琦亚“得到救助后搬到新的星球好好地生活，用时间来抹平伤痕”的做法，血涂之翼走的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 他们要复仇。 他们活下来了，但是亲人、爱人、友人却死在了虫星上，死在了虫灾里，这一切都是因为本该保护他们的人的不作为！ 所以他们要复仇，让那些抛弃了虫星、抛弃了本该保护的子民的人也尝一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血涂之翼正是由这些内心燃烧着复仇之焰的人组成的，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复仇，那股复仇的火焰灼烧了他们的仇人，同样也灼烧了自己——但他们不在乎，让自己在复仇的火焰中烧为灰烬也在所不惜。 五年前的血涂之翼让人闻风丧胆，因为这是一支不要命的队伍，即使你把刀子插在了他们的要害上，他们也会在身体无力前的最后几秒中，狠狠地扑上来，用手里一切可以用到的东西，带走你的命——你能想象人类种经过了千万年演化、平整得连小虎牙都消失了的牙齿能撕咬断喉咙吗？血涂之翼做到了，不止一个人。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只是仅仅接受了最基础的体术训练、没有多少武力值的平民而已。 很多时候，不要命就足以吓退大部分试图消灭他们的势力。 莫伊拉那个时候也是那些不要命的人中的一员。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命令，然后被血涂之翼的首领、他一直崇拜着的首领殊南屿带到了一个人面前。 一个瘦弱的、似乎风吹就倒的女性面前。 BOSS说，以后自己就是这个人的勤务兵，照顾好她。 因为这一句话，他从最前线退了下来，呆在了安全的后方，因为他要照顾的人身体实在糟糕，不可能上战场——真神奇，血涂之翼竟然还会有安全的后方这种地方，明明每次开战，血涂之翼都是全员投入，没有基地自然也没有任何留守基地的人。 那个人叫林远泽，他称之为远泽大人。 远泽大人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莫伊拉一直这么认为。 血涂之翼没有基地，但有用于跃迁的星舰，没有专业的医疗人员，只有一些从过往的基地里洗劫带走的医疗仪，每次战斗后受伤比较轻的人帮受伤重的人使用医疗仪器治疗，能不能活就看自己的求生意志了——远泽大人在发现这点之后，叹了声气，下一次占领了某个势力的基地之后，她让BOSS尽量完整地保下对方基地的医疗系统，包括那些医疗人员。 “他们中有卧底怎么办？”BOSS很明显不同意，这也是当时莫伊拉的想法：没有人能追上血涂之翼的步伐，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来去无踪，不留战俘，夺走物资就离开，留下个空荡荡的基地和那些侥幸没在战斗中死去的人。 如果把那些医生护士之类的人带上，哪怕是为了给自己这边的伤员治疗，万一他们中有人带了类似发信器之类的东西，引得追兵来了怎么办？ 哪怕是让重伤垂死的伤员自己来选，他们也不愿意为了自己，而让整个血涂之翼背负上这么大的风险。 “如果我的人死了，你赔得起吗？”BOSS捏着远泽大人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对上BOSS的眼睛——那双金橙色的眼睛里是冰冷的怒意，“别说拿你的命做保证——你一个人的命，比得上那么多人的命？” -- 第83页 “比不上。”即使是被钳制着，生命都握在其他人手里，远泽大人的表情依然平静得仿佛是在说下午去哪里散步，“但那又如何？如果不是我，你，包括你手下的那些人，所有人都早该死了。” 远泽大人说的是之前BOSS将血涂之翼的人员调控指挥权交给她，用以消灭那些星际海盗的事——即使BOSS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血涂之翼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那一场几乎要覆灭血涂之翼的战役中，有远泽大人。 “既然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迟了这些日子死去，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分别——你们不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吗？” 远泽大人的话不好听，但却是实话：从他们选择加入血涂之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么，是血涂之翼发起的进攻里死去，还是在反扑杀上来的追兵中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血涂之翼是一条没有目标的疯狗，见谁咬谁。 “更何况，”远泽大人有些困惑地微微歪了歪头，“传递消息让追兵跟上来？你是看不起我对下的控制能力，还是看不起我对外的推演能力？那些追兵如果能追上我们、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一个可能，”她弯了弯嘴角，笑了一下，但那个笑容比刀锋还要锐利，“我需要他们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那里。”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从远泽大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这句话。 BOSS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放开了远泽大人，这是默许她的要求的意思。 之后回想起来，以远泽大人的性格，怎么会说出那种不管底下人的死活、要他们去送死的话来呢？ 直到听到BOSS满含怨气地说“下次跟林远泽说话绝对先封了她的嘴！不然什么都由着她了！”的时候，莫伊拉才明白，那就是远泽大人的“话术”。 ——顺带一提，虽然每次BOSS都说要拿胶布封了远泽大人的嘴不让她开口说话，但截至到远泽大人离开血涂之翼了无踪迹为止，没有一次付诸行动…… 有一就有二，一开始只是医疗人员留下来了，之后善于维修星舰的技术人员留下来了，再接着，长于生产的平民也留了下来……等莫伊拉注意到的时候，血涂之翼已经可以凑出一整套最基础的自给系统包括工作人员了。 然后，基地建立起来了，血涂之翼第一次有了立身之地。 流亡的疯犬划定了范围，这本该给他们的敌人把柄，会惧怕被找上门来，但是——莫伊拉望着坐在书桌前正安排后勤工作的远泽大人，心中莫名有种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不会的。 就算真的有谁敢上门，也只会被打回去。 基地建立起来了，远泽大人的事情更多了，作为她的勤务兵，照顾她的人，莫伊拉的事也多了，甚至包括她的工作：给事物分门别类，轻重缓急，什么需要立刻处理，什么可以押后，关键的事物怎么处理，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当远泽大人离开了血涂之翼，后勤一团乱谁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莫伊拉赶鸭子上架尝试理清的时候发现，该怎么做，从哪里着手，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什么都知道。 跟在远泽大人身边当勤务兵的那段时间里，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远泽大人已经把该怎么处理这些事的方法教给了他，所以在她离开之后，自己才能那么快直接上手。 因为，他站在远泽大人身边，看着她处理这些事，看了一千遍，一万遍……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血涂之翼里的氛围变了，曾经每个人都抱着没有明天的心情度过，不会有人去约“明天我们去干吗”，因为谁都知道，可能自己连今天都过不去，但现在，莫伊拉甚至看到他们提前了一个月，准备为一个月后某个友人进行生日庆生。 这是从前绝不会出现的场景。 如果没有林远泽，血涂之翼依然还是原来的血涂之翼，没有未来，没有明天。 或许他能在那一次次的战斗中活下来，或许不能，但不论如何，他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血涂之翼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远泽之于血涂之翼是什么意义，莫伊拉不知道，他只知道…… “如果没有您，我不会站在这里。” 高大的年轻人即使沉稳了许多，说这话时，依稀可见当年青葱少年时的局促和青涩。 “请让我永远跟在您身后，远泽大人。” 直至死亡斩断我的追随。 第47章 “博莱斯·泽尔的指…… 在林远泽离开房间的这段时间里, 小黑猫勾着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蹲在窗台上眼看着她从楼下出口走出来，目送她坐上车离开住所, 这才若有所思地趴了下来。 他有点在意那个叫莫伊拉的血涂之翼副首领。 莫伊拉, 血涂之翼主管后勤和基地全部事物的副首领，即使武力方面在人均战斗力都爆表的血涂之翼中算上流水平, 但若是平行看他这个级别的血涂之翼领导者实力，就会发现他是属于吊车尾的那一部分。 但殊南屿极为器重他。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当他自己有事需要离开基地的时候, 代替他掌管基地各项事务的人不是在战略和战斗方面有特殊天赋的另一位副首领, 而是莫伊拉。 -- 第84页 而就是这样一位血涂之翼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的人物，和林远泽走在一起的时候，却是近乎本能地后退半步, 站在她的斜后方，保持着半臂距离。 ……这是勤务兵和副手的位置。 林远泽已经离开血涂之翼四年了。 小黑猫垂下眼, 轻巧跃下窗台, 直接跳上了床铺, 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 把林远泽走前已经铺平拉直的床单给滚得起了褶皱，然后才拿前爪枕着脑袋，陷入思索。 林远泽和血涂之翼的渊源关系……比他预想的似乎还要深入。 他有猜到是林远泽建立了血涂之翼基地的各项规章条约，让这头流浪的疯犬停下脚步，回归理性，但他没有想到的是, 林远泽在离开血涂之翼之前，竟然还为血涂之翼培养了后继人——那个叫莫伊拉的人，估计就是她在血涂之翼期间的勤务兵, 名为照顾实为监控，可以想见最初的敌意绝不会少，然而即使如此，她居然也能够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基地后勤主管…… 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晃一晃，小黑猫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准备起身跳下去的时候，回头看看被自己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床单，良心发现用爪子马马虎虎扯平了皱在一起的部分，然后便跳了下来，晃着长长的大尾巴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也或许血涂之翼本就对这样一只无害（？）的小猫咪毫无警惕，小黑猫走出去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出了血涂之翼基地。 血涂之翼建立在小行星带中，无数的星子受主行星影响无法成为另一颗行星，只能作为星屑存在，而血涂之翼就建立在这些或大或小的星屑、星子上。 通过模拟生态圈的中控智脑控制，将连大气层都不存在的星屑和星子改造成基地，这是自由联邦的拿手好戏——血涂之翼，不对，应该说林远泽，她和自由联邦也有联系？ 小黑猫几个纵落离开了模拟生态圈范围，到了外面，这里是人类种需要船上外骨骼动力机甲才能生存的地方，但对异兽种和部分类人种来说，在这样的环境里存活，这就跟人类学习游泳一样，是只要认真学习就能够掌握的能力。 身体凭借着本能记忆朝外奔跑，小黑猫的头脑里还在想刚刚的问题。 林远泽只有最近五年的记忆，五年之前的事全部忘了个干净，和自由联邦有联系的是她，还是伊琦亚星舰基地？ 准确来说，林远泽在艾茉拉星住了有四年了，如果是失忆之后再次和自由联邦有联系，那只能是她苏醒后的那一年里发生的事——解决伊琦亚的困境，让血涂之翼重获理性，然后还要去联系自由联邦？ 这一切都在那短短的一年、或者是一年多时间里完成……林远泽的时间效率也太可怕了。 小黑猫停下了脚步。 不对，这段时间里她可能还去寻找她失去的记忆——虽然后面放弃了，但至少有一段时间她去寻找过，了解过，不然她不可能认出那个复国者的间谍的。 黑猫从原地消失，有着蓬松柔软黑发的年轻人出现在原地，真空环境里是没有风的，但他的长外衣下摆依然扬起——变幻身形时动作和微重力环境互相影响的结果而已。 “早上好，”黑大猫笑眯眯道，“这么着急，是殊南屿那边有了什么新变化吗？” 虚拟投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曾经在复国者基地里出现过的十日谈代表脸色阴沉，如果不是头发是浅色的，这会儿脸大概都和背后的虚空同色了。 “表情不要那么难看嘛！”黑大猫笑容不变，“我可是有在好好履行我们的盟友义务，帮你们吸引火力的呢！” 十日谈代表气极反笑，近乎尖酸刻薄地说：“我可没看出来你吸引了什么火力——混进凤凰族领地也没见丹嘉羽后方着火啊！” 看来复国者的探子还没有深入到凤凰族地内部。 只这一句话，林尼尔斯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但面上依然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其实本来嘛，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现在殊南屿应该已经撤离了才对……” “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十日谈代表皱着眉头问。 “你们知道林远泽对殊南屿的特殊意义吧？”回想起那个被毁的复国者基地里这人脱口而出的某个名词，虽然明知道那不是真的，黑大猫却不知怎么的，提到这个词就觉得自己很是不舒服，所以这里直接就用了代指——但这也没能让他感觉好受点。 他不想去深究这是为什么。 “你是想对林远泽下手，她是在凤凰族地出的事，那么殊南屿和丹嘉羽之间的合作必然会出现问题，到时候即使是接到消息直接掉头杀去凤凰族地都有可能。”十日谈代表也不是没脑子的人，黑大猫只提了个开头，他便立刻想到了，并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需要多费力气就能够解决复国者目前困境的手段，唯一的问题是…… “你失败了！”想到还在自家那些外沿基地打砸抢烧的那只死火鸟，再想想财务统计出来的损失报表，十日谈代表就禁不住火大，“没有成功的计划，再完美又有什么用！” “是啊，不知道林远泽在想什么，她突然要求去血涂之翼基地了，虽然在这里下手也能得到差不多的结果，最多就是没能拆开丹嘉羽和殊南屿的合作罢了——而且我也跟上来了，但这里实在是不太好下手呢……”黑大猫煞有其事地说，“毕竟是殊南屿的老巢啊，同为异兽种，我们哈姆特行动很受限制的。” -- 第85页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潜入血涂之翼的另有其人，他只是在外接应而已。 十日谈代表沉默了一会，似乎朝旁边看了一眼——大约是十日谈在旁边讨论做出了决定给他提示吧？林尼尔斯漫不经心地想。 过了一会，十日谈代表开口了：“……你想要什么？” 这个哈姆特的新首领提到所谓的困难，无非就是想再加码要求“回礼”罢了，如果不过分的话答应也没事。 横竖付出的代价不会比让殊南屿继续这么闹下去大。 到重点了。 林尼尔斯心道，面上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我不贪心，只是——我很好奇一件事，林远泽失踪了那么多年，再次出现是五年前，五年前她那么活跃，复国者也没有找过她，五年后她隐居了那么久了，复国者却忽然开始寻找她的下落—— “能告诉我，你们找她是为了什么吗？” “这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内。”十日谈代表没有丝毫动容，平静道，就差直接说关你屁事了。 “正常来说，确实不在‘盟友’范围内，但是吧，我最近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呢——”他竖起一根手指，“据说，安泽尔帝国还有一个放了许多独家技术资料的宝库没有被找到。” “哦？”十日谈代表依然还是那张死人脸，但若仔细看会发现，在林尼尔斯说道那个宝库的时候，他的瞳孔缩了缩。 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却瞒不过五感向来出众的异兽种。 “真神奇呢，照理来说，安泽尔帝国的遗产应该都在贵司手里才对，怎么会突兀出现这么个遗落的宝库呢？所以我想了好久这是不是哪方放出来的烟雾弹——哎呀呀真是费了一大堆脑细胞才想到，”林尼尔斯一副伤脑筋的模样，点了点自己的头颅，道，“安泽尔帝国解体前就去世了的皇太子博莱斯·泽尔。 “如果安泽尔帝国还能有什么没被复国者这个当年安泽尔帝国大贵族阶层拿到的遗产的话，只可能是在当初就不受你们控制的皇太子手里——皇太子生前尚未选妃结婚，没有后代，安泽尔皇室其他人都在你们掌控之中，既然皇太子的遗产不在那些人手里，那只可能在一个人手里。 “博莱斯·泽尔生前挚友，林远泽。” 在吐出皇太子的名字时，林尼尔斯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漠然无表情的模样骤然让十日谈代表压力大增。 但当他说完话后，忽然又弯眉一笑：“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呢——但你们不会这样吧？”他睁开了笑弯的眼眸，冰钻一样薄凉的瞳色中映出十日谈代表沉着脸的模样，“你们是找到了什么确切的证据，才确认东西在林远泽手上的吧？” 十日谈代表条件反射就要反驳否定，但就在他开口那一瞬间，他的视线越过虚拟投影的镜头往上看去。 那里有人在说什么。 片刻后，十日谈代表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想要什么？” 这个哈姆特的新首领不会那么好心地给他们听他的推理过程，只为了炫耀他有多聪明，说了那么多，很显然，对方极有可能也对安泽尔帝国的遗产虎视眈眈，所以才在这“合作”中突然发难，要求分一杯羹！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用说那么明白了嘛！”林尼尔斯还是那一副笑眯眯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哈姆特的科技水平和复国者的差距那么大，听起来垂涎安泽尔帝国的遗产都有点白日做梦的赶脚呢，说不定拿到了图纸都看不懂呢……” “你想要什么？”十日谈代表再次重复道，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他人也是如此。 “不多，那个遗产，我不要贵金属也不需要财富部分，”林尼尔斯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做这个动作，“里面所有科技类设计资料，全部复印一份给我们哈姆特。” 这他喵还不多！？ 十日谈代表简直要吐血了：那个宝库中最值钱的就是这些玩意了！更不要说里面还有可能有博森纳技术！ 那东西谁拿到了谁就板上钉钉的是下一个安泽尔帝国了好吗——当然，这是指全盛时期的安泽尔。 哈姆特要这干嘛，他喵连能看懂图纸的人都没几个！ “哎呀呀，虽然我是群龙无首时被选出来的，但好歹也要继承一下上代首领的意志的嘛！”黑大猫笑眯眯地一本正经，“虽然上代首领不小心被抓了，但他统治瑞拉莫斯的遗愿，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继承一下哒！现在开始攒科技资料，以后等统治了瑞拉莫斯要点科技树也有方向啦！” 十日谈代表：特么你们哈姆特所有人加起来够兰登·潘特拉一只豹撕吗？还统治瑞拉莫斯？醒醒，太阳还没熄灭呢！ “实在不愿意那就算啦，我们的合作还是可以继续的，在血涂之翼里引发动乱的事我们还是会继续做的，这是之前约好的，我不会爽约，只不过……”黑大猫故作叹气，“林远泽那么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动乱里一不小心丢命什么的……我也不能保证啊。” 艹！ 十日谈代表这下是真的差点脏话骂出口了：这丫威胁他们！ 不给“合作”（更准确的说法是敲竹杠）就杀了林远泽！ ——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林远泽，断了这条线，茫茫宇宙那么大，鬼知道博莱斯·泽尔把东西藏哪里了！ -- 第86页 绝对不能让林远泽出事！ 十日谈代表狠狠地磨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声音来：“……好，复国者答应你的要求，请务必保证林远泽的安全。” “复国者如此有诚意，我们这边不好好保护林远泽也太说不过去了——请放心。”黑大猫笑得纯良，把满肚子的黑水藏得严严实实，“对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看看你们确认线索在林远泽身上的证据吗？” 那么重要的资料都答应交出去了，这点要求无足轻重，十日谈代表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行，我传给你，到时候你接收一下。” “是什么？”虽然马上就能知道答案，林尼尔斯还是下意识多问了这一句。 而复国者也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博莱斯·泽尔的指定遗嘱。” 林尼尔斯有些意外：“指定遗嘱？我记得这东西只会交给指定人，其他人强行破解就会直接反噬消除内容。” “你没记错，但那是指定人还没有阅读内容时的情况。”十日谈代表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林尼尔斯，没想到这个异兽种这么了解人类种社会的指定遗嘱，“在指定人阅读过内容之后再强行破解，其内容就不会被自我消除了。博莱斯·泽尔的指定人就是林远泽，她在葬礼之前就看过了。” 当年这遗嘱还是复国者十日谈中的某一位亲手交给林远泽的。 也不是没想过“拿”回来，可惜紧接着就是葬礼，葬礼后三个月里安泽尔帝国内局势动荡，着实抽不出空来，等他们有空了，好嘛，林远泽都脱离帝国了。 想下手？ 帝国当年直接和伊琦亚星舰基地宣布对立就有这帮大贵族阶层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多一个以救助虫星难民为主的人道主义救助组织和安泽尔帝国有个屁的关系？ 奈何出动了军方大军都没能干掉伊琦亚星舰基地，更不要说抓到林远泽了，在她手上的遗嘱更是不知所踪……说起这事就丢人。 能找到这遗嘱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林远泽藏东西的本事不在博莱斯·泽尔之下，好在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消失了许久，但没带上这份遗嘱，万幸他们找到了。 拿到手之后又费了段时间破解，得到其中内容之后才发现线索还在林远泽身上，复国者遂寻找已经消失许久的林远泽，推测可能是在瑞拉莫斯，这才有了和哈姆特首领——不是这只黑泥都溢出来的黑大猫——接触的事。 第48章 因为只有那样，林远…… 拿到了复国者传过来的博莱斯·泽尔的遗嘱, 断开了和复国者的联系，林尼尔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查看内容，而是将它保存好后, 一转身化作小黑猫, 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血涂之翼里。 肉垫点地，轻慢无声, 小黑猫踩着优雅的步伐，晃悠着又粗又长的大尾巴回到了卧室里。 空气中留存的气息比肉眼早一步告知了某种变化。 小黑猫原本悠悠然的步伐突兀一僵。 “回来了就进来吧。”里面传出林远泽平静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黑色的猫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探出来, 半露着猫脸, 幽幽注视着不知何时回来、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杂志的少女。 小黑猫晃晃尾巴，迈着猫步走到了林远泽身边，讨好地用毛绒绒的脑袋蹭蹭林远泽露在外面的手腕。 林远泽叹了口气, 合上了手里的地理杂志：“这是我的房间，血涂之翼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我的房间里监控我——我说过你不需要为了讨好我, 做自己讨厌的事。” 她说过的, 不喜欢原型就不需要变成原型。 在这个没有人能够监视到的房间里, 他就算变成人形出现, 也不会有人发现。 小黑猫把脑袋顶进林远泽的手心里：“是这样吗？” 下一秒，林远泽感觉到手心里毛绒绒的柔软触感消失，她下意识想要抚摸小黑猫的手掌落在了细致的皮肤上——变成人形的黑大猫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朝她眨眼睛：“是这样吗？” 林远泽：“……” 林远泽觉得自己可以告一个骚扰。 ——虽然从现场画面来看似乎是她骚扰别人。 人类种医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过了一会才问：“……腰不酸吗？” 她面无表情地指出了这点——黑大猫变成人形时仰面朝上好方便他蹭林远泽的手心，但这么一来, 他的身体就没有支撑的地方，这只柔韧性超乎寻常的异兽种愣是以一个类似古武中的“铁板桥”的姿态保持着磨蹭林远泽手心数十秒之久。 人家练习铁板桥也就为了躲突如其来的暗器，躲过了就恢复原样了, 你这仰面下腰不带支撑的这么久是要竞选记录么……林远泽几乎想掩面叹息了。 简直不知道让人该说什么好。 黑大猫可怜巴巴地直起身来：“明明就是只喜欢我的幼崽兽形……我变成人了你就一下都不摸了！负心女！” 无端端被指责的林远泽：“……” 这位还端着前男友剧本啊？ 林远泽实在是不明白，这只骨子比毛还黑的黑大猫到底为什么对“因为失忆被遗忘了的男友”设定如此执着，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是直白地告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是谎话了。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把这剧本给扔了……图什么？ -- 第87页 就为了膈应她？但她又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感觉到不自在或者害羞的人…… 林远泽感觉到了困惑。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事，大部分时候她都不会有困惑这种感觉，世界在她面前仿佛白纸一样一览无余，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林尼尔斯却是少有的会做出让她觉得困惑的举动的人——仔细回忆起来，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五年时间里，唯一能让她有“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没道理啊”的念头的，似乎只有林尼尔斯。 哪怕面对阴郁冷漠的格洛米和喜怒无常的殊南屿时，她都没像现在这么茫然。 “你到底想要什么？”林远泽忍不住问出口了，她第一次在心中毫无任何后备预案和想法地询问另一个人问题，“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远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尼尔斯从来都处于高速运转中的大脑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一片空白。 他想不出理由来。 所谓的失忆前交的男朋友不过是个接近她的借口，只要能让他成功和她接触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但他却仗着林远泽已经完全失去记忆、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它来。 就仿佛…… 他们曾经真的是彼此的挚爱，即使她失去了记忆和感情，依然让他不愿放开手。 看着不自觉微微皱起眉心、因为想不明白而露出困惑表情的林远泽，和平日里沉静淡漠、没有多少情绪的模样大相径庭，林尼尔斯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早该被丢弃的剧本。 “因为小远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啊！” 黑大猫笑眯眯地说。 # 因为只有那样，林远泽才会露出与平时不同的表情来。 他想看到不一样的林远泽。 别人没有见过的林远泽。 第49章 列出来的余下的每一…… 林远泽沉默了几秒, 犹豫了一下决定跳过对“小远”这个称呼的意见，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形容我。” 失忆前暂且不论，这五年里, 她没听到过任何人提起她时, 会用“可爱”来评价——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人的评价都是“可怕”，少有几个专注外貌的颜控给出的形容词也是“漂亮”和“美丽”。 林远泽怀疑自己五岁之前或许能听到“可爱”这样的评价。 “这说明我慧眼独具呀！”黑大猫又祭出了他专有卖萌语气词——这只猫非常喜欢在各种合适或者不适合的场合做不适合的卖萌举动。 林远泽倒是能理解他这样看似突兀不符场合的模样, 控场力的一种体现罢了，他不需要如沐春风温文尔雅亲近和蔼，也不用不苟言笑老成持重正襟危坐, 哪怕他做出种种看似完全不该出现在严肃场合的动作来, 也不会有人因此小瞧了他一分。 但放在眼下这环境……林远泽压制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那是你眼瞎”，平静地转开了话题：“殊南屿会在三天之后回来，他计划摧毁的复国者基地还差五个,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林尼尔斯的瞳孔凝滞了一瞬。 这话乍一听似乎只是在好心提醒黑大猫基地里最棘手的人什么时候会，好让他做好离开的时间准备, 甚至可能会让某些想象力异常丰富者串戏到“丈夫出差即将归来, 妻子掐着点通知幽会的奸夫及时离开”, 但说话的人是林远泽, 听到这话的人是林尼尔斯，那么其中含义就绝不会如此简单。 ——虽然林尼尔斯自己也串了三秒戏到隔壁出轨剧本，但他很快就以“这不可能！我就算是小三也能马上转正”为由瞬间明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从而及时回到正确戏场。 “嗯？”林尼尔斯歪歪头，用一个从鼻音发出的语气词模糊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似乎只是没听清林远泽说了什么。 他不觉得林远泽这话是在提醒他该离开血涂之翼了, 可如果是其他可能的话……林远泽想要做什么？ 列出来的余下的每一条可能性，都让他的头脑有种微微的晕眩感。 林远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林尼尔斯, 她漆黑的眼眸沉静宛若月光下的海面，静谧无波。 林尼尔斯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 极其不符合他风格的，林尼尔斯问出口了。 你现在想做什么？你之后想做什么？你想在我的计划里做什么？ 他一句话问出了千百个问句，林远泽思考了一下，才做出了回答：“被动挨打不是我的性格。” 这一句话，让林尼尔斯所有的疑问全部迎刃而解。 为什么在发现自己的时候没有向凤凰族求救，为什么没有暴露他的存在，为什么要转移来血涂之翼……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啊。 “我明白了……”林尼尔斯笑了起来，起先只是压抑的轻笑，渐渐的似乎怎么也压不住，他干脆就不再压抑音量，笑出了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对我这么温柔啊的啊！” 哈姆特和复国者是盟友，复国者要抓林远泽，以此推算，哈姆特显然也和林远泽在对立面上，作为哈姆特的首领，哪怕他本人对林远泽不具敌意，这也不是林远泽发现自己时没有向凤凰族求救示警的理由。 -- 第88页 林远泽没有向丹嘉羽示警求救、没有直接让林尼尔斯的身份暴露出来，一方面的考量正如之前所说，是为了不落入林尼尔斯的“阳谋”，不让殊南屿分心，稳固血涂之翼和凤凰族的合作，而另一方面…… 林远泽有把握，不管林尼尔斯做出什么，她都能把控住局面。 想通了这点，其他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凤凰族驻地有上千万年的历史，历代凤凰族长扎根羽化，守备力量绝不是才崛起几年的血涂之翼可以比拟的。那里能够根绝掉几乎全部的联络方式，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在凤凰族地里联系复国者，所以你向丹嘉羽提出了转移来血涂之翼的要求——最近几年才完备基地力量的血涂之翼守备有空隙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在殊南屿离开的时候，能够利用漏洞离开基地也不会引起我的怀疑。” 林尼尔斯缓缓吸了口气，仿佛能感觉到心肺被吸入的空气撕裂一样膨胀开来。 在这里，他可以轻易避让开基地的耳目，和复国者联系。 两个坏人在一起能干嘛呢？又有之前复国者近乎直白地提示就差直说“我们想要你手上的博莱斯·泽尔的遗物”在前，以林远泽的脑子，她会猜不到这两方是想要活捉她从而得到博莱斯·泽尔的遗物吗？ 紧接着林远泽就告诉了他殊南屿准确的回归时间，看似是在提醒林尼尔斯赶紧离开，实则催促他尽快下手：一旦殊南屿回来，在血涂之翼最可怕的能以己身成为战略性制衡武器的人面前，除非哈姆特和复国者决定全面进攻，调集大量人力物力，否则谁也不可能在殊南屿的守备之下带走林远泽。 所有这一切的猜测，都基于林远泽的那一句话：被动挨打不是我的性格。 知道自己被复国者盯上了，林远泽会什么都不做，放任某一天他们带走自己吗？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想要永久地不必担心被复国者俘虏，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摧毁它！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在林远泽这里，复国者就是那个“人”。 林尼尔斯想明白了这一切：“而现在你这么说，是想和我合作？” 林远泽没说话。 “默认了？” 这次她说话了：“……不，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林远泽微微皱着眉头，“我对人温柔，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她刚才没第一时间回话，就是因为在想林尼尔斯到底是怎么得出“她是为了稳住他，才对他那么温柔”这件事的。 林尼尔斯呆了一下。 充盈心肺的空气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刘海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林远泽只能听到他没有多少波澜的声音：“真的？不是为了稳住我，才不排斥我的靠近？” “我没有讨厌过你啊，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林远泽不解地问，她很少有讨厌到排斥的人或者事情，哪怕是格洛米，她也只是无视而已。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能比讨厌还要可怕…… 林尼尔斯靠近了些，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些：“不是为了稳住我，才没反驳我叫你小远？” “如果你喜欢这么叫的话，也没关系，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要你不介意就好——听说小时候我爸爸在的时候，他就会叫我小远。”林远泽道。 这次林尼尔斯靠得更近了，林远泽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毛绒绒的耳朵抖动时引起的气流，那双冰钻一样浅薄的瞳色中，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模样来：“不是因为我很好摸，你才对我那么温柔的？” “……” 林远泽回忆着这只黑大猫毛绒绒的耳朵和大尾巴的触感，诡异地沉默了。 这个问题，好难。 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黑大猫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却不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我从复国者那拿到了博莱斯·泽尔的遗嘱，据说这个遗嘱是指名给你的，要看吗？” 第50章 博莱斯·泽尔，这到…… 收拾完最后一个复国者基地, 殊南屿果断转道回血涂之翼了——尽管按照林远泽给出的数据和推断来看，瑞拉莫斯境内还有相当多的隐藏小基地存在，但既然在他出发之前林远泽说了只要打掉那几个基地就足够了, 殊南屿也不去管剩下的那些了。 她大概是有其他安排, 或许是需要利用剩下的那些复国者基地来进行什么计谋，亦或者是要通过一定量的对复国者的打击、展示力量从而侧面说服复国者接受她之后的计划——殊南屿在听到林远泽说不需要把瑞拉莫斯境内的复国者势力连根拔起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后续可能会和复国者组织合作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对这个现在还是敌人甚至带走过林远泽的势力有诸多不满，以他的脾气甚至想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然而林远泽大概还想从复国者那撸一大把羊毛下来, 那他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听她的了。 带着发泄过怒火后多少有些平复的心情回到血涂之翼, 和遇到的成员们打过招呼后，殊南屿直奔林远泽的住所，敲了敲本来就开着的房门, 他就走了进去：“在干嘛？” 正站在窗边沉思的黑发少女回过头来，看到走进来的人是他时, 露出一个笑容：“欢迎回来。” 殊南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了？”随即他看到了林远泽手里无意识摩挲着的一个仪器, 只有儿童的拳头那么点大, 在林远泽纤长的手指间, 像那种行星时代所流行的文玩核桃一样被她轻轻地摩挲着：“这是什么？” -- 第89页 殊南屿认出来那是一个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但不是血涂之翼的东西——血涂之翼所有东西都打着红色翅膀的纹章，但这上面没有血涂之翼的标志，它应该是来自基地之外的。 林远泽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别人给我的，据说，里面存储着一个人的遗嘱。” “给谁的？”殊南屿脱下外套搭在一边的衣架上, 动作之自然简直就像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一样。 “给我的。” 这句话让殊南屿挂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他把衣服挂好后，才转过身来，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仿佛对接下来的事并不感兴趣一样：“谁留给你的遗嘱啊？” 林远泽没有注意到这点，因为想着其他事而显得心不在焉的，连语气里都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滋味：“博莱斯·泽尔。” 殊南屿努力回忆了一遍林远泽身边的人的名字，没对上号，又仔细想了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相关的内容来：“安泽尔帝国那个早、早逝的皇太子？”他差点就脱口而出“早死”了，幸而及时改口，并心下庆幸自己刹车刹得及时。 话出口了他才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为什么留遗嘱给你？”红发青年金橙色的眼睛顿时微微眯了起来，当初他也听闻过帝国的“三个太阳”，但这被并称的关系不至于让一个帝国的皇太子专门给另一个人留遗嘱吧？ “据说，当年我和他的关系非常好。”林远泽把玩着手里的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说道。 好到他准备的遗嘱既不是给他同父同母的皇弟，也不是给帝国只能依靠长子、没有多少母族助力的母后，更不是给理应站在同一政治立场线上的父皇，而是给了毫无血缘关系、最多能称一声好友的林远泽。 这个遗嘱里的东西大约就是复国者会对自己下手的源头，但这并不是林远泽犹豫到现在都没有打开它的原因。 她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太过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导致林远泽良久才发觉，房间里似乎太安静了点。 她抬头，看到殊南屿已经自觉地找了个沙发坐下，撑着下颔看她——对上她的视线，青年微挑了下眉，意思是“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打开它。”林远泽若有所思道。 “确实挺想问的，”殊南屿想了想，说，“你没有以前的记忆，这里面的遗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不定那个博莱斯·泽尔会提起没失忆的你是什么样——老实说我挺好奇的——不过你犹豫到现在都没开，大概是有什么自己的考量吧？” 他没擅自开口，想的就是万一林远泽觉得这东西是个陷阱之类的，才不看，那自己这一教唆，岂不是反而害了她？ “不，这个应该不是陷阱。”从殊南屿微微绷紧的肢体动作上看出来他的想法，林远泽笑了一下，解释道，“但我确实是在犹豫……” 她轻轻地抛了抛手里的信息存储器，看着它抵达最高点又落回自己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压手的分量让她的手腕一沉。 沉吟了片刻，林远泽开口道：“……大概是刚醒来后没多久的某段时间里，我曾经疯狂寻找失去的记忆。” 殊南屿的视线从那个被抛起又落下的信息存储器上移开，落在了林远泽秀美干净的侧颜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林远泽垂下眼时，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灯光照耀下几乎淡成了金色，只有投下的影子依然是漆黑的。 “……我不记得你对过去的记忆有那种执着。”殊南屿皱起眉头，他认识的林远泽从未对自己失去的记忆表示过执着，更不要说“疯狂”这种和她根本搭不上边的词了。 他认识的林远泽，别说疯狂这种完全失控的形容词了，她最大的情绪变化大概也就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吃到彩象草杆——一种不管是科瑞艾什还是瑞拉莫斯都非常流行、几乎什么菜都会加一点增香用的植物根茎。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类种、类人种和异兽种都对这种调味植物接受良好，但林远泽属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极度讨厌，恨不得人道毁灭全宇宙的彩象草杆。 