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做咸鱼》 第1页 [穿越重生] 《宫斗不如做咸鱼》作者:令疏【完结】 蒋乔穿进了一本宫斗小说中,成了里头下场颇为凄惨的炮灰。 亲眼见证面前的秀女一秒变脸的绝活后,蒋乔悲催地看着为了装哭手心掐出来的月牙印儿。 蒋乔:装哭好难,宫斗好难QAQ 于是,蒋乔决定成为一条躺平的咸鱼,只要不死,能在宫里赖活着就行。 可是有谁来告诉她—— 为什么她不谄媚奉承争宠,永宣帝却觉得她清新脱俗偏要翻她牌子 为什么她乖巧围观妃嫔们掐架斗嘴,永宣帝却赞她温柔恬静要升她位份 为什么她故意避宠推辞赏赐,皇帝却觉得她不慕名利,淡泊贤淑,对她好感蹭蹭上升 最后,蒋乔看着皇帝深情款款的对自己承诺,“你就是朕最心仪的皇后人选”,彻底懵了 蒋乔:为什么我躺平都能称霸后宫??? #真心想避宠的我被皇帝误会深爱于他# #一心想当咸鱼的我成了皇后# #算了,当个咸鱼皇后也不错# 【阅读须知】 1、传统型宫斗文,背景架空,偏群像,慢节奏 2、无真爱,女主该上进时还是会上进的,上进是为了更好地做咸鱼,无姐妹背叛情节 3、秃头作者会努力将宫斗写得有逻辑,小天使们随便看看就好QAQ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乔 ┃ 配角:薛意如,永宣帝,后宫嫔妃 ┃ 其它:下一本《膳房美人》,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一心做咸鱼的我竟然躺赢成了皇后 立意: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才是真 第一章 “哎呀,姐姐你可是最爱漂亮的,如今这浑身青紫的” “死得可真难看呀。” 蒋莲甜腻的话语,犹如娇艳的毒蛇,一圈圈缠绕在蒋乔的颈脖上。 在即将窒息之际,蒋乔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天气已入早春,却仍是春寒料峭。 刚刚那一席噩梦,硬生生让蒋乔汗湿了素纱荼蘼的里衣。 随后蒋乔意识到有些不对。 三面环绕的雕花木板、随着轻微颠簸而晃动的撒花软帘、小几上升起袅袅轻烟的香炉蒋乔正身处在一辆颇为讲究精致的马车上。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没等蒋乔心中疑惑完,撒花软帘就被一位蓝衣少女掀起。 少女生的容貌平平,周身的气度却是沉稳,令人见之不忘。 蒋乔没见过这名少女,却是刹那间就脱口而出:“锦瑟。” 锦瑟抿嘴一笑,指了指蒋乔的鬓发:“小姐可是睡醒了,马上就要到皇宫了,小姐对着镜子赶紧理一理头发吧。” 皇宫?在锦瑟将帘子放下后,蒋乔仍有些蒙。 她坐在软软的垫子上,感觉脑中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记忆,杂乱纷繁。 蒋乔略略缓了一阵,瞥见眼角有银光闪烁。侧头看去,是小几侧边摆着一个小巧的菱花铜镜。 念及锦瑟的话,蒋乔拿起铜镜决定先整理好自己的外表再说。 铜镜中映着窗外渐亮的晨光,也映出女子苍白的面庞: 一张小巧白嫩的瓜子面儿,弯弯的两道细眉下镶着两汪秋水,眉眼流转间独有一股明艳之色,让人望见便不由得心生涟漪。 ——好一张娇俏明丽的美人脸,和蒋乔现世长得分毫不差。 蒋乔一边认真重梳自己的鬓发,一边在心中梳理着状况。 原来她死后,并非穿越到古代哪个朝代,而是穿进了一本名叫《后位》的小说中。 这本书蒋乔前不久还看过,因为作者长久断更而弃文离去,如今还记得不少小说情节。 《后位》主要讲述的是大晋朝永宣帝的后宫风云。 女主娴安郡君出身显赫,凭借着和永宣帝幼时相识的情分以及自己的心机手段,踩着后宫佳丽三千登上后位。 而原主亦名蒋乔,只是个在书中前期出现的炮灰。因着和自己同名同姓,蒋乔看书时倒是留意了一番,此时还记得原主的一世情形,结合原主的记忆,蒋乔做了简单的总结: 书中的蒋乔是忠义侯遗孤,从小和哥哥在大伯蒋国公的府中长大,寄人篱下,私下受尽白眼,唯有一名叫做锦瑟的丫鬟一直陪伴在侧。 哥哥蒋柯开蒙后就住在学塾辛勤苦读,去岁过了秋闱后更是直接前往育州求学,以期一举高中,带着妹妹逃离蒋国公府。 而那时正是选秀开始秀女报名的时候,官员家中,凡是年满十五、没有婚约的女子都要参选。 蒋国公夫人许氏不忍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入宫,便偷偷换了忠义侯早年为原主定下的婚约,逼迫原主代替自己的女儿入宫。 原主独身无援,只得被迫参选。 因着忠义侯曾是永宣帝的恩师,人又生得容貌娇艳,肤白身娇,被永宣帝一眼看中。 入宫后便在一众新妃嫔中脱颖而出,和另一位沈姓的贵女双枝独秀。 但由于原主的性情过于软弱良善,女主娴安郡君不过出言挑拨一下,便让同期的秀女暗生不忿,出手算计了原主下去。 写到这,作者就断更失踪了。蒋乔也曾好奇过,如果作者继续写下去,蒋乔的结局会如何。但想来原主失宠位低,又不是有心计手段的人,大抵是在宫中郁郁而终罢了。 -- 第2页 而如今,是永和五年三月初,正是原主去往皇宫参选的路上。 蒋乔凝了凝神,扶额叹息了好一会儿,这才接受了自己穿书这个事实,心中倒有几分捡回一命的庆幸。 蓦地,蒋乔又想起蒋莲得意扭曲的微笑。 她心口一痛,撑着的身子向后倒去,陷入软绵绵的靠枕上,手臂也无力地垂放下来,搭在锦瑟因为原主小憩而特意盖上的薄被。 蒋国公府做事妥当,虽然私底下不待见原主,这面子上倒是做足了。 这一条肉桂粉的薄被,外头绣了大片团纹蝠状花纹的图案,和国公府嫡大小姐用的一模一样。 金线触手生寒,手臂上传来的几分寒意,让头痛欲裂的蒋乔脑子清明了几分。 蒋乔手指轻合,将那绣着金线的被子一角握于手中。寒凉的金线下是柔软的棉絮,绵软的触感一直从她的手上,慢慢地堆到心口。 正如她心中无处可泄的怨愤和困惑一样,堵得蒋乔无法呼吸,只能空增无力之感。 蒋乔自认性子佛系温吞,对蒋莲这个继妹可以说是疼如亲妹。到头来,却是蒋莲害了她。 蒋莲为何会害她?为钱?还是为了别的? 只越想,蒋乔心中便越是心痛和愤怒,手上的被子也攥得愈发紧了。 忽地,一道温和恭敬的女声响起,踏散了蒋乔越想越尖的思绪:“蒋秀女,请您下马车。” 蒋乔这才恍然发觉马车已然停下。 锦瑟连忙掀起帘子,一边扶着蒋乔下车,一边紧紧握住蒋乔的左手:“小姐,奴婢知道您万般不愿,但千万要想着国公夫人给咱们的话。” 待蒋乔站稳,锦瑟便又退回马车旁——剩下的路,只能蒋乔自己走了。 蒋乔回首望去,看见自己那辆挂着“蒋国公府、忠义侯府”的马车后面,也停了辆马车。那马车上头挂着“蒋校书郎”的牌子,蒋乔并未多想,转眼便过去了。 “蒋秀女,按规矩,奴婢先带您去群芳园候着。这边请。”出声的指引宫女面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朝蒋乔轻轻福了个身。 蒋乔按住略略有些慌乱的心,紧跟在指引宫女身后,脑中则回忆起国公夫人对原主说的话。 那是昨天,国公夫人将备好在宫中打点的银票交给原主,又看了遍原主学的礼仪规矩,在走的时候好心“安慰”原主:“乔儿不必忧心落选,伯母已经为你相看好了人家——是高侍郎家的嫡次子,到时候即便不能为家族争光,也能有个好夫君了。” 纵然蒋乔初来乍到,回忆起国公夫人这句话,也不由气得咬牙,并在心头怒骂一声“好不要脸”。 高侍郎的嫡次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几乎日夜都往返在青楼、赌场、高府这三点一线上,谁嫁过去就是倒了十几辈子的血霉! 国公夫人名为安慰,实则为威胁原主——身为蒋家此次唯一参选的嫡系秀女,可万万要入选,不然就等着被家族里牺牲吧。 蒋乔迅速在心中定下了当前的目标:通过选秀。 蒋乔在马车上是有想过故意落选,一了百了——既避免了在宫中的凄惨结局,说不定还可以挑个合眼缘的丈夫。 而如今,一是为着国公夫人的威胁之语,二是蒋乔思虑到若是贸然改变原主的轨迹,恐怕会引起一系列意想不到的连环麻烦。 蒋乔最怕麻烦,所以如今先通过选秀是稳妥的选择。而之后,自己只需低调避开原主被算计的结局,好好活下去就是。 确定好当前目标,蒋乔的心神也定了许多,开始观察起周边环境来。 蒋乔的眼轻轻扫过那高耸的红墙绿瓦,不窄的宫道硬生生有种逼仄的感觉。 一瞬间,蒋乔就明白了入宫秀女心中的感觉。 一种被牢牢困住、不得挣动,却又通向泼天富贵,令人心生向往的感觉。 蒋乔隐隐约约听见有密密的说话声,心中忽然有了几分当初最后一次求职面试时的紧张。 若不成功,未来便茫然不可见了。 转过一个拐角,指引宫女停了下来,侧身行礼:“蒋秀女,前头就是群芳园了。因着还有些秀女未到,便烦请您在此等候片刻了。” 蒋乔照着规矩还了一礼,口中道完谢才抬头望去。 上头是“群芳园”的匾额,下头是一群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见着有新人来,园中的娇声软语停了一瞬,而后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蒋乔的面上。 天生丽质难自弃呀,蒋乔在心中轻叹。 努力无视他人的目光,蒋乔按着原主的记忆端好仪态,挑好一处空位,穿过一群秀女,别扭地向前走去。 好在旁人注视过几秒,便又各自撤回目光,和同伴低语起来。 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蒋乔忽感有东西碰了她的腰。 柔软中有着坚硬,是人的手肘。 蒋乔不受控制地向右撞去,正巧巧撞在一位秀女的身上。 她抬眼一看,是国公夫人的女儿、她的堂姐蒋荷的闺中好友,温绣。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QAQ 第二章 (修) 按书中所述,温绣人长得秀美,却是心恶善妒之人,最爱挑尖找事。因着温家和太后的母家许家有姻亲关系,顺利入选,初封才人。 -- 第3页 若蒋乔记得没错,被娴安郡君挑拨算计原主的,便是温绣。 而根据原主的记忆,温绣身为蒋荷的闺中好友,平日里没少跟着蒋荷一起作践原主。 温绣固然可恶,但此时在众人眼里,便是蒋乔无故撞了温绣一下。 蒋乔不欲生事,来不及看背后之人,便欠身道歉:“抱歉,温秀女,方才我一时未曾站稳,还望谅解。” 蒋乔想,温绣到底也算是高门教养出来的小姐,纵然性子恶毒,在旁人面前也得装装样子。 然而,事实告诉蒋乔,她想错了。 下一秒,温绣便横眉竖目,秀美的脸顷刻如刀般尖刻;“什么一时不曾站稳,本小姐瞧你就是故意撞的!” “若是诚心道歉,合该给本小姐跪下才是!”温绣见众人注意这边,自己身边的几个姐妹又连声帮衬,直把蒋乔说的居心叵测,便愈发不依不饶起来,一双眼死死盯着蒋乔明艳的脸。 要是面子被人踩进尘土里,这张脸恐怕不会如此明艳夺目了吧?温绣恨恨地想道。 温绣随着蒋荷作践原主,其一是攀附蒋荷、讨蒋荷喜欢的需要;二是温绣自己的嫉妒心。 她亦嫉妒蒋荷比自己好的容貌,然自己的父亲不过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万万不敢对着蒋国公嫡女下什么坏手,便借着蒋荷欺负容貌更盛的蒋乔,以泄妒忌之愤。 蒋乔刚刚一见到温绣,便发觉自己心中升起些许的恼愤和害怕之感,想来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如今温绣这一吵嚷,蒋乔脑中就浮现出温绣平日里欺负原主的可恶模样。 再看看温绣不顾宫规,一口一个本小姐的张狂样儿,蒋乔便点点头,明白了:不愧是作者亲自认证只配给女主娴安郡君练练手的低级恶毒炮灰,是个连面上装都不会装的跋扈性子。 蒋乔瞧着温绣誓要小题大做、给自己难堪的样子,在心头冷笑一声:她为人处世素来温和,可若有人上赶着招惹她,她也不会客气。 兼之温绣欺负原主的旧怨,蒋乔当即决定反抽掉温绣的面子。 蒋乔因着欠身,面容低垂,此时抬眼,素手轻握,面上是温和的笑意:“温秀女说的有理,不过只怕是自己家里的规矩。如今在宫里,我等当遵守宫里的规矩。按宫规,秀女应当姿仪稳重、不宜喧哗,遇高位者才要下跪行礼。” 温绣既然蛮不讲理地逼她下跪,蒋乔便拿出深深刻在原主脑中的宫规,明明白白地告诉温绣:秀女在宫里下跪,对方可得是高位者才行,你还不配我下跪道歉。 亦是反问温绣:难道你还未曾入选,便已经以高位者自居了么? 蒋乔这一番话,既驳了温绣的无理要求,又暗指温绣僭越宫规,更引出其他秀女对温绣的注目与忌惮:虽然论美貌论气质就只能排中游,但背靠太后又有野心,实在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温绣瞧见其他秀女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脸上,其中颇含些嘲讽或者不善的目光,险些气得跳脚。 蒋乔见温绣面色涨红,一时找不出话来蛮缠,又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不过怪道旁人说‘温家出好女’呢,温秀女家的规矩实在是一等一的严格。” 听了这话,原本旁观的众位秀女都面露嗤笑,群芳园里顿时溢满了娇笑声。 “温家出好女”,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在夸温家,实则实在讽刺温家的男儿没骨气没本事,偏偏要靠着嫁女儿发家。 就单看温家和许丞相一家的姻亲关系,从三代前就有了。 当时的一位温家小姐,仗着年轻好颜色,被抬入许府做妾,颇受许丞相曾祖父的喜爱,熬死比自己大三十岁的正妻后就被抬作了平妻。 之后这位温家小姐,就使劲把温家的女儿扒拉进许家嫡子庶子的后院里。后面的进来的温家小姐又重复这个过程,于是许、温两家就此绑牢了。 到如今,许丞相的续弦是温家小姐,嫡子的妻子是温家小姐,两个庶子中一个娶了温家小姐,一个纳了姓温地贵妾。 而随着许家凭借许太后在先帝一朝再度崛起,温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可碍于自身能力有限,许家再提拔,也不过是正三品的官位罢了。 纵是官位不低,温家也叫许多钟贵勋族和清贵书香之家看不起。可恨温家偏偏每次生女儿都是一大把,就凭着温家和许家的关系,不少人家都争着去温家提亲。 旁人对着温家人明褒暗贬,温家人自然不乐意听“温家有好女”等话,温绣也不例外。 蒋乔这边张口戳了戳温家的痛处,同时扇了扇温绣的面子,正等着温绣发飙呢。 顶好闹得人尽皆知,被上头永宣帝知道,以“无视宫规、粗俗无礼”的理由直接划出选秀才好呢。 未来算计自己的人先出局了,蒋乔对自己避开原主结局能增添一半的信心。 谁想到,温绣的眉毛都竖到一半了,结果硬生生一弯,做出一副委屈含泪的表情。 “我不过一时生气蒋秀女撞了我,口头上气了两句,这才没及时接受蒋秀女的道歉,蒋秀女又何苦这般讽刺我?”温绣口中嘤嘤,目光闪着望向蒋乔身后。 蒋乔:懂了,必然是有身份的人来了。 蒋乔不再搭理温绣,转身正看到两位嬷嬷并肩走入群芳园。不过一个左转进来,一个右转进来,想来不是一拨人。 -- 第4页 果然,身着暗红色宫服、面容慈祥温厚的嬷嬷扫视一圈,颇为威严地开口:“奴婢是建章宫的主事宫女,姓严。奉皇上旨意,掌着诸位秀女的检身、礼仪的考核。若是诸位秀女顺利通过,便可参与殿选。” 建章宫是永宣帝的寝宫,众秀女听严嬷嬷自我介绍时就颇为激动,听到后头就更为兴奋,想着自己参与殿选,顺利被赐荷包的未来。 严嬷嬷见众秀女一时有些躁动,不过沉稳一笑,眼睛转了一圈,着重落在了犹自嘤嘤的温绣身上:“不过,奴婢可在这提醒秀女们,宫规森严,最忌喧闹,皇上必不会喜欢吵闹无礼的人。” 温绣的嘤嘤声下意识地一收,却仍不甘心地抬头,和严嬷嬷身边穿着暗蓝色宫服的嬷嬷对视一眼,被对方警告般瞪了一眼,才乖乖抹去眼泪,屏息凝气。 至此,暗蓝色宫服的嬷嬷才开口道:“奴婢是慈安宫的主事宫女,姓陈,奉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懿旨,和严嬷嬷共掌此次秀女复选一事。” 二者介绍完毕,众位秀女都向着严、陈两位嬷嬷福身问好,姿态恭敬,努力不给两位嬷嬷留下恶感,以至于连第一关检身都过不去。 蒋乔随众人福身完毕,侧着脸瞥了眼眼圈红红的温绣,有些震惊于温绣的变脸之熟练。 又想起自己在现世曾经为了哭一遭,狠狠地掐自己,在手心留下月牙印儿才成功哭出来的事,不由感叹:自己就光是变脸这项技能都比不过温绣这个低级炮灰,比起后宫里的妃嫔自然更是望之莫及。 比不过比不过,宫斗太难了,还是自己做条咸鱼好。 蒋乔这样想着,愈发坚定做个宫斗背景板的主意。 那头严嬷嬷又开始宣读章程:“现在请诸位秀女站好顺序,分左右两列,然后分配房间,每排二人算作一间。明日检身,后日是礼仪,若是全部通过三月初八即可参与殿选。到时候,能否被赐荷包,就看诸位秀女是否合皇上太后的眼缘了。” 听到此,群芳园一扫方才的窃窃私语声,秀女们几乎都在心头激动着殿选一事。 方才严嬷嬷并未说按何种顺序排队,趁着这个空子,众秀女有的挤到前头,向两位嬷嬷卖乖讨巧,塞些东西。或有几个认识的秀女,前后左右抱团站好,亦有和温绣一般兼而有之——抱团向前挤。 蒋乔不进反退,三两步远离温绣,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她刚刚站定,由于原主甚少出席宴会,不大认识旁的官家小姐,正想看看是否有面善的秀女,便有一人站到蒋乔的一侧。 来人身着青缎掐花窄银裙,外套一件浅色八团排穗衫,头上不像其他秀女一般挽了各式各样复杂的发髻、戴着五光十色、华丽夺目的头饰。 这位秀女只挽了最简单的单髻,带一套景泰蓝嵌银头面,望见蒋乔的目光,大大方方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方才推你的那人,就是前头穿浅粉色百蝶裙的那位。”收了笑,那秀女对着蒋乔轻语道。 蒋乔心神一震,下意识地朝前望去,正看见浅粉色百蝶裙的那位秀女的正脸。 蒋乔在原主的记忆中对上了那张脸,瞬间明了:原来是蒋家分家出去的三房的庶长女,蒋芜。 再想想方才自己下马车回头时,看见的“蒋校书郎”的牌子。可知蒋芜应是跟在自己后头下马车,又悉知温绣素爱欺负原主,找准机会使了个坏。 “多谢妹妹提醒。”虽不知对方目的为何,蒋乔还是向对方道谢,语意诚恳。 因见对方虽然生的眉眼英丽,但面上仍有未曾褪去的婴儿肥,便唤作“妹妹”。 蒋乔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噗嗤”一笑,一双浓眉化作弯月:“我是问过你哥哥关于你的生辰的,算起来,我比你大上三个月呢,你应当是叫我姐姐才对。” 蒋乔眉间露出些许惊讶,还未开口,面前人又低语了几句: “你和你哥哥面容不过五六分相似,怼起小人来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蒋乔妹妹,初次见面,我是薛意如。” 第三章 (修) “意如姐姐好。”蒋乔抿嘴笑了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客套一下,唤了姐姐以示亲近。 然后迅速在脑中头脑风暴,找出和“薛意如”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在蒋柯半月前寄给原主的信中。 蒋柯在心中表达了得知国公夫人阴谋的愤怒和对没能好好保护原主的愧疚,在最后一段言及薛意如: “乔儿莫怕,哥哥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必然会想办法让乔儿不入宫。哥哥在育州结识了一位姓薛的公子,他有个妹妹名唤薛意如,是个热情直率的姑娘,待哥哥回京后你们可认识一二。” 但蒋柯直到今日也没能回到京城,应当是国公府派人阻拦的结果。 她记得,在书中,薛意如是入选的秀女之一,父亲是位皇商,和原主关系颇好——断更前最后一章就写的是薛意如为被算计的原主求情的内容。 薛意如断更前的戏份倒不是很多,但因着长相英丽,性子爽朗,很得了些读者的喜爱。 原书作者跑路前喜爱和读者互动,在读者关心薛意如将来的评论下,作者亲自表明:薛意如会活到最后,算是个靠资历熬上来的的妃子。 既是靠资历熬上来,想来也是个不耍手段争宠的人,又有蒋柯的人品认证和书中原主好友的记忆——但人心隔肚皮,到底要防范一二。 -- 第5页 而且作者未写完结局,一切都有变数。蒋乔垂眸想道。 薛意如回以一笑后,也和蒋乔一样乖乖站好,摆好仪态不出错。 她们都注意到了——嬷嬷们半天不出声,都在这冷眼观察着秀女们的仪态和表现呢。 等到秀女们真正排好队,才由严嬷嬷领头,领着她们穿过长长的宫道,到了储秀宫——按理说原是后宫嫔妃的住所,但先帝一朝每回选秀,除了官员之女还把民女给算进去了,故而场场选秀人数爆满。 先帝为了满足自己“天下佳丽尽入朕后宫”的愿望,大手一挥,摘了储秀宫出来,加以扩建,给复选的秀女们居住。 亦可见先帝的荒淫与荒唐。 因为众位秀女的积极配合,还未到午膳时候就分好了房间,蒋乔和薛意如分得了一间坐南朝北的好屋子,唯一不好的就是正对温绣的那间屋子了。 “早膳和午膳都有宫女送至各房门口,每两个秀女亦配备了一个宫女伺候。至明日卯时三刻前,诸位秀女便在储秀宫里好生休息,静待检身即可。”严嬷嬷交代完这句话,便和陈嬷嬷一起撤退,二人同时留下一位得力的宫女看顾,并表示晚上再回来。 瞧着两位嬷嬷走到门口就分两拨、步履匆匆的样子,应当是各自向永宣帝和太后汇报去了。 书中曾写,永宣帝登基五年,明面上摆着世家和新贵的斗争,暗地里藏着的,是逐渐掌权的皇帝和野心勃勃的许家之间的斗争。 永宣帝扶持新贵,许家拉拢世家,而二派之间又有各自的新仇旧恨。兼之外头还有施家和先帝最宠爱的儿子——顺王在边地虎视眈眈,故而如今永宣帝和太后算是一致对外,维持表面的母慈子孝。 蒋乔松了松僵硬的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如今当务之急是通过选秀,躲过书中那场导致原主凄惨下场的算计。 蒋乔和薛意如进了屋,好容易避开外头站桩的宫女宦官们的观察,还未在绣凳上坐稳,就被薛意如塞了个荷包入手。 “这个是我在来京城的路上缝制的,你哥哥也有一个,算是兄妹款了,只当做小小的见面礼罢了。”薛意如露齿一笑,又听见外头有宫女来分发今日的新鲜果子点心,便自告奋勇地去拿,说是保证挑最好的回来。 蒋乔便有时间细细观察这枚荷包:浅粉色的荷包,用深浅不同的银线绣了百花如意纹,很是精致小巧。 又听薛意如的话,原来也给蒋柯做了一个。 女子送男子荷包联系着薛意如对自己格外的热情真挚,蒋乔心头很有些想法,但见薛意如大大方方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只按捺在心底。 蒋柯在信中说了,薛意如人善性直,说不准便是个天生热情的自来熟呢。 正想着,就见薛意如高兴地拉了个秀女回来,生得清雅秀丽,一见人就面色羞红。 薛意如介绍到:“这是常秀女,父亲是正四品青州刺史。我家先前有过二三年在青州那块做生意,和常秀女算是旧识。” 薛意如看向窗外,声音压低:“就是这次运气不好,分得个讨厌的室友。” 是了,和常秀女并列的是温绣五人姐妹团中地位最低的那个,和陈嬷嬷同姓。 听她自个儿说和宫中的陈修容是堂姊妹关系,就是有点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陈秀女自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薛意如看不过陈秀女刚分房就欺负常秀女老实的样子,又和常秀女是旧识,便将人带了回来,正巧和蒋乔认识一下。 蒋乔听了薛意如的介绍,也觉得很巧:书里有位常秀女入选,其父正是青州刺史。 根据描写,常秀女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性子,只不过尤善于画画,对了永宣帝业余兴趣,好似其父和许家还有点恩怨,这么一凑,入了选。 常秀女讷讷地朝蒋乔问了好,很是害羞腼腆的样子,蒋乔也客气有礼地回了声好。 看着薛意如努力活跃气氛的样子,蒋乔微微一笑:倒真是个天生的热心肠。 ———— 薛意如拉着常秀女回了自己屋,又刺了陈秀女几句。陈秀女自然不高兴——可没人给她发泄被暂时踢出小群体的气恼了,自己还被刺了一顿。 门口倒是站了个小宫女,面上一副机灵样儿,自然不像常秀女这样锯嘴的葫芦好欺负。 而且有的宫女面上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的底层小宫女,保不准上头就有个厉害的干爹干娘呢? 陈秀女空着手在屋里独自气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跑去温绣那屋串门儿。 毕竟温绣后头是太后呢。想想这届选秀许家没有适龄的女儿,只有温家进了一个温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温绣必然是要入选的。 陈秀女决定抓住这最后几天的时间,再吹捧吹捧温绣,好让她提携自己一把,向太后美言几句。 陈秀女甫一进屋,就听见方才一屁股把自己挤到常秀女旁边的人问:“陈姐姐怎么这会子就来了,不和同房的那位秀女好好相处一下么?” 陈秀女一跺脚,使劲地将对方从温绣身边挤走,故意抱怨道:“我也想呢,可人家直接被那个姓薛的秀女三下五除二给拉走了,直往那什么蒋乔的屋里去呢。” 温绣正美滋滋地享受另一位秀女剥的橘子,一听这话,面上便显出恼恨之色,加上被蒋乔踩面子的的事,心中更是双倍的愤怒:呵,这复选才刚刚开始呢,蒋乔便迫不及待地拉拢人心了!还拉得是自己身边姐妹的室友,岂不是刻意孤立自己么! -- 第6页 再算着蒋乔是这次选秀中数一数二的好容貌,那薛意如则是一众娇美柔婉的秀女中少见的英气美人——可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呀。 温绣脑瓜一转,想起自己母亲所说“成大事者须得杀伐果决”之语,当即一拍脑门,做了决定:既然蒋乔当面下她面子,又意图孤立她,她便反击回去,让这二人立马踢出大选! 陈秀女见此喜上眉梢,又上前附在温绣耳边殷殷吹捧:“姐姐背后有太后呢,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总得要那挑衅姐姐的人知道下场。” 温绣被吹捧得飘飘然,自得道:“那是自然。”说罢,也不和其他秀女商量,自顾自地去计划自己的“精妙计策”了。 毕竟上位者总是和下位者商量计策,是件颇失身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 新手村还是很简单滴 第四章 (修) 而不管外头如何闹腾,许太后的慈安宫永远是宫中最肃静威严的宫殿。 陈嬷嬷进了慈安宫的正门,先迎上来的的是门口一溜儿站姿端直的宫女,不同的面上摆出相同的笑脸儿,向陈嬷嬷福身问好。 陈嬷嬷点点头,绕过两边的抄手游廊,就碰见了自己认下的干女儿青珠。 见到陈嬷嬷,青珠赶忙堆起笑脸,拉着陈嬷嬷说道:“我掐着点从殿里出来,正好遇见干娘呢。方才御膳房送了每日的点心份例来,太后娘娘留了一盘芙蓉糕给干娘。女儿自己孝敬了一碗珍珠藕粉,都用盒子小心装了放在干娘屋里。” 见陈嬷嬷满意点头,青珠又用眼神小心示意殿内:“方才端妃娘娘来请安呢,太后将其他宫女都散了,只留了红珠和我——太后可生了好大的气,干娘一会进去可别吓着。” 陈嬷嬷心中一紧,端妃娘娘最近弄巧成拙,办砸了一件大事,还坏了许家的计划。太后娘娘便收回了放在端妃娘娘那的凤印和代理执掌六宫的权力,令其好好思过几天,也有让自己消消气的原因。 怎么这才一天过去,端妃就自己撞到太后跟前来了呢? 陈嬷嬷感觉掀起正殿门口遮风的帘子,进去后倒真是被吓了一跳——端妃正跪在正殿中央呢,后头陪跪着的是端妃的贴身宫女冰珠和玉珠。 原先有个赤珠,很得端妃喜欢,不过前几天被太后指进了慎刑司。 陈嬷嬷仔细瞧了瞧:端妃不光没有厚绒垫子垫着双膝,而且原先正殿里的暖盆也撤了,只留下太后现在呆着的东暖阁还留着炭盆。 陈嬷嬷不由咂舌,吃惊于太后竟然生气至此,继而有些心急于端妃的身体——为了早日诞下皇嗣,端妃每日都服用坐胎药。太医专门叮嘱,不可有半分寒凉入体,恐怕毁了前头的精心准备,叫这龙胎迟迟不来。 “禀太后娘娘,奴婢回来了。”咂舌归咂舌,陈嬷嬷还是先按着规矩,站在端妃后头行了礼,告诉太后她完成观察秀女的任务回来了。 “嗯,进来伺候吧。”太后淡淡的声音从东暖阁的珠帘后传来。 陈嬷嬷服侍太后多年,一听就晓得,太后现在很不痛快。 于是她不再多想,连忙绕过摆得满满当当的多宝阁,进了东暖阁。 被陈嬷嬷小心地奉了一盏茶后,太后虽然面色仍是淡淡地,却是舒缓了不少。 “还是你最得哀家心意。”太后眉眼舒展,戴着护甲地手点了点桌上地另一杯青花瓷茶盏。 一旁候着的红珠连忙端给陈嬷嬷。 “难为你替哀家跑一趟,尝尝新进的碧螺春,很是不错。”太后说道。 陈嬷嬷自是千恩万谢地行礼谢恩,欢欢喜喜地喝了这盏茶——这可是极大的脸面呢,也是太后对自己忠诚的认可。 至于端妃,太后不提,她也随着太后的心意当作没看见了。 但或许是跪得久了,端妃自个儿就先开了口,带着犟劲和不服的声音从正殿洪亮亮地传入多宝阁:“太后娘娘,臣妾一切所为都是为了许家!臣妾自认此事办砸有错,但太后娘娘何至于惩罚臣妾到这种地步。” 瞧见太后瞬间就冷脸撂了茶盏,陈嬷嬷心想:或许是自己方才喝碧螺春的姿势不对,她现在有点脑壳疼。 “你倒是很不服。”太后这头撂了茶盏,语调却未变多少,看了眼已然烧红的银炭,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进来跪着吧。” 端妃乖乖地把跪着的地方从正殿挪到东暖阁,面上的不满轻而易见。 其实端妃对太后的怪责是服服气气认下的,唯一不满的就是被收回了凤印。 这凤印,是她在宫中掌权的象征,是她凌驾于众妃嫔之上的底气,也是她仅离皇后宝座一步之遥的证明。 端妃不舍得交出去,哪怕是交给太后也不行。 “从前你刚入宫,还是贵嫔的时候,哀家瞧你对付刘容华和罗顺仪时颇为得心应手,心下还欢喜许家又进来一位好女儿。可如今你在宫里待了五年,倒是愈发蠢笨和后退了。”太后瞧着端妃的拧样,自己的眉也淡淡拧起。 “姑母,您也知道,宫中已经有两位皇子。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人,先于我诞下皇子了。”端妃咬牙。 陈嬷嬷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觉着端妃时走进盯着皇嗣的死胡同里了:宫中是有两位皇子,可大皇子天生哮喘、体弱多病,二皇子则是有些痴傻、发育缓慢。 -- 第7页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没有机会继承皇位。 如今这境况,虽然谢修仪有孕,但不知男女,更不知那孩子是否也会“天生”不全,实在是不足为虑。 端妃娘娘贸贸然出手,不仅把谢修仪和孩子一起搞没了,还毁了许家前些日子颇有进展的拉拢谢太傅的计划。 身处高位、代掌凤印,端妃应当大匠不斫、八风不动才对。 这次着实是有些急躁了。 “所以你就听了赤珠的挑唆,急忙忙对着谢修仪下手了?” 太后轻轻嗤笑一声:“你倒是不知,赤珠前些日子可路过柔仪殿好几回呢。” 端妃一怔:柔仪殿,是柔昭仪的居所。柔昭仪身为许太后的敌人施贵太妃的侄女,自然和端妃不对付。 “赤珠一向忠心耿耿”端妃口中喃喃。 太后摇了摇头:“你最该知道,赤珠并非是你带进宫的宫女,今日瞧着忠心耿耿,过了一日,便不晓得心向何方了。唯有玉珠和冰珠,从小伺候你到现在,父母又都在府中做事,这才是忠心的保证。” “你因为赤珠的嘴巴比玉珠和冰珠的乖甜,就提拔赤珠,实乃蠢事。如今你吃了一亏,就要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见端妃还想开口提凤印的事,太后截住话头:“至于凤印殿中省年前对账的时候,你被柔昭仪找出两处错漏,皇上已有不满。如今出了谢修仪一事,你出手匆忙,哀家替你遮掩了不少,又从殿中省推出两个人来才作罢——皇上恐怕不满至极了。” “如今哀家先收了你的凤印,免得皇上开口将凤印交给德妃或是柔昭仪,也让你给旁人留下些良善担责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哀家询问过太医。你久久不曾遇喜,或许也有宫务琐碎、过于劳累的缘故。你既然知道皇嗣对许家的重要性,就好好将养着吧,横竖有哀家顶着呢。”见端妃有所松动,太后缓了缓语气,温和劝道。 果然,提及自己最在意的皇嗣一事,端妃默然片刻,俯身叩头:“侄女多谢姑母提点。” 太后点点头:“你既知道就好。服用坐胎药的时辰快到了,你快回去吧,记得令宫女为你揉揉双膝。晚膳时,哀家会吩咐御膳房送些药羹给你。” “你虽然这件事急躁了些,但你向皇帝为谢修仪讨追封谥号的事做的甚为不错,以后当有这样的气度才对。”太后不欲打击端妃斗志,寻了另一件事来夸奖端妃。 见端妃又俯身谢恩,太后面上出现了一丝疲乏,由着陈嬷嬷在自己身下垫了个弹花软枕,闭上眼对红珠吩咐道:“红珠,送端妃出去吧。” 红珠领命,搀扶端妃起身,然后送端妃坐上了正二品的轿辇,微笑道:“端妃娘娘恐怕不知,今早谢太傅上朝时乞求告老还乡,连带着原先透露和咱们家相结秦晋之好的意愿也不愿意提了——丞相大人颇为可惜,太后娘娘也叹了一早上的气。” 端妃闻言,拉起红珠的手,自己腕上那一对翡翠镯子就不声不响地到了红珠腕上:“多谢红珠姐姐告知。” 红珠轻轻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语气恭敬:“端妃娘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告诉地。” 轿辇被缓缓抬起,向着端妃居住的延庆宫行进。 端妃端坐在轿辇上,按下传消息给正在可惜的父亲发牢骚的想法——毕竟谢太傅乞骸骨的直接原因是爱女谢修仪的薨逝,又是自己动的手,还是别去找骂的好。 正二品的轿辇上覆着浅黄色的云纱,上头用银线绣出一轮轮的弯月。风一吹起,云纱飘扬,那一轮轮弯月便似一双双笑眼盯着轿辇上的人。 尤其像谢修仪的笑眼。 端妃在心中轻念:谢修仪的死,并不应当全然是自己的错,谢修仪很该付一部分责任。 她原本并不打算对付谢修仪的。 谢修仪是朵小白花,没多少心计,对待自己实诚,又很能分去柔昭仪的恩宠。 所以,她原先是颇为照顾谢修仪的,也对应着许丞相拉拢谢太傅的计划。 可偏偏,谁叫谢修仪在她被柔昭仪嘲讽久不遇喜的第二日,就满脸欢喜地告诉她自己有孕了,一双眼笑成了弯月。 长久对皇嗣的渴望与多年不孕的心酸,让端妃的心霎时就被嫉恨愤妒填满,什么都不顾了。 也偏偏,谁叫谢修仪自己从小身子没调理好,不过一次小产,就引发旧疾,一夕薨逝。 端妃的手猛然揉住一团弯月,狠狠地攥着。 是谢修仪自己的问题,与她何干? 她不过是听了旁人挑唆,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改了一小下 第五章 (修) 端妃自想着心思回宫,陈嬷嬷那头正向太后转述自己所见的诸位秀女。 “太后娘娘,奴婢所见:若是论身份高贵,仪态端庄,自然是娴安郡君为第一;若是论容貌,那位忠义侯遗下的蒋秀女和一位宫廷画师的女儿严秀女最为艳丽出色;东昌伯的嫡女沈秀女走的是清高才女的路子,很是傲气;而奴婢在那时,有好几位秀女透露愿意进宫服侍您,为您所用” 太后仍是闭着眼,打断陈嬷嬷的话问道:“哀家记得,温家今年不是也有个适龄的女儿参选了么,她如何?” 陈嬷嬷回忆起温绣,面色有点尴尬:“人长得秀美,相貌可排中上,比她姐姐温嫔强了不少。但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而且性子还需要磨练奴婢刚到的时候,正在装哭呢。”还妄图用眼神请她出来闹个事,陈嬷嬷在心里补充。 -- 第8页 太后不以为意:“对于她来说,不太聪明是正好的。” 反正是个棋子罢了,别像温嫔那样太蠢就好了。 正巧红珠送完端妃回来,行礼道:“禀太后娘娘,方才奴婢回来遇见小城子。小城子说,温嫔着人和温秀女说了几句话,就在送午膳的这会子。” “温嫔不放心妹妹,派人叮嘱两句也是有的。”陈嬷嬷接口道。 “传膳吧。”太后轻哼一声,便把这事撂开不提了。 陈嬷嬷得了命,紧锣密鼓地派人去御膳房传膳,也将这事置之脑后。 ———— 午膳过后,常秀女就主动回自己房间去了,薛意如则遵循良好的作息时间小憩了一会儿,睁眼便看见蒋乔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目光盯着院中。 “乔妹妹在看什么呢?”半日不到,薛意如已经亲密地唤蒋乔为“乔妹妹”了。 “在看美人。”蒋乔接受了这个称呼,对在整理鬓发地薛意如笑着回了一句。 薛意如偏头,在蒋乔明艳动人的面上停留片刻,打趣道:“你看美人,那岂不是等于在对镜自赏么?” 蒋乔颇为无奈,将薛意如招至身边:“姐姐你瞧,那边不是有明显地两位美人么?” 一位生着端庄的鹅蛋脸,举止娴雅,被一众秀女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另一位秀女则坐在小池塘的石凳上,面容清冷,周围一人也无。 “被围着那位是娴安郡君,孝安太后的侄女,皇上的亲表妹。而真正在孤影自赏的那位,是东昌伯的嫡女,在诗赋上很有些才名。”蒋乔对薛意如介绍道。 横竖这些消息薛意如迟早都会打听到,不如自己告诉她,也算是卖个好,早日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薛意如对蒋乔主动告诉她消息很是高兴,却不像蒋乔想的那样打听更多的秀女,或是去琢磨其中的利益关系,而是叮嘱蒋乔不要随意告诉他人信息——防止被有心人利用。 听着薛意如的叨叨,蒋乔想起哥哥蒋柯半年前离京时,对原主也是这么不放心地叨叨。 二者眼中都流露出真切的关心,使得蒋乔对薛意如的好感上升了一些。 “多谢姐姐提醒。”蒋乔对薛意如浅笑着道谢,被薛意如拉住了手腕。 “你放心,我在路上受你哥哥所托,自当照顾好你。”薛意如望着蒋乔的眼睛,语气真挚又诚恳:“我知道你现在或许只有三分信我——乔妹妹,我不怪你,对旁人抱有警惕是好的,但我会用所作所为让你十分信我。” 蒋乔心神一动,刚想开口,就被薛意如不大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蒋乔在心中感慨:薛意如是个通透的人。 只盼着她所说的话是真的。 蒋乔再不提方才的话题,随着薛意如的天聊下去,知道对方自小跟着父亲走南走北地经商,被父亲当作男儿养,骑马射箭样样不在话下。 “我父亲一直可惜我不是男儿身,每次见到哥哥都必定要说他一顿骑射不佳、连我都比不过等语。”薛意如笑着说:“不过我父亲说的都是些玩笑话,我哥哥可是功夫练得颇好,此次进京来参加武举呢。” 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真是自己两辈子都羡慕而不得的关系。 蒋乔再心中颇为心酸。 “乔妹妹,我再同你讲讲我经商路上地见闻吧。”瞧着蒋乔兴致有些低落,薛意如赶忙另起一个话头。 蒋乔也赶忙振作精神,含笑应了一句“好”。 二人畅谈许久,直到门被轻轻叩响,有小宫女的声音传来:“蒋秀女、薛秀女,晚膳送来了。” 蒋乔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 薛意如停住话头,起身将门打开,见小秀女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宦官,见着她们便行礼:“奴才是司苑司的,按着总管的吩咐来为秀女们更换上晚上的花。” 大晋朝的人都喜花,皇宫里讲究的主子更是要一日换三次花:早上是醒神的花,譬如银丹草(薄荷),一抹香;午憩后是解疲的花,譬如灵香草(薰衣草)、白兰花,晚上则是安眠的花,譬如假昙花、迷迭香。 秀女的屋子里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早晚换两次就是了。 蒋乔的眼扫过最后一个进来的小宦官,头上黑色的巧士冠戴得极低,手中捧着一盆半开的天竺葵。 现世受母亲的影响,蒋乔对各种花花草草颇有兴趣。 天竺葵,自身无毒,但其花粉极易引起皮肤过敏和瘙痒。故而一般在室外种植天竺葵,观赏也是远观。 宫里司苑司的人当差,会这么不小心么? 蒋乔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这都不用猜,十有八九是温绣下的手。 那头薛意如也发现不对。 薛意如随着父亲踏遍大晋朝的江山,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时间将目光凝在天竺葵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等到小宫女布好晚膳,小宦官走后,薛意如才对着蒋乔沉声道:“乔妹妹,你仔细看好,那盆粉色的话是天竺葵,花粉会让人过敏——我从前曾经碰上过一回,虽不是多严重,但真是有吓人又难受。” “此次选秀太后颇为费心,下面的人不可能疏漏至此,这必然是旁人动了手脚。” 若是无知无觉地和这盆花待上一个晚上,恐怕明早不必检身,就直接被判落选、扔出皇宫了。 -- 第9页 薛意如一想到这一点,便立刻行动,挽起袖子准备将那盆天竺葵搬到木制窗台上。 蒋乔拦住薛意如,伸手接过天竺葵,摇头道:“若是特意搬到窗台或是放到门口,门外那么多宫女宦官,那送天竺葵的人恐怕立刻就会知道我们发现花出了问题。天竺葵既然主要是花粉致人过敏,将它搬到墙角,再用厚纱覆上就行了。” 薛意如挑了挑眉:“乔妹妹的意思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她还以为蒋乔会放下不究——毕竟在宫里,还是以稳为上。那人既然可以买通司苑司的人,不论是宫里的主儿还是此次选秀,都可见一定的人脉势力。 她们不过是无人可依、无人可用的秀女,最稳的办法就是吃了这个闷亏,等过了选秀再说。 蒋乔正要答话,常秀女便抱着自己那一份晚膳过来,小心询问自己是否可以一起用晚膳。 蒋乔将口中的话吞下去,趁机询问:“常秀女,可有司苑司的小宦官为你们屋里换花?” 常秀女点点头,小声说道:“有的,只不过送来的是蓝紫色的迷迭香和洁白的茉莉,没有姐姐屋里这样粉红的花——我也有看到别的送花小宦官,好似只有姐姐屋里有呢。” 说罢,常秀女顿了顿。面上明显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先前薛姐姐拉我离开时,那位陈秀女是很不高兴的。然后我用完午膳回去时,却撞见陈秀女高高兴兴地从温秀女的屋子里出来。她一见着我,就先瞪了我一眼,然后一下午都是时不时抬眼盯着姐姐们的屋子。” “我我总是想着有些奇怪,便想着和你们说一下。”常秀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几乎听不见了。 薛意如笑着点头:“是有些奇怪呢,也只有你这样细心才留意到,还好心跑来告诉我们。” 常秀女的脸又有些泛红:“姐姐们不嫌弃我疑神疑鬼就好了。” 她偷偷抬眼瞧着对面二人,想起父亲临行前告诉她“择心善者相交”的话,想着自己也算是买定离手了。 若是顺利入选,她不求得能做未来的宠妃,也不想被高位妃子当作棋子拿捏。她只想着能结识些有几分情义的人,到时候彼此帮衬一把,不至于沦落到残羹冷炙,连奴才都不如的下场就好了。 常秀女很愿意入宫,也很愿意在宫中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要是蒋乔知道常秀女心中所想,恐怕要当场称个姐妹了。 ———— 有着薛意如在,三人气氛融洽地用完晚膳,又说了一会子话,以常秀女主动告别为结束。 蒋乔和薛意如送至门口,才转身看着那盆天竺葵,手动搬到墙角,覆上厚纱。 “我从来不会去招惹旁人,可若是旁人来算计我,我也不会乖乖挨打。”蒋乔续了之前未结束地话头,沉声道。 “你哥哥也是这样。”薛意如看着蒋乔,赞同地点点头。 她很认同蒋乔说的这段话,有时候过于隐忍和退让,只会叫自己变得和软脚虾一样无用。 “你打算怎么对付给咱们送天竺葵的的人?”薛意如不过思考片刻,就决定随着蒋乔的主意来。 反正这事无论怎么发展,她们都是受害者。 “直接报告给嬷嬷就是了。”蒋乔朝着薛意如眨眨眼:“咱们这样守规矩的人,自然要按着规矩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有事,请假两天QAQ 第六章 (修) 瞧见薛意如颇为吃惊的样子,蒋乔解释道:“嬷嬷们掌管着秀女复选,若是出了事情,自然难逃其咎。既然如此,若是将此事告诉嬷嬷,必定会去查背后之人,说不准皇上也会知道。到时候,不论那人有多少人脉势力都不起作用了。” 话虽是这样说,蒋乔心里还有点自己的小打算。 两位嬷嬷俨然明面上就是永宣帝与太后两边的人,天竺葵极大可能是温绣做的手脚,那必然是用了太后的人。 告诉嬷嬷,而且只能告诉严嬷嬷。按着书中永宣帝和太后的暗中相对的背景,严嬷嬷必然会上报永宣帝,而永宣帝定然会借力打力,趁机清理几个太后的人,揪出个温绣来不成问题。 再者,正如薛意如先前所想,身为秀女,将这个闷亏吃下去是最稳妥的选择。到嬷嬷面前将事情闹大,恰恰是最叫人看轻的一种做法——遇事这样惊慌沉不住气,不能静心谋算,这样的人可成不了大事。 但蒋乔,身为一个只想做背景板的咸鱼,恰恰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自己的容貌太扎眼了,蒋乔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一点。 只有让自己显得莽撞一点、没脑子一点,才能降低旁人的的注目与警惕。 尤其对于娴安郡君来说,空有容貌没有谋略的人,还不配她亲自动手。 蒋乔想起娴安郡君在书中对温绣那几句毒辣却又隐晦的言语挑拨,不由垂下眼帘:娴安郡君虽是原主凄凉结局的源头,但自己这段位明显不够对方打的。她也没有和娴安郡君对上的打算,趁此机会将温绣这个直接原因踢出去就行了。 至于原主前期颇受永宣帝宠爱,招了娴安郡君的眼——自己学不来手段争宠,避宠还是可以学学的。 “那若是后宫里的主儿下手,这事恐怕就有些难办。”薛意如有些担忧。 就怕最后没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还惹了那位主儿的记恨。 -- 第10页 蒋乔抬起眼来,轻笑道:“我猜背后之人是温绣。” “为何不是旁人?她虽然和你起了龃龉,但不可凭此妄下判断。”薛意如皱眉问道。 “首先,我们不过是未入选的秀女,大选不到最后一刻,宫里的主儿是不会知道哪位秀女是自己未来的对手。而常秀女方才的话,恰恰说明,这天竺葵是冲着咱们来的——或者说,冲着我来的。”蒋乔掰着指头努力分析:“而我从前甚少参与宫中宴会,姐姐又是头一回来京城,都没有机会和宫里的主儿结仇,这样就能将嫌疑放到此次秀女的身上。” “其次,能够买通司苑司的小宦官,此人必然拥有一定的人脉。若无人脉,再多的钱财也不会让小宦官冒着进慎刑司的风险送来天竺葵。而此次参与复选的秀女,和后宫中有关联的只有娴安郡君和温绣了。而我,又恰好和温绣起了冲突。”蒋乔缓缓说道。 这是尽她最大努力分析出来的结果了。 薛意如点头赞同,补充道:“利用天竺葵来算计我们,看似巧妙,却实则莽撞——天竺葵虽然不是常见的花卉,但若有心就该知道我家经商,其中花草可是大宗,我怎会不认识天竺葵?如此看来,这从事作风倒是符合温绣的性格。” 蒋乔颔首。她看过原书,知道娴安郡君在书中是谋定而后动、稳重聪慧的人设,最擅长在后头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所以这天竺葵一事,她第一时间就把娴安郡君排除了。 蒋乔心思一动:推波助澜温绣背后虽然有太后,但到底不是本家,如今身份只是秀女,那人脉大概率只是姐姐温嫔分到的一些小卒。 如此顺当地将有害又显眼地天竺葵搬到储秀宫来,一路上不被旁人发现,是否是有人推波助澜,故意视而不见呢? 若是,娴安郡君在这时就暗中下场了,那可真是个让人脊背发寒的未来同事呀。 蒋乔微微咬唇,下意识地用指腹捻过有些潮湿地掌心。 半晌后,薛意如带着笑意地话传进蒋乔耳朵,才叫蒋乔回过神来:“若是去报告嬷嬷,这样才能叫嬷嬷们重视这件事。” 她循声望去,正看到被厚纱被掀起的天竺葵和薛意如一只手上细细的花粉 “意如姐姐!”蒋乔心神大震,急步上前攥住薛意如的手腕,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何须做到这般!” 。 这件事,若是薛意如想,是完全可以抽身事外的。 薛意如反握住蒋乔想要拂去天竺葵花粉的手,面上的笑容中透出几分坚定:“若是无人出事,此事或许会归结为司苑司的小宦官一时粗心大意,也会让你彻底被温绣盯上——既然如此,倒不如学着温绣将事情闹大,让嬷嬷们下定决心查出幕后之人。” “可明日就是检身若是因此不过可怎么办?”蒋乔有些着急。 “乔妹妹,你喜欢我送你的荷包么?”薛意如避而不答,反倒问了蒋乔一个问题。 蒋乔不知薛意如此时问这个问题作甚,愣了一瞬后还是回答:“很喜欢。” 精致好看的荷包,又是下足心思绣的,蒋乔自然喜欢。 薛意如淡淡一笑,面上有了几分满足:“我最拿手的一项本事就是绣各式各样的荷包,放到哪个地方的绣品店都是抢手货。” “所以乔妹妹,我并不念着拿到宫中赐下的荷包,横竖我做的比它好。”薛意如瞧着蒋乔颇为惊诧的神色,用另一只没沾天竺葵花粉的手理了理蒋乔的鬓边碎发:“而且我说过,我会照顾好你,会让你十分信任我。” 蒋乔略张着嘴,瞧着薛意如眼中溢满的真诚,一时觉得口舌有些发干。 在现世,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真心真意对自己了。 从前她认为蒋莲是第二个,如今想来,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此时此刻,蒋乔刚刚的震惊之感过去,涌上心头的是感动之情。 “怎么傻住了?”薛意如莞尔:“我听见外头有声响了,估计是嬷嬷们回来了。快去吧,我已经觉着有些痒了。” 蒋乔不及细想薛意如前头话的深意,按下心中纷杂的情绪,侧头望了眼窗边:“不是,是旁的秀女们用完晚膳出来消食了。” 秀女们陆续从屋中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可实际上都伸着颈脖,满眼热切地盼着嬷嬷们回来——晚上还有些时间,能再多留那么一点好印象都是好的。就连性子孤傲的那位沈秀女,都在孤芳自赏的间隙瞄一眼门口。 蒋乔将外头的聊天声排在耳外,低下头,小心握住薛意如那只已经开始泛红的手,轻轻呼着手背:“姐姐,辛苦你,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要到严嬷嬷来才行。 蒋乔微闭双眼,觉着自己鼻头有些酸涩,在心中默念:严嬷嬷,快些来吧。 在蒋乔默念了不到半刻钟后,严嬷嬷来了。 “严嬷嬷好。”见着严嬷嬷进来,在外头地秀女纷纷站起,嗓音甜美地问好。 严嬷嬷微笑接受,目光扫过一圈,犹自落在娴安郡君身上。 “奴婢见过娴安郡君。”严嬷嬷上前行了一礼,行了不到一半就被娴安郡君扶起。 “嬷嬷不必多礼。”娴安郡君笑得端庄和雅。 “奴婢奉皇上口谕,为郡君送来牛乳菱粉香糕,也算是为孝安太后尽一份心。”严嬷嬷从后头宫女提的食盒里亲自端出一盘点心,对娴安郡君笑道。 -- 第11页 孝安太后,先帝早逝的发妻,永宣帝的生母。 书中所写,孝安太后还在时,颇为疼爱娴安郡君,时常召其入宫陪伴,为娴安郡君和永宣帝青梅竹马的情分奠定了基础。 严嬷嬷此话一出,围观的秀女们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娴安郡君和那盘点心。 温绣站在其中却是面露不屑:皇上不过是看在孝安太后的面子上罢了,死了的孝安太后难道比得上自己身后的许太后么? 那厢,蒋乔看着娴安郡君用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围观的秀女,在心头将待会准备表演的腹稿默念一遍,又回头看了眼肤痒难耐的薛意如,对上对方信任鼓励的目光。 蒋乔嘴角轻提,做出个轻松的微笑,转身出了屋门。 秀女们以严嬷嬷和娴安郡君为圆心,乌压压围作一个半圆。严嬷嬷送完点心,随意听了几句奉承,便要挪地方。半圆也随着挪动。 蒋乔看着严嬷嬷走动的方向正对着自己,抓准时机,“踉跄”着跑过去,轻轻撞在严嬷嬷身上,顺势抓住了严嬷嬷的袖子:“嬷嬷,不好了!” 话音未落,蒋乔已经抬起眼来,仰头看着严嬷嬷。原先抓住袖子的素手,不知何时变作了紧握状。 蒋乔从小到大几乎未曾哭过,她没机会像蒋莲一般在父亲怀里撒娇哭闹,也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落泪。 只是作一场惊慌失措的戏,要有眼泪才更真一些。 所幸原主身娇肤嫩,只消磕碰一点,便可以疼得落泪。 感受着手心的刺痛,蒋乔眼中滚下泪来,滚至衣襟前,洇出一片深色。 蒋乔喉头哽咽:“嬷嬷,薛秀女身上无故出红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QAQ 改了个小BUG 下午18点更新 第七章 (修) 围观的秀女听见此话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都有疑惑惊诧之色,唯独温绣面色有些难堪。 怎么蒋乔还好好地站在这,反倒是自己顺带对付的薛意如中招了? 再瞧蒋乔满含惊慌的如花泪面,温绣就不由得撇撇嘴:从前欺负蒋乔时,她从来都是忍气吞声,这回旁人中招倒把她吓得嚷起来了。不过自己也不怕,姐姐说了,就算查出来是那盆天竺葵的问题,也只是司苑司的小宦官做事不当心罢了。 只是,这严嬷嬷怎么还没推开蒋乔,反倒小心把她扶起来呢? 严嬷嬷原先见有人拉住自己,先是一愣,而后听见出红疹的话,心中便是警铃大作,再一瞧那秀女仰起的面容,赶忙将人扶起。 若是严嬷嬷没记错,那食盒里还留有一碟子翡翠枣泥糕,是永宣帝赐给这位蒋秀女的——为着其父忠义侯曾是皇帝的恩师。 而御膳房做的东西,自然比给秀女们做晚膳的大膳房精致好吃。 “蒋秀女莫慌,先带奴婢去瞧瞧那位薛秀女吧。”严嬷嬷语气温和,轻拍蒋乔的手以示安慰。 蒋乔顺势起身,口中仍是发出呜咽声:“多谢嬷嬷。”随后便带着严嬷嬷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甫一进门,严嬷嬷就看见薛意如通红起疹的手背和因为肤痒难耐而蹙起的英眉。 “薛秀女,可是午膳或者晚膳不慎吃了过敏的东西?”严嬷嬷拧着眉,向薛意如问道。 “回嬷嬷,我吃过午膳没有大碍,是方才变作这样的。”薛意如蹙着眉,用另一只无碍的手握住蒋乔在袖中悄悄伸过来的手。 “那大概是晚膳里有些让薛秀女过敏的东西吧。”温绣站在秀女前列,看着屋里那盆颇为醒目的粉色天竺葵,心中猛地一突,开口先下了结论。 其他秀女听闻此言,大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和其并肩的娴安郡君睨了一眼面有急色的温绣和眼中尚有泪花的蒋乔,面上带了一分强者独有的傲气和鄙色:“嬷嬷,可不一定是晚膳,这屋里的花花草草、熏的香料,都有可能会是薛秀女的过敏物。” 听闻这话,温绣猛然侧头盯着娴安郡君挂着端庄笑容的脸,心中暗恨自己怎么没给她屋里也送上一盆天竺葵。 娴安郡君忽视温绣的目光,只暗自在心中可惜。 可惜温绣不高明的手段被早早发现,若是到明早这事才闹出来,可是能一榔头砸下去至少三个秀女呢。 所以,当姑母为自己留下的人来告诉天竺葵一事时,娴安郡君就如同蒋乔猜得那样,按照利益最大化,在背后推了一把。 如今事情提早被发现,娴安郡君当机立断,决定将刀尖对着温绣——无论是因为安家和许家在朝堂的争斗,还是因为皇帝表哥和许太后的暗中不对付,亦或是为了自己未来后宫之路的顺畅,温绣身为许太后定好的棋子,绝不能入宫给许太后提供助力。 故而娴安郡君有此一言。 严嬷嬷在屋中扫视一圈,将目光凝在那盆天竺葵上。 身为皇上身边伺候的嬷嬷,严嬷嬷自然认识天竺葵这种无差别过敏物。 “檀香,你去唤太医来,为这位薛秀女瞧瞧。”严嬷嬷对着自己手下一位得力宫女吩咐道。 檀香看着严嬷嬷指向温绣的目光,低头恭敬答应,心下明白:不止要去一趟太医院,还得去一趟建章宫。 储秀宫热闹一片,而那头正在慈安宫美滋滋享用青珠孝敬的点心、准备迟一点再去储秀宫的陈嬷嬷,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 第12页 ———— “严嬷嬷,这位秀女是因为沾上了天竺葵的花粉,才导致手上起红疹的。”前来的太医小心地为薛意如看完诊,对严嬷嬷回道。 薛意如也在此时作恍然状:“是了嬷嬷,我之前觉着这花颇为漂亮,就伸手拨了一下。” 围观的秀女除了温绣和少数几位知道天竺葵是无差别过敏物的秀女外,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方才听娴安郡君的话,还以为是有人将毒粉什么的下到花草香料里了呢。 “辛苦孙太医了,只是薛秀女这红疹可有大碍?”严嬷嬷着人为孙太医奉上一盏茶。 孙太医朝着严嬷嬷做了一揖,宽厚和善的脸却是朝着面露忧色的蒋乔一笑:“嬷嬷放心,只是短时间接触了少量花粉,只消敷点药,明早这红疹就可退了。” 蒋乔送了口气,心中感觉轻松不少,却看到薛意如的眉间闪过几分失望。 她又想起薛意如说的那句“我并不念着拿到宫中赐下的荷包”和白日屡屡提起蒋柯的表现。 软嫩的掌心柔经过方才指甲的嵌入,已经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儿,此时蒋乔用指腹轻轻捻过掌心,便疼得一颤。 瞧了瞧屋中屋外尚在的众人,蒋乔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未曾表演完呢。 “嬷嬷不若也细细检查下其他秀女屋中的花草吧,若是旁的秀女也不慎过敏就不好了。”蒋乔语气中仍有惊魂未定的哭腔,对着严嬷嬷提议。 孙太医在旁边点头附和:“这位秀女说的是,天竺葵不论是谁沾上都会过敏,还是仔细些好。” 孙太医此话一出,被普及知识的围观秀女都慌乱起来,想着回房看看自己屋里的花草有无天竺葵。 娴安郡君仍是稳重端持的模样,特意着眼看了看蒋乔。 人又胆小,遇事又慌乱,还有着几分在宫里看来十分可笑的良善,却偏偏长着一张招人眼的脸。 美人脸,催命符罢了。娴安郡君在心中轻蔑一哼。 常秀女是在这时候开口的,生性害羞的她因在众人面前讲话而面色通红:“严嬷嬷,我房里送来的花没有天竺葵。” 亦有旁的秀女点头说了相似的话。 而后,场面一静,众人都在心头有了些想法。 “嬷嬷,是否是司苑司的人分花时拿错了?”蒋乔抿着唇问道。 严嬷嬷此时的脸已然变黑:她掌着秀女复选,各个环节都由她和陈嬷嬷定下核对过。秀女们的一日三餐、每日花草香料都是一模一样的,既省时省力又防止秀女们的攀比心。 又哪里出来一盆天竺葵? “檀香,你留下处理后头的事,我去亲自回禀皇上这件怪事。”严嬷嬷的面上透出厉色,冷声吩咐道。 原先她瞧着温绣的面色不大对劲,已然觉得此事怪异。而到此刻,严嬷嬷凭借着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天竺葵和温绣脱不了干系! 秀女出事,便是她办事不当。 严嬷嬷先后服侍孝安太后与永宣帝,从来不出差错,今天居然差点被个秀女的算计打了老脸。 不论温绣和许太后的利益关系,严嬷嬷在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看着此事已有眉目,孙太医也配好了涂抹的药,留下后赶紧告退远离这是非地。 见严嬷嬷大步离开,围作一圈的秀女也面色各异,有的后怕,有的担忧;也有的作无谓状——横竖和自己无关。 唯有温绣冷汗涔涔,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怎么会到要回禀皇上的地步呢? 温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使劲扶着温绣的陈秀女也是面无血色,只能在温绣耳边轻声安慰,用的还是自己午时怂恿时开头说的话:“没事的,姐姐后头可是太后呢” 蒋乔俯身,细心地为薛意如上药,顺带瞥了瞥温绣苍白困惑的脸。 若是她告诉陈嬷嬷,因为温绣用的是姐姐温嫔的人脉,陈嬷嬷恐怕知晓一二。而有着温家在温绣身后,最后便是司苑司的人做事不当心的结局。 但若是告诉严嬷嬷,只要让严嬷嬷怀疑有人故意使坏就行。哪怕只是为了不担责,就足够严嬷嬷彻查此事。 幸亏温绣的变哭脸可以,但表情管理不行,让严嬷嬷直接看了温绣好几眼。 最后还要谢谢常秀女,省了严嬷嬷检查花草这一步,免得陈嬷嬷突然到来,坏了事情。 蒋乔在心中默默总结,然后开始想该如何感谢薛意如和常秀女。 后头的事,就交给严嬷嬷处置,不必她烦忧。 屋外,檀香身为严嬷嬷亲自教导出来的宫女,颇有严嬷嬷风范地安慰秀女们、并安排秀女们回屋待着。 娴安郡君自然仪态端庄地走在前列,有种戏不够精彩的兴致缺缺。 而当陈嬷嬷用完点心,不紧不慢地回到储秀宫时,便发现诸位秀女都乖乖待在自己屋里。 整个储秀宫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过后,陈嬷嬷就晓得自己享用点心时储秀宫发生的事。 她想起红珠下午汇报温嫔和温绣接触之事,只觉得心头一梗。 上午端妃刚跪完的地方,要轮到自己晚上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不大顺(躺倒) 明天大概晚上更新,白天是修文哦 修了个不顺畅的地方 -- 第13页 第八章 (重修) 翌日,天阴微雨,有御花园遥遥的鸟雀啼鸣传入储秀宫。 蒋乔从一夜安稳中醒转,睁眼是薛意如在倚窗看着丝丝细雨。 “懒丫头,都卯时两刻才醒,快去洗漱梳妆。”听见蒋乔起身的动静,薛意如回头笑道。 蒋乔边下床边叹气:卯时两刻,换算一下才五点半,自己身为一个穿越的现代人,能这时候醒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想想入宫后还有晨昏定省,蒋乔就有一些脑壳疼。 蒋乔懒懒抬手顺了顺披散的乌发,上前靠着薛意如,拉起她的手:“姐姐先别说这些,给我看看手好了没再说。” 薛意如一副面上无奈的样子,将双手都伸出来:“真拿你没办法。你瞧,可有半分红痕?我昨日都说了无碍,偏你紧张成那样。” 果然,薛意如双手白嫩如初,过敏的那只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 “你看完了,我也要看看你的手,昨晚居然自己掐得那么狠。”不等蒋乔反应,薛意如就抓过蒋乔的双手,翻过掌心细细观察,口中责备心疼。 自己为哭掐手心的事被发现,蒋乔面色微窘,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这一看,蒋乔便发现了些和昨日不一样的地方。 青石板旁的茵茵绿草上有着明显的拖拽痕迹,以及对面温绣屋子的毫无动静。 “严嬷嬷今早寅时三刻来过,奉皇上口谕,将温绣等人逐出宫去。因着温绣撒泼打滚闹着要见太后,最后是被捂着嘴拖出去的。”将蒋乔看着拖痕面露疑惑,薛意如开口解释:“我就是那时候被闹醒的,见你睡得熟,就没喊你了。” 而后,薛意如向蒋乔讲起今早她花了点银子,从小宫女口中打听到的事。 昨晚严嬷嬷走后,直奔建章宫向永宣帝汇报此事。 事关选秀,嫌疑人又牵扯太后,永宣帝当即召了慎刑司主管,命他查出真相。 上头紧急,慎刑司主管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到司苑司捉人审问。 不过几个时辰,就将事情搞清楚了:昨日午膳时,温嫔不放心参选的妹妹温绣,特意派人送膳时和温绣交代了几句。温绣也趁此机会,向姐姐温嫔借了几个人用用,成功让司苑司的小宦官将天竺葵送入蒋乔房中。 永宣帝得知事情始末,直接下了口谕:温绣心肠歹毒,不配参选,逐出宫外;司苑司的送花小宦官和传话的几位宫人各打五大板子,逐到浣衣局做事;司苑司主管治下不严,除去主管之位。 “温嫔助妹作恶,私联秀女,被降为温宝林;温绣的四个姐妹也因为和温绣走得近,可见品行不端,一并被送出了宫;还有两位太医也因为此事,被逐出了太医院。”薛意如最后补充道。 “温嫔温宝林被处罚也就罢了,怎么有两位太医被罚了呢?”蒋乔奇怪。 不会有孙太医吧?蒋乔有些为昨日面善的孙太医担心。 薛意如细细解释:“天竺葵容易致人过敏,是不便给宫里的贵人观赏的。所以司苑司培育的天竺葵,都是送给太医院做药材的。给咱们的那盆天竺葵正好是昨日交接到太医院的那批,负责交接、管理药材的那两位太医却没发现少了一盆天竺葵。” “小宫女还同我说,那两位太医从前分别是右院判和御医,半月前因为伺候怀孕的谢修仪不当,才贬作不入流的医士,来管理、交接药材的。” 谁先到,不到半月,永宣帝先前的怒气还未消,这两位太医又摊上了事,被永宣帝斥了一顿玩忽职守,直接逐出太医院。 蒋乔敛目点头。 她记得书中提及,永安元年的二月,有孕的谢修仪不慎小产,而后引发旧疾逝世。 三月初,谢修仪被追封为正二品妃,谥号“诚”,以从一品的四妃之礼安葬。 谢修仪之死,是娴安郡君一入宫就派人着手调查的事。如今看来,多半和太后一方又有牵扯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洗梳才最要紧。”见蒋乔点完头就开始发呆,薛意如赶忙推了她一下。 蒋乔回过神来,用一种近乎撒娇的亲昵语气同薛意如说道:“姐姐帮我梳吧,我梳的没有姐姐好看。” 没办法,身为现代人,蒋乔并未掌握关于如何梳发髻的技能,唯一在古代能用得上的技能就是画工笔画了。 薛意如扑哧一笑:“我帮你梳头可是要大代价的,可不是那几块翡翠枣泥糕能抵得了的。” 没错,昨晚檀香安排完诸位秀女后,就把被严嬷嬷遗忘在食盒里的那盘翡翠枣泥糕给蒋乔送来了。 随后蒋乔就将那碟子点心和薛意如、常秀女一起分享了。 接到枣泥糕时,蒋乔面上自是感动无比,心中却送了一大口气:幸好幸好,不是像娴安郡君那样在众目睽睽下送来的,不然自己方才那场故作惊慌的哭戏就白演了。 又转念一想,按照原主的选秀经过,必然不会和温绣发生口角,也不会有天竺葵之事,这翡翠枣泥糕估计是当着众人的面接下的。 恐怕娴安郡君就是这个时候盯上了原主,后来原主的受宠不过一个引子罢了。 到现在,想到自己既成功将温绣踢了出去,又没引起娴安郡君的注意,甚至获得了对方的看不上眼。 蒋乔内心为自己放起了小烟花,面上笑容灿烂明丽:“那姐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总可以了吧?” -- 第14页 薛意如按着蒋乔做到梳妆台前,抿着嘴笑:“这可是你说的,我将来向你讨时,你可不要后悔。” “才不会呢。”蒋乔笑着回道。 ———— 窗外仍是细雨连绵,慈安宫却是乌云压顶。 陈嬷嬷从昨晚回到慈安宫起,就跪在正殿中央,除了半夜青珠替她看着眯了一会外,无片刻休息。 此时许太后穿戴完毕出来,看到的是苍老憔悴许多的陈嬷嬷。 “奴婢有罪,请太后娘娘饶恕奴婢。”见到太后,陈嬷嬷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许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陈嬷嬷,你知道的,你一向最得哀家的意。” 陈嬷嬷浑身一抖:“奴婢知道,昨个奴婢未能重视温嫔和温秀女接触之事,才造成如今大祸。” 其实说来,昨个许太后也忽视了这个事情,但主子怎么会有错呢? “你知道就好,哀家告诉你,没有下次了。”听闻陈嬷嬷的话,许太后面上透露些许满意,又纠正道:“如今是温宝林了。不过也不算是大祸:这温家两姐妹,姐姐蠢得无可救药,妹妹是自作聪明的傻子,不要也就罢了。” “只是可惜张太医和赵太医了,还有许总管,都是好不容易熬上来的。”许太后颇为惋惜:自己就这样失去三个用得颇为顺手的棋子了。 陈嬷嬷心中一松:这件事在太后这里就算过去了。 恰在这时,青珠进来回禀:“禀太后娘娘,温宝林前来请罪,正侯在殿外。” 而此时殿外的温宝林满心委屈,恨不得嚎出来:昨个温绣问她借人,说的是想晚上自个儿挑个喜欢的花来装点,谁想到她这个好妹妹是用来害别人的呢! 害得她不仅被牵连降位,还得一大早过来给太后请罪。 许太后厌恶地撇过脸:“哀家不想一早上就被蠢货脏了眼。” 青珠会意出门,将温宝林客气请回去了。 许太后在殿内命红珠扶起陈嬷嬷,交代道:“你不必再跪着了,张太医和赵太医服侍哀家多年,理应好好照顾出他们出宫后的生活。” 陈嬷嬷起身应是,明白这是许太后在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 服侍多年,为太后做了不少事情,自然该好好“照顾”一下。 这样想着,陈嬷嬷又往自己身上揽了一件事:“太后娘娘,温秀女既然自己没本事,这秀女之中不乏愿意向太后投诚的” 许太后点点头:“既然这样,你自己好好挑拣挑拣吧。” 陈嬷嬷露出喜色,告退下去,重振士气,打算好好为许太后做上几件有用的事,将功折罪。 ———— 自天竺葵事件水落石出后,整个复选都按着程序走完。 蒋乔和薛意如也顺利通过检身和礼仪这两关。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八,定好的最后一关——殿选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修) 三月初八,玉堂满日,是钦天监算出来举行殿选的好日子。 说是殿选,但为着二月倒春寒以来,难得的晴好天,陈嬷嬷一早就带来太后的口谕:殿选的地方从撷芳殿改作御花园。 众位秀女都表示太后娘娘英明:冷冰冰的大殿哪里比得上春和景明的御花园呢,就算选不上,也可以饱览一下御花园的宜人风景呀。 于是,早上辰时才过,秀女们已经在御花园排好了队,坐在雕花石凳上,等着太后与永宣帝驾临。 这次排队可不是像上次那样随秀女们自己排的,而是按照家世一个个排好的。 这样一来,蒋乔可就夹在了娴安郡君和那位孤傲的沈秀女之间。 左瞧瞧自带气场、仪态完美的娴安郡君,右瞧瞧浑身散发清冷、满面傲气的沈秀女,蒋乔在心底一声声地叹气,回头偷偷瞧了薛意如好几眼。 薛意如偏还偷笑,故意和身边的常秀女讲悄悄话。 蒋乔回过头,挺直腰板,发誓再也不瞧薛意如半眼。 秀女们都在静悄悄地等着,和缓的春风卷起的是一颗颗满怀激动的心。 终于,许太后在万众期盼下登场了,由陈嬷嬷亲自扶着。后头是浩浩荡荡一群宫女宦官,手上提着一个个食盒。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诸位秀女赶忙从石凳上起立,按着礼制行叩拜之礼,向许太后请安。 “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许太后语气温和,示意众秀女平身落座。 等到许太后坐到凉亭里摆好的绿檀凤椅上,诸位秀女才真正坐下。 许太后扫视一圈,点头道:“哀家这一瞧,可都是些好孩子呢。如今皇帝还在上朝,哀家先同你们见见,等到皇帝下朝,这殿选才算开始。” 而后许太后右手轻轻一挥,那些提着食盒的宫女宦官就鱼贯而上,将盒里备下的点心摆到放茶水的雕花石桌上。随后又如潮水般,整齐划一地退到一边。 “哀家听说,你们早膳都未用几口,便特意备了些精致点心——离皇帝下朝还有好一会儿那。”许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按大晋朝礼制,皇帝于卯时上朝,一般在接近巳时的某个时间段下朝——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 而秀女们今早自是少用早膳,多选择珍珠白米粥之类的清淡膳食。 一怕口中吃完食物留有异味,二怕吃得过多导致系在腰间的丝衿系得不紧,穿起长裙来没有纤腰袅袅的美感,给永宣帝留下坏印象。 -- 第15页 得了许太后赏赐的点心,秀女们又起身,异口同声地福身谢恩。 见秀女们仍是拘谨的模样,没人去动面前的点心,许太后就又笑了起来:“你们不必拘谨,自己先吃茶聊天吧。” 然后吩咐身边的红珠:“去将端妃请来,免得哀家无人说话,秀女们被哀家看着又不敢动。” 看着红珠领命而去的背影,秀女们几乎都为端妃的到来而有些忐忑:太后的侄女,手握凤印,代行皇后职能(秀女们还不知道端妃凤印被没收之事),该会是个怎样的妃子呢? 蒋乔眨巴两下眼,心中倒没有什么感觉:端妃呀,从原书那点章节就可以看出,是个爱抓权力,想生皇子、想做皇后,但偏生越活越糊涂,专注拖许太后后腿一百年的人。只要不过于得宠、不怀皇嗣,在端妃面前都是比较安全的。 有了许太后刚刚那几句话,秀女们总算动了起来,捏起一小块糕点慢慢啃着,一桌上彼此相熟的就时不时说点话——许太后的面子不能不给呀。 蒋乔那一桌,沈秀女自是个傲气不搭理人的,娴安郡君只端起一盏茶慢慢品着,还剩下一位秀女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蒋乔无人可以搭话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在啃点心的间隙偷偷看了许太后两眼。 她坐得近,看得自然比旁人清楚一点,也顺带想起原书对许太后的描述。 许太后可谓是先帝后宫的一个传奇。 另一个传奇,是许太后终生的敌人,在先帝万紫千红的后宫中盛宠二十多年的施贤妃,同样扶持施家直上青云,生下了先帝最为宠爱的儿子顺王,与孝安太后之死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许太后是先帝最后一届的秀女,不到一年就将施贤妃挤下后宫得宠第一人的宝座,结束施贤妃的时代。之后,三年坐上贵妃之位,抚养孝安太后遗下的嫡子——即永宣帝。同时利用自己的枕头风,扶持许家重新崛起。 当时,先帝已经年近花甲,好色荒唐,许太后不过二八年华——可见许太后的坚忍手段。 而今,许太后也才三十出头,面容依旧美丽动人。 却为了端出太后应有的模样,穿了老气沉沉的墨绿色菊纹暗花宫装,用老奶奶般和蔼的语气同秀女们说话,看着确实令人觉得颇为怪异。 大约是这桌坐了娴安郡君的缘故,许太后的目光总是落到这儿来。 蒋乔将头埋得低了一些——许太后城府极深,,一看就是娴安郡君最后要刷的大BOSS,自己就别吸引许太后注意了。 莫约过了两刻钟,端妃到场了。 端妃逶迤着一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梳着规矩的高髻,看上去走得是和娴安郡君一个路子——雍容大雅,有皇后范儿。 不过细细打量,就能看出端妃面有薄汗,钗环松动,见了秀女们请安也不顾,可见是路上遇见了急事。 “什么事这样慌张,在秀女们面前也这样。”许太后有些不满意地瞧着端妃。 她叫端妃来,原是想让端妃在秀女们面前展示一下,好立个威严端庄的形象,为日后收服新人、拿回凤印铺好路。 谁想端妃就这样忙忙匆匆地过来了。 端妃喘的气略略有些急促,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太后娘娘,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皇上的龙辇了,是往柔仪殿的方向去的。” 看那样子,永宣帝是下完朝就直奔过去的。 许太后一惊:若是朝会无事,一个时辰就结束也是有的事,但永宣帝怎么往柔仪殿跑呢?总不能是忘了选秀这事吧。 “红珠,你去柔仪殿瞧瞧。”许太后侧头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便有个中等个子的宦官走到太后面前行礼:“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来人生的白胖,长着一张憨厚讨喜的脸,正是永宣帝近身侍候的大宦官——何长喜。 何长喜请过安后,又深深福身,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奴才依照皇上吩咐,来向太后娘娘传话。”而后,附在太后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许太后听罢,略一挑眉:“你回去告诉皇帝,哀家知晓了。” 何长喜再福了一身,步履匆匆地离开。 端妃面带急色,向许太后问道:“太后娘娘,何公公说了些什么?” 许太后却摇摇头,并未回答端妃的问题,而是向诸位秀女朗声道:“皇上如今在柔昭仪那儿有走不开的要事,恐怕不能来参加殿选了。” 众位秀女听闻此话,皆是面面相觑,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她们都听家里提点过,柔昭仪身为从前施贤妃的侄女,简直复刻了施贤妃的人生轨迹,一入宫便是盛宠,是当今的后宫第一人。 如今竟然让永宣帝弃选秀于不顾,可见其在永宣帝心中的地位。 蒋乔也是微微睁大了双眼:她记得原书开篇是直接将殿选略过去,从新妃嫔入宫开始讲起的,谁想到这殿选永宣帝压根没到场。 端妃则是在心中恨骂:柔昭仪这个狐媚子,竟勾引皇上到这般地步! 只盼明日御史们得知此事,能上书弹劾柔昭仪无后妃之德、扰乱国事就好了。 许太后端坐着岿然不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何长喜同她讲得自然更详细些,不过事关不安分的施家和顺王,自然不便透露。 -- 第16页 于是许太后缩略缩略,就有了方才那句令人遐想万千的话——许太后非常乐意给柔昭仪拉一波新仇恨。 至于永宣帝的名声,许太后可不甚在意。就瞧着昨晚永宣帝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自己的人,许太后觉着自己方才的话都算客气留面子了。 再者,永宣帝是公认的爱好美人,算是遗传了先帝。但所幸行事有度,于朝政上又算勤勉,御史们才放下写折子的笔。今日这话传出去,让御史们多动动笔也好,让永宣帝头疼几天。 “至于如何殿选,皇上的意思,是让诸位秀女各自作上一幅画。”许太后清清嗓子,对永宣帝的决定也颇感新奇:“画的内容就按照诸位秀女的喜欢来——或人、或物、或景、或事都可以。皇帝还说,不论画技,取天然之态即可。” “如此作来的画,便可看察诸位秀女的性情、品行。皇上想以看画为见人,由此选画留人。” “从辰时三刻至申时三刻,便是诸位秀女的作画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句施家和顺王的描写 第十章 (修) 许太后宣布完殿选新规则,含笑鼓励了秀女们几句,便着人将秀女们带回储秀宫作画。 作画所需的笔砚、宣纸、彩墨等一应物品,已由得了消息的殿中省迅速备好送到储秀宫了。 秀女们有的蹙眉咬唇,面有难色: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都惯是在女红上下功夫的。而且只有那些个高官世家,才有余钱余力供女儿学得琴棋书画,她们父亲皆是小官,哪里会作画呢? 不过皇上说了,不以画技论高低,总得搏一搏,万一就被皇上相中了呢?不会作画的秀女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重新振作精神。 蒋乔却是神色自若,心头还有一些小雀跃:她先前还吐槽自己几乎没有一个和古代相关的技能,如今这工笔画就派上用场了! 感谢小时候铁面无私,每周按时扭送她去学工笔画的保姆。 领了水彩笔砚,众人各自回房构思。 蒋乔在屋中皱眉思索:自己已经决定要通过选秀,这画自然要给永宣帝留下印象才对。 嗐,好想知道原主当初画的是什么。 不过,永宣帝虽是说看画选人,但应当也得看看秀女们的家世。 蒋乔想起那一盘松软美味的翡翠枣泥糕,觉得自己的入选几率应该比一般秀女要大一点。 “姐姐想好画什么了么?”蒋乔转头询问薛意如,却发现薛意如已经在桌上铺好纸开始作画了。 “不是说按自己喜欢的来么?我从小就爱走山玩水的,就想着画一幅山水图。”薛意如浅浅一笑,说这话时,手不停笔,英挺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 “姐姐加油。”蒋乔做了个鼓劲的动作,便不再打扰薛意如,想好主意就动手画了起来。 ———— 至下午申时三刻,便有宫女来准时敲门收画。 大部分秀女都顺顺利利交好了画,其中自然有些意外——有位秀女的画,在收画时,被同屋的秀女不慎失手泼了盏茶上去,糊成一片。时间紧急,重画自然是不可能了。 看着那位被毁掉画的秀女,不管不顾冲上去扯同屋秀女的头发,被宫女拉开后又哭成泪人的崩溃样子,蒋乔撇过脸去,心头有些沉重。 她为了自保才想着通过选秀,旁人却都是真心真意想着能够入宫,谋求恩宠权力,荣耀家族。 不论那同屋秀女是否是“不慎失手”,只看温绣那事,就可以从一次选秀窥见深宫诡谲、人心险恶。 为着富贵权势迷人眼,后宫人人都有一颗想争的心。 为了得个机会,为了向上爬,不顾他人,不择手段。 她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傻乎乎地被旁人利用、陷害。 蒋乔在心中明确了自己的最终目标:在后宫做个咸鱼,吃吃瓜,看看戏,退休后当个老太妃就好了。 等那边闹剧平息,一直冷眼旁观的严嬷嬷才微笑开口:“申时三刻到了,马车都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诸位秀女回去好生歇着,等着三日后圣旨下来吧。” 秀女们面上都似送了口气——在宫里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仪态,又经历了一场风波,终于可以回家歇息几天了。 蒋乔却是心头一紧:回到蒋国公府,就意味着要见那群让人讨厌的亲戚了。 自己选秀都顺利完成了,在三天里应对蒋国公夫人这些人不算什么难事。蒋乔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在宫门口依依惜别了薛意如后,蒋乔转身便看见锦瑟欣喜的笑脸和马车旁站着的一位翩翩公子。 当蒋乔还在想这位公子颇为面熟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然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下意识地越过锦瑟,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哥哥。” 原来这是原主的哥哥,蒋柯。 ———— 目送着最后一位秀女的身影转过拐角,严嬷嬷便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陈嬷嬷客气地道了别,就带着秀女们的画直奔建章宫。 日渐西偏,建章宫内洒满柔和的夕光。 京城春迟,再和暖的阳光也照不全恢弘的建章宫。 何长喜身姿端正地立在建章宫正殿门口,有些无聊地看着正殿里那个半人高的青铜九龙百合大鼎,在光影中袅袅吐着香雾。 -- 第17页 嗐,过了下午那一段妃嫔们送点心的高峰时刻,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了。何长喜在心中叹息,腰略微弯了一弯。 立马就有机灵的小宦官凑上来,是何长喜近来收的小徒弟,长得一脸傻气,便叫做小福子,盼着傻人有傻福。 “师父站累了吧,徒弟给你揉揉。”小福子面上挂着傻笑,手法娴熟地替何长喜按压腰背——他知道自己办事不算聪明,就要比其他师兄更会侍奉师父,讨师父的欢心。 “不错,还是你有心。”何长喜舒服地眯了眯眼。 可惜还未曾受用一会儿,就看见了严嬷嬷。 “严嬷嬷,檀香、梅香姑娘,这段日子可算幸苦了,建章宫、储秀宫来回地跑。”何长喜向后摆摆手,示意小福子停下,而后亲自迎了上去,不忘给后头捧着画的檀香、梅香打招呼。 “哪里,不比何公公侍奉皇上来得幸苦。”严嬷嬷笑眯眯地询问:“皇上现在可有空看画?” 何长喜连忙点头:“自然,皇上特地空出时间呢。”而后便引着严嬷嬷进了殿内。 正殿左边的朵殿用多宝阁隔开,做了御书房,是永宣帝下朝后办公批阅奏章的地方。 此时永宣帝正对着窗子负手而立,清俊的面上神色不变。 严嬷嬷等人下跪请安,永宣帝上前亲自扶起严嬷嬷:“嬷嬷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后头檀香、梅香赶忙将画轴放在金龙檀木桌上,告退出去代替何长喜站岗。 严嬷嬷和何长喜起身,看见永宣帝行至桌旁,很有默契地一并停在三步远的地方,正巧能看清画上的内容和署名。 他们都是孝安太后留给永宣帝的人,不过后头被许太后调出去过,直到永宣帝近几年掌权才重新回来伺候。 永宣帝亲自从后到前打开画轴,一份份仔细观赏秀女们的画,何长喜就负责在旁边看署名报家世。严嬷嬷见永宣帝一连看几个都未曾停顿,直接放到一侧,便心知还没到她开口的时候。 看了约一刻钟,都未见看上眼的画,永宣帝难免拧眉,随手打开下一幅画。 “回皇上,这是正四品青州刺史常东之嫡女,常氏钰婷。”见永宣帝眉目舒开,何长喜连忙说道。 严嬷嬷也适时开口:“据奴婢观察,常秀女是个安分守己之人。” 永宣帝瞧着画上热热闹闹的百姓赶集图,不免被右下角的恶霸伤人吸引了目光,看着恶霸和许丞相颇为肖似的脸,点点头:“常东一向恪守本分,为官清廉,关心百姓,又爱作画修身养性,倒是都传给了女儿。” 只可惜因着许家,要过几年才能调回京城当差。 这样想着,常秀女的画就放在了入选的那一侧。 下一张是一副山水游胜图,画中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令人颇为向往,署名是薛意如。 听完何长喜和严嬷嬷的介绍,永宣帝微微颔首:“其父虽是商人,但能忠君体国,甚是不错。薛秀女此番选秀也算经历了风波,但都顺利通过。朕又见其画甚是大气,可知为人上佳。” 瞧见薛意如的画也被放在入选一侧,何长喜低头:严嬷嬷不常进御书房伺候,自然没有他知晓得多。这位薛皇商,从三年前皇上亲政开始,就给皇上乐捐银子。 举人才、训心腹、养精兵,皇上的当务之急都是要银子的事,薛皇商此举正中皇上下怀——虽然部分原因是为着自身不再被攀附许家、施家的皇商欺压。此次将女儿送进宫来,亦是表现忠君之心。 听着皇上的意思,入宫后必然不会亏待了薛秀女。 前些日子温绣那事,皇上原本没打算削走那几位太医,谁叫出事的薛秀女和蒋秀女,一个是皇上恩师之女,一个是投靠皇上的皇商之女,引得皇上疑心太后。 见永宣帝又打开下一幅画,何长喜连忙收了心思,继续做好介绍员的工作。 可之后永宣帝就再没选上的画,直到最后三幅。 “三等文昌伯嫡女,沈氏清心。” 永宣帝徐徐展开画卷,上头一颗桂树傲立花丛,还提了一句诗:“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1】” “沈秀女这几日不曾和人说话,很是孤傲的性子。”严嬷嬷看永宣帝颇为欣赏的神色,开口道。 永宣帝随口道:“文昌伯就盼着这个女儿走施家许家的路呢,自然是不能和她人相同。不过画得很是不错,也有些才学。”手一松,画轴就滚到入选区了。 只剩最后两幅了,一幅署名蒋乔,一幅署名安婉莹(娴安郡君闺名) 永宣帝略微犹豫,伸手拿了娴安郡君那幅画。 一展开,上头只画有一柄精致的金镶玉如意,上头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凤凰。 永宣帝轻轻笑了,眼底却划过一丝寒芒。 严嬷嬷丝毫不觉,笑得愈发灿烂,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哎呦,若是奴婢记得不错,这可是孝安太后赐给娴安郡君的,和皇上您的那柄青龙金镶玉如意是一对呢。” 只可惜孝安太后去得早,只来得及为安小姐求了个三品郡君的名号,没来得及赐婚。不然,现在还轮得到许家觊觎皇上的皇后之位?严嬷嬷在心中暗道。 何长喜却看清了永宣帝一闪而过的冷冽,心头一颤:朝堂上世家、新贵党派倾轧,皇上早已厌烦旁人的暗示威胁,尤其是一些倚老卖老的老臣。 -- 第18页 娴安郡君此举是搬出了孝安太后未说出的遗命,对皇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威胁? 恐怕娴安郡君本意想让皇上记起儿时相处的记忆,但此时只会惹得皇上厌烦罢了。 永宣帝面上仍是带笑,甚至回了严嬷嬷一句:“不错,朕也记得这件事呢。” 但心中自有自己的考量:他想要的,不是皇后,而是妻子。 永宣帝这样想着,垂下眼帘,伸手打开了蒋乔的画卷。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一下结尾 【1】出自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第十一章 “忠义侯蒋博嫡女,蒋乔。”察觉到永宣帝的心情下降,何长喜往下躬了躬腰,声音放轻。 蒋博素来爱竹,他的女儿应当也是爱青竹的。永宣帝在心中做猜想。 画卷徐徐展开。 永宣帝微微愣了一瞬:上头无青无竹,不过一鸟二盘。 蒋乔画的细致,可以清楚看出白玉高脚盘上放着翡翠枣泥糕,低些的青玉瓷盘上摆着颗颗饱满圆润、红玛瑙一般的樱桃。 一只黄色小鸟正在偏头啄食樱桃,羽毛蓬松,翅膀恣然伸直,耸肩抬足,豆眼偷偷地看向画外,似乎在观察有无人发现自个儿在偷吃。 娇憨可爱,浑然天成。 小鸟珊瑚红的小嘴几乎和樱桃融在一起,幸好嘴角还有几粒翠色的残渣,让人得以分辨。 不过也似乎在告诉看画人:这馋嘴的小鸟才偷吃完翡翠枣泥糕,如今啄啄樱桃,解解甜腻。 永宣帝不禁失笑,心头那点子不耐也随之散去。 是了,蒋博对女儿爱如珍宝,不似对长子般严苛教导,自然是养出天真娇憨的性子。 “乔柯啭娇鸟,低枝映美人【1】。”结合着蒋乔闺名和画中内容,永宣帝悠悠吟出一句诗,也回想起从前的一些旧事。 他从前是见过蒋乔的,在约莫十一二岁的时候。 彼时先帝刚刚下旨,他由新晋的许贵妃抚养。 许贵妃也是做事迅速果断,不过三天,他各科教学的先生、伴读和贴身宫人就被换了个遍。若是没换,就是向许贵妃交了好处。 蒋博是他最敬重的师父,兼之不肯向许家靠拢,直接被调出京城,做了紧邻边境的边州刺史。 而他,是去翰文殿上课,看着全然不熟悉的先生和伴读,才知晓这个消息。 许是为了不一开始就让永宣帝心生嫌隙,许贵妃特意带了糕点,等他下课,给他细心解释。 比如这个先生品行不佳,那个先生学术不如新来的。 听着许贵妃的和声细语,永宣帝在心头冷冷嗤笑辩驳,面上却要表现出不在意:“母妃觉得好自然好,横竖向谁学都是学。” 或许永宣帝当时的演技过于稚嫩,许贵妃一眼看出他心头的不痛快,微微笑着同他说:“还有两刻钟蒋刺史就要出发去边州了,到底教了你一场,你去送送吧,本宫会同你父皇讲的。” 永宣帝一愣,面上露出些能再见蒋博的喜悦。他向许贵妃道谢,又想着不能空手过去,就提了许贵妃那盒糕点,匆匆向宫外赶去。 他到京城郊区的柳亭时,离官方文书规定的出发时间只剩下半刻钟不到。 看见蒋博对他露出终于等到的笑容,永宣帝到底没绷住,眼底露出些许悲伤和迷茫。 离别从此难见的悲伤,孤身环伺陌生的迷茫。 蒋博向他作了一揖:“殿下,时间紧急,不及细说,但万要忍耐,微臣相信您。” 落到如此境地,蒋博的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话语依旧有鼓慰人心的力量。 正是这样的蒋博,让永宣帝撑过了孝安太后薨逝后的那一段黑暗时光。 永宣帝郑重点头,目送蒋博的马车远去,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带的糕点没送出去。 正懊恼着,转头就对上一双葡萄般黑亮的滴溜双眼。 是蒋博夫人身侧的蒋乔。 “殿下哥哥,这盒子里有甜香。”因着刚刚行过礼,蒋乔知道面前长得好看的哥哥叫殿下,此时指着永宣帝手里的盒子,声音稚软。 蒋乔眨着眼,有些怕生,但盒子里的糕点实在太香了! 小小的蒋乔没忍住,软软开了口。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人见人爱,一脸想吃糕点的期盼与不谙世事的天真。 宫里的孩子,从记事起,就不会有这样的天真了。 这样想着,永宣帝心头柔软,忍不住对蒋乔心生喜欢。 他止住想要告罪的蒋博夫人,亲手打开盒子递了一块翡翠枣泥糕给蒋乔。 见蒋乔吃得认真,嘴角沾了些翠色碎屑也浑然不觉,永宣帝便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盒都给你吧。” 蒋乔捧着那块糕点,高高兴兴地向永宣帝道谢,再欢欢喜喜地随着娘亲回家。 永宣帝想起小姑娘弯弯带笑的眉眼,心情终于彻底舒展。 他还记得这事,加之蒋博曾经是他的恩师,于是特意为蒋乔送了一盘翡翠枣泥糕。可是瞧着反应,就知道蒋乔早不记得了。 但看画,便知蒋乔一路经历丧父丧母、寄人篱下的曲折苦难,仍是保留着那份难得的天真娇憨。 严嬷嬷在旁说道:“蒋秀女算是守规矩,礼仪也不曾出错。只是到底不算稳重,心眼也不多,那晚可是被吓坏了。”美人惊慌失措地落泪,让严嬷嬷记到现在。 -- 第19页 永宣帝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凝神,细细想起入选秀女们的位份。 不看蒋博,只看这一份让他愉悦又倍觉难得的天然心性,他便愿意护着蒋乔一二。 思虑一刻钟后,永宣帝提笔,在洒金梅花的笺子写好位份,交给何长喜:“长喜,送去慈安宫吧,给太后过过眼。” “连带着秀女们的画也送去吧。”永宣帝补充道。省得许太后又来要,让建章宫的人跑两趟。 ———— 至晚,慈安宫。 许太后看完秀女们的画,又于灯烛下浏览着永宣帝初拟的封位表。 “娴安郡君,封从三品婕妤,赐封号‘娴’。” “沈秀女,封正五品嫔。” “蒋秀女,封正六品小仪。” “常秀女,薛秀女,共封正七品才人。”许太后轻声念出,思虑半晌,还是道:“陈嬷嬷,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永宣帝来得很快,他早就料到许太后会有异议。 “儿臣给母后请安。”永宣帝规矩地行了一礼,口中故意道:“儿臣正准备去文充媛那儿呢,不知母后有什么事?” 许太后置之一笑,开口道:“朝政繁忙,后宫妃嫔能替皇帝解颐放松,哀家是不管的。只一点,不许像先帝那样终日在后宫流连,置国事于不顾。” 见永宣帝表示受教后,许太后才正色道:“哀家今日叫皇帝来,是为着这秀女封位之事。” “皇帝拟得位份大都合适,不过有一两个不妥。” 永宣帝撩袍安坐于下首,抿了口宫人端上来的茶:“母后请讲,儿臣洗耳恭听。” “哀家特意查了先例,从前也有二品县主入宫,是封了从三品的婕妤。娴安郡君是三品郡君,皇帝又格外赐了封号,依着哀家看,还是降一品,作正四品容华吧。” 永宣帝不甚在意:“母后说得甚对,是儿臣思虑不周了。” 降一品,正好告诉娴安郡君,不要仗着孝安太后对他做什么暗示谋求。 既被许太后降了位份,在永宣帝心里就将这件事抹去了。 他之后也会关照娴安郡君一二,不过不像关照蒋乔那样是出于本心,也不是因为幼时见过几面的所谓青梅竹马之情。 永宣帝是看在孝安太后和舅舅安国公的面子上。 娴安郡君端庄典雅,守礼含章,只要安分守己,是取代端妃、暂时管理六宫的合适人选。永宣帝敛目想道。 “蒋秀女身为一等忠义侯的嫡女,又是一等蒋国公的侄女。虽然父亲早逝,兄长暂无功名,但到底是高门出身,比娴安郡君低就罢了,怎么连三等文昌伯家的沈秀女都比不过呢?哀家觉得应当和沈秀女并列。”见永宣帝没意见,许太后就继续下去:“再说薛秀女和常秀女,虽说三品皇商比四品刺史高。但‘士农工商’,商人最次,薛秀女不宜和常秀女并列,就封作从七品美人吧。” 永宣帝微笑:果然,温绣那事虽然是蠢人自作孽,但自己趁机削了太后一拨人,还是让太后迁怒了蒋乔和薛意如。 所以,他特意将蒋乔的位份调得低些,许太后如此问,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罢了。 “儿臣问过严嬷嬷,蒋秀女虽美但心性不算稳重,画比之沈秀女又立意不深,便不必再往上提了。”永宣帝缓缓答道:“至于薛秀女,自然是母后考虑得周到。” 许太后满意点头:“这次选画皇帝留下的秀女太少了,哀家又为皇帝挑了三个不错的。皇帝看看。” 陈嬷嬷、青珠和红珠各自手捧一幅画卷,展开给永宣帝看。 永宣帝记忆力颇佳,从脑海中搜刮出这三位秀女的身份。 一副猫咪打盹图,出自宫廷画师之女严氏;一副猫咪捉鼠图,出自御医之女冯氏;最后一幅无功无过的桃花流水图,出自蒋校书郎之女蒋氏。 顺带一提,那两幅猫咪图算是不错的作品,虽然构图不同,但猫咪的眼神、体态等细节处高度相似。 再一问严嬷嬷:两位秀女认识,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永宣帝心情就微妙了起来,将这两幅画落选了。 永宣帝又细想这三位秀女:严氏貌美,按照他给自己立的“爱画爱美人”的风流皇帝形象,容易得宠;冯氏则是御医之女——许太后刚好失了两位可用的太医;蒋氏则是蒋家旁支,是蒋乔的表姐,其所在的蒋家二房好似和温家关系颇好。 但放在一众秀女里,就是无家世无人脉的双无秀女了,实在不起眼。 “严氏封做从八品御女,冯氏封做正九品选侍,蒋氏是世家旁支,就封正八品良人。皇帝你看如何?”许太后问道。 “一切依着母后的意思办。”永宣帝不欲在慈安宫多留,又想今早得知的施家和顺王愈发不安分,许家和许太后的支持还是重要的,于是道:“还烦请母后为新人们安排住处和人手。” 许太后笑呵呵:“自然自然,皇帝去吧。”能安插眼线的事,她自然乐意做。 永宣帝出了慈安宫,心却悬得高了。 许太后永远都是这样,精心看顾好每一处细节,一点一点布下看似低下无用的棋子,只待他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结尾小修 【1】:出自唐代李世民《赋得樱桃》 蒋乔:故作惊慌嘤嘤怪,降低同事们的警惕心 -- 第20页 永宣帝:如此天真单纯,朕必然要照顾一二! 咸鱼生活,危 总结一下新人位份: 娴安郡君——娴容华; 沈秀女——沈嫔; 蒋乔——蒋小仪; 常秀女——常才人; 薛意如——薛美人; 蒋秀女——蒋良人; 严秀女——严御女; 冯秀女——冯选侍 贴一下大晋朝的妃嫔等级表: 皇后 正一品 皇贵妃 从一品 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正二品 妃 从二品 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正三品 贵嫔 从三品 婕妤 正四品 容华 从四品 贵仪、婉仪、顺仪、良仪、慎仪 正五品 嫔 从五品 良媛 正六品 小仪 从六品 宝林 正七品 才人 从七品 美人 正八品 良人 从八品 御女 正九品 选侍 第十二章 且说蒋乔见到蒋柯后,不过唤了一句“哥哥”,就觉得自己鼻头一酸。 蒋柯见蒋乔霎时红了眼圈,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嗓音干涩:“妹妹,咱们先上马车。” 等上了马车,蒋乔的鼻子就愈发酸涩起来,眼前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汽,一眨眼便有泪珠子滚落。 这不是和天竺葵事件事发的那晚一样,被生生掐出来的泪水,而是溢满了内心委屈、心酸和悲伤的泪。 蒋乔一边在心中惊讶原主的情感残留对自己影响颇深,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抽嗒嗒。 在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被人轻轻捧起,眼前朦胧的水雾也叫人拭去。 蒋乔抬眼,对上了蒋柯充满愧疚自责的温柔目光:“妹妹,抱歉,我回来晚了。”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蒋乔听见自己委屈巴巴的声音。 蒋柯听见这话,面色渐淡,原本和暖如春风般的笑化作一片春阴。 “写信给你时,我算着时间十天就可以到京城了。可偏偏,在路上被当地的一起案子缠上,不得脱身,两天前才回京。”蒋柯眼中划过一丝寒芒,冷声道。 当时万般无奈,只能托付薛意如照顾蒋乔一二。而他脱身后,不分昼夜地快马加鞭回到京城,但蒋乔已经进宫参选了。 望着蒋国公府的众人对他虚伪劝慰的样子,蒋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蒋国公府。 可是他不能。 “妹妹,我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无用又可笑的法子。”蒋柯的声音难得带着懊恼与无奈,对现实,也对自己:“我还是辜负了娘的嘱托,没能护着你。深宫诡谲,如今只希望你落选,哥哥再为你挑选一个好人家。” 蒋乔抽抽鼻子,略微收拾好原主情绪,冷静了下来:“哥哥,你一向聪明,自然知道我若是落选,是怎样的下场。” 蒋柯垂下头,双拳紧握,上头青筋隐约可见:他自然知道,蒋乔的婚事被蒋国公夫人许氏捏在手上。若是蒋乔落选,这婚事自然是要按着许氏的意思办。 只看许氏这几年如何对待他们兄妹,就知道等着蒋乔的绝不是什么好婚事! 蒋柯的唇轻轻颤动着,面上一片春阴化作要滴下水来的浓阴,几乎无力开口。 他从来娇憨单纯的妹妹,就要这样进入如海的深宫了? 蒋柯望着蒋乔如花般的面容,熟悉的面上透出一股子陌生的平静,心头更是难过:“你恐怕不知道,我们上一代也有一位庶姑母入宫。可她不算得宠,如今先帝去了,蒋家不愿意接她回来,她就只能自己孤苦伶仃地待在避暑行宫。” 若是不想落得庶姑母那样的结局,他白兔一样乖巧善良的妹妹,就必须主动跳入后宫那一谭浑水之中,去争去抢。 “可是哥哥会接我回来呀。”蒋乔忽地笑了,说这话时,内心是从未感受到的、原主对亲人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 见蒋柯愣住,蒋乔眨了眨眼;“况且,哥哥三月中参加会试,四月参加殿试。我若是进了宫,说不定会对哥哥的仕途有所帮助。” 蒋柯回过神来,怀着妹妹对自己吐露信任的欢喜,笑着斥道:“不许胡说,当今圣上虽是性子有些风流,但在政事上一向认真勤勉,不会和先帝那样”那样沉溺美色,一味地任人唯亲。 蒋柯正色道:“妹妹,待我仕途稳定后,我就向大伯提出分家。” 正说着,稳稳行进的马车停了,锦瑟掀了帘子探身进来:“少爷,小姐,到国公府了。” 蒋乔擦了擦面上未干的泪痕,迅速地做好面对古代极品亲戚的心理准备,谁知下来国公府门口空空荡荡,只有个年长的妇人带着几个小丫鬟等着。 这妇人上穿石青色小袄,下着墨绿色袄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戴了支花纹朴素的银质簪子。 妇人打扮得倒是沉稳,就是眉目间总有几分自得之色,见着蒋乔兄妹时,更是添了几分不屑。 这妇人正是许氏的得力心腹李妈妈,这算计原主、换掉婚约一事,李妈妈自然出了不少力。 李妈妈未曾上来迎接蒋乔兄妹,而是不急不忙地等他们走上来,才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老夫人和夫人说了,二少爷和五小姐这几日都劳累了,便不必去请安了,好生回屋歇着吧。” -- 第21页 说罢,扭身就走了,口中还念叨着站累了等语。 蒋乔有些惊讶于国公府比之前对待原主还敷衍的态度,不过转念一想就相通了:原主没有工笔画的技能,选秀变作选画,国公府自然以为原主入宫没了指望;而蒋柯年轻气盛,护妹心切,回京后大约和国公府发生了小冲突。 一个是只剩联姻作用的懦弱小姐,一个是和家族发生冲突的无功名少爷——国公府已经视他们为近乎无用的棋子,连面上也不想装了。 蒋乔在心头冷冷一笑:平时面上装装,有用时竭力算计,无用时立马翻脸,等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再丢弃——蒋国公府真是想得美,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就算有,只要她蒋乔在,也绝不会落在蒋国公府的头上! 锦瑟见李妈妈走开,上前扶住蒋乔想要安慰一二,却发现自家小姐并不像从前那样表现出伤心懦弱的神色,面上顿时现出“小姐成长了”的笑容:“小姐,咱们先回屋歇着吧。” 又见蒋乔方才哭了一场,双眼通红,雪肤透粉,惹人爱怜,锦瑟不禁道:“恐怕大小姐又过来寻事。” 听到锦瑟这样说,蒋乔便回忆起自己那位堂姐:许氏爱荷,喜其清雅高洁之品格,便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蒋荷”,最后却养出来一个刁蛮自私、任性妄为的性子。 蒋荷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己的小姐妹温绣排挤欺负原主,看原主流泪忍受的模样。 想到这,蒋乔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带着惧意和些许怒意。 这也是原主的情绪。 不欲见到原主那群亲戚,回房又恐蒋荷过来歪缠,蒋乔深吸两口气,平复心口的疼痛,转头对蒋柯道:“哥哥,我想先去一趟祠堂。” 她要找个安静地方,好好回忆书中的内容。 蒋乔隐约记得,原主被算计前的那一次升位,是因为许氏的亡故——永宣帝怕原主过于伤心,升了位份给原主宽慰。 而许氏死后,蒋国公被爆出一桩丑闻。 她既然借了原主的身子活下来,就定然会为原主报仇,也会真心对待原主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过渡章就正式入宫啦 第十三章 听见蒋乔的话,蒋柯平和的面上浮出一丝悲伤:“妹妹说得对,恐怕以后我们就没有机会一起给祖宗父母上柱香了。” “也趁此机会,好好向祖宗父母祈祷,保佑我们兄妹日后平安康健。” 蒋乔的面色微顿,而后扬唇笑了一下:“嗯。” 她倒是没想着这一点。要去祠堂,一是因为时人极重家祠,奉为一家一族的神圣之地,平时安静甚少有人踏足打扰。可以有效防止蒋荷等人寻事,方便自己好好回忆书中内容,为之后入宫做铺垫——虽然因为作者弃坑,只有大约三个月的时间线,但再小的金子也是钱呀。 二则是她想为已经香消玉殒的原主,上一柱香。 三人一路无话,略过四周奴仆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来到蒋氏家祠。 “小姐和少爷进去吧,奴婢在门口候着。”锦瑟上前打开门,侧着身让蒋乔和蒋柯进去。 蒋乔仰头,望着堂上的匾额,上头写的是“奕代流芳”四个大字。 檀木做底,金刻正楷,字体劲瘦。 见之,即有豪迈大气之感扑面而来。 牌匾之下,是依序排列的蒋家先祖的排位,其中包括原主的父母。一行行、一列列,黑底金字的牌位整齐而又沉默地伫立着,仿佛有一双眼,凝在蒋乔身上。 见蒋柯已经点香跪下,蒋乔也燃起一炷香,在静寂无声的祠堂里,对着默然的桌案,心怀虔诚地跪在柔软的团垫上,伏身拜去。 蒋家先祖在上,愿保佑蒋乔平安转世,来生父母长寿,一生受人疼爱,安然自在。 也保佑她这个蒋乔,安安稳稳躲过书中的结局。 蒋乔想,既然无法回到现世找蒋莲算账,与其来日不断地自怨自恨,倒不如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这个书中世界好好活下去。 ———— 上完香出来,天色已经渐暗。 锦瑟依旧站在门口,指了指身后两人,微笑开口:“听闻小姐和少爷回府,泉儿和小顺就自发过来伺候了,也顺带着将晚膳带来了。” 泉儿是锦瑟带出来的小婢女,灵动活泼,如今刚刚及笄,小顺则是蒋柯的贴身小厮,算是蒋乔兄妹在府中能信任的极少数人。 锦瑟手脚麻利地在家祠的东侧小屋布好晚膳,又转头对泉儿和小顺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看着,天再暗一些就点上灯笼,我去找几个粗使婆子,帮着抱几床被子来。” 蒋乔在心头暗叹于锦瑟的观察入微,不必她和蒋柯开口,就猜到在等圣旨的三天里,他们兄妹要在家祠的东西侧屋将就一下。 实在不愿意接触国公府的人。 蒋乔和蒋柯进入东侧屋用膳,二人在祠堂各自祈了愿,彼此心中都平静了许多。 蒋乔为入宫生活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蒋柯眼中更添几分坚毅。 用完晚膳,天色已黑,廊下有朦朦胧胧的灯光亮起,在在纸窗上映出泉儿和小顺的影子。 彼此轻轻依偎着,正亲亲密密地低头耳语,泉儿的影子笑得轻颤颤的。 微微开着、用来透气的窗棂间,隐约可以看见,泉儿的发上有铜光流转。 -- 第22页 那是一套崭新小巧的镀铜喜鹊珠花。 一转头,便瞧见蒋柯有些失神的眼。 蒋乔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薛意如的一些猜想,不由拿出薛意如送的浅粉百花如意纹荷包,笑道:“对啦,我在选秀时见到薛姐姐了。薛姐姐还送给我这个荷包。” 听见蒋乔的话,蒋柯下意识地向蒋乔手上的荷包看去,手却抚上腰间的一枚祥云如意纹的荷包。 那荷包缎面光滑,针脚精巧,也用了深浅二色交织的银线绣成,蒋乔一看便知是薛意如绣的。 窗外的微风忽地咆哮起来,窗纱上的影子依偎得更紧。 蒋柯的手和眼好似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将头扭到一旁。 蒋乔的心也猛然变紧张,话语中不由带了几分试探:“薛姐姐那几日总是提到哥哥呢。” “她人很善良,性子直率。”蒋柯好似失了魂魄,半晌才开口,语气轻飘:“若是你们共同入宫,你们可以相互照应。” “妹妹,意如是值得信任的人,你要信她。” 蒋乔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几分,面上一紧,低头作掩饰;“圣旨还没出来,薛姐姐不一定入宫呢。” 灯烛昏暗,蒋柯的面容半明半暗,流露出几分苦涩:“你不明白,有她父亲,她定然是要入宫的。” 蒋乔张了张口,半晌无话。 她想起来书中薛意如的几处细节:明明不得宠,永宣帝却点薛意如去避暑行宫随侍;为原主求情时,永宣帝也特别允她进了寻常妃嫔难进的御书房面见这几分特殊对待,难道都是因为薛意如的父亲? 到最后,蒋乔轻轻叹息一声:“哥哥,薛姐姐这几日会住在来福客栈,你明日帮我去向薛姐姐报声平安吧。” 蒋柯点头:“我会的。妹妹,谢谢你。” ————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蒋乔正在屋中百无聊赖地翻着蒋柯买来给她解闷的话本子,等着蒋柯来,分享她苦思细想,书中扒拉出的蒋国公府的丑闻。 谁想到,蒋柯是面色颇为凝重来的,见到她开口便说:“老夫人叫我们去前院等着。” “皇上身边的何公公,辰时四刻,也就是半炷香前,拿着圣旨出了宫门,第一个往安国公府去了。” 蒋乔点点头:不论怎样,娴安郡君都是此次新人位份最高的。其他几个入选人应当不变,唯有自己的结局不大确定了。 她起身,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那咱们便走吧。” 老夫人的院子占据全府最佳地理位置,冬暖夏凉,蒋乔一进去就觉得暖和不少。 按着规矩上前请安,上首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淡淡道:“起来坐吧。” 蒋乔和蒋柯分与两边坐下,用余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发现蒋国公府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连平日里除了上朝就是呆在书房的蒋国公都来了,只不过最近吃了御史几本折子,脸色不大美妙罢了。 蒋乔的目光落在许氏苍白尖细的下巴上,昨个儿面露不屑的李妈妈正在殷勤伺候着。 许氏出身望族,是许太后的嫡妹,即便此时病怏怏地歪坐着,也是腰背挺直,有着贵气与优雅。 蒋乔望着许氏透露着病色的脸,不由想起书中的时间线:至九月,蒋国公夫人许氏病逝。 算算日子,还有半年罢了。 许氏从小身子就不好,这些年为了和老夫人争掌家大权,身子愈发差了。但她仍是不忘算计原主,为自己的女儿铺路。 正想着,门帘响动,从屋外又进来一人。 是蒋荷。 蒋荷里头穿着一件织金云霞长衣,外罩一件御寒的晴棠色小袄,头上也是一整套的金制头面,整个人活脱脱是一朵奢华艳丽的富贵花儿。 见着蒋乔坐于门旁,蒋荷挑起和许氏一样的细眉,带出几分傲然,向着蒋乔走去。 织金的衣裳随蒋荷的行走而摆动,在日光下明暗交错,闪着金灿的光亮,轻而易举地将蒋乔身上那件六成新的旧衣比了下去。 衣裳是将人比了下去,可容貌上依旧逊色几分。 望着蒋乔不施粉黛,却仍然不失明艳的面容,蒋荷眼底涌起的嫉妒也是轻而易见的。 “呦,这不是五妹妹么?不愧是就要成为主子娘娘、入宫享福的人了,这就摆起了娘娘的架子,回到家都不见人呢。”蒋荷语带讥嘲:“只是等了这一会儿了,圣旨还没到咱们家,恐怕三妹妹无缘进宫了吧?” 蒋乔含笑反问:“我无缘进宫,大姐姐好似很高兴?” 蒋荷正要答“对”,许氏却开口了:“荷儿,慎言。” 蒋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世家子女,一切皆要服务于家族荣耀,她高兴蒋乔入不了宫,岂非置家族荣誉于不顾? 瞧见蒋荷面上显出怒意,蒋乔笑眯眯地等她发飙,这时门口传来尖锐的嗓门:“圣旨到——” 满屋皆惊——他们原本对蒋乔入选已经不含指望了。 蒋老夫人反应迅速,和蒋国公一起带着满屋子的人到国公府门口领圣旨,还特意将蒋乔带到前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义侯之女蒋氏,性情温良,柔嘉淑顺,着封为正六品小仪,赐居咸福宫东侧殿,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宫,耶(慢节奏的我终于写到了) -- 第23页 上章改了个细节,书中,许氏由因为被蒋国公的丑闻刺激去世,改作许氏去世后蒋国公才被爆出丑闻 这次经由阿乔的提前操作,许氏才会被蒋国公的丑闻刺激去世 第十四章 (修) 何长喜略显尖锐的声音落完,对着前排的蒋乔福了福身:“蒋小仪,请接旨。” 蒋老太太迅速将蒋乔拽起,向前轻轻一推。 “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蒋乔顺势起身,行了个接圣旨的礼,面上是甜甜的笑:“幸苦公公来一趟了。” 终于按着原主的轨迹入选了,蒋乔心头送了一口气,兼带着一些喜悦:她记得,原主在书中初封是正五品嫔位,那位沈秀女才是正六品小仪。 如今初封位份降低,将来会算计自己的温绣没能入宫,她还利用天竺葵一事给自己立了个不稳重没心计的小白形象。 蒋乔面上的笑愈发明艳:梦想中吃瓜看戏的咸鱼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 何长喜瞧着美人一笑,万物失色,心中自然喜悦:“蒋小仪客气了,可要记得明日未时,从朱雀门入宫。” 他可都瞧见了,皇上看这位蒋小仪的画时明显心情变佳——能让皇上愉悦的小主,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蒋老太太此时也不端着架子了,笑得和和气气:“何公公替皇上传旨自然是幸苦的,方才去了那么多府上,何公公想来累了,不如进来饮杯茶,解解渴?” 何长喜眼珠一转,知道蒋国公府的老夫人最是出手大方:“哪里累了?蒋小仪才是第三份圣旨,后头还有五六份呢。” 蒋老夫人面色一喜:宣读封位圣旨,一向是从高位到地位宣读,蒋乔排了前三,可见不差。 站在一旁的蒋乔就看着他们互相奉承了几句,以何长喜满意地揣走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为结束。 目送何长喜远去,蒋老太太一回头,将蒋乔吓了一跳。 就好像一截冷沉的木头,忽然就开出了绚丽的大丽菊。 蒋老太太亲切地上去拉住蒋乔的手,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菊花:“五丫头果然争气,没枉费祖母给你备下银钱。”一改这几日对蒋乔爱答不理的样子。 蒋乔一挑眉,自动锁定了“银钱”二字——要想宫中过得好,要么有宠爱,要么有银子。 蒋老夫人上赶着给自己送钱,蒋乔可不会拒绝,顺从地随着老夫人回屋子,后面自然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 ———— “五丫头,你要记住,凭你的身份和容貌,有八分的把握获宠。你刚入宫廷,须得低调谨慎,防得有心人算计。亦要和一些早年入宫的妃嫔交好,但不可被他人利用”老夫人仍是坐在屋子上首,正在喋喋不休地向蒋乔传输“如何低调获宠”的方法。 蒋乔这次不再坐于门口,而是舒舒服服地坐在蒋老夫人的下首的梨花椅上,努力让自己不戴上痛苦面具——蒋老夫人真是又啰嗦又烦人,相同意思的话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三次。 可偏偏为了后面高质量生活的银子,蒋乔只得挂着假笑,老夫人每歇一口气,她便应一声“孙女晓得了”。 最后还是蒋国公耐不住了:“母亲,儿子书房还有奏折没写完,先行告退了。” 蒋老夫人停下话头,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口干舌燥的,于是道:“行了,你们都各自有事,退下吧。” 众人如同得了大赦,纷纷告退,看上去迫不及待。 惟有蒋乔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众人散去,从老夫人的贴身婢女手上拿走两个红木盒子。 蒋乔起身道谢:“孙女多谢祖母细心准备。” 蒋老夫人笑呵呵:“这里头不过是备下的银票,还有些银锭金锭金瓜子,有些重,回头叫人给你送过去。” 蒋乔扮着听话孙女的角色,又行了礼,才告退。 一出门就见着等她的蒋柯。 蒋柯眼里有为妹妹入选,不再被许氏拿捏的庆幸,有担心妹妹未来生活的担忧,也有将来兄妹难以见面的悲伤。 蒋乔笑起来:有一个真心为自己的哥哥,这感觉是真的很好。 至于蒋柯和薛意如的事情,两个当事人都不准备对她明说,她便放下不谈了。 “总算出来了,里头总是燃着暖香,虽然不呛人,但闷得很,真叫人恶心。”直到远离了老夫人的院子,蒋柯才开口,只是不知指的是屋里的空气,还是屋里头的人。 “的确叫人恶心,不过也算值得。”蒋乔抱着怀里的红木盒子,笑着道。 蒋乔抱着一夜暴富的快乐心情,含笑对着蒋柯道:“今日倒是难得瞧见了伯父。从前只有休沐日的早上,伯父从永兴侯府回来时才能碰见几回。我这才知道伯父居然也爱熏香粉——不过今日倒是没熏呢。” 蒋柯面色微动。 蒋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半月一次的休沐日前个晚上,蒋国公必然去永兴侯府和几位世家旧好吃饭喝酒,直到休沐日早上才回来。 香粉是女子惯用的。而永兴侯惧内,其夫人善妒,除了举办大宴会,绝不允许府中去请什么歌女舞女。 永兴侯府日渐没落,周围的地皮都建了房子租出去,形成个小小的烟火气浓厚的街道。 蒋柯第一时间便想到“情人”“外室”二词。 见蒋柯若有所悟,蒋乔浅浅一笑,心下轻松不少,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 第24页 这是蒋乔三天来费劲巴拉回忆原书内容的结果。 她记起原主因为许氏逝世被升位,遭到旁的妃嫔酸言酸语。 其中有人便提起,许氏一病归西,蒋国公就被爆出有个养了多年的外室和女儿,还不顾御史上疏和许家反对,接外室入府,真是个好伯父。 蒋乔再梳理梳理原主的记忆,发现平素不爱出门的蒋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出去过夜,还不会让许氏盘问的机会了。 许氏算计原主,以致原主被迫入宫,下场凄惨;蒋荷欺凌原主,以致原主卑怯;蒋国公和蒋老夫人则纵容原主兄妹被欺压,不闻不问。 体会过原主的愤恨,蒋乔定然要为原主报仇。 若外室提前事发,许氏在死前得知老实忠厚的丈夫并不对自己一心一意,会怀着悲愤不甘提前归西;蒋荷在府中失去许氏的庇佑,又得知自己并非父亲唯一的宝贝女儿,自然一阵大闹,最后得到蒋国公的厌恶;而蒋国公和蒋老夫人面对漫天的折子和许丞相家的问责,在官场仕途受到打击,在京城抬不起脸面。 如此也算替原主报了些仇。蒋乔垂眸想到。 “我晓得了,妹妹。”蒋乔面上一派温和的笑,心中已经做下决断。 蒋氏嫡庶倾轧,不睦已久;若是外室事为真,则蒋许二家必然交恶。 蒋柯不由想到,自己不学无术的二表哥秋闱第二名的好成绩。 如此蒋国公还要再加上贿赂考官、舞弊科举、欺瞒君上的罪名。 想来不必等他仕途稳定,殿试完他便即刻和大房分家。 前朝后宫关联,他绝不容许蒋国公府有半分拖累的妹妹的机会。 他要成为妹妹依靠的蒋家。 蒋柯暗下决心,在帮助蒋乔收拾完行李后,便去着手调查永兴侯府的周边。 ———— 翌日未时,蒋乔在蒋国公府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听了一顿蒋老夫人的唠叨,和蒋柯告别完,就带着锦瑟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锦瑟是个谨慎稳重的性子,对原主忠心耿耿,带着她,蒋乔很放心。 不过,到了宫中自己的居所,还要见到服侍自己的奴婢,要立威,要赏赐哦,还要面见主位。 在马车穿过朱雀门的那一刻,蒋乔忽地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特意坐直打开黄灿灿的圣旨确认了一遍。 ——赐居咸福宫东侧殿。 咸福宫的主位,不就是那位生育了有些痴傻的二皇子,性子刻薄尖酸、最爱挑刺的陈修容么? 蒋乔小脸一皱:要过上安稳的咸鱼生活,自己还得想方设法从咸福宫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进入朱雀宫门啦! 拉了拉大纲,发现节奏加快不了,就这样慢慢来吧(躺倒) 下一章是周六早上九点更新 我看了看,大概再过个一周我三次元就不忙啦,就能日更啦! 第十五章 过了朱雀门,马车便减慢了速度,稳稳停下。 锦瑟掀起帘子,正瞧见蒋乔皱着脸,还以为蒋乔是为了入宫后的生活担忧苦恼,不由将身子探进马车,紧紧握住蒋乔的双手:“小姐主子,不用怕,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蒋柯私底下是有找过锦瑟单独吩咐的,锦瑟自己也明白:小姐单纯,在后宫中却是“蠢”的表现。自己要做的,是尽力补全小姐的缺点,护着小姐安稳。 若是将来有必要,有些沾血的腌臜事情,她会代替小姐做好的。锦瑟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蒋乔因着锦瑟的话回过神来,心中忧伤于以后不好相处的室友,只笑得勉强:“没怕呢。”说罢,借着锦瑟的手下了马车。 刚站稳,就有一位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迎上来,明明是春日般活力的颜色,却偏生被来人穿得有温和沉静之感。 “奴婢见过蒋小仪。”浅绿色宫装的宫女先行了个礼,是蒋乔学不来的身姿优美,而后自我介绍:“奴婢是分来咸福宫东侧殿的掌事宫女,名唤茗夏。” 蒋乔立马掏出准备好的荷包,不甚熟练地偷摸塞给茗夏。 大晋朝后宫有规定,秀女入宫可以带一位贴身侍女,但每人的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都是宫里分配的。 若是一开始钱不到位,好感度不够,后面自己屋里和筛子一样,可是很麻烦的。 茗夏拿着荷包,抿嘴一笑。不是从新主子那儿得了丰厚赏赐的得意,也不是看见蒋乔不老到的轻蔑,而是一种看到孩子努力学习又不熟练的偷笑。 茗夏落后蒋乔半步,将荷包收好:“奴婢多谢主子赏赐,如今奴婢先领主子回咸福宫东侧殿。” “按宫中规矩,正四品及以上的妃嫔才被允准坐轿辇。”茗夏微顿,有些加重语气:“奴婢听严嬷嬷说主子身子娇弱,只能委屈主子步行过去了。” 蒋乔点头表示理解,带着锦瑟按茗夏的指引开始步行,后头自然有大力宦官和大力宫女抬好蒋乔的行李,跟在后面走着。 “茗夏姑姑认识严嬷嬷?”蒋乔有些好奇,轻声地询问茗夏。茗夏方才特意提及严嬷嬷,自然是有心引她去问。 “奴婢年岁不大,不过是在严嬷嬷手下历练过几年,当不起主子的一声姑姑。主子唤奴婢名字即可。”茗夏慢语轻声道来,温沉的嗓音如同细雨入心。 蒋乔此时是真的吃了一惊:严嬷嬷手下历练过,岂不是永宣帝的人 -- 第25页 看着茗夏撇下方才的话题,认认真真开始介绍起皇宫各处,蒋乔也收了吃惊的心,努力记下地图——要是以后出来散步,不认得路就不大美妙了。 陈修容虽说不得宠,所生的二皇子也有些痴傻。但为着孩子,永宣帝赐宫殿时,还是赐了地理位置颇佳的咸福宫。 具体体现在——离朱雀门特别远。 等到了咸福宫门口时,蒋乔和锦瑟已经是气喘吁吁,勉强维持仪态的状态了,回头一看茗夏,仍是笑意温和,仪态端正。 在东侧殿门前站定,蒋乔望了望位于正中的咸福宫主殿,宫里中规中矩的华贵,很适合陈修容的地位。 倒是门口守着的两位宫女,看着打扮颇有地位。 “那是陈修容的两位贴身宫女,左边的是香卉,右边的是香茵。”顺着蒋乔的目光看去,茗夏开口介绍道。 而后看见香茵和香卉像是听见了呼唤,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 “想来应该是陈修容午憩醒了。”茗夏轻声提醒蒋乔:“按着规矩,主子应当先去向陈修容请安,再回到东侧殿整顿收拾。” 说罢,茗夏挥挥手,后头跟着的大力宦官和宫女就乖觉地将行李送进东侧殿的院子。 而后,就有个人影端着个茶盏跑了出来。 蒋乔定睛一看,来人和何长喜相似,生得圆胖,堆着笑的眉眼间暗藏几分精明。 “奴才是咸福宫东侧殿的掌事太监,名唤李禄,见过小仪主子。”那宦官弯腰福身,将茶盏奉上。 见蒋乔端过茶盏,李禄又嘿嘿一笑:“里头殿中省分过来的宫女宦官们都在院子里排好队,就等着主子过眼呢。” 绝口不提给主位请安的事。蒋乔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第一眼就不大喜欢李禄。看着憨厚,却像是个不安分的。 茗夏恍若未觉,只微微笑着将去给主位请安的事又讲了一遍。 李禄好似才想起来,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哎呦,你这破脑袋!怎么见了小仪主子这么欢喜,面见主位这种事都忘了呢?” 蒋乔喝了几口茶水,嗓子里的干渴感得到了有效缓解,就将茶盏再递回李禄手上,还有准备给李禄的荷包。 李禄收下荷包,有些喜不自胜的感觉。 “烦请李公公再端两盏茶来。”蒋乔轻笑道。 李禄连连点头,看向锦瑟和茗夏,表示知道,唤了另一个小太监来:“小李子,端茶来!” 同姓?蒋乔在心中想道。 再一看那位小李子,和李禄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年轻不少。 “锦瑟,你和李公公进去清点下行李,我带着茗夏去向陈修容请安。”见锦瑟和茗夏用完茶水,蒋乔开口道。 茗夏在宫中生活已久,若是自己去见陈修容有什么做得不好,也可以帮衬一二。 锦瑟领命,和李禄一路笑着进了院子。小李子颠颠地跟在李禄后面。 茗夏上前行礼:“奴婢帮主子理一理,还请主子莫要怪罪。” 见蒋乔点头后,茗夏才上前,从鬓发到衣摆都细细理了一遍。 蒋乔对茗夏还是颇有好感的,此时温声道了谢。茗夏则笑:“主子不必谢奴婢。主子刚刚入宫,不知道陈修容最是喜欢挑别人刺的,还是谨慎些好。” 因着二人距离近,茗夏也不委婉了,直接轻声用了“挑刺”二字。 又见蒋乔回看两眼东侧殿的院子,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安排给各位新人的宫女,基本都是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做主挑的,主子回去过过眼就行了。” 蒋乔心里一突:许太后和端妃挑的人呀,虽说不可能嚣张到全是眼线,但还是让人心生忌惮。 想到茗夏对自己三番二次的提醒,蒋乔心中有些打算:茗夏虽然自己说是严嬷嬷手里过来的,但凡事不可尽信他人,回头自己要打听一二。若是真的,还要长期的观察,才可全然信任于茗夏。 如今,先信三分。 等到了咸福宫主殿门口,蒋乔正好撞上香卉出来:“见过香卉姑姑,我是今日进宫的蒋小仪,来向陈修容请安。” 香卉一笑,也不进屋回话,颇有些睁眼说瞎话的架势,哼道:“蒋小仪呀,修容娘娘午憩还没醒呢,小仪就站着等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BUG:应当是正四品及以上的妃嫔才能乘坐轿辇 茗夏登场啦!新手村开启! 阿乔:难以相处的室友是咸鱼生活的第一块挡路石 下一章是周一早上九点! 么么,爱你们! 第十六章 说完这话,香卉随意福了个身,也不去看蒋乔二人,而是招手喊下头的宫女来,吩咐准备洗漱和点心。 蒋乔略略低了头,身子看上去有些僵硬,声音里藏着几分胆怯与无措:“多谢姑姑提醒,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活脱脱一个胆小无措的小白模样。 香卉上下打量了蒋乔一番,没有接话,一扭身进了内殿。 茗夏立于蒋乔斜右侧,看着蒋乔低垂的精致侧脸上显出的几分和语气不符的平静,心中也定了几分:她是被严嬷嬷挑中,用心磨砺过再派到殿中省待命的,面上看着和建章宫毫无关系。此次被分来伺候蒋乔,严嬷嬷也是特意传话给她,说这位蒋小仪是皇上恩师之女,又看着是个单纯乖巧的,皇上有心护着几分,就指了她过来伺候。 -- 第26页 皇上的意思,茗夏不得不从。但在见到蒋乔前,她心里是有些发怵的——就怕这位蒋小姐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娇气小姐,那面对这宫里的明枪暗箭,她一人可是护不过来的。 可如今这一路瞧来,蒋乔不娇气,懂赏赐,会伪装,也不全然是天真的做派。茗夏有些惊异于严嬷嬷难得的看走眼。 自己将来伺候的主子不是傻白甜,茗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自己不用像香茵一样,时时为陈修容和香卉的冲动擦屁股——就像刚刚香卉不回禀陈修容,就擅自给蒋乔一个下马威。 过会儿再传到宫里、传入皇上的耳朵里,恐怕陈修容本就不好的名声会雪上加霜。 皇宫就是个大染坊,进来的人都会被染上不同的颜色,或是对恩宠权势的贪妄,或是对他人的嫉恨,也有少见的初心未改。 皇上向来重情重义,就凭着其父的恩师之情,只要自己这位新主子安安分分,不染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将来在宫里不会混得太差。 宫人的荣辱生死皆是依附于主子,蒋乔活得不差,就代表自己活得不差。茗夏偷偷松了口气: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获得新主子的信任,然后帮新主子打理好小小的东侧殿,盯着许太后挑来的宫女宦官。 蒋乔对于茗夏那几眼的注视恍若未觉,只安静地站立着。若是路过的小宫女行礼,便小心地点点头。 没有宫女会心甘情愿辅佐不聪明的主子,自己在外人面前可以扮拙,却要在茗夏面前露出一点聪慧。 茗夏沉稳大气,不是许太后的人,又在宫中历练过,会是个好帮手。 蒋乔敛目,收了心思,等着陈修容的召见。 那厢,香卉进了内殿,下意识地放轻手脚。 掀开如意软帘,便看见陈修容和香茵围在小床边,面带浅笑。 “娘娘,二皇子还没醒么?奴婢已经叫人去拿盥洗的温水和下午的点心了。”香卉一改方才的模样,笑容满满地问陈修容。 陈修容没动作,望着小床上白胖圆滚的二皇子,目光温柔:“春日到了,这白日愈加暖和,瑜儿也变得贪睡了。” 香茵却是抬头问香卉:“方才门口好像有些动静,是谁来了?” 香卉笑意一凝:“是分到咱们咸福宫的新人,来给娘娘请安,我看二皇子还没醒,就让她在那儿等一会。” 陈修容哼一声:“端妃就是欺负本宫位份低,同样是诞育了皇子,怎么不见她往德妃的景福宫安排新人呢?” 这样一想,门外的蒋乔也变得可恶起来。 香茵皱眉,再问道:“你为蒋小仪搬椅子了么?” 香卉咬了一下唇,还是说了实话:“横竖是个新人,位份也不算很高,看着也不聪明,我就让她站在那儿等了。” 香茵离开小床,走到香卉身边,低声责问:“你怎么能不回禀娘娘,擅自就给新人下马威呢?若是这事传出去,你置娘娘的名声于何地!” 香卉此时也略有些后悔,但仍是不服气:“现在不是来回娘娘了么。” 陈修容见二皇子仍是酣睡,便起身望着香卉二人:“没事,让她在门口站一会儿吧,本宫现在也懒怠见人。” 香茵叹气:香卉是娘娘从自家府上带来的宫女,平日她们二人发生矛盾,娘娘总是更偏向香卉一些。 这对主仆的心理香茵也能理解:当年陈修容怀孕,何等的风光。但等到二皇子生下有些痴傻后,皇上虽然照常赏赐,也定期来看望二皇子,却时不时有其他妃嫔拿这事冷嘲热讽。 陈修容被人戳了痛处,每每都和别的妃嫔吵架拌嘴,吵得面色涨红,仪态全无。皇上亲眼瞧了几次后,对陈修容愈发失望,每次来也就看看二皇子便走了。 陈修容没觉出是自己的原因,将日渐失宠怪罪到新妃嫔和得宠妃嫔的头上,仗着自己是宫中少有的主位娘娘,天天跳别人的刺。 最近,陈修容又和颇为冒尖的苏顺仪对上了,让香茵好不头疼。 如今见蒋小仪是新人第三位,生得貌美,陈修容自然不待见。 今日陈修容意欲给蒋小仪一个下马威,香茵却怕蒋小仪是个有心人,等会儿来个娇弱晕倒什么的。 就算蒋小仪没晕倒,就这样叫新人站着,面子上也不好看。 更何况,陈修容早已失宠,作为主位,好不容易搬来个新人,怎么不想着拉拢一二呢? 香茵看着陈修容半点没想到给自己铺路的样子,面露无奈:怎么办呢?自己的主子,含泪劝呗! 这样想着,香茵缓缓走近陈修容,耐心劝道:“娘娘不想见人,将赏赐给蒋小仪,打发走便是了,何苦让蒋小仪在门口久站?下次去请安,又要被苏顺仪拿来嚼说,说娘娘刻薄等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又不好了。” 陈修容想到苏顺仪的碎嘴,明显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哼道:“近日殿中省也越来越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上个月的水果份例全是些柔昭仪挑下的次货!爹爹还传话来让本宫补贴家里,可本宫自己在宫里钱都不够使了!如今还要赏赐新人!” 新人,新人,一个个来抢皇上对她的宠爱,还要她给赏赐!陈修容有些恨恨。 香茵静静地听陈修容发完牢骚,知道直劝的法子不管用,就另起了一个话头:“娘娘自然幸苦,又要顾着二皇子,又要照看陈家。奴婢刚刚才想起来,就是这位蒋小仪在选秀时揭发了温家小姐做的事,才叫表小姐一并被排出选秀。” -- 第27页 陈修容闻此话,收敛了不满,眉间露出喜色:“当真?” 香茵口中的表小姐,就是捧着温绣飘飘然,做下恶事的那位陈秀女。 陈家见陈修容失宠,就瞒着陈修容将家族里一位适龄小姐报上了选秀,让陈修容感到被家族背叛,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一听因为蒋乔,那个代替自己承宠的表妹不得入宫,陈修容就觉着蒋乔没那么可恶,变得顺眼了一些:“罢了,让乳母进来照看一下瑜儿。香茵你叫那位蒋小仪到殿里来吧,本宫见她一面。香卉,去沏茶,要拿年节里发的份例。” 香卉低头应是,眼中划过一抹嫉妒:每次都是这样,娘娘最后总是会听取香茵的建议——到底还是香茵得娘娘喜欢一些。 ———— 当香茵来请自己进去时,蒋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对新人友善温和的微笑,婉婉道来的解释歉意——和香卉敷衍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看就是陈修容身边智囊一样的人物。 从书中来看,面对陈修容,只要表现得畏缩,一般都是安全的。 跨过殿门,正对殿门上首坐着的,就是陈修容。 蒋乔垂首,任由陈修容如针一般的目光打量自己,规矩请安:“嫔妾见过陈修容,给修容娘娘请安。” 陈修容被一句“修容娘娘”叫得颇为舒坦,笑道:“蒋小仪多礼了,请坐吧。” 蒋乔声音讷讷,面上是明显的惶然无措:“嫔妾多谢娘娘赐座。” 陈修容细细打量蒋乔,确实容貌明丽,是难得的美人,只是畏畏缩缩的——皇上喜欢的可不是这款。 不过新人总是新鲜的,能将皇上多来咸福宫几次,自己也就多些机会见皇上——新人对主位的价值就在这了。 这样想着,陈修容就放平了心态,按住自己想要挑刺的嘴,招呼道:“这有什么谢的,以后就住在同一个宫里头了。蒋小仪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本宫就是了。” 蒋乔含笑道谢,趁着香卉给自己上茶的间隙,瞧了一眼陈修容:薄面皮,薄嘴唇,高颧骨,亦是美人,就是美得有些刻薄,很符合书中陈修容尖酸刻薄的形象。或许是二皇子生来痴傻的缘故,陈修容眉眼间总含着几分忧愁,有点苦相之感。 于是陈修容含笑温言的模样,总给旁人一种虚假之感。 听陈修容说了客套话,蒋乔也客客气气回道:“娘娘和善,嫔妾感激不尽。” 二人客套完,马上就要进入相顾无言的情况时,内室传来孩子的嘤嘤声,乳母出来回道:“禀娘娘,二皇子醒了。” 陈修容送了一口气——她一向不大擅长和和气气地和别人聊天。 二皇子已醒,她便端茶送客:“本宫还有些事呢,蒋小仪刚刚入宫,先回宫好好歇息吧。香茵,将赏赐给蒋小仪拿来吧。” 蒋乔也不欲久留,看见目前的场面还算平和,赶紧起身行礼:“嫔妾不叨扰娘娘了,先行告退。” 等着茗夏接过赏赐,蒋乔又作出不胜惶恐的样子,婉拒香茵想送蒋乔出去的建议,自己带着茗夏回了东侧殿的屋子。 咸福宫的东侧殿,地方不大,但胜在精致小巧,日光充裕,草木布置给人以舒适感。 不看陈修容这个主位,蒋乔还是很满意这个居所的。 “奴婢/奴才见过蒋小仪。”李禄领着被分来的宫女宦官们,在院子里分作两排,每排三人,异口同声地向蒋乔请安。 蒋乔的眼风淡淡扫过院中,收了在陈修容面前有些畏缩的模样,平稳向内室走去。 她是新来的妃嫔,分来的宫人却是自小在宫里,看着勾心斗角长大。 要恩威并施,才能让这些人不轻易小看自己,安守己职。 作者有话要说: 香卉:陈修容喜欢她(香茵) 香茵:陈修容偏心她(香卉) 茗夏:主子不是傻白甜(耶)!要护住主子!要帮助主子! 阿乔:今日和平会见了爱挑刺的室友,下面是准备好好收服宫人,为日后咸鱼生活打下坚实基础(紧张搓手手)。 下一章是周三中午12点!本文从周五开始恢复日更啦,想问问小天使们,上午9点,中午12点,晚上18点,哪个时间点更新对你们来说方便一点呢 第十七章 (修) 蒋乔不急不慌地步入内室,简单扫了一眼:两个明间,两个暗间。 两个明间一个用于白日待客,靠窗的一个是用膳或者进行娱乐活动;两个暗间,一个用作卧室,一个用来沐浴,彼此间用多宝阁或者大扇的屏风隔开。 家具装饰也已经摆放好,做工精细,是蒋乔喜欢的典雅内秀的风格。 蒋乔屋子两侧有两个侧屋,靠里的作为茶水间,靠外的就是宫女宦官上夜值班或者白日轮班休息的地方。 宫人们则住在院子最里面的一排小屋。 大晋后宫等级分明,正一品皇贵妃鲜少有人,余下从一品到正三品,从三品到正五品,从五品到正七品,从七品到从九品,每一大级的待遇都不一样,集中体现在伺候的宫人数量和菜肴数量方面。而里面每一小级的区别则体现在每月份例、过年赏赐、菜肴质量等方面上。 蒋乔是正六品小仪,有两位一品贴身宫女(殿中省定好谁是掌事宫女),一位一品宦官,四位二品宫女,两位二品宦官。 -- 第28页 后头总共六个小房间,最里头的是给蒋乔用作小仓库,剩下最大的房间自然分给茗夏和锦瑟住,李禄占着一间。剩下三个小房间,给二品的宫女宦官平分,两人一间。 三品粗使宫人是一整个咸福宫里共用的,睡在比咸福宫后殿还后面的大通铺里,不必来向蒋乔请安。 蒋乔在上首坐定,看着自己整洁大气的屋子,不由感叹:难怪宫中人人都要向上爬,谁愿意和别人共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头,又有谁不想做被伺候的主子呢? 锦瑟则贴心地端上茶水,还留了一盏给茗夏。 “主子,方才奴婢清点好了下带进宫来的行礼。银票等物奴婢亲自藏在卧室里——没让李禄看见,胭脂首饰头面都装在梳妆台里,衣物也都在柜子里放好了。剩下的摆件,奴婢瞧着屋里没地方放,就和布料一起,收到库房里去了。”锦瑟在蒋乔耳边汇报,她也觉着李禄不安分,没让李禄经手重要东西。 锦瑟又瞧了瞧蒋乔面上的镇定和隐带的威严,感觉先前蒋柯找她时,有一点说错了:小姐已经长大了,不像从前那样单纯,任人欺负了 蒋乔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首看去,面前请安的众人还保持着半蹲请安的姿势,面容低垂。 蒋乔看不见他们面上的表情,也分不清谁会是许太后的眼线。 以后慢慢看吧,不忠心的人,总会露出自己的马脚。 蒋乔轻轻呼出一口气,算好时间,叫宫人们起身:“都起来吧。” 见李禄仰起带笑的脸,就要凑上来说好话,蒋乔赶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既然分来伺候本嫔,就该清楚谁是你们的主子。” “本嫔自认不是那等欺压宫人、随意打骂的主子,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起异心,不嚼舌根,本嫔自然会好好对待你们。”说到这,蒋乔眉眼下压,整个人气场都显了出来:“反之——本嫔绝不会轻饶!” 整个小院都静了一瞬,李禄精明的眼中,也划过几分惊诧。 最后是茗夏从蒋乔身边走到宫人面前,俯身行礼:“奴婢谨遵主子教导,势必效忠于主子。”李禄等人回过神来,赶紧附和。 蒋乔点头:茗夏果然聪明,这一举动既向她表了忠心,也在宫人面前起了领头作用,隐隐稳固了掌事宫女的地位。 恩威并施,施完威,接下来就是给甜枣了。 蒋乔示意锦瑟上前,又给了茗夏一个荷包:这样合心,茗夏值得两个最高级别的荷包。 “都进来介绍一下,给我认认脸吧乆丗洸。”见宫人们面上都认真了许多,有人热切切地望着锦瑟怀里的荷包,蒋乔便露出温和的笑意,自称也变成平易近人的“我”。 李禄抢先一步,带着小李子进来,把小李子往前一推:“奴才见过蒋小仪。方才小仪急着见陈修容,都没来得及给小仪请安——这是小李子。” 剩下那个小太监被李禄丢下也不见气恼,生得眉目方正,说话大方:“奴才名唤小华子,见过主子。” 蒋乔应了声好,让锦瑟一人给了一个荷包。 自然,李禄的第二个荷包没有茗夏好,不过都是长得一样的荷包,只要不打开对比,李禄就不会知道这一点。 “你们方才帮本嫔收拾行礼,也算劳累了一番,先去收拾你们自己的屋子,再过来伺候吧。”蒋乔笑道。 三位宦官拿了荷包,谢恩退下,接下来就是四位二品宫女,从左自右报姓名。 “奴婢名唤木芝,见过主子。”最左边的宫女先行出列,面容平平,嗓音低沉。 “奴婢名唤梧桐,见过主子。”第二位宫女面容稍显稚嫩,嗓音欢快,动作好似梧桐絮子一般轻盈。 “奴婢名唤时兰,见过主子。”这位宫女面容清秀,也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最后一位宫女亦是上前,生得高高壮壮,看着很是寡言的模样:“奴婢名唤素云,见过主子。” 蒋乔在她们面上扫了一圈,将脸和名字对上,就让锦瑟赏了荷包:“你们也下去吧,到时候有事会唤你们伺候。” 四位宫女齐声应了是,整齐地退后,等出了屋门才转身。 “主子”锦瑟现在怀里空空,看着蒋乔时欲言又止。 蒋乔在里头品出了些肉痛的意味,给了锦瑟一个安抚的笑:蒋老夫人给她准备了一大把银票,不用白不用。 这第一份赏赐,自然要厚些,才能尽快收拢人心。 而后蒋乔转头,向茗夏请教道:“我初来宫里,关于请安等诸多事宜还不大清楚,烦请茗夏姐姐为我解答一二。” 茗夏莞尔:“这个自然,是奴婢疏忽了,还要主子来问。”随即为蒋乔讲起了请安事宜。 永宣帝没有立后,后宫无主,目前妃嫔们的晨起请安都是到许太后的慈安宫里请安。也不用每日去,每七日去一次即可。若是并非主位且住在有主位宫里的妃嫔,请安那日还需要早些起来,向主位请安后,再随着主位一并向太后请安。 蒋乔;喔,相当于上一天班休六天。 新人都安排在今日进宫,明日正好是七日请安循环的开始。 讲完请安,茗夏又和蒋乔详细科普了后妃之间的恩恩怨怨,新人的位份与居所,还提了后宫近日比较得宠的妃嫔:柔昭仪、文充媛和苏顺仪。 -- 第29页 最后见蒋乔听得一脸认真,茗夏便笑起来:“若是主子有心,可以好好观察,学些得宠的法子。” 蒋乔在心里疯狂摇头:不,她只是想来过咸鱼生活的。 只要能避开书中结局就成,得不得宠啥的她不在意。 讲完了宫里需要注意的事宜,茗夏看了看蒋乔主仆二人,知道她们接下来可能要私下说些话,主动道:“该是去大膳房领下午点心的时候了,这第一回 ,奴婢就亲自去一趟吧。不知主子有什么想吃的?” 蒋乔心知自己还不够去大膳房点菜的资格,于是道:“随意吧,我不挑酸口甜口这些的。” 茗夏福身离去,蒋乔见她的背影出了院子,才转头对锦瑟道:“你方才也听见了,茗夏提到这两日会将新人三月的月例补上。你到时候亲自去领,也趁机打听些关于茗夏的事。” “你一定要小心打探,记得带足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蒋乔相信这是宫中大多数时候的真理。 锦瑟也心知这件事的重要性,慎重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安排好事情,蒋乔一指靠窗的明间,眯眼笑道:“咱们去那里坐坐,等着茗夏回来吧。”她还挺期待品尝宫里的点心,毕竟永宣帝赏的翡翠枣泥糕很好吃。 锦瑟自然答应,随着蒋乔坐到窗边的美人塌上。 蒋乔以手支颐,找好角度观察小院中各自回到岗位的宫人——恩威已施,现在他们都是松懈状态,最适合观察心性。 谁想没观察一会儿,就有宫女叩响了东侧殿的院门。 宫里惯例,新人入宫,主位以上都要送来赏赐。 于是蒋乔在等待茗夏、观察宫人的期间,德妃、端妃、柔昭仪、文充媛四个主位都派人来送了赏赐。 蒋乔也作出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惶惶然,再带点得到赏赐的高兴模样,迎着各宫宫女的打量,将谢恩、接下赏赐、塞荷包这几个固定环节做得行云流水。 加上陈修容赏的,蒋乔得了各色上佳的锦缎二十匹,各色精致的首饰十二个和摆设十余件。清点过后,由宫人们小心存放到库房里去。 茗夏也正巧回来了,手提一个红木盒子,打开后香味四溢,有热气腾腾冒出:牛乳香糕、核桃黏糕、芝麻酥、蜜饯拼盘。这便是蒋乔份例里的四份下午点心。 “奴婢方才回来瞧见了那些送赏的人,主子处理得很好。”茗夏微微笑着,很有几分夸奖的意味。 “那就好。”蒋乔点头,接受了夸奖。因着此时不算饿,又想到锦瑟喜欢牛乳制品,蒋乔就将牛乳香糕拿出,又拿了自己偏爱的樱桃和酸梅两款蜜饯。 “茗夏姐姐走一趟幸苦了,挑个喜欢的点心吧。”蒋乔将盒子向茗夏面前推了一下。 茗夏自然想到剩下的点心是用来赏人的,只选了拼盘里最后一款蜜饯:“奴婢爱吃甜的,多谢主子赏赐。” 蒋乔看到茗夏的表现,明白茗夏更多为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才选了蜜饯,心中对茗夏好感上升,不由开口道:“蜜饯太甜,多吃会齁嗓子,下次选些旁的点心。” 茗夏一笑,望着蒋乔,带着由衷的神色道:“等下一次主子赏赐,奴婢会的。” 知道茗夏懂了自己的意思,蒋乔就开始分配点心:核桃黏糕、芝麻酥各六块,共十二块点心。 “李禄、小华子、木芝、时兰、素云各分得两样点心一块,小李子和梧桐一人一块。”回想起自己在窗外观察到的宫人表现,蒋乔作了分配。 茗夏眼中笑意更深,有赞许之色,锦瑟则去喊众人来领赏赐的糕点。 宫人们都显得颇为高兴——主子们的点心,有些宫人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口。嗐,还是新人主子好,这么宽和大方。 等点心分到了手,有人看看别人的,再看看自己的,一下子就觉出不对来。 欣赏够了宫人面上或恍然,或心虚,或不明的表情,蒋乔才慢悠悠开口:“本嫔说过,最讨厌偷奸耍滑的人,只要安守己职,都有赏赐。” 话音落地,拿到一块糕点的小李子和梧桐面上表情各异。 小李子面色难堪,有几分被人揭穿偷懒后恼羞成怒的感觉——和小华子守门的时候,他仗着李禄,逼着小华子站了日光多的那一侧,自己站在阴处,还时不时靠着墙偷个懒。 梧桐则是显出几分羞愧,小脸通红:刚刚向库房运赏赐时,她凭着自己手脚灵快,抢了不少轻便的东西拿着。 分了两块糕点的李禄面色也不好,紧紧抿着唇——他是掌事太监,却和小华子分的糕点一样。他知道,自己借着掌事太监的名号,坐在侧屋休息的举动,惹了蒋小仪不满。 这蒋小仪没有面上那么好欺负,自己要谨慎一些。李禄收了恼色,笑着谢恩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只不过,在起身时他还是没忍住,瞪了小华子一眼。 蒋乔将一切尽收眼底,抿唇一笑:“好了,都散了去做事吧。” 梧桐年纪小,又有羞愧之心,尚可好好教导纠正。小李子嘛,随了李禄,整个是烂泥,就不必扶了。倒是小华子,做事方正,不卑不亢,很有做大事的潜力。 茗夏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目光遥遥望着墙上蒋乔的侧影。 美人投影,能清晰望见眨动的羽睫和丝丝缕缕的细发,映着有些迷蒙的夕光,令人心醉。 -- 第30页 想来经过这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敲打,小院里的宫人都明白这位蒋小仪,是个赏罚分明、不会被轻易糊弄的主子。 这个主子,值得自己跟着。 茗夏垂首,十分郑重地拿了一颗蜜饯,细细品味。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认真)接下来是为期一个月的宫人观察期,希望揪出不安分的人! 周五开始恢复日更啦!上一章没有小天使提建议(流泪猫猫头),那我就将日更时间定在晚上18点了哦 第十八章 分完点心后,众位宫人都乖乖地站在自己岗位上,看着十分认真负责。 蒋乔望着院中一片井井有条地模样,满意舒心地笑了,顺带着让锦瑟带了那盘牛乳香糕去歇息。 薛意如的贴身宫女江碧,就是在这样和谐上进的氛围下,进来了东侧殿。 “奴婢是薛美人的贴身宫女江碧,奉薛美人之命而来。”江碧一看就是薛意如带出来的人,飒爽大方,说话毫不扭捏:“主子近日身体微恙,等痊愈后再来亲自拜访蒋小仪。” 行完礼,江碧就从后面跟着的二品宫女手上捧过一大木盘的东西,继续道:“因着主子和常才人同住在长宁宫里,就将自己的和常才人送给小仪的礼物放在一起,吩咐奴婢送过来。” 薛意如送的是一套香木嵌银木盒,从小到大一层层套在一起,精致可爱;常才人送的是青州特产的一种口脂,不像京城里热卖的口脂那样浓香软腻,而是微硬泛光的质感,使得里头浓烈的红色给人以冷艳之感。 蒋乔先谢过江碧,亲自递去一个荷包:“咸福宫在东六宫,长宁宫在西六宫,这么远的距离,幸苦姐姐跑一趟了。还烦请姐姐回去后,向意如姐姐和常妹妹传达我的谢意。”机灵的梧桐怀着将功补过的心理,上前端住木盘。 见江碧笑着应下,蒋乔又有些担忧问道:“意如姐姐可有看过大夫,可有说几日痊愈?” 江碧看着蒋乔面上的忧色,笑得真心了许多:“蒋小仪不必忧心,主子只是染了些风寒,这两日就快好了。” “那就好,我过两日去看意如姐姐。”蒋乔舒心一笑,让茗夏去仓库取她为薛意如和常才人准备好的礼物:薛意如是两幅前朝大家画的山水画——是蒋老夫人割爱的结果;常才人的则是一对水头好的嵌福字翡翠镯子。 她见常才人选秀时对头上那个翡翠簪子很爱护,想来也是喜爱翡翠的。正巧那翡翠簪子雕的是福字纹,和翡翠镯子一合,也算一套首饰了。 江碧接过蒋乔备下的礼,福身道:“奴婢谢过蒋小仪,蒋小仪有心了。长宁宫还有些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随着江碧走出东侧殿,蒋乔入宫第一天的社交生活划上了句号。 想着明天还有去给许太后请安这种大事,蒋乔用完晚膳,又和茗夏确定了些宫中注意事项,就怀着忐忑不安中夹杂可以围观看戏的高兴,早早熄了灯,入了眠。 而同一轮弯月下,位于皇宫中心地带的建章宫仍是灯火通明。 “今日好似是新人入宫的日子?”永宣帝放下最后一本奏疏,卸了包袱般送了口气,转头问何长喜。 何长喜连忙点头应是:“皇上好记性,今个是新小主们入宫的日子,到现在都已经在各宫歇下了。今天一整日都平平和和的,新小主们也没有生事。” 永宣帝便嗤笑一声:“只今日罢了,往后可不一定。”只看许太后“特意”为新人们安排的地方,永宣帝就能知道许太后对这一届选秀的用心良苦: 将娴容华安排在离建章宫不远、但曾经主位几乎都被废弃的含章殿。 把颇有才名、性子孤傲的沈嫔和因为文采而获宠、最厌恶清高之人,而且身子不好不能多生气的文充媛放在一块儿,美名其曰:“爱好相投”。 又将性子软、不经事的蒋小仪送到最爱挑刺的陈修容那儿,更别提咸福宫后殿还住着自认为被蠢妹妹牵连,满怀不忿的温宝林。 常才人和薛美人一并安排进离建章宫最远的长宁宫,讲着二人是旧识,一起住在没有主位的宫殿比较好。 许太后自己挑的严御女和冯选侍,则安排进了独立的、靠近慈安宫的琦玉阁,说是合眼缘;蒋良人给了端妃——恐怕有帮端妃争宠的意思在里面。 何长喜不敢接这话,只弯腰缩肩,小心陪笑:“御膳房还温着一盅甜汤,皇上看奏疏累了,饮一盅补补神吧。” 永宣帝随意点头,等何长喜退出去后,才抽出一封密信。 真可惜,许太后下了心思在这次选秀上,却没想到施家也趁选秀的机会,想送份惊喜给许太后呢。 ———— 翌日,蒋乔在朦胧中被锦瑟唤醒:“主子,时辰到了,奴婢已经吩咐小华子和小李子去大膳房拿早膳了” “主子,不若奴婢将窗子打开,透进光来也好亮堂一些。”茗夏亲手端了一盆银丹草,搁在窗边的雕花木架上,转首询问蒋乔。 蒋乔迷蒙着睡眼,努力挤了挤眼睛:“打开吧。” “吱——”伴着木窗被缓缓打开的吱呀声,春日清晨独有的温凉水汽,夹着银丹草清爽醒神的香气扑到蒋乔面上。 蒋乔长呼一口气,清醒了一些,在宫人的服侍下,用茶水漱了口,再用茉莉香的面药和手膏清洗感觉面部手部,就到了换衣梳妆的环节。 -- 第31页 木芝和素云端了盆下去收拾,梧桐和时兰抱着衣服来给蒋乔挑选。 蒋老夫人为蒋乔入宫备下了各色衣裳,各种颜色、样式、风格应有尽有,皆是面料上等,花纹秀雅,满足蒋乔的漂亮衣服收集癖。 尽管蒋乔考虑到自己“初入宫廷、遇事惊慌、没心计的小白”形象,只让挑了少女款的春日衣裳,也依旧在十件里头犹豫。 蒋乔的目光渐渐定在一件蜜色长裙上,梧桐却是这时开口了:“禀主子,奴婢昨日去大膳房领晚膳的时候,路上撞见苏顺仪的宫女在尚衣司取了一件崭新的蜜色云锦宫装。苏顺仪一向爱穿新衣,或许今日请安会穿那件宫装。” 蒋乔略挑了一下眉,有些惊讶于梧桐的话——是向她献好,还是准备坑她?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从今天就开始日更啦(算是个小惊喜?),么么爱你们 下面的章节是去请安啦,出场妃嫔会一下子变多,大概两三章来交待,有的小天使嫌慢的话可以养肥一下下(比心) 第十九章 见到茗夏微微点了头,蒋乔还是决定先信梧桐一次,放弃了可能和正得宠的苏顺仪撞色的蜜色长裙,转而选了一件芙粉色印花绢褶裙。 锦瑟手巧,精通各种发型,在闺中就承担为原主梳发型的任务。结合着蒋乔的意思和选出来的衣裳,锦瑟梳了一个改良版的元宝髻,配一对八宝玲珑钗和散碎的镂空珠花。 蒋乔在镜中一看,十分满意——活脱脱一个保有闺中纯真的小白少女,摆个懵懂中带着些许畏缩的表情就更像了。 出去简单用了一小碗云吞,蒋乔就去向陈修容请安。 “茗夏姐姐,第一次请安,你随我去吧。”蒋乔眨眨眼,笑着向茗夏说话,眼睛却不动声色扫过锦瑟,直到对方微微颔首,才放下心来。 等她出门请安后,锦瑟就会去领三月发给新人的月例,顺便打听一下茗夏。 等到了主殿,这次出来的是香茵,带着歉意温言道:“昨晚二皇子有些哭闹,修容睡得晚些,方才才起,幸苦小仪在这等一会儿了。” 蒋乔正要回话,又有两个人进到主殿的院子,走在前头那位说了蒋乔方才说的话:“香茵姑姑,我来给修容请安。” 香茵连忙派人又搬了个椅子过来,将和蒋乔说的话重复一遍。 等那人坐下抬脸,蒋乔瞬间一惊:这不是温绣的脸么?一瞬后,蒋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应该是温绣的姐姐温宝林,不过书中没提住在哪儿,谁曾想她也住在咸福宫里。 看见温宝林望见自己后惊讶又含着怨气的眼神,蒋乔坚定了换个地方咸鱼躺的想法:宫里降位容易升位难,温宝林不得宠,好不容易攀附端妃做了温嫔,却一朝被妹妹温绣牵连,砸到了从六品宝林的位置。以温家人恶毒炮灰的脑回路,温宝林估计在恨她揭发了温绣,连累她降位。 前有爱挑刺的刻薄主位陈修容,旁有对她心怀怨恨的温宝林,这咸福宫属实不适合她。 蒋乔在心中叹气,咸鱼躺平之路,真是路漫漫呀。 温宝林的确是恨蒋乔揭发了温绣,牵连自己一事,今日瞧见蒋乔一张明艳姝面,就更恨了——宫中已然美人如云,自己从来都是垫底,如今又来一个!怎么天竺葵没再晚些被发现呢? 只要、只要晚些被发现,就会少两个新人入宫了,自己复宠也会容易些——谁叫这个蒋小仪这么早就发现那盆天竺葵! 同在书中作为恶毒炮灰的温宝林,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得宠过这个现实,在自己心中越想越钻牛角尖。 “呦,蒋小仪”温宝林阴恻恻地开口,带着恶毒炮灰标准的挑事神情。 早有准备的蒋乔微微一笑,弯弯的双目中透出礼貌的疑惑,询问道:“你是住在后殿的温宝林吧?你好像还没有向我行礼呢。” 听见蒋乔的问题,温宝林阴恻恻地神情一愣,有种万万没想到蒋乔一开口就提这事的惊讶。 她已经不是正五品的温嫔了,而是从六品的温宝林,比蒋乔这个刚进宫的新人还要低一级。按规矩,是要向蒋乔行礼的。 温宝林记起这几点,愈发咬牙,但也不得不起身行礼:“嫔妾见过蒋小仪。” 蒋乔看着温宝林面上的不甘心,平和点头:“温宝林多礼了,请坐吧。” 温宝林勉强一笑:“多谢蒋小仪。”随即振作士气,准备再次开口,被换好衣裳出来的陈修容打断了。 “你们倒是起得都早。”陈修容昨晚休息不佳,面泛疲色,很没精神挑刺的样子。 蒋乔看准这点,连忙起身行礼请安:“给修容请安自然要早起,嫔妾给娘娘请安。” 两次想开口都被别人打断的温宝林有些丧气,见陈修容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赶紧起身:“嫔妾也给修容娘娘请安,修容娘娘抚育二皇子,自然比我们幸苦,起晚些也是应当的。” 陈修容一向看不惯温宝林,原因无他,只因为温宝林身为咸福宫的人,天天往端妃的延庆宫跑——岂不是不将她这个主位放在眼里? 于是见此时温宝林落后蒋乔一步行礼,便眼神一利:“你怎么知道本宫昨日因为二皇子睡得晚些了?本宫警告你,不要想在本宫这里伸手!”说罢冷哼一声,带着香卉,转身向咸福宫外走去。 -- 第32页 温宝林看向留下来的香茵:?这是刚刚香茵和她说的啊? 香茵早已习惯陈修容的性子,自动忽略温宝林控诉疑惑的目光,向蒋乔道:“娘娘要去请安了,两位小主跟着吧。” 蒋乔一笑:“多谢姑姑。”然后没理温宝林,转身出门跟上坐着轿辇的陈修容,向许太后的慈安宫走去。 温宝林心中忿忿,还是跺跺脚追了上去,看着一旁蒋乔安静低首行走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恨恨:听说揭发温绣时哭得稀里哗啦的,等会儿请安还不定出什么丑呢! ———— 慈安宫。 七天一次请安,慈安宫门口是难得的莺语鬓香不断。 许太后素来是做慈爱和蔼的长辈样子,妃嫔早早来请安,都会被宫女迎进正殿等候,而非站在院中。 蒋乔随着陈修容来得稍晚些,慈安宫正殿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妃嫔。 殿内摆设古朴低调,正中央一尊鎏金凤纹大鼎里袅袅燃着许太后最爱的梅花香料,以梅花的雅称取名,叫做“一枝春”,闻来令人恍若置身梅林。 “嫔妾蒋小仪,见过德妃、端妃、文充媛,给诸位娘娘请安。见过苏顺仪、娴容华、苏嫔、沈嫔、王良媛。”蒋乔屏息,等陈修容行完礼后,先给上头已经到了的主位请安,再给其他位份比自己高的妃嫔行礼。 还要感谢茗夏在自己身后小声提醒谁是谁。 自然也有别的低位妃嫔向她行礼,然后坐下。 旁人若仔细去听蒋乔的话语,就能觉出些轻微的颤抖。 养育了大皇子的德妃坐在左一位置,身着花青色银丝宫装,笑意温和,因着位分最高,就代替其他主位开口:“是刚入宫的妹妹吧,蒋小仪有礼了。” 其他主位则在蒋乔身上过了一眼,见对方连打扮都透露出小白的气息,就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 她们选秀时在储秀宫都有眼线,也都知道蒋乔那晚惊慌落泪的事情。 这样没算计,还间接得罪了太后,纵然生得美貌,还不晓得能在宫里活到几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温宝林的智商甚至不如温绣 今天是粉嫩小白风的阿乔! 阿乔(被旁的妃嫔用看小白的不屑目光看着):耶,扮小白大成功! 第二十章 而后,妃嫔们将目光落在娴容华和沈嫔上——这两位新人前二,才值得注意一二。 蒋乔又行礼谢了一次恩,然后乖巧坐在了宫女给自己搬来的雕花矮凳上——只有主位才能在慈安宫得到一把红木雕花椅子,蒋乔的位份只能坐矮凳。 但看了看站着的最靠门口的正八品以下的妃嫔,蒋乔觉得有个矮凳坐也蛮好。 坐得低,也方便蒋乔观察众人: 大皇子的生母德妃方才行礼时已经仔细看过,看着便是个老好人的样子。 端妃照旧穿了一袭符合自己封号的珺蓝色水纹八宝裙,正侧头和贴身服侍太后的红珠讲话,眉眼间透露出几分“只有我才能这般和太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讲悄悄话”的得意。表现切合端妃位份越高、智商越低的人设。 文充媛和许氏一般,面上是久病之人独有的苍白,生得文静秀雅,正歪坐在椅子上,不时咳嗽两声。 苏顺仪则是杏眼桃腮,面容娇艳活泼,眉眼间都是欢喜,崭新的蜜色云锦宫装显示出苏顺仪的得宠。 娴容华依旧是端庄大雅的做派,穿了颇为低调的交领如意宫装,不过细看却是少见的二色金手艺。深浅二色的金线在面料上勾勒出富贵低调的如意纹,娴容华微微一动,二色金线就在光影交错间跳跃,很是赏心悦目。 沈嫔坐在娴容华的对面,浅绿色百褶如意月裙衬得她愈发如荷花出水般清傲,面容寡淡却别样动人,也显得沈嫔旁边暗紫色宫装的苏嫔愈发不起眼。 蒋乔身侧做的就是常才人,撞见她的目光,便抿嘴一笑,露出手腕上那一对蒋乔送的手镯。斜对面是薛意如,仍然带着那套选秀时戴的景泰蓝嵌银头面,朝蒋乔爽朗一笑,示意自己身子没什么大碍。 蒋乔也对她们回以笑意,看见熟悉的人,总是令人高兴的。 再向后看,就是选秀头天推了蒋乔的蒋良人坐在那儿左右逢源,严御女和冯选侍二人站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还有几位不受宠的采女选侍。 这扫视一圈,时间其实不过过去一瞬。蒋乔一低头,她仍是第一次请安,不晓得手脚放哪儿好的窘迫新人。 看来梧桐上午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唔,梧桐瞧着就是讨喜嘴甜的小姑娘,好生教导,说不定会是自己未来的情报系统负责人——虽然要当咸鱼,但蒋乔心知,在宫里可真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躺平,有什么事都不知道。到时候,旁人从背后捅她一刀或者自己不知不觉被旁人利用,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在蒋乔自做着打算时,身为矮凳排位第一的苏顺仪,抖了抖身上软滑如流水的云锦宫装,自觉自己已经能靠着宠爱达到主位娘娘的位置,便笑意甜甜地问陈修容:“妹妹怎么看陈修容面色不大好呢,可是皇上今日没去咸福宫的缘故?那等皇上下次去妹妹那儿时,妹妹就劝劝皇上多去修容那儿坐坐。” 听闻这话,蒋乔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有戏看! 陈修容也是一笑,面上疲色退了不少:“可不用苏顺仪烦心,皇上不论怎么说,每月都会去咸福宫一趟——苏顺仪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别又回到几年前靠装哭来哄骗皇上的地步!” -- 第33页 仔细算来,苏顺仪初进宫时籍籍无名,陈修容正是怀孕的风光时候。而苏顺仪得宠的第一阵东风,就靠的是用二皇子的事情暗戳戳嘲讽陈修容,被对方扇了一巴掌后,在永宣帝面前哭诉,很是颠倒了一番黑白,顺利给永宣帝留下了“哭起来好看”和“受了委屈”的印象。 等风波平息后,就一举得宠。 苏顺仪也算尝到了好处,变成了和陈修容打嘴仗的专业户——也是陈修容难得吸收了教训,不再动手了。 “更何况,本宫是因着二皇子才昨日休息晚了些,可不是苏顺仪胡言的那些理由。”提到儿子,陈修容就挺直了脊骨,特意扫了一眼苏顺仪平坦的肚子,意味很明显:得宠有什么用,还不是肚子不争气? 宫里总共就两位皇子,病怏怏的大皇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白胖活泼的二皇子? 陈修容有些得意地想道——这就是她在宫里底气的来源。 苏顺仪明显段位比陈修容高,面上仍然是乖甜的笑容,话却直戳陈修容的痛处:“修容幸苦了——不过二皇子与众不同,恐怕修容要幸苦一辈子了。但太后娘娘还是喜爱二皇子的,修容也不必担心。” 这自然是暗指二皇子天生痴傻,还被太后亲自选了“瑜(愚)”字做名字的事情。 陈修容一下子便恼了,气得面色涨红,刚要开口,就被自认后宫第一妃、应当代为履行皇后义务的端妃拦了下来:“太后娘娘已经起身了。大家都是姐妹,难得一次请安,陈修容就宽容些苏顺仪的不懂事吧。” 德妃也开口打圆场:“大家用些茶吧,太后娘娘这都是新进的好茶。” 苏顺仪朝着端妃一笑:“还是端妃娘娘心疼嫔妾。 陈修容到底有些害怕太后,于是也朝端妃笑笑,端起小桌上的茶盏慢慢品味起来。 不过蒋乔看到陈修容抓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应当是把茶盏当作苏顺仪捏着了。 说起来,陈修容和苏顺仪还是挺像的:都是爱挑事、嘴巴闲不住的性子。但陈修容生来长得刻薄,苏顺仪却是生得俏丽可人,年纪又小,位份又低。两人吵嘴时,就显得苏顺仪不过是年轻不懂事,性子活泼娇气些,陈修容反而身为宫里老人,处事不得体了。 这么一比,永宣帝自然多怜爱苏顺仪一些,苏顺仪也明白这一点,才专门对准陈修容薅宠爱呢。 果然,宫里能得宠的人,都有旁人想不到的算计。蒋乔看完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德妃见一场小闹戏结束,空气中气氛有些僵硬,一向和气的她就要开口调节气氛,门外便传来宦官的通报声: “柔昭仪到——” 老人们基本面上都是平静如水的,唯有新人们眼中充满好奇:后宫最为盛宠的柔昭仪,会是怎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头有戏份的妃嫔基本都出场啦,小天使们应该能记住吧ORZ 有木有小天使猜猜柔昭仪是什么类型的美人呀 第二十一章 窗外日光渐盛,照在柔昭仪华丽的飞霞色流金金罗长裙上,可谓是无比炫目——至少在柔昭仪踏进殿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闭了一下眼睛,生怕被灼灼的流金长裙刺到。 高高的凌云髻,一整套繁复的镂金双凤衔玉头面,叫蒋乔看到一朵柔媚动人的人间富贵花。 柔昭仪走到正中停下行礼,动作慵懒,嗓音酥软:“臣妾给德妃、端妃请安。”而后也不等德妃说话,就自顾自地走到左二的位置,懒懒理了理鬓发,举手投足间,风韵天成。 蒋乔暗想:人间绝色呀,她要是永宣帝,必然也宠着这样的大美人。 但旁人几乎都不会这样想,譬如苏顺仪,此时乖甜的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攒着的指尖。 流金锦,是江南织娘们费尽心力,将金粉纺进锦缎里。再由绣娘用细密金线绣出水波般的纹路,保证穿着的人在阳光下走时,那金色能像流水一般荡漾浮动。 这样璀璨靡丽的锦缎,江南三年才贡上一匹,这些年几乎都被赏到了柔仪殿,叫后宫嫔妃眼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流金锦一比,苏顺仪身上的云锦宫装就逊色了许多。 宠妃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处事嚣张、不怕找事。 柔昭仪最晚到达,漫不经心的请安表现已经体现了处事嚣张,接下来肯定是表现不怕找事。蒋乔如是想道。 果然,柔昭仪向下扫了一圈,觉着有些无聊,直接挑上了近期的有力竞争对手——苏顺仪,伸出玉指朝着苏顺仪一点:“顺仪妹妹身上的新衣服看着不错。” 苏顺仪莫名被夸,还以为柔昭仪妒忌自己得了新进的云锦,一脸美滋滋地开口:“多谢娘娘夸奖,这都是皇上” 柔昭仪一副明了的样子:“皇上赐给妹妹的啊,难怪本宫看着眼熟,应当是前些天本宫没看上的那匹云锦吧。不过,给妹妹穿着倒也挺好,” 瞧着苏顺仪噎在那里,面色难堪的模样,陈修容顿时心情舒畅,放下茶盏加入进来:“苏顺仪还不赶紧谢谢柔昭仪,若不是柔昭仪,这一匹云锦恐怕到不了你的身上。” 说罢,陈修容犹嫌不够,又将苏嫔拉出来说了一番:“你该学学你姐姐苏嫔,多么的恭顺有礼,不然怎么次次都叫皇上半道上被你拉走呢。” -- 第34页 蒋乔这才忆起,那位一直沉默垂首的苏嫔和苏顺仪是姐妹,不过苏嫔是嫡出,苏顺仪是庶出。初封时,苏嫔位份比苏顺仪高,但短短几年下来,已然地位颠倒。 陈修容话语中所指,就是苏顺仪仗着有些恩宠,屡次从苏嫔那儿抢皇上的行为。 这话将苏氏姐妹都讥嘲了一遍,可苏嫔面上完全没有苏顺仪的恼色,一派木讷温顺的样子,起身向陈修容行礼:“嫔妾多谢修容娘娘夸奖,苏顺仪年纪尚小,只盼修容娘娘包容一二。”说罢,竟然还上前替陈修容换了一盏茶奉上。 陈修容以前从没挑过苏嫔,原以为她会对庶妹多次抢宠满怀愤懑,没成想对方居然真是个包子性格,不恨不怨的,还帮苏顺仪说话。 面露惊诧后,陈修容还是结果了苏嫔的那盏茶,面色微妙地说道:“苏嫔当真性子温顺。” 蒋乔看着苏嫔奉茶时低低弯下的腰脊,不由想到曾在一本宫斗小说看过的一句话:后宫里最不怕的就是看上去心机深沉的人,那些能狠心将腰弯下的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想到这,蒋乔立马住脑:别奶,苏嫔在书中就是个沉默的背景板妃嫔。 苏顺仪被柔昭仪和陈修容轮番嘲了一遍,又一时没想起来漂亮话回怼,自觉在旁人面前落了面子,就将目光落在对面的沈嫔身上,甜笑道:“沈嫔妹妹穿得衣服颜色和文充媛的真是相似。也难怪,才女和才女住在一块儿,自然是一见如故。文姐姐最得皇上怜惜,沈嫔可要好好向文姐姐学习一二。” 众人循着苏顺仪的话望去,才发觉文充媛今日穿的是缥色的衣裳,绿而微白的颜色,和沈嫔的淡绿色的确相似。只不过两人分坐两侧,又不挨着,这才一开始没发现。 也不知是沈嫔新人没去打探主位请安穿的衣裳,还是故意撞色莫非是文充媛早早下手,收服了沈嫔或者和沈嫔联手? 妃嫔们脑中一瞬转过无数想法,就等着看文充媛和沈嫔如何接话。 文充媛恍若未闻,捏着帕子,蹙起秀眉咳嗽两声,一副“我身子不好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于是大家就齐刷刷去看沈嫔。沈嫔倒是有了些反应,嘴巴微抿,神情愈发冷傲,还将头侧到一边,好似不屑搭理对面的苏顺仪。 当殿内气氛再一次趋于尴尬时,许太后总算是出来了,依旧是老气的暗色宫装,挂着不合气质的和蔼笑容。 “臣妾/嫔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众位嫔妃纷纷抛下方才的事,起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请安。 “都坐下吧,难为你们幸苦早起。”许太后笑得和善:“新人们也很守规矩,不愧是皇帝挑中的人。” 闻此言,蒋乔等新人又起身了一次:“嫔妾多谢太后称赞。” 随后许太后又将勤谨侍奉皇帝、保持后宫和睦等话讲了一遍,让蒋乔有种梦回年级大会的感觉。 到最后,见妃嫔们心静下来,齐声应是,许太后却是一笑,甩出了个大消息:“昨晚司寝房来告诉哀家,说是新人们的牙牌已经做好了,今晚就可以呈上去了。” 闻此言,底下的气氛便是一浮,躁动起来:老人们担忧于将来分得的宠爱变少,新人们激动于将要获得皇上的荣宠。 自然,蒋乔除外,她激动于终于要离开这沉闷乏味的慈安宫了。 虽然妃嫔们优雅地打嘴仗、揭老底让蒋乔围观地非常过瘾,但她还是想远离许太后这个大BOSS。 “好了,哀家也不留你们了,端妃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其他人都散了吧。”