当然，在林远泽身上情绪反应没这么大，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血涂之翼最迟钝的人都能看到她近乎实质化的沮丧情绪——血涂之翼的大厨曾经为此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放弃用彩象草杆增香调味，但最后厨师的职业心让他决定还是在每一道可以加的菜里都撒了一大把彩象草杆…… 食堂为了林远泽做出的最大让步，大约就是把每一根彩象草杆都切成手指长度、方便人看到也能方便挑出来吧…… “一开始我确实不怎么在意失去的记忆，后来……”林远泽又轻又快地勾了一下嘴角，那细微的苦涩在她将嘴角放平时就消失无踪了。 最初，她的确不怎么在意，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没有什么好追回的，尤其是在她从伊琦亚的医疗部那里得知，自己的失去是物理性、不可逆转的——这就像是一台电脑，如果仅仅是删了数据，那么把整台电脑的数据都翻过来，说不定还能还原出删掉的那些资料，但如果把这台电脑的存储器都拿走破坏掉了，那还有可能找回在存储器上的数据吗？ 不可能的。 所以她那个时候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记忆。 然而…… 后来她开始寻找了。 -- 第90页 因为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不管她用怎么样的可能性推演，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失忆的格洛米，这个据说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和她一起创建伊琦亚星舰基地、在她失踪的时候撑起整个伊琦亚不让它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毁灭、关系好得她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人，会对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恶言相向。 难道说，其实自己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在格洛米那，自己应该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他才是这个态度？ 或者，我的失忆，在“我”的计划中，是必须的一环，而到了现在，我“应该”已经接触到失去的记忆了，理应知道那些伊琦亚的人都没有告诉过她的事，格洛米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却做出那种决策来，所以他才会觉得失望？ 那个时候的林远泽，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两种可能，而不管哪种，都指向了她失去的记忆。 或许，找回它们，就能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林远泽这样猜想道，开始在背地里寻找自己的过去。 她并不是没有收获，艾文·罗技的档案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搜集找到的。 但不等找到所有记忆，林远泽就终止了这种行为。 在那段时间里，林远泽找到了她能找到的官方记录，但涉及到私人的部分就不是很多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安泽尔帝国的中央星已经坠入太阳，被完全摧毁，而林远泽当年带着父老乡亲离开虫星之后，除了在边境星短暂停留之后，就被接到了中央星上——不管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为了表现帝国对虫星遗民的友好态度，当时的安泽尔帝国对那一批虫星遗民是给足了高待遇，林远泽的求学时光几乎都是在中央星上度过的。 中央星的毁灭，同时也昭示着，她不可能找到任何她少年时期和成年后直到建立伊琦亚之前的踪迹了。 而眼下，就有一份极为私人的、和过去记忆有关的情报摆在面前。 想到自己停止追寻记忆的原因，林远泽看向那被她抛着玩的信息存储器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些许探究之色： ……陷阱？ 说起来，复国者想要她手上的安泽尔帝国遗产的钥匙——虽然她都不知道这玩意在哪里——这个目的本身就直接指向她丢失的记忆，那这份遗嘱在其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沉吟了许久，在殊南屿暗藏好奇的眼神中，林远泽拨开了信息存储器的开关，将它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回沙发上。 最终，还是决定看一看这份遗嘱。 因为，她真的很好奇。 ——博莱斯·泽尔，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她为了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做出那么多的安排。 甚至包括自己的失忆。 第51章 “对不起，阿远，我…… 全息投影口闪了闪, 一束光投了出来。 茶几旁空旷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把椅子，高背，花纹繁复, 从明雕暗刻到细纹, 都是由各式各样的波纹组成——这是安泽尔帝国最突出也是最明显的文化特征，被他们应用在各种装饰物上, 名为：水泽。 紧接着，一个青年的全息投影出现，他穿着白色衬衫, 坐在那把高背椅上, 正思索着什么，从林远泽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像刀削一样利落的线条，但他的头发却是柔软又绵密的金色长发, 用发绳随意地一束, 然后搭在肩头, 盖住了那一处的衬衫花纹。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远泽的视线, 他略一侧头，正对上了林远泽的目光。 全息影像凝固不动了。 殊南屿愣了一下，看向旁边，才发现是林远泽按下了暂停键：“怎么了？” 他不解地问。 这还什么都没说话，就出现了人影投像，怎么就暂停了？ 林远泽没说话, 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又微微移动了一下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让它的投影端口动了动——凝固不动的全息影像跟着晃了晃。 殊南屿茫然地看着林远泽这一连串动作, 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影像太……”林远泽刚说了一个字，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而住口，好一会儿才道，“……没事，继续看。” 她说着重新按下播放键，于是原本凝固不动的人再次动了起来。 殊南屿看着投影出来的金发青年注视着林远泽的方向看了几秒，才像是意识到这是在录影留像一样恍然回神：“……糟糕，忘了要说什么了。” 林远泽：“……” 殊南屿：“……” 博莱斯·泽尔原来是个逗比吗？ 金发青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似是想了想，道：“阿远，接下来是留给你一个人的话，如果现在有别人的话，还请他回避一下。” 殊南屿：“……” 殊南屿长腿一抬，站了起来，正了正衣领：“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呸，不听就不听！谁稀罕！ 林远泽目送殊南屿离开房间并把房门关上，期间她并没有暂停播放，然而留影中的全息影像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而像是正在等着人出去一样，直到殊南屿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博莱斯·泽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收到这份信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用最常见的“活着时留言给自己死后的亲人”的口吻，青年的音量近乎喃喃自语，“明明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的，结果等到了该留言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个了……” -- 第91页 他沉默了一会，注视着前方——正是林远泽所在的地方，他的视线甚至能正好对上林远泽的眼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帝国高等军事院校里，我路过大礼堂，听到里面传来的演讲声音，好奇走了进去，看到你在台上发表演讲……我在大礼堂里听过无数人的演讲，学生的，教授的，校长的，将军的，甚至我父皇的……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明明只是非常平静的声音，既不激昂也不热烈，却深深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你在讲台上是可以看到的吧，整个礼堂里，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你，仰视着你，听你说话。也包括我。”金发青年垂下了眼帘，这后面的那一句话声音近乎不可闻，仿佛只是气音和耳语，“你是特别的。” “后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交集，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好友，可以一起畅想未来梦想的好友……”提起这个来，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那种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发自内心想要微笑的模样几乎能击中所有人的心，“你告诉我你对帝国未来的不看好，你觉得帝国的根子已经腐烂了，这个帝国已经没救了——你就没想过，我可是你口中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帝国的太子啊！就你那些话，我能直接把你压上军事法庭！” 说到这个，他非常地不满，但林远泽看得出来，他的不满并不是针对“这个帝国没救了”这件事，而是认为林远泽不该和他说。 这种事应该烂在自己心里，绝对不能说出口。 ——从博莱斯·泽尔的表情里，林远泽看出了这一点。 林远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早已死去的人的模样。 博莱斯·泽尔的容貌无疑是非常出众的，安泽尔帝国皇室为了保证皇权集中不旁落，历代皇后不是平民出身就是小贵族，将未来太子的母族影响削弱到了最低。没了政治因素，安泽尔皇帝选择皇后的余裕就多了，虽然不像深海人鱼族那么看脸且颜控，但两个性情都合自己胃口的美人在前，长得更美貌的那位的优势显然是更大的。一代又一代的基因叠加下来，到了安泽尔帝国末期的时候，皇室里已经很少能够看到审美平均线以下的脸了。 ——毕竟嘛，隐形基因也是存在的，偶尔有几个歪瓜裂枣的也可以理解是吧…… 当然，皇后出身平民这是帝国初期和中期皇权势大力压大贵族时的情况，等到了后期，这条规定就形同虚设了。有历史学家研究过，安泽尔帝国有记载的皇后名录里，出身显贵者基本都是从皇室大权旁落、大贵族崛起反逼皇室的时候开始的。 博莱斯·泽尔显然是继承了先辈的优良基因，这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的外表上，同时还体现在他的能力和才华上。 “其实你说得没错，在你这么告诉我之前，我也已经……”像是提起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对，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再这么下去，帝国只能走向破灭。” “你让我正视了这个我不敢正视的事实。” “我”居然敢把这种推测告诉他，看来我是真的把他当好友看的……林远泽一边听着博莱斯·泽尔回忆起他们相识相交一路引为挚友的历程，一边根据已知的资料和情报推断。 博莱斯·泽尔的回忆并不是连续的，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说是遗嘱，更像是他在和一个暂时看不到的友人谈话一样：“……其实我这辈子，听到过很多人夸我，但我最高兴却也感觉到最沉重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金发青年笑眯眯地问。 似是被他的神态动作吸引，林远泽一时之间竟然也忘了这只是个投影，下意识开口：“你被封为太子的时候？” “不是哦！”青年的笑容清朗宛若秋日里的天空，高远清澈，“是你告诉我说，‘我看不到安泽尔帝国的未来，直到我看到了你——博莱斯，你改变了我所看到的未来，如果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是你，那这个帝国将焕发出新的生机’。” 林远泽怔住了。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效忠于你，为帝国献上我全部的才华——只要你应允我，你会为所有人带来不被抛弃、不被遗落、不被舍弃的未来。’”博莱斯·泽尔一字一顿地说，末了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说过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忘记。” 但是…… 金发青年捂住眼睛，不让自己流泪的表情暴露在人前： “对不起，阿远，我要失约了……” 第52章 “不如就叫——‘伊…… 素白柔软的手指穿过了青年的面颊, 来自外界实物的干扰让全息投影闪了闪才再次稳定下来。 林远泽看着自己下意识伸出去想要安慰他的手，愣住了。 ——在全息投影的波动干扰出现时，她才意识到, 面前的并不是博莱斯·泽尔本人, 而仅仅只是他留下的投影。 林远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将手指掩入衣袖。 自己这个心肠软的毛病还是得改掉, 不能看到有人难过就想去安慰他们。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加上博莱斯·泽尔本身作为安泽尔帝国皇太子的培养素质，金发青年的失控只是一瞬间的, 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除了略微泛红的眼角外，再看不出他之前情绪失控的模样： -- 第92页 “你曾经告诉过我，在遇到我之前, 你有过另一个未来的期许——你想要建立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地方。后来你遇到了我, 你觉得, 有你和我在, 未来的安泽尔帝国可以被建设成你梦想的那个地方, 所以你放弃了原先的规划，甚至……甚至开始着手思考和计划怎么样清除帝国的内忧外患……” 为了我/你。 林远泽在心里无声地说出了博莱斯·泽尔没有说出的话。 为了博莱斯·泽尔，她改变了自己的目标——林远泽深知自己有多固执，即使扭曲了经过也不会改变最终的目的。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可以近乎无底线地包容身边的人，但那也只是“近乎”, 一旦触及到底线，她比谁都无情。 她的目标和理想，就是她的底线。 但过去的自己却为了这个人改变了自己的理想……林远泽面色不动, 心里却少有地浮起了迷茫的情绪。 博莱斯·泽尔。 她所搜寻到的那些过去记载中，的确不止一次提到过两人是挚友……但联系在记载中比博莱斯·泽尔更加亲密的格洛米，林远泽本以为这个所谓的“挚友”只不过是外界的认可，事实上两人仅仅只是好友罢了。 就像现在的她和殊南屿一样。 ……不，不能这么果断，如果认真来说的话，过去的她的愿望是“建立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地方”，那么，将安泽尔帝国改变成符合自己理想的国度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以同等的存在。 也就是说，归根结底，其实她的目标并没有变。 博莱斯·泽尔的存在，应该不至于重要到那个程度……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要从博莱斯·泽尔留下的这份遗嘱里找到尽可能多的情报和信息，用于在之后的计划里对付复国者组织，没有时间也没有多的精力去思考博莱斯·泽尔对过去的她，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从另一方面考虑，博莱斯·泽尔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自己又接受了失忆手术——官方学名“部分脑前额叶切除手术”——遗忘了截止五年前为止的一切记忆，不管过去如何，在当下，都是早已无法追回的曾经了…… 林远泽抬手按了按眉心，短暂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借此努力让自己起伏的心情尽快平静下来。 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如果这份信息被送到你手上的话，只可能是我已经……”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是难以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未来，还是不愿意给友人再添一次伤害——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正在接收这份信息的人，是刚刚经历了挚友死亡、亲自为其举办葬礼、尚且不知道是否已经从这份伤痛中走出来的林远泽——因此迟迟无法说出那个词语来，只能含糊地快速略了过去，“我的……（死亡——他极为小声地快速说道）不会那么单纯，背后必定有诸多黑影，说实在的，我现在就能猜出大概是哪些人下的手，或许，”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连我的父皇都参与其中……” 可以理解，当时皇太子的声望甚至已经远超在位的皇帝，而皇帝本身并不止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皇后所出，也不止博莱斯一个，他下面还有两个同样成年了的弟弟，一个未成年的妹妹和另一个当时连话都说不清的幺弟，同父同母都如此，更不要说史料都没能记载完全的其他孩子了：安泽尔帝国推行一夫一妻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情人这个古老的称谓的消亡；另一方面，安泽尔帝国法律是支持非婚生子继承遗产的，也就是说，只要皇帝承认这是他的孩子，那么就算是私生子也有资格继承大统……嗯，如果是后者的话，非常适合继位成为那些大贵族的傀儡，当然，这是大贵族们的家族女性没有生下皇帝孩子的前提…… 林远泽回忆着自己收集到的安泽尔帝国末期的相关资料，慢慢想道。 她开始疑惑，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会觉得博莱斯·泽尔能够改变安泽尔帝国——在如今的她看来，博莱斯·泽尔的存在不过是安泽尔帝国复兴的虚幻希望，宛若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似乎真实，但若是挥开那些虚影幻象就会发现，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子上烂得彻底了，即使是本身才华洋溢、身份又如此贵重的皇太子成功继位，也不可能将败亡的根源——那些已经根深蒂固于权利层、几乎融为一体的大贵族阶层完全连根拔起，清除干净。 是当时身处于其中的自己真实接触到的情况让她推断出了有这个可能呢，还是…… 林远泽的目光落在了金发青年的脸上，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像是怕被看出什么一样，快速垂下了眼帘。 ……还是，被蒙蔽了眼睛呢？ 她无从知晓。 而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的播放还在继续。 “其实你不需要为我伤心——嗯，确实，刚刚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的确有点难过，父皇也会要我的命什么的……但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古老的寓言就说过，‘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我贵为太子，他的亲生孩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上的人看来，我也只是‘臣子’罢了……”金发青年轻轻地说，声音近乎气音，“只是……”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人，但手抬到了一半，他就意识到了这份徒劳，慢慢地放了下来。 -- 第93页 “我愿意为这个国家而死，哪怕我的死只能让一部分人真正清醒过来，放弃掉帝国，但是……”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笑容，“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挚友……阿远，我死了，你怎么办？” “作为帝国的皇太子，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哪怕是死，我也要把你绑在安泽尔帝国，用我的生命和临终最后的愿望将你绑在这辆飞速驶向地狱的马车上，直到你和安泽尔帝国一同毁灭……而我也确信，如果是我死前最后的愿望，你必定会为了我留在安泽尔帝国，哪怕只是孤身一人，也会守护这个帝国，竭尽全力延续它的性命，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可是…… 你不是别人，你是林远泽，是阿远，是我短暂一生中唯一的知己，挚友。 我们曾经相约要改变这个帝国，改变这个世界，我们许愿从今往后，一切天灾人祸一同面对…… 金发青年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微微变动的唇形，无声地诉说着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我怎么能将你留在必定死亡的列车之上？ “幸好，在泽尔之前，是博莱斯……”金发青年，博莱斯·泽尔轻笑着说道，“在帝国的皇太子之前，我首先是博莱斯——你最好的朋友，而这世上是没有送挚友去死这个道理的，所以……” 青年站起来，仿佛正面对着他的至交好友，又好像是面对着已经向他效忠的臣下： “以帝国皇太子的名义，以林远泽的挚友博莱斯的名义，林远泽——阿远，我命令你，我希望你，在我死后，离开安泽尔帝国，去重新拾起你少年时期的理想，去建立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世界，为所有人带来不被抛弃、不被遗落、不被舍弃的未来。 “当然，你预定的名字最好还是改一下——我不是说伊琪兰这个名字不好听，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如同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好友糟糕的取名时一样，笑着建议，“不管怎么样，那么伟大的组织，名字却是一道甜点——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甜点名字——也太……你想让以后所有人听到基地的名字时问一句‘什么？伊琪兰？那不是道甜品吗？甜品拯救世界？’吗？” 他把旁人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模仿得惟妙惟肖，林远泽却完全没有被逗笑——她第一次，无法抑制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让我给它取名吗？”投影中的金发青年依然含笑说着，“不如就叫——‘伊琦亚’吧？” # 广丘鹬走进来的时候，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已经播放完了所有内容，自动关闭了，哈姆特的首领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面前的虚空，神色陌然。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您在想什么？” 林尼尔斯没有抬头看他，依然望着投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才道：“……广丘鹬，问你个事。” 广丘鹬：“……大人？” “如果你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你们相恋，结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有一天，你得知这个孩子的诞生并不是来自于你和她，而是来自于她和另外一个人，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是那个人取的，你会是什么反应？” 广丘鹬：“……” 大人，您有必要用我来举例被戴绿帽吗？！ 广丘鹬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我会让她知道，忠贞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事。” “如果你打不过她呢？”林尼尔斯充满求知欲地问。 广丘鹬：“……找帮手。” 大人您放过我好吗！ 找帮手啊……但是什么帮手能一块儿坑到林远泽？ 林尼尔斯叹息，果然，不能指望下属的智商。 这明显不是格洛米的选择。 不过…… “孩子呢？”林尼尔斯好奇地问，“孩子你会怎么处理？” 广丘鹬：“……扔掉。” 又不是他孩子，凭什么养！ 林尼尔斯一脸听懂的表情，但其实还是没弄懂：格洛米维护伊琦亚尽心尽力，说句不好听的，就跟条疯狗一样，谁敢动伊琦亚，都要做好被他狠咬一口下来的心理准备——这点哪怕是当初围困了伊琦亚的血涂之翼都是一样。 这不像是“丢掉孩子”的表现啊。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件事：“……我听说如今的伊琦亚内部，除了格洛米外，已经没有当年林远泽创建它时的其他元老了。” 不懂前一秒还在说什么出轨绿帽孩子，后一秒就跳到伊琦亚星舰基地，广丘鹬虽然满腹疑问，却也不敢问出来，另一方面，他也已经习惯了上司跳跃性的思维：“是的，在当年林远泽退位消失、将首领一职交给朱利尔斯之后，曾经跟着林远泽和格洛米创建伊琦亚的那些元老接续离开，有的是隐退，有的是另起旗帜，还有一些则投奔了自由联邦。” 原来如此，将所有的“血”都换掉，那么这个伊琦亚就等同于完全打上了自己的印记……林尼尔斯点点头，不再询问其他。 ——难怪那条人鱼疯癫成那副样子。 第53章 红发青年斜倚靠在房…… 红发青年斜倚靠在房门旁的墙壁上, 百无聊赖地看着半开放式走廊外的花园。 给林远泽安排的这个房间正处于两个大花园的包围下，不管是她开窗还是开门，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那一片繁花似锦。 -- 第94页 是能够给人带来好心情的美丽景色。 但现在, 这百花绽放、姹紫嫣红的美景却是丝毫都不能抚平殊南屿内心的焦躁。 遗嘱虽然说全息影像播放, 但主要的载体还是声音，如果他刻意听的话, 以异兽种的平均五感水平，即使血涂之翼基地住房都做了最好的隔音处理，依照她播放时的音量, 他还是可以听清楚的——哪怕放到瑞拉莫斯, 他的五感能力在诸多异兽种中也是佼佼者，少有能够匹敌的。 但是…… 殊南屿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死了那么多年连渣滓都不剩了的家伙的遗嘱有什么好听的”、“照理来说那个太子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遗嘱应该是他死了就收到了，为什么会拖后这么久, 是意外吗，和内容有关吗”和“那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会提到她以前的事吗”上移开, 只是怎么绕都绕不过“那个太子到底留了什么话给林远泽”。 这是人家的隐私, 不能偷听, 我不是那种偷窥别人隐私的人……殊南屿一遍遍告诫自己, 同时捶死脑子里不断叫嚣着“她不会知道的赶紧偷听你不是一直想了解她经历过什么吗”的小恶魔。 他等得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冲进去查看那家伙到底出什么事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林远泽从里面走了出来。 殊南屿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询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结束，那……份留言时长这么长吗？”他勉力咽下几乎到了嘴边的“那家伙哪来那么多废话浪费你时间”。 走出来时的林远泽带着非常明显的神游天外的表情, 这显示她的思绪恐怕还没有从之前思考的事上抽离——在听到殊南屿的声音时，她很快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事, ”林远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这个词语——很多时候，面对他人的关心和询问，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微笑，并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没事”。 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乃至言语，林远泽的模样都极具说服力，可以轻易让旁人放下心来——但这并不包括殊南屿。 凤凰青年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自有一派判断方法，尤其是面对林远泽，多次吃亏被骗经历（林远泽担任血涂之翼后勤基地负责人期间，某位首领被骗得极惨……最惨的是他直到罪魁祸首走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还被骗了不止一次两次）已经让殊南屿面对林远泽时，下意识地就屏蔽掉她说的话的内容，只依靠自己的判断。 那啥，科瑞艾什不是有句俗语嘛，叫“林远泽的嘴，骗人的鬼”，深刻揭示了这个道理。 ——丝毫不顾被强行多加一个莫须有俗语的科瑞艾什星域会有什么想法，殊南屿如此理所当然地想道，仔细上下打量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少女。 衣服换了一套，鬓角和脸颊还带着点水汽，皮肤水润了许多……这是去洗了脸？ 不对。 注意到那双平日里看人时偶尔会给他一种雾气蒙蒙、看不清她眼底思绪的眸子被眼帘半遮半盖，眼尾还微微泛红，殊南屿倏然靠近，在林远泽反应过来之前，弯腰凑近她的脸，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确认那一抹嫣红并不是眼影的颜色时，才冷不丁开口：“你哭过了？” 止不住的焦躁在确认了这个事实时从心底升起，并且急躁地想要发泄出来。 发泄在那个让她哭的人身上。 谁害她哭的？ 谁让她伤心了？ 刚才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自己守在外面，没有其他人进去过……能让她哭的，是那份遗嘱？ 但她不是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里么，那份遗嘱里不管说什么，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啊！ 为什么…… 蓦地想到一个可能性，殊南屿霍然抬眼：“你想起来了？！” 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里？！ “不，我没有。”林远泽摇摇头，诚实地说，“我的失忆并不是那种被一时的情绪波动或者撞击导致的暂时性失忆，而是直接在前额叶进行手术、破坏记忆载体导致的物理性失忆，除非能够找回那些被破坏的记忆细胞并修复它们，否则我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回忆起过去的可能。” “但你哭了。”殊南屿修长苍劲的手指点在林远泽的眼尾，相对而言灼热的体温立刻沿着皮肤接触传导过来。 林远泽感觉自己的眼尾仿佛燃起了火焰一般灼热。 她沉默了。 那个全息3d信息存储器并不具备智能追随校正影像面向目标的功能，它只有最基础的播放、暂停、重播功能； 自己只是随手将它放在了顺手的茶几位上，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只有房间里的沙发茶几位置有过细微的调整，是莫伊拉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把茶几和沙发之间的位置调整在了让她感觉最为舒适的距离。 不具备智能追随影像、校正影像面相目标功能的信息存储器播放时，放出来的博莱斯·泽尔影像也在时不时地走动，变换位置，但是…… 当他想对林远泽说话的时候，他所面向的方向、目光的高度、视线的落点，正是林远泽所在的地方。 ——要对一个人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在录制影像的时候，都能近乎下意识地判断出到时候接收倾听的人会把东西放在哪里，会把角度调成什么样，会坐在哪里听，是站着还是坐着听，什么高度的椅子才会是她选择的…… -- 第95页 只有这一切的条件全部满足，当影像里的博莱斯·泽尔望过来时，才能正好对上林远泽的眼睛。 林远泽沉默了很久，久到殊南屿的发尾燎起烈焰的颜色——这是他心情激荡接近无法自控时才会出现的现象——时，她才轻声说：“没什么事……” 殊南屿刚想暴怒开口，就听到她接着说：“我只是有些伤心而已。” 即将爆发的怒火被冻结了一瞬，殊南屿愕然，但随即那份怒焰更加灼热地在心底燃烧膨胀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林远泽发现这份并不是冲着她去的怒意：“伤心？” “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远泽没有发现殊南屿的异常，她的神思还有些恍惚，尚未从方才博莱斯·泽尔留下的遗嘱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回过神来。 她失去了一生都不一定能够遇到一位的知己挚友，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逝去多年。 连最后的安眠之地都早早堕入恒星之中，不复存在。 # “还有一些疑点。” 在殊南屿即将爆发的当口，林远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脆弱和迷茫。 “我不认为我是那种明知道挚友被人害死，却还让罪魁祸首逍遥在外的人。”林远泽冷静道，“博莱斯·泽尔都能猜到幕后黑手是谁……是哪几位，没道理我会想不到。” 复国者——复国者的前身是安泽尔帝国大贵族阶层，而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死亡背后，有着非常明显的来自大贵族阶层的黑影。 然而，这些人不但没有在博莱斯·泽尔死后跟着因为各种“意外”死亡，反而好好地活到了建立复国者组织…… 连疑似有助力皇太子死亡事件的皇帝都死得干干净净了，安泽尔帝国都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宣布灭国（这其中伊琦亚扮演了或主动或被动的角色，林远泽相信那是过去的自己的手笔），这些可以说是直接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能活着？！ 林远泽想不明白。 她有什么理由放过那些人？ # 果然，让她伤心的是那个魂淡太子……殊南屿咬牙想道，却无可奈何。 博莱斯·泽尔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哪怕他想鞭尸都找不到目标。 正暗自生闷气，殊南屿忽然听到林远泽问他：“你这里有安泽尔帝国末期的相关情报资料吗？” 殊南屿第一反应皱起眉头：“你要那个干嘛？” 安泽尔帝国末期正是博莱斯·泽尔出生、成长、死亡的时期，殊南屿正因为此才拧眉：那个安泽尔太子都死了还留下遗嘱让林远泽伤心，那怎么还能让她接触那个时期、那个太子还活着的时期的资料呢？ “有些事需要确认，”林远泽说，看殊南屿还拧着眉头没有松开的模样，她加了一句，“关乎到我的记忆。” “你失忆和这有关系？！”殊南屿险些跳起来。 林远泽摇了摇头：“不确认，现在还只是个猜测，我需要更多的资料情报来佐证我的猜测和想法。” 红发青年少有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是真的不想让林远泽接触可能会让她难过的事——但这种动摇只是一瞬间，很快殊南屿就点头同意了：“血涂之翼里有一部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等下我陪你去。” 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可能涉及到她记忆的事——殊南屿曾经见过林远泽追寻记忆时的偏执模样，知道她有多重视失去的记忆。 只是……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林远泽已经完全放弃了追寻过去记忆的事。 第54章 自由联邦。 听说林远泽要看安泽尔帝国末期的情报资料的时候, 莫伊拉正在吩咐下属做近期的基地后勤安排，听到这话，他两步并作一步, 几下到了林远泽面前：“我带您去远泽大人！”像是怕林远泽回绝, 他紧接着道，“调取这类情报需要一定权限, 您离开基地很久了权限都作废了，我用我的权限给您开资……” “不，我会陪她去的, 你给我回去做你的事！”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殊南屿黑着脸, 伸手把莫伊拉按回了基地后勤负责人办公室，“那一堆的战利品等着你去清点入库呢——没搞定之前你别想从里面出来，赫连赫逾, 你们两个看住他。” 平日里负责勤务兵工作更多于保镖工作的赫连赫逾两兄弟对视一眼，在自家顶头上司的不满视线里, 把他“挟持”进了办公室, 一左一右宛若门神一样矗在他身后, 把莫伊拉气得差点爆炸。 ——没办法, 顶头上司不能得罪，但是基地老大更加不能得罪，他们兄弟俩也很难办啊…… 看着面前这一堆闹剧的林远泽：“……” 总觉得，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血涂之翼似乎转变成逗比之地了…… 不过……联想到自己记忆里曾经死气沉沉毫无光芒的那一双双眼睛，再看看面前这些人打闹时都明亮似乎有光的眸子, 林远泽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莞尔笑开。 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变化，这样她也放心了。 “你当初故意被我俘虏, 一开始是打算毁了整个血涂之翼吗？” 在殊南屿的陪同下往情报部所在方向走去的路上，红发青年忽然道。 “嗯？”林远泽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仅仅只是发出一点声音，表示自己正在听——以她对殊南屿的了解，对方还有下文。 -- 第96页 果不其然，没有听林远泽回答，殊南屿就顺势说了下去：“你被我俘虏的时候，是伊琦亚最艰难的时候，几乎濒临被血涂之翼围困团灭，为了断后，你留了下来，然后被我俘虏……是为了混入血涂之翼，在内部制造矛盾，瓦解整个血涂之翼，从而顺利解决伊琦亚的危机？” 林远泽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的殊南屿，她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变化：“这是你，还是你们的想法？” “是我们将要去见的情报部部长连庄秋的想法。”提起那个人来，殊南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显然不乐意说起他来，就是不知道这份不乐意是针对连庄秋本人的，还是针对连庄秋对林远泽的猜测想法的，“他进入血涂之翼的时间是在你离开之后，回顾那段时间里你做出的种种行为后，连庄秋提出来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你是为了解开伊琦亚的困境才假意被俘虏的。” 只是看她曾经的行为，就能猜测到这种程度……林远泽若有所思：“你的情报部长该提一提了。” 这能力显然更应该去参谋长的位子，而不是仅仅作为收集汇总筛选信息的情报部长。 殊南屿一愣：“哦？是吗？我也觉得现在的位置好像不足以匹配他的能力……不对！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猛地发现自己的话题又被岔开了，殊南屿顿时气了，又舍不得冲着林远泽发火，只好对自己生闷气，“你不许岔开开话题！听我说完！！” 林远泽乖巧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表示自己会乖乖的。 少女的眼眸因水洗过而越发明亮，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她会下意识地眨一下眼睛，眼眸明亮又清澈，显得她纯真又无辜，殊南屿甚至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了几分——殊南屿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乎不经思考就出现的动作，强制抑制住。 抬起了几分高度的手再次放了下去。 红发青年僵硬地转开了视线，满脑子都是她略微仰着头看自己、连瞳孔中都能映出自己倒影来的模样，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说的话：“……你不是那种人。” 起了个头，殊南屿找到了接下去的口子：“你不是那种会对敌人赶尽杀绝的性子——倒不如说，你从来都没有主动出击过。 “我看过伊琦亚从创建到五年前的全部资料，几乎所有的冲突和斗争，伊琦亚都不是发起方——你是守备者，所有的冲突都来源于其他势力的主动攻击，你做的最多的就是防守反击，在给予敌方一定打击，或者用教训形容也没问题，之后，你就会暂时收手。只有面对那些打定了主意要和伊琦亚鱼死网破、做好了付出一切准备也要覆灭伊琦亚的势力敌手时，你才会将反击的力度提到最大，直到全灭对方。”他说道，没提最初想看这些是为了找到林远泽的弱点，后来想看是为了更加地了解她，而现在依然时不时重温林远泽在伊琦亚时的资料则是因为…… 在只呆了不到一年的血涂之翼基地里找不到多少她曾经留下痕迹，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想象曾经的她在那个时候，会是哪般模样。 “你太温柔了。”殊南屿低声说。 不管是手段还是行事，都太温柔了。 敌人，给予迎头痛击依然不够，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养好伤忘了疼，又过来招惹你了，到时候谁知道他们会伤害到谁？如果伤害到自己珍视的人怎么办？ 在殊南屿看来，能够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敢对他们亮出獠牙的势力和人，全部灭杀到无人生还。 ——这也是血涂之翼最初的作风。 林远泽错愕了一瞬，但很快如常：“你说的……”她停顿了一下，才道，“你说得对，我不该那么做的。” “但是，在没有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出击，不是你的风格。”