宣布完新人牌子做好的大消息,许太后便直接宣布原地解散。 一众莺莺燕燕袅袅起身,福身告退:“臣妾/嫔妾告退。” 随后就按着从高到低的品阶出门,看着主位娘娘们舒舒服服地坐着轿辇回去,新人眼中几乎都流露出羡慕,而后想到:我能成为主位娘娘么? 又将眼睛落到苏顺仪身上——虽然苏顺仪品级不够,但是永宣帝特别赐了苏顺仪可以乘轿辇的殊荣。新人们又想:就算做不了主位娘娘,我能有苏顺仪这样的殊荣么? 蒋乔也在心中做了规划:第一,搬出咸福宫,远离讨人厌的室友;第二,混到正四品,出门不用自己走路。 鉴于永宣帝的后宫活动众多——仲秋节或万寿节均有小规模的妃嫔册封,每隔一两年的年节则有大规模的妃嫔册封,还有妃嫔们的生辰也会有几率得到册封(只要永宣帝能想起来哪个妃嫔的生辰)。 加之新人福利好——据茗夏透露,只要新人不作妖,入宫第一年仲秋节和年节保准是有册封的。 于是蒋乔决定:三年内,完成自己的规划。自然,后宫万事不由己,该上进时自己还是会上进的。 上进是为了以后更美好的咸鱼躺平生活。 蒋乔在心里为自己捏拳鼓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新人开始侍寝,小天使们猜猜谁是第一个呀 第二十二章 前头苏嫔走后就轮到蒋乔走了,后头跟着的是温宝林。 见蒋乔行至路口就停下,温宝林特意问道:“蒋小仪不回咸福宫么?” 蒋乔眨了眨眼睛,像一头温良单纯的小鹿:“我要等一下薛美人和常才人。” 温宝林闻言古怪一笑:“那蒋小仪就等着吧。” 到底是刚刚入宫的新人,还信着后宫里有姐妹呢。 -- 第35页 不但温宝林,前头走着的沈嫔等人也都是这般想的。不过人人面上都是一派平静——旁人信不信于自己又有何干呢,横竖最后倒霉的是别人。 蒋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笑眯眯地等着薛意如和常才人过来, 谁想是性子羞涩的常才人靠了过来,薛意如倒是远远地走着。 “她怕将风寒感染给我们呢,今早非要落后我一步来请安。”常才人望见蒋乔惊讶的面色,带着点无奈的笑解释道。 蒋乔便故意道:“意如姐姐再不过来,我从此就不理她了。” 薛意如犹豫半天,才用帕子捂着嘴挪过来,嗔怪道:“可是你们叫我过来的,别明天自己被传染了风寒找我算账。” “哼,我刚看那蒋良人听见牙牌做好,眼睛都亮了,这般急着受宠,看着真叫人讨厌。”薛意如哼道。 她亲眼瞧见蒋良人将蒋乔推到温绣身上,觉得此人恶心至极,和温绣不相上下。 “反正咱们也不烦侍寝的事情。”蒋乔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见常才人和薛意如都是赞许点头,补充道:“意如姐姐方才的话就别在外头说了,隔墙有耳,没必要招了小人的惦记。” 三人又讲到自己昨日刚入宫的情形,薛意如问蒋乔道:“宫里头打赏最是琐碎费钱,你手头可是紧张?我爹给我带了许多银钱,可以帮你一些。若是实在过意不去,日后还上就是了。不要和常妹妹似的,昨日因着赏钱少,被老宫人欺负了也不肯开口。还好她身边清乐镇住了场子,再来寻我才算解决。” 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常才人面色一红:“怎的好老是麻烦薛姐姐呢?”说完,又不由用手摸了摸蒋乔送的翡翠镯子。 她一向首饰甚少,蒋乔送了对翡翠镯子,算是能让她面上不那么窘迫,常才人很是感激。 “意如姐姐不必担心,老夫人可是花了大本钱给我入宫打点的。”蒋乔先是回答了薛意如的问题,看到常才人的举动,又温言道:“咱们选秀就认识了,彼此帮些忙不算什么麻烦。” 常才人笑着应下。 一路这样走着聊天,等到了东西六宫的岔口,蒋乔才和薛意如二人作别。 蒋乔转身而去,茗夏跟紧两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茗夏想说什么?”蒋乔偏过头,微笑问道。 “奴婢看着常才人和薛美人性子都不错,对主子也很诚心的样子,但”宫中初时良善,后来变得狠毒无情,对着平日相处好的妃嫔下黑手的,也不是没有。 茗夏揣度着蒋乔的心思,将后面那句话咽下去,既是怕蒋乔感到冒犯,认为自己挑拨离间,又是有让蒋乔自己体会的意思。 蒋乔面上微笑不改:“茗夏,我明白你的意思。” 人总是会变的,在后宫中她为人处世均会保持一分警醒。但只要现在未变,她们三人就仍是能够信任的朋友关系。 希望以后也不会变。 见蒋乔明白自己的未尽之意,茗夏放心地点点头,二人便一路无话回到咸福宫。 “主子回来了。”见蒋乔回来,锦瑟笑吟吟地迎上来:“主子叫去领的份例,奴婢都领回来了。”这意思便是要打听的事情都打听完了。 李禄在一旁恭维道:“锦瑟姑娘不愧是主子带进宫的人,又聪明又勤快。” 见蒋乔点头,随后坐到美人塌上,李禄眼珠一转问道:“小仪刚入宫还不知道,有些主子娘娘是很不好相与的性子。小仪今天第一日去请安,可有看到?” 瞧见李禄面上一副“我真的是在关心你”的虚假模样,蒋乔便作出惊讶的模样:“李公公何出此言,今日看旁的娘娘小主都是极为和气的模样。不知公公口中不好相与的主子娘娘是谁?” 蒋乔心里暗自嗤笑:李禄指望她的口中说出谁的名字?端妃、柔昭仪、陈修容抑或是苏顺仪?就李禄这水平,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还想在话中给她下套? 哪怕她只含糊回答一下,恐怕明儿全后宫都晓得她蒋乔内涵旁的妃嫔了。 李禄不想自己的问题被蒋乔一脸无知纯良地踢了回来,只得打个哈哈含糊过去:“奴才也是听旁人说的,并不知是哪位娘娘或者小主。奴才生怕小仪受了委屈,才有此一问。”心中疑惑:不对呀,难道是见新人入宫,宫里那些主子都转了性子,连请安都安安静静,不打嘴仗、不阴阳怪气了? 蒋乔看出李禄满眼的疑惑,只笑道:“李公公也劳累一上午了,马上要到午膳的时候了,李公公便去歇歇吧。” 而后转头对茗夏笑道:“茗夏也是,不必在这伺候了。” 李禄和茗夏一齐应是,不过茗夏多问了一句:“主子可要现在派人去御膳房拿午膳么?昨个儿晚上奴婢排了一下,让二品的宫女宦官轮着去拿午膳。” 蒋乔闻言赞许道:“你安排得不错,就这样子办吧。” 等李禄和茗夏走出屋门后,蒋乔才转身问锦瑟:“你查得如何?” 锦瑟低声回答道:“茗夏昨日向主子交代的都是对的。五年前,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严嬷嬷就去殿中省亲自带过一批宫女,茗夏就在其中。此后,茗夏就一直在殿中省做事。奴婢悄悄地找了殿中省的宫女和宦官打听,他们都说茗夏做事稳妥,为人和气,从来没有做过些龌龊事情。奴婢为此花了不少银子,这些话想来也都是真的。” -- 第36页 蒋乔低声回道:“虽然如此,但我也只能七分信她,还是要先观察一段时日。你就平日里暗中看着些分来的宫女宦官,看看是否有人偷懒或者不安分。咱们要想在宫中过的好些,就要身边没有可疑的人,才能不日日提心防备。” “奴婢晓得,必然不让主子烦心。”锦瑟郑重应下。 二人又聊了些关于蒋柯三月二十春闱的事情,锦瑟见蒋乔面上难得有紧张之色,不由出言安慰道:“主子不用担心,凭着少爷的才学定然能够顺利进入殿试,然后金榜题名。” 正说着,茗夏进来回午膳到了。蒋乔便叫人进来,就见木芝就提了红木食盒回来,将菜端上雕花木桌。 摆好碗筷后,木芝又颇为殷勤地提了银筷,要给蒋乔布菜。 蒋乔昨日试着让茗夏给自己布了菜,觉得被人服侍用膳又难受又不习惯,于是今天就对木芝等人道:“不必了,我自个儿夹就行了,你无事便下去用晚膳吧。” 瞧见木芝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蒋乔也不曾多想,只当是新来宫女的上进心受挫,挥挥手就让木芝下去了。 转头见锦瑟和茗夏二人站着不动,蒋乔便开口笑道:“你们也别傻站在那儿,不若和我一起用膳吧。搬张小几来,每人从桌上先选一份爱用的菜。” 正六品的午膳份例是三荤三素一汤,足够锦瑟和茗夏一人选一道。 锦瑟从小服侍蒋桥长大,早已习惯和蒋乔一起用膳,闻言便从善如流地挑走蒋乔不爱吃的桃花兔丝,再搬来一个小几和两个矮凳,主动招呼茗夏坐下。 茗夏却在一旁犹豫于此举是否符合宫中规矩,但到底抵不过锦瑟的热情催促,只得选了一道素什锦,在矮凳上坐了,还不忘谢恩:“奴婢谢主子赏赐。” 在宫里,对宫女宦官来说,能被主子赏赐膳菜,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更别提和主子同屋而食了。 蒋乔见茗夏面上是少见的局促,就笑道:“都是一院子的人,以后相互帮扶,不必如此拘谨。” 茗夏低头应是。她心知蒋乔这一二日必然会叫锦瑟去打听她,就干脆放手任由锦瑟打听——也是茗夏对自己的能力和人品十分自信的缘故。 今日看蒋乔对自己更亲密的态度,茗夏就知道蒋乔已经查清自己的底细了,并且给予了几分信任。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蒋乔既然已经信任她,便会用她。她要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为着皇上的意思服务。茗夏这般想道。 这满宫的宫女,最后的结局无非那几种:一是靠着自身好颜色,做了主子,但基本是失宠的结局,又因着位份低,活得还不如原来做奴婢时好;二是规规矩矩做事,但没有能力得到主子的青睐,只能老死宫中;三是不幸跟了坏主子,哪日莫名做了替罪羊,进了慎刑司;四是尽心尽力辅佐主子,到头来,还能被赏赐一份银钱,特许放出宫去生活。 茗夏五年前选择跟着严嬷嬷,如今决定尽心帮着蒋乔,所求的便是这最后一条出路。 一顿午膳用完,蒋乔漱了口,在窗下站着读了会儿话本子消食。 看完话本子,蒋乔望着暖意洋洋的小院,终于有了几分睡意,便进屋午憩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 蒋乔一边起身唤着锦瑟的名字,一边觉得睡多了难受:她可得尽快适应如今的作息,不然每每午觉睡沉了就不舒服。 锦瑟在蒋乔午憩时就坐在门口守着,和茗夏聊天的同时顺便看着旁的宫人。一听蒋乔醒了,锦瑟二人便停了话头,连忙进了内室。 茗夏看到蒋乔面色透着些苍白,关切道:“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看今日的点心有份绿豆甜汤,拿来给主子喝吧?” 蒋乔此时浑身无力,任由锦瑟帮她穿衣裳,听见茗夏的话也只轻轻点了点头。 绿豆甜汤味道清甜,里头加了些口感绵软的百合,让蒋乔喝完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下午可有旁的事发生?”蒋乔长舒一口气,倚在窗边问道。 锦瑟回道:“主子歇息时,奴婢瞧着他们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位置上,没有像昨天一样偷懒的了。” “锦瑟是背对着院门做的,恐怕没有看见。奴婢瞧见温宝林身边的宫女,在咱们院子门前瞧了两眼,很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等锦瑟说完,茗夏补充了一句。 蒋乔倒是不诧异温宝林的小动作,只在心中思索:那温宝林的宫人,是想偷看些自己的情况,还是在看自己手下哪位宫人呢? 若是前者,叫宫人们严防着些就罢了;若是后者蒋乔一挑眉,想到了“引蛇出洞”四个字。 “主子不必担心,有奴婢好生看着,不让外人有可趁之机窥探,也不叫有些不安分的人吃里爬外。”茗夏见蒋乔沉思,轻声开口保证。 谁想蒋乔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前一件事就麻烦你了,但这后一件就不必特意看着了。” 蒋乔侧过脸望着院内,小李子和小华子端端正正在院门口守门,李禄规矩地在廊下等候差遣,轮班站岗的木芝和素云也站在屋门外。 “我昨日敲打过,不安分的人会乖巧一点——但只要他还怀着那点子不忠,迟早会露出些马脚。”蒋乔的声音带着点淡漠的意味:“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越早越好。” -- 第37页 锦瑟和茗夏双双点头,表示明白。 见状,蒋乔就将这事放在一边,眉眼弯弯起来:“我今晚特别想吃糖醋小排。锦瑟,给今晚去取晚膳的宫人多拿些银子,叫他早些去。” 锦瑟看蒋乔此时颇为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道:“主子,奴婢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呢。下午梧桐去拿点心的时候,在御花园撞见蒋良人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显是想碰见皇上,争那第一个侍寝的机会。” 茗夏接口道;“梧桐还说,皇上原本都走到御花园门口了,正碰见文充媛,这才没进去。” 蒋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书里选入的秀女,是没有蒋良人和严御女的。如今又看这几人的行为——她们如何得知永宣帝今日会去御花园?是猜的,还是旁人告诉她们的?这个旁人,会是许太后授意的么? “主子,快要到翻牌子的时辰了。”见蒋乔没明白自己的话中之意,锦瑟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蒋乔看着锦瑟比自己有上进心,失笑道:“那又如何,横竖第一个都不会是我。” 不仅不会是自己,也不是娴容华和沈嫔。 茗夏也在一旁舒缓锦瑟的紧张感:“你别急,宠爱这事不是急来的。主子晚些,才好多做准备。更何况,都说后福无穷嘛,早侍寝不一定是好事。” 锦瑟想想也对,自己是过于急切了些,歉声道:“是奴婢心急了。” 三人正说着,外头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永宣帝点了人侍寝,但点的不是牙牌上的名字。 因为这次侍寝的人,是由顺王和施家联名送来的一位美人,刚刚才进宫面圣。 这消息如同石子落入池中,荡起一池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人猜到吧(阿乔:看过书的我猜到了) 今天的我好粗长!(能不能得到小天使的夸夸呢) 第二十三章 锦瑟和茗夏听到此消息皆是面露惊讶,锦瑟更是不由开口问传来消息的小华子:“你可别是胡说的,太后说了今个儿可是新人开始侍寝的日子,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刚进宫的人承宠?” 小华子又福了福身,回道:“奴才不敢撒谎,这是方才陈修容身边的香卉姑姑亲自带回来的话。” 看过原书的蒋乔倒不惊讶,对小华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小华子福身退下后,茗夏感叹道:“还好主子平得下心气,不然就和旁人一样做了无用功。” 蒋乔笑眯眯地点头,心想:不是她能平心静气,而是她根本不在意。 此时,茗夏口中做了无用功的旁人,包括但不限于——特意摆出刻凤凰金镶玉如意的娴容华;倚在窗边磨了一下午鲁墨的沈嫔;挑了最贵首饰又花了大价钱买消息的蒋良人和严御女。 怀着同样争宠想法的几人,听见此番消息时,也都不约而同咬牙:从哪里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而安坐于后宫,等着看新人打擂台的老人们也是吃了一惊,纷纷出动手下的人去打听。 但因着那美人才刚刚进宫,只知道是顺王和施家进贡的美人,还被施家收作了义女。 惟有柔昭仪那儿,迎来了何长喜。 “何公公怎的来了?”施家提前和柔昭仪交代过,所以柔昭仪并无惊讶之情,只抚了抚怀中猫儿柔顺的长毛,问何长喜道:“不知皇上对施家和顺王的忠心,感到如何?” 想到施家和顺王是以“献忠心”为名进奉的美人,何长喜低头遮掩微妙的表情:“回昭仪娘娘,皇上龙颜大悦,给施家和顺王都送去了厚赏,也吩咐奴才来给昭仪报喜和送赏。” 柔昭仪抬头望望小福子和小寿子手中莹莹反光的瓷瓶,笑道:“何公公带来的赏赐,本宫看到了。只是,不知何公公要报什么喜呀?” 何长喜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满脸喜气:“顺王殿下不仅送了美人,还请旨求皇上给他和施六小姐赐婚。” “昭仪从前是顺王的青梅竹马,如今顺王又对昭仪的妹妹一见倾心,真是缘分呐。”何长喜感叹道。 柔昭仪面上的笑意隐约淡了一分,抚着猫儿的手也停了下来:“确实是缘分。” 话音未落,怀中的猫儿忽然叫了一声,从柔昭仪的怀里挣脱,修剪过的指甲在柔昭仪白嫩的手背上留下几道红痕。 “巧心,这样不听话的畜生,赶紧送回猫狗司。”柔昭仪的面色彻底淡了下来,冷声吩咐过巧心后,转头对何公公道:“本宫有些疲了,何公公便不送了。” 被主子退回猫狗司的猫儿,可基本没有活路了。 何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柔昭仪护甲上的一缕猫毛,弯腰道:“昭仪说的是,奴才不打扰昭仪休息了。”说罢,就带着小福子和小寿子告退。 等走出了柔仪殿的大门,机灵的小福子上前耳语:“师父,我刚跨出门的时候好像听见里头什么东西打了,很是清脆的声音。” 何长喜想起永宣帝特意挑了不算珍贵的瓷瓶给柔昭仪,不由在心里感叹永宣帝的贴心:皇上知道柔昭仪铁定要发火,又肯定舍不得扔从施家带进宫的那些摆设,就派他送了可以砸的瓷瓶来。 然后转头还是对小福子道:“应当是宫人收拾东西时不小心。” “小福子,有时候不要过分机灵,什么声响都要知道、探听——在宫里,当心你的脑袋!”何长喜看了眼老老实实的小寿子,又对小福子低声教训了一句。 -- 第38页 小福子立马收了那副机灵的神情,低头应是。 等何长喜走到建章宫给永宣帝复命的时候,外头便有人传来消息:柔仪殿新分来的小宫女,失手打了皇上刚赏的瓷瓶。柔昭仪大怒,已经将人打了十板子,丢到浣衣局去了。 永宣帝听后,只略略扬了扬眉:许太后前些日子竭力补上自己清掉的棋子,无暇顾及施家和顺王的举动,才叫他们有了可乘之机。等过了今晚,许太后只怕顾不上自己,要专心对付施家了。 施家也是被许家针对地站不住脚了,眼巴巴送来一个绝色美人,不知是不是做着美人添香磨墨,能窥见几分奏疏,再传话给施家的美梦呢? “柔昭仪的生辰不是在七月么,就将顺王的迎亲之日定在柔昭仪生辰那日——既然她不能亲自参加顺王的婚宴,那总要在一日欢喜一下”永宣帝淡声吩咐何长喜,见对方应下,才接着道:“传膳吧。” ———— 一夜过去,宫里头许多人都是一夜无眠,甚至于早早爬起,等着消息。 ——那位甚至不知姓名的美人,被封作从七品美人,赐了封号“怜”,赏了芙蕖馆单独居住。 至此,许多人心中还算平和:顺王进奉的美人嘛,还顶着施家义女的名号,皇上可不能亏待了。 于是想想昨晚的夜不能寐,就觉得自个儿过于紧张了。 结果昨晚的失眠只是开始。 接下来到再次请安的六天里,永宣帝总共翻了三次牌子,这位怜美人独占两次。 还是太后去了一趟建章宫,永宣帝才改翻了苏顺仪的牌子,改翻之前还特意下了一道圣旨,晋怜美人为怜小仪。 这下后宫妃嫔就不由牙酸起来:短短几日,就晋了三级;被赐了距离建章宫颇近的芙蕖馆;还拥有了封号——永宣帝对于封号这事颇为吝啬,之前满宫里只有端妃、柔昭仪、文充媛和娴容华是有封号的,连颇有圣宠的苏顺仪和诞下皇嗣的陈修容都没有,就可知晓一二。 但再牙酸,后妃们都只能在房中勉作平静,等着再次请安,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这般讨皇上欢心。 不论旁人如何焦心等待,蒋乔的小院里是一派风平浪静。 “明日又要早起给太后请安了。”蒋乔用完晚膳,享受着锦瑟在颈部不轻不重的按摩,叹气道。 茗夏正巧端了切好的水果进来,闻言就是一笑:“主子嫌起得早,下回回来可以睡个回笼觉。但这样,估计主子午憩时就睡不着了。” 说着上前,弯腰将果盘放在蒋乔手边的小几上,趁此低声说道:“主子,奴婢这几天好生观察了几天。宫女们都很老实安分,其中木芝做事最为积极,小华子也不错。只有李禄和小李子,一个找了两次借口往外跑,一个倒是积极地去领东西,但所用的时间都比旁人要长些。” 听见茗夏的话,蒋乔微微有些吃惊——她为了以防万一,是让锦瑟去做这件事情的,没有和茗夏透露半点。 锦瑟则是对着蒋乔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茗夏说的都是无误的。她和茗夏都是贴身宫女,常常一块儿随侍在蒋乔身边,也共住在一间屋子里头。经过这么些天相处锦瑟打心眼里觉得茗夏是个可靠细心的人。 不等蒋乔开口,茗夏行了个礼又道:“请主子原谅奴婢的擅作主张——奴婢见这几日,主子多让梧桐去外头跑腿,很有些让梧桐搜集消息的意思。奴婢就擅专了一回,回殿中省打听了一下梧桐的来路。” “梧桐是这次分配给新人的宫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从前是在殿中省做些轻松活计的。因为嘴甜讨喜,性子活泼,被管宫女的孙嬷嬷收作了义女。原先梧桐是被孙嬷嬷安排到娴容华那儿的,是在奴婢被确定分来伺候主子后,孙嬷嬷才将梧桐调过来的。” 蒋乔微微颔首,见茗夏还维持着请罪行礼的姿势,就让锦瑟暂时停了按摩,亲自下去扶道:“不必请罪,你这也是为了我的万全考虑。” 茗夏顺势起身:“奴婢多谢主子谅解,下次奴婢定当先回禀主子。”茗夏心知,擅自揣摩主子心思是宫人的大忌,她为了尽快争到蒋乔的十分信任,冒险用了一回。 刚刚那话则是告诉蒋乔:梧桐在殿中省有些来路,善于交际,打探消息方便,而且算是跟着茗夏来的,不大可能是别人的耳目。 “那你就将我的意思转述给梧桐,告诉她,若是做得好,必然会厚待她。”蒋乔思虑了片刻,决定让梧桐来担任情报系统。 “主子放心,奴婢必然会好好转达主子的意思。”茗夏再行一礼,应下这个任务后便退了下去。 翌日,梧桐服侍蒋乔便格外细心,悄声对蒋乔说:“奴婢感谢主子对奴婢的教导和信任。从前奴婢在义母手下,没人敢欺负奴婢,奴婢就习惯做轻快活计了,多亏了主子的敲打,才让奴婢醒过神来。” “从今往后,奴婢必然尽心服侍主子。”梧桐神色庄重道。 蒋乔含笑接受了梧桐的忠心。 初步建立好自己的情报系统后,蒋乔便去照常请安。 或许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怜小仪的缘故,今日的后妃们都是和和气气的,笑着谈论些家常事。 直到怜小仪的到来。 怜小仪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气质温婉,面上一对似蹙非蹙的八字眉,一双总是含有水光的秋水眼和一张似弯非弯的红唇,都给了怜小仪楚楚可怜的动人之感,叫人看了心生怜惜——难怪永宣帝赐了封号“怜”。 -- 第39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阿乔就会见到皇帝啦 日常给小天使们比心 明天三次元突然有事,请假一天,请小天使们谅解 第二十四章 (修) “嫔妾给诸位姐姐请安。”怜小仪不仅长相惹人怜惜,声音也是叫人怜爱的细软嗓音,加上有些行礼时有些做作的摇晃柔弱感——真是让蒋乔有些起鸡皮疙瘩。 美人是美人,可惜有些矫揉造作。 今个儿跟着陈修容来的是香茵,是以最先开口的是苏顺仪:“妹妹刚刚进宫,就得了皇上的喜爱,接连晋位,又有丰厚的赏赐。不像我,这次只得了些织花锦。” 身为这几天除了怜小仪之外,唯一一个见到了永宣帝的妃嫔,苏顺仪此时有些头脑发热地冒进。 这话却叫旁的妃嫔侧目——织花锦也是江南进贡的上好锦缎,虽然不及云锦和流金锦金贵,但宫里只有主位才能分到呢,何苦这样说来炫耀。更何况,苏顺仪这个“只得”,是埋怨永宣帝给的赏赐不够么? “真没见识,几匹织花锦就叫她得意成这样。”陈修容到底没按捺住,低声嗤笑了一句。 怜小仪则是弯了弯八字眉,笑道:“顺仪姐姐过誉了。只是不论什么赏赐,都是皇上的一片心意——皇上同妾身说过,织花锦繁复花乱,很适合姐姐呢。” 苏顺仪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炫耀时说错了话,又恼于怜小仪暗指她性子浅薄无知,正想反驳,就对上了端的带着警告的眼神。 感觉到众人围观看戏的目光,苏顺仪将驳斥的话语咽下去,勉强笑道:“妹妹说得对,只盼着妹妹能长长久久呢。” 随后便是许太后出来讲话,还特意提及方才的事,对柔昭仪笑道:“不愧是柔昭仪的义妹,和柔昭仪当年一样伶牙俐齿呢。” 柔昭仪轻笑道:“比起太后年轻时,咱们都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谓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呢。” 众妃屏息:柔昭仪今日疯了不成,知道她姑母施贵太妃和许太后是仇敌,但从没见柔昭仪这般大胆撩拨许太后呀? 出乎众妃意料,许太后并没有发火,而是一脸体贴道:“柔昭仪近日要准备为施六小姐出嫁顺王添妆,又要照顾刚进宫的义妹,性子烦躁些,哀家也很能理解。只是别忘了宣召太医诊脉,别搞跨了身子。” 端妃立马开口称赞太后仁心宽和,妃嫔们也是纷纷附和。于是,这次请安就在一片恭维许太后的声音中结束了。 但许多妃嫔看着柔昭仪愈加难看的面色,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许太后已然让步,柔昭仪怎么还愈发不高兴了呢? 看过书的蒋乔是能摸着一点头脑的——原书以娴容华的视角来写,曾提及一次,柔昭仪是为了顺王才进宫的 喔,顺王如今又求取柔昭仪的嫡妹,真是渣男啊蒋乔一边腹诽一边回了宫。 到晚上,依旧是怜小仪侍寝,不过永宣帝却给了苏顺仪一本《静经》,还赐了苏顺仪一个荣耀——替永宣帝抄写《静经》十遍,再送到佛安殿供奉给佛祖。 《静经》,是教人应当知足常乐,安和恭敬的书。一看便知是怜小仪晚上吹的枕头风。 苏顺仪在心中暗恨怜小仪,但面上还得十分情愿地收了《静经》 经此一番小小的风波,后宫暂时安静了一段时日,谁也不想拥有替永宣帝抄经书的荣幸。加之许太后身子不适,免了后妃们的下次请安。面对连续的十几天空闲,蒋乔已经规划好要干啥了,永宣帝却开始翻新人的牌子。 按位份从高到低,先是娴容华,再是沈嫔,中间夹了一次文充媛,一次柔昭仪。 娴容华是按着惯例加厚了三成赏赐,沈嫔则是连续两天侍寝,第二次晋了两级,一跃变成沈容华,和怜小仪一样招眼。 再下一个侍寝的新人,应当就是蒋乔了。 想想明日就又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蒋乔不由双手合十,祈祷道:愿永宣帝今晚感到肾气不足,兴致缺缺或者永宣帝今晚对新人暂时失去兴趣。 她可不想明日侍寝完,不仅要更早地爬起来请安,还要被众妃单独拎出来讲一番。 锦瑟进来看到的,就是蒋乔这般虔诚的样子,不禁笑道:“主子在干什么呢?” 蒋乔默默收了动作,用笑掩饰尴尬:“手有些酸,活动一下。” “主子可要奴婢揉揉?”锦瑟十分关切,见蒋乔摇头后,就举起手中的东西,欢喜道:“主子要的花饼,奴婢给取回来了,总共有茉莉、丹桂、白玉兰、梅花和栀子五种花饼。” 花饼,是收集花朵,晒干后制成的圆形小饼,手感绵软,可以收在香囊里,挂在床帐的顶端。如此,入眠时放下床帐,就可以伴着淡淡的花香入睡。 在现世,母亲摆弄花朵之余就会做花饼,给年纪尚小的蒋乔挂在床头,说是从古人就在做的东西。 蒋乔晚上不爱闻熏香味,抱着侥幸的想法,让锦瑟去殿中省问一问,谁曾想居然真的有。 “如今是四月了,奴婢给主子挂上白玉兰花饼,也算应了春日的景。”锦瑟笑着询问,见蒋乔点头就准备去小仓库挑一个好看的香囊。 茗夏错身进来,看着桌上的花饼,笑道:“主子心思别致,必然会给皇上留下印象。” 蒋乔:不,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了自己舒服。 -- 第40页 茗夏见蒋乔没接话,就向蒋乔道:“主子,方才梧桐从外头回来说,蒋良人拿了银钱去司寝司,想让自己的牙牌往前调一调。” 蒋乔不以为意:“牙牌都是按位份放的,她是正八品良人,再怎么往前调,也不过是正八品第一个罢了,随她折腾。” “以后无事不要提她,叫人厌烦。”蒋乔仍记得选秀那一场风波的源头,是蒋良人推了她一把。 蒋乔颇为记仇,心中一直记着这事,准备等自己安稳下来,将仇给报了。 茗夏早从锦瑟口中得知蒋良人和蒋乔的梁子,便转口提了另一件事:“上回温宝林向端妃单独请安被拒后,这段日子她都会去陈修容那儿,也难得陈修容见了她。方才,奴婢看到温宝林,又向陈修容那儿去了。” 蒋乔闻此消息有些惊讶,刚要开口,就听见屋外李禄奉承的声音:“哎呀,何公公怎么来了,可要喝盏茶?” 何长喜笑眯眯地回道:“杂家奉皇上之令来传话。” 屋里坐着的蒋乔赶忙拿了荷包出来,见到何长喜后十分恭敬地福了福身:“见过何公公。” 何长喜立马摆手:“小仪折煞了,奴才当不起——蒋小仪,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还请好生准备着。” 蒋乔: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面上仍是作出欢喜的模样,将荷包塞进何长喜的手中:“多谢何公公告知,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何长喜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看着面前笑容嫣然的蒋乔,自然而然和上一个新人——那个冷着脸很瞧不上他的沈嫔作了对比。 这么一比,何长喜就对蒋乔颇有好感,开口说了一句:“今日奏疏多,皇上甚为辛苦,恐怕会来晚些。” 蒋乔笑着表示自己明白了,顺便在心里翻译了一遍:永宣帝会来得晚且可能因为工作量大而脾气差些。 总结:自己要早早吃饱,准备好生伺候永宣帝。 客气送走了何长喜,底下的宫人就纷纷过来贺喜。 “别只顾着贺喜,都赶紧好好做准备,做得好都有赏赐。”茗夏赶忙安排好各个宫人的任务,然后扶着蒋乔进屋。 “主子,既然晚上要面圣,那今日奴婢亲自去拿晚膳,选些口味清淡的食物,免得冲撞了皇上。”茗夏谨慎道。 蒋乔点点头:第一次侍寝,最好做到不出错。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在皇帝面前犯错,惹了皇帝厌恶,就意味着你将来注定被人践踏。 在后宫里,得宠会被旁人嫉妒,失宠会被别人欺侮。 要想过好安稳自在的咸鱼生活,蒋乔就要把握住得宠和失宠之间的平衡。既不能过于得宠,身处阴谋算计之中,也不能在永宣帝记忆中是查无此人的状态——毕竟有些事情,靠得不是天道公正,而是皇帝的圣心决断。 蒋乔叹气:都说得宠难,复宠更难,然而比复宠还难的,是做到不扎眼的小有恩宠,而且维持下去。 锦瑟在一旁准备东西,一叠声地说道:“主子看看晚上要用的东西——这件绣花长裙如何?要不要用这款胭脂?” “你倒是比我还上心。”蒋乔见锦瑟认真挑选的模样,打趣道。 锦瑟停下手中的动作,咬了咬唇,走过去将屋门合上,见屋里只有蒋乔和茗夏,才开口道:“主子,奴婢说实话——从主子接到圣旨入宫那时起,奴婢就想着,凭着主子的好容貌,争争气可以成为下一个柔昭仪。” “来日,在宫宴上见到大夫人和大小姐时,教她们不得不弯腰屈膝给主子请安!”想起从前在国公府被欺负的日子,锦瑟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和快意。 蒋乔看着面前不似往日般稳重、压不住情绪的锦瑟,温声开口道:“宫里最是虚无缥缈的就是皇帝的宠爱,今日宠你,明日便更宠旁人——只看苏顺仪的例子就知道了。” “正所谓花无百日红,我从来没想过做柔昭仪。若是可以,我很愿意做白贵太妃。” 锦瑟一愣:白贵太妃是谁? 茗夏适时出声:“白贵太妃是高祖皇帝的妃子,一生不过小有恩宠,但人品端正,甚为高祖皇帝赞赏,最后凭着资历封了淑妃之位。高祖皇帝崩逝后,成了白贵太妃,健康长寿,享年八十五。” “主子,那咱就平白被大夫人和大小姐她们欺负那么多年么?”锦瑟咬牙问道。她忠心于蒋乔,自然全力支持蒋乔的决定,但仍有些不甘心。 蒋乔想到入宫那日蒋柯同她说的消息,眼中含了凌冽之色,低声说道:“锦瑟,你放心吧,咱们不会平白受这么多委屈——她们的报应马上就来了。” 锦瑟点点头,相信蒋乔的话,收了情绪,和茗夏一起为晚上永宣帝的到来做万全准备。 ———— 至晚,何长喜在殿外看了眼时辰,鼓起勇气进了内殿,福身道:“皇上,这时辰实在是不早了,蒋小仪现在还在咸福宫的东侧殿门口等着呢。” 后宫规矩:侍寝时,是皇帝亲自到妃嫔居所留宿,而妃嫔要立在门外等候皇帝到来。 永宣帝正好放下最后一本奏疏,看了看窗外愈浓的夜色,淡声道:“朕知道了,去准备轿辇吧。” 见何长喜胖胖的身躯十分灵活地转身欲去,永宣帝想了想,出声道:“吩咐人去御膳房拿一盘翡翠枣泥糕来,一起带过去。” -- 第41页 何长喜心里纳罕:皇上这是怕蒋小仪等久了,腹中会饥饿啊。上回柔昭仪等久了,皇上也没这般周到体贴呀——蒋小仪可算是头一份呢! 一切东西备好,永宣帝便坐上轿辇,前往咸福宫。 快到咸福宫时,便见一位美人,在东侧殿迎风而立。 永宣帝心知,这就是他恩师蒋博的女儿,蒋乔。 蒋乔身穿一袭芽绿色月裙,纤细的身形在浓重的夜色中有种脆弱之感;一截玉颈微微前倾,好似在期盼着谁的到来;耳后别了一朵柔软的芙蓉绢花,映出蒋乔面上动人的明艳之色。 而那双倒映着烛光的眼睛,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明亮透彻,总含着几分欢喜。 永宣帝原本疲惫的心,一下子有了几分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明天还是18点更新哦,比心 第二十五章 正如永宣帝所见,蒋乔确实是正在翘首期盼着他的到来。 原因无他,在四月初微凉的晚风中站立半个多时辰,实在叫人腿酸身子冷。哪怕锦瑟给她塞了一个小小的掐丝手炉也没有用。 现在又有点饿了。蒋乔颇为绝望地想道:难道自己要因为等皇帝等晕了,在永宣帝那里留下印象么。 万幸在蒋乔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永宣帝的龙辇到了咸福宫。 “皇上驾到——”在何长喜的传报声中,众人纷纷福下身去,向永宣帝请安。 蒋乔也赶紧将掐丝手炉交给身后的锦瑟,在视线中出现明黄龙袍的一角时,行礼道:“嫔妾见过皇上。” 永宣帝十分自然地上前拉住蒋乔的手,扶起蒋乔后温和开口,声线低沉性感:“爱妃不必多礼。” 又感受到蒋乔指尖冰凉,甚为体贴地捂住蒋乔的双手,还轻轻呵了一下气:“难为爱妃等这么久了。” 蒋乔顺势起身抬头,观察了一下永宣帝。 唔,不愧是小说中的皇帝,生得面容清俊,身材颀长,被明黄色的龙袍衬得颇有天子贵气。 按小说定律,永宣帝必然是长相和技术并存的皇帝,自己不算亏。蒋乔在心里安慰自己。 而后冲着永宣帝甜甜一笑,眼睛闪着欢喜的光:“皇上来了。” 永宣帝见蒋乔一派真心欢喜的模样,不由想到年幼的蒋乔拿到那一盒翡翠枣泥糕时,也是这般纯然欢喜,叫他看着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于是,永宣帝原本无甚表情的俊郎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拉着蒋乔进了屋,边走边说道:“朕怕你等着久了,就吩咐人带了一份点心来给你垫垫。朕先去沐浴换衣,你便先填填肚子。” 蒋乔被永宣帝按坐在美人榻上,正烦肚子有些饿了,听到此话便是眼前一亮,抿嘴笑道:“嫔妾多谢皇上。” 永宣帝灯下看美人,见蒋乔抿嘴一笑,白玉似的面上出现两个小酒窝,不由伸手轻轻捏了捏蒋乔的面颊,亲昵道:“爱妃当真是个小馋猫。”说罢,就进了浴间沐浴。 蒋乔下意识地摸了摸永宣帝捏过的地方,一边伸手打开小福子呈上的食盒,一边感叹:不愧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对妃嫔的自来熟亲昵感是天生的。 食盒被打开,蒋乔定睛一瞧,仍是一盘翡翠枣泥糕。 蒋乔这些日子也碰到过大膳房做翡翠枣泥糕,但口感味道均是不如选秀时永宣帝赏的那一盘。 问过茗夏后,蒋乔才知道,宫里分有大膳房和御膳房。大膳房负责给寻常妃嫔么做点心,御膳房则是专门做给永宣帝和太后吃的,里头点心师傅的手艺,自然不是大膳房可以比的。 蒋乔拿起一块枣泥糕,边啃边想:是永宣帝特别喜欢翡翠枣泥糕,还是永宣帝以为她非常喜欢翡翠枣泥糕呢?不然怎么每次赏赐点心都是这一道? 还没等蒋乔想出个所以然来,永宣帝就光速换好明黄色的寝衣,从浴间走了出来。 永宣帝冠玉一般的面上残留着些水汽,从鸦色的刀眉滚过轮廓分明的下颌,再经过精致好看的锁骨,隐没在明黄色的寝衣下。 蒋乔因着方才在想心思,嘴上咀嚼动作便比平时慢了几拍。加之糕点一路上被风吹得略干,有些掉碎屑——蒋乔便这样嘴上沾了糕点屑子,下意识地感叹完永宣帝秀色可餐后,便有些慌张地行礼:“皇上出来了。” 永宣帝盯着蒋乔嫣红嘴角边翠色的糕点渣,就想起蒋乔选秀时那副画上偷嘴的小鸟,抚掌笑道:“爱妃同朕说实话,你那副画上的鸟儿,可是照着自个儿画的?” 闻言,蒋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果然是有糕点的残渣,面色有些窘红:“皇上就会取笑臣妾——谁叫皇上出来得这么快。” 这话便是十成十的嗔怪撒娇,兴致颇高的永宣帝扬起俊眉,接受了蒋乔的这句责怪,甚至心情颇好地亲自拉了蒋乔去内室。 何长喜瞄到永宣帝愉悦的面色,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他当初没有看走眼,这位蒋小仪虽然没有刻意做些事、说些话,但总是能叫皇上开怀。可见和皇上很有些缘分,将来只要不作妖,在后宫中必然会有一席之地。 这样想着,何长喜赶紧叫里头的宫人加快手脚,收拾好东西出来,而后亲自关上了屋门,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守门。 蒋乔随着永宣帝进了内室,原想着可以早点完成工作早些休息,可谁知永宣帝将她拉坐在腿上,又将她细细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颈上挂着的玉上。 -- 第42页 蒋乔的首饰都是真金真银,戴在头上沉甸甸的。她一是为着让自己轻松些,二是让自己独特清爽些,摈弃了锦瑟推荐的繁复头饰,只簪了妃嫔少用的绢花,颈部也摘了金银项圈等物,只留了原主父母给原主留下的玉饰挂件。 上好的暖玉,雕成一个小小的玉如意,贴肤升温,让蒋乔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爱妃这块玉可记得从哪儿来的么?”永宣帝颇有兴味地问蒋乔。 蒋乔正巧低着头,观察着永宣帝寝衣下隐约露出的人鱼线,闻言懵了一下,回道:“回皇上,这玉是嫔妾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是父母给嫔妾留下的。” 见永宣帝盯着这块玉不放,蒋乔下意识道:“若是皇上想要,嫔妾愿意献给皇上。” 这回轮到永宣帝愣了一瞬,而后摇头笑道:“这块玉朕不过看着有些眼熟,如今想起来,算是朕给你的三岁生辰礼物,怎么能收回来呢?” 蒋乔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原主父亲是永宣帝恩师,这也是原书中原主刚进宫被厚待的原因。但她不知永宣帝早早就和原主有了些许联系。 再想想永宣帝每次都赏她一份翡翠枣泥糕,蒋乔不禁想道:原书中,娴安郡君在新人中,第一个挑中原主对付,或许不只是因为原主的受宠,还有这几分和永宣帝的联系呢? 永宣帝看蒋乔面上的惊讶溢于言表,心知蒋乔当时年纪尚幼,父母又早逝,自然不会记得这块玉的来历。 再想起娴容华巴巴地拿出孝安太后金镶玉如意,观察到他有轻微不喜后,立马收起的举动。永宣帝此时便觉得蒋乔当真一片纯真赤心,不会做些叫他厌烦的小动作。 想到这,永宣帝不由对蒋乔心生几分疼爱和怜惜,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蒋乔的鬓发,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吧,司寝嬷嬷可有来过?” 蒋乔想起司寝嬷嬷超高的开车技巧和超快的车速,身为现代魂也不禁红了脸,只含糊应了两声。 永宣帝望着蒋乔在烛光下格外粉红的耳廓和娇羞,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暗沉动人。而后亲手将帘帐挂下,遮住外头朦胧的光亮。 ———— 咸福宫东侧殿的夜灯直到后半夜才彻底熄去,正殿里却依旧亮着些许微光。 “皇上在我这儿,从来都是到了时辰就熄灯了。”陈修容望着窗外,表情有些酸涩。 在底下坐着的温宝林面色也是难看,轻声道:“娘娘想好了么?机会难得,趁皇上还有些新鲜感,总得让皇上多来看看二皇子才是。” 今日值班的香卉默不作声地为二人添茶。 温宝林看着陈修容在微弱烛光中的苦涩面容,心中愈发笃定陈修容会做下决定。 半月前,端妃确实拒绝了她的请安,但端妃身边的玉珠姑姑见了她。 就如玉珠姑姑所说,后宫人人都有要争的理由,也人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就如同端妃害怕旁人生下健康的皇嗣,登及高位,来和自己抢夺暂代凤印的权力;陈修容害怕的则是永宣帝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会随着二皇子久久治不好的痴傻而变成厌恶,到最后被随意打发出宫,叫旁人看轻。 而她最害怕在这宫中就这样一直活着,先前辛辛苦苦熬了三年的位份,一朝之间就化为泡沫,还要在新人面前屈膝弯腰,诺诺行礼。 玉珠姑姑说了,只要她得用,端妃娘娘必然会重新重视她。 如今端妃娘娘最想要的,必然是拿回管理六宫的权力。 温宝林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半日,想到:只要后宫起了波澜,其他高位多多犯错,皇上自然会愈发看重端妃娘娘。这样,端妃娘娘拿回权力便方便许多了。 于是温宝林先看上了离自己最近,又是高位里最容易挑唆的陈修容,还可以顺带报复蒋乔。 温宝林为此次自己想到这一举多得的行动感到小得意。 一旁的陈修容沉默半晌,开口道:“本宫自有决断,你既然说要今后忠心于本宫,就要记住自己的本分!” 温宝林悄悄握紧双拳,俯下身磕头:“嫔妾定当好生效忠娘娘,唯娘娘马首是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禀皇上,上朝的时辰到了。”何长喜是掐着点进来的,跪在地上,有些哆嗦地请永宣帝起身。 听见何长喜的话,颇为勤政的永宣帝便睁开眼睛,准备起身,还挥了挥手让何长喜小点声音。 他偏头望了眼身侧的蒋乔,对方仍沉在酣甜梦境中:白嫩细腻的面颊上浮着浅而嫣红的晕色,呼吸绵长,清浅好闻的茉莉香气在帐中缭绕如雾。 永宣帝对昨晚的各方面体验都很满意,于是自己轻手轻脚下床,让蒋乔多睡一会儿。 何长喜一见,就知道永宣帝是打算免去蒋乔起身服侍穿衣的任务,在心中想道:皇上也曾免去不少妃嫔早起之苦,然而头回侍寝就免去的,这位蒋小仪可是头一位。 虽然心里想着心思,但何长喜却是十分麻利地将宫女们唤进来伺候。 可惜蒋乔向来觉浅,永宣帝刚下床站定便醒了过来。 “唔”蒋乔动了动身子,睁着眼时眼神迷蒙,只觉得眼前明晃晃一片,等视觉聚焦,才发现那是一帮子宫女展开了龙袍,准备给永宣帝披上。 蒋乔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永宣帝并不打算让她起身服侍穿衣。 -- 第43页 从前她在某浪微博上看皇帝的日程表,还感叹当皇帝也很累。如今才知道,比皇帝还累的,是晚上侍寝的嫔妃——既要早起,还要服侍皇帝起身。 “爱妃醒了?”穿好龙袍,永宣帝转身,就见蒋乔睁开了双眼,水懵懵地望着她,便行至床边,温声问道。 “皇上要上朝了么?”蒋乔感受到身子的不适,在心中怒骂了永宣帝一顿,而后调整好情绪,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软软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水光。 永宣帝果然在床边坐下,关切询问:“可是身子不舒服?” 蒋乔便动了动身子,微微蹙了蹙眉尖,乖巧道:“禀皇上,嫔妾身子并无大碍,还是皇上上朝要紧。” 见到蒋乔这一副明显身子不舒服,却为了不耽误自己上朝而故作坚强的模样,永宣帝怜惜地顺了顺蒋乔鬓边的碎发:“罢了,你好好歇息几天吧。朕回头命人将赏赐送来,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 听见永宣帝的问话,蒋乔心知自己绝对不能说出些逾矩的东西——比如位份、封号、多来坐坐等赏赐。 若是说出这些,在永宣帝眼里,她就是个想利用皇帝、谋求荣华富贵的心机之人。凭永宣帝的心性,那今后她的生活可就不是安稳自在的咸鱼生活了,而是收拾收拾在冷宫里呆着吧。 但蒋乔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可以,她想对永宣帝说实话:要给赏赐就和娴容华一样,在自个儿的位份上加三成即可;要封位份的话,加一级就够了,不然会和沈容华一样招眼。 但可惜她可不能说实话,只能想方设法影响永宣帝的决定。她相信永宣帝宫里长大,定然明白过度得宠就是过度集怨,就如同永宣帝对怜小仪和柔昭仪的恩宠,实则是对施家和顺王的捧杀。 若是永宣帝想护着某人一二,则必然会有这方面的考量。 蒋乔又想到昨夜见她吃糕点沾上碎屑和直言将玉块献出去的事情格外让永宣帝开颜,就知道在永宣帝心里,她估计是个纯粹赤忱、懵懂良善的恩师之女的形象。 有了这个认知,蒋乔便从锦被下伸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从散乱的乌发下拿出一个粉团。 永宣帝定睛一瞧,正是昨夜蒋乔鬓发间别的那朵芙蓉绢花,经过一夜的揉压,已经是皱巴巴的模样,衬得蒋乔的掌心格外粉嫩动人。 他心头微微一动,就听蒋乔软声道:“皇上昨夜都将嫔妾最喜欢的绢花弄坏了,那便赔臣妾一朵绢花吧。” 永宣帝眼中闪过一分惊讶,似是没想到他开了龙口允许蒋乔自己选赏赐,蒋乔却念着这朵小小的绢花。而后感叹不愧是蒋博的女儿,真是后宫中难得的淡泊名利、心性纯粹。 带着这样的想法,永宣帝便难得露出温柔笑脸,调笑道:“没想到爱妃这般小气。” 看到蒋乔一下子薄面透粉,将大半张脸都埋到被子里头,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看着自己,永宣帝就不由笑出声来。又对蒋乔嘱咐了最近几日好生歇息的话,然后十分愉悦地转身出门。 蒋乔心中窃喜:这便是近日不准备再翻她的牌子了,正好可以歇息一段时日,又能不招仇恨。 然而蒋乔的眼仍是随着永宣帝的背影,水光潋滟的眸子含着几分脉脉情愫——装深情不舍可比装哭容易多了,万一永宣帝走到门口想来个回头,就会对自己多几分好感。 如蒋乔所料,永宣帝在快绕过那一人高的雕花屏风时,略略侧了一下头,微微停了一下才走出去。 直到永宣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屏风后,蒋乔才收回“深情”的目光,有气无力地唤锦瑟和茗夏进来洗浴穿衣,准备去请安。 ———— 而那头,永宣帝出了院门,坐上何长喜备下的轿辇,向举办早朝的昭仁殿行进。 “皇上,这蒋小仪”见永宣帝心情颇好,何长喜抓住机会,问询给蒋乔的赏赐。 回想起方才回首时望的那一眼,美人秋水含情、恋恋不舍的模样让永宣帝心中一动,皱眉暗忖后说道:“朝会时,你仔细盯着慈安宫,等过后朕再拟旨罢——你记得去殿中省多挑些好看的绢花,旁的随意,只记得要有芙蓉花的款式。” 何长喜恭敬应下,愈发意识到永宣帝对蒋乔的上心,或许只有一两分,但放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已然是难得。 话说回蒋乔这,茗夏正一边用软巾子给蒋乔擦面,一边轻声道:“昨晚李禄和小李子很勤快地要求值班,奴婢想着主子的吩咐,就让给他们值班了。奴婢在睡前特意看了一会儿,李禄很是巴结何公公,何公公虽是笑呵呵地应着,但多半是瞧不上李禄的。而今天陈修容和主子的早膳都是温宝林的宫女送来的。” “哦?”蒋乔合上的双眼睁开:“这倒是稀奇。” 茗夏笑笑,接着说道:“温宝林还让宫女传了话,说是身为咸福宫的妃嫔,就是要好生相处。先前因为自己的妹妹叫主子受了委屈,温宝林愿意以后出人帮咱们拿早膳份例什么的。” 锦瑟在一旁接口道:“主子,可千万别答应他们!先不说她们会不会暗中偷拿主子的份例,就是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欺负她,压榨她的宫人呢。” 蒋乔望着短短时日,看事已经通透许多的锦瑟,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 得了蒋乔的肯定,锦瑟稳重的脸透出几分活泼:“所以奴婢做主回绝了温宝林,还选了个主子不喜欢又不珍贵的琉璃摆件,当作了谢礼。而随着皇上来的何公公等人,奴婢也按着往多里算给的荷包。” -- 第44页 “你做得很好。”蒋乔赞许道,而后转头对茗夏道:“茗夏,既然温宝林最近行为异常,你且留下来看着些,这回请安就让锦瑟跟着我过去。” 茗夏点头应下,对蒋乔道:“主子且放心去吧。” 动了动酸软的身子,蒋乔在锦瑟的陪同下先到主殿给陈修容请安。 一进去,陈修容和温宝林都在等她,蒋乔赶紧进去请安道歉并且做好被这两人阴阳怪气说酸话的准备。 不想陈修容面上挂着和自己面相极为不符合的友善笑容,微笑着开口:“蒋小仪是头一次侍寝,累些也是难免,没必要为这事道歉,本宫又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 莫约是说这话自己有些心虚,陈修容快速转移了话题,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但你未免是新人,不晓得这君恩如流水,随着时间一去不返的。与其和旁人一样用尽法子争宠,不如有个依靠来得实在。” 这就是明晃晃的让蒋乔投靠她的暗示了。 蒋乔瞬间明了为何陈修容今日对她如此和气,只在面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嫔妾多谢修容娘娘指点。” 陈修容见蒋乔一点儿没听明白自己的暗示,和气的微笑瞬间消失,在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后,一甩袖子起了身:“时辰快到了,你们随本宫去请安吧。” 蒋乔和温宝林照常跟在陈修容的轿辇后头,不过这回温宝林也很反常地主动凑上来和蒋乔说话。 “我原想着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叫我妹妹有了可乘之机对蒋妹妹下手,叫蒋妹妹受了无妄之灾。我这几日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要补偿些蒋妹妹,这才着人帮蒋妹妹提了早膳回来,不成想反倒唐突了妹妹,我在这里给妹妹先赔个不是。”不知温宝林这几日是不是专门练习过讲话,今日一开口便比先前水平高了不少。 但可惜面部表情和语气练习不到位,这话若是交给苏顺仪或者怜小仪说,还能多出一股子茶味。 “温宝林不必思虑过多。”蒋乔笑着应和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温宝林,而是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有反常必做耗。 蒋乔很盼着这两位室友作作妖,让自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搬出咸福宫。 到时候说不准自己还要在永宣帝面前柔弱地哭一场——那可要好好练习一下装哭,不然就要和选秀时哭得一样痛苦了。 蒋乔按了按自己柔嫩的掌心,回想起被掐出月牙印儿的疼痛,在心里自作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修) 蒋乔正低头细想,忽然闻到一股极好闻的梅花香气。一抬首,已然到了慈安宫。 这次是新人开始侍寝后的第一次请安,必然不会风平浪静。 蒋乔深吸一口气,随着陈修容的步伐踏进慈安宫。 一进去,便听见苏顺仪笑语嫣然:“沈容华不回我的话就罢了,怎的连端妃娘娘的话也不回?莫不是沈容华觉得自己会作诗,就看不起咱们这些在座的不会识字看书么?” 话音未落,一向病怏怏不开口的文充媛倒是说了话:“苏顺仪自个儿不识字就不识字,可别老带着旁人和你一样无知。” 苏顺仪面上的笑就是一僵,刚想笑着反驳,又怕自己回了两句话,素来身子不好的文充媛等会儿就是“身子不适”,闹得要请太医请皇上的地步,所以只好面色讪讪地转向沈容华。 新人头次请安时,苏顺仪坐在沈容华的前头,向下侧侧脸就能看到沈容华。如今不过半月过去,苏顺仪再转向沈容华,却是要向上方侧脸。 这一变化叫苏顺仪有些胸闷气短,再看沈容华那副连斜眼都不愿瞧她的清冷模样,只笑得甜美:“沈容华怎么不说话,难道被我说中了么?” 沈容华终于侧了侧头,面色冷傲:“苏顺仪虽然不识字,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加‘话不投机半句多’么?苏顺仪与其天天歪缠别人,倒不如无事多读读书——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这话一说出口,正殿里原本密密的说话声便安静了些许,大多妃嫔都望向沈容华。 这整个大晋朝的后宫里,能将作诗作赋做为才能、让皇上另眼相看的,唯有文充媛和沈容华,旁的妃嫔也并无多少想法——每个人得宠的法子都不一样,你有才情,我善女红;你靠撒娇撒痴获得皇上的迁就,我便性子柔顺格外体贴圣上。 可沈容华这话一出,便是看不起其他妃嫔的意思了。 于是,不少妃嫔们难得齐心协力,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沈容华。沈容华明显有些恼了,却愈发显出几分不屑的神色,故作镇定地不搭理。 蒋乔坐在矮凳上,围观着沈容华毫不客气地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感叹道:沈容华的人设就是性子孤傲、自恃才华的冰山美人,只怕满宫里的妃嫔在沈容华眼里都是以色侍君,没有一个是她看得起的。 这样的性子,在永宣帝那里能引起征服欲,在妃嫔里就是十足十地招人恨了。 到最后还是端妃出来,摆出一副端和的样子:“沈妹妹刚刚入宫,又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大家关心沈妹妹是好,但可别吓着沈妹妹了。” 端妃开了口,挤兑沈容华的低位妃嫔们自然闭口不言,只剩苏顺仪甜笑着:“端妃娘娘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处事大方,对咱们姐妹也是体贴,难怪皇上从前只让端妃娘娘执掌凤印、管理六宫。” -- 第45页 今早端妃就从红珠口中得知,许太后已有交还凤印的意思,此时听苏顺仪的奉承,便是五体通畅:“苏妹妹最是嘴甜。” 听到这段对话,蒋乔有些后知后觉:苏顺仪好像格外舔着端妃和许太后。 再看前段怜小仪刚入宫就盛宠的日子,苏顺仪那次侍寝还是在许太后去了一趟建章宫之后 蒋乔叹气,觉得后宫局势复杂,而在喝茶放盏的间隙,她看到斜前方娴容华端美的鹅蛋面儿上闪过一瞬的嗤笑。 蒋乔想起原书中,娴容华身为格外上进的女主,可是一进宫就看准了皇后的位置,前期是打定主意不出风头、不结交妃嫔的,只是稳稳地韬光养晦。 可偏偏事与愿违,娴容华明面上和端妃走的是一气端庄雍容的准皇后路子,便惹得端妃不爽。但因为个人手段不行的原因和许太后的吩咐警醒,端妃对娴容华的这点子不爽就只能在嘴上发泄发泄。 就比如现在,听完苏顺仪的讨好话,端妃向前倾了倾身子,笑着说道:“娴容华这样文静贤淑就很好,往这一坐就有从前孝安太后的影子了。” 正巧这时候,许太后出来了,众妃嫔纷纷请安,许太后也像往常一样,叫她们平身落座。 就当蒋乔以为方才端妃的话头就要被带过去的时候,许太后却接了端妃的话:“哀家方才出来时听到端妃说的话了,哀家也是这样想的。娴容华头一回来请安的时候,哀家还以为再见到孝安太后了。娴容华再多历练历练,后头指不定就是下一位孝安太后呢。” 下一任孝安太后?那岂非是指娴容华将来会成为皇后? 各宫妃嫔面上都是含笑低头,暗地里却是有了对这位新人中位分最高,但行事低调的娴容华有了几分关注和警惕。 娴容华不愧是原书女主,面对这样八方瞩目的情形,仍是姿态端庄,不动如山地开口:“太后娘娘过誉了。太后娘娘身为六宫表率,品行可谓赞德宫闱,和孝安太后一样,都是嫔妾学习的榜样。” 闻言,许太后不置可否地一笑:不论娴容华如何回答,她让娴容华置身于众妃注意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许太后便转而开了另一个话头:“四月中就是行清节【1】,宫里要准备祭祀先祖,你们各宫里也都要准备着,别到时候冲撞了先祖。” 见底下一片软语的应好声,许太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点名德妃和端妃两个位份最高的妃嫔,让她们协助办理此次行清节的祭祀活动。 瞧着坐着交椅的后宫高层们商讨宫中事务,坐在矮凳上的中低位妃嫔们也开始聊起天来。 蒋乔正端起茶盏,和周围大部分妃嫔一样,悄悄围观着苏顺仪对沈容华纠缠不休,却冷不防从后方听到了自个儿的名字。 “说起来,蒋乔堂妹不是才侍完寝么,怎么不见半点赏赐或是圣旨下来?”尖尖细细的女声从后头传来,扎得蒋乔耳朵疼。 转头一看,正是自己准备日后算账的好堂姐蒋良人,带着一脸明显不怀好意的关切盯着自己。 蒋乔心中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薛意如抢了先:“蒋良人可别先为旁人担忧。依我说,你可别天天花枝招展地往御花园跑了,干脆住在那儿,看看哪儿天才能遇到皇上,被翻牌子!” 薛意如这话一出,矮凳上坐着的妃嫔们都用帕子捂着嘴,低低笑出声来:后宫里都要讲究面子上好看的,大多数时候斗嘴皮子,都是像苏顺仪一样挑着好话来刺别人,难得有人肯撕破脸皮子,直接怼别人。 这样怼是怼爽了,可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自个儿的形象不就没了? 于是旁的妃嫔带着三分新奇,三分幸灾乐祸和四分事不关己的心情,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笑话着自己跳出来的蒋良人。 蒋乔却是有些急了,朝着薛意如连连使着眼色。 薛意如看到蒋乔显出几分焦急的神色,收了架势,朝蒋乔安抚一笑,表示自己不再冲动了。 蒋良人的脸却被薛意如这番话刺得都要滴下血来。 而这段日子天天和蒋良人组队去御花园的严御女面色也是不佳,甚至于瞪了蒋良人一眼,心想:不会说话还自个儿蹦出来,连带着自己也被看笑话。 蒋乔见薛意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将脸转向了蒋良人的方向,压住心头的恶心,尽力微笑着说:“多谢蒋良人的关心。只不过咱们虽是堂姐妹,但后宫相处,皆是天家妃嫔,并不以堂姐妹自称。蒋良人从前在家里规矩就不算好,如今进了宫,应当多多学习才对。” 蒋良人这几天的做派很得了些旁人的不喜,此时蒋乔说了这话,便有几位妃嫔附和。 蒋乔懒得理会,就转头向薛意如和常才人说话,笑着问她们可否赏脸去坐坐。 薛意如二人自然答应下来。 上头的高层会议也在这时基本完成,许太后留了端妃和德妃,便对剩下的妃嫔说了解散。 锦瑟见蒋乔交了朋友,欢喜地先跑回去准备茶点果子。 蒋乔便带着薛意如和常才人向咸福宫走去,顺道观赏着一路上错落有致的假山绿植之景。 ———— 小福子沿着高高的宫墙下走着,一路小跑回到建章宫,将得来的情况在何长喜耳边密语了一番。 正好永宣帝刚下了早朝,正在里头用御膳房呈上来的桂圆藕粉,便赶紧进去汇报。 -- 第46页 “禀皇上,今日请安,太后点了德妃和端妃商量行清节的祭祀事宜”何长喜才开了头,就见永宣帝放下了青花瓷的瓷碗,俊朗面上隐约闪过一丝冷笑。 “玦儿身子差,德妃为着照顾玦儿,自然抽不出多少时间放在准备祭祀上,到最后这大半的功劳必然会落在端妃身上。”永宣帝想到今早许丞相的进言,平了平有些恼火的心气:“施家和顺王的动作,可算是让太后的目光放到他们身上了。太后在前朝后宫之间分身乏术,看来已经准备将凤印重新交给端妃了。” 说完这话,永宣帝挖了勺晶莹剔透的藕粉,安慰自己:无妨,就凭端妃将后宫管得筛子一样的水平,过不了多久就会犯个错。等过年娴容华的位份提到主位,就立马分了端妃在后宫的权柄。 何长喜窥了窥永宣帝的面色,见还算平和,就继续按着当事人位份高低讲:“请安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倒是娴容华被太后难为了一句,苏顺仪和沈容华拌了几句嘴” “蒋小仪呢?”永宣帝耐着性子听何长喜说了两句,还是没听到自己挂念的美人,干脆打断了何长喜的话,点名道。 何长喜一哆嗦,腰身愈发弯得低了:“回皇上,蒋小仪今日请安前面都没说什么话,只在那儿坐着。直到后头被蒋良人问了一句怎么没有赏赐,薛美人替蒋小仪回了一句,最后蒋小仪谢了蒋良人的关心,又提醒了对方坏了规矩的地方。” 永宣帝听到前面,点了点头:不愧是蒋博的女儿,这般恬静,不乱掺和斗嘴什么的。 再听到后面,永宣帝便是一皱眉,先问道:“蒋小仪看着如何?” “蒋小仪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请了常才人和薛美人去说说话。”何长喜回道。 想着今早怀里的带着茉莉香气的温香软玉,永宣帝觉得蒋乔是受了委屈,才约了姐妹去讲话排解,于是道:“你去传旨,晋封蒋小仪为蒋良媛,除了绢花外,其余赏赐就按着正五品的惯例给。” “另外,你叫人去司寝司一趟,既然这蒋良人还不识规矩,就将她牙牌往后放几日,等她规矩好了再翻。” “朕今日要点薛美人侍寝,既然薛美人在蒋良媛那处,你过去传旨时便一齐通知了。” 至此,永宣帝才觉得心气通畅:“你去罢,叫小寿子进来,给朕换上茉莉香的‘二苏旧局’香丸。” 作者有话要说: 【1】行清节原是清明节的别称,本文中,大晋四月中旬的行清节就相当于咱们四月初五清明节,要祭祀先祖 阿乔升职啦,升了一级,离到正四品,拥有自己的代步工具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第二十八章 何长喜接了圣命,先去司寝司传了命令,亲眼瞧见司寝司主管把蒋良人的牙牌摆到最后一个盘子,又亲自去殿中省的库房挑了赏赐,再紧赶慢赶往咸福宫跑。 此时蒋乔正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着锦瑟和茗夏二人送上茶,摆好糕点后双双福身告退,到门口站岗。 蒋乔一转向薛意如,就见对方立刻放下刚拿起的红豆绵糕,乖乖坐正。 “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眼里容不下沙子,但下次不要这般冲动,若是被小人在背后嚼说,传出去也不好看。”见到薛意如满脸“我知错了”的表情,蒋乔忍着笑,将脸绷起,严肃说道。 一旁常才人还以为蒋乔真生了气,忙说:“蒋姐姐别生气,都是我没拦住薛姐姐。” 蒋乔见常才人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常妹妹别紧张,我可没真的生气,就是担心薛姐姐这样冲动不大好。” 薛意如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下次不会了,就是今个儿看到她这样假惺惺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罢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茗夏便进来通传:“禀主子,何公公带着圣旨过来了。” 蒋乔早有预料,薛意如和常才人都很是高兴:“快些去领旨,下次看那个蒋良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六品小仪蒋氏,性情纯良,柔嘉肃敬,特晋封为从五品良媛,钦此——”见蒋乔三人跪下领旨,何长喜赶忙展开黄灿灿的圣旨,高声念出上头的内容。 “臣妾谢主隆恩。”蒋乔叩首下去,再起身时,眼角眉梢都是明艳的笑意——晋了一级,不但离自己正四品的目标近了几分,还不会太过惹眼,毕竟前头还有个一口气晋了两级的沈容华呢。 看到蒋乔明丽的笑容,何长喜也是满脸堆笑:“蒋良媛,皇上吩咐奴才送来的赏赐都在这儿呢。尤其是这绢花,可是皇上亲口让送的。” 何长喜身后的小寿子和小喜子乖觉地上来展示永宣帝给的赏赐。 蒋乔从锦瑟手里接过荷包,亲手塞进何长喜的手里:“幸苦公公了。” 何长喜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在蒋乔面前说了许多好话。 看到一旁的薛意如和常才人,何长喜想起永宣帝的吩咐,又走到薛意如面前,恭贺道:“薛美人,今晚皇上已经提前点了你侍寝。” 薛意如原本欢喜的面色一僵,缓了片刻表情才重新扬起嘴角:“多谢公公告知,只是现在不在自己宫室里面,要等晚上才能酬谢公公的幸苦了。” 何长喜一笑,表示理解,随后向她们行礼告退。 李禄则趁机走上来:“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晋封!奴才看锦瑟和茗夏两位姑娘还要伺候主子,不如就由奴才将皇上的赏赐登记入库吧。” -- 第47页 蒋乔一笑:“幸苦李公公了。”随即转身拉着薛意如和常才人进屋,顺便用眼神示意茗夏盯着点。 经此一事,薛意如明显没了谈话的兴致,一向敏感的常才人也注意到薛意如被翻了牙牌,反而不高兴的表现,压下了想要祝贺的话语,只努力和蒋乔一起找话题。 如此没滋没味地聊了半晌,薛意如面带歉意地开口:“抱歉,我今日状态不大好,下回咱们再好好谈天说话。”随后就起身告退,要和常才人离开。 蒋乔有些担忧,带着锦瑟,执意要送薛意如和常才人出咸福宫的宫门。 等出了宫门,常才人察觉蒋乔和薛意如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借口,到前头拐弯处等着。 “乔妹妹,你不必担心,我自入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薛意如直直望着蒋乔的双眼,原本清澈的眼底充满了无奈、烦心与几分被迫的释然:“乔妹妹,你一向聪慧,蒋柯来找我时,我就知道你已经察觉了几分我和他,不过是有缘无份罢了。” “不过你知道了也好。你选秀时不肯全信我,恐怕也有不信世界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原因,如今你便可放心信我了。”薛意如沉默半晌,见蒋乔面上满是忧心忡忡,勉强笑着说了这一句。 蒋乔在心里轻轻一叹:难怪原书中,薛意如肯这般诚心诚意地待原主了。 这件事,她不过是迟到的知情者。她能体会几分薛意如的心情,但不论她说出何种话语来安慰,在现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薛姐姐,在这宫里,咱们都要平平安安地过下去。”蒋乔咬着唇,只说了这一句话。 薛意如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为着家里才入了宫。就算不为家族考虑,为了你和常妹妹,我也会平平安安的。” 蒋乔呼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常妹妹在前头等了许久了,姐姐快去吧。” “对了,你宫里那个掌事太监,长得就贼眉鼠眼的,你可要好生看着。”薛意如原本就要道别,忽然记起这事,赶紧和蒋乔提了一嘴,直到蒋乔应下,才算放心离开。 等薛意如和常才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拐角,蒋乔才转身,由锦瑟扶着回到东侧殿里。 昨晚刚刚侍寝,一早上起身到现在,又忙请安,又和薛意如二人聊天,蒋乔自觉有些体力不支,连午膳都叫锦瑟推了,一觉睡到晚膳时候。 最近她的小院风平浪静,据茗夏反映,李禄和小李子除了格外勤快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于是,蒋乔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兴致勃勃地围观接下来的新人争宠。 不想到了睡前,就听到长宁宫传来的消息——今个晚上实际侍寝的,是常才人,而非薛意如。 蒋乔一惊,唤来锦瑟就要去打听情况,脑中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凭着常才人的性子,断然不会去主动争宠,那便是薛意如不想侍寝推让的么?又或者常才人先前都是表演出来的? 正胡想着,薛意如身边的江碧就来了。 “蒋良媛,主子让我过来告诉您不必担心,不过是主子晚上吃坏了肚子,不便侍寝,就请皇上去了常才人那儿。”江碧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地向蒋乔解释。 听到江碧的话,蒋乔悬起的一颗心缓缓落下:“多谢江碧姑娘告知,我明日去看看薛姐姐。” 江碧一笑:“多谢蒋良媛的关心,我家主子还说恐怕这次意外惹了皇上不喜,过几日蒋良媛再去吧。” 这便是让蒋乔避嫌,又要自己静静想几日的意思了。 蒋乔点点头,叫锦瑟送了江碧出去,再转头让茗夏去库房挑了对翡翠步摇,明日给常才人送去:一是为祝贺,二是为着方才自己对常才人的猜疑而抱歉。 翌日,常才人晋封为从六品宝林的消息传遍了六宫。 加上许太后忙于行清节祭典之事,又免了一会请安,接下来半个月的空闲期,也算是揭开剩下没侍寝的新人各展本事的大舞台。 其中以严御女最为出彩,先是在单独向太后请安时,在慈安宫外头碰见了永宣帝。 在永宣帝夸了句“人美有孝心”后,便孤注一掷,在晚上永宣帝往怜小仪的芙蕖馆走时,身着轻飘纱裙,将永宣帝勾去了自己屋里。 这一举不仅挫伤了怜小仪的脸面,还让严御女越了两级,一举成为严美人。 随后,严美人又颇为义气地推举了选秀时就和自己住一间屋子的冯选侍,但可惜冯选侍似乎不大得永宣帝的欢心,晋为御女后就没有了下文。 至此,新人中只有薛意如和蒋良人未曾侍寝,永宣帝似乎也忘了她们,只是轮番翻严美人、沈容华和怜小仪的牌子,苏顺仪、文充媛和柔昭仪等人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但叫人稀奇的是,向来爱在永宣帝面前落泪诉委屈的怜小仪,没有像上次对付苏顺仪一样吹枕头风。 “想来怜小仪是看严美人近日得宠,自己却反不如前,不敢随意告状了。”锦瑟一边对这事下了结论,一边为廊下看雨的蒋乔披上弹墨花天水碧披风:“虽是四月了,主子也要小心着凉。” 蒋乔抬手,拢了拢柔软滑手的披风,抬眼瞧那四月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为皇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氛,叫绿瓦潮潮,白阶湿湿。 以她看,怜小仪可不会轻易放过严美人。 再过几日,就到行清节了,这意味着,京城朝夕不断、旬月绵延的春雨就要结束了。 -- 第48页 在这之后,便是淑气阳阳,百花争艳的时候了。 蒋乔轻轻一笑:这后宫,要越来越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后)花(宫)争(乱)艳(斗)开始啦 本文是明天入V哦,万字更新+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比心) PS;前三天全是凌晨更新,第四天,也就是8.20是晚上十一点更新 下本预收《膳房美人》已开,古言美食小甜饼,可以动动手指收藏一下呀~ 文案在下: 容娇本是御膳房的小宫女,在姑姑的庇护下活得安然自在。 不想姑姑一朝病逝,自己因为貌美人傻,被太后当作棋子封入后宫。 容娇脑袋一缩,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宫里研究美食,准备以采女的身份终老。 谁料皇帝却第一个点了她侍寝。 容娇被轿子抬走前,找到了自己近日认识、颇有好感的小侍卫,含泪告诉他自己以后恐怕不能再见了。 岂料到了晚上,容娇一见皇帝便傻了眼。 ——这不是两个时辰前才告别过的小侍卫么? ———— 某天深夜,埋首于政务的沈陆离换下沉甸甸的龙袍,身着常服,随意漫步在深夜宫廷。 不料,却在御膳房门口看见个垂头丧气的小宫女。 一抬头,芙蓉娇面,柳眉弯弯,让沈陆离心神一晃。 “你你吃疙瘩汤么?“小宫女嗓音甜糯,两汪秋水中有星星点点的期盼。 沈陆离沉默半晌,还是答应了小宫女。 多年后,沈陆离很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第二十九章 (修) · 四月十五, 行清节。 古人形容行清节,谓之“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 万物皆显【1】” 昨晚还是绵延不绝的细雨, 今早便是晴空万里。 国家典礼,首重祭祀。 永宣帝一早便穿戴上绣着九条五爪金龙的素服, 带领王公大臣们前往京郊的皇家陵寝, 行隆重虔诚的谒陵礼和敷土礼。 完成这两项颇为浩大繁复的礼仪工程后,永宣帝又要赶着晚膳的时辰前回宫,到宫里供奉各代皇帝皇后排位的端圣殿参加许太后操办(原是由皇后操办, 永宣帝未曾立后,就由许太后代替)的大祭礼。 要点香灯、启神龛、进茶桌、供膳品、恭请神位, 最后由永宣帝和许太后亲自跪拜, 满朝大臣和六宫妃嫔西向跪坐, 恸哭举哀之后恭送神位,这大祭礼才算完成。 这时也正好是晚膳时辰的尾巴, 永宣帝便为大臣和妃嫔赐宴,展示天子的仁慈宽和之心。 相较于大半个白天都在外面奔波的永宣帝和大臣们,妃嫔的行清节仪式要稍微简单些。 因着行清节要寒食禁火,蒋乔早起用了些冷冷的米糕,亲自给东侧殿的门口插上辟邪吓鬼的柳木。随后就换上素色的从五品礼服,带着茗夏前往慈安宫报道。 按着行清节习俗,许太后赐给各宫妃嫔一枚煮好的蛋和一些枣子。 妃嫔们吃掉行清蛋, 将枣子浮在水中, 以求早日怀上皇嗣。 蒋乔混在一片素色娇声之中, 环顾皆是满面虔诚求子的妃嫔们,就连一向面瘫的沈容华也有几分渴求之色。 蒋乔默默低头:封建迷信要不得。 做完这一切, 许太后对她们说道:“主位以上的随哀家去端圣殿布置,主位一下的都散了吧,到时候大祭礼提前到慈安宫来集合即可——还有一件,今天是万不可聚众取乐,开火热食的。等安分过了今天,明个儿就有荡秋千,放风筝的事儿。” 妃嫔们一齐应了,而后按着许太后所说,高位跟着太后走,低位则乖乖回宫呆着。 蒋乔和薛意如交换了个彼此安好的眼神,就各自回宫,等待晚上的大祭礼到来。 谁曾想蒋乔想安静歇一会子,李禄就凑了上来:“主子身体不好,吃些冷食恐怕对身子不好。奴才在御膳房有些熟人,若是主子需要,奴才就偷偷去拿些温热的食物来。” 蒋乔将视线从话本子上挪开,放在李禄那张写满了“我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的白胖脸上,只觉得分外烦躁。 再想想这些日子茗夏的发现:上回何长喜来宣读圣旨时送的、又经由李禄和小李子之手的赏赐,锦缎和绢纱的数目都是正五品的分量,唯独那盒金银瓜子的数量是从五品;小李子和李禄去领东西时,虽没出什么岔子,但总会“恰巧”和温宝林的宫人一起回来。 更巧的是,时兰眼尖,已经看到好几回温宝林的点心质量比自己这的好了。 温宝林因为降位被端妃嫌弃,转而投靠了陈修容,如今又想着联合李禄算计自己。 这其中出手的自然是陈修容,温宝林便想着自己顺势捞些便宜了。 加上这些日子围观看戏的间隙,蒋乔遭受了陈修容因为自己不肯投靠而加大力度的尖酸刻薄和温宝林格外反常的嘘寒问暖,她便当即决定——加大力度引诱李禄和温宝林出手,而她等合适的时机,借此搬离咸福宫。 于是蒋乔调整好心情,用一种看着待切猪肉的目光,和善地看向李禄:“不必劳烦李公公了,我觉得还是守着宫规好,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随后又摸出一个荷包:“李公公这些日子很是勤勉,也是幸苦了,不过之后公公恐怕要更幸苦了。” -- 第49页 李禄接过荷包,只在心头窃喜:看来自个儿这些日子的小动作没被蒋良媛发现,蒋良媛还打算重用自己呢。 啧啧,到底是新妃嫔,只能在敲打立威上学学样子,一到实处就立马乖乖叫人骗了。 蒋乔笑眯眯地看李禄离开,转头看向锦瑟和茗夏:“接下来这段日子,李禄若有什么主意便按着他说的来,只要别犯了宫规就行。” 锦瑟和茗夏对视一眼,俱是点头,这便是要加紧将蛇引出洞了。 ———— 至晚,行完大祭礼,众妃按着位份自上而下坐着。主位一人有着一张小桌,正三品以下的妃嫔就只能两人一张拼桌了。 万幸,蒋乔没和怜小仪分在一块儿,而是和沉默温顺的苏嫔坐在一起。 蒋乔垂头望着小桌上几无热气的盖碗菜,假装被香烛熏了,用身后锦瑟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周。 方才行跪地的恸哭举哀之礼时,她原以为自己要再掐一次手心。可莫约是在行清节的缘故,她脑中莫名就想起原主父母尚在的记忆和现世中她已经过世多年的母亲。 种种回忆,一霎时尽浮现在眼前,蒋乔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的,进了殿才好容易止住眼泪。 坐在最上头的永宣帝俯视着宽阔的大殿内,将自己的妃嫔从下往上扫了一圈,在蒋乔那处微微停了一下。 从永宣帝的角度看,在偏黄的烛光下,蒋乔却是愈发显得肤白娇嫩,有些红肿的双眼并不难看,反而因着这两抹艳红,使得蒋乔明艳的面上有了妩媚动人的感觉。 并不像温宝林一样,双目正常,一看行举哀之礼时就没有真正哭出来;也不似怜小仪,仍保持着泪眼婆娑、伤心无比的样子,期盼吸引自己的目光。 沈容华冷艳纵然出群,娴容华端庄也值得嘉许,但此刻的永宣帝,还是多怜惜些只敢偷偷擦眼泪的蒋乔。 永宣帝长叹一口气:今日一整天虽然是祭拜各个先祖皇帝和皇后,但难免想起故去的故人,蒋乔必然和自己一般,想起了蒋博罢。 趁着许太后和端妃说话的间隙,永宣帝招来何长喜,低声吩咐:“这几日,叫御膳房按着正五品的份例给蒋良媛送点心吧,记得要有翡翠枣泥糕。” 何长喜应了一声:“是,皇上,奴才马上吩咐人去办,再去告诉蒋良媛。” “罢了,你先悄悄的,等她拿到再亲自来和朕谢恩吧。”回想起那天早上蒋乔含羞带怯的模样,永宣帝轻笑着回答。 何长喜心中一动:这就是这几日要翻蒋良媛牙牌的意思呀。 ———— 蒋乔还不知自己擦个眼泪,被永宣帝脑补地可怜可爱,甚至被定好要翻牙牌。 由于语文素养不算高,蒋乔就在底下看着一位位高管大臣或者高位妃嫔,轮番站起来,向皇帝敬酒,或是作诗赞颂永宣帝的圣明,或是用四字排比的彩虹屁感叹永宣帝的仁德。 蒋乔缩着脑袋,看着前面一桌的沈容华优雅站起,嗓音清冽,如雪水滴落石板:“皇上诚心祭拜先祖,让嫔妾想起一首诗:‘秩礼有序,和音既同。九仪不忒,三揖将终。孝感藩后,相维辟公。四时之典,永永无穷。【2】’过后便是殿选之日,嫔妾祝皇上能喜得云台表【3】” 这话合了永宣帝的意,赏脸饮了满杯的酒:“沈容华有心了。” 和沈容华一桌的娴容华却是含了一缕不着痕迹的笑:既然要走冰山美人的路子,那就该好生端着架子,如今却急着做主位以下第一个跳出来敬酒的人,纵然说的话让皇上开了怀,也是暗中损了自己的形象。 娴容华目光上移,落在永宣帝左手边的空位上。 那是皇后的位置,也是她将来要坐的位置。 娴容华敛目,等着下面的好戏开场。 等沈容华坐下,便是苏顺仪、怜小仪不甘落后,站起来使劲说着漂亮话,来敬永宣帝的酒。 已经敬完酒,在看热闹的蒋乔往怜小仪身后一看,觉出不对劲来:怎么严美人的位置上是空的? 正疑惑着,就听怜小仪咯咯一笑:“说起来,严美人近日最得皇上喜欢,怎么不出来敬皇上一杯酒?” 潜台词自然是:怎么不出来争宠? 众妃顺着怜小仪的话,往严美人的座位方向看去,结果均是一愣:严美人不知何时离了场。 永宣帝略微皱了皱眉,许太后便笑道:“许是严美人的衣服不慎弄脏了,回去换个衣裳。或者喝酒喝上头了,有些闷就出去走走,横竖马上都会回来的。” 永宣帝点点头,反正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妃嫔。他便将严美人离席的事情抛之脑后,转向右手边,继续看大臣们给他敬酒。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忠国公正在面色不善地教训自己哭成泪人的小儿子。 忠国公是德妃的父亲,德妃为他诞育了大皇子谢玦,又是温和安静的性子,一见忠国公这出了小情况,便温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可是五公子累着了?” 德妃也颇为忧心地望过来——若是母家在宴席上出了丑,那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忠国公听见皇上询问,赶忙改了面色,抱着小儿子起身行礼:“回皇上,臣” 谁想忠国公这一起身一弯腰,原本捂着小儿子嘴巴的手就放了下来,年纪小被宠坏了、又受到惊吓的忠国公府五公子的声音就出来了:“呜呜,凉亭那边明明就有个穿红衣的女鬼!” -- 第50页 偏生这小公子伙食好,吃得力气大嗓门大,今日又是祭祀完的宴席,没有丝竹歌舞。这一嚷,可以说是整个大殿的人都听见了。 最先出声的是忠国公,满脸后悔之色地再去捂住小儿子嘴巴:“胡说什么?皇上是真龙天子,有真龙之气在这儿,怎么会有鬼?分明是你看错了!” 永宣帝轻笑出声,自然意识到有人要作鬼了:“爱卿说得不错,有朕在这,自然是没有鬼的——那朕便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说罢,便搁下杯盏,朝着距离端圣殿最近的凉亭走去。 一众妃嫔和大臣自然也是纷纷跟上,想要一探究竟。 蒋乔在颇为浩荡的大部队中落后两步,与薛意如并肩,低声问道:“那严美人” 薛意如细细回想了一阵,皱眉道:“是她的贴身宫女先出去,回来后说了几句话,严美人就离席了,已经有许久了” 蒋乔心中一跳,她的直觉一向很准:难怪怜小仪前些日子好像放过了严美人,原来是在这大节日上等着,要一举将严美人打入深渊。 不管你是被算计还是什么的,在事关永宣帝颜面的祭祖宴席上出了差错,那你的得宠之路算是走到头了。 ———— 和灯火通明的端圣殿相比,通往凉亭的路只有几盏高脚的立灯,里头燃着昏暗的烛光。 夜风吹来,树叶在夜幕下细簌作响,浓黑的夜色吞没人群中密密的说话声,只剩一双双眼,有些呆楞着望着路尽头的凉亭。 ——血色的红衣带着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舞,极致浓烈的红和最为暗沉的鸦色相互交织,在围观者眼中留下惨怖的女鬼形象。 蒋乔感受到旁边常才人已有些发抖,而更远处有那等胆小的官员家眷,已经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长喜!”永宣帝冷冷一声,何长喜已经灵活地用滚圆的身子跑到凉亭里,狠狠心,将那趴在石桌上的“女鬼”翻过身来。 “严美人?!”那“女鬼”的面一露出,就听见陈修容的惊叫。 永宣帝回头看了一眼陈修容,转头就见许太后面色微沉:“严美人酒沉了,有些失态,先将人带下去罢。” “带过来,朕想问问,她喝醉了酒,怎么不回宫,反而在这凉亭这儿呢?还穿着冲撞了先祖的红衣!”永宣帝嗤笑一声,对何长喜吩咐道。 何长喜不敢真去碰永宣帝的妃嫔,赶忙叫了过来两个大力宫女过来,将严美人架了过去。 众人原以为严美人是酒醉闹了笑话,不料原本醉得迷糊的严美人,被架到永宣帝面前后,被灯笼的光一刺激,反倒睁开了眼睛。 “皇上,你终于来了,臣妾等您许久了~”严美人一睁眼就见到了永宣帝,下意识地将原本准备好的话说出口,还带着点妩媚的颤音。 严美人本就是美艳一挂的女子,穿着红衣就更显丽色。 但在此情此景,这红衣姝色,妥妥就是严美人后宫之路的催命符。 亲自将严美人选进来的许太后,带着一脸惨不忍睹转过脸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不如一直醉着不开口呢。 严美人等了许久,没等来想象中永宣帝的温柔调笑和宽大的怀抱,复又睁大眼睛一看,才发现永宣帝阴沉的面色和后头乌压压的人群。 再低头,自己身上是行清节最忌讳穿的红衣,一下子就从迷蒙的状态清醒了过来,由躺变成伏身下跪,着急道:“皇上您听嫔妾解释,不是这样的” 永宣帝气极反笑:“那你同朕说说是哪样的?” 后宫争宠,居然争到了这般让他丢脸的地步! 不等严美人再次开口,自觉已经丢了面子的永宣帝大手一挥:“拖回琦玉阁禁足,伺候严氏的宫人全都送进慎刑司!” “皇上”严美人闻言,猛地向永宣帝的脚下扑去,想要抓住衣边的那条五爪金龙,为自己求情,却被大力宫女无情地堵住嘴,拖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里永宣帝越来越远。 等眼前耳边终于清净了,永宣帝转身,面对神色各异、见他转头后又齐刷刷低头的众人,微笑道:“既然欣赏够了月色,那诸位爱卿和众位爱妃们,便就此散了罢。” 这便是让他们对此事闭嘴的意思。 众人伏身行礼,齐声道:“臣/臣妾/嫔妾遵旨。” 蒋乔和薛意如常才人一齐回去,回头望见惨白的白石板路上,只留下严美人被拖走时蹬踏挣扎的痕迹。 ———— 许是昨晚第一次直面天子的怒气,即使最后永宣帝未曾发火,也叫锦瑟有些后怕。 “还是主子聪慧,做什么宠妃,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锦瑟一边为蒋乔梳妆,一边念叨。 蒋乔闻言点头,又问茗夏:“可有消息了?” 原书中,严氏并非入选秀女,行清节也是顺顺利利举办完的。忽然来了个突发事件,可能影响后续剧情的发展,蒋乔难免有些关注。 “主子别急,梧桐已经借着去殿中省取份例,找人打探了。”茗夏微微笑着,安抚蒋乔有些焦急的情绪。 正说着,梧桐一路小跑进了屋子,说起严美人那事的后续。 严美人今早清醒过来后,被许太后派陈嬷嬷亲自押到慈安宫审问,永宣帝则因为行清节大臣们休沐三天,不必早朝,也到了慈安宫。 -- 第51页 据说严美人哭天抢地,直说自己冤枉,抽抽嗒嗒间将昨晚的事交待出来: 原来永宣帝行清节前那几天,没有翻严美人的牌子,反而翻了怜小仪多次。严美人生怕自己失宠,也是怕怜小仪报复自己的缘故,就在贴身宫女的撺掇下,准备等在永宣帝回建章宫的必经之路上,来个“美人醉酒”。但严美人喝了两口酒就已然是醉醺醺的状态,一清醒,就已经身着红衣了,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皇上嫔妾已经知道争宠不对了。”严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可嫔妾真的不会知道行清节不可穿红色,还明知故犯冲撞先祖呀!还有、还有那酒一定有问题,否则嫔妾怎么会喝了两口就不省人事呢?” 坐在一旁、正安慰许太后莫气的端妃,一听这话,自己柳眉一竖,先生起气来:“昨日宴席上的每一道菜、每一盏酒,都是本宫精心挑选的,严美人这话是指本宫换了你的酒,想蓄意陷害你么?” 永宣帝冷冷等严美人哭完,将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白纸扔到严美人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上头全是慎刑司审问你的宫人,得出来的供词!” 严美人识些字,赶忙拿起这张纸,一字一字往下仔细看。但越往下看,严美人的脸色越发苍白,到最后连手都颤抖起来。 她的贴身宫女说,红衣是她为了魅惑君上提前准备好的,认准了永宣帝会带她回建章宫,对红衣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醉得不省人事,纯粹是她自己为了壮胆,不慎喝多了。 而那群下贱的二品宫人,不仅说谎证实了贴身宫女的话,居然还说了她无故打骂宫人这等无关的事情! “不皇上,她们说的都是假的,她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嫔妾!”严美人满面惊慌,也不想着哭得美丽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永宣帝的腿,仰头为自己求情,期盼从永宣帝的冷峻面容中,看到一丝动容。 这回打破严美人希望的,是许太后。 “荒谬!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那是连死人进去都能吐出真话的地方!你说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这么些人,在慎刑司里头走了一遭,还能说出假话来攀诬你!”许太后搁下茶盏,极清脆的一声响,在许太后这已经是失态的表现。 先前许太后有多费心思提拔严美人,此时就有多少后悔藏在心里。 严美人被震了一下,声音下意识地放低,手也送了,在口中喃喃道:“一定是怜小仪不,不对是她身后的柔昭仪!” 何长喜见永宣帝面上的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赶忙趁着严美人手松的间隙将人拖离永宣帝,按在地下。 “严氏,冲撞先祖、蓄意争宠,罪无可恕,贬作末等更衣,打入冷宫。”永宣帝用手一指严美人,下了结论。 而不论底下的严更衣想要如何解释挣扎,冷宫都已经是她注定的归宿。 ———— 风光一时的严美人,从敢于和怜小仪争宠到被打入冷宫,只用了连半月都不到的时间。 于是,在白日照常举办的荡秋千和放风筝的活动,虽然永宣帝到了场,但知道严更衣下场的大部分妃嫔,都显得兴致缺缺。 老人们自然在想严更衣一事后头的推手,又不愿过于表现,生怕永宣帝点了自己侍寝——现在永宣帝肯定窝着一肚子火呢,若是自己被点了,又没成功为永宣帝灭火,就等着去陪严更衣吧。 新人们则为严更衣这颗新星短时日内的坠落而心惊,前头永宣帝还为着严更衣不顾怜小仪的面子,后头就能将严更衣打入冷宫。虽是严更衣自己犯蠢的缘故,但也叫新人们体会到了君恩反复,深宫无情。 “今日许太后也格外不高兴。”薛意如借口要蒋乔教着放风筝,在蒋乔耳边说道。 是了,许太后一向是生气也罢、失望也罢,都是挂着和蔼笑容的人,今日却是没了那完美的笑容。 蒋乔叹气:“贵为太后,也总会有不顺心的事情。” 许太后估计是在气恼于自己是聪明的人,遇到的却全是一群猪队友——例如端妃、温绣、严更衣等。 薛意如轻轻笑起来:“是了,总有不顺心的事,重要的是将它放下,平安康健地活下去才对。” 看着薛意如有几分释然的模样,蒋乔也回以一笑,而后二人同时仰头,看着天上越飞越高的燕子风筝,好似要飞出这被红墙框住,方方正正的蓝天。 但飞得再高,也是飞不出这红墙绿瓦的皇宫。 ———— 鉴于六宫妃嫔白日整体表现不佳,永宣帝在晚上只点了白日里笑得最活泼的苏顺仪侍寝,也有让素来擅长撒娇卖乖的苏顺仪让自己性情愉悦的意思。 但偏偏天不随永宣帝的愿,苏顺仪当晚沐浴时刚巧来了月事,不能侍奉。永宣帝看了看时辰,既不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多跑路,便就近歇在了苏嫔的屋子里。 苏嫔又是满宫里出了名的不爱说话的包子性格,自然无法叫永宣帝心情畅快起来。 于是永宣帝只能抱着仍旧看啥啥不满的心情,回到了建章宫。 何长喜冒着生命危险,心惊胆战地伺候了一天,在被永宣帝摔了第五盏温度不宜的茶后,迎来了司寝司的主管,请永宣帝翻牌子。 永宣帝的目光扫过刻着正楷小字的一张张精致牙牌,忽然问道:“昨晚让你做的事,今日做了么。” -- 第52页 今日被骂怕了的何长喜一哆嗦,赶忙憨笑道:“皇上的吩咐,奴才哪敢忘记啊!奴才已经吩咐过大膳房了,叫他们这几日给蒋良媛按着正五品的五道点心份例做,还要记得有翡翠枣泥糕。” 永宣帝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手指一动,已然翻了牌子。 何长喜探头一看,上头果然写着“咸福宫东侧殿良媛蒋氏”的字样。 “朕既然赏了她东西,便看看她如何谢朕的好。”想到蒋乔含着红靥的娇面,永宣帝勾了勾唇,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意:“朕晚膳时分过去,叫蒋良媛准备着伺候晚膳。” 何长喜应下,心中嘀咕:在妃嫔主子们眼中,伺候晚膳可比伺候侍寝重要多了。一是难得有机会伺候晚膳,二是伺候好了不但可以知晓皇上的喜好口味,方便下次抓住皇上的胃,而且还可以迅速曾经和皇上的感情。希望蒋良媛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而远坐在咸福宫的蒋乔正吃着李禄提回来的四份点心,边和茗夏锦瑟说些家常,边猜测今晚谁不幸侍寝。 何长喜一到,蒋乔就知道,猜了半天,灭龙火的人竟是我自己。 ———— “蒋良媛到时候记得吩咐宫人去御膳房拿晚膳,皇上亲口说了,蒋良媛有什么想吃的,也一并叫他们做了。”何长喜收了蒋乔的荷包,白胖的面上满是喜气,朝蒋乔弯身说道。 “多谢公公告知。”蒋乔面上笑得欢喜,在心头悄悄地吐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不过是面上说说的话,实际行动上自己还是得选永宣帝爱吃的。 幸亏蒋乔看过书,知道永宣帝爱吃鲜甜口的食物,就和茗夏锦瑟商定了一下,去御膳房点了春季限定的芙蓉鲜蔬汤和明珠豆腐。 因着这两道菜是晚上一并到皇上面前的,又是相对简单好做的菜式,御膳房便没收蒋乔的银子,也是趁机卖个好的意思。 蒋乔的小院里自在忙着晚膳的事情,陈修容则抱着二皇子在正殿里冒酸水:“若非要照顾瑜儿,本宫早就伺候皇上用膳不知道多少回了!分明是第一次伺候皇上用膳,也不晓得来求求本宫问些皇上的喜好,反而自己在那儿忙忙碌碌,做给谁看呢!” 香茵知道陈修容的脾气:难得一次拉下面子来拉拢新人,却不见半点反应,陈修容自然耿耿于怀了。 “主子,二皇子要水喝呢。”香茵怕陈修容继续念叨下去会说什么出格的话,赶忙用怀中的二皇子转移陈修容的注意力。 陈修容果然听了嘴,满面疼爱地喂二皇子喝了几小口水,对香茵道:“我听瑜儿这几日有些咳嗽,叫小厨房做份冰糖炖雪梨来给瑜儿吃。” 香茵应下,转身出了内殿。 香茵前脚刚走,香卉和温宝林后脚就走了进来。 “嫔妾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温宝林照常请安,刚行到一半的礼就被陈修容打断。 “不必多礼,只是你可确定这法子真的能让皇上过来?若是反倒惹了皇上生气,本宫定然不饶你!”陈修容带了几分焦急和厉色。 “娘娘,这从新人入宫到如今,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虽是新人如百花娇艳,迷了皇上的眼睛,但皇上仍是去看了德妃和大皇子两次,却没有来看您。”温宝林听见陈修容的话,只是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出陈修容如今颇为尴尬的处境,见陈修容面上愈发焦急,才缓缓接着道:“嫔妾上次发誓效忠于您,自然也是为您着急才出了这个主意。” “这个主意既不会伤着二皇子,又能圆二皇子和娘娘您想见皇上的思念之想。” 陈修容叹了一口气:“本宫就怕那蒋良媛记恨本宫,将来在皇上那儿吹枕头风,或者日后蓄意算计本宫和瑜儿。” 温宝林见陈修容的面色十分动容,便又开了口,加吧劲道:“能住在咸福宫受娘娘庇护,是蒋良媛的福气,为娘娘付出些恩宠也是应该的。至于娘娘的担忧,在嫔妾看来就是杞人忧天了——先不提娘娘您是主位,又生育了二皇子,在皇上心里和蒋良媛自然是天差地别的差距;就凭着蒋良媛那副样子,岂能算计娘娘您?” 陈修容第一次被旁人奉承智商,立马就是被夸上天的飘飘然:“你说的有理,本宫从今往后护着些她就是了。” “香茵姑姑就要回来了,嫔妾先告退了。”温宝林知道香茵素来谨慎多疑,不欲被香茵看到,告退后就从侧门后退。 香卉则从正门出去,拦住香茵说了几句闲话,也算是给温宝林打了掩护。 香茵看着香卉,笑道:“我见你最近为皇上不来娘娘这烦忧,就在小厨房给你留了一份冰糖炖雪梨。这事可急不得,且看着从前罗顺仪和刘容华的例子就晓得了。” 香卉面上浅笑着答应,一转头就成了不以为然的神情:成天里就会叫娘娘不急,要耐住性子,耐着耐着都快把皇上耐走了!经此一事,娘娘必然会更看重自己,看她香茵再如何驳回自己说的话! ———— 陈修容这边自是在筹谋策划,蒋乔在这头也收到梧桐传来的消息。 “你说温宝林又去了陈修容那儿?”蒋乔从面前的珐琅首饰盒中选出一对精致的点珠耳环,一边对着铜镜为自己戴上耳环,一边对梧桐问道。 梧桐点点头:“是粗使的宫女小梅看见的,说是从侧门进侧门出。还有,昨个儿和今日,都是李公公亲自去拿的点心份例,和温宝林那儿的林公公一同回来的。” -- 第53页 蒋乔望着铜镜里稍显模糊却不遮半点明姝的人影,低头一笑:如她所料,以陈修容最看重儿子和恩宠的性子,既然得不到她的投靠,那就要从她这带走永宣帝。 梧桐在背后站着,看不清蒋乔的神色,又迟迟得不到蒋乔的回话,生怕是自己做事出了差错,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小梅前些日子做粗活崴了脚,奴婢就自己出了些钱给小梅送了药油,和小梅算交了朋友。今日温宝林的事是奴婢借着聊天,从小梅嘴里溜出来的,面上看绝无半分打听消息的样子。” 蒋乔抬眸,从镜中看到梧桐小心的面色,缓声道:“你做得很好,记得以后又要打点疏通的地方,只管找锦瑟就好了。” 得了蒋乔的夸奖,梧桐面上的小心变作欢喜,谢过蒋乔后就退了下去,一副浑身充满干劲的样子。 茗夏收起珐琅盒子,皱眉道:“主子,奴婢拙见。皇上一个多月未曾踏足咸福宫正殿,陈修容大约想趁着这次,学着前头那严更衣夺充。主子恐怕要多做些准备。” 蒋乔摇摇头,平静道:“后宫子嗣甚少,皇上向来疼爱孩子。若是陈修容借口二皇子,请皇上过去,那咱们无论如何都是阻止不了的。” “皇上纵然会不高兴,但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将陈修容如何。” 说到这,蒋乔忽地转头,直直望向茗夏的眼:“但皇上会容忍一次,大概率不会容忍第二次。毕竟咱们这位主位娘娘,不想苏顺仪似的得宠讨喜。” “咱们是要做准备,但不是阻止陈修容,而是让陈修容顺利吃到甜头,昏头昏脑地准备第二次犯错。” 茗夏听完含笑:“奴婢晓得了。” 话说到这,李禄就领完点心回来了,殷殷勤勤地给蒋乔呈上:“主子晚上要伺候皇上用膳,下午还是多用些点心好。” 李禄倒是难得说了一句真话:后妃在皇上面前都力求表现得温慧秉心、柔嘉贞静,在皇上面前用膳,都是恨不得不动筷子的,以此来展现自己是小鸟胃,让皇上觉得自己小鸟依人,分外怜惜。 闻言,蒋乔对李禄微笑道:“李公公有心了。” 李禄见此“嘿嘿”憨笑一声,见蒋乔没发现近日点心的小小不对,这才收起心中的几分心虚,退了下去。 茗夏上前,动手拿起一块芝麻酥。刚拿起,就有碎碎的点心屑往底下掉。 “禀主子,依奴婢看,这点心虽然是尚有余温,但已经开始变得脆硬,一看就不是刚出锅的。恕奴婢直言,主子这些时日的点心份例,倒像是后头温宝林的点心份例。”茗夏细细回道。 蒋乔颔首:“不错,从李禄和小李子格外勤快的时候起,这点心质量就下滑了。” 她挑了挑眉,叹了一口气:感谢温宝林的目光短浅和爱贪小便宜,可让她又多出一个搬出咸福宫的理由。 想到晚上要开始自己的表演,蒋乔抱了一面小巧的铜镜就要进卧室提前演练,只对茗夏道:“若是旁人要来见我,就说我忽然头晕,在卧室里歇着,懒怠见人。至于那些点心,你和锦瑟悄悄将它分了,只记得留下那一盘翡翠枣泥糕。” 也是凑巧,今日大膳房做了翡翠枣泥糕,为她多提供了一个可以表演的道具。 ———— 临近晚膳,刚从怡心园听完小曲回来的永宣帝,正坐着龙辇朝着咸福宫行进。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写着“咸福宫”三个大字的金边牌匾,永宣帝也自然看到了等候在咸福宫门口的蒋乔。 与上次清爽的芽绿色不同,蒋乔今日穿了身粉橙色的襦裙,耳边依旧是粉软的芙蓉绢花。 见到永宣帝来,蒋乔露出期盼已久的笑脸儿,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粉嫩的耳垂上是小巧圆润的点珠耳环,随着蒋乔的几步快走跳跃起来,带出少女的活泼气来,也叫永宣帝不爽了两天的心情活动了几分。 敏锐观察到永宣帝心情变好的何长喜对此表示:谢天谢地,皇上马上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慎刑司是很厉害的!小天使们有木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呀? 久等了,万字肥章合体完成! 么么爱你们 【1】取自《历书》 【2】来自《郊庙歌辞·让皇帝庙乐章·亚献终献》作者李舒 【3】来自谢朓《入朝曲》中“献纳云台表”,指忠诚之言 再不好意思地为下一本预收《膳房美人》求收藏~ 想看偏权谋宫斗的小天使,可以收藏《皇后是把温柔刀》哦 第三十章 (修) · “皇上来啦。”蒋乔在龙辇前站定, 行了一礼后便起身,仰头望着坐在轿辇上的永宣帝。 美人大方活泼地露齿一笑,弯弯的两汪秋水里闪着欢喜的光, 鬓边柔软粉嫩的芙蓉绢花霎时失了颜色, 当真是人比花娇,动人心扉。 永宣帝轻笑起来, 自动忽略了蒋乔方才不算规矩的请安词, 从轿辇上下来,拉着蒋乔进了东侧殿的门。 “你瞧,你问朕要绢花, 朕便赔给你了。”永宣帝注视着蒋乔耳后那朵有些摇摇欲坠的绢花,不由抬了龙爪亲自帮蒋乔理了一下, 然后颇为温柔地开口。 蒋乔永宣帝一副“你晚上该如何谢朕”的眼神, 下意识地将话题扯离永宣帝所想的方向, 于是脱口而出:“皇上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不愧是咱们大晋的天子!” -- 第54页 永宣帝微微一愣,倒是久违地感受到被旁人夸奖的感觉——先帝宠爱他的哥哥顺王,后来的养母许太后又和他相互猜忌,除了已经逝去的生母孝安太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夸过他了。 不是繁华辞藻堆砌的阿谀奉承,而是言辞简单却充满真心的夸奖。 紧接着,永宣帝又想到蒋乔年幼时便父母双双早逝, 在蒋国公府又是寄人篱下, 自然无人去夸奖呵护。 如此, 才会将亲近之人的夸奖看得重要,要以夸赞来酬谢他了。 永宣帝在心底一叹:可蒋良媛对他一片真心, 将他视作亲近之人。 又有几分迫不及待:蒋良媛何时谢他赏的越级点心呢? 蒋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有点像夸小学生的感觉,想着补救一下,不想一抬头就看永宣帝含着几分感动与喟叹的眼底。 不知道永宣帝发散思维的蒋乔,在心底默默打出一个问号。 多说多错,蒋乔不愿意再开口,就主动拉着永宣帝向用膳的明间走去。 在经过一进门的待客明间时,永宣帝自然而然看到摆在显眼位置的那一盘翡翠枣泥糕,心情愈发愉悦起来:“怎的爱妃下午的点心份例还放在这儿?”是不是因为朕多赐了一盘? 蒋乔永宣帝按着自己排练的顺序走,便纯然一笑:“嫔妾一日四道点心,难得有嫔妾最爱的翡翠枣泥糕。今日有,嫔妾便有些舍不得吃,想分作两天慢慢吃。” 永宣帝听得一愣,回头冷冷看了何长喜一眼。 何长喜被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可真不是他偷懒没去做,还胆敢昨晚邀功呢。他可是亲自去通知的大膳房,是哪个傻大胆敢对着皇上的圣命阳奉阴违! 于是赶紧使了最靠谱的小寿子,去仔细查查是怎么回事。 有了这个小插曲,永宣帝好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就是个直线坠机,只看着蒋乔甜美的笑意,才勉强给坏心情刹了个车。 蒋乔好似未觉方才的一瞬古怪氛围,勾着永宣帝的手进了用膳的明间。 明间里雕海棠填漆的木桌上,已经放好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画着金龙的食盒。只等永宣帝点头,一旁等候的宫人就将放在食盒里保温的饭菜拿出。最后,再由专门的小太监验过银针,才可让永宣帝放心享受。 永宣帝就在何长喜的服侍下落座,有些兴致缺缺地看宫人们忙碌摆盘——宫里的菜式虽然繁复多样,但为着安全起,极少会有创新菜进入永宣帝的食谱。于是永宣帝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御膳房的菜式也已经轮了好几回,他甚至可以通过今日的膳食,推出明日会有哪几道菜了。 实在是提不起新鲜劲儿来。 等宫人们摆了满桌子御膳,永宣帝粗略扫了一遍,才感到有几分新奇:“那份芙蓉鲜蔬汤和明珠豆腐,想必是爱妃点的菜。” 蒋乔抿嘴一笑:“皇上聪慧,一看就知道了。嫔妾想着一年只有一春,总要吃些应景的吃食。这两道菜又爽口又鲜甜,可算是春日的味道。” 永宣帝颔首,对蒋乔微笑着说:“春日的味道爱妃的说法很有意思。” 话刚说完,永宣帝就赐了蒋乔一份荣幸:为他布菜,就要那份芙蓉鲜蔬汤和明珠豆腐。 蒋乔只得起身服侍,还要不忘对永宣帝谢恩。 永宣帝蒋乔一双纤纤玉手握住白瓷勺子舀汤,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个更白洁夺目。 再看蒋乔送到自己面前、已经布好的一汤一菜:小碗的鲜蔬汤微微荡着,散发着蔬菜独有的清爽香气,在灯烛下不半点油腻;白白嫩嫩的豆腐上放着一颗颤巍巍的“明珠”(鹌鹑蛋),淋上红褐色的酱汁,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永宣帝一时之间,可以说是胃口大开,正要下箸,就看何长喜挪了进来,巧妙地站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距离。 “禀皇上陈修容身边的香卉来报,说二皇子突然发了烧,在睡梦里吵着要皇上,便斗胆来请皇上过去。”何长喜吞了口口水,一边小心地通传,一边在心里头咬牙:眼皇上的龙毛马上就能被蒋良媛顺平了,自己也能过上不被皇上故意挑三拣四的正常日子了,怎么从来只会逆着龙毛乱抓的陈修容要跳出来! 蒋乔知道永宣帝这些日子心情不顺,最容易倒霉的就是这位御前侍奉的何公公了,因而此刻颇为同情地看了眼何公公。 而后又感叹于陈修容的特殊体质——一般陈修容折腾个什么事,都很容易踩在永宣帝的雷点上。 先前总是和苏顺仪拌嘴,还拌不过人家、总失了身为主位风度的事情便不提了,只看今天来抢皇上这事,就可知一二。 首先,这一举动便是妥妥的争宠。永宣帝正恼前日行清节,因着后宫争宠而冲撞了先祖,自己失了面子的事情。此时陈修容跳出来,可不是又让永宣帝回忆起懊恼之事,连带着陈修容也看不顺眼么? 其次,永宣帝膝下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嗣,平日里也算是颇为疼爱。陈修容今日骤然说二皇子生病,要请永宣帝过去,永宣帝就难免要疑心一番:二皇子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假病,陈修容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真病,陈修容要么是没好好照顾二皇子,要么就是为了争宠不惜置自己儿子的健康于不顾之地。 总而言之:横竖都会叫永宣帝疑心不爽,对陈修容的忍耐度哗哗下降。 -- 第55页 而陈修容最后踩上的雷点,就是派人来的时辰不对。若是永宣帝吃饱喝足,还能看这事多几分忍耐度。但偏偏在永宣帝刚准备动筷子的时候,香卉来了。美人服侍在侧,美食装于碗盏,可永宣帝一个都没尝到味道,焉能不气? 蒋乔感叹完,便准备开始自己的表演。 鉴于自己在永宣帝眼中天真赤忱的形象,蒋乔没有选择先流露出不舍失望之情,再勉作大度劝皇上去陈修容那儿的一般妃嫔表演的常规套路模式。 既然是良善赤忱,第一反应定然是询问陈修容哪儿的情况。 “何公公,香卉姑姑可有说二皇子烧得厉害么?”蒋乔微微皱起了秀眉,显出恰到好处的关心。 永宣帝听完何长喜的话,正在脑中凝眉冷面地分析,听蒋乔的话,便下意识看向蒋乔。 蒋乔满眼真切的关怀,半点没看出来陈修容争宠的真正意图,莫名怀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叹气:“爱妃倒是真的关心二皇子。” 蒋乔抬眼望向永宣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嫔妾先前向陈修容请安的时候,偶然过几次二皇子,生得白胖可爱,嫔妾便对二皇子心生了喜爱。” 永宣帝微微颔首,算是信了蒋乔的话:二皇子虽然有些痴傻,但天生长得一副讨喜的娃娃模样,是很能得旁人的喜欢,更遑论蒋良媛这样的纯粹心性。 “陈修容性子耿直,又一向疼爱二皇子,必然是二皇子在发烧中真想皇上了,不得已才来求。”蒋乔一双明亮透彻的眼毫不扭捏地望向永宣帝:“皇上就去看看二皇子吧。” 永宣帝愈发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傻姑娘,陈修容那样尖酸的性子也能被当作耿直——朕怎么能不多看顾着她一些? “你就不怕朕走了就不再回来?”永宣帝心底一动,抚了抚蒋乔耳边的碎发,低声问道。 蒋乔这时候才适时流露出一点不舍,然后转瞬即逝,眉眼中一片坚定:“皇嗣之事关乎皇上的国家社稷,嫔妾不敢以一己之私念,让皇嗣可能有所损伤,也不愿皇上被旁人议论‘过于宠爱妃嫔而不顾皇嗣’。” 永宣帝的确是不喜陈修容的做法,但心中对二皇子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听蒋乔虽是不舍他离开,但仍为他的名声皇嗣着想,不由大为感慨:“爱妃不愧为蒋博的女儿,真是和你父亲一般深明大义。” 随后永宣帝托起蒋乔原本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郑重道:“爱妃放心,朕明日还到你这来。” “皇上快去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蒋乔的眉眼中悄然含了几分欢喜和羞怯,推了永宣帝出门。 永宣帝深深望了一眼蒋乔,对方盈盈双眼中有明显的情意流露,和那日早晨,依依不舍看他上朝的场景何其相似。 虽是心中愈发柔软,但永宣帝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转身时动作微微慢了些许罢了。 如此“深情不舍”地望着永宣帝离开,蒋乔收起了“望夫石”的动作,先眼疾手快地拉住还没离开的小福子。 “小福公公,皇上还没用晚膳呢,只能烦请小福公公将这些膳食趁热再装回盒子里,送到陈修容那边。”蒋乔乆丗洸浅笑着,慢声细语地同小福子说话。 小福子虽在御前当差,但可从没被妃嫔主子喊过一句“小福公公”,当下就有些美滋滋。 又听蒋乔的话全然是为永宣帝着想,半点没考虑留着晚膳,好让永宣帝有理由回来,就又有些惊奇。但小福子还是依言将膳食装好,招呼宫人们往正殿的方向送去。毕竟晚膳没及时跟着,皇上一生气发了脾气,那么倒霉的还是自己。 蒋乔做到美人塌上,只作一副垂首忧伤的模样,直到旁的宫人提着食盒离开,屋门被茗夏利落关上,才收了做戏的姿态,以葛优瘫的姿势摊在美人塌上。 茗夏轻咳两声,忽略蒋乔此时不大雅观的姿势,向蒋乔赞许点头:“主子这一番表现,可是叫皇上好生心疼感叹。” 茗夏知道,蒋乔主动叫小福子将晚膳挪去陈修容那儿,则是让陈修容觉得蒋乔示弱了、害怕了,好下次放心大胆地更得寸进尺。 蒋乔方才用尽毕生的演技表演了一番,此时已是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只面无表情道:“你也听方才皇上所说的话了——等明日皇上再来的时候,才是咱们的重点。” “陈修容今日的这番举动,必然是瞒着身边的香茵姑姑的。如今香茵知道陈修容犯了蠢事,明日定然会阻止陈修容。” “因此,茗夏你明日要看准时机,找机会绊住香茵的脚步,好让陈修容得偿所愿。” 茗夏看着蒋乔疲倦的样子,点头体贴道:“奴婢晓得了。主子,奴婢去大膳房拿银子要碗云吞回来,再吩咐时兰他们准备热水沐浴。” 蒋乔微微合上双眼,锦扇一般的羽睫颤动着,轻声道:“辛苦你了。” ———— 那头永宣帝一出了东侧殿的门,就看到在正殿门口翘首伫立的陈修容。 明明是和刚来时,在蒋乔面上曾看到过的期盼表情相同,但挂在陈修容面上,就只让永宣帝不耐,而没有半分的愉悦。 “皇上、皇上来了!”陈修容真的把永宣帝请到了自己这儿,不免激动地口干舌燥,甚至于落了几滴泪下来:“臣妾和瑜儿这些日子,都心心念念盼着皇上来。” -- 第56页 陈修容边说边往永宣帝的怀里钻,浑然不觉永宣帝的心情恶劣,只想小鸟依人地一靠,却被永宣帝无情地拂开伸出的手臂。 “带朕去看看瑜儿罢。”永宣帝神色平静,对着陈修容淡淡道。 陈修容被永宣帝格外冷淡的态度搞得心中一突,只好抹着泪带永宣帝去内室看“发烧且思念父皇”的二皇子。 二皇子正被放在小床上,由乳母摇着床、哼儿歌。乳母永宣帝来了,连忙起身请安,将位置让出去。 永宣帝走到小床边上,只二皇子可爱的小脸上满面通红,鼻尖上冒着汗珠,极不舒服地在那里哼哼。 永宣帝一下子心疼起来,探身为二皇子擦去鼻尖的汗珠,问陈修容:“怎的没请太医?” 陈修容赶忙回道:“臣妾着人去请了,只是还没回来。” 说话间,二皇子就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永宣帝,怔愣了片刻后就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父父皇。” 二皇子生来智力发育缓慢,三四岁的孩子了才只能勉强说出“父皇”和“母妃”两个词,还得说得极为缓慢。正是因为这样,永宣帝才格外心疼二皇子,连陈修容都格外忍耐。 永宣帝听二皇子开口唤自己,便下意识地露出一抹宠溺温柔的微笑,再摸了摸二皇子有些烫的小脸蛋,温声道:“瑜儿可有想父皇?” 二皇子虽然小脸烫烫的,但所幸精神尚好、小眼明亮,咯咯笑着回复永宣帝的话。 陈修容此时永宣帝的态度软和了一些,便上前柔声道:“皇上还没用晚膳吧?上个时辰德妃姐姐那儿才去唤过太医,恐怕太医还要耽搁一阵子才能来,皇上就在臣妾这用晚膳吧?” 此话一出,永宣帝尚未作何反应,一旁正气于香卉趁着自己不在、挑唆陈修容利用二皇子争宠的香茵倒是倒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时间倒流,自己代替陈修容上前说话:想留皇上便委婉些说罢了,不行用“二皇子想皇上多陪陪”的理由也比直说的强啊!更何况,提就提了,简单说今日太医当值忙就可以了,怎么又要提起身为自己对照组的德妃娘娘呢! 正如香茵所想,永宣帝果然听完后不爽,对着陈修容,脑中第一想法是:朕到现在还没用晚膳,不都是你的锅? 随后第二个想法是:德妃那儿去请太医,必然是玦儿用身子不爽快了。玦儿身子弱,整年里是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可不德妃用玦儿这个理由,把自己从旁的妃嫔那儿拉走。 可,陈修容整个儿是居心不良。 永宣帝唇边的笑意就是一淡,但看着二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永宣帝虽然心知二皇子可能什么都不懂,却还是从自己小儿子的眼中读出几分期盼来。 或许,就像幼时,自己也不明白先帝为何每每来看自己时,只看一眼就匆匆离开,全然不管自己眼中对父亲留下的渴望。 再一想,自己的确将近一个月没来看望二皇子了。 就在永宣帝对着小儿子涌起心疼、愧疚的心情时,陈修容将永宣帝的沉默理解为了犹豫,愈发向永宣帝走进一步:“皇上您瞧,瑜儿也必然盼着皇上留下呢。” 正巧这时,小福子进来福身:“禀皇上,御膳已经带过来了,随时可以取用。” 屋里两位主子听后的反应截然不同。 永宣帝结合陈修容方才殷切的话语,已然断定陈修容是利用自己的小儿子来争宠,此时听完小福子的话就更加确定了——居然叫人从东侧殿搬来了御膳! 永宣帝已然在脑中想象起蒋乔含着委屈的眼了。 而陈修容则是欢喜:这蒋良媛真够傻的,居然主动将御膳挪到她这儿来,可不是将皇上实打实地留在自己这儿了么? 嗐,怪道是刚进宫的新人呢。 “摆膳吧。”为着自己的小儿子,永宣帝还是选择留在陈修容这儿,并且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助长后宫争宠这股歪风邪气! 陈修容不知道永宣帝已经在心中为自己定下“事不过一”的标准,心中就有些喜滋滋:这个办法可行,下次再来! 咸福宫的正殿一片灯火忙碌,后殿则只燃了几根零星的蜡烛。 “御膳房的点心就是好吃,比大膳房送来的要更松软、更香甜。”温宝林坐在自己屋里,看着桌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五个点心盘子,笑着感叹道。 随即又有些恨恨:五道点心的正五品份例,可不是她先前一直享用的?如今蒋乔作为从五品,不但享用了正五品的份例,还是从御膳房端出来的!瞧瞧满宫里的妃嫔,除了柔昭仪被特许在御膳房点菜之外,就只有几位主位娘娘可以从御膳房拿菜,还得是自己生辰当天——她蒋乔凭什么!就凭着一副好相貌么? 温宝林的掌事宫女在底下笑道:“还是主子聪明,轻而易举就享用了美味,还大方分给咱们。” 温宝林从恨恨中回过神来,翘起个兰花指托住自个儿的脸:“那是蒋良媛太蠢,自己的掌事太监吃里爬外、贪图小利都没发现,还愈发重用——听说她那两个贴身宫女也要听李禄的话呢。也是皇上这回不知起了什么心思,赏赐了却没告诉蒋良媛。” 这主要感谢玉珠姑姑的指点,点出新人里都有些许太后的眼线。 “莫约是随口赏的,过后就忘了吧。”温宝林的掌事宫女推断道,而后道:“奴婢瞧着正殿的模样,陈修容已经成功了呢。可怜了蒋良媛,被翻了牌子,还要独守空房。” -- 第57页 温宝林便合心地笑起来:只要旁人失意犯蠢,她就开心。 等下次皇上要来,她便撺掇着陈修容再干一次这样的蠢事。然后再将陈修容用帕子浸了滚水,将二皇子捂得像发烧一样来做借口的事情告诉端妃娘娘。 之后,端妃娘娘教训陈修容、肃正后宫风气、重振自身威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端妃娘娘拿回凤印,重新代理六宫之时,就是她重回嫔位之日。 温宝林以手支颐,笑着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温宝林:我这小脑袋瓜真聪明 下章算是收网啦,温宝林李禄一个都跑不掉! 本章也有红包的哟(比心) 第三十一章 (修) · 翌日, 永宣帝在何长喜的轻声提醒下起身。 一旁躺在床上的陈修容偷偷睁开眼睛,就见永宣帝没分半点眼神给自己,下床到小床边看儿子去了, 不禁心里委屈:皇上昨晚留是留下来了, 却对她一点没兴趣,只在饭后陪着瑜儿玩了好久, 问了问太医瑜儿的情况, 随后就歇息了。 所幸找的是相熟的太医,没露什么馅。 后宫新人一茬接一茬,自己这进宫五年的老人, 在皇上眼里已经是人老珠黄了。 瑜儿虽然好,但到底生得痴傻, 到老来仍是无人奉养自己。为着自己, 为着陈家, 她总要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才行。陈修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暗自想道。 永宣帝看完儿子在睡梦中红润的小脸蛋, 一转头就见陈修容蹙着眉头,颇为委屈地缩在床上。 永宣帝就有些无语:占了便宜还装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被抢走朕的是你陈修容,而不是蒋良媛呢 于是淡淡道:“既然醒了,还不过来服侍朕穿衣?” 陈修容一懵:皇上从来体贴,自她四年前怀孕以来,皇上就鲜少叫她起身服侍穿衣了。 但既然永宣帝开了圣口, 陈修容自然不好拒绝。 “皇上今日没有早朝, 怎么不晚些起身?”陈修容一边不算熟练地为永宣帝系腰带, 一边仰着脸近距离望着永宣帝清俊的面庞,想展示自己对永宣帝休沐日也要早起的心疼和关切。 永宣帝则是微微一皱眉:“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即便在休沐日,朕也不能躲懒在床,以至于荒废政事!” 陈修容难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讪讪:“臣妾妇人之见,还是皇上勤勉为国。” “罢了,你也是关心朕。”永宣帝听见小床上酣睡的二皇子哼哼了一声,恐怕吵着小儿子,就暂且歇了话题。 陈修容见永宣帝不欲追究,放下心来,殷殷切切地又服侍永宣帝用了早膳。 为了这次早膳,陈修容可是下足了银子,从大膳房拿了满桌的菜回来,甚至于还有一道在早上显得油腻腻的清蒸鸭条。想着昨晚鲜甜爽口的鲜蔬汤,永宣帝只草草用了一碗赤豆元宵就离开了,徒留陈修容一人在桌前无措。 因着香茵不再放心香卉单独伺候陈修容,怕再出什么幺蛾。今早她第一次用了掌事宫女的权力,强行让香卉暂且停止服侍陈修容,好好反思一番。 所以此时见陈修容因为永宣帝的冷漠而惊慌无措,只有香茵上去柔声安慰:“主子不用担心,皇上不过是因为主子的这次冲动而有些生气。皇上既然没有当场下主子的面子,就是不和主子计较的意思。”只要下次别再犯就行了。 陈修容却是没听出香茵的言下之意,反而眼前一亮,自个儿抓住了虚假的重点:皇上不准备和她计较这事。 那就可以再来一次,反正事不过三,皇上应当也会再不计较一次。而且再看昨晚蒋良媛的举动,不就和苏嫔被苏顺仪抢走皇上后一样的包子反应?能被薅走的宠爱,不薅白不薅嘛。 香茵不知道陈修容决定在危险的边缘再次起舞,看着陈修容点头,还以为陈修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一脸老母亲的欣慰:“昨晚的事若是仔细讲来,是主子的不对,奴婢想着等会儿去仓库里挑一套好点的头面,给蒋良媛送过去。” 陈修容赞同地点点头:让牛产奶总得让牛吃草,自己可不会像苏顺仪一般,使劲薅别人宠爱又不给别人好处,小心哪天被反噬。 陈修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被苏顺仪薅宠爱的一员,每次和苏顺仪拌嘴,实质是自己被苏顺仪薅走的宠爱。 “再挑几匹好看的布料锦缎送过去,记得不要织花锦。”陈修容补充道,想着是一齐把下次的好处给了。又因为先前永宣帝赏给苏顺仪的织花锦,被怜小仪拿来嘲讽苏顺仪浅薄无知,陈修容怕织花锦给了蒋乔,反而起到反作用。 香茵却是想着主子终于会做人了,多给点才能抚平蒋良媛心中的不满。 于是,这主仆二人说了这会子话,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心思却往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上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香卉呢?”陈修容低头用了一勺蛋花粥,忽然想起早起时没见到香卉,就问了这一句。 香茵稳稳一笑:“昨日熬夜伺候主子累了,奴婢瞧着香卉有点染了风寒的样子,就叫她歇着了。” 陈修容想了想,对香茵道:“那便叫香卉好生歇着,若是实在难受,就以我的名义去请太医来。” 宫里太医是给主子们看病的,宫人们若是生了病,是不配太医来看的。陈修容此举,便是格外偏心香卉的意思了。 -- 第58页 香茵应下,随后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晚上要和香卉聊一聊,别叫主子这么心疼她,她却不为着主子的长远利益着想,只在那儿瞎撺掇主子干傻事。 “那主子先慢慢用早膳,奴婢去库房挑东西。”香茵向陈修容请示,见对方点头后便福身出了屋门。 在绕过游廊去往仓库的时候,香茵特意从自己屋门口走了一遭。 一个二品宫女正坐在门口,见香茵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香茵姑姑来了。” “她呢?”香茵扬了扬下巴,点点屋内,面上是掌事宫女该有的威严。 “香卉姑姑好好地待在屋里,方才在骂了姑姑你几句。”香茵点头:“好好看着她,这一天别叫她出来伺候。” 里头的香卉听见了香茵的声音,连忙扑到门口,险些要将门撞开。 二品宫女一急,直接将身子抵了上去。香卉推不动门,只好高声道:“香茵!我可是主子从府上亲自带到宫里的,从小陪着主子到现在,和你同为一品宫女,你有什么资格关我!” 香茵沉稳的面上闪过几分冷硬:“凭我是咸福宫的掌事宫女,你且好好反思你教唆主子做的事!” 又知道香卉和陈修容是一个性子,吃软不吃硬,便又顿了顿,和缓语气道:“一日三餐我都会让人送来,你这些日子也实在是累了,房间里话本子刺绣一应俱全,你就当好好歇息一日吧。”随即示意看门的宫女好好看住香卉,便转身去库房里挑东西了。 ———— 且说永宣帝这头出了咸福宫正殿的门,偌大的院子中,早早有粗使宫人们起来做洒扫工作。 清清爽爽的水汽在四月的清晨里飘散,沉重而厚实的朱红色宫门被打开迎接早上的晨光,寂静一夜的皇宫有了苏醒的征兆。 唯独东侧殿的小院屋门紧闭,安安静静的。 永宣帝的眉头刚刚蹙起,何长喜察言观色惯了,立马道:“昨个儿奴才在门口守夜,看蒋良媛的院子到后半夜才熄了灯。” 想必是等到后半夜才睡了。永宣帝如是想道。 何长喜向永宣帝凑近了些,继续道:“回禀皇上,昨天蒋良媛点心份例的事情,奴才叫小寿子去查了。” “如何?”永宣帝用手敲了敲轿辇上的横杆,玉扳指和木板碰撞,发出冷冽清脆的响声。 “禀皇上,御膳房的众人都说,当时肯定按着皇上的吩咐做了的,交给了蒋良媛宫里一个白胖的太监——应当就是蒋良媛的掌事太监李禄。御膳房总管当着奴才的面发了毒誓,说若是他们御膳房对着皇上的圣命阳奉阴违,愿意自愿到慎刑司去走一遭。” 慎刑司,算是整个皇宫里最让人害怕的地方。里头有数不尽的各种刑法,能让进去的人生不如死,直到从嘴巴里吐出真话。 在满宫的宫人看来,宁可去浣衣局做终生劳作的罪奴,也不愿意去慎刑司走一遭。 御膳房总管这样说,便是在李禄这儿出了岔子。 “继续往底下查,朕要在晚上翻牌子前知道前因后果,不然——你就去做粗使活计吧。”永宣帝合上双眼,语气和身下行进的轿辇一样平稳。 何长喜却是愈发缩了缩颈脖:“奴才知道了,必然在晚膳前查清楚。” ———— 香茵在库房里挑挑选选,最后挑了一副精致的珍珠银质头面,胜在大气又不失清新,既适合蒋乔现在位份,也符合其性格。布料和锦缎则挑了妆花缎和天香绢,以粉棠色、飞霞色和芙红色这类不俗且明艳的颜色为主。 等到东侧殿的小门一开,香茵就亲自带了东西上门致歉。 “修容娘娘客气了,二皇子突然生病,皇上去看看也是应该的。”蒋乔微微笑着,只是一双眼微微有些泛红:“不知二皇子现在可安好了?” 香茵点头:“二皇子现在已经大好了,多谢蒋良媛关心。若是无事,奴婢就告退了。” 蒋乔点点头,看着香茵礼数周全地告退,朝茗夏道:“跟着陈修容有些可惜了。” 茗夏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锦瑟端了新鲜切好的梨子上来,向蒋乔汇报道:“梧桐传来消息,说是香茵用了掌事宫女的权力,将香卉关了起来。” “昨晚主子引得皇上注意到点心的事,何公公先派了小寿子去查,今日却是和慎刑司的主管借了几个人。” 想到李禄和小李子这些日子腆着肚子、洋洋得意的模样,锦瑟就忍不住高兴:“奴婢相信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将讨厌的人赶过去了。” 茗夏点头,趁机对蒋乔道:“主子这次算是受了双重委屈,若是皇上有意补偿主子,主子便要讨一个亲自选掌事太监的恩典。” “放心吧,我想要的,就都不会跑掉的。”蒋乔拿小叉子叉了一块梨,放在嘴里一咬,清甜的汁水就四溢开来。 凭着永宣帝的德性,昨晚没能得偿所愿,今晚必然会再翻她的牌子。 蒋乔已经等不及到晚上了! 同样等不及的,还有方才派人去端妃那儿的温宝林。 小宫女手脚轻快,不到片刻就从端妃的延庆宫回来了:“禀主子,端妃娘娘让奴婢带回话来,说主子这回做得很好。” 温宝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重归嫔位,她已经志在必得! ———— -- 第59页 如蒋乔所料,何长喜刚过午膳时分,就到了咸福宫东侧殿。 看到蒋乔有些松散的发髻,何长喜连忙请罪:“哎呦,耽误蒋良媛午睡了。奴才奉皇上之命而来,一是和昨日一样,准备伺候着晚膳——皇上今日会早点到,二是请蒋良媛暂且不动下午的点心份例。” 蒋乔心知是为何,眼中却是闪过让何长喜看得清清楚楚的疑惑:“我知道了,多谢公公传话。” 等何长喜离开,锦瑟帮着蒋乔将发髻重新松下。茗夏一边给锦瑟帮手,一边说道:“奴婢下午会想法子将香茵牵制住,只盼着香卉能争气出来。” 蒋乔笑道:“香卉受惯了陈修容的偏爱,骤然被香茵关起来,肯定会想法子出来——纵然她不出来也无妨,陈修容昨日吃到了一点甜头,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茗夏和锦瑟均是双双点头认同。 “这块茉莉花饼香味有些淡了,换一块吧。”蒋乔进了内室,嗅了嗅鼻子道。 等重新换上馥郁芬芳的茉莉花饼,蒋乔才舒心地在茉莉香气的环绕中睡去。 蒋乔香甜的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就是一大片亮眼的明黄色。 再揉揉眼睛,那明黄色倒是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永宣帝的一张俊面:“爱妃醒了?” 蒋乔悚然一惊,直接脑瓜子清醒过来,起身就要行礼:“皇上” 永宣帝却伸手按住了蒋乔,朝她努努嘴:“爱妃若是这样起来,朕就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 蒋乔低头一看:原本就松垮的寝衣,在她不甚雅观的午睡姿势的折腾下,已经是皱皱巴巴。甚至右肩膀的布料还玩忽职守,从肩膀上滑落,露出圆润晶莹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至于乱糟糟的头发,蒋乔已经想象出来自己神似黑毛狮子王的发型了。 蒋乔将永宣帝的手轻轻拍开,身子一扭,嗓音有些闷闷:“皇上还要治嫔妾的罪呢,皇上自个儿就是罪魁祸首!” 见蒋乔再不肯回身、和他闹小别扭的样子,永宣帝压着嗓音,轻轻一笑:“罢了,爱妃就是性子害羞。” 今日他来得早些,倒是意外欣赏到了一副美人海棠春睡图。 “快些穿戴好出来,朕早早来还不都是为着你?”因着心情愉悦,永宣帝此时的口吻极为和气。 看到蒋乔懵懵懂懂地点头后,永宣帝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捏了捏蒋乔手感颇好的脸颊:“朕叫你的宫女进来伺候你。” 锦瑟和时兰连忙进来伺候。锦瑟在蒋乔耳边低声道:“茗夏姐姐寻着机会,刚刚出去了。” 等到蒋乔穿戴完成出来后,一转过屏风,就看见跪在地上五花大绑、颤抖不止的李禄和小李子。 不愧是皇帝,想抓个人就直接抓了。 不像她,为了这一刻,这些日子算是挠秃了脑壳来想主意。 “皇上是李公公和小李子伺候不当,惹恼了您么?”蒋乔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询问永宣帝。 原本粉嫩的唇瓣被蒋乔咬得有些发白颤抖,永宣帝自然觉得是蒋乔没见过这架势,吓着了,声音便格外温和,向蒋乔伸出手来:“爱妃莫怕,是他们自己一副黑心肠,并非是爱妃管束不当的原因。来,到朕这儿来。” 蒋乔眨了眨眼睛,乖乖坐到永宣帝左手边的交椅上,还顺着永宣帝的意思,将自己手塞到对方手里。 二人正中的桌子上,放着四盘点心份例。 永宣帝朝何长喜点点头,何长喜就立马挥着拂尘,在空气中发出极清脆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被打到很疼的那种。 “皇上问你们,这桌上可是良媛小主的份例?”何长喜扬着声音,向李禄二人闻讯。 李禄听见拂尘声,下意识地一哆嗦,又听见何长喜的问话,抱着侥幸心理,咬牙嘴硬道:“禀皇上,奴才的的确确是拿的蒋良媛的份例。” 看见永宣帝眉眼一冷,何长喜直接挥手,一拂尘抽到二人背上:“放肆!皇上面前居然也敢扯谎,你们成心不想要脑袋了?” “既然是蒋良媛的份例,怎么只有四份点心?皇上行清节当日可是亲口吩咐下去,特许蒋良媛拿正五品的份例!” 李禄身边的小李子直接疼得栽倒在地上,见何长喜有出手再打第二次的动作,连忙扯着嗓子卖了李禄:“皇上,皇上!奴才都说,奴才都说!” 随即将他和李禄干的那点子勾当全都抖了出来:因一时受不到蒋乔重用而被温宝林收买(巧妙避开自己本就是眼线的原因);贪图小便宜,同意将蒋乔的点心份例换给温宝林;每天和温宝林的掌事太监分享蒋乔这的情报 随后小李子做了总结:“都是李公公带着奴才做的,奴才才刚进宫,还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李禄瞪着眼,满是肥肉的脸颤动不止:“皇上,分明是这小宦官挑唆奴才,奴才才一时猪油蒙了心” 永宣帝是越听越生气:这等狗咬狗的腌臜事情,简直是污了他的眼睛! 再侧头望向蒋乔,便见对方眼里早包了一汪泪,盈盈水光,叫永宣帝望着好不心疼。 “拖下去!这等胆大包天的恶奴,直接扔进浣衣局!”永宣帝一声令下,已有宫人上前,熟练地堵住李禄和小李子不停叫唤的嘴,准备将人拖下去。 “皇上且慢。”此时却是蒋乔开了口,声音中是藏不住的哽咽。 -- 第60页 永宣帝皱了皱眉:难道她要和旁的妃嫔一般,为犯错的奴才求情,好在他心里博得一个善良宽和的考评? 出乎永宣帝的意料,蒋乔却是这般说:“此事的源头,算是嫔妾识人不清。李禄这些日子,还在嫔妾手底下做了不少重要差事。所以嫔妾斗胆,还请皇上等嫔妾算完帐,再处置这二人。” “既然爱妃这般说,那算完帐,这两个恶奴,就交由爱妃自行处置了。”永宣帝颇为意外地点点头,允了蒋乔的请求,还贴心道:“若是爱妃怕镇不住这两个恶奴,朕就将何长喜借你用用。” 听了这话,蒋乔便含着泪花笑起来:“嫔妾谢过皇上,但到底嫔妾也总要自己处理些事情,不能总烦着皇上——皇上平日里处理政事已经很幸苦了。” 永宣帝便捏了捏蒋乔柔弱无骨的手,感叹道:“还是爱妃体贴。” 正说着,陈修容那边儿就来了人,正是应当被香茵关在屋里的香卉。 香卉行了一礼,还是和昨日一样的说辞:“禀皇上,二皇子的烧反复烧着,修容想请皇上过去看一眼。” 蒋乔看着像经过急走的香卉,不由眨巴了几下眼睛:虽然经过了运动,脑子有些缺氧,但好歹换个理由啊。这理由永宣帝一听,那不是分分钟上火的事? 昨个想着事不过一、勉强不追究陈修容的永宣帝当即就气笑了,正想开口,却又听见外头纷扰了一阵。 小福子小跑进来回道:“禀皇上,是端妃娘娘来了。说是听说这两日二皇子病了,特地带了太医和药材来看望二皇子。” “哦?”永宣帝挑了挑眉:端妃何时这般关心别的皇子了? 端妃前段日子被许太后收走了凤印,听说被许太后好生教导了一番。如今许太后已经将部分权力交还给端妃,那么就让他看看,端妃有没有练出些新本事吧。 正好让他的小儿子看看太医。 同样惊讶于端妃到来的蒋乔,见到永宣帝牵着自己起身,立马乖巧跟上。 后宫主位对峙的好戏,怎么能错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好差,码到一般头痛得厉害,勉强码到这已经不行了ORZ 明天上夹子,所以是晚上十一点更新 第三十二章 · 时间往前倒一点, 永宣帝到蒋乔的小院时,香茵正陪着陈修容哄二皇子睡午觉。 香茵正奇道:“小主子怎么今天格外兴奋,哄了这么久都没睡?” 陈修容看着自己儿子傻乎乎地笑着, 就不由心酸起来:“大约是昨晚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父皇, 就兴奋到现在吧,还盼着见一面呢。” 话音刚落, 就有宫女进来通传, 说皇上到了,不过是直接去往了东侧殿。 陈修容听前半段话时,眉毛处于要即将飞起的快乐状态, 等听完后半段,就向下一撇, 变成拧着的模样, 还将气撒在了通传的宫女身上:“舌头没了半截是么, 说话这样说不全,要你何用?罚你一月月例, 且滚出去,别碍着本宫的眼!” 来的宫女莫名被骂了一顿,当下就是眼睛一红,却还要向陈修容福身谢罪,之后才能出去。 思及永宣帝早上的冷脸,陈修容愈加忿忿:“皇上说要勤于国事,不肯在本宫宫里多用片刻的早膳, 却舍得用午憩的时间来看蒋良媛。” 这话就是在埋怨永宣帝了, 还有几分指责永宣帝喜新厌旧、爱好美色的意味在里面了。 向来沉稳的香茵这下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 也一时顾不得尊卑,连忙上前捂住了陈修容的嘴:“主子, 这话可说不得!若是叫皇上听见了,别说咱们宫里,就连主子母家都要连带着吃挂落!” 陈修容这才从忿忿不平的情绪中出来,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大不敬的话。 二皇子坐在小床上,看着方才香茵过来捂陈修容的嘴,如今陈修容又推开香茵,自个儿颇为懊恼地跺脚,还以为这二人是在跳舞,便“咯咯”笑起来。 看着自己儿子只会傻乎乎笑的模样,陈修容难免露出丧气的表情:这样痴傻,纵然是尊贵的皇子,又有何用呢。 总得让皇上多来几回,再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才对。 这样想着,陈修容就烦扰起来,对着香茵说:“罢了,你先出去吧,让我和瑜儿自己待一会儿。” 香茵见陈修容这般精神不振,就道:“那主子和小主子一齐歇息吧,奴婢出去叫小厨房准备些精致点心。”随后就走出了内殿,将一室安静留给陈修容。 香茵先去了小厨房吩咐点心,想着到时候做一盘给香卉,再和对方好好聊聊。 不想才走出小厨房的门,就有有个二品宫女慌慌张张地过来寻她:“香茵姑姑,不好了!咱们宫里的音儿和蒋良媛院子里的时兰起了争执,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 香茵一皱眉,原先这些小事还不值得她处理,但现在算是特殊情况:前脚陈修容才抢了蒋乔的恩宠,这隔一天就和蒋乔宫里的人发生矛盾。 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传出去,到那等有心人眼里,还不知道会被嚼说成什么样子。 于是乎,香茵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便对来汇报的小宫女说:“你叫银儿看着点殿内,若是主子有了什么吩咐就赶紧进去伺候,还要记得等会儿将点心给主子拿过去。” 见小宫女连连答应,香茵才到争执发生的地点——咸福宫的西侧小门那儿。一赶过去,就发现蒋乔的掌事宫女茗夏也在这儿。 -- 第61页 音儿正被茗夏数落得满面通红,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另一个脸生的宫女应当就是时兰,在一脸委屈地抽噎。 “茗夏妹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香茵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温声问道:“音儿一向脾气急躁,可是一时起了争执?” 茗夏见香茵来了,收了嘴中数落的话,虽是笑着向香茵说话,眉眼间却带着怒意:“香茵姑姑可是说错了,这都不算起了争执,是纯粹你们宫的音儿欺负时兰!” “分明都是普通的绒花,怎得音儿就偏说时兰头上的绒花是偷的香卉姑姑的,还要上来动手抢夺!” 香茵皱了皱眉,扭头问音儿:“这可是真的?” 音儿本就不服气,如今又见香茵问自己,自然嘴硬:“香茵姑姑,奴婢没有平白无故就说这话。虽然都是普通宫女的绒花,但香茵姑姑也知道,殿中省分给一品宫女的绒花是比二品宫女的要精致。” “可姑姑细瞧瞧时兰头上的绒花,这蚕丝的光泽质感都是一品宫女才能用的,更何况这模样颜色都和前些日子香卉姑姑弄丢的那个绒花一样!” 茗夏听完后眼神一利:“谁说时兰的绒花是殿中省分的?这分明是我们良媛主子头天入宫时赏我们的,却被你这样攀诬!况且只靠着颜色花样相同,就直指时兰偷窃,半点证据都不讲!甚至还要动手强抢,罔顾宫里的规矩,简直是强盗行为!” 听到最后一句,香茵眉头便是一跳,有了一种被含沙射影的微妙感。 暂且将这微妙之感放到一边,香茵先是细细打量了时兰头上的绒花,见果然和香卉之前不见的那个极像,但是明显要崭新许多。 看来茗夏所说是真的。有了这个判断,香茵便向音儿严肃道:“既然事实如此,你也该为着自己的一时冲动道歉。音儿,向这位时兰姑娘道歉吧。” 这样将方才音儿的举动归为一时冲动,便也有几分袒护音儿的意思了。 茗夏抓住这点言语上的小破绽,正向利用这点拖住香茵。不想音儿见自己想着捉贼、讨好香卉不成,又被说做了强盗,满脸恼愤,又听茗夏点到了宫中规矩,便开口:“便是这样,谁叫她个二品宫女戴个一品宫女才能戴的绒花,这才是破坏规矩!” 见音儿果然跟着她的话踩进了陷阱,茗夏冷冷一笑:“你只去殿中省看看刻在墙上的宫规,上头可有提半句关于宫女穿戴绒花的规矩?” 宫中的确规矩繁多,甚至于连宫女晚上的睡觉姿势都有规矩,但的确在宫女佩戴的绒花上没有什么约束。殿中省分发下不同品质的绒花,算是皇宫里看重品级的一个表现,却从没说过二品宫女不可以用品质好的绒花,更别说还是主子赏赐的。 “香茵姑姑,这些日子,我们小院的宫人一向对你恭恭敬敬,却不成想竟然这样管束出这样的宫人!”茗夏面上看着可谓气急,转头对香茵道:“既然香茵姑姑有意偏袒,只说这音儿是‘冲动之举’,那咱们就出去找主子们评评理。” 香茵只觉得今日茗夏有些奇怪:她这些日子也和茗夏打过交道,算是个稳重平和的性子,怎的今日如此急躁? 但她来不及多想,看茗夏就要拉着时兰往正殿跑,本意是和平解决这件事的香茵只好伸手拦下,又不免开口细细劝道:“茗夏妹妹也别着急,方才我是我说错了话,咱们先心平气和地说” 说着,香茵就拉着茗夏和声细语地掰扯这件事情,浑然不觉半个咸福宫之外的地方有了些许的异动。 “姐姐,姐姐醒醒。”正坐在房门口看着香卉的宫女被一阵声音喊醒:“小厨房那儿又做了糕点呢,人人都有份,姐姐快去罢。” 看守宫女自然有些嘴馋,然而却是望了望身后紧锁的屋门,犹豫道:“罢了,我还要在这儿看着伺候着香卉姑姑呢。” 喊人的小宫女笑道:“这还不简单,我替你站一阵子就是了——今天做的可是姐姐爱吃的粟米团子。而且那儿还有香卉姑姑的那份,姐姐可以顺手取过来。” 看守宫女思虑片刻后,便欣然点头道:“那便麻烦妹妹了,我快去快回。” 喊人的小宫女笑着答应:“姐姐不必着急。”因为等会儿你的衣裳会被人不慎泼上茶水,倒时候还要回房换衣,肯定不会快去快回的。 等看着看守宫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喊人宫女立刻轻手轻脚拉开门上的门闩,向屋内轻声道;“香卉姑姑,快些出来吧。” 随后香卉便疾步从屋内走出,抓住喊人宫女问道:“主子呢?” “主子在屋里呢,香茵姑姑方才出去了。”喊人宫女朝殿内施了施眼色,示意香卉动作快些。 香卉亦是会意,从后殿绕了一圈,进到了正殿内,一见到陈修容就扑了上去:“主子为我做主!” 陈修容正在逐渐失去耐心地哄二皇子,眼见颇有成效,就有个人推门进来扑到自己的腿上哀嚎。 不但陈修容吓了一跳,将要睡去的二皇子也醒了。 “香卉?你不是病了么,怎么不好好休息?”陈修容立马就要发飙,可一看来人是香卉,便勉强压住了怒气。 香卉哭哭啼啼,将事情说成香茵动用权力、强行打压自己,最后哭着总结道:“主子,奴婢算是看明白了,香茵她压根就看不得主子好!”见陈修容一脸不相信,又补充道:“主子若是不信,就仔细想想,从前主子是否有很多可以获宠的机会,结果却被香茵阻止?” -- 第62页 陈修容微微一顿,想起自己从前确实有几次得宠(干傻事争宠)的机会,最后被香茵阻拦而不了了之 “主子,奴婢方才知道皇上已经来了。”香卉察觉到陈修容有些松动,加紧机会劝说陈修容给自己立功的机会:“主子,蒋良媛在新人里并不算得宠,这回皇上来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昨晚皇上并没有怪罪主子,可见心里是有主子的,那个蒋良媛又是个不经事的,主子又何妨再争一次!” 在片刻的犹豫后,陈修容唤人打了一盆热水进去,香卉则理了理衣鬓,向东侧殿疾步走去。 ———— 端妃虽然嘴上说着来探望二皇子,实际行动上却站在东侧殿的门口看风景。 见永宣帝出来,端妃就笑着迎上来:“原来皇上也在这。” 永宣帝点点头,伸手虚扶了端妃一把:“爱妃起身吧。” 蒋乔趁此机会将手从永宣帝那儿解放出来,向端妃俯身行礼:“嫔妾见过端妃娘娘。” 昨晚陈修容做的事可是传遍了整个后宫,除了常宝林和薛意如遣人慰问外,旁的宫里都是在一旁看热闹。 端妃也不例外,听到这热闹时就自得一笑:留不住皇上的人,那就不可能长久得宠。若是要举例子,苏嫔的例子不就在那儿么? 于是端妃就没用正眼瞧蒋乔,只随意挥了挥手:“蒋良媛请起吧。”然后对永宣帝道:“这两日二皇子发了烧,大皇子也是日日夜夜地咳嗽。太后娘娘忧心不已,便亲自带了太医去了德妃宫里,再让臣妾来陈修容这儿看看。” 永宣帝颔首:“母后和爱妃都有心了。”而后环视一周:“既然都关怀二皇子,那咱们就都去看看吧,也叫母后选的太医给二皇子好好看看。” 一旁才跑着出来、刚喘匀气儿的香卉见此场景,立刻就重新大喘气起来:端妃怎么也来了?而且这太医,可不是昨晚所请的,和陈家相熟的太医。 香卉的脑子清楚地告诉她:要拦住永宣帝和端妃。 可怎么拦?不论是上前说二皇子其实没发烧,还是壮士割腕般动手去拦,她的下场只有一个:当场被拖下去,以欺君/大不敬之罪打死。还是要先跑回去告诉主子,有那么一点时间做缓冲也好。 然而香卉思索了这一瞬,永宣帝已经带着人往正殿走去。永宣帝和端妃带来的宫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屏障,就香卉隔绝在最后头。 明明是春日午后和暖的阳光,香卉却偏偏手脚发冷。 若说她刚才出来,是抱着助主子得宠,把香茵踩下去的炽热想法;此时的香卉就是幡然清醒,恨不得回到几炷香之前,抽自己一巴掌的后悔懊恼。 香卉算是悔青了肠子:她再如何想比过香茵,也不该听了温宝林的话,通过唆使修容娘娘来达到目的。 蒋乔走在端妃的后面,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香卉,而后在心底对香卉轻声道:这件事如此顺利,还要谢谢你呢。 ———— “母、母妃,若”二皇子刚刚被陈修容敷完滚烫的热毛巾,此时浑身出汗,结结巴巴唤着陈修容,表达自己的不舒服。 因为还没全然学会说话,吐字不清,就将“热”模糊成了“若”。 陈修容看着二皇子有些不舒服的模样,有了几分心疼,但哄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大力推开。 “臣、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端妃娘娘。”陈修容先是看到最前面的永宣帝,还没来得及窃喜,就看到永宣帝比早上更平淡的面色和笑眯眯走进来的端妃。 乳母也赶紧抱起二皇子请安。 永宣帝干脆没理陈修容的请安,直接对端妃带来的太医道:“你去看看二皇子,看到底是为何断断续续发烧两天!” 太医领命上前。 陈修容直觉不妙,张了张嘴就要讲话,就受到永宣帝一个眼刀:“若是阻止,就按违抗圣旨来算!” 端妃愈发笑吟吟,出言安慰陈修容:“妹妹不必担心,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太医,必然能诊出二皇子的病情。” 就因为是你们挑的太医,我才担心啊!陈修容在心里焦急,但面上却只能勉强遏制住表情。 蒋乔满脸悠闲地站在后头,探头看着面前的好戏。她可看见了,刚刚永宣帝和端妃一人一句话出去,直接叫陈修容的面色煞白了两度,好像抹了双倍的厚粉似的。 只是可惜并没有引起永宣帝半点的怜惜。 蒋乔偷偷瞄了眼永宣帝冷漠的脸色,心想:陈修容这两天的行动,可算是在永宣帝的雷点上蹦迪。 一是罔顾皇嗣健康,往大里说是不顾国本;二是涉嫌欺君之罪(得看待会儿二皇子是否真的发烧);三是蓄意争宠,严重点讲是搅乱六宫秩序。 永宣帝是韬光晦迹的青年皇帝,正在慢慢收拢权力——皇嗣不丰且不大康健,是顺王一派攻讦的重点;后妃争宠乃至六宫混乱,就叫旁的臣子质疑永宣帝是否真的内政修明了。 在蒋乔自想着心思时,那头太医已经为二皇子把好了脉,对永宣帝回禀道:“禀皇上,二皇子脉象平和,身体康健。” 端妃一脸吃惊地开口:“可本宫瞧着二皇子这满面通红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医是端妃的人,自然忽略陈修容带有威胁的眼神,一脸淡然:“皇上和娘娘莫要担心,二皇子不过是用热毛巾等物敷了敷额头,才看着有发烧的症状。” -- 第63页 听了太医的回答,永宣帝周身的气压愈发低了,只冷冷看着站在原地无措的陈修容,直到对方手脚哆嗦地跪倒在地。 端妃瞧着陈修容这样儿,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一声:叫你从前怀孕时那样张狂,在本宫面前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如今儿子痴傻,皇上厌恶也是你的下场。 不愧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生气起来气场还是很吓人的。蒋乔在心里啃了一口瓜,感叹道。 “将瑜儿带下去休息吧。”永宣帝大约是看二皇子被吓着了,便叫乳母先带着二皇子下去。那位太医也趁机告辞。 就在永宣帝将目光定在陈修容的档口上,被人群排在外面的香卉好容易挤了进来,见此情景就直接冲了出去。 “禀皇上,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听温宝林唆使的!”香卉跪在地上,非常干脆地将全部责任推到正在后殿美滋滋做白日梦的温宝林身上,而后一言一语十分详细地告知了温宝林如何谋划唆使她们主仆二人的。 “主子耳根软,一时听信了温宝林的谗言,求皇上原谅主子这一次!”说完一切,香卉开始哭嚎起来。 永宣帝却是回头看了眼蒋乔,见蒋乔只低头乖乖站着,心头更加烦闷,回头冷冷道:“朕若记得不错,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 突然被永宣帝回头看的蒋乔:好险,差点被永宣帝发现自己快乐看戏的表情了。 这样想着,蒋乔就将“练习后宫吃瓜看戏的专用表情”记在了小本本上。 香卉霎时哑口无言,陈修容倒是有些颤抖地开了口:“皇上,臣妾已经知错,知道不该受温宝林挑唆,听信” 陈修容一向欺软怕硬,见这次永宣帝真生了气,便一下次软了下来。 永宣帝却是厌烦地挥挥手:“朕不想听温宝林的那些话,直接叫温宝林过来!” 后半句话的吩咐对象何长喜依言应了,派人从后殿将温宝林和其贴身宫女提留了过来。 温宝林见到端妃时眼前一亮,再见到永宣帝厌烦冷漠的表情时就是心头一哆嗦。 “皇上”温宝林勉强镇定住自己,想先请安,也直接被今天的打断狂魔永宣帝打断。 对着为自己生育二皇子的陈修容,永宣帝还有听完求情的耐心,对着自己已经没有啥印象的温宝林,则是完全的不耐烦。 “你说,说关于陈修容和蒋良媛的事情。若是半句有假,就将你送进慎刑司里!”永宣帝直接指向温宝林的贴身宫女,平静无波的嗓音却让被指的宫女惊恐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端妃听见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哦,温宝林还对蒋良媛做了旁的事呢,可没和自己讲呢。 温宝林的贴身宫女本就是端妃的人,此刻接收到端妃的眼神示意和永宣帝的死亡注视,立马毫不犹豫地说出真相。 陈修容的事情和香卉讲的差不多,不过温宝林不算全责;蒋良媛的事情就和小李子交待得一模一样。 端妃倒是没想到温宝林连这点小便宜都贪,不禁有些失语和不屑。 温宝林倒是想为自己求情,也被端妃幽幽看了一眼,立马将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自己的父亲正在为端妃娘娘的父亲效劳,端妃娘娘定然不会放弃自己。 此时温宝林浑然忘了:“出好女”的温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 永宣帝见宫女干脆利落地交代了全部事情,不顺畅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先着手处理责任占比最大的温宝林:“温宝林,挑唆主位、偷换份例、罔顾宫规” 正要直接贬为末等更衣,又忽然想起温宝林算是太后一边的人,便道:“先暂且禁足在咸福宫后殿,叫慎刑司好生审一审她的宫女,看还有没有别的腌臜事情。” 话音刚落,体贴圣意的何长喜立刻派人按住挣扎的温宝林,将人脱了下去,心里还嘀咕: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严更衣的翻版么,温宝林这力气还没有严更衣大呢。 接着便是陈修容。 陈修容看着温宝林鬓发散乱地被拖下去,害怕自己也这样丢脸,便不由流泪道:“皇上,臣妾知错,只盼着皇上不论这么惩罚臣妾,都不要牵连瑜儿。” 蒋乔点头:危急时刻,陈修容总算明白了些,做出个母亲的样子挽回一些永宣帝的心软。 果然,永宣帝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顿默了片刻:“朕记得,你和瑜儿都是四月底的生辰。” 满脸泪痕的陈修容一愣:“回皇上,的确是的。” 永宣帝便叹一口气:“朕原想着,等你生辰时,便封你为妃。如今便算了吧。你擅自听信他人,蓄意争宠,就禁足一月,罚月例一年。” 蒋乔看着陈修容头发丝里都透露出来的懊恼,不由在心里啧啧道:陈修容如今知道马上要到手的、心心念念的妃位飞了,这等痛苦,可比后头的处罚痛多了。 帝王者惯会杀人诛心,永宣帝这一步就戳到陈修容肺管子了。 再往细想想,陈修容事后想起,第一个肯定深恨温宝林,第二个就是今日带着太医来看望的端妃了。 这算是为许太后一派在后宫又竖一个敌人了。 大约是站着处理了这半天事务,永宣帝有些累了,便对端妃道:“爱妃今日也算幸苦了,等明日慎刑司对温宝林的审讯结果出来,就交给爱妃处理吧。” 端妃自然喜不自胜,答应后就主动告退:既然交给她,总要榨干温宝林最后一丝价值才对。 -- 第64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为自己晚了一点道歉QAQ 下一章又到了阿乔向狗皇帝飙演技的时候啦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效果 简单的新手村就要结束了 陈修容这件事情的结局,有:阿乔的刻意引导+温宝林的聪明脑瓜+陈修容患得患失的心理+陈修容贴身宫女香茵和香卉的掐架算计(这个在前文有一点预示哦,有木有小天使记得?)+端妃在地位人脉和母家上对温宝林的绝对掌控力和碾压力 这些因素加起来产生的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整写出来,害 第三十三章 (修) · 等到端妃走后, 处理好音儿和时兰事件香茵才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咸福宫正殿。 但才行到院子中间,就看见正殿里可以说是一片混乱:殿外宫人皆是沉默伫立, 殿内站着是处置完一干人等、终于心情舒畅永宣帝和快乐看戏蒋良媛, 跪坐在地上,是泪痕满面陈修容和香卉。 香茵聪明, 几乎霎时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回头, 正看见茗夏和时兰走过。 茗夏此时已没有了方才愤怒急躁,对上香茵目光,沉稳如水面上露出个略带歉意笑容。 香茵在那一瞬, 就明白方才茗夏一反常态、钻牛角尖地纠缠,不过是为了拖缠住自己脚步, 好让陈修容再次犯错。 她现在明白了, 但已经晚了。 ———— 陈修容在端妃走后, 总算是从妃位已经飞走这一事实悔恨中回过味来,开始在脑中复盘起这一连串迅速发生、完全不给自己反应时间事件。 而后不免咬牙:果然, 从温宝林莫名说要来投靠她时,自己就落入了端妃圈套里。 一年前,皇上就有给自己升妃位意思,被端妃出言挡了下来。 而一年后,又是因为端妃,自己只能再坐在九嫔位份上,还惹了皇上厌烦! 端妃, 端妃! 陈修容将手紧紧攒着, 在心头滴血似喊着端妃名号。 蒋乔看着陈修容眼底迸发恨意, 只低下头去:陈修容恐怕恨极了端妃,以后估计少不了折腾了。 永宣帝倒是没在意陈修容咬牙切齿表情, 既然心情舒畅了,他便回身挽住蒋乔:“爱妃随朕回去罢。” “好。”蒋乔摆着张还未褪去震惊脸,用指尖勾住了永宣帝手,悄悄地又看了眼尚且跪坐在地下陈修容:幸好,陈修容满心满眼沉浸在恨意里,压根没在意到全场看戏自己。 蒋乔便放下了一点心:就怕陈修容之后疯魔似,将她也盯住不放。 永宣帝被蒋乔勾住了手,感觉到蒋乔手柔嫩而微凉,就不由想:第一次受了委屈,又直面宫里算计,还是吓着了。 于是,将蒋乔手握得紧了一些,拉着人回到东侧殿。 蒋乔心知:永宣帝此时对身为温宝林和陈修容两个事件受害者自己,是有一点怜惜和歉疚。她要利用好永宣帝这点爱怜情感,为自己争取未来咸鱼生活硬件。 比如一个有院子、环境好独立居所和可靠忠心宫人。 想到这,蒋乔便低头酝酿情绪,准备等会再次开始自己表演。 她甚至因为有些紧张,勾着永宣帝手有些颤抖。 永宣帝自然是发现蒋乔这点细微变化,感到心口难得有些心疼,就亲自将人送回内室。 屏退了想跟上来服侍锦瑟等人,永宣帝转头便见蒋乔直直地坐在床沿,双手有些不安紧握在一起。 “爱妃可是累了?”永宣帝在蒋乔身边坐下,伸出龙爪拍了拍蒋乔双手,甚至还屈尊降贵地在蒋乔身后塞了一个团花引枕,再格外轻柔地低声问询。 话音刚落,蒋乔便抬起脸来,水雾氤氲眼底泛着红色,声音也带着点哭腔:“皇上,是不是二皇子没有生病,修容娘娘只是想找个借口,把皇上从我这儿抢过去?” “还、还有,我从没和温宝林起过龃龉,怎么她要买通我宫里宦官呢?”蒋乔愈说愈伤心,手攒得更紧,眼底那一汪泪也包不住了,便顺着嫣红湿润眼尾滑落:“还吃了我那么多好吃点心!” 永宣帝瞧见这样,就知道蒋乔是伤心极了——如此喜爱关心二皇子,却只是陈修容夺宠幌子;和温宝林和睦相处,背后却被捅了刀子。 这是深宫里大多数人会经过一个历程:被无故算计,被背后捅刀。然后有人会吃一堑长一智,对他人心生警惕,变得凉薄;有人会怀了恨意,逐渐变成捅别人刀子人;最后只剩极少数人,会自己慢慢痊愈伤口,但仍保有几分真心良善。 此刻看着蒋乔泪眼朦胧,永宣帝想,这样难得心性纯善女子,最好不要因着这样一次事情,就失了本心。 又听最后蒋乔那句孩子气控诉,永宣帝就在心底失笑,就没去纠结方才蒋乔和自己直称“你我”,细细安慰起来:“爱妃不必伤心,陈修容一贯是这样性子,吃了教训就不会再犯了。至于温宝林,她就纯粹是瞧不得旁人好,又心思恶毒。朕今日好生处罚了她,让她进了慎刑司,爱妃就不要难过了。还有那些点心,朕一定会给爱妃补上。” 蒋乔小声抽噎着点头,又在心底有些犯冷:等之后哪天,她没揣测对帝王心意,或者被旁人算计,是否也会成为永宣帝嘴中,安慰其他美人工具? 在后宫,皇帝心意是最不可靠。 “皇上,嫔妾知道。”蒋乔一双眼已经红彤彤,像兔子眼睛,让人看了格外爱怜:“只是嫔妾以后还要和她们住在一个宫里,不晓得如何面对罢了。” -- 第65页 永宣帝沉吟:温宝林不提,明日过后他是准备直接发配到冷宫,去和严更衣做个伴。但陈修容仍旧是咸福宫主位,蒋良媛这般纯粹性子,叫她每日和陈修容扮笑脸是不大可能。可若是不扮笑脸,依着陈修容性子,必然会找机会给蒋良媛穿小鞋。 正沉吟思考着,就又见蒋乔落了滴晶莹剔透泪珠,好似混着屋内馥郁清甜茉莉香气,坠在了永宣帝心头。 永宣帝便又想起蒋乔笑得眉眼弯弯模样,心头更软,亲自抬起龙爪擦了擦蒋乔脸:“无妨,朕为爱妃换个居所就行了。” 话音刚落,面前人儿就真像兔子一样,往前跳跃似挪了一点位置,更靠近自己怀里。方才还是慢慢忧伤无措眼睛,如今就含了几分欢喜和不敢相信:“皇上,是真么?那嫔妾可不可以去长宁宫,和常宝林、薛美人她们一起住?” 刚说完,蒋乔就捂了自己嘴,闷闷道:“皇上恕罪,嫔妾逾矩了。” 永宣帝看着蒋乔欢喜可以换宫殿,又为自己一时激动逾矩而懊悔样子,就愈发心情愉悦,捏起了蒋乔一直紧紧攒着玉手,心里暗自思量:长宁宫肯定不行,里建章宫有些太远了。但若是离建章宫太近,可就和怜小仪一样惹人注目了。 他格外抬举怜小仪,是为着朝堂上打算。 如今愿意护着些蒋乔永宣帝,自然不想要蒋乔也陷入漩涡里。 于是,难得决定做个人为妃嫔考虑永宣帝下了决定:“爱妃不是喜欢花么,就搬到沉春阁去。那儿离御花园比较近,还自带小花园。周围靠近是德妃景福宫,德妃性子好,爱妃就不担心受人欺负了。” 蒋乔就适时地破涕为笑:“那嫔妾就多谢皇上了。” 永宣帝便也笑起来,亲昵地刮了刮蒋乔红红鼻头:“爱妃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地应下了。” 而后又拉着蒋乔手道:“至于那些点心,朕就许你以后去御膳房拿点心,如何?” 蒋乔听完后,立刻就要拒绝:笑话,能有口福吃御膳房东西,满宫里除了皇上太后,也就是主位娘娘们了。连娴容华都未曾获此殊荣,她若是领了,不就是集火于自身,和美好咸鱼生活越来越远么? 今天蒋乔在一旁围观了整整一出好戏,体会到了在后宫吃瓜看戏快乐,就更不想掺和进后宫争宠之事。 但看了看永宣帝温柔含笑眼神,蒋乔顿了顿,换了个委婉方式拒绝:“嫔妾多谢皇上美意,但嫔妾不想和皇上争点心吃,所以还是算了吧。不过就是些点心,嫔妾也就不在意了。” 永宣帝看蒋乔一脸诚挚地用“不想和自己争点心吃”理由拒绝自己,就有些好笑:蒋良媛不会以为御膳房给她做了点心,自己就没得吃了吧?所以宁愿不要点心了,也不想从御膳房拿? 真是个傻姑娘。永宣帝在心中叹气,却又感慨于蒋乔为着自己一片真心。 “罢了,爱妃既然如此说,那便从今往后去大膳房领正五品份例吧。”永宣帝到最后做了决定。而后又想到:“你这没了两个宦官,朕明日叫何长喜去殿中省给你挑两个好。” 永宣帝想到了什么,颇为苦恼:“只不过,有些阅历老人,都几乎被分去各宫了,只剩下新进宫小宦官。” 蒋乔忙道:“无事,嫔妾瞧着院里小华子很稳重,进宫也有几年了。嫔妾便想着让小华子做掌事太监,再选两个乖巧给他调.教一下。” 永宣帝略微一犹豫,然而看蒋乔面上期待,还是点了头:“按爱妃说得来吧。” 蒋乔欢喜应下,笑容甜甜地望着永宣帝:“嫔妾多谢皇上。” 永宣帝心底一动,又陪着蒋乔用了晚膳。 等晚上到了就寝时辰,永宣帝便主动伸手拉了帘,算是终于实现了白日所想。 ———— 有了上回经验,蒋乔这回身子不再不舒服,醒也早了些,正好是永宣帝醒来,在自己起身时候。 见蒋乔醒了,永宣帝摸了摸蒋乔柔顺青丝,笑道:“爱妃醒了?爱妃这儿一晚上茉莉香气,浓淡正好,倒是安静宁神。” 蒋乔带着点迷糊劲儿,指了指床顶:“因为嫔妾放了茉莉花饼,这是殿中省就有,不过没什么人用就是了。若是皇上喜欢,也可以去殿中省取来。其实还有许多味道呢,嫔妾还没来得及尝试。” 永宣帝微微惊讶了一瞬:若是旁妃嫔,有了东西受自己赞赏,定然是千方百计地不肯叫别人知道,好让自己那儿是独一无二,让自己被引着多去几回才好。 可蒋乔不同,知道自己喜欢,就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只希望自己在建章宫里也夜夜安眠。 想着蒋乔对自己这样情深,永宣帝目光亦是温柔:“朕知道了,爱妃好生歇息吧。等殿中省将沉春阁收拾出来,爱妃就搬过去吧。” 看着永宣帝突然变温柔目光,蒋乔忽然发现,永宣帝好像是个很爱脑补皇帝。 估计是又把自己脑补成了一心为她痴情妃嫔。 望着永宣帝穿衣离去背影,蒋乔想:有自信,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而后又伸出手,看了看手心还有痕迹月牙印儿,不由感叹:装哭真好难,特别费她指甲和掌心。 感叹完,蒋乔就唤锦瑟进来服侍。等到了自己起身出去用早膳,蒋乔颇为惊讶:“怎今日早膳这么丰盛?” 锦瑟抿嘴笑道:“主子忘啦,皇上昨日说了,以后去大膳房都用正五品份例呢。” -- 第66页 蒋乔一顿:哦,没说是点心份例。 反正有这样不惹眼口福,不享用白不享用。 蒋乔选了一碗香菇鸡丝粥,就着脆甜爽口小菜吃,见茗夏进来了不免道:“账目都查清了?” 是,昨晚用完晚膳,蒋乔趁着永宣帝沐浴时吩咐茗夏:好好查清李禄和小李子贪了多少东西。 茗夏沉稳一笑,回道:“奴婢查清楚了,除了温宝林点心之事外,李禄和小李子共贪了金、银瓜子各二十个。不过,据小李子交待,一律被他们用来还先前欠别人高利贷了,要想他们吐出来是不能了。” 蒋乔听完冷冷一笑:“有我在,吐不出来也得叫他们还上!”说完又问茗夏:“浣衣局宫人可有月钱?” 茗夏回道:“禀主子,有,不过是一个月可怜十文钱。” “那就将他们送到浣衣局去,贪东西换算成铜钱,直接从他们月钱里扣!”横竖永宣帝说了任她处置,蒋乔此时也是甩开膀子处理。 “是,主子,奴婢马上去办。”茗夏正答应下,新晋掌事太监小华子就进来了。 “奴才谢过主子抬举。”被骤然抬举,小华子周正面上有了几分喜色。 蒋乔笑道:“那也是你自己安分守己,忠心耿耿换来。记得今日申时三刻,到建章宫去寻何公公,为咱们院里挑两个乖巧小宦官来。” 小华子郑重点头:“奴才必不负主子所托。” 蒋乔笑眯眯点头:独立居所和忠心宫人马上都有了,咸鱼生活我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阿乔得偿所愿! 这波给阿乔的演技打几分? 沉春阁这个名字还可以吧(嘿嘿) 日常笔芯 第三十四章 · 且说永宣帝回了建章宫, 坐下还不到片刻,何长喜就进来通传:“禀皇上,端妃娘娘求见。” 永宣帝抬了抬眼:“叫她进来吧。” 何长喜应下, 赶忙去外面请了端妃进来。 端妃整了整衣领袖口, 缓步走进室内。永宣帝正倚在小几上,见端妃进来, 就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不必多礼, 过来坐吧。” 端妃就笑道:“多谢皇上。”然后优雅坐到永宣帝的对面。 面对面望着永宣帝清俊的眉眼,端妃就愈发含了一缕微笑:这样面对面坐着,她和皇上真像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等她生下健健康康的皇子, 她必然会成为皇上的皇后。端妃胸有成竹地想。 “可是温宝林吐出了些东西?”永宣帝见端妃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皱了皱眉先开口问道: 端妃连忙收了笑, 正色道:“禀皇上, 不是温宝林, 是温宝林的贴身宫女。”端妃带来的冰珠赶忙将写满供词的纸给永宣帝呈上。 见永宣帝接过纸细细阅读,端妃也十分贴心地开口解说:“温宝林的贴身宫女说了许多事情, 除了蒋良媛和陈修容之事,从前罗顺仪、刘容华的流言之事,谢修仪诚妃小产后身子愈来愈差的事情,原来都和温宝林有关。” 永宣帝抬眸,看见端妃一脸“竟是如此”的后怕脸色,不由点了点头:看样子,端妃是把能给温宝林扣上的锅都扣上了。 再往下看, 竟然觉得端妃扣锅的能力有所长进:当年流言之事, 相关的一干宫人均被发落, 如今没有人证自证清白,温宝林就只能乖乖背锅。诚妃小产后, 温宝林也确实送过几味补药过去。如今钟粹宫随着诚妃的下葬而满宫清空,自然也不可能去查证温宝林送的补药是否有问题。 总之,都是温宝林无可辩驳的锅。 看完供词,永宣帝向后撑了撑,靠在软枕上,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端妃:“温宝林居然如此恶毒,那依着爱妃所说,该如何处置?” 端妃一愣,没想到永宣帝会将这个问题丢给她,是不信她带来的供词么? 但仔仔细细观察了永宣帝几眼,端妃看着永宣帝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相信”的模样,只好先犹豫道:“皇上若是不知如何处置,可以去问询太后娘娘。臣妾不过一介妾妃,此事实在” 永宣帝轻轻一笑,身子前倾,握住端妃的手:“爱妃如今虽只是妃位,但这些年一直替朕掌管凤印,自然是和其他妃妾不同的——在朕心里,爱妃有资格处置这件事。” 端妃望着永宣帝温柔含情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皇上的意思,是视她为皇后人选了么? 这般想着,端妃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好掩住嘴边的笑意。再想到温宝林时,自然视作除之后快的祸害:“臣妾以为,温宝林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修妃德,扰乱六宫——自然应当处死,以平后宫之人心。” 永宣帝淡然地盯着端妃额前细碎柔软的碎发,不作一声:端妃初入宫时,就是一头软发,比发更软的,是端妃的心。但不过几年过去,发软依旧,端妃却已经有了这般狠硬的心肠。但凡她还有半分良知,也会留无故替她背锅的温宝林一条性命才是。 端妃如今一字一句所说的罪状,皆是她自己所为。为温宝林的定下的结局,终究会到端妃自己身上。 倒是端妃低头提出建议后,没听见永宣帝的回答,心中略微有些慌张,便抬头张口询问:“皇上以为如何?” 永宣帝就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温声说道:“今年年初时,母后就和朕说过,近几年天灾重重,最好不要有杀伐之事。” -- 第67页 “但温宝林的确罪无可恕,就废为庶人,到皇陵里做一辈子劳苦活计吧。” 听见永宣帝虽要放温宝林一条性命,但不会再放到宫里,杜绝了以后被有心人找到作证人,端妃就放了心:“皇上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随后,端妃想起昨日丞相夫人送进宫的消息,就变得有些期期艾艾:“皇上,臣妾还想起一事,不过有些不好开口” 既然知道不好开口还要讲,那莫约是丞相府的事情了。 果然,端妃吞吞吐吐,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过两日就是殿试的时候,臣妾弟弟有幸参选,只是恐怕会有些紧张,导致发挥失常” 永宣帝皱了皱眉:这是让他对那位许三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多给几次机会? 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届殿选,德妃的弟弟、苏顺仪的哥哥和蒋良媛的哥哥都有资格参加,可都没来找他说好话呢。 “那便再历练几次吧,恐怕到时候就不会紧张了。”永宣帝有些漫不经心地打断端妃的话。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端妃的面就是一红,有些难得的窘迫,心头也有些埋怨起自己这位继母来:自己生的儿子没本事,还拿本宫的亲妹妹作威胁,想让本宫帮着说话,果不其然在皇上这儿丢了面子。 皇上以后看她,恐怕是个是非不分,为着母家谋利益的妃嫔了。 温家的女儿,都惯会吸许家的血,叫端妃讨厌极了。 见端妃这样,永宣帝便是一笑,转了个话题:“昨个儿母后去看了玦儿,不知如何。” “都是老毛病了,总是不见好,太后娘娘看了也焦急地不行。”端妃一副担心样,想在永宣帝这挽一下形象,顺道为许太后增添了仁爱的光辉。 “母后也是为着朕幸苦了。朕叫御膳房作了一味牛乳酪饼,爱妃就替朕去看望母后吧。”永宣帝将握住端妃的手松开,顺手弹了弹龙袍。 端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自然欢欣道:“是,臣妾领命,就不再打扰皇上了。” 永宣帝一笑,对何长喜说:“好生送端妃出去。” 瞧见端妃被何长喜送出去,永宣帝微笑的面色才算冷了下来。 若是方才许太后在这,必然会主动留下温宝林性命,再顺水推舟让温宝林之后不幸患病去世。 而许家三公子的事情,许太后不会来为殿选说话,而是会为许三公子求一个荫官当当。 端妃是狠笨,许太后才是真正的狠辣。 ———— 永宣帝自是和端妃在建章宫试探,蒋乔高兴自在地过了大半天。午憩醒后,就歪坐在美人塌上听陈修容那儿的热闹。 “香茵姑姑亲自带了人,在正殿院子里罚人呢。”梧桐莫约是第一次瞧见宫人集体被罚的场景,此时回来复述时可以说是瞪圆了眼睛:“被罚的有香卉姑姑,还有几个二品宫女。奴婢瞧着都挺眼生的,除了那个讨人厌的音儿之外,其他人都叫不上名字。” 蒋乔点点头:香茵吃了这一亏,定然不肯再做和善可亲的样子。为了陈修容,也为了自己以后的路,香茵就要狠狠立起掌事宫女的威严了。 不过,她马上要搬离咸福宫,这些事也与她无关了。 “小华子还没回来么?”蒋乔听完热闹,先是赏了梧桐一盘蜜饯,等对方谢完恩后告退,再转头问茗夏。 茗夏还没回答,刚到门外的小华子就立刻小跑着进来行礼:“让主子久等了,奴才带着人回来了。” 说完,就直起身子,对门外扬声道:“还不快进来见过主子。”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量颇高的小宦官走了进来,双双行礼:“奴才见过蒋良媛。” 蒋乔颔首微笑:“起身吧,将脸抬起来给我认认脸。” 两个小宦官依言起身,虽是身量颇高,但仍可看出面容稚嫩。 左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宦官先开了口:“奴才名唤小成子,见过主子。” 右边那位生着国字脸的小宦官也紧跟着开口:“奴才名唤小郭子,见过主子。” 蒋乔认过脸,点了点头,将第一次见到茗夏他们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再补充道:“你们若是想起旁的心思,就仔细相信李禄和小李子的下场。” 小成子和小郭子连连点头,有些畏惧地应下。 “好了,出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蒋乔示意锦瑟赏了荷包。 等两位小宦官退下后,小华子向蒋乔汇报道:“小成子年纪小一些,是今年三月刚入宫训练过的小宦官,小郭子则是从避暑行宫调过来的。两个人背景都是干干净净的,何公公也很赞成奴才的选择。” 正说着,殿中省就有人来报:“见过蒋良媛,沉春阁已经全部打扫完了。” 不到一天,这就是永宣帝吩咐下的殿中省速度呀。 蒋乔听到这消息自然高兴,在心中感叹完,就给了殿中省的人和小华子各一个荷包,再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安排大力宫人搬运。 茗夏和锦瑟则带着时兰等二品宫女收拾些细软衣物,再随着蒋乔过去。 出门时,蒋乔还能隐约听到咸福宫正殿传来的“啪啪”声,想来是香茵的惩罚还没结束。 蒋乔扭头瞧了最后一眼热闹,就欢欢喜喜地走向自己的小院。 到了沉春阁,蒋乔便是眼前一亮:永宣帝果然没骗它,确实是地处佳地的好住所。方方正正的院子就比咸福宫东侧殿的院子大了一倍有余,青石墙边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最东边还有个长长的紫藤萝架子,等夏日紫藤萝开花,就能在底下观赏紫藤萝瀑布的美景了。 -- 第68页 蒋乔的屋子也变大了许多,拥有了三个明间和三个暗间,可以拥有更多的生活空间。连带着还有宫人们住的屋子也大了许多。 “还有几日哥哥就要殿选了,这多的一个暗间,就作为小佛堂吧。我也这几日好好为哥哥祈福,希望哥哥金榜题名。至于另外一个明间,就先摆些漂亮摆件,用途再说吧。”蒋乔坐在屋中,给自己规划好房间用途。 锦瑟笑着回道:“都按主子的来。” ———— 在沉春阁忙着搬迁之事时,各宫里都在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 “雨烟、霜烟,叫她们不要私下妄议后宫诸事。”德妃的眼下一片青黑,在亲自盯着大皇子的汤药:“那些事情,和我们景福宫无关。” 这宫里,是越来越乱了。但她不会去管,只要她的玦儿好好的就行了。 若是有谁想动玦儿的主意,她绝不会轻饶!向来性子宽和的德妃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柔昭仪则和怜小仪在一起吃进贡的蜜瓜。 “还记得王爷怎么吩咐你的么?”柔昭仪依旧是慵懒的模样,怀中抱着一只猫儿,不过已经不是上次那只猫儿了。 在柔昭仪这儿,怜小仪收了些做作的模样:“禀娘娘,要努力侍奉圣上,在御书房做红袖添香的美人。” 柔昭仪一笑:“自然,除此之外,后宫越乱,对咱们越有利。” 怜小仪柔声应下,而后道:“娘娘,王爷求赐婚此举完全是被许家步步紧逼、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王爷从来是把我放在心上。”说出这句话,柔昭仪面上露出恋爱脑的笑容。 娴容华则对着身边的宫女道:“白穗,以后陈修容的消息就不必再报上来了。” 横竖是个蠢货,还让蒋良媛得了利。 用手支了下巴,娴容华慢悠悠想道:新人里,唯有沈容华能让她注意一二,居然已经和她并列了——凭她也配? 虽然看不起沈容华,娴容华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从前姑母就教过她,要看准自己的最终目标,小不忍则乱大谋。 娴容华是个很理智的人,她想要的是皇后之位,是当永宣帝的妻子。妻子和皇后对永宣帝而言都是特殊的存在,只要永宣帝没有特殊看待,只是当一般妃嫔宠爱的,那就不值得看了。 说起来,那位空有美貌的蒋良媛,倒是皇上的恩师之女呢。 皇上是否会为此,有几分特殊看待呢? 想到这,娴容华恬然微笑的神色,便蓦地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意外太多了,我知道我很短呜呜(泪) 明天正常18点更新,我一定会奉上大肥章的呜呜 今天躺倒比心QAQ 第三十五章 · 苏顺仪所在的永安宫, 除了听热闹外,还多了一件事。 “哼,白日里也听不见声响, 不知道在里头鬼鬼祟祟地要做些什么!”苏顺仪坐在西侧殿, 望着苏嫔安静的东侧殿冷哼,全然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仗着得宠, 威胁苏嫔要安静些, 别打扰永宣帝和自己花前月下:“和她那个不顺眼的母亲一样,只会死人一样木讷。”又如何像自己,会撒娇卖乖, 获得皇上的宠爱呢? 一旁的贴身宫女就笑道:“主子这话说得不错,如今夫人病重, 只能躺在床上, 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苏顺仪的另一个贴身宫女进来, 向苏顺仪低声道:“主子,姨娘传进话来, 夫人昨晚病没了!老爷已经答应,等办完丧事,就抬姨娘为正室呢!” 苏顺仪听到这消息,脸上就笑开了花:“不久之后,本嫔也和苏嫔一样,是苏府的嫡女了。我看陈修容以后,还会不会拿本嫔是庶女的身份说事!” 传消息的宫女抓住机会, 立刻奉承道:“陈修容现在不但妃位没了, 还被皇上禁了足, 只怕出来说不了事呢。” “就你嘴最乖。对了,夫人没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自然要告诉我的好姐姐苏嫔了。亲母女一场,我的好姐姐可有的哭了。”苏顺仪挑了挑眉,望着东侧殿的目光全然是幸灾乐祸的恶意。 ———— “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1】”沈容华倚在廊下,用手轻轻触碰飞来的柳絮,清清冷冷吟了一句诗。 下头刚汇报完近日宫中诸事的蒹葭面不改色,等着自己的主子伤风悲月完。 沈容华看着手中白胧胧、轻飘飘的柳絮,吟完诗就开始感慨:“这温宝林和陈修容,就像着柳絮一样,在些无人观赏的地方下功夫,最后让蒋良媛得了皇上的怜惜。用不到地方,也就不会吸引皇上了,甚至会让皇上厌恶。” 不像她,这满宫里唯一一个腹有诗书的孤傲美人,自然让皇上念念不忘。在旁人那儿,是别的妃嫔奉承讨好皇上。在她这儿,却是皇上愿意顺着她,和她一起吟诗作对,烹茶猜书。 沈容华呼出一口气,看着柳絮越飘越远;皇上心里,是有她的。 等她位份再高些,就可以求皇上下旨,让她迁出潇湘殿,省得看每日进出门都会看到皇上亲手为文充媛题写的匾额。 一旁的潇湘殿正殿,文充媛舀了勺黑乌乌的药汁,面色不快地咽了下去:“本宫真是受够了,每天都要和这发苦的汤汁就罢了,现在还要听沈容华端着架子吟诗!” 一旁的知画见文充媛放下了勺子,颇有不想再喝的意思,就赶忙自己端着药碗上去,哄着文充媛喝下。 -- 第69页 “娘娘由太傅大人亲自教到大,当然看不上沈容华只读了几首诗、会作一点堆砌字眼的词,就狂傲得目中无人的模样了。”知书端着蜜饯,微笑着说道。 “新人刚进宫,皇上还新鲜着罢了,且看她狂吧。”文充媛好容易喝下一碗药汁,面色也有些发苦:“本宫瞧她似乎有想向皇上请旨、搬出潇湘殿的想法。皇上哄她就要耐着几分性子,又最讨厌旁人向自己讨要名位富贵——咱们就好好看着这位颇得圣宠的沈容华,如何去叫皇上不高兴吧。” 含了一颗蜜饯,文充媛的苦苦的脸色好了些许:“要记得,好好盯着慈安宫和延庆宫。” 知书知画双双低头应下,眉目中俱是闪过一分恨意。 ——-—— 慈安宫则在午憩时分,迎来了带着牛乳酪饼的端妃。 红珠笑着出来:“娘娘来得正好,太后娘娘正愁睡不着无聊呢。”端妃会意地点点头:这是侍奉太后,增进和太后之间的姑侄之情的好机会。 等进去,端妃就看许太后披散长长的青丝,肤白唇红。虽说许太后比端妃大个十岁,但算来也才三十出头,又有秘方和权力的滋养,和为了给温宝林扣锅一夜未眠的端妃比,就显得愈发成熟貌美了。 许太后察觉到端妃带着点酸意的目光,只是一笑:许家如今三代里,单凭年轻时的美貌,她敢说,无人能出她左右。 “臣妾见过太后。”端妃向太后行礼,顺便给太后展示自己带来的牛乳酪饼:“臣妾奉皇上的意思,向太后进上一味牛乳酪饼。” “皇帝有心了,知道哀家喜欢牛乳点心。”许太后点点头,笑着让陈嬷嬷收了牛乳酪饼:“哀家也知道你今早向皇帝说的事情了。” “太后娘娘”听许太后莫名提起此事,端妃有些惴惴不安,恐怕自己再次挨骂。 许太后却没这个意思,她午觉没睡成,正头疼呢,没力气再去骂端妃,只是道:“你以后切不可莽撞行事,毕竟,没有第二个温宝林,正好犯了事交给你,再给你背锅。” 见端妃乖乖点头,许太后才继续道:“至于你继母,哀家会让你父亲好生教训她一顿,以后不必理她只言片语。再者,你也得相信你亲妹妹的手段,绝不会被你继母威胁的。” 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六小姐出生时,还继承了自己姐姐出生时忘记带上的脑子。 而许太后的打算是,一旦端妃保不住了,就安排许六小姐进宫代替。 端妃则浑然不觉许太后的心思,只想起自己妹妹的聪慧,放心地开口:“多谢太后娘娘教诲,臣妾都记下了。” 许太后含笑点头:“你今早忙忙碌碌一上午,也快些回宫歇息吧。” ———— 各宫里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蒋乔的沉春阁则有了前后脚上门的几位客人。 最先来的,是陈修容身边的香茵。刚刚立完威,香茵面上的温和之色明显减少了许多。想来是陈修容刚刚吃了大亏,香茵怕蒋乔再记恨着,就又送了一回礼。 蒋乔也客客气气地收下了:一来的确是陈修容先对自己起了歪心思,二来也是告诉香茵,她不是苏顺仪,接下来不会再故意和陈修容有纠缠。 下一个紧跟着来的,居然是德妃身边的雨烟。 “雨烟姑姑怎么来了?”蒋乔有些吃惊地迎出来,看着这位和德妃一样面善的大宫女。 雨烟先是行了一礼,才说明自己的来意:身为邻居,德妃为蒋乔准备了礼物。 蒋乔结果一看,两对品质颇好的金镶玉手镯,就愈发吃惊。雨烟见此一笑:“德妃娘娘素来不爱金玉等物。” “那嫔妾多谢德妃娘娘。”蒋乔放心放心收下,给雨烟道完谢,又说道:“下午刚过来时,看着德妃娘娘宫外头有许多宫人。” 雨烟回答道:“四月,太液池边的柳絮随风飞舞不止。德妃娘娘怕大皇子不慎吸了柳絮,导致哮喘复发,就叫宫人们每日辛苦些,在宫外拦住柳絮们。” 蒋乔点了点头:德妃为了大皇子的一身病,避世隐忍,只盼着大皇子能越来越康健吧。 随后道:“想来雨烟姑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雨烟也是含笑告退。 雨烟前脚刚走,后脚薛意如和常宝林就来了。 “薛姐姐,常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蒋乔眼睛一弯,满面笑容地上前拉住二人的手。 常宝林一如既往脸红地害羞不语,薛意如则笑得爽朗:“当然是来祝贺你的乔迁之喜,总算是离开了咸福宫那个恶心人的地方。” 蒋乔就有些欢喜又无奈:“先前才说过你,如今又是一开口就得罪人的话。” 薛意如满面无所谓:“没事,反正咸福宫的人也听不见。” 又见小华子在往屋内运送布置小佛堂的东西,就有些惊讶:“乔妹妹,你什么时候要信佛了?” 常宝林倒是腼腆开口:“听说过几日就是殿试,蒋姐姐说不定是要为自己的哥哥祈祈福。” 乍然提到蒋柯,蒋乔第一反应是颇为紧张地去看薛意如,见对方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接了话:“说的倒是,我的哥哥也要参加五月的武举。我那地方小,可以来乔妹妹这儿为我拿笨蛋哥哥祈福。” 蒋乔笑道:“当然可以。锦瑟拿茶点回来了,咱们也进屋坐着聊吧。” -- 第70页 ———— 沉春阁那儿聊起殿试,永宣帝也在建章宫宣召了此次主持殿试的徐太傅。 “回禀皇上,此次臣依着皇上的吩咐,刻意放了些水,果然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冲上来。”徐太傅年过四十,生得颇有几分仙人风骨:“而臣,经过会试的仔细观察,也发现了不少好苗子。过后,臣会将这些名单一一列好,再交给皇上。” 永宣帝点点头,对徐太傅道:“这些日子幸苦太傅为朕操持了。” 徐太傅适时福身:“皇上抬举臣了,这些都是臣该为皇上做的。” “旁的也就罢了,今年的九月二十七,是文充媛的生辰,叫你夫人递牌子进来,看看女儿吧。”永宣帝对徐太傅笑道。 徐太傅显然是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臣,在此谢过陛下。” 等徐太傅告退后,永宣帝就喊了何长喜进来:“蒋良媛那儿如何?” 何长喜心知永宣帝一口气问了两件事,便答道:“殿中省速度快,蒋良媛此时已经在沉春阁安顿下了。而下去,奴才带着蒋良媛身边的小华子去选宦官,也特意掌了掌眼,选了两个不错的。” 永宣帝放下御笔,活动了一下肩膀:“横竖事情也做完了,去沉春阁看看吧。” 于是,等永宣帝到沉春阁,正好撞见蒋乔三人在开茶话会,刚进沉春阁的院门就能听见欢欢喜喜的笑声。 永宣帝就不由点头:后宫和睦,代表自己治家有方,也说明治国有方。 倒是蒋乔三人,听见何长喜的通传声就吃了一惊,连忙出来请安。 蒋乔此时面上带笑,心里就不自觉吐槽永宣帝: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每次都破坏自己和小姐妹喝茶聊天的快乐氛围,真是叫人扫兴。 依着她看,这后宫是永宣帝到哪儿,哪就不和睦。自然,先前就有苏顺仪和陈修容的地方除外。 “爱妃不必多礼。”莫约是妃嫔太多扶不过来,永宣帝只挑了位份最高的蒋乔扶了一下,然后示意她们平身。 永宣帝用眼看了看蒋乔身边的二人:常宝林他有印象,在后宫一直安安分分的,又有个严明律法的好官父亲。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常宝林将会常年出现在年节大封六宫的名单上。 至于这位薛美人,因为其父在经济上对他的支持,他原本也想颇为照顾一下。直到那晚翻了牌子,薛美人却突然吃坏了肚子。永宣帝便有些察觉到这位薛美人,恐怕不是真心愿意入宫来的。 但既然入了宫,就绝没有再无故出去的可能。 永宣帝的眼淡淡掠过薛意如:他也不是喜好强人所难的人,等这位薛美人何时想清楚了,再说吧。 永宣帝来了,薛意如和常宝林都不是那等有心争宠之人,也很快就向永宣帝行礼告退了。 蒋乔用眼神示意锦瑟送薛意如二人出门,转头就见永宣帝在盯着自己:“爱妃觉得这沉春阁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多谢皇上的好眼光。”蒋乔弯了弯眉,向永宣帝笑道。 “之前何长喜和朕说过,你去宫里的佛光殿请了布置小佛堂的东西,是有何用。”永宣帝闻着室内好闻的茉莉香气,心情颇好地问蒋乔。 蒋乔也不隐瞒,看着永宣帝的眼睛认真说道:“过几日就是殿选了,嫔妾有些忧心,就想着为臣妾哥哥祈福。” 永宣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觉得没什么用,但总比端妃冲上来求他要好得多。 点完头后又笑道:“那殿选完后,这小佛堂不就没用了?爱妃到时候打算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蒋乔咬了咬唇,有些脸红地笑道:“怎么会没用呢,嫔妾还可以给皇上天天祈福,祝皇上江山社稷永在,长命百岁无疆。” 这话永宣帝爱听,就愈发感叹蒋乔的一片真心。 感叹完就眼神一凝,落在蒋乔的胸口,颇为惊奇:“爱妃的玉呢。” 蒋乔好似愈发羞涩,整张俏脸红彤彤的,说话都有些磕绊:“嫔、嫔妾想着,那也算是皇上送给嫔妾的第一件礼物了。嫔妾就想着好好、好好收起来,留得越久越好。” 永宣帝就笑起来,那笑声透露出十分的自在愉悦,飘到屋外何长喜的耳朵里。 何长喜在心中啧啧:估计今晚又是蒋良媛侍寝了。 蒋乔此时和何长喜想到一块儿去了,只在心头为自己叹惋:早知道就不表现得这么好了。若是今日永宣帝又留下,那她就连续两天侍寝了。偏生明日就是请安的日子,原先单独赐了居所就很惹眼了,更别提还是连续侍寝两天。 但今天的永宣帝不按套路出牌,看了看时辰就对蒋乔到:“朕还有事情,就不久留了,爱妃记得早些休息。” 蒋乔眉眼一动,硬生生压下去欢喜的神色,转为恋恋不舍:“嫔妾恭送皇帝。” 等看着永宣帝的背影走远,蒋乔才有些反应过来;今日是行清节休沐日的最后一日,永宣帝明早的早朝必然一大堆事,后头又跟着殿试,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了。 蒋乔就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万幸。 等用完晚膳,蒋乔在自己小院里散步消食,看着院子里因着春日到来而生机勃勃的景象,满意地频频点头。 锦瑟在一旁笑道:“奴婢下午可看过了,这沉春阁里,可是有一年四季的花朵,到时候这院子里的景致,必然不会寂寞了。” -- 第71页 茗夏在一旁接口:“奴婢瞧着主子今日下午看话本子有些看乏味了,等这些花全盛开,主子可以挑喜欢的剪了,在屋里学着做插花。” 蒋乔对茗夏的建议感到不错,点头后就继续散步,散着散着思维就有些散,想到前两日发生的事情上。 前两日只说陈修容夺宠的事,蒋乔就不由拿来和苏顺仪和严更衣从前夺宠的事情作比较。 毕竟同样是夺宠,陈修容受了斥责,苏顺仪和严更衣却是顺顺利利承宠、得了赏赐。 两者有什么因素在变化么? 有的,是永宣帝的态度。 原书提过,在永宣帝眼中,后宫除了平衡朝堂之外,是用来让自己放松高兴的。 也就是说,后宫争宠抢皇上,也得让永宣帝高兴被抢。 陈修容利用二皇子撒谎夺宠,永宣帝自然不高兴;苏顺仪和严美人却是等在永宣帝本就心情愉悦时,施展作为美人的魅力,永宣帝当然开心。 而在想想自己前面见到永宣帝,皆是给永宣帝留下好印象,也是特意顺着永宣帝的心,让其高兴,或者给永宣帝出乎点意料的小惊喜的缘故。 蒋乔一边想着,一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点和永宣帝相处的法子。 散完步后,蒋乔依旧是早早入眠,为第二日的请安做准备。 ———— 翌日,蒋乔舒舒服服地从床上醒来,感觉自己精神头比前几天的要好。 锦瑟带了人进来服侍,细细看了看蒋乔的脸色,笑道:“如今主子单独住了,不用早些起来给主位请安,多睡了一会儿,显得气色好多了。” 蒋乔点点头,表示赞同:在没当上主位时,自己拥有一个独立小居所,就是正三品以下的妃嫔奋斗的目标了。 除了方便,还有个好处:殿中省会专门配几个洒扫的粗使宫人给有单独居所的妃嫔,不用像在一个宫里一样,共用粗使宫人,就叫人难免不放心。 比如已经被罚去皇陵的温氏,就是通过粗使宫人联系李禄和小李子的。 等穿完衣裳,用完早膳,蒋乔到慈安宫门外时,也比前几次早了不少。 本想着行完礼,低调地做回自己座位上,这一想法却被苏顺仪打断了:“哎呦,这不是蒋良媛么,不知道皇上单独赐的居所感觉如何?是否比咸福宫住得舒服一点?” 蒋乔木着脸,看着苏顺仪一脸甜笑,第一次觉得有人比陈修容还烦:若回答是,陈修容肯定会重新惦记上自己;若回答不是,就是嫌弃永宣帝指的地方不好了;若是不回答,不用说,会像沈容华一样被缠得不行。 除非有人帮蒋乔解围。 可扫了一圈,主位今日很奇怪,除了德妃外还没一个到齐。再看比苏顺仪位份高的沈容华和娴容华:娴容华此时气定神闲地喝茶,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沈容华倒是看了蒋乔一眼,冷哼一声就扭过头去。而苏顺仪位份之下,薛意如跃跃欲试要开口,被蒋乔眼神堵了回去。 先前薛意如帮自己怼蒋良人倒没什么,因为蒋良人比薛意如位份低些。但如今,不能让薛意如代自己撞在苏顺仪的枪口上。 苏顺仪这抹了蜜的小嘴,真是麻烦。 蒋乔微微敛目,遮掩眼中的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宋代张先的《千秋岁·数声鶗鴂》 阿乔内心抓狂 这章还蛮多吧嘿嘿 放进存稿箱,忘记设定时间了,现在看才发现,我是傻子呜呜呜 日常比心 对啦,因为宫斗文时间线比较长,里面人物位份有升有降,我就想隔一段时间总结一下,小天使们觉得怎么样呀 第三十六章 · 苏顺仪自然看出蒋乔此时有些不耐烦, 也知道在座的都没有蒋乔可以寻求帮助的对象,就愈加得寸进尺:“怎么蒋良媛不说话?莫不是咸福宫和沉春阁都住得不舒服吧?” 问到这,苏顺仪的甜笑就化作颇为夸张的惊讶, 瞪圆了一双杏眼:“不会吧?难道蒋良媛要住着哪一宫的正殿才舒服么?” 在心里将苏顺仪暴打三遍后, 蒋乔压住了自己的怒气,抬眸笑道:“苏顺仪的话,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这皇宫, 是皇上的皇宫,自然住在哪儿都是舒服的。” “倒是苏顺仪,是不是自己在皇宫里住着不舒服, 才这样向别人追问以求认同?”蒋乔学着苏顺仪的模样,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十分诚挚地发问。 苏顺仪有一瞬的哽住, 但因为拌嘴经验丰富, 很快就反应过来,刚要反驳, 就听见上头颇为寡言的德妃忽然飘喊了她一声:“苏顺仪。” “不知德妃娘娘唤臣妾有何要事?”苏顺仪不敢得罪位分最高的德妃,只得将话从嘴边咽下去,转而客气问询德妃。 “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昨日苏府传出消息,说是苏夫人逝去。”德妃抬了抬眉,然后目光凝在苏顺仪的鬓边。 围观的妃嫔们点头:苏夫人是朝廷诰命,昨晚永宣帝按惯例下旨赐银发丧, 此事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 苏顺仪却是感受到德妃放在自己鬓边的目光, 下意识地顺手一摸, 便是身体一僵:那是朵橘色的珠花。 嫡母去世,她身为庶女, 虽然是永宣帝的妃嫔,不必守孝,但也应当身着素净,不穿红戴绿的。 昨晚她得知苏夫人去世的消息过于高兴了,居然忘了忌讳,还偏生被德妃看到了。永宣帝颇重孝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自己可就算是就此失去圣心了。 -- 第72页 苏顺仪咬牙,在脑中紧急搜索对策。 点完头的妃嫔们也顺着德妃的目光看去,反应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蒋乔看了眼平静的德妃,拿不准对方突然出口,是真心想帮自己一把,还是嫌苏顺仪不停叭叭很吵。 但总归是德妃为她解了围,蒋乔就算自己欠了德妃半个人情。 这般想着,蒋乔就端起一旁的茶盏,借着喝茶围观苏顺仪被人当作交头接耳的对象。 “啪”的一声响,苏顺仪将从鬓边扯下的橘色珠花扔到了身后贴身宫女的脸上,还顺手给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温儿,你怎么服侍的!”苏顺仪拧眉,冷声质问。 那个叫温儿的贴身宫女还算聪敏,立刻就是下跪叩头:“主子恕罪!奴婢忘了主子的吩咐,竟用了橘色的珠花!” 苏顺仪则是满脸愤怒,顺着温儿的话往下讲:“我昨晚因为母亲逝去过于悲痛,才叫你全权负责今日的事情,你却趁趁着办砸了事情。”随后掩面哭泣:“要不是德妃娘娘提醒,我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温儿连连叩头,将地叩得咚咚响:“都是奴婢的错,主子昨晚哭到半夜,又怎么会对嫡母不敬不孝呢。” 蒋乔看着这主仆俩互相飙戏的场景,不由在心里啧啧:这要是不小心穿越到现代,光靠演技就能挣口饭吃了,根本不用愁。 再仔细瞧瞧正在掩面的苏顺仪,蒋乔本以为对方只是遮住面部干嚎,谁曾想居然能从手指缝里看到闪闪的水花。 不会装哭的蒋乔顿时就惊了:这变脸的速度和表现力,简直完胜温绣! 要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蒋乔很愿意好声好气地向苏顺仪请教以下如何瞬间哭出来。 若说旁人都保持围观状态,坐在苏顺仪旁边的沈容华和文充媛就感到哭声格外刺耳了。尤其是被太医吩咐静养的文充媛,听到苏顺仪娇滴滴的哭声,感到有些反胃。 又听见苏顺仪和温儿一唱一和说的话,就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在心里嗤笑:瞧她早上追着蒋良媛不依不饶的架势,哪里像是哭到了半夜的模样。反观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嫔,双目通红,眼皮红肿,才是哭了半夜的样子。 但这一细瞧,文充媛就发现苏嫔微微皱起眉头,捂着嘴,也是一副反胃的模样。 可能是被苏顺仪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给恶心到了。文充媛心存了一点不对,但点到即止,并未多想。 在一旁源源不绝输送噪音的苏顺仪独自表演了一会儿,无人搭理,最后还是个想巴结苏顺仪的小御女勉强安慰了一下,才让苏顺仪停止哭泣,继续表演。 “你这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苏顺仪红着眼带着恼意,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宫人坑了一把的可怜模样:“你先回宫叫清儿过来,然后自罚禁闭,等我回宫后再打你板子。” 温儿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主子仁心,奴婢领罚。” 温儿出门时,正好端妃进来,看到明显大哭了一场的苏顺仪,颇为惊异地问道:“苏顺仪这是怎么了?” 于是苏顺仪又立刻含了泪,委委屈屈地讲了一遍刚刚表演的内容,最后还不忘感谢德妃提醒。 端妃点点头:她可半点不信苏顺仪的话,但好歹是为自己戴了鲜艳颜色的珠花找了个借口,虽然不高明,传到永宣帝耳朵里时,也还能有个说法。 众位妃嫔正向端妃行完礼要坐下,那便许太后就出来了。 蒋乔坐到一半被迫起身,心里头有点嘀咕:虽然许太后在内室,但总是能掐着妃嫔们聊天时休息的空挡出来,可见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她们。 抬头一看,许太后笑得和善可亲,正询问大家:“怎么柔昭仪和怜小仪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以前都习惯柔昭仪和怜小仪来得晚了,都没发现她们俩现在还没来。 端妃接话道:“禀太后娘娘,怜小仪今早派宫女来找过臣妾了,说是柔昭仪昨日半夜里找了御医,身体有恙,无法来请安呢。” “想来是柔昭仪这些日子为妹妹准备嫁妆,身子有些受不住了。”许太后笑得温和,转头对陈嬷嬷吩咐道:“等请安过后,你就亲自去御膳房,带一道紫参野鸡汤给柔昭仪,别叫她累坏了身子。” 蒋乔低头默然:如今看来,许太后真是和施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时时刺激一下柔昭仪。而后又想到那些个野味在宫里被奉为珍馐美味,自己回去要提醒茗夏她们别拿野味做的菜回来。毕竟珍爱生命,要远离野味嘛。 再抬头,蒋乔就发现许太后已经将话题过渡到宫务繁忙上了:“马上就是五月将要举办端午节,五月底就要前往避暑行宫,哀家近日身子不好。德妃要照顾大皇子,陈修容尚在禁足,文充媛又身子不好,哀家决定让端妃帮着哀家,你们觉得如何?” 众妃:她们觉得不怎么样又能如何,您不是已经将理由说得明明白白了么。 见无人反对,许太后满意微笑,然后说道:“春日了,你们有空去御花园散散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宣告了本次请安的结束。 蒋乔听到许太后的话,有一瞬恍惚:避暑行宫,就是原主被温绣算计的地方,就是在避暑行宫。 如今温绣提前出局,自己也不像原主一样晋升得那么快——那她能安安生生过了这一关么。 -- 第73页 有了这件心事,蒋乔就显得有些蔫蔫,一路上和薛意如二人闲话两句,就回到沉春阁,钻进小佛堂里了。 ———— 休沐过后的早朝就是事务繁多,等到了快午时,永宣帝才回到建章宫。 “今日请安情况如何?”永宣帝照例向何长喜问起请安情况。 何长喜行礼道:“回禀皇上,今日请安许太后将部分后果权柄交给了端妃娘娘,还特意送了一味紫参野鸡汤给抱恙的柔昭仪。” 永宣帝对许太后找着机会就恶心施家人的举动表示认同,还特意道:“柔昭仪这般为妹妹出嫁劳心劳力,你记得让殿中省随时汇报顺王大婚的准备进程。” 何长喜应下,心道:和许太后相比,还是皇上您损一点。随即又听见永宣帝问道:“旁的妃嫔如何?” 何长喜回过神来,连忙讲了苏顺仪和蒋乔一事,以及苏顺仪珠花之事。 永宣帝听完,面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苏顺仪近两年是越来越骄纵了——罢了,你去殿中省选些首饰布匹,给苏嫔送过去吧。再叫殿中省派人,将沉春阁的外墙重新漆一下,朕昨日过去觉得颜色有些淡了。” 何长喜听永宣帝对苏顺仪这事说罢了,就知道永宣帝对苏顺仪现在看不大顺眼:这个罢了,可不是将苏顺仪今日的举动翻篇的意思,而是不想现在提及,免得破坏心情。 等哪天苏顺仪再做错了事情,这件事估计就会被永宣帝翻出来一起算帐。 再者,苏顺仪的父亲和先帝有一点特别像,那就是:宠妾灭妻。苏顺仪这橘色珠花一戴,怎么能不让永宣帝回忆起孝安太后刚刚薨逝时,施贵太妃得意无比、私下用皇后仪仗的事情呢。 还是安分守己的好,瞧瞧苏嫔和蒋良媛,不就在苏顺仪的衬托下,得了永宣帝的赏赐么? 何长喜在心头一边为苏顺仪摇头,一边告退去殿中省办事。 于是在后宫妃嫔眼中,尤其是心惊胆战了一天的苏顺仪眼中,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 蒋乔发现,一旦适应了在皇宫里生活,就会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时间就划到了五月初。 过去半个月里,仍是以怜小仪侍寝次数最多,沈容华位居第二,柔昭仪、娴容华、文充媛和蒋乔各有一次。而向来算是得宠的苏顺仪却没了动静。蒋良人似乎终于被永宣帝想起,但翻了一次牌子后就没了下文。 与之相对的,是那位冯御女悄然冒出,还升了美人。 而宫外也传来蒋柯的好消息,无论是殿选还是蒋国公外室一事,都进展十分顺利。 五月初三,正当蒋乔掰着细白的指头,为后宫妃嫔四月宠爱度排名时,何长喜进了沉春阁的门。 “奴才奉皇上之命,来请蒋良媛去御书房侍墨。”何长喜憨笑着,对着蒋乔行礼。 蒋乔颇为惊讶,之前新人里,都是怜小仪和沈容华过去侍墨,怎么今日永宣帝点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人知道为啥皇帝点阿乔侍墨呀~ 呜呜呜今天超级卡文(我知道我很短别说了),但是保证明天6000以上! 后宫妃嫔整理: 德妃 景福宫 育有大皇子 端妃 延庆宫 拿回部分权柄 柔昭仪 柔仪殿 陈修容 咸福宫 禁足中,还有半个月解禁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 苏顺仪 永安宫西侧殿 娴容华 含章殿东侧殿 沈嫔>沈容华 潇湘殿西侧殿 苏嫔 永安宫东侧殿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 沉春阁 怜美人>怜小仪 芙蕖馆 常才人>常宝林 长宁宫西侧殿 薛意如>薛美人(未侍寝)长宁宫东侧殿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 琦玉阁 蒋良人 延庆宫东侧殿 严良人>严美人>严更衣 琦玉阁>冷宫 温宝林>温氏 咸福宫后殿>皇陵 第三十七章 · 何长喜看出了蒋乔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只说道:“时间不等人,蒋良媛快些去吧,到了御书房就知道了。” 话说至此, 蒋乔就明白了, 永宣帝宣她过去,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侍墨。 一旁的锦瑟和茗夏连忙行动起来, 带着蒋乔去内室换下家常衣服, 何长喜则被小福子拉出去喝了一盏茶。 锦瑟为蒋乔换上桃粉色的的藕丝柳花裙,带上一对原主母亲留下的玉镯。蒋乔看了看镜子,特意卸了有声响的响铃金簪, 再换了一对赤金云头步摇,这才算满意。 而后出门就跟着何长喜向建章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建章宫不愧是永宣帝住的地方, 不论占地面积还是装修的华美程度, 都是排第一的水平。 看着高大巍峨的建章宫, 蒋乔眼中露出点羡慕,不由异想天:要是她穿成皇帝就好了。 这点子想法刚冒出来, 就被何长喜打断了:“蒋良媛,御书房到了,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蒋乔刚踏进门,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龙涎香。 才动了动鼻子,就听见永宣帝的声音从右边传来:“爱妃来了?快过来吧。” 蒋乔扭头,看见永宣帝端端正正坐在御桌前,正提了一只笔在批改奏折, 另一只手向自己招了招。 “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蒋乔半点没敢忘宫规, 先是向永宣帝行了礼,才慢慢走过去。 -- 第74页 等走进了, 蒋乔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永宣帝虽是下了朝在批改奏折,但穿的并非是寻常见妃嫔的家常衣服,而是召见大臣时所穿的御服龙袍。 难道永宣帝等会儿要召见大臣么?但臣子不可轻易见妃嫔容颜,永宣帝不可能在准备召见臣子的情况下,再喊妃嫔来侍墨。 蒋乔一双眼转了转,有了几分猜测:不会吧,永宣帝真的那么好么? 正想着,蒋乔就到了永宣帝的御桌边,看着堆积如小山的奏折,微微瞪大了眼睛。 永宣帝见蒋乔一双明眸瞬间变圆,就笑道:“爱妃怎的这么吃惊?” “知道皇上平日里批改奏折辛苦,只是不晓得皇上这般辛苦。”蒋乔蹙起了眉头,眼中隐约闪过几分心疼之色。 蒋乔边说还边将手腕上那一对碧翠透亮的玉镯卸下来,放在了雕刻着金龙的砚台旁。 观察道蒋乔对自己的心疼,永宣帝就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又见蒋乔卸了玉镯,就笑问道:“爱妃无事将镯子摘了,是要干何?” 这下蒋乔更确定了一件事:永宣帝找她来,绝对不是为了侍墨的。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蒋乔面上还是得做茫然无知的模样,歪头问道:“皇上叫嫔妾来,不是侍墨的么?不脱镯子,怎么给皇上磨墨呀?” “嫔妾可先和皇上说好了,嫔妾只是识得几个字,比不上沈容华和文充媛的才学,也定然不像怜小仪那样温柔体贴,能劝导皇上。” 永宣帝见蒋乔瘪着嘴数自己的缺点,便是失笑:“爱妃平常看着还聪明,怎么一到事情上就这么傻?” “哼,分明是皇上来叫嫔妾侍墨,嫔妾来侍墨,又说嫔妾傻。”蒋乔知道永宣帝此时心情颇好,说话就带了点撒娇般生气的意味,甚至转身欲走:“那皇上就再选个不傻的姐姐来吧,嫔妾就不在这犯傻惹皇上生气了。” 永宣帝被蒋乔猫般娇软的嗓音酥到心里,自然不会叫蒋乔离,甚至没计较方才蒋乔有些不敬的行为,只觉得蒋乔此时带着点醋味的样子甚是可爱。 “爱妃别恼,是朕没说清楚。”永宣帝亲自伸了龙爪,拉住蒋乔白皙的手腕,笑道:“朕叫爱妃来,可不是侍墨的,而是给爱妃一个惊喜。” 蒋乔停下,顺着永宣帝的力气回到其身侧,眨了眨羽扇一般的长睫:“惊喜?” 永宣帝含着笑,正要口,何长喜就进来了。 “禀皇上,新科三甲到了。”何长喜低着头,向永宣帝行礼福身。 永宣帝却不急着回答,只微笑着看向蒋乔,果然见到对方露出惊喜和感动之色。 蒋乔的确是颇为感动,在心里给永宣帝发了张及时雨的好人卡:蒋柯虽然能递了信来宫里,但因着外头递来的消息都要经由一遍检查才能进来,所以对蒋国公外室之事,所言不详。 她正愁如何知晓详细进程呢,永宣帝居然就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嫔妾多谢皇上。”蒋乔摸了摸鼻头,然后郑重其事地向永宣帝行了一礼,再颇为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是嫔妾太傻了,没能理解皇上的意思,还朝着皇上使小性子。” “那爱妃该如何谢朕?”永宣帝挑了挑眉,向蒋乔笑问。 蒋乔看了看老老实实保持行礼动作的何长喜,就轻轻推了皇上一把:“皇上,何公公还在行礼呢。” 永宣帝见蒋乔双颊绯红,一副不能再打趣的模样,就作无奈状叹气:“罢了,爱妃先到后头去吧。”然后对何长喜道:“叫他们进来吧。” 蒋乔向永宣帝行了一礼,然后赶紧跟着檀香的脚步,绕过绿檀木雕双龙戏珠万寿纹的屏风,再是七绕八绕,最后直接出了御书房,到了建章宫里的大院子。 等蒋乔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三位新科三甲才依次进来,向永宣帝请安:“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永宣帝扫了三人一眼,见三人都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有人刻意贿赂,但到底没敢把手伸进前三名里头。这三人既然都是有学识才能之人,永宣帝自然要考察一番,再行重用。 其中拉拢人心是少不了的:状元的母亲久病在床,永宣帝就派了太医院院正为其看诊;榜眼心仪扬州太守家的小姐,永宣帝就为他们赐婚;而蒋柯最心疼蒋乔这个妹妹,永宣帝就安排兄妹二人相见。 “诸位爱卿平身吧。”永宣帝笑了笑,稳稳口:“能是三甲,可见你们皆是人中龙凤。然而人与人之间处事风格、做事想法皆有不同,朕就想着今日趁此机会,考问你们一番。” 三人皆是一凛:“皇上请讲。” “你们在大晋长大,自然应该知道洪县这个地方。”永宣帝面色平静,眉宇间有着一股帝王威严之色:“江州洪县,夏日必然暴雨不绝,轻则田毁房塌,重则决堤失命,更遑论洪灾后容易疫病横行。如今洪县县令有缺,朕想着你们每人都在明晚前呈上一份奏疏,上头就写洪县暴雨及灾后的应对措施,朕也好看看你们的才学落到实处该是如何。” 三人俱是郑重应下:依着皇上的意思,谁写的奏疏最好,谁就是下一任的洪县县令。县令虽是小官,但若是成功解决了洪县洪灾之事,便是将来锦绣仕途的踏板。 是机会,也是险境。 三人中,有人心生退意,也有人决心解决此事,蒋柯正是如此。听 -- 第75页 见永宣帝的话,蒋柯应下的同时,就想起从前父亲曾对自己说过“为官者,以百姓为责任”。哪怕不为自己今后的仕途顺畅,只为洪县百姓早日远离洪灾的侵扰,他也愿意尽力一试。 正想着,蒋柯略抬了抬眼,就看到御桌上的砚台旁,是一对眼熟的玉镯子。 那好像是母亲留给妹妹的镯子?蒋柯心中一惊,想再看仔细些,就对上永宣帝含着温和笑意的眼。 ———— “姑姑,咱们要去哪里?”蒋乔客客气气地询问檀香。 檀香先前见识过了沈容华的眼高于顶和怜小仪的故作可怜的模样,此时对正常微笑的蒋乔颇有好感,就道:“皇上的意思是,良媛你和蒋公子自小一块相互扶持着长大,此次进宫前蒋公子也才回到京城中。皇上就想着良媛难免想念家人,正巧蒋公子高中探花,就见一面,讲一讲话。” “皇上生怕在建章宫拘束了良媛,也怕被旁人看去给良媛惹了麻烦,所以特意安排良媛到建章宫后头的小屋里等着。”檀香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蒋乔到了话语中所说的小屋。 蒋乔闻言,就露出感动之色,轻声道:“多谢姑姑告知皇上的用心。”檀香则露出一个微笑。 等蒋乔进去后,檀香就亲自合上了门:“良媛暂且在这里等一会儿,蒋公子不久就会来的,奴婢就在门口守着。” 蒋乔乖巧点头,直到门被彻底合上,才将笑容从面上卸下来,然后始低头沉思:以她看,永宣帝安排她们兄妹见面,主要原因是想尽快收拢人才的心。 若她记得不错,这届殿试,因为永宣帝的特意放水,最后选出来的人良莠不齐。永宣帝一边要格外记住做了手脚的人,以便日后清算,一边要尽快收拢真正有才的人,让其免于党争,为将来清算后的朝堂做打算。 蒋柯重情重义,最疼爱的就是蒋乔这个妹妹,若是能得以相见,蒋柯自然觉得永宣帝是个人心体贴的好皇帝,然后为其效忠。 而为了这次相见这般细心,先是以侍墨为名点蒋乔前来,又专门准备了小屋和人手避免他人看见。 蒋乔下意识地捻了捻手中的帕子:这其中,大半都是永宣帝对原主父亲蒋博的情面,一小半算是对她入宫后表现的愉悦和满意。 看着檀香映在纸窗上的影子,蒋乔长长呼出一口气,收了心思等待蒋柯。 不知等了多久,门终于被打。 蒋柯逆着光站在门口,向蒋乔轻笑:“妹妹。” 蒋乔眼睛一红,就有些哽咽:“哥哥。” 檀香则体贴地将门关上,给蒋乔和蒋柯讲话的空间。 “哥哥瘦了,也沉稳很多了。”蒋乔先是绕着蒋柯打量了一圈,见对方身形清瘦,眉眼中愈见坚毅之色,这才含泪笑道。 蒋柯不忍蒋乔落泪,替蒋乔拭了拭眼泪,温声口道:“我瞧着妹妹却是胖了,可见皇宫里伙食好些。”见蒋乔笑出来,蒋柯才放心,继续道:“多亏皇上宽仁,给你我兄妹一盏茶的时间见面。” 蒋乔心知要长话短说,又着意看了看薄薄的门板,问道:“我入宫一月有余,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妹妹放心,伯父和祖母一切安好。”蒋柯笑得温和,只是说下句时难免就皱起了眉头:“只是伯母原先病养得好好的,眼看就要好了,却又反复起来,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好全。” 蒋柯的言下之意是:许氏现在已经收到些关于蒋国公的风言风语了,如今始行动查清外室一事了。但因着蒋柯的刻意布置,恐怕要一两个月后许氏才能真正知晓情况。 蒋乔闻言就点点头:许氏还是在蒋柯被授了官职后再没的好,省的被有心人借此耽误了仕途。 “那妹妹在宫里情况如何?”蒋柯的嘴合半晌,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望着蒋柯带着点忧愁和担心的眼,蒋乔面上平静地笑了,声音却甜的不得了:“哥哥放心吧,我在宫里过的很好——皇上对我很体贴,常妹妹和薛姐姐也对我很好。” “咱们三个一起,每天都是快乐平安的。” 听了最后一句,蒋柯的神色才完全放心下来:他为妹妹入宫而担心,出了深宫算计如暗箭无眼以外,还害怕自己的妹妹于情爱一方涉世未深,一个不小心倾心于永宣帝。 后宫里的妃嫔,当然在面上要只为皇帝一人,但心里却要牢牢守住一根清醒的线。一旦没守住,那只能是心哀至死。 幸好,如今看来,他的妹妹很是清醒,意薛小姐也是平平安安的。 蒋柯克制地庆幸着。 “妹妹倒是粗心,居然将镯子落在皇上那儿。”蒋柯在心里庆幸完,笑着从袖中掏出方才永宣帝递给他的镯子,替蒋乔戴上。口中说的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是宠溺。 又听闻门外的檀香轻叩门扉,示意时间到了,蒋柯就又说了几句“尽心侍奉皇上”“谦和恭顺、恪守宫规”等语,才将门拉。 蒋柯的面上全然是不舍的神色:“保重,妹妹。” “哥哥也保重。”看着蒋柯面上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微笑,蒋乔就又没忍住,眼中含了泪珠。只是强忍着,等到蒋柯跟着檀香离才堪堪落下。 等蒋乔收拾好情绪,擦干眼泪,檀香才回来。 仔细瞧了瞧蒋乔的面容,见只有眼睛四周有轻微的红色,檀香才放心笑道:“蒋良媛从建章宫出来,逛了圈御花园,想来也是累了,赶紧回宫歇息吧。” -- 第76页 蒋乔点点头,在心里自动补全了檀香没说完的情节:她被喊去侍墨,正好新科三甲来见永宣帝。于是为避嫌,她就离了建章宫,顺道逛了御花园。 “多谢檀香姑姑关心,五月新栀子花又好看又香,我都快忘了休息了。”蒋乔含笑接口,顺便提了最靠近建章宫的御花园入口,那一片标志性的栀子花。 檀香见蒋乔明白了意思,客气说道:“奴婢送您回去。” 蒋乔也带着客气的微笑应下,回到沉春阁后不忘封了檀香一个厚厚的荷包,随后回到内室等晚膳过来,只留了锦瑟一人伺候。 “主子见到少爷了?”听到蒋乔带回来的消息,锦瑟难掩兴奋之色,压低声音问蒋乔。 蒋乔点点头,拉着锦瑟的手:“锦瑟,你放心,许氏的报应就快来了。” 锦瑟的眼闪过一抹解恨的光:“主子,奴婢会和你一起看着的。” 蒋乔笑起来:“好。” ———— 适应了宫里的日子后,蒋乔的直观感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聊。 端午节尚且过的还算热闹,但实质就是祭祀+举行盛大的宴会,唯一好看的就是行清节未曾演出的歌舞节目了。 端午过后,蒋乔在后宫就有些无所事事:宫里自然也养着些戏团和说书的女先,但凭着蒋乔的位份,还达不到能使唤来表演的地步;常宝林和薛意如自然高兴陪着蒋乔讲话,但总不能老去打扰,再好的朋友也得有一定的个人空间;围观争宠事件也是件乐事,然而也只是每七日一请安能吃吃瓜了,主力还是苏顺仪和怜小仪,后来再加上禁足时间到,被放出来的陈修容。 说起怜小仪,若说四月里是和沈容华在新人里头双枝同秀,五月可谓是一枝独秀,直接和圣宠不衰的柔昭仪并列了——其中也有陈修容不被待见、文充媛身子不爽不能侍寝的因素。 到五月中,怜小仪就顺顺利利升了做了正五品怜嫔。两个月不到,就从从七品升到正五品,晋升速度叫人咂舌。 怜嫔似乎也因此得意起来,和苏顺仪一样,成天里撩拨这个撩拨那个的,不过苏顺仪是靠着一张小嘴叭叭,怜嫔就是凭着自己的娇弱姿态恶心别人了。偏生许太后和端妃装看不见,永宣帝和柔昭仪护着怜嫔,旁人也奈何她不得。 反观苏顺仪却是愈发沉寂,想来是珠花事件通过哪个妃嫔传入了永宣帝耳朵里,惹了不喜吧。 再往下数,就是沈容华、娴容华、冯美人和蒋乔依次排列了。 蒋乔对这样的现状颇为满意,唯一有点担心的是薛意如。 如今薛意如可成了唯一没有被翻牌子的新人了,被蒋良人找机会说了不少闲话。 薛意如却是不急:“这样就很好,我也不怕旁人欺负我——横竖有你和常妹妹呢。” 蒋乔小心劝了几次无果,就放弃了,只吩咐茗夏每次和长宁宫的宫人一块儿拿份例,省得殿中省偷偷克扣薛意如的份例。 在无聊闲暇时,蒋乔就始学习女红——自己在现世曾经绣过一副歪歪扭扭的十字绣,心虚地说,也算有点底子吧。 不曾想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倒是无意间让蒋乔更得了永宣帝的好感。 那是蒋乔侍寝的时候,永宣帝派了何长喜来,说是奏折还没批完,让蒋乔先等一会儿。 话本子看腻的蒋乔就在锦瑟痛心的目光下,始继续折腾女红刺绣,试图绣出一个简单的棕色小麻雀。 在她好容易给小麻雀绣出歪歪扭扭身体轮廓时,头顶响起来永宣帝带着点笑意的声音:“爱妃做事情怎的离灯烛这么远,小心看坏了眼睛?” 蒋乔正在专心绣着呢,就被永宣帝吓得一哆嗦,起身行礼后就小声埋怨道:“皇上怎么不叫人通传呢,平白吓嫔妾一跳。” 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含笑道:“居然敢怪朕了,可知这些日子熟悉朕许多,不像第一次见朕,还有些紧张呢。” 随后永宣帝微微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笑容愈发大了:“朕记得五月初,朕特许你和你哥哥见面,你说要谢朕,可想好拿什么谢了?” 蒋乔:我当初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您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 然而直接和永宣帝说实话明显是不适合的,蒋乔就顺手举起手中的刺绣:“嫔妾想好了,要给皇上绣一个香囊。” 给皇上绣荷包香囊和里衣,这都是后妃的常规操作,蒋乔混在里面,也就不显眼了。 永宣帝也就看了看蒋乔手中的刺绣,不禁一愣:“爱妃这是在绣蚯蚓?” 蒋乔将脑中的问号按下去,向永宣帝介绍道:“这是麻雀的轮廓。臣妾正在练手呢,等熟悉了就给皇上绣一个香囊。” 看着蒋乔一脸认真的模样,永宣帝不好打击蒋乔的积极性,也就勉强鼓励道:“那爱妃好好练,朕很期待爱妃的香囊。” 然后转念一想,蒋乔从前不熟悉刺绣,如今却要为自己绣一个香囊。 古人有诗,“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1】”。 可见蒋乔绣的并非是香囊,而是自己的一片真心。 想到此处,永宣帝就不由柔和了语气,向蒋乔道:“马上就是六月了,京城的伏夏叫人燥热得紧。到时候去避暑行宫,朕带着你好不好?” 听见这话,蒋乔的两汪秋水就弯作月牙湖,笑眯眯点头道:“能继续陪着皇上,自然是好啦。” -- 第77页 永宣帝就又在心里一阵喟叹:旁人都视能被带去避暑行宫为宫中有地位的标志,唯有蒋乔只在乎能不能继续陪他——当真是赤诚的心意。 即便是永宣帝此刻也有些动容,对着蒋乔温柔道:“夜深了,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定情诗》 魏晋 繁钦 已经补全啦【避暑行宫副本即将开启!】 【第一时间买的小天使记得回看哦!】 【呜呜呜跪倒】 第三十八章 (修) · 因着永宣帝的好记性, 蒋乔只能在沉春阁里勤奋进修刺绣这门学问。 还是薛意如带了消息过来:蒋柯被外放出去做了正七品的洪县县令,薛意如的哥哥也在武举中高中,得封正七品苍州副尉。 “此次前三甲都被外放出去做官了。”薛意如抿了口茶, 继续道:“倒是许丞相家的三公子, 是二甲第十三名,成了正九品的侍书。虽然说官职不高, 但总归是入了翰林院, 又在京城中,有本家照应,可想后头的官途顺畅。” 蒋乔却摇了摇头, 笑道:“那可不一定,能入翰林院虽然好, 但到底晋升的慢。咱们哥哥外放出去, 倒是晋升容易些。” “况且, 大晋开国皇帝曾定下规矩:‘不曾为州县官者,不得当台谏要职【1】’, 所以要想将来真正位及人臣,还得要外放出去历练。姐姐且看看,如今朝中一二品的大员,哪个不是从县令太守走上来的呢?” 薛意如细想了想,点头道:“是我想得太浅显了。”然后面上带着点释然和恬静的笑:“只盼着他们能稳步高升吧。” 蒋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后就指了盘子中的点心道:“今日我特意叫茗夏拿着银子,去大膳房要了姐姐最爱吃的荷花酥, 姐姐且尝尝如何?” 薛意如拿了块点心, 笑眯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随后, 二人就用着点心,讲起闲话来。 同时, 永宣帝从建章宫动身,前往慈安宫。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进了慈安宫内殿,才看到端妃也在这儿。 许太后点点头,和气道:“皇帝来了,平身吧。” 见永宣帝坐下,许太后才继续说道:“马上就是六月了,这天也愈发热了。按着惯例,六月初五就要出发去避暑行宫了。哀家今日叫皇帝来,是准备商量随侍避暑行宫的妃嫔。因着端妃近日又重新接管殿中省的宫务,所以就叫她过来,也好方便殿中省立时安排起来。” 永宣帝向端妃微笑:“母后考虑得极为周到。端妃若是有人选,也可以提出来。” 端妃抿唇笑道:“臣妾谨遵皇上的话。”而后又不由想起那日永宣帝对她说“爱妃在朕心里是不同的”这句话,心下就有些欢喜。 “既然是去避暑行宫,首先定然以皇嗣为先。”永宣帝将脸转向太后:“德妃和陈修容必然是要带的,还有后宫主位自然一个也不能少。” “皇帝说得很是。”许太后淡然微笑:“只是文充媛昨日派了人来,说因为天气逐渐闷热,身子比从前更不适,只怕不能去避暑行宫随侍了。” 永宣帝端起茶,浅抿一口润了润唇,才道:“那就让文充媛在宫里好好养着吧。” 端妃适时带笑开口:“臣妾会让太医院留两个的用的御医给文妹妹,还可以将出宫后的宫务给文妹妹管着——事务又轻巧,文妹妹又能自己取些爱用的。” 听见端妃的话,永宣帝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爱妃所言甚是,那就这么办吧。” 许太后也对端妃露出颇为赞许的笑容,而后向永宣帝道:“既然主位已经定下了,那么主位之下,皇上决定带些谁呢?” 永宣帝先是在脑中思虑了片刻,从新人之中想起:娴容华、沈容华、怜嫔、蒋良媛自然是要带的,自己还想着点上薛美人,许太后则会指定冯美人和蒋良人 细想过后,永宣帝就对太后笑道;“儿臣想着,这次入选的新人并不算多,就干脆全带上吧。主位以下的老人里,也就不用多选,只一个苏顺仪就够了。” 见自己想带的人都被永宣帝点到了名字,许太后就满意道:“就按皇帝的来吧。等明日她们来请安,哀家就将消息公布下去,叫被点到的人回去准备收拾行李,上报携带的宫人。” 永宣帝看到许太后并无异议,便起身行礼道:“那么儿臣告退,还请母后早些歇息。” 许太后照例客气一句:“皇帝有心了。”端妃则在旁感叹着永宣帝的孝心。 等永宣帝走后,端妃又忙不迭赞许太后慈心,也算是作为这场会面的总结语。 等到了翌日请安,许太后果然向众妃公布了随侍避暑行宫的名单,还补充道:“你们且按着宫规,依着自己的位份,上报要带的宫人名录。” 看见诸位莺莺燕燕齐声应下,许太后又道:“被点到的妃嫔,要时刻谨记皇恩、体贴侍奉皇上,可知道了?” 刚坐下的众人又站起道:“臣妾/嫔妾谨记太后教导。” 许太后看着众人面上顺服的表情,就高兴起来:“记住就好。行了散了吧,端妃留下即可。” 蒋乔依旧是在等待时靠着薛意如和常宝林二人站着,听见了薛意如的耳语。 “瞧瞧苏顺仪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真是和蒋良人一样令人作呕。”自从上次苏顺仪对蒋乔阴阳怪气追问后,薛意如就将苏顺仪划入了“厌恶”的范围,和蒋良人并列。 -- 第78页 蒋乔笑着回道:“被点了随侍避暑行宫,自然高兴。” 尤其是苏顺仪整个五月几乎不曾侍寝,永宣帝却依然不忘带上苏顺仪。旁人恐怕都以为是皇帝对苏顺仪念念不忘的缘故,蒋乔则更确定了苏顺仪是许太后推举上来的人。 但或许是苏顺仪长有恩宠那么些日子,却还只是从四品的顺仪,许太后就想着提拔些新人了,例如从前的严美人和如今的冯美人。 正想着,后头有几位妃嫔咬耳朵说的闲话就飘到了蒋乔耳朵里:“咱们之前还说苏顺仪已经失宠了,现在一看可是说早了。” “嗨呀,也不定那苏顺仪有什么狐媚手段呢,一个月不被翻牌子也能被点名随侍。” “要我说,苏顺仪被点名倒是不算什么,横竖人家有从前的恩宠支撑。唯独那苏嫔是真的榆木疙瘩,亏得皇上前些日子还因为其母去世去看过,谁知竟没有被皇上想起。真是失了母亲也没能得宠。” 听着最后一句颇为尖酸的话语,蒋乔皱了皱眉头,侧头一看,正是蒋良人带着点不屑的面容。 蒋良人如今的人设,倒是和原书中入宫后的温绣有些像了。 蒋乔在心中默默警惕了一下。 等回到宫中,蒋乔先定了要带去的宫人:宦官只许带一位,则必然是身为掌事太监的小华子;宫女允准带三个,茗夏和锦瑟占了两位。 剩下一个位置,蒋乔自然要好生考虑,特意问询了茗夏和锦瑟的意见。 “禀主子,依奴婢所见,应当留下梧桐和素云。”锦瑟先开了口,向蒋乔细细分析:“素云是宫女里少见的高壮,且性格老实,留下来不仅能够守着沉春阁,必要时还能治治底下的小宦官小宫女们。至于梧桐,主子是要着重培养梧桐来打探消息的。而主子去往避暑行宫之后,是难得的后宫各殿管理松散之际,也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闻言,蒋乔赞许道:“锦瑟想得很仔细。”而后再问茗夏:“茗夏,你觉得时兰和木芝里,该留下哪一个?” 茗夏恬然微笑道:“主子必然是属意时兰的。” “不错。”蒋乔点头,见锦瑟面上带些疑惑,就解释道:“时兰虽然活泼些,但却是稳重细腻的性子,很有些你们俩的影子,让她留下管着银钱份例,自然再合适不过。” 至于木芝,刚来时还算颇为积极,等李禄和小李子不安分起来,木芝反倒安静下来。等李禄和小李子被扔进浣衣局后,木芝就愈发寡言沉默,颇有些隐形人的意味。 蒋乔总觉得有些不对,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观察一阵。 和锦瑟茗夏定好了人选,再轮番招时兰和木芝进来讲话,二人面上皆是露出些欣喜之情。 时兰是被主子信任的欣喜,木芝的欣喜就给蒋乔一种“我终于成功到主子身边”的奇怪感觉。 蒋乔暂且按下不提,只等来日观察。 ———— 六月初五,永宣帝带着臣工妃嫔们前往避暑行宫。 历时三天,圣驾才到了避暑行宫。 蒋乔也被带往自己所住的地方。 还只远远的看着,蒋乔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栀子香气。等到了门口,果然见到院子中开着一大片洁白的栀子花,一抬头,就见上头是金刻的三字——玉瓯阁。 领路的太监连忙堆笑道:“玉瓯,是栀子花的别名。这地方可是皇上亲自赐了名字,又题了字呢。” 蒋乔只随意点点头,等步入内室,看到和沉春阁极为相似的布局时,才不由点头:好吧,永宣帝这回还是比较用心的。 然后再掰着指头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原主被算计的节点。只要过了这半个月,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原主凄惨的结局,安心地在宫中吃瓜看戏啦。 蒋乔在美人榻上支着脸,笑容满面地看着宫人们忙碌收拾东西。 只盼着不要有差错。 蒋乔在心里偷偷念叨:就算会有差错,她也会手动叫这些差错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1】唐玄宗时规定:“京官不曾任州县官者不得拟为台省(中央)官”,文中根据其意思改了一下。 在家里这章发不出去,跑到网咖才发上来的(为什么网咖离得还挺远的,淦) 我知道这章很短呜呜,许诺【明天九千】 第三十九章 · 宫人们手脚麻利, 很快就将玉瓯阁布置好了。 “辛苦了。”蒋乔微微笑着,用眼神示意锦瑟分发赏赐:“除却要值班的人,剩下的人就好生去歇息吧。” 底下的宫人齐声应了, 再排着队出屋门。 茗夏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主子,外头有人要见您。” “是谁?”头一回见茗夏这样拿不定主意, 蒋乔奇道。 茗夏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道:“是先帝时的蒋太嫔。” 先帝时后宫妃嫔众多,相对应的,后宫的算计风波也更多。等先帝驾崩后, 后宫妃嫔已经所剩不多。有子嗣的妃嫔,就随着儿子前往封地养老, 或者被女儿奉养在公主府。无子嗣的妃嫔, 若是家里头愿意接回去, 永宣帝也是允准的,还可以节省皇宫的开支。只一点, 不允许被接回去的妃嫔再嫁人。 而那些既无子嗣,又被家族嫌弃的妃嫔,就会按着之前的位份,封了太嫔太妃,被送到避暑行宫里头来养老。 -- 第79页 蒋太嫔就是其中一个,先前还被蒋柯拿出来做例子的那位庶姑母。 蒋乔思量片刻,歪头看了看窗外六月滚热的阳光, 对茗夏道:“请人进来吧, 叫木芝准备一些糕点茶水。” 茗夏应声下去, 随后就有人先帘进来。 来人生得清秀,三十左右的模样, 穿得一身六成新的罗裙,是极显老气的铁锈色。 “嫔妾见过蒋太嫔。”蒋太嫔对蒋乔来说,既是位份高的太妃,又是长辈,在行礼上可不能怠慢。 蒋太嫔显得十分惶然,连忙上前扶住蒋乔:“蒋良媛有礼了,我可受不起。” 然后颇为和蔼地望着蒋乔,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怀念:“你从小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可还记得?” 面对如此长辈式的话语,蒋乔只是带着歉意笑了笑:“还望太嫔原谅,嫔妾那时候还太小了,已经不记得了。”然后就主动将蒋太嫔请到凳子上坐了。 见蒋乔对自己仍是这般客气,没有半分亲近的样子,蒋太嫔只得直接道:“咱们都是蒋家的人,又算是姑侄,何必如此生分呢,直接唤你我就好了。” 蒋乔微微垂眸:“宫里规矩不允,恐怕旁人听到了又会生是非出来——姑母是太嫔,自然不怕这些的。” 看蒋乔有些吃软,又恐蒋乔认为自己故意叫她坏了规矩,蒋太嫔就连忙找补,继续打亲情牌:“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我在这宫里比你时间久,自然知道宫里头的人有多多,嘴就有多碎。”蒋太嫔挤了挤眼睛,挤出两滴泪花:“想当初在家里时,我只是个庶女,生我的姨娘也不得宠爱。整个蒋家都没人在乎我,唯独你母亲时时照看我一二。” 蒋太嫔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上前拉住了蒋乔的手:“我原想着我入宫后的日子能好些,可没想到这宫里的刀光剑影,会叫人觉得这样可怕。” 她蹲下身子,仰视着蒋乔,眼角挤出来的几滴泪也顺着蒋太嫔的动作,从眼角滑落:“你已经入宫这么些日子了,自然也体会到深宫中相互算计的人心诡谲了吧?” 见识过温绣和苏顺仪高超的哭戏技巧后,蒋乔看着蒋太嫔使劲挤眼泪的模样,心中不但没有半点触动,而且还有点想笑:“姑母慎言,咱们后宫,自然是人人修德、一片和睦的了。” 蒋太嫔一噎:是了,不论后宫暗地里藏着多少算计,在皇上面前、在天下人眼中,都得是融洽和睦的模样。 这种关系皇室脸面的假象,是不可以被说破的。 “你说得对,是姑母在这行宫里待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了。”蒋太嫔被蒋乔一点,就有些哭不下去,兼之脚有些蹲麻了,只好面色讪讪地起身,重新坐会自己的板凳上:“姑母也是怕,你会和姑母一样的下场。” 说着,蒋太嫔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眼中倒是泛起了颇为真情实感的泪花:“你瞧瞧姑母,这个六成新的裙子,可是前年做的,如今已经是难得能穿出来见人的一件了。姑母待在这行宫中,说是来颐养天年享福的,可反倒有时候要想个奴才一样,不但要亲手做事,还要低声下气求别人。” 蒋乔看着蒋太嫔一边卖惨,一边带着点期盼的看着自己,很明显是想得到帮助的模样,就不由在心里冷哼一声:若是真的也就罢了,看在同族亲戚的名义上,自己不好直接拒绝显得冷漠无情,肯定会给蒋太嫔一些物质上的资助。 但很可惜,蒋太嫔说了谎。 只看蒋太嫔袖子里不慎露出的玉镯和里袖就知道了——玉镯虽然比不上永宣帝赐下的水头成色好,但也是中上级别的了;而里头的里袖也是上好的软绢做的,看着足有九成新,又怎么会是蒋太嫔口中的好几年没新衣裳穿的地步呢? “我也不强求着你什么,只看在我是你姑母的份上,能稍稍帮些姑母,也免得丢了你的面子,被别人嚼说成不孝无情之人。”蒋太嫔见蒋乔无甚反应,还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赶忙说出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 蒋乔眼见蒋太嫔开始直接索求加道德绑架,便笑了笑,缓声道:“看到姑母这样,我心里头也很是难受。虽然我才刚刚进宫,手上也不算富裕,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程度来帮姑母的。” 蒋乔特地顿了顿,见蒋太嫔的眼睛亮起后,才继续道:“然而我方才听姑母的描述,这避暑行宫的宫人,应当是故意怠慢姑母的——这般欺负主子的奴才,就应当去回禀皇上。叫皇上好生处置一番,让他们再也不犯,才能保障姑母今后的生活。不然,只凭我一两次的救助,姑母的生活是无法得到彻底改善的。” “姑母放心,等我立刻去求见皇上,让皇上为姑母讨回公道!”蒋乔看到蒋太嫔的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只装做浑然不觉的模样,十分真挚地握住蒋太嫔的手,甚至作势要出门。 蒋太嫔此刻是有些慌了,因为蒋乔的反应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虽然答应了要资助她,但却是要去先见永宣帝! 要知道,避暑行宫的管理也归在凤印的权柄之下,是隶属许太后和端妃管理的。 避暑行宫的宫人苛待先帝的妃嫔,就算是许太后和端妃管理不力。下头的宫人也是有阳奉阴违的,但只要施家知道这个消息,必然会大肆宣传,说许太后妒忌不能容人云云。 -- 第80页 身为说出宫人苛待这话的蒋太嫔,定然会收到许太后的“特殊关照”。 更何况,蒋太嫔只是为了卖惨才说得夸张了一点,“宫人怠慢”可以说是基本不存在的。 起造谣言,可以说是罪加一等。 蒋太嫔心中念头一转,觉得金玉乃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于是蒋太嫔反手抓住蒋乔的手腕,赫然道:“我知道你是为姑母生气。但实际上就一两个宫人敢这般大胆,你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求见皇上。皇上政务繁忙,若是为此叫皇上厌烦,就是姑母的不是了。” 蒋乔微微一笑,顺着蒋太嫔的动作坐下来,点头道:“姑母说得很是,是我冲动了。” “你也才刚刚安顿下来,就不必烦心这些了。”蒋太嫔生怕蒋乔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主意,打算拿到物资先行告退:“只需要先缓解一下姑母面上的拮据就好了。” 蒋乔抿唇颔首:“姑母说得对。”然后转头对站在一旁十分平静的锦瑟道:“去将库房里五匹又轻又软的月纱拿来,还有一对缠丝鎏金步摇和一对蝴蝶长簪,都拿来送给姑母。” 锦瑟一边行礼应下,一边在心中盘算:那五匹月纱,的确是轻软无比,十分适合在夏天裁衣服用。但月纱轻薄,不容易清洗,基本上月纱做的衣裳,在宫里都是一次性用品。那一对缠丝鎏金步摇,看着很是好看,只是十分容易将头发缠在一起。主子先前用过一次,在经历了足有半炷香的解救头发之旅后,就束之高阁了。至于那对蝴蝶长簪,上头金丝编出来的蝴蝶,是一种清新脱俗的丑,主子看到第一眼就不喜欢。 这一番盘算下来,锦瑟就不由愈发佩服起蒋乔来:这一整套礼物,看着面上好看,但实际上真开始用的时候,却是十分不经用的。 非常适合用来应对蒋太嫔这种上门装可怜伸手讨要的人。 蒋太嫔也在心里对这个礼物颇为满意,只是可惜没有银锭这些银钱。犹豫再三,蒋太嫔还是开口道:“不是姑母贪心不足,你也知道,在宫里,平日里应对各种各样的人,要打点多少东西。所以姑母就求你一次,再援助姑母一些钱财吧。” 蒋乔就是心中一恼:先前要一点衣裳首饰也就罢了,还算在情面的范围呢。这会儿居然脸皮变厚,直接要钱了?做梦! 自己在努力攒养老金的蒋乔向侧边转头,通过窗户直面了一会午后颇为刺目的阳光,压下心头的恼怒,才含着泪花面向蒋太嫔:“姑母,别提银钱了。你不知道” 而后蒋乔将李禄和小李子的行为略微夸大,直接说成二人吞了自己带进宫的全部银钱:“如今,我恐怕比姑母还拮据呢。那李禄和小李子,最后被拖走只留下几文钱!” 这个蒋乔可没夸大,李禄和小李子的几文钱还是在浣衣局的五月月例里扣下来的呢。 蒋太嫔有些罕见地沉默了:上次见到这么傻的妃嫔还是在上次。 蒋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就派了这么个妃嫔进宫? 蒋乔看出蒋太嫔的疑惑,垂头丧气道:“这次选秀只有我一人得以参选,老夫人那般悉心教导我,我却学成了这样,真是辜负了老夫人的教导。” 蒋太嫔点点头:她就说嘛,原来是蒋国公府没人参选了。 正巧锦瑟打包好东西进来了,蒋太嫔也就适时道:“时候也不早了,姑母也就不打扰你了。” 见蒋乔起身要送客,蒋太嫔连忙拒绝,让自己的宫女提了东西,算是满意地离开:横竖拿到了颇有体面的东西,回去给那群言之凿凿蒋乔不会给自己东西、狗眼看人低的老货瞧瞧。 就算都是没人奉养的太妃太嫔,自己也比她们体面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5500字在二更,大约凌晨更新,小天使们可以早上起来再看! 今天晚上五点半回来开始码字的,原本九点多钟写到了七千多字, 但很不满意,就重新删删减减,最后到十点只剩一半的字数(叹气) 不过小天使们放心,会把剩下的码完发出来再睡觉哒 非常抱歉,最近卡文很严重+白天有事,就把更新时间调到晚上九点吧 抱歉(躺倒) 第四十章 · 在蒋太嫔离开时, 其口中“政务繁忙”的永宣帝正在自己的九宸堂悠悠闲闲作画。 “皇上真是好画技。”见永宣帝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神情还算满意,何长喜连忙奉上茶盏, 顺带着奉承一下永宣帝。 永宣帝轻轻摇了两下头:“你又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会撒谎奉承朕罢了。” 何长喜满脸堆笑,颇为夸张道:“哎呀, 奴才哪里敢欺骗皇上呢?虽然奴才不懂画, 但只看一眼,就看到皇上画作中的荷花栩栩如生,自然就知道是极好的。” “何长喜, 朕发现朕身边,就你嘴最乖觉。”永宣帝笑着点了点何长喜,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画作, 心中一动, 颇有点想找人探讨文学的冲动:“文充媛既然不在,那便摆驾去沈容华那儿吧。” 何长喜连忙哈腰答应, 亲自下去吩咐准备龙辇。等准备好,又来请永宣帝前往乘坐。 等到了地方,就见沈容华等在木犀轩门口足有两人高的桂花树底下。 沈容华一身清冷冷的冰蓝色曳地望仙裙,再配上寡淡动人的面容和冷傲的气质,只瞧着,就让人觉得夏天的暑热解了不少。 -- 第81页 一见到永宣帝,沈容华并不和其他妃嫔一样先行礼, 而是慢慢吟出一句诗:“何须浅碧深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1】。嫔妾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嫔妾选画时所写的那句诗, 特意赐居木犀轩。” 然后见永宣帝含笑走近,沈容华才弯身行礼, 头却是仰着的,一双冷目含了几分情意:“嫔妾见过皇上,也在次谢过皇上的心意。” “爱妃不必多礼。”永宣帝看见沈容华眼中的情意,心中就是愉悦万分:“只要爱妃喜欢就好。” “若朕记得不错,这句话的上句,就是‘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1】,和爱妃很是相切合。”永宣帝看着沈容华,看着颇为深情地说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奖。”沈容华冷艳的面上闪过一丝羞色,而后望向枝叶繁茂的桂花树,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可惜,等这些桂花开了,嫔妾就要随着皇上,回到皇宫里去了。” 永宣帝就安慰道:“无妨,你若想看桂花,朕到时候安排司苑司的人去种就是了。” 随后就拉了沈容华的手向屋里走:“这外面的日头还是蛮大的,咱们且进屋说。” 沈容华听得内心一动:说不定可以以此为契机,顺势搬出潇湘殿,省得天天看文充媛那张病歪歪的脸。 而皇上夸她和桂花一样“情疏迹远只香留”,她便要和桂花一样,做那“梅定妒,菊应羞【1】”的花中第一流。 等进屋落座,沈容华朝着知画吩咐道:“正好皇上来了,就将东西端上来给皇上尝尝吧?” 永宣帝轻笑道:“看爱妃这颇为神秘的样子,朕今日是有口福了。” 不多时,知画就亲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上头放着两盏八宝纹青玉小碗。 一掀开,里头的羹汤分为鲜明的红白二色,恍然看来犹如雪后初霁的明霞,叫人为之赞叹。 “这是前朝的名菜‘雪霁羹’?”永宣帝颇为惊讶地问道。 “皇上好眼力。”沈容华清冷的面上露出些微的笑容:“这道羹汤,要事先准备好手磨豆腐,再取一百朵芙蓉花的花瓣捣碎,最后将二者加蜂蜜分别煮熟即可。【2】” “因着芙蓉花还未到花期,嫔妾就择了红色的睡莲花瓣。”沈容华淡声道:“并且取名为‘莲霁羹’。又因为是夏日,嫔妾特意放在冰块里冰了一下,还望皇上喜欢。” 永宣帝点点头,赞了一句“爱妃巧思”,便用青玉勺子挖了一口送入嘴中,评价道:“不愧是御前名菜,味道甚好。” 等二人用完这莲霁羹,永宣帝就向沈容华笑道:“今日朕下午无事,就想着来找爱妃做些诗词歌赋,既打发了时间,又能过得不俗。” 沈容华挑了挑眉,很有几分勾人的意味:“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诗,叫‘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3】?” 永宣帝听完后不由抚掌而笑:“爱妃主要是指下半句中‘赌书泼茶’四个字吧?” 沈容华就笑道:“嫔妾在闺中时,就曾读到易安居士‘烹茶猜书’的典故。” “易安居士和其丈夫,一边烹茶一边猜书,谁第一个说出哪个典故出自何书何页,谁就先饮茶。” “嫔妾当时偷偷羡慕了许久,只恨从没有人陪嫔妾来烹茶猜书。如今嫔妾有了皇上,便想着邀请皇上和臣妾一起。”沈容华拿起手边一本《漱玉词》,向永宣帝挑眉道。 永宣帝对沈容华的提议颇感新奇,自然应下。到晚上,永宣帝就歇在了木犀轩。 等一早永宣帝醒来时,却发现沈容华已经坐在了八宝菱镜前描眉。 沈容华右手执着眉笔,听见永宣帝从床上醒来的声音,就回首浅笑道:“此情此景,嫔妾又想起一句诗。” “哦,不知爱妃想起了什么诗呢?” 永宣帝的声音带着点晨起时独有的慵懒和沙哑 “是‘画眉深浅入时无?’【4】。”沈容华孤傲的面上难得又绯红之色:“皇上就替嫔妾看看,这眉毛画得是深了还是浅了?” 永宣帝心知沈容华所吟的诗句,前半句是“妆罢低声问夫婿”,但因着心情颇佳,也就自动忽视了沈容华有些逾矩的暗示之语,反而笑道:“‘青黛点眉眉细长’【5】,这句话用来形容爱妃,当真是恰如其分。” 沈容华得了心里头想着的答案,便欣喜放下青黛,上前服侍永宣帝穿衣。 等永宣帝走后,沈容华才开始挑选今日自己要穿的衣服。 因着是一年来一次的避暑行宫,许太后放了准话:在避暑行宫期间,不必来请安,都好生歇着吧,省得不慎中暑了。 大家就都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想找些八卦新闻解解无聊。 于是,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宫里头就都传了几句昨日永宣帝和沈容华的互动。 “沈容华当真说了这些话?”蒋乔正在和薛意如、常宝林二人一起用早膳,听见这消息,难免有些吃惊。 薛意如脾气直爽,也不喜欢沈容华端着架子说话的模样,此时就撇嘴道:“说了这些又有何用,文绉绉的,哼。” 常宝林老实,怕薛意如的嘴又兜不住,说出得罪人的话来,赶忙往薛意如的嘴里塞了一个奶香馒头,让其闭嘴吃饭。 吃完惊后,蒋乔就在心里想道:沈容华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模样,自己也就从没在心里仔细回想过沈容华在原书中的描写,只知道对方在新人中和原主并列第一罢了。 -- 第82页 到今日回想起来,却是记得作者写过:沈容华对永宣帝,是动了真心的。 蒋乔眼珠一转:看来这些话语,是一个冰山美人的真情流露。 随后又想到自己前段日子,对娴容华选择第一个淘汰原主真正原因的猜想,就想道:自己静观其变,正好利用沈容华这事,试探试探娴容华的态度。 旁人那里收到消息,自然是以吃惊和不屑为主——一个正四品的容华,居然对皇上动了真心,后头的才是苦日子呢。 唯独娴容华的青云楼,外头看着一片井井有条,到里屋里,就能发现是乌云压顶。 “那沈容华当真是这么说的?”娴容华用完了最后一勺粥,优雅娴淑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温温和和地问着底下的白穗和青麦。 白穗和青麦二人却是莫名一抖,回道:“禀主子,是梅香姑姑递出来的话,自然是真的。” 因着严嬷嬷年纪大了,此次避暑行宫之行就被留在了皇宫中,娴容华要打探些永宣帝那儿的消息,就要走梅香和檀香那里走。又因为梅香和檀香所掌握的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娴容华所知晓的内容就比蒋乔等人要详细地多。 娴容华面上依旧是娴良温婉的笑,一双玉手却将帕子上的美人脸捏得皱皱巴巴的:妄想称皇上为夫君,沈氏也配么! 唯有她,只有她,从小就认识了皇上,又有和皇上一对的玉如意,才能有这个资格。 “叫你们查的事情,都查清了么?”娴容华捏够了帕子,总算开了口问道。 白穗连忙回答道:“禀主子,先前的有些事情,因为年岁久了,到现在无甚进展。” 娴容华随意点头:“无妨,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我就不相信当初那些事情,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禀主子,宫外老爷传来消息,说是许丞相果然耐不住了,准备对施家正式下手。”青麦等娴容华说完话,才接着白穗的口说道。 轻轻挥了挥皱巴巴的袖子,娴容华以手支颐,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许家准备在前朝下手了,那后宫怎么也不能落下啊。” “既然许太后是谨慎小心的风格,那我可不介意帮许太后一把。”娴容华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嗤笑,随后讲事情都交待吩咐下去:“好生准备着。” 等白穗和青麦都领命下去了,娴容华转而喊了二品宫女彩云进来:“昨日那个香挺好闻的,也舒服,你将她点上吧。” 彩玉福身道:“禀主子,昨晚的香气不是香料,是香灌蜡烛的香气。” 香灌蜡烛,是殿中省近年来研究的新品。是将无害的香粉或者花粉,小心地灌入蜡烛空空的烛芯中,最后将口封上即可。 一旦点上香灌蜡烛,就会立马香雾缭绕,叫人心醉。 娴容华便点点头:“不错。既然如此,以后记得都要点上。” 彩云立刻笑道:“殿中省还特意给了主子一批新做的头油,也是香喷喷的,主子可要用一用。” 娴容华摸了摸自己一头乌黑顺滑的青丝,颔首道:“可以。” 彩云低头,掩住轻轻翘起的唇角,低声应下。 ———— 接下来半个月里,许是因为那几句真情流露,原本和怜嫔并列的沈容华,开始超过怜嫔,独占鳌头。 蒋乔一边看着怜嫔、苏顺仪和沈容华花式争乆丗洸宠,一边数着自己的日子。 六月二十,应是原主被温绣算计的那一天。 而现在,蒋乔躺在美人榻上,由着小华子从冰块那儿扇过来凉风。 嘿嘿,不出门就避免一切被算计的危险。蒋乔叉了一块冰镇西瓜,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不想锦瑟进来通报:“禀主子,蒋良人身边的宫女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2】:文字描述来源于雪霁羹的菜谱(写到这有点饿嘿嘿),看评价说是甜豆腐脑的口感kkk 【3】:出自 清代 纳兰性德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本文只取下半句中“赌书泼茶”四字,以引出李清照与其丈夫赵明诚的烹茶猜书的典故 【4】选自 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 【5】选自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熬不住了,只看这么多的数字备注,就知道我这章写得多么繁琐痛苦又龟速了吧hhh 这章也是3500,那还差2000字,就8.28晚上一起更啦 8.28晚上十点,就更【2000+3000】=5000字以上! 第四十一章 · 蒋乔微微皱了皱眉, 只问道:“蒋良人派她的宫女来要做什么?” 茗夏摇摇头,回道:“奴婢问她,她也不说, 只要求见主子当面说。”而后茗夏皱了皱眉, 又补充道:“奴婢进来回主子的时候,特意叫她站到阴凉处等着, 她偏不肯, 硬是要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 蒋乔就不由冷笑一声:“是不是我不见她,她等会儿就来个中暑晕倒,回头就指责我冷酷无情欺负人呀?” 小华子一边扇着扇子, 一边道:“主子不必担心。她若是非要等在哪儿,逼着主子见她, 奴才就给她送一些冰块去, 这样就不怕她装着中暑了。” “不送。”蒋乔干脆利落地否决了小华子的建议:“宫中冰块皆有份例, 咱们这儿的冰块份例本来就不多。不论是用我自己的份例,还是你们宫人的份例, 都是给她便宜。” -- 第83页 “既然她非要见我,那就让她进来。”前些日子刚送走个道德绑架的蒋太嫔,今天又迎来试图碰瓷的蒋良人宫女,蒋乔现在的心情不大美妙。 茗夏领命而去,片刻后带着一名长相普通的宫女进来了。 “奴婢是蒋良人身边的宫女,名唤紫儿,见过蒋良媛。”那宫女行了一礼, 先是自我介绍, 而后道:“我家主子因着前些日子在言语上冒犯了蒋良媛, 这些日子心怀愧疚、寝食难安,总想着这么补偿蒋良媛。正好如今到了避暑行宫, 不必请安,闲暇的时间多,我家主子今日就在翡翠湖上的亭子旁设了小宴,特意来邀请蒋良媛,希望赔罪。还望蒋良媛赏光。” 这话说得还算客气有水平,但蒋乔可半点都不信。 随后蒋乔就想起:在原书里,温绣就是听了娴容华的挑拨后,死缠烂打地邀请原主到翡翠湖边的小亭子里去。原主性子良懦,松口前往。结果温绣设计调开锦瑟,自己跌入湖中,一口咬定是原主推她下去。而后永宣帝亲来问询时,原主没有证据证人百口莫辩。温绣那儿却又跳出几个过路的洒扫宫人,说是看到原主推人。 人证俱在,原主立时被永宣帝从正四品容华贬作正九品选侍,送回宫中禁足。 想到这,蒋乔就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呀,自己先前的预感是正确的,温绣被提前踢出选秀,就由和温绣性子相似的蒋良人代替了温绣在剧情中的位置。 但这次,是不是还是娴容华挑唆的呢? 如果仍是,在她和原主相比,远远不算得宠的程度,娴容华却仍是选了自己下手。那是否可以说明娴容华对所谓“挡路石”的判定,不是只看宠爱,而是看永宣帝对别人的几分特殊? 蒋乔懒懒动了动手指:她没有娴容华那样庞大的人脉,自然无从得知这段时日娴容华是否和蒋良人有接触。这个猜测,只能看之后沈容华是否出事来从侧面进行判断了。 就在蒋乔想心思的档口,底下的紫儿迟迟得不到回应,只好咬牙又重复了一次:“还请蒋良媛赏光,不叫我家主子的一腔心意付诸东流。” 茗夏在一旁有些焦急:蒋良人此举,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主子肯定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会想出什么计策呢? “本嫔身子不适,恐怕要辜负蒋良人的一番美意了。”蒋乔在心中的小本本上为蒋良人又记下一笔,而后对茗夏道:“头晕的很,将紫儿姑娘请出去吧。” 茗夏听完,有些微的惊讶,不过很快就理解了:蒋良人在宫里算哪个?凭主子比她高的位份就能轻易拒绝此事,又何须费心思对着一个算不上对手的人想计策呢? 茗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拍拍手,就有两位人高马大的粗使宫女行到屋门前待命。 “辛苦紫儿姑娘跑一趟了,只望蒋良人体谅良媛主子呢。”茗夏虽然笑得和善,但语气中是不容紫儿拒绝的态度。 紫儿无法,只好行礼告退,然后急匆匆前往翡翠湖,告知蒋良人蒋乔拒绝前往的消息。 因着紫儿步履匆匆,刚出玉瓯阁几步,就撞到了一位宫女。 看见对方衣裳上一品宫女的纹饰,紫儿立即弯腰道歉:“抱歉,因为要回主子急事,我就走得急了些,还请这位姐姐谅解。” 所幸这位一品宫女是个爽快性格,对她干脆大方道:“这算什么事,不过撞了一下罢了。既然你家主子有急事,就快去吧,别惹了主子生气。” 紫儿赶忙应了一声,又道了一回谢,才继续向翡翠湖急走而去。 而被紫儿撞到的那位一品宫女,正是薛意如身边的江碧。 “主子。”江碧冷眼看了紫儿的背影半晌,才回到薛意如和常宝林共同住的映月居。 “如何,乔妹妹答应了么?”薛意如见江碧进来,就立刻急急发问。 原来,薛意如所住的映月居就离翡翠湖的亭子几十步的距离,加上薛意如自带的散财大法,早早就知道蒋良人邀请蒋乔一事。 生怕蒋乔中了陷阱,薛意如早早派了江碧守在蒋乔的玉瓯阁外。若是蒋乔答应了蒋良人,江碧就会立刻上去,说薛意如邀请叙话。 薛意如相信,蒋乔一定会抛下蒋良人的邀约,选择先到自己这边来。 江碧摇摇头:“紫儿是一个人出来的,脸上还有懊恼的意味,想来是蒋良媛没有答应。” “既然乔妹妹没有答应,那我就去见见这蒋良人。”薛意如搁下手中的茶盏,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常宝林皱了皱眉头,温声劝道:“薛姐姐,很不必这样,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薛意如起了身,朝常宝林道:“只不过是这一次不理罢了。蒋良人没达到约见乔妹妹的目的,之后必然会狗皮膏药一般粘着乔妹妹。” “反正我也看她不爽好久了。”薛意如冷冷哼一声,见常宝林颇为不安,就拍了拍对方的肩:“常妹妹,且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常宝林无法,在看着薛意如风风火火离开后,就只得前往蒋乔的玉瓯阁。 于是,蒋乔和常宝林在不到半个时辰后就得知了一个消息——有分寸的薛意如落水了。 ———— 且把时间线调到薛意如出映月居的那一刻。 彼时,蒋良人正在颇为焦心地等待紫儿的回来。 -- 第84页 看着面前泛着热气的精致糕点,蒋良人就有些心疼:这可是她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打点来的! 心疼了片刻后,蒋良人就安慰自己:没关系,等过了今天,自己就能一举获得皇上的注意。等她得宠了,这银钱不就会流水一样来了么? 这两个月内,蒋良人都一直深陷在只被皇上翻了一次牌子的恐慌之中。 进宫前听说,宫里的人最会看脸色行事,面对得宠失宠之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拜高踩低是司空常见的事情。 蒋良人侍寝前还不觉得,可等侍寝后,眼见自己没有被晋升,赏赐也是寻常的规格,自己的待遇也就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蒋良人吃着一日不如一日的饭菜点心,自然不甘心这样过下去。 她想得宠,她想做人上人。 原先蒋良人是想着,自己没有过于出色的外貌,也没有什么才能,这才被永宣帝遗忘。 还是七天前,在御花园遇到娴容华的那几句话点醒了她。 “蒋良人,你且看那个浅紫色的蝴蝶。”娴容华的声音落在正在赏花想蒋良人耳畔:“原本也算是漂亮,可和一旁的蓝紫色闪蝶飞在一起,就不引人注目了。” 娴容华侧头望着蒋良人,含笑的眉目间有几分怜悯:“可见,世间万物都各有各的美丽,若是没有被旁人看到,只是不慎被人拉去做了比较罢了。” “蒋良人,我看你近日有些苦恼。”娴容华朝着蒋良人轻轻一笑,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了:“不用担心,只要不再被旁人拉着比较,定然也会有机会展现自己的美丽——蒋良人只要细想想,谁会去和你比较呢?” 这话相当于是提示蒋良人:你进宫以来,得罪了哪个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妃嫔? 听完娴容华这话的蒋良人,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点东西来。 是那日蒋乔侍寝完来请安,自己出声刺了蒋乔几句。可没想到蒋乔请安回去,就接了圣旨,晋升为良媛。 加上蒋乔和自己出身同族,蒋良人觉得,定然是蒋乔在皇上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才叫皇上不仅晚翻自己的牌子,还被皇上遗忘。 蒋良人原本还拿不准主意,又特意去委婉询问了娴容华。 “有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娴容华微微笑着,端庄的笑容叫人忍不住产生信赖的感觉。 于是蒋良人回去规划良久,才有了今天这一顿针对蒋乔的鸿门宴。 蒋良人想得好好的:先是将蒋乔的宫女借故调走,自己再站在栅栏边上,用言语激怒蒋乔,刺激对方推自己落水。自然,若是蒋乔没有被激怒,自己就跳下去,横竖水也不深。 这亭子先前修建时,为了能达到“独身静赏湖光山色”的效果,绕着四周建了玲珑曲折的假山,用来做些秘密事情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要永宣帝看看蒋乔丑恶的真是面容,怜惜自己的委屈。 正想着,蒋良人就看到了从外头回来的紫儿,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 “人呢?”蒋良人见紫儿身后没人,皱眉问道:“你没见到蒋良媛么?” 紫儿撇嘴:“禀主子,奴婢见是见到蒋良媛了。可人家一口就回绝了主子的邀请,推说身子不好,没有半点犹豫的。” 蒋良人咬牙:“你怎么没有再争取争取?” 紫儿就有些委屈:“奴婢不过是宫人,哪里敢在主子面前多说半句话呢?奴婢要是再争取争取,就该是被丢出玉瓯阁的下场了!” “没用的东西!”蒋良人骂了紫儿一句,然后吩咐道:“罢了,这里茶都冷了,你先去大膳房再倒杯热茶来。记得顺路喊青儿过来。” 紫儿委屈应下,又生恐再被蒋良人责罚,走得又快又急,眨眼就消失在假山中的小道里了。 “既然这样,我就亲自去一趟玉瓯阁”紫儿离开后,蒋良人思虑片刻,决定道。 蒋良人就不信蒋乔还能将她直接丢出玉瓯阁! 正当蒋良人起身去玉瓯阁的时候,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浅绿色的身影,语气颇为不善:“蒋良人要去哪儿呀?” 蒋良人先是一惊,看清来人后也一时顾不得旁人,先行了个礼:“嫔妾见过薛美人。” 而后才直起身子,颇为硬气地说道:“我要要去哪里,似乎和薛美人无关吧?还有,这个亭子我今日要用,还烦请薛美人另寻一个佳处赏玩美景吧。” 听见蒋良人的话,薛意如英丽的眉挑了挑:“蒋良人去找谁,的确和我无关——但若是去找蒋良媛,就和我有关了。” 蒋良人被薛意如最后露出的凶狠表情吓得心里一跳,但仍是作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带着点嗤笑道:“我若就是要去找蒋良媛,你又能把我如何呢?” 蒋良人说罢,就要绕过薛意如向外头走。在二人擦身之际,蒋良人被薛意如蓦地抓住手腕。 “疼疼你松手!”蒋良人在那一刹那就戴上了痛苦面具,一边使劲甩手,想甩开薛意如的手,一边被薛意如压着向后走,直到整个人磕在了柱子上。 蒋良人后脑勺一痛,正呲牙裂嘴的,却听见了薛意如有些轻飘的声音。 “我父亲从小教我拉弓射箭,没成想这练出来的手劲儿,正好来对付你。”薛意如轻轻松松地压制着蒋良人,叫对方动弹不得:“只是可惜,我身在后宫,这辈子恐怕都碰不得弓箭骑马了。” -- 第85页 感慨完,薛意如就抬起一只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拍了拍蒋良人的脸:“让我猜猜,你找蒋良媛干什么呀?” “是不是借着道歉的名义,将蒋良媛骗过来,再找机会调走蒋良媛的贴身宫女,最后制造蒋良媛推你入水的假象呀?” “你、你怎么知道?”蒋良人瞪大了眸子,惊愕地问薛意如。 薛意如仍是一只手压制着蒋良人,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上实打实的纯金耳坠,豪气一笑:“蒋良人知道买通宫人来做假证,自然也是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 “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蒋良人你给的钱,没有我给的多啊。” 看见蒋良人带着一脸受到羞辱的表情,正欲张嘴说话,薛意如就又拍了拍蒋良人的脸,让对方成功闭嘴:“蒋良人,你不觉得如今你的贴身宫女不在这儿,我的宫女反而在这——不是很符合蒋良人你的计划么?” 蒋良人呼吸一窒,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错,是很符合她原本的计划。只是,她的身份似乎变了。 “不、不不,薛美人,这一切都是误会”蒋良人艰难摇动着自己的头,打算今日放弃这个计划,先让自己脱离险境才是要紧。 还没说完,就被薛意如一声“嘘”给打断了。 “你听见脚步声了么?”薛意如面上露出笑容,朝着蒋良人眨了眨眼睛:“那是被买通,来做假证的宫人。只不过,不是来给你做假证的,是来给我做假证的。” 蒋良人听薛意如说完这番话,已经是震惊地无法言语了,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子!” 薛意如低低笑起来:“我可不是疯子。别忘了,如今这件事的起源,不是你么?” 话音刚落,薛意如就松开了钳制住蒋良人的手腕,将对方拉着紧紧靠着自己。再在粗使宫人抓着扫帚露头的那一刹那,薛意如一个转身,使得自己紧挨着栏杆,蒋良人的双手被抓到胸前。 从背后看,妥妥就是蒋良人想要推薛意如下水的样子。 而下一秒,薛意如就从栏杆上落下,“噗通”一声掉入水中。 色若翡翠的湖水,霎时间荡起一圈圈的碧波。 ———— 这消息传到玉瓯阁时,蒋乔正在端茶给常宝林,想要安慰对方不要惊慌,薛意如是知晓分寸的人。 这消息一到,蒋乔手上端着茶盏的手就是一抖,茶盏顷刻间落地,碎末飞溅。 蒋乔任凭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也不曾管,而是急忙拉着常宝林前往映月居——因着薛意如所住的映月居离翡翠湖很近,薛意如被救上来后,直接送往了映月居。 而住着靠近映月居的德妃,现在正在映月居主持场面,只等许太后和永宣帝赶到。 蒋乔甫一踏进映月居的门,就听见蒋良人鬼哭狼嚎一般的嗓音:“德妃娘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分明是薛美人发疯,自己跳下去的!” 而后蒋乔看到德妃的贴身宫女雨烟上前给了蒋良人清脆的两巴掌:“蒋良人,您对德妃娘娘失礼了。” 蒋乔压住心头的怒火,向德妃请完安后,就奔向内室看薛意如。 当看到薛意如面色苍白,双目禁闭地躺在床上时,蒋乔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上前握住薛意如有些冰凉的手,心里是止不住要杀了蒋良人的想法。 蒋良人在蒋乔心里,如今已不是要秋后算账的人了,而是——要立刻打入深渊的人! 蒋乔泪眼朦胧的眼里,藏了几分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电脑在身边,手机码字好慢,还卡文(叹气) 最近状态不好,明天可能只有三千更新哦,还是晚上九点 比个心,大家晚安 既然已经过五百了,为了纪念,之后哪天有空加更一下吧 第四十二章 · 然而, 被蒋乔握在掌心的薛意如的手,轻轻动了动,冰冰凉凉的触感, 似乎在安抚蒋乔的情绪。 蒋乔有些愣怔, 一旁为薛意如看诊的太医就向蒋乔道:“蒋良媛不必忧心,薛美人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落水, 受到惊吓又有寒气入体, 此时有些发烧。臣就给薛美人开了安神药喝下,薛美人才是如今这样昏睡的状态。” 蒋乔听见这太医的声音,感到颇为耳熟, 转头一瞧,正是天竺葵事件中和善的孙太医。 “多谢孙太医了。”蒋乔抹了抹眼泪, 勉强稳住了情绪, 再扶起和自己一同趴在床边的常宝林, 给对方塞了张手帕。 前头德妃正在颇为头疼地望着嚎哭不止的蒋良人,一向好脾气的德妃觉得耳朵生疼, 就直接对雨烟道:“将她的嘴堵住。” 然后转向正准备陈情的江碧,说道:“你先去服侍你家主子,等会儿等皇上和太后来了,再将事情说清楚。” 江碧应下:“是,奴婢多谢德妃娘娘。” 江碧转身进了内室,看见了眼睛红红的蒋乔和常宝林。 孙太医在太医院做事多年,早就学会察言观色, 看见江碧的神情就知晓要和面前的蒋良媛二人说些事情, 立刻以要抓药为借口出去了。 见孙太医转身离开, 江碧才走到蒋乔和常宝林面前,低声道:“蒋良媛和常宝林不必担心, 等皇上来了,也不用出声说什么,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蒋乔心中一紧,联想到锦瑟先前来回,说是紫儿进来时,在玉瓯阁附近看到了江碧的身影。 -- 第86页 此时听到江碧的话,蒋乔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映月居离着翡翠湖较近,薛意如应当是发现了蒋良人的打算,才派江碧来自己的玉瓯阁看着。 在自己拒绝蒋良人的邀请后,薛意如就自己前往,打算会会蒋良人。 至于薛意如落水,大概率可能是薛意如自己所为,算是对蒋良人反将一军。 想到这里,蒋乔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就平静了些许,向江碧笑道:“多谢江碧姑娘提醒,我知道了。” 一旁的常宝林也不笨,很快猜出了大概的前因后果,止住了嗓子眼里的哭声,只在一旁默默抹眼泪。 蒋乔和常宝林一块坐在薛意如的床边,一边从山清手中接过湿了水的帕子,为薛意如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冷冷听着外头蒋良人难听的呜咽声。 和冰凉凉的手不用,薛意如的额头是滚烫的。 透过湿凉凉的帕子,蒋乔感受到薛意如额头的温度,不由攥紧了帕子。 帕子瞬间就变得皱皱巴巴,像蒋乔揪起的心。 一直以来,是她的想法错了。 蒋乔敛目,回忆起入宫到现在自己面对几次冲突的想法:她是想在宫中做一个吃瓜看戏、远离纷争的快乐咸鱼,所以面对旁人对自己的算计,总带了那么点回避的意味。 此次蒋良人邀约之事,她分明知道蒋良人的全盘计划,可以利索反击,却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不接受蒋良人的邀请。 蒋乔心中知道,她自己还是有点怕的。毕竟在一些事情上,其发生的轨迹已经偏离了原书中的剧情。 她怕蒋良人的算计和原书中温绣的不同,自己计划反击,反而弄巧成拙,叫前面三个月的种种打算付之东流。 她怕自己仍是逃不开原主最后的结局。 蒋乔已经死过一次了,此次穿书再生,她也愈发珍惜生命。更何况,她拥有了温润如玉的好哥哥和不离不弃的锦瑟,还有薛意如和常宝林这样让人珍惜的好友。 而在蒋乔选择回避蒋良人之计,打算先混过今天时,薛意如为了蒋乔,选择前去见蒋良人。薛意如甚至不惜自己落水,将事情闹大,以求彻底铲除蒋良人这个祸害。 蒋乔温温柔柔地擦拭薛意如的面,心中是止不住地懊悔:她还是有些软弱了。 在宫里,面对旁人的算计,最好的选择并不是躲避和求和,而是自己悍然出手,提前将对方摁死。 没关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法了,以后只要改正就好了。 那就从蒋良人这儿开始改正好了。蒋乔在水盆中拧了拧毛巾,在温热的水波中,看见了自己含着一缕浅笑的唇。 ———— 不多时,永宣帝就到了。 “臣妾/嫔妾/奴婢见过皇上。”一屋子的人赶紧站起请安,内室的蒋乔几人也连忙出来。 “唔唔唔”蒋良人看见永宣帝到来,蠕动着向前爬了两步,扬起哭肿的脸,以希冀获得永宣帝的几分怜惜。 “禀皇上,方才蒋良人哭嚎不断,又冒犯了臣妾,臣妾才将她的嘴捂起来。”见永宣帝看着蒋良人皱了皱眉头,德妃就开口解释。 永宣帝在来的路上听了大致的事情经过,此时知道蒋良人涉嫌推薛美人落水,又见对方眼睛哭得又肿又小,自然不耐烦看,只对德妃点头道:“既然冒犯了你,等事情查清后记得按宫规给她惩罚。” 德妃含笑应下,而后道:“臣妾算是匆忙赶来主持场面的,出来时玦儿还在睡着” 德妃未曾说完,永宣帝便关切道:“你不必说了,赶紧回去看玦儿吧,这里有朕了。” 等德妃退下,永宣帝也没管继续在地上挣动的蒋良人,而是看到了站在内室屏风处、眼睛红红的蒋乔,就径直去了内室。 身后的何长喜连忙使眼色,让按住蒋良人的宫人力气更大些。 “薛美人如何?”永宣帝走到蒋乔面前,温声问道:“可有大碍?” 蒋乔摇摇头,将孙太医的诊断重复了一遍。 永宣帝的目光越过蒋乔和常宝林,看到床上面色不大好的薛意如。 “你们先去洗个面吧。”永宣帝看着蒋乔红玛瑙一般亮晶晶的眼,忍住了想要抚一把对方面颊的冲动:“朕一会儿也有事要问你们。” 蒋乔和常宝林应下,再由山清带着,去沐浴间打水洗脸了。 永宣帝则有些沉吟:薛美人的父亲是自己暗中的钱袋子,在许家、施家和皇帝之间,选择了自己这边。 蒋良人身为太后选进来的人,却突然对着还未侍寝的薛意如下了手。 难道,许太后发现了薛美人的父亲在暗地里资助自己的事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回家特别晚,是超级短的一天(叹气) 这章主要是想写阿乔心理上的一个转变:从一个下意识躲避事情的咸鱼,变成一个平日里吃瓜看戏,但一旦碰上事情就谁招惹谁死的不怕事咸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出来(对手手) 第四十三章 · 永宣帝的这点子猜想, 在看到端妃进来的时候,就消散了。 原因无他,若是许太后真的察觉薛美人父亲之事, 再让蒋良人下手, 那许太后绝对会亲自过来处理,而不会让容易露马脚的端妃过来。 “臣妾见过皇上。”端妃端着淡淡的笑容, 进屋向永宣帝请安:“事情传到太后那儿的时候, 太医正在向太后娘娘看诊。臣妾想着也不算什么大事,就自请来了,也好叫太后娘娘好生休息。” -- 第87页 “母后无碍吧?”永宣帝照旧扶端妃起身, 温声询问许太后的身体状况:“朕记得,母后总是耐不住暑热, 往年在避暑行宫也是无精打采的。” 端妃笑答:“太后无碍, 太医也说是老毛病了。多亏了皇上有孝心, 每年为太后娘娘备下大量的冰块,才叫太后娘娘好受些。” 永宣帝轻轻一笑, 对端妃道:“既然爱妃来了,那咱们一起看看这事吧——爱妃可知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端妃和永宣帝一起坐下,点头道:“臣妾听了底下宫人传的话,说是薛美人在翡翠湖凉亭落了水,现场只有蒋良人在。” 说到这,端妃微微顿了一下,看向地下挣扎不动的蒋良人, 继续道:“而蒋良人拒不承认, 说是薛美人自己跳下去的。” 端妃话说出口, 觉得蒋良人的话没有半点信服力,但又转念一想:宫中妃嫔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真的是薛美人自己跳下去呢? “臣妾为着皇上方便问话,也将蒋良人的宫女紫儿和青儿带来了。”端妃补充道。 “爱妃细心。”永宣帝微微颔首,赞了一句端妃,而后瞧了瞧蒋良人:“将她嘴中的布拿出来,扶起来。” 何长喜连忙上前将蒋良人口中的布拿出来,在让后面的宫人将人架起。 “你先说,事情如何?”永宣帝冷声道。 蒋良人见到永宣帝冷漠的模样,有些委屈地抽噎:“禀、禀皇上,嫔妾今日一时兴起,就想着去翡翠湖观赏风景。不想正看着,薛美人就冲了过来,莫名和嫔妾吵了几句,就自己跳下湖了。” “皇上、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呀!”看到永宣帝没有半分波动的表情,蒋良人就害怕起来,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两步。 端妃看到蒋良人这幅钗环散乱、不成体统的模样,就觉得烦心,但又念及对方是自己宫里的人,生怕永宣帝觉得自己管教不当,就不由开口说了一句:“蒋良人,皇上面前,要讲究体统。” 而后在心里回忆起许太后对自己的教导:收入自己棋盒中的棋子,并不一定都是有用的。若是弃子,则要及时丢弃,否则又麻烦又占地方。 蒋良人触及端妃的目光,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会引起永宣帝的厌恶,就连忙自己跪直了,将散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向永宣帝磕了个头:“皇上,嫔妾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还请皇上相信。” 永宣帝看到蒋良人能好好说话了,开口道:“朕若记得不错,你和薛美人并无什么交集,她因为什么和你吵起来呢。” 蒋良人思考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说在明面上的实话:“回皇上,嫔妾先前是准备邀请蒋良媛到场,一起共赏美景的。但蒋良媛没来,嫔妾就一时气愤,说了两句蒋良媛,被薛美人听见了进来理论,这才吵了起来。”总归不能将自己打算陷害蒋乔,被薛意如发现这种原因讲出来。 从明面上看,这件事自己总要背些责任,才好为脱去更大的罪名。横竖现在薛意如在床上躺着,也不能辩驳自己的话语。唯一麻烦的,就是被薛意如反买通的宫人。蒋良人在心里思量着对策,低垂的目光触及到了端妃逶迤的裙摆。 蒋良人眼神一亮:自己是明明白白投靠了许太后的,每日也很殷勤地向端妃娘娘请安,端妃定然不会置自己于不顾的。到时候自己死不承认,时间拖久一点,让皇上不耐烦,交由端妃娘娘处置就好了。最后再请端妃娘娘帮忙,将他们抓入慎刑司审问就好了,只取部分口供呈上去。 蒋良人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正好此时蒋乔和常宝林浣了面出来,向永宣帝和端妃行礼问安。 永宣帝仔细瞧了瞧,见蒋乔双眼上的嫣红褪去了不少,这才道:“平身,赐座。” 等蒋乔二人安坐后,永宣帝就问道:“方才你们也听到蒋良人说的话了。朕就问你们,可有补充或是纠正?” 蒋乔坐在雕花木凳上,向永宣帝弯了弯腰,蹙眉道:“回皇上,先前蒋良人是派人来玉瓯阁邀请嫔妾的。只不过不全是为了邀请嫔妾共赏美景,还说要为了两个月前的事情向嫔妾道歉。嫔妾觉得有些奇怪,就推辞了。” 永宣帝闻言挑了挑眉,问道:“此话当真?” 蒋乔点点头:“嫔妾没有说谎。皇上只要问问蒋良人身边的紫儿和嫔妾那儿的宫人就知道了。” 紫儿和锦瑟在永宣帝的目光下连忙应是。 蒋乔和蒋良人、两月前、道歉永宣帝在脑海中搜索着关键词,终于想起:是蒋良人对着侍寝完、但未来得及下圣旨的蒋乔出口刁难的事,自己还因此特意冷了蒋良人快半月。 想起这事,永宣帝就对蒋良人的印象更差劲了些。 端妃则不由皱起眉头:以个两月前做错的事为理由特意去请蒋良媛,怎么看都是蒋良人不怀好意呀。不然这两个月里,蒋良人怎么对蒋良媛没有半点抱歉的想法? 常宝林则咽了咽口水,向永宣帝道:“回皇上,嫔妾下午是和薛美人在一块的。因为映月居离翡翠湖近,所以蒋良人在翡翠湖亭子里张罗茶点的时候,嫔妾和薛美人就知道了蒋良人要在那儿邀请别人赏景。” “原先还没什么,但看见蒋良人身边的紫儿向玉瓯阁去了,薛美人就派了身边的江碧去跟着。等蒋良媛拒绝了前去翡翠湖,薛美人就和嫔妾说,觉得蒋良人不大对劲,生怕蒋良人打蒋良媛的坏主意,就要亲自去看一看。等薛美人走后,嫔妾就想着去找蒋良媛说说这事,才说完,就听到薛美人落水的消息了。” -- 第88页 永宣帝听到这里,语气还算平常:“朕知道了。”而后转头问何长喜:“叫今日跟着薛美人出去的宫女出来。” 何长喜应了声是,亲自去了内室,将江碧叫了出来。 江碧就将手中的帕子交给山清,平了平心绪,将薛意如交代自己的话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然后随着何长喜出去了。 “奴婢见过皇上。”江碧平稳大方地给永宣帝行了一礼。 “起吧。”永宣帝点了点下巴,朝江碧吩咐道:“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讲来一遍。” 江碧又行了一礼,然后不疾不徐地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前半段和蒋良人所说的话吻合,后半段则完全不同:“等主子到了地方,就让奴婢在远处等着,隐约听见了蒋良人说了主子和蒋良人的坏话。之后,蒋良人和主子就起了争执到最后,奴婢感觉不对,正要到亭子里头去,就瞧见了主子被蒋良人推了下去。” 一旁好容易安静的蒋良人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江碧:“胡说!分明是薛美人在那和我胡缠烂打,然后自己摔下去的!” 端妃也道:“皇上,此事颇为复杂,不可只听薛美人宫女的一面之词。” 江碧微微一笑,一副清白凛然的模样:“端妃娘娘说得极是,也应当去询问周围可能目击了现场的证人。” 永宣帝点点头,何长喜就机灵地上前:“回禀皇上,奴才已经吩咐人去将当时在翡翠湖凉亭四周洒扫的宫人带来了。” 随后何长喜拍拍手,由小福子带了两名宫人上来。 “奴婢见过皇上。”两位宫人一齐向永宣帝请安。 蒋良人的面色却越发差了:就在昨日,她清清楚楚记得,这两人如何欢欣鼓舞地收下自己的荷包,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帮自己做假证。可如今一眨眼,就成了来坑自己的人了!当真是见钱眼开! 然蒋良人的面色变化,落在永宣帝眼里,就是即将被揭穿的害怕了。 “将你们在凉亭看到的事情都说一遍。”永宣帝淡淡吩咐。 两位宫人忙不迭地答道:“回皇上,奴婢当时已经将凉亭四周、假山外围打扫干净了,就打算进到假山之中的凉亭打扫。没成想,一进去就看到蒋良人将薛美人压在栏杆上,薛美人挣扎了一会子,就落水了。” 这两位宫人先被蒋良人收买,再被薛意如反收买,说好做一样的假证,只是施害者和受害者的位置变换了一下。原先想到要在皇上面前说谎,这二位一开始还颇有心理负担,但下午从她们看到的场景,的确是蒋良人推了薛美人入水。 因为这个缘故,这两位宫人做起证来就颇有底气,看上去比蒋良人叫人相信得多。 “回皇上,嫔妾给薛姐姐擦身子的时候,在薛姐姐腰的下部发现一道颜色颇深的红痕,想来应当是薛姐姐被压在栏杆上压出的痕迹。”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蒋乔忽然开了口,眼尾一片嫣红渐深。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永宣帝朝蒋乔颔了颔首,在心里已经为此事定下结局,便冷冷地问蒋良人。 “皇上!是薛美人买通了宫人陷害我!”蒋良人见状不妙,立刻呼号起来:“皇上只需要将他们拉到慎刑司审问一下即可!” 听见蒋良人的话,这两位宫人的身子抖了一下:她们虽然在避暑行宫做事,但也知道慎刑司的威名。一旦进去,恐怕自己收受两次贿赂的事情,就会被知晓了。 见两位宫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蒋乔轻轻呼了一口气,状似好奇地问道:“我几天前连着去过翡翠湖周围赏景,当时也有宫人来洒扫。不过,我看他们都是先从假山围着的凉亭里面开始打扫,怎么你们先从外面开始呢?” 两位宫人心中一动,最机灵地那个已经跪下了:“奴婢有罪,奴婢的确是收受了贿赂!” 蒋良人面上的得意还未摆出,就听见那宫人喊道:“不过奴婢收的,是蒋良人的贿赂,而非薛美人的贿赂!” “蒋良人特意给了奴婢一人十两银子,叫奴婢明日尽量晚些打扫凉亭。” “奴婢原先以为蒋良人是怕奴婢们会打扰雅兴,没想到蒋良人却是为了方便推人落水!” “奴婢有罪,不该因为贪图一时的便宜,从而间接害了薛美人!”机灵的宫人越喊,面上就越露出助纣为虐、悔不当初的表情,甚至当场打开自己的荷包,将里头的十两银子倒出来:“蒋良人,这银子还给你,这亏心的钱,奴婢不能受!” 蒋乔点点头:瞧瞧,一个宫女的演技都这样可圈可点。就蒋良人这差劲的表情管理,还想着做反派的活呢。 一旦做了,就等着自己的下场吧。 端妃用一种颇为惊奇的目光看着蒋良人:若是宫人所言为真,那这蒋良人可真是个自爆的蠢人。 蒋良人则立刻奋起,面容扭曲想要说话,就被永宣帝点了点:“何长喜!将她的嘴重新堵上!” 另一个不大机灵的宫人此时反应过来,不但跟着跪下了,将口袋里的十两银子倒给蒋良人,还磕了好几下响头:“皇上明鉴,奴婢所言都是真的!若皇上不信,可以去问问和奴婢住在三号大通铺的宫人,蒋良人身边的紫儿姑娘,可在昨日傍晚去往那边,点名见了奴婢两个。” 永宣帝抬眼一看,就见紫儿满脸惨白, -- 第89页 在内室躺着的薛意如轻轻翻了个身:只有蠢货,才大张旗鼓地去收买别人。 蒋良人面对众多宫人看到的铁证,是无法辩驳的。而若是蒋良人想拉她下水,说出事情的完整真相,她也不怕。 就凭这自己父亲给永宣帝提供的财力帮助,薛意如是笃定的:蒋良人这种没了也无伤大雅的妃嫔,永宣帝必然会牺牲蒋良人,来保住自己唯一的钱袋子。 而后薛意如轻轻叹了口气,苦恼道:此事虽然是为了顺利解决蒋良人,但到底让乔妹妹和常妹妹担惊受怕了,事后说不定得好一顿教训呢。 该怎么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超忙,很可能都是十一二点更,和等更新的小天使说句抱歉QAQ 第四十四章 · 端妃听见宫人的话, 就主动向永宣帝道:“臣妾差人去问一问吧。” “不必了。”永宣帝的眼冷冷扫过蒋良人和紫儿:“只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了宫人所言非虚。” 端妃点点头,此事到现在已经明了:摆明是蒋良人想借着道歉的名义, 将蒋良媛推下水。没成想蒋良媛没来, 薛美人倒是来了。蒋良人就想着换人也不打紧,趁此机会将薛美人推下了水, 却不想被旁人看见了。 其实这事仔细想来有许多漏洞, 但不论是永宣帝还是端妃,都不想再细细往下追究——永宣帝是要保证自己的小金库安稳,端妃则急于舍弃无用的棋子。 再次被按住的蒋良人还在用舌头拼命往外顶口中的布, 企图为自己争取两句,最好和自己想得一样, 交由端妃处置此事。 永宣帝却开口断了蒋良人的念想:“蒋良人, 心思恶毒, 降为采女,就留在避暑行宫里, 终生禁足。从此往后,就不必再侍奉朕了。” “蒋采女的宫女助纣为虐,让她从此在避暑行宫做苦活。” 蒋良人顿时傻在了原地,她不明白,为何永宣帝草草了结此事,连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还没想明白,蒋良人就被身后的宫人带着往外拖。拖到一半, 又被永宣帝打断了一次:“朕记得蒋采女一开始以下犯上, 冒犯德妃, 记得先掌嘴五下,再实行禁足。” 底下的宫人诺诺应下, 将扭动起来的蒋良人赶紧拖走,免得触怒龙颜。 “至于这两个宫人。”永宣帝皱了皱眉:“私自收受贿赂,一人打上五板子,以正后宫风气。” 两位宫人就松了一口气:只有五板子,也没有被贬去做苦力。然后就带着一脸惶恐,双双告退,下去领板子了。 “皇上且喝盏茶,消消气吧。”端妃见永宣帝面色不佳,就端了一盏茶向永宣帝奉上。 等永宣帝喝完茶,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端妃就笑语嫣然道:“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皇上若是无事,就和臣妾一同去看看太后吧,顺便将结果告诉给太后。” “爱妃的提议甚好。”永宣帝想着自己的确有事和许太后商量,就答应了端妃的提议。端妃面上的笑容愈发耀眼。 临走前,永宣帝还特意在蒋乔面前停下,嘱咐一句:“这件事算是薛美人受了惊吓,你和薛美人关系颇好,就先照顾着薛美人,等她醒了,朕就将赏赐送过来。” 原本在一边心情颇好的端妃,听见永宣帝的话就有些酸味:今日之事,还是叫皇上记起了未曾侍寝的薛美人。说不准,薛美人就是冲着这点,才主动去找的蒋采女呢。 蒋乔则连忙起身,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嫔妾谨记皇上的吩咐,也代薛姐姐谢过皇上。” “记得就好,不许再哭了。”永宣帝看出蒋乔笑容的勉强,低声嘱咐了一句,见蒋乔点头应下,才转身离去。 彼时端妃已经步至门口,面带浅笑地等着永宣帝上轿撵,而后二人一齐向许太后的长春馆行进。 蒋乔则是转头对锦瑟耳语了几句,等锦瑟离开后,就和常宝林进了内室,打算继续照顾着薛意如。 这一进去,蒋乔就发现了些许不对:薛意如躺着的姿势变了,从原本的左臂在上变成了右臂在上。发上先前没来得及拆下的珠花,已经躺在了首饰盒里。而再仔细瞧一瞧,薛意如是眼皮正在微微颤动着。 山清在旁边颇为无奈地盯着在床上装睡的自家主子,想着开口提醒一二,就见蒋乔一脸担忧地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自己主子的额头。 感受到薛意如已经恢复常温的额头,蒋乔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后蒋乔在薛意如的额头上勾了勾手指,见薛意如分毫未动,心下就有了谱:知道自己此事处理得莽撞了,就在这装睡呢。 蒋乔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一派担忧,向山清道:“啊呀,薛姐姐的头还烫着呢,快去打些冰水来——要极冰的那种,我再为薛姐姐擦一擦。” 山清挑了挑眉,刚要开口为薛意如搭台阶下,就被一脸神秘微笑的江碧拉下去打冰水了。 落后蒋乔一步的常宝林不明所以,慌忙凑上来摸了摸薛意如额头的温度。 常宝林先是一脸诧异,之后和蒋乔对视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顺着蒋乔先前的话往下讲:“是呢,薛姐姐的额头还这么烫,我先叫人去孙太医那儿,让他在药方里多加上黄连等物,将薛姐姐体内的热气逼出来才对。” 蒋乔点头道:“我看薛姐姐估计要晚上才醒,咱们既然要照顾薛姐姐,总得等她醒了才能放心。我已经让锦瑟去大膳房传话了,在晚膳里加了一道软炸里脊,到时候直接送到映月居来。” -- 第90页 “那我就让清平去传话,为薛姐姐加一道蒜香肉丝。”常宝林捂着嘴笑道。 在床上装睡的薛意如只得“幽幽转醒”,向常宝林和蒋乔嗔怪道:“你们分明知道我最讨厌吃蒜香肉丝,最爱吃软炸里脊,还这样安排。” 蒋乔就做惊慌失措状,将想要撑起身子的薛意如重新按回去:“薛姐姐你还发着烧呢,可千万别轻易起来,等我用冰水给你擦了额头再起来。” 常宝林憋着笑,也上来按薛意如,薛意如就抓住常宝林的手,说道:“常妹妹,你怎么也被乔妹妹带坏了?” 那头山清和江碧正好端着冰水进来,屋内的温度顷刻就是一凉。 见山清和江碧将水架在床边,蒋乔伸手进去拧帕子,薛意如就趁势起身,告饶道:“乔妹妹,常妹妹,我知错了,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薛意如如今还算是病体,蒋乔自然不可能真叫她接触凉水,就放下帕子,朝薛意如叹气:“你这件事做得太冒险了。” 薛意如仓促的计划能成功,纯粹是因为薛意如代表的是永宣帝的小金库,兼之蒋采女是许太后的人。 常宝林看着山清和江碧将冰水抬出去,才满脸不赞同地看向薛意如:“事前也没有和我们商量一二,得亏皇上今日没有仔细追究这件事情。否则,薛姐姐你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薛意如就带了点面红,向常宝林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冲动了,常妹妹就不要再数落我了——我晚上可不想吃葱香肉丝。” “罢了罢了,让蒋姐姐教训你。”常宝林抿了抿嘴,起身道:“我去大膳房帮你点一些清淡的伙食。” 山清端起冰水准备放到外间,江碧就行礼:“奴婢去九宸堂走一趟,向皇上汇报一声主子醒了的事情。” 就这样,屋内的人因着各个原因离开,为蒋乔和薛意如谈心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薛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件事情的。”蒋乔在薛意如的腰下塞了一个软枕,沉默半晌后才轻轻开口:“薛姐姐,多谢你。” “但我方才仔细想过了,这件事我也要有错。”蒋乔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后悔:“若我不那么优柔寡断,直接准备收拾蒋良人,就不必你要亲自落一回水了。” 薛意如笑了笑,握住蒋乔因为刚刚浸过冰水而有些凉的手:“我就是不想你卷进来,才不告诉你,自己去的。我答应过你哥哥,要照顾好你的。” 蒋乔反握住薛意如的手,盯着薛意如含笑的眼眸,真诚道:“我知道薛姐姐待我好。但后宫中陷阱重重,我希望你、我,还有常妹妹一块儿,共同渡过难关,一齐反击想害我们的人,而非一个人独自冒险行事。” 薛意如笑着点头:“知道了,我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了。” “那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块儿商量,不许再一个人偷偷琢磨了。”蒋乔也笑起来,开口道:“我方才,叫锦瑟回玉瓯阁拿了银子,去找了避暑行宫的总管宦官。” 薛意如听完这话,立刻就紧张起来:“你难道是要对蒋良人乔妹妹,蒋良人被降位禁足,还要一辈子留在避暑行宫里,已经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你为我也好,为自己也罢,可不不能对蒋采女下手!” “在宫里,咱们被旁人算计,反击回去是应该的,最后的后果都由皇上决定,她们自己承担。但咱们不能去主动算计别人,甚至在手上沾上人命!”薛意如一边说,一边有些着急:“乔妹妹,你快去,将锦瑟叫回来!” 蒋乔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话还没说完呢,姐姐就这样着急上火的。” “放心吧,薛姐姐。我让锦瑟去找避暑行宫的总管宦官,并不是打算趁机要蒋采女的性命。”蒋乔微微握紧了薛意如的手:“我是让总管好好照顾蒋采女,让她好在这避暑行宫里头,顶着采女的名号,活得长长久久。” 既然蒋采女想踩下别人上位,那如今就要好好品尝这终生位份最低的苦果。 薛意如握着蒋乔变暖和的双手,松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 “你可不知道,蒋采女可笨了,买通宫人还让自己的一品宫女亲自去。”薛意如见蒋乔的面色轻松起来,便笑着开口:“我可是转了好几手才去收买的,也不怕旁人查到。” 听到常宝林带着晚膳回来的声音,蒋乔就朝薛意如道:“薛姐姐自然比蒋采女聪明,但此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 薛意如应下,而后和蒋乔一起含笑看着步入内室的常宝林。 ———— 蒋乔是在映月居用完晚膳后才回玉瓯阁的, 六月还是初夏,白天已经叫人热得不行,晚上的风却带一点微微的凉,让人心情舒爽。 蒋乔由锦瑟扶着,在路上慢慢走着消食,顺便在心里补充完自己的处事底线:人不犯我,我做咸鱼;人若犯我,锱铢必较。 以及,不论如何,不能手沾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几章有大事发生!(悄悄) 还有两三天就不忙啦,很快就能回复定点日更哦! 第四十五章 (修) · 永宣帝和端妃的轿撵一齐进了许太后的长春馆。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等永宣帝和端妃请完安, 靠在床上的太后才笑呵呵开口:“都起来坐吧。” -- 第91页 一边的陈嬷嬷赶紧给永宣帝和端妃端上好茶。 “还是母后这儿的茶味道最好。”永宣帝先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才看向面容有些微苍白的太后,关切道:“母后可还是觉得身子不爽?儿臣已经吩咐过殿中省, 一应的冰块分例都先由着母后挑。” 陈嬷嬷看着许太后面不改色喝着黑苦的药汁, 本就心疼,如今再听永宣帝的话, 就不由在心里咬牙:若非施贵太妃在当初暑热天为难太后, 太后也不至于每逢夏日都身子极为不适。 “皇帝好意,哀家心领了。冰块虽然去暑热快,但用多了对身子也不好。”许太后却是带着浅笑, 向永宣帝问道:“薛美人的落水一事如何了?” 端妃此时放下茶盏,先向永宣帝笑了笑, 然后主动向许太后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永宣帝就趁此观察了几眼许太后, 见对方一边喝药一边听端妃讲话, 还转头和陈嬷嬷耳语了几句,明显对薛美人落水的事情不甚重视。 看来, 薛美人落水之事,大概率只是蒋良人自己所为。 那头端妃讲完事情经过,许太后就笑着道:“皇帝处理得好,这种风气可不能在后宫里滋长。” “先前一个严美人,如今又来一个蒋良人。这一届的新妃嫔,当初看着乖乖巧巧的,现在真是叫人不省心。”许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了看端妃, 再对永宣帝道:“还是后宫里的老人稳重些。” 永宣帝也就含笑看向端妃:“宫里的老人是母后一个个亲自挑出来的, 自然比新妃嫔好。尤其是端妃,端庄稳重, 只是做事再细心些就好了。” 端妃有些面红:“臣妾多谢皇上夸奖,必然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像殿中省对账时有两处错漏和类似诚妃之死的事情,她是不会再犯了。 如今看着新人一个个把自己折腾进去,端妃才终于有点醒悟许太后的意思:既然已经身在高位,就只看着别人自己犯错好了,不必亲自动手,还容易惹得一身腥味。 许太后听了永宣帝和端妃的对话,面上一笑,而后转头对端妃道:“你去往映月居的时候,你身边的冰珠找了过来,说是柔昭仪的宫女送来了生辰宴会要报备的东西,让你回去过目批准。” 永宣帝则道:“既然如此,爱妃先回去处理事情罢,也顺便将柔昭仪办生辰宴的时候要用的东西名录交给朕一份,朕好为柔昭仪置办生辰礼物。” 端妃拿回了凤印,殿中省等诸事也归于端妃所管。柔昭仪七月的生辰,永宣帝特许柔昭仪按着自己喜欢的来办,可用四妃宴席的规格,到时候将所用的物品人手给端妃报备一下,领了牌子即可。 端妃想起柔昭仪一个生辰,能让永宣帝这样关注,就不由有些咬牙:就算柔昭仪能用四妃的宴席规格,也不过是区区九嫔罢了。下一次宫里封四妃,必然会是本宫! 虽然心里咬牙,但端妃看着是一派温和笑意:“是,臣妾遵命。”而后就由玉珠扶着告退了。 等端妃退下后,永宣帝面上的笑意略微浅了几分,带着几分淡漠:“母后,昨日顺王、施贵太妃和施家一齐上了折子。” 许太后喝药的动作一顿,直接将碗放到一边,一双目紧紧盯着永宣帝:“他们说什么?” “顺王和施贵太妃说,久在封地,思念京城雪景和家人亲族。又日夜追思先帝,希冀能在今年的年节进京拜见,在端圣殿为先帝烧一炷香。”永宣帝说到这,眼底带出了几分嘲讽:“更希望亲自向朕祝贺,有了这河清海晏的天下。” “儿臣应当将他们的奏疏带过来给母后看看,真是情真意切,字字句句叫人落泪。”永宣帝看向许太后。 果不其然,许太后眼中露出嗤笑和厌恶的表情:“当初听到先帝的留下的遗旨时,他们口中所述,不也是这样情真意切么?” 永宣帝的面色微顿:不可否认,先帝选择他为继承人,很大程度上是后期得宠的许太后给了他很多助力。 “施家又说了什么?”许太后身子向后靠了靠,问道。 “施家上了两份折子。”永宣帝慢慢道:“一份是驻守在自己封地的施大将军,请旨在年节时回京述职,也说了思念亲人等语。” “另一份是施夫人,以一品诰命身份上书,言及自己身子不好,然而丈夫远在封地,女儿一个即将远嫁到顺王封地,一个久在深宫,只盼着朕和母后能大发慈悲,圆施家阖家团圆的愿望。” 许太后挑了挑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皇帝和哀家亏待了他们呢。哼,依着哀家看,想阖家团圆是假,藏着狼子野心是真!” “皇帝,你想怎么做?”见永宣帝面色平静,许太后就不由问道。 “他们既然这么想进京,那就允了他们。”永宣帝面色微微一沉,回答道:“不过,要劳烦母后和许丞相许多了。” 面对施家和顺王的野心勃勃,永宣帝和许家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许太后自然笑着应下:“皇帝放心吧。” 永宣帝转而起了另一个话题:“顺王的迎亲之日,儿臣定在了柔昭仪生辰那日,想着柔昭仪和妹妹一起高兴高兴。既然如此,儿臣打算在柔昭仪生辰那日,叫御膳房做些开面汤果和开面酒。” 开面汤果和开面酒,都是女方出嫁当日所吃所用的。 许太后自然乐得看柔昭仪被戳心,就道:“皇帝想得周到。” -- 第92页 而后二人又各自客套了几句,永宣帝就告退回九宸堂了。 永宣帝回到九宸堂,就正好是翻牌子的时辰。 看着底下恭敬站着的司寝司主管,永宣帝两指一动,翻了怜嫔的牌子。 何长喜伸头看了一眼,就要对永宣帝拱手道:“奴才马上去怜嫔的水芙阁传旨。” 永宣帝正要点头,就听见司寝司主管说道:“禀皇上,奴才刚刚来时,看见怜嫔的轿撵正停在柔昭仪那儿呢。” 不错,永宣帝也特许了怜嫔乘坐轿撵的殊荣,只让苏顺仪恨得牙痒痒。 “何长喜,那你就顺便向柔昭仪细细说说她生辰和年节时,朕准备赐给她的恩典。”永宣帝轻轻笑起来:“记得回来后向朕说说柔昭仪的反应。” “记得不要讲开面汤果和开面酒的事,等柔昭仪生辰那日,就算作朕给她的惊喜。”永宣帝笑得温柔,好像真心实意想给柔昭仪一个包含惊喜的生辰。 何长喜身子微微一抖,总感觉今晚柔昭仪处的那些个瓷瓶瓷盘要性命不保:“是,奴才遵命。” 退下后,何长喜就朝着柔昭仪的瑶池馆走去。 此时瑶池馆内,柔昭仪正在和怜嫔说着话:“这新人进宫才三四个月呢,就有两个自己作没了。蒋家也真是的,好容易进来两个秀女,一个得过且过不知争宠,一个和同族相斗,结果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怜嫔抿嘴笑道:“蒋国公府八百年前就因为嫡庶争斗分了家呢,哪里像娘娘的母家,全族同心合力,一心为娘娘分忧。” 柔昭仪就捻了一块蜜饯放入嘴中,笑道:“最近皇上很喜欢你,甚至让你去御前伺候笔墨,你也要不辜负王爷和本宫的期望,为施家分忧才是。” “嫔妾自然知道这点。”怜嫔摇了摇手上的团扇:“昨日嫔妾去侍墨,可不就看到了王爷和将军送上的折子,说是要请旨,年节回京呢。” “皇上有什么反应?”柔昭仪眨了眨眼,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怜嫔浅笑道:“皇上看到后没有什么反应,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赞同之色。嫔妾想着,娘娘多年不见王爷和,必然甚是想念,就抓住机会和皇上说了几句好话——皇上神色就松动了不少。” 听见怜嫔的话,柔昭仪就松了一口气:“做得不错,回头本宫将库房里那几套好看的头面和几匹颜色好的蜀锦给你送过去。” 怜嫔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有人进来通传:“禀娘娘,御前的何公公来了。” 柔昭仪细眉一扬:“请进来吧。” 不多时,何长喜就堆着笑,站在堂前行礼:“奴才见过柔昭仪,见过怜嫔。” “何公公可是御前侍奉的大忙人,怎么今天到这儿来了?”柔昭仪慢悠悠说着,又用手捻了一块蜜饯吃。 何长喜就点头哈腰道:“奴才奉皇上的旨意,来通知怜嫔小主今晚准备着侍寝。” “皇上还叫奴才特地来告诉昭仪娘娘,年节时施大将军被允准回京述职。” 柔昭仪顷刻间就变得喜上眉梢,不想何长喜继续往下讲:“您嫡妹和顺王的成婚之日也定下了,就在您生辰那日呢,可算是双喜临门呢。” “多谢公公告知。”怜嫔见柔昭仪面色一僵,便想着赶紧叫何长喜离开:“昭仪娘娘刚刚感到身子有些不爽,正想歇息呢,公公不如就随我出去吧?” 何长喜感受到屋内陡然变低的气压,自然十分乐意:“也好,皇上今日无甚大事处理,恐怕会去得早一些。” 随即,何长喜转身向柔昭仪行礼告退,和怜嫔一块儿走过瑶池馆长长的回廊,将身后隐约的清脆声响抛之耳后。 ———— “这几日可基本都是怜嫔侍寝呢。”蒋乔在屋里吃着大膳房七月限定的冰碗,有些惊奇地感叹:“皇上还真是吃那副楚楚可怜的美人样。” 其他大多数妃嫔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就不如咸鱼躺的蒋乔那样是惊讶了,而是对怜嫔的仇恨日渐加深:好容易宫里经常得宠的妃嫔里,沈容华因为月事暂时摘了牌子,柔昭仪身子不爽也上报摘了牌子。 众妃就想:这好歹空出来好几天呢,总得轮到我一回吧? 结果呢,几乎全被怜嫔占了去! 其中以信心满满以为要复宠的苏顺仪最为不满,但从前就吃了怜嫔枕头风的亏,只得将这不满发泄在了领分例上,次次将怜嫔看好的分例提前挑走。 苏顺仪原以为自己算是扳回一城,不想永宣帝直接赏了怜嫔许多赏赐,包括但不限于苏顺仪从前求而不得的金玉雕花嵌紫水晶的头面。 这一段争宠就以苏顺仪的暂时落败告一段落。 蒋乔本以为,先前蒋良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加上苏顺仪吃瘪,后宫会风平浪静一段时日。 她正感叹没有戏看呢,谁曾想,居然是风头最盛的怜嫔开始频频搞事情。 要么是装病,从别人那把永宣帝扒拉过去;要么是炫耀,比如穿着最新的蜀锦衣裳,在苏顺仪门口晃来晃去;再然后就是抢东西,不同于苏顺仪一样,是耍点小聪明,将别人看好的布匹物件提前拿走的方法,而是让自己的宫人直接将别人的宫人挤下去,再毫不心虚地挑走里头最好的东西。 怜嫔这么做,旁人自然生气恼怒,但怜嫔搞事情的对象挑得颇好,都是近期没面过圣、位份又较低的妃嫔,要诉苦也无处诉去。 -- 第93页 蒋乔期间侍两次寝,只在一旁围观,看此次风波该如何落幕,却一个恍然,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 “你说什么?本嫔没有听清楚,还请这位小公公再重复一遍。”蒋乔看着屋子中央装着冰块的大缸,微微笑着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底下的小宦官生得还算机灵,就是奴才随着主子,看着就和怜嫔一样,过于装腔作势、矫揉造作了。 小宦官又行了一礼:“回蒋良媛,我家主子说,今晚皇上来水芙阁就寝,皇上怕热,偏生我家主子的冰块已经用完了,就奉皇上的意思,来向蒋良媛来借一点冰块。” 蒋乔身边的锦瑟满脸怒容,听见小宦官的话就要上去说理,堪堪被茗夏拦住。 “哦?借冰块?本嫔记得,怜嫔不是直接从小华子手上,强行划拉走一半的冰块么?”蒋乔险些就要被气笑:现场动手抢冰块分例,一个时辰后才派个说不上名号的小太监来“借冰块”,还说是永宣帝的意思。 怜嫔这是要糊弄谁呢? 幸亏小华子沉住了气,没当场闹起来。 底下的小宦官就沉默不语起来,一脸“我是哑巴别问我”的样子。 蒋乔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向这位小宦官微笑道:“既然是皇上所要,那么本嫔自然愿意借给怜嫔。只是夏日暑热炎炎,希望怜嫔能早日还回冰块分例呢。” “自然自然,奴才告退。”小宦官听见蒋乔答应借冰块,立刻欢快起来,连忙告退。 “主子,最近怜嫔最为得宠,主子还是避其锋芒的好。”茗夏在一旁稳稳开口,向蒋乔递上凉好的花茶。 蒋乔喝了一口清凉爽口的花茶,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我知道。” 等怜嫔不得宠了,就要她好看! 一直到睡前,蒋乔都用这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来宽慰自己。 十年不晚个der! 半夜被热醒的蒋乔直接起身,披了一头长长的青丝到廊下散散风,心里很有一点想去水芙阁抢回自己冰块的冲动。 蒋乔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今日早上才洗过,到现在就又是沾上汗了。 “主子怎么出来了?可是热醒了?”今晚值夜班的茗夏听见声响,出来看见在吹夜风的蒋乔,温声问道。 蒋乔点了点头,向茗夏吩咐道:“你记得,明日九宸堂的宫人去拿点心时,你就带着银子,找准机会,向里面加一道翡翠枣泥糕。” “要那种提前做好,冰镇过的翡翠枣泥糕。” 蒋乔悄悄捏紧了拳头:怜嫔敢抢她的分例,她不但要锱铢必较,还要让怜嫔双倍地还回来! 也是向旁人表明:平日里她自己乐呵地过小日子,但也不是随便别人就能欺负的主儿。 茗夏略想了想,拿出手帕拂去蒋乔额前的汗珠,轻声道:“也好,若是主子这次不还击,就有那等欺软怕硬的宫人了。” 蒋乔略闭了闭眼,忽然想起蒋太嫔这个人,就问道:“蒋太嫔近日可有来,她可不向来了一次就会罢休的人。” “后来又来过两次,一次是主子正在午睡,一次就是薛美人落水那天。”茗夏回忆了一会儿,答道:“这两次没见成,蒋太嫔就没再来了,只是话语中隐隐约约,有让主子去向皇上和蒋国公开口,让她回蒋国公府安享天年的意思。” 迎面的夜风吹去蒋乔身体里的热意,蒋乔就有些困倦:“她想得倒是美。等她下次再来,就叫她进来一回吧,我让她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说完,蒋乔打了个哈欠,又回屋睡着了。 茗夏则细心地将蒋乔脱下的绣鞋摆正,再为蒋乔轻轻扇了一会儿风,直到蒋乔沉沉睡去,才悄声离去。 ———— 翌日下午,永宣帝照常改完奏章,准备去用下午茶。 装点心的盒子被打开,永宣帝端着冰碗,看着小福子一碟碟往小几上放点心。 等到最后一碟翡翠枣泥糕送上来,永宣帝就微微挑了挑眉:“今天的点心怎么多了一道?” 小福子就赶紧道:“这道翡翠枣泥糕是蒋良媛着人送的呢,正好撞上奴才去御膳房领分例,奴才就顺便带过来呈给皇上了。” 永宣帝点点头:“朕也有段日子没吃这个了。”因为夏日干燥,吃枣泥糕点会有些噎着,也不像冰碗、水果糕点这类点心的解暑。 说罢,永宣帝就伸手拿了半块翡翠枣泥糕,打算全蒋乔一个面子,却被触手冰冰凉凉的感觉给惊到了。 小福子察言观色,立刻道:“蒋良媛那儿的茗夏姑娘说了,这个冰镇翡翠枣泥糕,是蒋良媛闲暇时弄得新吃法。蒋良媛觉得甚为美味,就想带给皇上您尝尝。” “的确美味许多,也适合在夏天吃了。”永宣帝感受着嘴里冰凉软糯的滋味,轻轻笑起来:原来不是像其他妃嫔一样,用送吃的来争宠,而是得了美味要和自己分享。 这样想着,永宣帝侧头看了看已经全部改完的奏章,对何长喜道:“传令下去,摆驾玉瓯阁。” 何长喜抬眼看了看桌上的翡翠枣泥糕,连忙应下去准备轿撵了。 永宣帝到玉瓯阁的时候,正好看见栀子树下围着一圈帐幔,里面有一道樱草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永宣帝挥了挥手,阻止了一群宫人的请安,自己轻手轻脚掀起了米色的帘帐。 -- 第94页 蒋乔正在阖目养神,嫣红的朱唇微微张着吐息,平日里明艳动人的面容,在此时别有一番安静的美丽。 一头鸦发明显是刚刚洗完的状态,带着点潮气,别出心裁地用一段栀子花的树枝挽起来。 香白的栀子花衬得青丝如墨,黏在蒋乔颊边的几缕湿发则显得蒋乔肤白如雪。 长长的美人榻前面,正放着放满了冰块的小缸和一个摆满了冰碗和点心的小几,其中就有和永宣帝同款的冰镇翡翠枣泥糕。 “爱妃可很是闲适。”永宣帝饱览了美人闭目图,才慢慢悠悠地开口,相看蒋乔面露惊讶的模样。 不想蒋乔睁眼,看见和自己脸对脸的永宣帝,直接就是一惊,手忙脚乱地想下来请安,结果却是险些从美人榻上掉下去。 永宣帝不由放声笑出来,伸了龙爪扶住蒋乔,自己还顺势坐到美人榻上,揽住了蒋乔的细腰:“爱妃不必多礼。” “皇上别靠那么近,嫔妾的头发还没干呢。”蒋乔被永宣帝搂得有些面红耳赤,用手去轻轻推永宣帝的肩膀。 永宣帝却不在意,用手捻了捻蒋乔湿软的头发,只觉得满鼻子都是好闻的气味,就问道:“爱妃怎么想起来下午洗头?” 不想蒋乔却拨开永宣帝的龙爪,扭过身去,嗓音娇软,哼哼道:“皇上还问嫔妾呢,要不是皇上,嫔妾能将昨个才洗过的头发重新洗一遍么!” “爱妃现在倒是淘气,什么事情都怪到朕的头上来。”永宣帝一边爱不释手地捻着蒋乔的秀发,一边奇道。 蒋乔回过身来,眉眼间是一种恰到好处、让永宣帝心疼的委屈和叫人心软的撒娇:“皇上还不承认呢,不是皇上昨晚贪着用冰块,将怜嫔那儿用完还不算,还来嫔妾这儿借么?” 永宣帝玩着蒋乔墨发的手顿了顿:这事他可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啦,因为想了想,还是一口气码到六千吧 原本想着多存点稿,有基础了再日六,但看了看今天是九月第一天,那就从今天开始日六吧! 当然,还是不定时更新(捂脸) 第四十六章 · 永宣帝就细细回想起昨夜歇在水芙阁的情形, 记起那儿的凉气确实格外充足。他当时未曾在意,只当是怜嫔在殿中省那儿预支的 ,不想却是从蒋乔这儿“借”来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永宣帝松开蒋乔的头发, 扶住蒋乔的肩膀, 看着蒋乔含着委屈的脸,低声问道:“爱妃别恼, 朕昨晚真不知道这个事情。” 蒋乔就微微瞪大了一双眼, 眼角凝了一颗欲落不落的晶莹泪珠:“皇上不知道么?可怜嫔派来的小宦官,分明说是皇上的意思呀?” 永宣帝唇边的笑意就是微微一淡:他可以为着朝堂政事,在后宫里格外宠爱、放纵一个女人。但身为帝王, 绝不能容忍旁人打着他的名号狐假虎威。 “早知道是假的,嫔妾就不给怜嫔了。”蒋乔撇了撇嘴, 一副懊恼万分的样子。 “还是爱妃傻。”永宣帝颇为忍俊不禁, 伸手替蒋乔拭去眼角的泪花:“朕要是真的冰块不够用了, 直接去殿中省拿就是了,何必要来爱妃这儿?爱妃仔细想想, 朕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圣心如海,嫔妾可说不准。”蒋乔歪了歪头,牵住永宣帝手:“皇上若是不小气,就答应嫔妾一个要求。” 永宣帝的眼底在那一瞬变得深不可测。 “哦?朕答应了,就是不知爱妃想要什么?”永宣帝微微笑着,看向蒋乔。 是位份,还是赏赐? 蒋乔盯着永宣帝望不见底的眼,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撒娇笑意:“昨日怜嫔可说的是向嫔妾借冰块, 嫔妾想请皇上做个见证人, 帮着嫔妾催怜嫔还冰块呢。” 永宣帝微微愣了一下,内心竟然有几分欣慰之感:只有蒋乔, 从没在他面前求过位份赏赐,也从不和旁的妃嫔争宠,没有旁人逾矩的小心思。 只有这样的妃嫔,才能配得上他的几分照顾。相比之下,就连娴容华也差了几分。 这样想着,永宣帝就温声应下蒋乔的请求:“朕自然会帮爱妃要回来。”而后转头对何长喜吩咐道:“叫殿中省今晚给蒋良媛多加一份冰块分例。” 何长喜赶紧在帐幔外面应下,而后派小寿子去落实此事。 “皇上真是大气。”蒋乔得了心心念您的冰块,就将下巴搁在永宣帝的龙肩上,两汪秋水溢着欢喜,还藏着几分脉脉情意。 永宣帝心下一动,捏了捏蒋乔白软的面颊,故意道:“好了好了,离朕远些,别叫你的头发湿了朕的龙袍。” 蒋乔向后躲去,心知永宣帝是故意逗她,就顺着对方的意思,颇有些气鼓鼓道:“嫔妾收回方才的话,皇上还是有点小气的。”而后用手指扣了扣美人榻,示意锦瑟和茗夏进来。 永宣帝看着蒋乔嘟嘴生小气的模样,不由笑着叹了口气,然后一边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浅笑着看宫女们为蒋乔细细擦干头发,感觉心里格外恬淡心静。 等蒋乔重新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一直安安静静的永宣帝才开了口:“朕打算今日就在玉瓯阁用膳,特许爱妃点两道自己想吃的菜。” 这话说完,永宣帝就见面前的蒋乔眨了眨眼,等接收完这个消息才满脸欣喜道:“那嫔妾要点蛤蜊米脯羹【1】和凉拌腐竹。” -- 第95页 凉拌腐竹是开胃又下饭的凉菜,蛤蜊米脯羹所用则是从沿海快马运输进来的蛤蜊所制,味道鲜美,也很适合夏日所用。 永宣帝就笑起来:“还是爱妃最会享受——朕记得,昨日御膳房才进来一种名为‘紫唇’的蛤蜊,其贝肉丰腴多汁,最适合煮羹汤了。只是爱妃怎么晚上吃得怎么素淡呢?” 要知道,永宣帝自己午膳和晚膳的饭桌上,都是大鱼大肉摆了一桌子。 蒋乔从身上拂下一朵被吹落的栀子花,笑道:“嫔妾夏日本就胃口不好,到晚上就更不想吃些鱼肉了,只用些粥,鲜鲜甜甜就很好。” 永宣帝湛然笑道:“既然爱妃胃口不好,朕就让他们再做点水晶虾饺和凉拌什锦菜,好给爱妃搭着粥羹吃。” “那嫔妾就却之不恭啦。”蒋乔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面上的笑容明媚而动人。 永宣帝也付之一笑,当晚自然就在玉瓯阁留宿。 ———— 永宣帝第二日起身时,蒋乔还沉睡在梦乡之中,一张芙蓉面绕满了栀子香气。 不欲打扰到蒋乔,永宣帝就格外轻手轻脚,直到回到自己的九宸堂,才放松下来:“何长喜,伺候笔墨,朕要拟旨。” 何长喜看着永宣帝满面春风,心下就知道了:不用说,必然是蒋良媛的晋封圣旨。 “为人明心见性、纯粹良善,又生得明艳动人,明眸善睐”永宣帝回忆起蒋乔昨日格外明丽灿烂的笑容,嘴角含笑写下了这道圣旨。 “蒋良媛可起身了?”待停下笔,永宣帝就向何长喜问道。 “禀皇上,蒋良媛身边的宫人已经向大膳房传膳了,想来已经起身了。”何长喜流利顺畅地回答了永宣帝的问题。 “那就去玉瓯阁宣读这道圣旨吧。”永宣帝微微一笑,顺手将明黄色的圣旨丢进何长喜的怀里:“顺便派人去水芙阁一趟,叫怜嫔记得还冰块。” 何长喜圆圆胖胖的身材向前滚了两步,才保证圣旨没落到地下。等卷起圣旨时,何长喜瞟到了几个字眼,顿时就是一惊,赶忙告退赶去玉瓯阁。 彼时蒋乔正在用早膳,兴致缺缺地戳了戳碗中的水晶卷:“没胃口。” 锦瑟在一旁接话道:“主子昨晚吃了那么多蛤蜊羹和水晶虾饺,早晨可不就没肚子吃早膳了么。” “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太好吃了。”蒋乔轻轻叹了一口气:“估计今天怜嫔要不高兴了。” 不过没关系,怜嫔不高兴,蒋乔就高兴。 就在蒋乔好容易停下筷子,将戳了好几个洞的水晶卷送入嘴中时,就见何长喜带着满面笑容走进了玉瓯阁。 “蒋良媛,恭喜——快些接旨吧。”何长喜堆着笑,朝蒋乔弯身道。 蒋乔就立刻放下筷子,走到宫人们面前行礼接旨。 何长喜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扬起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良媛蒋氏,秉德恭和,素娴仪矩,明慧中节,着封为正五品嫔,赐封号‘明’。” 话音刚落,院中就是一片寂静。 蒋乔最先反应过来,口中道:“嫔妾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长喜上前搀扶蒋乔起身,笑眯眯道:“恭喜明嫔主子了。” “多谢何公公。”蒋乔接过何长喜手中的圣旨,然后吩咐锦瑟上茶。 何长喜自然推拒,最后收下锦瑟塞过来的荷包,和同样收了赏赐的手下人一起心满意足地离开。 何长喜一走,玉瓯阁的宫人们就接替何长喜,开始向蒋乔贺喜。 能够升职加薪,蒋乔也算高兴,吩咐茗夏和锦瑟给宫人们赏赐之后,就自己转身回屋歇息了。 在蒋乔仔细欣赏了一会永宣帝的字迹后,茗夏和锦瑟就分完赏赐进来了。 锦瑟笑道:“咱们两个还没拿到赏赐呢。” “现在居然会自己求赏赐了?”蒋乔放下圣旨,对锦瑟无奈笑道:“你和茗夏自己去库房里挑合心意的东西吧,首饰镯子都行,只是别越过宫里的规矩,” “主子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在一旁的茗夏敏锐地捕捉了蒋乔的情绪,为蒋乔递上一盏温热的茶,询问道。 锦瑟听见茗夏的话,就收了面上欢喜的表情,低声问道:“主子可是嫌晋升一级有点少了?” 蒋乔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锦瑟就愈发小心低声起来:“奴婢记得,沈容华和怜嫔都是一口气晋升两级的。” 茗夏就抿嘴笑道:“傻锦瑟,主子不高兴的不是晋升了一级,而是皇上还独独赐了封号。你仔细想想,宫里有封号的主子有几个?” “而且咱们主子,赐的也不是‘柔’、‘怜’这种不够端正的封号,而是寓意颇好的‘明’字,主子这一下不就成为旁人的瞩目焦点了么?” 锦瑟若有所悟,又更加迷糊:“那这么说,到底主子晋升得封号这件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好有坏吧。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怕怜嫔仗着比我位份高,来故意压着我了。”蒋乔叹了一口气道。 原先蒋乔还有些担心这事,但不想永宣帝居然晋了她的位份,还同样赐了封号。 这也算是永宣帝难得为妃嫔着想的一次行为吧。 随后蒋乔又想了想书中原主,想起对方在避暑行宫时已经是从三品婕妤了,就不由安慰自己:没事,自己这晋升速度控制得已经很好了。等过段时日,众妃嫔的目光就会从自己这儿转移了。 -- 第96页 “主子,咱们来避暑行宫有好些日子了。”见蒋乔心情有所舒缓,茗夏就正了正脸色:“可是木芝,一直老实本分地待在玉瓯阁里。” 蒋乔略微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她太老实了?” “与其说是过分老实,不如说是过分谨慎。”茗夏向蒋乔笑道:“木芝在今年正是二九年华的妙龄,初次来避暑行宫,却不像其他年纪相仿的宫女一样,会在换班的闲暇时,出去略微逛一逛。” “只这一样也就罢了,能说是木芝生性安静不爱出门。”茗夏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可奴婢观察到,木芝从避暑行宫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和玉瓯阁之外的宫人讲过话,或者有什么别的行为。好像在展示给旁人看,她木芝对咱们玉瓯阁忠心耿耿。” “而且,木芝不和玉瓯阁外的宫人讲话,却时常和玉瓯阁里的宫人说话,和旁人说起自己的种种难处,现在已经和底下的粗使宫人打成一片了。” 玉瓯阁的粗使宫人,不是蒋乔带过来的,而是殿中省在避暑行宫原本的宫人中挑出来伺候的。 蒋乔听着茗夏的话,心里又想到一点:在避暑行宫当宫女,自然不如在皇宫里当宫女舒服。就有很多被选取当粗使宫人的人,想趁机和妃嫔从皇宫里带来的宫人打好关系,甚至有求必应,以希冀能被人在妃嫔面前夸两句。然后被主子看中,得以离开避暑行宫。 “茗夏,锦瑟,记得多盯着一点木芝。”蒋乔皱了皱眉,说道。 正说着,殿中省和水芙阁的宫人,就双双送来了冰块。 和昨日不同,今日怜嫔派来的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昨日主子借了明嫔的冰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日就将相应冰块给送回来了。”怜嫔的贴身宫女挂着虚伪的假笑,自动忽略小福子去过水芙阁监督还冰块的事实,朝蒋乔说道。 蒋乔也相应地露出客气的微笑,收下冰块后就礼貌地送人出门了。 与此同时,蒋乔晋为明嫔的消息也是传到了各个妃嫔的耳中。 端妃等高位是不大在意的,只在心里想:啊,新人里打擂台的又出现了一位颇有实力的选手。虽然蒋乔被赐了封号一事让高位们有些关注,但还不至于到把蒋乔放到对手的位置。 但位于中层的妃嫔就不能不特别关注了。 怜嫔在宫里仗着宠爱,兴风作浪那么久,早上听闻蒋乔的消息和小福子的提醒,自觉被蒋乔第一个打了脸,自然想要找回所谓的面子。 沈容华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想着:分明永宣帝在新人里,对她颇为特别,愿意和她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却连封号也没有捞着。 拥有一颗多思玻璃心的沈容华就捂着心口想道:这会子,指不定后宫那一群不懂诗词、没有文采的平庸之人就在背后嘲笑自己呢。 于是沈容华就平白伤心起来,望着窗外被晒蔫的树叶花朵,准备到书桌前赋诗一首,再将自己的一腔心事都送给永宣帝。 娴容华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娴雅地微笑着:“我记得,当初姑母为我求了三品郡君之位,殿中省最后择了两个封号呈上去,交由姑母选择。” “因着当时皇上在一边,姑母就干脆让皇上取而代之,为我选封号。” “‘娴安’和‘明雅’两个封号之间,皇上为我择了娴安二字,可见是不大喜欢‘明’这个字的。” 白穗笑着奉上果盘,回答道:“主子说的自然对。再瞧瞧这回皇上给您赐的居所,可叫青云楼呢,可见皇上也盼着主子青云直上呢。” “明嫔虽然得了晋封,但还是比不过怜嫔这些日子的盛宠——真叫奴婢看得心惊。” 娴容华优雅地叉了一块橙子吃,笑道:“白穗,你要记着一句话,叫‘花无百日红’。” “开得再美、再艳丽的花朵,都会有凋谢的那一天。” ———— 因着在避暑行宫没有向许太后请安这一固定活动,蒋乔就在玉瓯阁里好生宅了十来天。 中途值得一提的事情也就一个:后来居上的冯美人被提了两级,变成了冯宝林。 直到七月十六,柔昭仪生辰,同时也是顺王迎娶施小姐的日子。 傍晚酉时四刻,除了许太后外的后宫众人,都前往沉香水榭赴柔昭仪的生辰宴。 “金镶玉嵌宝群仙庆寿的头面一套,一盆迎寿松琉璃盆景。”茗夏在出门前,将准备送给柔昭仪的礼都给蒋乔过了一遍眼。 蒋乔仔细检查完后就点点头:这样的生辰礼物,在嫔位出手算是贵重的了,而且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感谢蒋老夫人的出手大方。蒋乔在心里默念道。 “主子放心去吧,奴婢会好好看着这群宫人的。”锦瑟向蒋乔行了一礼,送蒋乔出门。 蒋乔知道锦瑟言下之意,就安心笑了笑,随后和茗夏一同出门,向沉香水榭走去。 不料,在路过水芙阁的时候,撞上了也准备出门的怜嫔。 二人位份相同,又都有封号,就互相行了个平礼。 半夜被热醒的黏腻感犹印在蒋乔的记忆里,兼之对怜嫔从没一点好感,蒋乔行完平礼就打算离开。 “明妹妹要到那里去?”怜嫔却是笑着走在了蒋乔的身侧:“说起来,姐姐还没恭喜明妹妹晋升呢——咦,这宫里好像没有给明妹妹送礼祝贺的呢?” -- 第97页 在宫里算是有个潜规则:在一个妃嫔晋升主位,也就是到了贵嫔及以上的位份时,宫里的全部妃嫔都会为其送上贺礼。相反,若是主位以下的晋升,一般只有相交好的妃嫔来送礼了。 蒋乔被封为明嫔的当天晚上,薛意如和常宝林就来送过贺礼了。让蒋乔颇为惊讶的是,德妃也送了一份过来。 “德妃娘娘对待旁人就是这样周到呢。”茗夏向惊讶的蒋乔解释:“想来是大皇子体弱多病,德妃娘娘就想着在宫里广结善缘,无论将来谁得宠,都能有一份后路吧。” 蒋乔就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想到:若是陈修容有德妃这样的处世之道,估计早就拿到妃位了,哪至于被无子的端妃和柔昭仪压在底下? “明妹妹怎么不回答我的话?”怜嫔娇娇弱弱开了口,蹙起的眉头好像在控诉蒋乔给了她委屈。 怜嫔这一句叫蒋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端出自己愈发熟练的职业假笑:“多谢怜嫔的祝贺,只是旁的事情就不由怜嫔担心了。” “明妹妹这话说得不对,等会儿我们就要同桌而食了,我自然要多关心关心明妹妹。”怜嫔不愧是怜嫔,连笑起来都莫名有一种娇弱可怜之感。 蒋乔浑身就是一僵:“怜嫔搞错了吧,你应当是和苏顺仪一桌,我是和冯宝林一桌。” 怜嫔就是一笑:“原本是这样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和明妹妹实在投缘,就拜托殿中省的人,换了个位置。” “妹妹也不用担心被旁人诟病不守等级规矩,姐姐我已经和皇上说过了。” “怎么,明妹妹难道是嫌弃我,不愿意和我坐在一块儿么?” 蒋乔有些麻木地听着怜嫔的话,勉强一笑:“并没有,怜嫔想多了。” 等到了沉香水榭,果然和怜嫔所言一样,自己被安排和怜嫔一桌。 怜嫔和蒋乔一同呈上生辰礼物,再一同坐下。就在怜嫔拉着蒋乔的衣袖,想再和蒋乔说话的时候,生辰宴的主角柔昭仪就和永宣帝一起携手而来。 众妃嫔看到无不牙酸:谁不想风风光光地和永宣帝一起,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呢。 永宣帝和柔昭仪行至上首处坐下。 刚坐下,永宣帝就举起手中小巧的酒杯,向水榭内众人道:“今日是柔昭仪生辰,也是昭仪嫡妹嫁于顺王的大喜日子。” “这可算是双喜临门,朕就先向昭仪敬一杯酒。”永宣帝说罢,就将酒杯和柔昭仪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底下的众人则纷纷跟着永宣帝的动作,也以此为理由,向柔昭仪敬酒。 柔昭仪柔媚的脸上露着浅淡的笑意,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众人扬了一圈,最后对着永宣帝道:“臣妾谢过皇上美意。” 永宣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执着柔昭仪的手,语气可谓温柔至极:“朕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柔昭仪原先还笑着,等何长喜将开面汤果和开面酒送上来,柔昭仪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偏生永宣帝还让何长喜为柔昭仪细细讲解了这是何物。 蒋乔在底下看着永宣帝含情温柔的双目,啧啧道:真是杀人诛心呀。 这还是有双重意思的——柔昭仪本就恼于心仪的顺王求取自己的妹妹,如今在妹妹出嫁当日看到此物,又是在人多的生辰宴会上,不论如何被诛心都只能憋在心里。 而对后宫其他妃嫔来说,永宣帝对柔昭仪细想到了这一步,可见柔昭仪不可撼动的地位,内心自然诸多酸楚。 永宣帝这一出惊喜,算是给殿内众人都来了个惊吓。 蒋乔却觉得永宣帝做得不错:瞧,这下怜嫔都不来骚扰她用膳了。 给完惊喜之后,永宣帝就收到了来自小福子的消息,说是九宸堂有紧急奏折等待批改。 永宣帝也借着这个由头,顺利搞完惊吓后退场了,只剩下气氛颇为僵硬的生辰宴会,不论底下的丝竹歌舞如何努力,都没有再热闹起来。 柔昭仪勉强挂着笑容,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就推说喝醉了,要回瑶池馆休息。而随着柔昭仪的离去,一场热闹盛大的生辰宴会就此草草结束。 几个时辰后,没有吃饱的蒋乔思虑再三,还是让锦瑟偷偷去大膳房点了一碗鸡汤馄饨。 就在蒋乔一边绣着刺绣,一边等夜宵的时候,茗夏满脸不可置信和焦急地进了里屋。 “什么事怎么慌张?”蒋乔扬了扬眉,好奇地向茗夏道。 谁想茗夏愣了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主子,水芙阁传来了消息——怜嫔,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菜名及相关描述,选自《宋宴》 嘿嘿,大家感觉阿乔的封号还可以吧 怜嫔之死可是大事情!我感觉我会越写越头秃 其实前面有预兆的QAQ 日六的第二天,耶! 第四十七章 · 蒋乔也愣了片刻, 而后放下刺绣,拉住茗夏问道:“这事可不能乱讲,是不是水芙阁的人误传了?” 茗夏摇摇头:“应当不是误传, 是去了水芙阁的太医身边的药童带出来的消息。” 正说着, 锦瑟就带了蒋乔点的鸡汤馄饨回来了。 相较于在从小就呆在宫里茗夏,锦瑟就面色苍白, 显得有些慌乱了:“主子, 水芙阁那里好像出事了奴婢从大膳房一路回来,看见皇上、太后、还有端妃的轿撵都往水芙阁去了!” -- 第98页 如此看来,水芙阁必然出了事情。 不对, 原书中怜嫔没死啊蒋乔仍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在内心中怀疑这个消息。 然而蒋乔很快反应过来, 原书的时间线在薛意如落水那日就结束了, 现在的蒋乔, 已经不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了。 “罢了,主子先用馄饨吧, 横竖怜嫔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我们干的。”锦瑟见蒋乔面色不好,就温言说道。 茗夏碰了碰锦瑟的手,对她低声道:“怜嫔不是出事了,是没了。” 锦瑟顿时面色由苍白转为煞白,刚刚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木芝就进来道:“主子,御前的小寿子来了。” 蒋乔抬眼道:“叫他进来吧。” 一脸老实的小寿子走了进来, 向着蒋乔行了一礼:“奴才见过明嫔, 奉皇上的旨意, 宣避暑行宫诸位妃嫔前往水芙阁。” “多谢公公告知。”蒋乔面色微微凝重:“本嫔即刻就去。” 蒋乔换下为着柔昭仪生辰宴会穿上的喜庆衣裳,穿上一件素色的曳地襦裙, 才匆匆向着水芙阁走去。 在路上时,蒋乔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和怜嫔发生过节的时候,怜嫔就没了。 若是按着和怜嫔有仇程度排查,自己可妥妥地排在前列。 ———— 水芙阁,是先帝在避暑行宫为自己数不清的宠妃之一所建造的地方。 其中,一个“芙”点出水芙阁种满芙蓉的特点,也代表了多年前那位宠妃和芙蓉花一样娇艳。 而那个“水”字,则代表着水芙阁里的温泉池。 夏日的夜晚,在温热的汤池里沐浴,再配上冰过的水果,足以洗去白天的暑热和疲乏。更何况,水芙阁的温泉,据说还有着能白肤美容的效果,就更加另妃嫔们向往了。 当初知道怜嫔得了水芙阁的时候,不少妃嫔都暗暗妒忌。 但如今,各个到场的妃嫔都再也升不起向往或是嫉妒的情绪了。 因为怜嫔,溺毙在了温泉池里。 ———— 蒋乔来了之后,就见水芙阁的正殿外跪着一群宫人,皆是面色惨白而惊恐,无声地伏着流泪——主子莫名暴毙,他们一群服侍主子的人,必然难逃责罚。 在这群跪下的宫人背后,是浓黑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色夜幕。 一进正屋,蒋乔就感到一股如乌云压顶般的沉闷气氛。 “嫔妾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端妃娘娘和柔昭仪。”蒋乔向坐在上首的几人行礼请安。 许太后淡淡道:“起身吧。” 因着正屋内交椅不够,剩下两把交椅明显是留给德妃和陈修容的,蒋乔就十分识趣地站到薛意如和常宝林的身边。 站稳后,蒋乔和薛意如、常宝林二人交换了眼神,发现彼此都对此事十分惊讶和一无所知,就乖乖站好。 蒋乔趁此机会,将屋内的人扫视了一圈:许太后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永宣帝眉头微皱,隐隐可见恼怒之意。 端妃在为许太后细心地摇着团扇,眼角微见一份笑意;柔昭仪紧锁眉头,眼周围有些红肿,明显赶来时大哭了一场——不过是为生辰宴会的事情生气,还是为了怜嫔的死,就不得而知了。 娴容华立在离着交椅最近的地方,面上沉静如水,倒和许太后所呈现给人的感觉相似;沈容华依旧是冷冷地站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苏顺仪则是面上一派悲戚之色,好像自己不是前段时间和怜嫔作对的人,而像是怜嫔的知心好姐妹一样;新晋封的冯宝林走的是温婉美人的路子,此时正满脸担忧地望着永宣帝,好似怕永宣帝气坏了身子。 德妃和陈修容是在最后一起来的。 “臣妾见过皇上和太后娘娘。”德妃和陈修容齐声请安,面上都有几分疲乏之色。 永宣帝向她们点点头,问道:“这么晚让你们过来,玦儿和瑜儿没被吵醒吧?” 德妃带着浅淡的笑容应道:“臣妾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是看着玦儿睡熟了才出来的。”陈修容也连忙答了相似的话。 等这二人落座以后,从内屋外的大扇屏风后就走出两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蒋乔见过两次的孙太医。 “你们诊得如何?怜嫔是否是溺毙?”永宣帝抬眼冷声问道。 “禀皇上,怜嫔小主的确是溺毙在温泉池中。”开口回话的孙太医,应当是其的官职比另一位太医要高一些的缘故:“而且微臣请怜嫔小主的贴身宫女检查了一番,手臂和颈脖处没有红痕,可见也不是被人强行按压进温泉池的。” 端妃一边为许太后摇着扇子,一边对永宣帝补充道:“禀皇上,臣妾和太后来得早些,已经问过怜嫔的贴身宫女几句话。怜嫔的贴身宫女说了,怜嫔每日的习惯就是自己在温泉池沐浴半个时辰,不用旁人伺候的。而贴身宫女们都好好收着汤池的门,可以保证没有外人在怜嫔沐浴期间进去过。” “那此事不就是怜嫔不慎溺毙?”陈修容听完端妃和孙太医的话,就带着些疑惑开口。 身后的香茵有些着急:主子那么早开口干什么,若是怜嫔不慎溺毙,那皇上和太后还大张旗鼓地把后宫妃嫔都叫过来干什么呀! 果然,在永宣帝不带感情地看了陈修容一眼之后,孙太医又开口了:“微臣查出,怜嫔小主虽然不是被人为按进温泉池的,但是却是吸入过量的安神香,导致浑身无力以至于昏迷,才会滑进温泉池,以至于溺毙。” -- 第99页 孙太医的话音刚落,蒋乔就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估计没想到怜嫔会是因此而死。 安神香恐怕从今以后,就要进入后宫众位妃嫔的日用品黑名单里了。 永宣帝冷冷开口:“依着孙太医所说,这安神香怎么和迷香一样?” 孙太医行了一礼,对永宣帝说道:“回皇上,微臣惭愧,在香料上的研究远不如苏太医,还请皇上准予苏太医回答。” 永宣帝点头后,一直在孙太医身后沉默不语的那位苏太医就开口了:“禀皇上,安神香在怜嫔小主之事里有类似迷香的效果,其实是有两个原因。” “其一,皇上也泡过温泉池,应当知道温泉池中待久了,会有头晕之感。怜嫔小主是弱女子之身躯,每日泡上半个时辰温泉,头晕之感会比皇上大得多。” 永宣帝示意苏太医暂停讲话,将内屋怜嫔的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叫白芷,一个叫白药的喊了过来。 “怜嫔每日泡完温泉后可有不适之感?”永宣帝问道。 两位宫女对视了一眼,由白芷回答道:“禀皇上,主子每回泡完温泉,都会有一小会儿的头晕,不过歇一歇,喝一盅甜汤就好了。” 这算是印证了苏太医的话。 永宣帝就向着苏太医挥挥手,让对方继续讲下去。 “其二,是怜嫔小主所点的安神香,并非普通寻常的安神香,而是效果更好的栀意安神香。” “栀意安神香,是改编于前朝效果强劲的安神香——西斋雅意香【1】,加入了栀子花的香气,使得更适合夏天使用而且效果比之西斋雅意香更为平和一点,但和其他普通的安神香相比,依旧是效果甚好。” “怜嫔的宫人们在汤池房间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缠花玛瑙的小香炉,里面有三根栀意安神香的香柱,都已经燃烧到根部了——皇上,平日点这香,只需要半根,就能够保证使用者安眠到天亮。” “三根同时燃香,再加上温泉池会致使怜嫔小主的些许头晕,就足以达到和上等迷香相媲美的效果!”苏太医稳稳地将这个事实阐述出来。 在场的妃嫔无一不是吗,面色难看——这下不用想了,必然是有人用这个法子害了怜嫔! 只是这样的巧,可当真让人害怕。 永宣帝更是在苏太医话音刚落时,脸色就变得和墨汁一样黑了。 许太后扫了底下的众人一圈,见众人面上都没露出什么破绽,就向白芷问道:“怜嫔可有用过这个栀意安神香?” 白芷被许太后和永宣帝两个人盯着,哆嗦了一下才说道:“回太后娘娘,我家主子确实用过这个栀意安神香,还颇为喜爱。但、但是,主子用的时候,都是按着正常的分量用的,从来没有三根一次性点过呀!” 许太后皱了皱眉,刚要开口,白芷身边的白药就磕了个头道:“回皇上、回太后娘娘,白芷姐姐不负责掌管香料这些物什,自然不知道一事——咱们水芙阁的栀意安神香,已经在十五前用完了。偏生去殿中省取的时候,已经都被旁人拿光了,还没有来得及补货。” “所以奴婢敢保证,这里的栀意安神香,绝对是旁人故意点在这里的!” 永宣帝闻言,目光就是一凛,口中喝道:“小福子,叫殿中省的总管周德福来!” 站在门口的小福子赶紧应下,然后拔腿就往这位周德福公公住的地方跑。 不多时,已经人到中年的周公公,就被年轻体壮的小福子气喘吁吁地拉过来了。 “奴、奴才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并诸位小主。”周公公一边喘气,一边向屋内的众人请安。 看着永宣帝一张沉下来的俊脸,周公公感到心里一阵发苦:听到怜嫔突然暴毙的消息,他心里是有几分惊讶的,但更多的是快乐:怜嫔的宫人经常仗着怜嫔,来殿中省要这要那、抢别人分例,还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他们殿中省的宫人。 周公公看在怜嫔的盛宠上,对这些人颇为友好,但其实内心早就烦透了他们。更何况,皇上偏心怜嫔,每次事情闹大了,就必然是殿中省的人挨板子,周公公最喜欢的小徒弟就因为这事,挨了两顿板子。 原本周公公在自己屋子里,翘着脚,等着看这出热闹好戏的结尾呢,结果小福子跑过来,告诉他:殿中省也被牵连其中。 “前些日子,是谁取走了栀意安神香?”永宣帝沉声问道。 周公公虽然心里因为想看热闹结果自己被卷进来而发苦,但永宣帝问了话,自然得好好回答:“回皇上,十五天前原本还有二十柱的栀意安神香,被德妃娘娘领走了十柱,剩下的就全被玉瓯阁的木芝预支走了,说是明嫔小主急着用。” 蒋乔正在一旁感叹下手的人用计巧妙,并在脑中胡猜是谁看热闹呢,结果冷不丁就听见了自己身边宫人的名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苏顺仪敏锐地看到蒋乔这受到惊吓的一哆嗦,当即就捂嘴笑道:“怎么明嫔这么紧张?虽然明嫔近日和怜嫔有些不愉快,但也不至于听见这点小事就害怕吧?” 