殊南屿冷不丁道。 林远泽沉默了。 一时之间，她摸不准殊南屿这话是什么意思。 “复国者虽然劫持走了你，然而他们对你似乎并没有多少敌意，即使是在他们的基地里，依然待你如最重要的客人，没有丝毫的怠慢。而你在收到了一份不知来源的所谓遗嘱之后，随即决定深入了解安泽尔帝国末期发生的事，这让我不得不猜测，你是不是在为对付复国者做准备——这不是你的风格，在对方没有敌意的前提下，先下手攻击对方，这不是热衷于‘师出有名’的你会做的事。综上，林远泽林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了解安泽尔帝国末期发生的事，到底是仅仅为了覆灭复国者而做准备，还是为了……其他的目的，所谓攻击复国者只是个幌子？” 说话的不是殊南屿，陌生的男性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远泽转过身，看到从走廊另一端漫步走来的青年，在距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恭敬却莫名透出敷衍气息的行礼：“鄙人，连庄秋。” 这就是血涂之翼如今的情报部部长连庄秋啊……林远泽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在连庄秋头顶那对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上多停留了一秒，这才移开了视线：“不是幌子。” 连庄秋直起身，直视林远泽的眼睛，他毛绒绒的尖耳朵又轻又快地弹了一下。 “并不是什么掩饰，”林远泽又强调了一次，跟着道，“覆灭复国者，这就是我的最终目的。” -- 第97页 “没有其他。” # 连庄秋看起来没有全信，他相信林远泽的目的里有一个是和复国者有关，但他不相信这就是她全部的目的。 “说起来，为什么……”在等待情报部将资料情报呈送上来的片刻休息时间里，林远泽略微有些疑惑地问，她想了想才想到一个较为合适的词形容，“担忧我？” 连庄秋不好说，但殊南屿当时提起的时候，尽管他已经尽力掩饰，依然从各种细节动作里透露出他的忧虑来。 那份担忧是对着她来的。 他很担心她。 连庄秋看了一眼自家已经直接背过身去不看林远泽一眼、似乎非常高冷但从他角度可以看到通红耳根的血涂之翼首领，在殊南屿恼羞成怒把他扔出去之前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道：“虽然根据我收集的资料情报，你也确实有不少主动出击的时候，但综合全部看，哪怕是你主动出击，你也必然是有一个正当的、正义的理由——你很看重‘师出有名’，而且不是普通的随便扯个借口，而是真正的‘需要伊琦亚介入拯救的事项’。” 从这方面来看，在林远泽主持伊琦亚的那段时间里，这个组织全部的行为都在世人所认可的“拯救”行为之内。 “在你退位离开又回来之后，面对伊琦亚的困境，你所采取的行动依然是正面的——即使那个时候，在你的立场划分来看，血涂之翼毫无疑问是罪恶的，毁灭了都不会有半个人流一滴眼泪的存在。” “但就算是面对这样的血涂之翼，你最后采取的行动都不是覆灭它，而是想办法‘拯救’它，说服首领和其他人给从来都是无根之苹的血涂之翼一个基地，一个扎根之地，从无到有建立起一个基地该有的各个部门和功能，然后又培养起了莫伊拉，这个后继者，方便在你离开后继续维持血涂之翼的正常运转——你给了毫无希望、毫无未来的血涂之翼一个容身之所，明明它全身上下都留着罪恶的鲜血，每一个人手上都沾着无辜之人的性命，但你依然选择‘拯救’，而不是毁灭。” “那么，相较之下，从建立之初就打着‘复国’的口号，但时至今日都不曾真正展开复国行动、也因此没有造成过任何较大量伤亡的复国者组织，他们所造成的罪恶后果远远低于血涂之翼，但你却已经决定覆灭它了——为什么？依照你平素的表现，你不该是去改变它吗，就像你当年改变血涂之翼？” 即使是在提出疑问，连庄秋也没有等林远泽说出什么理由来，一口气说了下去：“这太过‘异常’了，而对我来说，‘异常’就意味着其背后必定有什么我还没有掌握的情报，那些我不知道的事让看似‘异常’的事变得‘正常’，变得符合逻辑，符合条理，符合你一贯的准则——这个我不知道的事，是什么？” 连庄秋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殊南屿，又很快收回：“能够推断的情况很多，绝大多数可能性中，没有武力的你都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地步。” 甚至可能死亡。 “那么，担忧不是很正常的情绪表达吗？”连庄秋用这句话作为结束，隐下了最后一句话： 最让人无法插手的是，那可能的死亡不是由外界带来的，而是林远泽自己带来的。 ——连庄秋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乐于享受生活、享受活着这个事的人会有的情绪。 他个人对林远泽毫无感觉，这个人类种女人是死是活和他没多大关系，但很显然，他家首领不是这么想的。 林远泽少有地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怎么说呢？ 虽然截止目前为止，和血涂之翼这位在她离开之后才到来的情报部长相处还没超过半个小时，但林远泽已经非常罕见地感觉到了某种棘手的情绪。 尤其是旁边本来在安静听着的殊南屿发现她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时，那种骤然膨胀但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愤怒让人宛若置身于炎炎夏日里的大沙漠中一样——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殊南屿压制下自己外泄的情绪和力量之后，那股仿佛身处于极度高温环境的感觉就消失了，但林远泽知道那不是错觉。 放置在办公室里用于点缀环境的绿色盆栽植物也说明了那不是错觉——方才还绿意盎然的盆栽，挺直着叶子，现在已经全焉哒哒的，甚至泛起了枯黄的色泽。 一个连庄秋虽然有点麻烦，但她还好对付，殊南屿她也知道该怎么安抚，然而这两个人同时发难，这难度就不是1+1>2了。 不过么，换个角度，有这个连庄秋在，别的势力想要算计血涂之翼，也得先掂量掂量着办了……林远泽不期然想到了这点。 他和殊南屿实在是太过互补了，武力方面且不说，整个血涂之翼绑一块了也不会是殊南屿的对手，但殊南屿不擅长分辨陷阱，不太擅长那些战略战术、局势层面的博弈——只是不擅长，并不是不会，殊南屿的头脑其实并不差，只是由于身边的人（特指林远泽）太过出色，导致他看起来似乎“不太会动脑”。 连庄秋恰好补上了他这方面的短板。 总觉得这只毛绒绒是在阴谋诡计里长大的，是错觉吗…… 林远泽保持着礼节，和连庄秋对视了一会，然后默默看了一眼他的毛绒绒尖耳朵，这才移开了视线：“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 第98页 她看着窗外那些姹紫嫣红，平静道：“我不知道我过去发生了什么，五年前我从休眠舱里醒过来时忘却了一切，你们觉得司空见惯的事于我而言，都是初次见到——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我想亲眼看到、亲身体验这世上的一切——但在我刚刚苏醒过来没多久的时候，虫族就出现了，救了我的那些人好不容易才从虫族的包围之下逃了出来，而我也真实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只有活着，我才能够体会到我想体会的世界。” “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因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 “……可你还是以身犯险了，”连庄秋冷不丁道，“把自己作为俘虏打入血涂之翼……血涂之翼确实有给予赎回俘虏的机会，但更多的是杀俘虏的传闻，这你也能说‘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于我而言，那并不危险，我并非无谋且无成算地‘被俘虏’的。”林远泽诚恳地看向连庄秋，“结果你也看到了。” 她毫发无伤，甚至不到半个月里就让全血涂之翼都改了称呼，见到她就喊“远泽大人”。 俘虏？ 谁敢给她上镣铐，殊南屿第一个烧死他！ 连庄秋：“……” 不知道为什么，连庄秋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嘲讽。 非常不爽！ 他确认了，这个叫林远泽的家伙绝对和他合不来！！！ 在连庄秋思考该怎么怼回去的时候，负责调取情报的人过来了，带来了林远泽想要的资料。 安泽尔帝国的资料大部分都是电子库内储存着，但有一些较为珍贵的资料都是转为实体化媒介储存起来——网络有多方便，就有多危险，哪怕是与外界断绝的内网上也不安全。 至少，对于才发展起基地相关科技树的血涂之翼来说，放在内网资料库上的安全性不如转为实体资料储存起来。 连庄秋没有第一时间就给林远泽，而是先看了看殊南屿，以眼神询问过后，等殊南屿纠结着点头同意了，他才把资料放到了林远泽面前。 “谢谢。” 没有漏过两人微不可查的互动，林远泽对殊南屿说道。 殊南屿没应答，只是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闭目养神——但林远泽相信，如果有什么危险出现，他会比任何人都要先一步察觉到。 连庄秋看了看着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一个已经开始翻阅那些厚实得惊人的情报资料了，另一个一副坐着浅眠的模样，他想了一下，跟着从林远泽面前的情报资料堆里取走了一份，看了起来。 他还是不相信林远泽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覆灭复国者。 林远泽不承认，不代表他查不出来。 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蛛丝马迹！ 翻着足有词典那么厚的可怖单份资料，连庄秋在心里恶狠狠道。 # 专注安泽尔帝国末期相关情报资料的林远泽并没有发现连庄秋的动作。 皇室式微，大贵族阶层掌控议会，皇帝宛若傀儡，唯一的希望皇太子逝去后三个月内，动乱频发…… 越看，林远泽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在看完博莱斯·泽尔留给她的遗嘱之后，她花了相当长时间去思考，那些罪魁祸首为什么还能活着？ 她还没有博大到连害死了自己挚友的敌人，都能够得到她的温柔的程度。 那他们为什么还活着？ 是当时自己手上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大贵族阶层，还是她决定听从博莱斯的话，“远离安泽尔帝国”？ 结合现在手上的这些资料情报来看，如果当时她有心为皇太子复仇，借助安泽尔帝国内部的各个阶层矛盾，拧合中下层贵族，再扶持不满安泽尔帝国的反对分子，双重联合，完全有可能将幕后黑手的大贵族阶层连同安泽尔皇室都一起覆灭。 博森纳都救不了他们。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皇太子死后三个月她就脱离安泽尔帝国建立了伊琦亚星舰基地，这三个月里，是在为伊琦亚做准备，所以无暇对付那些人？ 林远泽直觉不是。 既然博莱斯说的是“重拾计划”，按照两人年龄推算，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放弃伊琦亚计划（那会儿可能应该叫“伊琪兰计划”）没多久，之前的准备不至于荒废到需要重新开始的程度，按照她的效率，三个月都足够她启动两个伊琦亚计划了。 将能够找到的资料都翻了一遍，林远泽最后将视线投注到了最初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个地方。 自由联邦。 第55章 博莱斯·泽尔有多重…… 从时间上来说, 自由联邦的建立比伊琦亚星舰基地还要晚个三四年的样子。 但它的发展速度，几乎是几倍于伊琦亚，从最初仅仅只是存在于科瑞艾什星系外某个不知名小恒星系开始, 发展到如今势力遍布区域几乎赶得上科瑞艾什星域一半的水平, 仅仅只用了两位数的时光——科瑞艾什星域是以人类种为主，但这并不是说它内部势力就是铁板一块的, 哪怕是在安泽尔帝国的巅峰时期，科瑞艾什星系边缘都有少部分独立势力存在，更不要说安泽尔帝国末期和覆灭后的现在了。 如今的科瑞艾什星域内大大小小的势力, 数得上号的就有几百个, 那些能力仅仅能够庇佑自身所在行星的小恒星系的，更是数不胜数。 -- 第99页 自由联邦不一样，它名下所有星系, 都被它牢牢把控，不见半点分裂迹象。 所以, 即使势力面积及不上科瑞艾什星域, 单就实力而言, 自由联邦无疑是压倒性的强大。 好在自由联邦似乎对人类种根深蒂固居住、生存了无数岁月的科瑞艾什星域没有多少兴趣, 更热衷于开拓、改造未知星域，使之适合自由联邦公民生活，否则科瑞艾什早就陷入战火之中了——林远泽猜测这是因为自由联邦崇尚毫无芥蒂所有人种平等，哪怕是类人种，在自由联邦也同样享有和其他两大智慧人种同等的地位，但在科瑞艾什, 对类人种、异兽种的歧视已经延续了几乎和人类历史同等的时光长卷，就算到了如今这种歧视已经被削弱了很多，可要真正像自由联邦看齐, 那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假若自由联邦将目标转为科瑞艾什星域，占领星球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但要将这个星球上本身人类种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取消，强迫他们接受自由联邦的观点，这很大程度上会触底反弹，让原本不一定有反抗念头的普通民众都产生不愿臣服的念头。 当然，真的要实行，也不是没有办法，林远泽就能想到至少七种办法不动声色磨掉他们的“习惯”，但这需要时间，而对一个新生势力来说，最欠缺的，也正是时间。 所以，自由联邦避开了最有可能在它弱小时拖累它、覆灭它的科瑞艾什星域，将目光投向了漆黑宇宙的深处。 “自由联邦？”说是陪林远泽查资料、然而看了没两页情报就直接睡着了、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的殊南屿努力回忆了一遍自家情报库的内容，最后还是直接转头问旁边的连庄秋，“我们这关于自由联邦的情报多吗？” “不多。”把林远泽看过的资料都看了一遍、但依旧没弄懂她是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突然要自由联邦资料情报，连庄秋一心二用，一方面高速运转大脑思考那些情报里有什么隐藏的内容他没注意到而那就是指向自由联邦的原因，另一方面则非常自然地接上了回复，“准确来说，科瑞艾什和瑞拉莫斯加起来，和自由联邦有关的情报也仅局限于他们开始高调出现的时候，关于他们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展成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过程，恐怕只有自由联邦的‘星灵执政官’知道。” 自由联邦采用的是行星联盟民主制度，最高权力指挥者有九人，皆冠以“执政官”的称号，他们都是从自由联邦最基层的部门做起，一层一层提拔上来，地位最高统领全局的那一位则称“首席执政官”。 至于“星灵”，则是专指自由联邦对从零开始、白手起家建立起整个自由联邦的那位首席执政官，这是那一位的专属称号，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这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获得专属执政官称号的，其对整个自由联邦的意义都不同凡响。 “‘星灵’？前代首席执政官的称号？”殊南屿对这些基本情报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不，自由联邦自从创建以来，首席执政官还尚未换届。”连庄秋一秒否决了殊南屿的说法，“‘星灵’是前代次席执政官的称号。” 林远泽一怔，连伸向樱蜜塔果的手都停了下来：“次席？”她姣好的眉头微微一挑，“首席都没有专属称号，次席居然能有专门的前缀？”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过了午餐又不到晚餐时间，非常适合下午茶，正好林远泽的身体也很是需要少食多餐的饮食规则，所以殊南屿让莫伊拉把准备的下午茶茶点直接送到情报部最机密、最严肃的会议室中都毫无愧疚之心。 哪怕从看到下午茶出现在往日里被他钉死了“绝不准出现任何食物”的领域范围内、脸色越发难看的连庄秋用他最狠辣的眼刀刮殊南屿，血涂之翼首领也丝毫没有感觉。 被多盯几眼又不会掉肉。 “据说是首席执政官定下的。”连庄秋说道，顺手把樱蜜塔果从面前的托盘架上取下来，放到林远泽面前——这座托盘架设计极为别致精巧，它被打造成不死鸟展翅飞翔模样，华丽的长尾羽高高扬起，又在接近末端的地方以圆润的曲线折出一个略有倾斜的“平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精巧的小托盘，而茶点就被放置在这样的尾羽上。 因为位置不方便，所以慢了一步的殊南屿收回刚刚抬起的手，有些诧异地看向没有丝毫异样表情的连庄秋。 连庄秋神情不变，就像他刚才仅仅只是发挥了一下绅士风度为女士行了个方便一般：“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误的话，自由联邦的崛起，这名‘星灵执政官’在其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对接下来自己的话没有多少信心，要再确认一遍才能说出口，“恐怕，真正主导自由联邦意志的人，不是那位首席执政官，而是‘星灵执政官’。” “为什么？”这次疑惑的是林远泽。 “因为从年龄上来说，自由联邦刚刚崛起、还没有在科瑞艾什和瑞拉莫斯扬名的那段时间里，现在的首席执政官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连庄秋说，并不意外为什么林远泽会不知道这件事：碍于地理位置的缘故，不管是科瑞艾什还是瑞拉莫斯，都没有多少关于自由联邦的信息，没有足够的情报的前提下，就算她的推演能力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得到足够多的信息来。而血涂之翼调取出来给林远泽看的资料里，主要着重描述点在安泽尔帝国上，并没有多少涉及自由联邦的情报，更不要说首席年龄这种事了。 -- 第100页 ——这也是为什么连庄秋一直想不明白林远泽会觉得这涉及到自由联邦的原因，明明那些资料里并没有什么和自由联邦有关的内容，不是吗？ 安泽尔帝国宣布亡国的时候，自由联邦的首席执政官才成年没多久……咦？ 连庄秋目光一凝，抓住了灵感的尾巴：“你怀疑安泽尔帝国亡国的背后，有那名星灵执政官在暗地里动手脚？！” 既然首席执政官年龄太小还不足以和安泽尔帝国产生什么联系，那么，那名几乎是一手看护首席执政官长大的“星灵”，无疑是最可能的人选。 林远泽沉默了一会，思考着要不要把一些事情透露给这两人听。 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或许需要殊南屿的助力，而这必然绕不开连庄秋的视线，与其让连庄秋背地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调查，倒不如自己告诉他，左右这些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我曾经去追寻过我失去的记忆，”她以此为开头，轻声说道，“一个人活着总会留下各种各样的踪迹，通过种种旁观者的反馈和记录，我多少能够把握到过去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有什么理由那么做……但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林远泽回忆起自己追查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资料，那些极为机密、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找到的、过去的自己藏起来的记录。 “在追寻记忆的过程中，我发现，过去的我曾和自由联邦有非常隐蔽的往来。” # 她看到过很多次自由联邦出现在自己搜寻到的记录里。 艾文·罗技，博莱斯·泽尔的近身侍卫，出身平民，官方记录早已死亡，但在她找到的记录里，他被自己安排着假死，然后通过隐蔽的路线进入自由联邦，成为自由联邦的一名公民，平静地生活在了那里。 这是当年博莱斯·泽尔身边亲密重要的下属之一，除了艾文·罗技之外，还有很多人，在官方记录上他们或病逝，或意外丧身，或战死沙场，但在林远泽追查到的真实档案里，这些都被她以各种手段、分批假死脱身，离开科瑞艾什。 去处各有不同，但绝大多数人的最终落点，都在自由联邦！ ——那个时候，自由联邦已经在科瑞艾什和瑞拉莫斯都打响了名声，放弃在科瑞艾什的过去前往自由联邦，这对曾经的皇太子一派心腹下属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避让开安泽尔帝国余孽的方法，毕竟“余孽”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就是曾经的议会，皇太子博莱斯·泽尔死亡背后的阴影，与他们本就是不共戴天的对立立场。 博莱斯·泽尔有多重视追随自己的人，林远泽就有多重视。 这个成立时间甚至还晚于伊琦亚的自由联邦，和科瑞艾什星域内几乎所有势力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是怎么得到当初的她的信任，让她愿意将博莱斯·泽尔的旧部都假死脱身，送去自由联邦的呢…… 林远泽切下一小块西莓蛋糕，送入口中。 没有奶油，纯以果酱和特制蛋糕胚体配合而成，微微的柠檬香味袅绕却找不到源头，清甜微酸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宛若初夏时节，明媚却不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而下时，沐浴着树荫和阳光斑点的少年清朗的笑容。 和他在遗嘱中最后的话语： ‘安泽尔帝国古老的传说中，当灵魂渡过阿克隆河时，留在世间的躯壳哪怕还有呼吸，也会很快死去，但若是没有来到阿克隆河上，那么就能够重返世间……阿远，我会在阿克隆河上看着你，等你百年之后来告诉我，你所建立的那个我们理想中的世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同渡过阿克隆河——但要是你还没做完该做的事就来了，那就不要怪我拎着船桨把你打回去了……’ 第56章 青年的耳根立刻浮起…… “你准备怎么查？” 听到林远泽说过去的她和自由联邦有过私下隐蔽的往来, 连庄秋虽然有点惊讶，但并不是特别意外：该怎么形容呢？以他从方方面面的资料里了解到的那个走一步路，能想到后面十步路里会发生什么的林远泽的见地和长远目光来看, 她会私下接触自由联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哪怕彼时自由联邦远远不及如今势大, 仅仅只是个刚刚崛起的“小家伙”，无人能料想到后来它会变成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但林远泽说不定就能看到这样的未来。 “我现在有两个方向可以调查, ”黑发的人类女性抬起手，竖起一根食指，“前往自由联邦, 接触曾经负责私下接触时接洽过去的我的人, 从这方面着手调查过去的我在自由联邦做过什么——我怀疑以前的我在自由联邦埋了后手。”接着，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个方向, 安泽尔帝国中央星。” 连庄秋和殊南屿同时一愣。 “上面有我过去时期所有资料——估计也没人来得及销毁它们，如果能够找到的话, 就能更精确地定位当初我做过的事了。”林远泽说道。 等她的话音刚落, 连庄秋就皱着眉头开口了：“安泽尔帝国中央星不是早就坠毁在恒星之中了吗？” 当年起义军攻陷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也就是现在惯称的中央星——时, 提早撤离的大贵族们, 即后来的复国者组织骨干成员直接驱动首都星内置的动力结构，配合其他行星重力变化，直接将首都星拉出原有轨道，在不到两天时间里坠入太阳。 -- 第101页 等首都星上的起义军发现这件事时，首都星距离太阳的位置已经近到动力最强的飞行器都无法脱离太阳引力的地步了。 直到首都星坠入太阳日冕，都没有一架飞行器飞离逃生成功。 “上次被虏获到复国者基地里, 我趁机入侵了他们的基地AI并把资料都浏览了一遍，发现他们正在研究博森纳技术。”林远泽说起自己之前被俘虏时的事。 “这不算奇怪，他们手里没有博森纳技术, 但大贵族阶层把持安泽尔帝国年代已久，要说他们对博森纳技术毫无了解也不可能。”连庄秋说道。 林远泽点点头，并没有对连庄秋暗地里隐隐的唱反调有什么反应：“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记录在他们资料库里的‘博森纳技术（研发中）’涉及到星球壳体部分结构，和当年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的结构异常相似——当然，这不能说明他们真的研究出了博森纳技术，只是…… “安泽尔帝国既然有着能够将恒星改造成武器的技术和能力，那必然是拥有着能够让星体运转结构不受恒星高温影响的技术——既然如此，在它全盛时期，将自己的首都星改造成防高温气化的星球壳体，不是理所当然吗？” 连庄秋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安泽尔帝国首都星还在！？还在太阳里！？” “博森纳恒星在没有配备任何人员维护、仅仅靠自检的情况下，同时没有外来因素如开启攻击模式等功能模式变动影响，它的自我维护程序可以成功运行一百年以上，安泽尔帝国首都星没有攻击模式这种需要全星球解体再组的功能，智能维护时间只会比博森纳长，不会比它短。”林远泽平静道，“如果我们进入当年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系的恒星体中，至少有八成可能可以找到首都星。”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连庄秋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当年起义军一路攻陷至首都星，几乎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但当他们抵达首都星开始攻陷皇宫的时候，早已撤离的议会直接将整个星球都扯离轨道，让它堕入太阳之中……哪怕当初的复国者、那个时候的大贵族们撤离时将所有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首都星上必然还留有不能带走的部分！ 对还处于发展中的血涂之翼来说，这简直是一笔莫大的财富！ “你准备选哪条路？”一直很安静地倾听，几乎没怎么发言说话的殊南屿忽然问道。 “老实说，我还没想好，两边都很重要，两边都最好去一下，但是……”林远泽犯难地拧起了眉头，“在我选定前往一个方向的同时，另一条路上，复国者组织可能就已经准备出发了……” 殊南屿先是迷惑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血涂之翼有人会透露你的消息给复国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话里的意思！ 想到这点，红发青年眼中瞬间燃起火焰，金橙色的眼眸中实质化的怒火亮起，却在听到林远泽的声音时迅速凝固：“嗯？不是啊！” 黑发的人类种女性疑惑地看向殊南屿，道：“血涂之翼的安全保卫监督制度和结构可都是我亲自布置的，莫伊拉遵循我定下的规定，除非血涂之翼被完全渗透，否则没人能在这里窃听到任何内容。” “那你刚才的意思？” 林远泽这才反应过来：“啊，你说那个啊……我告诉他们的。” 她用一种非常平常的，好像在说“下午茶就在这里用吧”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连庄秋：“……” 莫非鼎鼎大名的林远泽失踪后回来伤了脑子？ 殊南屿：“……” 殊南屿没说话，他直接上手了：林远泽只觉得眼前一花，额头上立刻就覆盖上了一只于她而言堪称灼热的手掌。 “没发烧啊？可怎么会说胡话？”殊南屿摸着林远泽的额头，感觉到手下传来温凉的皮肤触感，心无旁骛地感知林远泽的体表温度：嗯，正常范围，没发烧。 不是烧糊涂了。 但刚才的胡话要怎么解释？ 还是他感知到的体温不对？ 自己的温差感知能力应该不错啊……殊南屿下意识想，隔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摸到了林远泽的皮肤。 青年的耳根立刻浮起了一抹红。 细腻，水嫩，温玉一样，自己覆盖在她额头皮肤上的手指就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样，不想拿开。 直到林远泽默默抬手，挪开了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殊南屿这才反应过来，嗖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连庄秋死死盯着面前的茶几台，就像那里长出了一朵罕见又美丽的花一样，让他一点儿视线余光都舍不得放开：“……是和你合作的人？你要趁机对付复国者？” 第57章 黑发蓬松的异兽种带…… 林远泽本来似乎想对殊南屿的行为说什么, 连庄秋这一插口，她被转移开了注意力：“差不多。”她顺势继续刚才的话题，“复国者组织对过去的我印象深刻, ‘林远泽在的话, 极大概率会破坏我们的打算’这个潜意识几乎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所以他们基本上没可能选我走的那条线路。”说到这里林远泽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即使是忘却了一切的自己在调查过去情报资料时，看到从安泽尔帝国大贵族到复国者的漫长时间里他们一次都没逃过林远泽挖的坑时，也忍不住为他们默哀, 同时也好奇, 这些人到底哪里得罪她了，过去的我自己简直是在以“如果感到难过了我就敲敲复国者，如果感到高兴了我就敲敲复国者, 快来呀一起来敲复国者”的心态时刻给复国者挖坑，要不然复国者组织有人有钱还有人脉, 综合实力堪称上佳, 不然以她的挖坑频率和力度, 复国者十成十已经解散了。 -- 第102页 ——当然, 现在林远泽知道他们哪里得罪她了。 想到这里，林远泽刚刚浮现在嘴角的细微笑意消失了。 连庄秋依然盯着茶几没有抬头，只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么……那你准备选哪一条调查？”能打岔引开话题，并且很快就放弃了几乎没怎么做犹豫……看来她原本想说的话还不至于重要到一定程度。 什么都没发现的殊南屿倒是看到了林远泽转瞬即逝的笑：这是想到什么觉得开心的事了？ 不知道是什么，如果能弄来再让她多开心开心就好了…… 他下意识想道。 ——殊南屿一直都没能表白成功是有原因的，虽然连庄秋没见过当年全血涂之翼上下一心全力扯殊南屿追求后腿的盛况, 但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身体力行重复诸位前辈的工作…… “唔……”林远泽沉吟片刻，似乎还拿不定主意，“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上的情报数据应该比自由联邦那更多, 但自由联邦里又曾经和我有过合作，照理来说我可以照到更多的、更接近现在的蛛丝马迹……” 很明显，林远泽对两边都非常感兴趣，如果时间上允许的话，她显然是想两边都去探索一下——但问题就在于，现在时间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见林远泽思考了将近一分钟依然没决定到底要去哪一边，殊南屿在确定这两条路线都对她非常重要的同时，直接开口下了决定：“没必要选，两个一起去好了——你去自由联邦，我去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系寻找那颗坠入太阳的首都星。” 这样她就不用纠结了，两边都情报都能拿到了。 而且…… 复国者会选择和林远泽不一样的道路，也就是说，他去寻找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的时候，很大可能会遇到复国者。 在林远泽看不到的角度，殊南屿的指尖猝然升起一簇爆裂般的火焰，但很快又消失。 太阳，是凤凰族的主场。 他正愁灭了几个基地都没消火呢！ 林远泽最初并不同意，从她的角度看来，实在没有让血涂之翼也涉足其中的道理，但在殊南屿的“据理力争”（我只是想找到安泽尔帝国的遗产壮大血涂之翼！by头脑风暴紧急找到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的鸟球球）下，林远泽最后还是同意了。 接下来是怎么去的问题。 “我得找几个人护送你去自由联邦……找谁好呢……”殊南屿说着就开始思索起名单来，没想几个名字就被林远泽哭笑不得的打断了：“不用，自由联邦内局势平稳，复国者的主要精力又都在安泽尔帝国的首都星那，我去自由联邦的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你那……你得多带几个人。” 不等殊南屿反驳，林远泽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相信以你多实力，复国者就算将绝大多数兵力都放到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上，有太阳作为主场的你也依然可以全身而退，但这次不是为了和复国者开战，而是为了寻找安泽尔帝国当年遗落的财富——你不擅长寻找这些，所以你最好带上人和你一起去，唔，连庄秋的头脑挺好的，实力虽然及不上你但也算出色，让他和你一起去，再带些他认可的人，应该就差不多了。” 殊南屿：“……” 殊南屿憋屈地应下了——谁让他找了那么个理由呢？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连庄秋懵了一瞬，怎么忽然就要他和首领一起行动了？ 林远泽那么脆弱毫无战斗力的身体情况，难道不应该有个人在旁边保护她照顾她去自由联邦吗，莫伊拉是基地主管，需要调控后勤，轻易不能离开，另外几位实力足够的人员最近有其他任务，首领本人要去安泽尔帝国首都星，想来想去最后林远泽的保镖+保姆工作极大可能会落在他头上 ——他还在想要怎么回答呢，结果就定下他和首领一起去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了？ 那林远泽呢？ “自由联邦境内治下基本没有什么海盗，另外，前往自由联邦的路上，我也已经找到了人。”对此，林远泽如此说道。 数天之后，放心不下、决定送林远泽登上飞行器后再启程前往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的殊南屿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看到的人——顺带一提这个“最不想看到的人”名单是刚刚更新的。 “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呀小远！”黑发蓬松的异兽种带着灿烂的笑容，用极为亲密的称呼和语气打招呼。 殊南屿：这只死猫哪里冒出来的！？莫伊拉你别拦我我要把他烤成猫干！！！ 第58章 为此，林远泽不惜用…… 殊南屿并不知道林尼尔斯是复国者基地的盟友这件事, 他曾经在复国者基地里和这只黑色的异兽种打过一个照面，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也看到了那只黑色的异兽种手下屠杀掉复国者组织的驻守兵力, 占领基地的画面, 因此，听林远泽说这是她联系的人, 殊南屿便把林尼尔斯和“与复国者敌对的异兽种组织人员”等同起来了。假若他知道林尼尔斯实际上是哈姆特的首领，和复国者组织是盟友关系，那在看到这只黑大猫出现的第一时间, 愤怒的鸟球球就已经开始放火烧猫了。 但, 不知道这件事，并不妨碍他对这只黑大猫极度看不顺眼。 “这人不靠谱！我给你找其他人保护你！”殊南屿毫不犹豫道，“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根本没怎么修炼体术, 豹族除了少数神庙祭司拥有自然法术外，其他都是纯体术路线, 看他这流里流气招蜂引蝶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是神庙祭司, 法不成武不行, 他拿什么保护你！” -- 第103页 ——作为体术和法术双修并且都各有建树的大家, 殊南屿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具体表现在黑大猫虽然没有受他这话影响，但也没有反驳…… 显然，殊南屿说对了。 不过么，他自己不行，不意味着林远泽没人保护。 “我有手下呀！”黑大猫的声调像浸了蜜水一样甜蜜, “保护人这种事，当然是下属的工作，我只要陪着小远（让她撸我毛）玩, 好让她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呀！” 恭敬立在黑大猫身后的广丘鹬站直了身板，面容严肃，做足了背景板姿态。 殊南屿抬起眼皮撇了眼广丘鹬，后者顿觉周围在瞬间化作了炎热的沙漠，连呼吸入口鼻的空气里都带着蒸腾的热量，让他的心肺传来仿佛焦炭化的痛苦！ 广丘鹬呼吸一滞，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动手，但他的手才抬起，就被人骤然抓住，凝聚在手心的力量瞬间散去——广丘鹬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满脸的诧异再也无法掩盖：“林尼尔斯大人？！” “幻境而已。”林尼尔斯平静道。 就在他说出口的下一秒，仿佛置身于恒星之中的燃烧炙热感瞬间消退，他们依然还在空港面前，对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异动，唯一不同的是，林尼尔斯的手正慢慢放开广丘鹬——借着这个动作，广丘鹬才能确认，刚才发生的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能识破，还算不错。”殊南屿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的同时，金橙色的眼眸上蒙着的那一层荧光也跟着隐藏了起来，这个黑色的异兽种手下实力还行，除了脑子不太好。 不过看得出来，那只黑色的异兽种也知道自己下属的问题所在，既然这个叫林尼尔斯的人本身能够作为下属的头脑为他们想到他们想不到的部分，那么结合这两者的智和力，保护林远泽倒还行…… 也只是还行而已！ 要不是自己实在没办法陪着她去…… 殊南屿暗自咬牙，他并不在乎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上留着的遗产是否是血涂之翼新的机遇，他只是记得，在那个星球上，林远泽度过了她整个少年时期。 少年时期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可以的话，殊南屿想要知道小时候的她，少年时期的她，成年后的她……林远泽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他都想了解，甚至想参与进去，在她的生命里留下自己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认识林远泽的时候，后者已经是隐退已久威名依然不坠当年的安泽尔帝国“最后的孤阳”、伊琦亚创始人兼前代首领，那些她曾经的青涩时光都早已逝去，无人可再触及。 但他还是想去看看，看看曾经还年少的女孩是否有过不成熟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像如今这样无论何时都不会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永远胜券在握的沉静淡漠模样，还是也曾有过失败的苦涩泪水，成功的兴奋大笑，所有人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呢？ 殊南屿不知道，但他想知道。 这才是他最本心的想要去寻找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的原因。 ——另外，能顺道揍一圈复国者基地也是好的，他可没忘了自己说过的，揍完这一圈复国者基地就去烤鱼干的事！ “我还是不太放心，要不让连庄秋和你一起去吧？”殊南屿转头用商量的语气和林远泽说话，“他实力在血涂之翼里也属于上层水平，不比莫伊拉差。” 因为现在有外人在，出于情报保密的考虑，殊南屿没有直白地点出连庄秋的真实实力其实远远高于莫伊拉，毕竟后者在血涂之翼里的重要性绝大多数部分都来自于他作为后勤总管的不可替代性，加上莫伊拉大部分时候都不会离开血涂之翼大本营，所以实力方面及不上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其他人。 “不了，连庄秋还是跟你一起走，复国者不会轻视你的存在，有连庄秋在，你可以更从容地寻找想要的东西。”林远泽道。 ——“就怕你脑子发热跑进复国者陷阱里所以还是有个会思考的人跟着你我比较放心”这种话她是不会说的。 敢说出来，殊南屿绝对会把她风干成腊肉。 就算殊南屿一百个不放心，林远泽最后依然还是登上了飞行器，那只嘚瑟得殊南屿恨不得揍成猫饼的黑色异兽种笑眯眯地朝他挥手，挑衅成分远高于告别，然后就亦步亦趋紧跟在林远泽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殊南屿险些咬碎一口白牙。 “……走！”他从牙根里逼出这个字眼，“立刻前往安泽尔星系！” 早点搞定了那边回来，就能早点去找林远泽，到时候那只死黑猫哪里来滚哪里去，别想粘着他的人！！！ # 飞船上，林尼尔斯没有丝毫意外地在林远泽身边落座，并且以一种似乎已经习惯到了骨子里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把他又粗又大的毛绒绒长尾巴晃悠着放到林远泽腿上，尾巴尖没忘勾着钻到了林远泽的手心里。 求抚摸的动作简直不能更熟练。 林远泽正看着窗舱外冰冷寂静的宇宙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毛绒绒的大尾巴有点不高兴地往她手心里钻了钻，那种绵密柔软的手感更显扎实，被这么一闹，正出神的人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条正搁在她腿上还钻进她手心里的毛绒绒大尾巴。 -- 第104页 ……这条尾巴哪里来的？ 在发出这样的疑惑之前，林远泽及时感知到了身边的热源——和殊南屿截然不同的热源感觉，如果说殊南屿是壁炉中燃烧着的火焰，会切实地让你感觉到整个屋子都在升温，那么，林尼尔斯大约就是一件镶嵌着毛绒绒大领子和袖口的厚实外套，你把手放在上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到温暖。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去安泽尔星系，找安泽尔帝国的首都星呢！”林尼尔斯弯眸笑道，“自由联邦这个选项才是给殊南屿准备的——不过现在看来，自由联邦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地。” 安泽尔星系那颗坠入太阳的首都星只是个让殊南屿和她分开行动的借口而已。 “不，那不是借口。”出乎林尼尔斯意料的是，林远泽否认了他的推测，“我对首都星上存在的东西同样感兴趣，如果没有复国者的话，两个地方我都会去一趟。” 居然不是放烟.雾.弹而是真有其事？啊，也对，如果没有足够有价值的东西，没办法拖住复国者（自然也没办法拖住殊南屿），一旦发现上当，他们会立刻掉头往林远泽所前往的自由联邦而来，只有安泽尔星系里有足够价值的东西，才能够拖住他们的行动。 虚虚实实么……林尼尔斯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分：“但自由联邦的优先度更高，是吧？” 这次林远泽没有否认。 “我以前去过自由联邦——不是指失忆之前，是大约四五年前。”林远泽望着窗舱外那冰冷寂静的星界，轻声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人造大气层，进入太空，置身其中的感觉就仿佛身处于星空包围之下，从哪里望过去，都是或明或灭的点点荧光——那是距离不知道有多少亿光年的恒星的光亮。 “是为了追查你的记忆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很快就中止了行动并且回到了伊琦亚。”