望见永宣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蒋乔只得出列答道:“禀皇上,嫔妾从来没有用过栀意安神香。宫人去殿中省领分例回来,一般都交由嫔妾身边的茗夏记账,所以嫔妾并不知道木芝预支了栀意安神香。” -- 第100页 跟着蒋乔来的茗夏也出列行礼:“回皇上,十五天前,木芝的确领了栀意安神香回来。木芝说是想着主子先前晚上睡不安稳,就特意领了回来。因着主子后面又睡安稳了,所以奴婢也就没向明嫔提及栀意安神香的事情。” 永宣帝点头道:“德妃呢?” 德妃起身:“禀皇上,因为玦儿前段日子总是梦魇,所以臣妾领了栀意安神香回来,已经用了三柱了。” 许太后在一旁淡淡开口:“既然德妃和明嫔说的有道理,那就让她们各自的宫人将剩下的栀意安神香带过来看看就是了——哀家不相信,那三柱栀意安神香,是没经过殿中省记账的!” 许太后刚说完这话,就听见底下一道爽朗的声音:“禀太后娘娘,嫔妾有一点愚见:栀意安神香是后宫正七品以上均可支取的,也就是说,在场的除了嫔妾和怜嫔,谁都有可能曾经有那三柱栀意安神香——所以,太后娘娘和皇上应当让每个人说出剩下未用的栀意安神香数目,才叫人取来亲自验证。” 说这话的正是薛意如。 许太后深深望了一眼薛意如,又看了看站在屋子中央的蒋乔,侧头向永宣帝问道:“皇帝觉得薛美人的建议如何?” 永宣帝点点头:“朕觉得颇有道理——那就从端妃开始吧。” 端妃停下摇着团扇的手,道:“回皇上,臣妾应当还剩下五柱。” 柔昭仪:“臣妾爱用这个香,但最近未用,还剩下两柱吧。” 糊里糊涂的陈修容则由香茵代为回答:“禀皇上,陈修容那儿还剩下三柱。” 娴容华:“嫔妾从前在皇宫时取过一回,用完后觉得不大喜欢,就没再用过了,所以嫔妾的青云楼里是没有的。” “皇上知道,嫔妾从来不爱用这些香的。”沈容华淡然道。 苏顺仪行了一礼,答道:“回皇上,嫔妾应该是有四柱。” 冯宝林和常宝林双双道:“禀皇上,嫔妾还没有去支取过栀意安神香。” 一旁的周公公连忙回道:“是是,冯宝林和常宝林两位小主还没支取过这种香呢,娴容华小主也是很久之前取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了。” 永宣帝闻言便颔首道:“除了娴容华、常宝林和冯宝林处,其他都派人将剩下的栀意安神香拿过来,朕要亲自看看!” 门外候着的宫人闻见永宣帝一声令下,都急忙分散,向不同地方跑去,好赶快完成这项任务,别叫永宣帝等得不耐烦了。 过了片刻,就陆陆续续有九宸堂的宫人,端着一处处拿到的香料盒子进来,给永宣帝亲自过目。 端妃、德妃、陈修容最后直到苏顺仪,每个人所说的数量都对上了。 却唯独一直没有等到去往玉瓯阁处的宦官。明明,玉瓯阁距离水芙阁是距离最近的 若说蒋乔刚刚听见木芝被周公公点名,是受到惊吓的话,此时见到这般情况,已经说是手脚发冷了。 ——有人在算计自己。 陈修容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向永宣帝:“咦?是臣妾数错了么,怎么数来数去,都少一个小宦官呀?” 一直和陈修容斗嘴纠缠的苏顺仪,今日却站在了陈修容的同一侧,一脸惊讶的乖甜笑容望着蒋乔:“修容娘娘可没有数错,可不是明嫔的玉瓯阁还没把东西拿来么?” 霎时,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蒋乔的身上。 有许太后的平静无波,也有永宣帝的深不见底。 蒋乔定了定神,毫不心虚地对上永宣帝深沉的目光,见永宣帝眼中没有什么怀疑,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在永宣帝面前拼尽毕生演技的表演,还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颇为良好且稳固的现象的。 提出此建议的薛意如就有些焦急,担忧地望着蒋乔:她原本提出这个建议,是笃定了蒋乔不会做下这种恶毒之事。又不想蒋乔因为近期取过栀意安神香,就被别人用怀疑和猜忌的目光看着,才提出这个建议,想着能以此找出凶手——可怎么却偏偏出了问题? “无妨,许是路上耽搁了,再等一等就是了。”性子宽厚的德妃见屋内气氛颇为诡异,又不忍蒋乔被陈修容和苏顺仪几句话就被人怀疑,就开口缓和气氛。 谁想德妃这边刚刚说完话,那边水芙阁的门口就传来一阵喧闹:“快!快来帮一把手!赶紧将她拖进去!” 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宫女抗拒的声音。 蒋乔心中一跳,忽然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被拖进来的就是刚刚被周公公提到的素芷。 拖人进来的小寿子脸上还多了几道用手抓的红痕,可见遭到了极大的反抗。 “怎么回事?”永宣帝皱着眉头问道。 “禀皇上,奴才刚刚奉命去明嫔所住的玉瓯阁拿栀意安神香过来,谁知这个宫女却执意不许。奴才动手上前拿盒子,这宫女竟然如同疯了一样扑过来,将奴才的脸抓伤。”小寿子面色平稳,看不出什么恼怒之意:“因为这宫女闹得厉害,又行动诡异,所以奴才就直接将人带过来了。” 然后小寿子回身指了指满脸惊吓和不解、跟着过来的锦瑟:“多亏了这位锦瑟姑娘相助。” 苏顺仪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明嫔这个宫女,的确很奇怪,不会是心虚吧?” 薛意如听见这话,就是一皱眉,刚要开口,蒋乔就用话拦了下来。 -- 第101页 “还望苏顺仪慎言。”蒋乔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些许慌乱,向不断拱火的苏顺仪沉声道:“若是我心虚,我的贴身宫女就不会帮着将木芝扭送过来了。” 苏顺仪咯咯一笑,面上是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谁晓得呢,指不定是要弃卒保帅呢?” 苏顺仪还没笑完,就被永宣帝的眼刀冷冷扫过:“苏顺仪这般能说话,不如朕就叫苏顺仪来问话如何?” 许太后也扫过苏顺仪:“没有证据的话应当少说,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谋害怜嫔的真凶!” “将明嫔的香料盒子打开吧。”许太后抿了一口茶,对小寿子吩咐道。 精致的雕花木盒被缓缓打开,里面是完完整整的七柱栀意安神香。 “明嫔!”永宣帝嗓音生冷,一双眼盯着蒋乔:“你再仔细想想看,到底有没有用过这香料。” 蒋乔的一颗心在瞬间落至深渊,刚准备回答永宣帝的话,就听见被拖进来的木芝爆发出一阵哭喊: “奴婢对不起主子!没有按照主子的叮嘱,看好这个香料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1】是明代睡前的助眠香料,文章中夸张了一点点效果哈哈哈 关于前面怜嫔死亡的预兆等怜嫔之死事件过后会指出来的!因为现在指出就基本猜到了真凶哈哈哈 离咱们阿乔生孩子还有大半年呢,不要急啦 因为怜嫔之死会牵扯比较广,等结束会再总结一下后宫位份哒 么么,爱你们 第四十八章 · “木芝!”锦瑟年轻些, 没沉住气,当下就开口道:“主子何时同你说过这句话!” 还是一旁的小寿子赶紧拉着锦瑟退后,示意对方在永宣帝和许太后面前不要随意开口。 木芝却趁此机会, 顺着锦瑟的话往下讲:“主子是宴会回来后吩咐奴婢的, 锦瑟你当时去了大膳房,自然有所不知。主子可是好生嘱咐奴婢的, 不论谁来, 都不许将这个香料盒子给出去。” 那头蒋乔平了平心绪,平静地向木芝问道:“哦?那我是如何对你讲的,当时又有何人在场?可有人证明我确实向你说过这句话?” 木芝没想到蒋乔不是手忙脚乱地为自己辩解, 而是先问自己,顿时愣了一下, 才道:“这话自然是主子私底下独自对我说的, 奴婢” 蒋乔未曾理会木芝, 而是向永宣帝行了一礼,举手起誓:“皇上, 嫔妾以以蒋氏全族的荣誉名声起誓,怜嫔这儿的栀意安神香与嫔妾无关,木芝所言也全是假话。” 蒋乔嗓音清亮,声音掷地有声,叫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屋内有了片刻的寂静。 后宫女子,最在意的就是三件事——宠爱、子嗣和母族。 而时人最重誓言,对天发誓, 不可更改。 蒋家是世家大族, 蒋乔能以母族的荣誉名声起誓, 此话的分量就值得让人思量一番:蒋乔要么是真的无辜不知情,要么是不惜以母族名声为踏板, 为自己争得几分清白。 永宣帝的眼神微微一变,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蒋氏全族,自然包括他的恩师蒋博和他新看好的本届探花蒋柯。 蒋乔能以此起誓,可见并不心虚。 茗夏则直接跪下,冲永宣帝磕了一个头:“皇上,奴婢以身家性命保证,今日晚上,明嫔小主自从宴会回来后,就由奴婢在身边伺候着,并没有见过木芝。不光奴婢,在玉瓯阁的其他宫人也能证明这一点!” 冯宝林在一旁开口:“你作证可算不得什么。要知道,明嫔可是玉瓯阁的主子,叫你们一群宫人说个假话还不是小事么?” 苏顺仪方才被永宣帝的眼神吓住了,此刻便是陈修容挑眉:“明嫔,虽然你起了誓,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许太后点头道:“明嫔,如今当务之急,是证明你莫名没有的三炷香,并非是在怜嫔这儿找到的这三炷香。” 蒋乔轻轻呼出一口气,垂首看了眼茗夏,才抬眼道:“嫔妾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这三炷香并非是忽然没有的——是嫔妾给了蒋太嫔。” 先帝的妃嫔么?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想这事居然和先帝的妃嫔有所关联。 “蒋太嫔?”永宣帝皱眉问道:“为什么说是给了蒋太嫔。” 蒋乔就回忆起半月前和蒋太嫔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半月前,蒋乔晋升明嫔的第二日,蒋太嫔就借着这个祝贺的由头,踏进了玉瓯阁的门。 蒋乔就如常叫蒋太嫔进来,准备今日一次性将话说清楚。 蒋太嫔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上来客套了几句家常,就直奔主题:“你瞧瞧,你如今已经晋升了明嫔,可不能忘了姑母还要在这避暑行宫受苦呢!姑母就求求你,和家里通个信,或者和皇上求求情,叫姑母回蒋家颐养天年吧!” “姑母,我恐怕做不到。”蒋乔就蹙着眉头,和蒋太嫔道:“我这次晋升,恐怕就是正巧皇上心情好罢了。姑母也看着我来一个月有余了,难道不知道皇上对我的宠爱不多,我又有什么底气去和皇上求情呢,只怕要被皇上驳斥回来,甚至到失宠的地步。” 蒋太嫔虽然脑子不大清楚,但也明白没有为个庶姑母,就把自己宠爱断掉的道理,就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这个姑母明白,那不如就往家里送个信吧?” 蒋乔心中轻轻一笑:恐怕过个不久,整个蒋家就要焦头烂额的了,可没空管你——先前他们安享富贵的时候,也没有想起你来。 -- 第102页 然而蒋乔面上是一派为难之色:“姑母也在家待过,自然知道老夫人她” 蒋乔将话说了一半,剩下的由蒋太嫔自己脑补。 果然,蒋太嫔回忆起自己那位嫡母为利益至上的作态,就一脸恶心:“你刚刚才晋升过,老夫人也应当会给你几分薄面。” “姑母,你还不知道呢。”蒋乔将身子扭过去,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活脱脱就是一副没忍住落泪的模样:“老夫人在我入宫前和我说了,若是爬不到九嫔的位置,就别和家里头联系!” “我如今虽然得了晋封,但比起同期的几个新人,已经是晋升慢了。就在来避暑行宫前,老夫人还特意传了消息进来,骂我不中用呢!” 让卖惨对象哑口无言的方法,就是要表现得比对方还要惨几分。 果然,蒋太嫔震惊:她入宫时,要求只是贵嫔呢,怎么到了下一代,直接变成九嫔了? 然而转念一想,蒋太嫔就想通了:她是庶女,蒋乔却是嫡系的嫡女,自身条件也不一样,要求不一样也不奇怪了。 “那、那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要在避暑行宫孤苦一生么!”蒋太嫔看到自己想的两条路都走不通,就不由灰心丧气起来,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绝望,比起第一次装模作样套近乎的样子要顺眼真实许多。 蒋乔见蒋太嫔基本打消了企图回到蒋家养老的这个念头,就笑起来,颇为真诚道:“姑母也不必这样灰心,我的能力有限,但也会尽力帮助姑母——姑母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讲吧,衣裳首饰姑母可以和我要。” 心里的念想被泼了冷水,蒋太嫔摇头叹气道:“我只是个太嫔,要那么多鲜亮的首饰衣服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你这儿的布匹锦缎都是适合夏季穿的,上回既然已经拿过了,这回就不必再要了。” 许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断了念想、又要空手而归,蒋太嫔最后思考良久,才道:“那姑母就只要一样东西——有个安神香,叫栀意安神香,安神效果极好。我近日总是睡不着,用了它才能得到一次安睡。” “如今姑母手上只有三炷这种安神香了。偏巧避暑行宫的库房三月前出了事,没货了,我昨日去殿中省问也没有了。” “你是新晋升的妃嫔,自然比我有面子,就请你等下一批栀意安神香来的时候,为姑母取一些吧。” 当时茗夏是往薛意如的映月居送东西了,正是锦瑟在一旁伺候,就叫锦瑟记下了。 而之后蒋太嫔告辞,仍是不死心地向蒋乔说了一句:“你还是和姑母想想办法吧,只要你能帮姑母,姑母什么都愿意做。” 如今乍然想起这一件小事,蒋太嫔来拜访的这一日,正应当是木芝去过殿中省,茗夏未将此事上报的时间点之后。 蒋乔回忆了这件事,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一瞬。 既然蒋太嫔执意想要回蒋家蒋乔在那一刻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话语和措辞。 蒋乔将蒋太嫔和她哭诉要回蒋家的一段略去:“是半月前,蒋太嫔来拜访嫔妾,说起想要安神香就不够用了。嫔妾想着自己库房里或许有,就让锦瑟带着蒋太嫔去拿了,后面细节也未曾过问。” 锦瑟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道:“奴婢记性差,现在才记起此事。” 茗夏也出声:“回皇上,蒋太嫔来访时,奴婢并不在玉瓯阁,而是奉明嫔的命令,去了映月居送些点心。” 知道木芝拿了安神香的茗夏不在场 永宣帝微微眯了眯眼:蒋乔这番解释,是说的过去的。 “明嫔的解释并无错漏,只是有些太过巧合了。”娴容华轻轻开口。 有的妃嫔点头认同。 蒋乔面色不动:“皇上只需要请蒋太嫔来验证一二即可。” 永宣帝点点头,小福子就又向着蒋太嫔居住的地方狂奔而去。 “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蒋太嫔是被突然叫过来的,还被要求带上剩下的栀意安神香,此时面上就带了些疑惑和惶恐。 永宣帝身边的何长喜见永宣帝端起茶盏,就十分乖觉地和蒋太嫔简要叙述了事情经过,而后问道:“蒋太嫔,不知明嫔所言可是真的?” 蒋太嫔抬眼,斜前方转头望着她的蒋乔对了一瞬的视线。 “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蒋太嫔从蒋乔的目光里读出了对自己当初说的那句话的回答——“你帮我这一次,我就将你送回蒋国公府养老”。 又看此时蒋乔的状况,明显就是只凭着自己无法脱身,才想到了自己。 蒋太嫔咬咬牙,努力摆出笑容,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接过自己有些破旧的香料盒子。一打开,正是两柱栀意安神香。 “明嫔所言为真。”蒋太嫔道:“不过半月来已经用掉一炷香了。” 永宣帝点点头,看向许太后:“如此看来,这宫里记录在账上的栀意安神香,都已经弄明白去处了。” 许太后亦是颔首,而后对着站在屋子里十分别扭的蒋太嫔说道:“辛苦蒋太嫔了,蒋太嫔无事就回去歇息吧。” 蒋太嫔赶忙应下,又和蒋乔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感谢和“答应你”的意思,就放下心来,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众人的眼就又落到木芝的身上。 木芝此时已经有些傻了:那三炷香是自己趁着去大膳房的领膳食的时候,偷偷传递出去的。按理说,应该就是现场发现的这三炷香。最后怎么又成了给蒋太嫔的呢?这和上头的人,所说的不一样啊! -- 第103页 一向腼腆的常宝林难得高声讲话:“皇上,如此看来,就是这奴婢在攀诬明嫔!还请皇上好好惩治这等诬陷主子的宫人,最重要的是,找出唆使木芝做下此事的人!” 众妃嫔俱是点头:虽然新晋升的明嫔洗脱了嫌疑,叫人有些失望,但这样用巧计害人,甚至直接取人性命的人,还是尽快找出来好。 永宣帝此时认定是木芝在说谎,又看了看蒋乔颇为苍白的面色,直接道:“拖去慎刑司好生审问,告诉慎刑司的人,吐不出真话来,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等木芝被拖走后,永宣帝就对着蒋乔道:“既然已经证明了清白,就无需害怕了。叫你的宫女们起来,和你一齐退到旁边去吧。” 蒋乔行礼应下:“嫔妾谢过皇上。”而后向自己原本的位置走去。 等站到了位置上,蒋乔就觉得有些手脚发软,还好薛意如紧紧握住了蒋乔的手,才给了蒋乔几分支撑的力量。 其实那三炷栀意安神香,蒋乔确实是不知其踪影。 若非蒋乔想起蒋太嫔曾言及自己有这安神香和蒋太嫔想求自己办事这两个条件在,蒋乔今日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想到这,蒋乔第二次在心里感到几分恨意和冷意:这次吃大亏的教训,她回去定然会好生总结,下次必然不会再犯;而意图诬陷她杀害怜嫔的真凶,她定然不会放过。 蒋乔在心里咬着牙,暗暗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想从中获得几分破绽。 “咳咳。”娴容华忽然咳嗽了一阵,而后满脸通红,好似在憋着喉咙之间的痒意:“禀皇上,嫔妾喉咙不适,还请皇上允准嫔妾的宫女回青云楼拿枇杷药片过来。” 永宣帝瞧了瞧娴容华,允了一声:“叫你的宫女去吧。朕记得,你这可是从小的老毛病了。” 娴容华听见此话,就带了一点笑意回道:“嫔妾多谢皇上。”说完话,娴容华就又咳嗽了一阵,才算堪堪止住。 许太后就对永宣帝道:“既然在怜嫔的汤池房间里,发现这个香炉,就说明有宫女和害怜嫔的人里应外合,在里头点上了这些香。” “母后说得不错,就先将今日进过汤池房间的宫女都叫上来,仔细问一遍。”永宣帝颔首道。 许太后却是摇头一笑:“不用说,那人、或者是那几个人必然是不会承认的。询问起来,就是相互指责或是相互遮掩的一团乱麻。” “既然如此,也不用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一齐交给慎刑司。”许太后拿出几分快刀斩乱麻的果决气势,叫屋里的众人皆是凛然。 陈嬷嬷出声道:“太后放心,奴婢亲自将她们送去慎刑司,保证今晚前就审出来。” 陈嬷嬷走后,一直未曾说话的柔昭仪开了口。 “臣妾有几分愚见。如今从这香入手,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那就从怜嫔今晚的行踪、所用的衣物香料入手,都仔细地检查一遍,兴许能从中获得一点线索。”柔昭仪说着建议,心中是几分对怜嫔之死的恼火。 怜嫔是王爷和爹爹,送进宫来有大用的棋子,是哪个不长眼地偏生要害她! 端妃转一转眼珠,后悔自己没提出这个建议,此时就想着在怜嫔一案中有些功劳:“柔昭仪所说的这话很有道理,不如就由臣妾带人去检查一遍吧?” 永宣帝想了想,还是觉得那三柱栀意安神香是关键,就干脆对端妃道:“这倒是不用爱妃费心。但是爱妃如今又掌管着殿中省,就再去好好查一查这三柱凭空出来的安神香吧?” 端妃不想被委以这个棘手的任务,眉梢间就露出几分惊讶,然而转头对上许太后淡淡的目光,就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领命。” 端妃领命下去,后头除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还跟着御前的小寿子和许太后的宫女红珠。 “何长喜,你带着人去检查一遍怜嫔今日所用的一应物品。”永宣帝对何长喜吩咐道。 何长喜领命下去,又因着可能有安神香的线索,就带了苏太医和孙太医一起下去。 “你们两个再仔细回想一些,怜嫔今日,可去过哪里,有什么不大寻常的地方?”永宣帝想起还跪在地上的白芷和白药,就再次出声问道。 白药先磕了一个头:“禀皇上,奴婢今日一日都待在水芙阁里,看见主子都在廊下看些诗词话本,并未有什么异常。” “回皇上,奴婢是今日陪着主子出门赴宴的。”白芷紧接着开口:“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说到这,白芷忽然眼前一亮:“奴婢想起来了,主子在宴会结束后,就要去从前嫌远的鲤鱼池看鱼,还执意要喂鱼,让奴婢去拿了鱼食。在奴婢到殿中省拿到鱼食,再回到鲤鱼池的这小半个时辰里,主子都是独自一人在那儿赏鱼的。” “但等奴婢拿了鱼食到主子身边后,主子却忽然心情变差了许多,又不要喂鱼了,就和奴婢一起回来了。再之后,主子就去温泉池进行沐浴了” 许太后听到白芷的话,就道:“皇帝,去问问今日巡逻的侍卫,看怜嫔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为了确保万一,还要去鲤鱼池边看一看。” 永宣帝赞同道:“母后说得对。”随后就派人过去完成此事。 屋内顿时就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只等着是否能查到新的线索和蛛丝马迹。 看中低位份的妃嫔站久了,许太后就道:“拿些矮凳来,赐座吧。” -- 第104页 站着的众人纷纷谢恩,然后动了动酸麻的脚,弯腰坐下。 娴容华的宫女白穗这时拿了枇杷药片过来。娴容华含了药片,一下面色就好了不少。 过了片刻,最先回来汇报进度的,是何长喜和苏太医那一组,手上还捧着一件樱红色绣花长裙——正是怜嫔今晚所穿的这一件。 “有何发现?”永宣帝淡声问道。 何长喜和苏太医对视一眼,最后由没有捧衣裳、两手空空的苏太医回答:“禀皇上,微臣在这件长裙的衣角、袖口和领口,均发现了栀意安神香的粉末。” 永宣帝即刻问白芷:“今日怜嫔可是穿着这件衣裳进过汤池房间?” 白芷回头看了眼长裙,摇头道:“回皇上,主子在去泡温泉前,都会换上一件专门的轻薄棉质罗裙去,并没有穿着这件衣裳进去。” “那件棉质罗裙呢?”永宣帝皱眉问道:“去取过来给苏太医看看。” 白芷赶忙答应,转身进了内室将棉质罗裙拿出。 苏太医用手捻了捻棉质罗裙,再将手仔细搓了搓,最后把手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嗅闻了一番。 “回皇上,这件棉质罗裙是显然有栀意安神香的气味。”苏太医拱手道:“但并不像绣花长裙那样,直接是粉末。” “微臣怀疑,这些安神香粉末,是被他人洒在怜嫔衣服上的。才让怜嫔闻了这一路,习惯了栀意安神香的味道,才没有在泡温泉时发现不对。” “周德福!将这件绣花长裙,从布匹开始、经手的每一个人都好好审查一边,再召集今天的去宴会伺候的宫人,看是否有人看见怜嫔被人不小心触碰到!”永宣帝向着周公公冷冰冰地吩咐道。 原以为没啥事的周公公腿一哆嗦,赶忙领了命令,回去殿中省审查。 白药却在此时开口道:“禀皇上,奴婢想起来,做这件绣花长裙的蜀锦,是苏顺仪送给主子的。” 被点名的苏顺仪瞬间就跳起来,刚要叫白药不要胡说,就想起来这蜀锦的确是自己送的。 当初怜嫔穿着永宣帝赏下的蜀锦,在苏顺仪门口晃悠炫耀。 苏顺仪自然气不过:从前都是她向别人炫耀,岂能容忍别人在她面前装起来? 于是,苏顺仪虽然肉痛,但还是强装大气地送了怜嫔两匹蜀锦,并表示:我又不缺蜀锦,没必要来我这炫耀,我都替你丢人。 见苏顺仪愣住,这下就轮到陈修容捂嘴笑了:“我也记得,一月前苏顺仪和怜嫔也为着蜀锦闹了些矛盾了。” 苏顺仪不是蒋乔,是个容易炸毛的性子,当下就反问:“陈修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什么意思,苏顺仪不要误会。”陈修容还要再说话,就被身后的香茵碰了碰肩膀,这才将话咽下去。 许太后这回开了口:“苏顺仪,你送去这蜀锦的时候,可有旁人接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知道阿乔第一次心底有恨意是为什么!答对有红包哦 这一章有些战战兢兢地写完了,希望至少能达到“有逻辑”的水平(捂脸) 看了上章小天使的评论,阿乔表示:我大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毕竟阿乔是现代穿书的人,没从小经历过宅斗的洗礼,和在宫中妃嫔的宫斗能力比,还是比较稚嫩的 不过大家放心,阿乔会不断成长的! 还有,看了上一章小天使的评论,可能是我没写出来的缘故,在这里和小天使们总结一下阿乔的情况 家世:仅次于娴容华 皇帝的关心程度:在阿乔的运作下比原主要高(上章让苏顺仪闭嘴可以看出来一点吧?) 宠爱:小有宠爱、君恩细水长流的程度 第四十九章 · 苏顺仪听见许太后的话, 明显镇定了许多,起身道:“回太后,嫔妾是派贴身宫女温儿送过去的。这两匹蜀锦都是直接从库房里拿出来的, 嫔妾绝对没有动过什么手脚!” “哀家知道了。”许太后看了眼苏顺仪:“你且坐下, 这蜀锦经手人数多,不定就是在你那儿出的问题, 不要如此紧张。” 苏顺仪咬了咬唇, 抬眸看了眼永宣帝,见对方只是淡淡道:“先坐下,等这些事都查明白了再说。” “是, 嫔妾明白。”苏顺仪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才坐下来。 在等候期间, 底下的妃嫔皆是沉默地坐着, 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惹恼了上头明显心情不好的永宣帝。 许太后倒不怕这点,只是装作关心地问道:“皇帝今日格外疲惫。那边送过来的紧急奏折可处理好了, 若是没有处理好,就先回去处理政事要紧,这边就由哀家来处理吧。” 永宣帝捏了捏眉头,对许太后道:“母后费心了,那边的紧急奏折已经处理好了,不过是洪县又下了暴雨,要发洪水, 朕已经将钱款拨下去了。” 言及此事, 薛意如侧过头去, 在蒋乔耳畔轻声说了一句:“洪县好像不止暴雨洪水这事,回去再和你详细讲。” 蒋乔点点头, 攥紧了还留着冷汗的手,看了一眼在不断绞着手中绣帕的苏顺仪,总感觉接下来的还会有别人被牵扯出来。 做下这件事的人,不仅下手狠辣,直取他人性命,还有一颗拉多人下水的野心。 被牵扯进这样的人命事件里,虽然证明了清白,但若是日后被有心人翻找出来,再嚼说一顿,自然也是叫人不痛快的。 -- 第105页 蒋乔微微眯了眼,将在场的妃嫔依次扫过,最后落在了神色平和的娴容华身上。 ———— 莫约将近一个时辰后,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黑怖人,一片夜半寂静之中,唯有蝉鸣永不止歇,但在此刻听来,就有些瘆人。 站在门口的一位小宫女熬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正巧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人,将小宫女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吓了回去。 “奴才杨盛海,见过皇上、太后、诸位娘娘并诸位小主。”来人正是慎刑司的主管杨盛海,是每个宫人见了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蒋乔先前听过这位杨公公的大名,脑海中勾勒出的是个气质狠厉、目露凶光的形象。 然而此时看这位杨公公,却是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形象。一双眼寡淡无神,只是不时有几分冷冷的光闪过,昭示着杨公公的不好惹。 “禀皇上,奴才已经将送来的人都仔细审问过了。”杨公公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向永宣帝愉悦道:“他们都已经乖乖招认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是精神一振,不由将身子坐正,耳朵竖直。 永宣帝抬了抬眼:“你挑有用的细细讲来,不可有所遗漏。” 杨公公就按照被送去慎刑司的顺序一一讲来。 首先是最先被送过去的木芝。 “那位名叫木芝的宫女承认诬陷明嫔。”杨公公语气平淡:“据木芝所说,她不满自己没有被明嫔重用,就一时鬼迷心窍,被他人收买。” “收买的人是通过大膳房一位专门负责打宫人饭食的宫女,名字叫晶儿的,在木芝去大膳房拿膳食时传递消息,那三柱栀意安神香就是这样被传递出去的。” “但奴才派人立刻去将晶儿带回时,晶儿已经在房间里悬梁自尽了。”说到这,杨公公的语气才有了一点些微的变化,带了点惋惜,却好似在惋惜少了一个人进慎刑司,叫周围的宫人都打了一个寒战。 就在永宣帝听完这话,皱眉的档口,杨公公又不急不慢地呈上几张小小的字条:“不过,奴才在晶儿房间的床板之下,找到了这些字条,每张上面都仔仔细细地写了如何收买木芝和利用木芝去取栀意安神香、嫁祸明嫔的方法。”说完,就将字条亲自送到永宣帝手中。 永宣帝接过字条,仔仔细细看了几眼,半晌不发一言。 坐在永宣帝一旁的许太后也伸头去看了一眼字条,淡淡道:“真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看来这写字条的人,于书法上很有些研究。” 杨公公见许太后和永宣帝讲完话,才接着道:“奴才也去仔细审问了怜嫔的宫女,总共四位进过温泉池房间的二品宫女,有两位无论如何审问都是哭喊冤屈不知。剩下两位宫女,一个叫宿儿的直接将舌头咬断,又因为其本身不识字,写不出来话,奴才在她没有性命之忧后,就关在牢房里了。还有一位叫俊儿的,没受过拷打,承认了她和宿儿是在温泉池里点上栀意安神香的人。” “不过俊儿只说自己一概不知道这栀意安神香的作用,被宿儿蒙骗,只当是怜嫔自己的吩咐。”杨公公顿了顿了,用了一种颇为惊奇的语气:“奴才就着重去查了宿儿的人际关系,发现宿儿这几个月,都和上吊自尽的那位晶儿,走的颇近。” 说来说去,居然又将事情扯回了已经死去的晶儿身上。 陈修容越听越皱眉头,看了眼永宣帝手中的字条,干脆直接问道:“既然晶儿已经死了,那依着臣妾的看法,这字条就是一个突破口了——皇上天纵英明,可有从这字条上看出来一些东西?” 底下的苏顺仪听见字条上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的字迹时,已经完全不慌了——她自己只认得几个常用字,书法向来写得歪歪扭扭,曾是陈修容猛烈讥嘲的对象,而她周围认识的人又没有写簪花小楷的。哦,除了没跟来的苏嫔。苏嫔那一手簪花小楷,还是她那个短命的嫡母亲自教的呢。 既然不慌了,苏顺仪就想着开口:“若是皇上一时没想到,就叫整个宫里会写字的人都写上几个字,再来对比对比字迹就可以了。” 听见陈修容和苏顺仪的花,永宣帝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直接出现一道竖沟:“沈容华,你来仔细瞧瞧这几张字条。” 沈容华此时分外淡定,甚至带着点冷傲的自得——在场的人,只有她通习书法,皇上必然要让她帮忙对比字迹了。 然而,众人俱是看到,在沈容华将那几张纸放到眼睛底下看的时候,整个人都震颤起来,面色是明显的不敢置信。 “沈容华。”永宣帝叹出一口气,而后望着沈容华僵直在原地的模样,轻声问道:“这上头的簪花小楷,你可是眼熟?” 沈容华的唇颤动不止,原先傲于众人的表情和气质在一瞬间崩塌:“皇上” 蒋乔的心在那一瞬微微一动:如她所料,向永宣帝动了真心,还大张旗鼓用诗句说出来的沈容华,出事情了。 许太后在一瞬就明白了永宣帝的意思,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发问:“皇帝,你可确定?” 永宣帝看了沈容华两眼,觉得又有点不对,就向许太后说道:“儿臣不敢擅自确定,还请母后再看一眼。”而后转头对檀香说道:“将九宸堂里放着沈容华的那首诗拿过来。” -- 第106页 沈容华顿时有些脱力,手中的字条洒落于脚边,不知是该疑惑惊恐于这字条上和她一模一样的字迹,还是惊喜于永宣帝好好保存了她的诗稿。 片刻后,檀香就带着一张薄薄的烫金桂花纸笺走了进来,递交给永宣帝:“禀皇上,奴婢将东西拿过来了。” 永宣帝淡淡点头,又吩咐檀香将沈容华脚边的字条捡起来交给自己。 在永宣帝仔细比对过后,将一张字条和那张烫金桂花纸笺一齐递给许太后。 许太后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又一行行仔细看过去,才皱着眉头道:“依着哀家看,这字条上面的自己,和沈容华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又觉得沈容华这幅样子可绝对不像是真凶的模样,就扫了屋内众人一圈:“你们也一起看看吧,看哀家和皇帝是否是同时认错了。” 字条和纸笺从德妃开始传递,最后到薛意如结束。每个看到的人面上都有相同的表情变化:从没看之前的将信将疑,到看到后的震惊不已。 德妃身为妃嫔之长,就起身答道:“还望皇上、太后恕臣妾眼拙这么一看,的确是和沈容华的字迹颇为相像。”旁的妃嫔纷纷符合。 唯有冯宝林站了出来:“禀太后娘娘,禀皇上,嫔妾可以肯定,这张字条和纸笺上的数字俱是出自于沈容华之手!” 在原地呆立不动的沈容华回过神来,冷冷看了眼冯宝林,重新戴上自己高傲的冷艳外表:“冯宝林从未断文识字的,还是不要胡说的好——攀诬别的妃嫔,冯宝林你可知道罪当几何?” “更何况,你又有何证据证明这字条上头就是我的字迹,而非他人故意仿照了我的字迹!” 冯宝林温婉的面上是一派大义凛然:“沈容华虽然这样意图威胁嫔妾,但嫔妾知道,天理正义不容他人威胁。死去的怜嫔很应该得到自己的那份公道!” 薛意如瞧了瞧站出来的冯宝林,小声嘀咕道:“怎么方才没看到她这样重公理讲公平呢?” 方才大家鉴定字迹,都只是说“颇为”“相似”这样的字眼,不敢直接一口咬定,就连许太后和永宣帝也是让大家看看,迟迟不下定论。 沈容华原先悬起的心就缓缓放下了:只要没有被认定,尤其是永宣帝本人没有相信字条上的字迹也是字迹写的,就总有一丝翻盘的可能。 不料,半路跳出来一个冯宝林,直接咬定字条上的文字也是出于自己的手,沈容华就不由愤怒起来,出声质问,却被冯宝林说成威胁。 在沈容华气得心肝疼的时候,冯宝林就向永宣帝笑道:“皇上上次来嫔妾这儿,不是正巧看到嫔妾在描摹字帖么?” 永宣帝略微回忆了一下,而后点头道:“的确如此。” “嫔妾虽然不是满腹诗书,但也不像沈容华所说连断文识字都不会。”冯宝林不仅长相温婉,说起话来也是温婉动人的嗓音:“臣妾极喜欢描摹字迹,所以在自己方面很有所研究。” “正如沈容华先前自己所说,有的仿照字迹可以和原字迹几乎一样,但在细枝末节处,是能够仔细分辨出来的。正如皇上上次看到我描摹的字迹,说是已经有九成九的相似度,看久了却仍旧可以看出来。”冯宝林似乎觉得干说不大过瘾,直接将还在薛意如手中的字条和纸笺拿了过来,放在一块儿给大家比较:“为什么呢?原因是我所描摹的大家,在最后勾笔时那一笔,有着写成似断非断的模样,而这种习惯和飘逸的细节,是嫔妾不论如何也描摹不出来的。” “而皇上和大家仔细看看这张纸笺的字迹,每个横笔的收笔处,都可见较深的墨痕,一看就知主人习惯在横笔的收笔时加重力气——而这张字条上的横笔,也俱是如此。还有一条,纸笺结尾的走后一笔,有着勾卷的趋势,字条的最后一笔上也是如此。这些细节是极难被旁人模仿得一模一样的,嫔妾也由此认定这张字条的自己也属于沈容华。”冯宝林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沈容华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宣帝行了一礼:“嫔妾承认,方才冯宝林所说的那些细节全是嫔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所以,嫔妾在看到字条时才会那样震惊。” 说到这,沈容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仰着脸望着永宣帝,充满清傲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对心上人的痴心和恳求:“嫔妾请皇上,一定要相信臣妾!” 苏顺仪解了嫌疑,此时就嗤笑一声:“你说得好听,是一时震惊才会流露出那样惊讶的表情——皇上和咱们又怎么知道,不是你惊讶于这字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惊讶于那个晶儿没有按照你的要求销毁这些字条?” 沈容华顿时就有些气息不稳,刚要反驳,端妃就重新回到了水芙阁,后面还跟着殿中省主管周公公。 见到端妃回来,许太后就向屋子中央站着的冯宝林和一直在固执行礼的沈容华道:“罢了,你们先站回去吧,等端妃他们将事情汇报完再说。” 走在最前面的端妃听到这话,就用颇为惊奇的目光看了一样明显在僵持的冯宝林和沈容华,心里啧啧称奇:怎么这时间才过去两个时辰不到,这站着的人怎么就从明嫔换成了这两位?看样子,方才好像在互掐? 心底颇为后悔错过精彩之处的端妃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禀皇上、禀太后,臣妾查明白那三柱没记到账上的栀意安神香是从何而来的了。” -- 第107页 蒋乔浑身一震:那三炷香原来是要安排在她头上的,她如今平安脱险,正想看看背后的人该如何为着三炷香找到去处呢。 永宣帝朝着端妃颔首道:“爱妃辛苦,先起身坐下,然后喝一盏茶润润嗓子,再仔细说说吧。” 端妃就朝着永宣帝笑了笑:“嫔妾多谢皇上。” 随后,等坐到位子上喝完茶后,端妃才向永宣帝缓缓道来自己查清的事。 原来,端妃去殿中省查栀意安神香的数目,将众人的情况都对了一遍,发现并无异常。正急得团团转呢,跟着她过来的红珠和何长喜就一同想了个主意:既然殿中省从皇宫带回来的安神香数目都对,那要不要看一看先前避暑行宫库房里存放的安神香支取情况?虽然避暑行宫的安神香早就被支取完了,但那些老太妃老太嫔,都是抠抠搜搜的主儿,指不定有的留了几个月还没舍得用,结果正好被害死怜嫔的人收走了呢? 端妃对何长喜和红珠提供的新思维颇为满意,于是自动变成自己想出来的东西,然后去翻看避暑行宫的账本。 端妃决定从后往前看,看看最后一批栀意安神香是被哪几个人支取掉到的。 结果,端妃刚翻到有关栀意安神香的最后一页,就看到一行小字“四月初二,库房栀意安神香全部失窃,后追回部分”。 端妃说到这,许太后就动了动眉头:“皇帝,当时避暑行宫的总领太监徐公公,特意汇报过此事给哀家。不过只是说是库房被看守的小宦官监守自盗,偷窃了部分不值钱的东西想要倒卖。不过据徐公公所说,失物是全部被追回的,只是询问哀家该如何处置此事。” 端妃发现这事,自然也是带了记账本的徐公公本人,不过是因为其身材矮小,又一直躲在最后,众人就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直到此刻,徐公公自己腿脚发软,一屁股敦子跌坐在地上,才将自己暴露出来。 感受到来自最上首的两双平静的目光,徐公公感觉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赶忙从最后面爬到端妃的后头,向永宣帝和许太后连连磕头求饶:“禀皇上、禀太后,当时失窃的大部分东西都奴才都追回来了,惟有三柱栀意安神香找不见踪影,奴才就想着不过一点子小东西,就没敢向太后娘娘汇报,生怕气着了太后娘娘。奴才知罪,还望太后娘娘和皇上恕罪!” 站在许太后身后的陈嬷嬷出声道:“依着你的意思,你犯下欺君之罪,倒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才犯的?当真是不知死活! ”想自己逃脱职责疏忽的罪名就直讲,何须在这种情况下仍说出这种借口! 徐公公浑身抖得和筛子一样,只晓得不断开口求饶,最后还是沉默不语的慎刑司主管杨公公开口,才打断了徐公公:“禀皇上和太后娘娘,奴才想起来,在搜查晶儿房间的时候,奴才在晶儿的衣柜里找到一个团起来的布包,打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点粉末。奴才闻了闻,是极为安神的香气,或许就是栀意安神香——奴才卑贱,未曾见过此香,因此无法确认,还望皇上谅解。” 不过说完这话,杨公公就派人去将那个布包快速取来,交给专业人士苏太医来鉴定。 苏太医仔细嗅闻了一番道:“皇上,这里头正是栀意安神香的粉末!” 众人都有些恍然大悟:如此一来,这三炷香的来源,就都说得通了。 蒋乔忽然一抖,感觉浑身发冷:看来真凶做了两手准备,这第二手准备直接就将整个事件的关键凶器——栀意安神香的来源给圆上了,还将时间线往前拖了几个月,可见对避暑行宫的事情了如指掌。 但蒋乔总觉得自己有一处想得不大对,只得将心中的想法先按捺下来,先看着事情的走向。 永宣帝听完苏太医的鉴定结果,就向着还在磕头的徐公公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个晶儿,和四月初的失窃事件有何关联?” 徐公公听见问话,停下了磕头,冒着冷汗想了许久,才说道:“奴才只记得,晶儿和监守自盗小宦官关系甚好,但奴才当时仔细查过了晶儿了,没发现半点异常啊!” 看见永宣帝用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自己,徐公公恨不得回到四个月前,将晶儿的房间翻个底朝天,找回那三炷香,也就没有如今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这新冒出的证据居然又牵扯回不能再说话的晶儿身上,沈容华想着那几张诡异的字条,愈加额头冒汗。 正此时,最后被派出去的周公公也回来了,一边大喘气一边道:“回皇上和太后娘娘,奴才已经全部问过侍卫队和殿中省的人了。” “侍卫队说,当时怜嫔的确是在鲤鱼池旁边看鲤鱼,但旁边还有站着一个人影,身穿月白色衣裳,看着也是个妃嫔主子。侍卫队不敢上前打扰,就只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而殿中省有两位宫女想起,怜嫔在宴会上并未被旁人刻意触碰,只是在宴会散场时,被前来接沈容华的宫女知琴撞了个满怀。” 听着周公公的话,蒋乔将目光落在了身着月白色绣桂花长裙的沈容华身上,终于意识到自己感觉不对的那一点在哪儿了: 真凶不是做了两手准备,而是早就将重点嫁祸对象,落在了沈容华身上。 先前的陷害自己,恐怕只是顺带的,即使自己脱身,也不会扰乱真凶的整个计划。 -- 第108页 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巧妙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事件结束! 那个问题很简单,可能时间太久,小天使们忘记了,就是在开头,阿乔因为被自己疼爱的继妹害死而穿书那里(捂脸) 今晚九点半到家狂码字,终于赶上了哈哈哈 我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太困了,总结什么的明天事件结束再放吧 大家晚安,么么 第五十章 · 沈容华原先见端妃和周公公回来, 还希冀能带回来不一样的线索,发现真凶,从而证明那几张字条并非是她所写。 然而, 不想这带回来的消息, 居然皆是指向与她。 “沈容华,你在宴会后单独见过怜嫔?”永宣帝转动着玉扳指, 垂眼看向沈容华。 沈容华上前行礼, 咬牙道:“是,嫔妾几个时辰前是在鲤鱼池边见过怜嫔,但” “沈容华怎么在怜嫔的宫女提及鲤鱼池的时候不说, 反而在皇上派人问了侍卫队之后才承认呢?”做回位置的端妃向沈容华发问,一脸不解的模样。 “因为嫔妾想着, 自己虽然和怜嫔不久前见过一面, 但是却和怜嫔之死无关, 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主动说出。”沈容华咬了咬唇, 只是泪光盈盈地看向永宣帝,还是没有将另外一个理由说出来:她和怜嫔不但见了面,还发生了不大愉快的口角。 永宣帝偏头避开沈容华的目光,起方才周公公说的那句“和宫女知琴撞了个满怀”,只对杨公公吩咐道:“你亲自去木犀轩,好好将那名叫知琴的宫女带过来。” 听到永宣帝这句话,沈容华面上就是一派伤心失望之色, 但也就蓦然想起来一事:“禀皇上, 嫔妾想起来, 嫔妾当时去往鲤鱼池,就是在知琴的建议之下!” 说到这, 沈容华神色中就多了一份坚信不疑:“知琴必然是和木芝一样,被他人收买,然后陷害嫔妾!” 许太后就笑了笑,觉得今晚这场戏马上就要结束了:“沈容华不必这般激动,且等杨公公问完知琴回来就是。” 那边杨公公领了命令,露出几缕令宫人们胆寒的微笑,就直直往木犀轩而去。 沈容华不敢顶撞许太后,只能双手攥紧,焦急地等待杨公公将知琴带过来。 不过片刻,杨公公就带着知琴过来,和木芝来的场景相似,都是被小宦官绑着来的。 “回皇上,奴才已经将知琴带过来了。”杨公公行礼道:“只不过知琴姑娘不大配合,奴才就动用了一些武力。” 永宣帝微微颔首,在众人的注目下冷声道:“你当时在宴会散场时,和怜嫔撞了一下,是否是故意的,好趁此机会将栀意安神香的粉末撒于怜嫔身上?” 知琴并没有像木芝一样,一开始就哭喊着揭发自己的主子,叫别人容易起疑。面对永宣帝的问话,知琴先是眼神躲闪,而后用一种颇为心虚的样子回答道:“禀皇上,奴婢那会只是急着接容华主子,一时心急才冲撞了怜嫔,可、可不是趁机撒什么粉末呀,还望皇上明鉴!” 可瞧着知琴那副样子,屋内众人都知晓她是在撒谎,沈容华更是难得露出气急的表情。 何长喜感受到永宣帝的周身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许太后面上也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立刻出列,厉喝一声:“当真是放肆!皇上和太后面前,你也敢撒谎,当真是不要脑袋了!” 知琴明显被吓住了,但回过神来后,仍是哭哭啼啼地重复了自己方才的话语:“奴婢方才所说的都是真话!还望皇上和太后明鉴。” 蒋乔在一旁冷眼看着知琴,看到对方每次说完话都要去窥视一番沈容华的面色,就不由更加认定自己先前的想法:知琴这样嘴巴倔强却故意露出破绽的表现,比木芝直接的大哭大喊,更叫人觉得沈容华的嫌疑直线上升,可见背后真凶是将目标对准的沈容华。 永宣帝在这皱着眉头处理了一晚上的事情,此时早已有些不耐,再看到知琴这样的表现,当即就用手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把手:“杨盛海!拖出去打板子,什么时候说了真话,再什么时候停下!” 玉扳指磕在上好的梨花木交椅的把手上,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在沈容华听来,就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闻及此言,沈容华是满脸地不可置信,上前扑到永宣帝的膝前,眼泪簌簌流下:“皇上,您不相信嫔妾么!嫔妾对您一片痴心,怎么会做出残害他人性命这样恶毒的事情来!” 沈容华被眼泪沾湿的花容和永宣帝面无表情的俊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知琴被捂起嘴,拖到了水芙阁的院子里。 蒋乔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知道沈容华是因为被付出真心的永宣帝怀疑而伤心,甚至于失态上前。但在永宣帝这个帝王眼里,沈容华这一举动就是无可辩解、只能来打感情牌的表现了。 背后之人是也算准了沈容华的性格,猜到沈容华会因为真心错付而做出更让永宣帝怀疑的行为么?蒋乔这般想着,忽然感到一阵胆寒。 永宣帝看着自己膝上的沈容华,一张冷艳的面容已经失去往日的清高,哭得叫人可怜。 “朕当然相信爱妃。”永宣帝语气平淡,动作却颇为温柔地抚了一下沈容华的头发,但是眼中并没有半分的怜惜:“但是爱妃现在好像并不能反驳这些指向你的证据——尤其是那几张字条。” -- 第109页 沈容华仰起脸,看着永宣帝没有半分情绪的眼眸,满脸是心碎无比的表情。 杨公公的动作很快,知琴刚被拖出去,就传来打板子的声音。 或许是为给在外面跪着的宫人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杨公公特意没把知琴的嘴巴堵上。 厚重的板子拍在衣服上的摩擦声、打在人体上的闷重声和知琴痛苦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半夜令人胆战心惊。 沈容华听着外面的声音,感觉这些板子是狠狠打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她也曾像现在这样,伏在永宣帝的膝头,仰着脸看让自己心动的清俊面容。 那时永宣帝也抚了她的头发一下,笑着吟出一句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1】’,如今来描述爱妃这样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当真是合适。” 到如今再看,真是物是人非、痴心错付之感。 沈容华痛心于永宣帝并不信任自己,哑口无言于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字条,此时就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口中呜咽声不绝。 而一盏茶的时间后,屋内众人都听到知琴嗓音嘶哑的大喊声:“皇上!皇上!奴婢都说、奴婢都说!” 杨公公的打板子声音也应声停下,将已经被打得脱力的知琴重新拖了进来。 知琴如今身上可算是骇人,背部和臀部的衣料已经有鲜血渗出,面容早已因痛楚而被汗水浸湿,口中呼吸急促,不时发出痛呼。 德妃和端妃同时扭过头去,苏顺仪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和冯宝林一样,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薛意如则往常宝林和蒋乔的身前坐了坐,回首低声道:“你们闭着些眼睛,不要看。” 陈修容用帕子捂了捂嘴,惊奇道:“这宫女倒真是对沈容华十分真心呢,被打成这样才松口。” 许太后看了眼永宣帝微微握起来的手,开口问知琴:“快些说吧,还能给你个痛快。” 知琴在地上缓了缓一口气,才断断续续交代道:“奴、奴婢撞上怜嫔的时候,是根据主子的吩咐,将、将安神香的粉末洒在怜嫔身上的。不、不仅如此,主子还让我趁此机会,将一张字条塞给了怜嫔。” 永宣帝的手扣了扣桌子:“可是,约见怜嫔去往鲤鱼池见面的字条?” 知琴在地上微微颤了颤身子,答道:“回、回皇上,是的。” “字条呢?”永宣帝漠然开口问道。 “原先被怜嫔和主子争执的时候,掉在了鲤鱼池边的草丛里。奴、奴婢听闻皇上派人去了侍卫队那儿,知道事情不大妙,就抢先过去,将字条先拿了回来,还没来得及从袖子中拿出销毁,就被杨公公找上了门。”知琴强忍着痛意,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 立刻就有机灵的宫人上前,从知琴的袖子中找到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呈交给了永宣帝。 永宣帝看了一眼,露出几分冷笑,这回是直接不客气地将纸条扔在沈容华的面前:“沈容华且好好看看,这可是你写的字条了?” 沈容华拿起那张字条,面色惨白:“嫔妾的确是想和怜嫔聊一聊,又不愿意被旁人发现,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但皇上要相信嫔妾,知琴撒的栀意安神香的粉末以及晶儿房间里的字条,都和嫔妾无关呀!” “沈容华因为何事和怜嫔起了争执?”永宣帝未曾理会沈容华,只是继续向知琴问话。 知琴仰了仰头,看了看沈容华痛彻心扉的模样,仍是继续说道:“怜嫔一月前,曾经仗着皇上的宠爱,在皇上去往木犀轩的路上,拦了皇上两次从那以后,主子就恨极了怜嫔,不时写两句诗去讽刺怜嫔,也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想出了这个害死怜嫔的计谋。” 永宣帝略略回想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许太后在一旁看了半日,在此时开口道:“性子温顺、以皇上圣意为先是妃嫔必须遵守的妃德,你居然因为两次宠爱,就不顾妃德,下手乆丗洸狠毒,直害他人性命?” 沈容华无力瘫坐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否认:“皇上、太后,嫔妾真的没有做出谋害怜嫔性命的事情!”她的确是因为怜嫔在自己这儿抢走皇上而愤愤不平,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着去害怜嫔性命呀! “那明嫔和苏顺仪,又和沈容华起过什么矛盾?” “回、回皇上,主子和奴婢说过,明嫔比明明处处比不上自己,却先有了封号,所以对明嫔颇有不满。”知琴压住嗓子眼里的痛呼,一字一句道:“至于苏顺仪,先前主子刚刚承宠时,苏顺仪曾在请安时不断纠缠主子主子也看苏顺仪不顺眼许久了。” 苏顺仪听到听琴的话,顿时就气得桃面通红:“沈容华,你当真是恶毒,就为着这点子理由,你就不顾后宫法度,害人性命,诬陷无辜!” “皇帝。”许太后用眼神示意苏顺仪坐下,然后对永宣帝说道:“事到如今,也算是水落石出了。怜嫔虽然只是施家的义女,但总要给足了面子。” 柔昭仪也起身行礼道:“怜嫔惨死,臣妾恳求皇上和太后,准予追封。” 永宣帝亲自起来扶起柔昭仪:“这是自然。就将怜嫔追封为正三品贵嫔,仍是保留‘怜’作为谥号,特许以妃位之礼葬于妃陵。” 柔昭仪对永宣帝给怜嫔这样大的抬举颇为意外,顿了片刻后就谢恩道:“臣妾替怜贵嫔和施家谢过皇上。” -- 第110页 见柔昭仪面色不好,永宣帝就道:“今日是你生辰,倒出了这样不好的事情等年节,朕再好好补偿你。” 闻此言,屋内众妃,尤其以端妃为代表,就是面色一变:皇上的意思是要在年节为柔昭仪晋升妃为么? 许太后那边刚按住气上心头的苏顺仪,这头就要用眼神示意端妃注意表情管理,还要对永宣帝道:“皇帝快些处理完这件事,哀家看今日大家都累了。” 永宣帝就点点头,对着仍是跪坐在地上、可谓是心如死灰的沈容华说道:“沈容华,犯有害死妃嫔、诬陷他人和嫉妒妃嫔之罪,念在其父文昌伯对大晋忠心耿耿,只贬为选侍,即刻遣回皇宫,禁足于千雪居,无诏不得出!” “知琴、木芝和其他一干帮助沈选侍做下此事的宫人,每人各掌嘴十五下,打板子三十下,其后留在避暑行宫,终身戴着镣铐,做最下等的活!” “水芙阁剩下的宫人,伺候主子不力,各往下贬一级,终身不得晋级!” 永宣帝宣布了对此事的处理办法,立刻就有一群宫人上来,将沈容华和知琴等人带走。 永宣帝扫了一眼屋内:“夜已深,诸位爱妃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众妃起身行礼告退,面上都是止不住的困倦。 蒋乔最后看了一眼永宣帝脚前的那块地毯,印着颜色较深的水渍,是方才沈容华落下的眼泪。 当真是君王无情。 在后宫里,绝对不能对永宣帝动了真心。 出了门,蒋乔正看到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空,身边几颗闪着的星辰,好似不断闪烁的泪花。 ———— 等所有妃嫔都踏出水芙阁,永宣帝才回身对许太后说道:“今日劳累母后了,儿臣这就奉母后回去休息。” 许太后略微闭了闭眼,缓解眼睛的酸胀,随后才对永宣帝说道:“哀家不劳累,倒是皇帝幸苦。但是怜嫔一死,之后的计划倒是有一些不大好进行了。” 永宣帝捻了捻指腹,眼中仍是方才看沈容华时的冷漠无情:“无妨,不是还有柔昭仪么?将人换成柔昭仪,就更能让疼爱女儿的施大将军犹豫了。” “皇帝说得不错。”许太后想了想,果然用柔昭仪来效果更好,就点头道:“既然皇帝有主意,哀家就放心了。” 见陈嬷嬷扶起许太后,永宣帝假装没看见许太后眼眸最深处的忧虑,拱手道:“多谢母后夸赞,儿臣恭送母后。” 许太后露出虚假客气的微笑:“皇帝记得早些休息。” 永宣帝含笑应下,然后再含笑看着许太后坐上轿辇远去。 在这之后,永宣帝才露出一缕嗤笑。 怜嫔之死传出去,不论旁人怎么想,在施家这里,定然会觉得是许太后或者端妃下的手。 作为反击,施家必然会在朝堂上频频弹劾许家了。这下许太后可真是有的愁了。 而他也不会告诉许太后,今日那份洪县急需资金的紧急奏折里,还夹了一张蒋柯和江州刺史徐氏的联名奏折,上头详详细细地阐述了,从前做洪县县令的人,是如何贪了修建洪县水利工程、粮草运道的银钱的。 以洪县县令为踏板,一路高升的人,有不少世家弟子,自然也包括许家和施家的人。 鹬蚌相争,就该渔翁得利了。 永宣帝带着一点子愉悦,回到了九宸堂。 ———— “乔妹妹,我看你今日是被吓得狠了,现在都是面色苍白的。”常宝林看着蒋乔的脸,颇为愤愤道:“那木芝实在可恶!” 薛意如在一旁附和了两声,然后对蒋乔道:“乔妹妹,我今晚去玉瓯阁陪你吧?” 蒋乔心知薛意如有话要和自己讲,就先回头问了问常宝林:“常妹妹,你可介意薛姐姐过去陪着我?”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被吓着的是你,应当有人陪一陪。”常宝林赶紧摆手:“我又向来不会说话,还是薛姐姐嘴巴利落,去了也可以逗逗你开心。” 薛意如一听这话,就故意作出不高兴的模样:“原来在常妹妹眼里,我就是逗人开心的。” 蒋乔笑着对常宝林道:“那常妹妹记得明日来我这儿用早膳。”又对薛意如道:“看薛姐姐这样,我可要先把你哄高兴了,才能叫薛姐姐好好陪我呢。” 三人就这样同时青霄起来,见彼此面上有了几分轻松的意味,才就此道别。 薛意如和蒋乔回了玉瓯阁。 “这栀子花真是好看,在晚上也是又白又香的。”薛意如进门后,仰头看了看那颗标志性的栀子树,过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一进屋,就看见先进屋的蒋乔在吩咐锦瑟和茗夏为自己准备沐浴所用的巾帕和皂角,还准备再去大膳房拿两碗鸡汤馄饨回来。 薛意如就正色道:“不必这样,我可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话音刚落,薛意如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咕咕”响了一声。 蒋乔憋笑道:“还是用一点吧,别饿着了。” 到最后,蒋乔和薛意如轮流沐了浴,一起坐在床上,中间摆放着矮脚的小几。 蒋乔隔着鸡汤馄饨升起的热气,看着薛意如朦胧的眉眼,笑道:“姐姐还是先和我讲一讲洪县的事情吧。” 薛意如点点头,舀了一勺馄饨,边吹边说道:“消息是我父亲递进来的,他正好在江州那边做生意,以前又通过我哥哥认识蒋柯,知道的情况也多一些。” -- 第111页 “咱们避暑行宫虽然这几日都是晴艳艳的天,但江州,尤其是洪县,天和塌了一样地下暴雨。”薛意如停下吹馄饨的动作,面色颇为凝重:“我父亲说,河湖里的水暴涨,而前面几届县官所不断修建的水利堤坝,有几个已经被水顶得有裂缝了。如今蒋柯、江州刺史和其他几位县官,都在现场和百姓们共同抗洪呢。” 蒋乔面上出现了一点忧色:“只盼着他们能平安呢。” 薛意如将那口馄饨吃进嘴里,对蒋乔安慰道:“定然会没事的。若是蒋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这次抗洪任务,将来官途必然十分顺畅。” 蒋乔也就笑一笑:“那就借姐姐吉言啦。” 而后二人就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各自吃着碗里的馄饨,直到再次对视之后,薛意如才严肃道:“乔妹妹,木芝她” 蒋乔放下白瓷小勺子,面色颇为懊恼地捏了捏眉心:“我早先发现她不对了,但只让茗夏和锦瑟看着,没有多为关心。” 原以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结果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听到蒋乔说的话,站在卧室门口的茗夏和锦瑟就双双进来跪了:“是奴婢看守不力,还望主子降罪。” 蒋乔摇头道:“时兰、素云和梧桐都留在了皇宫,只你们两个人,又要照顾我又要注意后宫动向,事情繁忙,一时疏忽也不能全怪你们。” “是我来避暑行宫后就过于安逸了,只是缩在这玉瓯阁里,没有拿银子在避暑行宫做自己的眼线。” 见茗夏和锦瑟仍是跪着不肯起身,蒋乔最后道:“罢了,你们二人没人罚去两个月月例。” 二人这才起身,慎重道:“奴婢谢主子宽仁,必当不在犯第二次错。” 蒋乔点点头,让二人告退:“我和薛姐姐要睡了,你们就早些歇息吧。” 等茗夏和锦瑟出去后,蒋乔才对薛意如道:“这次教训实在惨痛,我要赶紧建立起自己的眼线网,不至于发生什么事都处于被动的状态。” 还有她自己的目标与对待妃嫔这个身份的态度,也都需要转变。 蒋乔知道自己智商有限,没办法成为宫斗强者,更兼之自己死过一次,就想着做一条安稳的咸鱼。 但她现在明白了,在后宫里要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是要有条件支撑的——较高的位份和完善的情报系统,并不是只靠着自己咸鱼的态度和退缩的心态就可以的。 还有此次害死怜嫔、嫁祸沈容华的真凶,娴容华。 蒋乔的脑海中浮现娴容华完美端庄的微笑,转头向薛意如笑道:“薛姐姐,你从前不在京城,想来不知道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娴容华,在小时候就拜了一位大家——慕容娘子为师。” 慕容娘子,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善诗书高品格。 可多年前,让慕容娘子名声大噪的,是慕容娘子一口气临摹了十几位书法大家的作品。 其中细枝末节、书法习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叫当时所有的文人都无法辨别出哪副是真,哪副是临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乐府《子夜歌》 预兆有两处 一、40章,娴容华决定帮许家在后宫向施家下手 二、46章,娴容华在提到怜嫔时说“花会凋谢” 不知道小天使们有没有点感觉(捂脸) 今天早了20分钟(溜走) 【后宫第二次总结大会】 德妃 育有大皇子 端妃 拿回权柄 柔昭仪 陈修容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未来避暑行宫) 苏顺仪 娴容华 沈嫔>沈容华>沈选侍 遣回皇宫,禁足千雪居 苏嫔 永安宫东侧殿(未来避暑行宫)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明嫔 怜美人>怜小仪>怜嫔>怜贵嫔 已死,追封 常才人>常宝林 薛意如>薛美人(未侍寝)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冯宝林 蒋良人>蒋采女 第五十一章 · 薛意如不知道此事, 但听闻过慕容娘子的大名。 薛意如的手就微微一顿:“原来如此。我今日看沈容华的那副模样,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那副伤心流泪的模样,可不像是因为自己的计谋被揭穿而伤心的模样。 蒋乔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攥紧, 粉贝一般的指甲上泛起用力过度的白色:“我已经吩咐茗夏, 明天一早起来,找个可靠的人去送一送沈容沈选侍, 顺便将这个消息递出去。” 薛意如轻笑道:“沈选侍昨日被拖走时, 已经有些疯傻的样子,如今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就会清醒过来。” “是啊。”蒋乔垂眼笑道。 像沈选侍这样性子清高的人, 一夜之间不但背上杀人的罪名,还被心上人之人亲自定罪, 恐怕已经是心如死灰。 越是心如死灰,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就会越恨娴容华。 “我觉得皇上和太后也应当知道这个消息。”蒋乔向薛意如微笑说道。 蒋乔和娴容华的梁子如今算是结下。她知道,凭借着自己的宫斗水平, 要从正面打败娴容华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懂得借力打力。 比如永宣帝对后妃别有用心的不喜,许太后对旁人刻意利用施许二家矛盾的不满。 -- 第112页 薛意如点头道:“这个自然是应当的。” 蒋乔用完最后一口馄饨,对薛意如道:“咱们睡吧,已经很晚。” 锦瑟和江碧进来收拾碗筷,再将小几抬下去,为蒋乔和薛意如放下床帐, 吹熄蜡烛。 ———— 蒋乔一觉醒来, 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 “薛姐姐呢?”蒋乔摸摸已经无人的身侧, 带着尚存的几分睡意问进来的茗夏。 “薛美人一个时辰前起身的,看着主子还在熟睡, 就先自行回到映月居。”茗夏帮着蒋乔更换衣裳,轻声回道。 “消息送过去么?”蒋乔低声问着茗夏。 茗夏点头微笑:“回主子,奴婢一大早就赶过去。但负责押送沈选侍的,是御前的小禄子和太后指的一个小宦官,奴婢觉得不大好传递,就买通赶马的车夫,叫他有机会将这个消息递给沈选侍。” “另外,奴婢没有亲自出面,是派咱们玉瓯阁里的一个三品粗使宫女。”茗夏对蒋乔道:“她也算机灵,转而求一个在宫门做事的小宦官,从明面上看不出是咱们递给沈选侍的消息。” 蒋乔知道茗夏言下之意:“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茗夏回道:“那宫女名叫青琐,是奴婢和锦瑟这些天看下来,做事最本分的一个宫女,如今叫她做一回事,也算是机灵。” “而且,奴婢去细细查过,青琐是三年前做宫女,一进宫就被派来避暑行宫做事——一般这样刚进宫的宫女,要么就是上头得罪旁人,要么就是不会耍乖讨巧的。奴婢几年前在殿中省做事时,看不少得罪旁人的宫女被派往避暑行宫,但其中是没有青琐的名字的。”茗夏看出蒋乔将说未说的忧虑,将青琐的背景详细讲来。 “青琐?是不是那个生一张圆脸,总是安安静静的那个?”蒋乔想起前些日子,玉瓯阁的几个粗使宫女因为一点小事拌嘴,唯有一个圆脸的宫女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左劝右劝,被人怼也不生气,只是嘴巴实在笨拙。 茗夏看到自己挑的人在蒋乔这有几分印象,就不由带几缕笑:“回主子,正是她。” 木芝被处置,蒋乔身边就缺一个二品宫女的职位。 虽然只有二品,但蒋乔如今是小有恩宠的主儿,自然有许多人盯上这个位置。 殿中省的人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就等着高价者得呢,或者等回皇宫再决定指派,好做个人情。 但蒋乔想着在避暑行宫挑一个,老实本分的,最好从前和皇宫里的人没有任何瓜葛,这样带回皇宫也不怕是别人的眼线,或是轻易被别人收买。 如此看来,青琐就正好符合蒋乔的要求。 “你先仔细考察着,若是没有什么错处,就将她带上。”蒋乔轻轻颔首,随后补充道:“你记得带人去殿中省和周公公说一声,就说先不要急着为我定下二品宫女。” 茗夏应下:“是,主子。” 正说着,锦瑟就进来:“主子,蒋太嫔派人来。” 蒋乔明白蒋太嫔的意思,就亲自出去对那个宫女道:“你回去告诉太嫔,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等这件事情余波过去,我就去亲自见皇上。” 那个宫女就行礼道:“我家太嫔也正是这个意思,就是不大放心。”再得蒋乔的二次允诺之后,就放心地离开。 “主子打算多久之后去见皇上?”锦瑟见宫女离开,就悄声问着蒋乔:“这蒋太嫔也不必这样,第二日就急匆匆地来问。” “这算是关系她今后人生的大事,她谨慎着急些也是应当的。”蒋乔摇摇头道:“至于多久——等哥哥那儿有好消息传过来吧。” 蒋太嫔回蒋国公府这件事,不算简单也不算难。但再加上一层蒋柯,成功率就能更高一点。 蒋乔昨晚特意问从前洪县洪灾平息的时间。薛意如说,轻则十天,重则一个多月,总之基本都能在九月回皇宫前结束,之后就是收尾工作。 茗夏在一旁笑道:“奴婢出去一趟。”这是要准备将娴容华师从慕容娘子的消息,按照蒋乔的吩咐,传到永宣帝和许太后的耳朵里。 “只需要传到端妃耳朵里就行。”蒋乔再茗夏耳边说一句。 身为和娴容华走一气儿端庄皇后预备役风格的端妃,又智商不高,得这个消息,自然会兴冲冲地告诉永宣帝和许太后。 这样一来,就省蒋乔许多事。 等茗夏应下出门后,蒋乔站在栀子树底下,捻起一朵被吹落的栀子花,在心里说道:在永宣帝和许太后知道娴容华这个技能后,娴容华想要再用这种手段害别人,就要思量一二。 ———— 消息是先传到端妃的一品宫女紫珠耳朵里的,来源是一群趁着午休在唠嗑的小宫女们。 “紫珠姑姑”最先发现紫珠的小宫女双眼一转,向紫珠行礼,顺便止住旁人还没停下的唠嗑。 紫珠面色严肃:“虽然是午休,但是也不可随便议论妃嫔主子!你们可记住,否则没有下次!” 等一群小宫女们诺诺应下,紫珠才转身进内室。 进屋,正看到端妃倚在窗下翻着宫人名录,身边并没有他人伺候。 紫珠抓住机会倒一杯热茶,殷殷勤勤地送到端妃手中:“娘娘这一下午也看累,不若休息一会儿,喝口茶吧?” 端妃抬眼看一眼紫珠,只是说道:“本宫才吃完午膳,哪里有肚子喝茶,先放那儿吧。”说完,就继续翻着名录。 -- 第113页 因为怜嫔事件,一大批宫人被惩罚处置,自然也空一大批岗位下来。有不少人也往殿中省和端妃两头送礼,希望能捞的一个好职位。 端妃却是嗤笑:自己可不是殿中省那一群贪图利益的宫人,那点子蝇头小利她才看不上。先前自己已经被收回一次凤印,这次要选人自然也是挑好的来,不然下回出错,自己在皇上面前还要不要面子? 紫珠放下茶后,站在一边,面上出现点窘迫的意味:她原先只是一个二品宫女,因为赤珠犯错,被送去慎刑司,让她有机会晋升为一品宫女。而端妃四位一品宫女中,又因为橙珠吃坏肚子,不能随侍端妃,才点她过来。 紫珠先前没有近身伺候过端妃,行事做事自然做不到端妃的心坎上,就想着要赶紧讨端妃的欢心,巩固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直到今时今日,紫珠都没能成功过。 在一旁安静站一会儿,察觉到端妃面露疲惫之色,有几分要去午憩的意思,紫珠就赶忙上前:“马上午憩的时辰就过一半,娘娘虽然勤勉,但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 端妃合上已经圈不少名字的名录,起身道;“也罢,扶本宫去歇息一会儿吧。” 紫珠就有些欢喜,趁机将刚才从小宫女口中听来的事讲讲:“娘娘,奴婢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娴容华从前师从慕容娘子,手中得些慕容娘子的真迹。奴婢就想起来,娘娘的库房里也有几幅慕容娘子的画,皇上又正好爱画,趁此机会献给皇上,岂不好?” 端妃摇摇头,平淡道:“慕容娘子那几幅画虽然好看,但不过是临摹前朝名家的画。本宫记得,其中一大半都收在皇上的库房里呢。即使慕容娘子临摹地以假乱真,皇上也不会过于喜爱和欣赏。” 说到这,端妃微微一顿:娴容华、慕容娘子、临摹、以假乱真 端妃瞬间就联想到昨晚,沈容华死不承认的那几张字条。 “不睡,你先去准备轿辇,将库房里那几幅慕容娘子临摹的雨上荷花图拿过来。”端妃脚尖一转,又朝着窗下的书桌走去:“本宫将剩下的一点名录弄完,就立刻去见皇上和太后娘娘。” 紫珠对端妃突然的决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是自己刚才提供的消息起作用,就怀着点欢喜和将要被端妃的重用的期盼,下去完成端妃的吩咐。 ———— 昨日永宣帝过半夜才回到九宸堂,和大多数妃嫔一样,临近午膳时才醒。 刚用完午膳,何长喜就在外头捧一盘奏折进来。 “皇上,又有一批奏折上来。”何长喜看着永宣帝此时心情尚好,就赶紧进来回道。 永宣帝点点头,将这些折子都粗略扫一眼:为防有不怀好心之人故意窥探,上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中间是朝堂各个党派不断参对家不良行为的折子,最下面才是要紧的折子。 等何长喜下去准备茶水之后,永宣帝才抽出最下头的奏折。 一打开,正是蒋柯的署名。折子上禀明洪县暴雨已停和目前的受灾情况,又详细写接下来赈灾济民、修筑水坝的计划。 永宣帝边看边点头:不愧是蒋博的儿子,当真是和蒋博一样忠君为民。 这边赞赏着蒋柯,永宣帝就不由想起蒋乔昨晚那张惨白不安的小脸,连往日的明艳都失几分姝色。 处理完全部的奏折,永宣帝就唤来何长喜,问道:“明嫔现在如何?” 何长喜觑着永宣帝含点关心的神色,就答道:“禀皇上,昨晚明嫔是薛美人陪着回去玉瓯阁的,今日照常叫午膳,也没去寻太医,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不过,明嫔身边的茗夏去一趟殿中省,说是空出来的那个二品宫女的位置,暂时就先放着,不必安排人。” 永宣帝听到此话,就在心中叹一口气:前有李禄和小李子,后有木芝,明嫔怕是有些害怕再来个不怀好意的奴婢。 “等明嫔什么时候要安排人,或者自己选好人,就叫周德福把一把关。”永宣帝扣扣桌子。 何长喜正答应着,小福子就从外面进来,通传道:“禀皇上,端妃娘娘求见。” 永宣帝略微挑挑眉,示意何长喜赶紧将批阅完的奏折收拾好,拿下去分发,再让小福子叫端妃进来。 端妃带捧着画的紫珠进来,向永宣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永宣帝上前扶一把:“爱妃不必多礼。” 端妃的余光扫过端着一盘折子下去的何长喜,就柔声开口问道:“臣妾是否打扰皇上处理政事?” “没有,爱妃来得正巧,朕刚刚将今日的奏折处理完。”永宣帝看眼站在端妃身后的紫珠,问端妃道:“不知爱妃所来,是为何事?” 端妃就笑道:“昨日发生那样的事,皇上必然是不高兴的。臣妾是皇上的端妃,为皇上解忧是后妃的职责。” 说到这,端妃就用眼神示意紫珠将画卷打开,一双眼含笑看着永宣帝:“皇上爱画,臣妾前些日子刚得到几幅好画,特地来献给皇上,叫皇上欢喜一些。” “爱妃有心。”永宣帝亦是含笑看向端妃,才转头看向画。 一看到画,永宣帝微微一愣:“这些不是在朕的库房里么?” 然而永宣帝很快反应过来,对端妃笑道:“爱妃看来不是叫朕高兴的,是来看朕高兴的。” -- 第114页 见端妃抿唇微笑,永宣帝就指一指这几幅画:“这样以假乱真的手笔,必然是慕容娘子的手笔。” “这雨上荷花图,正是去年,臣妾和皇上共游翡翠湖所观赏的美景呢。”端妃弯弯眉,状似无意道:“说起来,臣妾一直听闻还有一副雨上莲蓬图和雨上荷花图齐名,但可惜真迹已经在十年前被毁。” “无妨,娴容华那儿有雨上莲蓬图的临摹,也是慕容娘子所临摹的。爱妃若是想看,可以向娴容华问着借看一下。”永宣帝谈到画,颇有些兴致,就和端妃多说两句。 端妃见话题被永宣帝先一步转到娴容华身上,就心中有些窃喜,故意好奇道:“臣妾听闻娴容华那儿有不少慕容娘子的书画,娴容华可是也喜欢慕容娘子?” 永宣帝就道:“朕记得,娴容华曾经拜过慕容娘子为师,这还是孝安太后一手促成的。” “原来如此。”端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惜慕容娘子早逝,一身绝高的临摹技巧如今也未曾传世。既然娴容华曾是慕容娘子的徒弟,若是娴容华也能学到一二就好。” 永宣帝微微点头,而后几不可见地一顿:关于怜嫔之事,沈选侍为真凶的结果,他心里是有两分不信的。 然而他最后还是定沈选侍为真凶:一来,沈选侍的确对现有的证据无可辩解,纵然有些证据细想起来有些奇怪;二来,怜嫔之死,只有旁人为真凶,施家才会认定是许家所为,而沈选侍的父亲文昌伯,在朝中并无实权,前些日子又投靠许家,算是合适的真凶人选。 如今效果也很显著:今天的参人折子,全部被施家的人给包揽,从各种各样的角度来批判许家一党。 若是怜嫔之死,和娴容华有关 想起自己实行到一半被迫换人的计划,永宣帝就有些不爽。 但不论这些年安国公对他的暗中帮助,只看着孝安太后的面子上,永宣帝也不会为怜嫔去动娴容华。 但是让娴容华安分些是必然的。 那边端妃见永宣帝陷入沉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起身道:“回皇上,臣妾还要去见太后,回殿中省的事情,就先告退。” 永宣帝回过神来,向端妃点头道:“去吧,记得替朕向母后问安。” 直到端妃离去,永宣帝才唤来何长喜:“悄悄地告诉周德福,不要克扣沈选侍的月例。” “另外,等新进的栀意安神香到货,给娴容华多送一些。” 何长喜听到第一句,在心里有些感叹:沈选侍这几个月吟诗还是在皇上心里留下一点分量的,犯下大罪也能得皇上这一句,就是死也算值得。 等听到第二局,何长喜就感觉有些奇怪:昨日娴容华好像才说过,不喜欢栀意安神香。兼之又有怜嫔这样的事,后宫妃嫔已经有不少将栀意安神香赏给下人,或者弃之不用,皇上怎么会特意吩咐给娴容华送这个呢? 然后何长喜想到:皇上这样赏人,要么是觉得所赏的东西是绝佳好物,要么是想着借此警告被赏赐的人。 何长喜再将永宣帝这两句话一结合,顿时有个不敢往下想的猜想,只好立刻打住,赶紧转身去办这两件事情。 ———— 那边端妃出九宸堂的门口,就坐上轿辇,往着许太后的长春馆行进。 “主子,你说这些,皇上会相信么?”紫珠现在弄明白自己传过来的消息暗含怎样的意思,又见端妃和永宣帝一通暗示,就有些担心端妃和自己反而讨不好。 “你懂什么?”端妃听见紫珠惴惴不安的模样,就挑挑眉,一脸嗤笑:“皇上相不相信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心里对娴容华有怀疑的影子。” 有怀疑的影子,在永宣帝心里,就会减去对娴容华的印象。就这样一直减减减,娴容华在永宣帝心里越差,就会把自己衬托得更好。端妃在心中美滋滋地打着算盘。 等到长春馆门口,端妃才收自己欢喜的神色,重新变得端庄从容。 陈嬷嬷正好出门,笑着迎上来:“端妃娘娘来,太后娘娘正为这家里事烦恼呢,端妃娘娘正好去为太后娘娘劝一劝。” 端妃笑着谢过陈嬷嬷,就进屋,看见许太后正站在书桌前写信,平静的眉眼间透露出一点焦躁。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端妃行礼道。 许太后用左手随手一挥:“平身,先坐下吧。红珠,给端妃上茶。” 端妃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许太后写信,直到最后停下笔,端妃才开口:“太后娘娘,方才臣妾在门口遇见陈嬷嬷,说是家里出事?” 许太后难得冷脸,哼道:“还不是那几个蛀虫,好好的荫官不说安安分分的,反倒是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被施家抓住小辫子,正在给皇帝上折子呢!” 端妃听,也有些着急,毕竟许家丢脸也是她丢脸,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世家。 “施家不是前段日子安静不少,怎么今日又”端妃皱眉道。 许太后见端妃没领悟到其中的关窍,只得说一句:“怜嫔昨日没,今日消息已经传得差不多。” 端妃细想一会儿才想明白:怜嫔是施家送进宫来的人,怜嫔一死,施家肯定就咬定是他们许家害的呀! 想到此处,端妃就咬牙:娴容华,原来还打着这份心思! -- 第115页 于是,端妃就立刻将娴容华和慕容娘子的事情告诉许太后。 许太后微微惊讶一瞬,而后道:“哀家知道。不过这点子没有证据的小猜想,是不够的。你若是想查,也可以去细细查一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看着端妃志满意得地应下,许太后在心里叹息道:若是端妃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娴容华可真是不可小觑呢。 同样是世家女,怎么端妃的心智和娴容华比,就这样不够看呢? 安国公真是幸运,先是女儿做皇后,然后又有个颇为聪慧心狠的孙女。儿子孙子们也是规规矩矩的,不说有多么能干,至少老实不惹事。 怎么他们许家,后辈就这样叫人心烦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对不起大家,先重新传了,今天的24点前更新,明天把这章的红包发掉 第五十二章 · 怜嫔之死在避暑行宫中的余波慢慢淡去, 而随着沈选侍的回到皇宫,怜嫔之死才在皇宫掀起波澜。 “怜嫔死了,还是沈容华害的不会吧, 会不会是误传?” “你可不瞧见沈容华现在的样子了么?被贬为选侍, 还要迁去千雪居禁足!千雪居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知道, 那可是最靠近冷宫的居所了!” “天呐, 真想不到,沈容华沈选侍居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已经被遣送回宫的沈选侍,正坐在潇湘殿的侧殿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中省的人来帮她搬东西去千雪居,顺便将正九品选侍之上的装饰和摆件拿回殿中省。 听见宫人们毫不避讳的议论, 白露忍住了眼中的眼泪, 像沈选侍道:“主子, 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该走了。” 蒹葭也在一旁道:“主子且别听她们胡说, 咱们都知道,主子你是被冤枉的!” 沈选侍摇了摇头,清冷的面上浮现出几抹苦笑:“咱们知道又能如何?皇上他不信我,后宫中旁的妃嫔,此时已经把我和蛇蝎相比了吧?” 白露的眼泪没忍住,在一旁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蒹葭也含了一包泪, 咬牙道:“主子, 咱们不能灰心, 不能就替别人背负着杀人的罪名!” 沈容华想到方才下车时,从赶车的两个宦官那儿听来的消息, 此时神色多了几分坚定、几分彻骨的恨意和几分疯狂:“白露,蒹葭,放心吧,我可没有灰心,也不会就这样在宫里寥落下去。蒹葭,等会儿我们到千雪居的时候,记得将所有剩下的银子拿出来,给父亲递上消息。” 蒹葭正在点头,就从院子里进来一个小宦官,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东西收拾好了就赶紧进去吧,还以为自己是沈容华,要别人好言好语地请啊?” 白露认出了这个殿中省的小太监,从前很是巴结她们,去拿分例的时候甚至给她们多一些的东西。 可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半月,从前低声下气讨好她们的人,就变成得意洋洋嘲讽她们的人了。 这样的落差,让白露顿时竖起了眉,就要上前和小宦官理论一番。 是沈选侍亲自拉住了白露,站起身道:“别理他,咱们走吧。” 说完,沈选侍就依旧是一脸冷傲地向屋子外面走去,经过小宦官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 小宦官本就比沈选侍要矮上半个头,又被沈选侍冰冷的眼神扫过,下意识地生出畏惧之色,朝后面退了一步。 等到沈选侍主仆三人走远,小宦官才揉了揉连,回过神来,向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呸!就差被贬入冷宫了,还这样傲气,以后有的是苦给你吃!” —————— 潇湘殿侧殿搬东西的动静颇大,在主殿里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文充媛正在一边吃着冰碗,一边听知画绘声绘色地讲述怜嫔之死。 知书进来回道:“主子,要不要叫他们搬东西时声音小一点?” 文充媛摇摇头:“别去了,人家沈选侍心里正委屈呢,可别再去刺激人家了。” “委屈?”知画瘪瘪嘴:“都被皇上亲口说害死怜嫔了,还委屈呢!” 知书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叫她从前嫌弃咱们潇湘殿这边不好,那边不好,整天琢磨着要搬出去住。这下好了,可是满足沈选侍的心愿,叫她搬出去了,只不过是和冷宫里的那些废妃做了邻居!” 文充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到二人的话也不由笑起来,而后说道:“你们记住了,有些事情的真相并非是皇上认定的那样,但一旦皇上亲口盖章了一个事情,那皇上所说的,就是真相。” 不过怜嫔这事嘛,几乎不可能是沈选侍做的。 和沈选侍做了这几个月的室友,文充媛算是比较充分地了解了沈选侍:没事就爱吟诗作对,整天抱着一颗玻璃心,里头装着易碎的、对永宣帝的爱情幻想。 就沈选侍这脑子,若是能想出用栀意安神香做迷药、再利用温泉池使人溺毙的法子,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但看着后面拖了一大截人的做法,文充媛看到这新鲜的行事风格,在心里咂舌:她入宫多年,早就将后宫老人们的做事风格给摸透了。这突然出现一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是有的老人受了刺激换了风格,还是新人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真是有趣。 正感叹着,文充媛底下的一个二品宫女就进来回道:“禀娘娘,沈选侍已经走了,还叫奴婢替她感谢这些日子,娘娘对她的照顾之恩。” -- 第116页 哟,沈选侍反应过来这几个月自己十分烦人了?还是经此一事,有了蜕变,会做些面子工程了?不过,到现在才学会这些,好像有一些晚了。 文充媛有些病弱的俏面上闪过几分兴味:“沈选侍走的时候,面色如何?” 二品宫女仔细回想了一番,答道:“回娘娘,沈选侍三人面色都不算好,不过后头跟着的两个宫女都落了泪,沈选侍倒是没有,看着要坚强些。” 文充媛不意沈选侍居然是蜕变这一方向,挑了挑眉就道:“叫人看着些千雪居吧。” 等二品宫女退下,文充媛才问起刚刚回到潇湘殿的知书:“你去看了苏嫔了?她如今这么样?” 知书摇摇头:“算算日子,苏嫔这正是三个月呢,是反应最严重的日子。苏嫔的宫女瑶儿说,苏嫔现在吃什么都吐呢,奴婢瞧着苏嫔,也确实是瘦了一大圈儿。” 文充媛就点头道:“让和我们相熟的陈太医好好照顾苏嫔,务必要在皇上回宫前保证苏嫔的龙胎是安安稳稳的!另外,千万要将这消息捂严实了,不能被人透露道避暑行宫里面去!” 知书点了点头,满脸慎重地答应了下来,很快转身出去找陈太医了。 知画就在一旁心疼道:“主子身子本就不好,还要这般好心代替苏嫔操持这些事。依着奴婢看,主子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只好好养着身子就罢了!” 文充媛听见知画提到自己的身子,文弱的眉眼间就含了几分恨意:“知画,你可还记得,本宫的身子是怎么变得这样差的!” “奴婢当然记得。”知画面上的心疼之色同样被恨意代替:“若不是端妃使了坏,让主子你在冬日落入冰水里,主子你的身子就不会差成这样!小主子也” 两年前,还是贵嫔的文充媛冬日不慎落入湖水中,导致小产。 这件事情,是整个潇湘殿的痛处。 后来文充媛不信是一场意外,牺牲了不少眼线去查,才最后查出来指向端妃的一点线索。 文充媛瞧着这般病弱,可内里是一颗坚不可摧的,势必要将端妃乃至许家拖下来的决心。 “那个时候,本宫也差不多正好是三个月的时候”文充媛回忆起自己的伤疤,不由喃喃道:“端妃想要做成什么,本宫就偏要阻止她做什么!” “端妃不想要别的妃嫔再生下皇子,本宫就偏要保着苏嫔的龙胎安安稳稳生下来!” 文充媛立起柳眉,冷冷道:“迟早有一天,我要端妃为我的孩子偿命!” —————— 半月后,避暑行宫。 随着天越来越热,怜嫔之死在行宫里留下的阴霾算是彻底驱散。 这半个月里,因着前朝大臣们动静变多,永宣帝又心系洪县受灾的百姓们和救灾情况,温婉动人的解语花冯宝林最为得宠,甚至被下旨晋封为从五品良媛,算是接替了怜嫔的新宠位置。 “奴才见过明嫔。”蒋乔正在玉瓯阁里收集剩下的栀子花瓣,冷不防何长喜就到了玉瓯阁。 “皇上请您过去侍墨呢。”何长喜堆着笑,向蒋乔行礼道。 蒋乔朝何长喜笑了笑,塞了个荷包进去:“多谢何公公告知,辛苦何公公跑着一趟了。” 何长喜就道:“哎呦,明嫔小主折煞奴才了。” 蒋乔又是一笑,然后进屋换了一件更新的衣裳,朝着永宣帝的九宸堂走过去。 这半个月里,蒋乔虽然未曾侍寝,但永宣帝总是隔个三五天,就将她喊过去侍墨。而蒋乔一被喊去侍墨,就知道是蒋柯有了好消息传过来。 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永宣帝还颇为和气地对蒋乔说道:“朕知道,你们兄妹俩从小相互扶持地长大,自然是兄妹情深。你哥哥在洪水面前,你难免会担心。若是想知道你哥哥的近况,来找朕就是了。” 蒋乔在永宣帝面前含着泪花、十分感动地应下了。等回去后,蒋乔却是规规矩矩地呆在玉瓯阁里面,不敢对永宣帝这个客气话有半分实践的念头。 笑话,就算永宣帝说的是真心话,她蒋乔也不会真的傻傻跑到永宣帝面前,就为了知道自己当了官的哥哥如何。 这般有干涉朝政的嫌疑和掉永宣帝好感的行为,蒋乔才不会去做。 果然,永宣帝对蒋乔老老实实的反应十分满意,开始不时叫蒋乔过去侍墨。 蒋乔正想着,人就被小轿抬到了九宸堂。 “明嫔,请进吧。”何长喜亲自扶了蒋乔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 蒋乔收拾好心态,在面上摆出一个甜美明艳的笑容,就走了进去。 “嫔妾见过皇上。”蒋乔掀起珠帘,向正在批阅奏章的永宣帝行礼道。 永宣帝抬眸,看到蒋乔一身冰蓝色的百蝶穿花襦裙,就叫人眼前一亮。 就为了看着养眼又心情愉悦,永宣帝就乐意多让蒋乔过来侍墨几次。 “爱妃平身吧,不必多礼。”永宣帝含笑道。 蒋乔随心知蒋柯抗洪又有了好消息,但却不主动说,只是脱了手上的白玉镯子,为永宣帝磨墨。 这一磨,就磨到半个时辰之后、永宣帝全部批改完奏折的时候。 永宣帝放下御笔,侧头就瞧见蒋乔低着头,乖乖地磨墨,目不斜视。 “好了好了,朕将奏折改完了。真是辛苦爱妃了。”永宣帝抓住蒋乔的手,顺利将已经磨墨磨到迷糊和麻木的蒋乔给惊醒。 -- 第117页 看着蒋乔从乖巧瞬间变作活泼,永宣帝就笑起来:“看爱妃这模样,不应当来给朕磨墨,应该陪朕去游湖才对。” 蒋乔就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那皇上怎么不带嫔妾去呀?” 永宣帝拉了蒋乔在美人塌上坐下,拍了拍蒋乔的手,许诺道:“等过两日,朕空闲下来,就带着你去游湖完。” “皇上不是骗嫔妾吧?”蒋乔弯了弯眉,侧头看了看御桌上小山高的奏折,说道:“嫔妾这几次来侍墨,都看到皇上要改这样多的奏折,则么会有时间来陪嫔妾游湖呢?” “前几次是前几次,过两天是过两天,就不同了。”永宣帝看着蒋乔有点怀疑的模样,就朗声笑道:“前几日是洪灾未完,所以朕十分地忙,要改的奏折就多一点。今日,你哥哥已经上了奏折来,洪县本次的洪灾已经停下,现在只要为百姓们进行灾后重建和善后工作就可以了。” 永宣帝主动提到蒋柯,蒋乔就眼前一亮,道:“皇上的意思,是哥哥那儿已经没有洪水了么?” “没错,你哥哥初次上任,就做得很好。”永宣帝抚了抚蒋乔垂下的几缕小碎发,夸赞道。 蒋乔听到永宣帝夸赞蒋乔,心中自然是高兴,嘴上却道:“皇上赏识哥哥,这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永宣帝看着蒋乔没有半点为蒋柯美言几句、邀功请赏的打算,就愈发心情愉悦了。 就在永宣帝正要叫何长喜进来,吩咐今晚司寝司主管不用来了的时候,何长喜却自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许太后身边的陈嬷嬷。 “奴婢见过皇上。”陈嬷嬷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起身后说道:“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令,来请皇上前往长春馆。” 永宣帝微微惊诧了片刻:因为旧疾的原因,许太后这几个月都呆在长春馆里养生,如今又又突然喊他过去,可见是有重要的事情。莫非,是施家和顺王又有了新的小动作? 这样在心里做着猜测,永宣帝向蒋乔温声道:“朕往太后那边去,爱妃就先回去吧。” 蒋乔立刻起身,挣脱永宣帝的双手:“是,嫔妾告退。” 等特派给蒋乔的小轿起来前往玉瓯阁之后,永宣帝就随着陈嬷嬷前往长春馆。 —————— 到了长春馆之后,永宣帝才发现内屋不止有许太后,还有端妃和钦天监总管。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先向许太后行礼请安,然后就撩了撩龙袍,在许太后左一的位置上坐下。 底下是端妃和钦天监总管向永宣帝请安。 永宣帝挥手免了他们的请安,只向许太后说道:“不知母后喊儿臣来,所为何事?” 许太后笑得和善,但是但笑不语,只用眼睛看了看端妃, 永宣帝就顺着许太后的目光,将眼睛看向端妃。 端妃抿着嘴一笑,又起身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听闻洪县水灾已平,皇上再无心头之忧患,百姓也不再流离失所,必然会更加拥护皇上。因此,臣妾特地来恭贺皇上。” 永宣帝就想起了蒋乔尚不知晓蒋柯近况的模样,就在心头冷笑一声:许太后和端妃这耳朵可真是顺风耳,今天早上才到的奏折,到下午就被知道了消息。 然而面上对着端妃却是笑得温柔:“爱妃有心了,回头爱妃就去朕的库房里挑一件喜欢的东西吧。” 端妃自然喜出望外,赶紧应下,并向永宣帝道谢。 向端妃笑完,永宣帝就又转头看向许太后:“母后,您实话告诉儿臣,这钦天监总管不会也是来恭贺儿臣这件事情的吧?” “不过,母后这儿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许太后喝了口茶,装作没听出永宣帝的言外之意,只是对钦天监总管吩咐道:“皇帝问话了,快将昨日夜里你所看到的天象,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 钦天监总管已经年过五十,然而仍是精神抖索,上前激动地向永宣帝叩头道:“禀告皇上,微臣两月之前夜观天象,观察到‘荧惑守心’的天象,又见‘月离于毕’的天象。” “‘荧惑守心’,则预示着天下将发生灾难;而先人曾说‘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果不其然,洪县就发了水灾。” 端妃就说道:“总管当真是厉害。” 钦天监总管也含笑应下了端妃的夸赞。 永宣帝在一旁颇为冷漠地听着钦天监总管的汇报,看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 于是,永宣帝端起了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唇边的嘲笑:洪县可是每年夏日必然会下暴雨、发大水的,这钦天监总管活了五十年了,现在才在这马后炮?还说是自己夜观天象观出来的?傻子才信! 永宣帝可望不了,在自己年幼时,钦天监就非说施贵太妃的儿子是紫宸星下凡,是将来必然做帝王的命格,给自己那昏庸好色的亲爹哄得眉开眼笑,差点就要不顾朝臣反对,立了顺王为太子。 自此以后,永宣帝可以说是连钦天监的半个字都不信了。 “那昨日爱卿又观察到了什么天象?”永宣帝含笑问道。 钦天监总管见永宣帝含笑看着自己,就感觉:有戏!太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就要轻松完成了! “禀皇上,微臣昨晚夜观天象,看到寒星将毕星撞击,是的毕星靠近月球,破了‘月离于毕,俾滂沱矣。的天象。”钦天监总管认真地回道:“可见这颗寒星,是天佑我大晋!” -- 第118页 “那依着总管的天象,朕是不是应当为这位寒星挑个封号?”永宣帝也做出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问道,心里却是嗤笑:若他真是信了钦天监总管的话,那可就是笑话了。 如此说来,在前线辛苦抗洪的百姓、士兵和蒋柯等官员,又成了什么? 钦天监总管却没有丝毫意识到不对,正了正面色,行礼道:“回皇上,这颗寒星是咱们大晋的福星。微臣昨晚观察完,又翻了古书占卜,发现这颗福星的化身,就在咱们避暑行宫之内!” 永宣帝这才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哦?不知是和人,竟然是能够帮助洪县度过这次水灾的福星。” 钦天监总管就回道:“禀皇上,微臣算到,此人为女子,命格名字中都含有‘冰’这一字,是为贵人,住在离皇上九宸堂西边的五百步之处!” “因着微臣对避暑行宫的妃嫔主子们不大了解,因此来求见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好找出这颗福星。” 许太后至此,才笑道:“皇帝,这就是哀家找你来的原因。好容易天佑我大晋,使得福星就降临在宫廷之内,皇帝可要好生善待。” 这边端妃则开始翻查妃嫔们的名录:“依着钦天监总管所说,命格有冰,性命有冰” 端妃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找下去,最后停在了某处,对皇上道:“皇上,臣妾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只有冯良媛了!” 永宣帝就问道:“爱妃何以如此断定?” 听见永宣帝的问话,端妃就含笑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发现冯良媛出生在十二月,冰天雪地之时,这不就是命格为冰么?而且冯良媛的闺名中又带了一个‘冰’字,可不是符合钦天监总管说的要求么?” “你可记得冯良媛住的地方?”永宣帝偏头问何长喜,心里却明白这钦天监总管,说的就是冯良媛——这是怜嫔到了,冯良媛又正得宠,就想着好好帮扶冯良媛,壮大自己的势力呀。 而且许太后这般大费周章,可不是让冯良媛更加忠心了么? 何长喜赶紧在脑海里进行头脑风暴,然后回答道:“回皇上,冯宝林所住的月清轩,正好在九宸堂的西边。奴才上次去宣读圣旨,似乎正好离九宸堂有五百步。” 许太后就笑道:“皇帝,看来这冯良媛,就是天降福星呀。” 永宣帝略微沉默了一瞬,也跟着笑起来,面上一派欢欣:“不想朕居然能得冯良媛这个福星,真是天佑我大晋呀!” “何长喜,快去传旨,为冯良媛加封一个封号,既然是福星,那就赐封号——‘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今日更新,小天使们晚安! 第五十三章 · 何长喜被点到名, 就要上前一步应下,却听到永宣帝道:“罢了,朕亲自前去看一看禧良媛吧。” 说吧, 永宣帝就起身行礼:“母后, 那么儿臣就告退了。” 许太后微微一笑:“快些去吧,别忘了赏赐禧良媛。” 永宣帝点头应下, 随后便一撩龙袍起身, 向着禧良媛所居住的月清轩离去。 等永宣帝离开,端妃挂在面上的笑容才消失,只看着许太后, 神色有些委屈:“太后娘娘,这宫里又多了个有封号的妃嫔了。” 选秀前宫里有封号的, 只有端妃自己、柔昭仪和文充媛了, 说出来自然金贵稀奇。然而自从选秀之后, 宫里又多出来几个有封号的妃子,这封号也就不像从前一样让别人眼红了。 钦天监总管一看下面的话不是自己该听的, 就连忙起身告退。 许太后对钦天监总管道:“今日辛苦总管了。红珠,送一送总管吧。” 红珠拿好预备下的荷包,含笑请了钦天监总管出去。 许太后等这二人离开之后,却是端起茶盏喝水,没有半点理会端妃的意思。 陈嬷嬷看着端妃面上掠过几分尴尬,就在心里面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端妃娘娘从小就没教养好,总是时不时地抓着一点小地方不放。 这般小家子气, 太后娘娘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陈嬷嬷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到底不忍心端妃就这样被晾在那里, 就上前为端妃倒了一盏热茶,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旁人的封号也就罢了, 都是皇上随口指的,更别说禧良媛这样只图喜庆的。娘娘心里还不清楚,您这封号,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一起选的。” 听见陈嬷嬷这么一说,端妃就略微清醒了过来,满脸惶恐:“臣妾失言,还望太后娘娘原谅。” 许太后这才放下茶盏,向端妃和气笑道:“你要记住,这里是皇宫,并非是丞相府,不要想从前那般诸话不忌了。” 看到端妃点头应下,许太后才笑道:“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端妃就顺势点头,向许太后行礼告退。 端妃退下之后,许太后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陈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太后娘娘莫要生气,端妃娘娘还年轻着,后头有的是历练的机会。” “哀家不是为这端妃叹气。”许太后转头看向陈嬷嬷:“你也看到了,今日皇帝临走时,格外看了哀家两眼,估计是在奇怪哀家怎的这样着急抬举禧良媛呢。” “等会哀家就会让青珠将写好的书信递出去,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陈嬷嬷微微一笑,回道:“禀太后娘娘,皇上估计会认为太后娘娘您,因为施贵太妃将要进京和施家不断针对许家而着急上火,变得有些糊涂了。” -- 第119页 许太后弯了弯眉眼:“皇上都是如此,那咱们那远在外头的施贵太妃,若是知道了呢?” “施贵太妃从来都是个急性子,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觉得是个好机会,立刻行动起来,布置人手。”陈嬷嬷回答道。 许太后满意地笑起来:“就是这样了。你们这几日要做些不耐烦的模样,好让外边的人都知道哀家有些着急了。” 陈嬷嬷立刻应下,而后向许太后告退:“奴婢去拿今日的点心。” 许太后点点头,继续翻看外面递进来的消息。 旁人越相信她许太后自乱阵脚,就越会掉以轻心,想趁着这个机会急吼吼地出手呢。 从前她就用这一招坑过施贵太妃,好像就是她提出收养永宣帝为儿子的时候。不知道这一次,满怀不甘离开京城的施贵太妃,是否会再次上当呢? 许太后轻轻挑了挑眉尖,有些期待起施贵太妃和顺王进京了。 到时候,这朝堂上施家占据上风的局面,就要改变了。 而后许太后就又想到禧良媛。 今早钦天监总管来向她汇报时,许太后就察觉到钦天监总管必然是收了禧良媛的好处,才过来这样说一通。 察觉到禧良媛这样迫切向上爬的野心,许太后就顺水推舟,帮了禧良媛一把。 只不过接下来的水深火热,就靠着禧良媛自己来抗吧。 许太后想:要想借着她上位,得到她的重用,就要在她面前露出几分本事来。若是连在后宫立足都做不到,那也没必要分去眼神了。 ———— 那头永宣帝出了长春馆,向着月清轩行进。 永宣帝想着许太后方才的举动,侧头问了问何长喜:“你觉得许太后是何意思” 何长喜略微想了想,低声回答道:“回皇上,依着奴才看,太后娘娘可能是为着前朝的事情有些着急了,再加上端妃娘娘的撺掇,才出了这一手的昏招。” 禧良媛是福星降世,因为她在皇宫之中,今年的洪县水灾才会这样快地平息下来。这一消息传出去,禧良媛必然是被后宫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尤其是哥哥身在洪县的明嫔和文充媛。而许太后当初选中禧良媛接替严更衣的位置,就是看重禧良媛的沉默温顺,不叫旁人瞩目的缘故了。 这么一来,许太后在后宫的打算是折了一半。而消息传到前朝,则会给和许家处处敌对的施家抓住破绽,而族人皆在江州洪县抗洪的蒋家、徐家则会不满于许家。 何长喜歪了歪脑袋,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许太后忽然这般糊涂,难道是端妃在许太后面前呆久了,影响了许太后? 看着何长喜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永宣帝倒是有点想明白了:许太后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就是达到何长喜这样的想法。这应该是做给施贵太妃和顺王看的,也顺道蒙一蒙他罢了。 永宣帝想到这,面色就略微淡了下来,等看到月清轩的院子,永宣帝又低头对何长喜吩咐道:“你回头直接告诉司寝司,今晚朕要翻明嫔的牌子。朕今日晚膳就在禧良媛这里用膳,但你记得送一碗芙蓉鲜蔬汤给明嫔。” 何长喜赶紧应下,记在心头。 等永宣帝的龙辇行到月清轩门口,就发现禧良媛早早地就站在里屋门口等着了。 永宣帝从前最喜欢禧良媛温婉柔美的模样,觉得和孝安太后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然而今日再看禧良媛的笑容,永宣帝就觉得分外刺眼,只从上面读出了“荣华利禄”四个字。 禧良媛却浑然不知,笑着迎上来:“皇上怎么来了?嫔妾都来不及准备呢。” 永宣帝收了收心绪,笑容如常,甚至要更加温和一些:“哦,是么?” 禧良媛低头一笑,拉了永宣帝去往内室坐着。 何长喜在屋外看着禧良媛有些欢欣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离开,去完成永宣都的吩咐。 ————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避暑行宫。 “简直是恬不知耻!”锦瑟当即就生了气:“就凭着那几个不知真假的天象,就将少爷的功劳全都归结为冯良媛的身上么!” 茗夏摇了摇头,看了眼面色未变的蒋乔,对着锦瑟纠正道:“人家现在可是禧良媛了。” “锦瑟,不必生气。”蒋乔则将自己手中的糕点递给锦瑟,等对方接过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禧良媛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我可不信皇上看不出来。” 锦瑟吃了口糕点,平息了心气,又听了蒋乔的话,不由问道:“既然皇上看得出来,为什么还要抬举禧良媛呢?” 茗夏又在一旁道:“锦瑟,你仔细想一想,若是皇上真的要抬举禧良媛,又何必只赐了一个不端正的封号,而不给禧良媛升位份呢?皇上这不过是在长春馆,不好拂了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的面子罢了。” “茗夏说得很对。”蒋乔先是赞许地向茗夏点点头,而后再想锦瑟细细解释道:“你且看前段日子,陈修容的事情就知道了。” “当时陈修容用二皇子,屡次三番地请了皇上过去,皇上刚一开始不也是过去了,且没有说什么?”蒋乔缓缓道:“但过了几次后,皇上却是勃然发怒,将陈修容原本到手的妃位给搞没了。如今咱们一看,皇上当时不过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罢了。 -- 第120页 “如此看来,你就该知道,有时候皇上看着在抬举某人,实际上不过是给几分薄面,但心里头却是不痛快的。若是长久地积压在皇上心中,等到了时候,一件小事,就能让那个人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泥坑里。” 听完蒋乔的话,锦瑟眼中就多了几分恍然:“奴婢明白了。” 而后锦瑟细细观察了蒋乔的面色,小心发文道:“虽然如此,但主子你不生禧良媛的气么?” 蒋乔面上就露出一抹笑意:“她愿意自己挖火坑给自己跳,我生什么气?我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必要时候推上一把。而且,我记得哥哥的上头,那位江州刺史,是文充媛的哥哥。文充媛看着可就是各记仇的人,又是后宫里少有的主位娘娘,自然会动手折腾禧良媛。” 锦瑟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多谢主子告知。” 若是说下午和锦瑟说起这话的时候,蒋乔对永宣帝的心理也是带着八分猜测的。但是等到了晚膳的时候,御膳房的人送来了芙蓉鲜蔬汤,司寝司主管过来告诉永宣帝翻了她的牌子。 这下蒋乔可就实打实地确定了:永宣帝就是在实打实地假装抬举禧良媛呢。 正如蒋乔所猜测的那样,永宣帝一用完晚膳,抬起脚跟就要离开月清轩。 “皇上,今晚不留下来么?”禧良媛用自己柔软地双手拉住永宣帝,一张柔美的脸蛋泛着红晕。 永宣帝却是半点风情都不解的模样:“今日朕已经翻了旁人牌子了,就不在爱妃这里歇息了。” 见禧良媛还有话要讲,永宣帝当场面色就淡了一些:“爱妃且听话些。” 听了永宣帝说的这话,禧良媛硬生生将自己准备说的话咽下去了,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是啊,自己当初逐渐得宠,除了太后娘娘格外给了自己机会外,就是因为自己柔顺听话的性子让永宣帝很是满意。 所以禧良媛要得宠,就要永远柔顺,永远听话。 这样想着,禧良媛掩住自己心中的不情愿,屈膝向永宣帝行礼道:“嫔妾恭送皇上。” 永宣帝见状,就是一笑,然后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等到了玉瓯阁,永宣帝第一眼就看到一身清爽冰蓝色的蒋乔。 “嫔妾见过皇上。”蒋乔的声音脆亮,不像禧良媛,为了表现得柔顺,总是刻意压着点嗓子,让人听起来不大舒服。 永宣帝就笑起来,上前亲自扶起蒋乔:“爱妃多礼了。” 然而这样凑近一看,永宣帝就发现蒋乔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高兴了,眼角眉梢虽然都是笑的,但仍旧带了点落寞。 “爱妃怎么好像瞧着有点不高兴?”永宣帝关切地询问道。 蒋乔就趁势将永宣帝拉去里屋,将自己的面容背对着永宣帝,只在声音上勉强做出轻松的样子:“是皇上送来的芙蓉鲜蔬汤太好喝了,嫔妾没忍住,喝了三碗,喝撑了。所以嫔妾晚上就没什么精神,看着才有些不高兴。” 蒋乔话音刚落,二人正好走到明间的美人塌上,蒋乔就拉着永宣帝坐下,仰起脸笑道:“皇上不必担心嫔妾。” 永宣帝看着蒋乔的笑脸,只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到了勉强的意味,不由在心里叹气:明嫔虽然聪慧,但性子单纯,在朝政上一窍不通,此时听见禧良媛的事情,就难免心里不高兴了。 “朕告诉爱妃,朕从来都不相信钦天监说的话。”永宣帝望着蒋乔不似平日里见到他就晶亮晶亮的眼,莫名就说了这一句话。 永宣帝话音刚落,就看到蒋乔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皇上也不信么?嫔妾也不信钦天监口中的各种天象。而且嫔妾记得,嫔妾父亲说过,凡事皆在人为,老天可是不管的。” “不错,事在人为,和上天无关。”永宣帝此时回想起蒋博对自己的教诲,就点了点头。 从孝安太后尚在,还算颇有宠爱的嫡子,再到孝安太后逝世,地位尴尬的嫡子,最后到现在的帝王。永宣帝亲身经历,自然对“事在人为”这件事更有感触。 永宣帝正点着头,突然看到蒋乔从前戴在胸前的玉块不见了,就好奇问道:“朕看着爱妃从前戴的那个玉块怎么不见了?” 蒋乔在心里笑道:可算是发现了,今日特地摘下来,就是等着你来问呢。 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蒋乔面上却是含了几分羞涩:“在第一次侍寝之后,嫔妾就将玉块摘下来了。” “皇上不是说了,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赐给嫔妾当生辰礼物的么?嫔妾就想着,这可是皇上送给嫔妾的第一份礼物,自然要好好收好。嫔妾就将那个玉块,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在了枕头边上。” 永宣帝往着蒋乔的两汪秋水,心中就是一动,柔声道:“爱妃为何要放到枕头边上?” 蒋乔眨了眨眼睛,凑到永宣帝耳旁边说道:“这样嫔妾晚上想皇上的时候,就可以抓住它,当作皇上就在嫔妾身边了。” 蒋乔口中呼出的暖气和忽然变得娇娇软软的声音,让永宣帝觉得心和耳朵一样,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蒋乔大着胆子撩了一下永宣帝,可等退回来后,却看着永宣帝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自己第一次主动上进,就这样失败了? 就在蒋乔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和撩人技术时,就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回过神来,蒋乔发现自己已经被永宣帝抱在了怀里。 -- 第121页 看来还是成功的,就是永宣帝这反射弧有点长。 蒋乔双手环住永宣帝的颈脖,在心里想道:从今天开始,为了更好的咸鱼生活而上进! ———— 蒋乔的上进心,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回报。 因着是在避暑行宫,没有早朝,永宣帝就比在皇宫里要迟上大半个时辰起身。 这回蒋乔是第一次在永宣帝坐起来后,就清醒过来了。 既然醒了,蒋乔也不好像前面几次那样,不起来伺候永宣帝穿衣。 而后还没等蒋乔做起来,永宣帝就手动将蒋乔的头按回了枕头上。 “爱妃且睡着吧,不用爱妃伺候。”永宣帝对昨晚非常满意,此时也就不要蒋乔起身服侍了。 蒋乔自然乐得不工作,头沾上枕头就要睡个回笼觉。 “何长喜,记得吩咐御膳房,为明婉仪的早膳送来水晶虾饺啊和水晶萝卜卷,朕记得明婉仪爱吃这个。”永宣帝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蒋乔彻底清醒过来。 “皇、皇上”蒋乔瞪大了眼睛,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模样。 永宣帝看着蒋乔惊讶的模样,感觉颇为开怀,故意问道:“爱妃想说什么?” 蒋乔看了眼突然齐齐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的一众宫人,向着永宣帝低声道:“嫔妾没想到皇上要升嫔妾的位份,感觉十分突然。而且,皇上,这会不会太快了?” 说实话,蒋乔昨晚上卖力表现,是想趁着仲秋节搞个高点的位份的,可没想到永宣帝今早就立刻晋了她的位份。 因着蒋乔先前所树立的纯粹形象,永宣帝听见这话没有半分的奇怪,反而在心里感叹:果然,明婉仪就是用一颗真心在服侍朕的,没有半点贪图位份荣华的想法在里头。 但又细想蒋乔的问话,永宣帝就感觉蒋乔是怕自己晋升太快,给别人盯上了。 “爱妃放心,比起先帝时的施贵太妃和太后的晋升速度,以及这后宫里柔昭仪等,爱妃可是正常的速度。”永宣帝抚了抚蒋乔柔顺的青丝,温言道。 蒋乔就乖巧点头道:“那嫔妾就谢过皇上了。” 永宣帝又想起一事,就笑着问蒋乔:“爱妃的生辰,好像是在二月” 蒋乔点点头:“回皇上,嫔妾的生辰的确是在二月。” “那爱妃就等着明年的生辰,朕给你送上许多美玉。”永宣帝看了看蒋乔枕边团起来的帕子,柔声道。 “嫔妾先谢过皇上。”蒋乔听完永宣帝的话,在心里颇为惊讶:永宣帝居然能记住自己昨晚说的话,可见昨晚自己的努力没白费。 看着永宣帝认真的模样,蒋乔就忽然想起来,永宣帝两个月前也允诺了沈选侍,要在十一月陪着沈选侍过生辰呢。但是不过两个月过去,永宣帝就亲口将沈选侍贬了回宫。 距离明年自己的生辰,还有半年多呢。也不知道接下来过了半年,永宣帝还会不会记得她蒋乔这号人。 蒋乔忍住自己内心的嗤笑:只盼着永宣帝给她画的这张大饼,永宣帝能记得实现呢。 ———— 大晋的京城,在地理位置颇好的东南方。那里春日阳气惊蛰,夏日荷满池塘,秋日银杏金黄,冬日是飞雪漫天。 哪里像这金州,不论什么季节,都是黄沙满天。 金州城的中央,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府邸,或者说,是缩小版的皇宫。 里面住着的,是封地在金州的顺王以及其母施贵太妃。 “娘娘,夫人从京城传了消息过来!”一个老嬷嬷神情激动,掀开了珠帘,向里头坐着的人汇报。 对方缓缓转过头来,保养良好的面容上只有几分细细的皱纹,并不显得衰老丑陋,反而有一股成熟的柔媚风韵。若是细细看过去,可以发现柔昭仪的面容和这位妇人有着三分相似。 这位被老嬷嬷称作“娘娘”的人,就是多年前艳绝皇宫的施贵太妃。 不急不慢地看完信上所有的消息,施贵太妃的脸上就露出几分轻蔑的笑容:“她可算是聪明了一时,如今却是尽出昏招了。” 老嬷嬷看着施贵太妃的脸色,小心问道:“娘娘,可是那许太后” 施贵太妃点点头,向老嬷嬷道:“快去将我儿喊来,说是机会来了。” 看着老嬷嬷激动离开的背影,施贵太妃内心也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许氏身子底下坐着的太后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又晋升啦,个人认为明这个封号配从四品里面的婉仪最好听,嘿嘿 今天也是很晚的一天,害 日常晚安 小天使们么么 第五十四章 · 施贵太妃自在金州和顺王筹谋, 许太后就在后宫处理前朝之事,顺便派人盯紧了顺王。 永宣帝这段时日则趁着朝中形势紧张,整日忙于政事, 发展自己的势力, 十分快乐地壮大自己的力量。 永宣帝是蛮快乐的,但避暑行宫里大部分妃嫔是不高兴的:眼看着马上就是仲秋了, 说不准就又是一个大封的机会。皇上却偏偏不怎么进后宫了, 叫她们怎么获得机会晋升呢! 刚刚晋升婉仪的蒋乔却不着急:她才刚刚晋封了一级,纵然仲秋不封,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对于蒋乔来说, 她在等着宫外蒋家的消息呢。 而很快,莫约是八月中旬的时候, 蒋国公府突然传出来消息:一品诰命夫人, 蒋国公夫人许氏, 病逝。 -- 第122页 许氏是一品诰命,又是许太后的嫡姐, 这事情自然惊动了宫里。 起先第一天,永宣帝下旨允准许氏的丧仪用内帑的钱财,许太后则为自己的嫡姐送去丧礼,还追封许氏为一品蒋国夫人。 随后几天,蒋国公府开始大办许氏的丧仪,满京城的权贵都纷纷前去吊丧,蒋国公府门前可以说是一片宝马香车, 官来官往不绝。许丞相自然也在其中。 但叫人奇怪的是, 许老夫人不但不去自己女儿的丧仪, 还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仆从去,在蒋国公府门前哭喊, 说是蒋国公府逼死了许氏,让蒋国公府给一个说法。 这件事情叫蒋国公和蒋老夫人颇为尴尬,对着刚刚丧女的许老夫人,觉得十分头疼,这仆从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若是不赶这仆从走,估计来的宾客听见这话,在心里肯定是嘀嘀咕咕的,转头不知道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话来呢;若是赶了仆从走,许老夫人恐怕会闹得更加厉害,说是他们蒋国公府心虚——说实在的,蒋老夫人愿意承认,许氏突然病情加重,一夕薨逝,只和他们蒋国公府有亿点点关系。 蒋老夫人左右为难,最后让蒋国公去请许丞相出面,管管自己的家事。 没成想,许丞相就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许老夫人的仆从在蒋国公府的门前吵闹,还对着蒋国公的暗示和明示都装作听不懂。 蒋国公就硬着头皮,上门拜访了许老夫人,却直接被赶了出来,让蒋国公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回来后直接要和许家断绝往来。 蒋老夫人就反应过来了:得,许丞相和许老夫人肯定是将许氏的死归结为蒋国公府的错误了。 这么想着,蒋老夫人就知道只是走前朝的路子,是行不通的,自然是要在后宫的路子上下点功夫。 蒋老夫人谨慎,先找人向蒋乔偷偷递了消息,用的还是最常见的套路:先给蒋乔戴了一顶高帽子——“五丫头刚刚晋了位份,必然是很得永宣帝的圣心”;而后对蒋乔使用感情牌——“五丫头你父母早逝,是蒋国公府一路抚养你们兄妹二人长大”,最后对蒋乔使出激将法——“你不会这点事情都帮不到蒋家吧?” 蒋乔看着蒋老夫人递进来的消息,笑眯眯地指示锦瑟将其全部在烛台上烧掉,然后两手一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当然,蒋老夫人想方设法递消息进来,又被蒋乔拒绝这回事情,被蒋乔找法子透露给了永宣帝。 永宣帝知道后自然是对蒋乔加了好印象:不干涉前朝之事,不利用他为自己的母家解决麻烦,这般安分守己,自然让他心生喜欢。 而对蒋老夫人,则是心生不满:许氏的丧仪,他可是赐了银钱,又允准了许太后所下旨的追封,可以说是将面子和里子都给的妥妥的。可没想到蒋老夫人还觉得不满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想着将手伸进后宫来,让他的妃子说情。 进了宫,虽然背后有自己的母家,但说起来,却是皇帝的人,自然要事事以皇上为先,不能做有损皇上利益的事情,这才是好妃子。 蒋老夫人往蒋乔那儿递了一些消息,没成想没有半点答复,就气恼地在自己屋子里摔了一整套的冰裂纹瓷器:“没用的东西!和她那个白眼狼的哥哥一样,都是吃里爬外的!” 蒋老夫人这样说着,自然就想起了蒋柯提出分家时那坚决的模样和自己对蒋柯的威胁——“没了蒋家,你且看着你的仕途能走到哪一步!”。 可如今看着,蒋柯新官上任,就在洪县治水上有着出色的表现,将来何愁没有官途呢?反而是他们蒋家,恐怕将来要依附着蒋柯呢。 想着自己被打疼的脸和送给蒋乔那么多银票器具,蒋老夫人就觉得心肝疼。 身边的老妈妈赶忙上前,劝道:“老夫人且别生气,如今先把许老夫人这件事情解决了才是。” “解决,怎么解决?”蒋老夫人恨恨道。 老妈妈眨了眨眼睛,向蒋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忘了?虽然这五小姐不中用,但后宫里自然有能够插手朝政,且可以劝得动许老夫人的。” 蒋老夫人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你是说许太后?” 虽然许氏的死确实和蒋国公府有那么一丢丢关系,不过这只是暗地里的,在明面上,这只不过是许老夫人伤心过度,给蒋国公府泼上的脏水罢了。 许太后如今坐到现在的地位,算是许家真正的掌权人,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将利益放在首位的。 蒋老夫人不相信,许太后会为了安抚许老夫人,就任由其得罪蒋国公府——说起来,蒋国公府可是一流的世家,背后的人脉势力虽不如从前,但也不是许太后可以轻易舍弃的分量。 “若是许太后也相信许氏的死和咱们有关怎么办?”蒋国公灰头土脸地从前头过来,对蒋老夫人的主意持着几分怀疑。此时提起自己刚刚过世的发妻,就直呼其姓氏,眉眼间还满满的都是嫌弃和厌恶:“说起来,许太后和许氏可是嫡亲姐妹,在闺中关系颇好。” “关系再好,许氏也只不过是一具不会开口说话、没了用处的一具尸骨罢了。”蒋老夫人摆了摆手,对蒋国公说道:“许太后从来都是利益至上,此时也应当不会改变就是了。” ———— 当晚,蒋老夫人就送给了许太后一封信。 -- 第123页 “蒋国公府从今以后的站位,下一任蒋国公夫人的人选”许太后看着蒋老夫人送上来的条件,觉得还是颇为满意的。 蒋老夫人这回是猜对了,许太后再心痛于嫡姐的逝世,却不得不出手,维持住许家和蒋国公府这一条利益关系线。 许太后还多想了一点:因着许老夫人的行为,现在蒋国公府在外面可是风言风语不断。现在蒋国公府的仇家造谣得高兴,别人则在旁边快乐地听八卦。但等这场风波渐渐地散了,京城里的权贵就又会想:若是每次许家的女儿死了,许老夫人就要像这次一样,去夫家那儿闹一场,这可怎么了得? 一旦被旁人这样想,许家的女儿可就是嫁不出去了,许家走联姻的路子,算是断绝了。 于是许太后在心里决定帮蒋老夫人一把,但在面上却是故作冷漠地放下那封信:“回去告诉蒋老夫人,要哀家帮忙也可以。只不过,哀家帮一回忙,就只值这么点么?” 陈嬷嬷心知许太后这是要吊一吊蒋老夫人了,就微笑着回道:“是,奴婢知道如何转达给蒋老夫人了。” 蒋老夫人看着被退回的信,又回想了一番对方有所松动的态度,咬咬牙,又写上去几个条件,再次递交给了许太后。 然而没等许太后拿到蒋老夫人重新开出来的条件,就有一个突然的消息传到大家眼前。 许氏过世,是因为知道了蒋国公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年方二八的女儿,只比许氏的女儿蒋荷小了两岁。许氏一时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才最后没有救治过来。 这一下子,可谓是将旁观者给惊呆了——原本他们以为只是许老夫人随便听信了他人的话,来给蒋国公府难堪,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整个许家和许太后,却是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就怒了——他们好生养大的闺秀大小姐,送进了蒋家,蒋国公不但没有好好对待,甚至养了外室! 许太后再看重利益,此刻也是决心要弄死蒋家。 蒋国公府却是慌慌乱乱,四处想着将这个消息压下来,却发现是无用功——在许家的推波助澜和许太后的默许下,漫天的折子飞向了永宣帝的御桌。 说他蒋家不仁不义,恶意虐待许氏;说他蒋国公不体恤发妻,私养外室,不配于国公之位;更有甚者,说蒋国公舞弊科举,为自己的嫡子买通了一份功名。 其他的也就罢了,最后一条却是让蒋国公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没来得及上奏,永宣帝就命人彻查这件事情,所用的是慎刑司那样的厉害手段。 不出三天,蒋国公舞弊科举一事就被查清,里面但凡有那么点关系的官员,都被查了出来,还顺便带出了蒋国公从前做的隐秘之事。 永宣帝自然是大怒,将接受蒋国公贿赂的科考官员统统处以流放。 蒋国公则是削去爵位,府上一应的诰命也全部收回,看在蒋家先祖追随大晋开国皇帝建立大晋,世代又是颇有功劳的份上,蒋国公和蒋国公府的男眷也是流放到西北,女眷则是充入宫内的浣衣局,做了奴婢。 自然,永宣帝只处置了蒋国公所在的蒋家大房——毕竟蒋家四房早已分家,其他三房就不必被牵连进来了。 蒋乔听到这个消息,看着锦瑟高兴不已的样子,只是安静微笑。 当时整个蒋国公府,欺压原主、逼迫原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遭到报应呢? 没想到也没关系,她和蒋柯,代替原主,将这报应送给整个蒋国公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太累了,晚上回家手疼,就只码了三千,抱歉 不过我打算中秋三天假期,每天日万,肿么样QAQ 虽然明婉仪这个称呼很好听,但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们,这个称呼过几章就没了hhh 比心,爱你们 第五十五章 · 处理完蒋国公一事, 朝中算是有了一轮小小的清洗,和蒋国公有关系的世家都收到波及,永宣帝所扶持的新贵自然就趁机得了一点实权。 而原先心心念念想要回到蒋家养老的蒋太嫔, 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了蒋乔。 “这、这蒋家怎么突然就倒了呢?”蒋太嫔看着十分淡定的蒋乔, 着急地问道。 “怎么倒了?还不是自己作孽么?”蒋乔放下茶盏,一双眼盯着蒋太嫔:“前些日子太嫔还总是来催呢, 如今可要好好谢谢我。” 蒋太嫔被蒋乔的一双眼盯着有些发冷, 心中一颤:“你、你是不是早就听见了风声” 蒋乔自然是摇头:“太嫔可是折煞我了,我整日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里,怎么会知道前朝的风声呢?” “不过是蒋老夫人急急忙忙地递了信过来, 我没有理罢了。”蒋乔朝着蒋太嫔微笑。 蒋太嫔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世家女子,应当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蒋太嫔并非是嫡女, 但在被先帝选中, 将要入宫时, 蒋老夫人还是给蒋太嫔灌输了不少这样的想法。 “太嫔,我问一个问题——你在先帝后宫里, 或者在这个避暑行宫里,难道没有半刻恨蒋国公府、恨蒋老夫人的时候么?”蒋乔垂眸问道。 蒋太嫔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努力压住被深深放在心底的、对蒋老夫人、对蒋国公府的恨意。 “太嫔且看看蒋国公府这件事情,皇上不就是只处置了蒋国公所在的大房么?”蒋乔想起蒋国公府为着家族荣誉,千方百计地用威胁、孤立这些下作的手段逼迫原主进宫的日子,面上的笑就淡了一些,转而显出几分冷厉:“这些话, 不过是那些世家高层, 用来叫人心甘情愿为其付出的骗术罢了。” -- 第124页 “虽然”蒋太嫔虽然心中已经涌起了恨意, 但脑子还没有从固定思维中转出来,还想着说话。 蒋乔就直接打断了蒋太嫔接下来的话语:“说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太嫔你仔细想一想,你在这避暑行宫受苦,向蒋国公府求救的时候,他们守着外头的泼天富贵,可有想着接太嫔回家么?” 蒋太嫔就是一愣,咬牙道:“没有!我给他们送出去的消息,全都没有回音!”。 说完这话,蒋太嫔脸上有了点痛快的神色:“如今他们这样,可是他们的报应!” “不错,就是他们的报应。”蒋乔点点头,对着蒋太嫔说道:“太嫔原先想要回蒋家养老,如今蒋国公府已经被抄家,太嫔打算如何?” 蒋太嫔又想起自己想要离开避暑行宫的念想破碎,满脸的痛快之色中就带了一点点的无奈与心酸:“我能怎么办呢?就只好继续待在这避暑行宫之中了——皇宫我可是不配回去的。” 蒋乔想了想,对蒋太嫔提议道:“我既然答应了要送太嫔回蒋家养老,但如今蒋家已经没了,我就给太嫔留下充足的银两,给太嫔在避暑行宫舒舒服服地呆着吧。” 蒋太嫔听了,仔仔细细地思量了一番,然后小心发问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明婉仪打算给我留多少的银两呢?” “八百两银子。”蒋乔算了算自己从皇宫带过来的资金余额,报出了一个数字。 蒋太嫔听完,就是眼前一亮,而后就想开口:“明婉仪当真是出手大方,可我虽然不是在皇宫,处处寸金寸土的,但在这避暑行宫,所用的银子还是有些多的” 蒋太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茗夏打断:“太嫔的茶都凉了,奴婢再给太嫔倒上一碗。” 热茶被倒入茶盏之中,然后就被送入了蒋太嫔的手中。 茶盏的杯壁上微微滚烫的温度,让蒋太嫔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茗夏含笑道:“蒋太嫔是主子,在避暑行宫自然是不管事情的。奴婢早上才特意去殿中省问了一下,蒋太嫔要是想不时添置一些什么东西,做些额外的吃食——就算是每日都加菜,满打满算,一年两百两就够了。” “主子给了您八百两,再一年两百两的膳食费用之上,又加了两百两添置家具衣物的费用。一年四四百两银子,这八百两,您足够用两年了。” 蒋乔接口茗夏的话说道:“若是和太嫔你平日所知道的开销不同,那太嫔可要好好查一查底下的宫人,别被宫人耍心机蒙骗了银子去。” 蒋太嫔觉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只好道:“明婉仪说的是,我回去就好好查一查。但两年之后” 蒋乔就笑了笑,在笑容里特意增添了几分苦涩:“太嫔也知道,后宫中圣心最是难测,而旁的妃嫔阴谋诡计却是不断的。两年之后,我可没有把握,我还能在宫里,像现在一样活得舒服。” “两年之后,我若是境况尚好,定然会给太嫔送去银子的。” 蒋乔这话并不是一味假大空的话,而是考虑了实际情况后,显得颇为真心的话语。 蒋太嫔听了自然选择相信,领过茗夏手中的银票之后,颇为欢喜地离开了。 之后一直到蒋乔离开避暑行宫,蒋太嫔都没有再过来打扰过蒋乔。 等蒋国公事件彻底平息,时间就到了九月初。 永宣帝掐指算算日子,发现离今年的仲秋节还有二十天不到,就赶紧下令回宫,好让殿中省好好准备这次仲秋节。 这也实在是今年选秀之后,宫里争宠事件不断,已经有严更衣、蒋采女、怜贵嫔和沈选侍四位推出后宫生活了。 永宣帝看着刚刚才充实不久的后宫再度寥落下来,就有心仲秋热闹热闹。 蒋乔再度回到了沉春阁,还将通过考验的青琐带回来。 时兰将这两个月,沉春阁的开销单子递上去,蒋乔核对无误之后就赏了时兰。 梧桐则是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发展的情报系统情况说给蒋乔听,蒋乔听见从梧桐嘴里说出来的一溜人名,也给梧桐包了一个大荷包。 “对了主子,奴婢昨日才得到一个重大消息,不过还没有确认。”梧桐向着蒋乔说道:“等奴婢下午再去确认一下,就向主子汇报。”蒋乔颔首应下。 然后蒋乔就唤来负责守门的素云,知道这两个月沉春阁无人打扰,且粗使宫人们都十分安静听话,并没有闹出事情来,就将沉春阁留守的上上下下赏赐了一遍,获得了一片感恩戴德之声音。 而面对蒋乔带回来的青琐,众位宫人都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 怜嫔之死传入宫中可是一个多月了,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叹的。沉春阁因为有梧桐在,知道的就比别的宫人格外详细一些——尤其是木芝如何被别人收买,然后诬陷蒋乔的。 身为沉春阁的宫人,他们都在心中唾骂木芝——一是从道德和宫规上的看不起,二则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蒋乔若是真的被诬陷了,那肯定是和现在沈选侍一个下场了。他们身为蒋乔的宫人,虽然被留在皇宫,不至于和被带去避暑行宫的宫人一样,被视作共犯,但肯定会被遣返回殿中省,等待发配。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服侍过犯下重罪的妃嫔,之后哪个主子敢要这样的宫人呢? 到最后,他们就会被发配做一些闲杂琐事,每日累得半死。 -- 第125页 木芝差点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给打乱,众位宫人自然对木芝心生愤怒。 而在唾骂完木芝之后,留守沉春阁的梧桐等人,又开始担心起蒋乔来:被这样是事情沾上,虽然最后证明了清白,但难保皇上心里没有疙瘩呀? 幸好幸好,蒋乔不但没有失宠,反而得了单独的晋位。 青琐被带回来是顶替的木芝的位置,自然是一开始就是二品宫女。 二品宫女们见青琐性子和气,不出几日就相处得极好。而三品宫人里面,面对空降的青琐,就有人表示了不满,处处和青琐对着干。 偏生青琐性子极为软和,好声好气地劝解对方,让对方被劝得晕头昏闹,乖乖去做事。等那人回过神来后,就感觉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如此几次之后,沉春阁就恢复了秩序,每日有条不紊地生活。 九月初五,是蒋家女眷入宫,被充入浣衣局的日子。 “对了,既然是女眷全部充入浣衣局,那蒋国公养的外室呢?”蒋乔看着今日的日期,突然想起这件事,就向锦瑟问道。 锦瑟则叹了一口气:“皇上亲自去查明白了,那确实是蒋国公所养的外室,就当作女眷,被充入浣衣局了。” “听说那个外室所生的女儿,端的是如花似玉,比蒋大小姐还好看呢。” 蒋乔回想起蒋荷嚣张跋扈的模样,就笑道:“如今可没有什么蒋大小姐了,只有宫女蒋荷。” 茗夏正巧从外头回来,听见蒋乔的话就上前行了一礼:“禀主子,殿中省的周公公特意派人来问主子——今日是蒋家家眷进宫的日子,主子可要去看一看?” 蒋乔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此事,然后问茗夏道:“若是被皇上贬入浣衣局的罪奴,将来还会有机会出来么?” 茗夏仔细想了想,回道:“回主子,除非被皇上看中,或者被哪位主子看中选去做奴婢,否则,终身都要在浣衣局做活。” 见蒋乔面色微变,茗夏就赶紧补充道;“不过主子放心吧,罪奴每日的活计都十分繁重,基本是没有机会出来休息的,更别提遇见皇上或者旁的主子了。” “锦瑟。”蒋乔听完茗夏的话,略微放了放心,转头对着锦瑟道:“等会儿你拿了银子,过去找到周公公,对他说,既然是皇上亲自下旨,贬入浣衣局的,那就请他公事公办,不要因为我而对他们有所照顾。” 茗夏在一旁提醒道:“主子,他们说到底也是主子的血缘亲人,若是主子这样说,可就会被旁人嚼说冷血无情了。” 蒋乔微微一笑:“放心,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到底是亲人一场,那就请周公公按时发了分例把。” 毕竟是浣衣局的罪奴,每月的月例都不一定拿的到手。蒋乔这样吩咐,既不会显得有意照顾蒋家人,和永宣帝的圣旨意思不对付,也不会在实际上让蒋家女眷的生活好一些。 茗夏赞许地点了点头:“主子这样处理就是极好的。” 锦瑟欢欢喜喜地应了:“是,主子。对了,现在好像正巧是她们入宫的时辰呢,奴婢可要顺道去看看!” 蒋乔点头同意,茗夏则是不放心地讲了一句:“你记得远远看一眼就罢了,可不要在脸上展现出怎么高兴的模样。” 锦瑟点点头,一边向门口小跑,一边回首说道:“放心吧,我才不会做会叫人拿住错处的行为来。” 看着锦瑟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蒋乔面上的笑容消散了些许,叹了一口气:“锦瑟从下就陪着我一块儿长大,在蒋国公府受了不少欺负,甚至比我所承受的更多。” 茗夏为蒋乔到了一盏茶,温声道:“主子且放心吧,如今蒋家得了报应,而主子和锦瑟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蒋乔听完茗夏的话,就振作了一些精神:是啊,自己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婉仪了。就算因为八月才得了册封,而仲秋节没有晋升,那么等到了年节的时候,自己怎么着也是个正四品容华了。 等到了正四品,就有了自己的代步工具——一个小小的轿辇了。 正是叫人期待呀。 ———— 大约正好是到了午膳时间的缘故,锦瑟就顺路去取了蒋乔的午膳,莫约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到沉春阁。 虽然过了入秋的节气。但皇宫却是还潜伏着秋老虎。 在中午的日头底下跑了一个时辰,锦瑟一张脸被晒得红通通的,热得满头大汗,浑身好似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 但锦瑟的神情并不见半点疲惫,反而透露着十分的欣喜和激动。 蒋乔这就知道了:被充入浣衣局的众位蒋家罪奴,必然是满脸憔悴,和从前可恶的样子天差地别了。 锦瑟则来不及擦汗,着急慌忙地要替蒋乔布菜,然后伺候蒋乔午膳。 还是茗夏先将锦瑟赶回屋子洗脸,然后亲自布置好桌上的饭菜,再将锦瑟带回来,自己去看着外面了。 “知道你高兴,但也要想茗夏这样稳重些才对。”蒋乔眼中含了几分无奈,对毫不掩饰露出满脸兴奋的锦瑟说道。 锦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朝蒋乔开始说起蒋家众位女眷的情形,其中可是着重说了李妈妈的模样:“主子,奴婢从前说李妈妈像一个仗着人势,吃得肥肥囊囊的老母鸡,如今一看,可就像是掉了毛了的老母鸡了!可再没有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了。” -- 第126页 “主子你可真应当去亲眼看一看,那才叫解气呢!”锦瑟笑着说道,不过下一秒就反驳了自己:“不对,主子可不能去看,万一脏了眼睛怎么办?” 见蒋乔又是无奈的笑了,锦瑟就稍微转了个话题:“不过,奴婢可是见到了那个外室所生的女儿,的确是比蒋荷美呢,但可惜有些苦相,算是怜贵嫔那样的美人呢。” 蒋乔就点点锦瑟,说道:“别管是什么美人,只要进了浣衣局,那就是罪奴——看你说了这半日,嘴巴都干得起皮了。你将这一碗银耳鸡汤带下去喝吧,我自己用膳就好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蒋乔不大习惯叫宫人全程伺候布菜,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动手的,还是不是将好吃的饭菜赏赐下去。 原先锦瑟等宫人很是不习惯,现在也逐渐接受了这样好伺候的主子。 听见蒋乔的话,锦瑟就从善如流地谢了恩:“奴婢多谢主子赏赐。奴婢记得主子不爱吃兔肉,那么奴婢就将这一碗糖醋兔肉端给茗夏姐姐了。” 蒋乔颔首道:“正好,省的茗夏多跑一趟了。” 等这一顿午膳用完,蒋乔又去睡了会儿午觉。 一觉醒来,锦瑟就进来回道:“主子,梧桐刚刚才问奴婢主子醒了没有呢。” 蒋乔就记起梧桐口中的“所需确认的重大消息”,赶紧让锦瑟在自己的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引枕,直接唤了梧桐进来。 梧桐看着蒋乔一身家常睡衣的模样,心里就高兴了几分:肯这样见她一个二品宫女,这就是十足十信任的意思,要将她拿心腹培养呢。 梧桐行了一礼,向蒋乔道:“奴婢特意去确认了那个消息,认定是为真的了——主子,苏嫔有孕了。” 蒋乔其实还处于刚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但梧桐这话一说出口,蒋乔就觉得自己精神了,脱口就问道:“当真?可还有别人知道?” 梧桐就笑了笑:“回主子,这可百分百是真的。而主子的第二个问题,奴婢敢说,在去避暑行宫的妃嫔里,主子你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仔细说给我听一听。”蒋乔坐直了身子,向梧桐发问道。 梧桐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奴婢一开始是发现文充媛有些不对劲的:自从皇上去往避暑行宫之后,文充媛就派人去了好几趟苏嫔所在的永安宫。奴婢刚开始的一两次还觉得没什么,毕竟被留在宫里的妃嫔比较少,永安宫和潇湘殿又离得比较近,文充媛一时无聊,去找找苏嫔说说闲话也是有的。” “然而文充媛如此四五次之后,奴婢就感觉不太对了:文充媛和苏嫔的关系并不大好,苏嫔又不善诗词才学,又不大爱说话,这两个妃嫔怎么看都不像回聊得起天的。” “从那时候起,奴婢就开始仔细注意着苏嫔那边的动静。”梧桐换了换气,接着道:“随后,奴婢就看到文充媛派了自己相熟的陈太医去给苏嫔看诊,却又不曾留下诊病记录。奴婢留了个心眼,去太医院询问了认识的小宦官,得知陈太医的药童,去拿的都是安胎的药材。” “不过第二次,陈太医却又拿了红花、麝香等孕妇禁用的药材,奴婢就不曾确认。”梧桐最后说道:“直到下午奴婢看见文充媛的贴身宫女,也就是知书姑姑亲自去了一趟建章宫,随后小寿子带了一些赏赐去永安宫送给苏嫔,奴婢这才确认呢。” 听完梧桐详详细细地说完了整个过程,蒋乔就先让锦瑟赏了一个大大的荷包,接着就屏退二人,自己在屋里沉思。 自从三年前二皇子出生之后,后宫之中多年未曾传出后妃有孕的喜讯,这苏嫔可是三年里的头一个。 今日永宣帝是悄悄地送了赏赐,估计也是不想被旁人提早知道,暗中保护龙胎的意思在里面。 然而明日就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估计到了明天一早,满后宫都会知道苏嫔有孕这个消息了。 就是不知,这个消息会给后宫带来多大的震动呢? 而向来温顺的苏嫔,是否能凭借这这个龙胎,在宫里搏出一个主位呢? 这些都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蒋乔也暂时不知道答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苏顺仪估计是最生气的那个。 明天又可以看戏啦。 蒋乔在心里拍拍手,第一次对请安有了期待。 ———— “奴才恭喜皇上!”何长喜看着去送小寿子的背影远去,这才重新一头扎回御书房,向永宣帝道喜。 知道苏嫔有孕这个消息的永宣帝,眼角眉梢都带着高兴:“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好消息了。不过这都要幸亏文充媛及时发现,并给予照顾。” 何长喜见着永宣帝心情颇好,就赶紧上前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顺利获得了永宣帝今日挂在身上的玉佩。 “只盼着苏嫔能为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呢。”永宣帝将玉佩随手赏给何长喜,语气中带着几分盼望,低声说了这一句话。 何长喜瞬间就是一抖,不敢接话。 大皇子体弱多病,二皇子天生痴傻。 这可是永宣帝的一块儿心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回到六千啦 我记得很早之前就有小天使猜到苏嫔怀孕啦,这里重点表扬一下! 明天我争取白天更新(可能) -- 第127页 笔芯,爱你们 第五十六章 · 何长喜在底下不敢接话, 永宣帝倒也不在意,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情:“今日似乎是蒋家女眷充入浣衣局的日子?” 何长喜赶紧点头道:“回皇上,正是呢。” 永宣帝提笔写圣旨的手微微一顿, 抬首问道:“明婉仪可有什么动静?” 何长喜微微屏息, 回道:“禀皇上,明婉仪并无什么动静, 只是让身边锦瑟去了一趟殿中省。” “哦?她派锦瑟去殿中省说了什么?”永宣帝神色平淡, 好似随口一问。 “回皇上,明婉仪是让锦瑟去给周德福送了吩咐。”何长喜弯了弯身子,缓缓回道:“说是让周德福不要因为自己, 就对蒋家女眷有所照顾,违背皇上的圣意。除此之外, 就只请了周德福按时发放蒋家女眷的分例。” 永宣帝面色缓和, 低头继续写圣旨, 向何长喜吩咐道:“朕知道了。你去向周德福传一句话,将正四品用的轿辇早早备好, 记得在轿辇的帷帐上绣一些茉莉与栀子花。” 何长喜赶紧应下,心里明白:皇上不但打算好好置办仲秋节,而且还准备封赏一批妃嫔。如今瞧着皇上的意思,这明婉仪定然是有一份的了。 在去往殿中省的路上,何长喜就不禁感叹道:后宫妃嫔们总是觉得得宠难,成日里不是相互争风吃醋,就是想尽心思去猜皇上的心意。可如今只看这明婉仪就知道了——皇上哪里需要被人猜中心思呢?只要安安分分的, 凡事都从皇上的角度考虑, 就能叫皇上舒心了。纵然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在皇上看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既然都叫皇上舒心了,那这宠爱不就随之而来了么? 可是这道理, 宫中有许多的妃嫔都不明白,反而是明婉仪看着不算精明,做事却总是能顺着皇上的心意。 这明婉仪呀,瞧着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何长喜这样想着,见到周德福的时候,面上就挂了十分的笑容。 ———— 在何长喜和周德福见面的时候,含章殿正迎来周德福的徒弟小夏子。 “奴才见过青麦姑娘。”小夏子向站在东侧殿院门口的青麦行了一礼,颇为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娴容华此时是否有空见一见奴才?” 青麦朝着东侧殿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笑道:“小夏公公来得不巧呢,娴容华正巧在午憩,还没有起身呢。不知小夏公公有什么事情,若是不要紧,就同我说,回头转述给娴容华也是一样的,” 小夏子闻言,就将手中的雕花填漆木盒双手奉上,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皇上曾经在避暑行宫的时候,吩咐周公公送东西来。当时正巧没货了,如今有了货,周公公就赶紧让奴才送过来了。” 青麦就接过木盒,笑眯眯地对小夏子道:“我知道了,等娴容华起身之后就将皇上的赏赐交给娴容华。” 说吧,青麦就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小夏子:“辛苦小夏公公跑着一趟了。” 小夏子接过荷包,然后说殿中省有急事,快步走了回去。 青麦看着小夏子走得飞快的背影,心里头觉得有点疑惑,但也未曾多想,转身就进了里屋。 里屋之中,正漂浮这一阵极好闻的玫瑰香气。 娴容华并未在屋里头午憩,而是在用玫瑰花瓣泡的水来泡手。 白穗一边捧着盆,一边在那边叹道:“今日是蒋家女眷进宫为奴的日子了,皇上可真是仁心,收拾蒋国公府,却偏偏只收拾大房这一家。” 娴容华端和地微笑道:“蒋家其他几房都是安安分分的,且蒋家三房才出了一个新科探花,治水有功,皇上怎么会去动他们呢?” 白穗就道:“明婉仪可真是好运气,父亲是皇上恩师不说,如今哥哥也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八月还单独给了晋位,估计是看在其兄有功和怜嫔之事上受了委屈的缘故。” “明婉仪嘛的确是好运。”娴容华面上笑容不变:“怜嫔一事,分明应当是明婉仪和沈选侍合谋的结果,她却有了蒋太嫔这个证人,真是叫人可惜” 青麦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接口道:“主子,那要不要” 娴容华摇了摇头:“皇上是个顾念旧情之人,明婉仪的父亲就算是她的一次免死金牌;而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看中了明婉仪的哥哥,那咱们就不必再对明婉仪下手了——还是为皇上考虑为主。” 白穗就说道:“主子对皇上用情至深。” 见到娴容华面上露出愉悦的神色,青麦就趁机上前,将盒子奉上:“禀主子,方才殿中省的小夏子过来了一趟,说是皇上先前吩咐送来的东西。” 娴容华愈发弯了弯眉,对着青麦说道:“拿过来吧,既然是皇上特意吩咐送的,那我就亲自打开吧。” 白穗和青麦都站在娴容华的身侧,盯着娴容华的手部动作,想着在看到木盒中东西的一瞬间,就将好听的话说出来。 “吱呀——”随着娴容华缓缓打开那个雕花填漆木盒,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凝滞下来。 娴容华的笑容僵在了嘴边,青麦和白穗则是双双倒吸了一口气。 这满盒子里头,都是栀意安神香。 “主子。这——”青麦很快转过神来,向着娴容华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第128页 “应该吧。”娴容华端平了神色,轻轻地合上了盒子:“不过皇上特意送了这个盒子来,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吩咐下面的人,暂时蛰伏一段时间。横竖后头施贵太妃进京,咱们就看着她和许太后斗法就行了。” “另外,叫人去查查,是谁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 一条条的命令下去,青麦和白穗一一应下,下去传达指令。 娴容华喝了一盏茶缓缓气,又瞧了瞧被放在桌上的木盒,就向外唤道:“彩玉!” 彩玉领命进来,向娴容华福身道:“主子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娴容华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对彩玉道:“我有些头疼,将那个樱花味道的香灌蜡烛点上吧。” 彩玉点点头,就去将屋里的窗子关上,拉上遮光的软帘,最后再点上香灌蜡烛。 星火点点,熏烟袅袅,娴容华闻着醉人的樱花香气,一点点合上双眼。 ———— 翌日,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 蒋乔早早就起身,打扮妥当后就出了门。 蒋乔到慈安宫的时间颇早,只有底下的低位妃嫔们到齐了,上面的主位只到了一位文充媛。 因着蒋乔得了晋升,原本位份相近的怜嫔和沈容华又是一死一贬,蒋乔这回就直接坐到了娴容华的对面。 娴容华朝着蒋乔微微一笑,端的是娴雅大方。 蒋乔忍住心头面对娴容华时的几分愤懑和恶心,尽力回了娴容华一个客气疏远的微笑。 蒋乔现在下首坐的是苏顺仪。常宝林和薛意如的位置也往前调了调,但和蒋乔还隔着几个人。 蒋乔一坐下,就收到了来自苏顺仪的死亡凝视。 苏顺仪本来就对蒋乔有了封号这件事情不满,现在又看蒋乔已经压到了自己前头,自然是看见蒋乔就是万分不爽。 蒋乔大大方方看向苏顺仪,做好了面对苏顺仪阴阳怪气的准备。 没想到苏顺仪只是看了蒋乔几秒钟,随后就转过头去,神色颇为郁郁地看着苏嫔空着的位置。 蒋乔微微愣了两秒,随后就明白过来了:旁人可能暂时还不知道苏嫔有孕的消息,但苏顺仪和苏嫔共同住在永安宫,昨日永宣帝又派人悄悄给了赏赐,那苏顺仪必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苏嫔有孕,那苏顺仪定然没有心情找别人麻烦了。 等过了一会儿,主位们都到齐了,许太后也就出来了。 蒋乔随着众位妃嫔起身请安。 许太后笑着道:“都平身吧。”随后拍了拍手,慈安宫的宫人们就手捧木盘,从外头鱼贯而入,每个妃嫔身前都站了一位宫女。 “皇帝去了避暑行宫两个月,跟着去的妃嫔都是勤谨侍奉皇上的。”许太后语气温和:“而哀家昨日特意询问了一番,留在皇宫里的妃嫔全部安安分分的,没有生出半点风波来。” “于是,哀家就想着,都给你们一些赏赐,好让你们从今往后都能保持着这样的行事作风。” “臣妾/嫔妾谢过太后娘娘。”众位妃嫔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吩咐身后的贴身宫女接过木盘。 反正甭管许太后赏了什么,只管谢恩就是了。 等底下的妃嫔全部谢恩结束,许太后才笑眯眯道:“等过了十几天就是仲秋节了。皇上和哀家商议过了,可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你们就把谢恩留到那个时候吧。” 妃嫔们交换着眼神,都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欢喜:许太后这样说,可就是准备好生晋封一批妃嫔了。 然而仲秋节再热闹,也是不如年节的重要。 凡事年节晋封,就都是大封六宫,人人有份的那种,每个人都是欢欢喜喜的。 但是仲秋节的晋封,可就是永宣帝在近日颇为喜欢的妃嫔里面挑选出来,再进行册封了。 要想仲秋节博得晋封的机会,那这十几天可是要好好把握住侍寝的机会。 这样想着,原先妃嫔们彼此眼中的欢喜,就变成了看向对方的敌视。 蒋乔自然不在其中,她借着喝茶的机会,观察了几眼许太后的神色,在心里默默猜测:许太后在宫里眼线众多,不知是否知道了苏嫔有孕的消息呢? 然而在蒋乔还在猜测的时候,却有人大大剌剌地提了未曾到场的苏嫔。 “太后娘娘,苏嫔可是生了病,不然怎的没有见到她来。”说话的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禧良媛。 禧良媛走的是温婉美人的路子,平时请安都是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的。或许是最近永宣帝的盛宠让禧良媛有了底气,此刻就是笑着开口说了话。 禧良媛这话刚刚说出口,就对上了许太后冷漠地目光,让禧良媛瞬间就得知自己不该提及这个话题。 陈嬷嬷接收到许太后的目光,便笑着上前说道:“禧良媛有心了,只是苏嫔早上派了宫女过来,说是肚子疼痛,无法过来请安了。” 禧良媛也笑着点头,准备将这个话题赶紧绕过去。 可偏生,有人不想让苏嫔的话题轻易被说过去。 “腹中疼痛?”苏顺仪带着诧异的声音在正殿里面响起:“姐姐不是怀了龙胎么?若是腹中疼痛,那可是大事情呀!太后娘娘,嫔妾请旨,还请太后娘娘为姐姐指派一位信得过的太医去看看。” 苏顺仪此话一出,便如同石子落入水中,一瞬间激起千般波浪。 -- 第129页 除了文充媛之外的各个妃嫔,都是面露惊诧之色。 首个提及苏嫔的禧良媛也是惊讶不已:她只是随口问了问苏嫔的事情,没想到炸出来这么个大消息。 事关皇嗣,难怪太后娘娘不愿意提及。禧良媛这样想着,就在心里深深后悔自己的嘴巴多事。 但是妃嫔们惊讶过后,就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情绪: 德妃面容回复沉静,在心里写好给苏嫔送去贺礼的单子,力争做到不给旁人下手脚的机会。她只要看顾好玦儿的身子就是了,没有必要去管旁人。 陈修容身为同样孕育了皇嗣的妃嫔,却是和德妃截然不同的担忧:苏嫔有孕,若是生下来一个公主还好。但要是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那瑜儿在皇上心里还有地位么? 柔昭仪则看着苏嫔空荡荡的位置,计划着将这个消息传到金川给顺王。 端妃心头有些焦急,但有了诚妃的教训,此时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只想着过后和许太后仔细商议一下,这苏嫔的龙胎,是留下还是除去。 旁的大部分妃嫔则是像禧良媛一样的心理活动:羡慕嫉妒起苏嫔,并且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孕。 还有少部分就是蒋乔、薛意如和常宝林的想法: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别的妃嫔的反应。 苏顺仪心头则是格外不舒服:她昨日才知道,苏嫔的身孕已经将近五个月了!算了算时间,那不就是上次皇上来了她这里,却因为她来了月信,才去苏嫔房里歇息的么。 这样一看,苏嫔有孕,竟然有一部分是因为苏顺仪自己的缘故! 这样一想,苏顺仪的内心就充满了恼恨:苏嫔一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女儿,入宫时不过占着嫡女的名头,位份就比她高。好容易过了这几年,她将苏嫔踩了下去,自己那个该死的嫡母也去世了。她的姨娘被抬为平妻,自己在身份上算是和苏嫔平起平坐了。 可偏偏,这个贱/人怎么这样好运!皇上就去过她那儿一次,她就有了皇嗣。等苏嫔生下皇嗣之后,就又会将自己压在身子底下了! 自认为好不容易对着苏嫔扬眉吐气的苏顺仪,在以上想法的冲动驱使下,将苏嫔有孕这件事情公布了出来。 许太后的面色就是微微一淡:苏顺仪不但渐渐变得不大得宠,而且越来越冲动,连看人脸色都不会了。 许太后的确早就知道了苏嫔怀孕的消息,但也是有心帮着苏嫔遮掩,算是卖苏嫔一个人情。 若是可以,许太后甚至可以好生照看苏嫔,直到苏嫔平安诞下皇嗣。 但是许太后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个人情,苏嫔自然是需要还的——比如说,将生下的皇嗣交给端妃抚养。 若是苏嫔能生下健康的皇子自然是好,许家手里就有了一位可以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了。当然,若是苏嫔生下的是公主也无妨。身为永宣帝的第一个公主,永宣帝自然会颇为看重。到时候养在端妃名下,永宣帝在端妃那儿留宿的机会就多了。 可偏偏,苏顺仪这一吵嚷,让许太后准备送出去的一个人情给作废了。 蒋乔挑了挑眉,先是将面部表情变成和大家一致的惊讶神色,然后才开始偷偷看戏。 瞧瞧,苏嫔有孕这个消息给苏顺仪可是气得不行,都没发现许太后的神色有点不对。 蒋乔可不认为许太后不知道苏嫔有孕的消息。但方才听见陈嬷嬷的话语,就知道许太后和永宣帝一样,没打算声张苏嫔的身孕。 永宣帝肯定是出于对自己孩子的关爱,许太后嘛,估计是想着将苏嫔生下的孩子弄到自己手里头呢。 苏顺仪这一生气,不管不顾地将苏嫔有孕的消息吐露出来,不但违背了永宣帝的圣心,还让许太后不高兴了。可真是一脚踏出,踩了两个雷区,偏生苏顺仪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蒋乔看了眼许太后变沉的面色,在心里摇摇头:当初许太后就看中了苏顺仪的不聪明、脾气急和眼光浅,才将其收入麾下,如今算是吃了教训。 在蒋乔吃瓜看戏的时候,许多妃嫔就纷纷结束了心理活动。 “文充媛,你着几个月一直待在皇宫里,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陈修容耐不住性子,却也不敢直接问许太后,只好去问留在避暑行宫里的文充媛。 文充媛抬起一张常年苍白的脸,正要开口,就被苏顺仪阴阳怪气的哼哼打断:“文充媛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了。说起了,可要多谢文充媛在这几个月里,关照姐姐的龙胎呢。” 见后宫妃嫔的目光停留在文充媛的面上,许太后是八风不动的稳重,缓缓开了口:“昨日皇帝和哀家说起了这件事情。但皇帝为了保证万一,决定今日查完彤史之后,再宣布此事。” 随后,许太后的眼睛就落在了苏顺仪的面上:“不想苏顺仪如此关怀苏嫔,就告诉了大家。” 苏顺仪被许太后看得浑身一颤,理智略微回笼,赶忙起身道:“嫔妾鲁莽了,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许太后被苏顺仪坏了一样计划,虽然苏顺仪是自己的人,但看着也是有一口气堵在心口。 许太后如今坐在后宫最高的位置上,当场对苏顺仪下了命令,好让自己胸口的气出出去:“既然你已经知错,那今后每日午后,就来哀家的小佛堂,替哀家抄一抄经书吧。” -- 第130页 苏顺仪从小看书就头疼,更别提晦涩难懂的佛经了。此时得了许太后的这个惩罚,只好一边头疼,一边无比恭敬地向许太后谢恩,赞颂许太后的仁慈。 端妃见整正殿里的气氛就要落入尴尬,就浅笑着开口:“还是文充媛妹妹心善,帮着照顾有孕的苏嫔。文充媛这样关爱姐妹的行为,正当是咱们应该学习的。” 底下的妃嫔也看出气氛不妙,就纷纷附和。 文充媛抬了抬眼睛,望着端妃浅笑宴宴地面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冷光:“端妃娘娘谬赞了,臣妾也不是出于关爱姐妹的目的才去照顾苏嫔的。” “实在是臣妾从前经历过小产的痛苦,今年又有诚妃这样不幸的例子在前。”文充媛说到这,抬起眼,向着端妃笑了一下:“臣妾实在不忍,这后宫里再有人因为小产而痛苦、甚至失去性命。” 身为文充媛小产和诚妃之死罪魁祸首,端妃面上的笑意顿时就有些心虚起来,不再接文充媛的话,只是端起茶喝了两口。 骤然听见这两处在宫里闹了许久的事情,老人们均是沉默不语,新妃们只是听着就不敢插话。 经由端妃的一番调节气氛,慈安宫里的氛围直接降到冰点。 许太后听见文充媛的话,眉心就是一动,但也未曾说些什么,直接对众位妃嫔道:“苏嫔有孕之事,等皇帝下了早朝会来和哀家商议的。时辰不早了,你们就都请安告退吧。端妃留下。” 底下的妃嫔均是起身行礼,不想在生了风波的慈安宫继续久呆着。 苏顺仪白着一张脸,随着众人出了慈安宫。 刚一出慈安宫的宫门,就有消息传来:永宣帝下了圣旨,晋封苏嫔为正四品容华。 这一下,苏顺仪就被彻彻底底地压在了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可以白天 没想到高估了我自己呜呜呜 等过了仲秋节晋封,我就再重新做一次后宫总结大会hhh 第五十七章 · 等众妃请安走后, 端妃和许太后也得知了苏嫔变成苏容华的事情。 “皇上鲜少有一口气给妃嫔晋升两级的情况。”端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是因为苏嫔有孕,而极为高兴了。” “你这会不要轻举妄动, 苏容华有哀家看着, 你只管好好管住后宫诸事就行了。”许太后生怕端妃再生事端,有下一个诚妃之事, 就先开口吩咐了端妃。 反正许太后也不指望端妃有什么能力替她分忧, 能将后宫的事情管好就行了。 端妃想起诚妃之事,面上就有一些讪讪,对许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且放心吧, 臣妾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许太后就点了点头,对端妃说道:“你若是有心力, 就多多照顾一下苏容华, 但也不要做不留姓名的好心人, 要着意透露给苏容华。” 端妃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许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 您是打算给将苏容华的孩子” 许太后看了眼端妃,点头道:“不错,哀家正是这个意思。” 闻言,端妃咬了咬唇,犹豫道:“虽然咱们的确急需要一个皇子,但也不必要将别人的要过来,臣妾又不是不能生育” 听见端妃的话, 许太后就摇了摇头:“哀家不是因为责怪你才想着将苏容华的皇嗣养在身边, 而是接下来施贵太妃进京, 前朝后宫均是一片动荡。咱们要为许家将来做打算,自然就是急需一个皇子的。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 现在可不是让你有孕的好时机。” 端妃就是一顿:不错,这么着也得等后宫前朝被清洗一番后,才能让自己有孕后的风险降低。 “但若是咱们做了,但苏容华不领情,或是苏容华想着自己抚养孩子呢?”端妃略想了想,就又开口问道:“此刻苏容华还是有孕,皇上就升了她两级。将来苏容华诞下皇嗣,皇上必然是准备升她为贵嫔了。” 在后宫,正三品贵嫔就可以成为一宫主位,并且抚养自己的孩子。 许太后则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 升了主位又怎么样,若是不慎触怒了皇帝,或者犯下错事,那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孩子的也有。” “更何况,若是苏容华实在不愿意,又十分谨慎。”许太后端起茶盏,优雅自持的动作中带上了几分狠厉:“去母留子这种事情,后宫中可从来不少的。” 端妃在底下听得一哆嗦,向许太后俯身:“太后娘娘聪慧,臣妾受教了。” 端妃和许太后正说着话,永宣帝的龙辇就到了慈安宫门外。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进了内室,朝着许太后行了一礼。端妃则是起身向永宣帝行礼。 各自见过礼后,端妃和永宣帝在许太后的下首坐下。 “哀家知道皇帝下的圣旨了。”许太后向着永宣帝笑道:“这后宫近两年间已经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 永宣帝此时也抚掌笑道:“不错,正因为如此,儿臣才升了苏容华两级。” “等会儿皇上可要和哀家一起去看看苏容华?哀家也正好将赏赐亲自送过去。”许太后笑得极为开怀,好似真的是马上就要得到孙子的祖母一般,看不出方才半点说出去母留子时的狠劲。 “儿臣等会儿的确是要去看望苏容华。”永宣帝向许太后点头道:“不过儿臣如今前来,是要和母后确认仲秋节大宴的诸多事宜。” -- 第131页 永宣帝话音刚落,何长喜就向许太后呈上殿中省所拟的仲秋节目表。 许太后就略微翻了翻:“午时宴请诸位臣工,晚宴则是宴请后宫妃嫔,戏目也都是热闹的,歌舞亦是往年旧例——都没有错漏,那就这样吧。” 端妃在此时问了一句话:“那皇上和太后对仲秋节的封赏可有打算,臣妾好今日就安排下去。” 永宣帝用手扣了扣交椅,对着许太后说道:“回母后,儿臣准备选几个安分守己、谨守宫规的妃嫔晋封。” 许太后就笑道:“皇帝如此说,想来应该是有人选了。” “不错,这回主位就按不暂时不晋封了。”永宣帝点点头,回道:“这次随侍避暑行宫的几个新人之中,朕打算挑娴容华、明婉仪、禧良媛、常宝林和薛美人晋封。” 苏顺仪果然惹了皇帝不喜欢。 许太后这样想着,却没有半分为苏顺仪开口的打算:这次狠狠地让苏顺仪摔一跤,才能让她听话一些,别的不说,学会顺从上头的意思、看上头的脸色,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皇上,薛美人到如今也没有侍寝,这次也要晋封么?”端妃问了一句。 永宣帝挑了挑眉,想起昨日薛意如父亲才送上来的几千两的黄金,就回道:“原先想避暑行宫就翻牌子的,但奈何薛美人落了水,太医也回明了薛美人的身子因为落水,寒凉入体,暂时不适合侍寝,朕这才没有点她的牌子。” “等过段日子,薛美人的身子好了,自然就能侍寝了。”永宣帝向着端妃说道:“这次新人几乎都要晋封,薛美人不封面上也不好看。” 见永宣帝如此说,端妃就只能含笑道:“臣妾明白了。” 而许太后此时想了想名单,觉得没有要添补的人选,就向永宣帝询问道:“那皇帝打算如何晋升?” 永宣帝稍稍思考了一阵:原先他的打算,是直接将娴容华升为贵嫔,等年节之后再升为九嫔,这样就足够资格协理六宫,分去许家在后宫的权力了。 可是如今看着,娴容华却是很不老实的样子,不知自己警告了一次,将来是否能有所收敛呢? 思考完后,永宣帝就对着许太后回道:“仲秋节到底是不及年节隆重的,朕打算就各晋一级罢了。” 许太后闻言就点头:“这样就很好,若是有听话的,年节再晋封就是了。” 永宣帝又和许太后以及端妃说了几句仲秋节的安排,让何长喜记下之后,就起身对着许太后道:“既然仲秋节的安排定下了,那么母后就随着儿臣去看看苏容华吧。” 许太后含笑起身:“那咱们走吧。陈嬷嬷,将哀家准备的礼都带上。” 端妃自然跟上,也带着点自己沾沾好运的意思。 于是,永宣帝、许太后和端妃三人就朝着苏容华所住的永安宫走去。 ———— “啪——”永安宫的西侧殿传来一阵极为清脆的声音。 “主子,主子!不要生气,否则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苏顺仪的贴身宫女温儿赶紧将内屋的门关上,温声细语地劝说着苏顺仪。 苏顺仪刚刚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此时听着外头,连屋门都隔绝不了的送礼祝贺之声,就愈发怒上心头,将身边多宝阁架子上的一个连珠玉瓶给扔了出去。 温儿一时没阻止住,看着这个连珠玉瓶在地上绽开清脆的花朵,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对苏顺仪说道:“主子!那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您生气就打奴婢就是了,怎么能毁坏御赐的东西呢!” 凡是永宣帝御赐的东西,都是要好生保管的,不得污损,不得送人,要像供着菩萨一样去供着的。 而后妃们送人和赏人的东西,就只能来源于殿中省每月发放的月例和自己母家的支撑,这就是后妃们的私房。 此时苏顺仪摔碎了永宣帝赏赐的连珠玉瓶,说严重点就是对永宣帝不满,传到永宣帝耳朵之中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苏顺仪也是一惊,看着地上的连珠玉瓶,被怒火充斥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要先将这摔碎的连珠玉瓶处理好。 将屋内扫视一周,苏顺仪的眼睛落在了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一位二品宫女身上。 苏顺仪走到二品宫女的面前,扬手就是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打下去:“贱/婢!竟敢失手打了皇上赐给本嫔的连珠玉瓶,真是该死!” 那位宫女先是一惊,而后满脸委屈地就要分辨,却看到温儿对她皱眉摇头。 宫女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罪该万死,还请主子饶恕奴婢!” 苏顺仪看着宫女利落地认下罪名,心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但仍是对这位宫女道:“看在你是一时失手的份上——温儿,过来给她掌嘴十下!” 温儿看了看仍在气头上的苏顺仪,只得去拿了掌嘴专用的木板,对着这位宫女悄声道:“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且忍忍吧,回头年节时,我替你向主子多请一些赏赐给你。” 那宫女含了泪,点了点头,然后将脸仰起来给温儿打。 木板抽打的声音不如直接用手打的脆亮,但这一板子一板子地下去,苏顺仪心头的火气就消散了。 看着面前宫女肿起来的面颊,苏顺仪扬了扬下巴:“下去吧,回头记得拿一些消肿化瘀的膏药。” -- 第132页 宫女在温儿的搀扶下起身,对着苏顺仪道:“奴婢谢过主子。”随后就捂着脸出去了。 苏顺仪的另一个贴身宫女清儿走了进来,见怪不怪地看了眼刚刚被掌掴嘴的二品宫女,直接对苏顺仪回道:“主子,皇上、太后和端妃都来了,现在正在东侧殿去看苏容华呢!” “走,咱们去看一看。”苏顺仪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对苏容华又是酸妒不已,但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衣裳后,就向着东侧殿走去。 实在是苏顺仪早上请安,就惹了许太后的不喜。苏顺仪请安回来后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将苏容华怀孕的事情提前透露出来,永宣帝也肯定会对自己好感下降。 于是乎,苏顺仪就准备趁着这次机会,去永宣帝和许太后面前刷一刷好感,顺便盯着苏容华不给自己穿小鞋。 在苏顺仪刚刚踏出自己的里屋屋门时,永宣帝三人已经在苏容华的屋子里坐下了。 “苏容华你不必起身行礼。”许太后亲自上前,将准备从床上下来行礼的苏容华轻轻按了回去,对其笑道:“你如今可是咱们后宫里面最金贵的一个人了。” 苏容华此时身孕已有五月,肚子已经有些隆起,脸也变得白胖了一些,整个人身上都好像被一股柔和的光芒笼罩。 听见许太后的话,苏容华面容浮现出几抹浅红,语气讷讷道:“嫔妾谢过太后娘娘与皇上,太后娘娘折煞嫔妾了。” 端妃坐在底下的矮凳上,看着苏容华隆起的腹部,眼里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艳羡:“苏容华可不用谦虚,只管把自己当作最金贵的来,好好养着龙胎就是。” 苏容华面上就更多了一些无措,只对着许太后和端妃点头答应。 永宣帝则是转头对苏容华的宫女瑶儿问道:“今日太医可有来请过平安脉,可有说些什么?” 瑶儿在一旁连忙向永宣帝行了一礼,回答道:“禀皇上,今日陈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说是主子的龙胎尚好,就是近日有些忧思过度,要多多的静养才好。” 瑶儿话音刚落,就听见苏容华稍微抬高声音,说了一句:“瑶儿,别说些不该说的话,平白让皇上和太后娘娘担心。” 永宣帝自然就是皱眉,对着苏容华道:“什么是不该说的话?爱妃如今有了身孕,关于爱妃身子的事情都是应当说的事情。” 说完这话,永宣帝就对苏容华问道:“就是不知爱妃有何心事,才导致忧思过度?” 苏容华双手微微攥紧了被子,对着永宣帝摇头道:“不过是一些家事罢了,不值得入皇上的耳朵。” 苏容华话音刚落,许太后就对着瑶儿道:“苏容华不肯说,那就你来说吧。” 瑶儿用极快的速度和苏容华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向许太后行了一礼,满脸地愤懑:“禀皇上、禀太后娘娘,苏容华是为着苏大人要急急忙忙立平妻气的。” 苏容华的父亲不过是小小的礼部侍郎,但其母亲因为做刺绣、供丈夫科举一事而贤名远播,永宣帝特地赐了三品淑人的诰命下去,此时提起,就有一些记忆。 “朕记得,苏夫人不是五个月前才刚刚过世么?”永宣帝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蹙起了眉头。 苏容华鼻子中抽搭了两声,就将脸撇过去,只剩下瑶儿继续往下讲着:“皇上记得不错,容华的亲生母亲才过世不到半年,父亲就要抬举平日里宠爱的妾室为平妻,容华被寒了心,这才整日里流泪忧思的。” 许太后就淡淡开口道:“皇帝,哀家记得,先祖皇帝曾经立下规定,若是发妻去世,男子应当为发妻服丧至少半年,才能另娶她人才对。”更何况,如今默认的最少服丧时间,都是以一年为期的。 许太后刚说完这话,就听苏容华闷闷哼了一声,永宣帝一瞧已经是面色有些发白。 “爱妃如何了?”永宣帝心中一紧,就起身坐到苏容华的床榻边,温声问道。 “回皇上,嫔妾感觉胸闷,腹中有些难受。”苏容华皱着眉头,一副极难忍受的模样。 “何长喜,快些将苏容华常用的陈太医叫过来。”永宣帝伸了龙爪,亲手拂去苏容华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对着何长喜吩咐道。 端妃则在一旁接了几句:“只陈太医一个估计不大够,太后娘娘就将冯太医也一起叫过来吧。” 许太后顺势吩咐道:“陈嬷嬷,去请冯太医吧,哀家想听一听冯太医的诊断。” 永宣帝就在脑中转了一瞬:冯太医,是禧良媛的父亲。自从许太后选了禧良媛入选之后,冯太医就主动归于许太后的麾下了。 然而永宣帝并未阻止,只看着许太后是如何的打算。 就在陈嬷嬷和何长喜出去找太医的档口,一名叫玥儿的贴身宫女走了进来,回道:“禀皇上,禀太后娘娘,苏顺仪在门口求见。” 永宣帝还未曾开口,就听苏容华白着一张脸,有些虚弱地说道:“快些请进来吧。” “爱妃如今身子不适,好好歇息就是了,又何必来见旁人呢?”永宣帝向着苏容华说道,然后转头阻止了玥儿出去。 苏容华难得摇了摇头:“回皇上,嫔妾和苏顺仪是姐妹,既然苏顺仪来看嫔妾,嫔妾自然是要见一见的。而且前几日,苏顺仪来看嫔妾,嫔妾也都见了苏容华。若是此时为着皇上来了,就不见苏顺仪的话,恐怕苏顺仪要吃心。” -- 第133页 “一族姐妹又怎么了?这几日爱妃身子不适,苏顺仪都过来找你了么?”永宣帝现在对苏顺仪有些烦:擅自将龙胎一事抖露出来就罢了,还这么没眼力见地过来频繁打扰龙胎休息。 玥儿就代替苏容华回答:“回皇上,容华这几日不舒服,苏顺仪的确都来找容华了。” 苏容华咬了咬唇,向永宣帝道:“苏顺仪来也不算打扰嫔妾,她也能陪嫔妾聊一聊天呢。” 永宣帝说起苏顺仪,就猛然想起一事:“说起来,苏侍郎准备抬为平妻的那位妾室,是否就是苏顺仪的母亲?” 一旁的瑶儿就赶紧回道:“回皇上,正是。” 这下永宣帝对苏顺仪就从本来的反感,直接变成厌恶了:苏容华本就是为着苏顺仪的娘亲烦心,苏顺仪还不顾苏容华身子不适,天天过来。依着永宣帝的看法,苏顺仪根本就是故意在苏容华面前晃荡,好让龙胎不稳! 许太后则在一旁静默不语,知道苏顺仪恐怕之后,就绝了复宠的指望了。 “叫苏顺仪回去,告诉她若是无事,就可以直接到哀家的小佛堂抄写经书了。”许太后虽然已经将苏顺仪视为废棋,但废物尚可利用,决定出口将苏顺仪调走。 玥儿就赶紧领命应下,出去回苏顺仪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有底气。 苏顺仪盯着永宣帝停在门口的龙辇,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何时在苏容华面前落过下风? 然而苏顺仪犹豫半晌,还是往慈安宫的小佛堂走去了:此时皇上肯定是没空见她了,那她就要在现阶段好好向许太后表忠心,好让许太后能帮助她复宠。 等苏顺仪走后,陈太医和冯太医就一同到了苏容华这儿。 先是陈太医给苏容华诊脉,向永宣帝和许太后说了“苏容华有些忧思过度,需要静养”等语。冯太医则随后为苏容华把脉,稍过一会儿之后也说了相似的话语。 永宣帝点点头:“那你们按着苏容华的情况,好生开些养胎的药方吧。苏容华的龙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若是龙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惟你们是问!” 两位太医一齐应了,然后并肩退下,回去商议药方了。 “从今往后,爱妃就不必去请安了,在屋里好好养着。”永宣帝颇为温柔地对苏容华说道。 许太后则是转头对永宣帝说道:“皇帝,依着哀家看,需要好好查一查苏侍郎过于宠爱妾室,不顾礼法一事。” 永宣帝颔首:“为官者,品行更应当为他人表率。”说罢,就将此事吩咐给了何长喜。 至此,苏容华的面上有了几分隐秘的笑意:“嫔妾多谢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关照。” 永宣帝应下了苏容华的感谢,看了看时辰,随即说道:“时辰不早,朕要回去批奏折了。爱妃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就和周德福说。” 许太后也是细细叮嘱了几句怀孕时要注意到事项,也要随着永宣帝离开。端妃一听,也是立刻起身,说是殿中省有些事情。 苏容华面上显露出有些胆怯和受宠若惊的神色,一一向永宣帝三人谢恩应下,然后目送着三人离开。 等永宣帝三人的轿辇离开永安宫,一直站在窗边观望的玥儿就带着满脸地兴奋走了过来。 “主子,这可是奴婢第一次看到苏顺仪吃瘪呢!”玥儿欢喜道:“亏得奴婢先前以为苏顺仪有多么讨皇上喜爱呢!” 从前,都是苏顺仪从主子这儿抢皇上,用鼻孔看着他们东侧殿的人。如今,就变为苏顺仪收了皇上不喜,灰溜溜地走开了。玥儿想起这个鲜明的对比,不禁又心酸又高兴。 苏容华此时面上的不安褪去,变得冷静下来:“从前皇上其实并没有多么喜欢苏顺仪。” “只不过相比于我而言,苏顺仪更讨喜一些。” “但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有了龙胎,苏顺仪在皇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苏容华用手摸了摸身上挂着的流苏穗子——这是入宫前,苏夫人在病床上为她打的。 “我入宫前,母亲病重。为着母亲能过的好些,我才事事顺从苏顺仪,不争不抢。”苏容华轻轻握住了流苏穗子:“可如今母亲死了,她们母女两个欺压我和母亲这么多年,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上传啦,是黑化的苏容华! 第五十八章 · 瑶儿点点头:“夫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 “只是难为了主子,要事先用一碗薏米茶,才能表现做出难受的样子。”瑶儿从桌上端来药膳, 一勺一勺服侍苏容华用下。 玥儿则是皱着眉头, 对苏容华疑惑道:“陈太医也就罢了,主子求过文充媛演一场戏, 陈太医必然是知情的。但是冯太医呢?他可是许太后的人, 奴婢可不信他没诊出什么东西。” 苏容华不急着答话,先用完药膳,然后抚了抚难受消去的腹部:“他自然诊出了一些东西, 不过估计是许太后提前有了吩咐,所以才不说的吧。” “那许太后不就知道了主子的打算”玥儿说去许太后, 眼角眉梢之间都带上了几分敬畏和恐惧。 “太后和皇上又不是一条心, 许太后知道又没关系, 皇上不知道就行了。”苏容华垂下眼帘,嗓音平淡:“早上不是传了消息来么, 许太后很是有心帮我遮掩有孕一事,还特意给了苏顺仪惩罚,可见是有给我卖个人情的意思。” -- 第134页 瑶儿放下瓷碗,忧心道:“许太后要卖人情,那之后要逼着主子做些坏事可该怎么办呢?” 苏容华轻轻一笑:“许太后才看不上我来做事呢,连端妃许太后都不曾重用。如今想来,许太后是急着想要在手里有一个皇子吧。” 玥儿一听, 就立时有一些焦急:“那怎么办, 主子就要将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拱手让给许太后么?” “若不是许太后这些年扶持苏顺仪,她和她的母亲岂能这么嚣张?”苏容华哼了一声, 冷冷道:“若是我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我宁可求皇上交给文充媛,也不会交给许太后和端妃!” 瑶儿看着苏容华,问道:“主子打算怎么办?” 苏容华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许太后比起文充媛,就强在朝堂上头更有人手总之,许太后既然要卖我人情,就不妨先借着许太后的手,为母亲报仇才是紧要。” 苏容华又轻轻摸了摸了自己的腹部,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下来:“这个孩子,应当是在年节前后出生。如是咱们的计划出了差错,那也是在十一月底出生。到时候,正是施贵太妃进京的时候,许太后顾不过来后宫的事情,咱们再做打算。” 瑶儿和玥儿对视一眼,双双应下,然后出门去办各自的事情。 ———— 许太后回了慈安宫,青珠上来道:“禀太后娘娘,苏顺仪已经在小佛堂抄了一会儿经书了。方才苏顺仪还问了奴婢,太后娘娘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理她,等她抄完今日的佛经,就让她回去。”许太后随意摆了摆手:“青珠,你记得要好好告诉她,苏容华怀有身孕,皇帝很是欢喜。若是苏顺仪可以好生照顾苏容华,等苏容华平安诞下皇嗣,皇帝肯定会算她一份功劳的。” 青珠就笑道:“奴婢知道了。太后娘娘关心苏容华的龙胎,苏顺仪正好来小佛堂抄经书,就可以和太后娘娘说一说了。” 许太后点了点头,在陈嬷嬷的搀扶下,转身进了内室。 “你这个义女收的,当初一看算是灵巧,如今看的长久了,就发现处处不如红珠。”许太后叹道。 陈嬷嬷一惊,连忙满脸羞愧地回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奴婢管教不严。” 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主子的想法就行了,主动顺着主子的心意来准没错。但若是直接将主子的准备说出口,多少就让主子有些不喜了。 “奴婢回去就严加教导青珠。”陈嬷嬷对着许太后弯腰道。 “冯太医应当也快些来了,去外头将他从侧门接进来。”许太后在交椅上坐下,对着陈嬷嬷吩咐道。 陈嬷嬷应声出去,莫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就将冯太医带了过来。 “臣见过太后娘娘。”冯太医向许太后行了一礼。 “冯太医可是和陈太医一齐配好了药?”许太后抬了抬手,红珠就为冯太医上了一盏茶。 冯太医接过这盏茶,又谢了许太后,才说道:“微臣今日第一次给苏容华看诊,虽说是和陈太医一起开药方,但基本都是由陈太医主导的。”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陈太医不好,微臣自有办法”冯太医向许太后谨慎建议道。 太医之间也是有竞争的,有时候为了更多的被主子看到,向同事做些手段也是常有的事情。 许太后则摆摆手:“苏容华看着没有想换太医的意思,若是哀家强硬插手,估计皇帝恐怕会不高兴。”马上施贵太妃和顺王进京在即,没必要因为此事和永宣帝有了嫌隙。 “是,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冯太医拱了拱手,继续道:“不过,微臣方才给苏容华诊脉,发现苏容华并非是单纯的胸闷,而像是事先服用了一些中药,例如薏米仁、芦荟这类,才造成这样的情况。” 闻言,许太后面上出现几分诧异的神色,随后就向冯太医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了,冯太医也是幸苦了,就先回去吧。” 等冯太医被红珠带下去之后,许太后才转头对陈嬷嬷说:“苏容华当真是不错,居然用腹中的龙胎,来让皇帝和哀家去查自己的父亲。” 想来那位苏侍郎也是宠妾灭妻到了极致,才让自己的嫡女自损八百也要去查他。 “既然苏容华想要查一查她的父亲,那哀家就顺水推舟一把。”许太后在心里盘算着:“横竖一个礼部侍郎罢了,也不算什么。” 陈嬷嬷应下,随即笑道:“若是苏容华知道了,必然对太后娘娘感恩戴德。” 许太后就端然微笑,然后说道:“叫人盯着一点禧良媛,若是她要找太医请平安脉,或者找人去见冯太医,就派人阻止一下。苏侍郎的事情一点不结束,就不要让他们父女见面。” “是,奴婢知道了。”陈嬷嬷领了命令,一边转身出去,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这一届新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先是严更衣擅自准备争宠,结果被别人摆了一道;然后就是禧良媛,自作聪明地买通了钦天监的人,虽然争得了一时的风光,但却叫太后娘娘心里头不喜。 若是乖乖的,随着太后娘娘的脚步走,以后的好处多着呢。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 永宣帝、许太后和端妃亲自去看望苏容华的事情自然被后宫众人知道,然而自有别的妃嫔知道的别人多一点。 -- 第135页 比如蒋乔。 “梧桐,你那个在太医院相熟的小宦官,又有消息告诉你了?”蒋乔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梧桐。 梧桐点点头:“不止有他呢。” 锦瑟就为梧桐端上一盏甜羹,对梧桐说道:“你且细细说来给主子听。” 梧桐有点眼馋地看了一眼黄澄澄的甜羹,向蒋乔福了福身:“奴婢多谢主子赏赐。” 梧桐行完礼,就向蒋乔一点点说来:“奴婢先说太医院的消息。主子不是已经知道苏顺仪要在皇上来的时候求见,以至于苏容华动了胎气的事情么。那个小宦官和奴婢说,看太医们给配的药方,却好像是苏容华自己用了一点不该用的东西。” “然后就是建章宫有点消息。”梧桐说道此处,略微顿了顿:“皇上从苏容华那里回来后,何公公就吩咐小寿子出去办事了。那人是守门的,听了点只言片语,是有关苏容华的父亲苏侍郎的。” 蒋乔挑了挑眉,对梧桐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下去歇息吧。” 梧桐露出一脸欢喜的笑容,向蒋乔行礼告退,自然没忘记将那盏甜羹端走。锦瑟则跟着梧桐下去,好给梧桐发放应有的荷包。 茗夏上前补充了两句苏容华家的情况:“从前主子没进宫,自然不知道:苏容华和苏顺仪两人虽然是姐妹,但苏顺仪因为较为得宠,一直欺压着苏容华这个嫡姐。” “苏容华的母亲是苏侍郎的发妻,因为供着丈夫考上状元的贤名,被皇上越级赐了三品淑人的诰命。但自从苏容华进宫后,苏夫人就似乎久病在床。而奴婢也曾听闻,那位苏侍郎十分宠爱苏顺仪的母亲” “我知道了。”蒋乔揉了揉额角,有点惊讶于自己当初随脑一想的“苏容华会不会是深藏不露”这件事,居然成真了。 那我以后肯定能坐拥私人代步工具,安安静静过上咸鱼生活,围观后宫里的争宠。蒋乔赶紧在心中给自己奶了一口。 锦瑟从屋门口进来,捧着一堆布匹锦缎,对着蒋乔道:“主子,离仲秋节还有半个多月,正好这时候将衣料选好,给殿中省的尚衣局多做几件秋装,也为着仲秋节出席宴会做准备。” 位份还没到正三品以上,殿中省是不会给你做赴宴专用的正装的,皆是要自己准备。 蒋乔就放下茶盏,向锦瑟道:“现在做,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主子,你且放心吧。”锦瑟笑道:“如今正三品以下,除去一个娴容华,主子可是排名第二呢。就算有些来不及,尚衣局也会将主子的衣服赶制好的。” 蒋乔就点点头,从那一堆绢纱锦缎里头,挑出来四匹布料,分别是杏黄色、莲青色、天水碧和银朱色,再各自定下款式,就由力气大的素云送去了殿中省。 完成这件事情之后,蒋乔就伸了伸腰,准备围观后妃们的争奇斗艳:她虽然不急着仲秋节晋封一事,但有别人在乎呀。 离仲秋节还有半个月,其他妃嫔可是要好生奋斗的。 ———— 半个月的时间几乎一划而过,妃嫔们的争宠也是以禧良媛和柔昭仪并列告终。 “柔昭仪已经是九嫔之首,皇上上次怜嫔之事时,也允诺年节时给柔昭仪一个赏赐。”蒋乔看着天上已经近乎圆满的月亮,做着猜测:“所以说,柔昭仪应当不可能是晋为妃位。反倒是禧良媛,这次肯定在晋位里头,说不准又是晋了两级。” 锦瑟现在一提起禧良媛就面色不好,哼道:“哼,不要脸地抢了前朝臣子的功劳,再往自己脸上贴金,看她能风光多久!” 蒋乔看够了月亮,合起窗子,对着锦瑟说道:“都是我不好,平白提起她,叫你生了气。夜色已经深了,咱们就早些睡觉吧。” 锦瑟缓了缓心情,颇为不好意思道:“是奴婢过激了,不管主子的事情。既然主子要睡觉了,那咱奴婢就服侍主子歇息吧。” 蒋乔漱了漱口,着人换上了殿中省新进的桂花花饼,然后就在一室的桂花香气中歇下了。 ———— 翌日,仲秋节。 蒋乔刚刚醒过来,宫人们就进来服侍, 蒋乔看到宫女们头上已经戴上过节才允许戴的漂亮珠花,各个都笑得欢喜,就笑道:“仲秋节就是不一样,一醒来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了。” 茗夏拿了衣裳进来,笑道:“主子快些起身吧。方才御膳房的人亲自送了月饼过来,说是皇上亲自赏的。奴婢已经将来送月饼的小宦官给过赏赐了。” 蒋乔就点头道:“你给过赏赐,必然是叫人放心的。”说完,蒋乔就将屋内的宫女扫视一圈,轻笑道:“瞧你们听见旁人给了赏赐就抬起头来,又眼巴巴地看着我,估计是在心里面催我早点收拾好,给你们放赏赐呢。” 性子活泼些、又见蒋乔次数多的梧桐就接口道:“主子当真是善解人意。” 看着面前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蒋乔也就不像平日里一样磨磨蹭蹭,而是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等在镜子前仔细核对过一边妆容之后,蒋乔就出了卧室。 正厅的大门口大开着,小华子正领着满沉春阁的宫人站在外头。 原本服侍蒋乔起身的几个二品宫女和茗夏锦瑟看见小华子,都赶紧走了过去,排成一个方阵。 “奴婢/奴才给主子请早安。”满院子里头的宫人向蒋乔行礼,而后异口同声地说道:“祝主子仲秋节安,年年岁岁如今朝!” -- 第136页 一早就被人真诚祝贺,蒋乔也是满面笑容,一个个亲手将包好的荷包分赏了下去:“多谢,也祝你们平安顺遂。” 小华子当上了总管太监,负责沉春阁的大部分社交活动——去别的宫里跑腿、传话,去的最多的是薛意如所住的长宁宫,整个人的口才就提升了不少。 一听见蒋乔这话,小华子就连忙回道:“有主子的庇护,咱们想不平安顺遂都难呀。” “小华子,你嘴巧了不少。”蒋乔对着小华子说道。 小华子连忙点头哈腰,对着蒋乔道:“奴才多谢主子夸奖——主子赶紧去用早膳吧,咱们去做自己的活计。” 蒋乔微微一笑,点完头后就进了用餐的明间。 早膳照旧是摆了大半个桌子,和往日不同,今日最亮眼的是摆在正中央的月饼拼盘。每个月饼体型都是小小的,撒了些亮晶晶的金箔,做成不同花朵的形状,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不忍心下口。 “主子,这个玫瑰花样子的月饼是玫瑰豆沙馅的,牡丹花样子的月饼则是火腿馅的,主子爱吃的莲蓉蛋黄包在秋海棠的花样里”茗夏趁着锦瑟为蒋乔布置碗筷,就对着蒋乔介绍了一番。 “既然已经有了月饼,这儿怎么又多出来一盒月饼?”蒋乔指着桌上未曾打开的红木食盒,向茗夏询问道。 茗夏笑答道:“回主子,那是大膳房按照惯例给主子送的。奴婢正准备将它拿出来,御膳房的人就到了。所以,奴婢就没有拿出来,等着主子处置呢。” 锦瑟布置好碗筷,向蒋乔道:“主子放心吧,奴婢亲自数过呢,若是分赏下去,正好咱们沉春阁的宫人一人一个。” 蒋乔听了后轻笑道:“你都帮我算了了,那自然就是分给你们。” 锦瑟面上一喜,刚要转身,就被蒋乔叫住:“御膳房送了六块月饼来呢,我可吃不完,你和茗夏一人选一个,再替小华子挑一个。” 茗夏和锦瑟对视一眼,已经没有几个月前,乍然得了蒋乔食物的无措,也不再刻意从里头挑差的给自己,而是大大方方选了自己喜爱吃的。 锦瑟选了桂花蜜饯的月饼,茗夏则是挑了冰糖黑芝麻的月饼。 “既然主子要赏小华子,奴婢就替他挑一个他爱吃的五仁月饼。”锦瑟一口吞掉了自己的那一块,再用手帕子为小华子包了一块月饼。 “锦瑟,你怎么和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看见锦瑟的嘴巴鼓出来一边,蒋乔不由笑出了声。再看了看锦瑟手帕子里的五仁月饼,在心里有点庆幸:小华子喜不喜欢吃五仁月饼,她是不知道的,但蒋乔可是不喜欢吃五仁月饼的。 想来原主口味和蒋乔一样,锦瑟就特意将五仁月饼挑了出来。 用完自己所分的月饼后,看见蒋乔不用她们布菜,茗夏和锦瑟就拿起大膳房的月饼盒子,转身去外头分掉。 蒋乔用了一口莲蓉蛋黄的月饼,感受咸甜交加的味道和细腻柔软的内陷,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到院子里宫人们透露出喜气的面容。 到了仲秋节,京城的秋老虎已经快过去了。仲秋节这天,正是天朗气清、秋风送爽的好天气。 宫里的日子,虽然叫人觉得无聊,但在平常之处,也能叫人感觉几分人情味儿,生出一些眷恋和喜悦。 蒋乔又咬了一口月饼,享受着此刻沉春阁里带着喜悦的气氛。 等到了晚上仲秋节晚宴,估计有不少戏看呢。 蒋乔用完早膳,就有薛意如的宫女江碧过来请,说是薛意如备了午膳,特地请蒋乔过去聚一聚。 蒋乔自然应下,亲自在库房里挑选了仲秋节礼物,就往长宁宫去了。 三个人欢欢乐乐过了一下午,很快就迎来仲秋节晚宴。 —————— 仲秋节晚宴之前,众位妃嫔都到达许太后的慈安宫集合。 按照往日里仲秋节的流程,要由许太后带着她们前往庆云宫,举办晚宴,等着永宣帝过来。永宣帝过来之后,就是对着众人的封赏。封赏完毕,众妃就是一顿谢恩,然后被永宣帝带着前往望月楼进行“走月”和“祭月”的活动。 等观赏完月亮,后宫众人就原地解散,回去各自歇息了。 按着大晋朝惯例,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去皇后宫里歇着。由于永宣帝还没有皇后,一般都是自己歇着,唯有前年时去了端妃处一次。 “大家都到齐了么?”许太后穿了正式的太后朝服出来。 蒋乔看了看许太后整整一套镶金嵌珠的九凤朝服,不由得心生敬佩:以往看资料,历史上这种朝服可都是几十斤一套呢。端妃和德妃穿着自己的朝服,都显得累得不行,只有许太后这样神采奕奕,浑身轻松。 “回太后娘娘,苏容华和苏顺仪还没有道呢。”端妃在底下回道。 等一片莺声燕语的请安声结束,许太后叫众人平身后,才接着说这件事情:“苏容华月份渐渐大了,走得慢些也是有的。苏顺仪估计要照顾着苏容华——咱们就等一等吧。” 果然,有了身孕之后,苏容华这个特殊待遇可是滚滚而来。 妃嫔们忍住了心中的酸涩之感,手不停地拿着蜜饯吃,好叫嘴里的甜味能蔓延进心里。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苏容华和苏顺仪就乆丗洸到了。 出乎蒋乔的意料,苏容华是被苏顺仪一步步搀扶着过来的。苏容华面色带着小心谨慎,看着和从前的差别不大,只是多了一些母性光辉。而苏顺仪则是完全褪去了从前的娇蛮之色,满面温顺地扶着苏容华走进来。 -- 第137页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容华和苏顺仪从前就是亲亲密密的姐妹呢。 苏容华二人刚刚进来准备请安,何长喜就带着一道长长的圣旨到了慈安宫。 “禀太后娘娘,皇上说前朝琐事多,今个儿就晚些到。所以吩咐奴才提前将晋封的圣旨送过来。”何长喜满脸堆着笑,对许太后笑道。 得了许太后的允准后,满殿里的妃嫔都跪下准备接受圣旨。 在后妃们满怀期待的心情之中,何长喜不紧不慢地宣读了此次仲秋节晋封名单: 娴容华晋为从三品婕妤; 明婉仪晋为正四品容华; 禧良媛晋为正五品禧嫔; 常宝林晋为正六品小仪; 薛美人晋为正七品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洗完澡出来才发现结尾复制时复制错了,赶紧改过来QAQ 因为下一章位份又有变动,所以下一章总结后宫位份啦 么么,爱你们 第五十九章 · 圣旨宣读完毕, 一时间殿内竟然是寂静一片。 最后还是许太后道:“都高兴傻了?还不赶紧叩谢皇恩,然后起身?” 听见许太后的话,众妃暂时收起心中的心思, 满脸高兴地谢恩起身。 蒋乔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惊讶之情, 由茗夏搀扶起身,还顺势观察了一眼苏容华和苏顺仪。 和蒋乔所想的不一样, 苏顺仪面上没有半点失落, 反而一脸关切地看着苏容华,细心地用手托着苏容华的腰部,和旁边的宫人一起搀扶苏容华起身。 苏容华也没有因为这一夕之间的地位颠倒而改变性子, 在被苏顺仪扶起时,还对苏顺仪道了谢。 看上去很叫人感概姐妹情深, 但让蒋乔觉得颇为奇怪。 那头何长喜宣读完圣旨。就像许太后弯身弓腰:“太后娘娘, 奴才已经宣读完圣旨, 就先回去了。” 许太后微微一笑:“何公公就回去伺候皇帝吧,记得让皇帝别太晚来, 好歹是仲秋节家宴,总得聚一聚。” 何长喜赶忙应下,随即就告退了。 许太后转身看向满殿的妃嫔:“咱们就先去庆云宫吧——这回皇帝主要选了新人晋封,等会儿可要相互敬酒祝贺。” “是,臣妾/嫔妾遵命。”众位妃嫔面上均是相似的欢喜面色,娇声软语地应下,随即就跟着许太后往庆云宫的方向走去。 虽是众人一起走着, 但心中自然想着不同的心思: 德妃和文充媛相似, 对此次仲秋节晋封持无所谓的态度:在后宫里, 主位以下的晋升都不算困难,但要升上主位可不容易。这一群新人, 还有的爬呢。 端妃经由许太后的教育,也保持着稳定的心态,唯独对娴婕妤有一点关注:若是年节再晋封,这位皇上的表妹,可就是主位了。皇上素来敬爱孝安太后,因此对娴婕妤也比旁的妃嫔关照一些。娴婕妤即将登上主位,对端妃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对手。 陈修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她已经算是宫里老人了,九嫔之中,柔昭仪和文充媛都比自己要玩进宫。眼见着新人们一步步往上爬,而自己的妃位皇上却迟迟不给。上回在避暑行宫,皇上循例来看瑜儿,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皇上就将脸挂了一些,她就没敢再往下问——难道自己此生就和妃位无缘了么? 蒋乔则是在心中回想起方才的晋封名单,心中是几分止不住的惊讶和高兴之情。 娴婕妤生为原书女主,曾有书粉留言,着急于娴婕妤进宫后迟迟得不到晋封,在容华的位置上呆着。当时书的时间线正好推进到原主被温绣算计那里,作者就留言,直接明说仲秋晋封时,娴婕妤会直接晋为主位。然后第二天,作者写完薛意如为原主求情那儿,就彻底失踪了。 但在蒋乔这儿,娴婕妤只晋了一级,并未成为后宫主位——这就意味着,蒋乔先前传出去的话,顺顺利利地被端妃带到了永宣帝的耳朵了,且成功在永宣帝心里种下了那么一点点怀疑。 先前娴婕妤算计她——没关系,蒋乔就当一个教训吃下了。 但在娴婕妤往皇后位置走的路上,蒋乔可是会伸手阻一阻的。也不用太明显,就比如激化端妃和娴婕妤的矛盾、让永宣帝心里娴婕妤的形象每次降低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了。 就在蒋乔正做着打算,就被人轻轻碰了碰肩膀。一转头,就见是娴婕妤。 娴婕妤面上是万年不变的娴雅微笑,眼角眉梢的弧度就像是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一样,看得蒋乔很不舒服。 蒋乔刚刚过来时,对娴婕妤的感觉是“不愧是原书女主和宫斗王者,处事仪表皆是这样完美”的几分敬佩和“看书里娴婕妤手段十分厉害,自己离远一些看戏就好”的咸鱼心理。 但经过怜嫔之死,蒋乔才真正意识到娴婕妤的本质,就是一个人心狠手辣、为了皇后之位不顾一切的人,但是能让永宣帝特殊看待的、阻挡了娴婕妤走向皇后之位的,都要一个个除去。 想到这,蒋乔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方才看明容华有些闷闷不乐,还奇怪明容华怎么晋了位份还不高兴呢,没想到是因为身子不适。”娴婕妤笑得温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不叫人觉得敷衍,也不让人心生怀疑:“明容华不如就叫贴身宫女回去拿一件披风吧,晚上要出去走月和祭月,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了。” -- 第138页 “多谢娴婕妤关心,我这两日是有些身子不适。”蒋乔就顺着娴婕妤的话讲下去,顺便用一张手帕捂住了口鼻,遮住大半张脸的表情:“娴婕妤还是离得远些,若是不慎叫娴婕妤的身子不适,就是我的过错了。” “谢谢明容华的提醒。”娴婕妤朝着蒋乔笑一笑,就转头观赏起灯烛下的宫廷景致了。 蒋乔见娴婕妤没有半点架子地和身边的宫女说话,但周身的气度却给其镀上一层高贵的浅纱,叫人看着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不错,一位好的皇后,应该有当断则断的果决性子和管理后宫众人的雷霆手段,但在为人处事之上,却要有宽和贤惠的美名。 整个安国公府,就是这样从小培养娴婕妤的。 蒋乔将心稳定下来:怜嫔之事没能达到娴婕妤的目的,此次晋位也没有晋为主位,眼看许太后和施贵太妃见面斗法在即,娴婕妤应该会蛰伏一段时间了。 现阶段最重要的,是苏氏姐妹。 茗夏上前做搀扶蒋乔的模样,实则在耳边悄悄地对蒋乔说道:“主子,这夜风的确越来越凉了,等会儿等主子入了席,奴婢就叫一个小宫女回沉春阁拿披风。” 蒋乔点了点头,一双眼只看着前面依偎在一起的苏容华和苏顺仪的背影,直觉违和感越来越大。 —————— 行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众人就到达了灯火辉煌的庆云宫。 一早就在庆云宫门前等着的周德福见到许太后,就立刻上前:“奴才见过太后娘娘。里头的灯烛和熏香都点起来了。菜肴和歌舞就等着太后娘娘您过来才开始上呢。” 许太后点点头,特意问了一句:“今日苏容华也来了,这里头入鼻入口的东西,可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众妃听见许太后的特意关照苏容华,内心就是一阵酸意涌过。 周德福听见许太后的话,连忙点头哈腰道:“太后娘娘且放心吧,奴才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如此就好了。”许太后颔了颔首,随即就走进了庆云宫。 后面一长串的妃嫔也跟着进去,随即落座。 因为是仲秋家宴的缘故,每个妃嫔都分到了一张桌子。 蒋乔在心里庆幸:幸好不是和端午一样的分,不然自己就要和娴婕妤同桌吃饭了——那可算是一件不美妙的事情了。 然而苏顺仪却是在此事站了出来:“禀太后娘娘,嫔妾有一个请求,还望太后娘娘允准。” 许太后刚刚在上首坐下,听见苏顺仪的话就挑了挑眉:“苏顺仪有什么请求,先讲来给哀家听一听。” 蒋乔望去,只见苏顺仪一脸恭敬的甜笑:“回太后娘娘,苏容华有孕,为了谨慎起见,嫔妾想和苏容华同桌而食。” “苏顺仪和苏容华果然是姐妹情深。”许太后一脸唏嘘:“苏顺仪的性子,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哀家甚是欣慰。” 苏顺仪面上出现几分喜色,一脸乖巧道:“嫔妾还要多谢太后娘娘的教导。” 有了许太后的命令,底下的宫人动作迅速,将苏容华和苏顺仪的桌子拼在一起,盘子也由一人所用的小盘子,变成大了一倍的盘子。 看着苏顺仪满脸笑容地为苏容华布菜,蒋乔在心里一时分不清苏顺仪是真的因为失宠性格大变,还是因为许太后的“教导”才暂时压住了本性。 而曾经被苏顺仪这个庶妹成日欺压的苏容华,前些日子还提前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以此来让永宣帝斥责苏顺仪,现在就和苏顺仪和和睦睦、安心接受对方的关照了。蒋乔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苏容华和苏顺仪就坐在蒋乔的旁边,蒋乔自然没有心思用膳,将耳朵朝着苏容华那桌听,听到的却都是苏顺仪在朝着苏容华嘘寒问暖,而苏容华则是低声温柔回应。 行吧蒋乔暂时只能听出两个人的演技都甚是不错,就提起兴致看面前歌舞坊新编的《满月之舞》。 为了圆自己方才说的话,蒋乔还特意以身子不适为缘由,请殿中省的人将酒水换成了果子露。 大殿中央的舞台,舞娘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将永宣帝转来。 “臣妾/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见到永宣帝到来,各位妃嫔纷纷整理仪表,向永宣帝行礼。 因为是仲秋节,永宣帝又看到庆云宫这样热闹,一群妃妾均是其乐融融的场景,自己也就不由得开怀起来:“诸位爱妃起身吧。今个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就不必这样在意规矩了。” 永宣帝一坐下,向许太后敬完酒,就从上往下扫了一圈自己的妃嫔,等着自己的妃嫔从高位到地位给自己敬酒。 “德妃,玦儿怎么没来?”永宣帝先开口问了最先敬酒的德妃,眼睛里面都是对自己儿子的关切。 二皇子只有三岁,年纪太小,陈修容也宝贝着,早就报了仲秋节不带过来。但永宣帝记得,上次去看大儿子,大儿子可是兴致勃勃地对自己说要在仲秋看月亮呢。 德妃向永宣帝福了福身,笑容中带了一点苦涩:“回皇上,玦儿身子又不舒服了,就让他躺在床上静养了。不过皇上且放心,太医说了,玦儿没有什么大碍的。” 听见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又生了病,永宣帝的面色也淡了一些:“没有大碍就好。等会儿等过了祭月之礼,你就先回去看顾玦儿吧。”随后又转头对陈修容说道:“陈修容你也是。” -- 第139页 许太后则循例问候了几句,将祖母的角色扮演好。德妃和陈修容则是双双应下。 接下来就是端妃、柔昭仪、陈修容和文充媛四个主位依次敬酒,永宣帝给面子,都饮了满满一杯。 接下来,就是非主位饮酒了。 “今日是仲秋节,嫔妾祝愿皇上天下安定如满月,万民安泰度日如仲秋。”娴婕妤端庄起身,向永宣帝敬酒笑道。 “好!朕就借爱妃吉言。”永宣帝看着娴婕妤,饮了半杯酒,而后微微笑道:“爱妃是最守礼法宫规的,朕希望爱妃也能安泰向上。” 娴婕妤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永宣帝的意思:要想接下来能得到永宣帝的提拔,能每场节日都坐在庆云宫向永宣帝敬酒,就要牢牢地遵守礼法宫规。怜嫔那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了。 娴婕妤笑着应下,心里却是道:她不止想坐在庆云宫向永宣帝敬酒,还想坐在永宣帝的身侧,接受六宫妃嫔的敬酒。谁要拦着她,那也就不怪她不顾规矩了。 横竖下次做得隐秘一点就是了。 想到这,娴婕妤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端妃:上回白穗回来,向她禀明,永宣帝吩咐殿中省送来栀意安神香的时候。正巧是端妃去求见过永宣帝。 当真是长舌妇人。 娴婕妤面上平静无波,手上的一双筷子却狠狠夹断了刚刚呈上来的狮子头。 娴婕妤敬完酒,蒋乔正挖了一勺子狮子头准备送入口中。不想正轮到自己敬酒,蒋乔就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举杯向永宣帝道:“嫔妾祝愿皇帝和气致祥,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蒋乔一身银朱色的锦绶藕丝罗裙,上头用细细的银线绣出一个个满月,再灯烛的辉映下若隐若现,衬得蒋乔像刚刚从月宫下来的明艳仙子一般。 看着格外符合自己审美的蒋乔,永宣帝又在心里笑道:旁人都是说一些有关社稷百姓的祝词,是一名妃妾向着天子的该说的话。而只有蒋乔,没有提及社稷百姓,只是盼望他平安顺遂。可见在仲秋这个节日,蒋乔没有将他看作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语。 这般想着,永宣帝就又饮了半杯酒,接受了蒋乔的祝愿。 蒋乔盯着永宣帝喝下去半杯酒,终于放心地坐了下去:她可怕永宣帝一时嘴抖,直接喝完了一杯酒,那她可就回成为众矢之的了。 心变得松快,蒋乔的面上就带出笑来,叫永宣帝看得却更是有了几分感动:蒋乔只是向朕祝贺就这般高兴,可见对朕是一片真心。 蒋乔还不知道永宣帝又脑补了一些自我感动的话,坐下后就准备专心地解决面前的清汤狮子头。 倒是感动地看了几眼蒋乔的永宣帝发现了一点不对:蒋乔杯子里的液体颜色,比旁的妃嫔都不一样。 永宣帝停下接受敬酒,转头轻声问了何长喜。 何长喜早就将庆云宫内发生的情况知晓得格外详细,立刻附到永宣帝耳边回道:“回皇上,明容华身子不适,所以殿中省就将明容华的酒换成了果子露。” 永宣帝微微皱了皱眉,侧头对何长喜轻声道:“你回头,让孙太医为明容华请个平安脉吧。” 见何长喜应下,永宣帝才开始重新接受敬酒。但过了苏容华之后,永宣帝连半杯酒都懒得喝了,只对剩下的人沾了沾唇,以至于敬到最后一名不知名的选侍时,永宣帝一杯酒都没喝完。 这倒是成功让苏顺仪有些破功了:去年仲秋节,苏顺仪还只是良媛,永宣帝可是破例为苏顺仪饮了整整一杯酒。 苏容华就坐在苏顺仪的旁边,又素来心思细,很快就察觉到了苏顺仪的情绪不稳。 苏顺仪这情绪不稳,来得可是正巧。 苏容华微微一笑,仍旧是用从前面对苏顺仪时常用的一张脸色——带着点小心翼翼和木讷,向苏顺仪说道:“妹妹,我感到这大殿里有些太闷了,你可愿陪我出去走一走?” “姐姐这话说的,我当然愿意了。”苏顺仪咬牙压下心头的委屈,对着苏容华笑道。 得了苏顺仪的点头,苏容华就起身向永宣帝道:“回皇上,嫔妾在这庆云宫里呆久了,觉得有些闷。还望皇上允准嫔妾出去走一走。” 苏顺仪也起身道:“嫔妾愿意陪着苏容华。” 时隔半个月没看到苏顺仪,永宣帝就没那么烦苏顺仪了,在允准了苏容华出去转转之后,还对苏顺仪夸了一句:“你现在细心稳重了不少。” 苏顺仪这两个月才得了永宣帝一句夸奖,当下露出欢喜的笑,谢过永宣帝之后,就扶着苏容华慢慢往庆云宫外面走去。 蒋乔将在一旁看着苏氏姐妹的行动,感觉苏容华看着苏顺仪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隐约的嗤笑和怜悯。 蒋乔垂下眼帘,用了一口清甜的果子露: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么? 苏容华和苏顺仪走了,庆云宫的仲秋家宴,仍然是热热闹闹地进行下去。 —————— 庆云宫外,天上一轮满月映着清辉。 刚刚被永宣帝夸了一句的苏顺仪带着笑容,感叹道:“今年仲秋节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感觉往年可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月亮呢。” 苏顺仪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搀扶着的苏容华嗤笑一声。 一转头,正对上苏容华发亮的眼神:“没见过?妹妹难道忘了么?当年,父亲以强硬的姿态,将你和你母亲接到苏府的那个仲秋节,那年的月亮可比现在的亮呢——以至于,父亲当年挥在母亲面上的五指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 第140页 苏顺仪被苏容华的一双眼盯得浑身发寒,刚想下意识地嘲讽回去,但又想到自己姨娘给递进来的消息,只好用自己面上僵住的笑容勉强说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苏容华却仍是紧盯着苏顺仪,冷哼道:“是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甚至母亲已经去世了——但你和你姨娘,却仍是没有半分改变!” 说这话时,苏容华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苏顺仪却是停下了脚步,甚至往后面退了一步。 “妹妹怎么不陪着我走路了?”苏容华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若是妹妹不陪我走路,我肚子疼怎么办呢?到时候皇上知道了,恐怕就要责怪妹妹了。” 苏顺仪莫名感觉有些腿软,幸好被身后的温儿搀扶了一下。 苏顺仪咽了口口水后,就指着玥儿道:“姐、姐姐,你的宫女就在旁边。” 苏容华微微一笑,轻轻顺了顺衣裳:“玥儿,我有些冷了,回去为我那一件披风吧。妹妹也应当被夜风吹得有些冷,温儿,你也替你主子去拿一件披风吧。” 温儿张了张嘴,正要回绝,就听见玥儿道:“温儿,走吧,可别冻着主子们了。我记得,当初姨娘可是为苏顺仪绣了一件披风?” 听到自己姨娘的名字,苏顺仪咬了咬唇,对温儿道:“还不快去!” 等玥儿和温儿双双离开,庆云宫外的这个看景台上,就只剩下苏容华和苏顺仪。 在苏容华眼神无声的催促之下,苏顺仪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扶住苏容华。 “原本还以为你能学乖一段时日呢,没想到这点程度就忍不住了?”苏容华看着苏顺仪浮上面容的不情愿,一边朝着站岗宫女的视线死角走去,一边对苏顺仪轻笑。 “苏雪!你不要以为现在父亲顺着你的意思,就可以这样折辱我!”苏顺仪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直接唤了苏容华的名字:“要不是看在姨娘在你手上” 苏容华行至一处矮矮的台阶旁,向苏顺仪挑眉:“苏雨,你也知道你的姨娘在我手上——也就是说,你的姨娘还有没有命,就在我一念之间。” 苏顺仪不由得攥紧了苏容华的手臂:“我知道!所以这半个月,你怎么使唤我,我都随着你,你还要如何!” “还不够呀。”苏容华盯着苏顺仪的眼睛,眉眼之中,浮现出了几分深藏着的疯狂:“你和你的姨娘,仗着父亲的偏爱,随意欺压、诬陷我和母亲那么多年——就这半个月的使唤,也够么?” “若是我记得不错,在我十岁那年,你姨娘有孕,却特意借着父亲,威逼我母亲服侍她。而后,你姨娘为着陷害我母亲,不惜从台阶上亲自摔了下去。” “妹妹,你还记得吗?”苏容华轻轻呵出一口气,向苏顺仪问道,却只看到苏顺仪满面的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了一点点嘿嘿 【后宫第三次总结大会】召开!!! 德妃 育有大皇子 端妃 拿回权柄 柔昭仪 陈修容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 怜美人>怜小仪>怜嫔>怜贵嫔 已死,追封 苏嫔>苏容华 永安宫东侧殿 娴容华 >娴婕妤 含章殿东侧殿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明嫔 >明婉仪>明容华 沉春阁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冯宝林>冯良媛>禧良媛>禧嫔 琦玉阁 常才人>常宝林 >常小仪 薛意如>薛美人>薛才人(未侍寝) 第六十章 · 庆云宫里, 仍是一片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蒋乔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新上来的紫参鸡汤,下意识地瞟向自己下首的位置:苏容华和苏顺仪,说是出去走一走, 但这一走的时间可是有些久呀 正想着, 茗夏就带着一条织锦软毛团纹的披风走了过来,附在蒋乔耳边轻声说道:“主子, 青琐将披风送过来了。另外, 青琐说,在路上看见了一些东西,回去再和主子说。” 蒋乔略微挑了挑眉, 对茗夏道:“我知道了。” 随后,蒋乔又端起盛着紫参鸡汤的瓷碗, 一边喝一边看着上面主位争宠的好戏。 正当柔昭仪向永宣帝笑语完, 端妃接力站起来的时候, 忽然有一个小宦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直接冲到永宣帝面前, 跪下身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禀、禀皇上,苏、苏容华她、她出事了!” 小宦官话音刚落,庆云宫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端妃端着酒杯,张着嘴惊讶地站在原地,而吟歌跳舞的人也停下动作与丝竹,颇为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 何长喜见永宣帝和许太后双双面色一沉, 那小宦官又结结巴巴, 就立刻上前, 向小宦官挥了挥拂尘,扬声道:“皇上太后面前, 不得这般畏缩!还不快些清清楚楚地说过来!” 清脆的拂尘声叫小宦官镇定了下来。平息完急促的呼吸声之后,小宦官就捋直了舌头道:“回皇上,方才苏容华不慎从庆云宫外头的观景台上跌了下来。所幸被小宫女垫了一下,那个台阶又十分低矮,苏容华就只是有点不适。” “为着保险起见,周公公已经安排人将苏容华送回永安宫了,还去请了太医。” 许太后细眉一拧,出声询问道:“陪着苏容华出去的苏顺仪呢?” -- 第141页 小宦官轻声道:“回太后娘娘,苏顺仪一直在边上,此刻也跟着回永安宫了。” 文充媛最先口,一脸奇怪道:“咦,既然苏顺仪一直在苏容华边上,苏容华又怎么会不慎从观景台上跌下去呢?” 端妃看了一眼文充媛,向永宣帝和许太后道:“苏容华既然出了事,那皇上和太后娘娘就去永安宫看一看吧。” 永宣帝听了,就要即刻起身,但站起身后,永宣帝反倒迟疑了一下:“这仲秋家宴,接下来还要去望月楼进行走月和祭月之礼” 柔昭仪此刻就是柔柔一笑:“这和皇嗣的安危相比,这些就是不要紧的虚礼了。” “爱妃说的甚是。”永宣帝蹙起眉头,颔首赞同了柔昭仪的话:所谓走月之礼,就是一边观赏月亮,一边走过三座桥,以此来祈求以后能度过厄运;而祭月之礼,就是要在望月楼里设一张大香案,再摆上月饼、西瓜、红枣、葡萄等祭品,最后再将月神的牌位放到月亮所在的方向,由永宣帝亲自祭拜上香,来祈求月神福佑——这些东西都是由殿中省提前准备好的。 自己先去看一看苏容华,过后再去祭拜也不算迟。 陈修容明显不想放弃这个看戏的好机会,就向永宣帝道:“皇上,臣妾等人也十分关怀苏容华,不知可否和皇上与太后娘娘一同前去?” 端妃听着永宣帝对柔昭仪所说的话颇为赞许,不由在心中咬牙,此刻也是附和陈修容所说的话。 永宣帝的面上隐约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事关皇嗣,还是越少的人去越好。 许太后不急不慢地扫了一眼台阶下的众位妃嫔,见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很显然就是一副想跟着去看热闹的模样。 与其将诸位妃嫔丢在这儿,然后等着她们各自启动手下的人手,始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般打听起消息来。许太后倒是愿意带着各位妃嫔去,也好让自己安生一些,顺便去看一看苏顺仪是否应当被及时废弃了。 如此想着,许太后就笑着永宣帝对说道:“在后宫里,她们和苏容华是姐妹一样,此次苏容华出事,她们难免不放心,皇上就带着她们去吧。” 永宣帝的眉头拧紧了一些,但并未拒绝许太后的建议:“既然如此,那你们便一同跟着去看苏容华吧。”然而转头对德妃和陈修容:“朕记得,瑜儿和玦儿睡觉的时辰快到了,你们就先回去照看着吧。” 德妃本来就是甚少掺合进事里的主儿,又一向将大皇子捧在心尖尖上,此刻听见永宣帝的话,就行礼谢恩道:“臣妾就先回去照看玦儿了,多谢皇上。” 德妃既然说要走,永宣帝的眼睛就落在了陈修容的身上。 陈修容方才还美滋滋于永宣帝允准了她的话,结果转头就因为德妃不得不回去。 若是自己执意要去看苏容华,永宣帝估计就会以为自己对苏容华居心不良,或者认为自己没有将瑜儿放在心上。孰轻孰重,陈修容还是能分得明白的。 “多谢皇上对瑜儿的关照。”陈修容就跟着德妃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就跟着德妃姐姐一道回去了。” 德妃和陈修容双双离去后,薛意如就上前道:“禀皇上,常小仪和嫔妾前几日得了风寒,马上就是吃药的时辰了,就先请旨回去。” 在永宣帝口允准薛意如的话之后,剩下一些美人选侍之流,也纷纷找了借口回去。 薛意如临走前和蒋乔交换了一下眼神。蒋乔向薛意如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她明天会去长宁宫。 永宣帝在殿内扫了一圈,发现要跟着自己去的妃嫔,只剩下端妃、陈修容、柔昭仪、文充媛、娴婕妤、蒋乔和禧嫔几人,就还能接受的点点头,向何长喜吩咐道:“去准备轿辇,摆架永安宫。” —————— “你简直是疯了,苏雪!你居然真的敢从台阶上跌下去!”苏顺仪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一边在屋内焦急地踱步,一边不可置信地质问还躺在床上的苏容华:“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就算你将我拖下了水,你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躺在床上的苏容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苏顺仪,眼角眉梢间还带着些许的笑意。苏顺仪被看得有些发冷,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自动消了声音。 “陈太医,我家主子如何?”玥儿好像未曾察觉这一切,只为在给苏容华诊脉的陈太医上了一盏好茶,然后关切问道。 陈太医抚了抚自己长长的胡须,收起诊脉的动作,站起身回道:“回容华,腹中皇嗣无碍,不过是稍稍惊动了胎气。接下来的时日,还请容华好生修养,不得再有今日意外之事。” 苏容华听出陈太医的言外之意,笑道:“之后就不会再有。陈太医幸苦了,还烦请陈太医为我去药。” 陈太医依言应下,向着苏容华行了一礼后,就暂时退出去了。 “不论我将来有什么下场,也必定比你姨娘的下场要好。”苏容华面上是一派平和的微笑:“苏顺仪与其来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而且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平日里养得壮实健康,今日特意在肚子上加的软垫与早已经安排好做肉垫的小宫女。 “担心我自己?哼,你平白无故自己摔下的台阶”苏顺仪冷哼一声,正语带嘲讽地讲着,却忽然面色僵住:“苏雪!你真的要在皇上面前诬陷我推你下去!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还要不要脸?” -- 第142页 苏容华挑了挑眉:“这句话,你不如去问你姨娘吧?当年她陷害我母亲的时候,要不要脸,有没有良心?”她们母女做完了不要脸的事情,现在却有脸来反问她? 眼见苏顺仪面色涨红,马上就要暴跳如雷起来,苏容华一句平静的话语让苏顺仪愣在原地。 “你知道我为何挑今日么?不只是因为今日仲秋节,场面隆重,皇上重视。”苏容华摸了摸自己隆起腹部,嘴角勾出一抹嗤笑:“还因为,那个疼你的好父亲,早上送进消息来——只要我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那么林姨娘,任凭我怎样处置都没有问题。” 苏顺仪听见这话,先是愣在了原地,而后浑身都因为过度的愤怒和不可置信而颤抖:“不可能!父亲那么喜欢姨娘,怎么会让姨娘任凭你处置呢?” 苏容华嘴角嗤笑的弧度越来越大:“苏雨,你当真是被父亲和林姨娘娇惯坏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和自己的官途相比,一个妾室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道,在你受宠的时候,父亲和林姨娘可是凭着你的名号办了不少‘好事’呢。” “我不相信!”苏顺仪紧紧地攥住双手,眉眼间虽然有些许的犹豫,却仍是嘴硬道:“你不过是信口雌黄,好唬住我” “我们主子可不是信口雌黄,老爷的信还在主子的抽屉里放着呢。若是苏顺仪不信,我可以将那信拿出来给顺仪看一看。”玥儿在一旁口,语气充满了嘲讽:“不过,苏顺仪可不像我们主子一样,会断文识字呢。” “我可不信,林姨娘没有给自己骄傲的好女儿,传过去半点消息?”苏容华懒懒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苏顺仪:“毕竟林姨娘现在的性命都被我抓在手上,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可就是失宠的你了。” 苏顺仪撇过头去,已想起前几日林姨娘递进来的消息,已经在心里相信了苏容华的这一番话。 在一番挣扎过后,苏顺仪“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容华的床榻前,擅长哭戏的一双眼已经落下泪来:“苏雪!不,姐姐,姐姐!咱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呢?若是旁人知道了,姐姐在后宫里,在皇上面前,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听见这话,瑶儿就瞪起眼睛:“谁和你是从下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十岁之前,你不过就是养在苏府外头的野种!” 苏顺仪没有去理会瑶儿,只看着苏容华未曾动半下的神色,觉得心中愈加慌乱,哭求也变得真心了许多:“姐姐,姐姐!只要你能饶了我姨娘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叫我服侍你一辈子我都愿意的!” “没想到你居然对你姨娘颇为关心,真是不枉她这般骄纵你。”苏顺仪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苏顺仪的眼泪:“你什么都愿意做——那你,愿意去死么?一命换一命,这样我才不亏呀。” 苏顺仪立时就僵在原地,神色惊恐,将落不落的泪珠也显得惶然不安,只能下意识地抓住苏容华身上的软被,哭嚎道:“你饶过我吧,姐姐!除了性命,其他什么都可以!” “嘘——”苏容华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你的声音太大了,恐怕会吵到我的孩子。” 生怕惹恼了苏容华,林姨娘的性命不保,苏顺仪就将未曾喊出口的哭嚎硬生生咽了下去。 “妹妹真乖。”苏容华两眼弯弯,摸了摸苏顺仪头顶的软发:“姐姐怎么会舍得叫你去死呢?” “只不过等皇上来了,要叫妹妹你听话一些,旁人说什么,你应下就是了。” 苏顺仪浑身一哆嗦,想起方才苏容华的话,面上就透出拒绝的神色:“你要叫我乖乖被你诬陷蓄意谋害皇嗣?” 苏容华就是一笑:“怎么能算是诬陷呢?替我做垫背的小宫女,正巧换岗的小宦官,可都是明明白白地看见了——我从台阶上跌下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呢。不是你推的我,又是谁呢?” 见苏顺仪还向着拒绝,苏容华放在苏顺仪头顶的手,就移到苏顺仪的下颌,冷冷地钳住:“不过妹妹,她们到底有的离得远,有的没看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没照顾住我——这一切,可都是有待商量呢。” “你是选择乖乖承认没照顾好我,从而被皇上怪罪,但你们母女皆可以保住性命;还是选择死不承认,但被皇上视作抵赖,你们母女的性命不知去往何处呢?”苏容华看着苏顺仪眼中透露出的挣扎、不甘心和痛苦,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 从前的苏容华,就像现在的苏顺仪一样。 母亲的性命被把握在别人手里,她只能顺从苏顺仪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苏顺仪从她这里拿走好看的首饰锦缎,抢走皇上的恩宠。并且,在苏容华承受旁人的嗤笑时,还要费心费力为苏顺仪不断地得罪人收拾残局,低声下气地道歉、奉承。 但现在,一夕之间局势反转,苏顺仪终于能感受到苏容华这些年被人逼迫的痛苦感受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外头传来何长喜尖细的通传声。 “皇上来了,你可想好了?”苏容华收起面上的笑容,仰身靠在床背上,脸上浮现出苍白和惊吓。 苏顺仪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牙道:“我认,只是还请苏容华能遵守承诺。” 苏容华还没张口回答,里屋的门已经被何长喜推。 -- 第143页 —————— 永宣帝进屋,快步绕过了一扇简单的刺绣屏风,进了苏容华的卧室。 一进去,永宣帝就看到面色苍白、还留有惊吓的苏容华和跪在苏容华床榻前哭哭啼啼的苏顺仪。 苏顺仪见到永宣帝带着点厌恶的目光,回想起以前永宣帝对自己的宠爱,顿时就心如刀绞起来,但只能识趣地起身,然后让到旁边。 “爱妃可有事?”永宣帝在床边上坐下,握住苏容华有些冰凉的手,关切地问道:“龙胎可有事?” 后面许太后带着一众妃嫔进来,瑶儿和玥儿赶紧搬上凳子,给主子们坐下。 蒋乔被迫和禧嫔挤在一起,鼻腔里充满了胭脂水粉的香气,觉得好不难受。不动声色地用手帕遮掩了一点口鼻之后,蒋乔就始观赏起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面对永宣帝的关切询问,苏容华的眼中流露出感动和些许地愧疚:“皇上不必担心,嫔妾和孩子都没事情。”而后转头的许太后说道:“是嫔妾任性了,非要去观景台转一转,才会不慎跌下台阶,叫太后娘娘和皇上忧心了。还叫这么多姐妹丢下了宴会,来看望嫔妾。” “龙胎为重嘛,宴会下次还可以再办的。”许太后摇了摇头,一脸不放心地对陈嬷嬷道:“你去叫陈太医来,哀家要亲口问一问。” 受到许太后的传召,陈太医很快就上来行礼问安。 听到许太后的问题,陈太医就将苏容华暂无大碍的情况又讲了一遍,还补充道:“又因着入秋,夜晚渐渐凉下来,苏容华穿得厚实了一些。而且在苏容华失足时,有小宫女在底下垫了一下,所以并无大碍。” 永宣帝点点头,问道:“那位救主小宫女如何了?” 玥儿行了一礼,口道:“回皇上,奴婢斗胆,也请陈太医看了看那位小宫女,除了脚崴到之外,并无大碍。” “何长喜,给那个小宫女赏银二百两,升她一级,不必在宫苑外面做一些杂活了。”永宣帝看重苏容华的龙胎,直接重重赏赐了那位小宫女。 蒋乔看着永宣帝身侧的苏容华,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往她们这扫了一下,而后在文充媛的位置那儿定了一下,随后挪。 “苏容华这次当真是惊险,若不是这位小宫女,苏容华的龙胎可能就危险了。”端妃皱着眉头口,一副为苏容华担忧的模样。 文充媛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等永宣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口道:“端妃娘娘说的不错——不过,苏顺仪全程都陪着苏容华,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到最后,苏容华还是被一位小宫女给护了,而非是苏顺仪?” 娴婕妤眼神微变,也问道:“事发当时,苏容华和苏顺仪的贴身宫女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朕也想问这些问题。”永宣帝的面色愈发地平淡如水。 娴婕妤话音刚落,玥儿和温儿就同时双膝跪地。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是主子当时觉得有些冷了,就派奴婢和温儿回永宣帝拿披风了。”玥儿扣了一个头,抢先请罪道。 “皇上别怪她们,是嫔妾叫她们回去的。”苏容华看着永宣帝,温声说道。 永宣帝看着性子柔顺的苏容华和其隆起的肚子,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低声道:“朕知道了,不怪她们。” 说完这话之后,永宣帝的眼就直直看向苏顺仪,目光中是毫不掩饰地怀疑和厌恶:“苏顺仪,你呢?” 想起方才和苏容华的对话,苏顺仪眼睛一闭,也是向永宣帝跪下,伏身道:“嫔妾有罪!都怪嫔妾,一时贪恋天上的月色,没有仔细扶着姐姐!” 想起苏顺仪前头的表现,永宣帝心里就有一点疑心:半个月前,苏顺仪几乎是事事和苏容华对着干。这次苏容华和苏顺仪单独出去,却莫名出了事。 永宣帝再看苏容华,并没有像刚才对这玥儿和温儿一样说情,而是蹙起眉头,神色中带了一点犹豫和不确定。 “爱妃怎么了?”永宣帝轻声问道。 许太后看着苏顺仪不停颤抖的身子,微微摇了摇头,也对苏容华道:“有事情就说,不要犹豫,哀家和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嫔、嫔妾当时也是沉迷于天上的月色。只顾着看月亮,没注意脚下,才会一时失足的。”苏容华咬住唇:“但嫔妾跌下去时,是感觉被人推了一下的。” 当时的观景台上,就只剩下苏容华和苏顺仪二人了。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苏顺仪的身上。 苏顺仪这是在众人注目之下蓦然抬起头来,满目震惊:你方才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啊? 苏容华做出难受的模样,在床上蜷缩起身子,但心里是止不住的快意: 当初苏顺仪也说了,一切听她的,自己的母亲就能好起来。 可几年过去,母亲却还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种绝望悲伤的心情,她可一定要叫苏顺仪好好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累,不知道说点什么 第六十一章 · 苏容华难受的模样, 自然就落在永宣帝眼里。 苏容华现在怀有身孕,就不能和从前相比。一见苏容华微微捂着肚子,身子如同虾一样蜷缩起来, 永宣帝就半抱住苏容华, 低声询问:“爱妃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 第144页 许后也是一脸关切, 对陈医说道:“陈医, 再为苏容华看一看。” 陈医心中无奈,但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应下,然后为苏容华再看了一次诊。 “回皇上、回后娘娘, 苏容华还是因为受了惊吓,胎气不稳所致。”陈医和永宣帝怀里的苏容华对视了一眼, 斟酌着说道:“此刻苏容华实在需要静养, 不宜见这么多人。” 永宣帝点点头, 扫了一眼底下坐着的一群妃嫔,对着许后道:“既然如此, 朕和母后就带着端妃她们出去吧。” 许后颔首起身,俯身轻轻拍了拍苏容华:“你且静静养着,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哀家和皇帝不会叫你白受委屈的。” 听见许后的话,苏顺仪就是眼前一黑:这就是相信苏容华的话,认为是她将苏容华推下去的意思了。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罪。她已经是失宠了,绝不能再叫皇上厌弃她! 苏顺仪这样想着, 浑身无力地伏在地上, 身上柔软轻薄的披风也随着她的动作挂下, 柔柔地贴在苏顺仪的脸上。披风上用银线绣出的花朵,带着点轻微的凉意, 让苏顺仪浑身一颤。 这是在自己入宫前,姨娘给自己亲手绣的披风 姨娘的性命 苏顺仪紧紧攥着双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只睁着一双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一角明黄色的龙袍从自己眼前擦过。 永宣帝率先走到外面待客的明间,旁人自然也是紧紧跟上。 蒋乔在倒数第二个动步,临走前瞥了一眼苏顺仪,见对方只是伏在地上落泪,再回首看已经停下蜷缩身子、面色恢复平和的苏容华,觉得今日这场戏,当真是不错。 那头永宣帝在交椅上坐下,转头见许后和众位妃嫔都已经跟来,玥儿等宫女也连忙出来站着,唯独不见苏顺仪。 “还不快叫苏顺仪过来?”永宣帝皱着眉头,对着宫人吩咐道:“不要叫她扰了苏容华休息!” 蒋乔挑了挑眉,在心里叹气:看永宣帝的模样,今晚苏顺仪可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正好站在屏风处的瑶儿赶紧应下,回里屋将苏顺仪扶起。 苏顺仪稳了稳心神,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披风的一边,另一只手将眼泪擦干,满目不甘地看着苏容华,轻声颤抖道:“我姨娘” 苏容华面色平和,侧过头去,压低了声音:“我母亲从小就教我,做人要守信。” 听见苏容华的话,苏顺仪捻了捻手中柔软的披风,在心里迅速准备好接下来应对的话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容华之后,就转身出了里屋。 “回皇上,嫔妾”苏顺仪带着满脸的后悔出来,一走到屋子中央,就拢着披风跪下,打算向永宣帝说自己准备好的腹稿。 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顺仪,出声打断了苏顺仪的话:“何长喜,将方才看到苏容华厨出事的宫人们都带过来,朕要先问她们的话。” 何长喜应下,出门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苏顺仪:只是要苏顺仪多跪一些时间的意思了。 于是,在莫约大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何长喜才带着三名宫人走来。这三名宫人,分别是为苏容华做垫背的小宫女和两名换岗的小宦官。 “回皇上,奴才将人带下来了。”何长喜向着永宣帝行了一礼,说道:“因着那位叫云儿的宫女方才在上药,奴才就等了一会儿。” 永宣帝微微颔首,示意何长喜退回自己的身边,然后向几位宫人问道:“你们一个个仔细回答——当时苏容华跌下台阶的时候,可有看到苏顺仪动手去推?” 最先上前的是当肉垫的小宫女:“回皇上,奴婢是被安排在庆云宫外洒扫的宫女。当时奴婢正在观景台底下走过,看到苏容华和苏顺仪两位主子在上面,就打算绕过去。” “因为奴婢站在观景台的下面,只能看到苏容华站在苏顺仪的前头。奴婢刚打算低头绕过去,就听见上面一声惊呼。再抬头看时,就看见苏容华从上头跌了下来。奴婢没多想,也没细看,就赶紧扑过去接住苏容华了。” “你们接着往下讲。”永宣帝听完小宫女的话,点点头,对着两个小宦官说道。 小宫女起身,将位置让给两个小宦官。 两个小宦官上前,身量高一些的小宦官率先说道:“禀皇上,奴才两人是站在庆云宫侧门口站岗的。方才苏容华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奴才两个人换岗的时候。虽然站在奴才的角度可以看到观景台,但因着晚上灯光有些昏暗,也无法看清苏顺仪是否推了苏容华。” 永宣帝就不由皱眉道:“灯光昏暗?周德福怎么做事的?” 端妃赶紧出声回应:“回皇上,观景台灯光昏暗,是为着不让灯烛辉光阻挡明月清辉——这当初可是圣祖皇帝亲自吩咐的,从那以后,每逢仲秋节,观景台和望月楼就将灯烛可以点得昏暗一些。” 给周德福将罪名给摘掉之后,端妃看了看跪在地上、情绪明显有些崩溃的苏顺仪,想着到底是自己人,就打算捞一把苏顺仪。 于是端妃开口道:“皇上,现在的三个宫人都没有亲眼看见苏顺仪将苏容华推下去,只有苏容华自己觉得苏顺仪推了自己一下” 许后挑了挑眉,截断了端妃的话:“端妃先不要着急,等苏顺仪将话讲完再做判断。” 端妃闻言,就将未说出口的“苏容华蓄意针对苏顺仪”的话咽了下去,向许后笑道:“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莽撞了。” -- 第145页 永宣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苏顺仪的目光十分冷漠:“苏顺仪,对于此事,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蒋乔也将目光放到苏顺仪的身上,觉得此时苏顺仪的状态十分奇怪:苏顺仪能明显地给人一种慌乱无措的感觉,但看苏顺仪的表情行为,却十分镇定,好像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那么,苏顺仪会怎样回答呢? 是咬死不承认推苏容华的事情,还是说出点别的证明自己清白或者对苏容华颇有影响的事情呢? 蒋乔在心里想道:从前曾有幸看过苏顺仪的哭戏,但那个时候相隔颇远,看得不算清楚。如今苏顺仪就跪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近距离学习一下哭戏? 可出乎蒋乔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顺仪没有像往日一样,一遇到事情,就向永宣帝哭闹撒娇。 只见苏顺仪颇为平静地抬起头,看了永宣帝一眼,眼周有一圈薄红,含着些许伤心不甘的意味,眼角眉梢间,都是隐秘的挣扎。 然而这些神色不过过去了一瞬,苏顺仪就变成满面决然,叩头道:“回皇上,嫔妾刚刚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的情景。发觉和姐姐一起走到台阶旁的时候,嫔妾的手是放在姐姐腰上的。嫔妾当时抬头看见满月清辉,心情颇为激动,就想轻轻推一推姐姐,让姐姐也去看天上的美景嫔妾不想,当时姐姐或许是刚刚抬起脚,还没站稳,才会” 苏顺仪话音未落,永宣帝已经是怒气值拉满,一个茶盏就扔了过去:“你倒是一番好说辞!” 茶盏正落在苏顺仪的手边,一瞬间就是碎瓷飞溅,温热的茶水流了满地。有细碎的瓷片划伤苏顺仪白嫩的双手,渗出细细的血痕,飞出的茶水也泼到了苏顺仪的脸和衣服上。 蒋乔被永宣帝这一摔给惊到了,然而看着自己面前的苏顺仪,心中更是惊讶不已:苏顺仪刚刚的那一番话,虽然诸多修辞说明,但还表明了一个事实——苏顺仪承认是她自己推到了苏容华,尽管是不小心。 苏顺仪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将挂下的些许茶水滴甩掉,又向永宣帝磕了一个头:“皇上,不是嫔妾好说辞,而是这件事的确是个意外。” “你以为朕会相信你么?”永宣帝重重地一拍桌子,将桌上还剩下的茶盏都震得跳起来。 禧嫔觑着永宣帝的神色,满口附和道:“横竖其他人也没看清楚当时的情况,苏顺仪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喽。” 蒋乔却在心中愈发感到奇怪:苏顺仪的确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么她直接认定被人推是苏容华的错觉就是了,何至于主动承认推了苏容华呢? “皇帝,你先喝口茶再说。”许后拿起桌上没用过的茶盏,亲自为永宣帝倒了一杯茶。 永宣帝收敛了怒气,从许后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来平静心气。 “苏顺仪。”见永宣帝接过茶盏,许后略略放松了神色,转头唤了苏顺仪:“你承认推了苏容华是不是?” 苏顺仪咬牙:“是,嫔妾无心之失,险些害了姐姐,还请后娘娘重罚!” 文充媛抿了一口茶,向永宣帝开口道:“皇上,皇嗣事关江山社稷。若是臣妾记得没错,以大晋后宫例律和从前的案例,谋害皇嗣,皆是死罪!” 文充媛的话带着少有的硬气,掷地有声,端妃听完后神色略微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而很快就转变了过来。 许后看了一眼今晚一反往常、颇为激进的文充媛,并未说话,只是问永宣帝道:“皇上怎么看?” 永宣帝此时已经平定了心气,但是连余光都不愿意瞥到苏顺仪,于是就侧着头道:“回母后,儿臣有一点想法,但还是要先听一听母后的意思。” “哀家的意思么?”许后挑了挑眉,目光淡淡:“苏顺仪有害于皇嗣,应当是罪无可恕。但是,一来苏容华的龙胎现在还是安好;二来苏顺仪自己也说了,是一时不小心的举动;三来今日是仲秋,有了血光,反而会冲撞了月神。” 说到这,许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四来,皇嗣娇贵,从古至今,每一任帝王,夭折的皇嗣都有不少——皇帝,就当为苏容华腹中的皇嗣祈福吧。” 许后的意思,就是给苏顺仪一条生路了。 苏顺仪听见许后的话,狂跳如雷的心脏顿时安稳了许多:她方才听见文充媛的话,再看见永宣帝一副沉思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永宣帝赐死了。 “母后说得对。”永宣帝思虑良久,最后点头道:“那就从今日起,苏顺仪被贬作正八品良人,迁到永安宫后殿居住,无诏不得出。另外,母后先前好像罚了苏良人抄写佛经,那苏良人就继续抄写吧。抄完后,苏良人就将佛经送到祈佛殿,为苏容华腹中的皇嗣祈福吧。” 苏良人好似送了一口气,不顾地上残留的瓷片渣子,双手伏地:“嫔妾有罪,多谢皇上和后娘娘开恩。”说完,苏良人就起身告退,回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永安宫后院开始禁足生活了。 见苏良人离开,跪的地方还剩下瓷片渣和茶水渍,机灵的小福子赶紧派人过来打扫。 眼前的污渍被打扫干净,苏良人又在眼前消失,永宣帝的面色才缓和了不少,从怒气冲冲变作面色平淡。 “苏容华如今怎样了?”处置完苏良人,永宣帝又想起来关怀苏容华了。 -- 第146页 瑶儿在屏风处探头看了一眼,轻声回道:“禀皇上,苏容华已经睡着了。” “你们进去好生服侍苏容华吧,记得要将陈医开的药喝了,再睡吧。”永宣帝柔和面色,对玥儿和瑶儿吩咐道。 何长喜适时上前:“皇上,如今到了该去祭月的时候了。” “大家就都轻手轻脚地散了吧,别打扰苏容华休息。”许后见状,就朝着诸位妃嫔和气地一笑,起身对永宣帝笑道:“皇帝,咱们去望月楼吧。” 永宣帝微微颔首,顺势起身,扫了底下妃嫔一圈,将目光再蒋乔被茶水沾湿一角的裙子上停顿了几秒,就和许后一齐出去了。 “臣妾/嫔妾恭送皇上,恭送后娘娘。”因着永宣帝的吩咐,妃嫔们皆是用极轻的声音说话。 等永宣帝和许后离开,众位妃嫔彼此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点惊讶的情绪,然后就散了。 —————— 瑶儿和玥儿在内室轻轻叫醒了苏容华:“主子,且醒一醒,今日的安胎药还没有喝呢。” 苏容华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乌黑的药汁,面色就有一些发苦:“我今日可累了,能不能不喝这东西?” 玥儿看着苏容华疲倦的面色,满脸心疼:“主子,为了小主子着想,这安胎药必须要喝的呀。” 瑶儿则是从外间端来蜜饯拼盘,带着点哄的语气说道:“主子,不要怕药苦,良药苦口嘛。只要主子喝下这碗药,就能从里面拿一个酸酸甜甜的蜜饯吃了。” “哼,我平时不用喝药也能吃蜜饯呢。”苏容华难得失笑,拗不过瑶儿和玥儿,一口气将安胎药喝下,再选了一颗蜜饯荔枝放在嘴里:“皇上最后是怎么处置苏顺仪的?我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记得外头隐约响了一声。” 玥儿替苏容华塞好被子角,绘声绘色地将方才的情形都说了一边。 “正八品良人若是奴婢记得不错,苏良人刚刚进宫时可是从七品美人呢。”瑶儿想起了从前,眉眼间溢出了欢喜:“这三年过去,她费尽心机地压着主子,可到头来,却混得还不如从前呢。” 苏容华闻言也笑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多亏了这个孩子,不然也不会这样顺利。”这个孩子是她的小福星,她一定会护着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那主子,林姨娘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么?”玥儿的眉目间出现了几分犹豫,最后还是问出口了口。 苏容华的眼中划过一抹冷光:“怎么会呢?” 不论是林姨娘,还是苏良人,后头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们呢。 —————— 文充媛的潇湘殿和娴婕妤的含章殿在同一个方向,所以两人就并肩走了一段路。 “文充媛好像今日格外冲动?”娴婕妤面上露出端庄的微笑:“一点都没有往常的模样呢。” 文充媛看了看娴婕妤,有些不置可否:今日看着端妃,又想起自己那个在冰冷湖水中失去的孩子,的确是有些激动了——不过,这和娴婕妤又有什么干系呢? 娴婕妤见文充媛未曾理会自己,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接着说下去,有点像自言自语的意味:“不过,今日苏顺仪也有些奇怪呢?” 文充媛就是一哂:“本宫累了,娴婕妤就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这话,文充媛就叫抬轿辇的大力宦官们加紧速度。 娴婕妤看文充媛的轿辇逐渐远离自己,只是挑了挑眉,然后对着白穗吩咐道:“去查一查今日的事情。” 见白穗应下,娴婕妤的面上就出现几分颇有兴味的笑容:看来不用她出手,后宫里面随时都能有事发生。 不过,苏容华这一胎,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健康的皇子,那到时候,后宫前朝又是一番动荡了。 “对了,叫人也仔细盯着点柔仪殿。”娴婕妤想了想,对白穗吩咐道:“施贵妃进京在即,皇上会将目光都放在前朝上。咱们既要为皇上分忧,就要为皇上好好盯着后宫里。” 白穗点头,而后对娴婕妤笑道:“主子这般苦心,皇上到时候知道了,必然十分感动。” 娴婕妤摇了摇头,轻笑道:“这算什么,是我该做的罢了。” —————— 许后和永宣帝掐着时辰,到了望月楼。 等许后祭拜完月神,转头才发现永宣帝已经走到了望月楼的栏杆边,仰头看起月亮。 “今晚的月亮的确是很漂亮。”许后也缓缓走到永宣帝的身边,仰头叹道。 “可惜这样美的月色,却有人不去欣赏。”永宣帝正了正面色,对许后说道:“今日儿臣收到消息,施贵妃和顺王在今日动身,前往京城——估计算算时间,十一月中旬就到了。” 十一月,算是个颇为特殊的月份,毕竟许后和永宣帝的生辰都在十一月份。 “看来相识那么多年,施贵妃是想给哀家一个惊喜了?”许后勾起的嘴角透露出几分轻蔑的意味:“哀家就等着看,她和她那个蠢笨如猪的儿子,这次又有什么花招呢?” 身为在先帝一朝,亲自将施贵妃拉下神坛的人物,许后纯纯地觉得,施贵妃在后宫横行那么多年,纯粹就是因为将先帝拿捏得死死的罢了。至于施贵妃和顺王的头脑,说句不好听的,端妃都比他们要强。 永宣帝听见许后的话,微微一笑:“母后这样胸有成竹,真是叫儿臣放心。” -- 第147页 许后看着永宣帝,挑了挑眉,和永宣帝彼此客气地假笑了一番。 —————— 那头,蒋乔刚回到沉春阁,梧桐就主动迎了上来。 “主子,咱们都听闻苏容华和苏顺苏良人的事情了。这个事情闹了这半晌,主子估计用的晚宴全部被克化掉了。”梧桐眨眨眼:“奴婢去大膳房一趟,帮主子要点夜宵回来。” 事关皇嗣,永宣帝又格外震怒,梧桐等到现在才来问她,估计是问她此事是否需要打探的意思。 想到这,蒋乔就点点头:“多拿些银子,晚膳一点都没吃饱。” 梧桐会意一笑,去找锦瑟要银子了。 蒋乔进屋卸了沉重的钗环,先饮了一盏热茶,定了定心神,然后才对茗夏道:“将青琐叫进来吧。” 不多时,青琐就走了进来,向蒋乔行礼:“奴婢见过主子。” “你看见了什么?”蒋乔问道:“可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青琐面色沉着:“和今晚苏容华之事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会有蛮多大事的,尤其是施贵太妃进京之后 对了,好像有好多小天使问阿乔什么时候有孕,这里统一回答一下:还有半年的时间线 么么,爱你们,今天早一点嘿嘿 马上就要万更了,我滴肝呜呜 第六十二章 · 蒋乔在心中算了算时间:青琐将披风送来的时间, 正好是小宦官进来回苏容华出事前不久,这么算着,青琐应该看到了一些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蒋乔对着青琐温声问道。 青琐微微皱起眉头, 仔细回想了一边, 组织好语言,才开口道:“回主子, 奴婢收到茗夏的消息, 给主子来送披风的时候,正看见苏良人和苏容华的宫女,一个叫玥儿一个叫温儿的, 从观景台上下来。奴婢清楚地看到,温儿一脸地不愿意, 是玥儿强硬地拉着温儿走的。” “奴婢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将披风交给茗夏之后, 奴婢离开时就特意绕了一小段路,去观景台背面那儿看了一眼。这一眼, 奴婢就正巧看到苏容华从台阶上跌落的那个瞬间——奴婢可以肯定,是苏容华自己落下去的。而那个及时扑出来护主有功的小宫女,像是一早就等在那里的。” 听完青琐的话,蒋乔不由得挑了挑眉:原来如此,她可知道今晚上那股子违和感是怎么来的了。 “奴婢就留意到这些。”青琐福了福身,说道:“希望能对主子有用。” 蒋乔细眉一弯,笑道:“当然是有用的, 你做得不错。等会儿梧桐晚膳拿过来” 蒋乔的话还未说完, 就看见青琐沉着的面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奴婢先谢过主子。但奴婢斗胆向主子说个请求。” “你说吧, 没事的。”蒋乔见青琐有些不敢说,就露出一个和气的微笑。 青琐也笑了笑:“宫女年岁大的时候, 都有一次放出宫养老的机会,所以奴婢总喜欢多屯一些银钱。而且,奴婢在避暑行宫呆久了对口腹之欲倒没有这么看重。” 看着青琐大大方方的样子,蒋乔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找锦瑟领赏银吧。” 青琐面上一喜,然后就是谢恩告退。 “主子,依着青琐所见,今晚苏容华失足之事,并非是苏良人所为。而是苏容华故意将苏顺仪的宫女调开,再用安排好的人手做一场戏,来诬陷苏顺仪。”茗夏蹙起眉头:“苏容华当真是胆大,虽然安排了人手,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龙胎不慎流产,苏容华也要被皇上迁怒,实在是不值当。” “或许只是咱们觉得不值当,但苏容华自己却觉得这个买卖不亏本。”蒋乔摇了摇头,接口道。 茗夏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奇怪:“但既然是苏容华诬陷苏良人,苏良人怎么这么干脆认了呢,这不是白白吃一个亏么?经过此事,苏良人在后宫里,可是半点都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你看今日皇上的举动,是半点都不相信苏良人的。若是苏良人撑住不承认,估计会被皇上认为知错不改,下场更惨吧”蒋乔用手撑着头,有一些若有所思:“但在我看来,苏良人这样不反抗,应当是苏容华手中有能够威胁苏良人的人或者事情——比如,苏良人的至亲之人?” 正说着,茗夏望了望窗外,正巧看到梧桐从外头提着食盒回来,就笑道:“青琐为着以后打算,只要银钱,但梧桐年纪小,嘴巴贪,主子就多多赏赐她一些好吃的吧。” 蒋乔含笑点头,让茗夏去接梧桐进内室。 梧桐一进来,就面带欢喜,张罗着为蒋乔拿来小几,然后放满夜宵。 蒋乔赏了梧桐一盘香香的锦绣山药饼,轻笑着对梧桐说道:“看你的表情,这次出去收获颇丰啊,而且用的时间还不长。” 梧桐就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奴婢这次好运,正巧认识的人今晚值班呢。” 见梧桐眼馋地望向面前的锦绣山药饼,茗夏就向梧桐挑了挑眉:“夜色已经深了,还不赶紧将消息告诉主子,然后带着主子的赏赐下去?” 梧桐会意,向蒋乔细细将打探的消息缓缓说来:“主子,你是否还记得奴婢上次曾说,皇上吩咐何长喜有关苏侍郎的事情?” 蒋乔点了点头之后,梧桐就继续说道:“奴婢这次打探到,苏侍郎家里出现了一些变故,大理寺那边有几宗事情和苏侍郎有所牵扯——苏侍郎还不停地向苏容华递消息,估计是希望苏容华能为他求情吧。” -- 第148页 “而与此相对的,是苏良人的生母林姨娘,从前常常递消息来给苏良人。但自从上一次、也就是皇上注意苏侍郎之事后,林姨娘曾经叫人给苏良人递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苏良人了。” 锦瑟将赏银给了青琐,就走进内室服侍蒋乔,听见梧桐的这一番话,立刻接口道:“主子,若是奴婢记得不错,从那天开始,苏良人就和转了性子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苏容华呢,就和照顾亲生姐妹一样。” “苏容华和苏良人母女有龃龉,苏侍郎希望自己不疼爱的嫡女为自己求情,就有可能将苏良人的母亲交到苏容华的手上,然后苏容华以此来要挟报复苏良人?”茗夏在一旁皱着眉头,缓缓说出自己的分析。 蒋乔颔首,赞同道:“大概率是这样的。” 梧桐又开口道:“回主子,奴婢还听到,文充媛自从苏容华有孕之后,就对苏容华颇为关照,为苏容华看诊的陈太医,就是和文充媛颇为相熟的太医。” “不仅文充媛,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对苏容华处处关照” 蒋乔以手支颐,在心里琢磨文充媛和许太后举动的用意:许太后算是好猜,施贵太妃进京在即,许太后手上却无一个皇嗣,若是能将苏容华的孩子放到自己身边,许太后也多一个底牌了。 倒是文充媛,之前和苏容华并不相熟,此时却对苏容华诸多关照,是单纯地于心不忍,照顾苏容华,还是也想自己膝下养个孩子? 但许太后此次目的明确,不少人稍微琢磨一下就可以看出,文充媛性子聪慧,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许太后的想法呢?和许太后作对,那那人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文充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主子,奴婢是否要继续盯着些苏容华那边?”梧桐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完,接着就询问蒋乔。 蒋乔收了方才在心中的猜测:不论文充媛目的如何,横竖与她关系不大。 “不用特意去盯着,就像平日里一样,不引人注目就好。”蒋乔摇了摇头:“现在皇上、许太后和文充媛都关注着苏容华,若是咱们过分盯着,被别人发现,只会以为咱们对苏容华居心不良呢。” “是,主子,奴婢明白了。”梧桐点点头,见蒋乔面泛疲惫之色,就主动告退。 梧桐走后,蒋乔用了一些夜宵,才沐浴洗漱,最后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准备入睡。 闻着床帐中细腻的桂花暗香,蒋乔有些迷迷糊糊地想道:如今苏良人也算落到了低端,苏容华应该不会再出手了吧? —————— 翌日下午,蒋乔就去长宁宫见了薛意如和常小仪。 “昨日情形如何?”薛意如有些紧张地看着蒋乔:“我听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摔了茶盏!” 蒋乔点点头:“昨夜皇上的确发了很大的脾气。”随即,蒋乔就将昨日的情形都讲了一边,然后将梧桐打探的消息也进行了分享。 常小仪将一盘如意桂花糕往蒋乔面前推了推,然后对蒋乔笑道:“薛姐姐也打听到这个消息,还打算告诉蒋姐姐呢,没想到蒋姐姐已经知道了。” 再看薛意如,面上是一派放下心来的神色:“最好是你自己打探出来的好,在宫里,最好还是有一对顺风耳。” “姐姐放心吧,我的顺风耳在一点点养着呢。”蒋乔含笑对着薛意如说道。 “你这么说,我自然放心。”薛意如喝了一口茶:“你的决定和我一样,就在旁边看着苏容华,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免得惹祸上身。” “不说这件事情了。”蒋乔朝着薛意如点头后,就转向常小仪:“我倒是感觉常妹妹今日十分开心。” 薛意如就笑道:“常妹妹昨晚收到了父兄传来的消息,开心了一整夜呢。” “我父兄向我报了平安,还将仲秋节礼物给了我。”常小仪一向腼腆的面上露出难得的明快笑容:“我兄长还说,我侄子已经会说话了,难得一开口就是连贯的一句话。” “看来你刚刚从青州出发的时候,你嫂嫂就生了。”薛意如笑道:“如今看来,你侄子怕不是个紫微星转世,是认准了二十年后的状元了!” 常小仪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呢,我侄子还有几个月就快两岁了先前,他一直不会张口讲话,可急坏了我们一家人,生怕这孩子是个哑巴。现在终于开口说了话,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蒋乔看着常小仪眼中的担忧,就知道她是真心喜爱自己的侄子,就出言安慰道:“薛姐姐说的也不错,古人说‘贵人语迟’嘛,” 常小仪收了面上的忧色,朝着蒋乔真诚笑道:“多谢蒋姐姐。” 随后三人就喝茶吃点心,聊了一下午的家常,最后蒋乔还被强留下来用了晚膳才走。 期间外头传来消息,永宣帝翻了柔昭仪的牌子。 “我早上还和常妹妹讲呢,凭着禧嫔受宠的程度,没准今晚又是她呢。”薛意如一边在院中踱步消食,一边对着蒋乔和薛意笑道:“没想到柔昭仪还是盛宠不衰。” 蒋乔颔首附和,在心里想道:这半年来,虽然是新人争奇斗艳,一个个新人出来又陨落。但是论老人里的恩宠,只有柔昭仪一个人不退反增。 “后宫里什么时候都是百花争艳,咱们看着就好了。”常小仪正在兴致勃勃地为自己的小侄儿缝制衣裳,面上挂着温柔的笑。 -- 第149页 蒋乔和薛意如双双点头:不管旁人怎样,她们彼此安好就是了。 等蒋乔伴着月色回到沉春阁,发现何长喜居然在那儿等着。 “何公公,你这是?”蒋乔疑惑地往着何公公,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今晚永宣帝已经点了柔昭仪侍寝了呀,不会永宣帝半路改主意,让她去吧? 这对旁人来说可能是恩宠,对蒋乔来说,就是永宣帝纯纯地坑她,给她拉仇恨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蒋乔的脑袋就开始疯狂转动,想要想出一个委婉而又完美的拒绝方式。 “奴才见过明容华。”何长喜见蒋乔莫名有些紧张,就和善一笑,赶紧让身后的小寿子露出来:“是皇上突然想起,昨晚不小心脏了容华的裙子。正好殿中省新进了一些云锦和蜀锦,就叫奴才给明容华送来了。” 蒋乔恍然地点点头,在心里想起这件事情:今早她起身,锦瑟有向她汇报,说昨晚穿的那件银朱色的锦绶藕丝罗裙,底边一圈浅色的衬底染上了一块黄黄的茶渍,难以清洗,向蒋乔询问该怎么办。 身为后妃,蒋乔最不缺的就是裙子了,每天早上起身选衣服,就像在玩奇迹暖暖一样。 在心疼过那裙子一秒后,蒋乔就决定让那个裙子压箱底了。 但蒋乔没想到永宣帝居然看到并且记住了这件事情,还用昂贵的云锦和蜀锦来偿还,蒋乔自然高兴地收了下来。 “何公公,还请你替我向皇上道谢。”蒋乔照例给何长喜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向对方客气说道。 何长喜看着蒋乔眉眼弯弯的模样,也笑着应下了:皇上近日心情不佳,将这位明容华得到赏赐的高兴模样给皇上说,皇上估计会高兴不少。 “嗐,明容华破费了。”何长喜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对了,皇上还让奴才来询问,明容华的荷包可是绣好了?” 问完这个问题,何长喜在心中暗自稀奇:平日里也有别的妃嫔给皇上做荷包,甚至做袜子、做里衣的都有,可没见皇上这么关心询问过呀。 蒋乔也在心中纳罕:永宣帝这么长时间不问,她都以为永宣帝在温柔乡和御书房两点一线忙碌,早就将这件事情给忘掉了呢。 所幸蒋乔未曾将其放下,现在已经可以绣成一件丑丑的荷包了。 “原本绣好了几个,可是我绣的荷包总有些丑,不敢拿去送给皇上。”蒋乔面上露出一点难为情的神色:“何公公,你就帮我跟皇上求求情,再宽限几天吧。” 何长喜立刻满口答应下来,再心里道: 这位明容华,可是和皇上颇有缘分。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自中秋过后,许太后和永宣帝就愈发关照苏容华,甚至减免了每七日一次的请安,特许苏容华用正三品贵嫔的待遇。 对比着苏容华的境遇,苏良人真可谓是落到了深渊,不但被禁足,还要日日夜夜抄写佛经,再送去祈佛殿,为苏容华祈福。 陈修容还特意提及此事,说的时候一脸无人再与她作对的得意模样:“哎呀,说起来苏良人抄经的事情。本宫昨日去祈佛殿为瑜儿祈福,正好看见苏良人的宫女拿了苏良人抄的佛经在那儿烧着呢。哎呀,苏良人那字,别说是佛祖了,就连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呢。” 柔昭仪挑眉看了一眼陈修容,嗤笑道:“如今看着,陈修容的嘴巴倒是厉害了许多,不过从前在苏良人面前,却是笨嘴笨舌了。依着本宫看,陈修容不是去祈佛殿祈福的,而是接着苏良人的宫女,向苏良人求教嘴皮子功夫呢。” 陈修容原本还是得意洋洋的模样,被柔昭仪的话一说,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不顾身后香茵的劝阻,面色涨红地就要反驳:“柔昭仪,你” 上首喝茶的许太后放下茶盏,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就截断道:“陈修容,最近二皇子身子如何?” 陈修容就是一顿,面色缓和了些许,向许太后笑道:“多谢许太后关怀,瑜儿近日身子康健,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见陈修容面色讪讪,蒋乔就不由有一些无语:陈修容总是这样冲动,总想着占上风,但最后丢脸的却是自己,何必呢? 蒋乔在心中腹诽完陈修容,就将目光转向柔昭仪: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许太后在十月中旬的时候宣布,施贵太妃和顺王已经过了锦州,估计十一月底就可以到达京城了。而且许太后还特意告诉柔昭仪一个“好消息”:刚刚过门不久的顺王妃,已经有孕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柔昭仪这几天都是心情甚坏,看见有不顺眼的人都会怼一顿,许太后、端妃、陈修容和娴婕妤都被柔昭仪怼过,可谓是战绩累累。 被许太后一打岔,陈修容和柔昭仪的拌嘴就这样不了了之,请安也是很快结束。 皇宫的深秋很冷,比蒋乔从前度过的任何一个深秋都要冷,叫蒋乔不由得怀疑,是这皇宫里的高墙太高,叫阳光半点也照不进来。 蒋乔刚刚出了慈安宫的内殿,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茗夏从后面快步跟上,扶住蒋乔,顺便用自己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蒋乔有些冰冷的手。 “主子早上起床就冷得不行。若是听奴婢的,今早请安带个暖手炉来,何至于手这么冷。”茗夏的语气中带了点责怪和心疼:“主子也不怕寒气入体,搞得浑身无力的。” -- 第150页 “你没看到几天前的请安,文充媛尚且身子不好,带了个暖手炉就被陈修容和禧嫔围着讲了半天。”蒋乔叹了口气:“我懒得同她们应付,就没带暖手炉。横竖慈安宫已经点着银炭了,我再穿厚点的衣服就行了。” 尤其是日渐得宠的禧嫔,简直是怜嫔和苏良人的结合体。 茗夏点点头:“主子说得也对。主子再忍忍吧,过几天就是开炉节了,到时候殿中省的银炭也备齐了,咱们就可以点上了。” 每年的十一月初一,殿中省就会开始分派银炭,大膳房和御膳房也开始给各个妃嫔送上热气腾腾的锅子。时间一久,这个日期就被称为“开炉节”。【1】 自然,永宣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每年都会将慈安宫的开炉节提前几天。因此,慈安宫现在就已经点起银炭了,还是品质最好,点燃后会散发出香气的那一种。 蒋乔点点头,笑容中带了一点向往:锅子,好像就类似现代的火锅——她现在手上不差银子,到时候到大膳房多拿一些肉和菜,好好体验一下古代版的火锅。 蒋乔回到了沉春阁,就见锦瑟笑着迎出来:“主子可算是回来了,近日就将送给皇上的荷包给绣完吧。皇上御前的小寿子又来了,奉皇上的意思来问,主子什么时候可以将荷包送出去呢。” “正好,我今日空闲时间多一点,就将这个双龙戏珠的荷包绣完吧。”蒋乔拿起已经完成十分之九的荷包,看着上面有点像蛇的龙,莫名有点心虚。 “对了,皇上不是十一月初五的生辰么,太后娘娘的则是在十一月十九。”锦瑟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那咱们可要好好准备生辰礼物了,不能懈怠。” 蒋乔点点头:“等过了午后,就将我的库房打开,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仔细选一份就是了。” 茗夏从茶水房出来,为蒋乔奉上热茶。 看着蒋乔一边品茶,一边品点心,茗夏就抓住机会,和蒋乔说起外头的事情:“梧桐方才告诉我,大理寺对有关苏侍郎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皇上早朝的时候,当朝就停了苏侍郎的职位。只不过,为了苏容华的龙胎着想,没有对苏侍郎如何,也没有将消息传到苏容华那里。” 蒋乔听到这,莫名觉得:若是将这个消息给苏容华,苏容华估计会十分高兴。 茗夏接着往下说:“奴婢还知道,今早有寒州刺史早早递了折子,说是寒州已经发生大雪,不少百姓粮食颗粒无收,如今正在饥寒交迫之中。” 蒋乔皱眉道:“我记得,月初的时候,还有兖州的旱灾和丰州的大风过境” 茗夏靠近了蒋乔一点:“不错,蒋县令传了消息进来给主子,说是朝堂要有大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我记得好像在一本写清朝的书上看过,但是现在找不到了,百度也没有呜呜 结尾已替换 明天就是万更了,么么爱你们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很多小天使很热心地给我捉虫,但我很多时候只靠一个字找不到是哪一句(因为现在一章6000字嘛),下次希望热心的小天使能将那一句话打出来,感谢QAQ 第六十三章 · 蒋县令, 即是蒋柯。 锦瑟自小陪着蒋乔长大,唤蒋柯就是叫“少爷”。茗夏未曾见过蒋柯,就以蒋柯的官职名为代称。 “这几场灾害, 虽然是天灾, 但反映出前头任职的官员未能尽心尽力地为百姓修筑防灾建筑,还有贪污公款之嫌疑。”茗夏低声道:“蒋县令说了, 他觉得皇上要利用这几场天灾, 对某些人好好地清算一下。” 蒋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将我一切安好的消息递给哥哥,叫他不要担心我。”先前怜嫔牵连到自己的事情, 蒋乔也没有告诉蒋柯。 说到天灾,茗夏就想起禧嫔, 撇嘴道:“这兖州的旱灾和丰州大风迟迟得不到解决, 禧嫔这个福星, 怎么这时候就不发挥作用了?” 能让茗夏都这个样子,可见禧嫔被认作福星这件事, 实实在在地恶心到了沉春阁上下。 “福星也总要歇一歇的嘛。”蒋乔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二人正说着,锦瑟就从外面传来消息:今晚永宣帝又是一人独寝,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 锦瑟就叹气道:“皇上自从十月以来,几乎很少进后宫了,要翻也是翻禧嫔和柔昭仪的牌子。” 茗夏就笑道:“朝堂上事务众多,皇上自然要勤于政务。主子都不着急, 你着急什么呢?在这唉声叹气的。” “主子, 我方才去殿中省, 听到旁人说,皇上今年年节也有封赏的打算。”锦瑟说着, 又叹了一口气:“奴婢随主子进宫,也有半年了。” “这半年来,奴婢看着旁人起起落落,心里也不由有些心惊胆战。”锦瑟皱起了眉头:“然而让奴婢更害怕的,是皇上的态度。奴婢就想着,趁着主子进宫时日尚短,就努力往前争取一些。纵然日后会有意外,也不至于像沈选侍、苏良人一样。” 蒋乔挑眉,明白锦瑟的意思:若是她能在年节再晋封一次,那就能里正三品贵嫔的位置更近一些。而身为后宫主位,和其他中低位妃嫔的分量自然不同,就算要处罚,永宣帝也会多思量一些。 而且坐上主位之后,殿中省也不会克扣月例等东西。逢年过节和自己的生辰,旁人不好说,但永宣帝一定会给主位赐下赏赐。到时候,就是万事不缺,想怎么咸鱼就怎么咸鱼了。 -- 第151页 “锦瑟,我知道你的意思。”蒋乔微微一笑:“我自然打算往前更进一些至于意外之事,咱们也要尽力保证不再发生。” 锦瑟和茗夏双双点头。 话完家常,蒋乔就看着手中的荷包,拿起放在一边的丝线,继续认真绣了起来——要想再进一步,肯定是要刷一刷永宣帝好感的。正巧几天后就是永宣帝的生辰,那就从这个荷包开始吧。 —————— 那头,建章宫。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得好好劝一劝皇上呀!”司寝司的主管拉着何长喜的袖子,向何长喜开始诉苦:“眼见着十月快到尽头了,皇上总共只翻了三次牌子,还只是禧嫔和柔昭仪的——为着这事,旁的娘娘和小主,可是来了不少趟呢!” 何长喜自然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知晓对方主要指的是端妃和陈修容。 对此,何长喜可是没有半点同情心:司寝司主管可是个好位置,平日里油水最多,将自己吃得油光水滑的。既然有本事捞油水,那也要有本事承受住主子给的压力。 想到这,何长喜面上就露出虚假的笑容,手上一用力,将司寝司主管的手给扒拉下来:“哎呀,咱们做宫人的不都是这样么?主子不高兴,那咱们就都要受着。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事情办好,别来烦扰主子。” 司寝司主管面色就是一苦:“哎呦,我的好哥哥!你的意思是” 何长喜嘿嘿一笑:“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今日就不翻牌子了。”说完这句话,何长喜就又忙不迭地说道:“哎呀,说起来,皇上还在等我去奉茶水呢——我就先进去服侍皇上了。” 何长喜说完,拍了拍司寝司主管的肩头,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一转弯就滑进了御书房,只留下司寝司主管哭丧着站在原地。 御书房里,永宣帝正埋首于小山一样的奏折堆里面。 听见珠帘被掀起的碰撞声,永宣帝微微停笔,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发现是何长喜之后,永宣帝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打发走了?” 何长喜笑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将司寝司主管给打发走了。不过,方才太后娘娘遣人来询问,问今年的万寿节该如何举办?” 永宣帝暂时未曾回答,将手头的奏折批改完后,才慢悠悠道:“她现在才叫人来问朕,其实已经明白了朕打算如何做了?” “告诉殿中省,今年的万寿节,不用举办宴席,就像平常一样就好了。”永宣帝将改好的奏折堆放到一边,平静道。 今年入夏一来,江州洪灾、兖州旱灾和丰州大风等灾害接连不断,江州洪灾算是及时得到了控制,但兖州旱灾和丰州大风,仍在不断地侵害百姓们的生活。 永宣帝的确没时间举办万寿节是一点原因,另一点原因很简单,一个心怀天下,关心万民的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要顾着自己生辰呢? 施贵太妃和顺王进京在即,永宣帝觉得此刻保持自己的正面形象很重要。 更何况,举办寿宴又如何?那么多华丽美味的珍馐佳肴,吃起来,却不如孝安太后从前为他煮的一碗长寿面。 想起孝安太后,永宣帝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何长喜,你亲自去慈安宫一趟。去问问太后,她的千秋节又打算怎样举办?”永宣帝转了转玉扳指,从对孝安太后的回忆中抽出身来,对何长喜吩咐道:“快去快回。” 何长喜立即应下,迈着圆滚滚的步调小跑着像慈安宫出发。 莫约一炷香之后,何长喜就回来汇报:“禀皇上,太后娘娘说了,今年千秋节,也是一切从简,不办宴席。” 永宣帝挑了挑眉,心中并不意外:在他读书的重要阶段,那些教他策论兵法的老师,都是许太后一手安排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某些事情上,他和许太后总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何长喜,你说,施贵太妃和顺王那样喜欢炫耀的性子,会不会带着一批稀世奇珍进宫呢?”永宣帝轻轻笑起来:毕竟,先帝当年可是真的宠爱这母子两,给顺王划的封地可是地理位置绝佳,藏着不少天材地宝呢。 何长喜不敢接这句话,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得揣度着似答非答地说道:“皇上说的有理。” 好在永宣帝未曾多计较,用了一盏茶之后,就继续投身于政务之中了。 —————— 蒋乔的荷包在十一月之前就完成了,但当时永宣帝正忙,距离永宣帝的生辰还有一点时日,就暂且没去送荷包。 等到了十一月初三,朝堂之事均得到了有效解决,蒋乔估摸着永宣帝的心情应当不错。而后宫众位妃嫔,都为着永宣帝的生辰准备礼物,没有时间关心其他。 蒋乔抓住了机会,派茗夏去了一趟建章宫,将原先说好的荷包送过去。 “若是何公公问起,我怎么不亲自去送,你就这样回答。”蒋乔细细地嘱咐锦瑟。 锦瑟听得极为认真,笑着道:“主子放心吧,奴婢一定一字不漏的告诉何公公。” 等锦瑟走后,蒋乔又对茗夏道:“茗夏,你去请孙太医来,为我请一次平安脉。” 没错,经由蒋乔的长久争取和发展,孙太医已经和蒋乔颇为熟络了。而蒋乔此时才知道,原主的父亲蒋博,曾经对孙太医有提携之恩。所以,选秀时天竺葵事件时,孙太医才对蒋乔格外和颜悦色。 -- 第152页 蒋乔知道此事后,就不由叹了一口气:不论是永宣帝对自己的几分关照,还是孙太医的投诚,究其源头,竟然都和蒋博有关。原主,当真是有个好父亲。 —————— 沉春阁离建章宫并不远,锦瑟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等到了建章宫,门外守门的小宦官认出她是蒋乔身边的贴身宫女,连忙笑着让锦瑟进去。 锦瑟也是以笑脸回应,同时在心里庆幸:还好主子向来算是受宠,不然今日这建章宫的门,那可算是难进。 锦瑟眼尖,一眼就看到在建章宫门口站岗的是小寿子,三两步就跳过去:“今日是你值班呀?” 小寿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锦瑟之后,就面露不赞同:“锦瑟姑娘,在宫里,时刻就要注意宫廷礼仪,你方才跳过来的举动,违背了宫规第三十九条,宫女行走时要” “好了好了,我下次不这样了。每次见到你都会被你说教一番,简直就是翻版的李妈妈。”锦瑟一脸怕了的表情,快速嘟囔了一句,就端正好仪态,问起正事来:“小寿公公,我奉明容华之令,来向皇上送荷包——不知皇上现在可有空闲?” 小寿子身为何长喜的徒弟,自然知道明容华绣的荷包是永宣帝亲自催过的,此刻就和气道:“你来得不巧,皇上正在里头批阅奏折呢,我师父也在里面伺候着。” 见锦瑟面上有几分丧气,小寿子又赶紧道:“不过,今日送来的折子比十月的少了许多,算算时辰,应该一会儿就结束了。” 听到小寿子的话,锦瑟就俏皮一笑:“多谢小寿公公告知,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啦。” 一墙之隔的御书房内,永宣帝正如蒋乔所猜想的那样,心情颇好地看着奏折上一个个被圈起来的名字。 “何长喜,将这些奏折交到大理寺和御史台,让徐太傅和安国公主理此事。”永宣帝合上奏折,对着何长喜吩咐道。 何长喜为永宣帝又倒了一盏热茶,然后将永宣帝改完的奏折整理装好,送到门口给专门跑腿的小宦官。 “锦瑟姑娘怎么来了?”何长喜送完东西,转身看见锦瑟,就是笑脸相迎:“可是明容华有什么事情来找皇上?” 锦瑟就亮出一直捧在手上的水蓝色荷包:“是明容华的荷包绣好了,就派奴婢给皇上送过来了。” 何长喜就在心里“呦呵”了一声:明容华可真是会挑时候,皇上现在心情正好呢,看见明容华的荷包,估计会更高兴了。 在心里想完心思,何长喜就亲手接过锦瑟手中的荷包,问锦瑟道:“明容华怎么不亲自来?若是明容华亲自来送,皇上必然会多多有赏赐。” 锦瑟就眨眨眼,将蒋乔交代她说的话说了出来:“何公公,你不知道。明容华近日得了风寒,怕不慎传染给了皇上,就不亲自来了。” 何长喜点点头,表示理解:若是传染了皇上风寒,这般不注重龙体,严重点就可以直接被打入冷宫了。比起邀宠,自然保住自己最是重要。 然而面前的锦瑟却是话没说完,特意左右环顾了一圈,上前附在何长喜耳边,轻声道:“这是一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的原因——明容华于刺绣上不精,练了这几个月才绣出这一个。但明容华仍是觉得和宫中绣娘绣的相比,这个荷包恐怕配不上皇上,这才没来呢。” 何长喜闻言,向着锦瑟带来的荷包定睛一看:用的是上好的丝线布料,从细节配色可以看出绣荷包人的用心,但仔细看所绣的图案和纹路,就可知绣荷包的人不大精通女工的。这样的荷包,和宫中的绣娘相比,自然是差了许多,但身为后宫妃嫔所绣,算得上是诚心满满了。 这样想着,何长喜就向锦瑟点头道:“哪里哪里,明容华这荷包绣得已经是十分精致了,皇上定然会喜欢的。” “既然明容华病了,锦瑟姑娘就赶紧回去伺候吧。”何长喜接过荷包,对锦瑟说道:“我会将这个荷包,已经明容华的心意,好好地转交给皇上的。” 锦瑟圆满完成任务,面上含了欢喜的笑容,对着何长喜笑道:“那就多谢何公公了。”随后,锦瑟向何长喜和小寿子打了招呼,转身就向沉春阁走去。 何长喜看着锦瑟带着点蹦跳的背影,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捧着蒋乔的荷包,进了御书房。 “何长喜,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永宣帝改完了奏折,正倚在美人塌上喝茶,见到何长喜捧着东西进来,就开口问道。 何长喜连忙快走两步,将手中的荷包呈到永宣帝面前:“回皇上,刚刚是明容华身边的宫女来了,送来了明容华绣好的荷包。” 永宣帝挑了挑眉,颇有兴味地拿起荷包,放在手中前前后后地观赏。 蒋乔的荷包,选了永宣帝颇为喜爱的水蓝色,用了符合永宣帝身份的双龙戏珠图案,打底的是最简单的团纹图样。虽然整个荷包看着简单,但细看可看出针脚细密,是用了心绣出来的。 永宣帝拿着荷包,仔细看了看所绣的双龙戏珠图案,不论是龙还是明珠,都有些圆圆胖胖的,看着叫人觉得有种“有点丑但是又蛮好看”的矛盾之感。 若是永宣帝到现代来过,就能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了——“丑萌”。 何长喜觑着永宣帝的面色,竟然从里面发现了几分喜欢之色,就赶紧说起好话:“皇上,奴才看着明容华绣的荷包,虽不是顶好看,但里头装的,都是明容华对皇上的一片心意呀!” -- 第153页 永宣帝就点点头:后妃里也有送他各式各样绣件的,但大多数为了好看,都是让宫里绣娘绣好,再自己最后绣上一点,就权当是自己亲手绣的了。 永宣帝对于这样的行为,一向是表示理解的:向他送荷包这类物件,一看就是想向他示好的。而他喜欢吟诗作画,审美水平颇高,又从小用宫里顶尖绣娘的手艺。妃嫔们自然怕亲手绣的荷包遭了他嫌弃,反倒弄巧成拙了。 是以这么一些年来,除了德妃和娴婕妤,就没人送自己亲手绣的东西了。 然而纵然是德妃和娴婕妤,也有一些叫永宣帝不满意:德妃的样式图案,一应都是大皇子喜欢的,一看就是顺手给永宣帝绣的;而娴婕妤呢,不知是因为孝安太后给娴婕妤女工启蒙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娴婕妤的绣品,几乎都和孝安太后有六七成相似。永宣帝每每看到,都会想起孝安太后还在时的回忆。次数多了,永宣帝自然就不高兴了。 如今看见了蒋乔绣的荷包,是属于个人的风格,又给旁人以一种新奇的矛盾感,永宣帝就愈发感受到蒋乔的一片真心。 看着蒋乔所绣的、丑萌丑萌的荷包,永宣帝觉得心情颇好,就向何长喜问道:“明容华怎么不亲自来?” 何长喜连忙将锦瑟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明容华才没来呢。” “明容华的风寒可是要紧?”永宣帝放下荷包,皱着眉头问何长喜。 何长喜早有应对:“回皇上,明容华刚刚叫了孙太医过去。” 永宣帝心中一动,转头问何长喜:“你去问问周德福,朕上回叫他准备的轿辇可是准备好了?” 何长喜点头哈腰地应下,亲自去殿中省跑了一趟,再回来回答永宣帝:“回皇上,周德福说,轿辇已经备好了。因着皇上的吩咐,那上面的栀子花和茉莉花图样,是整个尚衣局绣活最好的张绣娘绣的。” “既然如此,你就派人去殿中省亲自取了轿辇,随着朕去沉春阁看看明容华吧。”永宣帝嘴角含了一缕笑。 何长喜在心中腹诽:您刚才叫我去的时候,直接吩咐这一句多好,那可就省的我多跑一趟了。 然而何长喜在心中吐槽永宣帝,嘴上只能笑呵呵地应下,然后快步向殿中省走去,感觉自己在深秋的冷风底下,居然有流汗的趋势。 何长喜在外头尽最大的速度行动,永宣帝等了一小会儿,觉得何长喜的速度实在是甚慢,就向着御书房外面扬声道:“来人!” 进来的是十分机灵的小福子,行礼道:“奴才在,只是不知皇上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才?” “去将朕的轿辇给准备好,摆驾沉春阁。”永宣帝说道:“等何长喜回来,记得叫他直接把东西领到沉春阁。” 小福子露出个讨喜的笑容:“是,奴才这就去办,皇上稍等片刻就是。” 于是,在何长喜再次到达殿中省的时候,永宣帝的龙辇已经走在去往沉春阁的路上了。 —————— “幸苦孙太医了,还烦请孙太医等会儿配合我一些。”蒋乔亲手给孙太医递了个荷包,又请孙太医坐下。 孙太医微微一笑:“微臣多谢明容华赏赐。只是恕微臣多嘴,若是皇上没来可怎么办?” 蒋乔就是抿嘴一笑:“孙太医放心吧。我敢肯定,皇上若是今天不来,那明天也会来的。” 对于蒋乔的信心,孙太医点头道:“若是明容华能猜中几分皇上的心思,是极好的。” 这样说着,孙太医就又想起怜嫔之事的那个晚上,蒋乔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如今转眼几个月过去,蒋乔却是淡然了许多,甚至开始发展自己的眼线、收买人心。 这样就是极好的。孙太医自己在心里念叨:蒋博是他的恩人,蒋乔身为自己恩人的女儿,他自然希望对方可以在宫里活得好些。 就在蒋乔和孙太医两厢静坐的时候,合上的窗棂闪过茗夏的身影,还有轻轻叩响的声音。 这就是蒋乔事先定下的暗号,表示永宣帝进了院子。 孙太医即刻就将帕子放在蒋乔的手腕上,将手搭上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回明容华,您的风寒并不严重。只要好好地歇上几天,不吃荤腥油腻,再用些汤药即可。” “不过,请恕微臣多嘴问一句。”孙太医起身,按着先前讲的问道:“明容华,微臣前几日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您有寒气入体的状况,还特意嘱咐您,要保暖一些。怎么今日还是染上了风寒呢?” 蒋乔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点懊恼:“我这几日都有遵从孙太医的嘱咐。不过是昨晚沐浴出来,觉得有些热了,就开了点窗子。原想着透一会气就关上的,谁想到绣荷包绣入了迷” 蒋乔话音未落,就见永宣帝推门而入,用一种责怪的口吻说道:“胡闹!怎么能为了绣荷包而感染了风寒!” —————— 时间往回倒一点,将视角转到永宣帝这边。 永宣帝遥遥看见了从沉春阁里探出头来的常绿树木,不由笑道:“从前经过沉春阁,觉得没有些特别的。倒是明容华搬了进来以后,觉得沉春阁的景色愈发吸引人了。” 何长喜笑着说道:“那可不是。沉春阁是皇上亲自为明容华挑选的居所,明容华自然会精心料理的。” -- 第154页 永宣帝轻轻点头,面色明显露出几分愉悦。 等到了沉春阁门口,永宣帝挥了挥手,轻声制止了看门的小成子和小郭子行礼问安:“你们一律免礼。明容华如今病了,不要出声吵到她歇息。” 性子机灵的小福子,听见永宣帝的吩咐,赶紧上前进到院子里面,快速吩咐了院子里的人不要出声、不用请安。 永宣帝看了看院子里有序工作的宫人们,不由颔了颔首:总比在咸福宫的时候好多了,有老宫人,仗着资历偷奸耍滑。 接着,永宣帝就走到走廊下,看见站在窗边的茗夏,又听见屋子里隐约的说话声,就用眼神询问茗夏。 茗夏上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回皇上,孙太医正在给主子请平安脉。” 永宣帝挑了挑眉,悄悄走到屋门口,听着蒋乔和孙太医的对话。 等听到蒋乔那句“绣荷包绣入了迷”,心中受到了一点震动,快速地涌起一点暖意、要见蒋乔的急促,以及对蒋乔不爱惜身子的些许责怪。 在这种情绪的催动下,永宣帝伸手推了门,对蒋乔说了那句话。 见到永宣帝到来,蒋乔和孙太医面上俱是受到惊吓的表情,一齐起身问安。 “回皇上,微臣已经替明容华请过诊了。”孙太医拱手道:“微臣现在要替明容华下去开药方,便就此告退。” 永宣帝故意板着一张脸,对孙太医点点头。见对方迅速走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之后,永宣帝就径直走向蒋乔方才坐着的美人塌,半点不理会对自己展开笑颜的蒋乔。 蒋乔见永宣帝故作生气、不理自己的模样,在心里偷笑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那又不是普通的荷包,是要送给皇上的荷包” 蒋乔的话音刚落,永宣帝就哼了一声:“任凭什么荷包,怎么会有身子重要?” “皇上,嫔妾知道错了嫔妾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蒋乔软着嗓子,用手拽了拽永宣帝的衣袖,颇有点撒娇意味道:“嫔妾下次,一定关好了门窗,在炭盆旁边给皇上绣荷包呢。皇上就别板着脸,理一理嫔妾吧。” 美人撒娇,永宣帝看着蒋乔一双素白的小手在自己的衣袖上晃呀晃,自然抵挡不住,用手捉了蒋乔的手,一副生气的样子:“你记住就好,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 等蒋乔顺着力道,靠着永宣帝坐在美人塌上时,永宣帝就看着蒋乔的面色,从委屈变作欢喜,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对了,方才可是爱妃亲口说了,要在炭盆旁给朕绣荷包呢——那朕就却之不恭了,只等着爱妃的新年礼物。” 蒋乔闻言就是一愣,扭了扭身子道:“皇上怎么这样狡诈!不但骗嫔妾做荷包,还要笑话嫔妾!” “怎么能用狡诈形容朕呢?”永宣帝皱了皱眉头:“还有,朕什么时候笑话爱妃了?” “嫔妾的荷包刚刚送过去,皇上就来了,还让嫔妾继续绣荷包。若是嫔妾绣得好也就罢了,可是嫔妾分明绣得丑丑的,皇上还要。”蒋乔说到这,撇了撇嘴,娇哼道:“那不分明就是皇上想取笑嫔妾么!指不定皇上不高兴的时候,拿出嫔妾绣的荷包,就笑开怀了。” 永宣帝看着蒋乔娇哼的模样,原先还觉得有趣可爱,但仔细一看,就看见蒋乔眉眼中深藏着的失落和伤心。 永宣帝就想起,从前孝安太后还在时,和自己曾经说过一句:“历云,你要记住,往后不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对你一片真心的人,也不要对想利用你的人动半分恻隐之心。” 那是他年纪尚幼,只是点头说:“母后,儿子记下了。” “不仅要记下,还要明白。”孝安太后笑得温柔:“母后就是年轻时没能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现在被困在这凤仪宫里。” 而永宣帝直到遇见蒋博,才开始真正实践孝安太后教他的话。 “爱妃误会朕了,朕可没有取笑爱妃的意思。”永宣帝下意识地握紧了蒋乔的双手,带了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慌张:“爱妃给朕绣的荷包,朕觉得很独特,所以才想要爱妃再送朕一个的——若是爱妃不信,朕明日就将那个荷包带在身上!” 双手骤然被握紧,蒋乔在那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闪过一瞬的痛色。 永宣帝敏锐地意识到蒋乔现在的感觉有些不对,又感受到蒋乔的手方才有一瞬间想要收回的力道,就将蒋乔的手捧到眼前,细细地看起来。 这一看,永宣帝就看了蒋乔的手指尖上,有针扎留下的痕迹。 蒋乔算好时间,正好时永宣帝清楚看到痕迹的下一瞬,加大力气,将手抽回来:“皇上别看,一点都不好看,都是嫔妾不小心罢了。” 永宣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心中也莫名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你一点都不像你父亲。”永宣帝望着蒋乔,天生一双含情目,能轻易地叫女子溺死在里头:“蒋博聪颖,你可真是傻得很。” 就像其他妃嫔一样,叫绣娘们完成大半,就能得到一个省事又好看的荷包了。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又染了风寒,又扎伤手指呢? 想到此处,永宣帝就感觉自己的心是难得的柔软。 “嫔妾才不傻呢。”蒋乔看见永宣帝的双眼透露出几分柔情,就知道永宣帝已经走上自己设定好的心理轨迹了,就趁机再补充一句:“皇上那么有审美,嫔妾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嫔妾的荷包——只是,嫔妾有份私心,希望皇上好好地收着那个荷包就好了,就不必戴着了。” -- 第155页 这原本是可以不必说的是,毕竟只是永宣帝随口一说说的话。但鉴于永宣帝的记忆力是个谜,蒋乔只好打个预防针,免得明天永宣帝真的挂了她绣的荷包。 到时候,可不用徐徐图之做咸鱼了,蒋乔可就真的成为后宫公敌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永宣帝还没戴过那个妃嫔亲手绣的荷包呢。 “好,朕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收着那个荷包的。”永宣帝又小心地握住蒋乔的手,允准了蒋乔的这份私心。 见永宣帝此时是难得的感动,蒋乔就趁势趁胜追击:“皇上既然来了,就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吧?” 永宣帝听见蒋乔的问题,就不由“嗯?”了一句,在那一瞬间有了点帝王的警觉:往日他下午去妃嫔那儿,妃嫔自然都是留想留住他用晚膳——因为一旦他留下用晚膳,那么懒得翻牌子、直接宿在那儿的几率非常高。 明容华前面这样真情流露,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么?永宣帝的眼中隐约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不想,蒋乔下一句却是:“嫔妾近日还学了怎么下长寿面呢,皇上可要尝一尝?” 永宣帝心中划过的失望迅速消散,随即被一种温情填满。望着蒋乔含情脉脉的眼眸,永宣帝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温柔说道:“朕自然要尝一尝。不过,爱妃怎么不等朕生辰那一天再给朕做?” 蒋乔眨了眨眼,整张脸都显得明艳而灵动:“皇上生辰那天肯定很忙的,要收好多礼物。嫔妾知道,肯定也会有别人给皇上送长寿面的——那么多长寿面,皇上估计没吃到嫔妾做的,就饱了。” 永宣帝扬声笑起来:“原来爱妃是想让朕单独尝一尝爱妃的长寿面呢。” “那嫔妾也是为着皇上着想。”蒋乔眉眼间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小得意:“教我下面的黄师傅可是说了,我很有天分、进步很快呢。皇上尝不到,那是皇上的损失。” “好吧,朕就留下来,尝一尝爱妃亲手下的长寿面。”永宣帝抚掌而笑,点了点蒋乔的鼻头:“免得朕错失了这个机会,以后追悔莫及。” 何长喜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出声,只在心里头感叹:这明容华,可真是有本事,皇上每次来到沉春阁,必然是满心欢喜的。而且明容华这本事,不是有心计的那种本事,而是所作所为都能让皇上高兴的本事——这种本事,只能用明容华的性子很合皇上心意的缘分来说了。 永宣帝高兴了,就愿意和蒋乔提起蒋柯:“说起来,你哥哥真的是和你父亲一样,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不论是洪县水灾,还是后续灾情的处理中,都做得很好。依着朕看,你哥哥值得一个特优的年终考评。” 大晋朝有规定,每位官员每年都有年终考评,根据一年之中的表现和民意调查来评定。年终考评,分为“优良中差”四个等级,只有连续两年获得“优”的评价,或者连续三年获得“良”及以上的评价,就可以加薪升职。 自然也有特例——若是得到“特优”的考评,那么过了年就可以即刻升职了。 蒋乔明白永宣帝的言下之意,但仍要做没听懂的样子:“多谢皇上对哥哥的夸奖。” 永宣帝就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蒋乔傻,然后和蒋乔说起旁的事情来。 时间一划就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 蒋乔抬眼望了望天色,有些兴奋地对永宣帝说道:“皇上,时候到了,嫔妾去给皇上下面了!” 永宣帝看向蒋乔眉眼弯弯的模样,给了一句鼓励:“爱妃去吧,朕很期待。” 蒋乔系好披风出门,茗夏自然跟着,整个沉春阁的内室,就只剩下永宣帝和何长喜。 永宣帝翻了一会儿蒋乔塞给他的刺绣图样,在心中选好下一个荷包的搭配,就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何长喜。 何长喜正在那儿进入“呆立”状态呢,听见自己的名字,当即就是一哆嗦,立刻上前道:“皇上,奴才在。” “这后宫里,还有几所没有主位的宫殿?”永宣帝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何长喜一震,脑子中有一个猜想,但又没有时间细想,只能优先选择回答永宣帝的问题:“回皇上,还有含章殿、长宁宫、钟粹宫、储秀宫、延禧宫、永和宫以及” 何长喜一气将没有主位的近十个宫殿讲完,永宣帝也没有半点回应。 在何长喜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永宣帝摸了摸下巴道:“朕瞧着储秀宫很好,只是名字朕不大喜欢,等朕有空了,就为其亲自手写一个牌匾——何长喜,你觉得,永熙宫这个名字如何?” “皇上起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何长喜堆笑道。 永宣帝就摇摇头,一副“和你商量没多大价值”的模样,决定发挥帝王的专断——就这样决定了,将储秀宫改成永熙宫。 就在永宣帝想着“永熙宫”的牌匾用什么字体写的时候,蒋乔亲自端了一小碗热气腾腾地面条回来了。 “皇上,你快尝尝。”蒋乔双目含着期待,对永宣帝说道。 永宣帝看着这碗面条:清浅的汤底,上头撒了翠绿的葱花和放了金黄的煎蛋,不但没有显得无食欲,反而很有诱惑力。 一种平常而又温馨的诱惑力。 “爱妃不用晚膳么?”永宣帝拿起筷子就要品尝,临吃前,还特意询问了一下蒋乔。 -- 第156页 有些昏黄的烛光下,蒋乔的一双眼却显得分外明亮动人:“唔,嫔妾想看着皇上吃嫔妾亲手做的面。” “那样的话,嫔妾会有一种满足的开心感。”蒋乔喃喃低语,将这句轻柔的话送进永宣帝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来啦,肝死我了呜呜,明天试一试语音码字 阿乔:我今天演了那么多字的戏,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我的进步! 永熙宫是不是蛮好听hhh 么么爱你们 【有奖问答】锦瑟和小寿子什么时候见了第一次面? 第六十四章 · 永宣帝听见蒋乔这句话, 在那一瞬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像在大雪纷飞的夜晚,被暖暖的火炉围住的感觉。 是一种叫人留恋不已的感觉。 长寿面是有点滚烫的, 上头成腾起热热的雾氛, 带着点面食特有的香气,朦胧住蒋乔带笑的面容, 却也显得蒋乔的两汪秋水愈发的荡漾明艳, 是遮不住的光亮。 永宣帝未曾再说话,只是将那一小碗长寿面用完,向蒋乔笑道:“朕用完了, 爱妃看够了没有。” 蒋乔就笑着摇摇头:“还没有呢。”说完转头,就从茗夏手中接过一个盘子:“这是长寿糕。嫔妾小时候过生辰的时候, 嫔妾母亲就会买给嫔妾吃。” “但过生辰吃长寿糕, 似乎只是嫔妾母亲的祖籍地洛州的规矩, 在京城是没有的。”蒋乔微微笑着,看着永宣帝眼里闪过的恍惚和怀念。 蒋乔记得是对的, 原书里提过,孝安太后祖籍在洛州,仍保有过生辰吃长寿糕的习惯。是以孝安太后在世时,每逢永宣帝的生辰,就会亲自下厨,做一盘长寿糕给永宣帝吃。 长寿糕其实很简单,就是寻常做糯米糕的法子, 不过是在里面多加了几勺绵白糖, 用来寓意福寿绵长。 正巧原主的母亲, 其祖籍地也是在洛州,蒋乔就以此借口, 为永宣帝奉上一盘长寿糕。 果然,永宣帝用完一块长寿糕,看着蒋乔的面色就愈加柔和起来:“好了,朕用完了,爱妃也用膳吧。” 蒋乔也不推辞,起身应了一句好,就转身去了另一个明间,匆匆用了一些炒饭就回来了。 一回来,永宣帝就指着图样说:“朕可想好了,你下回送给朕的荷包,朕要祥云纹做底,上头绣瓜瓞绵绵的图样。” 瓜瓞绵绵,出自《诗经》中的一句——“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寓意着子孙昌盛,繁荣富贵。名字听着复杂,但图样算是简单:一条绵延缠绕的长藤,上面结着许多的瓜,旁边还翩飞着蝴蝶。 “是,嫔妾遵命。”蒋乔看好了图样,含笑着在永宣帝身边坐下:“嫔妾多谢皇上挑了个简单的样式。” 永宣帝捏了捏蒋乔的面颊,笑道:“爱妃知道朕的苦心就好。”随即又亲自伸了龙爪,捧起蒋乔的手看一看:“还好,爱妃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还不至于下面也弄伤自己。” 都过去那么久了,您才想起来关心么。 蒋乔在心里默默腹诽,然而面上却是一派娇俏的笑容:“嫔妾才没那么笨呢——皇上可不许小看嫔妾。” 永宣帝就在心中失笑:这不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有点笨了么? “好好好,朕不小看爱妃。”永宣帝笑着说了这句话,轻轻拍了拍蒋乔的手,温声道:“爱妃觉得,‘永熙’这两个字如何?” 蒋乔蒙了一会儿,先皱眉问道:“皇上,这‘永熙’是哪儿两个字?” 永宣帝轻笑起来,将蒋乔的手掌翻过来,在蒋乔的手掌上写下了“永熙”二字。 蒋乔仔细想了想,笑道:“回皇上,嫔妾觉得‘永熙’这二字极好。嗯和嫔妾的封号‘明’也很相称——皇上是打算给沉春阁赐名么?” “爱妃觉得这两个字好,那朕就放心了。”永宣帝对蒋乔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敛目笑道,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随后,永宣帝又拉着蒋乔,聊了一些话本上的轶闻趣事。等到了时辰,永宣帝就看了看天色,在蒋乔耳边轻声道:“时辰不早了,爱妃和朕安歇吧。” 沉春阁的灯就这样逐渐暗下来。 夜间,属于初冬的寒冷晚风席卷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 翌日早上,蒋乔醒来的时候,永宣帝和往常一样,已经离开了。 蒋乔一出温暖的被窝,就感觉浑身一哆嗦,整个人被冻得清醒了过来:“锦瑟!茗夏!” 锦瑟和茗夏二人闻声进来,一人手上捧着毛茸茸的兔毛软被,一人拿着装好的手炉进来,后头几位二品宫女合力端着一盆银炭。 “昨晚起了冷风呢。”茗夏将手炉塞进蒋乔的手中,笑道:“所以奴婢一早就将银炭给烧起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蒋乔摇摇头:“没有呢,我这不是才起么。” 锦瑟赶紧将兔毛软被给蒋乔披上,神情中是少女的激动:“主子,冬天要到了,马上又要下雪了!” 蒋乔披好兔毛软被,拿好手炉,随后在宫人们的伺候下开始洗漱,在间隙向锦瑟笑道:“就知道你最喜欢下雪,也不嫌冷——不过在宫里,可不能轻易打雪仗了。” 锦瑟撅起小嘴:“奴婢知道啦,宫规森严嘛。” 茗夏在一旁好笑地摇摇头,加快速度为蒋乔穿好衣裳。 -- 第157页 等到了用膳的明间,蒋乔就是一惊:“这是” 梧桐将餐具摆好,一脸欢喜地蹦到蒋乔面前,低声道:“主子主子!奴婢打听到两个好消息!” 蒋乔看了看桌上比往日丰盛的膳食,对着梧桐点头道:“你说,是什么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奴婢去大膳房的时候打听到的。”梧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早膳:“今天早上,皇上御前的小福子亲自去了大膳房,嘱咐他们今日要给主子准备正三品贵嫔的早膳呢。” “第二个消息,是奴婢在回来的路上知道的。”梧桐眨了眨眼睛:“也是今天早上,小寿子去了一趟殿中省,说是皇上有意修整收拾储秀宫呢。” 蒋乔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她昨晚下了一番功夫,确实是颇有成效呀。 “锦瑟,茗夏。你们两个去将我昨天定好的、皇上和太后的生辰礼物再核对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蒋乔对锦瑟和茗夏吩咐道,见两人应下,又转头对梧桐说道:“对了,你近日要仔细看着点苏容华那边。” 施贵太妃进京在即,苏侍郎一案即将要有定论。 蒋乔先前觉得苏容华不会再折腾,可到如今,蒋乔却有一种直觉:苏容华不会善罢甘休,丧母之仇,她不可能就这样饶过苏良人和林姨娘。 “奴婢知道了。对了主子,奴婢还知道沈选侍,在千雪居里不时地联系宫外的文昌伯呢。”梧桐向蒋乔询问道:“主子可要奴婢派人盯着一些沈选侍。” 蒋乔点点头:“自然要盯着,若是沈选侍有什么异常,就即刻来回我。” 沈选侍因为怜嫔之死被娴婕妤诬陷,才落得这般境地。蒋乔上次特意去提醒了沈选侍,相信对方一定会明白一些东西。 若是沈选侍不甘心,想着要翻身复仇,蒋乔不介意帮她一把。 现在能坑娴婕妤的事情,蒋乔是很愿意做的。 —————— 蒋乔想着怎么去坑娴婕妤,文充媛则想着如何拉端妃下水。 “真是羡慕端妃,托生在许家,上头有个心机深沉的姑母保着——哪怕坏事做尽也没有事情呢。”文充媛语气是懒洋洋的,眼中却闪过冷冽的恨意。 知书将重新装好的手炉放到文充媛手中,笑道:“再过不到半月,施贵太妃就要进京了。到时候,太后娘娘可没法子仔细看着端妃了。” 文充媛握紧了手炉,想从上面汲取一些温暖,然后抬眼看向知画:“苏容华当真是这么说的?到时候算一算,才将将八个月,她当真敢?” 知画微微一笑:“奴婢当时也很惊讶呢,特意询问了两三遍。苏容华亲口和陈太医说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做好了面对最坏结局的打算。” “呵,真没想到苏容华从前看着木讷温顺,疯起来真是够疯的。”文充媛眯了眯眼:“看得出来,苏容华当真是和苏夫人母女情深。” 知书笑道:“许太后既然盯着苏容华的肚子娘娘,这可是个好机会。” “本宫知道。”文充媛的手扣了扣手炉:“今日叫陈太医来,为本宫请一个平安脉。” 知画应下,随后就出去找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 十一月初五,永宣帝的万寿节。 一大早,建章宫里的宫人就像流水一样,进进出出地不得停歇,忙着将从各处送给永宣帝的生辰礼物送给永宣帝过目。 先是邻国和附属小国的,再是诸位臣工侯爵的,最后是后宫众妃和许太后的。这么多的生辰礼物,建章宫的宫人足足搬了大半天才搬完。 一时之间,建章宫内被珠光奇彩给笼罩,叫进去的人几乎被各色奇珍异宝迷得找不到路。 饶是何长喜见多识广,心里也充满了震撼。 等宫人们先将院子里堆了一大半后,何长喜就请批完奏章的永宣帝前来观摩。 因着今日是永宣帝生辰,大臣们都颇为懂事,只上了极少数不重要的奏章。 “皇上,这是施贵太妃和顺王一齐送过来的。”何长喜见永宣帝的目光锁定在一座龙凤呈祥的雕塑上,就赶紧介绍道。 这一座龙凤呈祥的雕塑,是用纯金做出金龙,再用纯银做出银凤,上头又镶嵌了各色水晶宝石,在阳光下折射着斑斓五彩的光芒。 永宣帝看着面前金银交映的雕塑,冷哼一声:“果然不出朕的所料。凭着施贵太妃和顺王的性子,必然要和朕好好炫耀一下,这先帝划给她们母子的封地金州,是多么地盛产黄金白银。” “他们母子到哪里了?”永宣帝撇过眼,不再看面前炫目的龙凤雕塑,只向何长喜问道。 “回皇上,施贵太妃和顺王已经到了襄州了,估计十一月十五日就会到京城了。”何长喜弯腰回道。 “若是朕记得不错,前些日子还说他们母子在十一月初就能进京了。叫朕吓了一跳,还以为都不能好好过个生辰了。”永宣帝悠悠叹道:“没想到,施贵太妃眼里只住着许太后呢,打算亲手给许太后奉上生日礼物。” 何长喜就笑道:“因着奴才看,太后娘娘必然应付得过来。” 正说着,就有不同宫里的宫女提前送来特殊的贺礼——自己主子亲手下的长寿面。 永宣帝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大膳房统一出品的长寿面,十分地精致——用清黄的鸡汤做汤底,面条摔打揉搓地十分有劲道,里面是千篇一律的水煮荷包蛋,而非是金黄的煎蛋。 -- 第158页 “朕也有些饿了,将这一碗端上来吧。”永宣帝想起两天前,蒋乔亲自下厨做的长寿面,再对比眼前假借他人之手的长寿面,心里就生出了一点不满。但是不满归不满,宫里厨师的好手艺还是唤醒了永宣帝的饥饿之感。 于是永宣帝随手一指,点了最小的那一碗长寿面。 何长喜连忙端过来,回道:“禀皇上,是柔昭仪送来的长寿面。” 永宣帝点点头:点了柔昭仪啊,那可是正好显示了自己对她的宠爱呀。 说起柔昭仪,永宣帝就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朕听说,顺王妃已经有孕了?” 何长喜连连点头,回道:“禀皇上,顺王妃的确有身孕了。” “自己的嫡妹,刚嫁出去就怀了身孕。”永宣帝轻轻道:“柔昭仪一定很开心,但又在心里挂念顺王妃吧?” “何长喜,你让人将延禧宫收拾出来,给顺王和施贵太妃居住。”永宣帝转了转玉扳指,吩咐道:“这样的话,柔昭仪就能时时去看望顺王妃了。” 何长喜一边应下,一边在心里偷偷说道:延禧宫就在柔仪殿的旁边,柔昭仪不仅能时时看到顺王妃,还能经常看到顺王呢。说不定柔昭仪运气好,就能看到顺王妃和顺王这对新婚燕尔在一起卿卿我我呢。 “皇上,严嬷嬷求见。”小福子突然到永宣帝面前,行礼说道。 何长喜则是微微愣了一下:严嬷嬷年纪大了,又是孝安太后的乳母,皇上对她是十分敬重的。上次选秀,许太后派了陈嬷嬷掌管。皇上无奈之下,就将严嬷嬷请出山,和陈嬷嬷一起掌管秀女选秀的诸多事宜。而选秀结束后,皇上又让严嬷嬷回到殿中省,挂个名位,安心养老了。 怎么今日,严嬷嬷亲自来了? 永宣帝神色一正:“这天气渐渐冷了,快些请严嬷嬷进来吧。”说完这话,永宣帝就进了屋,顺便叫宫人将快熄灭的炭盆烧得旺一些。 等严嬷嬷进了内殿,刚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永宣帝就急忙将严嬷嬷扶起:“严嬷嬷不必多礼。这时节入了冬季,嬷嬷要见朕,派个宫女来说一声便是,朕亲自去看嬷嬷,何必跑着一趟?” 严嬷嬷面上笑开了一朵花:“今日是皇上的生辰,奴婢当然要亲自来一趟。”随即,严嬷嬷就开始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长寿糕嬷嬷,多谢你还能记得做给朕吃。”永宣帝看着严嬷嬷生出皱纹的面颊,内心亦是充满了几分感动:孝安太后逝去后,他是将严嬷嬷视为半个母亲的。 严嬷嬷但笑不语,只是将长寿糕放到永宣帝面前,示意永宣帝赶紧尝尝。 永宣帝就拿起一块热气腾腾地长寿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随即就面露惊讶:“严嬷嬷,今年这长寿糕” 长寿糕虽然做法简单,但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和口感是不一样的。比如前两日蒋乔的长寿糕,是很标准的好吃,带给永宣帝的更多是心意和感动。而从前严嬷嬷在孝安太后逝去之后,也给永宣帝做过长寿糕,但在永宣帝看来,味道和口感都和孝安太后的不同,仅有四五成的相似。 而严嬷嬷这次拿来的长寿糕,和孝安太后所做,足足又九成九的相似度。 严嬷嬷见到永宣帝眼中的惊喜和怀念,就缓缓开口道:“皇上,今日这长寿糕,可是娴婕妤亲自做的。” 听见严嬷嬷的话,永宣帝的面上欢喜不减,但心中却是微微一沉:“这次的长寿糕,朕极为喜欢。但既然是娴婕妤亲手做的,娴婕妤怎么不亲自来送?” 严嬷嬷赶紧笑道:“是奴婢去大膳房准备做长寿糕的时候看见了娴婕妤呢。娴婕妤要做,奴婢就给娴婕妤打了打下手。因着在制作过程中,娴婕妤不慎被烫伤了,不方便来送,才由奴婢来送的。” “奴婢当时可尝过了,简直和孝安太后从前做的一模一样呢。”严嬷嬷搓了搓手:“奴婢想着,皇上定然会喜欢的。” “娴婕妤和奴婢说了,是试过了许多次,才做出记忆中孝安太后所作出的味道呢。”严嬷嬷说道。 孝安太后在世时,每年永宣帝过生辰,都会其他几个安国公的下一代召过去,陪着永宣帝快快乐乐地过生辰。娴婕妤也在其中,当然有幸尝过孝安太后所做的长寿糕。 “朕自然喜欢,还是嬷嬷最懂朕。”永宣帝下意识地轻笑,随即就关切道:“娴婕妤烫伤了?可是要紧?” 严嬷嬷就道:“回皇上,娴婕妤当时捂住了受伤的地方,不叫奴婢看到呢。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严不严重,现在还在心里担心呢。” 严嬷嬷这话说的,就有几分叫永宣帝亲自去看娴婕妤的意思了。 永宣帝自然听出了严嬷嬷的言下之意,带着一脸关切道:“朕在心中也有一些担心娴婕妤但是,朕这边还有一些政务未曾处理完。不如严嬷嬷就先到含章殿去,替朕先去看看娴婕妤吧。” 见永宣帝果然被打动,准备等会儿去看娴婕妤,就立时笑道:“政务要紧,皇上晚点去是应当的。娴婕妤性子体贴,必然不会叫皇上烦心的。” “既然如此,奴婢就先告退,往含章殿去了。”严嬷嬷带着笑行礼,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告诉娴婕妤这个好消息。 娴婕妤是她和孝安太后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将来自然是由娴婕妤来照顾皇上,她才能安心去地底下见孝安太后呢。 -- 第159页 何长喜站在一旁当雕塑,看着严嬷嬷乐呵呵地离开,不由在心里摇头:严嬷嬷多年未曾近身伺候皇上,如今也看不出几分皇上的心思了。 特意去效仿孝安太后的味道,皇上纵然吃的时候十分怀念,但转过头来细想,就会对娴婕妤有点不喜了。 皇上最厌烦的,就是仗着故人故情,对着自己耍小心思的人了。 —————— 用完长寿面和长寿糕,吃饱了的永宣帝就叫何长喜去御膳房取消了午膳。在御书房里处理完自己口中“剩下的政务”之后,就依言去了含章殿。 消息自然传到了旁人宫里。 “皇上可真是勤于政务。”蒋乔知道后只悠悠叹了这一句:永宣帝晚上照例是要和许太后一起用晚膳的,如今离传膳只剩下一个时辰,永宣帝才“处理完政务”,去往含章殿,可见是为自己的快速离开准备好接口。 “主子,如你所料,娴婕妤当真送了长寿糕呢。”锦瑟仰着头道:“可有了咱们珠玉在前,娴婕妤这就不能给皇上留下深刻映像了。” 一旁的茗夏却是摇摇头:“大膳房的人不是说了么,严嬷嬷亲自尝过之后,可是说像极了孝安太后所做的口味么?” 蒋乔轻轻笑起来:“这样才是正好呢。” 那晚给永宣帝做了长寿糕,虽有刷永宣帝好感的考量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截断娴婕妤今日的好算盘。 蒋乔是从原书中知道永宣帝无比怀念长寿糕,尤其是孝安太后所做的长寿糕。娴婕妤身为原书女主,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而正因为知道这点,娴婕妤必然会去模仿孝安太后的口感味道,力求给永宣帝一种感动。 这个法子,永宣帝是百分百能感动到的。 但偏偏蒋乔前头给永宣帝做过长寿糕了,还是单纯地因为小时候吃过,就想将它分享出去,分享给永宣帝吃。 在永宣帝眼里,蒋乔无疑是带着一片真心的。 那么,再看到娴婕妤这盘长寿糕的时候,永宣帝心中也会下意识地和蒋乔的对比起来,在心中有那么一点怀疑:娴婕妤特意做了孝安太后的口味,是有心圆自己的怀念孝安太后之感,还是更多地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呢? 蒋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六十五章 · 正如蒋乔所想, 永宣帝去往含章殿的时候,就在心头想着这个问题。 人皆为利己而生。 而身处后宫,自然更要处处为自己打算才是。 是以永宣帝虽然厌恶旁人借着孝安太后或者别的故人, 来对自己谋求算计, 但若是只有一两次,永宣帝认为自己还算可以接受。 可细数一数娴婕妤的次数, 从选秀时所画的玉如意, 再到现在仿了口味的长寿糕,正在永宣帝的忍耐度的极限。 永宣帝微微抿起嘴唇,想起孝安太后临终时所言——“历云, 母后支撑不住了你是嫡子,你是一定要登基的!千万不能叫施贤妃母子如意!” “你要多多联系你祖父, 安国公府不会放弃你的, 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还有、还有娴安郡君, 她始终是你的表妹,若是可以, 将来你一定要照看一二” 当时,他垂眸站在孝安太后的床前,将孝安太后的话一一应下。 孝安太后是他的生母,对他自然是百般疼爱、真心照顾的。但身为安国公府出来的皇后,她亦有责任为安国公府做打算。为世家谋荣华保富贵,可以说是世家女子被教育终身奋斗的目标。 说到最后,孝安太后已经是只剩一缕气息了。 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孝安太后牢牢抓住永宣帝的手腕:“历、历云, 母后知道这很困难。若是最后是在不得已, 你就千万要以自己为最重要!” 永宣帝思及此,怀着点复杂的心情笑了笑:纵然那样百般不甘、万般不服, 到最后,母后还是给他留了一条退路。 为着孝安太后,永宣帝可以给娴婕妤多一点忍耐心。 永宣帝这样想着,被轿辇缓缓载到了含章殿。永宣帝下了轿辇,迎着一众宫人的问安步入含章殿侧殿的内室。 永宣帝一进屋,就看见娴婕妤半卧在美人塌上,轻声安慰着严嬷嬷。严嬷嬷则是在一脸心疼地为娴婕妤上药。 “皇上来了?”娴婕妤侧头望见永宣帝进来,面上露出娴雅的微笑,下意识地就要将手从严嬷嬷手中拿出,然后起身给永宣帝请安。 “爱妃不必多礼。”永宣帝自然是笑着迎上去,然后按着娴婕妤的肩头,将其颇为温柔地置放在美人塌上的软枕上。 “嬷嬷,娴婕妤的手可要紧?”永宣帝带着一点关切,向严嬷嬷问道。 严嬷嬷一脸心疼,将娴婕妤被烫的通红的手拿给永宣帝看:“皇上瞧瞧。” 看着严嬷嬷的表情,永宣帝就知道,身为看着娴婕妤长大的人,严嬷嬷已经当娴婕妤是女儿一般的人物了,连自己被利用都没有察觉或者说心甘情愿。 “嬷嬷,朕来亲自给娴婕妤上药吧?”永宣帝这样说着,从严嬷嬷的手中轻轻地接过娴婕妤正在上药的手。 娴婕妤就是面色一红:“嫔妾何德何能,能让皇上屈尊为嫔妾上药呢?” 严嬷嬷看着永宣帝和娴婕妤,是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帝王夫妻么?见永宣帝要亲自为娴婕妤上药,就立刻识趣道:“回皇上,奴婢那儿还有点事情要回去,就先告退了,不打扰皇上和娴婕妤了。” -- 第160页 永宣帝颔首应下,然后深深看了一眼何长喜:“何长喜,替朕将严嬷嬷送回殿中省吧?” 严嬷嬷笑着行礼:“奴婢谢过皇上。” 何长喜接收到永宣帝眼神,心下有了打算,领命后就护着严嬷嬷回去殿中省。 “嬷嬷走慢些。”何长喜为严嬷嬷披上厚实的披风,又递了一个手炉,然后扶着严嬷嬷朝着殿中省的方向走。 “严嬷嬷,您服侍孝安太后多年,也该歇一歇了。”何长喜在路上思虑了片刻,随即就委婉开口道:“皇上当初调您去殿中省,就有这个意思。” 严嬷嬷还没听出何长喜的言外之意,只笑呵呵道:“皇上有心了。只不过给皇上做长寿糕,又不是什么劳累的事情,还不至于到歇一歇的地步。” 说完这话,严嬷嬷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有人,才对何长喜低声道:“咱们相识多年,我才和你说一句实话:我现在只盼着孝安太后的遗愿早点实现,这才能问心无愧地下去见太后娘娘呢。” 孝安太后的遗愿有哪些呢?永宣帝登基、施贤妃母子不如意和安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后。 就是为着这事,皇上才心烦呐!何长喜在心中对严嬷嬷无奈,嘴中说道:“嬷嬷,也因为咱们相识多年,所以我也对您说一句实话:嬷嬷,您该改变心态了。” 严嬷嬷脚步一顿,看向何长喜,疑惑道:“什么心态?” “皇上已经登基五年了,他已经不再是需要照看的九皇子了。”何长喜停下脚步,望着严嬷嬷,诚恳地说道:“凡帝王者,心里自有决策,嬷嬷,您不要想着过多干涉。” 严嬷嬷这才回过味来:“皇上难道对娴婕妤做的长寿糕不满么?那可是娴婕妤对皇上的一片真心呀!皇上可不能误会了呀!” 何长喜摇摇头,就是一笑:“皇上不是对娴婕妤做的长寿糕不满,皇上不满的是,娴婕妤利用您来送长寿糕,再借用您的嘴,将做长寿糕时不慎受伤这件事情给讲出来。” “可是,我今日不过是在大膳房巧遇了娴婕妤。我来得比她还要晚一些,娴婕妤应当不可能未卜先知”严嬷嬷皱起眉头,喃喃道。 “嬷嬷,您可别忘了。娴婕妤是安国公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入宫后又接手了孝安太后留给她的人脉势力。”何长喜缓缓道:“其实更让皇上不满的是,娴婕妤入宫后借着孝安太后耍的几次小心思。” 见严嬷嬷兀自在心里思索,何长喜就又说道:“嬷嬷,在您心里,是更疼皇上一些,还是更疼娴婕妤一些?” “自然是皇上为先。”严嬷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若说娴婕妤是严嬷嬷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那永宣帝就是严嬷嬷亲手带大的孩子,感情偏向肯定也完全不一样。 “那么嬷嬷,为了皇上着想,您就别偏帮着娴婕妤说好话、做好事了。”何长喜觉得自己颇有一些良心苦口的感觉:“这样不但不会帮到娴婕妤,还会叫皇上时不时想起孝安太后,更加烦心悲伤了。” “现在政务繁忙,施贵太妃又进京在即,皇上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去为着娴婕妤的小心思烦心。”何长喜说道。 “可是,我瞧着娴婕妤实在是为皇上打算,也是对孝安太后十分敬重”严嬷嬷回想起娴婕妤白日里恳切的话语,面露迟疑:“更何况,孝安太后生前就定好娴婕妤为皇上的正妻” “不错,孝安太后生前的确是有此意。您身为孝安太后身边最忠心的宫人,自然是要费心费力完成孝安太后遗愿的。”何长喜对着严嬷嬷劝道:“然而立后一事,全要看皇上的心意。娴婕妤如今才是从三品,又无子嗣,您纵然想着让娴婕妤为后,此时也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啊!” 何长喜就叹气道:“娴婕妤也确实是这样,但她也有为自己打算的成分在里面——若是她真的关心皇上、敬重孝安太后的话,何必要每次都给嬷嬷您看见,然后让嬷嬷您告诉皇上呢?” 严嬷嬷被何长喜说了一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娴婕妤利用了,更兼之心疼永宣帝在朝堂上独自撑着,当即就说道:“何公公,你回去叫皇上放心,我从此以后不会再随意掺和娴婕妤的事情了。” 何长喜见严嬷嬷明白了,就抖了抖身子:“如今天气寒冷,嬷嬷,咱们快些走吧” 等送严嬷嬷到了地方,何长喜还不放心,转身就向更着自己的小寿子道:“你回去,叫服侍严嬷嬷的人小心些,不要叫严嬷嬷随意见了娴婕妤。然后,你要将怜嫔那事儿,吹一点风到严嬷嬷的耳朵里面。” 小寿子立刻应下,转身就去做了。 何长喜完成永宣帝交代的任务,心下送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小步快跑,回到含章殿。 —————— 娴婕妤见严嬷嬷和何长喜双双离开,就看向永宣帝。 永宣帝没有看娴婕妤,只是低头为娴婕妤涂上最后一点药膏。娴婕妤看着永宣帝透出认真的清俊面庞,一向端庄的神情中,带了一点小女儿的姿态:“皇上,您觉得今日,嫔妾做的长寿糕怎么样?” 永宣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为娴婕妤涂完药膏之后,才看了娴婕妤一眼:“爱妃做的长寿糕,甚为美味——不过,下次就不要在做了。” 娴婕妤准备接受夸奖的笑容在脸上微微僵了一下,一双手有些不安地握紧:“皇上不喜欢么,那是嫔妾特意” -- 第161页 “正是因为爱妃是特意的 ,所以朕才不高兴。”永宣帝打算娴婕妤的话,语气有些生硬。 娴婕妤在那一瞬,就意识到自己入宫以来的步调,都做错了。不过没关系,看着永宣帝尚未生气的模样,娴婕妤就知道自己还有转变的余地。 “皇上,嫔妾知道了。”娴婕妤保持着端庄娴雅的微笑:“嫔妾入宫不久,只想着好好照顾皇上,不想却是叫皇上不高兴。” 娴婕妤说着就要起身请罪,永宣帝看了一眼娴婕妤涂满药膏的右手,轻声道:“你以后知道就好,不必起身了。” 见娴婕妤面上有悔过之意,永宣帝缓了缓语气,说道:“含章殿的‘含章’二字,取自淑慎含章这一四字成语;而你郡君的封号的娴安,则代表了娴雅安和的意思。” “朕相信,爱妃绝对能配的上这些字眼,也绝不会比端妃要差。” 娴婕妤仰起头,望着永宣帝一派平淡的面色,在心中明白:朝堂上,永宣帝要清理施家和许家的势力,就要捧出能干有才的新人来;而后宫中,永宣帝也是准备这么做的。自己想要被永宣帝捧上高位,就要配的上永宣帝对自己的期许,就要时时刻刻谨守“淑慎含章”和“娴雅安和”这八个字。 不要再刻意利用孝安太后争宠,不要再出现怜嫔这种事情。 “皇上,嫔妾明白了。”娴婕妤微微一笑:“嫔妾想为皇上分忧,自然不会叫皇上失望的。” 见娴婕妤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永宣帝就是一笑,语气也温和下来:“爱妃想为朕分忧,自然是叫朕欢喜的——殿中省上半年的账目出来后,朕放在那儿还没看呢。回头朕叫何长喜拿过来,爱妃替朕看一看吧。” “还有,朕知道爱妃每个月都会去端圣殿为孝安太后上香。”永宣帝提及这件事,倒有点认可娴婕妤的心意:“爱妃的诚心,朕自然会知道。” 娴婕妤闻言一笑,点头道:“不必何公公多跑一趟,我明日叫白穗给皇上送点心,再拿账本回来对就是了。” 永宣帝闻言就是颔首:“这样也好。”说吧,永宣帝就抬眼看了看时辰,说道:“时辰不早了,朕该去慈安宫了。” “皇上去吧,嫔妾不敢耽搁皇上。”娴婕妤笑着回答,随即目送永宣帝出了含章殿。 娴婕妤见永宣帝离开,就将白穗唤进来,将方才永宣帝所说的取账本一事交代清楚。 青麦在一旁问道:“皇上将如此重任交给主子,主子打算怎么办?” 娴婕妤懒懒歪了歪头:“皇上的意思,是叫我看看端妃有没有露出马脚,为年节之后的分权做打。” 青麦面色一紧:“主子的意思是” “一切都遵从皇上的心意。”娴婕妤对着受伤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端妃就算管账管得没问题,也得将问题找出来。” 青麦和白穗双双对视一眼,回道:“主子聪慧。” 娴婕妤就笑起来,吩咐白穗道:“感觉有些头疼呢。彩云呢?叫她来给我点上香灌蜡烛,要点桂花清香的。” —————— 话说那头,永宣帝的龙辇到了慈安宫。陈嬷嬷亲自出来,将永宣帝迎到了内殿。 永宣帝一进内殿,就看到许太后坐在大殿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上,向着自己招手:“皇帝来啦?” 许太后的眼角眉梢所流露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等待儿子许久的慈母形象。 永宣帝看着许太后显着年轻的面庞,在嘴角露出几分带着点嗤嘲的笑意:“儿臣给母后请安。让母后久等了,是儿臣的不是。” 许太后急忙起身,将正要行礼的永宣帝扶起:“今个儿是你的生辰,没必要整这些虚礼。”随后,永宣帝用手指了指桌上:“哀家吩咐他们准备的菜,都是皇帝喜欢吃的。” “母后有心了。”永宣帝扫了一眼桌上,见果然如此,就笑着坐下。 “皇帝,你可知今日外头发生的事情?”许太后亲手为永宣帝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问道。 “儿臣自然知道。”永宣帝用了那块糖醋里脊,咽下去后说道:“现在的山贼居然如此大胆,竟然再襄州的交界山伏击顺王和施贵太妃!朕已经下令,派侍卫前去护送他们了。” “哎呦,施贵太妃一生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惊吓呢?”许太后的眉眼间带上了明显的嗤笑:“哀家听闻,施贵太妃已经写信给施大将军,叫他派士兵前去护送了。” “足足三万士兵护送呢,先前先帝下江南也就是这个阵仗了。”许太后摇摇头,叹气道。 “施贵太妃受了惊吓,施大将军心疼妹妹,多送点士兵也是应当的。”永宣帝轻轻一笑:“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了母后,你可知道,顺王和施贵太妃给儿臣送了什么生辰礼物?”永宣帝夹了一块胭脂鹅肝,向许太后问道。 陈嬷嬷在替许太后盛汤,闻言就说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自然知道——那么耀眼一座纯金和纯银交汇的雕塑,一路从朝阳门送到建章宫,这满后宫里都传遍了。” 许太后接过陈嬷嬷惩盛好汤的青玉碗,叹气道:“虽然施贵太妃和顺王为了皇帝的生辰礼物,下足了血本和心思。但入秋以来几番灾情,施贵太妃和顺王怎么不体恤百姓疾苦,反而大张旗鼓地做这样一座雕塑呢?” -- 第162页 永宣帝就皱眉道:“不错。不过到底是兄弟和长辈——何长喜,你去办这件事,千万不要叫别人随意嚼施贵太妃和顺王的舌根!” 何长喜会意,向永宣帝和许太后嘿嘿一笑:“奴才领命。奴才保证,不到明日白天,就会将此事‘好好’解决的。” 何长喜下去之后,永宣帝和许太后暂时没有情报交流,就履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各自用完了这顿丰盛的晚膳。 “母后,儿臣看着端妃将后宫管理得颇好,准备年节时准予端妃的待遇。”永宣帝放下碗筷,对许太后道:“至于柔昭仪施大将军估计是年节前到京城,朕就将她晋为柔妃。” “皇帝自己有主意就行。”听见端妃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许太后也未曾表露高兴的神色,只挑了挑眉问道:“皇帝的药都准备好了?” 永宣帝颔首,一双眼中闪过冷厉的光:等年节之时,施大将军就要抉择了——是等盛宠的女儿诞下皇嗣,还是跟着妹妹一齐造反呢? 见永宣帝点头,许太后就想起白日里许家其他弟子递上来求情的消息:“大理寺从苏侍郎那儿牵出了不少官员,皇帝打算怎么办?” “苏容华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就先让苏侍郎禁足在苏府里头。”永宣帝平静道:“至于被苏侍郎供出来的官员就叫大理寺一一核实,若是罪名准确,就按照例律处罚就是。” 许太后点点头,准备回头想想,许家在朝堂上还有什么没做干净的事情,这次一并算到里面,于是就要送客:“时辰不早了,皇帝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永宣帝就行礼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告退。” —————— 施贵太妃和顺王奢侈无度、不恤百姓的话悄然在京城、在市井之中流传。百姓之中,凡听闻者无不愤慨,在心中唾骂施贵太妃和顺王,也自然就称赞起节俭为民的永宣帝来。 这样的话流传了十余天,直到施贵太妃进京那日。 正如永宣帝所想,施贵太妃挑着许太后生辰那一日进了京城。 顺王和施贵太妃一起,坐在华贵的辇车上面,看着繁华热闹的京城街道。 “母妃,咱们已经好久没回京城了。”顺王感叹道:“儿臣都已经忘了京城的模样了。” 施贵太妃一笑:“你父皇当初就是怕你想念京城,才特意吩咐,叫人在金州也为你建了一座小型的京城。” 提起封地,顺王就一脸气恼:“母妃!当初父皇明明划分给我足足五处州作为封地,可许氏她居然哄得父皇只给我留下金州和鄞州!她还仗着舅舅远在封地,还将我的封号给改了!” 原先顺王的封号,并非是“顺”一字,而是“宸”——是代表了帝王的紫宸星的宸。 足可见先帝对顺王的宠爱。自然,是许太后入宫前的宠爱。 “皇儿不必气恼。”施贵太妃微微笑道:“再过上几个月,别说封号、封地这些小玩意。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了。” 顺王点头道:“此事咱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定会成功的!” 施贵太妃摇了摇头:“不是一定会成功,而是必须要成功。”说完这话,施贵太妃就转头问顺王:“王妃在后头么,你去陪着她吧,这怀着孕一路颠簸也不容易。” “母妃,快要到皇宫了。”顺王拒绝道:“估计大表妹会在那儿等着我们呢,我就不和王妃离得太近了。” 顺王口中的大表妹,就是柔昭仪。 “你大表妹为了你付出了许多,也为咱们传了不少情报。”施贵太妃理了理头上摇摇欲坠的簪子:“事成之后,你可要给你大表妹一个安稳的去处。” “母妃放心吧,儿臣知道。”顺王挑起车帘,看向越来越近皇宫。 施贵太妃眼中则是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已经多年不见许贵妃了,不知道她对我这个生辰礼物,满不满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很抱歉今天没有更新一万四,因为今天感冒加重了,还有点发烧,打算明天去医院看一看 对不起qaq,请小天使们原谅 但是中秋节欠下的【8000字】,我会在十月份前当作加更的,一定会补上的! 