林尼尔斯若有所思道，并没有隐瞒自己在调查林远泽的行为。 “嗯，因为我在自由联邦里调查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造成我失忆的‘部分脑前额叶切除手术’并不是如我最初所想的那样是我失手被敌人抓获，敌人所动的手脚，而是在我知道的情况下动的手术。” 这个消息宛若炸雷，激得林尼尔斯的瞳孔都缩小了几分，迟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不知为何变得低哑了些：“如果不是因为病变缘故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那个猜测他不想说出口。 但他不说，林远泽自己也会说——黑发的人类种女性平静道：“那就是我需要‘我’失忆。” 林尼尔斯没有问为什么。 他猜的到答案。 答案很简单，为了保护某个秘密，或者人。 为此，林远泽不惜用绝对无法挽回失去记忆的手术切除了自己全部的记忆，只为了保护它永不泄密。 什么事，或者谁值得林远泽这么做？ ——林尼尔斯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就感觉心脏里宛若有毒蛇在撕咬他最脆弱的部分。 第59章 绝对要把人按回棺材…… 林尼尔斯不着痕迹地抿直了唇线, 在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时他又很快放松，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既然你的失忆是‘你’自己需要的条件……”他无视掉胸膛传来的不适感，道, “那你现在去找回记忆, 不会对‘你’的安排造成影响吗？” 这次林远泽没说话。 她的沉默让林尼尔斯也开不了口——他很想问，既然曾经都放弃追回记忆了, 为什么这次又决定无视掉自己过去可能的安排，执着地要求寻回记忆呢？ 让她作出这个决定的，是这骤变的局势, 还是……发现记忆里曾经有过那么重要到人, 自己却全然遗忘，于是不惜一切都要去寻找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心里激荡的想法让林尼尔斯不经仔细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和博莱斯·泽尔是情侣吗？” 林远泽一怔，原本注视着外面静谧虚空的视线从窗舱上移开, 落在林尼尔斯脸上。 黑大猫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奈何这世上不存在把说出去的话咽回去的神奇法术, 所以他也只能撑着若无其事的笑脸, 仿佛只是八卦心起好奇询问的表情, 来面对林远泽的目光。 “当然不是, 他的遗嘱里不是说了吗，他最好的朋友——从他对我的了解来看，他应当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是情侣的话，他不是应该改为‘爱人’或者‘恋人’吗？”林远泽微带疑惑地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是情侣？” “啊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你看你们关系那么好，他发现自己有死亡危机的时候都只关注着你的未来，就没想着自己能不能找到一线生机什么的……” 林尼尔斯想打哈哈蒙混过去, 但林远泽的视线依然不依不挠地追着他：“你说的这些，以‘最好的朋友’来看，也是情理之中——当时的安泽尔帝国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除非能够毁掉把持着议会的大贵族阶层，否则博莱斯·泽尔的死是必然的，不是躲过了一次两次的‘暗杀’就能够成功活下来的，可以说，他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必死之局后，博莱斯·泽尔选择把林远泽推出漩涡，而不是先行自救，同样是可以理解的行为。 “为什么你会联想到情侣？” -- 第105页 林远泽想不明白的是这一点，按照博莱斯·泽尔的遗嘱内容，两人显然就是极好的同伴和友人，林尼尔斯又是从哪里得出可能的情侣结果来的？ 林远泽怀疑是自己漏了什么细节，而林尼尔斯则注意到了——所以她专注地盯着黑色的异兽种，等着他的回答。 “不告诉你！” 他用带着笑音的声音说出了拒绝的话语，恰在这个时候，广丘鹬有事找他，黑大猫施施然起身，暂且离开这个包厢房间，独留下林远泽露出若有所思道表情来。 在刚才交谈到最后的时候，黑大猫的尾巴迅速从她手里抽了回去，摇了摇，与往日悠闲又懒散的摇晃法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尾巴晃得又快又急，几乎是把尾巴摆得呼呼的。 这是猫生气时才会有的动作，但林尼尔斯的脸上依然还是和之前没有异样的笑眯眯的模样。 另外，虽然幼崽模样很像猫，林远泽心里也觉得他像只黑大猫，平时林尼尔斯某些行为也真的和撒娇的猫咪没什么两样，然而林尼尔斯是货真价实的豹子，豹子和猫的行为有共通处但并不是所有行为都共通……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 “我有点生气。”林尼尔斯说。 广丘鹬一惊，连忙低头，正要为手下办事效率请罪时，他听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哈姆特如今的首领说：“她今天摸我尾巴都心不在焉的！” 黑大猫满脸愤愤不平，叼着他自己又粗又长的大尾巴，委屈劲都要透过大尾巴毛渗出来了。 广丘鹬：“……” 广丘鹬险险拦下将要说出口的请罪词语，同时第一次困惑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听上司倒心灵垃圾。 不是他说啊，他家上司——现在是首领了——整一团全身找不出一点白来的黑色毛绒绒，放晚上除了眼睛外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泥，为什么会有这种好像小女生怀春一样的困扰和心灵垃圾啊？？？ 大人您清醒一下，您是伺机接近林远泽套取情报，没人要您套林远泽的芳心啊！ 而且咱们哈姆特也还没落魄到要首领亲自上阵美人计干活的地步的说！！！ 等榨取完该榨取的利用价值之后，林远泽是死是活都和他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如今你烦恼人家不撸你毛是个什么立场啊！ 另外，如果他当年的异兽种行为学没有因为教授放水才拿到优秀的话，他记得雪豹会咬尾巴，不外乎外界太冷阻止冷空气直接进入口鼻、行动时保持身体平衡，以及舒缓紧张情绪这三种原因。 这会儿处于舱室内温度恒定适宜，甚至为了林远泽的身体情况着想还特意调高了温度，不存在寒冷空气的问题； 林尼尔斯大人能坐着就不站着、能瘫着就不会躺着的个性让他现在也好好地半瘫在沙发上，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保持身体平衡的需求； 紧张情绪……呃，林尼尔斯大人也会有这种情绪吗？而且就算有，他会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吗？ 不对，更关键的是，现在有什么情况能让林尼尔斯大人紧张啊？？？ 总不至于是他想和心上人告白求婚吧……但林尼尔斯大人真的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这简直和高傲如凤凰族长在人类种面前现出原型一样，可能性渺茫。 广丘鹬内心吐槽泛滥，面上依然保持着下属该有的冷静和严肃，仿佛并没有听到林尼尔斯的抱怨一样，做足了一个好的下属就应当适时地眼瞎耳聋的姿态。 “……算了，反正也不可能再想起来，而且死都死了，总不至于半路掀棺材诈尸吧……”黑大猫嘀咕了几句，心道真诈尸了他就去蹲棺材板。 绝对要把人按回棺材里！ 甭想出来！ 想好了之后怎么做，没了烦恼的事，黑大猫顿觉一片神清气爽：“距离自由联邦还有多远？” “再过一次虫洞跳跃就能到了。”广丘鹬尽职尽责地提醒道，“但最后一次虫洞跳跃点兼补给点在哈苏克拉星系附近。” 林尼尔斯眼神一闪。 哈苏克拉星系，以存在于其内的哈苏克拉神庙闻名。 而作为异兽种的主流信仰宗教以及占比九成以上宗教流派发源地，哈苏克拉神庙在瑞拉莫斯的地位，是与三大王族驻地星球等同的。 作为神权和君权的一致性证明，三大王族，雪豹族、凤凰族和深海人鱼族的王室每一代都会有至少一人进入哈苏克拉神庙神庙修行，并在成年之后宣布脱离王室身份，留在神庙里成为祭司。 相对应的，神庙会在王室公布下一任继承人时全力支持，表明瑞拉莫斯王权和神权的一致没有分歧。 林尼尔斯坐正了身体，望了眼窗舱外亮着星星点点光芒的虚空。 那是亿万光年外的恒星发出的光亮。 哈苏克拉星系的恒星也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哪一颗才是它。 “哈苏克拉神庙……”林尼尔斯仿佛回味什么一般，将音节在口齿之间反复咀嚼，他的神态没有多大变化，但广丘鹬却深深地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半分。 “我记得，这一代进神庙的孩子，是叫……”林尼尔斯按着额头，努力思索了一会，“游兰，是吧？” 第60章 风过，吹得许愿树上…… 星舰在哈苏克拉星系第五颗行星的小卫星上着落补给, 这需要两天的时间。 -- 第106页 ——正常来说补给也就半天功夫，但考虑到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跨星域虫洞跳跃，星舰必须在进入下一个虫洞之前进行全面且详细的自检, 不然若是有什么隐患没有查出来最后在虫洞跳跃期间爆发,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而在接下来的路途截止到进入虫洞为止, 这种水平的检查项目及相关设施设备只有在哈苏克拉星系才能够找到。 “哈苏克拉神庙可是瑞拉莫斯最值得期待的十大旅游胜地之一，小姐不去看看吗？”林远泽这次乘坐的只是普通的民间航线，这个时节正是自由联盟和瑞拉莫斯之间旅游热门路线开启的时候, 她走出舱门前往星舰为旅客们安排的酒店路上会遇到把她当做来瑞拉莫斯旅游的人类的异兽种也是理所当然。 比如这只过来献殷勤帮忙搬行李又介绍哈苏克拉神庙在最近几日里的活动的异兽种——从他的耳朵和尾巴来看, 他的原型应该是狐狸。 毛很蓬，一看就知道养护得很好。 颇有些毛绒控隐藏属性的人类种医生微笑着谢过了这位神庙托先生，付过小费之后正要离开, 她的视线微微一凝。 在这名异兽种被衣领半遮住的脖子上，有一个和肤色有明显差异、但因为发尾和衣领遮盖而不明显的纹路：“……不好意思, 冒昧问一句, 您脖子上的那个花纹是？” 林远泽可以肯定那不是胎记, 没哪种胎记会长成那样。 顺着这名人类种的视线, 有着蓬松狐狸耳朵和尾巴的接待人员很快意识到了她指的是什么：“啊，这个啊，是哈苏克拉神庙的标志——在神庙里得到祝福的人的身上会出现这样的纹路哦！” 林远泽的目光微闪：“不会消失？” “会啊，大概需要五六天才会褪下去。” 谢过了热情的异兽种接待人员，林远泽走入酒店房间，把行李箱推到一旁, 便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她现在正处于小卫星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半边天空都被巨大的球体占据, 球体上分布着绿、棕、白、蓝多种颜色，森林，岩地，冰原，大海…… 那是哈苏克拉神庙所在的星球，是所有异兽种心中的宗教朝圣圣地。 “想去上面看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尼尔斯轻声问。 星舰上的旅客人数众多，所以分了三家酒店分别安置，也不知道负责订票的莫伊拉做了什么，林尼尔斯和她并不是在同一家酒店，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迟了些功夫才出现的原因。 林尼尔斯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以他对林远泽的了解来看，她现在的心思应该都在接下来自由联邦那可能遇到的人和事上，对哈苏克拉神庙大约是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林远泽应了一声。 她的确在想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那个花纹……林远泽回忆起五年前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里看到的、过去的她和其他人的合影。 有几张合影里，她的耳根附近有这样的花纹。 过去的自己，来过哈苏克拉神庙？ # “你要上去看看？” 林尼尔斯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让林远泽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一个人过去。”林远泽敏锐地从中感觉到了什么，“殊南屿只是希望你在自由联邦时保护我，瑞拉莫斯境内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没有哦！”林尼尔斯眼睛眨了眨，“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带小远去神庙接受祝福，据说接受了神庙祭司祝福的夫妻会永远在一起，一生顺遂哦！” 林远泽：“……” 那是夫妻，我们又不是夫妻。 只在心里想，没有反驳出口的原因是林远泽很担心自己要那么说了，这只没脸没皮的黑大猫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就要拉她去“继续当年没能完成的结婚登记”（此为黑大猫一家之言，林远泽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去吗去吗？”黑大猫一脸期待地问，甚至用上了重复词，显示他真的很期待。 林远泽看着他的脸，伸出手。 林尼尔斯：“喵？” 黑大猫眨了眨大眼睛，一脸卖萌样。 可惜林远泽看不到——她伸手直接按在这只黑大猫的脸上，把他推远了：“不用，我一个人去。” 她可以感觉到黑大猫眨眼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痒痒的。 像是拿着羽毛扫过心尖。 如果有只猫咪在怀里打滚，那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林远泽下意识地想道。 最后林远泽还是拒绝掉了黑大猫同行的要求，一个人去了哈苏克拉神庙，黑发蓬松的异兽种站在星港外的送行处，看着人类种医生的身影消失在前往行星的短途飞行器中。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低声回道，“那边来了联络。” 林尼尔斯注视着那架飞行器消失在大气层中，分不清它去往哪里后，依然抬头注视着那巨大的球体——身在小行星上看主行星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一抬头你就会看到一个战绝了大半天空的球体，如果是心脏脆弱些的人，或者是想象力丰富点的人，总会以为那头顶的星球正在无限地接近这里，末日即将到来。 好在如今的生灵们见识得多了，如这般的场景，是多走几个星球就能见识的，也少有人对此发出惊叹。 -- 第107页 收回视线，林尼尔斯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似乎心神尚未从未知的某处回归，但他口中却已经吐露出了平静冷静的词句： “我马上就去。” # 广丘鹬口中的“那边”，指的就是复国者组织，林尼尔斯在去和林远泽汇合之前就将林远泽将前往自由联邦的消息传递给了复国者，并以自己会跟着林远泽走好看好她确实是前往自由联邦，而不是出现半路金蝉脱壳丢个迷雾弹让人以为她去了自由联邦、本人其实是前往安泽尔帝国的情况。 把这消息扔给复国者之后，林尼尔斯就出发前去血涂之翼和林远泽汇合了，之后为了避免被血涂之翼发现，他断开了和复国者的联系，直到现在远离了血涂之翼基地，基本可以肯定脱离血涂之翼的监控了，他才让广丘鹬恢复信号。 果不其然，信号才恢复没多久，复国者那边的消息就来了。 “你之前说的是真的？” 全息投影一出来，首先面对的就是复国者“十日谈”的质问，黑大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十日谈”中的一人冷哼了一声，“当年设计将起义军一网打尽的就是我们，你觉得我们会忘记关闭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的防高温气化功能？” 当年让首都星整个坠入太阳之中正是撤离后的议会的手笔，甚至可以说，起义军可以一路长驱直入进入首都星，正是议会在暗中大开方便之门，为的就是在首都星将所有起义军一网打尽！ 他们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太阳来毁灭起义军，那怎么可能忘记关闭首都星的防高温气化的星球壳体呢？ “我相信你们没有忘记关闭它，”林尼尔斯含笑开口，“但我也相信，林远泽不会坐视一切如你们所料——你们确认过那个时候林远泽在做什么吗？” “十日谈”倏然一静。 “据我所知，那个时候的林远泽可是有空没空都要来给你们添点堵的，你们确定，关闭首都星的防高温气化功能这件事真的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成功进行了？那个时候的林远泽真的分身乏术，没时间来协助起义军吗？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安泽尔帝国末期的起义军背后，可有不少来自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支持的啊！” 这样一支几乎可以说是被林远泽暗中支持着发展起来的力量，眼看着就要被议会一网打尽了，林远泽会什么都不做？ 更进一步说，她真的看不出来当时的议会打的什么主意？ 复国者组织，十日谈所在的最高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她，真的不知道吗？ 没有人能做出保证。 但如果她知道，那支起义军不应该还活着吗？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曾见到它出现？ 它去了哪里？ 倏然，一个地点或先或后出现在众人头脑之中。 十日谈众人互相对视一番，从旁人的脸上，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答案： 自由联邦！ # 从充作中转站的小行星转移到正常大小的行星上，变化的重力让林远泽在下飞行器的时候趔趄了一步，倒也很快稳住，她抬起头时，就能够看到哈苏克拉神庙的影子在远处的群山之间隐没。 婉拒了当地居民热情的试图带路的举动，林远泽从入口处租了一头驯化的独角兽，骑上它往群山间去。 哈苏克拉神庙占地面积极为广大，这几乎和异兽种的文明长度等同的宗教圣地花费了无数人的心血建造，从平坦的草原到巍峨山脉，哈苏克拉神庙连绵数千公里，其恢弘壮阔，就如同站在异兽种的历史长河之前。 从最初的茹毛饮血到如今的飞跃太空，哈苏克拉神庙完整地保存了所有的历史，这是一座活着的并且依然还在成长的“文明”。 林远泽最后在七生河边的许愿树下停了下来。 这里的游客很多，作为哈苏克拉神庙中有名的许愿之地，不管是父母期许孩子健康，还是情侣许愿未来，有太多的理由让他们停留在这里。 风过，吹得许愿树上挂着的心愿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就像风铃一样。 不远处的树下，露出来的皮肤上带着哈苏克拉神庙神职人员祝福的纹路，一家子欢欢喜喜地聚集在树下，负责拍照留影的人按下了快门，留下了这一刻的模样。 就像那张照片一样…… 林远泽抬起头来，望着挂着数不清的许愿笺的巨大榕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张照片上的背景，正是这里。 第61章 如果可以，我希望奇…… “您是……” 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 林远泽转身看了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她身后出现了一个披着白麻布做成的宽松袍子、一身神职苦修人员打扮的老人。 这名异兽种的年龄应该很大了, 这从他脸上的皱纹和发白的毛发上可以看出来。 和大部分基本只保留了耳朵尾巴这类少许兽形的异兽种不同, 这名神职人员身上保留了极多的兽化特征：抓住拐杖的爪状的前肢，没有被白麻布衣服盖住的皮肤是棕色的皮毛, 脚上没有穿鞋子，完全兽化的、属于犬科动物的足也确实不需要穿鞋子…… 在瑞拉莫斯，极少看到兽化程度如此高的异兽种。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 老人很快笑了起来：“许久不见了, 林小姐。” -- 第108页 这次轮到林远泽迟疑了：“……您认识我？” “林小姐贵人多忘事，”老人的神情和蔼，“多年以前, 您和您的朋友一起来哈苏克拉神庙时，正是在下当的导游。” 林远泽微微愣了一下, 似是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两秒才有些迟疑、不太确定似的问：“您是……当初给我们拍照的那位？” 她记得那几张照片里的人没有增减变化, 从拍摄的角度和人物表情来看, 也不是预先设定时间的预定拍摄，明显是有人拍的，联系到这位老人的说法，林远泽猜测他就是当时为一行人拍照的人。 老人温和地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想法：“您是来还愿的吗？” 哈苏克拉神庙的许愿树上挂着人们许下的愿望，也许是对未来的期许, 也许是某个心愿，而当心愿实现的时候，他们会来到这里, 将自己挂上的许愿笺取下来。 如果心愿没有实现，一段时间之后，许愿人也会来拿走许愿笺，换一个再挂上去——瑞拉莫斯的人相信：当你的愿望没有实现时，可以尝试着把一个大愿望拆成多个小愿望，分批实现，最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最初许下的愿望实现了。 林远泽望着那株巨大的榕树出了会神。 她记得那张照片上有很多人，但她认识的只有格洛米，朱亚，朱利尔斯三个人，她曾经试探着询问过其他人去了哪里，得到的回答是，有的人因为理念不合离开，前往其他势力或者自建势力，有的人决定对退隐离开，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非常正常并且合乎情况的原因，但结合整个伊琦亚星舰基地只有格洛米、朱利尔斯和朱亚三个人曾见过以前的她这件事来看，就透着傻子都能看出来的诡秘来。 不过林远泽没有去深究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改变的。 事实已经造成了。 从伊琦亚的那段时光记忆里回过神来，林远泽望了一眼异兽种老人，他依然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要帮忙拿的意思——这也正常，瑞拉莫斯的宗教讲究一个“缘”字，几年之后你来还愿，或者来换许一个愿望，还能找到自己的许愿笺，这就代表这件事与你有缘，你可以继续为之努力下去。 如果找不到，那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不知道是太过了解自己的想法，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远泽无意识地站着的地方，正对着她当年所挂的许愿笺——她在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这点。 粉色的许愿笺经过特殊工艺制作，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大雪晨露，都无法损耗它分毫，林远泽把那张用特殊卡纸制作出来的许愿笺摘下来，才发现许愿笺的上方还缀着一个核桃大的金属圆球。 许愿笺上写着一句话，是她自己的笔迹： 如果可以，我希望奇迹发生。 # “你也会期许奇迹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林尼尔斯坐在对面，撑着脸，略带好奇地问。 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走过来低头就看到了林远泽手上那张许愿笺上的词句。 “为什么不会？”林远泽疑惑地反问。 “唔，怎么说呢……”黑大猫有些伤脑筋地组织语言，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在身后有节奏地一勾一勾的，像是在吸引人去摸摸它，“从我对你的了解来看，如果你有什么希望发生的事，应该不会寄希望于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去实现它，而是由自己一手策划组织，来让它实现——用古语来说就是‘人定胜天’，是吧？” 林远泽想了想，发现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便道：“这么说也没错，”她把那张许愿笺上缀着的金属小球收了起来，“不过……” 在思考怎么处理那张许愿笺的时候，她略微迟疑了一会，才拿起许愿笺，用壁炉里的火点燃了它。 橙红色的火苗跳动着，一寸寸吞噬掉许愿笺——特殊工艺可以防风防雨雪，却不能阻止火焰。 眼看着连“奇迹”两个字都被吞噬化作焦黑的灰烬，林远泽才轻声道：“就算是我，也会想要奇迹啊……”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让林尼尔斯觉得，那是她说给她自己听的。 直到许愿笺被火焰吞噬化作一点只带着些许光亮的灰烬，落在壁炉里，林远泽依然安静地注视着它，久久不曾回神。 她看着火光，有人在看着她——变成小黑豹模样的林尼尔斯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自己长长的蓬松的大尾巴，偶尔尾巴甩到脸边，他看都不看一眼，张嘴咬一口，咬了一会再松开，大尾巴继续甩来甩去…… 林远泽回神的时候，就看到那只黑大猫面无表情咬尾巴的样子，顿时把自己刚才在想的事都忘了：“……你在干嘛？” 林尼尔斯看看自己的大尾巴，又看看那边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情绪但莫名透露出无语气息的人类种医师，想了两秒，答曰：“……减压。” 林远泽：“……” 雪豹在感觉到精神压力或者精神紧张的时候确实会有这种咬尾巴的习惯，但你不是黑豹吗？？？ ……不，等等？ 林远泽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最后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把那条大尾巴从黑大猫的嘴边抢救下来：“别咬尾巴，把毛吃下去了怎么办……你想我给你开吐毛膏吗？” “……噫，不要！” -- 第109页 黑大猫一秒丢开尾巴，并且准确地滚进林远泽怀里：“喵喵喵！” 林远泽：……刚刚不是还在好好说话的么，不要一言不合就卖萌来试图萌混过关啊！ 林尼尔斯明明不喜欢他自己的原型，那又为什么会在这种并不需要的时候现出原型来，现在他也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事啊，和复国者的联系是两人已经默认的事了，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这样的疑问只在心里存在了一瞬，手掌下传来厚实绒毛几乎淹没她手指的软乎手感，还有呼噜呼噜表示很舒服的声音，让她很快就将方才的疑惑丢至脑后。 小黑猫在她怀里滚了几下，不知怎么的，把那个金属小球给带了出来，圆溜溜的小球一下子就滚了出去，猫科动物对运动中的球类物体的天生关注度和敏捷性让小黑猫一秒截停金属小球。 “你喜欢玩这个？”林远泽勾着金属小球上串着的线把它扯了回来，看小黑猫一时忘了松爪的模样，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金属小球塞到了小黑猫的爪子里，“送你玩好了！” 小黑猫：…… 刚才那么仔细地收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就是个随手就能送人的球？ 伸爪拨了拨金属小球，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是个记忆球。 哈苏克拉神庙用于记忆许愿时全息影像的记忆球。 第62章 “我在伊琦亚的时候…… 星舰需要停留两天, 第一天的时候林远泽去了一趟哈苏克拉神庙，第二天就呆在房间里没出门了，直到星舰上的服务员传来可以登舰的消息时, 人类种医师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林尼尔斯微微拧了拧眉头。 异兽种天性的直觉让他察觉到, 似乎有什么变化发生在林远泽身上。 人还是那个人，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会看过来, 露出一个略带询问意味的疑惑表情，嘴角会微微翘起，带上浅浅的笑意……笑意？ 林尼尔斯恍然明白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林远泽笑了。 这并不是说她平时不笑, 人类种医师的表情不多, 笑容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少见，至少林尼尔斯自己就见过很多次，可现在……林尼尔斯发现, 林远泽的笑容变多了。 如果是之前的林远泽，在发现自己一直看着她时, 也会看过来, 但她只会以疑惑的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用眼神代替表情询问, 这种时候，她脸上一般不会有什么表情。 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猛一看就会让人感觉亲近异常、温和得像水一样平静的笑了。 但那并不是真心的笑。 ……如果要林尼尔斯来形容的话，之前的林远泽就像是一块玉，表里如一的温润内敛，但现在的林远泽，则像是一汪深潭水, 乍一看平静无波，伸手探入，才发现寒潭水下并不是流动的水, 而是凝结的冰。 隐藏在温润表象下的冰冷。 “你……” 林尼尔斯皱着眉头，少有地露出了迟疑之色。 “嗯？怎么了？”林远泽疑惑地看了过来。 ……那种感觉消失了。 又恢复成了他认识的那个林远泽，没有太多表情，但却真实得多。 不像刚才的那个笑容，仿佛只是为了让人安心才强迫自己勾起嘴角露出笑着的模样，将一切的真实都隐藏在如水温柔之下。 林尼尔斯敛了敛目光，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句：“以前你去过自由联邦？” “过去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就我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以前的我和自由联邦之前，似乎确实有一些隐蔽的交往。”林远泽没有隐瞒的意思，直白地说道——她可以感觉到这只黑大猫原本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他临时换了话题，林远泽也没有多少深究的好奇心，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林尼尔斯紧紧盯着人类种医师的表情，不错过她最细微的神情变化，“自由联邦的创始人……其实是博莱斯·泽尔——你认为是好友的那个帝国皇太子并没有死？” 既然林远泽可以在议会的眼皮子底下扶持起起义军来给安泽尔帝国最后的破灭添柴加薪，那她为什么不能救下被暗杀的皇太子，让他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去另一个地方发展呢？ 将自由联邦从无发展到如今可以和瑞拉莫斯、科瑞艾什抗衡的庞大势力，不正是当年博莱斯·泽尔最大的愿望——建设他梦想中的世界——吗？ 非常明显的，林远泽怔了一下，仿佛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最初的怔然之后，她的表情有些许变化，透着点遥望某个人的思念——是想起了博莱斯·泽尔？ 这变化是非常细微的一瞬，很快她的表情重归于平静，嘴角的笑容很淡，却真实存在，像是被他的假设逗笑了一样：“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林尼尔斯追问。 对此，林远泽只是笑着回了他一句话： “如果博莱斯·泽尔还活着，他不可能坐视我沉睡虫星而什么都不做。” # 穿越虫洞节约了相当长一段距离，很快，星舰就来到了自由联邦的疆域附近。 在经过边境星的检查放行之后，林远泽再一次步入了自由联邦。 和上次隐隐怀着某种期待的心情不同，这次林远泽很平静。 -- 第110页 “要去见自由联邦的首席执政官吗？”林尼尔斯配合着她的步伐跟在身边，注意到她在看的地图时，轻声问。 “我来之前有预约，约定好的时间是后天。”林远泽答道。 林尼尔斯挑了下眉梢。 用一天时间休息？这不是林远泽的风格——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林尼尔斯自问对林远泽的时间管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是一个能够将时间利用到极致的人，同样的时间里，普通人可以做一件事，效率高的可以同时做两件到三件事，而林远泽能处理掉至少三倍的工作量。 她对事件的处理效率和对事物的理解能力简直是非人级别。 ……从另一方面来想，有如此惊人的效率，才能够在建立伊琦亚的同时暗中支持起义军发展给议会添堵，甚至还有可能顺手弄个自由联邦？ 林尼尔斯执着认为，自由联邦的出现和发展，绝对和林远泽脱不了干系，他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 顺带一提，博莱斯·泽尔在其中的干系权重仅次于林远泽——哪怕他已经死了，林尼尔斯依然觉得这个称得上是安泽尔帝国全民（此处的“民”仅指普通民众）白月光的家伙随时都有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上演“王子归来记”。 “明天我有个约会。”林远泽说完，便起身回了房间，留下懵逼了的大猫。 刚刚在想的事情全丢之脑后，黑大猫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约会？ 什么约会？！ 和谁约会！？ 灵魂发问三连后，黑大猫冷静下来，首先排除了殊南屿——嗯，绝对不可能是那只死鸟，毕竟和自由联邦隔着几个星河呢！ 其次排除格洛米，那条人鱼死宅最近十几年都没离开过伊琦亚星舰基地，出来的也就水偶，以伊琦亚到自由联邦的距离而言，就算格洛米的法术天赋再怎么逆天，也不可能制造出能够让他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里操作的处于自由联邦势力范围内的水偶。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 第二天一早，林远泽面对笑眯眯在门口等她的黑大猫，目测了一下越过这只黑大猫的体积后，在心里划掉了“从他旁边绕开”的选项——也不知道这堵门技巧是怎么练出来的，明明是又瘦又高的体型个子，站在门口愣是营造出了让林远泽没办法绕开他出门的景象来。 “哎呀？难道不是要和我一起约会去嘛！我可是一大早就等着了呢！” 黑发蓬松的异兽种很是可爱地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 林远泽：“……” 林远泽对这只黑大猫的皮毛厚实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当然，她并没有错过林尼尔斯暗藏的“我就是要跟着去见你想见的人”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后，林远泽选择默许他跟着一起走。 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数分钟后，林远泽在一所民居面前停下，在那里，已经有一位中年男人等着了。 “这位是……”从男人强忍激动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林尼尔斯向身侧的少女投以询问的目光。 “我在伊琦亚的时候的主治医师，爱伦。”林远泽回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曾经的‘我’在伊琦亚的时候。” 这指的是还没有失忆时的她。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林远泽的主治医师，那就难怪这个人类种男人这副模样了…… 林尼尔斯想道，没有开口，他直觉林远泽还没有说完。 果然，在停顿了一秒后，林远泽继续道：“也就是给我做‘前额叶切除手术’的那位主刀医师。” 第63章 “但这次，我想，应…… 作为哈姆特的新任首领, 或者更准确地说，作为个人，林尼尔斯和林远泽之间有交易存在。 ——虽然这两人从未正式商谈过这件事。 最初是在朱亚要带走林远泽的时候, 林尼尔斯当时疑惑于在艾茉拉星生活得好好的林远泽为什么会突兀决定跟朱亚离开, 便死皮赖脸跟了上去，在朱亚的飞船上, 他从林远泽那几乎可以说是不算透露的信息透露中意识到，林远泽选择离开艾茉拉星，就是为了引出那个在幕后的、让艾茉拉星的丰饶之雪提前大半个月到来的势力——她知道那不是哈姆特, 哈姆特的科技水平做不到这点。 林尼尔斯在品出这一点之后, 对于在中转站的星港被赶下船这件事也没有了怨念，倒不如说那是他和林远泽之间的心照不宣：林远泽成为诱饵，引出盯着她的那个势力, 以身犯险进入那个势力基地也无碍，只要对方不是即刻就要她的命, 她总归是有自信可以毫发无伤退出的；而他去和哈姆特汇合, 之后追着林远泽的下落寻找到那个势力基地, 如若赶得上又有可能的话, 帮林远泽一把。 林远泽想知道在背后盯着她的人是谁，可以的话还要重创对方，手上没有什么能够动用的势力的她需要哈姆特的实力帮助；另一方面，哈姆特需要那个势力的财富，或者理解成趁火打劫也行，但哈姆特不知道那个势力在哪里, 而林远知道这点——两人各取所需，于是一拍即合，在仅仅只是几个眼神交流之后就定下了合作。 林尼尔斯会在林远泽陷入复国者基地后没多久就顶着哈姆特新任首领的名头赶来“合作”, 一方面是他在收束哈姆特权利时找到了复国者的痕迹，另一方面就是来配合林远泽。 -- 第111页 这次的合作以复国者爆掉一个基地顺带献祭了首领为结束，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结束：复国者依然对林远泽手中的安泽尔帝国遗产虎视眈眈，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像闻到味的苍蝇一样，不厌其烦地沿着无意间的缝隙钻进来。 大部分情况下，林远泽不会主动出击，她更擅长防御反击：将目标一步步地引进她预先设置好的埋伏圈里，当猎物惊觉自己落入陷阱时，已经回天无望了。 这次也一样，林远泽在覆灭掉了复国者的一个基地之后，并没有准备穷追猛打。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和复国者之间仇深似海，以林远泽如今的状态，福灭掉一个基地给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别招惹她就行了，如果还要伸爪子，那就该下狠手剁了。 然后，复国者伸爪子了——出现在凤凰族族地里的林尼尔斯代表着这个“复国者没有死心”的信号，于是，在那个夜晚里短暂的目光交流后，林远泽先开口了：“合作？” 黑发蓬松的异兽种在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露出了与往日无恙的微笑：“好呀！” 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人多口杂眼线众多，两人都没有细说合作什么内容，但心照不宣间就有了变化：林远泽去找凤凰族长离开凤凰族地，抵达血涂之翼后，林尼尔斯将从复国者组织得到的博莱斯·泽尔的遗嘱交给林远泽，随后在林远泽的默许下将她之后的行踪透露给复国者…… 同样，作为合作的诚意，当林尼尔斯问起一些与合作有关、林远泽可以解答的问题时，林远泽都会给予足够全面且完整的答案。 就像现在，如果换个人问出这个问题，林远泽只会回答他/她这是曾经在伊琦亚任职的医生，绝不会有后续的补充。 而林尼尔斯可以从其中品味出很多东西，最直白也最让他关心的事情就是…… “你的‘失忆’，是你自己的手笔？”林尼尔斯若有所思道。 他曾经怀疑过林远泽是被谁暗算了才会失去所有记忆，沉睡虫星，但既然如今的她连当初给她动失忆手术的医生都找出来了…… 林远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略微低垂着视线，似乎在想什么。 跟着爱伦走进诊所，里面除了他外没有别人，等到爱伦去把门窗关上，林远泽才像是终于从某个让她都感觉棘手的问题中理清头绪了一般，道：“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知道，但在哈苏克拉神庙……我才发现，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要复杂。” 林尼尔斯眉头一跳。 哈苏克拉？！ 林远泽在哈苏克拉知道了什么，才让她发出这样的感慨？ 几乎是瞬间，林尼尔斯锁定了目标：那张许愿笺，还有那个记忆球！ 当年的林远泽在哈苏克拉神庙的七生河边、许愿树下，写下了她的愿望：如果可以，我希望奇迹发生。 当年的林远泽遇到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几乎能够让世间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和心愿发展的人祈求奇迹的发生？ # 林尼尔斯想知道的事，也是林远泽想知道的事。 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是在祈求什么奇迹？ 即使已经看过了记忆球里记载的内容，林远泽依然想不明白。 或许，爱伦医生这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上一次我找到您的时候（爱伦医生急切地打断她的的话，请她不要对他用尊称，他受不起），好吧，你告诉我，时机还没有成熟，你不能透露分毫，”看着爱伦医生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林远泽开口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听不出丝毫内心的波动。 她把一枚戒指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从爱伦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清楚那枚戒指的模样： 一枚造型非常简单的戒指，银色的戒圈，金属制作。 圆形，有一侧宽大，没有镶嵌宝石，而是纯金属工艺做出凹凸有致的浮雕阴纹，汇聚成一个纹章。 安泽尔帝国皇室纹章。 这是安泽尔帝国皇戒，细数整个安泽尔帝国全部历史也仅有两枚，一枚属于皇帝，而另一枚属于皇太子。 爱伦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枚皇戒，似乎是在尝试辨认出这是不是记忆里那枚皇戒。 “但这次，我想，应该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你说的时机了吧。”林远泽意有所指道。 沉默持续了数秒，爱伦起身快步走入身后的房间，数分钟后，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 盒子外侧打着的医疗标志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医疗记录盒，用于放置记录了医患诊疗记录、对话等内容的医疗器械，是为了以防治疗过程中出现差错而进行实时录像、从而得以在纷争出现时进行确认的手段，这可以视作档案的一部分，一个病患一个档案——安泽尔出身的医师都会在和自己的病患进行诊疗时开启对应的医疗记录盒，毕业自安泽尔皇家医学院的爱伦也不例外。 在这种时候，被爱伦拿出来的医疗记录盒，想也知道是谁的—— “是的，这是您的医疗记录盒，当年您在我这里进行治疗时的诊疗记录。”爱伦证实了林尼尔斯的猜测。 林远泽看上去似乎有些怔然，当爱伦把盒子放在她面前时，她才像是回过神来，在爱伦把手掌放在医疗记录盒面上时，她同时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掌按在了盒面的另一侧。 -- 第112页 医疗记录盒的开启需要医生和病患（或者病患指定家属）同时将掌纹按在上面，此时，分属于两人的手掌下，蓝色的触摸屏荧光划过，记录下的掌纹与掌纹对应，医疗记录盒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三个记录芯片。 三次诊疗记录。 第64章 “不行，不能手术。…… 芯片被放入特定的播放设备, 投影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是一只手。 它刚刚从镜头的位置离开，看起来, 似乎就是它打开了医疗记录盒的开关。 当这只手移开后, 方才被它挡住的少女身姿就在画面中展露出来。 紧接着，画面由平面转为立体, 全息影像设备的浸入式体验让三人仿佛是穿梭时空出现在了当年的诊疗室里，而不是依然还在爱伦离开伊琦亚之后置办的小诊所客厅里。 这是一个不是特别大的会客室，明亮的落地窗外洒入和煦的阳光, 让这个诊室都显得格外光明。 而那尚未失去记忆的林远泽就坐在诊室的一侧, 神色若有所思地望着医疗记录盒的方向。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年轻甚至还透着少女般天真无邪神态的林远泽忽然说道。 这让打开了医疗记录盒后就坐到了她对面、正在思考怎么开口的爱伦呆住了，没反应过来：“……啊？” “爱伦你只有在你觉得需要‘慎重’对待的疾病面前，才会使用医疗记录盒, 这点和安泽尔绝大多数医师都不一样——他们恨不得诊疗个感冒都开着医疗记录盒表明自己的诊疗过程毫无问题。”少女轻笑着道，但这笑容也仅仅只是展露了一瞬, 很快她就露出了郁闷的神色, “能让爱伦你觉得需要慎重对待的疾病……我感觉我之后的计划会被它极大幅度影响, 还是走了好了……” 她自言自语地就要站起来, 被敏捷能力疑似点到顶点、以瞬移般速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医师按回了座位上： “不，你不想走。”爱伦面无表情道——任是谁面对一个任性妄为几乎从不遵从医嘱、热爱在作死边缘反复蹦跶但从未被打死过的病患多年，都会像爱伦医师这样，动手快过动嘴。 毕竟你基本没可能说得过她。 “强买强卖是不道德的！”少女抗议道，“我有拒绝看病的权利！” 爱伦医师深吸一口气，眼尖如林尼尔斯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无声轻动了几下, 按照这两人对话间使用的科瑞艾什官方通用语的唇语来解读的话，他说的是“不能打死，这是我上司, 不能打死……”…… 林尼尔斯：“……” 林尼尔斯有些意外地看向身侧表情也有了变化的林远泽：没想到以前的林远泽居然这么……活泼。 对，他只能想到用“活泼”来形容。 另外，这种面对疑似出现重大病症还敢在医师的禁区边缘来回伸jiojio探索作死底线和边缘的行为可真是让他倍感亲切……嗯，么错，他也喜欢这么干。 看别人想打死他却又不得不克制住动手冲动的两相为难感是一种享受。 “不，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那种恶趣味。” 旁边传来林远泽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 黑大猫卖萌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都没说哦！” 林远泽看看那只黑大猫格外精神抖擞的毛绒绒立耳，不说话。 有些东西这只黑大猫嘴上没说，但是耳朵尾巴的动向早就暴露得一清二楚了。 旁边的爱伦医生虽然并不像林远泽这样有着看耳朵识心情的特殊技能，但对林远泽的了解让他极快速地把握到了她刚才反驳的内容：“是的，远泽大人才没有那种恶趣味！”他有些激动地说，“远泽大人……远泽大人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我们难过……” 这么多年来，每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找出当年的医疗记录盒来一遍遍回看，如今他对这三份医疗芯片记录的内容聊属于心。 或许最初没有意识到，可看了那么多遍，若是还看不出当时远泽大人的态度和想法来，那他的脑子才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远泽大人是在他露出难过表情的时候开口的，而在努力“镇压”自家上司的时候，爱伦脸上的悲伤和难过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估计是被气跑了——每每想到这的时候，爱伦都有些惊讶地发现，明明应该是很难过的记忆，可回忆起来，却依然会忍不住笑。 大概是因为，有远泽大人在吧…… 医师沉默了下去，从他脸上露出的追忆神色让林尼尔斯轻轻地笑了一声，用只有林远泽能够听到的音量说：“远泽大人一直都很温柔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远泽大人’的音节上咬了一个带着笑的重音。 林远泽沉默了。 已经被旁人叫习惯了的“远泽大人”，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带着点酥麻感，那就像是心底有只小猫在伸出它毛绒绒的肉爪子，两眼放光地勾着她的心脏一样。 这边悄声说着话，那边的影像依然还在播放。 终于把自家疑似讳疾忌医的首领按回座椅上，爱伦医师被气得头脑充血，本来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病症就这么脱口而出：“你想死吗！” 少女快速颤抖了一下眼睫，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笑嘻嘻地仰头：“当然不想死啦，我可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她就像是在谈论着之后要去哪里旅游一样的语气让爱伦松懈了注意力，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忽然话锋一转，“什么病？” -- 第113页 爱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早已聊熟于心的病名就从他的嘴里跑了出去：“脑前额叶局部失控。” 话一出口，爱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顿时白了：他原本并不打算这么直白地告诉远泽大人的……他想着好好铺垫一下，让远泽大人不至于心情太多激动…… “从结果来看，爱伦你比我激动多了。”少女像是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一样，说道，“我们到底谁是医生，谁是病患呀！” 容貌明艳动人、笑起来宛若朝阳的女孩抱怨一般道，换来的是她的主治医师差点哭出来的表情，这惊得她头皮发麻：“……爱伦你冷静点！别学格洛米哭！我不想哄格洛米以外任何人！！！” 爱伦差点喷涌而出的眼泪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格洛米大人在远泽大人心里是特殊的，但这么直白……爱伦又想哭了。 “您对格洛米大人可真是与众不同……”爱伦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毕竟是我捡回来的嘛——唔，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也有可能是格洛米捡到了我？”少女有点不确定地说，“算了，结果都一样，反正我得对他负责就是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让黑大猫一秒哀泣的话。 “明明我也是小远捡回来的，为什么小远不对我负唔唔唔……” 林远泽按着黑大猫的脸——主要是按在他嘴上——把他后面的话按了回去。 感觉到身边的爱伦医师投过来的惊疑不定的视线，林远泽不想去细究这位她的前任主治医师脑补了什么，只以冷静的声音道：“继续看。” 全息影像里的爱伦医师开始向少女详细解说她的病情：脑前额叶局部失控，这是一种很罕见又异常致命的疾病。哪怕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现在，医学界也没有找出引发这类病症的源头，只能大概推测或许是先天性基因缺陷导致的。它的发病机制类似于癌，脑前额叶细胞分裂失控，大片死亡，但在死亡之前，它们会将自身的“失控”传染给其他正常的细胞，而脑前额叶区域涉及规划复杂的认知行为，个性表达，决策和调节社会行为等复杂的认知功能——用最浅显直白的话来形容，就是说，放任不管的话，病人将很快变成白痴，继而死亡。 好在，爱伦发现得及时。 虽然医学界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让“失控”的细胞回归正常的办法，但这并不是绝症。 只要发现早，“失控”细胞的数目还没有影响到正常功能，那就可以通过手术将“失控”细胞全部切除，从源头截断“传染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爱伦你不至于露出那种表情来，”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医师还未说出口的话，“手术有什么问题吗？”她若有所思，在医师想到如何开口之前，道，“……失控细胞涉及到什么关键区域了？思考？认知？或者，记忆？” 从爱伦的表情上，少女得到了答案。 “……是记忆啊。”她近乎叹息的声音很轻，轻袅袅地在诊疗室里像螺旋一样上升，然后消散，“和什么有关？” 爱伦低着头，声音近乎气音：“您小时候记忆相关的区域……” 医学界虽然对脑前额叶局部失控这个病症的来源毫无头绪，但发达的医学还是弄清楚了大脑大部分秘密，连同脑前额叶的区域划分都一清二楚——这甚至能够精确到每一个细胞上。 “如果使用手术的话，您会失去小时候的记忆，大概是从有记忆开始，到大约十四岁的时候。” “不行，不能手术。”少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手术的提议。 这让爱伦瞬间就急了：“远泽大人！现在不是您任性的时候！”说话一向轻声慢语的医师第一次提高了音量，“脑前额叶局部失控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通过手术切除病灶——这是关乎到您性命的事！您不能这么任性！！！” “我没有任性，”和医师焦急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少女的模样依然是沉静的，仿佛她在说的重症病人并不是她自己一样，“我不能没有那段记忆。” 第65章 想到一个可能，林远…… 第一次诊疗以不欢而散而结束, 到最后，爱伦医师也没能说服林远泽接受手术。 “所以，在第二次诊疗之前, 我去找了格洛米, 想让他来说服远泽大人接受治疗……”爱伦医师苦笑着说道，接着拿出了第二张芯片, 播放起来。 林尼尔斯眼神微微一动。 格洛米，而不是格洛米大人。 第一张芯片记录的场景对话里，爱伦医师对那条人鱼的称呼是“格洛米大人”,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 但在时隔多年的现在，他提起人鱼来，叫的却是“格洛米”。 去掉了敬称。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林尼尔斯有了些猜测, 那些尚且不成形的猜测透着让人不愉快的气息，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舒服？” 林尼尔斯一愣, 转头看向旁边, 林远泽依然还是那副淡淡的没有多余情绪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隐含关心的话语并不是她说的一样。 但确实是她说的。 “如果不舒服的话, 可以去那边躺一会，剩下两张芯片的内容应该不会很多，马上就能结束了。”错以为林尼尔斯是对人类聚集地嘈杂的气息不适应才连上难看，林远泽建议道。 -- 第114页 黑大猫乖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继续看吧。” 林远泽看了他一会，确认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之后, 这才示意爱伦医师开始播放第二张芯片。 这一次，最初出现的手指纤细，修长, 白得近乎半透明的皮肤覆盖在骨骼上，营造出的秀美线条让人仅仅只是看着这只手，就忍不住猜测手的主人该是什么模样。 “阿泽，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传来。 那只手挪开，露出正对着镜头的少女的脸，她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顺势起身，转头，笑了起来：“帮爱伦开仪器——他记性不太好，对这些科技类产品也不太顺手，上次开这个医疗记录盒可是折腾了半天呢！” ——没错，医学成就无与伦比的爱伦医师此生唯一的短板就是电子设备，这也是为什么除非重症大病，否则爱伦他不会去开医疗记录盒的原因…… 人鱼显然还没有收到具体的通知，他只是被爱伦通知说过来帮忙劝说林远泽接受治疗——有鉴于林远泽在遵从医嘱这件事上一向能逃则逃、能躲则躲、逃不过躲不了了还能耍赖撒娇试图萌混过关的过往历史，格洛米最初只是以为林远泽又不听医嘱，所以爱伦需要他来帮忙监督。 但看到林远泽打开了那个医疗记录盒，这些年对人类社会的种种了解深入透彻了许多的格洛米有了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爱伦医师的话语已经说完了，人鱼依然没回神，过了好久他才像是在梦里一样，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林远泽，满目的茫然无措：“是我听错了吧……阿泽，他说……不，一定是我听错了……” “格洛米大人，您没有听错！远泽大人她确实……”爱伦医师说不下去了，却依然逼着自己开口，只是每重复一遍那个病名，都像是在他的心口上割一刀一样，即使是以爱伦医师的精神力，也难以接受每次提起时的痛苦，他将那个名字很快地含糊了过去，“她的病，不能拖，必须尽快手术！” 格洛米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不要。”少女坐在他身边，气定神闲的态度仿佛格洛米才是那个病患，而她是事不关己之人，“我不能接受手术——而且近期也没什么时间可以让我动手术，再加上术后修养……” “远泽大人！”爱伦医师简直要气急败坏了，“有什么比您的性命还重要！！” “有，伊琦亚。” 少女仰起脸，用笃定而平静的声音说：“伊琦亚更重要。” 这个名词就像是一个魔咒，让格洛米恍然回神，他望着身侧少女线条完美的侧颜，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伊琦亚……比你还重要？” 他的声音很轻，但林远泽听到了。 “嗯，对我来说，伊琦亚是最重要的！”提起它来，少女的眼睛里都盈满了光亮，“现在不是时候，复国者还藏得死死的，像只老鼠一样，冷不丁就会在哪里对伊琦亚放冷箭——安泽尔刚刚宣布灭国，不久之后必定时局大乱，各方势力竞争夺去安泽尔的遗产，复国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或许趁此机会，他们会从老鼠洞里探出头来……” 少女还在说着当时科瑞艾什的种种变化和初现的端倪，让即使并不身处于那个时代的林尼尔斯也深刻体会到了当时的伊琦亚是何等的风雨飘摇：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个庞然大物，让各方势力都不敢对它妄动分毫，但这一切都是基于“林远泽”这个人而存在的。 一旦林远泽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半分，那些对伊琦亚虎视眈眈的势力就会即刻对它发起进攻，势必要将它撕得粉碎！ 所以林远泽不能倒下。 她不但不能倒下，还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伊琦亚更进一步——所谓浑水好摸鱼，对林远泽来说，于乱局之中轻取胜利之果，简直是她最擅长不过的事了。 但与少女姿态的林远泽明亮的瞳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鱼越发黯淡的目光。 光亮从人鱼的眼睛里消失了。 林尼尔斯心头一跳。 正专注看着全息影像里所有人的表情变化、默默记忆所有信息的林远泽一愣，眼前的信息量不能错过，所以她并没有转头去看，而是用眼角余光瞥向身侧的异兽种。 黑发蓬松的异兽种依然还是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似乎是在欣赏戏曲一般，可林远泽知道不是那样的。 ——林尼尔斯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很紧。 她可以感觉到，这只黑大猫掌心火热，可包裹在她手掌外的手指，却是一片冰凉。 怎么了？ 林远泽心里有些疑惑，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异兽种的力气更不是她一个战无渣可以抗衡的，所以林远泽连挣扎的力气都省了，确认黑发的异兽种暂时没什么事后，就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面前的全息景象上。 格洛米的表情有变化，他应该要开口说话了。 就在林远泽这么想的下一秒，格洛米说话了：“我知道了，爱伦，给我点时间。” 说完这话，他直接拉着林远泽，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诊疗室。 这一片芯片记录的只有这点内容，林远泽正要让爱伦把最后一张芯片放进去播放，林尼尔斯突然插话道：“不好意思，爱伦医师你这里有点心吗？” -- 第115页 迎着爱伦医师疑惑的视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肚子有点饿。” 看在这名异兽种是远泽大人带过来的，爱伦医师没有丝毫犹豫就起身：“啊，对不起，见到远泽大人太激动了，我都忘了！我有准备点心，特意给远泽大人准备的，稍等一下，我去拿过来！” 他说着就急匆匆往厨房方向快步走去。 目送爱伦医师的身影消失在过道走廊里，林远泽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身侧的异兽种：“有什么话得支开他？” ——黑大猫这个支开旁人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不过了，也就爱伦医师这种满脑子都是救人治病、对其他举动毫无怀疑的人才会真的觉得是他肚子饿了，换成林远泽，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林尼尔斯有话要对她说。 不能被爱伦医师听到的那种。 林远泽的反应让黑色的异兽种加深了嘴角的笑容：“你了解你自己吗？” 他突然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林远泽看了他一眼，“如果有问题就直说吧。”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你’那么重视伊琦亚吗？”林尼尔斯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远泽，道，“是因为什么，才这么重视伊琦亚？” 这个问题让林远泽沉默了，她看向旁边凝滞不动的全息影像，画面还停留在格洛米拉着林远泽离开的时候，从林远泽这，可以清楚地看到，格洛米是拽着“她”的手，拉着她走的。 不是牵手。 以如今的她对格洛米的浅薄了解来看，这个时候的格洛米很生气。 但“她”却毫无所觉。 为什么？ 论对格洛米的了解，“她”应该更甚于自己。 看了一会，林远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格洛米误会了？” 人类种医师皱起了眉头：“他以为……‘我’这么重视伊琦亚，是因为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缘故？所以听到‘我’把伊琦亚置于自己的性命之上，他会那么生气？” 见她想到了，林尼尔斯想笑，可一想到这个误会产生的结果，他莫名就难以扬起嘴角，最后流露出来的，也就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嗯。” 对当时的格洛米来说，伊琦亚像一个阴影，一个代表着林远泽无法忘怀的人的阴影。 他和林远泽堪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离开虫星，一起进入安泽尔帝国的高等学府就学，他陪伴了林远泽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可那么长、那么长、长得虫星所有的河流接续起来也没有它长的时间，却抵不过博莱斯·泽尔和林远泽相识的那短浅的时光。 在博莱斯·泽尔出现之后，即使他们相处的时光不曾减短半分，可格洛米的心里依然有着那样巨大的恐慌：那种身侧的女孩会被拉走、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的恐慌。 ——林尼尔斯不清楚那个时候格洛米和博莱斯之间的关系，但他想象得到。 多简单，因为担心，因为害怕，担心林远泽会离开，害怕林远泽不会回来，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博莱斯·泽尔！ 从刚才的那两个芯片记录的情况来看，林远泽非常信任格洛米，这种信任表现在方方面面，包括爱伦医师想要说服林远泽的时候都会找格洛米帮忙，显而易见格洛米在林远泽心里的地位。 如果是这样的格洛米，想要拿到林远泽手里保存着的属于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遗嘱信息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林尼尔斯想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难怪格洛米会骂林远泽是骗子了。 他以为伊琦亚是他和林远泽的心血，谁知道伊琦亚是林远泽为了博莱斯·泽尔的一句话而建立的，在这样的前提下，林远泽对伊琦亚多重视，就表明了博莱斯·泽尔在她心里是何等的地位。 而现在，为了伊琦亚——甚至可以直白地说是为了博莱斯·泽尔的遗愿，林远泽甚至弃自己生命而不顾…… 这对格洛米来说，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会协助爱伦医师说服我进行手术，这和我醒来发现自己没有过往记忆的事也对上……不对，”林远泽自说自话地否认了自己的说法，“我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记忆，如果是因为病情加重导致爱伦医师不得不切除我所有和记忆相关的脑细胞的话，以这个病情的严重程度，进不进行手术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手术不该进行到那个地步的。” 医疗记录盒的芯片内容确实透露出了她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后续就会加重病情，而这个病加重后最直白的表现就是记忆。 如果真的进行到了需要切除全部和过往记忆有关的脑细胞才能保住性命的程度，那几乎可以说是晚期，无药可救了…… 也就是说…… “‘我’的病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至少不会到要切除全部记忆的程度，但我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过往记忆……” 林远泽沉了沉眼眸。 “有人在我的手术过程中动了手脚，导致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以那个时候伊琦亚的情况来说，能够动这个手脚的人，只可能是格洛米，不，不对……” 那个时候的伊琦亚，林远泽的声望和控制力都无与伦比，绝对不是五年前才醒过来、所有命令都要通过朱利尔斯和格洛米才能够执行的她可以比拟的。 -- 第116页 “……那是‘我’允许的？” 在那个时候的自己的默许下，爱伦医师配合格洛米的要求，对她施行了全记忆切除手术——也就是失忆手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愿树上的那个许愿笺上的话…… 想到一个可能，林远泽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努力平复下心情，林远泽第一次略带焦急地起身，伸手拿过最后一张芯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它放入到播放设备里。 第66章 “他想让你在手术里…… 再次投影出来的影像依然是诊疗室的场景画面,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息影像里只有爱伦医师一个人。 一手包办了林远泽所有身体检查、掌握着伊琦亚最高领导人重要的身体情况的男人正在诊疗室里来回踱步，从种种细节判断, 这是还没有到预订好的诊疗时间, 爱伦医师正在思考等一下要怎么开口。 ——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林远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爱伦的神色看上去格外凝重, 是因为“她”的病情发展迅猛速度远超他的控制？不，感觉是更深的…… 但直到投影中的钟表时间显示距离预定的诊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本该早早来到诊疗室的人却踪迹全无。 爱伦医师等不下去了, 走到镜头前捣鼓了一会, 镜头影像略微的变形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视角莫名变成了带着颠簸感的前进镜头。 ——这是医疗记录盒的便携功能，可以在变形压缩后呈现胸针大小别在胸前, 用于携带出门，但从还未停止拍摄和收录声音的种种迹象表明, 很显然, 一贯不擅长使用电子设备的爱伦医师在让医疗记录盒变形之前, 又忘了关闭它的记录功能…… 林远泽注视着跟随着爱伦医师快步小跑前进而规律颠簸的镜头, 看到了过去的伊琦亚，从走廊里走过的微笑打招呼的人，从一旁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挠头想远泽大人去了哪里的人，欢腾着奔跑着在中庭花园里玩耍的孩子们…… 在走过去的镜头里，林远泽看到了还只是孩子的朱利尔斯和朱亚，前者在花园里带着一大群孩子一起玩保卫战游戏, 一个个跟蹦进了泥塘里一样，后者躺在隔壁医疗室的医疗舱里，一脸要哭却努力忍着不哭地让医生给她注射治疗用的药品…… 除了这两人外, 林远泽没有找到第三张熟悉的面孔。 ——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样，在她从长睡中醒来后抵达的伊琦亚里，除了朱利尔斯和朱亚，以及格洛米外，已经没有第四个真正认识她的人了。 画面还在推进，爱伦一路询问着伊琦亚里的人寻找林远泽的下落，从那些人听到爱伦医师询问后或无奈或苦笑或习以为常的表现来看，伊琦亚最高领导人逃避医疗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爱伦医师最后在距离伊琦亚星舰基地非常远的荒山山顶上找到了人。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少女身上长长的风衣下摆高高扬起，伴着她漆黑长发共同乱舞，而那个一向怕冷又怕热还讨厌风雨雪一切会让她感觉到不适的环境的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周身环境对变化一样，依然沉默着注视着远方。 那种莫名的安静让爱伦都无法开口叫她，直到太阳都临近下山，黄昏晚霞遍布整个天空，美丽的火烧云映衬得林远泽苍白的面孔都染上了些许霞光时，终于下定决心不能放任自己病患如此任性的爱伦低声轻唤她的名字： “远泽大人，我们回去吧……” 好像此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林远泽略带诧异地转过头来：“爱伦？你什么时候来的？” 爱伦没有说话。 林尼尔斯大概可以猜到医师现在心中的复杂和沉默：林远泽的身体素质只是普通，但是五感灵敏程度远超一般人，爱伦上来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动静，依照她的敏锐性，应该早就发现爱伦了才对。 但她却在爱伦出声之后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是什么事情，让她想得这么入神，连这点心神都分不出来留意周边？ 林尼尔斯觉得，他应该知道答案——但他不想承认那个答案。 爱伦没有发出声音，林远泽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很关心，只看了爱伦一会便又转过头去看远方的落日晚霞。 很长一段时间里，山顶只有呜呜的山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良久，林远泽忽然开口说话了：“你知道吗，爱伦，我预想过很多人的背叛，甚至包括博莱斯的。” 她轻笑了一声：“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认为博莱斯能够突破他所在的阶层，真正为平民而想，站在平民的立场上为他们考虑。我觉得博莱斯只是我在去往终点的旅途中，某一段路的友人，当这段路走完的时候，我们就该分道扬镳，甚至会因为所持有的想法和观点不一样而走上对立的道路，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兵刃相向的时候了。” 爱伦是安泽尔帝国的人，更准确地说，他最初会来到林远泽身边，就是受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委托，来负责林远泽的身体情况。 他亲身经历并且见证了两人的情谊。 在皇太子身陨之后，林远泽就不再提起他了，博莱斯这个名字成了伊琦亚星舰基地里的一个禁忌。 爱伦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与其他八名代表安泽尔乃至全科瑞艾什最高医学水平的专家会诊确认皇太子博莱斯·泽尔已经抢救无效脑死亡后，林远泽的反应。 -- 第117页 比如今还要年轻得多的少女沉默地在博莱斯的病床前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当他们走入病房，试图继续用先进的医疗仪器继续保持博莱斯的身体的活力时，林远泽说话了。 林远泽下令，拔掉博莱斯·泽尔身上的维生装置。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追随的人已经死去，此时还在跳动着心脏的躯壳只是一个空壳，那抹让他们愿意倾尽一切追随的意识早已逝去，可没有人想去断掉那个身体最后的生机。 万一呢？ 万一，万一皇太子又活过来了呢？ 所有人都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包括他们这些应该比谁都清楚皇太子死亡事实的医师，那是一向自负的爱伦医师第一次希冀自己的判断出了错，或许一转眼，皇太子又会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苦着脸啊，被我吓到了吗…… 林远泽的声音让他们从那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中清醒过来。 他们预想过，下令断开维生装置的人可能是昏庸的国王陛下，可能是野心勃勃的议会，可能是对皇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其他皇子皇女……但谁都没有想到，下令的人是林远泽。 没有人敢去揣测说出那句话的林远泽是什么心情。 而在那之后，博莱斯·泽尔这个名字，也成了林远泽乃至伊琦亚长久的禁忌。 这是第一次，在博莱斯死后，林远泽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太子殿下啊……”爱伦的声音有些空茫，已经太过长久地回避提起这个人，他一时之间已经想不到要说什么了，刻在身体的本能比他迟滞的思绪更快地作出了反应，“太子殿下不会背叛您。” “嗯，所以我说，博莱斯超出了我的预计——他的思想，他的能力，还有他真正着眼的未来……”提起这个已经逝去许多年的友人，林远泽的嘴角轻轻扬起，幅度不大，却真实地让旁观的人也感觉到了她的愉悦。 但这份愉悦只是一闪而逝。 “如果说博莱斯是第一个超出我预计的人的话，”她嘴角扬起的幅度更大，但已经不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喜悦，只能够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自嘲——对她自己的，“那格洛米就是第二个了。” 镜头的角度拍不到爱伦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够感觉到这位医师的迷茫和不解：“格洛米大人？格洛米大人怎么了？” 林远泽朝镜头撇了一眼——准确的说应该是看了爱伦一眼，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声自语了一句：“中了暗示么……”这声音很轻很快，如果不是林尼尔斯一直专注着，恐怕都捕捉不到这开口后就被撕裂在山风里的声音。 “没什么，”她像是习惯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抿了抿嘴唇，林远泽最终选择叹了口气，道，“……不，有事。” “我预想过那么多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只有格洛米了。你们觉得我近乎全知全能，但我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就像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格洛米会这么做。” 她一边说，一边从颈项间拉出一条银链子来，那条银链子的底部缀着一片泛着虹光的鳞片。 在她把这条项链挂在爱伦脖子上的时候，镜头剧烈地颤抖起来——爱伦似乎遭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冲击，让他甚至连身体的平衡都做不到。 镜头从林远泽转到荒山没有一点植被的地面，再转到满是落霞的天上，急促而巨大的喘息声响起，在它有略微平复的迹象时，镜头再次回到了林远泽身上——爱伦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刚才因为被解除暗示巨大冲击下倒地的磕伤，还没缓过呼吸就连忙想向林远泽提出警示：“远泽大人！格洛米他……” “他想让你在手术里实行全记忆切除，是吧？”林远泽平静的声音补上了爱伦心里的话。 “……您，知道了？” “嗯，伊琦亚毕竟还在我的掌控之下，这种事我要是都不知道，那干脆就退位让贤得了——正好我看朱利尔斯那孩子挺有天赋的，到时候让他接我的位置好了……” “远泽大人！” 爱伦近乎气急败坏的声音让林远泽笑了起来： “不用这么生气，爱伦。没什么好气的，真的，”她像是强调一样，重复了一遍，但在这话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泽才低声开口，“爱伦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心软过，不管是谁，我从未放过背叛过我的人。所有背叛的人，我不会给他们回头的机会，一次也不会。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今天背叛我的人是博莱斯，我也不会让他有后悔的机会。正相反，因为他曾经是我那么重要的挚友，可以性命相托的人，如果他背叛了我，我只会回以更为激烈的报复手段。 “但是…… “把这个背叛我的人换成格洛米，我却在想，或许他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我该给他反悔的机会才是。” 她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愉快的感觉： “那个笨蛋……他以为我为什么反对切除手术，如果没有了一同长大的记忆，我对他会比任何人都狠……没有那段记忆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第67章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 -- 第118页 林远泽知道自己对格洛米的特殊对待来自于哪里：幼年时第一次见面, 小人鱼担忧她的动作和模样让她想起了逝去的父亲，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这让已经心存死志的她悄然燃起了活下去的念头；童年的相处, 是小人鱼不顾一切的守卫她，为她浴血而战, 灭掉一切冲到她面前来敢于对她扬起鳌爪的虫族；少年时的陪伴，从抵达安泽尔帝国到离开，从白手建起伊琦亚到将它发展壮大, 人鱼一直在她身边, 比谁都要忠诚，比谁都要爱着他们亲手创建的伊琦亚…… 一路相处一路陪伴，林远泽比谁都要了解格洛米的性格缺点和她难以接受的部分, 因为有那么长那么多的记忆，那么久远的相伴, 她可以容忍格洛米所有不好的地方, 但是…… 失去了记忆的自己不会。 没有了那些记忆的自己, 只会毫不犹豫地斩断和格洛米的任何联系, 只身离开——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失忆是格洛米的手脚，她甚至说不定会转头刀剑相向…… 而现在，这样的格洛米给她的主刀医师下了暗示，要他在手术中将原本只会失去一部分记忆的结果转为全失忆…… “他想要一个没有任何过去，全新的，空白的林远泽, 如此一来，”林远泽轻声开口，和影像中的少女同步说出了过去的自己说过的话, “他便可在其上任意涂抹……” 就如当年虫星海边，人鱼初见之时的孩童。 但是…… # 全息影像里的少女说了那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医疗室里也没有别的声音，除了爱伦医师默默攥紧手指的细微骨骼响声。 好一会儿，林尼尔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原来第一段记录里的你说的‘不能失去记忆’是这个缘故啊？” 黑大猫笑靥如花，看上去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因为知道如果自己没有了小时候的记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庇佑着格洛米，所以不肯接受手术……过去的你对那条人鱼可真是，另眼相看啊……” 他在“另眼相看”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还朝林远泽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促狭地暗示什么。 林远泽很沉默——这说的是在看这第三段记录的林远泽，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这只黑大猫一动不动的耳朵和尾巴，确认他此时心情应该是极其糟糕，那种笑容满面的模样不过是他掩盖真实心情的手段罢了。 虽然她的心情也很差：这是针对她自己的。 怎么都没想到过去的自己居然对那条人鱼那么好，为他破例一次不够，还一次两次地破，在那条人鱼面前，她仿佛没有底线一样。 这是她吗？ 林远泽非常怀疑。 就以她在伊琦亚生活的那段时间来看，林远泽是真的找不到那条人鱼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自己一退再退地为了他改变底线，改变未来的方向，哪怕是当时她认为的救命之恩都无法让她在伊琦亚心安理得地留下来用自己的头脑报恩，反而是一旦确认还完了恩情就迫不及待地跑路了…… 这三段信息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林远泽非常恼火：这简直不是她的个性和作风！ 那条人鱼……那条人鱼凭什么，能影响她至此？ 而她又是出于什么心态，放任着他肆意妄为？ ——在如今的林远泽看来，当年的自己对格洛米简直是无底线的包容！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 所以她的心情才这么糟糕，可这只黑大猫有什么好心情不好的？ 林远泽想不明白，而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把这疑问压下，继续注意全息画面的变化，从中汲取尽可能多的线索和信息。 性格内敛而深沉的人从未将情绪外露，哪怕是在她最生气的时候，她都不曾表露过分毫的异常，因此，即使此时林远泽心中满是不解和恼怒，除了最初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也很快松开，到现在她面上的神色依然是淡漠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林尼尔斯也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来，异兽种感知情绪并不是只看表情动作，更多的是气味：情绪变化是会引起气息变化的，林尼尔斯不会准确形容那种感觉，但他可以粗略地确定，情绪是有“气味”的。 高兴的时候是清甜的气息，难过的时候是酸涩的气息，恼怒的时候是苦辣……千味千调，复杂难辨，一如人心。 方才影像中的少女说她为了那条人鱼而让步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侧的林远泽有一瞬间的酸涩苦辣，但也只是一瞬，之后便什么气息都不曾有过了——就像她平日里那般。 但林尼尔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连他的感知都能骗过……林远泽的情绪控制，可当真是厉害。 这还是失去了记忆、失去了那么多年经历、只有短短五年记忆的林远泽，如若是全息影像中的这个林远泽，那恐怕连那一瞬间的变化，都不曾会有吧…… 看似喜怒形于色，但谁能断言她笑的时候是真的开心，难过的时候是真的难过？ 至少复国者那群老家伙们是决计不敢这么天真地以为的，不从里面扒拉出个五四三二一道来，他们可不会觉得这是真的。 真往深里想，如若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动，也是表现给旁人看的呢？ 他把握不准，林远泽是知道他和复国者的关系的…… -- 第119页 林尼尔斯想着想着，注意力就从依然还在播放的3D影像上转移到了身侧的林远泽身上。 她在想什么呢？ 将林远泽从满是虫族的虫星沉眠中救醒的是伊琦亚的朱利尔斯，而当时伊琦亚名为二把手实为掌控者的格洛米是导致林远泽失忆的元凶，是他给主刀的爱伦医师下暗示，让他将只切除部分记忆细胞的手术改成了全失忆手术。 曾经以为是救命恩人的人其实是推她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林远泽现在在想什么呢？ 复仇？ 毁灭？ 还是…… 在林尼尔斯想着这些的时候，最后一份记录影像播放完毕，室内重归平静，爱伦医师想说什么，但在看到林远泽似乎陷入沉思的模样时，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黑色的异兽种注意到了这点，悄悄朝他打了个手势。 给她一点安静的空间——爱伦医师看懂了那只黑色的异兽种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退了出去。 的确，忽然接受了那么大量的信息，几乎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被颠覆，就算是远泽大人，也需要时间来整理…… 爱伦医师这么想着，在门外呆站了一会才忽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是不是还有个家伙没出来？ # 一个手势忽悠走尤为好骗的爱伦医师，林尼尔斯自己却没有从诊疗室离开，而是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林远泽，直到她终于从那广廖无边的思绪中抽身。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伤心。”林尼尔斯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神色沉静淡漠的人，说道。 