第六十六章 · 许太后一早就得知了施贵太妃风风光光地进了京城, 此时正一脸平静地在镜子面前梳妆。 倒是陈嬷嬷颇有愤恨之色:“哪天进京不好,偏偏要挑您生辰这一天?”真是叫人不安分! 许太后无所谓地笑一笑:“横竖我也不办宴席的,她来也闹不了一场。” 许太后从没将施贵太妃放在眼里。 许太后当年一进宫, 看到施贵太妃, 她就明白了:施贵太妃是那种将聪明劲儿都用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对于朝堂上、后宫里那些纠葛算计, 只能说是半瓶水晃荡的级别。 只因为碰上先帝这种好色昏庸的帝王, 施贵太妃才能凭着美貌,混得那样风生水起。 但许太后进宫时,施贵太妃对于先帝来说, 已经有些年老色衰了。 于是,许太后抓住机会, 将施贵太妃从后宫第一人的位置上拉下来。没了先帝的宠爱, 纵然外面有施大将军撑着, 施贵太妃和顺王也只能被许太后拿捏在手里,灰溜溜地被改了封号, 夺了半数的封地,然后被迫蹲在剩下的封地里面蹲了好几年。 -- 第163页 如今,施贵太妃可谓是信心十足地进了京城,在心里计划着搞一个大动作呢。 对此,许太后只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施贵太妃和顺王——他们算什么,惟有年节之后,施大将军才是重点关注目标。 陈嬷嬷仍是一边面色愤懑, 一边小心地为许太后簪上最后一根簪子。 许太后侧首望了望镜中的自己, 忽然说道:“陈嬷嬷, 不要这根金丝八宝簪,换成七凤朝阳挂珠钗。” 陈嬷嬷瞬间就明白过来, 笑着为许太后换上七凤朝阳挂珠钗:“还是太后娘娘聪慧,要见施贵太妃,自然用这支簪子最好。” 一旁的青珠有些不大明白,趁着许太后去用早膳的时候,偷偷拽了拽陈嬷嬷的袖子:“干妈,太后娘娘怎么不戴那只象征身份的九凤钗,而是用这支旧簪子呢?” 陈嬷嬷见许太后身边有红珠伺候,一时不着急,也就向青珠解释道:“你服侍太后娘娘的时间短,还不知道这件事。” “当年,施贵太妃和太后娘娘争夺贵妃之位。原本施贵太妃对贵妃之位势在必得,但先帝却在最后选择将贵妃之位给了太后娘娘——这支七凤朝阳挂珠钗,就是太后娘娘被封为贵妃时,先帝亲自赏赐的。” 青珠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施贵太妃看到这个,必然就能想起来这件事情了。” “依着施贵太妃的性子,必然是怒火冲天了。”陈嬷嬷得意一笑:“然而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乖乖地给太后娘娘行礼请安?” 正说着,许太后就在外头用膳的明间唤道:“陈嬷嬷,过来给哀家布菜。”陈嬷嬷赶紧应了,吩咐青珠一句小心做事,就出去了。 许太后用完早膳,就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巴:“走吧,咱们去仪凤门等着施贵太妃和顺王来。” —————— 仪凤门前,提前得到许太后吩咐的妃嫔们已经聚集在了一块儿。 蒋乔掐着中间的点赶到,向高位妃嫔们行过礼后,就自动站在了薛意如和常小仪的身边。 “听说从前施贵太妃和太后娘娘很不对付呢。”薛意如开口说道:“一会儿见到了肯定是火药味十足。” 常小仪笑道:“那咱们等会儿就站远一些,不要被这火药味给殃及到。” 蒋乔先是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注意到柔昭仪神色平淡,还带着点不情愿的模样。蒋乔就想起来先前知道的消息——柔昭仪这样,必然是不想见顺王妃了。 薛意如见蒋乔未曾答话,只是望着柔昭仪的方向,就伸手碰了碰蒋乔:“乔妹妹,你怎么盯着柔昭仪看?” “柔昭仪不是施贵太妃的侄女嘛。我就在想,这施贵太妃会不会和柔昭仪有几分相似。”蒋乔收回眼神,对着薛意如和常小仪笑道。 薛意如摇摇头,低声道:“那可不一定。就像许太后和端妃一样,长相不一样,性子更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薛意如又瞧了瞧站在远处的娴婕妤,哼道:“我也听过那些老宫人谈论起孝安太后,都说孝安太后性子贤惠温和,和娴婕妤也是半分不像的。” 薛意如话音刚落,常小仪就叹气道:“说起来,要不是薛姐姐告诉我这件事情,我都不知道娴婕妤,居然如此令人胆寒。我每次去请安,看见娴婕妤和蒋姐姐搭话,蒋姐姐还不得不和气回应的时候,我都为蒋姐姐感到心疼。” 蒋乔拍了拍常小仪的手,笑道:“不过讲几句话,这没什么的。我知道妹妹心疼我,这就足够了。” 真说着,又有一位妃嫔到了仪凤门面前。 薛意如定睛一看,口中惊奇道:“苏容华,她怎么也来了?算算月份,快八个月了吧?” 蒋乔回首一看,正看见苏容华挺着大肚子,由瑶儿扶着前来。 “太后亲自下了令,全部妃嫔都要来迎接施贵太妃和顺王,苏容华自然也要来了。”常小仪回答道。 蒋乔则是心中一动,想起来前头施贵太妃和顺王奢靡无度的传言。叫有孕的妃嫔前来迎接,若是传出去,旁人则定要感叹,施贵太妃和顺王真是好大的阵仗、好大的威风。 看来,许太后打算先打舆论战呢。 蒋乔正这么想着,就见到许太后的凤辇缓缓而来。 众位妃嫔都熄了交谈的声音,转而异口同声地向许太后行礼问安。 许太后笑容和气:“大家都快起身吧——这天气这么冷,难为大家起身了。” 等众妃起身之后,许太后下了轿辇,就伸手拉了苏容华的手,格外关切道:“你月份大了,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只见苏顺仪满脸温顺乖巧:乆丗洸“回太后娘娘,嫔妾没有什么不适。而且太医说了,嫔妾不能总待在永安宫里面,也要出来适量地活动一下。” 端妃就叹气道:“活动又不是出来吹冷风不过,施贵太妃身份贵重,妹妹就理解一下吧。” 许太后则是瞪了一眼端妃,摇头道:“端妃,施贵太妃到底是长辈,要慎言!” 蒋乔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由啧啧:许太后和端妃这几句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直接给旁人一个施贵太妃骄纵跋扈的模样。 然而等金灿灿的曲柄六凤黄金华盖马车缓缓驶进仪凤门的时候,蒋乔才意识到:施贵太妃的确是骄纵跋扈的模样。不过相比于柔昭仪而言,施贵太妃的骄纵不是暗含在眉宇之间的,而是深深藏在骨子里。 -- 第164页 众妃皆是屏息,等着施贵太妃下马车,唯有许太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最前头、最耀眼的曲柄六凤黄金华盖马车上,下来了一位中年美妇和一位青年,正是施贵太妃和顺王。而后头一辆稍微逊色一点的青鸾玉路车上,被好几个宫女搀扶着下来的是一名少妇,看着和柔昭仪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蒋乔心中就明白:这就是新过门、又怀有身孕的顺王妃了。 且不提旁人如何看待,柔昭仪在看到顺王和顺王妃未曾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时,眼睛就是蓦地一亮。再同顺王对视一眼,柔昭仪面上就渐渐显露出几分欢喜。 施贵太妃下了马车,一抬眼就对上许太后的目光,彼此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 正如薛意如所说,施贵太妃和柔昭仪并不算是很相像,但都是属于柔媚万分的美人,施贵太妃身上还多了几分岁月带来的风韵。 而顺王呢,身为施贵太妃的儿子,长得也是丰神俊朗,就是看着有些憨傻的模样。 蒋乔在心里摇头:柔昭仪对顺王死心塌地的原因,可能是幼时青梅竹马的滤镜。 逶迤着长长的曳地长裙,施贵太妃在顺王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许太后。 “真是好久不见妹妹了。”施贵太妃走到许太后面前停下,未曾行礼,只是微微笑着看向许太后:“妹妹当真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说完这话,施贵太妃又抬起了手,阻止自己儿子顺王给许太后行礼:“皇儿不用多礼,太后娘娘性子一向随和,不会在意这些礼数的。” 嘶不止蒋乔,旁的妃嫔心中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施贵太妃。在她们看来,施贵太妃此举无疑是在挑衅许太后。 蒋乔吸完凉气,身体中的看戏血统就不由得沸腾了起来,只在心中悄声道:打起来!打起来! 许太后身边的陈嬷嬷就是面色一沉,许太后却是面色如常,还带着点笑意:“姐姐的性子也是和从前一样呢——虽然姐姐看着老了许多。” 许太后随后看向施贵太妃身侧的顺王,说道:“顺王不必多礼,先帝曾经如此疼爱于你,哀家身为太后,自然也是一样对你的。” 施贵太妃最喜欢自己的这张面庞,平日里最注重保养,如今平白被许太后说“老了许多”,心下就涌起几分恼怒和担心自己真的年老色衰的害怕。 而顺王被许太后用长辈的位份压住,又被许太后盯着,心里想起从前不大美妙的记忆,就感到颇为紧张,下意识地又行了个半礼,加上先前被施贵太妃阻止的半礼,合在一起就算是一礼了。 施贵太妃感受到顺王的退缩,就用力捏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随后眼中暗藏着些许的愤愤,看向许太后:先帝宠爱她们母子,不论她儿子做错什么,先帝就从未责罚过。他儿子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模样,却偏偏因为许氏的几次花言巧语,叫先帝狠狠掌掴了几下,还给改了封号,才让她儿子有了惧怕许氏的心理。 这一看,施贵太妃就看到了许太后头发上簪的七凤朝阳挂珠钗,心中就更是气结——贵妃之争败给许氏,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不动声色地怼完施贵太妃母子,许太后没有给施贵太妃再次开口的机会,而是转向安静沉默的顺王妃:“这就是顺王新娶的王妃吧?看着就是一个聪慧贤能的好妻子。” “颖儿不但聪慧贤能,还十分争气呢。”施贵太妃找到了能炫耀的资本,就连忙按下心头的怒火,笑眯眯地将顺王妃拉到身边来:“这不,才进门几个月,就为我儿开枝散叶了。” 说完,施贵太妃就带着点自得,扫了一眼许太后身边的一众妃嫔,轻笑道:“若是皇上的妃嫔,能有颖儿这般争气就好了。” “哎呀,妹妹。我可听说了,咱们皇上虽然膝下有着两位皇子,但可以一个天生多病,一个就更是嗐,皇上可要多纳一些妃嫔,才能早日为大晋生下继承人呢。”施贵太妃笑得幸灾乐祸,在人前毫不忌讳地揭了德妃和陈修容的伤疤。 蒋乔立刻将眼神落在德妃和陈修容身上:德妃面色一下子就变差,但尚能维持住平静。而性子莽直的陈修容,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地扯着手帕子了。 施贵太妃眼神好,一下子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挺着肚子的苏容华:“哎呦,原来皇上的妃嫔中还有一位有了好消息呢——那可得好好养着呀,别步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后尘!” 苏容华只是沉默,下意识地捂着肚子退后了两步。 在施贵太妃说完这一番话之后,蒋乔就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都下降了好几度——很显然,施贵太妃的话,直接将生了皇嗣的、暂未有孕的、怀有身孕的各种妃嫔都得罪了一番。 许太后则是轻轻笑出声来:“多谢姐姐的一番关心。哀家可是看出来姐姐是很疼爱顺王妃了——也是,顺王好不容易娶回家一个完好无损的王妃,姐姐你自然要诸多疼爱了。” 众位在心中对施贵太妃暗暗恼怒的妃嫔们,在听到许太后的话之后,就想起有关顺王的事情来——先帝疼爱顺王,自然早早就为顺王指定了一位容貌才情家世都是一流的公卿小姐,不料却在及笄时不慎跌入池塘溺死。而之后,施贵太妃又做主,为顺王求了一门将军小姐的婚事。但不幸的是,这位将军小姐,也在即将出嫁时得了急病病死了。 -- 第165页 自此以后,就有顺王克妻的传言甚嚣尘上。诸位侯爵公卿,都在顺王面前将自己的女儿藏得好好的。自然也有那等不顾女儿性命、想要攀附施家的官员,但施贵太妃和顺王自己却看不上眼。 所以,直到永宣帝登基五年后,顺王才迎娶了第一任顺王妃,即是柔昭仪的嫡妹。 想到此事,众位妃嫔心口的那股气儿就消散了不少。刚刚还带着得意笑容的施贵太妃,则暗暗咬住了牙。顺王想起从前戳自己脊梁骨的传言,面部表情就有一些控制不住。顺王妃被施贵太妃拉着的手瞬间被甩下,只得自己退后一步,抬眼时正对上柔昭仪嗤笑的眼神,就面色灰暗地低下头去。 许太后暂时赢了几分,但并未乘胜追击。感受到吹面而来的寒冷气息,许太后拢了拢长毛斗篷,笑着对施贵太妃说道:“姐姐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既然姐姐已经到了皇宫,那就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施贵太妃也感觉到几分寒意,不欲站在外头和许太后纠缠,就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只不过,皇上可有给我安排住处?” “皇帝一早就给姐姐和顺王安排了住处。”许太后面带浅笑,指着西北方说道:“皇帝和哀家知道姐姐从前就住习惯了大宫殿,所以特意将延禧宫收拾了出来,给姐姐和顺王居住。” “延庆宫呢?难道已经有人住着了么?”施贵太妃皱了皱眉头,问起自己从前的宫殿。 正住在延庆宫的端妃微微上前一步,开口就要说话,被许太后截断:“这是自然的。不过姐姐放心,延禧宫可是按照姐姐从其宫殿的模样好生布置了一番,姐姐定然不会感到不习惯的。” 又是一阵冷风出来,从些角落缝隙钻到众人的身体里头,叫人寒颤不止。 施贵太妃正好张口,在吃了满嘴的冷风之后,她立刻说道:“妹妹真是有心了。姐姐我感到十分劳累,就先回去歇着了。” “那姐姐快回去歇息吧。今晚在慈安宫,哀家和皇帝准备了一场热闹丰盛的宴席来为姐姐和顺王接风洗尘呢。”许太后接口道。 见施贵太妃点头表示知道,许太后又转头对柔昭仪道:“柔昭仪,你不是和哀家说,十分思念你的嫡妹么?如今你的嫡妹到了你面前,你就和她一齐回柔仪殿好好谈谈心吧。” “另外,就像方才施贵太妃所言,顺王妃如此争气,那你这个姐姐自然也不能落下。”许太后将“不争气”的帽子扣在柔昭仪身上,神情却是一脸关切。 柔昭仪不满许太后话中所言的深意,但有着和顺王妃长谈的意思,闻言就行礼道:“臣妾谢过太后娘娘关心。臣妾的确思念嫡妹良久,多谢太后娘娘将这个机会给了臣妾。” 施贵太妃和顺王俱是急着回马车,听到许太后的安排只是点点头了事,只留下顺王妃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 蒋乔看着顺王妃眼神有些闪躲的模样,心下思索:顺王妃,好像有一些怕柔昭仪啊?她原本一位,顺王和柔昭仪姐妹的戏码,应当是渣男为了权势利用姐姐的感情,然后再为了权势迎娶不知真相的妹妹。但现在看来,事情应当更加复杂一些啊——果然,现实比想象中更加狗血。 再和顺王匆匆对视一眼后,接收到对方带着点催促警告的眼神,顺王妃只好向许太后行礼道谢:“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成全。” 柔昭仪赶紧拨开人群,走到顺王妃面前:“妹妹小心,你如今怀有王爷的骨肉,应当更加小心才是。”将顺王妃搀扶起来之后,柔昭仪再一次行礼告退,扶着顺王妃坐上了青鸾玉路车,向柔仪殿行进。 而早早上车、前往延禧宫的施贵太妃和顺王,已经走出去一大截路了。 在施贵太妃一众人离开之后,许太后转身,向身后诸位妃嫔笑道:“施贵太妃和顺王,咱们也是顺利接到了,算是完成了皇上的交代。如今入了冬,你们就赶紧散了回去吧,小心别动着了。” 众妃一齐应是。 —————— 能坐上皇室的马车夫,其本身就要有着过硬的实力。就像此时,驾驶着颇为笨重的青鸾玉路车,走在起伏的桥面上,车厢里面的柔昭仪和顺王妃也感觉不到半分颠簸,就像在平路上走着一般。 柔昭仪一进了车厢,就卸下了紧张关心的表情,反而转身仔细观察起了车厢内的装饰。 “哎呦,瞧瞧这坐垫上厚实的绒毛,看看这车厢上镶嵌着的碎玉珠子——妹妹,嫁给王爷的感觉怎么样?王爷这般精心装饰你的车厢,一看就很疼你吧?”柔昭仪面上的神情,是带着点嫉妒的,同时也有几分嗤嘲。 “没、没有”顺王妃看着柔昭仪的表情,紧张道:“不过是寻常的装饰,没、没有什么好看的。” 柔昭仪却不理会顺王妃的紧张,自顾自地说道:“可是妹妹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分明喜欢兔子的绒毛,但这坐垫其实是狐毛的。你最不喜欢的就是带玉的首饰,最喜欢亮晶晶的宝石。要是王爷真的疼你,应当是给你用狐毛坐垫和碎宝石镶嵌啊?” 顺王妃下意识地捂住肚子,面色有些苍白:“姐、姐姐,我有些不舒服,别说了” 柔昭仪停下话语,看向顺王妃的肚子,神秘一笑,然后猛然揪过顺王妃的衣领:“你在旁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别在本宫面前恶心我!” -- 第166页 “王爷都和我在信里和我说了——你根本就没有怀孕!不过是为着王爷,以及圆祖父早日抱上外孙的愿望,才装作有孕罢了!”柔昭仪死死地盯着顺王妃,眼里是扭曲的嫉恨和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觉得施贵太妃和顺王和聪明,她们从前那么得意纯粹是因为先帝好色,只看脸罢了 谢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关心! 今天好多了,感觉明天就能支棱起来 不过有点卡文呜呜 第六十七章 · 被柔昭仪揪住了衣领, 顺王妃反倒没那么害怕了,梗着脖子说道:“姐姐知道又如何?是打算告诉许太后,还是打算告诉父亲?” 柔昭仪嗤笑一声, 缓缓松开顺王妃的衣领:“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做叫王爷不高兴的事情呢。” 见顺王妃送了一口气,柔昭仪面上的讥嘲更明显, 但却是动作轻柔地为顺王妃抚平衣领上的皱褶:“好了, 这路上不好说话。等到了柔仪殿,妹妹再好好和我说一说,瞒着我嫁给王爷的感觉如何?” —————— 曲柄六凤黄金华盖马车和青鸾玉路车缓缓离去, 众妃也因为许太后的许可而纷纷行礼告退。 蒋乔格外注意苏容华的一举一动,看见苏容华离去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就转身同薛意如和常小仪问道:“苏容华离去的方向, 好像不是永安宫呀?” 薛意如和常小仪转头看了一眼, 其中常小仪犹豫道:“那好像是祈佛殿的方向。” 薛意如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别管苏容华了, 兴许她是想去祈佛殿求一求佛祖保佑自己呢——方才施贵太妃那一番话,的确叫人不舒服。” “说起来,许太后和皇上在晚上设宴款待施贵太妃母子,我和常妹妹就款待乔妹妹,如何?”薛意如建议道。 望着薛意如和常小仪带着笑意的面庞,蒋乔也笑了起来,对着她们点头道:“好啊, 那我就不回沉春阁了, 随你们回长宁宫吧。” 薛意如挑眉笑道:“那妹妹可要记得去大膳房领午膳——我和常妹妹可不提供午膳。” “薛姐姐当真是小气。”蒋乔哼了一声, 拉起常小仪的手就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我和常妹妹就先走了。” “好了好了, 午膳我也请你吃。”薛意如摇了摇头,笑着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 和薛意如二人待在一起,蒋乔感觉时间过得分外地快,一眨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蒋乔闻到了软炸里脊的香气,有些丧气地放下手中的刺绣,闷闷道:“咱们去吃饭吧。” 薛意如看着蒋乔的刺绣,失笑道:“真是难为你了,这般艰难地学习刺绣。”说完这话,薛意如就对蒋乔挤了挤眼睛:“也不晓得皇上是不是烛光太暗没看清楚,居然叫妹妹再绣一幅。” 常小仪笑了笑,生怕蒋乔恼了薛意如的打趣,连忙道:“虽然蒋姐姐的绣工还不算精致,但绣出来的东西还是十分别致的。” 说完这话,常小仪就赶忙拉了蒋乔和薛意如一块儿坐到桌子旁边,说道:“快些吃吧,如今天冷,饭菜也冷得快一些。” 蒋乔和薛意如双双应下,随后三人就开始互相夹菜的互动。 怎料饭还没有吃完一半,梧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主子!永安宫那里出事情了!” 蒋乔眉头一皱,放下碗筷,问道:“你先喘口气,说清楚一些,是谁出事了?是苏容华还是苏良人?” “回主子,是苏容华。”梧桐依言喘了一口气,才说道:“奴婢打听到,苏容华晚上腹痛不止,直接去找了陈太医。可没过一会儿,苏容华身边的瑶儿和玥儿就分头出去了。玥儿去慈安宫求见皇上太后,瑶儿去殿中省将那些个稳婆女医都找了过来。” “稳婆女医苏容华早产了?”蒋乔面色微微沉下:果然,就像她先前预想得那样,苏容华的状态不会风平浪静下去。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早产?”薛意如也是蹙起眉头,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咱们快些将晚膳用完,然后查一查咱们手底下的宫人们,看有没有形迹可疑、或者近日接触过永安宫的人。” “正是呢,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有了上次怜嫔之事的教训,蒋乔就对这种事情分外警惕,先将事情吩咐给了梧桐:“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锦瑟,叫她先排查一番。” 见梧桐应下,小跑着出去,蒋乔就重新拾起碗筷,和薛意如二人一起,加快进食速度。匆匆用完晚膳之后,蒋乔就告别了薛意如和常小仪,带着茗夏回去沉春阁。 宫里灯烛初上,一片暖黄的光晕蒙在黑夜之上。 蒋乔坐在正四品的轿辇之上,看着被灯烛照映而显出透明的细密车帘。上头是极好看栀子花和茉莉花的图样,是以蒋乔从永宣帝手里收到的时候,感觉格外喜欢。然而此时坐在轿辇上,蒋乔却感觉分外急躁,心跳如雷。 茗夏明显得察觉到蒋乔的情绪,温言出声道:“主子且放心吧。这段时间,我和锦瑟将沉春阁上下看得牢牢的,必然不会再出现一个木芝了。” 。 蒋乔点了点头,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平了平情绪。 刚到沉春阁口,锦瑟就亲自迎上来:“主子,奴婢挨个亲自问过了,没有人鬼鬼祟祟,也没有人和永安宫的宫人接触过。” -- 第167页 蒋乔点了点头,对锦瑟道:“叫梧桐好生盯着永安宫。”蒋乔的直觉告诉她,今晚又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梧桐接了新命令,先过来汇报了一通:“回主子,在主子回沉春阁的路上,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到永安宫了。施贵太妃、端妃和柔昭仪也在侧。”汇报完后,梧桐就接口去殿中省,出去盯着消息了。跟着梧桐的,还有负责跑腿传递消息的小成子。 “将院关了,留一个侧给梧桐。”蒋乔一边回里屋,一边叮嘱道:“叫底下的宫人都乖乖待在沉春阁里,出了值夜班的,剩下的都要回屋待着。” 苏容华莫名早产,永宣帝必然会追究到底。这个时候,还是好生待在自己房间里面的好,省的出去乱转,最后被莫名扣上嫌疑。 等看着锦瑟和茗夏下去有条不紊地为宫人们安排,蒋乔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 蒋乔望向窗外,黑夜沉沉,明星稀薄。 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永宣帝下了早朝,就从何长喜的嘴中听闻了施贵太妃和许太后的第一回 见面。 “说起来,施贵太妃不论是吵嘴还是斗法,都没赢过许太后几回呢。”永宣帝见怪不怪地说道,只着重关心施贵太妃对他的子嗣说的那些话:“施贵太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何长喜听到永宣帝的声音冷了几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恭敬回道:“回皇上,施贵太妃的确是这么说的。” “施贵太妃年纪也大了,也不知道嘴上积一点福德。”永宣帝将看完的奏折扔到一边,发出极响的声音:“难怪报应都到了顺王的头上,还要叫顺王妃假孕,来更好地撺掇施大将军。” “皇上,方才太后娘娘派人来说,晚上在慈安宫定下了接风宴席,需要皇上出面。”何长喜不敢接话,在旁边静默了半晌,等永宣帝自己将奏折放好,才放心说了话。 “朕知道了。”永宣帝听到自己要和施贵太妃同桌而食,就不由得露出厌恶的神色:“你等会儿告诉御膳房,叫他们多准备一些茶点。”到时候用晚膳的时候,他就可以少吃一点,早点跑路了。 “苏容华现在如何?”永宣帝想起苏容华,就开口问道:“可有被影响到?” 何长喜赶紧回道:“苏容华并没有被影响到。施贵太妃回去之后,苏容华去祈佛殿烧了些自己写的经书,又烧了一炷香,就回去了。” “苏良人不是在为苏容华抄经书么?”永宣帝微微蹙起眉头:“你回去告诉苏容华,以后不要亲自抄经书,小心抄坏了眼睛,也累着了皇嗣。” 因着施贵太妃进京的蝴蝶效应,永宣帝最近收到的奏折多了一大堆,看着就很让人烦躁。 “你下去吧,无事不要来打扰朕。”永宣帝心情颇为不快地吩咐道:“记得将新进的新奇玩意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 何长喜诺诺应下,不敢再去烦扰永宣帝。一直到下午见到陈嬷嬷,何长喜才硬着头皮进去回道:“禀皇上,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奴才已经将轿辇给准备下了。” 永宣帝点点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坐上了自己的龙辇,直奔慈安宫而去。 等到了慈安宫,永宣帝就在口遇见了施贵太妃一行人。 施贵太妃下了轿辇,就见侧面明黄黄一片,是曾经自己最为向往的颜色。 见着永宣帝,施贵太妃到底不敢犯大不敬之罪,只好领着顺王给永宣帝行礼。 永宣帝摆上虚假的笑意,对施贵太妃说道:“贵太妃和顺王免礼吧,来京城一趟不大容易。”随后看一圈,询问道:“怎么不见顺王妃?” “许久不见皇上,真是和当年有着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施贵太妃上下打量了永宣帝一眼,笑道:“至于顺王妃么——被柔昭仪拉过去聊天谈心了。” 正说着,柔昭仪就和顺王妃乘坐着轿辇过来了。 柔昭仪扶着顺王妃下了轿辇,不着痕迹地和顺王对视了一眼,才走到永宣帝面前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永宣帝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亲自扶了柔昭仪起身:“爱妃不必多礼。”随后又看向顺王妃,在对方的肚子那里格外停留了一秒:“这便是顺王妃吧?不愧是柔昭仪的妹妹,都是顶好的大家闺秀。” 等顺王妃请完安,永宣帝就挥了挥手:“外头风寒,咱们先进去吧。” 一进去,就是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许太后和端妃正在一旁微笑等待。 好似没有发生下午的口角一般,许太后上前和气招呼道:“你们总算来了——快点入席吧,饭菜还热乎着呢。” 几个人均是笑着应答,但实际各怀着不同的心思。 永宣帝下午特意用了许多点心,所以此时不过是动动筷子、应个景罢了。 任由着施贵太妃和许太后你来我往地交锋,永宣帝在一旁冷眼看着顺王和柔昭仪轮流为“怀孕”的顺王妃夹菜。因着就近原则,两人都是从顺王妃面前夹的菜,是许太后特意吩咐过、加了一些寒凉食材的,就是为了试探顺王妃是否真的有孕——虽然永宣帝截胡了顺王写给柔昭仪的信给许太后看,许太后却仍是保持着几分警惕:若是永宣帝给她虚假信息怎么办,还是自己亲自获得的消息最准确。 看得有些腻了,永宣帝又吃了一口端妃夹的软炸里脊,准备讲出想好的借口,借此赶紧离开这场叫人别扭恶心的接风宴席。 -- 第168页 结果还没有等永宣帝开口,就看见了何长喜一脸慌慌张张跑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眼熟的宫女。 “皇上苏容华身边的宫女玥儿有要事求见。”何长喜向永宣帝行礼道。 永宣帝立刻道:“都免礼,快说苏容华怎么了?”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停了各自的心思,转头等着玥儿说话。 玥儿面色有些煞白,声音略微有一些颤抖:“回皇上,苏容华她晚上突然说肚子很疼,来请陈太医看了看,陈太医说苏容华恐怕是要早产了!” “你们怎么照顾的苏容华!”许太后听闻苏容华早产,气得变了脸色——她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嗣,而非是身体素质颇差的早产儿。 玥儿被许太后厉声问责,当即就身子颤抖,要一个哆嗦跪下来。 何长喜眼疾手快,将玥儿托起来:“既然苏容华早产,还不快些带着皇上和太后娘娘前去。” 玥儿点了点头,带着许太后和永宣帝疾步上了轿辇。 施贵太妃怎么会放过这么一场好戏?在吩咐顺王带着顺王妃回延禧宫之后,当即就是紧步跟上。 “可有叫女医和接生嬷嬷前去?”永宣帝坐上了龙辇,吩咐抬着轿辇的宫人加快速度之后,就有些焦急地问玥儿。 玥儿点了点头,对永宣帝说道:“皇上放心,奴婢来告诉皇上的时候,瑶儿已经去殿中省找接生嬷嬷和女医了。” “等会儿到了永安宫,等朕看完苏容华,你就将苏容华今日做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地道来!”永宣帝神色带着点怒火:苏容华的龙胎一向好生静养着,前几天他还召见了陈太医询问,对方可是告诉他苏容华的龙胎健康壮实的。 若是陈太医没有说谎,那就是有人趁着今日施贵太妃进京的日子,对苏容华做了手脚! 见玥儿忙不迭地点头,永宣帝又转头吩咐何长喜:“派人去找周德福,叫他将苏容华近日所用的器具物品全部都仔细查一遍!再去找林院正,将药材库给朕打开!若是苏容华急着用药,不必管什么药材,一律拿给苏容华用就是!” 许太后面色也带着几分焦急,坐在轿辇上皱眉思索。 端妃见许太后和永宣帝这样关心苏容华,虽然心中泛起酸意,但还是愿意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皇上、太后娘娘,苏容华有你们的庇佑,又是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施贵太妃看着永宣帝三人的模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似笑非笑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阿弥陀佛,希望苏容华没事就好。” 因着事关紧急,底下抬着轿辇的大力宫人走得飞快,任凭寒风抽打着面颊,飞快地从慈安宫抬到了建章宫。 永宣帝这次没有叫何长喜扶,自己一个翻身就从轿辇上挑了下来,三两步进了永安宫的东侧殿。 一进去,永宣帝就看到内室的紧闭着,用屏风牢牢地遮挡住,陈太医站在堂前和另外两名太医商量着写着药方,而在屋子中央主持大局的,是文充媛。 “皇上别急,苏容华此时已经服了药物,好了许多。”文充媛迎了上来,对永宣帝柔声说道:“臣妾方才问过接生嬷嬷了,苏容华还要等些时候才好开始生产。” 德妃和陈修容生产时,永宣帝都是亲自站在外头等着的,此时也知道一些东西:譬如产妇刚刚发作的时候,接生嬷嬷怕产妇刚开始就将力气用在痛呼上,会劝产妇保存力气,并在产妇嘴里塞些参片,最后叫产妇咬住布团,谨防产妇没忍住叫喊出了声。 因此,永宣帝并没有去问为何苏容华没有半点声音。 在听了文充媛的话之后,永宣帝微微送了一口气,向文充媛问道:“你身子一向不好,这么现在来了永安宫?” 文充媛用一双有些冰凉的手碰了碰永宣帝,很快就像意识到于礼不合一样,又收了回来:“臣妾多谢皇上关心。一来,臣妾的潇湘殿就靠在永安宫隔壁,苏容华这里出了事情,自然需要旁人主持大局。臣妾先来看着,能叫皇上等会儿少操一些心。二来,苏容华莫名早产,臣妾恐怕是有人动了手脚,就先将整个永安宫的宫人给扣押了下来,以防有人在皇上没来之前溜走。” 永宣帝温热的手掌被一瞬冰冷给触动,看着文充媛的目光十分温柔:“爱妃有心了——不过,朕和太后已经到了,爱妃且回去歇息吧。” “皇上,臣妾不要紧的。”文充媛苍白一笑,向后头晚了一步的许太后、端妃、柔昭仪和施贵太妃问安之后,就对永宣帝继续说道:“方才臣妾刚来的时候,苏容华十分害怕,臣妾答应了她不走,才镇定了下来。既然臣妾答应了苏容华,就要说到做到才对。” 永宣帝不由喟叹:“爱妃真是一片赤忱心肠。”随后就叫文充媛的贴身宫女知书回去潇湘殿拿保暖措施。 回来的瑶儿和玥儿连忙叫人搬了椅子给永宣帝等人坐下,又赶紧派人去准备茶水,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内室,陪苏容华生产。 许太后的眼睛一直盯着陈太医那边,见他们写完药方,这才向几位太医问道:“苏容华情况如何?” 几位太医对视了一眼,由陈太医回答道:“回太后娘娘、回皇上,苏容华胎气大动,才会导致如今的早产——而太后娘娘在后宫多年,自然是知道,早产的情况皆是不容乐观。” -- 第169页 说完,陈太医缓了缓气,继续道:“所幸苏容华的龙胎平日里都十分健康壮实,此时早产也还算情况稳定。微臣几个已经开了药方,去给苏容华熬制催产药和补气汤了。” “若是苏容华的龙胎有半点问题——你们脑袋上的官帽,就别想要了!”永宣帝沉了面色,对着三位太医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三位太医就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帽,赶紧和里面接生嬷嬷交流苏容华的情况,力保苏容华平安生产。 施贵太妃见许太后和永宣帝面色沉重,就扬起细眉,对柔昭仪问道:“柔昭仪你们后宫里似乎有个福星转世?” 柔昭仪点一点头:“回贵太妃,正是禧嫔。” “妹妹,那还不赶紧将那个禧嫔给请过来,为苏容华和皇嗣增添一点福运?”施贵太妃一脸真诚地对许太后说道。 “不必了。这儿有皇帝真龙之气的庇佑,苏容华必定会平安生产的。”许太后斜着看了一眼施贵太妃:“至于禧嫔——姐姐就等顺王妃生产的时候请过去吧。” 正说着,外头殿中省总管周德福就带着人手到了:“皇上,奴才来检查苏容华近日所用的物件了。” 永宣帝颔首之后,周德福的人就四下散开,在整个永安宫东侧殿翻找了起来,若是有可疑物品,就交给比较闲的冯太医检查。另一位今夜值班的张太医,则派去检查苏容华摆了一桌的晚膳。 折腾了一个时辰之后,在内室终于传出苏容华低低的痛呼声和接生嬷嬷的指导声音之后,周德福抹着额头出的汗,对永宣帝抖声说道:“回皇上,出了苏容华的内室未曾看过之外,其余的每个角落,奴才都叫人看过了——奴才没发现任何问题。” “荒谬!”永宣帝重重放下茶盏:“难道苏容华会无缘无故早产么?周德福,不要敷衍朕,给朕继续查下去!” 在一旁的文充媛,看到周德福欲哭无泪的模样,开口道:“皇上,今日苏容华还去过祈佛殿——皇上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好得差不多啦,明天加更! 有奖问答:苏容华早产是谁做的? 第六十八章 · 永安宫的东侧殿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与之相对的, 是永安宫后殿的满室寂静与昏暗。 苏良人在昏暗的烛光下抄写着厚厚的一沓子佛经,消瘦许多的面上只剩下麻木之情。 温儿小心翼翼地端了茶水进来,看到苏良人这番模样, 就赶紧上前心疼道:“如今这烛光昏暗, 主子还是不要再抄了吧,小心眼睛抄坏了。” 横竖没有皇上的命令, 您都要不断地抄写佛经, 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温儿将口中的话咽下去。 苏良人神色有些恍惚,并未曾理会温儿的话,只在不断抄写的间隙问道:“姨娘还是没有消息么?”这些天她除了抄写佛经, 就是派人去宫外闻讯林姨娘的消息。 苏良人这些天知道的唯一消息,就是苏侍郎被停职, 暂时扣押在大理寺, 就连林姨娘都被抓了进去。是以她终日惶惶不安, 生怕林姨娘出了什么意外。 为了求得林姨娘的消息,苏良人每日都抄写大量的佛经, 再送去苏容华那边,以一种极为卑微的姿态询问有关林姨娘的消息。 可苏容华并不亲自拿佛经,只是派瑶儿或者玥儿出来拿,也并不回答任何有关林姨娘的问题。若是问得次数多了,苏容华才会出来回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林姨娘为何被抓进大理寺、在大理寺如何,她也不曾知晓。 苏良人自然不会相信苏容华的话, 只在心头暗恨自己无用, 也就愈发相信林姨娘已经被苏容华处置掉了。所以苏良人千方百计, 用治疗腹泻为由,拿到了一点香连片——若是林姨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她必然是会让苏容华付出代价的。 温儿咬了咬唇,丧气地摇头道:“奴婢无用,打听不到姨娘现在如何了。” 此时清儿进来,将前头东侧殿的声音也带了进来。 “苏容华出事情了?”苏良人一个激灵,连忙问清儿。 清儿点点头:“奴婢看皇上和太后都来了,苏容华应当出了不小的事情。” 听到此话,苏良人搁下了手头的笔,冷笑道:“她利用龙胎,不择手段地算计我和姨娘,如今出了事情,算是她的现世报!” “水儿那丫头呢?”苏良人冷笑完,问道:“我叫她去拿点心,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水儿,就是先前被苏良人撒气掌嘴的那一个,如今苏良人跌入深渊,她做事情也不如往日那样勤快了。 清儿不欲苏良人生气,就对苏良人笑道:“主子,你也知道,大膳房那群宫人最会趋炎附势了。水儿过去拿点心,指不定要遭受多少为难呢。” 苏良人哼了一声,觉得心里莫名烦躁,只得提起笔继续抄写佛经,边抄写还边在嘴里小声念叨:佛祖在上,保佑姨娘平安无事,保佑苏容华不得好死! —————— 那边永宣帝听了文充媛的一席话,立即就点头道:“何长喜!你亲自去祈佛殿,将林院正带上,去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文充媛见何长喜小跑出去,面上微微露出微笑,侧身低头对知书说道:“你回去告诉知画,本宫想要那个花朵模样的手炉,叫她从库房里取出来给我。” -- 第170页 知书应下:“奴婢知道了。不过拿花朵手炉已经在库房里收了大半年了,可能会找的时间比较久。” “没关系,找久一些也无妨。”文充媛垂下眼帘,轻声道。 坐在文充媛旁边的端妃却感觉有些不爽,觉得文充媛是在故意炫耀呢——去年殿中省新进了一批款式新颖的手炉,其中最好看的就是那个花朵手炉。永宣帝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端妃求了几次都没有要过来。原先端妃还觉着不算什么,毕竟大家都没有,谁想永宣帝转眼就因为一首诗将手炉赐给了文充媛,叫端妃独自生气了好几天。 这样想着,端妃特意瞟了瞟内室,对着文充媛轻笑道:“想不到苏容华在里面未卜生死,文充媛妹妹居然有闲情逸致选手炉的样式,可见往日里对着苏容华那般照看,全都是” “端妃想说什么?”文充媛微微挑起眉毛,平平静静地看向端妃:“我自然是为苏容华着急的。不过看着端妃比我还要焦急,只恨躺在里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苏容华了。” 这是□□裸地讽刺端妃急于有孕了。 端妃一愣,觉得今晚的文充媛格外带刺,随后察觉到文充媛的言下之意,就是一皱眉头:“文充媛,你” 在一旁笑呵呵的施贵太妃察觉到许太后要开口,立刻就抢先于许太后开口:“到底是年轻妃嫔,这般年轻气盛,几句话就要吵起来了。” “妹妹啊,你从前面子上最会讲究姐妹和气,现在得赶紧劝一劝她们,别再叫她们吵起来,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施贵太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一旁煽风点火:“莹儿,你说姑母说得对不对?” 被点到名字的柔昭仪微微一愣,随即就露出和施贵太妃一样的柔媚笑容来:“姑母说的是——端妃和文充媛就不必在这个时候发生口角了。” 许太后未曾动怒,只淡淡扫了施贵太妃和柔昭仪一眼,对着永宣帝说道:“皇帝,着夜已经深了,就叫柔昭仪侍奉施贵太妃回延禧宫吧。” 永宣帝点了点头,颇为烦躁地转了转玉扳指,扬声道:“安陆!” 外头的人应声而来,居然是一位御前带刀侍卫。 “微臣在,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安陆面色沉着,以一手扶刀行了一礼。 “你带领今晚值班的侍卫,好生护送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回去。”永宣帝听着苏容华越来越大声的痛呼,只觉得心中十分焦躁不安,直接对安陆吩咐道。 安陆领命,随后走向门外拍了拍手,一群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就在门前列了阵,各个手上都有一把微微泄出几分寒光的长刀。 施贵太妃柔媚的笑意一僵,看着永宣帝阴沉的面色不似作假,就生恐永宣帝让这些侍卫拖着自己回去,连忙起身道:“哎呀,这夜色的确是深得吓人,莹儿,咱们先回去吧。” 柔昭仪被施贵太妃拉起,向许太后和皇上行了一礼之后就出来了。 “我还以为许太后收养了皇上,能再养一个笑面虎出来呢,没想到竟是这般直接。”施贵太妃觑着斜后方闪过的刀光,坐在轿辇上对柔昭仪嘀咕道。 “姑母,今日苏容华早产,皇上本就没什么耐心。平日里,皇上也算是和和气气的。”柔昭仪对施贵太妃说道:“好了姑母,咱们回去就回去,在那儿干等着有什么意思。” 施贵太妃就精神起来:“你说的不错,咱们赶紧回去。”她要去小佛堂里面好好地拜一拜佛祖,祈祷这个孩子又是个天生不行的。 那边端妃见施贵太妃和柔昭仪离开,就将椅子挪远了文充媛,缓了缓怒火说道:“皇上,臣妾觉得要派人去看着各个宫苑,看看是否有形迹可疑的人。” 永宣帝喝了一口热茶,对端妃淡淡道:“既然爱妃提了出来,那就爱妃去办这件事情吧。” 端妃和许太后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赞同,就转头吩咐了身边的玉珠下去办这件事情,许太后则是派了陈嬷嬷去跟进。 陈嬷嬷和玉珠正好和带着花朵手炉回来的知书擦肩而过,文充媛从知书手上拿过花朵手炉,抱在怀里沉默不语,只偏头看向苏容华所在的内室, 苏容华在里面的叫声愈加惨烈,几乎声声叫人心惊胆战。 陈太医站在外头,不停地抹着汗——方才接生嬷嬷小声来说,苏容华有难产的预兆。 这件事按理说是要及时禀报给永宣帝的,可陈太医悄悄看一眼永宣帝,就被对方的神色吓得腿软心惊,直觉自己若是说苏容华难产,可能会直接被开除出太医院。 现在只盼着催产药和补气汤赶紧熬好送过来了。陈太医微微侧头,和文充媛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 —————— 永宣帝在永安宫坐着,何长喜和周德福在外头搜查看守,凡是还醒着的妃嫔均是紧紧地盯着永安宫。 这一盯,就是从晚膳时分盯到半夜。 “苏容华还没有生?”德妃为大皇子掖好了被角,转身出了房门,低声问自己的贴身宫女雨烟。 雨烟摇摇头:“回娘娘,那边只说苏容华在那边痛呼不止,就是生不下来呢。” 德妃抬眼望了望天上一轮被云雾遮掩的半弯月亮,叹气道:“本宫记得,本宫生玦儿的时候,也是难产,生了许久。” 德妃记得,她当时死死地咬住布条,随着时间越长,身体就越没力气,心里也更加绝望。德妃只在心里头向各路神仙哀求:她什么也不要了,不要她的孩子是个皇子,不要她的孩子冰雪聪明,只要她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就好。 -- 第171页 许是上天听了德妃的哀求,大皇子艰难而平安地生了下来。但大皇子虽然生性聪颖,身体却十分不好。初得皇子的永宣帝欢喜却又有遗憾,为自己的大儿子取名为“谢玦”。 玦者,玉有缺也。 “雨烟,本宫困倦了,服侍本宫去睡觉吧。”德妃望够了月亮,就准备转身回去睡觉。 “那苏容华那边”雨烟向德妃询问。 “不必盯着了,明早再去打听吧。”德妃双手合了一下十:“若是苏容华明早还没有生出来,那可真是很危险了。” 不过,苏容华如何,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 “香茵,永安宫怎么样了?”陈修容也是刚刚从二皇子的房间走出来,对着香茵说道。 香茵行了一礼:“回娘娘,奴婢打听到了,苏容华有些难产的预兆,现在还没有生出皇嗣。皇上和许太后还在那里等着呢——皇上已经吩咐取消明日的早朝了。” “哼,皇上也真是看重苏容华腹中的龙胎。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这个气运,能生下来继续享受皇上的看重。”陈修容带着一脸酸意说道:“你先前是不是还说皇上召见了周德福。” “不错,皇上派了周德福、何长喜和林院正去检查苏容华今日用过的器具、去过的地方。”香茵缓缓答道:“再后来,端妃娘娘就派人看住了各个宫苑,应当也是皇上的命令。” “看来皇上是怀疑有人要害苏容华呢?”陈修容慢慢地在院子中央踱步:“现在可有了什么线索?” “就在方才,周德福、何长喜和端妃的人都回到了永安宫,应当是查出了一些眉目,就等着皇上秋后算账呢。”香茵答道。 “对了娘娘,恕奴婢多嘴询问一句——不知陈家,什么时候将安排好的宫女给娘娘您送过来?”香茵面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之色,向陈修容小心问道。 自从上回香卉撺掇陈修容争宠,结果害陈修容丢了妃位之后,陈修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香茵拿到了咸福宫的全权掌事权力,将那些不安分的宫人们都好生收拾了一顿。 偏生香卉还不服气,几次三番地想要东山再起,和从前一样与香茵共分权力。 吃了亏的陈修容自然再也不会相信香卉,转头就将人送回了陈家好生养着,又让陈家再送一个忠心的宫女进来。然而好几个月过去了,陈家却没有半点消息。 “再等等吧。”听到香茵的问话,陈修容就乍然想起此事来,不觉有些丢人:她的母家陈家,此时在为着前朝的事情烦神呢。听说她的好哥哥,远在兖州,抗灾不利,此次要被处罚了。 可再看看后宫主位们,有谁的母家向她的一样不中用? 既然母家不中用,陈修容这下半辈子,就指望着二皇子了。 “苏容华最好生个公主,不要是皇子才好。”陈修容停下了脚步,对着空寂的院子低声呢喃道。 —————— 含章殿内,看似只有灯火点点、主子已经睡下的模样,娴婕妤的内室可以说是亮如白昼。 “主子,从永安宫后门跑出来的那个小宫女,是往延庆宫的方向跑的。”白穗对娴婕妤说道:“奴婢打听到了,是苏良人身边的宫女水儿。” “依着奴婢看,苏良人此事是难逃一劫了。”青麦在一旁感叹道:“不过苏良人居然这样固执,经过了上次的事情,这次哪怕有被赐死的可能,都不愿意见到苏容华平安诞下皇嗣?” “苏良人是不是这件事情的策划,我还暂且不知。”娴婕妤挑了挑眉说道:“但是,这件事情,咱们的端妃娘娘可是脱不了干系——水儿往延庆宫的方向跑,可见有人要对付端妃呢?” “端妃不聪明,很可能就是她自己下手的呢。”青麦提出这一点。 “端妃这次,有许太后看着,可真是没机会下手的。”娴婕妤神秘一笑,对白穗吩咐道:“既然有人要针对端妃,机会难得,咱们就帮那人一把吧——让人将周德福他们尽快引到那个水儿身边。” 说起来,端妃和许太后,是她和永宣帝并肩的最大阻碍,现在先去掉一个端妃也不错。娴婕妤垂首,看着烛光映照着被面上的细碎水晶,不由得笑了起来。 —————— 沉春阁这边,鉴于蒋乔这几个月都致力于发展情报系统,知道的消息可以说是又多又全。 “回主子,端妃娘娘的人手派出去之后,皇上又将护送施贵太妃和柔昭仪的侍卫队派给了端妃娘娘。”梧桐说道。 “那查到现在,可有发现?”蒋乔喝了一口浓浓的酽茶提了提神,向梧桐问道。 梧桐点了点头:“奴婢方才去大膳房将夜宵的碗筷送进去的时候打听到的——周德福公公在祈佛殿的墨汁和烧纸的盆里发现了问题,端妃娘娘的人手则是在靠着延庆宫的附近捉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宫女。经过查看,那位宫女是苏良人身边的水儿。” 蒋乔听到这里,就点了点头:果然和她想得差不多,苏容华不会对苏良人善罢甘休的。 “等等延庆宫附近?”蒋乔忽然抓住了重点:“端妃这是抓贼抓得抓到了自己身上?” —————— 永安宫里,永宣帝满面阴云地盯着周德福呈上来的证据和侍卫队抓到的宫女。 旁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唯有端妃显得有些慌张:这宫女在哪儿抓到都好,怎么偏偏在她的延庆宫附近被抓到了呢? -- 第172页 许太后此时将目光望向端妃,目光充满了怀疑,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又趁着哀家不注意,一时冲动下手了? 端妃连忙用眼神向许太后表示了“我没有我不是”的回答。 许太后得到了端妃的回答,微微放下心来:她知道,凭借着端妃的胆识,是不会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欺骗她的。 得到了端妃的否认,许太后又向端妃看了一眼:既然没做,就将腰板挺起来,不要做那些慌张的表情动作,叫人怀疑。 等端妃重新挺直了腰板,许太后才向永宣帝道:“既然周德福等人已经将证据呈上来了,苏容华又还在生产之中,皇上不如就现在将此事解决吧?” 永宣帝先转头看了看已将泛起白色的天色,挥了挥手,转头沉声问陈太医:“苏容华现在如何了?” 陈太医赶紧和里面的接生嬷嬷交流了一番,一脸庆幸地回答道:“回皇上,方才微臣将催产药和补气汤都给苏容华灌下去了。如今苏容华又重新有了力气,皇嗣已经有小半个头出来了。” 永宣帝轻轻松了一口气,转头就是眼神一厉:“何长喜,将找到的东西都原原本本地和朕讲一遍!” 何长喜在隔壁周德福颇为同情的目光下上前一步,对永宣帝行礼道:“回皇上,周公公应皇上的命令,去了祈佛殿仔细搜查。最后结果,是林院正发现了祈佛殿抄写经书的桌子上,所放的墨水有一些问题,那里头的灰盆里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林院正,如何不对劲?”永宣帝皱了皱眉头,转而点了年纪颇大被迫半夜起身的林院正。 林院正不急不慌地摸了摸长长的白色胡须,站起身来回道:“回皇上,微臣随着周德福公公搜查祈佛殿,原先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微臣问道些许的麝香香气。” “麝香香气持久,微臣就随着这几缕香气,找到了砚台上干涸的墨汁和盆中烧剩下的灰烬,从里头发现了麝香。”林院正指着小宦官所捧着的的砚台和灰盆说道。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奴才特意去问了在祈佛殿做事的宫人,他们和住持都说了,今早苏容华在房间里抄了大半天的佛经,最后亲自在佛前将佛经烧掉的。”周德福适时上前,对永宣帝和许太后说道:“住持还说了,苏容华在下午时的确感到身子不爽。不过为了向佛祖祈求皇嗣平安,苏容华还是坚持将佛经抄完才回去的。” “麝香?这等孕妇禁用之物居然出现在苏容华的手边!”许太后对这次的手法颇感意外,拍了拍桌子表达过愤怒之后,许太后就在心里暗自思索起来——她历经先帝一朝的勾心斗角,当了贵妃执掌六宫的时候,自然也经手了不少妃嫔小产的案子。里面大多数是在食物里添加一些隐秘的药物,譬如牛黄、香连片、瓜蒂等,但却是很少用到麝香。原因无他,唯有麝香难得的原因。凡是从太医院直接取用麝香,就太过明显,若是从宫外买来麝香,那些妃嫔们又没有这样的人脉或者钱财。 唯有有人脉又有钱的高位妃嫔,才可能冒险从宫外买来麝香。 高位妃嫔许太后眼神一跳,就看向了在延庆宫旁边发现的水儿——苏容华早产一事,背后之人是针对的端妃? 还没等许太后有所反应,就听到室内,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本来打算码8000字,其中两千当加更的,但白天家里突然有事,所以只写了六千,没有加更,抱歉,明天日万补偿,后天将中秋欠下的八千加更补上QAQ 写完这一章,突然发现好多小天使还不知道永宣帝姓名 是叫 谢历云 孝安太后所起,希望“历尽千帆,不坠青云” 苏容华一事,有不少小天使都猜到苏容华啦,但有个合谋者没提到嘿嘿,下一章揭晓 还有一些小天使想复杂了,前面说了娴婕妤收到永宣帝的警告,暂时收手啦,下一次交锋就是成长后的阿乔啦 都发红包了哟,根据猜的内容金额会有一些不同 第六十九章 · 随着婴儿啼哭的爆发, 瑶儿从内室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面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欢喜之色。 “皇上,皇上!苏容华生了!”瑶儿在永宣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叩首道:“苏容华顺利生下一名公主, 如今母子平安。” 永宣帝一听,也是面露喜色, 暂时顾不上何长喜这边, 就步履匆匆地往内室走去。 正巧里面的接生嬷嬷用漂亮的襁褓包住了公主,从内室走了出来。 见到永宣帝,接生嬷嬷就巧嘴道:“皇上真龙庇佑, 保佑苏容华诞下公主!” 接着,屋子里里外外的宫人们都纷纷下跪贺喜:“奴才/奴婢恭贺皇上!” 被一群人围着祝贺, 永宣帝的心情瞬间便好, 大手一挥, 慷慨道:“所有人统统有赏赐——凡是在产房伺候苏容华的,赏银一百两。在外头安生服侍, 不添乱的,就赏赐三个月的月例!” 众位宫人一听,自然越发地祝贺起永宣帝来。 永宣帝借着接生嬷嬷的手,看了一眼刚刚出生的公主:一身白嫩的肌肤,头上有着稀疏的胎毛,生得圆滚滚的,正在握着小拳头睡觉。 “回皇上, 公主生得很壮实呢。也正因为如此, 苏容华生产时才受了一些苦。”接生嬷嬷连忙对永宣帝说道。 -- 第173页 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永宣帝自然是高兴万分,不由得轻轻用手触碰了一下公主的小脸蛋。 公主没有醒来, 只是嘤咛了一声。 “快将公主抱进去,仔细着凉了。”永宣帝赶紧回首,让跟在许太后和端妃后面进来的文充媛关上门,又转头问玥儿道:“苏容华如何了?” 玥儿也是面带喜色,只是暗藏着一点惊魂未定,足见方才苏容华的情况是险之又险:“回皇上,苏容华累坏了,此时已经熟睡过去了——奴婢正准备叫陈太医去为苏容华看一看。” 永宣帝点了点头,对玥儿和瑶儿说道:“你先进去好好服侍你的主子,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明白了么?” 许太后才走到永宣帝身边,就听见永宣帝吩咐接生嬷嬷将公主抱下去,就笑道:“皇帝这下放心了吧,哀家说过,苏容华和皇嗣有皇嗣庇佑,必然是平安无事的。哀家还没看过公主,皇帝就急着将公主抱下去,可见是心疼公主。” 永宣帝笑了笑,只是使了个神色,叫接生嬷嬷赶紧带着公主进内室。 端妃在一旁看着永宣帝欢喜的神色,一边感觉到落寞和心酸,一边又是止不住地庆幸:幸好,幸好只是一个公主。若是苏容华诞下健康的皇子,施贵太妃可能就要插手了,而她在后宫主位里面,发言的力量就会越来越下降了。 于是,端妃挤上来,照例恭贺了一番永宣帝,随即就说道:“皇上,苏容华为皇上诞下公主,自然应当好生奖赏一番,依着臣妾看” “这是自然的。”永宣帝微笑着说道:“何长喜,传朕旨意——苏容华诞下皇嗣有功,着晋封为正三品贵嫔,执掌永安宫的主位。” “奴才领命,回去即刻就让周德福收拾永安宫的主殿。”何长喜应下,转身出去就吩咐诸事,将这个消息传到了还未睡着的各个妃嫔耳朵里。 传完消息,何长喜就有一些唏嘘:谁能想到,大半年前苏容华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妃嫔,结果转瞬之间就成了难得的一宫主位呢。 果然,在这个宫里,不到最后一刻,就永远不会知道赢家是谁。 端妃听见永宣帝的命令,就有一些微微一愣: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依着端妃的打算和先前许太后说的话,端妃是准备开口将苏容华晋为从三品婕妤的——毕竟先前德妃和陈修容诞下皇子的时候,每个人是各晋了两级。然而公主自然不及皇子金贵,晋位一级也就罢了。 正好端妃可以以宫规为由,指出苏容华未到一宫主位,不能抚养皇嗣,将公主送到自己身边来抚养。看着永宣帝对公主是颇为喜爱的,端妃就可以借此让永宣帝留宿在延庆宫了。 然而永宣帝欢喜极了,直接晋了苏容华为正三品贵嫔。 “皇上,苏容华的晋位是否有些越级了?毕竟前头生了皇子的德妃和陈修容”端妃心中一急,直接开口说道。 许太后收回注视接生嬷嬷的目光,颇为头痛地对端妃说道:“端妃,你说得自然十分有道理,但苏容华所生的公主,乃是皇上的长女,其身份自然是不同的。” 端妃看到了许太后的面部表情,就明白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想起许太后曾经对自己所言:“纵然封了主位又是如何,自然有的是办法叫她不能抚养皇嗣。” 再看看永宣帝,面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端妃就面色讪讪地补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未曾考虑清楚,还望皇上谅解。” 永宣帝却是收起了不悦的神色,微笑问道:“爱妃考虑得很有道理,公主不及皇子,苏容华晋了两级,反倒是有些不恰当了——只是若依着爱妃所言,苏容华只晋为婕妤,那公主,应当有谁来抚养比较适合呢?” 永宣帝话音刚落,许太后已经是在心里警铃大作:方才永宣帝知道是极为难得的麝香叫苏容华早产,加之水儿是在延庆宫附近被抓住的时候,估计心里已经对端妃生了几分疑心。如今这端妃两三句话一说,可让永宣帝在心里直接扣上了“意图去母留女”的嫌疑了。 这件事情,明显是有人冲着端妃算计来的,偏生端妃没看出来,还被对方利用了性子,傻乎乎地给自己扣上了嫌疑。 许太后在脑中头脑风暴,想着下头该如何及时将端妃给捞出来。 文充媛一直站在一边围观,见事情果然如同自己预料的一样发展,又听见苏容华母子平安,当下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和苏容华合作,实际上怀了一点别的心思,将墨水中所掺的麝香粉末多加了一些,才导致苏容华直接早产的。 若是苏容华和皇嗣出了什么事情,文充媛觉得此事可能会成为自己心上一道带着愧疚的疤痕。 但文充媛不会后悔,好不容易能将端妃拉下水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去做的。 见此时永宣帝三人没有时间理会自己,文充媛带着一脸放心和关切的神情,上前对永宣帝说道:“皇上,既然苏容华睡着了,接下来的清理之事,臣妾想去搭一把手,顺便看一看公主。” 听到文充媛提及公主,永宣帝就想起文充媛那个不幸早产的孩子,目光微微软了一些:“去看看公主吧,应当会和你很有缘分。” 文充媛垂首一笑,走过带着惶恐气息的端妃身边,向着内室走去。 “母后,既然苏贵嫔已经平安生产,那咱们也应当为苏贵嫔讨个公道了——看谁如此恶毒,居然对皇嗣下手!”永宣帝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扫过端妃,停留片刻之后才落到许太后身上,声音极为温和。 -- 第174页 许太后看了一眼陈嬷嬷,见对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许太后才对永宣帝笑道:“皇帝说得不错,苏贵嫔早产之事,也应当有一个定论了。” 永宣帝又去了院子里头,看着照旧站在院子的周德福:“你所查的东西都讲清楚了?” 周德福点头如捣蒜:“回皇上,奴才所要说的,方才已经都交代给皇上了。” “哦,是么?那朕就要来问你了。”永宣帝在小福子搬来的交椅上坐下,状似随意地说道:“周德福,你告诉朕,这麝香是从那儿流出来的?” “太医院,还是宫外?” 尚未离开的林院正听见牵扯到太医院,连忙道:“回皇上,微臣来之前正在整理太医院的取药记录,最近没有太医开出需要麝香的方子,也没有旁人来取麝香。为了以防万一,微臣方才遣了自己的药童会太医院的药方查看,麝香也没有少过。” 永宣帝颔了颔首,微笑着望向周德福:“既然不是太医院出来的,那就是有人从宫外运过来的周德福,你最近的日子过的不错,居然能让麝香这种东西随意进了朕的皇宫?” 在这皇宫里头,不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递东西,又或者是宫外的人送东西,都是要经过殿中省的严格检查的。但自然,这里头有一条潜规则,你认识的人越多、出的银子越多,这检查力度会越来越小。 周德福就曾经借着这条潜规则,捞了不少的油水。 听见永宣帝的问话,周德福觉得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瞬,随即就下意识地跪了下来,满头地冷汗涔涔,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皇上,奴才失职,奴才罪该万死!” “好了,朕现在没有心情去处置你。”永宣帝的面色冷了下来:“朕就想知道,在最近这段时日,有谁递了什么不知道的东西进宫!” 周德福扣了扣首:“回皇上,记录进宫东西的本子就在奴才房里,奴才即刻就将记录本拿来核对!”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永宣帝微微有些不耐烦,对周德福挥了挥手。 周德福颤颤巍巍地起身,随后就连滚带爬地跑向自己房里去记录本。 永宣帝在端妃面上扫了一圈,忽然转首问何长喜:“这个行踪鬼祟的宫女,是苏良人身边的?” 何长喜乍然被永宣帝盯住,哆嗦了一下回道:“回皇上,这是苏良人身边的二品宫女水儿。” “你将苏容华的贴身宫女叫出来。”永宣帝便好似想起了什么,对小福子吩咐道:“不用全都叫过来,喊那个今日陪着苏贵嫔去祈佛殿的贴身宫女来就可以。” 小福子领命进屋,片刻就将瑶儿带了出来。 “是奴婢今日陪着苏贵嫔去祈佛殿的,不知皇上有什么问题想问奴婢?”如今苏贵嫔平安产下大公主,瑶儿面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慌之色,一派无比镇定的模样。 “朕记得,先前仲秋节夜宴之事,朕是罚了苏良人每日抄写佛经,并且拿到祈佛殿烧掉,为苏贵嫔祈福。”永宣帝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已经有了苏良人为之抄写佛经祈福,苏贵嫔又为何亲自去祈佛殿呢?” “回皇上,原先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瑶儿缓缓说道:“谁知几日前,苏贵嫔做了噩梦,就去祈佛殿烧香拜佛,也去看一看苏良人的宫女烧佛经,以防她们偷懒。” “当时也是奴婢陪着苏贵嫔的。没成想苏良人居然叫宫女请了祈佛殿的一位大师来,一边祝祷为苏贵嫔祈福,一边让宫女烧佛经。”瑶儿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见到主子之后,那位大师主动问了苏贵嫔的近况,并且对苏贵嫔说道,要想真的得到佛祖庇佑,还是要自己亲手抄写佛经,并且亲自烧掉的好。” “从那天以后,苏贵嫔这几日都会由奴婢陪着,在白天去往祈佛殿抄写佛经,再亲自烧掉。” “朕知道了,你继续回去服侍你的主子吧。”听完瑶儿的话,永宣帝挑了挑眉,对许太后笑道:“母后,这苏良人当真是悔过之心实足,居然能破费请了祈佛殿的大师过来。” 许太后微微一笑:“依着哀家看,皇上不如将那位主动关心苏贵嫔的大师请过来问一问吧?”说罢,许太后就派了陈嬷嬷亲自去请。 永宣帝未曾多加干涉,就向何长喜吩咐道:“何长喜,将那个叫水儿的宫女押过来。” 等水儿被押到永宣帝的面前,能从她的面上清晰地看出惊恐的神色,眼神还不断地看向端妃。 因着水儿向端妃使眼色的频率过高,永宣帝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端妃。 端妃本就被水儿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发慌,再被永宣帝一看,斥责的话就脱口而出:“放肆,居然敢不断地盯着本宫!” 许太后不由扶额。 水儿被端妃斥责,整个身体都瑟缩了一下:“回娘娘,因着奴、奴婢是第一回 见到娘娘,觉、觉得端妃娘娘十分美丽,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永宣帝歪了歪脖子,对何长喜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替自己向水儿问话。 何长喜接收到消息,随即就清了清嗓子,向水儿问道:“你为什么在延庆宫附近鬼鬼祟祟的?” 水儿咽了一口口水,苦着一张脸喊冤道:“何公公误会,奴婢只是想去延庆宫见一见自己熟识的宫女罢了,怎么会是在延庆宫门口鬼鬼祟祟呢?” -- 第175页 端妃听到了水儿的说法,略微放下了一些紧张之色,许太后却是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袖口,心里直觉越发地不对劲起来。 “皇上面前,你居然还敢狡辩?”何长喜冷哼了一声,将拂尘在空气中甩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我和周公公喊你的时候,你不停下来解释,反而跑得飞快,最后求助了侍卫队才将你抓住呢?” 水儿眼珠一转,带上了一点心虚的神色:“何公公,那、那是因为奴婢未曾找到相熟的宫人。延庆宫的宫女和奴婢说了,那位宫人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逐出了延庆宫。奴、奴婢是以为何公公和周公公因为这件事情来找奴婢,奴婢恐怕受到牵连,这才急急忙忙地跑走的。” “胡言乱语!”何长喜看出水儿的心虚,立刻就厉声询问,想要攻破水儿的心里防线,叫她吐露出真相。 结果,不过何长喜怎么问,水儿就一口咬定只是去寻找相熟的宫人,和今晚苏贵嫔早产之事没有干系,也不是奉了苏良人的命令,然后去找端妃的。 “你在宫外可有家人?”永宣帝眉宇之间的阴郁之色愈加浓厚,见天光已经越来越亮,也变得越来越没有的耐心:“你可知,欺君之罪,乃是死罪?” 何长喜在脑中迅速回想了片刻,回复永宣帝道:“回皇上,水儿似乎在宫外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 听到何长喜和永宣帝所说的话,水儿面上肯定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龟裂:“皇上,此事不关奴婢的家人” “既然她这样咬定了事实,那进了慎刑司估计也不会改口。”永宣帝点了点水儿:“既然如此,那就将她的家人带过来,送进慎刑司。她什么时候说真话,她的家人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自然,若是到时候这个水儿说了真相,那就是认定的欺君之罪,株连全家。”永宣帝的嗓音彻底冷了下来,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落到地上。 随着永宣帝的话语落地,水儿的身子也瘫软下来:“皇上、皇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请皇上不要去找寻奴婢的家人!” 说完这话,水儿见何长喜迈出的步伐停了下来,就抓住机会,爬到了永宣帝的面前:“皇上、皇上,您是不是说到了进慎刑司的时候,您才会株连奴婢全家?那是不是——奴婢现在说了,就不会了?” 永宣帝轻轻笑起来:“自然是这样的。” 听到永宣帝的话,水儿的眼睛就亮起来,整个人哆嗦起来,向永宣帝的脚边缩去,看起来就像——在远离永宣帝身边的某个人。 “水儿,你是叫水儿对么?”陈嬷嬷迟迟未曾回来,许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轻声开了口:“欺君之罪乃是大罪,水儿你一定要谨慎开口,不要胡言乱语。” 水儿的神色上又带了一点惊恐的神色,对着许太后缓缓道:“太后娘娘放心,奴婢不会胡言乱语的。奴、奴婢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的。” 随后,水儿就将面容转向永宣帝,含着泪花道:“回皇上,奴婢方才的确说了谎——奴婢今晚,是奉了苏良人的命令,前往延庆宫找端妃娘娘求救的。苏良人特意吩咐了奴婢,不论什么人问起,都不要说出苏良人真正的吩咐。” “苏良人说了,若是叫别人知道此事,就让奴婢和奴婢的家人生不如死!”水儿的泪珠簌簌而下:“所、所以奴婢方才才说谎的!” 端妃听到提及了自己的名字,当即就要起身辩解,被许太后按了下来。 永宣帝扬了扬眉,对水儿道:“继续说下去,苏良人为何要你去找端妃求救,又为何不叫你告诉别人?” “回、回皇上,奴婢并不清楚。”水儿面上露出几分无措:“不过,苏良人是在苏容华喊了稳婆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地叫奴婢去的。” 水儿正说着,周德福带着记录本,陈嬷嬷带着那位大师,同时回来了。 永宣帝挥手叫水儿暂时退到一边,随后免了周德福几人的请安,直接点了陈嬷嬷带回来的大师问道:“你前几日是否受了苏良人之托为苏贵嫔祈福,并且见过苏贵嫔,还劝苏贵嫔亲自抄写佛经?” 被点到名的,正是祈佛殿颇有名气的通惠大师。 通惠大师满面慈悲之色,双手合十,对着永宣帝鞠了一躬:“回皇上,正是老衲。” “老衲知道皇上要问老衲什么问题。”通惠大师微微笑道:“前几日,的确是苏良人请了老内去为抄给苏贵嫔的佛经祈福。但遇见苏贵嫔属实是意外,而那几句和苏贵嫔的话,也只是出于老衲的本心而已。” “皇上也应当知道。若是想真的祈求佛祖庇佑,还是亲自祈福的好。”通惠大师平和道。 永宣帝的眼神一凝:“通惠大师,您说的可都是真话。”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通惠大师仍旧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既然如此,那辛苦通惠大师跑着一趟了。”永宣帝的眼扫过院子里的人:带着通惠大师来的陈嬷嬷,神色平静的许太后,明显送了一口气的端妃,缓缓说道。 通惠大师下去了,接下来就剩下周德福了。 周德福乖巧,也不用永宣帝开口,就赶忙将记录本给送上了:“皇上请看,在近日送进宫来的东西里面,都是一一核实准确的,唯有一样东西,没有详细记录。” -- 第176页 “那就是前七天,苏良人从宫外托人带了一小盒东西回来。因着当时记录的人,和苏良人身边的宫女颇为相熟,就没有打开来查看,只按着对方的要求记下——治疗腹泻的药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严重卡文,已经替换 暂时更新这么多,剩下没有更新的四千字 ,争取在凌晨三点前更新完 有很多小天使都猜出文充媛啦! 第七十章 · 永宣帝听了周德福的话, 又亲手翻查了这本记录本,确定了周德福所言为真。 苏贵嫔早产之事,居然还是和苏良人有关系! 永宣帝就想起仲秋节苏贵嫔失足一事, 苏良人在其心里的嫌疑几乎是直线上升。 而如今再看苏良人呢?在出事之前, 苏良人就是许太后的人,又和端妃关系不错。此次早产之事, 苏良人一听闻就派人去找端妃求救, 就好像做事失误了一般,来向拿主意的讨办法。 再看今晚端妃的表现,当真是处处可疑。 这般想着, 永宣帝就对何长喜说道:“何长喜,将苏良人从后殿带过来。” 端妃听见水儿提到自己的名字, 再看永宣帝将苏良人找来, 心下就有一些不安, 对永宣帝说道:“皇上,臣妾近日和苏良人并无来往。臣妾不知, 苏良人为何会叫她的宫女来找臣妾求救” “爱妃不用特地说明,等苏良人过来就能搞清楚了。”永宣帝看着端妃,有些似笑非笑。 陈嬷嬷送走通惠大师,又回到许太后的身边,主仆两个是一起平稳的面色。 许太后在心里已经不大着急了:从水儿在延庆宫附近被发现的时候,有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又有何人会被牵扯出来, 端妃都会在永宣帝的怀疑名单上。 既然这件事情改变不了, 那就只能让影响降到最小。 通过陈嬷嬷改变通惠大师的口供之后, 接下来唯有苏良人没有出场了。 苏良人的软肋是她的生母林姨娘。许太后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相信苏良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苏良人彼时正在梦中熟睡——当听闻了苏容华久久生产不下的时候,她就满怀期待地入睡了, 期盼一觉醒来就听见苏容华的“好消息”。 所以,当苏良人被温儿焦急地喊醒的时候,首先抓住了温儿的手,急急地询问道:“是不是苏容华最后没生下来?” “主子,皇上叫你过去。”温儿一惊,连忙上去捂住苏良人的嘴巴,低声道:“苏容华平安生下大公主,如今已经是苏贵嫔了。” 苏良人顿时就显露出失望的神色,继而想道:既然苏贵嫔没有事情,那皇上叫她过去难道是苏贵嫔在皇上面前嚼了舌根的缘故? 听到苏良人话语的何长喜神色惊异了一番,随即开口提醒道:“苏良人,动作快些穿衣服吧,皇上现在的耐心不是很好。” 温儿赶紧替苏良人应下,服侍苏良人快速更衣。 等苏良人出来,何长喜望着苏良人消瘦苍白、带着失望可惜的面庞,觉得此事十有八九和苏良人逃不了关系了。 正这么想着,小寿子从另一个明间出来,拿着一个小巧的盒子,对何长喜说道:“师父,找到了。徒弟叫另一个二品宫女指认过了,这里面就是前几日苏良人从宫外拿回来的盒子。” 看着装着香连片和盒子被拿出,苏良人瞬间就显露出惊慌的神色:难道自己打算用香连片谋害苏贵嫔的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何公公,你、你派人找这个是干什么?”苏良人上前一步,想要从小寿子手中将盒子拿回来:“这里面放的,不过是治疗腹泻的香连片罢了。” 何长喜将苏良人的神色变化都放在眼里,亲自接过盒子,此刻只是微笑道;“既然苏良人已经收拾好了,那就跟奴才走吧。” 苏良人眼睁睁地看着何长喜拿了盒子就往外走,心里自然是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儿上前扶住苏良人,轻声道:“主子不要慌,皇上纵然发现了您的意图,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主子只要咬定那里头的香连片是用来治疗腹泻的,就不会有事情。” 苏良人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林姨娘还没有消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何长喜两三步回到了东侧殿,将盒子交给了永宣帝,并将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永宣帝。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着苏贵嫔不能平安生产?”永宣帝冷冷哼了一声,额头上隐隐有着青筋跳动,已经将盒子里的东西默认成麝香了。 永宣帝哼完这一声,就看到苏良人进了东侧殿的院子,面上是强作镇定的模样。 “毒妇!”永宣帝看着苏良人不带半分悔改的镇定,忍无可忍地将一盏茶又砸到苏良人的脚边。 苏良人被一句毒妇和飞过来的茶盏惊到,下意识地就往永宣帝的方向跪去:“皇上,嫔妾” “不必再说!”永宣帝指着盒子,对苏良人斥道:“居然谋害皇嗣,罪该万死!” 苏良人看着没被打开的盒子,咬牙道:“皇上,嫔妾冤枉!那里面,不过是嫔妾用来治疗腹泻的香连片罢了!” 苏良人这话一说出口,永宣帝和许太后都愣了一瞬:盒子里面,装的居然不是麝香。 永宣帝皱起了眉头,将盒子丢给林院正:“林院正,你且看一看。” -- 第177页 林院正接住了盒子,将盒子打开,仔细看查了一番,对永宣帝说道:“回皇上,这盒子里面装的,的确是能够治疗腹泻的香连片不过,微臣看到盒子里残留了些许麝香的香气,这里头应当是装过麝香的。” “而且,微臣多嘴一句,若是孕妇不慎服用了香连片,也是有小产的可能性的。”林院正拱手道。 这回轮到苏良人愣住了:麝香?她倒是想搞来麝香,可是没钱呀!这盒子里面怎么会找到麝香的气味呢? 方才交代完一切的水儿就重新叩头起来:“回皇上,奴婢记得,这里面的东西,被苏良人曾经拿出来用过一次!” 苏良人注意到水儿,立刻就想起水儿是负责保管各个盒子的,当即就指着水儿说道:“皇上,千万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说!这个盒子,嫔妾拿回来之后,就一次也没有用过!平日里都是这个贱婢负责保管盒子的,有麝香的气味也应当是这个贱婢弄出来的!” “皇上,嫔妾并不知情呀!”苏良人看着永宣帝阴沉的面色,终于搞明白了情况:永宣帝要见她,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意图谋害苏贵嫔。而是有人已经用麝香害的苏贵嫔早产,将锅甩到自己头上来了! “你不知情?你既然不知情,为何又在第一时间,派水儿去端妃那里求救?”永宣帝已经是全然不相信苏良人,只觉得对方在极力抵赖罢了。 永宣帝将事情在心中还原了一番:端妃妒忌苏贵嫔有孕,就借着苏良人的手,借口寻来治疗腹泻的香连片,在底下藏着麝香运进宫来。再通过通惠大师(因着是陈嬷嬷带了通惠大师回来,永宣帝并不大相信通惠大师的证言),将苏贵嫔引去抄写佛经,接触加了麝香的墨水,以至于早产。 苏良人闻言,则是蒙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端妃,口中说道:“回皇上,嫔妾没有派过水儿去向端妃娘娘求救啊!” “若你没有吩咐,她一个宫女就敢独自前往延庆宫,企图求救端妃?”永宣帝将目光在端妃和苏良人身上落了一个来回,扬了扬眉:“她也敢一声不吭地好生看管放了麝香的盒子?毒妇还在抵赖!” 水儿在一旁拼命叩首:“皇上,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苏良人的吩咐!奴婢可以用奴婢的家人担保,奴婢所言的确都是实话!” 苏良人气结,挥手就给了身旁的水儿一个响亮的耳光:“贱婢!居然敢诬陷我,你不要性命了?!” 水儿捂着脸,呜咽着往一旁跪走:“皇上就在上头,苏良人您可不能再用奴婢的性命和家人来威胁奴婢了!” 许太后长长叹息一声:就看苏良人这表现,落在永宣帝眼里,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做贼心虚呀。凭着苏良人的脑子,没搞明白情况,就在那里冲动说话,三两下就加深了自己的嫌疑。 那个冲着端妃来的人,就是利用苏良人被禁足的消息闭塞和冲动的性子,以此来间接针对端妃。 只要这个水儿不改口,只要苏良人解释不清楚这盒子里残留的麝香香气,在旁人看来,此事完全就是端妃指使苏良人所做的。 端妃的延庆宫应当查不出什么,却也没有人能证明水儿所说的都是假话,此事和端妃完全无关。 许太后这几日都忙于朝堂上的状况频出,也就忽略了后宫里的动静。又因着苏良人已经无用,也就没看顾苏良人。结果如今一看,却是将端妃给拖了下去。 还好陈嬷嬷及时处理好了通惠大师这边,让其的证词没有对端妃不利,否则端妃现在可能就不仅仅是有嫌疑的境况了。 “皇上!您相信嫔妾!这麝香一事,嫔妾并不知情,也和端妃娘娘无关呀!”苏良人频频听见端妃的名字,也有一些回过味来了,看了眼许太后的神色,先咬定自己并不知情,此事和端妃无关。 然后苏良人在脑中迅速思量对策:“皇上若是不信,嫔妾甘愿进慎刑司受刑!” 苏良人还想着去救林姨娘:永宣帝早就已经厌弃了她,自然不可能为着她的求情放出林姨娘。至于苏贵嫔,苏良人已经看明白了,苏贵嫔前头的一番话全都是假的,其目的至始至终都是要她和林姨娘的性命!她却是傻乎乎地听信了苏贵嫔饶过的话,主动认了罪名,落得降位禁足的下场。 现在,只有许太后能救林姨娘了。苏良人愿意主动牺牲,将端妃给保出来,以此求得许太后出手帮助林姨娘。 天色渐亮,冬日里的太阳在天边迟迟攀上一层光亮,也消磨掉永宣帝的最后一丝耐心。 熬了一整夜未曾合眼,永宣帝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慎刑司,从未有过审问妃嫔的先例,朕也不会开这个先例。” “何长喜,将苏良人身边的宫人和延庆宫的宫人全都投入慎刑司!”永宣帝冷声道:“告诉杨盛海,朕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听到真话!” 苏良人微微放下心来:她对温儿和清儿的忠诚度有着绝对的信心,慎刑司的审问皇上一向是深信不疑如此一来,自己和端妃娘娘就能洗清嫌疑了。 端妃一开始听到永宣帝果决的话,微微愣了片刻,随后也是和苏良人一样的心理。而且,虽有皇上的命令,杨盛海也不敢对她延庆宫的宫人动用重刑。 许太后却是心里一突:如今一事,背后之人如此缜密,必然会想到永宣帝最后可能动用慎刑司来审问宫人。杨盛海手段一向厉害,绝对能叫人吐出真话来。 -- 第178页 那么就说明,背后之人,在端妃或者苏良人的宫人里头,埋下了绝对忠诚的棋子。 “陈嬷嬷,你代替哀家去看着这些宫人”许太后转头,想对陈嬷嬷吩咐,却被永宣帝给打断。 “母后也劳累了一夜,就带着陈嬷嬷回去歇息吧。”永宣帝轻轻一笑:“陈嬷嬷去接了通惠大师一趟,应该也是累了。” “等母亲歇息好了,儿臣有几本拿不定主意的奏折想和母后商量商量。”永宣帝轻声说道。 许太后就是眼神一凝:永宣帝亲政之后,除了初期那段时间,之后就再也不会主动给她看过奏折,只有关系到施家的事情,才会叫永宣帝和她说上一说。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安排在建章宫的人手,被一个个排除出去,知道朝堂上的消息,就会比以前慢上不少。 如今永宣帝说的这几本奏折,应当是和许家息息相关的。 看来,永宣帝宁愿让一些利益给许家,也要将这件事情给查下去。或者说,按背后之人设想的方向查下去。 想到这,许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人父母者,没有不爱孩子的。对于从小缺失父爱、连续两个孩子都有问题的情况之下,永宣帝就更会疼爱孩子了,更会无法容忍一星半点有关谋害皇嗣的行为。 永宣帝这样的心理,也被背后之人算准了。 而许家和端妃,许太后自然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随着何长喜领命下去,许太后在端妃的目光中起身:“皇帝说得对,哀家的确十分困乏了。”临走前,许太后拍了拍端妃的手:“身正不怕影子斜,端妃不必害怕。” 端妃有些无措,也不敢哀求许太后留下来,只好点头:“回太后娘娘,臣妾知道了。” —————— 文充媛站在窗棂边上,挑起窗帘的一角,悄然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设想的一样,苏良人因为消息闭塞稀里糊涂地做了头等嫌疑人。端妃的延庆宫虽然坚固如铁,但是对外界反应极慢,无法及时抓住外界的反应和自证清白。 又因为施贵太妃进京和朝堂不顺,许太后身心俱疲,没有过多关照后宫,给了下手的机会。 而对皇嗣格外关注的永宣帝,下定决心要查下去,让文充媛安插在苏良人身边的棋子有了作用。 端妃那儿安插不进棋子也没有关系。到时候,苏良人身边的招供指认,端妃身边的人均是否认,只能让永宣帝更加肯定端妃是幕后主使,不过拿捏住了苏良人的把柄罢了。 经此一事,端妃虽然不会伤及根本,但肯定会大伤元气。之后再想对端妃出手,就会变得简单一些了。 看着端妃端起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文充媛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笑起来:将来人生还有几十年,这才刚刚开始呢,端妃娘娘。 —————— 有了永宣帝的亲口命令,杨盛海行动迅速,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两边宫人的口供给呈了上来。 延庆宫的口供上下十分一致,都是不知麝香一事,不认识水儿,没有和苏良人的宫人有过往来。 而苏良人这边,口供就有一些偏差:有几个二品宫女是真的啥都不知道,温儿一口咬定苏良人是被人冤枉的,水儿和另一位贴身宫女清儿却是指认苏良人和端妃合谋,谋害皇嗣。 清儿?苏良人听见自己的贴身宫女指认自己,心中感受到了被背叛的不可置信与痛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端妃蓦地站起,满面惊慌向永宣帝道:“皇上!臣妾绝对没有做过此事,分明是有人在诬陷臣妾!” 永宣帝冷冷地将证词摔在端妃的脚下:“那这证词你如何解释?” 永宣帝此时已经认定,苏贵嫔早产之事,就是端妃和苏良人合谋。 端妃在后宫待了五年,虽不聪明,但此时也看懂了永宣帝已经认定了事实,任凭自己如何辩解都没有用了。更何况,她拿不出证据来反驳。 想起自己手上还没有捧热乎的凤印,端妃咬牙按下不断跳动的神经,缓缓道:“皇上,这只不过是她们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的确如此。”永宣帝此刻认定了真相,面色已经不似方才一样阴沉愤怒了。 “何长喜,苏良人谋害皇嗣,先拖下去禁足,贬为庶人。”永宣帝平静道:“等苏侍郎一案水落石出,再好好发落苏氏。” 永宣帝的目光转向端妃:正如端妃所说,没有物证,只有人证。 可以动端妃,但如今的局面还没到时候,也没有必要。 “至于端妃,这段日子管理宫务,叫你辛苦了不少。”永宣帝忽然笑了,面上是端妃从前最喜欢看的笑容:“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养着吧。” “至于宫务,就交给德妃和柔昭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还欠的四千(实际更了五千) 第七十一章 (修) · 既然暂时不动端妃, 那就提前将宫权分好吧,原先打算年节晋封再动的。 永宣帝转了转玉扳指,看向端妃, 面上是和气的微笑。 端妃明显是不愿意的, 然而事已至此,永宣帝这样说, 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端妃行了一礼, 声音有一点颤抖:“臣妾必当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恢复健康。” -- 第179页 永宣帝笑了笑:“爱妃好好修养就是,不必急于一时。” 端妃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向永宣帝行了一礼,随即告退。 苏氏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端妃告退之后, 永安宫的东侧殿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永宣帝招来瑶儿, 询问内室的情况。 瑶儿道:“回皇上,苏贵嫔还在安睡, 文充媛帮着苏贵嫔清洗完之后,就在美人塌上歇息了。” 永宣帝点点头,对瑶儿说道:“你好生服侍,朕晚上还会再过来的。”见瑶儿应下之后,永宣帝就带着何长喜回到建章宫,准备歇息补觉。 送走永宣帝之后,瑶儿招来几个二品宫女, 将要准备的膳食、衣裳和器具吩咐下去, 随后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 文充媛正拿了一块湿毛巾为苏贵嫔擦去额头的汗珠,笑道:“你才生完孩子,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贵嫔的面色有些苍白:“也睡了几个时辰了——主要是肚子有些疼,睡不着呢。” “还疼的么?”文充媛关切地问了一句,随即转头向瑶儿吩咐道:“去将陈太医找过来,再为你主子看一看。” 瑶儿原本还想为苏贵嫔和文充媛倒杯热茶再走,但看文充媛亲自起身动了手,就应声下去找陈太医了。 苏贵嫔接过文充媛递来的热茶,有些急切地问道:“文充媛,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你放心,一切顺利。”文充媛望着苏贵嫔的眼睛,弯了弯眼睛:“皇上已经将苏良人贬为庶人了,说是和苏侍郎一阵处置呢。” “我父亲从宫外递进来消息,苏侍郎从前贿赂上司、不安其职、宠妾灭妻的种种行为都已经得到证实,至少官帽是保不住了。而林姨娘谋害苏夫人的案件,也已经水落石出,是必死无疑了。”文充媛温声说道。 苏贵嫔点了点头,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光盈盈:“从我母亲死的那一日开始,我就在想着这一天了。” 文充媛握住苏贵嫔的手,满眼含着安慰:“如今,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也可以安心了。” 苏贵嫔含着泪笑起来:“谢谢你,还有你的父亲,若不是他在前朝吸引了许太后的注意力,这次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完成。” “你要见一见公主么?”文充媛轻声问道:“公主很漂亮,皇上很喜欢的模样。” 在苏贵嫔颔首之后,文充媛亲自去了公主的房间,将大公主从乳母手中抱了过来。 “公主才刚刚吃过奶呢,如今又睡了。”文充媛熟练地抱着大公主,看着大公主的目光充满了喜爱:“你小心抱着,公主生得沉甸甸的。” 苏贵嫔有些别扭地抱过大公主,两只手小心地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文充媛扑哧一笑,亲自上手为苏贵嫔调整了姿势:“要这样抱,孩子才不会不舒服。” “没想到文充媛不但熟悉诗词,连这种事情也很是拿手。”苏贵嫔看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孩子:“幸好这个孩子是健健康康的,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文充媛听到苏贵嫔前面一句,面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等听到苏贵嫔后面一句,文充媛看着苏贵嫔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正如文充媛为着自己能报复端妃,在墨水中多加了麝香一般;苏贵嫔为了给母亲复仇,能用自己的孩子冒险。 若是出了意外,苏贵嫔会和文充媛一般:会愧疚,但是绝不会后悔。 这也算是文充媛帮助苏贵嫔的一个原因。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文充媛扬起细眉,问苏贵嫔道:“我方才忘了告诉你,皇上已经封了你为贵嫔了。” 苏贵嫔抱紧自己的女儿,眉眼间的疯狂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安和平静:“我已经是主位了,又生了一个和立储无关的女儿,接下来自然就是好好抚养女儿长大,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接下来就能安心护着女儿过日子了。”文充媛怜爱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大公主:“哎呀,昨晚睡的美人塌,根本就睡不好。既然你已经醒了过来,那我就回去歇息了。” “昨夜真是辛苦你了,原谅我不能相送。”苏贵嫔的面上重新焕发出母性的光辉,笑得温柔。 等文充媛快绕过屏风的时候,苏贵嫔才突然开口问道:“文充媛,那你安心了么?” 自从和文充媛合谋之后,苏贵嫔就敏锐地察觉到文充媛对端妃深深的恨意。然而揭人伤疤是不好的事情,苏贵嫔也就按住没问。如今二人合谋结束,即将分道扬镳,苏贵嫔就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唔。”文充媛轻轻一笑,低声回应道:“没有呢,还要很久以后才能安心。” “等皇上判决苏氏那一日,我会来通知你的。”文充媛最后看了一眼苏贵嫔怀中的大公主,转身离开。 苏贵嫔眉眼沉默了一会,又看着女儿笑了出来。 ———————— 事情尘埃落定,结局传入了后宫,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蒋乔的沉春阁自然也不意外。 “苏氏当真是歹毒的心肠!”梧桐一脸纯稚的愤慨:“不过主子,奴婢仔细地打听了,端妃好像的确没有接触过苏氏” 蒋乔放下茶盏,朝着梧桐微微一笑:“咱们也不必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横竖和咱们没有关系,看个热闹就好了。” -- 第180页 梧桐哼了一声;“早知道主子只是想看热闹,那奴婢就不打听得那么仔细了,跑了一整个早上。” 一旁的锦瑟失笑,上前轻轻推了梧桐一把:“好啊你,都会学会埋怨主子!还亏得主子知道你辛苦,特意让大膳房做了一道烤乳鸽来给你吃呢。” “奴婢多谢主子!”梧桐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美滋滋地朝着蒋乔道谢。 “好了好了,下去歇息吧。”蒋乔点点头,含笑看着梧桐蹦跳着离去:随着彼此做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梧桐和锦瑟两人就变作了一对活宝,整个沉春阁上下都将她们妹妹一样看待。 等梧桐下去之后,茗夏才向蒋乔奉了一盏茶:“主子,皇上亲口说了端妃娘娘生病,又吩咐德妃和柔昭仪共同执掌宫权,这摆明就是相信端妃娘娘和此事有关,但根据梧桐所言” “所以只要皇上相信了就可以了,事实与此无关。”蒋乔低声说道。 因为施家的蠢蠢欲动,许太后和永宣帝暂时坐在一条船上,但是是那种随时可以捅对方一刀的关系。如今眼前摆着能将宫权从许氏手里拿出来的机会,永宣帝当然是会相信端妃为苏贵嫔早产一事的主谋。 “既然苏良人被贬,苏容华已经平安生下了公主,那就将盯着的人手撤回来,分派到其他人那里去。”蒋乔略微思索了一阵,对茗夏吩咐道。 茗夏下去之后,蒋乔就又想起大公主来,在心里啧啧感叹:苏贵嫔得了一个女儿,顺利晋升为主位,不但以后月例会按时发放,赏赐也绝对不会少。等到退休之后,苏贵嫔不用到避暑行宫里面去住,也不会掺和进皇子夺嫡的风波里。 多好呀,风平浪静的生活已经为苏贵嫔书写好了。 蒋乔这样想着,在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若是她将来也怀孕了,顶好也是个公主。 ———————— 端妃“生病”的消息,伴着永宣帝送来的奏折,一齐进了慈安宫。 陈嬷嬷出来接了奏折,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小寿子和在一旁等待许久的玉珠。 “太后娘娘,端妃派了玉珠过来,奴婢让她回去了。”陈嬷嬷将奏折送上,对许太后回道。 “做的好,叫端妃这些日子好好养病。”许太后昨夜未曾休息好,面上显得有些疲惫,提起端妃时颇为嫌弃:“让她先将自己的延庆宫管好,再想着康复的事情!” 陈嬷嬷知道,许太后是在生气端妃不中用,对旁人的算计反应如此迟钝,直到闹大了才晓得自己在别人的算计目标之中。 “太后娘娘”陈嬷嬷想着劝一劝许太后,却被许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告诉她,若是拿着哀家给她的人脉,还能这样再被人算计,那就不必再姓许了!”许太后看着奏折上弹劾许丞相的内容,冷哼一声:“哀家的耐心不多,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哀家不求她能像娴容华这样稳重手辣,只像柔昭仪一样不叫施贵太妃心烦就行了。” 陈嬷嬷赶紧应下,为许太后端上清火的菊花茶。 “咦?”许太后翻过一本本弹劾许家的奏折,将上头的名字都牢牢记在心中,再翻过最后一本,面上露出几分惊奇之色:“威勇将军上书赞许了许家五子?” 陈嬷嬷也是一惊:“是陈修容的父亲,世袭的正三品将军?威勇将军这样做,是打算巴结太后娘娘和许丞相?” 许太后冷笑一声:“就他们陈家那条漏了大洞的破船,还想着登上新一条好船——真是白日做梦!” 将永宣帝送来的四本奏折看完,许太后在心头思考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计划,又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半月,就是元旦。之后的年节,施大将军带着精锐将士回京城给永宣帝检阅真是,叫人期待呀。 “对了,那个水儿到最后查出来是谁的人没有?”许太后在心里期待完,忽然想起此事来。 “奴婢无用,没能查出来。”陈嬷嬷带着满脸的丧气:“昨天半夜,水儿就和苏良人身边的宫女一块儿被打发到避暑行宫里面去了。奴婢早上叫人去宫外看一看水儿的家人,周围邻居说半年前就搬走了。” “哦?竟是提前半年做了准备么?”许太后带着点兴味挑了挑眉:“看来端妃这次的亏,吃的也不算委屈。” “太后娘娘,会不会是娴婕妤?”陈嬷嬷猜测道:“她一进宫就盯着皇后的位置,自然会觉得端妃娘娘挡了她的路。” “说不定呢。不过,哀家记得端妃得罪的人可是很多的。”许太后笑笑:“柔昭仪、文充媛乃至冷宫里的刘氏和罗氏都有可能呢。” “陈嬷嬷,你派人好好盯着慈安宫上下,也叫人更加仔细地盯着后宫各处,但凡有一点异常动静,哀家都要知道。”许太后收了笑容,面上是一派威严的神色。 陈嬷嬷正色应下。 ———————— 延禧宫里,施贵太妃一觉醒来,得知柔昭仪分得了管理后宫的权柄,立刻就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可惜,若不是昨晚被皇上送了回来,我指不定能看到许太后黑脸的模样呢。” 柔昭仪来延禧宫,特意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此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顺王,笑着应和施贵太妃道:“如今侄女能更好地为姑母分忧、为王爷分忧了。” 施贵太妃握住柔昭仪的手:“好侄女,你这般为了咱们母子俩付出,等事成之后,我和我儿都不会亏待你的。” -- 第181页 “如今最紧要的,是你拿到了管理后宫的权柄,就要赶紧去找从前端妃或是许太后的错处——许氏爱权如命,失了宫权对她的打击可不小。”施贵太妃一字一句地说给柔昭仪听。 柔昭仪不时地看向顺王,见对方含笑望着自己,面上就是一片红热:“是,侄女知道了。” 而顺王妃,在延禧宫的西侧殿孤零零地呆着。 ———————— 到了傍晚,永宣帝才从床榻上起身,由着宫女们服侍他洗漱换衣。 出来到了御书房,永宣帝瞥见御桌上的基本奏章,对何长喜问道:“叫你给太后送过去,怎么没送?” 何长喜赶紧回应道:“回皇上,奴才一早就送过了,是太后娘娘看过之后,又让陈嬷嬷给送回来了。” 永宣帝点了点头:他特意将那几本精心挑选的奏折送给许太后看,只希望许丞相通过许太后知道这些消息之后,能给他表演一场狗咬狗呢。 “朕好像说过傍晚再去永安宫看大公主?”永宣帝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有些怀疑地询问何长喜。 “皇上,不错,您的确是和苏贵嫔这样说的。”何长喜连忙点头。 “那就摆驾永安宫吧。”永宣帝扬了扬下巴,甩手往外走去。 永宣帝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大公主第一次醒来、哇哇大哭的时候。永宣帝心情愉悦,亲自将大公主哄好,又和苏贵嫔交代了一会子话。 “你放心,你父亲之事,朕不会怪在你和公主头上的。”永宣帝温声说道:“等一年之后,朕就亲自给公主赐封号。” 苏贵嫔听到这话,当下就激动地谢恩:大晋朝后宫惯例,皇子需要一周岁的时候赐名。而寻常公主,基本上都是养到十岁才有封号。更有不得喜爱者,出嫁了才有一个潦草随便的封号。 一岁有了封号,是永宣帝格外给大公主颜面呢。 等用完晚膳,永宣帝逗弄够了女儿,就摆驾回到了建章宫。 一到建章宫门口,永宣帝就看到了周德福在门口等着。 “奴才见过皇上。”周德福昨日才被永宣帝斥责过,此时是格外地小心翼翼:“皇上,您上次要殿中省做的‘永熙宫’的匾额,已经做好了。” 永宣帝冷漠地点点头,对周德福说道:“朕知道了。你记得,自罚两年的俸禄——没有下一次!” 周德福立刻叩首道:“奴才谢过皇上宽宏大量,以后一定对底下的宫人严加管教,不再出现随意将有害东西送进宫的事情!” 永宣帝没理会周德福这一番话,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周德福只好惶惶不安地继续跪在地上,直到何长喜将他扶起,示意离开。 而永宣帝回到御书房,就看到桌上多了几本账本——是他前段日子,交给娴婕妤的、端妃管理的殿中省的账本。 在书桌一旁,正摆放着“永熙宫”的匾额。 永宣帝缓缓陷入沉思:若要分宫权,德妃和柔昭仪是不够的。 马上就是年节,宫里的主位,也应当多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写得好卡,时速直接变成五百 不要嫌弃我短呜呜 等我明天梳理完大纲,再写一遍细纲,然后爆更! 第七十二章 (一更) · 苏贵嫔生下大公主之后, 众位妃嫔纷纷送去庆贺的礼物,又接连不断地去亲自探望,想要亲眼看一看大公主。可结果都是毫无例外, 被苏贵嫔微笑着挡了下来。 直到半个月后, 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冷起来, 看望热潮过去, 也没有妃嫔亲眼见过大公主。 十二月初二,苏贵嫔的永安宫又迎来了不死心的陈修容。 “苏妹妹,你如今做了贵嫔, 做了主位,怎么有了点苏氏的影子呢?”陈修容微微笑着:“本宫想见一见公主, 倒是比见太后娘娘还难呢。” “陈修容误会了, 只是公主时常嗜睡, 醒来的时候又是嚎啕大哭,恐怕会对陈修容你有些冲撞。”苏贵嫔笑意温和, 口中的话语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更何况公主是早产的,太医也说了要好好调养,不适宜见人呢。” 陈修容被拒绝了,只好尴尬地笑一笑,转而问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苏妹妹,皇上疼爱大公主,说不准半个月后就会下旨给公主赏赐封号呢。” 半个月之后, 就正好是大公主的满月。 苏容华面对陈修容的一番吹捧与试探, 只笑道:“咱们大晋朝开国以来。甚少公主刚满月就赐下封号的呢, 大公主自问没有这个福气。更何况,不论赐不赐封号、什么时候赐封号, 那都是皇上的事情,我只盼着大公主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原来妹妹是这样想的。”陈修容没套出自己想知道的话,就在心里撇了撇嘴:有了孩子还这样没有上进心,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苏贵嫔从前被苏氏欺负成那样,指不定将来大公主被旁的公主欺负呢。 陈修容身后的香茵见场面尴尬,就笑着对陈修容说道:“主子,咱们也该走了,二皇子恐怕这会儿正急着找您呢。” 陈修容闻言就点了点头,面上是生了皇子的高傲:“那本宫就不打扰苏妹妹了,苏妹妹好生歇息着吧。”说吧,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这个陈修容可真是太烦人了,总是说要见公主,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玥儿嘟着个嘴,哼道:“旁人被拒绝一次就退了,偏生她几次三番地来。” -- 第182页 “二皇子天生痴傻,陈修容是生怕我的孩子在皇上心里面压过二皇子。”苏贵嫔平静道:“不过,她之后估计就不回来了。一来,她从我这儿问不出什么;二来,即将要年节大封,陈修容上半年不慎将即将到手的妃位给搞丢了,此时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才对——她要将心,都放在皇上身上了。” 玥儿点点头,随即说道:“主子,文充媛传了消息进来,说是苏侍郎被判剥夺官位,流放回祖籍之地,终身不得进京和再次做官。而林姨娘,手上攥着好几条人命,被判了绞死,明日午时在闹市就要执行。” “我的父亲最喜欢权位,这样的处置对他来说还不如处死来得好一些。”苏贵嫔露出舒心的笑容:“至于林姨娘,只是绞死,真是便宜她了。”应当千刀万剐才对。 玥儿就笑着补充道:“文充媛正是担心娘娘您觉得不够解气呢,所以叫奴婢告诉您,绞死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失禁,模样可不好看了——那位林姨娘如此好面子,也算是另一种酷刑了。” “那苏氏呢?皇上是如何打算的?”苏贵嫔特意提及苏氏:“听说她这半个月里,都在后殿砸东西、喊冤?” “是呢,后宫里的人都说她已经是一个疯子了。”玥儿缓缓道:“皇上暂时还没有传出消息,不过文充媛从建章宫的宫人那里打听到,皇上准备赐苏氏自尽。” 苏贵嫔笑了笑,没有半分的意外:皇嗣算是永宣帝的底线,苏氏在永宣帝眼里亮度触碰了底线,又摊上一个不争气惹怒了永宣帝的父亲,这个下场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咦?奴婢记得这似乎是皇上第一次赐死妃嫔呢。”瑶儿在一旁惊讶道。 “唔,这也是苏氏的一份‘荣耀’吧,毕竟可是第一人。”苏贵嫔的笑容掺杂上了几分嘲讽,随即就变成了关切:“瑶儿,我好像听到悠儿哭了,快将她带过来吧。” 悠儿,是苏容华为大公主起的小名,是从前苏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字眼。 ———————— 正如文充媛传给苏贵嫔的消息一样,永宣帝下旨赐了苏氏自尽,就在三天后的十二月初五——这还是许太后的意,即将过元旦和年节,还是不要染了罪人的血好,免得晦气。 “主子,奴婢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梧桐面上带着欢喜:“这回是从慎刑司里头打听到的——苏氏被贬之后,皇上又吩咐杨盛海查一查苏氏,结果查出来从前被送进冷宫的孙婕妤、不慎小产的刘容华,居然都是苏氏所为。所以皇上才这样气恼,直接赐死了苏氏呢。” 蒋乔点了点头,心里想道:不必说,只算算时间,直到苏氏当时还是个没有承宠的低位妃嫔,就知道是被人给拿去当挡箭牌了。 至于永宣帝就这么相信了——可能是因为对苏氏极度厌恶,再加上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永宣帝不愿意为了苏氏仔细查明白,朝堂上又十分忙碌,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赐死了苏氏。 不过将这些事情趁机推到苏氏头上的人,永宣帝心里应当是清楚的。 在心里想完,蒋乔抬眼,就看见梧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小孩子向大人讨糖吃的可爱模样。 “这回可没有烤乳鸽给你了。”蒋乔笑起来:“不过我的仓库里还有一套好看的镀银珠花。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去和锦瑟说了,拿过来戴着吧。” 和青琐要积攒养老金不同,梧桐纯纯粹粹就是享乐主义,宁愿要好吃的、好看的,也不想要银子。 当时锦瑟还嘲笑了梧桐一番,被梧桐理直气壮地回道:“这是我姑姑说的嘛,横竖我也存不住钱,手上有一点钱应急就行了。那既然都不要钱了,嘴巴和身体上自然是要享受一番的。” 梧桐听了蒋乔的话,眉毛顿时就欢乐地飞上天了:“奴婢多谢主子赏赐!主子好好歇息,奴婢就不打扰主子啦。” 等梧桐告退,蒋乔就扬声将锦瑟给唤了进来:“锦瑟,你还记得这京城何时下雪呢?” 打雪仗的狂热爱好者锦瑟立刻就回复道:“禀告主子,京城一般都是十二月初开始下小雪,随后渐渐变成大雪,等二月惊蛰的时候就不再下了。” 茗夏端着茶水进来,笑着说道:“原来主子盼着下雪呢——主子不用着急,再过几天就会有了。” 蒋乔摇了摇头:她不是在期盼下雪的到来,而是挑选好日期,准备在年节之前,将永宣帝之前点的瓜瓞绵绵祥云纹的荷包给送过去。 永宣帝爱诗爱画,自认骨子里有文人的浪漫,遇见初雪那一天,心情应当会格外的好。 蒋乔到时候亲自送了荷包过去,能给永宣帝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再刻意露出天天熬夜的黑眼圈、不着痕迹展示被绣花针刺伤的手指尖,蒋乔有信心相信能再收获永宣帝的感动。 年节的六宫大封,蒋乔准备再进一步。此时不刷永宣帝的好感,更待何时? ———————— 旁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譬如禧嫔,这半个月来都沉醉于和柔昭仪争宠之中。 而娴婕妤自然和旁人不同,面对贴身宫女白穗的担心,娴婕妤眉毛都未曾动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们放心吧,此次年节大封,我必然会在其中。” 白穗犹豫道:“奴婢自然相信主子有把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第183页 娴婕妤轻轻一笑:“皇上夺了端妃的宫权,分给了德妃和柔昭仪,其中由德妃为主要负责人。可你别看着分得公平,施家和许家没有一个占了便宜的。但德妃性子温和隐忍,喜欢避世,膝下又有病弱的大皇子要看顾。所以这实际上,是由柔昭仪掌管了宫权。” “施家蠢蠢欲动,皇上自然不会真的让柔昭仪掌握宫权。”娴婕妤慢慢地分析道:“那必然是要分权了——可后宫剩下的主位,只有不聪明的陈修容和疾病缠身的文充媛。陈修容可能会被皇上授予一些简单的职责,文充媛则有极大可能称病不接受宫权。” “既然没有主位可以分权,那么皇上在年节大封的时候,势必要提拔几个主位上来了。”娴婕妤最后带上了自信的笑容,说道:“要为皇上分忧,皇上必然第一个选择我了。” 见青麦和白穗脸上的恍然大悟,娴婕妤挑了挑眉:“根据皇上上回同我说的那些话语,咱们只要安生呆着就是,只看着她们争得头破血流吧。” ———————— 十二月初五,初雪。 蒋乔刚从床上幽幽转醒,就看到锦瑟格外兴奋的连,一下子就明白了:“锦瑟,是不是下雪了?” 锦瑟连连点头:“回主子,下的是小雪,像糖粒一样往地下掉呢。主子你快点起来,奴婢和梧桐已经玩过一轮啦。” “我看你还想着再玩一轮呢。”蒋乔微微一笑,只是穿了保暖的中衣,裹紧了一袭柔软的兔毛风领(就是围脖的古称),就亲手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的第一场雪,蒋乔也是期待。 屋外正是一片片飘落的小雪花,并不算多,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不论被人接在手心里,还是落在地面上,都会化成一点点冰冷的小水珠。 蒋乔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院子里的宫人们都在伸手接雪花玩儿,连一向沉稳的小华子和茗夏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玩。 见蒋乔突然开门,众位宫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惊恐的神色,让蒋乔有种自己做了老板在上班期间抓到员工摸鱼的感觉。 正了正面色,蒋乔带着点威严说道:“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不可为贪玩就放下自己的职责。” 看蒋乔没有追责惩罚的意,众位宫人就松了一口气,转而收回蓄满了水的双手,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 蒋乔眯眼观赏了一会儿雪景,忽然问茗夏:“茗夏,你可知道从前初雪的时候,皇上会做些什么事情?” 茗夏赶忙走近蒋乔,搓了搓因为接雪花而变得通红的双手,想了一会儿之后平静回答道:“皇上一般会正常上早朝,随后就在建章宫批改奏折,直到午憩之后才会出去。” “而依着奴婢的记忆,皇上基本都会去文充媛的潇湘殿里,再和文充媛吟一些咏雪诗之后,就会离开。”茗夏皱起眉头:“离开之后,皇上有去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玩雪,也有去请许太后并着端妃看雪,并不算多固定。” 蒋乔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要掐着点去找永宣帝了。 最近文充媛又是称病不出,端妃被夺了宫权,许太后应付着前朝,应当都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陪着永宣帝看雪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蒋乔决定踩着永宣帝午睡醒来的点去往建章宫。 想好今日的行动计划,蒋乔用完早膳之后,就往衣服堆里面一钻,准备仔细挑选今日的衣裳。 这半年的相处下来,蒋乔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情:虽然永宣帝夸赞妃嫔,都是说些贤良淑德的高品格赞词,但实际上是个妥妥的颜控。只要你穿得好看,永宣帝对着你心情就好看一些。 ———————— 就在这一日,苏贵嫔也早早地醒了过来。不过,不是为了看初雪,而是为了去见即将被赐死的苏氏。 “主儿,你这还没出月子呢!可不能胡闹!”瑶儿有些着急上火地说道:“更何况,奴婢知道主子想亲眼看着苏氏被赐死,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身子呢。” 苏贵嫔轻轻颠着怀中的大公主,笑意温柔而又充满爱意,口中的话语却是坚定:“没能亲眼看到林姨娘被绞死,已经是我人生的第一大憾事了。如今苏氏就在我身后面,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玥儿在一旁见苏贵嫔并不改口,只是平静地吩咐她们去拿厚一些的宫女衣裳,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子平日里看着温顺沉默,但若是真想着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必然是十分固执的,不论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做到。 眼见着不能劝苏贵嫔改主意,玥儿和瑶儿只好去商量着不让苏贵嫔受了寒。 一炷香之后,永安宫的东侧殿就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宦官通过东侧殿和后殿的连接小道,向着后殿走去。其中一位宫女许是怕冷,穿得格外臃肿,不但带了手套,还将脸用风领围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小禄子从何长喜手中接过赐自尽的圣旨和赐自尽的标配——一把匕首、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站在苏氏的面前。 此刻的苏氏,已经没有了半点从前甜美娇俏的模样,消瘦的面上全是可怖的狰狞:“我不会死的!我不相信皇上会赐死我的!皇上从前是那么宠爱我!”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苏氏朝着小禄子扑了上去,被身边的大力宦官及时拉开,只好不断挥舞手臂挣扎:“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一切都是苏雪那个贱人陷害我!” -- 第184页 小禄子有些头疼地看着泼妇一样的苏氏,想着自己等会怎么交差。自己好不容易从师父那里得来一个任务,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么? 小禄子正在头疼着呢,身后的屋门就忽然被人打开,转头一看,是两位宫女和两个壮实的宦官。 “小禄公公,我们奉苏贵嫔的命令,来送一送苏氏。”和苏贵嫔一阵来的玥儿拿出好几个荷包,将其中最大的那个荷包交给了小禄子,又分给在场的其他宦官。 “苏贵嫔和苏氏好歹是姐妹一场,还望小禄公公能够通融通融。”玥儿微微一笑,特意对小禄子使了一个眼色,指向身边的苏贵嫔。 小禄子将眼睛看过去,立刻就看出自己面前的那位是个主子。 刚要伏身请安,小禄子就被苏贵嫔给亲手扶起。苏贵嫔的大半张脸都被风领给遮挡住,普通素净的宫女服饰下面。是一双极亮的眼睛:“小禄公公也知道,苏氏现在状若疯癫,恐怕不能理解自尽的意。若是可以,苏贵嫔想我们亲手送一送苏氏。” 听见苏贵嫔低声说出的话,小禄子先是一惊,随后就表示了理解:苏氏先后两次谋害大公主,苏贵嫔想亲手送走苏氏也不奇怪。 小禄子虽然理解,但是心中还是有一些犹豫的:苏贵嫔的想法,自己是可以通融通融的。但是这算是违背了皇上的圣旨,若是被旁人看见,那他可就死定了。 然而不等小禄子婉拒的话语说出口,玥儿就又给他们一屋子的人发了一圈荷包。 拿着手上那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小禄子转变了心意:他虽然是何长喜亲自收下的徒弟,在建章宫也是算混得不错的。但是和小福子与小寿子比,自然是比不过的。小福子比自己机灵,小寿子又比自己稳重老实,这何长喜徒弟的头两把交椅,自己估计是难得到了。 然而自己在建章宫混不上去,不妨多和一些贵人妃嫔结交结交,也好为自己另谋一份出路。而且苏贵嫔想要亲自送走苏氏,也算是为他解决了完成任务一事。 想到这,小禄子就像苏贵嫔点头哈腰:“既然是苏贵嫔的想法,那奴才肯定是会尽力相助的。只是还请这位姑姑快一些,奴才就在外面等着。”小禄子虽然不如小福子机灵,但也知道不暴露苏贵嫔的身份。 说完这话,小禄子就招招手,将带来的几个大力宦官都带到了门外。那几个大力宦官第一次收到如此丰厚的荷包,自然没有不应下的,顺从地跟了出去,还不忘把苏氏的嘴巴给堵上、手脚给绑住。 看着面前狼狈不堪,不得动弹的苏氏,苏贵嫔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不对,这才半个月不见,妹妹就如此狼狈了。” 苏贵嫔话音刚落,苏氏的喉咙里就发出恶狠狠的咆哮声,想必是在大声咒骂。 “旁人都说妹妹有些疯了,可我不觉得。”苏贵嫔轻轻往前走两步,看着苏氏的眼睛,似笑非笑:“若是一个疯子,怎么还会想着给许太后递消息呢。” 苏氏愣了片刻,随后就反应过来:她这些天想递给许太后的消息,居然都是被苏贵嫔给拦了下来! 苏贵嫔见到苏氏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妹妹你可真傻啊,你以为拼了命地将端妃给摘出去,许太后就会记你一功,然后保下林姨娘么?” 听见林姨娘的名字,苏氏终于停下喉咙里难听刺耳的咆哮,转而死死盯着苏贵嫔,意是在问:林姨娘现在如何了? 苏贵嫔缓步绕过苏贵嫔,来到紧紧闭合的窗棂边,猛然一下开了半边窗子。有细碎的雪花“呼”地一声拥进内室,将苏氏冻得一哆嗦。 玥儿则是赶忙走到苏贵嫔身边,将手炉重新塞回苏贵嫔的手中。 “看啊妹妹,外头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呢。”苏贵嫔看着窗外,轻声笑道:“不过可惜,林姨娘却是看不到这番美景了。” 说到这,苏贵嫔猛然回头,将剩下的话语,快狠准地塞进苏氏的耳朵里:“就在两天前,林姨娘谋害数条人命,在闹市面前被活生生绞死!” “听闻林姨娘还出现了当众失禁这种丑事呢。” 苏氏瞪大了眼睛,满眼的痛苦与不可置信,随即就升起灭顶的恨意,挣扎着就要站起,却被苏贵嫔带来的两个大力宦官按住,脖子被白绫死死缠住。 “不过妹妹放心吧,你今天就能在地府遇见林姨娘了。”苏贵嫔看着苏氏颈脖间的白绫不断地缩紧,骨头间发出“咔咔”的声响,眉眼弯弯: “既然是母女俩,那应当连死法都是一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还是有点卡文呜呜 先更6000,是一更 凌晨二更,建议睡醒起来看 苏贵嫔事件算是结束啦 第七十三章 (二更) · 十二月初五的午时, 苏氏被赐自尽,尸身在一片飘洒的雪花之中被抬出宫外,扔入乱葬岗之中。 昔日颇有盛宠的苏氏落到如此地步, 年轻的宫人们尚有感叹几句的, 而高高在上的主子妃嫔们,却是连目光都懒得给予。 就譬如禧嫔,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和柔昭仪争宠呢, 柔昭仪却忙着去照顾刚刚回京的施贵太妃,天天往延禧宫跑。 不知道的人就夸赞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姑侄情深,知道的人就嗤笑柔昭仪醉翁之意不在酒。 “奴婢可听说, 那苏氏选择的是悬梁自尽的法子,半边的颈脖都像断掉了似的。”梧桐带着点惊恐地和蒋乔说道, 甚至还十分有代入感地将自己的脖子歪到半边。 -- 第185页 根据梧桐的消息, 苏氏倒不是像悬梁自尽死的, 像是被绞死的。 蒋乔听完梧桐所汇报来的消息,只是微微一笑, 就继续用膳了。 锦瑟却是匆匆忙忙地拉了梧桐下去,难得斥责梧桐道:“平日里主子疼你,但是你也要知道分寸——在主子用膳的时候,怎么能说这种叫人作呕的东西呢,还说得这般详细。” 梧桐被说了一番,也察觉自己说话的时机不妥,满脸懊恼:“锦瑟姐姐, 我知道错了, 下次不会了。” 说完梧桐, 锦瑟就又回到蒋乔身边服侍,还带回了消息:“主子, 建章宫那边的人说,御膳房的人将午膳撤走以后,何刚刚过了一炷香就出来等着了,应当是皇上睡下了。而文充媛身边的知书刚刚才去喊了太医,文充媛下午应当是不能陪着皇上吟诗赏雪了。” 蒋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仔细打听过,知道永宣帝每次午憩的时间莫约是大半个时辰。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蒋乔就带上绣好的荷包,坐着轿辇前往建章宫。 蒋乔走到建章宫主殿的时候,正好撞上从殿内出来的何长喜。 何长喜先是一愣,随即就向蒋乔行礼道:“奴才见过明容华——不知明容华是为何而来?” “何公公,我是来给皇上送荷包的,就是皇上上次要的那个。”蒋乔露齿一笑,明艳大方:“就是不知道皇上现在可是得空?” 何长喜望着蒋乔手中看着进步了不少的荷包,在心里点头道:上次那个皇上就很喜欢,这次有了进步,皇上必然会更加高兴了。 “回明容华,皇上现在才刚刚起身呢。明容华现在先在这等一会儿,等奴才服侍完皇上更衣。”何长喜堆着笑容,对蒋乔说道。 蒋乔点点头:“何公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皇上就好。” 何长喜赶忙应下,对着小福子和小寿子吩咐一通,随后就带着一大帮子宫女进去服侍了。 建章宫的香炭烧得正旺,室内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永宣帝正穿着黄龙寝衣站在窗边,观赏者外头细雪纷纷的美景。听到何长喜带人进来的脚步声,永宣帝就对何长喜说道:“没想到一觉醒来,这初雪居然还在下着。这下午无事,正是品茶赏雪的好时候。” 何长喜看着冷风拂过永宣帝的面颊,心里就是一哆嗦,赶紧将永宣帝从窗户边请走:“皇上若是要赏雪,那奴才就都给皇上准备着。只是皇上赶紧换上衣服为好,不然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冒着寒风欣赏了半天的雪景,永宣帝也觉得有一些寒凉不适,就关上窗子,在何长喜的服侍下换上雪青色的常服。 “去将文充媛请过来,朕可以和她一同吟诗品茶。”永宣帝兴致颇高,直接点了文充媛的名字。 何长喜的胖脸一皱,回答道:“回皇上,奴才方才出去才得到消息,文充媛今日身子不适” 听到何长喜的话,永宣帝的笑容微微淡了一点,兴致也下去了一点:“既然这样,你等会儿派人送一些补品药材去潇湘殿吧。” “是,奴才知道了。”何长喜赶紧应下永宣帝的吩咐,又觑着永宣帝的面色道:“不过皇上,明容华正在外头等着求见呢。” 永宣帝顿时就觉得心情莫名变好,随后又想起刚才迎面而来的寒风,向何长喜说道:“外头还不快将人请进来——若是明容华下次再来求见,让她进来等着。” 何长喜诺诺应下,对蒋乔的定位又多了一重信息。 见永宣帝召见自己,蒋乔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随后就露出欢喜的模样进了殿内。 永宣帝穿好衣服,就见蒋乔掀了挡风的帘子进来,顺手将披风脱给了跟来的锦瑟。 蒋乔里头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海棠春睡罗裙,绾了俏皮活泼的垂鬟分肖髻,头上戴着精致特别的银枝玉蕊珠钗,一头青丝落了些被风吹来的细雪。有的化作亮晶晶的水珠,有的尚未完全融化完,还剩下一点调皮的白色,平白为蒋乔增添了几分娇憨。 永宣帝就是眼前一亮,恍惚看见了在春雪中暗暗抽条的树呀草呀,是那样的富有生机、活泼可爱,叫人喜欢与向往。 一进殿内,蒋乔就被扑面而来的温暖给惊到了,一瞬间竟然以为自己到了春天。而身子因为从方才的寒冷,乍一下进入暖和的地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蒋乔哆嗦才打完,面前就被一片阴影给笼罩。 永宣帝温柔地握住蒋乔有些发冷的手,轻声问道:“爱妃不必行礼,在外头等了这半天,手都冻冷了——朕已经和何长喜说过了,爱妃下一次来,就进来等着吧。” 蒋乔自然是欢喜应下,然后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荷包举到永宣帝面前,歪着头说道:“皇上,嫔妾是来送荷包的。这回嫔妾绣得很快,提早半个多月就完成啦。” 永宣帝看着蒋乔明艳娇俏的模样,面上也是笑容灿烂,一手拿过蒋乔递过来的荷包,一手拉着蒋乔走到炭盆旁边烤火。 还未来得及看荷包,永宣帝就赞了蒋乔一句:“不看荷包,只捏在手里,就可以窥见爱妃的一二用心。” 蒋乔:我信你个鬼。 见永宣帝心情正好,蒋乔就趁机做不高兴的模样:“皇上都不仔细看看就说,当真是敷衍。” 永宣帝却盯着蒋乔嘟起的艳红嘴唇,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笑道:“爱妃给朕做的,朕敢打包票,必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心意。” -- 第186页 蒋乔转头傲娇,在永宣帝的目光落点——自己的嘴唇边,露出几分欢喜的笑容;“才不是呢,分明就是一百成一百的心意。” “爱妃倒是有了小孩子脾气了。”永宣帝欢畅地笑起来,感觉到蒋乔的手已经烤得暖烘烘之后,就带着蒋乔去了回廊之下,那儿是何长喜刚刚布置好的赏雪之处:“等朕坐下,朕就好好欣赏爱妃这一百成一百的心意。” 等在躺椅上坐下,永宣帝果真仔细看起蒋乔的荷包来。 虽然永宣帝选用的是瓜瓞绵绵祥云纹的吉祥图像,但鉴于永宣帝上次对自己丑萌荷包还算满意,蒋乔就继续延用了这样的风格。 “爱妃的荷包,真是一如既往地有特色。”永宣帝笑道:“这可是宫里绣娘都绣不出来的。” “皇上喜欢不?”蒋乔眨着眼睛,特意凑近了永宣帝问道。 永宣帝颔首赞许道:“朕对爱妃的荷包,可是万分喜爱。” “既然皇上又喜欢我的荷包,又说宫里的绣娘都绣不出来,那岂不是说明嫔妾绣的比绣娘都要好?”蒋乔扬起细眉,满脸都是“求夸奖”的表情。 永宣帝失笑,忍不住捏了捏蒋乔凑近的小脸:“爱妃当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蒋乔捂着自己的脸,将身子远离永宣帝,气哼哼道:“皇上就算不赞赏嫔妾,也总得给嫔妾一点奖励吧?” 永宣帝眉眼间的笑意就有些沉默下来,不动神色地审视着蒋乔:虽是笑容活泼,但眼睛底下是一圈用粉遮过的乌黑,可见是因为熬夜绣荷包导致的。而方才拉着蒋乔的手烤火时,永宣帝又在蒋乔的指尖发生了几个新的伤痕,必然也是因为送给他荷包了。 这样想着,永宣帝的内心就莫名做了一点让步:横竖年节就已经决定晋封蒋乔了,现在她自己提出来倒也无妨。 蒋乔则是敏锐地感觉到永宣帝对自己的审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出半点有关权力封位的内容。 “那爱妃想要什么奖励?”永宣帝轻轻开口。 蒋乔转过头去,望着外头纯白无暇的雪花,口吻轻快:“这下雪天,嫔妾想吃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呢。” 永宣帝微微一怔,想起曾经也有人在初雪的时候,送给自己一袋糖炒栗子。一开始是孝安太后,再后来是蒋博。 “这有什么难的,爱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永宣帝的嗓音越加温柔,甚至亲自伸出龙爪,将蒋乔面上的雪花给拂下去:“若是爱妃喜欢,到时候下大雪时,朕叫御膳房亲自做了给你送过去。” 蒋乔却是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永宣帝,里面好像含着满腔的爱意与深情: “嫔妾喜欢的,是和皇上一阵赏雪、吃糖炒栗子。” “如今有了这一次,嫔妾就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演技愈发纯熟啦,尤其是表白和装深情 二更奉上,相当于更了6000+3000 算是小小的爆更吧(?) 那中秋节还欠下的加更只剩下5000啦,争取明天码完 好困啦,晚安 第七十四章 · 说这话时, 蒋乔的一双眼极亮,好像这满宫里的辉光都落尽蒋乔眼里,叫人移不开眼睛。 蒋乔保持着眼中的爱意和深情, 看着永宣帝眼里的动容, 打算保持地更加长久一些。但怎料天公不作美,一阵寒风起, 将一团细雪吹到蒋乔的面上。 细雪冰凉入眼, 蒋乔被冻得一激灵,“嗷”地叫唤了一声,闭上双眼手忙脚乱地去怀中掏帕子。 永宣帝看到蒋乔一张俏面瞬间皱成了一团, 当下就没忍住笑了起来,又看蒋乔狼狈的模样不忍心, 亲自用自己的袖子为蒋乔擦面。 蒋乔感到面上一阵柔软的触感, 温暖的触感将冰凉融化, 再睁眼时就看到永宣帝笑着看向自己,打趣道:“爱妃也不小心些, 还将朕的龙袍给弄湿了。” 蒋乔看着永宣帝金黄的龙袍袖口泅湿的一小片深色水迹,不觉有些心虚:那可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和金线绣成的,可以说是寸金寸布呢。 “那嫔妾请皇上吃糖炒栗子?”蒋乔用双手支颐,眨巴着眼睛,用调皮中透着小心翼翼地语气问永宣帝。 永宣帝当即就弹了蒋乔脑门一下,挑了挑眉说道:“爱妃可真是会做人情,请朕吃朕自己的东西?” 蒋乔捂着脑门, 软软地望向永宣帝, 抿嘴哼道:“皇上答应给嫔妾的, 那自然就成了嫔妾的——而且,皇上怎么知道嫔妾说的是今日的糖炒栗子呢?” 永宣帝轻笑道:“那好, 朕可记下了你的糖炒栗子,可要在元旦前送给朕,不许拖到明年去。” 蒋乔将手放下,欢喜答应:这可是永宣帝亲自给她送机会来了呀。能多见一次永宣帝,就能多刷刷好感。 蒋乔已经发现了,这种言语行动中暗藏着情意,兼之不经意地打直球告白,是最容易刷永宣帝好感的模式了。 永宣帝看见蒋乔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眉眼之间的欢喜愈加浓烈,就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在这后宫之中,能因为可以给朕送糖炒栗子就这样纯然高兴的妃嫔,恐怕只有蒋乔一个了。 这般对朕情深意重、一片真心,朕虽然不能给予回应,但可以对蒋乔多多照顾一二。 就在永宣帝自我感动的时候,何长喜送上了蒋乔点名要的糖炒栗子。 -- 第187页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是热烫烫的,在寒冷的室外升腾起一片又薄又甜的热气,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 永宣帝是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剥板栗壳的。蒋乔趁此机会,截住了要上来服侍的何长喜,微微笑道:“何公公就不必伺候了,我亲自剥给皇上吃。” 永宣帝想起蒋乔手上的伤,皱眉道:“板栗壳颇硬,爱妃就交给宫人们弄吧,免得赏了手可怎么好?” “皇上放心,嫔妾不会弄伤手的。”蒋乔将盛糖炒栗子的大碗搬到自己的面前,向永宣帝甜甜一笑:“嫔妾想亲自剥给皇上吃呢。” 说完这句话,蒋乔的眼睛里就涌起秋水一样的期待,一抹绯红偷偷爬上细嫩的面颊,然后像雾氛一般,胧住了蒋乔的面容。 如此含情羞涩的女儿家情态,叫永宣帝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蒋乔先前笑着看他用长寿面的情形。 望着蒋乔满是爱意和期待的眼眸,永宣帝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那好吧,朕就尝一尝爱妃亲自剥的板栗——只一点,若是手疼了,就要即刻停下。” 蒋乔点头应是,随后就在起身,去往内殿寻水浣手了——毕竟病从口入,蒋乔还是很注重卫生问题的。 何长喜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蒋乔逶迤的浅绿色裙角消失在拐角处,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汇报道:“禀皇上,禧嫔带了茶点,在殿外求见皇上呢。” 永宣帝含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何长喜就是一哆嗦,在心中暗暗责怪禧嫔:怎么偏生就挑皇上兴致正高的时间来!先前自己没眼色,叫明容华在殿外等了一会,已经叫皇上不悦了。如今又在皇上高兴时说了禧嫔一事,恐怕皇上会对自己不满。 但鉴于禧嫔近日得宠,且是许太后的人,何长喜也就不敢不报。 果然,永宣帝听完何长喜的话,嘴角就毫不客气地挂了下来:“何长喜,朕看你在御前做事那么多年,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何长喜赶紧跪下叩头,口中道:“奴才糊涂!皇上此时正在忙着呢,怎么会有空见禧嫔呢。” 听到何长喜这样说,永宣帝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既然知道朕很忙,那就告诉她回去吧。” 何长喜连连点头,随即就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跑向殿门口。永宣帝看着何长喜故作滑稽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情略微便好了一点。 蒋乔在殿内用温热的水浣手,一边选了茉莉味道的胰子细细地清洗双手,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殿外传来的焦急女声。 禧嫔?蒋乔认出了女声的主人,面色平静不已。 前一个月,蒋乔看着禧嫔和柔昭仪等人争奇斗艳、没有参加争宠,就是作了这个打算:在永宣帝看来,一个月内常常点了侍寝的妃嫔,哪有旁的妃嫔来的新鲜呢?趁着永宣帝对禧嫔等人有一些腻味,蒋乔打算上进一些。 这样想着,蒋乔举起洗好的双手,由着宫女将其擦拭干净,随后就带着满手的茉莉花香回到了永宣帝的身边。 何长喜走过拐角,就收起了滑稽的走路姿势,一甩拂尘,就又是威严十足的建章宫总管宦官了。 禧嫔虽然得宠,但位份不高,又因为是许太后的人才获了荣宠,何长喜就没必要小心地赔着笑脸了。 “禧嫔,奴才去回禀过皇上了。皇上如今正忙着呢,没有空见您。”何长喜对着禧嫔和气说道。 禧嫔满以为自己会被永宣帝召见,没想到竟然会被拒绝,温婉的面上就露出几分难看来:“皇上没空?可在我之前,分明明容华也来见了皇上,皇上怎么就有”说到最后,禧嫔一个住嘴,将剩下埋怨永宣帝的话给吞了下去。 何长喜就是一笑:“禧嫔想岔了,皇上正在里头批改奏折呢,明容华则是在为皇上侍墨。” 看着禧嫔面上犹有不甘的神色,何长喜看向了禧嫔手中的食盒,说道:“奴才不敢欺骗禧嫔,皇上此时的确是没有空见您呢——不若奴才将禧嫔您带来的茶点送去给皇上?皇上见到这个,必然能感知您的心意呢?” 禧嫔犹豫片刻,虽然心里酸妒蒋乔得以面见永宣帝,但为了保持自己在永宣帝面前温顺柔婉的形象,就将食盒递给何长喜:“那辛苦公公了,这里头都是皇上喜欢吃的。” 何长喜接过食盒,看着禧嫔不情愿地转身离去,笑得颇为神秘:禧嫔以为永宣帝喜欢吃的,那基本都是永宣帝不爱吃的。 小福子在一旁听着何长喜和禧嫔的对话,又看何长喜接过禧嫔手中的食盒,难得有些懵懵懂懂地问道:“师父,您真要将这食盒代替禧嫔送过去么?”就只看着皇上方才的态度,就知道拿过去肯定捞不了好啊。 “送什么送!你师父我是嫌命长么?”何长喜敲了敲小福子的脑壳,拎起手中沉甸甸的食盒,趁着转身的时候将食盒塞给小福子:“遇到这种情况,咱们不能不收下东西,否则主子们很可能不那么容易打发走。但是这东西又不能送到皇上面前去——那就只好便宜了咱们。这样处理,又打发走了妃嫔主子,又不会叫皇上不高兴。” 而且,皇上那有明容华亲手剥的糖炒栗子呢,哪里会在意禧嫔送来的点心呢。何长喜在自己心里面补充道。 小福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师父聪明,徒弟知道了。”随后,就提着食盒,向后头自己住的院子一溜小跑而去,临跑前还回头小声道:“师父,徒弟将里头最好的拿出来孝敬你。” -- 第188页 何长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进去服侍永宣帝了。 那头蒋乔浣好了手,回到了回廊下边,准备给永宣帝剥板栗。 此时糖炒板栗从烫手变成了暖人的温顺,棕色的表面裹着一层晶亮甜美的糖汁,抓在手上有些黏乎乎的,但并不是讨人厌的粘腻,是一种勾动旁人味蕾和欢喜的触感。 蒋乔按捺下心头想要吮吸指尖上糖汁的冲动,耐心地剥了一个栗子,然后递到永宣帝的嘴边:“皇上,嫔妾剥好啦。” 永宣帝含笑垂眸看去:蒋乔细白的指尖翘起,将深棕色的栗子肉托起,而栗子肉之下,隐隐可见糖色的汁水。叫人只是看着,就感觉食指大动。 而因着蒋乔方才用了茉莉味的胰子洗手,此刻糖炒栗子的甜香之中,就带上了几分茉莉清香,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过多的甜蜜。 出乎蒋乔的意料,永宣帝没有用准备好的碗勺接过剥好的栗子,而是直接前倾身子,用嘴巴咬过这颗栗子。 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叫何长喜看了都赶紧低下头来。 永宣帝含了一缕笑意,一边细细品尝最终甜软的板栗,一边心情愉悦地看着似乎愣住的蒋乔。 “爱妃亲手剥的板栗,当真是甜美无比。”永宣帝压低了嗓音,低笑着对蒋乔说了一句。 蒋乔就回过神来,低下头去做害羞的模样:“皇上就会取笑嫔妾,难道嫔妾会什么法术不成?” 永宣帝微微一笑,看着蒋乔连耳垂都染上绯红的耳朵,轻声道:“君无戏言,朕怎么会对爱妃说谎呢?” 蒋乔适时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笑意与幸福:“那皇上觉得嫔妾亲手剥的板栗香甜,那下回皇上吃糖炒栗子的时候,嫔妾也给皇上亲手剥,怎么样?”说完,又给永宣帝剥了一个栗子。 “好,朕答应爱妃。”永宣帝品味着嘴里的绵软香甜,颔首道:“等下回下雪的时候,朕就再邀爱妃来赏雪——不过,爱妃下回可是要自己带板栗来了。” “嫔妾知道的。”蒋乔一双弯弯的眉眼晃动,又转头去赏雪,手上还不忘为永宣帝剥板栗。 永宣帝享受着板栗,望着蒋乔认真的眉眼,忽然说道:“你哥哥今日给朕上了折子。” 嗯?今日此行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蒋乔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和疑惑地看向永宣帝,等待着永宣帝的下文。 事关朝政,虽然永宣帝主动提起,可见是无关紧要的折子,但蒋乔可不敢开口去问,恐怕被有心人扣上“干涉朝政”的大帽子。 “你哥哥今年的评级已经出来了,是特优。”永宣帝转头看着蒋乔:“朕原本打算将他即刻调回京城,入职翰林院。但是你的哥哥上了折子,说是请旨留在洪县,等一切的水沟漕运、堤坝工程完成之后,亲眼看到百姓的生活安定下来,再行调离。” “你哥哥和你的父亲都是一心为民、踏实务实的好臣子。”永宣帝点了点头,满脸的赞许和欣赏之色。 蒋乔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抿嘴一笑,再将一颗香喷喷的板栗递上。 永宣帝也不再说话,舒服地靠在交椅上,看着这场初雪变得细密起来。直到这碗糖炒栗子被剥完,整个廊下都只有寒风吹着水花的呼呼声,以及炭盆烧得正旺的爆裂声。 永宣帝微微含着一缕笑容,心中是难得的平静和安宁。 蒋乔觑着永宣帝不在意,就一口吞了最后一个糖炒栗子,随后就起身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嫔妾应当回去了。” 永宣帝好似从一场美梦中惊醒,看了看高墙尽头的天色,果然已经暗下去不少,就带了一点不舍道:“爱妃洗完手再去吧,下雪天路滑,吩咐底下的宫人小心一些。等过了今日,朕有空就去看爱妃。” “是,嫔妾知道了。”蒋乔见今日永宣帝的好感刷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行礼告退。蒋乔虽然心里欢欣雀跃不带半分犹豫,但动作表情都显得依依不舍。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永宣帝的视线范围,蒋乔的脚步立刻就轻快起来,洗完手之后就登上了自己的轿辇。 “锦瑟,回去派人去大膳房那里要一些糖炒栗子来,记得送一些给常妹妹和薛姐姐。”蒋乔卸下面上的深情面具,对着锦瑟吩咐道。 谁叫永宣帝喜欢吃她亲手剥的板栗呢,为了刷好感,蒋乔那几个时辰都没有吃上几颗,只好回来就立刻吩咐下去,晚上再补全遗憾。 ———————— 等蒋乔走后,何长喜看着永宣帝逐渐下降的心情,不敢再耽搁,赶紧问道:“皇上,今晚上” “自然是去慈安宫。”永宣帝冷淡道:“好容易许太后想见朕,朕怎么好推辞呢?”也顺便告诉许太后要大封六宫的事情。 横竖端妃的病是一时养不好的,中高位妃嫔(正四品以上)又没有许太后的人。许太后不愿意宫权落入柔昭仪手中,也想着顺势拉拢人脉。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许太后会同意多增加几个主位来分权的。 “对了,你派人去一趟沉春阁。”永宣帝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何长喜说道:“去告诉明容华,下回请朕吃糖炒栗子,不用她亲自下厨房,叫李师傅做好就可以。” 李师傅是御膳房的一名厨子,最擅长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甜味食物。今天下午这一道糖炒栗子,就是出自李师傅之手。 -- 第189页 永宣帝此言,是特意恩许蒋乔可以用御膳房的厨子了。 见何长喜应下之后,永宣帝就顺手叫何长喜去传膳,连带着将今晚不翻牌子的消息给递出去。 因着下午吃了不少糖炒栗子,永宣帝用了一点晚膳之后,就启程前往慈安宫。 慈安宫内,陈嬷嬷正笑容满面地捧着个手炉,在为许太后暖手:“今日太后娘娘兴致好,竟然亲自出去接雪呢。” 许太后面上有些疲乏之色,但是是愉悦过后的疲惫:“人紧张久了,就是要好生放松一下,否则就会很容易病倒了。”大战在即,许太后将重要的事情已经布置妥当,又遇到了极为好看的初雪,不由地出去放松了一下。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永宣帝到来的通传声。 永宣帝大步走进了内殿,向许太后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等获得允准起身之后,永宣帝看着许太后有些泛红的手,笑道:“初雪难得,难怪母后也出去赏玩了一番。” 许太后笑笑,示意陈嬷嬷给永宣帝上茶,随后说道:“哀家来找皇帝,是为着年节封赏妃嫔的事情。” 永宣帝见许太后先自己提出,也并未有惊讶的情绪:既然想着拉拢人手,那自然是作为提议人更容易拉拢。 “儿臣也想为了此事来找母后商议。”永宣帝抿了一口茶说道:“既然母后主动提起,儿臣想先听一听母后的意见。” “自从行请节祭祖之后,严氏、蒋采女、怜贵嫔、沈选侍和前几日的苏氏就纷纷自作孽,没了。”许太后叹息道:“这一届如今剩下的新人也没有几个了,哀家就想着一齐都划进晋封名单里吧。” “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永宣帝缓缓道:“儿臣还打算将平日里甚少见到的低位妃嫔也给晋封一级。” “皇帝说得不错,可见对低位妃嫔颇为体贴。”许太后点点头:“但高位妃嫔们的位份保持了这么些年,皇上不打算动一动么?” 永宣帝看着许太后笑道:“听见母后说出这话,儿臣就知道母后有人选了。” “施大将军进京在即,皇帝自然要重视起来。”许太后正色道:“德妃的父亲,是朝中少有的、手握兵权的国公,虽然那手上的兵力不多。而德妃自己,为人谦和恭顺,又为皇帝你诞下了大皇子,自然是要好生赏赐一番的——依着哀家的意见,不若就晋封为贵妃吧。” “虽然此时要拉拢人才,但这样做到底显得有些刻意了,恐怕会叫施家注意到忠国公这边。”永宣帝摇了摇头:“而且德妃极为相信因果,不愿自己承受太多的福气,导致玦儿病情加重。” “母后且放心,儿臣已经吩咐御膳房将药给柔昭仪送过去了。”永宣帝沉声道。 许太后闻言,面上就放松了些许:“如此,就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了。施大将军行兵布阵皆是果决,但遇到儿女家事,就分外犹豫了。” 德妃被否决,许太后转而提了陈修容:“那陈修容呢?虽然半年前是陈修容不懂事,自己丢了妃位。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哀家看着陈修容性子好了一些,皇帝也总该给她封妃了——都是皇子的生母,一个是四妃之一,一个是九嫔之一,这差距总归是有些大的。” 许太后原本不打算理会陈家的示好,但奈何陈家似乎铁了心要和许家搞好关系,大把大把地送了好东西来。 唔,得完好处再丢掉这件事情,许太后可是很轻车熟路了。 永宣帝皱起了眉头,思考了片刻就点了点头,同意了许太后的建议,随后说道:“主位上还剩下柔昭仪、文充媛和苏贵嫔,朕就不打算晋封了。” 许太后颔了颔首,继续说道:“说起来,虽然如今宫权交给德妃和柔昭仪管着,但实际上柔昭仪处理了大部分事务,也着实辛苦了。哀家就想,新人里面也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就提拔上了主位,跟着柔昭仪一块儿管理后宫吧。” 听完许太后所说的话,永宣帝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是问道:“母后属意谁呢?” “哀家属意娴婕妤和明容华。”许太后轻轻笑道。 娴婕妤是孝安太后的侄女,永宣帝的表妹,就凭着这一点,就注定娴婕妤是要坐上主位的人。现如今施家是许太后的首要敌人,许太后愿意在此时和安家打好关系,主动提出娴婕妤为主位。 而蒋乔嘛,在许太后心里,蒋乔的确是个纯真没心机的姑娘,如今蒋家没了,蒋乔在朝堂上的依靠只有还是小官的哥哥。没算计、没背景,蒋乔纵然被扶上主位,也不会威胁端妃的地位,更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母后说得极是,儿臣记下了。”永宣帝温和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超超超忙,只更六千QAQ 么么爱你们 第七十五章 · 自十二月初五的那场初雪之后, 皇宫里的过年气氛就逐渐浓烈了起来,爱美的宫女们悄悄簪上了绢花,小宦官们也是喜气盈面——年节即将到了, 不但主子好伺候了起来, 自己的工资也会多起来。 小福子就是这样笑眯眯地为永宣帝呈上了奏折,上头摆的是外放官员的年终考评。 “难怪何长喜给你取名叫小福子, 看着就像是有福有喜气的。”永宣帝今日心情也颇好, 居然对着小福子夸奖了一句。 小福子心里高兴地炸开了花,面上动作却愈发恭敬谨慎了起来:师父说过,得了主子的夸奖, 就要愈发沉稳,才能更得主子重用。 -- 第190页 在皇宫里面, 不仅妃嫔主子们要去争, 底下的宫女宦官们也在争。何长喜的年纪渐渐大了, 这建章宫里也暗暗不平静起来。 然而永宣帝夸过这一句,就拿过上头的年终考评, 没再关注过小福子了。 永宣帝的眼一行行地仔细看过去,将其中表现不错的官员依次圈了出来,最后在一行字上停住。这一行字上写的是:薛如海,正七品苍州副尉,捉拿、剿灭山匪有功,勤于训练,尽忠职守, 评特优。 永宣帝记性很好, 一下子就想到薛如海是薛如的亲生哥哥。而苍州, 是和京城、锦州连在一条直线上的,位处京城和顺王封地的中间, 山势连绵,易守难攻。和苍州一样的,还有周边的耀州和曹州。 想到这,永宣帝一下子就有了另一番布置,将薛如海的名字给圈了起来。 改完奏折之后,永宣帝就有一些无所事事,挥手召来何长喜:“薛宝林身子如何了,朕看司寝司到现在都没有摆上薛宝林的牌子。” 何长喜迅速回道:“禀皇上,昨日奴才才询问过司寝司的总管,太医院仍说薛宝林的身子不适宜侍寝,所以未曾放上薛宝林的牌子。” “那你去长宁宫传召薛宝林来吧。”永宣帝的眼神沉了沉:“说起来,朕还未曾好好见过她呢。” 何长喜领命下去,迅速将消息传递到了长宁宫。 “薛姐姐”常小仪蹙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薛如。常小仪虽然不如蒋乔对薛如知道的那样清楚,但是心里面也是十分明白一点:薛如装病,不愿侍寝。 薛如借着落水生病,一口气拖延了大半年。如今何长喜来传旨,常小仪生怕是永宣帝发觉了薛如说谎,来兴师问罪的。 薛如面色沉着,拍了拍常小仪的手以示安慰,随后转头对何长喜笑道:“何公公,既然要去面见皇上,还请公公稍等一会儿,容我换身衣裳。” 为着这一天能平安度过,薛如早就准备了东西。 何长喜自然应下:笑话,能从没侍寝,还能叫皇上记起来的妃嫔主子,可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过了莫约半炷香的时间,薛如就出来,对着何长喜笑道:“何公公久等了,咱们走吧。” 等到了建章宫,何长喜先进去回了永宣帝:“回皇上,薛宝林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永宣帝正在廊下坐着,看即将融化的积雪,闻言连头也没回,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薛如被何长喜缓步带到廊下,看见一袭明黄色的背影。 “嫔妾给皇上请安。”薛如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上前向永宣帝行了一礼。 永宣帝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薛如,而是又欣赏了一会儿景色,直到那一小片儿积雪彻底融化成水,才转头道:“起身吧。” 等薛如起身抬眸,永宣帝就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妃嫔——在此之前,永宣帝只记得她的父亲薛皇商对自己助益良多和那副大气的山水图。 如今一看,薛如生得浓眉亮眼,英丽逼人,虽然不是永宣帝偏爱的明艳娇俏之美,但还是颇能欣赏的。 “薛宝林看着,倒不像是久病在床、不能侍寝的模样。”永宣帝挑了挑眉,轻声笑道。 薛如面上并不害怕,反而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嫔妾不过是擅于化妆、遮掩病容罢了,皇上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一问经常为嫔妾请平安脉的张太医。” 永宣帝听到薛如说的话,面上显露出几分惊讶来:他见过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臣子,但这样不卑不亢、毫不惧怕的妃嫔。薛如倒是第一个。 永宣帝心知薛如不想侍寝,如今又听见薛如这一番话,心中就涌起上位者被不迎合的不痛快。 “一年前,你父亲为你报名了秀女选举。”永宣帝没有为着这点子不痛快而发怒,只是冷静地陈述道:“你如今,是朕的妃嫔。” 凡是妃嫔,都要万事以皇帝为中心,要谨慎服侍皇帝,要时刻恪守妃德。 侍寝是妃嫔之本乆丗洸分。薛如称病避宠,算是违背本分、欺瞒君上的大罪了。 薛如面上依旧是露齿而笑,对永宣帝行了一礼:“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嫔妾在其中,不论是姿色还是才德都不过尔尔,自然有更加出色的妃嫔来服侍皇上。” “嫔妾并不求得更高的名位,也不想要皇上的宠爱与赏赐。”薛如镇定地望向了永宣帝:“嫔妾只希望在这后宫里面安静活到老,皇上不必想起嫔妾来。” 没等永宣帝开口,薛如就上前两步,将一张符牌和几张存票递上:“禀皇上,这张符牌可以号令我父亲这些年所培养的护卫,身手皆是中上水准,如今正在苍州;而这几张存票,是嫔妾名下所存的近万两白银,虽然和父亲所呈上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嫔妾相信会对皇上有所帮助。” 这些东西,都是薛皇商交给薛如的,一是偷偷地递上去,不被旁人发现,也好表示自己的忠心;二是叫永宣帝记住自己的女儿,为女儿招来宠爱。 但薛如根本不想侍寝,不想得宠,还将父亲给她带进宫的东西,作了和永宣帝谈条件的筹码。 永宣帝微微皱起眉头,亲手拿过薛如呈上的符牌和存票,仔细看了半晌。 一时间,廊下寂静无声,只留下寒风吹过。 何长喜在一旁有些瑟瑟发抖:使尽手段争宠的妃嫔他可是看得多了,但这用东西来和皇上求得不侍寝的,这薛宝林可是头一个。 -- 第191页 “为什么?”永宣帝思量片刻之后,向薛如问道。 薛如听完之后,一直高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永宣帝这样问,是松口的思了。 “皇上,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薛如轻轻一笑,看似爽朗的面上悄然含了几缕悲伤:“嫔妾在此恳求皇上理解。” 就像薛如所说,后宫佳丽三千,永宣帝一挥手就有许多美人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服侍。薛如不算绝色,永宣帝自认为也没有强迫他人的癖好。再一想,薛如还特送上了颇有用处的东西,又有一个有能力的哥哥和一个忠君体国的父亲。 永宣帝望着薛如透着苦涩的爽朗笑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身为皇帝,看似是无人可以违抗的九五之尊,但有许家、施家等世家的存在,他有时候也要不得已地做出一些决定。 “你既然还病着,不能侍寝,那就回去好好歇息吧,无事不必出来闲逛。”永宣帝将符牌和存票和放好,对薛如点头道:“朕回头会叫林院正去给你看一看。” 这是要让林院正说假话,叫薛如生病这件事情听上去更叫人信服。 “既然不能侍寝,那从今往后,节日里的封赏晋位就不会有你了。”永宣帝想了想,还是再补充了这一句,生怕回头薛如因为此事生了怨念。 薛如的面上褪去了苦涩,英丽的眉眼一弯:“嫔妾不在这些虚名的。嫔妾在此谢过皇上。” “下去吧。”永宣帝不再看薛如,又转过头去看绿瓦上淅淅沥沥滴下的水珠。 薛如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建章宫。 何长喜将薛如送了过去,在心里暗暗咂舌:这薛宝林胆子当真是大,也不怕永宣帝当场将她拖下去。不过薛宝林也是聪明,所送上的条件都能戳中永宣帝的心窝,也难怪会顺利叫永宣帝点头。 薛如不曾理会何长喜面上的惊讶和敬佩,只是客气地和何长喜作了别。 “主子,咱们回长宁宫吧?”江碧见薛如面色松快,心中就松了一口气,上前低声问道。 “不回长宁宫。”薛如笑了笑:“依着我的了解,常妹妹现在一定去沉春阁找蒋妹妹了。”说罢,就提了裙子,疾步向沉春阁走去。 等到了沉春阁,果然见院子里头坐着常小仪和蒋乔。 蒋乔转头见了薛如,面上就带着笑走了过来:“薛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急死我和常妹妹了。” 当时常小仪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对蒋乔说了永宣帝忽然宣召薛如的事情。 蒋乔虽然安慰着常小仪,但自己心里也有点拿不准:可别是永宣帝发现了薛如和蒋柯之事,或者想要点薛如侍寝吧? 但看到薛如这般轻松的模样,蒋乔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不论永宣帝是为了何事召见薛如,如今算是平安解决了。 “薛姐姐,皇上找你有什么事情?”常小仪一等薛如坐下,就急急地询问薛如。 薛如温和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常小仪的问题,而是不急不慌地先用了一块糕点,边吃边说道:“没有事情,不过我都和皇上明说了。” 常小仪和蒋乔都沉默了一瞬:明说什么?只能是明说自己不愿侍寝的事情。 看见常小仪瞬间瞪大的双眼和蒋乔面上的不可置信,薛如笑道:“不用这样惊讶,皇上没有生气——只是从今以后,我身子久病,在后宫可是要靠着你们两个罩着了。” 薛如的思是永宣帝以后都不会点薛如侍寝了。 想到这,蒋乔就叹气道:“薛姐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也不怕皇上一生气,给薛姐姐处罚。”常小仪也反应过来,为薛如庆幸的同时是满脸的不赞同。 “若不大胆一次,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薛如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赶紧给蒋乔和常小仪一人塞上一块糕点:“更何况,我不是顺顺利利地出来了么——就不要讲我啦。” “薛姐姐总是这样,做完事情才来认错。”常小仪颇为责怪地看了一眼薛如,哼道:“我连盆栽都没有栽完,就赶过来打扰蒋姐姐了。” 薛如笑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回头就替你栽下去。” 亲眼见证过薛如栽死好几盆花草的常小仪赶忙摆手:“好姐姐,我知道你知道错了,可放过那些花草吧。”常小仪话音刚落,蒋乔就失笑起来:她倒是不知道薛如居然还是花草杀手。 像是生怕薛如再对自己的花花草草出手,常小仪即刻就起身道:“蒋姐姐,我先回去了——先将那盆松柏栽下去再说,再晚点恐怕要冻坏了。” 蒋乔微微点头,笑道:“妹妹去吧,记得将这一盘莲蓉糕带走,我瞧着妹妹喜欢吃。” 常小仪没有推辞,拿了糕点随后就告辞了。 望着常小仪离开的背影,蒋乔不由道:“常妹妹,实在是细心又敏感。”每次常小仪都能及时将空间给让出来,留给她和薛如讲一些别的话。 蒋乔有些担心,生怕常小仪因为这一点心中不是滋味。 薛如第一眼就看出蒋乔的担心,笑道:“你放心吧,我先前和常妹妹解释过,咱们是要讲一讲外头哥哥们的事情。” “那就好,总不能让常妹妹离心。”蒋乔轻声道。 “皇上同我不侍寝了,只是说从今往后的晋位,都不会有我了。”薛如眉眼间全然都是笑:“妹妹你方才不是问我怕不怕皇上的处罚么?” -- 第192页 “其实说实话,一辈子被困在这宫里,对我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处罚了。” 薛如依旧笑得灿烂,却是叫蒋乔心疼不已。蒋乔无从开口安慰,只好伸手为薛如倒了一盏热茶。 “不用为我担心,我看得可开了。”薛如朝着蒋乔笑了笑:“咱们呢可不要提这个话题了,我好容易来一趟你这沉春阁,总归要带着我看一圈吧?” 蒋乔亦是笑道:“姐姐说的是,我带着姐姐去后院看一看吧——那儿有一株小巧的梅花树,花开得可旺了。” 薛如点头,姐妹俩就朝着后院走去。 ———————— 冬日暖阳,细雪融化,永宣帝在建章宫欣赏美景的时候,娴婕妤却唤来了身边的白穗:“你去问一问建章宫的人,上回我对好送给皇上的账本,皇上近日可有动作?” 白穗的速度极快,过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答复道:“回主子,皇上前日将账本送去柔仪殿了。” “也对,皇上此时还需要许家的帮助,自然不大好借助账本对端妃发难。”娴婕妤拧起细眉:“既然送去了柔昭仪那里,那肯定是准备叫柔昭仪来揭发了。” 娴婕妤想了想,说道:“马上就是年节,估计许太后会借着年节的时候,探探皇上的口风,将端妃放出来透透气呢。” “青麦,你去,叫人将账本的问题悄悄地传到柔仪殿。”娴婕妤吩咐道:“再将皇上准备年节晋封端妃为贵妃的消息给传出去,确保施贵太妃和柔昭仪会动手。” 青麦应下,领命而去。 娴婕妤近日收手,虽然得知后宫无数消息,却半点不能出手,只觉得心绪有些烦躁。 偏生殿中省的香灌蜡烛没有了,只能等年后再进货了。 ———————— 第二日又是请安的日子,不同于往常,今日施贵太妃也来了。 永宣帝行动迅速,昨晚就派了林院正去长宁宫看诊,得出薛如内里虚弱,不宜侍寝的结果。在这之后,永宣帝就将此条消息告知了许太后,并且说明年节的晋封名单将薛如划去。 许太后对此消息没有分毫的在:一个不能侍寝的妃嫔,还能连续晋封的话,那才奇怪呢。 于是乎,今日一早,薛如就称病未来,许太后也就带了一点淡淡地惋惜和众位妃嫔说:“到底是后宫姐妹,薛宝林生了大病,你们应当去好好看看才对。” 看到众位妃嫔纷纷应和,常小仪站起来惶恐道:“嫔妾代替薛宝林,在此谢过太后娘娘、各位娘娘和诸位姐姐的关心。但薛宝林性子喜静,太医也说了要好好静养,就不劳烦姐姐们去探望了。” 陈修容看着常小仪的模样,觉得自己在上面看见了从前苏贵嫔的影子,在心中不由得嗤笑:看着羞涩温顺,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个苏贵嫔呢。 柔昭仪因着施贵太妃的到来,此刻挑事本领加满,力争要破坏这后宫表面的和谐。此时就翻了一个优美的白眼,轻笑道:“常小仪不用担心,大家都是说一说客套话罢了,怎么会动身去看望呢?我劝常小仪还是离薛宝林远一些的好,谁晓得她的病怎么会传染呢?” 听了柔昭仪的这一番话,常宝林面色涨红,有些尴尬地坐下。 蒋乔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薛宝林应当静养,那咱们自然应当少去看望一些,心到了就行了。至于薛宝林的病,林院正都没有说传染,咱们倒也不必过于紧张。” 感觉到柔昭仪的视线落到自己面上,蒋乔没有半分开口的后悔与害怕,只是朝着常小仪笑了笑。 柔昭仪就要对着蒋乔开口,此时文充媛却是说道:“明容华说得十分有道理,柔昭仪自己不屑于和咱们做姐妹,但也别看轻姐妹间的情谊。” 不光蒋乔,后宫妃嫔都颇为惊讶地看着文充媛: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能从不爱理人的文充媛嘴里听到“姐妹”二字? 而蒋乔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警惕:文充媛是看不惯柔昭仪,还是特帮自己说话以示友好的呢?若是后者,文充媛又怀有什么目的呢? 施贵太妃的眼扫过蒋乔,将蒋乔的脸和自己听到的描述对上:小有恩宠,性子纯赤,颇为重视情义,和常小仪、薛宝林为好友,后者皆是没有宠爱的妃嫔。 对上之后,施贵太妃就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和柔昭仪对视了一眼。 对视完,施贵太妃就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殿内,向许太后笑道:“我瞧着,皇上这后宫里面,妃嫔的确是有些少了。听说今年起,有不少新进宫的妃嫔都犯了事情?不愧是妹妹掌管的后宫呢,当真是和从前一样——妃嫔越来越少呀。” 施贵太妃含沙射影,许太后慢悠悠笑道:“姐姐谬赞了。哀家还记得姐姐当时住的延庆宫呢,若是谁‘有幸’搬去延庆宫,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送去乱葬岗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从前那些旧事,谁也说不清是真是假了。”柔昭仪微笑插嘴道:“只是臣妾知道太后娘娘最擅长管理账务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如今臣妾奉旨掌管后宫,但心里总是惶惶不安,生怕出了差错。”柔昭仪一边说着,一边示身后的宫女将账目递上:“臣妾昨日看完了今年之前的账本,发现了几种错漏之处,希望太后娘娘亲自看一看是否是真的错漏?” -- 第193页 许太后心中一跳:她倒是忘了,端妃被收走宫权,这账本也应当是转到柔昭仪手里了。偏生端妃记账总有一两次不仔细,殿中省的人又都是老油条,受了旁人指使,故误导端妃的也不是没有。 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账本,许太后仔细地翻阅了起来,越看面色就越发难看。 “太后娘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柔昭仪嗓音柔媚:“这整个后宫妃嫔面前,您可是不能偏袒端妃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很忙呜呜 第七十六章 · 熬死了先帝, 坐上了太后的位置之后,许太后操的心也就愈发地多了。 时间在许太后身上如水一般流逝,许太后想着自己不过三十的年龄, 看着镜中保养得如同二十的面容, 虽然面上是长辈一般的沉稳,但心中仍是对自己说道:女人三十一枝花, 自己还年轻着呢。 但直到现在看着手中的账本, 想起来近日自己所出现的纰漏,许太后也不由得感叹起来:自己似乎,的确是变老了。 “哀家偏袒端妃?”许太后微微一笑, 凛然不惧地面对殿中投来的目光:“这账本是殿中省的人所做,上头的账目有问题, 又和端妃何关?” “其实端妃在避暑行宫就感到身子不适了, 没来得及对账本就忽然病重。”许太后笑得和气, 朝着柔昭仪道:“也亏得柔昭仪细心,将问题提早发现。既然察觉出了问题, 这账本就留在哀家这里,交给哀家核查吧。柔昭仪要忙着年节诸多事宜,还是不要被这种事情绊住了脚步。” 说完这话,许太后就笑着将账本交给了陈嬷嬷好生掌管。 蒋乔在底下看得啧啧感叹: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三两句就将这件事情给揭了过去。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的教导。”柔昭仪却是不愿意顺着许太后的意思,反而是说道:“说起来,臣妾去年对账本的时候, 也发现端妃手底下的账本有所出入呢。虽然都是一些小事情, 但可见端妃娘娘做事粗疏, 白管了那么多年的宫权了。” 施贵太妃也就咯咯笑起来:“妹妹,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 你管账管得是多么细心啊,还能从旁人的账目里找错漏,怎么就没教半点给端妃呢?” “若是端妃能有妹妹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病重了。”施贵太妃摇了摇头,是习惯性地眼波流转:“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就是能力不行,有妹妹罩着,端妃不还是能够稳稳坐上贵妃的位置么?” 娴婕妤听到此话,则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唇边是不易察觉的笑意:果然么,她就透露一点风出去,施贵太妃就带着柔昭仪出击了。 而施贵太妃此话一出,殿中就有轻微的躁动,低位妃嫔们在眼神交流中表达不可思议的情绪,而高位妃嫔们则是各自不动声色(陈修容除外),想着自己的心思。 闻言,许太后则是挑了挑眉:看来,施贵太妃又被不知道什么人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给迷惑了,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呢。 “施贵太妃这消息从哪儿听到的呢?”许太后用一种暗藏着怜悯的眼神望向施贵太妃:“昨个儿哀家还和皇帝说呢,端妃多次管理宫权时犯错,应当再好生历练历练,不宜年节晋封时晋位。” “更何况,贵妃之位乃是四妃之首,身份贵重。”许太后说着,就将头转向满殿的妃嫔:“若无巨大功劳,不可轻易册封。” 这话一出,蒋乔就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气氛有些浮躁起来。 也对,妃嫔能立下什么大功呢,撇去护驾有功等极难达到的功劳,那就只有诞下健康的皇子、造福江山社稷这一个功劳了。 施贵太妃见许太后亲口说明端妃不会被册为贵妃,自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准备收手时,许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她了。 “说起来,施贵太妃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许太后的双眼隐隐有锐利的光芒闪过:“年节晋封,乃是皇帝决定之事,施贵太妃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此话一出,就是暗指施贵太妃窥探建章宫的消息了。 施贵太妃转头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也像许太后似的先笑了笑,刚想开口,就又被许太后截断道:“好了,施贵太妃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情细细追究起来可是触犯宫规的,施贵太妃是宫里头的老人,以后更加要注意一些才对。” 这一番话出来,再结合许太后的神色语气,很容易就叫别人以为施贵太妃真的窥探御前的消息了。 这可算是大罪了。 施贵太妃面上就笑道:“妹妹多虑了,我不过是觉得妹妹这样偏疼自家侄女,天天送药膳过去的,才有这样一说罢了。” “施贵太妃这话可就是说错了。”禧嫔娇笑道:“太后娘娘最是端正无私了。前段日子,苏贵嫔怀孕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是多加照拂的。” “若是依着施贵太妃的说法,苏贵嫔岂不是也有坐上贵妃之位的可能?”禧嫔朝着施贵太妃笑道。 施贵太妃瞧了一眼禧嫔,不由带出几分嫌恶的情绪:从前她就是被像禧嫔一样的妃嫔蓄意争宠,气不过出了手教训,才被许太后抓住了机会上位。所以此时看见禧嫔,可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许太后微微一笑,只是拍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还有几天就是年节了,大家要回去好生准备着。” -- 第194页 这回和往常不一样,许太后没有先进去,反而是在上首坐着喝茶,等众位妃嫔都走完了之后,许太后才看了一眼柔昭仪的座位。 柔昭仪素来不爱吃酸甜的东西,陈嬷嬷就特意为柔昭仪送上较酸的蜜饯。往日了柔昭仪连碰都不碰的,今日却是吃了大半碗。 许太后挑了挑眉,眉眼间露出几分嗤笑来。 ————-———— 十二月中旬,是大公主的满月。因着永宣帝的意思,殿中省将大公主的满月宴办的十分隆重,众位妃嫔都是纷纷到场祝贺。苏贵嫔也是照旧不叫别人看到大公主,旁人也就没那么在意了:横竖是个公主,不像皇子那样子金贵。而且苏贵嫔才晋位主位,年节晋封也不会有她的。 蒋乔倒有点可惜没有见到大公主,她还是蛮喜欢孩子的。 大公主的满月礼一过,时间一划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距离元旦只有六天。而和现代不同,大晋朝的年节都是固定的,就在元旦之后的第八天——正月初八,而除夕则是正月初七。 按着宫中规矩,从十二月二十四开始张罗着将红彤彤的灯笼、威严的彩绘门神和对联给挂上、贴上。 这天一早,殿中省的人就将许多对对联给蒋乔送过来,笑道:“明容华,还请您选一对喜欢的对联吧。” 这自然是得宠妃嫔的特权,若是不得宠,能记得送来给你就不错了。 蒋乔轻声道了一句谢,又在里头仔细挑拣了一番,最终择定了一幅“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家春”【1】的对联。 殿中省派来的宫女就笑呵呵地说道:“恭喜明容华,选中了皇上的亲笔对联——这可是最后一副对联了。” 蒋乔略微诧异了一下,举起来好生欣赏了一番:唔,永宣帝的字写得不错呀。 等锦瑟给了红包送走殿中省的宫女,面上也是乐呵呵:“主子,我记得许太后说今年分发下来的对联,有几幅是皇上亲自所写之后,那个禧嫔可是求神拜佛也要得到呢。哪知道主子一挑,就挑中了最后一副。” 茗夏也是接口道:“谁叫禧嫔是福星转世呢,既然是福星,那么运气就要少一点了。” 梧桐跑进来,正好听见这一番对话,眼珠子一转,上前道:“奴婢见过主子。” 蒋乔笑道:“可是回来了,都出去跑了大半个时辰了,可是累了?” “回主子,奴婢不累呢。”梧桐说道:“不过奴婢打听到,今日陈家送了一名新宫女给陈修容呢,是去接替香茵的,听说是叫香茹的。” 蒋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梧桐就道:“奴婢马上还要出去一趟,主子就等着听高兴的消息吧。” “你说说有什么消息叫我高兴的?”蒋乔看着梧桐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梧桐眨了眨眼睛,扫了身边茗夏和锦瑟两个,嘻嘻道:“锦瑟姐姐和茗夏姐姐方才不是说了么,当然是去打听禧嫔现在无能狂怒的模样呀。”身为沉春阁的一份子,梧桐算是冲在“抵制禧嫔”第一线的宫人了。 “小心些,别叫禧嫔有所察觉,禧嫔这人心眼子可小了。”见蒋乔默认下来此事,锦瑟就拉着梧桐的手小心叮嘱。 蒋乔倚在廊下,看着面前三人带着笑的面庞,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 等有名有姓的妃嫔们择定好了对联,殿中省的人将剩下的对联匆匆分发完成,就由殿中省主管周德福亲自去建章宫汇报。 周德福亲自前去,实际上还为着一件事情。 今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封御笔的大喜日子,永宣帝也想叫自己早些放假,就顺势宣布了停朝停御笔,给臣工百姓们一个时间颇长的假期——好歹是要等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过了再说。 虽说是名义上封了御笔,但永宣帝实际上可是要趁着年节之前将近百幅的“福”字给写完,赐给的用的臣工以示看重。 周德福来得不巧,到了建章宫门口时,只看见小福子和小寿子在门口站岗,何长喜却是不见踪影。要知道,永宣帝不怎么喜欢宦官和宫女随时伺候,往日批奏章、写福字这些活动,基本是永宣帝独立完成的。何长喜只是偶尔进去为永宣帝添添茶、研研墨什么的。 “小福子,你师父去哪儿了?”周德福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直接问了小福子。 小福子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周公公小点声,施大将军在里头呢。” 周德福就是一惊,疑惑道:“可是皇上前日派去接施大将军的士兵,不是还没回来么?” “就是说啊,这施大将军是特意避开了皇上的护卫队,然后才进的京城。”小福子满脸福相的脸上透露出几分无奈和苦相:“师父生怕皇上生了气,此时正在里面小心服侍皇上和施大将军呢。” 周德福眼珠一转,不打算淌这一趟浑水——笑话,皇上现在心情不好,自己还凑过去做什么?给皇上撒气么? “既然皇上如今在忙,那我就不进去打搅了,殿中省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呢。”周德福嘿嘿一笑,对小福子说道:“若是等会儿你师父出来,可别说我来过。” 可还没等小福子答应下来,建章宫紧闭的殿门就被推开,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面上还有几处深深的刀痕,显得极为可怖。而这位施大将军的手上,还拿着三张红纸。 -- 第195页 周德福眼尖,一眼就看出是永宣帝亲手所写的福字。 “奴、奴才见过施大将军。”周德福被吓了一跳,赶忙退后行礼。 施大将军看都未看周德福,只是对殿内催促道:“何长喜,好了没有?” 周德福一听就是魂飞魄散:要死!这宫里,除了皇上以外,可没有人敢直呼何长喜的大名。就连许太后也是喊一声何公公的。 殿内静了片刻,随后就传来永宣帝平静的声音:“没有听见施大将军讲的话么,赶紧带施大将军去见柔昭仪和施贵太妃吧。” 何长喜连忙为永宣帝满上温度适宜的茶水,随即就小跑着出了正殿,对施大将军说道:“施大将军莫急,奴才这就带着您去柔仪殿和延禧宫——您要先去看柔昭仪呢,还是看施贵太妃呢?” 施大将军犹豫片刻,还是选了自己偏心的女儿:“先去看看柔昭仪吧。” 何长喜赶紧应下,就走到前面带路,顺便看见了缩在一旁的周德福。 何长喜心知周德福有事要见永宣帝,见施大将军来了正准备撤退呢。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周德福立刻转身对小福子快速吩咐道:“周公公要见皇上,你赶紧进去通传!我要带着施大将军去柔仪殿呢。”说完,何长喜就又恭恭敬敬地转身,点头哈腰请施大将军跟着。 施大将军“哼”了一声,随即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逼得步子小的何长喜只好一路跑着跟随。 周德福没去管何长喜,而是企图拉住进御书房汇报的小福子。 在师父和外人面前,小福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自己师父的指令。片刻后,小福子就带着一脸歉意回来说道:“周公公,皇上叫您进去呢。” 周德福无奈,只好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战战兢兢地进了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周德福快速扫了一眼里面,只见永宣帝面色微沉,桌上摊了一些写福字的烫金红纸,御笔被搁在一旁,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 见着周德福来,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他,问道:“你来做什么事情?” 周德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先将账本的事情说了一遍:“回皇上,许太后已经将账本收下,准备日后好好核查了。” 永宣帝想起施大将军有些冒犯的话语,仍是有些烦躁,此时就挑眉道:“这件事情就不用管了,叫他们彼此狗咬狗去吧。” “是,皇上。”周德福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小地说道:“还有一事奴才要汇报给皇上——宫里面的对联都分发完了。” “是么”永宣帝倒是来了一点兴趣,将施大将军抛到脑后,询问道:“既然如此,你就将后妃们都选了什么对联给朕说说看。” 周德福迅速应下,一遍在脑袋中回想,一边对永宣帝描述:许太后照旧选了一对希冀天下太平的;德妃的对联是由大皇子亲手选的,有关读书上进的;端妃那儿由于“病重”则是选了来年健康的,同样的还有薛意如;苏贵嫔和陈修容则是不约而同地选了有关于孩子平安的。 “回皇上,娴婕妤选了一副您亲手写的对联,上头写的是‘盛世千家乐,新春百家兴【2】’。”周德福见永宣帝没有生气的预兆,就大了点胆子,大胆道:“可见娴婕妤对您、对社稷都十分关心呐。” “朕倒是没看出来这一点,只看出来你受了娴婕妤不少好处。”永宣帝伸出龙爪,隔着好长一段距离朝着周德福点了点。 周德福感觉自己脑门上被狠狠戳过,只好尴尬一笑,接连换了下一位妃嫔:“明容华倒是与众不同,选了一对‘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家春。’,就是您亲手所写的最后一幅对联呢。” 永宣帝听到此处,总算露出了一点笑颜:“算明容华有品味。朕写那一副对联的时候,就觉得十分有趣,适合明容华。如今一看,朕看得可算是不错的。” 周德福看到永宣帝露出来的一点子笑意,就如同获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说道:“皇上亲眼看的,那还能有错么!奴才可是知道的,当时明容华可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幅对联呢。” 远在沉春阁的蒋乔: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永宣帝满意地笑了笑,干脆直接对周德福吩咐道:“罢了,既然何长喜不在,那你就替朕去传个消息吧。去一趟沉春阁,将明容华叫过来给朕侍墨。” “是,奴才遵命。”周德福面上堆着笑,应下命令的那一秒就脚底摸了油似的滑到门口,随即朝着沉春阁疾跑而去。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周德福体会到了一把何长喜给施大将军带路的心酸。 ———————— 且说何长喜一路紧赶慢赶地,将施大将军送到了柔仪殿。结果还没松一口气呢,就见到施大将军对自己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送到了,你就可以走了,对了,等会儿皇上允准我可以直接出宫,你就将我放在建章宫外头的那柄长剑拿过来吧。” “对了,旁人拿本将军可是很不放心,就请何公公亲自拿过来吧。”施大将军施舍一样用眼角看了一眼何长喜。 没有丝毫的客气和道谢,是那样理直气壮地对他一个建章宫的总管下指令,比永宣帝看着都还有底气。 虽然何长喜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伺候别人的奴才。但是他伺候的,是当朝的天子,他可是宫里头最受人尊敬的宦官,何长喜还从来没有被施大将军以外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 -- 第196页 什么样的目光呢?是看地上一滩泥的目光,是随意践踏也可以毫无愧疚的目光。 何长喜想起永宣帝对自己的吩咐,咬咬牙,将心中的不情愿和恼怒给压下去,对着施大将军笑道:“是,施大将军的吩咐,奴才会好好办妥的!” 听到何长喜应下,施大将军就收回了眼角的眼神,甩袖进了柔仪殿。 柔仪殿中,柔昭仪正在用着偏酸的酸梅蜜饯,冷不防感觉眼前的一大片光亮被堵住。抬头一看,柔昭仪瞬间就面露惊喜,站起身上前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施大将军见到了心爱的嫡长女,当下就是哈哈大笑,将小跑过来的柔昭仪抱起来转了一圈:“爹回来啦,莹儿有没有想爹爹?” 按宫规,柔昭仪已经是天子的妃嫔。君臣有别,施大将军应当像柔昭仪行礼问安才是。 但柔昭仪自觉深受永宣帝宠信,施大将军认为自己劳苦功高,都认同不必在乎宫规。 柔昭仪被施大将军放下来之后,有些红着脸嗔怪道:“爹,怎么还拿我当孩子一样呢。” “在爹心里,莹儿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施大将军又是哈哈一笑,看向柔昭仪所用的蜜饯,颇为惊奇道:“多年不见,柔儿的口味倒是改变了许多,居然爱吃酸的了。” “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最近总喜欢吃一些酸的。”柔昭仪微笑着解释道。 “那早知道,为父就给你带一些酸口的地方特产了。”施大将军叹气道,但转而又说道:“我听闻颖儿近日有了身孕,不知道颖儿最近身子如何,顺王又待她如何?” 提及自己被以“安胎”为理由,终日里都呆在延禧宫侧殿的妹妹顺王妃,柔昭仪挑了挑眉,旋即笑道:“父亲放心吧,妹妹的身孕一切安好。至于顺王表哥,对待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 “对了,我当时知道表哥上书要娶妹妹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柔昭仪装作好奇地问道:“父亲你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提前和我说一下。” 施大将军就摇头道:“莹儿可别错怪父亲,你父亲我也是在皇上下了圣旨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顺王请求赐婚一事,算是你母亲一手操持的,说是颖儿心悦于顺王,这才促成他们两个的。” 闻言,柔昭仪就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料,要不是施颖那个贱/人勾引顺王表哥,表哥又怎么会违背当初的誓言,再求娶她呢? 施大将军未曾注意到自己女儿的心理活动,只是说道:“其实你已经入了皇宫为昭仪,我原本不愿意颖儿的婚事再和皇室沾上边,但奈何害。” “顺王表哥对于咱们又不是单纯的皇室成员。”柔昭仪抱住了施大将军健壮的手臂,撒娇道。 “说起来,你受了皇上的盛宠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有有喜呢?”施大将军开始替女儿发愁:“我可在路上就听说了,那个久久不得宠的苏苏什么来的,都生下大公主了。” 施大将军这句话还藏着一点别的意思。 身为武将,他已经算是功高震世、位及人臣了。但是施大将军还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更进一步。这种情况,唯有自己捧出来一个皇帝。 要是柔昭仪生下皇子,拿施大将军就完全不烦了——凭着永宣帝对柔昭仪的喜爱,这还不是妥妥的太子?就算不是,施大将军也能在暗地里搞手腕,让其变成太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许家不断地打压,叫施大将军出于不同族人的施压,被迫考虑和顺王狼狈为奸,策划谋反的事宜。 对于顺王这个外甥,施大将军担心其脑袋不够聪明,会关键时候功亏一篑。但不聪明的皇帝也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顺王,又怀了身孕。 若是能够谋反顺利,那下一任太子必然也会有施家的血脉,他们施家将会称霸朝堂,再无敌手。 施大将军想到这一点,就激动地热血沸腾。 柔昭仪则是垂下了眼帘:她又不喜欢永宣帝,怎么可能给对方生儿育女呢?每次侍寝过后,她都会给自己灌下一碗避子汤。当然,对外宣称的都是补药。 “好了,爹别在这里问女儿了。”柔昭仪拉着施大将军,就要往外走:“咱们也去看看姑母和表哥他们吧,他们对爹爹也是十分挂念呢。” 施大将军自然是顺着女儿的,就道:“好好好,咱们走,去延禧宫。” ———————— 周德福的到来,叫蒋乔吃了一惊。而周德福的传话,则是叫蒋乔不由笑道:“原来周公公被皇上看重,去了建章宫当差呀。” 周德福此时看见蒋乔,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甚至求道:“明容华,可别打趣奴才了,快些去建章宫吧。”随即又告诉蒋乔永宣帝心情不爽的具体原因。 蒋乔坐在轿辇上,心中叹气:好像每次永宣帝有了火气,都会找她去灭火呢。 作者有话要说: 【1】、【2】选自网络百度 比平常多了一千,小小的加更hhh 么么爱你们 看到评论啦,下一章含乔量比较高 但通过本章,就知道下面(有点久的之后?)会花一些笔墨在前朝啦 第七十七章 (修) · 还好蒋乔并不算是毫无准备, 让锦瑟直接去殿中省拿了一碗新进的紫葡萄,送到建章宫。 -- 第197页 到了建章宫,蒋乔一下轿辇, 就看到锦瑟端着葡萄, 在和小寿子有说有笑。 看见蒋乔,锦瑟就迫不及待地走向蒋乔, 向蒋乔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葡萄:“主子你瞧, 奴婢挑的都是好葡萄。”随后低声补充了一句:“奴婢去殿中省的时候,看到了陈修容身边的新进宫的宫女香茹。”这就是观察到别的情况的意思了。 “奴才见过明容华。”小寿子也是迎上来 蒋乔笑着接过青瓷梅花碗,对锦瑟使了一个眼色, 就带着淡淡的笑进了建章宫。 一进去,就看到永宣帝坐在御椅上, 面色淡淡, 只在抬头见到蒋乔的时候出现略微缓和了几分。 蒋乔这边也是做好了表情管理, 在进来的时候还含着几分期盼的笑容,而对上永宣帝目光的时候, 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爱妃免礼。”永宣帝先开口免了蒋乔行礼,随后就对蒋乔挥手道:“到朕的身边来。” 因为将近元旦和年节,蒋乔近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外头罩了一层浅色的厚纱来调和视觉上的红艳,将整个人都衬得明艳喜气又带着点含蓄。 蒋乔闻言,就迈着小步走了过去,将葡萄搁在了御案上。 被冻得通红的指尖, 放在青瓷梅花碗上, 就像绽放在上头的朵朵红梅。 永宣帝眼尖, 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亲昵地将蒋乔的手给捉了过来, 揉搓道:“这大冷天的,爱妃何必亲自端着这碗葡萄,连手都冻红了。” “没有呢,是嫔妾手天生容易被冻红,有时候拿了手炉也没有用的。”蒋乔就向永宣帝笑笑。 永宣帝自然是不信,随后就在心中感叹道:必定是明容华不想朕为其担心,才故意这样说的,真是时时刻刻为朕着想呀。 “朕看爱妃刚才进来时可是兴致高昂,怎么到了后头看见朕就收起了笑容?”永宣帝握住蒋乔的双手收了收,温声问道。 蒋乔抿了抿唇,带着小心看向永宣帝:“那是因为嫔妾觉得皇上有些不高兴,嫔妾就有些难过。” “哦?爱妃这是为何?”永宣帝轻声道。 蒋乔眼珠微微一转:周德福将永宣帝生气的真正原因告诉给她,是卖她一个人情。若是自己实话实说,周德福恐怕就要被人指控透露御前的消息。如此一来,周德福估计会记恨蒋乔,之后也不会有人透露消息给蒋乔了。 “嫔妾也不知道就是皇上高兴,嫔妾也高兴;皇上不高兴了,嫔妾也会难过。”蒋乔望着永宣帝,两汪秋水里荡漾着女子的心疼与情意,轻而易举地将永宣帝给包裹住。 永宣帝一时间静默无言,但原本烦躁的内心却奇迹般沉静了下来,像被温暖的泉水流过一般。 见永宣帝眉尖微动,蒋乔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抽回,大着胆子扮了一个鬼脸,说道:“皇上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一点?” “胡闹!”永宣帝没有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情迅速转好,便又抓过蒋乔的双手捂着:“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如何是好?恐怕有心人会去太后那里说你不守规矩呢。” 蒋乔笑嘻嘻,向着永宣帝眨眼:“皇上放心,嫔妾只给皇上一个人看的。” 双手被永宣帝牢牢地抓着,蒋乔被迫弯了一点腰,又说了这会子话,只想赶紧直起身子:“皇上在这御书房坐了半日,也累了吧,嫔妾剥一些葡萄给皇上吃。” 说罢,蒋乔就借此直起身子,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解脱,前去洗手。因为这次是剥葡萄,蒋乔就选了原味的胰子,洗出来一股清爽的味道。 永宣帝因为心情变得愉悦,就揣着龙爪坐在御椅上,看着蒋乔认真娇艳的面庞,就不由得含了笑。 “朕听闻周德福说,你选了那一副‘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春’的对联?”永宣帝轻笑:“算是你有眼光,那可是朕颇为喜欢的一副对联了。” 永宣帝忽然说话,叫蒋乔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用大了一点。瞬间,葡萄的汁液就从薄薄的外皮之下喷出,溅到了蒋乔的衣袖上。 蒋乔心中心疼万分,却是弯起细眉,笑道:“那可不是嫔妾有眼光——是嫔妾和皇上心有灵犀,一眼就看中了皇上所写的那一副呢。” “爱妃说起话来倒是好不心虚。”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 蒋乔有些不服气地歪了歪头,哼道:“本来就是。皇上再不相信嫔妾,嫔妾就将这个葡萄自己吃了。” 永宣帝闻言,就和上次吃了蒋乔剥的板栗一样,伸出脖子亲口将葡萄吃下:“朕怎么会不相信爱妃呢,方才不过是斗一斗爱妃罢了。” “唔,朕在御书房呆的久了,倒是不知外头竟然这样严寒了,连葡萄都冻得这样冰凉。”永宣帝感受着满口冰凉清甜的味道,感叹道。 蒋乔却是神秘一笑:“皇上,外头不算冷——这一盘葡萄,是嫔妾叫人特意冻过的。皇上有没有感觉更好吃一些?” 说起来,谁能不爱在大冬天吃冰淇淋呢? 永宣帝心里点头赞同,面上却是微微皱起眉毛:“这番吃法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但爱妃身为女子,体质较弱,可仔细着,别吃坏了身子。” 蒋乔也是点头:“嫔妾知道的,不过是偶尔嘴馋才吃一两颗呢。” 冬日里葡萄难得,蒋乔带来的一碗不过就只有十几颗,很快就吃完了。 -- 第198页 用完了冰冰凉凉的葡萄,永宣帝只觉得通体舒畅,终于想起来干正事了:“爱妃且去将手洗干净,来为正磨墨吧。” 蒋乔将只剩下葡萄皮的青瓷梅花碗交给宫人,应了一声就去浣手,片刻后就回来了,开始为永宣帝磨墨。 鬓边细碎的头发贴在颊边,锦扇一般的羽毛在轻轻扑闪,嫣红的嘴唇在轻轻吐息。永宣帝看着蒋乔磨墨的侧脸,感觉自己每次和蒋乔在一起,都会有一种放松、宁静的愉悦感。 有了愉快的好心情,永宣帝可算是干劲十足,一口气将剩下的福字都给写完了。 烫金红底的细纸上刻着新春如意的暗纹,上头所写的是飘逸大气的福字。永宣帝站在桌旁欣赏了一会儿,瞥见蒋乔在桌下微微转了转手腕。 永宣帝两指一动,就将其中一张颇为满意的福字交给了蒋乔:“这张给你哥哥。” 蒋乔微微一愣,随即在心里就反应过来:永宣都对蒋柯青睐有加,必定是打算重用的。但此时朝堂上暗流涌动,永宣帝就只能借由她的手来给蒋柯。 心知永宣帝不喜欢在朝堂政事上聪明的妃嫔,蒋乔就装作又傻又欢喜的模样:“嫔妾替哥哥谢过皇上——不过,嫔妾要即刻将这张福字送给哥哥么?” “洪县暴雨频发,空气潮湿,恐怕送过去这张福字就毁了。”永宣帝果然对蒋乔不通政事的模样很满意:“就等着你哥哥来年进京的时候,将这张福字给你哥哥吧。” 蒋乔的两汪秋水就荡漾起来,涌出欢欣来:“嫔妾再次谢过皇上。” “爱妃且看一看,觉得朕写的字怎么样?”永宣帝想起殿中省送来的匾额,就出声询问蒋乔。 蒋乔装作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福字,点头赞叹道:“皇上的字写得很好看,叫嫔妾用余生所有的翡翠枣泥糕和糖炒栗子来换皇上的字,那嫔妾也是愿意的。” 蒋乔说的话没有那些华美拗口的词句,也没有拉踩那些古今名来赞美自己,但在永宣帝听来却是分外地诚恳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那你看看朕所写的这个匾额如何?”永宣帝于是含笑拍手,旋即就有好几个宫人将沉重的匾额给抬了上来。 “永熙宫?”蒋乔轻声念出匾额上的字,面部表情也由喜悦变作惊讶:“皇上先前和嫔妾提起的时候,还以为皇上要给嫔妾的沉春阁赐名为永熙阁呢。” “不过皇上是要给宫里哪个宫殿更名?”蒋乔猜出了永宣帝的意思,面上却仍然是一派傻乎乎的模样。 “是储秀宫。”永宣帝笑着回应道。 旋即,永宣帝就看见蒋乔微微嘟起了嘴,带了点愁绪说道:“储秀宫地方又大,位置又好,就是不晓得哪位妃嫔这么好运,能被皇上赐住进去。” 永宣帝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失笑摇头:没听明白朕的言下之意,反而在这里自己吃自己的酸醋呢。 “朕告诉你,那位好运的妃嫔就是爱妃你了。”永宣帝捏了捏蒋乔鼓起的面颊,挑了挑眉说道。 “那嫔妾是住东侧殿还是西侧殿呀?”蒋乔依旧是装糊涂,想引着永宣帝亲口说出自己的猜想。 永宣帝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只住在偏殿,朕又何须问过你的意见之后,才题写匾额呢?” “蒋乔,朕欲封你为贵嫔,掌管永熙宫一宫之事,并且协从管理六宫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因为九月放假在家,所以才能坚持日六的 十月份就忙起来啦:国庆要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人,国庆过后要回学校上课,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所以十月份我尽量保持日更,空闲了会多码一点,也可能会请假 先提前道个歉QAQ 第七十八章 · 听到永宣帝说得这一番话, 蒋乔当时就蒙在了原地。 蒋乔的确是想更进一步,但基于稳扎稳打的步调,蒋乔想的是元旦晋封为从三品婕妤即可。那么自己距离主位还有一级之差, 后头慢慢熬就是了。 但没想到永宣帝竟是想直接封她到主位, 还要分给她协理六宫之权? 对于前者,能从独立小居所变成大别墅, 蒋乔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但是后者她一进宫不到一年的妃嫔,就分去柔昭仪的宫权?别说得罪了柔昭仪和施贵太妃,估计其他对宫权有想法的主位也会看她不顺眼。 就算是她能分得宫权, 凭着她底层主位的样子,必然会被委派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指不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还叫她背锅呢。蒋乔想道:依着自己的咸鱼梦想, 还是不要沾手宫权了。 永宣帝笑眯眯地看着蒋乔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呆在原地的样子:“怎么了,爱妃高兴傻了?” 蒋乔回过神来, 望向永宣帝:“皇上要给嫔妾赏赐,给嫔妾晋位贵嫔,体现的是皇上对嫔妾的心意,嫔妾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皇上嫔妾对于治家管账这一方面一窍不通,如何能协从管理六宫呢?”蒋乔拧起细眉,干脆利落道:“嫔妾先谢过皇上对嫔妾的信任, 但希望皇上仔细考虑一下, 嫔妾真的不适合这份担任这份职责。” 永宣帝微微挑眉:若是换了旁的妃嫔, 必然是要将宫权抓在手里的。 毕竟后宫里面,妃嫔们的立足之本无非有两, 足够的宠爱或者足够的地位与权力。 -- 第199页 这样想着,永宣帝就很快地将蒋乔仔细观察了一遍,只见对方眉眼中是满满的真诚,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模样。永宣帝又想到,就连方才蒋乔谢恩,也谢的是自己晋她为贵嫔的心意,而非是单纯的晋位。 蒋乔并不贪恋权位,而是一心痴慕于自己。这认知,叫永宣帝愈加高兴。 不过,这宫权还是要分出去的。 “爱妃所言朕当然是知道。”永宣帝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将蒋乔伸手拉过来:“但凡事都是要学的么,既然爱妃不熟悉宫务,那朕就分给爱妃一点儿简单的事情做就好了。” “皇上,是很需要嫔妾来帮忙么?”蒋乔抿着唇,亮晶晶的眼角紧紧盯着永宣帝,给永宣帝一种只要他点了头,就算再不熟悉,蒋乔也愿意去做的感觉。 “嗯,的确如此。”永宣帝抚了抚蒋乔的面颊,轻声道:“不过爱妃放心,不会只把担子交到你的。” 这言下之意,是还会另封一位主位了。那这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娴婕妤了。 “嫔妾多谢皇上体贴。”蒋乔弯了弯眉,笑道:“虽然嫔妾只能尽微薄之力,但只要能叫皇上轻松一点就行了。” 永宣帝心中一动,也看着蒋乔笑了起来。 至晚,永宣帝自然而然地翻了蒋乔的牌子。 ———————— 就在元旦前两天,永宣帝拿着拟好的晋封单子前去找许太后过目。 “皇帝倒是真的抬举娴婕妤。不过也是,是孝安太后亲自请封的正三品郡君,也算担得上这位置。”许太后含着淡淡的笑,还算满意地从上看到下,随后又问道:“说起来,皇上此次不打算晋封那位薛才人么?” “朕派林院正去看了薛才人,说是体虚严重,估计要将养好一段时间才能侍寝。”永宣帝面色淡淡:“既然不能侍寝,那就不必要晋封了。” 许太后这才点头:先前永宣帝仲秋节驳回了端妃的话,执意晋封薛意如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点疑心。于是她派出人手去查薛意如的底细,但却没发现这什么问题——有一普通的皇商父亲,刚刚做了小武官的哥哥。莫约是商贾之家出身的缘故,薛意如在宫中出手十分阔绰。而人际关系十分单调,只是和常小仪、明容华交好。 如今再听到永宣帝的这一番话,许太后就将那么一点注意从薛意如身上撤了回来,转而和永宣帝讲起来前朝的事情。 元旦将至,不但宫中要热闹起来了,就连外头也是整夜烛火通明,欢喜人声不绝。 在苍州、耀州和曹州三州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也亮起一长条火龙一般的夜行军。 他们从顺王和施大将军的封地远道而来,顺应要求缓步行军,预计四月中旬抵达京城的门户——锦州。 ———————— 时间转瞬而逝,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一元旦这一天。 按照祖宗规矩,各宫妃嫔都要前往崇福殿,和永宣帝、许太后一齐共进早膳,随后再前往端圣殿进行祭拜。而祭拜之后,就是由永宣帝带着,前往梨园观看流水戏。到晚上,就又回到崇福殿举办元旦夜宴,进行最后的封赏、晋位活动。 所以元旦从这一早上开始,就变成了妃嫔们争奇斗艳的地方。 虽然说晋位名单是御前机密,但仍是有一点消息被泄露了出来。心里头有底的妃嫔自然是在心里暗中欢喜的,就比如格外眉飞色舞的端妃。 蒋乔坐在底下,看着陈修容左右不停地说着漂亮话,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就不由得默默叹气:有陈修容这么一生母,倒也是说不清是好是坏了。 娴婕妤却是转头对着蒋乔笑道:“明容华怎么叹气了,难道是这团圆早膳吃着不舒服么?” 虽然娴婕妤叫蒋乔恶心厌恶,但有一点是蒋乔十分欣赏的:对所有人都很客套,不会像从前的苏顺仪和现在的禧嫔一样,没事就姐姐妹妹地称呼来恶心别人。当然,也可能是在娴婕妤眼睛里,没有人能配的上她一声姐妹吧。 “自然不是。”蒋乔转头看向娴婕妤,客气回道:“是我看着面前的蟹肉小笼包,却没有口服享受罢了。” 娴婕妤明白蒋乔的意思,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过问了。 蒋乔却是在刚刚转头看娴婕妤的时候,发觉娴婕妤的眼下有轻微的乌青,好像晚上没有睡好一般。 难道娴婕妤有了焦虑失眠症?蒋乔心中疑惑,但也只能按下不表,默默地用着自己的早膳。 而后一切都按着流程走,只是在众位妃嫔到达梨园之时,永宣帝收到了紧急奏折,就撇下六宫的妃嫔去御书房处理公务了。 走了永宣帝,就能明显得感觉到整梨园之内都气氛都变得活跃起来。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底下的妃嫔们也像是涂上了粉墨似的,一带着假笑开始攀谈。 因为元旦规矩没那么繁琐,经过蒋乔的提前申请,这次是顺顺利利地和薛意如、常小仪做了一桌子。 “常妹妹今日比往常格外开心?”蒋乔现在浑身放松许多,笑容洋溢地询问常小仪。 常小仪笑得腼腆,点头道:“我父亲连续好几年的年终评级都是优等,皇上已经下令将我父亲从青州调往赤州做刺史了。” “赤州紧靠着锦州,看来只要你的父亲再多几年优等,就又可以回到京城了。”薛意如由衷为常小仪高兴:“到时候,你说不定可以见到你心爱的小侄子呢?” -- 第200页 “我又不是主位,这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常小仪虽然高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叹了一口气。 薛意如和蒋乔就连忙说起别的话题来。 而远离蒋乔三人的地方,许太后和施贵太妃之间涌动着看不见的汹涌波涛。 “说来妹妹也回来京城一月了,恐怕也是想念金州了。”许太后望着施贵太妃,面色关切,眼中却是波兰不动。 施贵太妃细眉一挑:“比起金州,我可更想念的是母亲和哥哥。不知妹妹什么时候同意让姐姐回家省亲,顺便带上柔昭仪一起。” “施贵太妃放心,这件事情皇帝已经和哀家说起过了。”许太后微微一笑:“姐姐看正月初五这一日如何?” “自然是好的。”施贵太妃懒懒说道:“就是还请妹妹帮着姐姐我准备好省亲的一切了。” 陈嬷嬷一皱眉:施贵太妃好大的脸!凭她也配? 许太后不急不慌道:“施贵太妃莫要担心,柔昭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对了顺王,你封地在你来京城的这段时日,估计会积了不少事务。到时候等到二月末,天气转暖,哀家和皇帝就派兵送你们回去。”许太后将目光瞄准顺王:“不必担心会有山匪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顺王一愣,下意识道:“回太后娘娘,母亲和微臣都打算三月末” 许太后的手就是一顿:三月末呀 柔昭仪就说道:“姑母他们多年未曾回京城,自然会怀念几分春景。臣妾等会儿会像皇上说明此事,征得皇上的同意。” 陈修容在一旁哼哼道:“柔昭仪这般得皇上喜爱,皇上必然会答应的。” 顺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就指着顺王妃说道:“另外,太后娘娘,王妃的胎像近日有些不稳。说是三月末,其实是打算王妃胎像稳了再走。” 许太后笑意端和:“这是自然的。” 正说着,就见何长喜捧了圣旨过来:“太后娘娘,皇上走不开,就吩咐奴婢将圣旨拿过来了。” 许太后点点头,向四周压抑着兴奋的妃嫔笑道:“还不起来接旨?” 何长喜缓缓展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适逢丰年瑞雪,天灾渐消,百辟抗辞,六宫归美,宜崇礼册,故大封六宫。” “陈修容肃恭尊旨,特晋为正二品妃位,赐封号‘恭’。” “娴婕妤淑德含章,特晋为从二品修媛,赐住含章殿主殿。” “明容华雍和纯粹,特晋为正三品贵嫔,赐住永熙宫主殿。” “另有禧嫔、常小仪等侍寝过的妃嫔,均晋封一级;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第四次总结大会召开! 德妃 育有大皇子 端妃 拿回权柄 柔昭仪 陈修容>恭妃 育有二皇子 娴婕妤>娴修媛 含章殿东侧殿 文充媛 潇湘殿 蒋乔>明容华>明贵嫔 永熙宫 怜贵嫔 已死,追封 苏容华>苏贵嫔 永安宫 禧嫔>禧贵仪 琦玉阁 常小仪>常良媛 长宁宫东侧殿 薛意如>薛美人>薛才人(未侍寝) 第七十九章 · “另, 主位以上册封礼,由殿中省负责,于吉日二月二十六举行。”何长喜的声音落下, 诸位妃嫔们就异口同声地谢恩:“臣妾/嫔妾谢皇上隆恩!” “诸位娘娘、小主请起。”何长喜满面笑容, 将圣旨收起,转头望向许太后:“太后娘娘, 皇上为下午离席而抱歉, 就干脆叫奴才提前将圣旨传下来,晚上就直接一齐欢喜热闹。奴才已经将圣旨传达,那就先回去禀告皇上了。” 许太后看着施贵太妃颇为难看的面色, 微微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何公公就快点去把。记得让皇帝晚上及时入席, 不要过晚误了时辰。” 何长喜弯腰应下, 又拿着圣旨退下了。 “好了好了, 你们都起身吧。”许太后笑道:“既然得了晋位,那就欢欢喜喜地看戏吧。”随后将目光在蒋乔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三日前, 永宣帝亲自为储秀宫更名为永熙宫,换上新的匾额。她也曾想过是否是给娴修媛住的,但没想到居然是赐给这位只是小有恩宠的明贵嫔的——原来蒋博,对于永宣帝的影响竟然是这么大么 陈修容一跃成为恭妃,此时最先起身应和:“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命令。”身后其他妃嫔也跟着起身,应下许太后的话语, 坐下继续看戏。 “太后娘娘, 既然晋封圣旨已经公布, 那么恭妃娘娘的位置是否应该和柔昭仪调换一下呢?”爱找事情的禧贵仪笑道。 虽说过年看戏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但出了像蒋乔这样特别申请过的之外, 旁的妃嫔都是按着位份坐的。此时许太后坐于最上首,左边位置稍少,就全给了施贵太妃一家子坐着。又因着端妃“病重”,从右手边起的后宫妃嫔,第一个是德妃,第二个是柔昭仪,第三个才到新封的恭妃。 原先恭妃还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如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位份可是比柔昭仪高了呀! “太后娘娘,臣妾认为禧贵仪说得很有道理。”恭妃是不肯吃吃一点亏的,当即就是开了口,还斜了一眼柔昭仪:“臣妾和柔昭仪的位置,也应该换一换了。” 蒋乔赶紧磕起了瓜子:哦豁,恭妃一晋位就被人挑拨找事情了,也不怕自己的妃位二次飞出去。 -- 第201页 再定睛一看,原来近日跟着恭妃的,不是香茵,而是新进宫的香茹。 这么一看,蒋乔就又想起了锦瑟给自己的汇报:香茹是恭妃的母家陈家送进宫的,一进宫就被恭妃指了作一品宫女。香茹看着比从前的香卉稳重了不少,但锦瑟在殿中省碰见的时候,能从对方的面上窥见几分嚣张与自得。 换言之,香茹就是套上了沉稳面具的香卉。 出乎众人的意料,许太后还没开口主持这件事情,柔昭仪却是主动开口让位:“恭妃说得极对。太后娘娘,臣妾请旨去顺王妃那儿坐一坐。” 许太后看了看顺王妃面前一大堆酸果子、酸蜜饯,微微颔首:“元旦底下,柔昭仪就和妹妹好好说说话吧。”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柔昭仪对着许太后一笑,转身示意宫人将椅子摆到了顺王妃身边的圆桌上,正正好夹在顺王妃和顺王中间。 唔,看来柔昭仪对顺王真是痴心一片啊,借着这个机会就过去了。蒋乔一边在心中啧啧,一遍津津有味地磕着五香味的瓜子。 施贵太妃则是偷偷伸手抓住了柔昭仪,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瞧着这几个月皇上对你那么宠爱,怎么这回晋封没有你呢?” 柔昭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顺王,面色有些不佳:“其实说起来,皇上对我不过尔尔,我对皇上也” 施贵太妃低声打断:“不管从前如何,马上咱们就要进行大事情。你不论如何,都要将那皇上哄得七荤八素,最好像先帝那样不理朝政才好。” 顺王闻言,对着柔昭仪赞同地点了点头。 柔昭仪的笑容微微泛了一点苦涩,轻声道:“姑母,我知道了。你和表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好似是为了阻止嘴中渗出的苦味,柔昭仪一气吃了五六颗桌上的山楂蜜饯。 顺王和施贵太妃都没有反应,唯独顺王妃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柔昭仪:这山楂蜜饯都要酸掉牙了,自己这个娇气的姐姐居然能咽下去? 恭妃不晓得柔昭仪和顺王之间的猫腻,还在那儿兀自得意,觉得分外扬眉吐气:当年册封九嫔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也该是昭容、昭媛这两个位份之一。谁曾想,圣旨一下,无子的柔贵嫔封为昭仪,有孕的谢贵嫔封了谢修仪。而她,堂堂二皇子的生母,居然只是一个修容,连上三嫔都没有做到! 可现在一看,自己已经是正二品妃,柔昭仪还待在原地,恐怕要因着母家惹得许太后不喜;谢修仪早已香消玉殒,虽然追封为诚妃,但哪里比得上自己呢? 恭妃心情舒畅地在德妃下首坐下,心中想道:虽然正二品的三妃还有一个端妃,但端妃又没有儿子,自己岂不是三妃之首么?但这还不够,为了瑜儿之后的生活,自己要早日坐上四妃的位置才行。 娴婕妤成了娴修媛,从苏贵嫔和禧贵仪的中间移到了文充媛和恭妃的中间。文充媛和恭妃都与娴修媛不熟悉,只是彼此客套地祝贺了一下娴修媛,就各自移开眼睛看戏去了。 娴修媛也不在乎,端庄无比地正坐着,含笑看向眼前热闹的戏台:她已经是九嫔了,那么距离四妃、距离皇后,还远么?但是永宣帝,竟然肯格外花心思,将储秀宫改名为永熙宫,再赐给明容华,不,是明贵嫔——永熙和明,确实颇为般配呀。 不过,她的含章殿,文充媛的潇湘殿,都是永宣帝亲手题写的匾额,倒也不算什么。 娴修媛遥遥看了一眼和薛意如、常良媛坐在一块儿的蒋乔,在心里哼道:这样自甘和低位妃嫔们处在一起,现在还傻乎乎地没发现旁人曾陷害过她。只希望,明贵嫔能和这座永熙宫的名字一样,永远光明呢, 上头的高位妃嫔没怎么闹出动静,大家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坐在中低位妃嫔里头的蒋乔可算是遭了殃,不时有个美人选侍的,借口过来搭话、奉承。所幸今日带的是嘴巴灵巧些的锦瑟,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回去。莫约两三回之后,那些个美人选侍就识趣地没再来了。 “你性子老实,不欺负人,她们是都想住到你的永熙宫里头呢。”薛意如往嘴里扔了一颗香酥花生,对蒋乔说道:“往后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多,永熙宫的侧殿估计过不了几年也会住人,你倒不如趁着现在,选几个合眼缘地调进来。” 蒋乔叹气:“若是将来皇上指了人进来,我希望是那种不惹事、安安分分的就好了。刚才来的那几个妃嫔,一看就是不肯安分的人,我可是万万不敢合住的。这样吧,我要不趁着今年我生辰,去向皇上请旨,叫你们俩一齐搬过来陪我如何?” “此事看着容易,但迁到别的宫殿一事,背后牵扯不少,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皇上面前说蒋姐姐的坏话就不好了。”常良媛缓缓道:“而且蒋姐姐不必为我和薛姐姐打算,咱们俩现在这样就很好——长宁宫没有主位管着,又地方大且去的人少,方便咱们两个折腾。” “常妹妹说得不错,而且永熙宫离长宁宫又不远,咱们来往也不会不方便。”为了防止蒋乔失落,薛意如又连忙列举出同住的坏处:“而且咱们若是住在一块儿,那岂不是耳朵眼睛都聚在了一起,对消息倒是不方便了。” 蒋乔闻言,就亲手为薛意如和常良媛倒了热茶,笑道:“我知道了。等我搬到永熙宫,也一定会经常去长宁宫做客的。” -- 第202页 三人相视一笑,就继续一块儿嗑瓜子看戏了。 ———————— 倒了晚膳时分,永宣帝亲自过来,迎接许太后去崇福殿用晚膳。 “臣妾/嫔妾见过皇上。”得了晋封之后,妃嫔们看见永宣帝,笑得如同一朵朵绽开的花儿。其中恭妃开得最为招摇,行礼时几乎和德妃位于同一水平线。 永宣帝淡淡看了一眼恭妃,对这德妃和恭妃说道:“你们将孩子接到崇福殿,一齐用晚膳。”两位妃子应下,就一同离去。 永宣帝扫了一眼小戏楼里面的莺莺燕燕,将目光在唇色嫣红、笑容明艳的蒋乔身上多扫了几秒,再朝许太后笑道:“儿臣邀母后去崇福殿用元旦团圆家宴。” 许太后笑呵呵:“皇帝有心了。”随即就在永宣帝的搀扶下上了轿辇,后面跟着一众妃嫔。 崇福殿已经是灯火通明,等永宣帝带了许太后等人过来入座,就立刻马不停蹄地从御膳房送来热乎精美的菜肴。 菜肴还没有上来的间隙,蒋乔用了脆爽的翠腌黄瓜,抬头一看,就见斜前方的柔昭仪已经用了半盘子的酸辣藕片,不禁有些吃惊:说起来,柔昭仪这些日子可是很爱用一些酸的、辣的食物呢。 正想着,第一道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就端了上来,袅袅的热气升腾起鲈鱼鲜美的味道。 蒋乔爱吃鱼,自然是大快朵颐。 柔昭仪却是提着筷子,隐约觉得自己闻见几分腥味。 “柔昭仪怎的不用?”永宣帝一眼就看到了柔昭仪没有动筷子的模样,笑道:“朕记得你最喜欢吃清蒸鲈鱼了。” 柔昭仪下意识地抓紧了筷子,有些勉强地点头道:“臣妾还没来得及动筷呢。” 说完,柔昭仪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入嘴中,只觉得鱼腥味格外浓烈,带着香油的气息,叫人无法下咽。 “呕——”经过再三地尝试,柔昭仪不但没有成功地将这块鱼肉给咽下去,还吐出了腹中未曾消化完的食物。 蒋乔手一抖:难道真的和她所想的一样,柔昭仪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 虽然说是家宴, 但永宣帝仍旧是邀请了几位重要的臣工参加宴席,以示器重和“君臣一家”的意思。所以说此时,施大将军和施夫人也坐在宴席上, 正好对着柔昭仪的桌子。 看见自己的女儿突然呕吐, 施大将军和施夫人是一脸的紧张,但碍于规矩, 只好坐在那儿干看着。 永宣帝紧紧皱起眉头, 对何长喜急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林院正找过来!”何长喜忙不迭地应下,随后向着太医院疾步跑去。 许太后面色淡淡, 只是看着底下纷乱的场面。 施贵太妃看见柔昭仪突然呕吐,下意识地露出嫌恶地表情, 随即才变成关切的模样, 推了推身边的顺王妃:“柔昭仪怎么了, 还不快过去看看?” 顺王妃诺诺应下,起身去看柔昭仪, 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为柔昭仪擦拭嘴边的秽物:“姐姐怎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有怎么不适?” 柔昭仪身边的秋华和春华早已经上前,一人扶起柔昭仪,一人倒了些清水给柔昭仪漱口。 柔昭仪早已经是面色难堪,看着自己身上的秽物,觉得当众出了大丑, 连忙举起广袖遮挡住自己的模样, 心中颇为伤心:旁人也就罢了, 横竖嚼两天舌根,但偏偏表哥就在自己斜对面坐着, 必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了若是叫她之后知道是谁动了手脚,她必然要让那个人好看! 旁的妃嫔则是窃窃私语不断,眼中隐隐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蒋乔面色平静,往柔昭仪的方向望去,却看到前方永宣帝和许太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几不可微地点了点头。 难道柔昭仪不是怀孕,而是永宣帝和许太后联手做的手脚么?蒋乔有些怀疑地想道。 事发突然,又是永宣帝亲自下令,林院正不敢拖延,连忙拿了药箱和何长喜一齐跑到了崇福殿,连药童都没带。 林院正的气还没有喘匀,就见永宣帝伸手一指,对林院正说道:“免礼,你快去看一看柔昭仪是如何了?” 那边宫人手脚迅速,已经将底下的呕吐物和柔昭仪身上的秽物都弄干净了,还将燃香的青铜小香炉给端了过来,将有些恶心的气味熏走了。 林院正向柔昭仪拱手道:“微臣来为昭仪请脉,还请柔昭仪伸出手来。” 柔昭仪忍着重新泛起的恶心,将手伸给了林院正。 林院正坐在搬来的矮凳上,将手放到柔昭仪的脉搏处,仔细诊断,不时伸出手摸一摸自己仙人一般的胡子。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林院正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一些不可置信,随后就开口问柔昭仪:“敢问昭仪娘娘,最近月例是否按时到来?是否喜爱吃酸口的食物?” 这两个问题一出,在场众人都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碍于旁人,只好将各种情绪压抑在自己的完美面容之下。 柔昭仪自己也觉出了一些什么,忙说道:“林院正,你问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林院正微微一笑,颇有一些神仙风度:“等柔昭仪回答完微臣的问题,自然就知道了。” 上头永宣帝则是直接开口:“春华,替柔昭仪回答林院正所说的问题。” 皇命不可违,春华也顾不得柔昭仪对自己使的颜色,回答道:“禀皇上,我家娘娘的月例一向不准,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再来过了。而最近一段时日,我家娘娘的确喜欢吃酸口的食物,但或许是陪着顺王妃的缘故” -- 第203页 林院正听到此处,直接起身,满面喜色地向永宣帝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柔昭仪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永宣帝亦是面露喜色:“林院正,这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说谎欺骗皇上,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林院正面色十分肯定。 许太后微微笑道:“继苏贵嫔诞下大公主之后,后宫里又有柔昭仪怀孕了——果然这好事是接连发生的。哀家和皇帝,心里当真是十分欢喜。” 今日刚刚晋位的恭妃格外机灵,在许太后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举酒起身道:“臣妾恭贺皇上将再得皇嗣!”旁的妃嫔也是纷纷起身,像恭妃一样,举杯恭贺。随后跟上的就是坐在对面的臣工和皇室宗亲。 永宣帝可谓是喜上眉梢,亲自满了一杯,对着殿内举了一圈,最后一口饮下。 “皇帝,元旦有这样的喜事,应当好好赏赐柔昭仪才是呀!”许太后笑得欢喜,适时对永宣帝说道,好像怀孕的不是柔昭仪而是端妃一般。 永宣帝就向着许太后笑道:“母后说得很有道理。”随即就转向了大殿之内:“何长喜,传朕旨意,柔昭仪怀有皇嗣,特晋位正二品柔妃。” 此话一出,众人就又是一番道喜恭贺,随后就见永宣帝走下龙椅,亲自握住了柔昭仪的手,温声说道:“爱妃既然不舒服,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爱妃诞下皇嗣,朕就封你为贵妃,若是这个孩子是男孩,朕就”永宣帝似乎十分欣喜激动,甚至于提前给了柔妃许诺,虽然最后一句话未曾说出口,但旁人心里已经有了脑补:若是个男孩,就是妥妥的太子了。 蒋乔听到永宣帝说的话,首先扫了一眼殿内,发现众人的表情在那一瞬显出几分各自的心思来: 最寻常的是德妃、苏贵嫔和文充媛,一副略带点震惊但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模样; 最普遍的是陈修容和禧贵仪为代表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很明显是酸溜溜的感觉,感觉再多听几句,眉毛都会酸掉了。 陈修容心里的酸味是最大的: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得意超过了柔昭仪呢,可如今柔昭仪一有孕,就和自己位份一样了。而几个月后,等柔昭仪生下皇嗣,听皇上的意思,不论是男是女都会被封为贵妃。若是男孩,恐怕瑜儿的低位就要被压在底下了。 随后就是娴修媛一脸平静的模样,或许是维持端庄外表的习惯,或许是早就悉知了几分内情。 颇为奇怪的是施贵太妃和顺王,面上出了惊讶之外,还有几分焦急;顺王妃则是和顺微笑,将一分嗤笑完美地隐藏在嘴角边;对面的施夫人是全然的喜悦,施大将军的面上出了欢喜之外,还透露出几分矛盾与挣扎。 一圈扫完,蒋乔就低下了头,在心里想道:从施贵太妃、施大将军相继返回京城,而且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一看,估计柔妃有孕一事也是牵连到前朝事情的。 施家和顺王野心勃勃,蒋乔身处后宫,只能盼着永宣帝能早早修理了施家、随后是许家,做一个真正执掌大权的皇帝。因为只有这样,蒋乔就不会要时刻提防除了后宫妃嫔之外的势力。 蒋乔观察了这半天,又仔细想了想,实际上才过了一瞬。 一瞬之后,众人又带上了微笑面具,而柔昭仪则是勉强笑道:“臣妾谢过皇上。” “爱妃的神色这样不好,可见是累极了。”永宣帝满面怜爱,口吻宠溺:“朕亲自送你上轿辇。” 说罢,不容柔昭仪再次开口,永宣帝就亲自伸了龙爪,将柔昭仪从位置上面扶了起来,再拉着对方朝着殿外停放轿辇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永宣帝就重新回来,继续举办宴席。然而经过柔昭仪有孕这一颇有冲击力的事情,宴会已经变得索然无味,歌女再美妙的声音,也挥不去众人脑中永宣帝对柔昭仪,不,是对柔妃的许诺。 蒋乔倒是自在,在宴会上用了许多美味珍馐,直到散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筷子。 宴会散场,许太后笑着对永宣帝说道:“余下的事情,哀家来处理吧,皇帝必然是急着去看柔妃的。” “那就劳烦母后了。”永宣帝似乎真的带了几分急切,得了许太后的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殿外,将眼巴巴看着的一群佳丽美人抛到身后。 许太后和气微笑着,安排了臣工和宗亲的出宫事宜之后,就叫妃嫔们自行散了。 蒋乔照旧和常良媛、薛意如走在一块儿回去。 常良媛和薛意如都不是蠢笨之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对,由薛意如向蒋乔低声说道:“蒋妹妹,你有没有感觉柔妃怀孕,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因着二人的作为靠后,并没有观察到施家人的表情异常。 “是有些奇怪。”蒋乔也低声回道:“但估计只凭着我们。很难搞清楚为何感到奇怪。” 薛意如和常良媛双双点头。旋即三人讨论了一阵子,就达到了共识:静观其变就好。 刚彼此点完头,身边就是两辆轿辇急速经过,向着柔仪殿的方向离去。 蒋乔定睛一瞧,正是施贵太妃、顺王和顺王妃经过。 薛意如差点被蹭到,此时皱眉道:“也不晓得看一看别人,当真是” 常良媛急忙捂住薛意如的嘴巴:“只看柔昭仪,就知道施贵太妃她们是什么性子了,不必亲口说出来,落了把柄。” -- 第204页 蒋乔望着轿辇远去,挑眉道:“他们可一点都不为柔昭仪怀孕而高兴,却急着去看柔昭仪呢。” 不为贺喜,那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 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 却没能舒展施贵太妃紧紧蹙起的眉头。 “儿啊,你可确定柔妃是定时服用避孕药的?”施贵太妃面容严肃,向顺王问道。 顺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儿臣确定, 莹儿表妹答应过儿臣, 一定会定时服用避孕汤药的。而且,那些信母妃也看过, 是莹儿表妹亲自写的。” “那不过是信上那么写罢了, 谁知道是真是假?”施贵太妃有些烦躁地拧起细眉,随后猛然转向顺王,眼中射出怀疑的光芒:“莹儿有孕, 不会是你” 顺王闻言,瞪大了眼睛, 急急地对施贵太妃说道:“母亲!儿臣也是有分寸的人, 怎么会身在皇宫还做出出格的事情呢?” 施贵太妃不语, 仔细地观察了儿子半晌,才点头道:“你这样说, 母亲自然是十分相信你的。” 说到此处,施贵太妃将头转向一侧,重重叹气道:“莹儿有孕,皇上看上去还如此地高兴,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你舅舅估计心里有别的想法——咱们好不容易才劝服了施家的上上下下,决不能在此处出现问题。” “正因为这个缘故, 所以咱们才叫颖儿装作有孕的模样。”施贵太妃补充道:“一定要让颖儿骗住你舅舅。” 顺王赞同地点头, 面色有些阴沉:“母亲放心, 不就是有孕么。当父亲还在的时候,这后宫里有多少不慎小产的妃嫔, 母后你也应当是知道的。” “我的儿,你且放心,母亲知道你的意思。”说起自己的拿手本领,施贵太妃面上多了一些自信之色。 前头的轿辇上,顺王和施贵太妃低声商议着此事。而后头的轿辇上,被丢下的顺王妃也在和自己的贴身宫女说起此事。 “姐姐一向自诩是最喜欢王爷的人,不惜为王爷入了宫。”顺王妃此时面上全都是嗤笑:“可如今,却是怀了皇上的孩子,叫王爷难做,我看她以后有没有脸面再在我面前炫耀王爷。” “她是受尽宠爱的嫡长女,从小到大她哪样不比我好?”顺王妃的神色有一瞬的扭曲:“如今她也应该吃吃苦头了。” 贴身宫女轻笑道:“不管如何,您才是王爷名正言顺的妻子。等到后面大功告成之事,王爷也不会冒着天下人的口舌,给柔妃大于您的地位。” 顺王妃的笑容又从扭曲变成了温顺:“当然不会,只有姐姐最傻而已,认为自己和王爷心心相印。” “还有三四个月了,咱们就看着吧。” ———————— 最先被送回柔仪殿的柔妃,一进内殿就摔了一个青花瓷瓶:“将施太医给本宫找过来!”对于林院正的诊断,柔妃是不大相信的,准备再找自己相熟的太医过来看一看。 春华赶紧应下离去,秋华则是将柔妃扶到美人塌上,送上一杯温水:“娘娘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反而不值当。” 柔妃面色有些涨红,咬牙道:“这重要的可不是本宫生不生气——如今大事行动在即,我若真的是有孕,那么对于表哥来说,可是个累赘!” “你去吩咐人去查,看是否有人在本宫的避孕汤药里面做了手脚。”柔妃紧紧地皱起眉头:“另外,找人去把那边的碎片给打扫干净了,叫本宫看得心烦。” 秋华也领命出去做事,屋内只剩下柔妃一个人。 柔妃抬眼望向镜中,只见镜中有位愁眉苦脸的美人,就轻声叹气道:若是她真的有孕,那表哥从今以后会怎么看她呢?会不会以为自己不再爱她,而是已经反水,坐上了永宣帝的船? 这样想着,柔妃就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有孕。 正想着,春华就带了施太医前来:“娘娘,施太医来了。” 柔妃挥了挥手,也不要施太医行礼了,直接将手伸出:“还望施太医给本宫仔细诊一诊脉。” 方才宴会上的事情,施太医也是略知一二的,如今一听柔妃的吩咐,就更知道柔妃的言下之意,此时就是格外小心地为柔妃诊脉。 足足过了半炷香之后,施太医直接颤颤巍巍地跪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对柔妃回道:“回柔妃娘娘,您的脉象的的确确是喜脉呀!” 柔妃好似五雷轰顶,直接反手抓住施太医的手:“你说的可是真话?你再仔细诊一诊,不然本宫扒了你的皮!” 施太医苦着一张脸道:“先前林院正已经给娘娘您诊过脉了,您不相信微臣,还不相信医术高超的太医院院正么?您确实是有孕了呀。” “施太医!”柔妃低声喝道:“你知道本宫每次侍寝之后,都会服用你给本宫所开的‘坐胎药’。而如今本宫却仍然是有了身孕,这是否意味着施太医你医术不精,不配呆在太医院呢?” 施太医浑身一抖,找补道:“回娘娘,微臣虽然照着娘娘的吩咐开了‘坐胎药’,但是仍是有极小一部分可能无用的。” 闻言,柔妃可谓是气急,不舍得扔自己最喜欢的白瓷茶盏,只好指着门口说道:“没用的东西,出去!” 施太医敢怒不敢言,只好提了医药箱出去,和秋华擦肩而过。 一见四太医的模样,秋华就知道自家主子又乱发脾气了,只好温言劝慰了施太医几句。 -- 第205页 施太医就不由拉着秋华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哀声道:“求秋华姑姑去和柔妃娘娘说一说,不是我不用心办事,而是凡事都有例外,谁晓得娘娘就是这个意外呢?” 秋华脾气好,当下就点头道:“施太医放心吧,娘娘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不是真的责怪施太医你的。”随即,就好说歹说送走了施太医,还给了荷包抚慰施太医受伤的心灵。 “娘娘,奴婢去仔细查过了,确认一应的‘坐胎药’都是由巧心亲手熬成的,其中没有一次是假借他人之手的。”秋华掀了帘子进去,向柔妃汇报道:“而巧心是办老了事情的,绝对对娘娘忠诚。” 柔妃一听,面色就更差了:“那难道真如施太医所说,有一会本宫喝的药偏生是没用的?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端妃在那儿求神拜佛地想要有喜,这‘运气’却到了本宫这里!” “估计等会儿到宴会散场,表哥和姑母就会来见我了。”柔妃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睛中闪过几分湿润的光亮:“本宫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表哥现在肯定对本宫十分失望了,就连姑母也指不定会责怪本宫呢。” 这样蓄了一会儿眼泪,柔妃就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水光,对着秋华吩咐道:“你赶紧去追施太医,告诉他为本宫再配上一剂‘安胎药’,要起效迅速的那种。” 秋华点头应下,又转身去追已经走了的施太医。 “春华,本宫感到不舒服。”柔妃这会儿生完了气,就又感到了几分呕吐的感觉:“先叫人给本宫准备沐浴的东西,本宫想沐浴完就去歇息。” “是,娘娘。”春华出声应下,随即就去准备东西。 于是,当永宣帝到达柔仪殿的时候,柔妃已经躺在床上了。一见永宣帝到来,春华和秋华就下去准备茶点。 “爱妃不必起身行礼。”永宣帝的嘴角含了明显的笑意,直接坐到了柔妃的床边,看着对方刚刚吐完,有些苍白的面色,一脸心疼道:“爱妃可是又吐了?爱妃一向身子娇弱,有孕之后的反应也比旁人更大,真是叫朕心疼。” 柔妃此刻扮演了一名合格的宠妃,对永宣帝柔笑道:“皇上不必心疼,臣妾能为皇上诞育皇嗣,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不论要吃什么苦,臣妾都能忍受,直到皇嗣出生的那一天。” 永宣帝就是一派动容的神色,伸出手握住柔妃的双手:“朕在这里许诺爱妃,只要爱妃诞下皇子,朕就封他为太子。” 柔妃面色一跳,看了看随着永宣帝带进来服侍的众多宫人,笑容带了几分勉强:“皇上还不知道臣妾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呢,这样说就有一些过早了。” “不早的。”永宣帝温柔地看向柔妃:“朕早就想好了,朕的太子,只能是由爱妃生下来。”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一胎不是皇子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柔妃生了男孩,就绝对是太子。 不等柔妃回应,永宣帝就轻声道:“朕在来的路上,已经好生问过林院正和施太医了,说是爱妃身子体弱,所以才分应格外大。既然如此,那爱妃就好好在柔仪殿养着,无事不要见旁人了。” 柔妃皱了皱眉,小声问道:“那臣妾要见施贵太妃和顺王妃也不行了么?” 永宣帝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朕所说的,是不怀好心的人。”柔妃心里就送了一口气。 正说着,春华和秋华两个同时回来了,永宣帝就将方才的吩咐和两人说了一遍。 春华和秋华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应道:“奴婢知道了,还请皇上放心。” ———————— 臣工出宫的路上,施大将军和施夫人有了些许的争执。 “老爷是打算违背和顺王的约定么?”施夫人和施大将军多年夫妻,自然了解施大将军的心理变化:“这可是咱们一族上下都定好的事情,老爷可不能轻易更改。” 施夫人没有生下儿子,颇为遗憾,自然就对顺王这个外甥有些偏爱。 施大将军沉吟不语:他行军打仗,全是以求稳为上。如今答应了顺王此事,已经是毕生最冒险的选择。 为了施家今后的荣华富贵,这点冒险不算什么。 但是如今,有一个更加稳妥的选项放在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好聪明QAQ 第八十二章 · 那边在呼呼的风声之中, 施贵太妃和顺王到了柔仪殿门口。为了照顾顺王妃‘有孕’,施贵太妃叫顺王妃直接回了延禧宫。 施贵太妃在顺王的搀扶之下走下轿辇,直奔柔仪殿正殿而去。何长喜看着施贵太妃越走越近, 神色颇为焦急, 就迎上前去,对施贵太妃堆笑道:“奴才见过施贵太妃, 见过顺王。皇上如今还在里面和柔妃娘娘说话呢, 还请施贵太妃和顺王在外头等一会儿。” 施贵太妃闻言,脚步就是一顿,在冷风中裹了裹身上的貂皮斗篷, 盯着何长喜冷笑道:“怎么,本宫一个堂堂贵太妃, 连看自己侄女的资格都没有么?还要被一个阉人阻拦?” 看不起阉人, 算是施家一脉相承的传统了。 何长喜好似没看出施贵太妃言语间的鄙夷, 仍旧是憨憨笑着:“施贵太妃言重了,毕竟您可是仅次于太后娘娘之下的先帝嫔妃了——只是施贵太妃和顺王从来都是循规守纪的人, 总是不会违抗圣命的。” -- 第206页 违抗圣命这一大帽子在头上摇摇欲扣,施贵太妃被迫收了脚步,心里也愈发不服气:若是当年登基的是她儿子,她现在岂用被人这样钳制! 顺王低着头,紧紧抓住施贵太妃的手,轻声道:“母妃,忍字头上一把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总会亲手拿回来的。 施贵太妃点了点头, 转身对服侍自己的老嬷嬷说道:“会延禧宫, 重新装好两个手炉过来,记得将装了绒毛垫子的圆凳也搬过来——既然皇上叫本宫和我儿等着, 那本宫就等到皇上出来!” “施贵太妃这句话就说差了,皇上不过是和柔妃娘娘说几句体己话儿,可没叫施贵太妃在门口等着。”何长喜皮笑肉不笑,对着施贵太妃说了这一句。 施贵太妃也不理会,面上是今日一定要见到柔妃的固执。 里头林院正随着永宣帝来了柔仪殿,正好为柔妃再诊了一次脉,随后熬了安胎药给柔妃奉上。 永宣帝亲自将安胎药一勺一勺喂给柔妃,见对方柔媚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点子隐约的不耐烦,才笑道:“时间不早了,爱妃早点歇息吧。” 柔妃心中送了一口气,温柔道:“夜晚风急,皇上回去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小心一些。” “爱妃所言,朕都记住了。”永宣帝一笑,出去时还特意招手叫春华和秋华出来。 此刻柔仪殿的正殿之内,凡是伺候的宫人都已经变成了生面孔。 “林院正说了,柔妃这一胎格外虚弱,需要好好静养。”永宣帝面不改色地说出林院正未曾说出的话,吩咐道:“不管什么人要见柔妃,都要找借口拒绝。” 春华和秋华对视一眼,向永宣帝行礼道:“皇上如此关心柔妃娘娘,奴婢们必然会将皇上的关心体现在方方面面。” “将事情处理干净,不要被别人发现。”永宣帝最后叮嘱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开,顺手还将林院正给带上了。 依着永宣帝对施贵太妃的了解,此时她必然是要火急火燎地去见柔妃的。但是永宣帝不想施贵太妃见到柔妃,就要制造一个能叫施贵太妃慌乱的事情出来才行。 这般想着,永宣帝出了正殿的大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施贵太妃和顺王。 虽然不大情愿,但是二人都起来向永宣帝行了礼:“见过皇上。” “贵太妃和顺王请起。”永宣帝点了点头,说道:“贵太妃可是要见柔妃?” 施贵太妃笑了笑:“自然是的。好容易才等到皇上出来呢,不用在这冷风中发抖呢。” 永宣帝就说道:“施贵太妃不必等了,柔妃难受得很,已经歇下了。” “皇上此话当真?”施贵太妃起身的动作猛然一顿,将信将疑地望着永宣帝:是柔妃真的不舒服,还是永宣帝不要柔妃见人? “柔妃在宴席上的模样,贵太妃也看见了,的确是不舒服地很。”永宣帝温和说道:“贵太妃这般心疼柔妃,必然也不忍心柔妃再起来见您。” 不等施贵太妃开口回答,永宣帝就对着身后的林院正挥手道:“林院正,你正好跟着贵太妃他们回去,为顺王妃好好看一看诊。” 施贵太妃瞬间就是一惊,下意识地拒绝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王妃如今一切安好,不必劳烦林院正亲自去看了。” “施贵太妃不必觉得麻烦,横竖就是多走两步路的事情。”永宣帝轻笑道:“况且纵然王妃一切安好,也是要小心一些,叫林院正看一看,也能多一层保障。”话音刚落,林院正就配合得要往延禧宫的方向抬脚。 若是叫林院正为顺王妃看诊,那顺王妃就会被人揭穿是假孕了。到那个时候,施贵太妃手里就没有能拖着施大将军不下船的底牌了。 霎时间,施贵太妃就将见到柔妃这一目标忘到脑后,急急向林院正说道:“林院正止步!”随后转向永宣帝,说道:“王妃有孕之后就一向睡得早,如今怕是已经歇下了。若是王妃明日醒了,想见林院正,再叫林院正为王妃诊脉。” 倒是和他用的借口一样。永宣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一笑,未曾仔细计较下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见永宣帝点头,一旁不说话的顺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沉不住气的开口道:“既然柔妃也歇下了,那微臣就和施贵太妃一齐下去了。” 又急又冷的风呼面而来,看着面前的顺王,永宣帝就忽然想起十年前,顺王在先帝面前诬陷他成功之后,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有点心虚,又带着一点糊弄成功的放心。只要不是先帝那样被美色蒙住了双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他这个受尽宠爱的兄长,这么多年,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永宣帝的眼底划过几分讥笑,目送着顺王和施贵太妃带着慌张离开。 “皇上,外头风急,咱们也回去吧。”何长喜小心翼翼地靠近独立在台阶之下的永宣帝,出声道。 永宣帝迎着冷风,抬头望了望天上被云雾胧住月亮,缓缓阖上了双眼,感到一种极为乏力的疲倦感,任由何长喜扶着自己坐上了龙辇。 或许是自己忘记了什么,永宣帝感到龙辇停下,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了“沉春阁”的匾额。 “皇上,沉春阁到了。”何长喜看着永宣帝有些迷茫的神色,补充道:“是您亲自吩咐的。” -- 第207页 永宣帝坐在轿辇上一动不动,回想起了自己的吩咐:是了,演了一晚上的戏,他感到累极了,就想去一个叫他舒心愉悦的地方。 不是建章宫,那儿成堆的奏折,上面写满了朝堂上的各种相互指责、推诿和诬陷,叫永宣帝想起就头疼。 也不是旁的妃嫔那儿,她们总是面上巧笑倩兮地迎合他、讨好他,但永宣帝觉得,还是在蒋乔这儿最舒服。不是刻意的谄媚示好,只看着蒋乔的那一双秋水,永宣帝就觉得自然的舒心和畅快。 蒋乔彼时正在沐浴,听见消息就匆匆穿上一层棉衣,裹着厚厚的兔毛披风跑了出去。 “主子,主子,袜子还没穿呢!”锦瑟焦急又高声地声音从屋内传出,到了永宣帝的耳朵里。 永宣帝抬眼一瞧,就见蒋乔裹着披风,从屋内慌忙跑出来的模样。 许是出来得急,蒋乔一头的青丝此时都是湿哒哒的状态,还有几缕黏在蒋乔的面颊上,在嫣红的面上勾出随意又动人的蜷曲。外头是很冷的,蒋乔每跑一步,就从重重地呼出一口白雾,带着凌霄花的香气,在冷冽的风中绽放。 永宣帝闻到凌霄花的香气,不由笑了起来:是了,自从大半年前,他和蒋乔说过喜欢花饼之后,每次上新的花饼时,蒋乔就会派人给他送过来。前几日送的,正是凌霄花味道的花饼。 云雾消散,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蒋乔眼中星星点点的欢喜。 蒋乔小步急跑着,如花般的娇颜让永宣帝挪不开眼,叫永宣帝恍然想起嫦娥奔月来:蒋乔,好像在奔向她的月亮。 不,他身为人君,蒋乔奔向的应该是太阳。永宣帝轻轻在心中纠正了自己,而后感觉心中有如初阳升起一般悸动。 永宣帝是皇帝,他应当稳稳当当地坐在龙辇上,看着他的妃嫔上来迎接他。 但不知怎么的,永宣帝此刻亲自下了轿辇,大步上前在门口接住了蒋乔:“怎的不穿好衣服就来?” 那不是为了接您么?有些发抖的蒋乔在心中腹诽。 然而面上,蒋乔绽开极为明艳的笑颜,在昏黄烛光的笼罩下愈发迷离动人:“嫔妾怕出来得晚了,皇上就走了。” 这般依恋,这般纯真,这般娇憨,叫永宣帝不由环抱住了蒋乔,像捧着明珠般不愿松手。 至少在此刻,永宣帝是这样想的。 何长喜等宫人均是弯腰垂首,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半晌之后,永宣帝才眉眼轻松地笑道:“都是贵嫔了,还说自己是嫔妾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修) · 蒋乔从永宣帝的怀中抬起头来, 娇笑道:“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消息呢,臣妾还没有反应过来。” 永宣帝笑了笑,松开蒋乔, 转而变成拉着手问道:“怎么不将朕写的那副对联贴起来?” 宫里的对联, 都是用上好的糨糊均匀地贴在墙上,等着来年再清洗掉。 但方才永宣帝一眼就发现了不同:沉春阁门口的对联, 并非用糨糊给贴好的, 而是固定住挂在那儿的,若是想要拿下来也毫不费事。 蒋乔内心:芜湖,居然一眼就发现了, 不用自己千方百计地提醒了。 “因为臣妾舍不得。”蒋乔眉眼弯弯,抿着嘴笑道:“嫔妾好容易抽中一章皇上亲自题写的对联, 自然是想要长久保留的。而且嫔妾之后要搬到永熙宫去, 肯定是要将对联带走的。这样的话, 嫔妾就不会因为带不走皇上写的对联而伤心了。” “若是嫔妾用糨糊贴上,那就只能便宜下一个住在沉春阁的人了。” 听着蒋乔的这一番话, 永宣帝不由失笑:“朕又不是小气的人,等爱妃搬去永熙宫,再为爱妃写一次就是了。”随后念及蒋乔的最后一句话,感觉到其中的不舍和叹气,就道:“爱妃放心吧,等你搬到永熙宫之后,朕不会让任何人住到沉春阁的。爱妃若是想念这里, 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蒋乔眼中就适时冒出惊喜:“臣妾多谢皇上。” 话音刚落, 蒋乔就笑着哆嗦了一下, 动了动脚。永宣帝下意识低头看去,看见女子一截莹莹如玉的脚踝露在外头, 竟是比一旁雪白的兔毛更粉白动人。脚踝被冻得有些发红,此刻有些可怜地双脚蜷缩,青紫的筋脉再上头跳动,叫人好不怜爱。 “不说了,咱们快些回去。”永宣帝感到有些心疼,见蒋乔只是看着自己傻乎乎地笑,就亲自拉着蒋乔向着屋内走去,还为着吸引蒋乔的注意力,特意说道:“殿中省前些日子进了三匹上好的白狐毛,朕分一匹给爱妃做披风好不好?狐毛披风可是比兔毛披风保暖效果好的。”而且还更加舒适和名贵。 永宣帝要给自己好东西用,蒋乔当然不会拒绝,当下就是美滋滋地点头:“臣妾多谢皇上。” 等到了内室,永宣帝就拉着蒋乔在美人塌上坐下。锦瑟连忙上来为蒋乔穿好棉袜,将暖好的汤婆子垫在蒋乔的脚下,随后又搬来烧得通红的银炭,内室瞬间就是温暖如春。锦瑟忙完之后,茗夏拿着棉帕子上来,细细地为蒋乔绞干头发。 永宣帝仍旧握着蒋乔的一只手,看见此场景就点头道:“你这两个宫女,对你侍奉得很是尽心。” 蒋乔一笑:“她们都对臣妾很忠心。” 望着蒋乔欢欢喜喜的模样,永宣帝就忽然有些庆幸:幸亏当时吩咐何长喜给蒋乔安排了干干净净的贴身宫女,不然此刻恐怕就看不见蒋乔这样开心的笑颜了。 -- 第208页 但纵然如此,蒋乔的身边还是出现过李禄、木芝这样吃里爬外的叛徒。 永宣帝抚了抚蒋乔干了大半的青丝,感受到和往日柔顺不同的触感——是带点湿润的厚重感,在心里颇为愉悦地决定道:回去就交代周德福,册封之后派给永熙宫的宫人要仔细一些。 擦完了头发,蒋乔的一头青丝就蓬松起来,只好随意绾了一下。 永宣帝倚在一旁看着,觉得心情十分平静而愉悦。 “朕明天会去和太后商量宫权的分配问题。”永宣帝忽而想起这事,就向蒋乔提及:“除了端妃和柔妃之外,所有的主位都会分到一定的宫权。” 蒋乔原先还是洗完澡后的松散慵懒状态,如今一听这话就将腰板直起,目光炯炯地盯着永宣帝:“皇上和臣妾提及此事,是有什么打算么?” 望着蒋乔充满紧张和期待的双眼,永宣帝故意说道:“哦?什么打算?” “嗯比如说皇上知道臣妾没有什么能力,分给嫔妾一个清闲的工作。”蒋乔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娇憨的模样。 话音刚落,蒋乔就被永宣帝敲了一下脑门,嘟着嘴捂住了被敲的地方。 “一天到晚就想着偷懒,上次还说要帮朕来着!”永宣帝板着脸,原想故意逗逗蒋乔,但见对方有些委屈地捂着额头,就将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口:“你若是求一求朕,朕就给你安排一个清闲的工作。” 蒋乔闻言,顺势放下手,半扑进永宣帝的怀里,仰着脸娇憨道:“臣妾那不是能力有限么,若是任务过重,反而给皇上帮了倒忙呀。那不如臣妾再给皇上绣好几个荷包?”正好可以再去多刷几次好感,多妙呀。 永宣帝却是笑了起来:蒋乔求人,不会说多巧多贵的东西,而是将自己认为的、看重的好东西给送过来。不看东西如何,只看这一份笨拙的真心,就值得他收下。 “唔爱妃既然要给朕绣好几个荷包,那是不是朕是不是也应当礼尚往来,给爱妃多拿一些赏赐?”永宣帝带着点玩笑的口吻问道。 面前蒋乔却是连连摇头,说道:“皇上知道的,臣妾向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 “朕知道的。”永宣帝握住了蒋乔的手,在心里喟叹道:不愧是蒋博的女儿,生性淡泊名利、贤淑恬淡,不爱这些虚荣之物,她爱的,向来都只是朕。但朕是一国之君,自然无法将心交给一个妃嫔,只好后头多多偏爱蒋乔才是。 蒋乔见永宣帝又感动上了,趁机道:“臣妾去内室将绣样本子给拿过来,皇上也像上回一样挑上几个喜欢的图样,由臣妾绣好了给皇上送过去。” 永宣帝本想着点头,但见蒋乔姣面若花,行动间一截雪白的颈脖纤细动人,立刻就心猿意马起来,亲自跟了蒋乔去内室。 “皇上,今日是元旦”蒋乔立刻察觉到永宣帝的意图,咬了咬唇提醒道。 按着宫中规矩,元旦当夜,皇帝应当宿在皇后那边。若是没有皇后,皇帝就应当独睡在建章宫。如今在元旦当日,永宣帝若真在沉春阁歇下,那蒋乔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了。 而永宣帝从不犯错,事后妃嫔们指指点点的就是蒋乔,说她厚颜无耻,说她勾引永宣帝,说她对皇后之位有所觊觎。许太后和娴修媛都会将目光放在蒋乔的身上。 流言猛如虎,时间一久,永宣帝必然会对蒋乔产生坏印象,指不定一转头就将蒋乔这个贵嫔给弄了下去。 从永宣帝的角度而言,他喜欢妃嫔识大体地争宠,分清楚场合主次。现在蒋乔出声提醒,就是没有被宠爱蒙蔽双眼,识大体、守宫规的表现。 “朕知道了。”果然,永宣帝立刻就打消了在沉春阁住下的念头,对蒋乔更多了一点赞赏:“爱妃今晚辛苦了,好生回去歇息吧。” “是,臣妾遵命。”蒋乔披散着青丝,目送永宣帝转身离开,心中想道:好险,差点成为后宫公敌,还好永宣帝不像先帝那样荒唐。 倒是何长喜望着蒋乔,心下明知:皇上可是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人。今日因着宫规未能如愿,明日必然是要点明贵嫔侍寝的。 永宣帝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道:“至于爱妃许下的那几个荷包——爱妃就先选自己喜欢的样式绣给朕吧。要好好绣着,不许偷懒,朕有空会来监督你的。”这就是答应了要分蒋乔一份清闲任务的意思了。 蒋乔顿时笑得更加欢实,甜甜地向永宣帝道了谢。 永宣帝点了点头,欣赏完美人的笑颜,就坐着轿辇离开了沉春阁,准备回建章宫独寝了。 好容易送走了永宣帝,还额外达成了“获得清闲任务”的目标,如愿以偿的蒋乔就觉得自己非常棒,适合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元宵来奖励一下。 锦瑟和茗夏拗不过蒋乔,去大膳房点了夜宵,不过是将难消化的元宵换成了容易克化的豆腐脑。 蒋乔正在吃着,就见梧桐走了进来,一双眼睛闪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惊讶,一看就是打探到了别的消息。 “梧桐,你还没歇息么?”蒋乔也是有点惊讶,问道:“我不是说了,今日是元旦,除了值班的提前放过假、今日照常值日之外,其他人都是不用做事的么?” 梧桐挠了挠头,回道:“奴婢平时受了主子那么多的赏赐,也没做什么活计,有些不好意思休息那么长的时间——正好今晚是热热闹闹的元旦宴会,奴婢趁着人多,就出去打探消息了。” -- 第209页 “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蒋乔眉心一动,用眼神示意锦瑟和茗夏关上门,低声问道。 梧桐也是轻声回复道:“主子,奴婢得知消息,柔仪殿忽然没了两个宫女,说是恶疾死了,连脸都溃烂了。宫里的人怕感染恶疾,就裹了白布,准备到深山里挖了埋起来,今晚就运出了宫门。” “奴婢想着,柔仪殿的宫女没了,指不定就是柔妃授意的——茗夏姐姐告诉过奴婢,这宫里除了薛才人和常良媛,其他都是主子的敌人。那对于敌人,当然是知晓的把柄越多越好。” “所以奴婢去打听了一下,从裹尸的小宦官那里得到了惊人的消息。” “那两个宫女,虽然说脸看不清了,可看着衣服上的布料和手上的首饰,分明是柔妃的两个贴身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粘贴错了,重修 明天要踏上漫长的旅途,所以很可能不更新,不过我会尽量的。 第八十四章 · 梧桐话音刚落, 蒋乔就是眉头一皱:原来是这样的消息,难怪梧桐带着那样震惊的神情走进来。 一旁的茗夏直接变了脸色,向蒋乔说道:“主子, 奴婢去大膳房拿夜宵的时候还见到过秋华的, 她是去御膳房拿柔妃爱吃的酸梅果子。” 锦瑟接口道:“主子,今晚柔仪殿还没有半点动静呢——若真是春华和秋华没了, 柔妃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蒋乔心中微微一顿:的确如此, 春华和秋华是柔妃的心腹,柔妃不论如何也不会去动她们两个的——若非春华和秋华同时背叛的柔妃,但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梧桐, 那个裹尸的小宦官不会因为太害怕,看走了眼吧?”锦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于是谨慎地再问了一遍梧桐。 梧桐面色毫不动摇, 说道:“奴婢也生怕是个假消息, 但总共四个小宦官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四个上头的干爹干娘,都在奴婢干娘底下做事情, 没必要也不可能来欺骗奴婢。” “若是那几个小宦官说的都是真的,那就说明现在柔仪殿的春华和秋华,已经不是原来的春华和秋华了。”蒋乔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至于没有动静,可能是因为下手的人身份足够高、权威足够大,直接将柔妃给骗了过去。而且你们别忘了,柔妃今日呕吐完后, 可是面色难看, 精神不济得很。” 能让精神乏力的柔妃不顾其他、在短时间内调换春花和秋华二人并且不叫柔仪殿的其他人走漏一丝风声——能做到这一切的, 就只有今晚在柔仪殿看望柔妃的永宣帝了。 蒋乔忽然打了个寒颤,皱眉问道:“梧桐, 你明日再去打听打听,柔仪殿是否进去了新的宫人?”柔仪殿被柔妃管得严实,要想牢牢瞒住柔妃,应当是从内部插入棋子,再渗透进新的、不听柔妃话的棋子。 见梧桐应下离开,蒋乔这才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心思去用剩下半碗豆腐脑了:永宣帝对柔妃这样大的动作,可见前朝的动荡已经不远了。为了防止在动荡时,有娴修媛、禧贵仪之流浑水摸鱼,自己要好生再布置一番,不能出现怜嫔那样的意外。 蒋乔漱过了口,被锦瑟服侍着躺在了床上。蒋乔摆好舒服的睡姿,对着锦瑟低声道:“明日一早,你就亲自去一趟长宁宫,去提醒一下薛姐姐她们,后宫前朝将有变动,将身边的宫人看得严一些。” 锦瑟低声应下,又检查了一番汤婆子、炭盆和棉被,见供暖情况均是良好,就为蒋乔塞了塞被角,推下去守夜了。 蒋乔被暖得浑身舒服,迷迷糊糊之间想道:柔妃肯定是要见施贵太妃她们的,但施贵太妃或许会发现“春华”和“秋华”的异常。到时候,永宣帝打算怎么应对呢? ———————— 那边没能如愿的永宣帝回了建章宫,先对着何长喜吩咐了一番:“你明日一早,就要去殿中省,吩咐给永熙宫准备的宫人干净一些。然后再去司寝司,说朕明日要点明贵嫔侍寝。最后,你再去慈安宫,告诉太后朕明日一早去和许太后商议事情。” “是,奴才都记下了。”何长喜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有些生气的永宣帝:“那奴才该何时去” 永宣帝横了一眼何长喜:“糊涂!自然是在朕起床之前去!” 何长喜心中就是一苦:皇上,您起多早您自己心里头没有数么!好歹您还是二十多的年轻人,早起些也还扛得住,奴才我可是奔五的中年人了呀! 然而永宣帝身为主子,就算一声令下要让何长喜去赴死,何长喜也得高高兴兴地领命去完成。 “奴才糊涂了,多谢皇上提醒。”何长喜笑着应下,随后又哈腰询问道:“皇上可要进行沐浴,奴才去安排。” “去吧。”永宣帝点点头,在脑中细想起明日和许太后商量的章程。 “将明贵嫔前几日送来的花饼给朕装上。”永宣帝想起这件事情,转头特意吩咐宫人。 小福子赶紧机灵地应了下来,为永宣帝换上花饼。 等永宣帝洗漱沐浴玩之后,就在凌霄花细柔又暗含凌冽的香气中,沉沉睡去。 翌日,永宣帝遵循着生物钟准时醒来,就看见何长喜冲进来伺候的场面。 “皇上醒了,奴才来伺候皇上更衣。”何长喜喘着粗气,在心里惊呼:差点就迟到了,真是好险。 永宣帝舒了舒筋骨,对着何长喜笑道:“今日看着比往日精神了一些。” -- 第210页 天刚亮就起来跑的何长喜大气都不敢喘,笑着回道:“多谢皇上夸赞。” “事情都办好了?”永宣帝懒懒垂了垂眼睛:“慈安宫那边怎么说?” “陈嬷嬷应了下来,说是会早些叫太后娘娘起身。”何长喜说道:“奴才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陈嬷嬷派人去叫御膳房准备早膳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叫御膳房快些准备朕的早膳,要一碗鲜虾粥,搭上集中精致小菜即可,朕立刻就要用。”永宣帝不愿和许太后一块共进早膳,打算用完早膳之后再去慈安宫。 何长喜将消息给传下去,负责跑腿的宫人跑得飞快,半炷香过后就带着御膳房的人将早膳送了过来。 等用完早膳,永宣帝就向慈安宫匆匆行去。 许太后早已经坐在那里用膳,见永宣帝到来,客气道:“皇帝来了,可是用过早膳了?”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微微一笑,行礼后就自行坐下:“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已经用过早膳了,只是来和母后商讨一些问题。” “柔妃那儿如何?”许太后两口将碗中的粥膳喝完,特意询问柔妃的情况。 “柔妃那儿,儿臣已经解决了。”永宣帝微微垂下眼眸:“从今日开始,柔妃会在柔仪殿好好养胎的。儿臣已经叮嘱过春华和秋华了,还特意为柔妃安排了更为认真负责的宫人。” “只是儿臣恐怕,施贵太妃不会领情。” “她从来都是个固执己见的蠢货。”许太后嗤笑一声,挑了挑眉:“皇帝放心吧,再过几天之后,她估计以后都只能留在延禧宫里头了。” “母后的意思是”永宣帝微微皱起眉头:没想到许太后先一步出手,只是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法子呢? “等过了几日之后,皇帝就知道哀家是什么意思了。”许太后一笑,转而另起了一个话题:“皇帝今日来找哀家,不是说讨论宫权如何分配么?” “不错,原先是交由柔妃主管的。”永宣帝点头:“但如今柔妃要在柔仪殿养胎,自然是不能分管的。” 如此一来,这宫里头的主位,就只剩下德妃、恭妃、娴修媛、文充媛、苏贵嫔和明贵嫔了。 “皇帝是如何打算的?”许太后轻声问道。 永宣帝慢慢说道:“宫权有许多方面,儿臣打算叫她们一人负责一个方面。” “德妃要照顾玦儿,而玦儿又身子虚弱,就让德妃负责太医院和殿中省的事务。” “恭妃最疼爱瑜儿,虽然性子急躁无甚细心,但可以分管皇子的诸事。而瑜儿素来爱吃,可以将膳房的事宜也交给恭妃。事关瑜儿,恭妃必然也会上心一些。” “娴修媛出身世家,平日里行动守规矩,做事大方,就负责安排宴席和旁的大事情。” “文充媛通晓一些文墨,就暂时先将年节时排戏和藏书阁的事务交给她。” “而苏贵嫔生性温顺细心,就负责一些殿中省的细琐小事。” “至于明贵嫔”永宣帝的嘴角边微微含了一点笑意:“她性子纯粹,倒是不会管这些繁杂的宫务——儿臣打算将御花园的诸事分给她。”管御花园最是清闲了,那些个花开花落、树好树坏,司苑司的人自己就会解决,能上报给管事人的事情,可谓是少之又少。 永宣帝这一番话下来,许太后面上露出些许赞同的神色:“皇帝分得很好,每个人都能用到。” “但是母后,还缺一个主管事情的人。”永宣帝一幅十分为难的模样:“她们虽然说是主位,但到底只是妃妾,若是有了大事,也没一个拿主意的人。” 许太后也皱起眉头:其实不是没有能拿主意的人,是没有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德妃性子宽和,奉行与人交好的原则,自然震慑不住其他主位。但再往下一看,是谁看了都有些失语的恭妃。略过端妃和柔妃,娴修媛或许可以压住,许太后却是不想她树立自己的权威。而苏贵嫔和明贵嫔在许太后眼里,这两个根本瞧不上眼,更别说是镇场子了。 “母后,这后宫之中只剩下您了。”永宣帝语气诚恳,甚至带了一点点的请求:“前朝诸事纷乱,还请母后帮儿臣管一管后宫。” 许太后思虑了半晌,到底不愿意给她人立威的机会,点头道:“罢了,哀家管一管吧。只是哀家会和她们说明白,没有大事情,不要来汇报哀家。” 永宣帝向许太后道了一声谢,嘴角轻轻勾起:不必什么大事情,只要能稍微绊住许太后的手脚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高铁上码字真的很不舒服(叹气) 第八十五章 · 商量完了分宫权的事宜, 永宣帝就继续回御书房处理前朝的事务了——当然,对外说的是亲自看一看各个藩属国送上来的新春贺礼,然后挑一些有趣好玩的分赏给其他妃嫔。 而那边许太后吩咐收拾了桌子, 就立刻将后宫主位都召了过来, 开了一个小会。 许太后面色平静,望着主位们说了宫权的分配, 最后说道:“这就是哀家和皇帝一致决定的分配宫权方案, 到时候若是有拿不定的大事情就直接找哀家——你们有人有意见么?” 蒋乔得了管理御花园这个活计,算来算去都是个轻松的活。见永宣帝没有食言,蒋乔此时和别人一起乖乖摇了摇头, 眼角眉梢间都是轻松和高兴。 -- 第211页 许太后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颇为诧异:旁人都是想要更多的宫权, 就连笨笨傻傻的恭妃言语间都有想要更多宫权的意思在里面。但这位明贵嫔, 对于自己分到的宫权倒是表示很开心。这样贪图轻松, 不想着向上爬,倒也算是一个异类了。 然而这点想法是转瞬即逝的, 许太后依旧是一副威严无比的模样:“既然没有有别的意见,那就散了吧,哀家随后就会吩咐周德福,叫他让相关部分的总管亲自见一见你们,并送去账本——你们可要核对仔细了,不要出现端妃曾经有过的疏漏。” 见主位妃嫔们都应下了之后,许太后挥一挥手, 叫她们就散了。几人一道走出慈安宫的大门, 各自客套了几句之后就回宫了。 “主子放心, 管理御花园是个轻松的活计。”茗夏小声地和蒋乔说道:“虽然平常的事情有些琐碎,但司苑司的人又不是白干活的, 不会这点子小事情都处理不好,叫主子面上不好看的。” “而且主子从前和司苑司的人有过节,司苑司的主管就更加要巴结讨好主子,叫主子不要来记仇了。” “本宫和司苑司的人有过节?”蒋乔歪头仔细想着,终于想了起来:就是选秀时,温绣做下的天竺葵之事。 蒋乔本来就没将这件事情算到司苑司的头上,但能让司苑司主管做事情更用心一些,蒋乔不介意给他一点子压力:“若是司苑司主管和你问起这件事情,你就含糊一点应付过去,叫他努力认真地工作就是了。” 正说着,蒋乔和茗夏就路过了柔仪殿,发觉施贵太妃带着顺王正站在柔仪殿的门口。 “昨个儿皇上在不让进也就罢了,怎么今日也不让进?连通报都在这儿和本宫支支吾吾的!”施贵太妃少见地变了颜色,从成熟柔媚的风情变作恼怒通红:“你们是不把本宫和顺王放在眼里面么?” 见施贵太妃疾言厉色,门口守门的几个小宦官直接跪了下来。领头的那个抓住施贵太妃的衣角,叩头道:“施贵太妃息怒!实在是皇上昨晚吩咐说柔妃娘娘需要静养,任何人要见到贵妃娘娘都需要皇上的手谕才行!” “本宫可是柔妃的亲姑母,难道也要这劳什子手谕么?”施贵太妃见小宦官们只是磕头,但半点没有准备让她进去的准备,不由气结。 施贵太妃正说着,就见正殿里头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瞧,是春华。 春华也看到了施贵太妃,缓步向正门口走来,走到离施贵太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奴婢见过施贵太妃,见过顺王——您们可是要见柔妃娘娘?” 施贵太妃就道:“正是呢,却被一群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给拦住了。你快点去向柔妃汇报,叫她吩咐这群狗奴才让路。” “施贵太妃还是先回去吧。”春华面上露出几分歉意:“要见柔妃娘娘的确是要皇上手谕的。而且现在柔妃娘娘还未曾醒来,贵太妃您就算进来了也是无用的。” “还没醒?就算有孕嗜睡也不至于如此吧?”施贵太妃看了看接近正午的日头,又想起自己放弃的美容觉,心里是越发的狂躁:估计是昨晚永宣帝和柔妃说了一些什么,导致柔妃心里动摇,不愿意见她了! 春华仍旧是笑笑:“回施贵太妃,林院正给柔妃娘娘所开的安胎药里,是有几方安神的草药的。柔妃娘娘睡到现在没有醒,兴许也是有这个原因吧。” 这一句话,春华倒是没有骗施贵太妃——若是没有意外,之后的每天,柔妃就会因为“有孕”而格外的嗜睡昏沉了。 心情狂躁的施贵太妃自然认为春华在随便敷衍她,当即就认定柔妃背叛了自己这边,转身就打算回到延禧宫,联系外头完全支持自己的施家人商量对策。 顺王有些犹豫,伸手拦了一下施贵太妃低声道:“母妃,咱们不着急,明日再来看一看颖儿表妹吧。” 施贵太妃瞪了一眼顺王:“就你最不着急,都如今这种境况了还看不出来什么呢!”但到底仔细想了想,说道:“咱们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吧。”说罢,冷冷望了一眼柔仪殿的正殿,带着顺王转身离开。 蒋乔和茗夏走到不起眼的角落,等施贵太妃母子走后,蒋乔才和茗夏继续往沉春阁走去。 “你方才看春华出来,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蒋乔的关注点不在气急败坏的施贵太妃身上,而是在颇有疑点的春华身上。 茗夏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带着点可惜摇头道:“春华站得有些远,看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蒋乔点了点头:春华方才回话的时候,故意站得离施贵太妃有些远,看着没问题,却是加深了疑点。 “主子,要不要奴婢去派人盯着?”茗夏也觉得愈发奇怪,开口向蒋乔请示道。 蒋乔想了想,还是打算贯彻原来的方针:“不必了,仔细看着点沉春阁的里里外外就行了。” 茗夏应下,随即一路无话地扶着蒋乔回了沉春阁。 蒋乔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是有种预感:今日施贵太妃没见到柔妃,明日肯定会继续来柔仪殿。而永宣帝,或者是许太后,为了避免施贵太妃发现春华、秋华的异常,应当会在这几天出手。 希望能平平安安到过年吧。 蒋乔轻声叹了一口气。 至晚,永宣帝到了沉春阁就寝。 -- 第212页 ———————— 一连四五日过去,后宫里头算是风平浪静,人人都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新年的到来。 期间每日发生事情,莫约就是永宣帝雷打不动地去看柔妃,已经施贵太妃雷打不动地看不到柔妃——要么就是柔妃身子不适,要么就是柔妃在和皇上说话,不宜见客。 施贵太妃在心里对柔妃万分恼怒的同时,也愈加慌乱起来。因为她的哥哥施大将军,对她这几次传出去的消息爱答不理起来。 与此同时,在御书房的永宣帝也在苦恼:当初许太后可是说了,再过几日就叫施贵太妃乖乖待在自己的宫里,他才没有出手的。但如今施贵太妃可仍然是在延禧宫外跳得欢实呢,甚至几次三番要见他。还好何长喜聪明,找借口让施贵太妃连建章宫的门都没有跨进来。 正想着,永宣帝就听见何长喜从外头出来,向永宣帝慌张道:“皇上,延禧宫有宫人病倒了,看着很不对劲,经过太医诊治,是患了疠风!” 疠风,是一种极易传染的疾病,而感染者身上一般会出现各种颜色的斑疹,看着极为可怖。更重要的是,此病极难治愈。 听闻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即刻封闭延禧宫!”永宣帝瞬间面沉如水,立刻说道:“任何和延禧宫有接触的人都要和旁人隔开来!将太医们全部都派往延禧宫,尽力阻止疠风的蔓延!” 马上前朝将有变动,要是疠风在皇宫,甚至在京城里头传播开来,那可对永宣帝是十分不利的。 自然了,如果疠风能被成功控制在施贵太妃和顺王所住的延禧宫,永宣帝是乐意看到的。 然而永宣帝转念一想:若是施贵太妃和顺王真的因为疠风死了,那对他反而是弊大于利的——辛苦布置了大半年的棋局就要被废弃,而他也无法借助这一盘大棋,来起到清洗朝堂的效果。 而且指不定会有人胡言乱语,说是永宣帝忌惮自己这个颇受宠爱的庶兄和庶母,要用疠风除去施贵太妃母子。 施贵太妃因为疠风出不去延禧宫,联系不上外面。永宣帝再给上几条假消息,很容易就能叫施贵太妃狗急跳墙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永宣帝不舍得放弃自己的精心布置,也不舍得叫自己的英名蒙上一点阴影,于是叫小福子带话给林院正:不论如何,保障施贵太妃三人的生命安全。 “何长喜,备下轿辇,朕要亲自去一趟慈安宫。”永宣帝微微沉了沉面色:许太后倒是心狠,一出手就是极易祸害无辜之人的疠风。 永宣帝想想施贵太妃几次三番要来见自己,就觉得这也许也在许太后的算计之内:若是他见了,如此一来,他也是密切接触过施贵太妃的人了,自然是要卧床休息,不能看顾朝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好累,越来越忙了 10.10请假一天,有空我会更新,没空就请一天假,还望谅解 第八十六章 · 许是料到永宣帝会来慈安宫, 许太后一早就准备了两盏茶,随后坐在一边等永宣帝到来。 “皇帝来了?”许太后微微一笑,说道:“皇帝不用行礼了——昨夜才下了一场雪, 皇帝陪哀家在这坐着赏雪吧。” 永宣帝微微皱起眉头, 将口中的话语咽下,收敛了面色坐在许太后的手边。 许太后浑然不动, 好像沉浸在面前雪白晶莹的美景之中。永宣帝也是不动如山地坐着, 慢慢品着手边温热的好茶。 直到一盏茶用完,永宣帝才缓缓开口道:“母后如今赏够雪了,也应去看看后宫如今慌乱的样子。” “哀家自然知道, 不过就只有延禧宫慌乱罢了。”许太后面色平和,望着永宣帝微微笑道:“怎么, 皇上也慌乱了么?” “疠风不是可以随意来玩闹的小事。”永宣帝皱起了眉头:“母后应是知道分寸的。” 许太后微微笑了笑:“哀家是知道分寸的, 皇帝放心吧——之后这宫里, 不会再有人患上疠风。而延禧宫,莫约三月中旬就可以解封了。” 而这两个月的时间, 足以让施贵太妃和顺王的耐心告罄,开始慌不择路地狗急跳墙。 闻言,永宣帝微微放下心来,随即就听许太后含笑道:“皇帝方才下的命令很好,尤其是这几日和延禧宫的宫人接触过的人都要被隔开。” 疠风可怖,极难医治。然而若是接受医治,尚有三分存活可能。若是不能接受治疗, 那么连这三分的可能都没有。 人人都是珍惜自己性命的。这样一来, 那些暗中和延禧宫往来的人, 就会露出来了。随后,永宣帝就可以快狠准地切断施贵太妃的消息供应链, 为提供假消息做准备。 思及此,永宣帝才彻底放下心来,对许太后笑道:“母后出手狠准,是儿臣所不及的了。” 这自然是假话。永宣帝然知道该如何有效阻止施贵太妃去见柔妃——不是让柔妃神智迷糊地待在柔仪殿,让春华和秋华用各种借口打发走施贵太妃,而是要让施贵太妃在延禧宫里,无法动弹去见柔妃才对。 不过永宣帝没有想到动用疠风这样极易传染的疾病,而是准备给施贵太妃他们用一些安神药。 许太后见永宣帝半晌没说话,就挑眉说道:“后宫妃嫔们胆子小,大臣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估计折子们已经往御书房飞去了。” -- 第213页 “皇帝,你既然已经和哀家赏完了雪,那就赶紧回去处理政务吧。”许太后轻声说道。 永宣帝深深颔首,朝着许太后拱手道:“是,儿臣就此告退了。”说罢,就转身离开。 正如许太后所说,永宣帝一回去,就看到源源不断的奏折从外头送进来。 永宣帝看了几本,都是无一例外地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讯问永宣帝是否圣体安康、宫里面疠风疫情是否严重。询问完了之后,又千篇一律地向永宣帝拍马屁:圣上您是真龙天子,这后宫有您的庇护,一定会顺顺利利地度过此次疠风的疫情,您无需担心。 莫约翻了三四本之后,永宣帝干脆直接翻开了施大将军的折子。 施大将军是武将,论文采自然比不及文臣,也没有和旁的武将一样动用自己手下的幕僚代写折子,而是用颇为粗鄙的言语亲自写了折子,问及延禧宫的情况。除了施贵太妃和顺王之外,施大将军还特意提及了自己两个怀孕的女儿——柔妃和顺王妃。 永宣帝动了笔,先回复了施大将军有关柔妃的消息,其中心主旨就是柔妃待在柔仪殿,必然是平安无事的。写完了折子,永宣帝就将封好,随后交给何长喜:“你告诉施大将军,说顺王妃在延禧宫,如今因为疠风而匆匆封了延禧宫,暂且不知道顺王妃的情况如何。若是施大将军实在不放心顺王妃,可以去民间寻一位医术高超的名医,送进延禧宫来为顺王妃看诊。” 若是永宣帝猜得不错,顺王能够劝动施大将军一起谋反,一方面除了施大将军自身的野心之外,另一方面就是顺王妃新婚“有孕”之事。就如同永宣帝对柔妃特意许下的诺言一样,顺王恐怕也和施大将军说过“登基之后,顺王妃为皇后,顺王妃之子即为太子,施家血脉在皇室中远远流传”这类的话。 如今永宣帝用了同样的法子,使得柔妃有孕,施大将军内心动摇。趁着疠风创下的封宫机会,永宣帝决定叫施大将军选一名民间大夫送进宫来,好为揭穿顺王妃假孕而创造机会。 何长喜领命下去,永宣帝自在御桌旁沉吟良久:在等顺王和施贵太妃狗急跳墙的这段日子里,他要在耀州、曹州等地再布置一些兵力才行。 但要用什么借口调兵,才能不引起施家人的警觉呢? 永宣帝微微蹙起眉头,用手扣了扣桌子,一点点地想着主意。 ———————— 在一名宫人确诊疠风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延禧宫的主子们还在睡梦之中,而管事的宫女们才刚刚起身。 “他也真是好运,认识了个在太医院有些交情的宦官做朋友。”延禧宫的门口,有两名看门的宦官在聊天,高个子话语间满是嫉妒和酸意:“若是咱们得了怪病,那可就直接是被主子们丢出去等死的下场了,哪里还有机会叫太医来看一看呢?” 矮个子满脸认同之色,刚要点头,就见前面拐角处冲出来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地向他们冲过来,嘴里还高声喊道:“不,不好了!延禧宫出事情了!” 矮个子一惊,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延禧宫,见一片寂静并无声响,就冲着传话的小宦官抱怨道:“你说话且说清楚了——这延禧宫不是好好的么,哪里出事情了?咱们都知道延禧宫的主子们脾气不好,你这像咒人的话语传到他们耳朵里,连带着咱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小宦官满脸是惊恐的神色,舌头打结了似的,说了半天才将意思给表达清楚——高矮个子刚刚酸的那个得了怪病的宦官,被确诊为疠风了。 而伺候施贵太妃的老嬷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延禧宫封宫的消息也传来了。 老嬷嬷下就立刻前往延禧宫的主殿,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施贵太妃。 先帝一朝虽是皇帝昏庸,但有诸多臣工的辅佐,尚且算是平稳,从来没在宫里出现过什么容易传染的疾病。 如今一听封宫的消息,施贵太妃暂且慌乱了一会儿,就准备出去见永宣帝:“笑话!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三品宦官有了疠风,又不是咱们,凭什么封了延禧宫!”若是封了延禧宫,那她可如何联系宫外的施家人呢? 老嬷嬷是知晓疠风的厉害性的,好言好语先劝了一阵施贵太妃,见丝毫没有作用,只好无奈地扶着施贵太妃出去了。 一出去,施贵太妃就见延禧宫的宫门已经由御前带刀侍卫把守了。 “本宫要见皇上。”施贵太妃缓缓走近,端起一身的威压,冷冷说道:“快点让开!” 御前带刀侍卫们不为所动,只是向施贵太妃拱手道:“臣等奉命在此看守已经封宫的延禧宫,不论是何人,只要没有皇上的命令,一律不许出入延禧宫。疠风来势汹汹,还请施贵太妃见谅。” 施贵太妃气结,看了眼御前带刀侍卫不时闪出冷光的刀鞘,又换了一种颇为软和的方式,暗暗许给他们好处。怎料这些侍卫们软硬不吃,只拱手请施贵太妃回去。 恰好有两个小宦官抬了个担架从延禧宫门口走过,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只是垂在下面的手上显露出各种颜色的斑疹块状,看得十分可怖。 施贵太妃看了一眼,就赶紧别过眼去,内心泛起一阵恶心,偏头对老嬷嬷说道:“走,咱们先回去——等延禧宫解了封,我再好好惩治惩治那群人!”这自然是对着御前带刀侍卫们说道。 -- 第214页 回到了正殿,就见顺王已经一脸慌张地等在那里了:“母妃,这是怎么回事?” 施贵太妃此时安定了许多,就按了按顺王的肩膀,轻声道:“我儿,你不用担心,等再过几日,没有人再感染上疠风,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顺王只是叹气道:“母妃,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儿臣昨夜才写好给舅舅的信,如今外头都是永宣帝的人,咱们要怎么将消息给递出去呢?” 施贵太妃一顿,内心有些慌乱起来:“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 因为疠风的缘故,永宣帝朝宫里各处派了侍卫和太医。 “娘娘,别的地方皇上都是按品级派送的,惟有咱们这儿是破了品级,按照妃位的标准来的。”白穗笑道。 娴修媛面上不急不慌:“不是有说,因为大皇子身子不好的缘故,所以比二皇子多得了一位太医么?” “恭妃向来争强好胜,怎么会忍受得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 就如同娴修媛所说, 恭妃正在为太医之事生气,听完香茹的汇报就砸了手边珐琅铜制的果盘。 香茹弯腰,将手边的果盘捡起, 见上头凹下去一块, 就一边将果盘递给身边的小宫女,一边上前笑道:“主子别生气, 不过是多一个太医的事情罢了。” 恭妃升了位份, 气性也随着上涨,将先前香茵之事带来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此刻恭妃扬起眉毛,冷哼道:“你懂什么?这可不只是多一个太医、少一个太医的问题, 而是瑜儿脸面的问题——这件事情说着简单,但在旁人眼里, 那就是瑜儿比不过那个病秧子!” 香茹微微低头, 柔声道:“是奴婢没见识, 想得简单了。主子别生气,奴婢去给主子泡爱喝的甘菊蜂蜜茶。”说罢, 见恭妃点头,香茹就转身走了出去。 彼时香茵正去殿中省为二皇子拿一些暖和的棉料。香茹留了个心眼,特意在正门旁等了一会儿,见香茵即将到咸福宫的门口,香茹才一脸焦急地走了出来,正巧撞在了香茵脸上。 “香茵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香茹满面不知所措, 向香茵叙述了方才恭妃发火的模样, 随后说道:“香茵姐姐, 娘娘说她要用蜜饯配甘菊蜂蜜茶。但我才过来伺候一个月不到,不知娘娘喜欢用哪种蜜饯?” 看着香茹手忙脚乱的模样, 香茵知道香茹这什么也不知道地就去御膳房拿了东西,必然会惹得恭妃更加生气。于是,香茹就将手中的棉料递给香茹,说道:“你且别着急,既然你不知道娘娘爱吃什么蜜饯,那也定然不清楚娘娘喜欢加了几勺蜂蜜的甘菊茶——这样吧,你将棉料带给娘娘过一过眼,就送去尚衣局那儿给二皇子重新做一些冬装。”说完这话,香茵就急急忙忙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那、那多谢香茵姐姐。”香茹捧着绵软的棉料,嘴上说得腼腆无措,背过身去却是嘴角一勾,脚步轻快地向咸福宫正殿走去。 “怎的抱着棉料回来了?”恭妃颇为诧异地看着香茹,随后就想到:“你在路上遇见香茵了?” 香茹将棉料送到恭妃眼前过目,将香茵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的确是香茵更了解本宫的爱好,”恭妃也就点点头,亲手摸了摸盘子中的棉料,皱眉道:“怎么这棉料比上次还要薄一些,是不是殿中省的人又不认真做事,拿了一些下等的料子来给瑜儿做衣裳?” 香茹故意说道:“娘娘别生气,殿中省的人怎么会故意将不好的料子给二皇子呢?” “这宫里头的人,人人都是势利眼,尤其是殿中省的人最为势利,最会看碟下菜。”恭妃冷哼道:“谁晓得他们是不是因为那一个太医的缘故,就连忙捧了瑜儿的东西去讨好大皇子。” 香茹像是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道:“娘、娘,您说得是真的么?难怪昨日在御膳房” 恭妃不由得竖起了眉毛:“昨日在御膳房怎么了?你遇见了谁?” “没、没有,是奴婢多嘴了。”香茹摇头道。 “哼,不必瞒我,你必然是见到御膳房那一群宫人擅自偏颇大皇子了。”恭妃撇了撇自己的嘴角:“也罢,德妃本来位份就比我高,大皇子又是身体不好的,自然是需要多多照顾的。” 香茹适时地点了点头,随后皱眉叹气道:“那可怎么办呢,若是以后也是这样” 恭妃不由得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帕子上头的美人脸随之变得扭曲起来:“你说得对,若是长此以往,这皇宫之中,就没有瑜儿的立身之地了。” 永宣帝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聪慧却病弱的大皇子和痴傻却健康的二皇子。天生痴傻无法治愈,病弱好好养着却能够变得好一些。 就是因为这样,皇上他才处处对大皇子比对瑜儿更好一些么?恭妃在心里有些酸涩地想道:若是瑜儿是宫里唯一一个皇子,皇上就会将所有的疼爱都给瑜儿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瑜儿处处比一个病秧子低了一头。 香茹望着恭妃带着点心酸的面容,转而另起了一个话题:“主子有没有觉得有一些冷,奴婢去将炭盆烧得更旺一些。” 恭妃也就不再想这件事情,点头说道:“是有一些冷呢,你去吧。” “娘娘不用担心这么多,马上天气就转暖了,春天也就该到了。”香茹一边拨弄着炭盆,一边说道:“到时候,御花园里头又要飘柳絮了。” -- 第215页 恭妃的手微微一顿:柳絮大皇子的哮喘 “娘娘,奴婢回来了。”香茵掀了帘子进来,向恭妃笑道:“娘娘可是等急了?” “没有,你回来得正好。”恭妃遮掩住心中的思绪,轻声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将皇子的诸多事宜和御膳房的事情交给本宫了么?你再去将这两位主管叫进来,本宫还有些事情要询问他们。” 香茵微微诧异:分得了宫权,娘娘虽然欢喜,吩咐事情也细心,但半个月过去就觉得累赘,不愿意再多管了,怎么今日又想起来找这两位相关的主管了?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自家主子能够积极向上、展现能力,香茵还是十分高兴的,当下就应了下来:“等主子用完茶点,奴婢就将主管给娘娘喊过来。” 香茹仍旧低着头拨弄着炭盆,眉毛被热气滚滚的炭盆熏得弯了起来。 ———————— 疠风之事也传到沉春阁。 蒋乔不敢小觑疠风的厉害程度,连忙对茗夏吩咐道:“从此刻开始,告诉宫人们这几件事情:第一,有和延禧宫有接触的人,不要隐瞒,要及时前去太医那儿寻求医治;第二,从今日起,减少和外面宫人的接触,除了必要的跑腿之外,不要离开沉春阁半步;第三,在外头跑腿的宫人,要切记不要经过延禧宫附近,以防万一;第四,所有的宫人回来之后,都要仔细地用胰子浣手,不要有所偷懒。” 想了想,蒋乔又补充道:“对了,近日也不要再收拾东西送去永熙宫了,等疠风这件事情过去再说吧。” 茗夏一一应下,对蒋乔笑着说:“主子放心吧,皇上反应迅速,已经封了延禧宫,这疠风应当不会再蔓延下去的。” “但愿如此。”蒋乔叹气道:“你且下去吩咐吧。” 茗夏走后,蒋乔又唤来锦瑟:“锦瑟,你且去一趟长宁宫,叫薛姐姐和常妹妹也小心一点。” 锦瑟一笑:“是,主子,奴婢会记得走人少的小路的。” 等茗夏和锦瑟双双离开,梧桐就进来汇报了:“主子,御前的小寿公公来了。” 蒋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对梧桐吩咐道:“那就赶紧请小寿公公进来。” “小寿公公说因着皇上的要求,他就站在门口,不进来沉春阁了。”梧桐说道:“还请主子前去门口见小寿公公。” 特殊期间,外人的确最好不要进出沉春阁——没想到永宣帝在细致之处还是颇为讲究的。 等蒋乔到了门口,就见小寿子手执拂尘,等候在门边上。 “小寿公公怎么来了?”蒋乔笑着递上了一个荷包:“如今宫里有情况,十分幸苦小寿公公来跑一趟了。” 小寿子接了红包,不由回想起下午时的情形: 彼时皇上才从慈安宫回来,处理完了前朝的折子,就转而问起了何长喜后宫之事。 “皇上放心,后宫里的主位都还把持得住,还在井井有序地照常工作呢。”何长喜笑着说道。 虽然心知疠风疫情不会再眼中,但永宣帝仍旧是要做做样子:“不要照常工作。告诉他们,要做好宫人流动的管控工作,不要随意出入别的地方。若是不是急需的工作,就人员减半来做。另外,要是有宫人出现了什么异样病情,不要耽搁,立刻去往太医院就诊。” 何长喜连忙应下,随后弯腰拱手道:“皇上放心,奴才亲自将命令传达下去。” 等喝茶关系走了之后,永宣帝不由得踱步到多宝阁前头,目光落在一方精致的小盒子身上。永宣帝伸出龙爪打开,里头赫然是蒋乔所绣的荷包。 明贵嫔年轻娇憨,遇到这种事情,恐怕会内心慌乱永宣帝这样想着,好像面前出现了蒋乔的脸:秀气精致的眉头微微拧起,嫣红的唇轻轻咬着,两汪秋水之中蕴含了些许不安,但明艳的面上却是对他笑着的。 “小寿子。”永宣帝的心中微微一动,唤了较为沉稳的小寿子,递了东西过去:“你去沉春阁一趟,告诉明贵嫔千万不要害怕,这次疠风很快就会过去的。” 小寿子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稳稳答应了下来,向着沉春阁小跑而去。 思绪回笼,小寿子向蒋乔微微一笑:“奴才奉皇上的话而来,是来告诉明贵嫔您千万不要慌张的,此次疠风很快就会过去。”说吧,就向蒋乔递上一块玉佩。 蒋乔接过一看,时永宣帝曾经带过的九龙羊脂玉玉佩。 “皇上说,有这块带着真龙之气的玉佩护体,娘娘您不必担心沉春阁会有疠风了。”小寿子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最近太忙了,从早到晚都满满的 我争取日更,但若是当天过了22点没有更新,那就是今日太忙,不更新了 看到小天使们的鼓励了,我不会弃坑的,我一定会努力完结的 第八十八章 · 蒋乔内心颇为惊讶, 面上却是眼睛一眨,很有泪水盈盈的感动之态:“多谢小寿公公,还请小寿公公替我谢谢皇上。” 小寿子笑了笑:“这是自然的, 明贵嫔就放心吧。” 蒋乔素手一抹, 抹掉眼角快滚落的泪水,笑着向小寿子道:“小寿公公, 你不急着走吧?若是不着急, 我想让小寿公公代我向皇上送一个东西。” 唔,正好上回为了练手,她编了不少平安结和同心结, 可以趁机刷一刷永宣帝的好感。 -- 第216页 小寿子客气道:“奴才有时间的,不急着走, 明贵嫔且去拿东西吧。” 蒋乔转身进屋, 不到片刻就将编织得较好的平安结和同心结拿了出来, 交给了小寿子,面上露出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羞怯与腼腆:“东西就在这里了, 还请小寿公公帮我送给皇上。” “明贵嫔放心,奴才肯定会好好地交到皇上手上的。”小寿子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从蒋乔手中接过平安结和同心结,向蒋乔说了告退。 小寿子离去之后一会儿,锦瑟和茗夏就双双回来了。 “奴婢和锦瑟在路上发现咸福宫有点不对劲的地方。”茗夏皱起眉毛,对蒋乔说道。 今日梧桐未曾出去,就看着茗夏带回来的消息了。 蒋乔微微点头, 就见梧桐和锦瑟默契地关上了窗子、 “你说吧, 哪儿感觉不对劲?”蒋乔见此, 才出声问道。 “今天奴婢出去的时候,看到司布司和膳房的主管往咸福宫走去了, 还是由恭妃身边的香茹带着的,”茗夏蹙起了眉头,说道;“说起来,恭妃娘娘先前就见了这几位主管一次,如今才过了半个月,就又召见了这几位主管,还是在疠风疫情传出的当下——主子,这还是有一点可疑的。” 梧桐瞬间就上道地问道:“主子,是否需要奴婢安排人手,多看着一点咸福宫?” 蒋乔暂且不语,在心中暗暗想道:恭妃自从升了妃位之后,就是各种斜眼看人,眼见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摆脱了被永宣帝训斥的阴影,又开始翘起尾巴做人了。 此前咸福宫进了一名新的宫女香茹,恭妃想也不想就将香茹直接任命为一品贴身宫女,叫蒋乔愈发确定了一件事情:香茹估计和从前的香卉一样,是陈家送进宫来的宫女。如今恭妃行为略有异常,难道也是和从前一样,偏信了家里送来的宫女么? 蒋乔想到这,又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自己如今和恭妃是否有冲突:宫权方面,无;宠爱方面,无;赏赐方面,无最后蒋乔掰着手指头数到二皇子方面,还是没有冲突。 这样一来,蒋乔就放心了许多:除非恭妃脑回路不同寻常,那么此次恭妃的异常行为肯定不是因为自己。 “茗夏说得不错,恭妃的这些举动是有一些奇怪。”蒋乔思虑了一阵,先对着茗夏认同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梧桐摇头道:“虽然要盯着一点咸福宫,但没有必要许多人都派过去,只要派一两个就可以了。如今最重要的是防范疠风,既然他们为我卖命,我就要注意点他们的安全。” 茗夏听完之后,在心中赞许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的主子,不将手下人的命视为蝼蚁,宫人们才会心悦臣服地效忠。 “对了主子,您升为贵嫔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茗夏忽而说道:“您和奴婢们都应该改口了。” 蒋乔应当在茗夏她们面前自称“本宫”,而非是从前寻常的“我”或者镇场子时才会说的“本嫔”;而茗夏她们,也早早应该改口为“娘娘”。 蒋乔微微犹豫一下:从前还不到贵嫔的时候,她自称“我”和偶尔称“本嫔”都还算自在。如今升了贵嫔,要改口为时刻喊着“本宫”,她反倒是不习惯了。 “主子估计一时还没适应,茗夏姐姐不用这么着急。”锦瑟瞬间明白了蒋乔的犹豫之处,笑道:“不过主子,您虽然愿意和奴婢们平易近人地相处着,但恐怕在别的妃嫔眼里,您就变成好欺负的了。” 蒋乔如今虽然仍旧是没心机的小白形象,但平日若是被人主动撩拨,必然是会反击回去的,而且伶牙俐齿,颇为不好惹,故而还没有人认为蒋乔是好欺负的。 蒋乔听完锦瑟的建议,颔了颔首:“我本宫知道了,先一点点慢慢改过来吧。” 屋内的银炭烧得正旺,蒋乔舒服地拢了拢身上薄厚适宜的衣裳,想起门外看门的小华子和小成子来:“外头冷,你们装好手炉给小华子他们送过去吧——还有后头你们住的屋子,恐怕那点炭火会觉得冷,就将多出来的分例给分到每间屋子里面吧。” 因着蒋乔被晋封为贵嫔,殿中省乖觉地将蒋乔一月的分例从容华补成了贵嫔。但蒋乔还没搬到永熙宫去,就有一大批粗使宫人未曾入住,所以剩下了好多的炭火。 屋内的锦瑟三人答应了下来,遵从蒋乔的命令,将炭火都发了出去。 梧桐年纪小,锦瑟和茗夏都不想让她去搬有些重的炭火,就被吩咐去送手炉给看门的小华子他们。 看着小华子和小成子脸上的惊喜,梧桐也微微笑着。只是一侧耳朵,梧桐就能隐约听见从后头宫人的屋子里,穿出来压住的小小欢呼声。 梧桐面上的微笑渐渐变大了:能碰上蒋乔这样好的主子,真是她这辈子的幸运。 —————— 那头小寿子回到了建章宫,意外发现门口站着的人,从原先的小福子变成了小禄子。 小禄子看着小寿子惊异地模样,脸上客气地和小寿子打了招呼,内心却有点不满:怎么偏生小寿子这样一个不灵光的闷葫芦,却得了师父的重用,天天将他和小福子带在身边呢? 罢了不管了,谁晓得小寿子之后还有没有福气往上爬呢。小禄子在心里暗搓搓想道:嘿嘿,正好小福子被指了去跑腿,他就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代替小福子站在这里,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在永宣帝面前刷刷脸。 -- 第217页 小寿子一扫就知道小禄子心中打算,颇为平淡地移开了目光:小福子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小禄子和他比估计嫩多了,还是多吃吃亏,好好历练历练吧。 想到这,小寿子就没再看一眼小禄子,转身进了御书房求见。 永宣帝听了小寿子的求见,当下就想到:必然是蒋乔又送了东西过来。 “快叫小寿子进来吧。”永宣帝的眉毛挑起了一道愉悦的弧度,对着何长喜含笑说道。 何长喜应下,出去唤了小寿子进来。 “奴才见过皇上。”小寿子双手将平安结和同心结奉上:“奴才已经将玉佩送给了明贵嫔,并受明贵嫔之托,将平安结和同心结奉给皇上。” 永宣帝微微一笑,何长喜立刻就将同心结和平安结从小寿子手上拿了过来,再递给永宣帝。 “沉春阁的情况如何?”永宣帝开口问道:“明贵嫔接到这个可有什么反应?” 小寿子依旧半跪在递上,恭恭敬敬地回道:“禀皇上,明贵嫔收到了皇上的玉佩,十分感动,甚至落了眼泪。至于沉春阁的情况奴才见那里的宫人都在秩序井然地工作,但是人员有所减少,对外头看守极严,应当是明贵嫔为了防范疠风下的命令。” 永宣帝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东西,在手中细细赏玩了起来:“用的都是好料子,只可惜编得不算好。” 咦,难道明贵嫔送东西的举动惹了皇上不喜么?小寿子微微一愣,悄摸地抬眼看了永宣帝,却见对方眼角眉梢间都是愉悦的笑意。 就在小寿子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永宣帝起身走到多宝阁旁边,小心地将平安结和同心结放进了那个专门放荷包的精致盒子里面:“罢了,也算是一片心意,朕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何长喜在一旁默默想到:倒真是难得看见皇上口是心非的模样呢。 永宣帝收起了蒋乔送来的东西,下意识地一笑:平安结,自然是盼望他在疠风里平平安安的;同心结,则是蒋乔毫不掩饰的一片心意蒋乔自己都被疠风吓得严格管理起来,还是能有心挂念着他,可见真情实意。 等顺王这批人处理完了之后,这后宫应该又要晋封一次了。 ———————— “娘娘,殿中省新进的香灌蜡烛到了,可要奴婢去多拿一点?”彩云笑着问娴修媛。 最近有些失眠的娴修媛点了点头:“多拿些银子去吧,若是没人去拿,就全都拿到含章殿来吧。” 彩云顿时有些喜上眉梢,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白穗适时地上来,为娴修媛端上一碗红糖姜茶:“娘娘近日是怎么了?这几次小日子,都是疼痛难忍的——娘娘,您从前可从没在月信的时候疼过呀。” “可是太医不是和本宫说是寒气入体,无甚大碍么?”娴修媛轻轻吹了吹姜茶,眼中划过几分疑窦:“白穗,叫父亲帮着送一个大夫进宫来,为本宫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迷糊了,我前两天都是正常更新的我误以为我11号没更了 第八十九章 · 因着疠风的缘故, 永宣帝大手一挥,将后头的宴会和节日全部取消了,叫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窝在自己住处, 轻易不许走动。 于是从正月中旬到二月末这段时间里面, 蒋乔都是靠着薛意如源源不断送来的话本子消遣度过的。为了报答薛意如,蒋乔特意绣了几方帕子过去, 还不时送一些果蔬佳肴。自然, 为了以后更好地刷好感度,蒋乔甚至着手为永宣帝绣起一件里衣。 “娘娘,你这每天绣上一两针的, 什么时候才能绣完呀。”茗夏抿嘴笑道。 蒋乔绣完了今日的一两针,高高兴乆丗洸兴地收起了绣花针, 无所谓道:“反正这是夏天才开始穿的里衣——横竖还有半年呢, 本宫慢慢绣就行了。” “宫里这段时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么?”蒋乔走到钟爱的美人塌上坐下, 轻声问道。 “后宫里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其他妃嫔也都很正常。”茗夏仔细想了想, 摇头道:“倒是施贵太妃所住的延禧宫被看管得严实,已经抓住好几个不安分想往外面跑的宫人了。”大概都是施贵太妃的人,想往外面传递消息。 蒋乔还多想了一些:这么明晃晃地被抓住,施贵太妃应该不会这么笨,这些宫人很可能是被推出来做障眼法的。而许太后和永宣帝技高一筹,自然能看出施贵太妃的把戏——倒是有点可惜,看不了这两拨人明面上对阵。 锦瑟端了泡有梅花汁子的温水进来, 一边伺候蒋乔浣手, 一边说道:“不过昨日含章殿传来了消息, 说是娴修媛抬了叫彩云的二品宫女为一品,很是看重的模样。对了娘娘, 有宫人汇报过来说,昨日含章殿进出的人比往日要多一些,也更奇怪一些。” “派人去查查昨日进了含章殿的人——若是查不出来,或者有被娴修媛发现的可能,就即刻停下来。”蒋乔浣好了手,用热热的帕子擦过手,对锦瑟和茗夏说道:“说起来,本宫这儿也缺了一个一品宫女。” 蒋乔是正三品贵嫔,虽然不像从一品四妃一样有四位一品宫女的位置,但也有三位——锦瑟和茗夏的位置自然是不会变动的,那么剩下一个一品宫女的位置就要慎之又慎了 蒋乔摸了摸下巴,决定再好生考察考察底下的几位二品宫女,免得有失偏颇,导致内部出现矛盾。 -- 第218页 想到这,蒋乔觉得自己有些困了,转身进去准备睡个回笼觉。 锦瑟对着茗夏咬耳朵道;“娘娘昨晚睡得那么早,这么今早还和睡不醒一样呢?” “冬日嘛,屋里头炭火足,娘娘偶尔犯懒也是正常的。”茗夏摇了摇头,和锦瑟及时止住了话题,进屋服侍蒋乔睡个回笼觉。 ———————— 正如蒋乔所猜想的那样,永宣帝一早就洞悉了那几个被抓的宫人是障眼法的事情。 “啧啧,这样不入流的障眼法。”永宣帝口中啧啧道:“估计出这个主意的,是我的好兄长顺王吧?” 何长喜微微弯腰,对着永宣帝恭敬询问道:“恕奴才愚笨,不知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既然顺王难得出了一个主意,朕这么舍得打击他的积极性呢?”永宣帝微微一笑:“就看着顺王的人行动吧,到最后将朕要送上的消息给递过去就可以了。” 何长喜福身应下:“是,奴才领命。” “还有施大将军那边,可是有将大夫顺利地送进了延禧宫?”永宣帝挑眉问道。 “回皇上,似乎是施家的别人在暗中阻拦了一些。”何长喜回道:“施大将军虽然有疑心,但到底没有送大夫进来。” “后宫没有什么动静么?”永宣帝点点头,转而又想起了自己的后宫佳丽们。 “禀皇上,后宫妃嫔们都没有什么动作,倒是昨日娴修媛”何长喜将情况细细说过来——永宣帝到底是皇上,知道的比茗夏要详细一些。 昨日含章殿进出的人变多,是因为安国公送了一名大夫进来给娴修媛诊脉。 永宣帝虽然刚选秀的时候心想,在宫中可以看着孝安太后和安国公的面子照顾娴修媛一二。但实际上,永宣帝几乎没有行动,只是对娴修媛的容忍度比一般妃嫔高了一点。 故而此刻永宣帝听了含章殿的事情,就语气淡淡道:“随便娴修媛去吧,只要不做出触犯宫规的事情就可以了。” 永宣帝反应平平,传到慈安宫的时候却是叫陈嬷嬷一惊:“若是娴修媛看了外头的大夫,岂不是能发现自己” 青珠送了消息过来,一脸殷勤地对陈嬷嬷说道:“义母,不用担心——这宫里头太医这么久也没发现,难道外头的大夫会比太医院的太医高明么?而且,娴修媛可是抬了彩云为一品宫女,要是娴修媛发现了什么,怎么还会提拔彩云呢?” 陈嬷嬷皱着眉头思虑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如今太后娘娘将全身心都放在前朝上面,等我先看看娴修媛有什么其他动静,再看看要不要汇报给太后娘娘吧。” 青珠点了点头,恭维道:“义母最是体贴太后娘娘的了——女儿在房里给义母留了最爱吃的紫薯珍珠丸子,义母正好趁着歇息去用了吧。” “还是你乖巧。”陈嬷嬷笑了笑,难得心情颇好地提点了青珠几句:“不过,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和红珠学着些,不要处处叫太后娘娘看不上眼。我觉得你乖巧还不算什么,要是太后娘娘也觉得你乖巧就好了。” 青珠瞬间收了笑,敛目应下,又说了一些讨巧的话。 在二人说话间,娴修媛的事情就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 含章殿里面,端的是乌云压顶,所有的宫人都屏气凝神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姐姐,昨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娘娘这样生气?”一个洒扫的粗使宫女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宫女咬耳朵。 娴修媛一向是端和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形象,昨晚却是失态地砸了不少东西——至少,她们下等宫女进去收拾的时候,里头珍贵的瓷器皆是被摔碎,难得的水果也是惨兮兮地躺在地上。 等宫女们收拾完之后,娴修媛身边的白穗还特意出来说道:“娘娘一时不慎,失手打了这些,倒是难为你们收拾了。”说罢,就递给她们几个荷包,是封口的意思。 思及此,另一个宫女立刻道:“娘娘的事情,咱们不要多管,也不要往外嚼说——咱们还算好的,还有荷包拿呢。若是在恭妃娘娘那儿,咱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个宫女都没有发现,正对着她们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细缝。 “娘娘”白穗站在一旁,看着娴修媛面部表情的脸,声音有些颤抖。 娴修媛又盯了一会儿那对说悄悄话的宫女,冷冷地阖上了窗棂:“不修口舌,乱嚼舌根——等疠风过去,皇宫解封,就将她们打发去浣衣局!” 青麦上前端了一盏茶:“娘娘,老爷递了话进来,说再为娘娘找一两个高明的大夫送进来,一个太医的话,是不大可信的” “已经半年了,估计就算是华佗再世,本宫也很难再有孩子了。”娴修媛微微摇了摇头,双手狠狠地扣住了窗棂的边缘,如贝壳般的指甲上泛起用力过度的白色。 娴修媛又想起昨日大夫的诊断和发现:自己一向喜欢的香灌蜡烛里面,可是被掺了不少东西——一点点叫人上瘾的神仙香和一点点会致人不孕的麝香。 后宫女子最看重的,唯有三样东西——宠爱、子嗣和母家。 娴修媛从来不会为宠爱和母家担忧,唯一想着的,就只有子嗣——要当上皇后,自然要有自己的皇子。 可如今这一项盼望,直接被人硬生生地掐灭了。 -- 第219页 不必多想,就知道香灌蜡烛是谁的手笔。 想到这,娴修媛拧起眉头,眼中划过一丝狠辣之色:许太后她绝对不会放过的! 青麦和白穗面上也是一派不忍和悲伤,心疼道:“娘娘” 娴修媛扣着窗棂的指尖又白了几分,很快就松了下来,嫣红的血色填满了指尖。 “你们放心,本宫不是端妃这种脑子转不过弯的蠢货。”娴修媛轻轻嗤笑了一声:“横竖本宫要的,不过是有个记在本宫名下的皇子罢了。” “先不提这后宫里现在就有两位皇子,将来妃嫔源源不断地进来,皇子是必然不会少的。”娴修媛眉眼平静:“到时候,要找一个听话的、没有生母的皇子,那不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么?” 若是时间来不及,或者没有合适的,那么二皇子谢瑜,也可以用来凑凑数。娴修媛在心里慢慢打算着。 不着急的,那个皇后之位,会是自己的。 “去往咸福宫那里加一把火吧,时间也到了。”娴修媛将青麦一直端着的茶喝完,好似振奋了精神,继续开始自己的运筹帷幄。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这章发红包 第九十章 · 延禧宫里面, 施贵太妃和顺王“如愿”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母妃,怎么办?”顺王在殿中焦急地踱着步子:“根据舅母所言,舅舅因着大夫不能进来给颖儿诊脉, 起了疑心, 已经下令要撤回一部分兵力了!” “我儿,不要着急。”施贵太妃心中也是有些焦急, 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只要你舅母还站在咱们这里, 就能稳住你舅舅。你放心,母亲我已经请你舅母去劝说你舅舅了。” “而且我儿,咱们不要忘了, 你舅舅在施家并不是族长,不能做一言堂的决定——只要施家其他人还站在咱们这里, 你舅舅也不能轻易改变家族的决定。”施贵太妃沉声道。 “但是, 舅舅的心意已然动摇。”顺王的眉头依旧深深地皱着:“若是舅舅之后质疑撤兵, 那咱们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到金川么?” 施贵太妃轻轻拍了拍顺王的肩头,宽慰道:“不用担心。不过, 你说得极有道理,你舅舅在之后可能会改变主意。” “母妃,那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应该怎么办?”顺王明显没有主意,皱着眉向施贵太妃问道。 “有一句话叫作‘快刀斩乱麻’。”施贵太妃抿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你舅舅改变心意之前, 提前动手。” “谋反失败可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 你舅舅哪怕心里头不愿意, 也不得不和咱们一起谋反了。” 施贵太妃如此说着,眼中只是划过冷漠的光芒, 浑然不在意此举对施大将军、对整个施家带来的巨大压力:所谓成皇者,必然要有旁人不能及的野心和手腕,也不能被旁的情感绊住了脚步。 哪怕牺牲了施家又如何?只要顺王顺顺利利地登上皇位、她坐上太后的位置就可以了。 “母妃说得对,就按母妃的主意来办。”听完施贵太妃的话,顺王连连点头,满脸赞同之色。 施贵太妃微微沉吟了片刻,对着顺王吩咐道:“皇儿,你去看一看颖儿,叫她多和你舅舅沟通沟通,好叫你舅舅放心一些。” 顺王点头道:“母后放心,儿臣会好好告诉王妃这件事情的。” ———————— 就在这过了一天,距离最开始发现疠风,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宫中除了最开始得了疠风的那个宫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例疠风的例子。 于是,在经历太医院的细致检查之后,整个皇宫里面的封禁都被解除了。 而原定于二月二十六的册封礼,也被推迟到三月二十六。 闷在沉春阁两个月的蒋乔今早颇为激动,早早起来用完早膳,就将薛意如送来的话本子给亲自送回长宁宫。 薛意如和常良媛也是两月不见蒋乔,彼此拉着手说了一早上的话,又强行留了蒋乔用午膳,才和蒋乔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好久不和薛姐姐她们见面,如今一见面,连心情都变得明快了许多。”蒋乔一脸明媚满足的笑容,对着锦瑟感慨道。 锦瑟瞅了瞅蒋乔吃得浑圆的肚子,说道:“娘娘者心情一高兴,胃口也变得好了——今日娘娘可别一会去就要午睡,好歹等着散散步、消消食再说,不然对身子不好。” 锦瑟话音刚落,就见蒋乔打了个呵欠,没有什么说服力地答应道:“知道了,本宫一定散会儿步再去午睡。” 锦瑟看着蒋乔颇为困倦的模样,就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日子茗夏对自己说的话,此刻就贴近了蒋乔低声说道:“娘娘,您正月和二月都没有来月信呢——如今您又是胃口变大,变得有些嗜睡。” 蒋乔顿时听了脚步,开始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在沉春阁蹲着的时候,自己日常的表现,发现的确和锦瑟所说的吻合,也和怀孕的症状极为相似。 想到这,蒋乔顿时就心跳如雷:因着原主颇为凄惨的下场,自己自从躲过了那个时间节点之后,就一直颇为庆幸。为未来做了简单的几点打算之后,蒋乔一直未曾为自己怀孕有所设想。 或者说,蒋乔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此刻意识到自己有怀孕的症状之后,蒋乔可以说是心乱如麻,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先确定自己是否有孕,若是有了孕那就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 第220页 得知自己疑似怀孕,蒋乔顿时没了散步的心情,转而快步向沉春阁走去,却在没走几步的时候就将脚步给慢了下来。 “娘娘,奴婢要不要即刻就将孙太医请过来?”锦瑟也是十分紧张的模样,向蒋乔轻声问道。 因为宫中疠风的缘故,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都投入到疠风防护之中,故而孙太医这段时间未曾来请平安脉。 蒋乔慢慢走着,摇头道:“不,不能,在等一段时日吧。我的月信都是中旬来的。若是三月还没有来,就将孙太医请来给我诊一诊平安脉。” 锦瑟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娘娘还是慎重一些的好。娘娘放心,除了奴婢和茗夏,旁人都没有往这边想。” 蒋乔下意识地攥紧了锦瑟的手:“好,本宫知道了。” “娘娘不必担心,横竖有奴婢在呢。”锦瑟自小跟着蒋乔长大,十分熟悉蒋乔的各种神情,也自然从蒋乔的眼里窥见了紧张与担忧,不由得出言宽慰蒋乔。 蒋乔对着锦瑟微微一笑,在回暖了一些风中慢慢舒展了心中的情绪。 —————— 宫里的秩序是迅速恢复的,氛围也随着春天的降临回温,人人都是笑容满面,好似要将因为疠风而没来得及欢庆的年节氛围给找回来一样。 三月初,淑气渐生,柳树生絮。 含章殿是距离上林湖最近的宫殿,第一缕随风飘散的柳絮就被吹入含章殿。 “已经有柳絮了”娴修媛嘴角含了一缕笑意,端庄地捻起那一缕柳絮:“德妃的景福宫,应该又在大张旗鼓地捉柳絮了吧?” 白穗在底下回道:“回娘娘,德妃娘娘一早就向殿中省借了人手,好用来补柳絮。” “这柳絮随风而动,又轻若无物,身无定形,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无孔不钻——德妃哪里防的住呢?”娴修媛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就算德妃防得住柳絮,又哪能防得住人心呢?” “去吧,去将柳絮飘散的‘好消息’送到恭妃的咸福宫吧。”娴修媛挑了挑眉,又松开素手,任由柳絮重新飘散出去。 “是,娘娘,奴婢知道了。”白穗深深福身,将此时应下。 —————— “娘娘,宫里头又开始飘柳絮了,当真是有些烦人。”香茹进了咸福宫的正殿,一边拍走头上粘着的柳絮,一边有些抱怨地说道。 香茵正在指挥宫人收拾恭妃所用过的早膳器具,闻言就抬头看了香茹一眼:这段日子,香茹做事勤快,嘴巴又甜,几乎事事都符合娘娘的下怀,很得了娘娘的信任。而香茹也变得愈加放松起来,在娘娘面前的说话做事都和从前的香卉相似起来了。 唔,也有不一样的——香卉性气高,有了娘娘的偏爱就看不起别的宫人。香茹却是不一样,能和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打成一片。 香茵一边盯着宫人们动作,一边在心里头叹道:不过这样也好,自从自己立威之后,咸福宫的宫人都有点怕着自己,也离娘娘远了一些。如今有了一位一品宫女和她们和气起来,也能让娘娘的形象变得平易近人一些,叫咸福宫更团结一些。 恭妃也明显和香茹熟悉了许多,笑着招手将香茹叫过去:“是烦人的很——快过来,你后头还有一缕柳絮呢,本宫来给你摘下来。” 香茹知道恭妃的隐藏意思,清脆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十分自然地进了恭妃所在的内室。 “景福宫那边如何?”恭妃低声问香茹。 香茹摇头道:“德妃安排了不少人手在外面呢,奴婢压根就找不到机会将柳絮送到景福宫。” 随后香茹又觑着恭妃的面色,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奴婢无用,没能帮到主子。” “没事,德妃每年都是严防死守的。”恭妃本来就没想过香茹能完成这件事情,只是无谓地挥了挥手,随即嗤笑一声:“防来防去,都还是一个病秧子。” 香茹就笑着接话:“说起来,元旦宴会上二皇子和大皇子见了面,二皇子很是喜欢大皇子呢,到现在还时不时念叨起来。” 因着恭妃盯得紧,如今二皇子说话流利了一些,会的词语也变多了,见了大皇子之后就对愿意陪他玩的大皇子颇有好感,时不时冒出“哥哥”两个字来。 随后,恭妃眼珠一转,觉得自己有了主意:“你且去看一看,瑜儿可是睡醒了——若是睡醒了,就叫乳母将瑜儿抱过来。” 香茹此时倒是真没看懂恭妃的打算,只好应下出去,依言叫乳母将二皇子给抱过来。 香茵也跟着进来,接替了乳母的职责,对恭妃笑道:“娘娘和二皇子真是心有灵犀,二皇子刚醒,娘娘就要看二皇子了。” 恭妃点了点头,用手指逗着二皇子玩了一会儿,对二皇子笑着说道:“瑜儿瑜儿,你这几日可有想母妃?” 话音刚落,就见二皇子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哥哥!”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你大皇子哥哥。”恭妃笑得满意:“母妃带你去见大皇子哥哥,好不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早点 我明天争取码多一点 第九十一章 · 香茵微微皱起了眉头, 正要说话,却被香茹抢了了个先开口:“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将去景福宫去说这件事情。” “香茹, 你先等等。”香茵开口叫住了香茹, 转头对恭妃说道:“娘娘,德妃娘娘生性谨慎, 对大皇子看得很紧, 香茹如此贸然前往,德妃娘娘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 第221页 先前香卉还在的时候,恭妃就因为香卉暗戳戳的挑拨而不大信任香茵。后头虽然因为香卉而吃了亏, 恭妃开始听香茵的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但恭妃骨子里还是不大信任香茵的, 加之本身自以为是、急躁刻薄的性子, 对香茵半年来的管束是愈加不耐烦的。 如今恭妃晋了妃位, 兼之有香茹的吹捧和拉踩香茵,故而恭妃此刻也没有和香茵商量有关大皇子的事宜, 并且越发瞧香茵不顺眼起来。在此刻的恭妃看来,香茵就是一个心软、畏缩、成不了大事的人,具体表现在时时劝自己不要先下手为强,在咸福宫安安生生地待着就行了。 可在这后宫里面,若是不主动去争,怎么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呢? 香茵这样目光短浅,压根就看不到瑜儿的地位和前途都在慢慢下降。恭妃在心里对香茵冷哼一声。 然而此时香茵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恭妃就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的确有道理——既然如此, 本宫就亲自写一份帖子给德妃。” “娘娘有心了。”香茵见恭妃接受了自己的意见, 就不由笑道:“奴婢再去库房里选一些合适的东西给德妃娘娘送过去吧,正好表示一下娘娘的诚意。” 恭妃抱着大皇子, 只是一笑:“你说的多,那就辛苦你操持了。” “为娘娘做事情,不算辛苦的。”香茵福身应下,转而就去忙碌此事,将香茹留下来伺候恭妃。 “按着香茵姐姐的性子,必然是从库房里面挑一些好东西去了,恐怕要动一动娘娘为二皇子留下的东西呢。”香茹为恭妃倒了一盏茶,转而就装作一脸可惜地说着香茵的坏话。 恭妃看了看自己儿子可爱的小脸,到底不想在二皇子面前说后宫的事情,就将乳母叫进来;“将二皇子抱出去晒晒太阳吧。” 二皇子依旧咧着小嘴笑:“母妃!哥哥!” 恭妃亲了亲二皇子的脸蛋,柔声道:“瑜儿先出去晒太阳,母妃争取快些叫你去和哥哥玩,怎么样?” 二皇子此时能听懂恭妃的话语,重重点了点头,乖乖地跟着乳母走了。 等乳母合上正殿的大门,恭妃才接过香茹手中的茶盏,轻声道:“虽然有些心疼,但就让香茵去挑吧,她一向在礼节方面是很少出错的——等德妃和大皇子跌下来,皇上看重瑜儿的时候,那些东西,本宫要多少就有多少。” “娘娘看得长远,是奴婢目光浅了。”香茹赶紧奉承起了恭妃,顺带踩了踩香茵:“奴婢在香茵面姐姐面前呆了这么些的时间,反倒是不如在娘娘面前得了两句话有用。” 恭妃就笑得舒心:“你知道就好——本宫是咸福宫的一宫之主,自然是比香茵要聪明的。” —————— 那头香茵完全不知道正殿里面香茹和恭妃的话,正埋头在库房里精心挑选去拜访的礼物。 挑完礼物,香茵又去换了一身衣裳,再等着一个适合的时间点:大皇子身子弱,今日难得的好春光、好阳光,必然是会到院子里面晒太阳的。 而香茵想要打动德妃,叫德妃放下警惕,同意二皇子去景福宫玩耍,就要利用大皇子在德妃心里面的重要地位。二皇子对大皇子念念不忘,大皇子必然也记得二皇子。两位皇子都是缺少玩伴的,自然对可以陪着自己玩的来者不拒。 等到了大约午膳的时候,日头变得有些过暖了,德妃就会叫大皇子回到正殿等待用午膳——香茵等着的,就是这个时候。 算算到了时辰,香茵又整理了一次衣裳,才向着景福宫走去。 景福宫里面,德妃看了看挂在天空正中间的太阳,一边做着手上的绣活,一边对雨烟吩咐道:“快将玦儿给叫进来,快要用午膳了。” 雨烟应下,去院子里找大皇子,正好和霜烟错身而过。 “娘娘,恭妃娘娘身边的香茵姑娘来了。”霜烟虽然心中有惊讶之感,但仍是面色沉稳地向德妃福身汇报。 “香茵来做什么?”德妃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不紧不慢地做起绣活来:德妃对恭妃向来没有好感,恭妃派香茵来,不论什么事情,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霜烟说道:“说是恭妃娘娘亲手写了帖子,来请娘娘过目,请求娘娘同意恭妃娘娘带着二皇子来拜访娘娘和大皇子。” 听到事关大皇子,德妃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坐直了身子道:“既然如此,就叫香茵进来吧。”霜烟福身应下,随后转身将香茵给领了进来。 在香茵进来的这段时间,雨烟将大皇子给带进了屋子里面。给德妃行过礼之后,大皇子明显看出有人要来,就没有像往常一样挨着德妃坐,而是乖乖地坐到一边,让雨烟为其擦汗。 “奴婢见过德妃娘娘,见过大皇子。”香茵面色恭敬地向德妃和大皇子行礼,双手呈上恭妃亲手所写的帖子:“奴婢奉恭妃娘娘的命令而来,将这方帖子送给德妃娘娘。” “香茵姑娘多礼了,请起吧。”德妃客气地让香茵起身,随后微微点了点头,霜烟就从香茵手中接过帖子,再递交给德妃。 见德妃在仔细地看着帖子,香茵不着痕迹地望了望一侧的大皇子,轻笑着将帖子上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知德妃娘娘和大皇子可否赏光同意,和恭妃娘娘以及二皇子一起,去碧梅亭一同赏玩碧色的梅花?” -- 第222页 碧梅亭距离御花园会飘柳絮的地方极远,且根据这几日的风向,碧梅亭处于上风口,是不可能会有柳絮飘过去的。而且碧梅亭开着难得的碧梅,是出去游玩的好地方。 恭妃可是煞费苦心挑了好久,才选中这一个德妃不大有理由拒绝的地方。 一旁的大皇子听见香茵的话,眼前就是一亮。虽说心中愿意和自己傻乎乎的可爱弟弟玩,但大皇子早慧过人,又性情乖巧,此刻只是默默地看着德妃,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期盼。 德妃看了看大皇子,思来想去还是抵不过儿子的愿望,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告诉恭妃,若是是三月十五那日未曾下雨,咱们就在碧梅亭见面吧。” 香茵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奴婢代恭妃娘娘谢过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事务繁多,奴婢就不多打扰就此告退了。”说罢,就向德妃行了告退礼,由霜烟送着出去了。 大皇子见香茵走了,放下方才有些矜持的模样,凑到德妃的面前,将手中的糕点送给德妃:“儿臣多谢母妃。” “玦儿,你开心最重要。”德妃接过大皇子手中的糕点,抱过有些羸弱的大皇子,笑得满足。 大皇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反手搂住了德妃。 ———————— 那边娴修媛知晓了恭妃一切进展顺利,就不由笑道:“倒真是难得,本宫原本还以为恭妃办不成这个事情呢。” 青麦接口道:“不过,据奴婢今天收到的消息,恭妃娘娘想在景福宫有几个内应,却是求而无门。” “哦,是这样么?”娴修媛慢悠悠地欣赏着自己刚刚用凤仙花汁子染过的指甲:“看在本宫心情甚好的份上——青麦,将那几个人都送到恭妃手上吧。” 青麦笑道:“那可都是孝安太后留给娘娘的人呢,倒真是便宜恭妃了。”说罢,就亲自下去办了这件事情。 娴修媛的确心情不错,却在哼了一会儿小曲之后,就将眉头皱了起来。 白穗颇为体贴地低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烦恼?” “算起来,距离下一次选秀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娴修媛开口道:“但在今年顺王之事结束之后,后宫必然会有一番大变动。本宫就在想,慢慢等着一个合适且没有生母的皇子,是不是有些久了。” 白穗看着娴修媛的面色,轻声道:“可是娘娘,这后宫里面,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 中高位妃嫔自然是不大可能的,剩下的低位妃嫔要么是不安分,要么是受了永宣帝嫌弃的,自然是不能用的。 “怎么会?千雪居不是还住着一位合适的么?”娴修媛摩挲着自己艳红瑰丽的指甲,缓缓露出一缕微笑。 ———————— 蒋乔自从发现自己疑似有孕的那一日起,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甚至连门都不出,但同时也陷在一个自我矛盾的怪圈之中——既希望自己三月的月信按时到来,却也暗暗期盼月信不要到来。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矛盾之中,一直到三月十三日那天,蒋乔原本该在月初到访的月信也没有来。 “锦瑟,去叫孙太医来请平安脉吧。”蒋乔的声音有点几不可微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说过了23点不更就今天没有更新的,但今天看看还有几百个字码完就更了 之前有小天使问,这本书大概多少字,我当时回复的是四十多万字 现在,我发现可能有五十多万字(捂脸) 最近真的很忙,建议养肥hhh 第九十二章 · 锦瑟连连点头, 对蒋乔说道:“主子放心,奴婢马上去了就过来。” 茗夏则是立刻为蒋乔倒了一盏安神的茶:“主子不必紧张,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蒋乔微微摇头, 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她有一种直觉, 感觉到自己的腹中的确是有个小生命在慢慢成长。 喝了一口安神的茶,蒋乔感觉自己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平静地等待孙太医的到来。 莫约是锦瑟心急, 孙太医是被锦瑟硬生生拉过来的,比平常早了一盏茶的时间到达沉春阁。 锦瑟将孙太医带过来了之后,小心谨慎地将窗子和门都关上了, 才放心地将孙太医带到蒋乔所在的内室。 “微臣见过明贵嫔。”孙太医朝着蒋乔行了一礼:“方才锦瑟姑娘在来的路上和微臣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如今微臣就给娘娘诊脉。” 伴着帕子搭上自己的的手腕, 蒋乔的心变得有些紧张抽搐起来, 下意识地猛灌起安神茶来。 孙太医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流逝紧紧皱在了一起,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蒋乔的紧张,诊完一次脉之后, 又重新诊断了一边。 直到蒋乔那一壶安神茶都被喝完,孙太医才露出微笑,向蒋乔恭贺道:“恭喜贵嫔娘娘,您如今已经有喜快三个月了。” 蒋乔闻言,心中的念头杂乱纷繁,面上却是平静无比:“多谢孙太医了,只是还请孙太医” 蒋乔话音未落, 孙太医已经接口道:“娘娘放心, 只要娘娘您不想透露出去, 微臣是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个消息的。” “而且,如今疠风的风波刚刚停歇, 还不到放下警惕的时候。”孙太医继续开口道:“微臣身为主要服侍娘娘您的太医,多来几趟保证娘娘的身体健康,也是应当的,旁人不会有所怀疑。” -- 第223页 “那就多谢孙太医了。”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有孕的蒋乔微微松了口气,对锦瑟笑道:“好好地送孙太医出去吧。” 孙太医行礼告退之后,就又补充了一句:“虽说微臣不会告诉别人,但微臣给娘娘开的安胎药,基本都是要记在案册上的——疠风才过,林院正应当会亲自看查的。” 林院正知道孙太医为蒋乔开了安胎药,就等于永宣帝会知道。 蒋乔向孙太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娘娘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茗夏重新端了一壶安神茶上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茗夏在宫里呆着的时间久,亲眼看到当年德妃和恭妃两位得知自己有孕的模样——且不说恭妃,就连一向沉稳的德妃都是面露喜色的。 “不是不高兴,是有些担心。”蒋乔听了茗夏的问话,这才露出一些笑容来:对于这个未曾预想过的孩子,她内心除了惊讶之外,还是颇为期待和欢喜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但在后宫里,有了孩子就等于被旁人嫉恨。所以在蒋乔心里,对之后日子的担忧,就胜过了对小生命到来的欣喜。 “娘娘放宽心,当初德妃娘娘和恭妃娘娘有孕的时候都是稳稳当当的呢。就连最近的苏贵嫔,若非是自己”茗夏掩去了接下来的话语,对蒋乔轻声道:“皇上子嗣稀少,知道娘娘有孕之后,必然也会多加照顾的” 蒋乔轻轻颔了颔首,在心中犹自思索:茗夏说得极有道理,永宣帝的确对有孕的妃嫔格外关照。而就从如今的时机来看,自己现在有孕,也算是个好时候,因为可能对自己下手的妃嫔都因为各种被各种事情缠身——许太后忙于前朝,没有空来插手后宫;端妃和柔妃,一个因为犯错,一个因为有孕,都各自呆在自己宫里,是不可能出手的;禧贵仪倒是可能有几分活络心思,但最近几月没了许太后帮扶,正着力于巩固自己的宠爱,估计不会太在意蒋乔的身孕。 那么剩下一个,就只有向来不安好心的娴修媛了 思及此,蒋乔目光一凝:“你将梧桐叫过来,本宫有事情问她。” 茗夏低声应下,转身就将梧桐叫了进来。 “奴婢见过娘娘。”梧桐依旧笑得轻快活泼,眨了眨眼说道:“奴婢听茗夏姐姐说,娘娘您是想知道娴修媛那边的事情?” “对的。”蒋乔抿了一口安神茶,说道:“你将先前本宫吩咐你去打听的、有关娴修媛的那件事,和近日含章殿的动静都仔细说过来。” “是,娘娘。”听闻蒋乔的话,梧桐就正了正面色,仔仔细细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娘娘上次吩咐奴婢去打探含章殿进出人数较多的事情——一来是娘娘自己不想打草惊蛇,二来是含章殿被娴修媛管得像铁桶一样,的确是不容易打探到消息。所以奴婢当时是暂时没有收获的,还是在前几天从守宫门的小宦官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 “那日进出含章殿的人,似乎是安国公府派进来的大夫,来为娴修媛诊脉的。” 听到这里,蒋乔就微微挑起了眉毛:宫里面太医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医术,断然没有相信外面的大夫而不相信宫里太医的人。娴修媛此举,估计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是宫里头太医没有诊断出来或者说,不敢诊断出来。 能叫太医守口如瓶的,这宫里只有永宣帝和许太后能够做到了。 但娴修媛是永宣帝的表妹,只看着孝安太后的份上,永宣帝就会对娴修媛做些身体上的手脚的。 那就只能是许太后了那许太后,对着娴修媛做了什么呢? 梧桐立在一边,不出声打扰蒋乔思索,过了好一阵才出声道:“另外主子,除了上面说的那件事情,最近含章殿的人似乎和千雪居的人有所接触。” 千雪居?沈选侍? “哦?看来娴修媛又把眼睛放到沈选侍身上了——是嫌后宫的水还不算浑,要将沈选侍再放到这里头来么?”蒋乔轻轻哼了一声:“看来手眼通天的娴修媛还不知道,沈选侍早就怀疑她才是怜嫔之死的真正凶手了。对了,那沈选侍那边是怎样的反应?” “回娘娘,沈选侍那边似乎反应平平,但也没有完全拒绝和娴修媛的人接触。”梧桐回答道。 “唔,沈选侍是准备吊着娴修媛,但露出可以配合娴修媛的意思,随后找机会报复了?”蒋乔猜测道。 若是如此,可见沈选侍在千雪居住的这些日子可是长进了不少。 先是反应平平,叫娴修媛以为沈选侍还像从前一样,摆着清高的架子,自以为是地瞧不起人;但又没有完全拒绝,让娴修媛觉得可以利用沈选侍的复宠之心。 如此一来,娴修媛就完全不可能想到沈选侍对她早有报复之心,转而放心地送沈选侍去复宠。 但是沈选侍复宠,对娴修媛有什么好处呢? 蒋乔皱起眉头,细细地想着,却像在迷雾中寻人一样,总是找不到其中的关键点。 “娘娘,如今到了该睡午觉的时辰,也该歇息了。”茗夏朝着蒋乔笑道:“娘娘不用去细想这些事情,只要有奴婢几个在,绝对不会再叫沉春阁出现木芝这种事情了。如今娘娘是主位妃嫔,娴修媛的手,也不会这么容易再伸进来了。” 蒋乔微微摇了摇头:“本宫并非担心娴修媛联系沈选侍,是要再做一次怜嫔之事。”她这样关注娴修媛,是准备找机会,回谢当初娴修媛在怜嫔之死的时候,对她的陷害。 -- 第224页 不过蒋乔的思绪又回到了最开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只要将娴修媛的目光牢牢拖在沈选侍的身上,那在这后宫之中,就几乎无人能盯着她的腹中了。 这样想着,蒋乔低头,抚上了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 这个孩子于她而言,算是一个惊喜和礼物。蒋乔一向喜欢孩子,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就感觉在后宫之中,更多了几分力量。 哪怕用尽所有的宫斗细胞,蒋乔也会保证这个孩子平安生下、健康长大的。 蒋乔垂眸轻笑,羽扇一般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坚定决心。 ———————— 就向孙太医所说的那样,因着疠风的缘故,在太医院所有太医为所有妃嫔诊完脉之后,林院正就收集了太医们看病的案策,一个个地检查,以确保没有妃嫔有染上疠风的可能性。 就为这件事情,林院正还特意加班到晚上。 “皇上分明知道疠风之事不会蔓延,还叫我来仔细检查一遍。”原本就忙了一天的林院正在心中悄悄腹诽,看着只剩下一本的案策,不由叹了一口气:主子要演戏演全套,底下人自然要做得比主子更好。不过还好,只剩下最后一本了。 林院正为自己打了打气,翻开了署名“孙太医”的案策。刚翻开看了几行,林院正的面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今日下午去明贵嫔的脉案,孙太医只是简略写了“身体无恙、无疠风感染痕迹”这几句,但底下给明贵嫔开的药,却分明是安胎药。 事关皇嗣,林院正顿时也不困不累了,精神抖擞地前往建章宫请求面见永宣帝。 如今已经是接近睡觉的时辰,建章宫仍旧是火烛通明,在皇宫的正中央巍然矗立,象征着皇权的无上威严。 今日施贵太妃、顺王双双上书,说是在京城之中呆得时间够久了,也是回到封地的时候了,还顺便感念了永宣帝的皇恩,假模假样地说要永远效忠于永宣帝。在最后,施贵太妃母子还提出:来的时候颇为招摇,劳民伤财,此次回去就不必臣工妃嫔们相送,他们静悄悄地走就是了。 永宣帝看到这两封上书的时候,就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最近施家有几个官位颇高的族人惹了麻烦。施大将军正焦头烂额地为族人擦屁股呢。看来施贵太妃是准备利用这个时候,偷偷出去,提前谋反,逼得施大将军只好随着他们一块儿谋反了。 正所谓,谋反者,诛九族。 就算施大将军选择前去捉拿顺王和施贵太妃,也只能凭借此保下一命,却无法保住施家的荣华富贵了——这是施大将军完全无法接受的。所以施大将军到最后,大概率会选择冒险一点,但能让施家免除血光之灾、甚至更上一层的谋反。 永宣帝举起笔,在上头写了同意二字,随后无所谓地将上书往桌上一扔:不论施大将军如何选择,他的目的就是完完全全铲除施家的势力。 为着这个目标的完美实现,永宣帝还准备为施大将军安排了一个完美的离开京城时间。 正规划着,何长喜就走进来行礼道:“禀告皇上,林院正正在外头,想要求见皇上。” 永宣帝一愣,先是疑惑了一下林院正怎么这个点还在皇宫里头,随后就想起来林院正是因为自己的要求而留下来加班的。 “叫林院正进来吧。”永宣帝一挥手,毫无愧疚感地对何长喜吩咐说道。 何长喜领命走出去,片刻后林院正就走了进来,弯腰拱手:“微臣见过皇上。” “你如此急着见朕,可是在后宫发现了别的疠风病例?”永宣帝以为林院正是因为疠风之事而来,神色严肃地向林院正问道。 林院正微微摇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皇上,微臣并非为此而来——微臣是为了向皇上您道喜来的。” “喜?何喜之有?”永宣帝的俊脸上露出几分疑问之色。 林院正带着笑,将孙太医的案策重复了一遍。 “明贵嫔有孕了?”永宣帝听完林院正的话,面上就不由含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笑意:“可是确定了?” “回皇上,孙太医是在太医院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医了,医术高超,误诊的几率是很小的。”林院正回道。 “甚好,甚好。”永宣帝连连点头,只觉得此刻的心情是本日最美丽的时候。 但随即,永宣帝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将何长喜又给召进来:“今日明贵嫔身边可有人来?” 何长喜不晓得永宣帝为何提及明贵嫔,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皇上,今日明贵嫔并没有派人来过建章宫。” “知道了,你下去吧。”永宣帝抬了抬下巴,叫摸不着头脑的何长喜又退回门外了。 何长喜退下去之后,永宣帝就摸了摸下巴:有孕乃是大喜之事,在后宫妃嫔看来,这不但意味着升位和自己对其的关照,还代表着接下来半生已经是衣食无忧了。若是寻常妃嫔遇上这样的事情,应该早就兴高采烈地来向他汇报了,怎么偏偏蒋乔没有半点动静呢? 