林远泽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安静地看了一会面前爱伦医师给她准备的糕点甜品，才慢慢说：“……我有猜到一点。” “我被伊琦亚发现、救出来的时候是伊琦亚最危险的时候，可以说是生死存亡之际也不为过，这样的前提下，伊琦亚的首领没有死守伊琦亚本部，也没有保存精锐远遁休养生息，而是让二把手格洛米率领绝大多数力量镇守基地，自己带着一部分精锐轻装简行去了虫星……最为不堪的猜测就是，他们知道‘我’——伊琦亚前任领导人——沉睡在虫星，所以在伊琦亚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派人将沉眠中的‘我’救醒，假若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记忆，会被任人摆布，那么这个选择更是显得……”林远泽抿了抿嘴唇，才轻轻吐出一个词语，“高明。” “现在也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测罢了，”她起身，将方才爱伦医师没有收拾起来的仪器和记录芯片整理好，放回盒子里，“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那要说难过……也着实说不上。” 想得多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当你预想到的情节真的出现时，你就不会有无所适从的感觉——在你无数次预想里，你就已经先一步品尝过那种苦涩、心碎和绝望的滋味。 就像是有了抗体一样，于是到了真正遇到的时候，或许还有些微心痛，但更多的是另一只靴子终于掉下来的安定感。 原来，真的是这样。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让我来猜猜看，”黑色的异兽种拉起林远泽的手，将她纤白细弱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然后轻轻地捏着骨关节，“就像‘你’自己说的，伊琦亚在你的掌控之下，那条人鱼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逃不出你的掌控——但最后，你还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这和记录里你说的不一样，所以，是手术的时候出现了什么超过你预料的事呢，还是，你默许了格洛米抹消你全部的记忆？” 林远泽的手指在他的手掌笼络下，异兽种强大的感知让他可以极为清楚地感知到林远泽所有细微的手部动作，哪怕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肌肉抽搐。 而在他说出最后那个猜测的时候，林尼尔斯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说对了。 那次的手术，是在她的默许下进行的。 想到那个金属小球里记载的内容，林尼尔斯的眸子沉了下去。 第68章 开启了不该开启的潘…… “你就这么相信他, 哪怕他已经背叛了你，你还是选择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林尼尔斯捏着她的手指，克制着自己不要用力。 人类种比异兽种柔弱太多, 多加一分力气, 这似乎很是坚硬的骨头就会碎成豆腐渣。 “过去的‘你’还想着给博莱斯·泽尔报仇是吧？你死了，谁来给他报仇？”虽然非常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 但在这个时候，林尼尔斯发现，自己能够想到的, 居然只有这个。 否则他无法解释, 为什么自己看到在影像中看到，在那场可能危及林远泽性命的手术中，林远泽却选择默认、仿佛听天由命了的模样会让他心中骤然燃起怒火！ 他没有立场, 也没有资格生气才对。 “明知道格洛米背叛了你，竟然还选择躺到手术台上, 接受手术——如果格洛米不是仅仅只要你失忆, 而是要你的命呢？！” 林远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闻言,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她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明媚的风光，爱伦医师的这个小诊所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却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从这里往外看去，能够看到一簇又一簇茂盛的香霍树。 不期然让她想起安泽尔帝国太子东宫的模样——她不记得那个皇宫长什么样了, 但在博莱斯·泽尔的遗嘱影像中也得窥一角，若真说起来，这里的花园景致肯定是比不上太子东宫的, 硬要说相似之处的话，或许就只有都长着香霍树这点了。 -- 第120页 但这又怎么样呢？ 即使只有这点相似，也足够她回想起遗嘱里那个少年笑着的模样了。 ——林尼尔斯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他觉得那个笑容像一把刀，刺进他的眼睛里，还刺进了他心里。 “那不重要。” 许久，他听到林远泽的声音这样轻声说道。 “我是活着下手术台，还是死在手术台上，都不会妨碍‘我’的复仇计划的开启。” 迎着黑色的异兽种初显疑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的眼神，林远泽嘴角的笑容一分分扩大：“对复国者来说，林远泽这三个字，积威过盛，只要她好好地存在着一天，复国者就一天不敢从他们的乌龟壳子里探出头来。” 继承了安泽尔帝国绝大多数遗产的组织，最擅长的不是战斗，而是躲藏。 各种领先其他星域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科技水平让他们得以安安稳稳地躲在暗处，只要不主动出击，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老巢——智多近妖如林远泽，也只能隐约摸到他们所在的星域，但若要具体到哪一片星系却是做不到的。 抓不到主谋，不能摧毁他们的巢穴，那谈何给博莱斯复仇？ 爱伦医师给出的诊断报告让林远泽有了灵感： 既然如此，那如果林远泽重病，不能再兼顾这一切了，会怎么样呢？ 那个紧紧缩在乌龟壳里的复国者，初始必然是不相信这点，可时间一长，他们也会有疑心，积威再盛，当制造这份阴影的人已经不在了，头顶是一片空旷时，那就没有继续躲藏的道理了，是吧？ 林尼尔斯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不知不觉间，他屏住了呼吸，像是怕那么轻那么细的呼吸声都会吓走他心头浮现出来的想法：“‘你’是引子，即使你没能成功下了手术台，后续计划也能开启——你在准备手术之前就做好了全部准备，只要等时机成熟了，计划就会自动开启了，这期间，‘你’是从手术台上活下来了，还是死了，都无所谓了……” 在得知爱伦医师给出的结论后，林远泽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要怎么减少自己治疗期间伊琦亚的损失，而是该如何借着这阵风，顺势开始复仇！ ——人说十假一真，到了林远泽这，是十真无假，她的病是真的，病重得不得不放开对伊琦亚的管辖是真的，退位是真的，隐退是真的，了无音讯也是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她只是借着这一切的“真”，做了个复仇的局子。 复国者躲得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只有躲着的份——他们当初抛弃满目疮痍的安泽尔帝国，可不是为了躲到天荒地老！ 他们也有野心，曾经的安泽尔帝国何等庞大，整个科瑞艾什，只有安泽尔帝国一个声音，他们想要重现那样的光辉，现在是卧薪尝胆，那必有一日是要东山再起的！ 然后，林远泽就抓着他们的这个“东山再起”，迎着他们从窝里探出头的那一瞬，挥下了屠刀！ 想到这点，林尼尔斯只觉得背脊上像是炸开了花一样：“你说你活着与否不重要……那谁来判断什么时候对复国者下手出兵？” 至于这个“兵”从哪里来，林尼尔斯已经不想问了——伊琦亚那不知所踪的老臣老兵去了哪里，还用问吗？ 闻言，林远泽弯眸一笑：“我哪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探出头来，这当然是，要看他们有多活跃了——” 她说着，把玩着手里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多了枚戒指，或者应该说是指环，鲜明的安泽尔皇室印章大大咧咧地展示在外，即使是在光线不好的背光处，依然存在感十足，不叫人忽略了它去。 黑色的异兽种看着那枚指环，突兀地明白了她没有明说的话：林远泽再怎么全知全能，也不可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恰到好处地“藏”起了博莱斯·泽尔给她的指环，而当复国者组织活跃到“找到了这枚指环”的时候，就该是计划开启的时候了。 “你以前就知道这个计划了？”林尼尔斯想到情报里，在去往瑞拉莫斯之前的林远泽似乎曾经来过自由联邦的事。 这次，林远泽摇了摇头，然后又补充道：“其实是猜到了。我曾经……也寻找过我失去的记忆，”她把指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指环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发出清凌凌的响声，最后安静地躺下，“顺着蛛丝马迹，我找到了自由联邦，找到了爱伦医师，找到了……‘我’给我留下的信息。 “还不到时候。那个时候，还没到时候，所以我只得到了一个消息：‘我’的失忆是我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所以我当机立断放弃了所有线索，折返科瑞艾什，之后就去了瑞拉莫斯。” 知道自己的失忆是已经能够遇到的一环，那么，能够让她以此为赌的，该是什么谋划？ 彼时的林远泽还不知道，但她知晓，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所以她没有继续追寻下去，而是在仔细扫平了所有痕迹之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科瑞艾什。 时至今日，伊琦亚星舰基地里也没人知道，她曾经寻找过过去——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那些亲近林远泽的人眼里，那个只在基地里呆了不到一年时间的前任领导人，温和，安静，只坐在那就能让人安下心来，不惧前方风浪，失忆这种事似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波澜。 -- 第121页 无人窥见过她的失态。 “说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远泽忽然道，“他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林尼尔斯起初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由联邦？！” 如果说林远泽在手术之前就做好了全部安排，那么，出兵剿灭复国者这件事，也必定存在着“没有林远泽”却同样会出现的某种信号，只要这个信号一出现，那就像一个机关一样，迅速反应，一环接一环地连锁发动！ 林尼尔斯的视线在林远泽身上一闪而过，极快地落在了面前刚才被她收拾好的芯片盒上：“……信号是这个？” 如果林远泽已经死了——林尼尔斯不想做出这样的假设，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这个假设，他就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回到了幼年时站在门外偷听到长辈话语的时候，那是他人生最不堪的时候，但他现在必须做出这样的假设来： 如果林远泽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会是谁？ 复国者找到了林远泽埋藏下的安泽尔皇戒，但却找不到对应的“密码”，林远泽已死，更不要说，在死前，她还做了切除脑前额叶手术，想要从她的记忆细胞里搜索出情报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那么，能够找到“密码”的路数，就只剩下了追寻她的记忆这一条路了。 以林远泽走一步算十步的性子，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记忆，会不做任何后手，任由苏醒过来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更不要说，她失去的记忆里，还有博莱斯·泽尔这个人。 以及博莱斯·泽尔留给她的拿一大笔财富。 顺着这条线，复国者想必会着手从各个线索追寻林远泽的记忆，不管有没有走弯路，有没有不小心进死胡同，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爱伦医师，会找到林远泽死前留在爱伦医师这的三次诊疗记录芯片，会打开芯片盒——而在芯片盒被打开的时候，“信号”出现。 然后，一样的局面，该复仇的，拿起武器，前去复仇。 # 这次林远泽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他能够想到这点，这种意外偶尔也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是的。” 和如今的局面没有什么不同，也就是一个找记忆的是本人，另一个是死敌罢了。 可谁能预料到呢？ 开启了不该开启的潘多拉盒子的，就是复国者本人。 第69章 自由联邦政府最高机…… “所以, 你不怕我通风报信吗？” 第二天，在前去见自由联邦据说是曾经的林远泽的某个伏笔的路上，黑色的异兽种指着自己, 问。 “嗯？”正在想其他事的林远泽回过神来, 倒是把林尼尔斯刚刚说的话都听清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只给出了一个嗯的反应，不过她反应也是快，音一出口就意识到了对方疑惑的方向, “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你昨天得知真相之后立刻告知复国者，自由联邦这有一支队伍会扑向复国者基地，直捣黄龙——复国者也分心无力。” 复国者现在的重心在旧安泽尔帝国首都星, 为了从殊南屿的手里抢下战果，他们必须派出足够重量级的人员和军队, 甚至包括武器军舰, 否则面对殊南屿那种一人可敌百万兵的异兽种顶级高手, 都不过是送菜。 于是, 相对应的，基地就会陷入空虚状态。 “倘若他们在得到你消息的第一时间回援基地，那还有可能从中保下一点力量来，但这么一来的话，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上所有的财产，当年他们来不及带走只毁掉了关键节点的各种高新技术、乃至各类项目试验的初号机、试验机, 都会落入血涂之翼之手。”说到这里的时候，林远泽微微翘了翘唇角，“被血涂之翼吞下去的东西, 可从来没被吐出来过呀！” 林尼尔斯眨了下眼睛。 这对复国者来说，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救基地，前有血涂之翼殊南屿亲自带队，后有没有基地没有后路的绝境之战，即使成功从殊南屿口中撕下肥肉来，复国者也要元气大伤——这被带出来的都是成建制的军队，但这样的军队是要有足够完善的后勤来支撑的，没有基地后援，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星舰的续航能力足够他们找到一个新的基地落脚吗？ 就算真的找到了，断层的科技树怎么办——维系着超过其他组织的科技水平的，可都是留在基地里的科研成员的成果啊！ 越是发达的科技树越是复杂，有时候，战舰上一个小小的连接结构，背后就有可能需要超过三家不同领域兵工厂合作才能制造、维护、修理，更不要说那些不可替代的核心装置了。 不管复国者是选择继续前进还是回援，至少，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了。 那他该怎么做呢？ 黑大猫开始在心里盘算往哪边揍人可以吃更多的好处，背后毛绒绒的大尾巴晃晃悠悠的，连尾巴尖的毛都透着点愉悦。 ……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了么？ 默默地看了一会，林远泽把视线从黑大猫身后那根大尾巴上移开，落在了窗外，远远的，她的目的地在视野的尽头露出了尖角： 那是一座连绵不绝的白色宫殿，深深浅浅的红像幼童肆意涂抹的颜料，泼墨似的撒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好漂亮的源枫林啊！”林远泽由衷地赞叹道。 -- 第122页 林尼尔斯几乎是瞬间回神：“你喜欢源枫林？” 林远泽不假思索地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几乎压下宫殿颜色、百变千化的红，正是来自于根植于其中每一处角落的源枫树。 四季不变其色的源枫林的红，是它最明显的标志： 自由联邦政府最高机构，枫红堡。 # 不等车辆靠近，林尼尔斯就注意到，枫红堡的大门口，有一位老者在那等着。 那是…… 他微微眯起眼，异兽种超常的五感能力让他远远地就看清了那位老者的模样：是个人类种，须发皆白，眼神和蔼，身姿并不是非常笔挺，看得出来并不是军旅出身，但他身后跟着两个勤务兵，从勤务兵的口型配合自由联邦官方语言解读来看，那两名勤务兵大约是在劝说老者先进去坐会。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神看向这边，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林尼尔斯很熟悉那样的光亮，当他们去拜访爱伦医师的时候，打开门从后探出头来的人类种看到林远泽时，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亮。 林尼尔斯看了一眼老人，不知不觉间又把视线移回了身侧的少女身上。 他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当年在遥远的瑞拉莫斯听到林远泽这个名字时，仅仅只是有些意动，而不是付诸行动。 如果当时付诸行动，去了科瑞艾什，到了安泽尔帝国，亲眼看到那个时候的林远泽是什么模样，那他或许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些与曾经的她相处过的人，在再次见到她时，眼里都会亮起光来吧？ 但这份后悔的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你想到了什么？”林远泽略显疑惑地看向身侧不知道怎么，忽然笑起来的黑大猫。 那份愉悦的情绪虽然并不是很明显，但相较于黑大猫平日里的气息，却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没什么。”黑大猫弯了弯眼眸，笑意从眼底漫出，“我只是在想，幸好我没错过第二次。” 林远泽：“？” 就算是被称为料事如神的林远泽，听到这话也是茫然：什么第二次？ 林尼尔斯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推了推她：“去吧，他在等你呢！” ——幸好，这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我选择来亲眼见一见你，而不是又一次的错过。 虽然不知道过去的你是什么模样，但如今的你，正在我的身边。 真实存在。 # 没有见过，陌生的人。 这是林远泽在看到那位老人时的第一个感觉——当然，这里的“没有见过”、“陌生”，指的是她没有亲身与其相处过的记忆，此前，她只在自己调查到的情报上了解过这个人。 狄文斯，前自由联邦执政官，现在已经从一线退下来休息，据闻是首席执政官幼年时的教导者和养育者。 本名帝林安·霍斯，原安泽尔帝国大贵族霍斯家族成员，曾担任上议会议员，立场上既不偏向皇太子，也不偏向其他以大贵族为首的议会派，属于中立。 在末期的安泽尔帝国，中立党并不是什么好去处，看似两边都不是敌人，但也都不是朋友，所以很快，帝林安·霍斯就被议会以“身体不适合繁重的工作”为由，免除了相关职务。也由此，帝林安·霍斯告别了政治中心，据闻是前往某处“休养”了，算是坐实了离职的缘由。 不过，现在看来，帝林安·霍斯可能早就暗地里投靠了皇太子，所谓的“离开首都星前往偏远星域疗养”，说不定是去探索星域，寻找适合发展的星系——联想到自由联邦最初始发的星域，再结合自己收集到的情报里显露的博莱斯和过去的自己最初似乎就有过自立门户的打算，林远泽很快就把两者联系起来，得出了与真相一致的结论。 “好久不见了，远泽大人。”现在已经更名为狄文斯的前安泽尔旧臣朝下车走来的女性行了一礼——林尼尔斯注意到，那是安泽尔帝国里，臣下面见皇室时的行礼方式。 这背后的意味让他的心脏缩了缩，像是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心脏上最柔嫩的地方一样。 林远泽同样注意到了这点，下意识抿了下嘴唇，但在别人发觉之前，她又迅速恢复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她很快想起来，对于出身自安泽尔帝国的人来说，在安泽尔帝国覆灭之后，这个礼节不再是面见皇室成员的专属礼节（事实上也没哪个有名有姓的皇室成员活下来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礼节相当于已经被废弃了），而是多了另一层意味：代表他们最高的敬意。 ……不管狄文斯先生出于何种想法行此大礼，在她遗忘了一切、皇太子逝去多年、连同安泽尔帝国都覆灭许久的如今，所有的都不再有提出来明说的意义了。 礼节的事很快过去，林尼尔斯没有跟林远泽进去，他选择呆在外面，狄文斯准备的会客室里只有他和林远泽两人。 这场景让老人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年他离开安泽尔帝国时的画面。 那个时候，昏暗的花厅里，他见到了远泽大人。 博莱斯殿下殒命后一小时，皇室还没收到消息，议会有所怀疑但还没有证据，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手令的他秘密来到了安泽尔首都星，在东宫花厅里见到了怀抱一个婴儿的远泽大人。 -- 第123页 ——虽然现在想起来简直恨不得尴尬得把自己埋地里，但狄文斯不得不承认，见到坐在靠椅边垂着头轻声哄着怀里婴儿的少女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婴儿是博莱斯殿下和远泽大人的私生子…… 当然，仅仅两秒之后，狄文斯就知道自己误会了：看到他过来的远泽大人站了起来，示意他接过婴儿：“这是博莱斯的幼弟，阿博特，以后，由你来照顾他。” 他愣了愣，虽然接过了婴儿，却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博特殿下和博莱斯殿下同父同母所出，只是皇妃生育他时年纪大了，产下这个孩子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之前多亏了博莱斯照顾，这孩子才没被懈怠。狄文斯能想象得到，在博莱斯殿下也去了之后，恐怕无人再看重小皇子了，可再怎么说，将皇室子嗣从宫中带走…… 虽然阿博特殿下不受安泽尔帝国重视，但终归是皇室子嗣，即使母方是平民出身，也不会丢了个孩子而不去寻找…… “这是博莱斯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安泽尔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你只要照顾阿博特长大就好。”容貌清艳不可方物，却极少被人赞叹这副天生相貌的少女静静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神色淡漠，声音平静到听不出她此时是何心情，“他得不到的，希望阿博特能拥有。” 没有安泽尔帝国这个束缚，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更何况。 “没必要把阿博特留在一条快沉的船上。”她移开了视线，意味不明，“安泽尔帝国……也快了。” # 如今回想起来，狄文斯觉得，或许在那个时候，远泽大人眼里，就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三十年里会发生的事了。 看远一步是天才，看远十步是疯子，如果把远泽大人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疯了。 ——即使再怎么英雄末路，当时的安泽尔帝国依然是无愧于曾经照耀整个科瑞艾什的最强大的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无人能够想象它终末的那一天。 但远泽大人想到了，或许还告诉了博莱斯殿下，狄文斯没有亲见那个画面，但他相信，博莱斯殿下必定是相信远泽大人的。 否则他不会做出让远泽大人从宫中带走阿博特殿下的决定。 回忆起曾经的过去，狄文斯望着眼前容貌不改当年、却透露出比之过去更为孤寂淡漠气息的少女，明知道如今的远泽大人已经遗忘了一切，某种冲动却让他突兀开口：“要不要去见一见阿博特？” 林远泽一怔，这个名字很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和自己有什么渊源，但直觉让她选中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自由联邦首席执政官？” 她隐约记得自由联邦首席执政官那一长串中间名里有一个是“阿博特”。 “是的。”狄文斯在心里暗叹即使是失忆的远泽大人也依然敏锐如初，一边温和笑着开口，“虽然您当时事务繁忙，那么多年也只和他见过几次面而已，但阿博特一直记得您。” 第70章 但一眨眼，那些记忆…… 与此同时, 原安泽尔帝国首都星所在太阳系。 收到基地被带有白蔷薇标识的不明军队袭击的消息，正在和殊南屿周旋试图将对方引导至错误方向的西泽亚愣住了。 白蔷薇标识。 这个旗帜熟悉得像是昨天才见过，又陌生得似乎已经有十数年不曾出现了。 曾经的帝国皇太子, 博莱斯·泽尔的私人武装力量专属标识, 也是曾经的安泽尔帝国默认的下一任皇帝独有标识——安泽尔帝国每一代皇帝都有其独有的标志性军徽，在被封为太子时就敲定, 之后即使国号年号怎么变化，标志性军徽却永远都不会变。 博莱斯·泽尔的军徽，就是在双枪交叉托举中绽放的白蔷薇标识。 理应随着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逝去而就此销声匿迹的标识, 却在这个时候突兀出现…… 叛出伊琦亚的林远泽。 血涂之翼。 白蔷薇旗帜。 一瞬间, 西泽亚把所有的事都串联了起来。 “砰——!” 曾经在安泽尔帝国乃至之后种种行动中吃了不止一次亏的中年男人恨恨地一拳砸在指挥桌上：“林远泽！” 全是林远泽的陷阱！ 十真无假，她放的诱饵足够香甜，设下的陷阱足够巧妙, 让人进退不能，让他现在两相难抉择！ 副官抿紧了嘴唇, 等着上司下令：“西泽亚大人……” 回援基地？以他们的兵力和前进速度, 可以赶得及回去救援基地, 现在还不知道基地那边出现的白蔷薇旗帜下有多少力量, 但合并了复国者出外的兵力后，他相信，就算是伊琦亚的林远泽要对基地动手，也得掂量掂量，权衡一下得失——只是这么一来，他们就势必放弃掉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上的一切, 不说以后，先前为了引开殊南屿付出的种种损失都无法挽回…… 继续前进？放弃基地，虽然会对他们的持续作战续航能力有很大影响, 但若是能够将首都星上的一切都吃下，那么，失去的种种后勤工业都可以得到补足…… 至于兵分两路，这个选项从未在副官脑子里出现过。 ——不管是白蔷薇旗帜还是血涂之翼，如果能够让分兵又分兵后的复国者对付，他们也不至于一开始就付出一半多的兵力前来安泽尔首都星，以应对这里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 第124页 可怖的沉默维持了数秒，西泽亚——复国者组织最高军事领导者——抬起脸来，深沉的眼瞳中迸出孤注一掷的决然： “传我令——” # 出乎狄文斯的预料，又在某种意义上的意料之中的，林远泽谢绝了他的提议。 “我不记得了。”起身准备告辞的少女容貌比之当年越发清艳，只是比起曾经在安泽尔帝国还会有人将某种令人不快的视线投注她身上的那段时光比起来，如今见到林远泽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反而是她幽深邃静到宛若暗潭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魅力压下了一切清与艳。 而现在，这双眼睛正注视着他，让他想起了少年时随同父亲经过太子东宫时那满目的枫红，正值壮年时离开首都政治中心时西坠太阳上的火烧云，披星戴月赶回时静谧的皇宫…… 但一眨眼，那些记忆宛若幻象消失，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狄文斯张了张嘴，想说没关系，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失去过记忆，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辉煌的功绩，闪耀的过去，永远停留在时光缝隙里的昔年挚友…… 或许对远泽大人来说，看着这些过去的记忆，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代入感？ 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林远泽轻声道：“所以见与不见，没有什么意义。” 对方期待看到的，并不是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她。 直到目送她离开，狄文斯沉默了片刻，无声地笑了：“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变啊……” 比如，认为是无意义的事就不会去做。 ——当然，这个“无意义”是她自己的定义，而不是世人眼中的定义。 “您说是吧，阿博特？” 无声无息，会客室的正厅雕花墙向两侧收拢，露出一个高高的拱门来，身量修长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目光还落在方才出去的方向上：“就是她？” 狄文斯和蔼一笑：“您见过那位大人的，我相信您的记忆力。”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青年冷静反驳，“过了这么多年，忘了不是很正常吗？” 狄文斯微笑：“可您遇到难题就会去问‘海螺里的国王’。” 青年：“……” 讲道理，黑历史这玩意我们别提了行不？ #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离开枫红堡的路上，在车厢里的安静持续了许久之后，林尼尔斯问道。 理论上来说，失忆前的林远泽所埋下的伏笔已经一一出现，以“她”曾经的计划而言，如今的林远泽是否参与其中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林远泽并没有在自己的计划里留下必须需要“林远泽”才能完成的任务。 也就是说，如今的林远泽完全可以将过去全部丢弃，然后去继续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艾茉拉星继续当她的医生也好，做什么都好，不管是伊琦亚还是自由联邦，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但林尼尔斯直觉不会就这样结束。 “……去安泽尔首都星看看吧。”沉默了一会，林远泽轻声道，“我想去那里看看。” 去看什么，她没有说，这不妨碍林尼尔斯去想： 是去看曾经的自己年少时求学生活过的环境，还是……去看博莱斯·泽尔曾经存在过的世界？ 林尼尔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拿起车载冷藏箱里存放着的茶饮，喝了一口，随即为舌尖上绽开的滋味拧了拧眉头。 他把瓶子放在面前，才发现自己拿到的是非墨花茶。 产自自由联邦乌苏里星的非墨花茶素有“人生一味”的美誉，说是“一味”，实为“百味”，其意为其味形复杂难言，宛若人生，而人之一生，悲欢苦喜，百态变化，正合非墨花茶之百样，因此名为“人生一味”。 就像林尼尔斯无法分辨，如今在舌尖上绽开的百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滋味。 反正不是甜的就是了。 # 安泽尔首都星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几乎是整个宇宙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和政治中心的星域了，在安泽尔帝国宣布灭亡之后，原本属于末代安泽尔帝国所在的星域领土几乎顷刻间沦为战火废墟，成了所有希冀平静生活的智慧生物们躲避不及的地方。曾经可以直抵宇宙任意一处智慧生灵栖息地的交通路线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缩减了九成以上，余下的多数是几天甚至半个月一班的航线，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仅仅只是路过曾经安泽尔帝国边境线，没有任何一条航线会选择深入原安泽尔帝国腹地。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明，在没有可以进行长途跃迁的私人飞船的存在的话，想要前往原安泽尔帝国属地是一件非常很需要看航班日期的事。 “你准备让殊南屿到时候去接你吗？” 看着林远泽定好了一班会在靠近原安泽尔帝国正南星域停靠的航次，林尼尔斯撑着下巴，用一副漫不经心随口提起一般的模样说道。 “不啊，”林远泽不假思索否决了黑大猫的猜测，“那个时间点应该正是复国者和血涂之翼交战最激烈的时候，他抽不出空来的。” 那可难说。 -- 第125页 林尼尔斯在心里嘀咕。 有那家伙单独一个人闯复国者基地就为了林远泽这个前例在，林尼尔斯可以用自己的大尾巴打赌，如果殊南屿听说林远泽到那里而不去接应，他就让林远泽把自己尾巴撸秃毛！ 一根都不剩的那种！ 第71章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 科瑞艾什星系, 原安泽尔帝国首都星恒星系，第二星环区。 代表血涂之翼的炽红色旗帜飘扬，比之太阳也不见分毫暗淡。 “那群垃圾躲到哪里去了？” 殊南屿望着近在咫尺清晰可见的恒星日冕, 头也不回道。 如果是林远泽在这里, 大概会习以为常地感慨造物主对异兽种的偏爱：直视太阳日冕这种事，对于脆弱的人类种来说, 没有高科技装备协助的话，是永远都做不到的。 但对异兽种来说，除了少数一些常年处于黑暗环境几乎将“眼睛”这个器官退化掉的种族外, 其他的成年异兽种基本可以做到无损伤地近距离直视日冕。 不需要任何辅助。 “从最近的星系引力云报来看, 他们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是这里。” 随着连庄秋的话，悬浮的全息星系图上标出了对应的位置。 在本次行动作为殊南屿的副手，连庄秋此前虽然很少有和血涂之翼首领共同行动的经验, 但短暂的相处中他已经摸索出了相处的模式，非常干脆地省略掉了所有推理过程, 只给出结果。 而这也正是殊南屿想要的。 看了一眼标出来的方位, 殊南屿眉头一动：“这个位置……”他想了想, 想起来了, “不是她提到过的最有可能的出入口之一吗？” 连庄秋瞥了自家上司一眼，在被察觉到之前收回了视线，并决定对自家首领在背地里都不叫人家女孩子名字这件事不置可否，只针对目前的情况发表看法：“是的，由此来看，之前的避让和周旋都是为了不动声色地靠近出入口, 好趁机进入到恒星内部。” “但现在却提前暴露了行踪。”殊南屿注视着全息星系图上复杂得能让大部分人看一眼就抱着脑袋喊头疼的注释标签，他是不喜欢动脑子，但那仅限于阴谋诡计层面, 如果要论战场战役指挥能力，即使是当年以首席的成绩从瑞拉莫斯第一军校毕业的凤凰族长丹嘉羽都只能甘拜下风，“他们有什么行动，优先级甚至在‘隐藏行踪进入恒星’这一目标之上。” 无需思索其他，红发青年即刻下令：“追上去！”停顿了不到半秒，他又补了一句，“留一个活口！” 这话您应该说给您自己听。 每回开大导致不存在俘虏这玩意的，不就是他们血涂之翼大BOSS的手笔么？ 连庄秋在内心吐槽道，面上则维持着一贯的冷沉表情应声，并依言吩咐下去。 血涂之翼的硬件设施比不上复国者，毕竟后者直接继承了当年领先全宇宙科技至少五十年的安泽尔帝国遗产。 但血涂之翼中绝大多数成员都隶属于异兽种。 一个就连林远泽都无数次羡慕嫉妒地感慨其开了挂的BUG级种族。 对于人类种来说需要依靠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解决的真空生存问题乃至于无重力作战相关问题，对于异兽种来说，难度和人类种学游泳差不多。 而且还是在高盐分海洋里学游泳——漂都能漂浮在水面上的那种。 在经历了一番并不艰苦但也不算简单的战斗之后，连庄秋的下属成功地完成了上司的要求：活捉了一人以上俘虏。 这很大程度上需要归功于殊南屿没有出手。 连庄秋的脸色难看程度明显得连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些的殊南屿都看出来了：“怎么了？” 作战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啊！ 殊南屿回忆了一遍刚才的战斗，心算了一把损失，确认了这件事：所有损失都在预计之内，甚至可以说是远远低于血涂之翼平均战损率。 当然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这次他带了连庄秋出来，作为血涂之翼中少数几个专修方向是攀爬科技树而不是异兽种中常见的术法类的大佬，连庄秋在第一时间找出了那支小型舰队的薄弱点并废除了他们最大的武器——空间跃迁功能——这才让这次的战损率格外低。 “这只舰队的编制有问题。” 连庄秋的手指在面前的虚拟屏上快速点过，很快调出了他们俘虏的那些人乃至之前已经在厮杀中死去的人的身份、职位——这些信息的获取需要感谢复国者严苛的等级职位制度，基本上只要看复国者成员身着的防护服等级就能够基本断定他在组织里的地位，根据防护服的专项防护方向差不多就能够确定他的职位。 “从编制来看，这不像是探索前方情况使用的观察舰队。”连庄秋凝重着脸色，在看到某一项信息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是‘哨兵’！” 复国者组织里用于传递重要消息的“哨兵”！ 但哨兵是用来传递消息的，怎么会派去探索？ 唯一的解释—— 连庄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并不是要进去太阳里面，而是要离开这里，有什么重要情报要他们传递出去！ 意识到了这点，他着手组织人员开始破解缴获舰队中央智能守备，同时安排人员逐个突破审讯人员，双管齐下及早拿到了进入密码，得到了被刻印在中央数据库最深处的那一份即将要被传递出去的情报。 -- 第126页 片刻后，这份情报被递交到了殊南屿手上。 很简单的一行情报： 联系哈姆特，刺杀林远泽！ 火焰无风自起，发上隐约浮现出火的波纹的青年毫不犹豫转身——却被连庄秋一把抓住胳膊：“是陷阱！这是调您离开这里的陷阱！” 顾不得自己的手被殊南屿护身真火直接烧灼得焦黑尽现的模样，连庄秋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快速说道：“有不明势力袭击复国者本土基地，放弃这里回援基地就意味着将安泽尔帝国遗产拱手让给我们，放弃基地血拼到底就等同于在相当长时间里他们将成为无根之萍！复国者现在骑虎难下，所以指挥官想到的破局之法就是寻求外援刺杀远泽小姐，并且将这个消息泄露给您知道！因为他们了解您的个性，知道远泽小姐有危险一定会从这里离开——他们要把您从这里调走！”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轻易解决两难问题，不管是抢在血涂之翼之前将安泽尔帝国的遗产全部带走，还是给血涂之翼使绊子同时返身救援基地，他们甚至有解围基地又拿到遗产的希望！ “如果是真的呢？”殊南屿反问，“如果他们不是虚晃一枪，是真的呢？” 连庄秋抿紧了嘴唇，他无法担保，甚至，对复国者的了解让他知道，复国者为了能够切实地调开殊南屿，极有可能派遣了不止一支“哨兵”离开，一方面是加大被血涂之翼发现的可能性从而顺利提高调走殊南屿的几率，另一方面，如果有一只被血涂之翼发现拦下了，剩下的可以将情报直接传递出去派人行刺林远泽，将“虚假”变为真实！ ——不管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还是只为了报复将他们陷到如此地步的林远泽，他们都有理由这么做！ 看连庄秋没有回答的模样，殊南屿正要离开，随身的联络器忽然发出一种非常特殊的声响。 那是他专门为某个人设计的铃声。 种种不好的可能性迅速闪过脑海，殊南屿没有发现，自己按下接通键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 全息画面跳了出来，黑发黑眸秀美绝伦的年轻女性影像出现在他面前：“殊南屿吗？我估计你那边应该差不多快要拦截到复国者派出的‘哨兵’了……” 殊南屿嗯了一声，直接转开身体，让林远泽可以清楚看到身后大监控屏上正在被拷问其他内容的复国者成员。 “……还好，我没迟到。”林远泽看起来对这情况没有太大意外的样子，“他们大概会交代说是要找人行刺我，从而成功……”林远泽说着，视线无意间扫到了连庄秋尚未放开殊南屿胳膊的手，在注意到那片焦黑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才道，“看来连庄秋已经猜到并且告诉你了——你有个很好的部下。” “如果你能给他治疗一下的话也算是个好首领了。”林远泽旁边冒出个顶着头蓬松柔软黑发的脑袋，声调抑扬顿挫，听得殊南屿想打人。 殊南屿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林远泽：“……” 林远泽沉默地抬手把黑大猫忽然冒出来的脑袋按了回去，引来后者不满的声音，但林尼尔斯也没再尝试把脑袋探过来——他把又蓬又大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晃晃悠悠地在林远泽面前一勾一勾的。 殊南屿：“……” 如果这只猫现在出现在面前，殊南屿敢保证，他绝对，已经，凉透了！！！ 不过另一方面，这倒也让殊南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林远泽很安全。 “……总之连庄秋应该已经把情况告诉你了，注意不要掉进对方的陷阱里，我现在在自由联邦，安全不是问题。”林远泽揪住那根不停地在镜头前晃来晃去来回爆戳殊南屿炸点的大尾巴，匆匆说完，就断开了联络。 刚刚断开联络，林远泽就感觉到腰身一紧，眼前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等到再度恢复视野的时候，已经到了几百米外——方才她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一个放射性大坑替代了。 看着这些，虽然没有看到事实，但林远泽多少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就在刚刚，攻击将来的时候，林尼尔斯拦腰抱起她快速离开原地，这才成功避开了那一轮弹药发射。 “乖哦，先躲起来！”林尼尔斯的声音一如往常轻快，只是把她的脑袋按回怀里的动作一点都不从容，颇有点匆匆感，“你应该对目前这个情况有所预感吧？” “难道你不是吗？”林远泽顺从地把脑袋埋进黑大猫的怀里——论起身体强度，异兽种真的很破格——不忘反问道。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促的笑音。 “这么信任我？”黑大猫的声音愉快，“你明明看到了吧？殊南屿手上那张纸上写着的内容。” 他方才不过是探了下头，就清楚看到殊南屿手上的纸写着的内容，没道理林远泽会注意不到。 “请不要对人类种的视力抱太大希望。”林远泽道，瞥见头顶黑大猫不以为然的神色，她顿了顿，“……好吧，我注意到了，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哈姆特和复国者结盟了这件事。” 这次黑大猫的声音更加愉快，甚至要不是情况不对，他还想晃晃尾巴：“就算看到复国者要哈姆特行刺你——而你正被不明势力追杀——也一样？” “我觉得以我基本为0的武力值，实在不足以让人动用空艇的火力。”林远泽很有自知之明，“更不要说你就在我旁边。” -- 第127页 赤手空拳都能要了她的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第72章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 愉悦的情绪像气泡一样, 咕嘟咕嘟不停地从心底冒上来，直到充盈整个心房都没有停下来。 连心跳声都雀跃了几分。 林尼尔斯想抑制住笑的冲动，但唇角却像是有它自己的想法一样, 弯出轻快的弧度来。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很开心是因为我相信你这件事, 但能麻烦你克制一下这种心情好吗？稍微高兴一下也就算了，”被林尼尔斯抱在怀里躲避来自天上的攻击, 林远泽叹了口气，道，“开心成这样会让人以为你才是幕后大黑手的。” 看着一无所知轻信他人的目标落入陷阱, 于是难以抑制住开心的情绪——换个人在这里, 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所信非人了。 “那你会这么想吗？”林尼尔斯不答反问。 “不会。”林远泽不假思索道，“我觉得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你不会那么做。” “那你为什么会离开伊琦亚？” “……” 想到了伊琦亚星舰基地里的那个人, 她沉默了一下：“……你要接受‘我也是人’这个事实，没有谁是一辈子都不会犯错的。” 这一生, 总归是要眼瞎个一次的, 不是吗？ 太完美就显得太假了。 ——林远泽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理由。 “噗嗤……”这次, 林尼尔斯没忍住, 直接笑出了声，“但有很多人把你当成神，永远都不会犯错的那种。” 这一次，林远泽沉默得更久了。 久到林尼尔斯以为不会听到她的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了林远泽的声音： “如果我真的是从不犯错的话，博莱斯?泽尔就不会死了。” # 没有人生来知晓一切。 林远泽也是如此。 她唯一比别人厉害的, 不过是她学得比别人快，脑子动得比别人快，想的比别人快。 但有些东西, 并不是天赋就可以弥补的。 比如对人性的黑暗认识。 回忆起自己搜集到的那些和安泽尔帝国末期有关的资料，林远泽眼神沉了沉： 就像在经历博莱斯·泽尔的的死亡之前的林远泽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向自己亲儿子下手的父亲一样。 ——没有防备到安泽尔的皇帝，是林远泽这一生中犯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错误。 这个错误带走了她的挚友。 错误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林远泽以自己的全部记忆为代价，才终于抚平了那份代价带来的伤痛。 ……大概。 林远泽在青年的怀里抬起头来，沉沉地注视着天空。 已经是晚上了，天上有很多星星，星光璀璨。 这是亿万年以外的星辰跨越了时光长河，将自己亿万年前的光芒传达到这个星球上，当人们看到它们的时候，那已经是亿万年前的光了，此时的星星，说不定已经熄灭了。 就好像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挚友、却在下一秒就被告知他已经死去了的林远泽一样。 视野忽然被遮盖。 “别看天空嘛，看我不好吗？”黑大猫好像在撒娇一样的声音说道。 林远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遮住她眼睛的人是林尼尔斯——他非常不高兴地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天空。 “我没星星好看吗？”他稍稍松开手，确保林远泽的视野里只有他的脸后，才认真问道。 大有你敢说否定答案他就再把手盖上的打算。 林远泽选择转移话题：“差不多是时候了。” 在她这么说的同时，林尼尔斯听到了不同的飞艇飞行声：是星球防卫队到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对方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星球防卫队再没个反应，就该让林远泽怀疑自由联邦的武力警备问题了。 很快，自由联邦的人赶到，追杀林远泽的那支队伍似乎也不愿意和自由联邦硬碰硬，尽管刺杀林远泽这个目标非常具有诱惑力，但还是在自由联邦的星球护卫队抵达之前撤离了。 “远泽大人，您没事吧！”急急赶来的老人连连问道。 “我没事，狄文斯……你要再不慢点的话，有事的就是你了。”恰到好处地伸手扶住因为跑太快而踉跄几步险些摔倒的狄文斯，林远泽叹了口气，道，“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年……” 她的声音消失在了愕然的气音里。 林尼尔斯忽然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林远泽的血的味道！？ 他心生不妙，猛地意识到什么，挥手朝被林远泽扶住的老人打去，后者以和人类种老人身体素质绝对不符的灵敏动作骤然后跳，与此同时，周围一切都突兀地变得虚幻起来。 “异兽种的幻术么……真是大意了……”林远泽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异兽种的心跳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跳动。 “林远泽！”林尼尔斯急急止住要追击那人的冲动，折返回来抱起软倒在地的林远泽，却发现，她的心口上毫无伤口！？ 血腥味还袅绕在鼻尖，但已经淡薄了很多，黑发的年轻人不敢置信地挑开林远泽心口附近的衣服，发现除了衣服上 破了一个刀口和附近的一点血迹可以证明她刚刚被人当心刺了一刀外，衣服下的皮肤已经光滑得连疤痕都没有了。 -- 第128页 被他抱在怀里的林远泽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去摸自己心口，同样没有摸到伤口。 瞬间愈合？ 不，不对，如果换成异兽种还有可能，但换成人类种…… 没有任何快速愈合法术可以让一个心脏大出血的人类种瞬间愈合伤口到无伤无痕的地步。 这不是愈合法术。 这是…… 林尼尔斯看着怀里的女孩醒来之后摸过心口确认没有伤口后便打开了手腕上的智能光脑，在看到光脑上出现的“紧急救治程序未启动”信息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沙哑：“……你故意挨的那一刀？” 紧急救治程序，能够在察觉到生命体征衰弱瞬间投放纳米机器人进入人体进行外科手术级的救治功能，一般人不会给自己的智能光脑安这个系统，因为它占用内存太高了，高到安了它就不用再想用除了通讯以外的任何功能了。 但林远泽安装了这个功能。 昨天还没有的。 预见了自己会被追杀甚至有死的危险，所以装了这个程序——这个逻辑非常正确，但林尼尔斯不这么想。 作为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创始人和首脑，林远泽经历过多少次暗杀，说她没有防备异兽种的幻术这是天方夜谭：血涂之翼里就有异兽种最强的三名幻术师之一！ 她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幻术干掉，血涂之翼早弄死林远泽了！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故意挨的那一刀，为了确认某一件事。 注视着没有被启动的救治程序，林远泽许久才嗯了一声：“我下一站要去伊琦亚星舰基地，你有什么打算吗？” “真巧，我也正想去那里。”林尼尔斯笑了一下，不带丝毫愉悦味道的，“有点事。” 第73章 “所以说，你不会意…… 正常来说, 从自由联邦到伊琦亚星舰基地所在的科瑞艾什星系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但那是跟着航班挨个停靠的路线，如果拥有通过黑洞的飞行许可和相对于的飞船, 这个路程时间将会缩短到三天之内。 “不要紧吗？”林尼尔斯看到人类女性额边细密的冷汗, 将她的鬓发和皮肤黏在一起，他伸出手, 将那点潮湿的头发理开，低声问。 短时间内多次穿越虫洞是一件对身体素质有一定要求的行为，即使有着当年安泽尔帝国共享给全文明的交通运输技术来缓冲减轻不适, 对于少部分体质不够格的乘客来说, 这依然会造成古早行星时代被称作“晕车”的类似症状。 撇开细发后露出的皮肤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刚想帮她拭去，却被林远泽抬手挡住了。 掐在此时, 飞船着落。 抵达伊琦亚星舰基地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林远泽睁开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 她解开身上的安全束缚, 起身, 面上一派平静——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 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还忍耐着身体不适。 林尼尔斯虽然并没有专注修行体术，但本身异兽种强悍的身体素质保证了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感到不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样短时间多次穿越黑洞引起的多神经器官并激素失调引起的症状需要多久才能消除。 正常来说，一天时间才差不多能够将后遗症消除。 而以他对林远泽的了解来看，如果不是身体上的负荷到了极致，她不会露出丝毫破绽来。 ……或许, 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并不需要她那么压制自己？ 在自己面前……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知怎么的, 青年的情绪无端地好了起来。 就像是棉花糖一样，轻飘飘的。 感觉到背后那只黑大猫原本从上船开始就阴沉沉的心情倏然好转，林远泽微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望向前方。 她来之前，已经给朱利尔斯发了信息，此时，这位如今伊琦亚星舰基地对外宣传的首领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这支降落的飞船。 林远泽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动作非常轻。 没有第一时间走出来，还算不错。 直到林远泽走到他面前，这个在伊琦亚星舰基地长大的青年才注视着走过来的女性，低声开口：“远泽大人……”在这个时候回来…… “在这个时候回来，而且是带着外人回来伊琦亚星舰基地，‘我’在想什么呢？”林远泽目光平静地开口，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朱利尔斯瞳孔都在震动的表情，“——你是这么想的吧。” # 朱利尔斯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流露出太过强烈的情绪波动。 远泽大人，远泽大人是什么意思？ ……不会，吧？ 远泽大人才刚刚从自由联邦过来，她……她不可能知道伊琦亚这里发生的事…… 还是说，伊琦亚内部，还有格洛米大人没有拔掉的远泽大人的眼睛？ 不，现在不是在这里发呆的时候。 朱利尔斯收敛情绪，垂下眼帘，仿佛是在逃避那双能够洞彻人心的眼睛，却在移开到一半时，生生又逼着自己对上林远泽的眼睛：“远泽大人是这一片天地的创造者，您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他回道，却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曾经回荡在心里的从心底掏出来的话，还是在…… “我有些必要事情需要见一见格洛米，”林远泽停顿了一下，又道，“不对，是我和他两个人。” -- 第129页 朱利尔斯抿了抿嘴唇，方才道：“我来之前，格洛米大人说他不想和您见面。” 林远泽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那么，他呢？”她微微撇头，示意朱利尔斯注意身后的青年。 那只来自异兽种的黑大猫正探着脑袋看着这边。 就好像一只从墙角探出脑袋来偷偷朝这边张望的小猫咪一样。 ——不知怎么的，林远泽有这样的即视感。 明明这只黑大猫就是在光明正大地看。 被点到名，黑大猫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悠悠然地晃晃自己的尾巴尖，他的尾巴依然平静地仿佛很自然地勾在身后。 只是一动不动。 想想平时这只黑大猫在自己面前时不时就晃晃尾巴尖那骨子悠然自得样，再看看这仿佛装了根假尾巴似的模样，林远泽若有所思：看来，虽然在下飞船的时候心情有片刻的好转，这会儿似乎又变成多云转阴了呢。 ……说起来，到底是谁惹他生气了？ 朱利尔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倾听着耳麦中来自格洛米的指示——林远泽可以保证，此刻在朱利尔斯的通讯频道里说话的人是格洛米。 尽管以她的五感水平，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片刻后朱利尔斯变了变脸色，却还是开口道：“格洛米大人说……” “愿意见人了是吧？我们知道啦！”黑大猫笑眯眯地打断了朱利尔斯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么谁先去见他呢，小远你先还是我先呢？” 毕竟格洛米就一条鱼，虽然……或许有两个人同时见的选项，但他觉得，只要格洛米的脑子进的水控干净了，就不会选这一条。 他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歪头注视着林远泽的眼睛。 人类医师没有多加思考便接话了，似乎早已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了然于心：“你先去吧。” 黑大猫刚想迈步走过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倒退着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会林远泽的穿着，他伸手把林远泽披着的外套强行脱掉，没等林远泽有什么反应，她甚至连丝毫外界的凉意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重又被笼罩在温暖之中了——他把自己刚刚还穿着的外套直接拢在人类医师的肩上。 异兽种的身量再怎么修长纤细，对于林远泽来说都足够高大，他的外套披上来，几乎将林远泽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这种露天场所你穿那么薄会受凉的，”无视掉了时刻运转中的环境温度稳定程序，林尼尔斯微笑着将扣子扣好，才直起身来，“等我回来。” 说完，他才松开方才抓着林远泽的手，转身往伊琦亚星舰基地内部走去。 脸颊边是让林远泽无法抗拒的绒毛，异兽种会用真兽皮毛做衣服，但这上面的绒毛…… 她闻到了淡淡的属于这个异兽种的气息。 这个气味……林远泽垂下了眼帘。 宛若冰原上的雪花的气息。 # 林尼尔斯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医疗室旁看到了格洛米——格洛米的住所和办公场所是一体的，就在医疗室旁，但他的房间是一个一体式的三进门设计，开门走进去的第一间是会客场所，会客厅后的房门通往办公场所，而在办公场所内里的那扇门，才通往他的卧室。 站在会客场所里，林尼尔斯在那扇通往格洛米办公室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的门没有开。 想说什么在外面说就好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确定吗？”林尼尔斯微笑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以让别人听到吗，是有关三天之前，小远和我在自由联邦时发生的事哦！” 他意有所指地在“三天之前”这个时间点上咬了重音。 相信里面那条人鱼只要脑子里的水还没泛滥，就该听懂他的暗示了才是。 “……朱利尔斯，你退出去，把门关上。”里面传来格洛米冷淡的声音。 朱利尔斯似乎想反对，但在格洛米压重了音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之后，这个青年咬着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锁舌落下的声音的同时，林尼尔斯一脚踹开了门，走进了第二间房间，然后对着里面巨大的和天花板齐平的水族箱里躺着的人鱼发出了嗤笑声：“果然如此……哎呀呀，心脏上被开个洞的滋味怎么样？”他笑嘻嘻地问，语气很是天真好奇。 在他面前的水族箱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半躺在液体治疗仪中的人鱼，那样的生物有着人类对于美好的一切向往的面孔，即使冷淡着面容也丝毫无损他的美貌，从肩颈往下，是纤细但依然充满力度的身躯和，到了腰部渐渐被鱼鳞覆盖，原本是腿的地方是一条两米多长闪耀着宝石般光芒的鱼尾。 但这几乎将完美刻在了身体的每一寸上的生灵的心口，有一个肉眼可见的锐器造成的伤口，伤口上新长出来的肉还是粉嫩的，说明它出现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周。 和他亲眼目睹的林远泽被刺时一致的伤口。 “说起来，我到看到林远泽身上的伤好得那么快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哪怕是伊琦亚最危险的时候，你都不曾离开过基地的原因呢！”他笑眯眯地说，“就是为了防着这样的时刻吧——在这里，有着全伊琦亚甚至全人类帝国中最好的急救治疗手段，哪怕是心脏消失所有脏器失去功能都能瞬间用体外循环系统替换器官功效，保住你的性命。” -- 第130页 “这样，你才能最快速度愈合伤口，在林远泽下一次遇到致命危险时，继续为她承担致命伤。” 他一脸被感动的表情，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真是太感兽了，明明，”他的声音低了一瞬，“林远泽都不要你了呢。” 誓死守卫的伊琦亚来自于皇太子的命名，伊琦亚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挫折被林远泽化作教训和“预演”的经验，提供给自由联邦平坦顺遂的发展，所以当你建立伊琦亚时还经历过种种危机，到了自由联邦的时候，几乎就是让人惊叹的一路顺风，没有人知道，这是因为所有可能触及到的危机和解决办法，林远泽都用伊琦亚像趟雷一样趟出经验来了…… 用一个最简单的举例来说明吧，年轻的你有一个孩子，第一次养孩子的你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地带他，因为你的毫无经验和疏忽，他受伤，生病，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长大。 然后，你有了第二个孩子，因为有第一个孩子那得到的经验，这次，第二个孩子一路被你完善地保护着，天冷了加衣，热了脱掉，稍稍有些生病的征兆你就赶紧把预防的药水给他喝下去，容易磕碰到孩子的桌角家具都用柔软的材料包裹起来，家里各个地方增加了保护孩童的栅栏……于是这个孩子一路连学走路必定会摔倒的时候，都是跌倒在柔软十倍百倍的地毯上，丝毫没有伤及到幼童细嫩的皮肤…… 这个时候，看看第一个孩子手上脚上磕绊留下的伤疤，再看看第二个孩子连蚊虫包都没有的细嫩皮肤，哪怕是作为旁观者的人，都会叹息你对第一个孩子的不公平吧。 “所以说，你不会意难平吗？”林尼尔斯发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疑问，“对比自由联邦和伊琦亚的成长经历，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痛呢！” 液体治疗仪中的人鱼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从进门后就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异兽种。 那双蓝的惊人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如果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了，那就轮到我了。” 哦呀，踩中痛脚了呢。 林尼尔斯笑容不变：“哎呀，这可得等等，以上只是我的好奇呢，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人鱼没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终于收敛了笑容，说出了让人鱼瞬间色变的话，“把你放在林远泽身上的‘护心鳞’收回去。” 第74章 林远泽的手顿在了空…… “不可能！” 格洛米几乎是脱口而出。 “别说这么绝对嘛！”林尼尔斯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手指尖掠过旁边书架上的书脊，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你的脑子跟她没法比, 但至少也该知道我的立场吧？” 格洛米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冷得像淬了毒：哪怕现在的首领是朱利尔斯，但伊琦亚大部分决策依然还是出自他手, 现在他重伤，封锁了所有消息的时候这个异兽种找上门来，还提出那种要求, 非常明显的就是在用阿泽的性命和伊琦亚的安危威胁他做二选一！ 林尼尔斯却没有在意格洛米的表情,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自己刚刚拂过的书籍上。 书脊上的折痕很旧，架上没有灰尘，但是架台上已经可以看到长时间不动摆件形成的痕迹——曾有人翻阅这些书到书脊都留下旧痕, 但之后很久，不再有人翻阅它们了……是她以前在伊琦亚的时候看的书吗？ 他的视线似是无意地扫过整个空间。 虽然搬进来了很多医疗设备以及其他适宜深海人鱼生活的家具摆设, 但从房间的初始状态来看, 这个屋子一开始的设计目标, 绝对不是为了深海人鱼服务的。 也就是说—— 这个屋子, 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那么，曾在这个屋子里手不释卷的人是谁，就非常明显了。 真是的，在她走了以后搬进来，让原本充满她的气息的地方完全被自己的存在覆盖…… 即使是以他的灵觉敏锐程度，都已经无法从这个屋子里感知到除了那条人鱼以外的气息了——这条人鱼是哪里来的狗一样的习性啊？ 林尼尔斯很是不爽地想道,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这想法的怪异之处。 ……他干嘛要在意这个？ 不，更确切地说……他，为什么要为了没能在这个屋子里感知到曾经的林远泽的气息而生气？ 这背后的意味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极深的城府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在对面的人鱼发觉他的异常前重新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并继续开口，引开人鱼的注意力： “欸？有必要这副模样吗？”黑发的青年露出了好像量尺量出来一样标准的笑容，“不是说‘谁管她去死’吗？既然都说了这种话了，那当然要把可以将目标身上所受致命伤都转移走的【护心鳞】拿走才对啊，不然怎么能叫‘谁管她去死’呢？” 液体治疗仪中的人鱼的眼神比极地寒冬的冰还要冷，林尼尔斯相信，如果不是对方现在重伤未愈，并且液体治疗仪这项来自安泽尔帝国顶级医疗设备的仪器自带限制其内患者行为的能力，这会儿自己极有可能被对方直接抽取全身液体而死了——那眼神让他相信，这条人鱼，至少在这一刻，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格洛米确实动了杀心：【护心鳞】的转移虽然简单到只要他一动念就能够收回，但是…… -- 第131页 但是—— 在收回的瞬间，如果最近转移的那一次致命伤尚未痊愈，那它就会因为【护心鳞】的回归而返还到目标身上！ 格洛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上半身肢体用力绷紧牵连到心口上的伤势，带来明显的疼痛，提醒他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都绝不能答应这一件事： 三天之前，阿泽刚刚遭遇了致命伤。 即使是以他的体质，三天时间也还没有办法将伤势恢复到完全无碍的程度。 如果现在回收，阿泽她…… “啊，对了，”林尼尔斯露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表情，，“你知道吗，她受到致命伤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哦，第一个到她身边的人也是我，那个时候我都以为她死定了，结果呢，除了衣服上的破损显示那之前还有伤口，其他什么地方都看不出来她受伤了，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微笑，“她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自己的智脑，你猜她在看什么——是‘紧急救治程序’哦，那个只要安装了它就没办法再用除通讯外其他功能的占内存超高的、号称‘一只脚踩进冥界了也能拉回来性命’的医疗纳米机械程序，前一天她的智脑上还没这个呢。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对吧？ “也该知晓，她明知道你现在重伤的情况下，还带着立场不明的我到伊琦亚来代表了什么吧？” “如果这样你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话，”黑发的青年竖起一根手指，“要不要来和我打个赌呢，赌她来伊琦亚是来看望重伤的你感恩你的奉献呢，还是，”他竖起第二根手指，“要求你收回她身上的【护心鳞】呢？ “先别急着说话，我想，依照伊琦亚的探测能力，应该已经察觉到那支追着我们而来的军队了吧——你猜，他们是谁，她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呢？如果发现了却没有处理而是任由他们跟着的话，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注视着深海人鱼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的面孔，林尼尔斯知道，对方清楚那个答案。 # 伊琦亚基地。 林远泽站在玻璃栈道边，望着通透的太空玻璃后映出的无尽的星空。 以她作为人类种的视力，除了那些亿万光年外的恒星发出的光芒外，看不到其他东西。 但她知道。 在那些星光中，距离伊琦亚有一定距离的太空中，有一支队伍正在朝这而来。 她的计谋确实覆灭了复国者的大本营，但依照复国者往日里的行动，在那个大本营基地里的恐怕只有那些怕死得从不出门的曾经的安泽尔上议会的成员，还想继续往上爬的中下层成员则应当是类似当初的夏宁那样，分散在其他地方，担当搜寻和运输资源的功能。 就像蜂群里的工蜂一样。 “远泽大人……” 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细微的气流运动。 林远泽不动声色地收拢了手指，半转过身来——这个动作让她“恰巧”避开了对方伸出来试图牵住她的手——微笑：“是朱亚啊。”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朱亚，女孩子的眼眶还有些泛红，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收回，她原本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林远泽的表情时，她顿时说不出原来想说的话来了： 她可以说什么？ 说格洛米大人其实很在乎您，哪怕他在您被复国者抓到的时候禁止伊琦亚任何人前去帮助您，他其实依然把你放在比他性命还重的位置上——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想发笑。 可要她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离开，她又不甘心。 “……您刚刚在想什么呢？”最后，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朱亚问。 方才的远泽大人在想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那样的表情来——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朱亚知道虫族女皇死了之后，她的护卫虫会有什么反应吗？” 这对生长在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朱亚来说，是比一加一还要简单的问题：“会疯狂地复仇。” 因为，为上一代虫族女皇复仇成功的护卫虫，将能够得到虫族女皇的传承，成为新的女皇。 “正是如此。”林远泽叹息般道，复国者也是这样的存在。 想要名正言顺地统领其他人，那么，就要为死去的高层复仇成功，证明自己比其他队伍更加优秀，才能够服众。 而复仇的目标……有什么比“林远泽”更好的复仇目标吗？ 没有呢，复国者唯二的仇人，就只有“林远泽”，和“林远泽创建的伊琦亚星舰基地”。 ——哪怕是在林远泽退位多年的现在，对复国者来说，提起伊琦亚星舰基地，最为重要的印象依然是“林远泽的伊琦亚”。 如果这两者分开，那或许他们还要思考一下优先报复哪个目标，但若这两个目标处在同一点时，那就连这样的思量都不需要了。 希望他们能来得更快点……将手指贴在玻璃上，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冷，林远泽心不在焉地想道。 来的太迟的话，她就没办法及时用伊琦亚的安危作为条件，让格洛米将放在她身上那个用于转移致命伤的术法收回去了——如果是没有失忆的她的话，会做出这样用伊琦亚威胁格洛米的事来吗？ 她忽然想知道答案、 但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了。 -- 第132页 就在这时，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种时候——格洛米收回了力量？ 意外的伤痛出现，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有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的林远泽才能从中看到，在意外的疼痛出现时，她的瞳孔颤抖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站在身后一步远的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事先安装在智脑中的紧急救治程序在检测到宿主受到重伤时立即启动，纳米级医疗机器人迅速被智脑派遣赶往重伤点进行紧急处理救治。 直到医疗机器人注射的麻醉剂起效，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麻木感从胸口扩散小半身时，林远泽已经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自己过来的目的，是这个？ 但，为什么？ # 如果有个人可以在你濒死的时候，为你承担你的致命伤的话，自己就能活下来了——古往今来无数的帝王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梦想，于是诞生了类似影卫、死士之类的存在，目的都是为了能够在遭遇意外时，能够有人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但穷尽他们一生，也无法真正得到可以为自己承受伤害的能力。 而异兽种中的王族却天生拥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将目标身上的致命伤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深海人鱼族的【护心鳞】，凤凰族的【涅槃翎】，以及雪豹一族的【九命尾】。 很少会有王族将这份力量用在非王族的人身上：两人互为王族的时候，互相为对方承担伤势，除非是被一网打尽，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另一个人就同样有极高的概率活下来。 但若是将这份力量用在非王族身上，那付出的就仅仅只有自己——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遇到自己的一生挚爱时，他们才会将自己的能力用在深爱之人身上，用以庇佑他/她平安。 有多少人能够拒绝这份诱惑呢？ 松开座椅站起来的林尼尔斯漫不经心地想道。 至少那些身处各种危险中的人绝对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她。 是她的话，在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之后，就会动手逼迫对方将这份力量回收……所以才有了自由联邦那一起“袭击”。 那是她刻意放给复国者的破绽。 然后，“袭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伊琦亚，就是为了让格洛米将【护心鳞】收回去——如果他不答应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复国者也会“帮助”他们答应这件事：格洛米重伤的现在，如果林远泽不出手的话，伊琦亚几乎没可能扛过那已经知晓自己将要灭亡而变得疯狂的复国者的攻击。 结束了和格洛米的对话，林尼尔斯推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自己没有跟来的话，她大概就是这样打算的…… 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伊琦亚的人对自己的敌意，黑大猫笑眯眯地走过去，直接推开朱亚，将林远泽搂进怀里，借由这个动作不动声色地代替她本身的力量支撑她的身体：“我谈完啦！” “嗯。”林远泽点了点头，道，“那可以离开了。” 正对林尼尔斯怒目而视的朱亚一愣，急急开口：“等等，远泽大人，您、您不是来找格洛米大人的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都到门口了，又放弃了？ “已经没必要了。”黑发黑眸脸色似乎一直都有些苍白的少女朝朱亚看了一眼，道，“我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那我们走吧。”不打算再磨蹭，林尼尔斯推着怀里的女孩离开这里，登上了飞艇。 上了飞艇之后，青年脸上的笑容就尽数消失，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反而有些可怕——至少对广丘鹬来说，是这样的。 他上一次看到林尼尔斯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哈姆特出现重大事故险些导致大人的计划崩塌的时候。 “退下。” 广丘鹬立刻反应过来，示意周围的人离开，自己也跟着退下去，关上门。 室内就只剩下了林远泽和他两个人。 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林远泽才听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没有人会不怕死，”林远泽说道，“我只是不喜欢让别人来承担我的命。”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道：“……谢谢。” 这道谢声来得没头没脑的，但林尼尔斯却听懂了： 这是在谢谢他让格洛米收回了【护心鳞】，不需要由她来用伊琦亚的安危逼迫格洛米做出选择——同一个行为，由她来进行，和由其他人来做，对格洛米来说，是截然不同的。 林尼尔斯冷哼了一声：“真是温柔啊……就算到了现在，都在为不用更深地伤害他而向我道谢？” “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深一点和浅一点并没有区别。”林远泽说道，“我说谢谢的原因是，”她迟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但她很快明确了自己的想法，道，“谢谢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思考，并作出这个决定——这件事本来是与你无关的。” 她感谢的，是林尼尔斯对她的温柔：即使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在失忆后醒来，她也在伊琦亚生活了一年时间，诚然曾经有过和格洛米不愉快的记忆，但也同样有和其他人的相处的愉快回忆，若是让那些曾经关切地为她披上外衣冲来温度适宜的茶水仔细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伊琦亚其他人知道，她将伊琦亚置于危险之地（这份危险还是她带来的），那些真切地付出关心的人会怎么想？ -- 第133页 林尼尔斯回避了这个可能性。 “……只有谢谢可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林远泽问。 林尼尔斯哼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古怪：“什么都可以？” “至少得是我有的。”林远泽说道。 黑发的青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变回小黑猫——豹——的模样，把脑袋顶到林远泽的手下：“那摸摸我吧。” 他边说边蹭。 只是这样？ 林远泽心中不解，但手上还是好好地把小黑猫从头撸到了尾巴，正要抬起来再撸第二遍的时候，手掌下的毛绒绒翻了个身：“肚子这边也要。” 林远泽的手顿在了空中。 第75章 “求偶期的异兽种真…… “你看起来好惊讶呀……”黑色的小豹子哼哼唧唧地用毛绒绒的脑袋拱着那只温凉的手, 湿漉漉的鼻子忍不住凑上去蹭了蹭。 于是呼吸间，就全都是那个人的气息了。 就好像是被那个人包围起来了一样——这样的错觉让他几乎没能抑制住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素白的手心。 啊。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瞬间，他僵硬了一瞬。 林远泽还没来得及对怀里这看似宠物的异兽种那翻出白绒绒肚皮的动作做出反应, 就感觉到了手心里忽然被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舔舐了一下。 紧接着, 她看到偷偷抬眼试图透过指缝看自己的小黑猫的模样。 林远泽：“……” 林远泽伸手盖住了小黑猫的脑袋，把它的视野遮了个干干净净。 小黑猫顿时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 “我知道你不需要‘看’就能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林远泽轻声开口, 异兽种强大的嗅觉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演变成人类理解意义上的“感知力”，比如对情绪的感知： 在人类看来这简直就像是超能力一样, 但对异兽种来说, 这是因为情绪不同会导致身体内部分泌的各种激素不同，从而散发出不同气味，他们可以通过分辨这些气息来辨别情绪, 达成感知情绪的目的。 ——话虽如此，能够做到这样听起来玄而又玄、从道理来看似乎有很符合科学的事的, 在异兽种这一个以五感出众而闻名整个宇宙的种族中, 也只有站在顶点的那些强者。 所以, 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武力值的他, 为什么会被认定拥有这样的能力呢？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个瞬间，林尼尔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像是拿着刀片划开白纸一样破开了他的防御，轻而易举地, 就将他掩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他忽然想叹气： “……一定有很多人恨不得杀了你。” 有谁能毫无芥蒂地与可以一眼看穿你内心真实想法、看到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阴暗龌龊心灵的人相处呢？ 林远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这是公认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想要她死的人比这漫天的星辰还要浩渺无边。 暴露出来的软乎乎的肚皮上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 黑色的毛绒绒小可爱睁着冰晶一样剔透的兽瞳, 在笼罩自己视野的黑暗中，缓缓阖上眼眸：没有摸他…… 所以，是拒绝了他。 ……不伤心，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以她的性格会立刻接受的话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才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林远泽开口：“……要一起去吗？” 欸？ “原安泽尔帝国首都星，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依然捂着小黑豹的眼睛，林远泽的目光落在太空舱外那深邃的黑暗中，“你想知道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那个瞬间的气息变化太快，哪怕是林尼尔斯也没能清晰辨认出来——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林尼尔斯眨了眨眼睛，把脑袋从她的手掌下面拱出来，睁着冰晶一样的透着无辜的眼瞳看向少女姣好的脸：“全部？” “全部。” 在林远泽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的那个瞬间，林尼尔斯很想问，你知道我说的“全部”包括什么吗。 但直到飞船在原安泽尔中央星恒星系附近停靠，他都没有问出口。 离得足够近了，星舰上搭载的智脑屏幕上显示出了远处——这是太空单位意义上的“远处”——的恒星系全貌： 它由一颗灼灼发光发热的太阳和六个行星组成，人类乃至异兽种的视力都无法在这个距离中将那些被太阳称托得太过渺小的行星收入眼底，只有努力分辨时，才能够看到那几个不起眼的行星。 除此之外，还有仿佛灰色雾霭一样的影像隔着两三个行星，就像是一圈圈漂亮的冕冠。 “那就是当年安泽尔帝国闻名全宇宙的六圣卫吗？”一个林远泽叫不出名字的星舰工作人员小声说道，“整个恒星系也就七个行星，竟然各个环境都适合当殖民星，而且还有里里外外三个小行星带能够作为火力防卫布置点全方面覆盖保护……安泽尔帝国的开局条件可真是万里无一……” 想到异兽种所属的星域中央星，最初的起源星系里虽然有十多个行星，但却只有起源之星拥有适宜他们生存的环境，其他行星上是连异兽种的强悍体质都难以克服的可怕环境，这个有着一对很大的毛绒绒耳朵的异兽种的语气里，就带出了几分嫉妒。 -- 第134页 ——异兽种的开局条件要能有安泽尔帝国这么好的话…… “最初的安泽尔中央星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恒星系，由一个还处于壮年时期的太阳和十七个行星组成。” 清越得像是风铃拂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轨道远近以及本身行星属性，这里面只有五个行星适宜进行行星改造成为殖民星。 “在安泽尔帝国脱离自己的母星摇篮时期，他们挑选了本恒星系内三个不适宜进行殖民改造的行星，将它们轰碎，利用搭载在星舰上的质量牵引仪将它们牵引成小行星带，均匀分布并以此为基础进行火力构建，用以保护他们的母星——在技术成熟到不会影响其他行星运行轨迹之后，被轰碎的行星数量上升到了十。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看到，那些小行星带分布均匀，正好能够让火力覆盖到全星系，并借助小行星带本身天然的复杂环境进行后援补给，全面打击一切试图入侵起源之星的敌人。 “这是几乎不可能在自然情况下出现的罕见均质小行星带。” 不知何时来到星舰指挥室的林远泽曼声道：“人类种的身体是全宇宙三大人种中最脆弱的一个，所以当年的安泽尔帝国花了近两千年的时间，才把本星系里剩下六个星球的地理气候和环境全部重置，大气成分重组，构建出适合人类种生存的殖民星——题外话一句天气控制器是这个大类技术的前置科技之一。” 刚刚那个小声说话的工作人员闭紧了嘴，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可能会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对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指责，但他却感觉到脸上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羞愧。 刚刚他还在羡慕安泽尔星的开局，转头就被告知，那个曾经势力遍布所有智慧生物可抵达之处的国家曾经也是从一个弱小的行星系开始走向星辰大海，再想想那全世界公认的身体最为孱弱的人类种却创造了这个宇宙中最先进的科技…… “登陆舰已经准备好了，小远，我们现在过去？”林尼尔斯看也不看那边的人，对林远泽道。 后者没有异议，在另一人的指引下从侧边的门走了出去。 “回头去把安泽尔帝国起源历史手抄五十遍，没问题吧？”林尼尔斯一脸好声气的模样，却吓得那人更是大气不敢出，“对了，是所有人。” 他敲了敲桌：“毕竟你们丢人，丢的是我的脸，懂吗？” 如果因为部下蠢导致他在人家那边的评分下降了，他会让这群部下知道什么是上司不舒服下属也别想好过。 众：“……” 直到黑大猫甩着尾巴并不愉快地走出去之后，舱内也没有人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求偶期的异兽种真是不可理喻！” 第76章 “欢迎回来，我的朋…… 不管别人眼里求偶期的异兽种到底可不可理喻, 黑大猫自己对此是毫无特殊观感的。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进了求偶期——往年进入到这个特殊时期的时候，他的心情总归是暴躁难受，哪怕是以他的城府也很难完全将这种基于自身激素变化带来的情绪波动压制下去。 本着“我不好受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心态, 每逢自己难受的时候, 他的部下总会比他更难受…… 但现在，丝毫没有焦躁烦闷的心情变化, 林尼尔斯甚至不曾注意到这个特殊的时期已经悄然到来。 他只顺从心意地坐在林远泽身边，手指勾起她一缕黑发卷着玩，她的头发上有股很淡很淡的香味, 不像是他给准备的洗浴用品的香味, 是在哪里沾染上的吗，但自己也没有在她以外的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的气味，难道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去见过其他人了？换个地方还有可能, 但他们现在可是在太空之中，这个可能性基本等于零——林尼尔斯思索着, 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接下来准备从哪里进去？” 他们已经到了安泽尔帝国的首都星系附近, 肉眼都可以看到那个曾经恢弘的恒星的模样。 博森纳恒星。 这被誉为“照亮帝国的三个太阳”之一的博森纳恒星看起来和这偌大宇宙中任意一颗恒星都没什么差别, 日冕翻腾, 何其恢弘。 隐约间，林尼尔斯错觉自己仿佛看到了涅槃中的凤凰，但在他皱眉集中注意力时，那幻光般的不死鸟早已消失。 ……错觉？ 林尼尔斯不这么觉得。 根据情报，殊南屿现在应当就在那颗恒星附近或者就在里面，难道是他在与敌人交手时使用的凤凰族法术产生的幻象？ 会产生幻光般的不死鸟像的法术…… 林尼尔斯回忆自己曾经接触过的关于凤凰族的资料, 皱起了眉头。 没有在意身边的人的神色变化，林远泽对着飞船的自动航行AI报出一连串数字，很快, 飞船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讯息：“请上报您的通讯许可证号。” ——这是对接到对方时，对方的AI发过来的询问信息。 林远泽神色不动，道：“帝国公民证号G7409986XX1231，林远泽，应邀而来。” 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开口道：“我回来了，博莱斯。” 帝国计时最小单位，两次莱秒计数后，那个陌生AI的声音在舱内响起： “验证通过。” “七号入口已为您打开，请在指引机下有序入内。” -- 第135页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 博莱斯还活着？ 林尼尔斯第一时间掐灭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那位帝国的皇太子如果还活着，不可能直到今日看着林远泽遭遇到这些事却什么都不做。 可刚刚的对话……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口令”：在验证声纹的同时，需要同步验证的“口令”。 把进入的口令设置成这样的对话……青年皱起了眉头，感觉到心里有股难耐的烦躁升起。 设置成什么不好，偏偏要设置成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对话？ 不管林尼尔斯内心怎么想，博森纳恒星在接受到正确的指令之后，已经开始为入口打开做起了变动：惶惶天威般的滔滔火海中，有一大片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在周围的日冕衬托下，那一块地区看起来好像变成了深渊一样的漆黑。 ——恒星的温度极高，为了能够让飞船能够正常进入，以及为了入口变形的正常寿命着想，博森纳恒星需要暂停自身入口附近的核聚变来减少热辐射给飞船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样的变动并不是什么小动静，那湮灭下去的“黑斑”是在距离博森纳恒星第三行星带上的人也可以肉眼观察到的： “那个是……博森纳的入口打开了！！！” 停留在第三行星带上的复国者舰队里响起了这样的惊呼，指挥舰的驾驶舱里，副官抓起通话器联络身在另一个方向上以至于没有观察到博森纳恒星这个变化的上司：“大人，博森纳恒星的第七入口打开了！” 远在恒星另一个方向上，正直面凤凰族法术【不死鸟之怒】的复国者舰队领袖眼神一颤，几乎想立刻丢下面前纠缠不休的对手直奔博森纳恒星的第七入口去！ “喂，我说你啊……在朝哪边看啊！” 明明是寂静无声、没有载体可以传递声音的宇宙真空，也没有什么外来波纹连接上舰队的AI，但复国者舰队领袖却愣是听到了仿佛近在咫尺的青年的声音！ 不假思索，他几乎是立刻大吼出声：“回避！立刻回避！” ——与声音同步抵达的，还有那遮天盖日、连背景中的博森纳恒星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展翅火凤！ 即使复国者舰队领袖在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喊出了回避指令，但太空之中的战斗发生在须臾之间，依然有相当多的飞船没能够及时撤出范围，被展开双翅飞翔而过的凤凰羽尖擦过，几乎能够扭曲视野的高温下，那造价不菲的飞船就失去动力，无力地在太空中飘浮。 这战局看起来似乎是极其有利于血涂之翼，但在那展翅凤凰的后方，作为殊南屿的副手的连庄秋却紧缩起了眉头：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这支舰队的话……形势会立刻被逆转！ 凤凰族的不死鸟法术确实强大，但不死鸟法术的精髓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时间范围内焚烧尽目之所及的一切的话，接下来…… 被焚烧的，就是自己了！ 这次复国者舰队显然是对安泽尔帝国的遗产势在必得，派出来的舰队和人员数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倾巢而出了，如果不是远泽大人离开之前暗地里找他谈过，让他调整了预备携带的人员和舰队数目，以他一开始做的准备，恐怕早就被复国者舰队打穿防线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复国者竟然真的像远泽大人说的那样几近全力来阻止他们！ 这不得不让他开始认同当初远泽大人的猜测：这样的兵力，是为了将远泽大人留在这里、将她的性命结果在这里才准备的！ ——尽管这听起来似乎非常天方夜谭，只为了对付一个身体虚弱得连普通人及格线都比不上的人类种，竟然出动那么多的舰队和高级人员，可若是那个人的名字是“林远泽”，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导致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的占据，而众所周知，血涂之翼最为擅长的是速战速决的闪电战，最不擅长的，无疑就是僵持战！ 这是从他们一开始的起势就决定的，哪怕在远泽大人主持期间，他们的僵持战和持久战能力有了长足进步，但在远泽大人离开之后，有首领作为压轴、再难解决的局面都能够通过首领的单人突进打破对方防线给他们机会，他们在僵持战和持久战这方面再没有过多少锻炼。 很显然，对方也非常清楚血涂之翼的这个弱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一口气灭掉他们，而是极有耐心地周旋，寻找突破的机会。 深知这么下去只会让对方抓住这边的漏洞，所以首领才选择使用杀伤力极强——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的不死鸟法术，一如他所擅长的那样，来颠覆局面。 而此时，眼见对方舰队开始回避甚至后撤，连庄秋急忙通过法术单位联络殊南屿：“首领！对方撤退了！您先……” 没等连庄秋劝说他结束不死鸟法术回来的话说出口，深邃宇宙中亮起的不输于一旁恒星的光亮，已经直追复国者舰队而去！ 这……连庄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来之前，远泽大人曾经和首领约法三章，如果在这里出现意外的话，务必要让首领“慎重考虑连庄秋的建议”，而当时首领也应下了…… 首领一向一诺千金，从不食言，那现在…… 难道说，法术已经进入到了无法控制的自焚阶段，所以首领才不顾一切地冲着敌人而去！？ -- 第136页 自身并非凤凰族人、自从血涂之翼稳定下来之后也极少遇到需要殊南屿用上不死鸟法术的机会，连庄秋无法清楚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原因，但他还有能够做的事： “立刻联络远泽大人！”连庄秋毫不犹豫地下令让手下立刻着手进行紧急联络：他这里没有紧急唤回首领神智的凤凰族法术，但他相信，以首领对远泽大人的重视来看，一定会把能够中止法术的媒介交给远泽大人！ ——即使首领明知道他使用法术的时候，远泽大人还在千万里之外的自由联邦也一样！ 第77章 血涂之翼，就此诞生…… 接到来自连庄秋的联络时, 林远泽已经来到了博森纳恒星的核心区。 博森纳技术下，恒星经过了肢解－再构成－重组的步骤，依然保留核心区, 只是原本充斥恒星中的很多事物都会被改造或者修正成文明所需要的组件, 而恒星的核心部分，也依然保持着它作为核心的动力功能, 所有经由核聚变产生的能量都必须在恒星内部多次游遍各个层次之后，才能以阳光或者微粒的动能形式逃离恒星——在博森纳技术下，这个过程由不可控变为可控, 并优化利用了其中散逸的能量, 让能源利用效率更上一层楼。 可以说，博森纳技术下的恒星除了依然日常担负自己作为太阳在恒星系中的功能外，还同时担负着作为博森纳技术中的动力核心的重任。 林远泽打开了中控室的大门, 进入后连续应对七道口令和指纹、声纹、角膜以及ＤＮＡ验证后，一个个全新的页面出现在了虚拟屏上, 几乎遍布整个中控室。 林尼尔斯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并不是纯粹的技术人员, 看不懂高深的内容, 但就以他的知识面来看, 现在展示出来的这些页面……似乎是整个博森纳技术下恒星各区域情况汇总？ 但如果仅仅只是要查看这颗恒星目前的情况，有必要经历刚刚那么严苛的口令密码以及全方面身份验证吗？ ——一般来说，最高指挥官调用全体情况数据也只要验证一下声纹或者角膜中的一个就可以了。 这个全局调用……身份信息查证太过严密了，严密得有些古怪。 甚至可以说，严密得不像是调看全局，而是……即将准备终结某些重要程序。 在林远泽对着中控智脑操作了几下后, 弹出数个对话框，同时还有在进来时曾经听到过的智能ＡＩ连续重复三遍“是否执行此操作”的确认提示，林尼尔斯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了：“你要关掉这个戴森球？” “安泽尔帝国已经灭亡很久了, 不把它关掉，任由它这么自检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灾祸的——你准备出门旅游的时候都得记得把家里的水电阀都给关上不是？”林远泽手下根据弹窗按着确认或者否，道。 她似乎在想其他事，连关闭系统的动作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那这个呢？” 这句话拉回了林远泽的心神，她抬眼看去，发现那只跟着她来的黑大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显示核心区的虚拟屏边，双手环抱，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在他左侧的那面虚拟屏上先生的内容。 “虽然我对人类最高技术之一的博森纳技术了解不多，但这个……”他撇了眼身侧的显示屏，“毫无疑问，是核心脱出程序吧——这个我还是能看懂的。” 谁家出门旅游之前要把智能管家的硬盘主板都拆出来的？ ——那双冰钻一样的眼眸直白地盯着她，几乎把这句话写在了眼睛上。 啊，果然瞒不过这只猫吗……林远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如此想道，但她开口时，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知道凤凰族的‘涅槃’吧？” “不知道！”黑大猫答得飞快，快得让林远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来，饶是如此，他也一口咬定这说法，“凤凰族作为飞行类异兽种的王族，和陆生异兽种根本没多少交际，就算我是异兽种也不代表我熟悉他们。” 林远泽：“……” 这只猫真别扭……算了，不别扭就不是他了。 思索了两秒，林远泽从数据库里调出一段影像和文字档案记录，转移到黑大猫面前。 后者略微疑惑了一下，便抬手点开了那个标注着“绝密”的A077号档案。 那是一份显示发生在帝国新月历659年的资料——也就是安泽尔帝国宣布解体的同年。 林尼尔斯垂眸快速扫了一遍，很快看完了全部：帝国新月历659年5月15日，起义军突袭博森纳恒星体。 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在658年夏帝国议会宣布因无力负担博森纳恒星体庞大的维护人力和维修成本令博森纳恒星体提前退役后，就有人盯上了这堪称浓缩了安泽尔帝国绝大多数科技树的成果。 在这件事之后又过了五年，就发生了起义军引爆博森纳恒星体事件，为安泽尔帝国最后的覆灭落下最终的休止符。 那起恒星体爆炸事件甚至导致距离两个星域外的农业星球都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但现在这份资料上显露出更多的、当时并未对外公布的细节： 在起义军突袭博森纳恒星体的同时，还有另一股势力也来到了博森纳恒星体——准确地说，是两个异兽种。 报告显示，这两名异兽种的目标似乎同样是博森纳恒星体的控制权，于是理所当然的，就与试图控制博森纳恒星体的起义军撞上了。 -- 第137页 由于留下这份档案报告的是已经濒临解体的安泽尔帝国，大贵族阶层掌权下人人自保为上，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去想弄明白那两方的冲突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样，都是冲着博森纳来的，对于安泽尔帝国来说，都是敌人，那敌人和敌人之前的冲突细节有什么可了解的？ 他们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能让这双方都两败俱伤最好。 而事实虽然距离他们所希望的局面有些距离，但也相差不远：具体的冲突细节不清楚，安泽尔帝国的军方最后收到的报告就是双方冲突之后，那两名异兽种败退离开，起义军虽然获胜却也无力继续夺取控制权，最后只能改而选择引爆博森纳恒星体。 ——毕竟，从他们一开始的路线选择来看，起义军原本的目的应当是控制博森纳恒星体，即使无法立刻使用这强大的战争兵器参战，但至少能够保证不让这股力量为敌方所用，所以最后选择引爆博森纳恒星体也变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为之后的战役加一层保险。 但让人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两名异兽种？ 作为与安泽尔帝国所发展的以制造更加先进的工具来帮助自己族群发展的科技树几乎完全对立的、专精于精进自身能力（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的异兽种，他们对博森纳恒星体应当都是毫无兴趣才对。 像林尼尔斯这样会利用人类种制造的道具来针对异兽种的是少数中的少数，更别说安泽尔帝国末期的那个时代里，异兽种依然还处在严重的封闭国门状态中，如若不是后来自由联盟的崛起侧面冲击到了异兽种的星域让后者不得不打开国门来迎接外面时代浪潮的变化，恐怕现在的异兽种依然死守着自己的瑞拉莫斯星系不让任何一个人类种乃至类人种靠近。 在安泽尔帝国末期，在那个几乎难以在瑞拉莫斯以外的地方看到异兽种的时代中，什么样的异兽种，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离开瑞拉莫斯，深入到一个人类帝国的腹地深处，甚至试图夺取人类种科技树的最高端成果之一呢？ 耳边传来联络器的呼叫声，林尼尔斯望向对方，看着那个纤细瘦弱的少女摸出联络器。 “远泽大人，BOSS他！BOSS他用了不死鸟法术！我无法收到他的回应，我担心……” 连庄秋急促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出来，几近失去理智：没有人会比连庄秋更清楚殊南屿对血涂之翼的重要性！ 如若殊南屿殒命于不死鸟法术之下，那紧接着崩溃的，就是血涂之翼！ 与之呈现鲜明对比的，是林远泽依然温和平静的声音：“嗯，我知道了，我已经看到他了……放心吧，按照我之前说的，做好接应工作。” 她抬起眼，看向中控室外，已经许久不曾运转的博森纳恒星体的雷达探测功能并没有开启，但是林远泽却清楚地知道，殊南屿，以及被殊南屿追逐着的那支舰队此时将在何处：复国者是从安泽尔帝国出去的势力，论起对安泽尔帝国的了解来，谁比得过他们？ ——谁能比这个家的主人，更清楚家中的摆设位置？ 所以，在被殊南屿的不死鸟法术逼迫逃生，为求一线生机，这支仅存的复活者部队只会选择那个地方…… 林远泽的视线，落在了屏幕上那个被无数的探测器围绕的球形建模上：哪怕是在博森纳恒星体近乎休眠的时期里，依然有为数众多的探测器在工作中，而这些探测器唯一的工作对象，就是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棋。 一步，让林远泽从安泽尔帝国末期一路布局到现在、即使因自身病情而丧失记忆、依然在相当多的地方布下种种线索手段引导他人前进、好让她最后的目的得以实现的棋子。 开启了AI控制权限，林远泽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撤离防护，从3号出口脱出博森纳内核。” 人工智能的回应比之往常慢了0.5秒——这个指令引起的程序运作，竟然让安泽尔帝国众多AI中最强一流都花了比往日更久的时间来确认手续：“远泽殿下，请问您确认要执行‘博森纳内核脱出’程——呲——” 林远泽将人工智能主板从主机台中抽了出来，随后挨个按下主机台上一串刚刚被人工智能组装显现出来的按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类关键脱出程序，至少需要三道确认手续。”林尼尔斯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过了一会才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正常情况下博森纳内核脱出程序需要至少三道确认手续，皇帝、内阁首相和皇太子三方各自独立确认之后才可脱出。” 博泽尔将他的权限授权给了林远泽，那其他两方的呢？ “皇帝的权限在帝国解体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拿到手了，”林远泽说道，“至于内阁首相的么……” 她忽然弯起嘴角，笑意一瞬而逝。 林尼尔斯恍然想起她被复国者带走的经历：……原来，是那个时候拿到的？ 但那个时候……不是“无意间”被复国者发现下落的吗？ 等等，不对。 林远泽提到过，她在五年前苏醒过来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疯狂搜寻自己的过去，后来发现了自己连同消亡记忆都是有目的的，遂放弃了追查记忆的行动——如果那个时候，林远泽真正追查到的，远不止她所说的只是查到自己有目的这一点就停手了呢？ -- 第138页 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将她曾经的过往、曾经那些深爱的悔恨的早已烟消云散的……所有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呢？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她在瑞拉莫斯星系定居的那几年，真的，只是为了避开伊琦亚星舰基地的搜寻吗？ 真的，不是为了以身为饵，钓出复国者吗？ 林尼尔斯垂下眼帘，他看着手上那份安泽尔帝国的绝密档案上。 尽管无法弄清楚那两个异兽种的来历，但当时的情报人员依然尽职尽责地记录下了他们所能够观测到的一切：似乎是一大一小两名异兽种，无法辨认种族……在那两名异兽种交战经过的地方，火焰蒸腾，合金融化……综合种种情报，推测目标疑似异兽种传说中三王之一的凤凰族人…… “……所以，殊南屿也是你刻意引来这里的。” 正看着程序进程条的林远泽听到了那个青年从来活泼的声音变得又轻又飘忽，像是气息都在游离中。 她转过身，看向那只一直跟着她到这里来的黑大猫。 那对总是精神地立起来的毛绒绒耳朵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耳朵尖有些微的垂下，显得青年似乎有些颓然——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当年血涂之翼俘虏是你的计划之一，不仅仅是为了解除伊琦亚星舰基地的危机，更重要的目标，是接触殊南屿，埋下伏笔，不管是用何种手段，何种计谋，让他在你需要的时候，来到这个博森纳恒星体所在的太阳系，如你所愿，用出不死鸟法术，为你覆灭掉复国者最后一支力量。” 让你完成你的复仇。 “而作为回报，你会将曾经他进阶所需要、却被你挡下的东西，再一次，重新送还给他，让他真正‘涅槃’。” “不是回报，”林远泽摇了摇头，道，“虽然即使再来一遍，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是我对不起他——让他经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中控室的透明展示屏上。 透过那经过特殊处理的透明展示屏，身处于中控室的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博森纳恒星体的核心： 一片巨大的、几乎望不到边缘的燃烧的火海。 那是博森纳恒星体的核心。 或者换一句话说，是曾经名为“博森纳”的恒星被拆除回收的外壳之后留下的真正的内核。 太阳内核。 # ——每一名凤凰族人的成年礼，都需要沐浴太阳核心的力量，涅槃重生。 而作为王族的殊南屿，在他出生的时候，他成年所需要的那颗太阳核心，就已经被凤凰族的祭司占卜出了方位，但当少主的成年礼将近，凤凰族却发现，那颗存在了数十亿年的太阳，早在数个世纪之前，就已经被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改造成了武器。 凤凰族涅槃所需要的太阳核心，更是成了这座武器的核心力量。 为了让小儿子的成年礼顺利进行，趁着安泽尔帝国内乱的机会，上一任凤凰族长带着小儿子，亲身突入安泽尔腹地，找到了已经被闲置了许多年的博森纳恒星体。 但就在他靠近核心区的时候，他被拦截了下来。 这两名异兽种的出现是在计划之外的，但在幕后支持着起义军的人终究是注意到了这个不和谐的音符，即使事出突然，依然在匆忙间制定出了足够针对凤凰族长的策略——博森纳恒星体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绝不能落在起义军以外的任何一个势力手里。 最终，凤凰族长败退，已经进行到一半的涅槃被强行中止，殊南屿遭遇反噬，原本纯净的凤凰血脉中被混入了没能够及时清除的太阳灰烬，让他失去了王族身份，不得不离开凤凰族领地，流亡在外。 血脉中的太阳灰烬影响着殊南屿的性格和思维，让他变得偏激而极具攻击性，被族群抛弃流亡的痛苦让他无法理智思考，而在遇到那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同样被抛弃的人时，巨大的共鸣让殊南屿心中的痛苦找到了宣泄的方向： 自己的血也好，敌人的血也罢。 以血为名，让世界在我等的羽翼之下燃烧吧！ # 血涂之翼，就此诞生。 第78章 那双冰钻一样的眼睛…… 正在逃离殊南屿的追杀的复国者舰队面前, 灼热的火海燃烧了整片天空——尽管身处于太空中的人是没有天空这个概念的，但自人类诞生以来就习惯地将抬头仰望时看到的那片深邃称之为天空，那即使如今身在太空, 如此称呼也没有什么错误。 “为什么……这里会有太阳……” 复国者舰队领袖难以置信, 博森纳就在旁边，殊南屿以不死鸟法术化身的太阳追在他们身后, 为什么，这里会有第三个太阳出现？ 哪怕浩渺宇宙中确实是有着双子恒星的诞生可能性，但在安泽尔帝国首领星系里, 有且从来都只有博森纳一个太阳！ 但已经没有解答他疑问的时间了, 无可抵挡的热辐射洞穿了飞船的防护，一路灼烧到他的神经。 视野中除了火海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甚至于连眼球都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 在让痛觉神经尽数失效的高温中, 复国者领袖想起了那些史学家的话： 那些人说，安泽尔帝国有三个太阳, 博森纳恒星, 皇太子博莱斯·泽尔, 以及那个以让所有人都为之瞩目的少年天才林远泽, 所以安泽尔帝国不会覆灭。 -- 第139页 于是，他们亲手覆灭了这三个太阳： 绕过帝国法律规定、诱导年迈的被儿子盖过声望以至于满心嫉妒的皇帝，让他签署下强制退役尚未到期的博森纳恒星； 买通皇宫人员，在皇帝的默许下截杀皇太子博莱斯·泽尔； 将太子死亡中皇帝的默许透露给林远泽，让本就对安泽尔帝国称不上忠心的她对此完全失望，并在皇太子葬礼后三个月就宣布脱离安泽尔帝国。 他们做的非常成功, 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终究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而这个帝国遗留下来的那笔巨大的财富，被他们悉数吞下。 但现在, 他们却被三个太阳簇拥着，环绕着，在根本无可逃脱的火海之中，等待着死神的敲门。 恍然间，一个身影跃入脑海，复国者领袖终于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你的安排啊，三个太阳……最后的孤阳，林远泽……” # 炽热的火舌舔上了最后的视野。 太阳终究是覆灭了一切。 # 身处于安全的戴森球系统中，林远泽一眨不眨地看着通过博森纳恒星体外侧监控系统传达过来的画面，画面中那渺小得不值一提的舰队被释放出去的太阳核心尽数吞没时，她依然不为所动，直到殊南屿化身的灼热太阳与博森纳的太阳核心相碰撞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无声无息地融为一个巨大的火球时，她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点开随身智脑里一个前不久才存进去的联系方式，她在对方秒接后开口：“他已经在原安泽尔帝国首都星系开始‘二次涅槃’，从外部表现来看，大概会在24小时之后结束，你们应该能赶得及过来吧？” 如果凤凰族的人赶不及的话，那她得安排血涂之翼的人在旁边守着，那就涉及到了凤凰族涅槃时的波及范围问题了……在等待对方回复的不到一秒间，林远泽已经开始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了。 好在丹嘉羽很快给出了答复：他们会在12小时内赶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凤凰族领地距离这边，哪怕是进行虫洞跳跃直线飞行的飞行器，也要飞个四五天吧？ 看来异兽种的王族还是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晓的秘术的。 正准备结束通讯，林远泽忽然听到对面丹嘉羽有些迟疑的问话：“你……不打算留下来吗？”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如果不是对这位人类女性抱持有足够高的好感的话，不会连凤凰族机密的涅槃法术内容都透露出去。 ——凤凰族人的一大特点就是会与自己的伴侣分享自己的一切，财富，力量乃至寿命，而涅槃术则是其中最为机密且重要的一环，他们在定下伴侣时必定会以涅槃法术将自己的一切分享给伴侣，也是因为如此，在此之前，凤凰族人会将这道术法的要点告知自己认定的未来伴侣。 林远泽能够知道阿南的涅槃所需的太阳是博森纳恒星体的太阳核心，甚至能够从外部变化上判断出阿南涅槃需要持续的时间，很显然，是因为阿南将她视作自己未来的伴侣，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既然如此，那等阿南从涅槃中苏醒过来…… 林远泽沉默了数秒，才开口：“抱歉。” 丹嘉羽：“……” 他一时之间没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道歉是怎么回事。 “‘二次涅槃’……他现在的涅槃是为了延续曾经在安泽尔帝国里没能够完成的成年仪式，很巧，当初击退重伤了你们的父亲、中断了他的涅槃仪式的人，就是我。”林远泽慢慢地说道。 几年前在血涂之翼收到堆在门口的宝石矿和珍贵木材时，她确实不知道那是鸟类求偶的举动：将收集起来的珍贵的宝石和木料送给心仪的对象，好告诉对方自己有能力为未来筑巢。 但在林尼尔斯告诉她那些是宝石矿之后，她就意识到了——她不笨，也对鸟类求偶筑巢行为有所了解，只是之前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而已。 同样的，她也意识到了殊南屿的心思。 但，那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因为我的原因让他被太阳灰烬影响了这么多年，只就先代凤凰族的王早逝这件事……杀父之仇，不是可以这么容易遗忘的吧？” 哪怕殊南屿不在乎，凤凰族也不可能不在乎。 她现在所做的事，不过是…… “我只是将本该在很多年前就完成的仪式，还给他而已。” 丹嘉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何时起，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你……” “正好，二次涅槃之后的记忆会丢失大半，你们也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带回凤凰族地，不然以他对血涂之翼的重视……”林远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声道，“他就拜托你们了。” 她挂断了联络。 只是借口而已。 殊南屿二次涅槃之后记忆会受影响，即使他还记得林远泽这个人，得知林远泽就是害死了先帝的凤凰族也不会再让他靠近自己了，丹嘉羽会竭力阻止他。 那份感情就像火焰一样，温暖，明亮，又炽热，是会温暖起在冬日里的人的身心的。 但温暖不了冰冷的心。 她不想让那颗炙热的心跟着一起死去。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林远泽松开了支撑在操作台上的手，微微晃了晃身体却又很快稳住。 -- 第140页 她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 林尼尔斯忽然开口。 他从林远泽放出太阳核心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哪怕是在她与凤凰族联络时，也依旧像背景板一样连呼吸声都难以令人察觉，直到现在，他才出声，昭示自己的存在。 像是被问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林远泽慢了两三秒，才抬头看向他：“去皇家公墓。” #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为了博莱斯报了仇。 # 当初的安泽尔帝国首都星坠入博森纳恒星体的时候，就被林远泽开启了博森纳恒星体的生态系统功能从而完整地将整个行星都保存了下来。 这自然也包括了当时还在行星上的人，只不过那些人很快就被她安排人手运去了后来被称之为自由联邦的地方安顿下来。 如今的行星上，除了日渐茂盛的植物和良好生态环境下自然繁衍的动物外，没有一个人。 多少年没有人来却依然有清洁机器在工作的皇家公墓今天迎来了探访者。 林远泽没有带花，她把那两枚戒指放在了博莱斯·泽尔的坟前——一枚曾经属于皇太子，一枚属于皇帝。 “复国者已经没了哦，”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和面前的墓碑对话，“是我亲手覆灭的，为你报了仇——虽然你要是在的话，肯定要说我做了‘多余的事’了。 “但这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想要做的事，所以就算知道你不会为此开心，我还是去做了。 “况且你的那些部下，也需要个发泄口——哪怕这个发泄口迟来了这么多年。” 复国者本土的大本营，是被博莱斯曾经的部下集结覆灭的：当初她把那些人送去建立自由联邦的时候就许诺过，终有一天，她会给予他们为主上复仇的机会。 因为她的这个承诺，曾经在太子被暗杀时就想要起兵谋反的太子旧部才安下心来，辅佐阿博特，建立自由联邦。 也因为这个承诺，在时隔这么多年的现在，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平静生活的太子旧部得到消息时，依然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的事物，赶来为他们誓死效忠的主上点燃最后祭祀的烟火。 以复国者为燃料。 林远泽在墓碑前坐下，慢悠悠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说着她本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来她都做好了要借助其他势力的准备了，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曾经的青壮年都结婚生子有了平静幸福的生活，没有必要再为那么多年前的一个人拼上性命，但没想到他们都来了； 她说起自己这些年在各个星域中游历的经历，有些是这五年里她在瑞拉莫斯的见闻，有些是她失去的记忆里的以各种手段保存下来的记录，她记得那些手稿里有注明“和博莱斯约好了要去看的地方”； 时间过去了太久了，哪怕她只是挑挑拣拣地说着，等说完的时候，智能控制的灯光也开始偏向橘色了：这是智能控制下的黄昏。 林远泽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块墓碑，于是这个墓地里除了风呼呼地吹过的声音外，就再听不到其他了。 良久，林远泽直起身来，撩起耳边被风吹乱的长发：“我该走了。” 她想说再见，但她知道，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了，所以…… 少女转过身去，将墓碑、将博森纳恒星、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抛之身后。 “永别了，博莱斯。”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所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开始。 # 不，我说的新的开始并不是早上打开门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有只亮晶晶看着我写满了“求包养会暖床”的小猫咪…… 扶着门的手都要没力气了，林远泽少有的感受到了无奈：“……不冷吗？” 这里是艾茉拉，依然还在丰饶之雪时期的艾茉拉。 从这纸箱顶上那积雪的厚实程度来判断，并且在她听到声响打开它之前外面的积雪并没有什么被人动过的痕迹，目测这个纸箱被放在这里至少有六个小时了。 林远泽难以想象这只黑大猫是怎么在那么可怕的天气里在一个单薄的纸箱里度过六个小时的。 就算是异兽种那么离谱的身体素质，也没几个能抗住“丰饶之雪”的——要能有这样的人，政府就不用每年都在“丰饶之雪”来之前一天至少五遍通知气象变化让猎户们提前至少半个月不要进山了。 小黑猫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继续晃尾巴：“好冷的！你不是想要养一只宠物小猫咪吗？所以养我嘛养我嘛养我嘛！快点把我抱进去吧你身体不好不能吹冷风！” 林远泽：“……” 她不是听不出来小黑猫用非常贴心的话来掩饰自己想要登堂入室的心思。 沉默了几秒，林远泽蹲身，注视着小黑猫冰钻一样美丽透亮的眼眸：“真的要当我的猫？” “嗯嗯！” “宠物猫是要绝育的。”林远泽“贴心”地提醒道。 小黑猫没有丝毫僵硬的模样：“因为宠物发QING会乱叫还乱洒气味而且不繁育对它们身体有害才这么做的，我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不用这么做！” 林远泽：“……” 你想的真的很周到啊。 眼见林远泽没有丝毫动摇，小黑猫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开启Plan B：“真的不要我吗？” -- 第141页 他努力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试图动摇冷酷无情的心。 林远泽没有说话。 小黑猫沮丧地低下了头：“那好吧……你把门关上吧，外面太冷了你再吹下去会生病的……我等下会自己找地方躲雪的……” 林远泽：“……” 她怀疑这只黑猫准备用苦肉计：嘴上说着等她关门之后会找地方住的，实际上会一直呆她门口直到她第二天开门倒垃圾发现冻僵在里面的小黑猫。 按照她对林尼尔斯的身体素质的了解来看，24小时零下数十度环境刚巧可以让他维持在一个濒死但又不会那么快死的程度。 ……但看穿了又怎么样，她难道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冻死在自己门口吗——以这家伙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投河自尽”的人设来看，他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的。 少女叹了口气，伸手把意识到了什么两眼亮晶晶的小黑猫抱了起来，关上门。 “你好像不会爱惜自己。” 在小黑猫快要得意得翘尾巴的时候，突兀的，林远泽这样说道。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个离谱到极点的跳河自尽的理由时，她就察觉到这一点了。 林远泽在沙发上坐下，手里的暖源转到了身边并且迅速变大，恢复人形的黑发青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冰钻一样透亮美丽的眼睛，而现在，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靠在沙发上的少女。 “我曾经有个名字，叫林兰。”这是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触碰的痛，但如今说出来，他竟然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是因为，对她说的吗？ 林远泽正要去拿咖啡的手停住了。 林兰。 雪豹族有“字辈”的习惯，并且字辈只会在直系亲属间不会分散到旁系，这一代的雪豹王继位之前的名字是疏兰，他的妹妹叫游兰。 凤凰族遇到的那只小雪豹说黑色的豹子被神庙视作不详所以不被承认，结合他提起这件事时下意识的举例…… “你猜到了吧？你这么聪明，一个名字就能猜到了，对吧？”黑大猫把脸埋在少女的脖颈边，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清雅的淡香，这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怨天尤人，”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人期待我的存在，所以我的存在可有可无，死了也没关系——我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去努力活下去的，因为我有想要好好照顾的人。 “她虽然非常聪明，一个随意的动作就能覆灭一个组织，但却非常不会照顾自己，吃饭就靠自动料理机，还美其名曰‘有意外感’。要不是她身体不好，营养剂不能好好吸收，我想她肯定是准备每天营养剂度日，这么一想我好像又该感谢她肠胃脆弱了？” “明明自己就是医生，可身体还是这么糟糕，甚至还动过脑部手术……” 他在少女的耳边轻声念叨着，呼吸的气息喷洒在雪白微微透着粉红的耳廓上，直到那只耳朵也渐渐泛起红来。 “为什么……”林远泽想不明白，“我好像没做什么……” 会让他这么喜欢上自己的事。 “有啊……”盯着那耳朵半天，林尼尔斯——或者该说是林兰·潘特拉，被湮灭掉了所有记录的雪豹族先王长子最终没能忍住，张口咬住了那颗耳珠，没忘用身体固定住猛地想躲开的少女，声音因为嘴里含着耳珠而黏黏糊糊的，“不过我才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想起来……” # 在连他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时候，却有一个人，第一次见到他，就那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对自己原型的不喜，在他为了目的用自己最不喜欢的形态出现的时候对他说，不用那样强迫自己使用自己不喜欢的形态。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敌人。 连对敌人都这么温柔……这份温柔，是毒。 让他心甘情愿地沦陷的毒。 就算她现在还不肯接受他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她磨——在来之前，他已经通过从复国者那缴获的气象武器延长了丰饶之雪的时间。 宠物就宠物，只要能进家门就可以了！ 然后么，就是可以进房门了…… 再然后，宠物晚上和主人一起睡很正常吧，他还能暖被子呢！ 再再然后……嗯，不知道宝宝会像谁呢…… # 被掐着软肉不得不松开含得通红的耳珠，黑发的年轻人嘴上叫着疼疼疼，脸上却是怎么都掩不下去的笑意。 那双冰钻一样的眼睛里满溢了光，光中全是林远泽的影子。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