这样想着,永宣帝就又显露了一点帝王的疑心:莫非蒋乔是有旁的事情,准备找准时机再行揭露,来捞得更多的好处么? 要是面对旁的妃嫔,永宣帝估计就要继续顺着自己莫名的疑心猜测下去了。但所幸蒋乔平时刷足了永宣帝的好感,此刻永宣帝想起甜软的糖炒栗子,心头就是一软:罢了,估计是头一回有孕,明贵嫔自己是受了惊吓,又高兴傻了,才会一时没有想起来汇报的吧。 -- 第225页 林院正在永宣帝面前侍奉多年,从自己高超的察言观色技巧中,窥见了几分永宣帝的心理。 “回皇上,微臣还有话要说。”林院正为人正值,当即就要为蒋乔说明:“孙太医虽然所写的是安胎药的药方,但更趋向于温和进补、巩固胎气所用,应当是明贵嫔有孕时日尚短,还胎像不稳所致。” “而且今日要收上案策,再由微臣检查一事,孙太医也是知道的。若是明贵嫔有意隐瞒,孙太医应当不会在上面留下安胎药的药方了。微臣也看过先前孙太医为明贵嫔看诊的记录,明贵嫔在去年苏贵嫔有孕的时候,颇受了几回惊吓。” 林院正的言下之意,即是蒋乔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孕,而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曲折告诉永宣帝,好不让别人知道。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苏贵嫔有孕期间频频出事,叫蒋乔害怕了。 永宣帝闻言,心下就更是喜悦温柔,也对蒋乔对了几分心疼:本来胆子就不大,如今有了孩子,就更加谨慎小心了。但到底还是愿意冒着险,叫他知道这个好消息。 “明贵嫔有孕这件事情,在朕亲口说出来之前,不要叫别人知道。”永宣帝沉思了一阵,决定顺着蒋乔的想法来,对林院正沉声道:“连只言片语都不要叫朕听见!否则,朕就唯你是问。” 林院正顿时头大起来,但面上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 “既然没有了事情,林院正就早些回家歇息吧。”永宣帝眉眼含笑,不但叫林院正暂停了加班,还吩咐何长喜准备轿辇送林院正出皇宫。 林院正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在心里说道:感谢明贵嫔,叫他做了一次皇宫里面的轿子。 何长喜将林院正妥善安排走,就向着永宣帝道喜道:“奴才恭贺皇上,这后宫里又要多一位小主子了!” “就你占便宜,每次都是第一个道喜的。”永宣帝愉悦说道:“既然现在明贵嫔不想公布有孕之事,你就打点好沉春阁周围,不要叫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了,要告诉殿中省的人,送去明贵嫔那儿的东西都要好生注意。” 何长喜还没有一一应下,就见永宣帝拿起空白的圣旨:“先来为朕磨墨吧,朕要起一道圣旨。” 闻言,何长喜在心中啧啧:嚯,看来这后宫里,少说又要多一位九嫔之一了。而过了几个月之后,一切顺利的话,这位明贵嫔说不定能坐上四妃之位呢。 ———————— 顺王和施贵太妃定于三月二十二离开京城的消息传来,后宫里面却并没有多少人在意此事。 唯有柔妃这段时日不通消息,每日浑浑噩噩度日,却仍旧关心自己的顺王表哥。自然,在永宣帝的精心安排之下,收到的都是顺王的责怪埋怨之语。 柔妃无力地躺倒在床榻上,隐隐感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春华,秋华” 春华闻声而来,为柔妃掖好了被子,望着柔妃依旧平坦的小腹说道:“娘娘的身孕已经有了四个月了,小心着凉。” “是呀,娘娘可要保重,叫端妃看着娘娘眼红嫉妒。”秋华也在一旁笑道。 端妃许家 柔妃昏沉的脑中抓住了这两个词,喃喃道:“本宫不能叫表哥失望端妃” 春华和秋华对视一眼,双双勾起了唇角。 于此同时,蒋乔在沉春阁望着殿中省送来的精致东西,放心地笑了:果然,永宣帝选择配合她隐瞒有孕之事,还在暗中派人照顾自己——看来费尽心机地刷好感没白刷。 “娘娘出去走动走动吧?孙太医可是特意嘱咐了奴婢,说娘娘有了身孕,也是要适当锻炼锻炼的。”茗夏温和笑道:“正好今日太阳够暖和,娘娘去看一看碧梅怎么样?” 蒋乔思量了一阵,由着茗夏扶着出去了,和德妃及大皇子在同一时间出门,向着碧梅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点,这章蛮多的吧hhh 明天也会尽力更新! 第九十三章 · 德妃虽然答应了恭妃的邀请, 但为了大皇子的身体着想,德妃将所有服侍大皇子的乳母和宫人都带上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碧梅亭走去。 虽然已经是开始吹暖风的三月, 但是大皇子的身上仍然是批了一件厚厚的毛绒披风, 将一张小脸给包裹住。 德妃将大皇子亲手扶到轿辇之上,笑着望向大皇子:“今个儿早起, 倒是比平常有精神多了。” 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生怕德妃责怪他平日要早起没精神是因为不爱学习的缘故。德妃一眼就看出大皇子内心的担忧,疼爱地抚了抚大皇子的头发,轻声道:“这样精神, 母妃看着心里面也高兴。” 大皇子的心就放松下来,朝着德妃抿嘴一笑, 随后就紧紧地攥住了德妃的手。 等到了碧梅亭, 恭妃和二皇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恭妃牵着二皇子站在碧梅亭前, 一见到德妃就迎了上来,面上是平日里面难以见到的和气:“姐姐来了?”说完这句话, 就拉着二皇子道:“瑜儿来,和母妃一道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为人一向温和,当下就是拦住了恭妃:“彼此都是后宫姐妹,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二皇子倒是笑得欢喜,上前一下子就扑住了大皇子:“哥哥!” 大皇子身子瘦弱,被二皇子猛然一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叫后面跟着的乳母看得心中一跳, 就要上前扶住二皇子。 -- 第226页 所幸二皇子是小孩, 力气也小,大皇子只是微微踉跄了一下, 随即就反手扶住了二皇子,有些苍白的面上露出了温润的笑容,轻声道:“弟弟。” 恭妃也是被二皇子的举动一惊,面上带着点歉意,想要上前拉过二皇子:“姐姐,大皇子,真是抱歉,二皇子平日里就莽手莽脚的。” 大皇子摇摇头,下意识地拉住二皇子,朝恭妃一笑:“恭妃娘娘不必道歉,弟弟不过是见到我太高兴罢了。” 恭妃觑了一眼德妃,见对方面上并无责怪埋怨之色,这才展开笑颜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别在外头站着了,都进来坐吧。虽然是三月,但外头的风还是有些大呢,小心别着凉了。” 碧梅亭当初设计得精巧,坐落在整个碧梅园的中央,环视四面皆是碧色翠然的梅花,叫人一个晃神好似落入碧波荡漾、清香飘溢的深海之中。 恭妃一边开口请德妃母子进来,一边侧身让出位置,露出亭内放置得满满当当的石桌。 德妃一眼扫去,看见了自己最爱吃的牛乳燕窝和牛乳菱粉香糕,也有大皇子素来喜欢的芙蓉饼和翠玉豆糕。 如此看来,恭妃倒是真用了一点心在上面。德妃这样想着,就含笑入座。 而跟着德妃和大皇子而来的宫人们,见碧梅亭并无柳絮之类的危险东西,就齐齐退到了一定的距离之外——这样既可以不打扰到主子们的兴致,还能第一时间听到主子们的吩咐。 大皇子很是独立懂事,不用恭妃和德妃关照,就自己借着雨烟的力气,将身高不够的二皇子抱到石凳上,再自己撑着桌子坐到石凳上面。 今天恭妃特意没带香茵,转而带了香茹过来。 香茹嘴甜,说了不少活络氛围的话,还拉着德妃身边的雨烟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又送了亲手绣的手帕,很是诚心的模样,直把雨烟叫得眉眼弯弯。 “姐姐,说起来你比我早生大皇子两年,妹妹我就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姐姐”恭妃弯着眉毛,和德妃讨论起育儿方面的问题。 难得恭妃正常和气地说话,说得又是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德妃就非常耐心地从自己的日常积累的经验中给予恭妃一些颇有用处的建议。 对面的二皇子和大皇子则是并排而坐,主要由二皇子傻乎乎地笑着说话。因着恭妃特意交待过的原因,二皇子将面前那盘芙蓉饼不断地将大皇子的手上塞。 大皇子也没有拒绝,而是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边小口用着芙蓉饼,一边给二皇子轻声讲着小故事。 “瑜儿真是的,这翠玉豆糕也是你哥哥喜欢吃的,也不晓得给哥哥拿一些。”恭妃微微笑着,起身亲手给大皇子拿了一块翠玉豆糕,放在大皇子的青花瓷碟之中。 长辈所给的东西,晚辈自然不好不理会。大皇子被教得知礼守法,当即就起来谢过恭妃,然后解决完手上的芙蓉饼之后,就忙不迭地将那块翠玉豆糕拿起来用掉。 恭妃见大皇子一点一点用掉翠玉豆糕,面上的笑意愈发温和起来,又叫香茹为大皇子倒上一些果茶:“慢着点用,不要噎着了。”随后转头对德妃笑道:“这些都是用小青桔和黎檬子所泡的的茶水,应当对大皇子的病没有什么影响吧?” 德妃仔细想了一番,随后摇头道:“没有什么影响——妹妹有心了。”碧梅亭外头的的乳母也是一脸放心的模样。 此时碧梅亭的气氛已经进入了颇为融洽的时候,德妃放下了往日神情深处带着的警惕之情,笑眯眯地望着恭妃说道:“今日不知是不是妹妹早了一点到碧梅亭的缘故,我现在坐在妹妹身边,感觉比外头的碧梅还香呢。” “姐姐谬赞了。”恭妃笑着回应了德妃一句,看见时机正好,就微微使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香茹。 “哎呀,娘娘!”香茹就微微惊叫了一声,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昨日章总管来说要在今日上午来求见娘娘,说是有要事要征求娘娘的意见。奴婢昨日代替娘娘答应了下来,可却忙过了头,忘记告诉娘娘一声了!” 章总管,就是总管皇嗣生活事务的宦官。 恭妃立刻就将脸给拉了下来,沉声道:“本宫看你不是忙过了头,而是根本没将事情放在心上!” 德妃育儿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尽量不要将负面情绪展现在自己孩子的面前。于是,恭妃一拉下脸,德妃就笑着拍了拍恭妃的手,眼色向一边扫了扫,轻声说道:“不过是些后宫琐事,纵然妹妹生气,也不方便在孩子们面前多言。” “姐姐说得对。”恭妃就收了声音,点头道:“不过这里还是要麻烦姐姐一下——妹妹我要回咸福宫看一趟,去看看章总管究竟是有什么要事。” 德妃虽然管事的部分是主位中的大头,但因着永宣帝的吩咐,太医院之首林院正和殿中省总管周德福都十分识趣地自己处理事务,几乎没去找过德妃,只在每个月将账目递交上去就罢了。 所以此时德妃听完恭妃的话,有些不解道:“妹妹何须这么急?虽说章总管要求见妹妹去商量要事,但妹妹此时不在,叫章总管下一回再来就是了。” 从来只有奴才跟着主子做事的,可没有主子要为奴才改变行程的这一做法。况且德妃是妥妥的宠爱大皇子,为了旁的事情而去坏了大皇子难得的高兴,德妃是万万不愿意的。 -- 第227页 恭妃就是利用德妃的这一点不解心理,对着德妃露出了愁眉苦脸的模样:“姐姐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若是章总管突然到访,那妹妹我可不会特意赶回去,但香茹这丫头却偏偏替我答应了下来。要是我不回去,指不定章总管会心生怨气,之后做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更严重的是,像章总管这样的老油条,惯会在账本上做手脚的。”恭妃紧紧地皱着眉头:“我才刚刚学着管理宫务,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若将来被旁人找出错漏来,皇上估计就会责怪我了。” 恭妃越说,就越是渐入佳境,给德妃一种几乎要落下眼泪的错觉:“皇上责怪我是小事,就怕连累了瑜儿,叫皇上生了不满。” 德妃诞育了大皇子,也曾为大皇子身体羸弱、得不到永宣帝的喜爱而担忧过,因此格外能够理解恭妃的心情。加之德妃算是心地良善,当即就说道:“妹妹不要多想,皇上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厌恶了二皇子呢——既然妹妹这样担忧,就不如暂且回去见一见章总管,横竖我在这里,是不会叫二皇子出什么事情的。” 恭妃就朝着德妃露出笑容来:“那就多谢姐姐了,等事情解决完之后,妹妹定然会好好报答姐姐的!” 德妃摆了摆手,笑意温厚:“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举手之劳罢了。” 德妃话音刚落,恭妃就点了点头,坐上了自己停在碧梅园之间的轿辇,急匆匆地向着咸福宫赶了回去。 “哥哥,吃!”那边二皇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往大皇子的手中塞糕点,不过不是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芙蓉饼了,而是努力地撑起身子,拿了稍远一点的翠玉豆糕给大皇子——或许是看到大皇子将恭妃所给的翠玉豆糕全都吃下的缘故。 “好啦好啦,你玦儿哥哥都要吃不下了,瑜儿看不见么?”德妃笑容温柔地看向虎头虎脑的二皇子,将大皇子手中的翠玉豆糕拿到自己面前来。 雨烟看了眼悄悄打饱嗝的大皇子,眼疾手快地将桌上的糕点都挪到德妃这半边的桌子上来,让二皇子撑起小短手也够不到。 “母妃、喜欢、哥哥、吃!”二皇子也不生气,只是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皇子笑着摸了摸二皇子的头,对德妃解释道:“莫约是弟弟喜欢吃东西,恭妃娘娘就说过喜欢一个人就给他吃好吃的就可以了。”大皇子话音刚落,二皇子就“咯咯”笑了两声,点了点头。 德妃的笑容愈加温柔,望着二皇子说道:“知道你喜欢哥哥了,咱们就不吃点心了,去和哥哥画画怎么样?”雨烟会意地将大皇子带过来的空白画册和颜料给拿了过来。 大皇子低头靠近二皇子,对二皇子笑着说了一遍,就叫二皇子连连笑着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方才跟着恭妃离开的香茹 就急匆匆地赶来,附在德妃耳边说道:“德妃娘娘,章总管说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东西出了问题,就连周德福总管也到咸福宫去了。我家娘娘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德妃娘娘一块去看一下。对了,若是娘娘可以,还请将殿中省二月的账本给一道带过去。” 德妃瞬间就皱起眉头:既然周德福也去了,那自己身为管着周德福的人也得去才行。 然而望了望专心画画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心头就有一些不放心。 此时大皇子的乳母就上来了说话了——前段日子她疏忽了一次,叫大皇子不慎咳嗽了几天,如今正是挽回德妃好感的时候。 “娘娘且放心去吧,大皇子这边有奴婢看着呢。”乳母端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奴婢用自己的性命保证,绝对不会叫大皇子少一根寒毛的。” 德妃思虑了片刻,脑海中又不由浮现了恭妃刚刚说过的话语——“但若将来被旁人找出错漏来,皇上估计就会责怪我了”、“皇上责怪我是小事,就怕连累了瑜儿,叫皇上生了不满。” 若是她被皇上责怪,是否也会拖累瑜儿? 想到这,德妃就紧紧地攥住了手帕,对雨烟说道:“本宫去咸福宫走一趟,你会景福宫将账本送到咸福宫之后,就再赶回来看着玦儿和大皇子。” 雨烟赶紧点了点头,扶着德妃快步向门口走去。 乳母则是尽忠职守地站在大皇子身边,看着二人,心头泛起了一点嘀咕:怎么站到这亭子里面,反而那股子梅花香气更加浓郁了呢? 然而乳母心头的嘀咕刚刚落下,感到自己的腹中是一股翻江倒海。乳母心头暗道不妙,直怀疑是早上的肉包吃多了,过于荤腥叫腹中受不了了。但此刻的情况,自己怎么可能擅离职守呢?乳母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在心中叫苦不迭。 还是乳母最信任的帮手宫人看出了几分端倪,上前附在乳母耳边说道:“妈妈不舒服,就先去如厕吧,德妃娘娘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至于大皇子这边,自然是有奴婢们看着的。” 乳母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起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到底抵不过腹部的翻腾之感,点完头之后就快步转身离开了。 乳母一离开,那名叫芽儿的宫女就挺直了身板,点了几名宫人:“方才妈妈走的时候吩咐了,说要将大皇子平日里用的药膳给拿过来,就你们几个回景福宫拿吧。”因着乳母的缘故,这名宫人还算是有点小威望,那几名宫人也不疑有他,直接离开了。 -- 第228页 这是,一直不吭声的二皇子乳母就走了出来,轻笑道:“说起来,二皇子也有药膳要喝呢。不过恭妃娘娘一向是不让旁人接手的,还得是我亲自去拿。”说罢,就又带了几名宫人离开了。 到了此时,整个碧梅园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宫人了。 芽儿走进花香味最浓的碧梅亭,向着有点咳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笑道:“小主子们就坐在这儿也不好,不如干脆下去逛一逛怎么样?若是小主子们愿意,奴婢们可以和您们玩捉迷藏呢。” 芽儿是从大皇子刚出生时就开始服侍了,自然知道大皇子最喜欢玩捉迷藏,但奈何身子骨不支持,只能偶尔短暂地玩一次,过一过瘾罢了。如今德妃不在,大皇子有那一点淘气在,必然是耐不住引诱的。 果然,芽儿话音刚落,大皇子就停下画梅花的笔,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么?”随后又犹豫道:“可是母妃” 芽儿轻笑:“德妃娘娘估计还有好一会儿才回来呢,有奴婢给大皇子把风,您怕什么。” 这几句算是彻底鼓起了大皇子的玩闹之心,在征得二皇子的同意之后,大皇子就在芽儿的建议之下,召集碧梅园之内所有的宫人玩捉迷藏——大皇子带着二皇子躲,宫人们来捉。 一开始还只在碧梅园之内玩,但大皇子越玩越不尽兴,连自己咳嗽严重了许多都未曾在意。兼之又有个爱玩的二皇子陪着,就悄悄从后门溜出了碧梅园。门口有个小宦官,正是平日里陪着大皇子玩的那个:“主子,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保准她们找不到主子!” 大皇子一脸兴奋地点了点头,就带着二皇子跟着小宦官走去。 —————— 蒋乔由茗夏扶着,缓步来到了碧梅园。因着住处的缘故,蒋乔直走是走到碧梅园后门的。 “娘娘闻到花香了没有?”茗夏指了指前头一片轻盈飘扬的绿意,笑道:“那就是碧梅园呢。” 蒋乔远远望去,就不由啧啧感叹碧梅的美丽,却冷不防看见三个小影子跑了出来,径直往旁边跑去。 “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茗夏定静一看,有些惊奇地说出了口:“说起来,今日好像恭妃娘娘约了德妃娘娘带着皇子们在碧梅园玩呢。” 蒋乔心中一突,望着大皇子远去的方向。 那是,柳絮纷飞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点,今天加更两千! 第九十四章 (修) · 蒋乔发现了这点子不对, 一边的茗夏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娘娘,大皇子生来就有哮喘,怎么还往有柳絮的地方跑呢?” 而且, 怎么不见德妃和恭妃二人呢?两位皇子身边的宫人也不见了, 任由一个小宦官带着两位皇子乱跑? 蒋乔细眉微微凝起,直觉事情不大对劲, 直接开口道:“茗夏, 你先快跑过去,将两位皇子拦住,本宫走得稍慢一点过去。” “娘娘放心, 奴婢会拦住他们的,娘娘慢慢走着就是了。”茗夏正了正面色, 朝着蒋乔点完头之后, 就提着裙子步履匆匆地追了上去。 蒋乔双手微微放在自己的腹部, 慢着脚步向前头走去,直到看见茗夏将大皇子和二皇子成功拦下来, 才放下心来。 蒋乔向着大皇子那边走去,经过碧梅园后门的时候,还向里面看了一眼。虽说碧色的花影重重,但仍旧可以从里面看见宫人们的身影。 宫人们站得零零碎碎的,大部分离得比较远,看那轻松的架势,完全没有发现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见了。 宫人皆是奉主子的命令为性命, 大皇子和二皇子更是恭妃与德妃的眼珠子和命根子。 蒋乔完全不相信, 大皇子仅凭着自己的淘气就能逃过这群宫人的眼睛, 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群宫人受了旁人的指使,特意将大皇子和二皇子给放出去, 再派人引着大皇子去往有柳絮的地方。 毕竟大皇子身体羸弱,平日里都是窝在景福宫里面的,对宫里面旁的地方,可谓是知之甚少。 这样想着,蒋乔就有一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是谁居然这样狠毒,连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样的小孩子都要下毒手。 再想想莫名不见的德妃和恭妃,蒋乔就觉得自己心里面有了几分答案。 等蒋乔缓缓踱步到茗夏那儿的时候,正听见那名小宦官扬着声音道;“我可没听过什么永熙宫明贵嫔的!你到底是谁,居然敢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 茗夏明显对吵闹的小宦官感到有些头疼,看见蒋乔走近就是眼神一亮:“娘娘来了——奴婢见过娘娘。” 小宦官回头一瞧,正看到蒋乔对着自己轻笑。虽然未曾见过蒋乔,但蒋乔身上的首饰和衣裳纹饰,都清清楚楚地表示她是一位正三品的主位娘娘。 二皇子歪着头看蒋乔,有些呆呆傻傻的模样。倒是大皇子在年宴上见过蒋乔,此刻带着二皇子行礼道:“见过明贵嫔娘娘。”大皇子的声音在蒋乔听来,很是粗哑,像是喉咙难受得紧。 蒋乔温柔一笑,轻声叫二人起来,然后温和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你们母妃呢?” 大皇子就是一笑,猛然咳嗽了几声,随后清清楚楚地讲述了恭妃和德妃先后离开的原因,最后才说道:“回明贵嫔娘娘,我和弟弟正在和宫人们玩捉迷藏,要去一个宫人们找不到的地方。” -- 第229页 小宦官也好似找到了准心骨:从前没有经常听说这位明贵嫔,想来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有大皇子这样说着,自己再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大皇子说得对,明贵嫔,奴才正要”小宦官想完,就立刻被蒋乔温声打断:“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随着我去一个宫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朝着大皇子和二皇子说完这话,蒋乔又指了指烦人的小宦官:“你们若是跟着他去了,恐怕他会和旁的宫人讲呢。” 大皇子此刻脑中一转:是呀,虽说这是平常陪他玩耍的小宦官,但到底也算是宫人呀。一边的二皇子也听懂了蒋乔说的话,直接跳开小宦官的旁边,紧紧保住大皇子点了点头。 随着二皇子的动作,大皇子感到一阵梅花想起扑鼻而来,就又用手遮住口鼻,咳嗽了几声之后,却感到紧紧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瞬间就比白纸还要惨白。 “茗夏!快去叫太医!”蒋乔瞬间就想到了大皇子天生哮喘的情况,急急上前扶住大皇子,向茗夏吩咐道。 茗夏也是赶忙点头,又提着裙摆向太医院疾奔而去。 那个小宦官见势不妙,就想撒腿跑走,却不想被二皇子紧紧抱住:“不许!告诉!” 想来二皇子还沉浸在捉迷藏的游戏里面,也没怎么发现大皇子的不对,认为小宦官是想去告密的,故而紧紧抱住了小宦官。 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为蒋乔省了一点力气。 趁着二皇子抱住小宦官的那段时间,蒋乔迅速打量了四周,发现竟然没有一个经过或者做事的洒扫宫人,就愈发相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有人设下了一个局,想要害死大皇子。 蒋乔在原地一边轻轻地帮大皇子拍打背部顺气,一边等待太医的到来。 很快,就有太医带着药童气喘吁吁地赶到,正是常年服侍大皇子的孟太医。去叫太医的茗夏并没有跟来,应当是去咸福宫通知恭妃和德妃去了。 见到蒋乔,孟太医下意识地就要行礼:“微臣见过” 蒋乔连忙摆手,说道:“孟太医不必多礼,如今先仔细看一看大皇子才是最紧要的。” 孟太医点点头,一眼就看出大皇子是哮喘发作,当即从药箱中拿出一枚药丸,捏碎之后给大皇子服下。 过了莫约半炷香的时辰,蒋乔就见大皇子惨白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呼吸也放缓了许多,狠狠地咳嗽了几声之后就有了力气自己站立,只是比平常的状态仍旧是虚弱许多。 “多谢明贵嫔娘娘相救。”大皇子用咳哑了的声音向蒋乔道谢,乖巧的模样叫蒋乔心生怜爱。 在蒋乔要开口回答的时候,抬首就见两架轿辇从拐角处被抬了出来,瞧瞧大力宫人们急促的步调,必然是德妃和恭妃无疑了。 蒋乔就将口中安慰大皇子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而叫孟太医带过来的小药童按住那个想跑的小宦官——二皇子虽然有些痴傻,但到底是一个皇子,叫人看见抱住一个小宦官不放手,不论什么原因,都一定会被旁人嘲笑的。 蒋乔正想着,那边最前面的轿辇眨眼间就到了蒋乔的眼前。 “玦儿!”只听得见一声带着心疼的呼唤,德妃就从轿辇上跌跌撞撞地半跳了下来。因着没等贴身宫女的搀扶,这一跳叫德妃好生踉跄了一下,估计是崴着了脚,弄得钗环散乱,长裙边上被踩脏了几块。这副模样,对德妃个人要求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失礼的了。 然而德妃全然顾不得这些,三步两步就到了大皇子面前,先是将捧着大皇子的脸,全身上下看了一遍,确认大皇子没有受伤、也没有处在哮喘发作的状态,才略略送了一口气,眼睛中溢出了泪光:“玦儿!你吓死母妃了!” 方才她在咸福宫,听见茗夏说大皇子在碧梅园外面哮喘发作,叫德妃直接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如今见大皇子好好地站在这里,德妃才算魂魄归位了。 大皇子如今还不知晓有人要害他,还以为是自己过于贪玩,才导致哮喘发作,当下就用小手搂住德妃的脖子,乖乖认错道:“母妃,玦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偷偷溜出去玩了。” 德妃含泪摇了摇头,对大皇子说道:“玦儿不必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德妃虽然处事温和,在后宫里面算是半避世的状态,但到底在后宫中呆了这么些年,怎么会感觉不到这件事情其中的蹊跷? 大皇子虽然天生哮喘,但是经过孟太医和林院正的细心调理,绝对不会说是玩个捉迷藏就导致病发的程度。而且这哮喘这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德妃不在大皇子身边的时候发作?更可疑的是,这小主们都跑到碧梅园外面了,宫人们还在碧梅园里头呆着。虽说是陪小主子玩游戏,但怎么会连小主子们出去都察觉不到? 德妃在心中一个个想着此事的疑点,几乎要恨得眼睛滴出血来——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四妃末尾的位置上,从来不和旁人发生冲突,就是为的能叫玦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可如今,竟然有那等黑心肝的人要害玦儿! 孟太医在一旁道:“德妃娘娘不要忧心,微臣方才赶到的时候,大皇子不过是有些轻症的哮喘发作,并不到严重致命的程度。加之明贵嫔叫臣来得及时,如今微臣给大皇子服下药丸之后,已经叫大皇子的哮喘之症缓和许多了。” -- 第230页 “多谢孟太医了。”德妃擦了擦眼泪,直起了身子,在向孟太医点头道谢之后,又朝着蒋乔微笑:“今日的事情,真是要向明贵嫔感激不尽了。你救了玦儿一命,就相当于是救了我一命——若是明贵嫔往后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来和我说就好了。” 听见德妃甚至抛下“本宫”的自称,开始用“你我”来说话,蒋乔就知道自己今日救下大皇子,是真真实实地将德妃给感动到了。 “德妃娘娘不必说这样的话,这不过是臣妾应当做的。”蒋乔赶紧腼腆一笑,一副极为不好意思地摆手道:“当时遇到这种情况,不论是谁都会上前帮助大皇子的。” 闻言,德妃下意识地在心里面嗤笑一声:皇宫里可以说是世间人情冷暖最冰冷的地方,若是旁人遇见玦儿病发,估计生怕自己惹上麻烦,要远远地走开呢。也有那一类性情歹毒的人,就为了看看别人失去心上之人的模样,好叫自己在麻木枯燥的后宫生活中获得几分变态的愉悦。 嗤笑完,德妃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蒋乔:永宣帝到景福宫里看完玦儿之后,总是会和她说说话。为了在后宫中不得罪旁人,她总是会利用这个机会,向永宣帝巧妙地打探一些其关于后宫嫔妃的看法。永宣帝对旁人都是有褒有贬,连看似完美的娴修媛都有叫永宣帝不满意的地方。可偏偏只有明贵嫔,虽然永宣帝提起时说的是“性情纯赤,但看人做事太傻”的贬低之语,但眼角眉梢间都带着几分赞许愉悦的笑意。 如今算是第一次和蒋乔近距离打交道,德妃就有些明白为何蒋乔能叫永宣帝另眼相看了:心性纯粹怕是一方面,这样做事不思利益,在后宫里是十分难得的了。 德妃在脑中想了这么多,但在现实里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这边蒋乔话音刚落,恭妃的轿辇就落在了德妃的轿辇旁边。 蒋乔趁着恭妃还没下来的时候,补了一句道:“不过德妃娘娘还是要叫大皇子认一任皇宫里面的地方,别往柳絮的方向跑还不知道。” 德妃冷冷地看了一眼小宦官,又向蒋乔道了一次谢。 “姐姐,大皇子没有事情吧?怎么好端端地会哮喘发作呢?”恭妃面上含着十足十的惊讶之色,由香茹扶着从轿辇上下来,走到德妃和大皇子身边。 见德妃只是对自己摇了摇头,并未说话,恭妃就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抱住了二皇子:“瑜儿你如何,有没有受到惊吓什么的?” 二皇子站在旁边看了这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此刻收了笑容,向恭妃摇了摇头,随即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 恭妃仍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抱着二皇子不懂,目光却悄然落在了蒋乔身上,心中暗自可惜地恨恨道:“若不是这明贵嫔没事闲得来逛碧梅园,自己的计策就成功了!” 随即,恭妃心里又想起了快一年前,自己因为抢了蒋乔的盛宠而不得升妃位的事情——虽说当时认定了德妃为幕后推手,但恭妃心里自然是将蒋乔一块记着的:要不是她狐媚了皇上,怎么叫皇上连来看儿子都是不情不愿的? 如今见蒋乔又坏了自己谋害大皇子的计谋,恭妃自然在心里给蒋乔记上了重重的一笔——等解决完了这件事情,就叫明贵嫔为自己的不长眼付出代价! 蒋乔正在一旁慨叹恭妃的演技虽有进步,但仍有一些生疏的时候,就见茗夏带着在碧梅园的宫人走了出来。 “怎么少了那么多人?玦儿的乳母呢?”德妃眼睛一扫,立刻就发现自己这边少了不少人,至于恭妃的人手,倒是一个不少的模样。 “是呀,叫你们看着小主子们,你们这群贱婢就是这样阳奉阴违的么?”恭妃放下了二皇子,尖着嗓子质问那些宫人。看见宫人们皆是“扑通”一声跪下,不敢言说的模样,恭妃的眼角轻轻扫过被按在地上的小宦官,竖起眉毛栗喝道:“既然一个个这样轻视本宫的命令,那就即刻送去慎刑司尝尝鞭子的滋味如何!” 自然,若是有宫人挨不住去了,和她恭妃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本宫看谁敢动!”德妃敏锐地察觉出恭妃有几分销毁人证的意味,当即对在场众人扬声说道。 一向温和德妃发起火来,看起来比色厉内荏的恭妃要叫人害怕得多了。 许是觉得恭妃言行不当,在皇子们面前直呼“贱婢”等词,加之大皇子需要休息,德妃就叫身边的雨烟先将大皇子给带回去,孟太医亦是随行而去。 恭妃见此,也吩咐人先将二皇子给送了回去,顺便叫人送消息回去,说是回去赶紧叫乳母将药膳给熬起来,免得被人发现什么破绽。毕竟老好人德妃不但生了气,还在意料之外地阻挡了自己的举动,将人全都留了下来。恭妃在心里就有一些惴惴不安——这德妃,不会发现了什么吧?不应该啊,就德妃那个温钝的性格,能发现什么? 恭妃眼珠四处飘忽不定地转着,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到了小宦官的身上:幸好,自己手上捏着小宦官家人的性命,不愁他背叛自己。而且,那个叫芽儿的宫女的也是这样的。至于旁的宫人,只是被吩咐要陪小主子们玩捉迷藏,而没有及时发现此事罢了。虽然可能因此挨上几板子,但得了好几百两的黄金,也该知足了。 -- 第231页 就在德妃皱眉准备开口收拾的档口,大皇子去如厕的乳母和回到景福宫拿药膳的那群宫人前后脚回来了,德妃也就弄清楚了为何自己带来的人手忽然少了这么多。 当真是巧,前脚乳母吃坏了肚子离开,后脚乳母信任的芽儿就支使旁的宫人回宫拿还没熬好的药膳。德妃越想,面上的表情就越发冰冷起来。 “皇上现在还没下早朝。”蒋乔往德妃的耳朵里轻声送出了一句话。 德妃就是精神一振:此事疑点重重,单凭自己的人脉,要查得清清楚楚,并且叫对方付出相应的低价,应当是有些困难的。但永宣帝可就不一样了,除非对方是许太后,不然此事必定能水落石出。 侧首看了一眼在想着自己小心思的恭妃,德妃将原本裹挟着怒火的话语给按了下去,转头向恭妃笑道:“方才恭妃说得太过严重了,虽然这群阳奉阴违、差点害得皇子们出事的宫人该死,但要进慎刑司,只有皇上或者太后才可以。” 听闻此言,恭妃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德妃叫停她的举动,是觉得这举动不合礼法呀。还亏得她提心吊胆,愁眉苦脸地想德妃发现了怎么办。 “姐姐说得对,是妹妹我一时生气,忘了这件事情了。”恭妃就笑道:“那姐姐打算怎么办?如今大皇子尚且需要姐姐照顾”恭妃的未尽之意,就是希望德妃将此事交给她来处置了。 “玦儿虽说复发了哮喘之症,但经过孟太医的救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德妃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本宫打算将景福宫的人带回去,等玦儿这次身体全好了,再好好惩罚。而咸福宫的宫人,自然是恭妃你带回去了。” 恭妃心中就是一喜:咸福宫的宫人都是在她手下做事,到时候不放心要处理掉,也就是她一句话的功夫。而德妃优柔寡断地要过段时间再惩罚景福宫的宫人,可不就是给她下手留了时间么? 想到这,恭妃就放轻松了不少,甚至于在心里嘲讽德妃:她从前还十分羡慕德妃得了四妃的位置呢,如今一看,不过是运气好些的笨蛋罢了。 “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那妹妹我肯定是要照办的。”恭妃行了一礼,就装作一脸怒火地带着自己的宫人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睨了一眼蒋乔。 清楚地看到其中蕴含着恶意的蒋乔:很好,原来她打算吃完瓜就撤退,如今是要再深入一些了。毕竟一个合格的吃瓜人,要主动保证瓜的完整性。 德妃望了望恭妃一身轻松离开的背影,对来代替雨烟的霜烟吩咐道:“碧梅亭那儿的没吃完的茶点,你赶紧趁咸福宫的人没过去收拾,将它们都运到景福宫给孟太医瞧瞧。” 这句话自然落入蒋乔的耳朵之中,当下就皱眉疑惑道:听德妃的吩咐,是怀疑恭妃在茶点上做了手脚。但看恭妃的反应,是完全没提到茶点的有关事项的——是恭妃忘了这一点,还是德妃多心了? 或者说,在恭妃和德妃之外,有人另插了一脚? 想到这里,蒋乔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了娴修媛是身影。 这一次,娴修媛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么? 蒋乔正在迅速思考着,就听见德妃语气温和地和自己告别:“明贵嫔,我就先离开了,今天真是多谢明贵嫔了。” “德妃言重了。”蒋乔也是微笑目送德妃坐上轿辇,带着一大堆物证和宫人们回去了。 “娘娘,您没事吧。”茗夏上前微微扶住蒋乔,颇为担忧地问道。 蒋乔抚了抚腹部,感到里面安安稳稳的,就摇头笑道:“放心吧,本宫好着呢。” “回去之后,你告诉梧桐,派人看着咸福宫和景福宫那边,若是恭妃派人向景福宫动手脚,就要时时刻刻地盯着。”蒋乔想起大皇子方才叫人心惊的惨白模样,决定暗中帮一帮德妃保存完整的人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一天课,莫名多出来几篇论文(躺倒) 今天更六千,明天可能少一点,后天再日六 么么爱你们,谢谢小天使们的等待和耐心 第九十五章 · 含章殿里, 娴修媛用过早膳,就笑着吩咐彩云:“昨日用的那个玫瑰香的香灌蜡烛香气太浓了,本宫不大喜欢这个, 下次就不要拿了。” 彩云身为新晋的含章殿大宫女, 最近可谓是春风满面,笑容甜美地应下:“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去将娘娘喜欢的牡丹香香灌蜡烛拿过来可好?” 娴修媛眼角眉梢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还是你最懂本宫的心意, 不枉本宫特意将你提拔出来。” 彩云听了娴修媛的夸奖, 愈发喜上眉梢,身姿轻盈地行了一礼,就走出去找牡丹香的香灌蜡烛了。 见彩云出去, 娴修媛就有些懒散地挪开眼睛:昨日她特意叫人叫人去看了看,确认库房里的牡丹香香灌蜡烛都没有存货了, 这才说出了上述的一番话语。毕竟彩云旁的本事没有, 顺着主子意思上杆子的本事却是杠杠的。 “娘娘何必如此, 知道香灌蜡烛是许家用的那等龌龊手段,就更不应该继续使用了呀!”白穗面上带了几分急色, 劝说着娴修媛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既然太医已经说我难以有孕了,难道少点上几根香灌蜡烛就可以叫本宫身体恢复如初了么?”娴修媛眼中闪过几分狠厉的光芒:“倒不如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好叫慈安宫那边以为万事尽在掌握之中呢。”当敌人放下警惕的时候,就是自己给予致命一击的好时机。 -- 第232页 想起自己对端妃那边的布置,娴修媛就带着点愉悦的笑容勾起了唇角:许太后手段厉害,她尚且不能有全胜的把握,就只好暂且放一放。但端妃在后宫里面, 对于许太后和许家来说, 可以算是一个破绽了。 借刀杀人什么的, 娴修媛最是喜欢了。 想起借刀杀人这个词,娴修媛就挑了挑眉:“说起来, 今日就是恭妃实行她那个计划的日子吧?” 白穗仍是一脸担忧,但到底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点头道:“回娘娘,正是呢。” “希望恭妃能如愿以偿吧。”娴修媛轻笑一声:“怜嫔那件事情,叫本宫得了一箭双雕的好处,可惜有那个蒋太嫔在,错失了第三个目标。如今本宫换了人选,真盼着尝一尝一箭三雕的好滋味。” 正说着,青麦和彩云两个就一道走了进来:“奴婢见过娘娘。” 彩云起身之后,就步履轻快地将香灌蜡烛点上。青麦则是在彩云转身时,露出一瞬厌恶至极的模样,随即就恢复正常,向娴修媛说道:“娘娘,今日千雪居那边回了消息,看样子是松口了。” “果然,叫殿中省那边做一点无伤大雅的手脚,就将沈选侍逼得放下了自己那身傲气。”娴修媛一笑,颇为享受折断了她人傲气的感觉:“她不知道和她联络的人与含章殿有关吧?” “娘娘放心,沈选侍不论怎样猜测,都不会猜到含章殿头上来的。”青麦缓缓说道:“更何况,奴婢叫联络的人带了柔仪殿的信物。” “彩云,听说今日殿中省会进来一匹精美的蜀锦,是皇上许了本宫去拿的。”娴修媛的眼淡淡扫过刚刚点完香灌蜡烛的彩云:“你的眼光最合本宫的意,就你去代替本宫挑两匹好看的来吧。” 彩云方才听了沈选侍一事的进展,此刻就心满意足地点头应下此事,殊不知正中娴修媛的下怀。 娴修媛完全不避讳彩云沈选侍一事,其一是给彩云制造了“我很受娴修媛信任并且成功打入了娴修媛内部”的错觉,进而放松其背后之人警惕;其二是沈选侍一事不算过于重要,只是娴修媛将后宫变乱,兼之在将来找一个合适的皇子收养的计划之中的一个小小的人选罢了,可以算作在闲暇之余的消遣;其三沈选侍之事并未牵扯到许家相关,相信许太后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打搅娴修媛的计划——因为对于许太后而言,这后宫之中,也是越乱越好的。 等到彩云再次离开之后,青麦才转而提及另一件事情,就是恭妃计划失败,德妃生了警惕之心,势必要追查到底的事情。 “明贵嫔?”娴修媛念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自己计划里面的名字:“好像每回有什么事情,她都会被牵扯进来,当真是不走运呢。” “可偏偏傻人有傻福,到现在都一点事情没有。”娴修媛叹了口气:她虽然没瞧上蒋乔做对手,但后宫里面少一个妃嫔对旁人来说都是好事情。 “罢了,不提明贵嫔了,只说恭妃有没有发现那一批茶点和果茶的异常?”娴修媛将蒋乔放到了一边,转而提起此次事件的核心——恭妃准备的东西,都是由娴修媛吩咐加过“料”的。 “回娘娘,恭妃并未有察觉什么异常,倒是德妃感觉到了几分不对,着人全都带回去了。”青麦仔细回答道。 娴修媛就点了点头:德妃倒是很上道,省了她还要画大力气去提醒对方。 “对了,既然德妃将今日跟过去的宫人都集中关了起来,准备日后好生审问。”娴修媛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咱们就要替恭妃解决这个烦恼了,免得有的宫人接受不住审问,将恭妃给供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至于时间嘛,就挑在德妃去见皇上的时候吧。是在不方便下手的话,后面一点也是可以的。” 娴修媛展开双手,用目光细细扫过手上艳红的蔻丹:打草惊蛇这种蠢事情,恭妃做出来也不奇怪的。 局都已经一个个布好了,只等着一个个开场唱戏了。 ———————— 景福宫里,往日一向平和的气氛被打破,只剩下一朵凝滞沉重的乌云罩住了景福宫的天空。 不去管跪在门口负荆请罪的乳母,德妃给沉沉睡去的大皇子掖好了被子,就冷着脸走去了正殿。 一进正殿,就见孟太医在仔细检查着这满桌子的茶点,连壶中只剩下一点的果茶都未曾放过。 德妃见孟太医眉头紧锁,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恭妃这桌看似精心准备的茶点之中,被添了可以谋害玦儿的东西。 “孟太医可有什么发现?”德妃坐在上首的交椅之上,十分耐心地等孟太医全部检查一遍,才开口问道。 “回娘娘,微臣方才仔细检查了大皇子用过的芙蓉饼、翠玉豆糕以及果茶。”孟太医第一次见德妃浑身威压的模样,不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和平日吃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微臣的仔细辨别之后,发觉里面都添加了牛乳和磨成粉末的坚果。” 牛乳、坚果,对于哮喘病人来说,可都是发物。 德妃想起二皇子不断往大皇子手中塞糕点的事情,内心就愈加愤愤:二皇子天生痴傻,必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能是恭妃利用玦儿对二皇子的喜爱,叫二皇子给玦儿送上发物。更加可恨的除了恭妃,还有她自己——这一切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自己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 第233页 想到这,手中的帕子瞬间就变得皱皱巴巴的:“虽说玦儿用了许多糕点,但不至于直接导致哮喘当场发作吧?” 孟太医就颔了颔首,说出自己的另一个发现:“娘娘说得极是。实际上,除了这些茶点之外,微臣还发现了大皇子的衣裳上沾有大量的花粉——吸入过量的花粉,也会导致大皇子的哮喘发作。” 孟太医话音刚落,德妃就回忆起恭妃和二皇子身上格外浓烈的梅花香气。 竟是如此!德妃恨恨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胸口气得大幅度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去。 “玦儿受了惊吓,估计睡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还请孟太医在景福宫多呆一会儿,等玦儿醒来之后再诊一次脉。”德妃恢复了往日温厚的模样,朝着孟太医轻声说道。 孟太医自然是连连答应了下来,提着药箱往德妃为自己准备的豪华小单间走去。 “雨烟,去准备轿辇,本宫要去见皇上。”德妃站起身子,语气急促:“霜烟,你派人好生看着被关着的那群宫人,不要叫人出了问题。”见霜烟应答下来,德妃就急匆匆向建章宫出发,还不忘吩咐从偏僻的小路走。 此刻永宣帝正在美滋滋地看着奏章呢,毕竟前朝的事情正按照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后宫也是一派风平浪静,甚至还有了蒋乔怀孕这样的喜事。 然而永宣帝的好心情还没有持续几个时辰,就见何长喜急匆匆地进来汇报:“启禀皇上,德妃娘娘想要求见皇上!” 德妃为何而来? 永宣帝皱了皱眉头,还是叫何长喜宣召德妃进来了。 但在第一眼看到德妃的时候,永宣帝就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素来衣裳整齐,连头发丝都服服帖帖的德妃,此时却是衣裳有些凌乱,散乱的钗环更是直接显示出德妃的匆忙与慌张。 “皇上,玦儿出事情了!”一见到永宣帝,德妃甚至来不及行礼,就含着泪花说出了这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早早的 第九十六章 · 对于大皇子这个孩子, 永宣帝还是颇为喜爱的——大皇子生性聪慧,又继承了自己的艺术天分(喜欢画画),而且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大皇子生来体弱, 被那等迂腐的老臣说是天命不详, 但永宣帝并未曾在意过这些,反而特意寻了名医来照顾大皇子的身体。 永宣帝对于大皇子的生母德妃, 也是很满意的:身居高位, 安分守规矩,没有那些个恶毒心思,叫人省心的同时也很好地让忠国公更加为皇室效忠。 与之相比的, 二皇子的生母恭妃就是怀揣着小心思、随时蠢蠢欲动的人了。兼之恭妃的母家实在不争气,随便捞一个做官的人出来都是不干不净的, 永宣帝自然不会喜欢的。 脑中一瞬闪过这么多的念头, 永宣帝面上仍是带着诧异地将德妃给扶了起来:“爱妃说得可是真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要害玦儿?” 德妃此刻回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心中就再次充满了愤怒、痛恨和后怕。德妃将愤怒和痛恨深深地藏在心底, 只在永宣帝面前露出后怕的神情,将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皇上,臣妾本来是不愿意相信恭妃能下此毒手的,但是事实物证就摆在臣妾的面前,臣妾不得不相信啊!”德妃呜咽起来,一向安然温厚的面容上露出了惊慌和后悔:“臣妾看在恭妃诚心邀请的份上,才答应带着玦儿去的, 却不想反而险些害了玦儿!” 永宣帝看着面前捂脸呜咽的德妃, 面色沉得比乌云还要有压迫感:“德妃, 你所说的那些茶点物证,都还在景福宫吧?” “回皇上, 臣妾都好好地保留在那里的。”德妃停下了呜咽,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来:“还有今日跟着玦儿去的宫人,臣妾都将她们给关在那里了,就防着和外面的人通风报信。” “先擦擦脸吧。”永宣帝看着德妃哭得狼狈的面容,温声递上了自己的龙纹手帕。德妃则是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龙纹手帕,小心地擦干净自己面上的泪痕。 “走吧,朕要去看一看玦儿是否安好。”永宣帝见德妃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就向德妃轻声说道:“朕还要请林院正来看一看——你不必多心,朕不是怀疑你要诬陷恭妃,而是以防万一。” 德妃了然地点了点头:“皇上放心,臣妾是知道皇上的意思的。” 何长喜一双顺风耳听得明白,早早地将轿辇准备了下来,让永宣帝一出门就登上了去景福宫的道路。 谁想一到了景福宫门口,就见留在这里的霜烟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娘娘,娘娘!那群宫人出事情了!” 德妃一听,心中就是一紧:她就是提防着恭妃下手斩草除根,不想恭妃居然出手这么快么? 永宣帝下了龙辇,皱着眉头朝霜烟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回、回皇上,方才御膳房将午膳给送了过来,奴婢就将宫人的午膳给被关着的宫人送了进去。”霜烟被永宣帝沉下的面色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后努力地平稳回答问题:“原本还好好的,可奴婢刚讲用完的膳食给收过来,那群宫人全都忽然倒地、躺在地下不动了!” “可有叫太医去看一看?”德妃急急问道。虽说宫人不配太医看诊,但这种特殊情况是不算逾矩的。 霜烟一边领着永宣帝和德妃往事发地方走,一边回应道:“奴婢第一时间就叫了孟太医过来看了。” -- 第234页 永宣帝大步跨走着,转眼走过了景福宫的院子,就到了关押宫人的小房间前。往里面一看,永宣帝看到了不停弯腰把脉、眉头紧锁的孟太医,以及底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宫人——有很多都口吐白沫,看着就十分可怖的模样。 永宣帝周身的气压又不由下降了好几度,叫原先紧紧跟在身边的德妃都后退了几步。 “娘娘,奴婢当时留了一个心眼,留了一份这群宫人的午膳下来,只等孟太医验一验有没有毒就可以了。”霜烟趁机在德妃耳边说出了这句话。德妃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了颔首。 倒是孟太医,好容易弯腰把完了所有倒地宫人的脉象,一转身就看见拉着脸的永宣帝,实打实地吓了一跳:“微臣见过皇上。” “这里是怎么回事?”永宣帝挑起下巴,点了点这倒了满地的宫人。 “回皇上,若是微臣没有诊断出错,这群宫人是被人下了急性毒药,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毒发身亡。”孟太医凝声说道:“这满屋子的宫人,没有一个幸存。”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下午摩拳擦掌准备日六的时候:校级主任要求六点前完成线上考试,九十以上正确率才算通过 当我晚上摩拳擦掌准备日三的时候:某专业课老师要求提前交两篇论文 所以今天的我很短小 第九十七章 · “娘娘, 那边果然出事情了,好像是直接从大膳房出的事情。”梧桐回来向蒋乔汇报:“根据底下的宫人传出来的消息,给景福宫的宫人送完午膳之后, 景福宫的大宫女霜烟就急忙忙去拦截了送膳的宫人, 只是没拦到,而景福宫也在同一时间躁乱起来。” “唔, 本宫不是吩咐说, 要看情况行事,尽量留下一点人证的么?”蒋乔示意了解之后,就皱着眉头轻声问了这一句。 “奴婢失责, 没有教导好他们。”梧桐难得没了往日欢乐的笑脸,有些羞愧地说道:“不过, 底下的宫人也不是全无作为, 特意放走了一个偷偷溜出来的宫人, 还去找给景福宫宫人送膳的宫人了,以防万一。” “有个偷偷溜走的宫人?”蒋乔微微挑了挑眉:“德妃必然是严加看管那群宫人的, 而他(她)还能偷偷地溜出来,可见帮助逃走的宫人有不少呢。”那如此看来,这件事情果然是恭妃所作,反而是有“好心人”帮助恭妃来处理那群人证,还特意放走了一个可以指证恭妃呢。 若不是自己正巧撞见了大皇子,那今日只是,可就是一箭双雕了不、不是的, 大皇子若真是不慎殁了, 德妃和永宣帝必然会追责恭妃, 那二皇子肯定不会养在恭妃的膝下。到时候,说不定是对幕后之人来说, 是一箭三雕。 正说着,景福宫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德妃和永宣帝赶到了景福宫,并且景福宫被关起来的那一批宫人,全都毒发身亡了。 蒋乔不由眯了眯眼:这样狠辣快速的手段,肯定不是恭妃下的手,反而有些像娴修媛的手段呢再联系联系前段日子,安国公送了个太医给娴修媛看的事情——难道许太后为了断安家的皇后之路,直接将娴修媛给弄得不孕不育了么? “梧桐,你吩咐下去,找联系最浅的宫人,去找那个逃出来的宫人,将人不着痕迹地送到那边去。”蒋乔想了想,不欲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决定借着人手出一份力。 等梧桐应下来走后,蒋乔又转身看向茗夏:“你去仓库里好好挑一挑,送一些东西去给大皇子吧。”后宫嫔妃最会做面子上的功夫,此前已经有人抢先送了东西过去慰问,蒋乔不想抢先,叫德妃以为自己有意提醒,就挑了此刻,混在送礼物的大浪潮中间送了过去。 而有那等消息不灵通,又一心争宠的人,自然是急匆匆往景福宫赶了——说的正是禧贵仪。 正当禧贵仪往景福宫走的时候,永宣帝正在景福宫里面大发雷霆:“这样荒谬的事件,居然发生在朕的宫里面!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底下是被急召而来、正在挨骂的周德福和大膳房总管。 大膳房总管面见永宣帝的次数少,此刻直面天子之怒,当下就跪下来哐哐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完全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啊!而且奴才在大膳房做了这么些年,实在没有出过什么错误呀!” 周德福在一旁不忍摇头:这总管是这么些年顺风顺水,酒足肉饱把自己给吃傻了。如今要紧的是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么?只要是你手底下宫人出了事情,那你这个管事的肯定讨不了好。你不说感觉帮着找线索,好将功赎罪,反而在这诉说自己的辛苦,你觉得皇上会被你这多年的苦劳给压住么? 果然,就像周德福所想,永宣帝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直接对何长喜道:“不守职责,以下犯上,拖到慎刑司好生审问,看看这些年做了多少玩忽职守的事情!” 大膳房的总管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下去奉命查找消息的小福子一路小跑着跑了回来,正撞见大膳房总管被拖了下去,就不由得愈发屏气凝神:“回皇上,今日给景福宫送膳食的宫人,奴才已经找到了。” “怎么不即刻带过来?”永宣帝拧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 “回皇上,那位宫人被人发现在自己屋里头准备悬梁自尽,不过被人及时救了下来。”小福子心里有些颤抖,面上却是稳稳端住了:“奴才已经找太医为那位宫人看了看,虽然是性命无忧,但陷入了昏迷之中,也有伤了嗓子,不能说话的可能,” -- 第235页 永宣帝听见人还或者,就微微松开了眉头:那名宫人似乎是从前某个世家的罪奴入宫,应当是能够识文写字的。只要活着,进了慎刑司,写也得将真话给写下来。 而到此刻,一直想要和小福子争一争高下的小禄子走了进来,向永宣帝福身道:“回皇上,禧贵仪在门口求见皇上,说是来看望看望大皇子。” 方才是何长喜看着周德福给大膳房的总管叹气,现在就轮到何长喜自己叹气,还有点想打这个不上道的徒弟:他收了福禄寿喜四个徒弟,其中小福子机灵讨喜,小寿子稳重老实,是永宣帝钦点放在御前伺候的。这样相比,小禄子和小喜子就落了下乘。但小喜子是个没上进心的,就只剩下一个小禄子汲汲营营了。 此番小禄子进来通报禧贵仪之事,一是因为在外面候着不了解此刻永宣帝的愤怒心情,二是恐怕看最近禧贵仪颇为得宠,想给禧贵仪卖上几个人情,好为以后做些打算。但禧贵仪并不真正地叫永宣帝喜欢,此时想卖好,只能是把自己给搭进去。 小禄子自己搭进去倒没有什么,何长喜只可惜恐怕会连着叫自己的形象在永宣帝眼里降低。 好在小禄子不算彻底地死脑筋,察觉到永宣帝眼神不大对劲之后,就立刻补充了一句:“禧贵仪还说自己在路上碰见了一个行踪叫人怀疑的宫女,也顺道给皇上带过来了。” 德妃在那边清点完人数,进来就听到了这一句话,眼前就是一亮:“皇上,臣妾方才点了点屋子里面的宫人数量,发觉正少了一个名叫芽儿的宫女。” 永宣帝就颔了颔首,对小禄子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叫禧贵仪将那位宫女给送进来吧。”这是明摆着不想见禧贵仪的意思了。 但可惜禧贵仪仗着永宣帝平日里对自己表现出来纵容,假装没有听懂永宣帝的言下之意,让贴身宫女抓着那位宫女就直接进了景福宫的大门,将带宫女来的那两个宫人扔在了身后不管。 “分明是周总管叫咱们将可疑的人给拿过来的,如今却被禧贵仪抢了过去。”其中一个小宦官侧过身子啐了一口:“到底是眼界小,一个妃嫔居然和奴才抢功劳,好借着这种借口去见皇上。” 另一个小宦官神色微微放松了不少,轻轻拽了拽对方的袖子:“不妨事,只是咱们要进去好好告诉周总管,免得咱们出了力连一点水花都没有。” 那名小宦官点了点头,就一脸不忿地从景福宫侧门绕了进去。 那边禧贵仪带了人过来,向永宣帝娇滴滴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一见禧贵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再想起病怏怏躺在床上的大皇子,就侧过脸去,不愿意再看见禧贵仪的面容。 永宣帝亦是不满,但此刻先着手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为先:“这就是那个行踪可疑的宫女——德妃,是不是那个叫芽儿的?” 德妃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芽儿,点了点头。永宣帝则是侧首看了一眼周德福,虽然是神色平淡,却是叫周德福心中一惊。 周德福正在心中不满手底下人的无用,方才从侧门进来的小宦官就溜到了周德福的身边,将事情给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周德福就不由得握起了拳头:在这后宫之中,就算是主位娘娘也不敢这样直接抽他脸面呢。周德福看了看禧贵仪温婉的面庞,缓了缓气,又恢复了从前谦卑的模样,好似从来没听过方才的话语。 永宣帝自然没主要到旁人在心里的暗潮汹涌,只是用眼神示意何长喜代替自己提问。 芽儿听说了旁的宫人们已经被毒杀的消息,此刻已经是害怕慌乱极了的模样,连忙将事情给吐了一个干干净净:有人联系了自己,并且给自己重金,要求她在今日给乳母早膳里面下上泻药,在趁乳母离开的时候,将没有被收买的宫人给支使走,再对大皇子接下来不闻不问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还不说那人是谁?”何长喜竖起眉毛,历喝一声。 “奴、奴婢的家人在那人手中,奴婢真的不敢说!”芽儿崩溃了一般,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 “你是说,禧贵仪将那个宫女给带了进去?”蒋乔时刻关心着景福宫的情况,此时就是问梧桐。 梧桐点点头:“禧贵仪还说是自己找到那个宫女的呢。” 蒋乔轻轻笑起来:“那我可真要谢谢禧贵仪了。” 本来蒋乔害怕娴修媛察觉到自己插手,才这样选了较远联系的宫人。可如今禧贵仪自己跳出来给蒋乔顶了这事,岂不妙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把论文全写完了,明天日九 第九十八章 · 梧桐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将殿中省在里面的牵扯也讲了出来。蒋乔就不由得点点头:甚妙,禧贵仪不但给她顶了帮助找人的名声,还间接得罪了周德福, 估计还会惹得德妃与永宣帝不喜, 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蒋乔想到这,就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想当出头鸟, 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还是当咸鱼好呀。 含章殿里, 香灌蜡烛的香气浓郁芬芳,直叫娴修媛有些作呕。娴修媛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听着青麦说景福宫那边的情况。 从前娴修媛出手,几乎是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很少出现偏差。如今这样重要的事情, 却偏偏出现了差错——娴修媛除了留下芽儿的性命来指证恭妃之外, 其他人都应当不会再说话了才对,现在那个送膳的宫人却被人久了下来。 -- 第236页 “禧贵仪带了芽儿去的景福宫?”娴修媛轻轻说出声:“那这样说的话, 估计那一名本该悬梁自尽的宫人,也是因为禧贵仪的缘故,才会被人救下来的。” “唉呀,到底是许太后提拔的人呢,是本宫有些大意了。”娴修媛虽然说着可惜的话语,面上确实一片平静。 身后隐隐有走路的脚步声传来,青麦料到是先前被支走的彩云回来了, 加快语速说道:“娘娘, 那位宫人, 要不要趁着他还不能说话的时候,给处理掉。” “不用, 那不就和恭妃一样打草惊蛇里么?”娴修媛懒懒地掂量着一条人命的价格,只是微微一笑:“横竖他的家人还在本宫手上,本宫相信他是知道分寸的人。” 彩云踏着娴修媛话音刚落的时间走了进来,朝着娴修媛说了一遍青麦早就打探过来的消息。 “彩云辛苦了。”娴修媛朝着彩云轻声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本宫将礼物送去景福宫吧。” 彩云又得了一桩吩咐,欢欢喜喜地走了下去。 —————— “你放心,只要你将背后之人给说出来,朕保证你的家人平安无事。”永宣帝看着崩溃大哭的芽儿,面上的神色无比平淡。 有了永宣帝的承诺,芽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所谓的幕后之人给供了出来——正如德妃所想,此人正是恭妃。 永宣帝微微皱眉:他知晓今日是恭妃和德妃一块儿出去的,但他并没有怀疑过恭妃。一来恭妃也是育有皇子之人,永宣帝认为恭妃不可能对着旁人的孩子痛下杀手;二来恭妃不算聪明,怎么能做出今日这样算是缜密的计划,还有这样的人脉将棋子给埋进德妃的景福宫里面呢? 此时奉了永宣帝命令出去的何长喜也走了回来,向永宣帝深深地福了一身:“回皇上,那名宫人清醒过来之后,奴才请杨盛海总管去看了一看,那人就在纸上写下了供词。”话音刚落,满屋的宫人就抖了一下:叫慎刑司的总管去屈尊看望,那可是一件不大美妙的事情。 永宣帝则是接过何长喜递上来的宫词,上头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公妃。莫约是那位宫人虽然识字,但只认得几个字的缘故吧。 “皇上,您可千万要为臣妾和玦儿讨回公道!”德妃经过这一番,更加相信是恭妃下的手,当即就朝着永宣帝跪了下来,满含热泪地朝着永宣帝恳求。二皇子是皇宫里面唯二的皇子,德妃生怕永宣帝因为二皇子而心软,饶过了恭妃。在这一点上面,德妃分得十分清楚:恭妃是恭妃,二皇子是二皇子。无辜的二皇子不会被牵连,但恭妃必须要以死偿命! “现在玦儿还睡着,你回头和朕去一趟延禧宫吧。”人证物证俱在,永宣帝心里面已经有了决断,一边扶起德妃,一边对德妃说道:“朕想先去看一看玦儿。” 见永宣帝挂念自己的儿子,德妃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抹了抹眼泪之后就收了抽泣之声,准备带着永宣帝前往大皇子的房间。 这时候却有人出声了——正是被永宣帝自然忽略的禧贵仪:“皇上,您且等一等嫔妾,嫔妾也想去一道探望大皇子。” 德妃和永宣帝闻言,双双收住了脚步,回首看向禧贵仪。 德妃到底在永宣帝面前服侍得年岁最久,知晓禧贵仪讨不了好,故而抿了抿唇,站在一边不说话。 “你这般搽脂抹粉的,若是大皇子被你靠近,恐怕又要再有一次哮喘了。”永宣帝眉眼间隐隐有着怒意:“还是说,你如今怀着和恭妃一样的心思?” 一顶大帽子凭空扣下,偏生禧贵仪还不能硬气反驳,只好哆哆嗦嗦地说道:“皇、皇上,您误会、误会嫔妾了,嫔妾只是想” 永宣帝此刻烦极了,不想再和禧贵仪有所纠缠,当机立断道:“小禄子,将禧贵仪送回琦玉阁。”既然当初是小禄子将禧贵仪给请了进来,就由他把人给送回去吧。 小禄子面色一苦,还没有开口就见永宣帝甩着袖子、带着德妃娘娘走远了,徒留下面色苍白的禧贵仪。 因着心里挂念大皇子,永宣帝走得飞快,风一般到了大皇子的房间门口,倏然停了下来。 看着负荆请罪跪在门口服侍的乳母,永宣帝免去了对方行礼,弯了弯腰,极为轻声地向乳母问道:“玦儿可是醒了?” “回皇上,方才大皇子醒了片刻,用完药后就想自己看书,叫奴婢出来候着了。”乳母也是极小声地回应:“皇上若是想看大皇子,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许是为了将功折罪,乳母又叩了叩头,轻声说道:“皇上,奴婢替大皇子换下今日所穿的衣物之时,发现了上头沾了许多的花粉——大皇子虽然在那碧梅园玩了一次捉迷藏,但应当不会只在衣裳的中下部分沾染上花粉。” “朕知道了。”永宣帝知道这位乳母是一向专心照顾大皇子的,且看在德妃的面子上,就饶了乳母这一次致命的疏忽:“以后要好生照顾大皇子,绝对没有下一次!” 乳母连连磕头,表示自己不会再犯下这种错误。 永宣帝不再去看乳母,转而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收起自己方才含有暴怒情绪的神色,含了一缕微笑望着德妃:“爱妃且看看,朕这样可是好。” 德妃早已细心擦去了泪痕,重新将松散的头发给绾了起来,此刻望着永宣帝温和笑道:“皇上这样,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永宣帝这才放心起来,抬手推开了大皇子的房门。 -- 第237页 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正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大皇子就抬眼看了过去,看见永宣帝的瞬间就是双目一亮:“父皇!” 永宣帝欢声笑了起来,上前将准备跳下来迎接的大皇子给抱了起来,重新放到了床榻上,笑着说道:“玦儿可是身子感觉好多了?” 见到对自己素来和气的永宣帝,大皇子老成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撒娇和乖巧来:“回父皇,儿臣感觉好多了——叫父皇忧心了,还耽误了父皇的朝政,儿臣实在是愧疚。” “不妨事,父皇是将奏折批完再来看玦儿的。”永宣帝笑意柔软而温和:“方才玦儿是在看书?那给父皇看一看玦儿方才看了什么书?” 大皇子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心中挣扎了一下 ,还是乖乖将方才看的书送了出来,神色有点蔫蔫的:“回父皇,儿臣看的是画书。”时人奉四书五经为圣典,将各色话本、画本和小说都打成妖怪之流,连小孩子所看的画本也不例外。从前大皇子在看画本时,不慎被启蒙师父看见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画本被撕成碎片,自己还要接受惩罚。所以此刻,大皇子心中是颇为惴惴不安的。 永宣帝接过一看,上头是各色好看可爱的动物,组成了一段小故事。一看到这些萌系的动物,永宣帝就不由得想起了从前蒋乔所绣的那些荷包,就轻声笑了一下。 德妃听见了永宣帝的这一声轻笑,就放心地笑了起来,对大皇子说:“母妃不是从前就和你说过,只有认真做完功课才能看么?今日只看在你生了病的份上,母妃就不和你计较了——皇上,你说呢?” “你母妃说得对,这些画本偶尔看一看也不错,但是不可以为此玩物丧志。”永宣帝放下了画本,对大皇子郑重说道。既然是他的长子,是必然要好生学习,好为后面皇子立好榜样的。 等大皇子听话点头之后,永宣帝就贴心地为自己的儿子披上了一层衣服,问道:“玦儿既然如此听话,那将今日在碧梅园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可好?” 提及碧梅园,大皇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难受的复发哮喘的经历,垂下了脑袋,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将事情全都复述了一遍——基本上和乳母德妃所说得不差。 末了,大皇子像鼓起勇气似的,抬首望向了永宣帝:“回皇上,此次突然病发,都是儿臣过于贪玩了,和弟弟是没有关系的!” “父皇自然是知道和瑜儿没有关系的,此事也和玦儿无关,玦儿不要自责就是。不过——玦儿这么喜欢瑜儿?”永宣帝笑容愉悦,用龙爪摸了摸大皇子毛茸茸的脑袋:“朕等会儿就将瑜儿带过来陪着玦儿可好?”大皇子面色一喜,忙不迭地应了下来,甚至想将手中的画本换成正在学习背诵的论语。 永宣帝失笑,又安抚了大皇子几句,转而对德妃垂眸道:“你好好在这里照顾玦儿,等会儿朕会将瑜儿给送过来的,还麻烦爱妃好好照顾了。”这是准备将咸福宫清场,好好对恭妃算一算帐的意思了。 德妃福身应是:“皇上放心吧,臣妾必然会将二皇子照顾好的。” 永宣帝对德妃甚是放心,颔首过后又踏着大步向门口的轿辇走去。 大皇子不愧是早慧的皇子,对着永宣帝暂且什么都不言,对着德妃的小脸却是满脸凝重:“母妃,您实话实说,儿臣今日突发哮喘,可是有旁人的缘故?” 德妃面上的表情微微僵住了一瞬:她不愿意大皇子过早地接触到后宫的阴私之事,也不愿意叫大皇子以为是自己犯了错误。犹豫半晌,德妃轻轻搂住了大皇子,叹气道:“没有旁人的缘故,也不管玦儿自己的事情,是今日不宜出门罢了。” 大皇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儿臣以后出门必然是会看黄历的,不再发生这种叫母妃担心的事情。” 德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将大皇子搂紧,下巴轻轻搁在大皇子稚嫩的肩旁上,呢喃道:“不,是母妃不会再这样了。” ———————— 那头永宣帝出门就坐上了龙辇,全速向咸福宫进发。 恭妃则是在咸福宫呈现一种懵懵的状态:起初听到德妃去求见皇上,恭妃还以为没有什么,只是德妃爱子心切罢了。若是德妃起了疑心,说是她想害大皇子,那德妃可没有证据呀!后来,又传来景福宫的集体中毒事件,恭妃则是在不明所以的同时有了几分庆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但是她收买的宫人全都暴毙了,连人证都没有了。到时候皇上问过来,只咬定是大皇子贪玩就行了。而到现在,什么禧贵仪带来了逃走的芽儿、皇上派了慎刑司的总管审问和御膳房自行上吊又供出证词的宦官这些消息一一传来,恭妃心中怪异感越来越大。 香茹不知道去了哪里,香茵贴身侍奉恭妃多年,自然发现了恭妃不大对劲的地方。 “娘娘,如今皇上都要到咸福宫的大门口了!”香茵面露急色:“您还是不说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大皇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突发哮喘的!” “这个问题,朕倒也是想问一问恭妃。”永宣帝平静无波的声音出现在咸福宫略显空阔的正殿里面,骇得恭妃差点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严重,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只到四千字,剩下五千字移到一号晚上吧 第九十九章 · -- 第238页 “臣、臣妾见过皇上。”恭妃面上是明显的惊骇之色, 回过神来之后笑容也十分勉强:“皇上方才的话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永宣帝未曾搭理恭妃,而是转头望向香茵。听方才这个宫女的话语, 应当是对此次的事件不大知情了。再想一想上回恭妃犯蠢争宠的时候, 这位宫女是极力劝阻的来着。 这后宫里面,并非没有才智俱佳又忠心的好宫人, 只是可惜会用的主子却并不多。 这样一想, 永宣帝的思绪一偏,想起了蒋乔:如今蒋乔已经从沉春阁搬到了永熙宫,一应事情都在茗夏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办完, 不算辜负了他将茗夏指给蒋乔的那点关切。 “最近,是哪个宫女伺候恭妃最多?”永宣帝将思绪回转, 淡淡向香茵问道。 香茵脑中急速回转, 迅速跪下叩头回禀道:“回皇上, 从年节以来,就一直是香茹陪伴在恭妃娘娘左右, 恭妃娘娘甚少点奴婢陪同。” 香茵并不傻,如今这情况,摆明了是恭妃又被香茹挑唆,瞒着自己想要谋害大皇子,却不慎被德妃察觉,还引得永宣帝过来兴师问罪了。香茵自认为对恭妃一直忠心耿耿,但是要在自己性命没有危险的时候。看永宣帝如今的模样, 是不准备放过恭妃了。恭妃一次两次瞒着香茵作死, 香茵觉得只将自己给摘出来, 没有说出恭妃从前做下的事情,是最后一次的忠心了。 “朕知道了。”永宣帝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何长喜, 见对方会意地走下去之后,才继续对香茵说道:“大皇子如今平安醒来,想念二皇子得很,你就将二皇子带去景福宫吧。” “是,奴婢知道了。”香茵成功将自己摘了出来,颇为激动地应了下来。 香茵放下了心,恭妃却急了起来:永宣帝发现了自己谋害大皇子一事,必然是要严加惩罚自己了。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二皇子就是恭妃手里面的一道护身符,恭妃怎么会叫二皇子在此时离开自己呢? “皇上,皇上!”恭妃瞬间朝着永宣帝扑了过去,半拽着永宣帝袖子,面上是一副泫然欲泣表情:“臣妾当年那么辛苦得生下了瑜儿,又亲自抚养瑜儿长到现在,您怎么舍得叫瑜儿和臣妾骨肉分离,让瑜儿饱受思念母亲的痛苦呢?” 永宣帝却是没有半点的动容,他伸出龙爪,捏住了恭妃圆润的下巴,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深水:“瑜儿还小呢,再加上又那么纯粹。只要远离你几年,瑜儿是不会记得你的。” 恭妃骇然睁大了双眼,万万没想到永宣帝一开口就是这样绝情的话语,连半点都不顾瑜儿了——那她可怎么办? 眼见香茵就要走到门口,恭妃心中一急,直接颇为没有形象地喊道:“香茵!你在本宫这里这么多年,本宫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且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不要将瑜儿给带到景福宫去!”但香茵却没有半点理睬恭妃的意思,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永宣帝手上一使劲,将恭妃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甩开,行至上首坐下:“虽然朕心里有了决断,但是朕还是要来亲自问一问你——恭妃,今日碧梅园,你是否是故意邀请德妃母子赏梅花,实则是想暗中谋害大皇子?” 恭妃因为刚才永宣帝甩手的动作,此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听闻永宣帝的问话,先前泫然欲泣的表情变作了泪如雨下——恭妃内心隐隐的后悔在此刻爆发。自然,恭妃后悔的不是自己鬼迷心窍去害大皇子,而是自己没有将事情做得更加隐秘一些,以至于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还有那个芽儿,居然敢供出自己!恭妃有些咬牙切齿:等一下她就要立刻传消息出去,让陈家的人把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的家人全给处理掉! “哭够了?”永宣帝看着哭哭啼啼的恭妃,自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神色颇为不耐地问道。 “皇上既然有了决断,又为何要来询问臣妾呢?”恭妃哽咽半晌,还是嘴硬道:“回皇上,臣妾并没有想蓄意谋害大皇子——今天早上的那一场意外,不过是皇子们贪玩、宫人们疏忽才导致地意外罢了。” “证据确凿,恭妃你居然还想抵赖么?”永宣帝怒极反笑:“不论是那个叫芽儿的宫女,还是送去被下了毒药的午膳的宦官,可全都指证是你恭妃的吩咐——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地方?” 永宣帝话音刚落,就想起了方才在景福宫的时候,德妃对自己的话语,又看了看此时恭妃身上所穿的衣物,敏锐发觉恭妃此时换了一声衣裳,就即刻冷冷吩咐道:“小寿子,你立刻将恭妃换下来的、今早所穿的衣服给朕拿过来!”、 恭妃还在一旁有些搞不清楚永宣帝为何下了这道命令,但从方才永宣帝的话语中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连忙停下了哽咽,向永宣帝面露疑惑:“皇上,那个给景福宫宫人下毒的人,指认了臣妾?” 恭妃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永宣帝想起景福宫倒了满地的宫人,心情愈加恶劣起来:那群宫人玩忽职守、愚钝不堪,险些叫大皇子丧命,自然该被狠狠地惩处一顿,但罪不至死。 “自然是指认你这个毒妇!”永宣帝狠狠地拍了拍交椅上的扶手:“为了不暴露自己斩草除根,一下子害死了十几个宫人!依着朕看,连武兴帝时的华贵嫔都没有你狠毒!” 武兴帝算是永宣帝的曾曾祖父,其后宫里的华贵嫔可是“名留青史”的毒妇。恭妃虽认自己起过一些不得见光的心思,但还不至于落到与华贵嫔一个档次。 -- 第239页 “在皇上心里,臣妾居然是和华贵嫔一样的么?”恭妃的嘴唇有些颤抖,无法忍受自己受到永宣帝这样看待。 “你居然自认为没有华贵嫔狠毒么?”永宣帝想起了孟太医所说过的话,眉眼中是深深地嫌恶:“不但蓄意调走宫人,引得大皇子往有柳絮的地方走,还在茶点、果茶之中都下了会叫大皇子更容易引起咳疾的坚果!你甚至不惜利用瑜儿,在他身上弄了一层浓浓的花粉!” 恭妃是越听越迷糊,但还是坚持咬定大皇子贪玩的原因,在连连否认上述话语的同时,顺便将调走宫人也给一块否认掉了:“皇上!皇上!臣妾发誓,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以上的行为啊!” 恭妃尖利的嗓音刚刚收住,何长喜就和小寿子赶了回来。一人身后带着被捆起来的香茹,一人手上拿着一大一小两件厚重的华衣。 恭妃扭过头去,一眼就看到颇为心虚的香茹,脑子三转两转,才察觉到一点香茹往日的不大对劲,但又不知所以然。 “小寿子,你先说给朕听一听。”永宣帝用下巴先点了点小寿子。 “皇上请看。”小寿子往前走了一步,在旁边宫人的配合之下,将两件华衣抖了起来, 华衣是冬装的样式,最外头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绒毛。随着小寿子等人的动作,无数扑鼻芬芳的细碎花粉从华衣中被抖落了下来。 永宣帝立刻就想起了大皇子乳母曾说过的话,不由点头:玦儿中下的衣裳上被蹭上的花粉,应该是瑜儿穿着华衣,缠着玦儿的缘故。 恭妃看着眼前如细雪一样纷飞的花粉,恭妃算是彻彻底底地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花粉,对哮喘病人来说也是发物——恭妃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特意邀请德妃母子前往碧梅园赏花,抱的就是让大皇子不慎吸入花粉的小心思。 可恭妃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衣裳上添加上花粉啊! 再想想永宣帝口中加了坚果的糕点和果茶,给景福宫宫人下毒的宦官,恭妃才发觉是有人悄然坑了自己一把,为自己做了许多细致工作。 会是谁呢?恭妃不由冷汗涔涔,在脑海中快速地过着一个又一个妃嫔的名字——咬定大皇子贪玩的这个主意如今行不通了,永宣帝根本已经确认她是这些细致工作的主谋人了,唯有找出可疑的妃嫔,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就在恭妃大脑飞速转动的时候,永宣帝示意小寿子退下,又转头点了点香茹:“这就是那个最近服侍恭妃最多的宫女?” 何长喜福了福身,回道:“禀皇上,这位宫女就是香茹。”末了,何长喜又颇为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奴才方才去简单问了问有关香茹的事情,发觉香茹是被陈家给送进宫来的。” 永宣帝微微挑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恭妃尖锐的声音猛然想起:“皇上!臣妾想起来了!今日早上,臣妾和瑜儿的衣裳都是香茹挑选的,臣妾完全不知道上面还会有花粉这种东西啊!” “除此之外,臣妾对糕点果茶和下毒的事情,也是统统不知的啊!”恭妃伸手指向被捆住的香茹,不顾形象地爬到永宣帝身边,神色慌乱又哀伤:“一定是有人买通了香茹,以此来陷害臣妾的!” 永宣帝看得微微一愣:只看恭妃的神情,似乎所说并非是假——难道是旁人做下了这件事情,然后嫁祸给恭妃的么? 香茹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并没有被捂住嘴巴,此刻张嘴就嚷道:“娘娘,那些事情分明都是您吩咐奴婢去做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全都推到奴婢的身上来呢?” 恭妃就是再愚笨,也能看出来香茹是受了旁人指使的。 “贱/婢!”恭妃双目有些发红,狠狠地盯着香茹,好像要上前生生把香茹撕开一样。 “娘娘,既然您不仁,就不能怪奴婢不义了!”香茹倒是一副英勇无畏的模样:“虽然奴婢的家人在娘娘手上,但奴婢是不会受到娘娘威胁的!” “皇上,奴婢指证恭妃娘娘,蓄意谋害大皇子!”香茹咬着牙,仿佛豁了出去一般。 恭妃再也忍受不住,顿时理智全失,向香茹扑了过去。 “给朕按住恭妃!”永宣帝冷冷一喝:“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 恭妃的心一再坠落下去。对于恭妃而言,香茹的证词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将整个事情都压在了恭妃的身上。 “皇上,皇上!臣妾承认是有谋害大皇子之心!”恭妃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但臣妾只是调走了宫人,引得大皇子前去柳絮那边而已!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对于其他事情是一概不知道的!” 恭妃在这边尖叫,香茹也不甘示弱地揭开恭妃的老底:“娘娘,您不是从苏贵嫔诞下大公主的那日就开始抱怨,说皇上来看二皇子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么?还说大皇子不过是个病秧子,怎么配和二皇子争宠爱呢!除此之外,您还不断地说其他妃嫔主子是狐媚皇上的贱/人” 越听,永宣帝的面色就愈加难看。他知道恭妃心胸有些狭窄,但不想居然到了这般恶毒的地步,以至于怨怼皇帝、谋害皇嗣、嫉妒妃嫔 若是大皇子一事被恭妃做成功了,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妃嫔皇子会遭到谋害呢。 何长喜见到永宣帝看向在地上挣动的恭妃的目光里满是厌恶,立刻就乖觉地亲自上前为恭妃在嘴巴里塞上干净的木条,口中还十分有礼貌地说道:“恭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 第240页 布条一塞进恭妃的耳朵里面,正殿里令人耳膜不适的尖叫声就停了下来。 “将陈氏压到咸福宫的后殿里面关押。”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恭妃,自觉后续的处理是一件麻烦事情:“等朕的圣旨下来,再行处置。” 随即转头指了指香茹:“一切听从陈氏吩咐的宫人,全都杖毙,在宫人住的地方展示一天再扔进乱葬岗里面——叫那些黑心的宫人们看一看,助纣为虐、谋害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何长喜赶紧应下,小心周全地服侍永宣帝上了龙辇,再留下小寿子处理咸福宫的残局。 小寿子先是吩咐大力宫人们将恭妃送进后殿,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若是恭妃娘娘要一些水和吃食,你们记得不能耽搁。” 虽然皇上口口声声称呼恭妃为“陈氏”,但到底还没有真正地废掉恭妃,只能将恭妃继续当主子来服侍着了。 随即,小寿子就将目光落在了香茹面上,憨厚开口道:“香茹姑娘,你且放心,皇上虽然要将你杖毙,但是你的家人们是不会因为陈家丢掉性命的。” “还愣着做什么?将香茹姑娘拖下去吧。”小寿子轻轻叫手中的小拂尘一甩,已然有了几分何长喜的影子。 ———————— 永宣帝先去了一趟景福宫,瞧见大皇子和二皇子玩得极为开心,才放心地对德妃说:“这几日,恐怕要麻烦你好生照顾二皇子了。除了你,旁人都不大放心。” 德妃虽是应了下来,但面上仍有惊魂未定的后怕之色:“皇上的吩咐,臣妾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只是” 永宣帝瞬间意会了德妃的意思,平淡说道:“你放心,朕不会轻易放过陈氏的只不过,她毕竟是为朕诞育了二皇子,又在后宫中服侍了朕多年,朕决定留她一条性命。至于她所买通的宫人,朕已经全都吩咐杖毙了。” 德妃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多谢皇上为臣妾做主。” “德妃不用多礼,朕就先回建章宫了。”永宣帝扶起了德妃,就马不停蹄地往建章宫赶,准备在晚膳之前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结局。 而当永宣帝回到建章宫的时候,发觉慈安宫的陈嬷嬷已经等在门口了。 “陈嬷嬷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母后有事情?”恭妃之事估计早就传到慈安宫去了,故而此番见到陈嬷嬷的永宣帝并不感觉惊讶。 陈嬷嬷按照规矩行了一礼,随后就摇头说道:“太后娘娘听说了恭妃的事情,所以亲自来问一问皇上。因着皇上许久未回来,太后娘娘就坐在里面等了。” 永宣帝有些厌烦地捻了捻手心:刚刚处理完恭妃的糟心事,现在还要应付许太后。 恭妃自作自受,许太后是不会看这种蠢人半眼的,那么许太后只为一个目的而来——二皇子的归处。 再算算时间,端妃的病,也应该痊愈了。 永宣帝虽然心中对许太后的到来无比厌烦,但面上却是一派和如春风的笑容,和陈嬷嬷一道走进了建章宫的正殿。 “儿臣见过母后,让母后久等了。”永宣帝拱手向许太后行了一礼。 “哀家等的不久。”许太后笑意温和:“只是不知道恭妃之事,真相到底如何?” 永宣帝心底嗤笑了一声,口中耐心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早就知道的许太后说了一遍,随后淡淡道:“恭妃犯下如此多的恶事,必然是罪无可恕的,但因为诞育皇嗣,朕只打算把恭妃废作庶人,永远安置在咸福宫的后殿之中。” “那二皇子呢?二皇子毕竟还小,摊上这一个生母也是不容易。”许太后果然提及二皇子,眼角眉梢间都是对二皇子境遇的感叹。 “从今往后,二皇子的生母就不是恭妃陈氏了。”永宣帝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排二皇子的去处:“这样恶毒的妃嫔,不配作皇子的母亲。” “哦,皇帝已经想好了么?不知将来谁是二皇子生母?”许太后听见永宣帝的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想要抚养二皇子或者推荐端妃抚养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但是许太后也不打算强硬争取,毕竟在施家一族被彻底铲除之前,她和永宣帝是利益共同体,没有必要为这等小事撕破了脸皮。毕竟二皇子天生痴傻、适合当傀儡,但能够成功登基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现在如今要注意的,就是究竟是何人要抚养二皇子。如果是娴修媛,那许太后必定是不会同意的。 “是文妃。”永宣帝沉了沉声音,向许太后说道。 许太后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皇帝是指文充媛?”不仅要给皇子,还要给特意抬了妃位? “文充媛之前小产过一次,太医说过往后极难怀上孩子——所以,朕原本就打算将来给文充媛一个孩子。”永宣帝缓缓说道:“母后可是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说起来,文充媛小产的事情和端妃也有一定的关系。许太后的眼神闪了闪,点头道:“皇帝想得很周全,哀家是没有意见的。” “母后没有意见就好。”永宣帝也朝着许太后笑起来,眼神微微往御桌上看去。 “看来皇上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呢,那哀家就不在这里打扰皇帝了。”许太后站起身子,在动步之前望着永宣帝深深说道:“只剩下几天了,皇帝。” 永宣帝微微瞬间就明了了许太后的意思,轻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第241页 ———————— 等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建章宫全都点上了灯柱。 永宣帝将后续送上来的奏章全部改完,心里颇为松了一口气。何长喜见缝插针,将司寝司的总管给领了过来:“皇上,该到翻牌子的时辰了。” 永宣帝下午即刻就发了将恭妃贬为庶人,禁足在咸福宫后殿的圣旨,但是并没有将文充媛抚养二皇子并且晋为文妃的圣旨给下下来。按理说,永宣帝此时应当去潇湘殿,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文充媛,叫她提前准备准备的。 “去永熙宫吧。”永宣帝在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选择去蒋乔那边。 只有在蒋乔那边,永宣帝才能感到彻底的放松和愉悦。 “何长喜,你记得去潇湘殿一趟,告诉文充媛无事多去景福宫见一见二皇子。”永宣帝对何长喜轻声吩咐道:“等你回来了,再服侍朕去永熙宫吧。” 何长喜赶紧应下,脑袋一缩就往文充媛的潇湘殿小跑而去。 等到了潇湘殿,何长喜就被文充媛的贴身宫女给请了进去。 文充媛见了何长喜,不像旁的妃嫔那样面露客气的微笑,而是依旧冷淡着一张苍白色的脸。 “何公公怎么来了?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方才才从建章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今晚明贵嫔侍寝啊?”文充媛正倚在窗户边上懒懒地翻书,看向何长喜的目光全然都是拒绝:“若是皇上突然改了主意,那也不要来找本宫。” 何长喜嘿嘿一笑:“娘娘您误会了,皇上叫奴才来,是为了给娘娘传一句吩咐。” 文充媛的眉眼间这才放松下来,合上了书本,对何长喜露出几分笑意:“可是皇上又要本宫写诗作画了?”这些事情文充媛爱做,自然乐意去做。 何长喜见文充媛会错了意思,就连连摆手道:“娘娘别着急,皇上吩咐娘娘的是多去潇湘殿看一看二皇子。” 文充媛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永宣帝此举的意思。在思虑了片刻之后,文充媛朝着何长喜露出一个微笑:“本宫知道了,何公公回去好好替本宫谢一谢皇上吧。” “娘娘就放心吧——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奴才告退。”何长喜看见文充媛干干脆脆地应了下来,不由面上一喜,十分恭敬地告退了。 “娘娘,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有心要叫您给抚养二皇子?”知画小声地问文充媛:“二皇子可是天生痴傻,娘娘不要再考虑考虑?” “本宫从前也见过几次二皇子,虽然说傻傻呆呆的,但胜在乖巧可爱,不怎么惹事。”文充媛却是打定了主意:“而且,本宫要想向端妃和许家复仇,手上总是要有底牌的。” 只要她好生照顾二皇子,二皇子就会是她的一道免死金牌。 “恭妃是因为二皇子才被晋为妃位的,如今恭妃做了这样的错事,皇上很可能直接将二皇子的生母换做别人。”文充媛悠悠地补充说道:“若真是这样,那本宫晋升为妃位也是指日可待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文充媛和端妃并列妃位,但文充媛的膝下育有二皇子,自然是能将端妃给死死压制住了。 “知画,去准备一些二皇子喜欢的玩意儿吧。”文充媛哼着小曲,心情颇为愉快地吩咐下去。 天上掉下来一个儿子,叫端妃知道的话,恐怕脸都要被气歪了。 ———————— 蒋乔得了永宣帝来永熙宫侍寝的消息,神色淡定地吩咐宫人们下去准备东西。 锦瑟在一旁颇为担忧地问道:“可是皇上压根没有察觉娘娘有孕的消息,不然怎么会还点娘娘这儿侍寝呢?” 茗夏在一旁噗嗤一笑:“如此一说,锦瑟你懂的可就不多了——谁说皇上点了事情,就一定会真的侍寝呀。” 蒋乔习惯性地抚了抚小腹,温和笑道:“茗夏说的对,皇上估计是白天糟心事情太多,想来听一听好消息罢了。” 只想想看这段日子大膳房和殿中省对自己的照顾,蒋乔就敢说永宣帝必然是知道了自己怀孕一事的。 茗夏点了点头:“娘娘的龙胎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也算是稳定了下来。加之马上施贵太妃和顺王就要离开京城,是个好时机。” 茗夏对于前朝的事情有一种颇准的直觉,她认为施贵太妃离开京城,不但不会将烦扰带走,还会将麻烦扩大到极广的地方上去,甚至连后宫之中的目光都会被牵扯到。 “算算时间,皇上应当来了吧?”蒋乔发觉永宣帝似乎很喜欢自己在门口等他,每次都是算准了时间到门口侯着的。 “娘娘将这个软毛披风给披上吧,毕竟夜晚风凉。”自从蒋乔被诊出有孕以来,茗夏算是彻底融入了老妈子这个角色,凡事都会不厌其烦地给蒋乔考虑。 蒋乔看了一眼披风,是衬托自己肤色的金粉色,就欢欢喜喜地拿过来披上了,再由茗夏扶着前往永熙宫门口等待永宣帝的到来。 不知为何,永宣帝觉得今日的轿辇走得格外地慢,周身的气压是越走越低。 “皇上莫急,再转过一个拐角,就到明贵嫔娘娘的永熙宫了。”何长喜敏锐地察觉到了永宣帝趋于爆发的心情,立刻上前回复了一句。 永宣帝轻声嗯了一下,在转过拐角时就看见了永熙宫匾额下金粉色的身影。 “皇上来啦!”蒋乔照旧小跑着迎了上去,笑容和嗓音都格外地甜软。一身金粉色披风,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蒋乔衬得眉眼温柔如雪。 -- 第242页 永宣帝下了龙辇,格外小心地将蒋乔给扶住:“汉白玉的石板有时候还是挺滑的,爱妃要小心摔倒才是。” 蒋乔温顺地点了点头:“臣妾记住了,保准以后走路都很小心,不叫皇上担心。” 只和蒋乔短短说了这几句话,永宣帝就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得颇好,拉着蒋乔的手往里头走。 “方才一看见爱妃,朕就发现爱妃长胖了——可是最近吃得太好?”永宣帝笑意吟吟,在穿过永熙宫大院的时候轻声问着蒋乔。 蒋乔的耳尖就是一红,向永宣帝哼道:“臣妾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胖的呢!”随后又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拧了拧身上的衣服,娇怯道:“等进了屋,臣妾就告诉皇上原因。” 永宣帝抿了抿要上扬的嘴角,闷笑着回答了一句:“爱妃可要说到做到。”说罢,就一脚踏进了永熙宫的正殿。 一进去,永宣帝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那是在沉春阁时的温馨感,并没有因为骤然空旷的正殿而散去。不像有的妃嫔,晋升了主位之后,满宫里都是冰冷冷的感觉了 “爱妃,朕问你一个问题。”永宣帝的满意心情到了极点:“爱妃觉得,明昭容这个称号好不好听?” 蒋乔被永宣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弄懵在了原地。 明昭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红包哦 抱歉来晚了,因为突发糟心事情才到了现在 文案改了,以后星期二星期四不更,其他时间都是更的,有事请假 第一百章 (修改结尾) · 永宣帝的后宫子嗣稀少, 凡是宫妃有孕,都会循例晋升一级。若是永宣帝心里高兴,还会直接晋升两级——比如当年的文充媛, 就直接从容华晋为了贵嫔。 从知晓自己有孕开始, 蒋乔就想到永宣帝必然会给自己晋位的。而蒋乔已是主位,永宣帝必然不会连进两级, 只会在九嫔之中择一个席位给蒋乔。 蒋乔这段日子在闲暇时也暗暗猜测过, 大约是充仪修容这样的下六嫔,还真没想过上三嫔的位置。永宣帝却是大气,一开口就许了昭容的位置——至于为什么不是昭仪, 蒋乔估计是柔妃曾经封过昭仪,对于暗戳戳帮助顺王给自己捅刀的柔妃, 永宣帝应当是厌恶极了。 永宣帝也随着蒋乔的动作停下, 唇边含了一缕兴致勃勃地微笑, 对蒋乔道:“爱妃怎么忽然停下了?” 蒋乔从自己的心思中抽身出来,对着永宣帝缓缓眨巴了一下眼睛, 摇着永宣帝的手说道:“皇上怎么突然要晋封臣妾呀——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臣妾想告诉皇上的消息?” “朕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没有说要晋封爱妃。”永宣帝忽然收了微笑的面色,对蒋乔正色道:“倒是爱妃,被朕略微试探了一下,就将自己犯了欺君之罪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只听着永宣帝仍是一口一个“爱妃”的模样,蒋乔就知道永宣帝可没有生气,只是想逗逗她罢了。 永宣帝兴起, 蒋乔自然是不会做出降低永宣帝好感的事情来。 于是乎, 蒋乔就鼓起面颊, 微微嘟起柔软嫣红的嘴唇,软着嗓音说道:“还是皇上英明神武, 臣妾知罪了。” 说完,蒋乔就咬住了下唇,一副崇敬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双眸水光盈盈地望向永宣帝。 “别以为说些好话,朕就会饶过爱妃。”永宣帝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咳嗽两声以掩饰过去,仍是板着一张脸。 蒋乔有些站累了,就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懊恼模样:“那等臣妾和皇上进去,臣妾随便皇上惩罚就是了。” 永宣帝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就继续拉着蒋乔的手往美人塌那边走,口中说道:“看在爱妃如此诚恳的份上,朕也不愿意重重处罚爱妃,那朕就罚爱妃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朕说来。” 莫约是觉得这个惩罚不大严重,有失自己的天子威严,永宣帝想了想还是补充道:“除此之外,爱妃还要给朕绣上好些东西,随朕指定,不能只是简单的荷包了。” “是,臣妾知道了。”蒋乔随着永宣帝的脚步走,口中蔫蔫地应了下来。 永宣帝心中暗暗失笑,将蒋乔颇为小心地安坐在美人塌上,再在蒋乔身边坐下。望着蒋乔明显蔫掉的神色,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随手指了指蒋乔手腕上那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说道:“朕瞧着爱妃手上这个玉镯不大好,昨日殿中省新到了几对冰蓝色的和田玉镯子,就赐给爱妃,如何?” 相较于金银等物,蒋乔还是喜欢颇为淡雅的玉饰品。 “那臣妾多谢皇上。”蒋乔闻言就是眼前一亮,面上如永宣帝所愿,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 说完这话之后,蒋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神色从方才的惊喜变作款款深情和欢喜。她用一只手握住永宣帝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语气中是难以掩盖的雀跃:“皇上,臣妾有孕了。” “甚好。”永宣帝感到自己心头一阵由衷地高兴,拍着蒋乔的手说道:“等过上几天,朕再下旨封爱妃为明昭容。” 到时候和文充媛抚育二皇子、晋为文妃的圣旨一道传出去,分在蒋乔身上的目光就小了许多了。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打算,永宣帝才决定直接给文充媛晋位的。 蒋乔则是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晋了九嫔之位,虽然有些扎眼,但有上头有一位“怀孕”的柔妃盯着,自己倒也不算什么。顺利生了孩子之后,自己估摸着就是妃位了。之后再养一养孩子,又是每三年一次的选秀,永宣帝就会慢慢将目光放在新人上面了。 -- 第243页 养着孩子在妃位养老,岂不妙哉? 但蒋乔心中转念又想:这个孩子若是女孩,倒是还好——大晋朝的公主地位颇高,不论将来是否得到永宣帝的疼爱,只要有自己这个母妃在,自然能在夫家活得顺风顺水。但若是个皇子,凭着自己的生性,必然是会让这个皇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的。 后宫中第一个健康的皇子,到时候可是要聚集多少恶意的目光呢? 蒋乔自身发展出来的人手,加上薛意如和常良媛的帮忙,也算是防护重重了。但为了确保以防万一,还是需要永宣帝的尽力帮忙才行。 不是略微插一下手的程度,而是尽力而为。 然而蒋乔将这点子忧虑深深藏在眼底,面上只是看着永宣帝傻乎乎地笑:要想永宣帝做到全力保护,就要选绝佳的表演时机。 “皇上,臣妾可以为您诞下孩子了,是臣妾和您的孩子。”蒋乔低低说着,语气缱绻而又温柔。 永宣帝心头一晃,朝着蒋乔低低笑道:“朕很期待这个孩子。” 一旁的茗夏看准时机,将准备好的茶水给端了上来:“皇上,还请用茶。”又给蒋乔到了一杯养生的参茶。 永宣帝略微皱了皱眉头:“这端茶倒水的事情,怎么轮到你这个贴身宫女来做了?”按道理,这应该是底下二等宫女的事情才对。 “皇上,如今臣妾刚刚过来永熙宫,宫殿变大了,但臣妾还没去殿中省挑人,跟着臣妾过来的宫人们不够用,都忙着呢。”蒋乔含笑向永宣帝解释。 茗夏就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补充道:“回皇上,如今娘娘身子与往日不同,所有要入口的东西还是奴婢亲自来做得好。” 永宣帝微微颔首:“既然爱妃的人手不够用——何长喜,你去殿中省走一趟,叫周德海挑一些得用乖巧的人给明昭容送过来。” 何长喜此时面上一片喜气,对着永宣帝笑眯眯应下:“皇上放心,奴才肯定会叫周德海给昭容娘娘送来合适的人选。” “对了,爱妃可有决定新的一品宫女的人选?”说起宫人一事,永宣帝又想起来这件事情,不由关切问道。 蒋乔点头回道:“臣妾从以前的二品宫女里面挑了一位,是名唤时兰的那个。” 这件事情,是经过蒋乔仔细考量、茗夏她们的意见以及二品宫女们的个人意见才决定的:四位二品宫女之中,梧桐负责情报工作,是不好成为一品宫女,叫人记住名字的;素云则是身强体壮,是武力担当,但论聪慧是排在最末一位的;青琐是随着蒋乔从避暑行宫来的,自觉资历不够,主动辞了这个职位。剩下的,只有一个时兰比较适合了。 “嗯,爱妃选的,朕是放心的。”永宣帝轻声道:“爱妃可是用过晚膳了?” 蒋乔就点了点头:“回皇上,臣妾用过了,只是用得不多,如今想睡觉得很。” “那爱妃快去沐浴,朕好早些配着爱妃入眠。”永宣帝知道蒋乔胃口不佳,颇为心疼地目送蒋乔进了沐浴间,转头又对何长喜吩咐道:“回头让御膳房悄悄地为明昭容准备膳食。” 何长喜忙不迭地应下,就听永宣帝道:“罢了,你现在就去一趟御膳房吧,顺便带一点好克化的膳食过来吧。” 因为何长喜的摸黑跑腿,蒋乔再舒服地洗完澡之后,就见小几上热气腾腾地放着一碗虾仁蒸蛋。 “臣妾多谢皇上。”蒋乔晚膳的确用得不多,洗完澡之后就觉着有些饿了,此刻便在心中感慨:要是体贴起来,永宣帝的确是一把好手。 “小心烫着了。”永宣帝笑吟吟地看着蒋乔用了一会儿蒸蛋,就自行去沐浴了,出来后是和蒋乔盖着被子聊了一会儿天。 等身侧突然没了声响的时候,永宣帝偏头,看见蒋乔安然恬静的睡眼,不由勾了一下唇,也合眼睡去。 ———————— 深夜里,有人安然入睡,也有人在做着自己的打算。 “娘娘可别写字了,灯烛昏暗,小心将眼睛看花了。”白穗为娴修媛小心翼翼地奉上了一盏茶,轻声说道。 娴修媛巍然不动,凝神将手底下的字全部写完,才平淡问道:“彩云睡了” 白穗微微点头:自从彩云“成功”上位以后,主子就将青麦安排去了外面做事情。在旁人眼里,是彩云在娘娘这里分外得宠的表现,但她和青麦眼里都明白,娘娘这是打算降低青麦的存在感,好让青麦更好地打听一些情报。 “奴婢去将青麦叫进来。”白穗觑着娴修媛的神色,福身下去了。片刻后,青麦就过来了。 “奴婢见过娘娘。”青麦深深地福了一个身,头上的发饰极为简朴,非常贴合“失意的一品宫女”的身份。 “本宫记得你喜欢蔷薇绢花。你放心,你该有的东西,本宫都给你留着呢。”娴修媛望着青麦,唇边是娴雅的笑容,转而另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德妃那边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已修 第一百零一章 · 在恭妃事件过后, 德妃虽然欣喜于恭妃被废位幽禁——这意味着,会威胁大皇子生命的一个因素已经消失不见了。 然而德妃仍旧是忧心忡忡的:同为皇子的生母,她在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 准确无误地猜到了恭妃的动机。 是为了二皇子更好的未来。或者还有那么一点, 恭妃自己对权力的愚蠢肖想。 -- 第244页 德妃自己心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然她不可能会因为恭妃的那点“连累皇子不受皇帝喜欢”的话语而牵动心神, 犯下险些不曾挽回错误。 但是德妃和恭妃终究是不同的:一个天性温厚, 一个生性尖酸;一个爱孩子胜过一切,一个也爱孩子,但也想得到其他的东西。 德妃在自己心里有些别扭地承认:她从不曾对二皇子起过恶念, 一方面是因为大皇子体弱吸引了她大部分时间的关注点,另一方面则是二皇子天生痴傻, 永宣帝纵然没有嫌弃, 但还是更偏向于大皇子一点, 也仅有一点点罢了。 这一点点,或许就是引燃恭妃这次计划的最后一把火。德妃总是会想起这一点, 然后再想起在咸福宫后殿日夜啼哭、寻找二皇子的恭妃。 后宫里从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新人。再过两年不到,就又是秀女大选的日子。妃嫔们源源不断地进入宫中,必定会生下新的皇子。到时候,还会再出现另一个恭妃,来谋害她心爱的玦儿么?又或者,会有新的皇子获得永宣帝的宠爱, 而将她变得和恭妃一样么? 恭妃之事虽然结束, 但德妃的内心却饱受煎熬、担忧和后怕, 面上却偏偏要和从前一样温和,在大皇子面前更是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娴修媛一眼就看出了德妃内心的想法, 只在心中缓缓嗤笑:有了宫中最高的位份,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性,真乆丗洸是叫她看不起。 不过娴修媛很是高兴,因为她当时废了大力气,收买下香茹的时候,就是为了三个目的:其一,恭妃被废,高位妃子变得更少,二皇子归于除许家势力之外的妃嫔;其二,让永宣帝放下因为二皇子所有的顾忌,放心清算陈氏一族;其三,顺利除去颇受永宣帝喜爱的大皇子,让德妃崩溃的同时,将忠国公势力拉拢到安国公这边来。 果不其然,二皇子即将交给和端妃有血仇的文充媛抚养(娴修媛从文充媛几次去看望二皇子并带玩具的行为猜出了永宣帝的打算);永宣帝则是好好算了算陈家仗着恭妃犯下的罪行,顺带动了动陈家最新投靠上的许家。唯有第三的目的,被突然出现的明贵嫔给打乱了,又因为禧贵仪的多管闲事,险些暴露了娴修媛。 明贵嫔倒也罢了,糊里糊涂的,可是禧贵仪 想到这,娴修媛冷冷一笑,将放入小本本的禧贵仪按下去暂且不表,转而决定了第三个目标的后续:虽然大皇子没死,但是德妃的确心理有点崩溃了。她身为未来的好皇后,却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帮助她的夫君永宣帝来解决朝堂上的一些难题。 于是乎,娴修媛“偶然”遇见了一次在碧梅园垂泪的德妃。 “臣妾见过德妃娘娘。”娴修媛眉眼含笑,好像半点没发现德妃肩膀微微颤抖地背影,上前行了一礼。 正在悄然哭泣、释放自己心中压力地德妃猛然一惊,有些慌张地擦完眼泪之后,就回过身来,努力地维持着平静的声音:“原来是娴修媛呀,快起来吧——娴修媛也来碧梅园赏花么?” “是的,德妃娘娘。”娴修媛轻轻点头,随即环顾了整个碧梅园一圈,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感:“不过,臣妾还以为娘娘不会愿意再来看碧梅园呢。” 德妃像是被触及了内心,低声喃喃道:“本宫也以为可玦儿很喜欢这里的碧梅。”从前玦儿身子更弱的时候,愿意只为了看一眼碧梅而绕好远的路。如今身子好一些了,难得能亲自过来一趟,却被自己的庶母算计,连喜欢的弟弟都被利用。玦儿以后想起这件事情,还会愿意来这儿么?还会安心地待在她的身边,而不是整天担惊受怕么? 德妃在心里控住不住地想着,脚下也一个不稳,往后踉跄着走了一步。 娴修媛赶紧上前扶住德妃,假装没有察觉到德妃的些许不对劲,转而说道:“德妃娘娘且小心一些——对了,德妃娘娘没有带着贴身宫女过来么?” “带了,正是让她守着碧梅园的门呢,若是有人来了一定要进来向本宫汇报。”德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如今娴修媛没有看到雨烟在门口,那估计是又被哪一朵漂亮的花给吸引了目光吧。” 白穗在娴修媛的身后不曾出声,却默默地记下了“雨烟喜欢漂亮的花”这样可能微不足道但有着奇妙作用的小情报。 “恕臣妾冒昧,臣妾觉着德妃娘娘方才在伤心哭泣。”派人将雨烟引走的娴修媛盯着德妃泛红的眼眶,唇角勾起一缕笑意:“臣妾虽然和德妃娘娘不尽相熟,但臣妾愿意倾听德妃娘娘心中的苦恼——如果德妃娘娘愿意的话。” 嘴上虽然是询问的话语,但娴修媛的内心有着足足九成的把握能叫德妃开口倾诉。 原因无他,只因为德妃自己快要崩溃了——大皇子面前她要维持母亲的高大形象;在永宣帝面前,她只是一个妃妾,无法倾诉自己可能被斥为“胡思乱想”的心思;这满宫的妃嫔几乎没有一个与她亲近的;而身边的宫女虽然从小服侍自己,但终究是奴婢,无法叫德妃放下自己上位者的傲气。 说起来,娴修媛和德妃只是关系和谐的点头之交罢了,但是娴修媛从来都没有和德妃交恶,甚至帮过德妃几个小忙,而且平日里以端庄娴雅的形象示人——不是端妃那种装出来的贤惠,而是切实刻在骨子里面的气质。自然,也仅仅在气质上面罢了。 -- 第245页 可对急需倾诉的德妃来说,娴修媛已经足够合格了。 于是,德妃由着娴修媛将其扶到碧梅亭中坐下,带着点轻微的哽咽说起了自己的心事。自然,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颇为阴暗的想法,听起来只是一个母亲兼妃妾的小小担忧罢了。 娴修媛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细细开导着德妃。等到德妃的心情缓慢回转,快要升到正常水平的时候,娴修媛就停下了开导的话语,轻声叹了一口气。 一直在低头倾诉的德妃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一抬头就看见娴修媛的面上不知不觉爬上了些许的忧愁。 “娴修媛,你怎么了,怎么莫名叹气呢?”德妃遵循着自己老好人的习惯,下意识地问道。 “其实臣妾和德妃娘娘一样,心里也是有很多忧愁的。”娴修媛幽幽说道:“正所谓人心难测,像臣妾这样没有孩子的,自然是担心自己会失宠和旁人的无端算计。而像娘娘这样的已经诞下皇子的,必然是为皇子的安危与健康忧愁了。” “前些日子娘娘定然因为恭妃的事情而受了惊吓。”娴修媛将话语踩在德妃最为担忧的地方:“若是将来还有像恭妃这样的人出现”娴修媛话音未落,就将自己的嘴捂了起来,向德妃弯腰道:“臣妾一时嘴快失言,绝非故意诅咒德妃娘娘和大皇子。” “本宫知道,娴修媛不必如此紧张,其实本宫心里也是有这样隐约的担忧的。”德妃笑了笑,在宫里多年的习惯让她穿插上了一句客套话:“怪不得皇上从前在本宫这里夸赞娴修媛呢,之前没觉得,如今才算了解了皇上的称赞之词。” “德妃娘娘谬赞了。”娴修媛低头抿嘴一笑,很是害羞的模样,嘴中却依然说着自己计划中的话语:“不过娘娘如今的处境,却是让臣妾想起了史书上安王其母妃张贤妃的事情。” 德妃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了安王和张贤妃的事情:根据大晋王朝传下来的规矩,各位皇子要等行了弱冠之礼之后,才能娶亲出宫。有封地的就往自己的封地去,没有封地的就前往自己在京城的住宅。可安王是个特例,在十岁那年就被封了王,由其母贤妃带着前往自己的封地,从此远离了后宫纷争,安安心心活到老。 德妃记得,这位安王就是因为颇受宠爱,在一次后宫阴谋之后就不幸落了残疾。其母张贤妃心痛不已,再苦苦哀求了皇帝许久之后,终于求得一道离开京城的旨意。 见德妃眼前一亮,娴修媛就缓缓说道:“若是德妃娘娘想要避开那等不怀好意的妃嫔,不如就学一学张贤妃的做法可好?” “可是,皇上会答应本宫么?毕竟是如此出格的事情。”德妃眼中弥漫着淡淡的忧愁。 娴修媛微微弯下腰,仰起脸望着德妃,笑道:“皇上那样疼爱大皇子,又敬重娘娘,自然是会答应娘娘您的。” “德妃娘娘,您不如去试一试吧?”娴修媛轻轻呵出了这一句话,转头望向现在才迟迟回来的雨烟。 记忆回笼,娴修媛微微打了个哈欠:“接下来,就看德妃在皇上面前表现得怎样了——不说这些了,本宫困了,伺候着本宫上床歇息吧。” ———————— 翌日一早,永宣帝早早醒来,却发现怀中的温香软玉早已经不见。 “皇上醒了?让臣妾来伺候皇上您穿衣吧。”蒋乔面上挂着娇俏的笑容,却在眼角眉梢间露出几分疲惫来。 永宣帝的目光在蒋乔的眉眼上细细凝了一凝,轻笑道:“爱妃如今有了身子,朕可是宝贝得很,怎么舍得叫爱妃伺候朕呢。” 见蒋乔面露怏怏之色,永宣帝又赶紧找补说道:“等朕穿好之后,爱妃给朕亲手系上荷包可好?” 蒋乔转了转眼珠,重新笑了起来:“自然是好的——那臣妾先代替皇上去看一看早膳如何?”见永宣帝同意之后,蒋乔就一手微微扶着腰走了出去,不似往日轻快的步伐。 “昨晚你家娘娘未曾睡好吗?”永宣帝皱了皱眉,问站在门边未曾离开的茗夏。 茗夏想起蒋乔半刻钟前对自己的吩咐,在心中高呼“娘娘神算”的同时对永宣帝恭敬回道:“回皇上,娘娘自有孕以来,就一直未曾睡好。不过还请皇上放心,孙太医说了这是正常的反应,用几方安神无害的汤药就好了。” 永宣帝顿时对蒋乔多了几分心疼,对茗夏吩咐道:“你要仔细这,谨防有些恶毒之人从汤药下手。若是明昭容和龙胎出了什么事情,朕就先唯你是问!” 茗夏慎重点头:“回皇上,奴婢记住了。” 等永宣帝穿戴好出去之后,就见蒋乔拧着眉,将几道点心给撤了下去。 “怎么了,爱妃不爱吃这些点心么?”永宣帝颇为惊异蒋乔还有挑食的这一天,扫过撤下去的点心,对何长喜说道:“记得这些东西不要出现在明昭容的膳桌上。” 蒋乔就低着头,慢慢地挪到永宣帝身边,接过何长喜手中的荷包,素手一动,为永宣帝系起荷包。 永宣帝也低下头,欣赏着蒋乔纤长翻飞的手指,突然听见了蒋乔有些闷闷的声音:“臣妾不是不爱吃那些点心,是现在看见那些点心有点闹心,才将它们撤下去的。” “是是为了大皇子的事情么?”永宣帝想起那些点心中好像有大皇子喜欢吃的,自然就联想起恭妃之事。 -- 第246页 “嗯。”蒋乔点了点头,再给永宣帝系完荷包之后,忽然抱住了永宣帝:“臣妾当时看到大皇子忽然病发,内心害怕得很,生怕以后臣妾的孩子” 永宣帝略略低下头,正看见蒋乔的颊边滚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心头不由软了软,安抚似的拍了拍蒋乔削瘦的背脊,感觉到蒋乔的轻微颤抖。 “爱妃放心,朕在这许下承诺,以后不论是爱妃你,还是我们的孩子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永宣帝心中一正,将蒋乔从自己的身上扶起,面色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蒋乔乖乖地点头,抹去脸上的泪花,对永宣帝甜甜一笑:“有了皇上的承诺,那臣妾就什么都不怕了——时间紧急,皇上还要着急上朝,臣妾来服侍皇上用膳吧?” 服侍完永宣帝用膳,蒋乔又将永宣帝给送了出去,趁着永宣帝将走未走的时间,对着茗夏小声嘀咕了一句:“恭妃陈氏的心思真可怕,现在本宫看见这些糕点就有些害怕。” 这句话也巧妙地送进了永宣帝的耳朵里。 永宣帝乍一听的时候未曾有何感谢,坐在龙辇上闲想的时候才回味起这一句话来:在糕点中做些手脚,这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以陈氏的心思来说应该也能想到。可既然已经在糕点中下了东西,陈氏怎么会在一开始半点没想到这些糕点,甚至在最后的时候惊愕于大膳房宫人对自己的指控呢? 是有人浑水摸鱼么?永宣帝一张俊脸沉了下来。 那边蒋乔却是轻快地拍拍手:娴修媛从前就在怜嫔那件事情中有些影影绰绰的,自己如今给永宣帝点出了疑点,永宣帝难保不会想到有“前科”的娴修媛了。 虽然这可能只是娴修媛皇后之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但蒋乔还是颇为高兴的。 ———————— “德妃,你说什么?”永宣帝听完德妃的话语,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重问了一句:“朕一下早朝你就来求见,是为了此事?” “臣妾请皇上旨意,为玦儿指一块封地,由臣妾陪着玦儿过去好生养病。”德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永宣帝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像安王和张贤妃一样。” 德妃站在距离永宣帝御桌颇远的地方,自然看不见永宣帝御桌上铺设圈画的地图。 永宣帝近日在位着派兵遣将的事情而苦恼:根据顺王母子改变之后的计划,他们从京城出来之后,就会向着封地金州的方向出发,等过了锦州,来到耀州面前和叛军相会之时,就立刻调转方向,向京城进攻过去。施大将军当时应该刚刚出京城不久,正好到了锦州附近,见状也不得不反了。永宣帝和手底下几位亲信大臣仔细商议着,准备在耀州那边加派兵力,和京城的禁军一起,对施家叛贼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如今永宣帝苦恼的,就是如何合理地将兵力给调过去,而不引起施贵太妃和顺王的警觉之心,顺便还可以借此叫顺王母子以为京城的兵力减少了,从而变得更加自大狂妄。 可这次德妃的觐见,却给永宣帝开了一道新的思路:皇子前往封地,自然是需要禁军护送而去的。而耀州原名“药州”,正好是盛产草药和不少医学世家传承的地方——将耀州赐给大皇子作为封地,再将伪装成禁军的精兵给派过去护送,是十分合理的行为。 想到这,永宣帝深深看了一眼德妃,沉吟道:“朕知道了,等朕仔细考虑之后,朕再告诉你回答。” 德妃面上就是一喜,颇为激动地谢恩退了下去。 等德妃走了之后,永宣帝的眼轻轻扫过何长喜,何长喜就立刻说道:“回皇上,奴打听道,德妃娘娘今日遇见了娴修媛,之后就来求见皇上您了。” 永宣帝点了点头,内心在想这个方案可行性的同时,对娴修媛微微皱起了眉头:前朝他正在苦恼之事,娴修媛是如何得知的?是安国公同他=她说的,还是这建章宫混进了旁人的耳朵? 不论如何,后宫不得干政,是永宣帝在心中划定的底线。 “你去含章殿给娴修媛传一句话,告诉她最近几月后宫事务管理得颇为不错,可堪大任。”永宣帝平平静静地说道。娴修媛的确后宫事务处理得不错,但只限于后宫事务就可以了。 想了想,永宣帝又补充了一句:“朕记得娴修媛的生辰就在几月之后,朕去年不曾给娴修媛好生举办宴会,今年是必定补上的。”这就是很可能给娴修媛晋位的意思了。 何长喜应下,心头感叹:到底是有从小长大的那一点情分,又有孝安太后的情面,娴修媛可以说是万分顺畅了。 永宣帝却是为了心里的那一点影子说了这话:早上细想蒋乔的嘀咕之后,永宣帝就发现了几分恭妃之事的不对劲。这样巧的浑水摸鱼,叫永宣帝不禁想起来怜嫔之事——这件事情,还会是娴修媛么? 但大战在即,永宣帝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查清了,只能是对娴修媛的好感不断下降。 娴修媛有点不安份,即将又有两个妃嫔要超过娴修媛的位份,其中一个还是怀有身孕的蒋乔。 永宣帝为了后宫里面的安宁,愿意给娴修媛画上一个大饼。 这样想着,永宣帝的眼前蓦然闪过蒋乔欣喜的面容、含泪的双眼和颤抖的肩膀。 “叫禁军巡视皇宫的时候,多注意注意永熙宫的情况。”永宣帝忖度着给了忠心的宫人、良好的物质食物,就只剩下安全的环境了。 -- 第247页 “是,奴才知道。”何长喜愈发感觉到蒋乔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应下。 下午,建章宫发出了一道圣旨,封大皇子谢玦为康王,赐耀州和曹州为封地,由其母任德妃带着,前往封地治疗身子。 曹州和耀州盛产草药,又出名医,但却山势连绵,不宜发展农商业,是个偏差的封地。加之未成年皇子提前到封王的事情先前也有过,诸位大臣们说了一阵后就不再提起了。 翌日,德妃的父亲忠国公告病请假,不再上朝。德妃迅速收拾完了细软,说着大皇子病情严重,急速往耀州和曹州赶去。永宣帝不曾放心,就派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禁军去护送。 “倒真是爱子心切,给了我们可乘之机。”施贵太妃笑容柔媚:“再过几日,本宫和皇儿就要出宫了。” “而再过几个月,那慈安宫的凤座,就是本宫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结局改了哦!一定要回看哦! 我的六千越码越慢了呜呜 永宣帝:朕之前怎么就认定了呢? 娴修媛:我有女主光环! 第一百零二章 · 施贵太妃在延禧宫喜气洋洋, 含章殿得了永宣帝的传话也是欢喜。 “娘娘,皇上是要晋封您的意思呢。”彩云笑得尤为欢喜,上茶向娴修媛恭贺。 娴修媛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 接过彩云献上的茶之后未曾露出欢喜的笑容, 而是将茶盏放到了一边。 彩云见此微微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的时候, 却被白穗碰了碰肩膀:“你这丫头, 借着我倒的茶来孝敬娘娘,娘娘怎么会喝呢?要想真心恭贺娘娘,还不感觉去御膳房拿娘娘爱用的牛乳燕窝?” “是, 白穗姐姐。”彩云心头些微的怪异感有了解释,就放下那点子不对, 去御膳房拿燕窝继续讨好娴修媛了。 “娘娘, 皇上好像知道了您见过德妃娘娘。”等彩云走后, 白穗轻声对娴修媛说道。 “这是自然的。这些年来,皇上的势力眼线变得越来越多了。在这后宫里面, 已经不是许家和施家争霸的地方了。”娴修媛对此没有表示半点意外,而是平静叙述道:“更何况,在劝说德妃这件事情上,本宫从来没有想着瞒过皇上。” 相反,娴修媛就是想让永宣帝知道此事,好了解她为朝政做出了一点贡献。 但根据永宣帝传过来的话,可见永宣帝的确有晋升她的意思, 却是因为后宫之事的缘故。 永宣帝不喜欢后宫妃嫔插手朝政。 娴修媛对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永宣帝多了一点新的认识:曾经愿意和旁人分享的小皇子, 在面对朝政的时候, 已经有一点专断独行的意味了。 既然永宣帝不喜欢,那么娴修媛就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 “去告诉父亲, 以后送进来的信件中,少提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娴修媛保持着嘴角完美的微笑,向上挺直了背脊。 毕竟一位合格的皇后,首要条件就是要服从皇帝夫君。 ———————— 三月二十一日,在大皇子封王离开京城的后四日,施贵太妃带着顺王悄然辞别皇宫,向着自己梦想中的锦绣之路狂奔而去。 至下午,永宣帝又发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晋封文充媛为正二品文妃,抚养二皇子。 第二道,明贵嫔怀有皇嗣,晋位从二品昭容。 第三道,端妃身子痊愈,和娴修媛一道主理后宫大权。 这最后一道,是许太后隐隐有的意思——因为最后收网在即,许太后已经无暇顾及后宫诸事了。加之端妃的“病情”已经到了应该好转的时候,就委婉提出了几分这样的意思来。永宣帝却是擅自加了一笔,将娴修媛给算了进来。 一则是端妃的能力和心思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二则是给娴修媛机会,好好展示自己,在清算许家时能替代许太后和端妃在后宫中的作用。 这三道圣旨一下,就好似三块石子丢入了看似平静的后宫之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如今这圣旨一下,来咱们永熙宫登门的人瞬间就变多了。”茗夏在门外紧紧地拧起了眉头,对锦瑟抱怨道:“这些人表面上看着喜气盈盈,说是来给娘娘送上贺礼,但实际上却是不安好心,虚伪得叫人作呕!” 茗夏性子老成稳重惯了,可今日却忍不住说道起来,可见往来的、带着假面的妃嫔之多。 锦瑟看了一眼室内,点头道:“奴婢看这满宫的妃嫔里面,也就薛宝林和常良媛真心对待主子了。” 此时,薛宝林和常良媛正在室内对着蒋乔“兴师问罪”。 蒋乔此时有了身孕,自觉性子沉静了许多,连面皮也比往常变薄了不少。经过薛意如和常良媛的一轮打趣询问,蒋乔就招架不住,对着二人连连道歉坦白,还顺便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道歉礼。 薛意如宝贝地摸着蒋乔奉上山水瓷瓶,歪头哼道:“其实也不能怪乔妹妹啦,有了身孕自然是要越谨慎越好。若是早些告诉我们,恐怕要会被有心人给听到,做些对乔妹妹不好的事情。” 瞅见薛意如瞬间变脸的蒋乔幽幽道:“薛姐姐,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常良媛也对蒋乔所送的画卷爱不释手,闻言向蒋乔腼腆笑道:“薛姐姐说了,就是要这样唬一唬乔妹妹,看能不能从乔妹妹那里得些好东西。” -- 第248页 蒋乔就了然地点了点头,笑着拉长声音说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薛姐姐和常妹妹都学坏了,想借着我愧疚的心理来趁机敲我呢。” “怎么会呢,乔妹妹真是误会我和常妹妹了。”薛意如狡黠一笑,随即正了正面色,对蒋乔说道:“我们可是特地准备了好东西送过来的,要定下这孩子的大义母和二义母的角色。”说罢,拍了拍手,身边的江碧和清平就带着两方礼盒走了上来,送到蒋乔面前。 蒋乔亲手打开了两个盒子,里头都是不算顶顶贵重、但是又十分精致的东西。除了精致东西,薛意如里头有好几件孩子样式的小衣,常良媛里面也有一整套的小袜子小手套。 “到时候孩子夏天穿着我绣的小衣,冬天就用常妹妹的袜子手套。”薛意如望着蒋乔面上惊喜的神色,含笑缓缓道:“若是孩子喜欢,我和常妹妹就一直做下去,直到孩子大了为止。” 蒋乔神色温柔而又欢喜,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薛姐姐放心吧,这个孩子一定会喜欢的——不过也不能叫你们一直做,意思意思就好了。” 薛意如倒是心意已决,口中换了一个话题:“方才我们过来,看见永熙宫中多了不少宫人,想来是殿中省配的宫人到位了——我多问乔妹妹一句,这些人可都是查过了?” “皇上当时亲口吩咐了殿中省再选过来的宫人。”蒋乔微微一笑,对着薛意如和常良媛解释道。 “我看着里头好像有眼熟的宫人,好像从前在哪儿看过。”常良媛说道。 蒋乔笑了笑,未曾将话给说出口:德妃临走前将救了大皇子一命的谢礼给送了过来,是德妃经营人脉中的一小半。 虽然只是一小半,却是蒋乔急需的那一部分——宫人机构的中层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到访,卧床不起,最近几天少更一点 第一百零三章 · 不错, 蒋乔虽然再基层宫人们建立了基层,在一些情报方面算是强于别人,却吃亏在无法得知更加高级的一些情报。 能在殿中省及其下属机构坐上管理位置的, 不论大小, 要么是身后已经认了主子、有了庇护;要么是油嘴滑舌,墙头草一般讨好上去;又或者是自身能力出众但极为谨慎、擅于明哲保身的。无论是哪一种, 对于蒋乔来说都是不好拉拢的。 原先蒋乔无法, 只好寄希望于梧桐看人能力准,看中的发展人选给力一点,能在几年之后混上一个小小管理的位置。 没成想这个可能要延续好几年的计划, 却因为德妃的一次谢礼而完成。 当时德妃找到蒋乔的时候,蒋乔是颇为惊讶的, 先是客套了一句去封地一路顺风的话语, 随即就为德妃亲自沏茶。 “明贵嫔不用多礼, 本宫是来给你相送谢礼的。”德妃温和一笑,将一张薄薄的纸交在了蒋乔的手上。 蒋乔原先以为是一张礼单, 可看了几行之后,蒋乔就意识到这是一张写满了人名的名单——多亏参与了少部分的后宫事务,蒋乔认出有两个人名来给自己汇报过工作。 “德妃娘娘,这、这是”蒋乔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德妃。 德妃低头一笑:“这就是本宫多年来相熟的宫人,虽然官位都小,但或许将来会对明昭容有所助益。” “不、不, 德妃娘娘, 臣妾虽然救了大皇子, 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天上掉馅饼虽然是好事,但蒋乔在后宫里面可不敢乱接旁人给的馅饼。 德妃对蒋乔的反应只是一笑, 微微偏了偏头,整张秀美的脸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温柔和婉:“明昭容,当日若是没有你,只有那个不怀好意的小宦官和什么都不懂得二皇子留在玦儿面前的话,玦儿恐怕就不会在今早还嚷着吃荷叶饼呢。” “自从我生下玦儿之后,玦儿就变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乃至我的生命。” “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来说,你不仅救了玦儿的命,还救了我的命。”德妃微微一笑,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这后宫里实在太冷了、太寂寞了,唯有玦儿一直陪着我、一直爱我罢了。” 蒋乔望着这样的德妃,心中莫名一叹:德妃长久不争宠,除了为大皇子明哲保身的原因之外,估计也有意识到帝王无情的缘故。 “横竖我和玦儿也要去往封地了,我宫里的心腹我自然是带着的。”德妃拿起了手帕,在两个眼角边轻轻一抹:“唯有这些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就想着,与其将来任由她们投靠恶毒心肠的人,倒不如送给你正好。”德妃的眼睛凝在了蒋乔的腹部,其中满是善意:“当年我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让玦儿受了这些苦。” “德妃娘娘,您当年”蒋乔心中一动,口中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掩口说道:“还望德妃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嘴快。” 德妃面上带了一点淡淡的伤痛,对将蒋乔说道:“无妨,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当年本宫就是因为少了这么一点情报,才让玦儿伤了根本。” “你如今有了身孕,是在应当好生注意,不要再重蹈本宫的覆辙。”德妃目光诚恳,语意温柔。 一番交谈下来,蒋乔已然知晓德妃是真心实意之语,给的又是自己急需的东西,自然是没有道理不应下的。 -- 第249页 “臣妾多谢德妃娘娘。”蒋乔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德妃郑重行了一礼:“如此重礼,臣妾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答了——只好将库房里那些药材给德妃娘娘送上了。” 德妃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转而对蒋乔笑道:“那好吧,这个我就收下了——其实你倒是不用如此担心,你母亲小时候最是照顾我,只看着这么一点从前的情分,我也应当将这点人留给你。” 咦?蒋乔这回愣了许久,在脑中使劲头脑风暴,才勉强想起原主的母亲似乎是忠国公的义侄女,小时候是在忠国公府长大的,应当是和德妃认识的。 蒋乔又仔细想了想原书那么点章节,发觉德妃是有一两回为原主解围的举动。不过是被蒋乔归做了心地善良的原因,未曾多想罢了。 “原来如此,不想臣妾和德妃娘娘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蒋乔放松起来,装作不经意地提到前头的话:“德妃娘娘方才说心思恶毒之人?” “不错,在后宫之中人人都会有一些不得已的阴私之事,这是常情。但是那一等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当真是心思恶毒。”德妃不知想起了谁人,眼中划过了深深地厌恶:“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宫马上就要和玦儿离开这后宫了,所以有很多事情,本宫就懒得计较了。” 听完德妃的话语,蒋乔心中就明了了许多:德妃如今得了安全的去处,完全冷静下来看一看这段时日,不难发觉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只凭着恭妃是完全无法完成的,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帮着恭妃完成这些。 德妃不想去追究了,蒋乔仍处在深宫之中,却不得不防——这一只手,难保不会对着自己下手。 送走德妃之后,蒋乔的心情在愉快的同时略微有一点沉重。 “茗夏,你悄悄的,和这个名单上面的人交接一下。”蒋乔将单子交给了茗夏:“不能让别人知道,要记得带足好处。” “是,娘娘。”茗夏接过纸张,小心地放入自己的怀中:“奴婢先接触一些颇为重要的名字。” 蒋乔点了点头,转而向西边望去,眼中闪着光芒。 永熙宫的西边,走过几个窄街,就是含章殿了。 ———————— 三月二十四日,施大将军结束了自己的假期,奉旨带兵离京,前往自己的封地。 与此同时,一波一波前往永熙宫探听消息、拉拢关系的妃嫔们也算消停了下来。 永宣帝和许太后都静悄悄的,为接下来都知道的谋反做准备。 高位妃嫔之中,德妃离京,柔妃有孕静养,端妃刚“养好病”,变得安静,恭妃被废,文妃在专心和二皇子处熟,蒋乔在永熙宫窝着不见人,娴修媛知晓前朝将要发生之事,更是分外端庄和顺。高位妃嫔们风波不动,带着底下低位的妃嫔们都噤声了起来。 “等到了时间,就将柔妃给放出来吧。”永宣帝背着双手,眼也不抬地向何长喜吩咐好柔妃的安排。 何长喜想着柔妃从前千娇百媚的骄纵模样,应下的同时心头微微唏嘘了一阵:怎么好好地眼睛不好呢,非要跟着顺王作死。若是不作死,只凭着这几年伺候皇上的情分,怎么着都能有一个善终呢。 吩咐完柔妃之事,永宣帝抬起了双手,略微计算了一下施大将军的前进速度,又发了一道密折下去。 就在明天了。 永宣帝和许太后一直等着的那一阵东风,将在明天开始吹起。 直到这一刻,永宣帝望着自己指着地图、轻轻颤抖的指尖,才意识到布置了这么久,自己仍然是紧张的。 永宣帝将手收回,重新背在身后,缓缓地长吁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慢慢地啜饮着。 等何长喜亲自送完密折回来之后,永宣帝又是一个沉着冷静的青年帝王了。 “朕去看看明昭容。”永宣帝的后头滚了一滚,才在舌尖吐出这一句话。 就是莫名的,永宣帝很想见一见蒋乔,说一说话。 “皇上来了?”蒋乔照旧在大门口迎接永宣帝,扑面而来一阵安神清浅的香气,叫永宣帝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这次不错,没有跑着过来扑向朕。”永宣帝走到蒋乔面前,望着蒋乔的腹部柔声说道。 蒋乔仗着自己有孕,不像平日里扶着永宣帝,反而大大方方地叫永宣帝扶着自己,娇声道:“臣妾谨遵皇上的吩咐,记得要时时刻刻宝贝自己。” 永宣帝一笑,扶着蒋乔进了正殿,低头在蒋乔耳边说:“这样才对。” 等进了正殿,永宣帝长袖一甩,挥退了何长喜和茗夏等一干人,直接看蒙了蒋乔。 “皇上,您是要亲自伺候臣妾么?”蒋乔眨了眨眼睛,大着胆子问道。 “真是放肆,居然敢这么问朕。”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脚步不停地将蒋乔拉到了新布置好的书房之内。 蒋乔敏锐察觉到永宣帝的心情不对:如今突然来看自己,应当是前朝已经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大事,永宣帝觉得心中烦扰不已,才来永熙宫,算是放松心情的。 想想自己方才还和永宣帝打趣,蒋乔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懈怠,赶紧顺着永宣帝的动作上去磨墨。 永宣帝望着蒋乔笑了一声,提笔潇洒地写下了两个字:历云。 正当蒋乔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印象的时候,就听见永宣帝沉声道:“这是母后为我取的名字。” -- 第250页 “母后希望我,能够‘历经千帆,不坠青云’。” 青年帝王抬起了双眸,眼中终于隐隐透露出几分深藏着的担忧、焦躁与紧张。 “蒋乔,你觉得我能一直不坠青云么?” 作者有话要说: 永宣帝:好担心好紧张 今天喜迎十五篇小论文的我不想说话呜呜,我只能说除周二周四外尽量每天日三QAQ 第一百零四章 · 永宣帝长久地凝视着蒋乔, 眼中是逐渐浮现出的,是原本深藏着的自我怀疑。 蒋乔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模样的永宣帝——毕竟从前的永宣帝身为一位青年帝王,永远都是那一副意气风发、浑不在意的上位者形象。宫中任何人的前途都会因为他的一声命令而改变, 无人不奉承他, 无人不谄媚他。掌握着他人性命的帝王,是几乎无所畏惧的。 一定是前朝出现了什么极为要紧的、甚至可能威胁永宣帝性命的情况, 才叫永宣帝这般慌张。 蒋乔心头浮现起对鸽子原作者的腹诽:若是你老老实实地将坑填完, 如今她就有掌握全书走向的金手指了! 腹诽归腹诽,面对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的未来轨迹,蒋乔决定抓住面前这个刷好感的大好时机。 于是乎, 蒋乔面上缓缓扬起了充满信赖的笑容,明丽的眉眼间洋溢着让人难以移开的光亮。她轻轻上前, 将永宣帝手中还提着的毛笔放下, 随即抓住了永宣帝的这只手。 永宣帝的手经常是极为暖和的, 今日却是泛着一点寒凉,叫蒋乔眉心一动, 流露出更多的深情来。 “我相信,历云你是可以的。”回想起永宣帝流露出脆弱的那最后一句话,蒋乔大着胆子喊出永宣帝的名讳,温柔含笑的双眼将永宣帝的全部模样都映在其中:“不论怎么样,我永远都陪着历云的。”蒋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们的孩子。” 好似生怕永宣帝不相信,蒋乔极为耐心地、极尽轻柔地又重复了一边上述的话语, 直到永宣帝的眉眼松动下来, 严重的焦虑、紧张和担忧缓缓睡去。 永宣帝低垂着头, 仔细地望着蒋乔精致明媚的眉眼,里头涌动着的是让人心头暖洋洋的信赖和坚定——那是全心全意的确定与深情才能展现出来的样子。这一瞬间, 永宣帝感觉自己像是被皎洁的月辉包裹,心动不已。 永宣帝的思绪莫名回到了孝安太后病重期间的某一天。 孝安太后躺在花纹朴素的大床上,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算得上是气息奄奄了。满宫的宫人都跪了下来,因为宠冠六宫的施贤妃刚刚来过,肆无忌惮地攻击着孝安太后,放下三个月后住进凤仪宫的狂妄话语。 不,对于施贤妃来说,可能并不是狂妄的话语——只凭着几个媚眼,估计就能叫皇帝将皇位让出来了。 “皇后娘娘,您也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嫡皇子的,叫他将来在京城做一个闲散王爷。”施贤妃面上的表情得意洋洋。 看似风光无限的嫡皇子,将来可能只会做一个没有封地的闲散王爷。不知道这样的打击,能不能叫孝安太后早一些去死呢? 施贤妃满怀恶毒地想着:孝安太后早就该死了,偏生为着谢历云这个兔崽子才撑到了现在,叫她的后位迟迟到不了手里。 听完施贵太妃如此挑衅放肆的话语,孝安太后虽然在心头紧紧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半晌都未曾停下来。一直在床头陪着孝安太后的小永宣帝乖巧上前,用洁白的帕子为孝安太后轻轻捂住口鼻。 施贤妃嗤嗤一笑,满意地转身离开,拖着长而华美的珍珠曳地长裙离开内敛朴素的凤仪宫。 小永宣帝紧紧地抿着唇,已然是一副老成的模样,却在看到帕子被染成红色的时候猛然瞪大了双眼,露出属于孩子的惊慌:“母后!” 刚刚的那一阵咳嗽,好像把孝安太后仅剩不多的生命力给消耗殆尽了。躺在床上缓了半晌之后,孝安太后才勉强牵动了肌肉,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来:“历云,你不要担心,母后不过是有一点难受罢了。” 说罢,孝安太后极为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在严嬷嬷的帮助下抚摸上了小永宣帝的面庞:“你瞧,母后现在不是还能捏一捏历云的小脸么?” 小永宣帝从前还算是天真乖巧,但孝安太后病重的这段日子里面,小永宣帝可谓是深刻体会到了后宫里面的人情冷暖,此刻只是朝着孝安太后一笑,手中将那一方白帕子紧紧攥了起来。 “儿臣知道的,母后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小永宣帝皱起眉头,对着孝安太后、也对这自己说了这一句话,旋即就有一些不放心地问道:“但是施贤妃她” 孝安太后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历云,不必理她,你是大晋的嫡皇子,不论如何,你所有应得的东西,都不会被旁人拿去。” “母后往后可能不会继续陪在历云的身边,但母后是相信历云的。”当时虽然病重、但还没被执念逼疯的孝安太后如是说道。 永宣帝的目光一闪,就见蒋乔眼中的坚定和信任与孝安太后曾经的目光重合。 孝安太后留下的精神支撑让永宣帝一路走到了现在,但孝安太后已经走了太久了,已经无法给永宣帝提供足够的精神动力了。 永宣帝的龙爪微微动了动,反手握住蒋乔的手:他相信,这个从来就深爱自己、深信自己的女子,能让他放下一天的疲惫、露出欢畅笑容的女子,能一直陪着他走下去,给予自己需要的鼓励与支持。 -- 第251页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永宣帝的心情得到了抚慰,此刻就对蒋乔露出格外温柔的笑容:“你在后宫里面不用担心,只需要好好养着龙胎就是了。” “只要有你陪着,我会一直不坠青云的。” ———————— 给心理状态颇为脆弱的永宣帝一阵安慰之后,蒋乔承受了大约半个时辰的皇帝专属情话输出,才将永宣帝给送回了建章宫。 “朕接下来估计会很忙,会没空再到永熙宫这边来。”永宣帝坐在龙辇之上,弯腰在蒋乔耳边轻声道:“若是你想朕了,不用从建章宫正门走通报了,直接从小门进来就是。” 蒋乔眉眼间带了一点羞怯,轻声应下,随后就款款深情地目送永宣帝离开。 “娘娘,皇上的这个吩咐,算是实打实的偏爱了。”茗夏扶着蒋乔往回走,言语之间是欢欣雀跃。 “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往外传出去。”蒋乔压低了声音,对着左右的茗夏和锦瑟吩咐了一遍。 见二人连连应下,蒋乔的手不由得摸到了袖中。 今日不论是永宣帝的那番情话,还是永宣帝最后颇为偏爱的话语,都不能叫蒋乔多激动几分——皇帝的嘴,骗人的鬼,指不定几天之后永宣帝就忘了呢。 唯独永宣帝在最后给她的东西算是实打实的宝贝——一块刻着金龙的免死金牌。 若是普通的免死金牌,不过是起到可免一死的作用罢了。但若是刻着金龙的免死金牌,拿出来那可是如同皇帝亲临的效果呀。 这可算是快将永宣帝好感刷满的证据。蒋乔内心欢喜的同时也变得格外担忧起来:前朝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叫永宣帝愿意赐下这样宝贝的免死金牌下来? 这样想着,蒋乔走向内室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转而换了一个方向:罢了,永宣帝可是切实关系着自己将来舒适的咸鱼生活呢。看在将来工资的份上,蒋乔愿意为永宣帝在佛堂祈祷一会儿。 ———————— “娘娘,皇上去了一趟永熙宫。”彩云十分殷切地对娴修媛说道:“最近明昭容可是很得皇上的喜欢。近日朝政繁忙,皇上只抽空去了一趟明昭容那儿呢。” 对前朝之事有点了解的白穗走了过来,对彩云笑道:“妹妹刚在后宫中服侍,自然不知道皇上对怀孕的妃嫔都是十分关切地。就像去年,无宠的的苏贵嫔有孕之后,立刻就变得炙手可热了。” 彩云颇为尴尬地笑笑,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许太后的主意,彩云总是挑拨一些有的没的。”白穗嫌恶地拧起了眉头。 “正所谓越动弹,就越容易出错。”娴修媛端庄自持地正坐着:“如今这样的非常时期,本宫是不会轻易出手了。但你要时时刻刻地关注柔仪殿和延庆宫的情况。” 永宣帝留了柔妃性命,是等着利用柔妃从许家身上剜下来一大块肉呢。娴修媛生怕永宣帝会无暇顾及此事,就要帮永宣帝看着。 “对了,还有文妃和二皇子的情况、大公主的近况、禧贵仪的家人,都要注意着。”娴修媛算了算自己的大型人脉网络,将要关注的事情一口气吩咐了下去。 也不为什么,就是娴修媛喜欢将旁人的把柄拿在自己手里——等到有用的时候,自己只享受着旁人的俯首称臣就行了。 娴修媛娴娴雅雅地笑了起来,拿着被子的素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本宫记得,明昭容还有一些亲人待在浣衣局里头吧?” “娘娘记性真好,还记得蝼蚁一般的蒋家人。”白穗想起蒋氏家眷当时一个个丧家之狗般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鄙夷:“奴婢听说,那位从来养尊处优的蒋老夫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蒋老夫人?那不过是一块朽木罢了。”娴修媛挑了挑修长的眉毛:“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蒋家小姐们,不但得不到如意郎君,还要在浣衣局里面做一辈子的奴婢了。” “那可是多么残忍地事情呀。” “本宫心善,最看不得这种事情了。” 白穗了然地笑了笑:娘娘不会出手,但可以将旁人给推出来。娘娘不过是随手给了一个机会,就看有没有人可以拿捏住了。 ———————— “快点做事啊——蒋莲,就是说你呢!”嗓门粗大的老宫女吼着,将一盆满满的衣服堆到了一位宫女的手边。 和老宫女布满了茧子和裂纹的手不同,这位宫女的手生得修长白嫩,不过因为做活而满手通红——总的来说,这双手的主人应当是曾经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再看看这位宫女的面庞,生得眉眼清丽,微微下撇的唇角给宫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只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官宦世家的女儿。 “哼,还以为自己是蒋国公府的小姐呢!”老宫女见蒋莲没有动作,当下毫不客气地泼了蒋莲一瓢冷水:“只要进了浣衣局,那就是一辈子的奴婢,还是放下自己的小姐身段要紧——咱们脾气好,见了只是不满而已。若是被脾气火爆的主子撞见,那可就是一顿板子了。” 老宫女话音刚落,旁边就有其他宫女的讥笑声传来:“嬷嬷可别抬举她了。那个蒋荷才算是蒋国公府真真正正的大小姐呢,蒋莲她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外室之女,连蒋国公府的大门都没进过呢!” -- 第252页 “嘻嘻,听说蒋国公就是因为外室才倒了大霉到这种地步呢——可见蒋莲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蒋莲是谁么hhh 因为周五晚要提交一部分论文,所以我周四周五要肝论文,周五就请个假,周六回来日六! 希望和我一样肝的小天使们永不秃头! 最近很忙,可能不怎么会回评论了 但我爱你们么么 第一百零五章 (修) · 浣衣宫女们毫不掩饰的讥嘲声, 伴着风一字不落地吹进了蒋莲的耳朵之中。 蒋莲正在搓洗衣裳的双手微微顿了顿,随即就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只是楚楚可怜的面上已然含了几分泪光, 轻轻下撇的唇紧紧抿着, 顺着开始粗糙的面颊滚落到面前的衣服上。 在蒋莲旁边做活,又和蒋莲交好的宫女看不下去了, 挽着袖子站起身来就是呛了回去:“真是会胡言乱语!且不说那些有的没的, 只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整天不是偷懒就是乱嚼舌根的。没有蒋莲辛苦做活,还有脸来讲人家!” 被呛声的宫女自然不服, 几人当场就吵成了一锅粥。 蒋莲看似在一直默默流着眼泪,实际上却是在仔细观察着四周, 看动静有点惊到总管嬷嬷的时候, 就伸手拉了拉交好宫女的袖子:“水儿姐姐, 不用和她们讲这些道理,到时候嬷嬷来了就不好了。” 水儿闻言哼了一声, 瞪了那几名宫女一眼,就熄了声音,重新坐下搓洗衣裳。 “多谢水儿姐姐维护我。”蒋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极为漂亮的眼中含着盈盈泪光:“若不是水儿姐姐护着我,我还不知道要到何等地步呢。” 水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蒋莲的头发:“你不要想这么多,她们就是喜欢用言语中伤旁人。若是你为此伤了心, 那她们可是要高兴得不行了。” “我这样的罪臣之女, 被她们欺辱也是没有法子的。”蒋莲不动声色地往后偏了偏头, 又落下两滴泪来。 水儿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对蒋莲开导说道:“什么罪臣之女!你不是也说了么, 你那个没责任心的父亲,抛下你们母女不管,最后自己犯了罪反倒是连累了你们母女!依我说,要不是你那个混蛋父亲,你和你母亲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 “没办法,我身上到底流着他的血脉,血浓于水呀。”蒋莲哭得有些红肿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叫人心疼的微笑:“说起来,我也很想去服侍我的祖母呢,只是祖母不愿意见我。” 蒋老夫人年事已高,骤然被抄家、还被罚去了浣衣局做奴婢,入宫时就是惊怒交加、生了病的状态了。兼之之后的日子,蒋老夫人被迫做活、吃些难吃的饭菜,又瞧见蒋乔拒绝援助,年节前就一病不起了。但因着年节不愿意有宫人死去这样的晦气事,加上蒋老夫人从前有着诰命在身,浣衣局的总管嬷嬷上报之后,就允准蒋老夫人卧床休息了。蒋家其他的女眷们也得了一个便利——去服侍蒋老夫人的那几个时辰,可以不用抡动沉重的捣衣棒来做活了。 自然,这种好事情是没有蒋莲的份的——正如前头那两个宫女所说,降价其他人将蒋莲母子视作了让她们抄家变奴的扫把星,没有格外排挤就不错了。 “就你那一群黑心的亲戚,去给好脸色干什么?”水儿面色一沉,颇有一些义愤填膺的样子:“尤其是你那个嫡姐蒋荷,不光摆着大小姐的架子,还想着她那个从前的未婚夫呢,整天挂在嘴边,也不嫌烦。” 蒋莲微微笑了笑,随即就要起身将洗干净的衣裳放到一边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水池子里面。 水儿一惊,也不顾手上还有脏污的水,上前扶住了蒋莲,口中道:“怎么不小心一些?” “没事儿,一时头晕罢了,不打紧的。”蒋莲白着一张脸,眉头蹙起了好看动人的弧度:“我要赶紧将这些衣裳洗完,再回去照顾我母亲” 水儿一向热心肠,一听就赶紧道:“你既然身子不爽,就别做这些事情了,还是赶紧回去照顾你母亲,趁机休息一下的好。至于你的这些衣裳,就我来帮你做吧。” 蒋莲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退让了两下见没有效果,就笑道:“那就多谢水儿姐姐了——等下回小成子再来见你,我一定给姐姐画一个美美的妆容,好叫小成子的心牢牢拴在姐姐身上,就和上次一样。” 水儿清秀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好了好了,快去吧——我和小成子的事情,妹妹偶然发现也就罢了,可不要和别人说呀。” “水儿姐姐放心,我必然是不会和别人说的。”蒋莲笑眯眯地,口中应答着,放下衣裳转身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蒋莲的脚步带了一点病怏怏的虚浮,绕过拐角的时候脚步却骤然轻快起来。 当真是好骗呀,又是将今天任务交给别人做的一天呢。蒋莲心中洋溢着轻快的恶意:上一个这么好骗的人,还是她那个傻乎乎的继姐呢。 想起蒋乔,蒋莲的脚步一顿,原本楚楚可怜的面容蒙上一层阴翳:她原本以为自己除了蒋乔,父亲的遗产就全是自己的了。可没想到,在去蒋乔葬礼的路上,她居然出了车祸!当蒋莲再次睁眼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架空的古代世界。 身为没有名分的外室女,蒋莲也不曾在意,反而是很快地适应了这个世界,随后“不经意”地结识了自己那个嫡姐蒋荷的未婚夫。蒋莲一边将蒋荷未婚夫迷得三魂六魄都没了,一边让蒋国公松口接她们母女回去。 -- 第253页 蒋莲顺利地实行着自己的计划,打算看一看蒋大小姐知道自己和其未婚夫勾搭上的精彩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蒋莲就是喜欢看那些魅力不如自己的女人急跳脚罢了,尤其是那些不如自己却偏偏地位比自己高的女人。那样痛失所爱、怒火中烧的模样,能让蒋莲愉快极了。 可偏偏,就在计划实行到关键的一环的时候,蒋国公出事了,让蒋莲直接被押进了浣衣局做奴婢。 在短暂地消沉几天之后,蒋莲重新振作了精神,用可怜动人的外表博得了水儿的热情帮助。不论旁的宫人或者其他蒋家女眷如何刁难,蒋莲始终做默默哭泣的样子,顺便宣传自己的无辜和身为外室女的“坎坷经历”,也收获了不少宫人的同情。在看到蒋荷利用照顾蒋老夫人的借口躲过不少活计之后,蒋莲也迅速行动了起来——于是乎,蒋国公外室在翌日病倒,需要旁人的照顾。 回想起自己算是倒霉的经历,蒋莲不由在心中啐了一口: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不会是蒋乔阴魂不散搞得鬼吧? 蒋莲清丽柔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都是死人了,还叫她这样烦心! 有几位年长的浣衣宫女迎面走了过来,面上和手上无一不生着冻疮——这些都是长年泡在冷水里面浣洗衣物,冬日面朝寒风做活的下场。 蒋莲心中轻快的恶意被一阵不甘心所取代:她这样的美貌,这样让男人心神荡漾的魅力,就活该在坟墓一样的浣衣局所葬送么? 这样不甘心着,蒋莲就想起水儿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托了小成子的福,我从前亲眼见过一次明昭容呢,当真是生得明艳美貌,性子又是极好的,难怪能叫皇上每月都想起来一两次呢。自从选秀以来,后宫好多新人主子都是君恩已断,唯有这位明昭容恩宠如流水,虽不显眼,但是长久流淌呢。” “对了莲儿妹妹,那位明昭容说起来和你是堂姐妹呢,难怪眼睛有那么三分相似,容貌也是不相上下的。”水儿最后笑着说了这一句。 蒋莲当时面上陪笑,心中却是不屑: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姐,在宫里主子们心中可是傻子一样的存在。论美貌论计谋,必然是比不上自己的。 这样的明昭容都能坐上九嫔之位,我凭什么不可以呢?蒋莲感到心中一阵热流涌动:就算权势高如皇帝,那也是个男人呀。 至于水儿和小成子的事情——宫女宦官私自结为对食可是死罪,一旦说出来可不了得。 蒋莲轻轻哼起了小曲,音调愉悦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情,指不定又是一个好的垫脚石呢。 “母亲,我回来照顾你啦。”蒋莲夹着一点嗓子,对怀中被迫放了冰块、瑟瑟发抖的外室母亲,露出了乖巧可怜的表情。 ———————— 清晨浅色的阳光铺在满桌精致的早点上。 其中一碟小笼包热热闹闹地记在了一起,在阳光的亲吻下隐约露出浅粉色汤汁,在阳光下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带着香气在空气中嬉闹,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也让因为蒋父的病重而忧心忡忡的蒋乔,在几个月里面第一次有了食欲。 “大小姐快用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面容模糊却仍能看出几分心虚的家佣为蒋乔拉开了椅子,随后就带上了餐厅的门,走了出去。 蒋乔浑不在意,蘸上了最喜食的醋,一口气连吃了四个小笼包,正在感叹着厨师的好手艺,却是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蒋乔感到疼痛难忍,弓着身子起来,不料随着身下的椅子,一起重重地跌在了地板上面。她如同一只虾一样蜷曲在地板上,只觉得腹中格外疼痛,好似一把尖刀在其中胡乱搅合。 蒋乔想要呼救,但喉头一阵发紧,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随着心头微微一动,蒋乔将捂在腹部的一只手艰难举起,只见原先雪白的手臂已经泛出淡淡的紫色,上头连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红紫交映,让人看着便觉得十分可怖。 蒋乔喘息着、挣扎着,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声沙哑的、如同野兽濒死一般的低吼。 “吱呀——”在一片绝望之中,餐厅的门被缓缓打开。 一双浅白色的细带高跟鞋停在了蒋乔的眼前,原先刚好覆盖住膝盖的纱裙花边轻轻晃着,缓缓触及到了地面。 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蒋乔吃力地抬起了自己的头,视线却只能触及到一双粉唇。那双粉唇紧紧地闭着,嘴角自然地向下微微弯曲,为蒋莲这张娇若白莲的面上平白笼了一层哀愁,添了几分让人怜惜之情。 蒋莲,将家二小姐,蒋乔的继妹,正小她两岁。 蒋乔不喜欢她那个继母,却是和蒋莲感情格外的好。从小时候见到自己这个爱哭的继妹之后,蒋乔就颇为疼爱维护这个继妹。 蒋乔微微启唇,想从早已经嘶哑模糊的声音中发出求救的字眼,却是被蒋莲用手轻轻按住了唇瓣:“姐姐,你如今的声音这么难听,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了吧?” “姐姐不如,来听我讲话吧?” 随后,蒋乔看到蒋莲原本下完的唇角向上扬起,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和猩红的朱舌,如同毒蛇从藏身的白花后面探出头来,准备予以奄奄一息的敌人致命一击。 蒋莲甜美的声音在逐渐灿烂的阳光之中响起,稍微捏着点嗓子,带着几分愉悦:“姐姐,我以前总是劝你,吃东西不要老是喜欢蘸醋吃,姐姐你却总是不听呢。” -- 第254页 “若是姐姐你听进去了,又怎么会吃不出这小笼包的馅,是用虾肉做的呢?” 蒋乔听到这里,忽地睁大了双眼。 虾肉、虾肉自从她幼年起因为误食了一点虾肉而严重食物过敏住院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虾肉了。 蒋莲的唇角带上了一点得意与悲悯的笑,声音也愈发甜腻腻起来: “哎呀姐姐,你可是最爱漂亮的,如今这浑身青紫的” “死得可真难看呀。” “娘娘!娘娘!”锦瑟清脆焦急的呼唤在蒋乔的耳边响起:“您怎么了?您快醒一醒呀!” 蒋乔猛然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抓住锦瑟的手,心脏狂跳不止。 “娘娘是做噩梦了么?”茗夏用温水拧了帕子过来,细心地给蒋乔擦去额头与颈脖上的汗水,轻声问道:“娘娘别怕,事实和梦境是相反的,娘娘做了噩梦,定然会碰见美事的。” 蒋乔想起方才恍若再次经历一遍死亡的梦境,只觉得恶心不适,皱着眉头对锦瑟说道:“本宫没有事情,你先下去将本宫的安胎药端过来吧。” 锦瑟赶紧应了下来,茗夏则是赶紧将蒋乔额头上的虚汗擦去,免得被风吹到而感冒。 蒋乔任由茗夏和其他宫人服侍着,心中却是慌乱如麻:自从她穿到这个书中世界、决定以好好活下来为最后宗旨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蒋莲了。但如今,就在她有了身孕,快进入到养娃的咸鱼生活之中时,她又梦见了蒋莲那张楚楚可怜的恶心嘴脸。 为什么呢?这可不是平日里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蒋乔抿了抿唇,忽而想道:若是她能够在死后穿进书中,蒋莲是不是也可以穿进来呢?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蒋乔只觉得冷汗涔涔。 所幸早上无事,蒋乔抱着宁可猜错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想法,在脑海中做着猜测:她是穿成了书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物,要是蒋莲也穿了进来,有很大可能也是在和她同名同姓的人物之上。 但纵观原书和蒋家氏族里头,蒋乔也找不到一个叫“蒋莲”的人物来。 蓦地,蒋乔睁大了双眼:还有一位蒋氏女子,是蒋乔不知道姓名的——就是那位蒋国公的私生女,如今正在宫中的浣衣局里面洗衣裳呢。 “娘娘想到了什么,一脸惊讶的模样?”锦瑟端着冒着热气的安胎药走了进来,笑着对蒋乔问道。 “锦瑟,你叫梧桐去仔细查一查。”蒋乔面色凝重了起来:“那个蒋国公养在外面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将她的面容画下来最好。” 锦瑟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将安胎药交给茗夏之后,就转头出去吩咐事情了。 “娘娘怎么突然想起一个奴婢来?”茗夏舀起一勺安胎药,吹到温热之后喂到蒋乔的嘴边,低声询问道:“可是为了方才的噩梦?” 蒋乔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就顺势点了点头:“不错,那梦里告诉我,我那个未曾蒙面的堂妹,可能有一点问题。” 茗夏想了想,对蒋乔说道:“说起来,在蒋氏家眷入宫为奴的时候,奴婢陪着锦瑟去看了一下。旁人奴婢都不算有印象,只记得那位蒋小姐,长得格外娇美,眉眼间很有些楚楚动人的颜色,是难得的苦相美人。” 听完茗夏的话语,蒋乔就在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蒋乔暗自点头的时候,茗夏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往下说道:“自从怜贵嫔去了之后,宫中还没有过这样的美人呢。若是那位蒋小姐有心,不小心碰见了皇上,宫里面估计就会多一个妃嫔主子了。” “从前蒋老夫人屡次请娘娘帮助,都被娘娘拒绝了,只怕这位蒋小姐会像其他蒋家人一样,恨着娘娘不曾出手相助,想要借机谋害娘娘呢。” 虽然茗夏的过程猜错了,但最后得出的结论甚是合蒋乔的心意:“不错,本宫就是担心会这样。” 茗夏服侍蒋乔用完了这碗安胎药,笑着安慰蒋乔:“奴婢会去好好查一查的,娘娘不必为了这等子人而担心,不小心伤了龙胎就不好了。就算那位蒋小姐有所图谋,娘娘您如今是九嫔之一,可没什么好担心的。” 蒋乔眯了眯眼,笑着点了点头:对呀,若是那位蒋小姐真的是蒋莲的话,那论地位论人脉,她们二者可算是云泥之别了。 她要找蒋莲算一算前世的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蒋莲的事情,是蒋乔两生以来栽过的最大的跟头,叫蒋乔学会认人识人,也是蒋乔至今埋在心里的一根尖刺。 希望上天保佑,能给她一个铲除尖刺的机会。蒋乔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 后宫平静了一段时日,就因为沈选侍的再次复宠起了些许的波澜。 听闻是永宣帝听见了月下抚琴的声音,琴音动听,不绝于耳。永宣帝循着声音而去,看见了一袭白衣,面容清冷的沈选侍。 翌日,自然就传来了沈选侍晋为正七品才人的圣旨,只是还没有叫沈才人搬离偏僻的千雪居。至于怜贵嫔那件事情,后宫众人默契地没有人去提醒——横竖皇上当没有发生过,柔妃也没有吱声,自己何必说出来讨得没趣呢? 有了沈才人的复宠,一直在前朝抑抑不得志的文昌伯也顺势得了一些好处,被派往耀州一带巡查。 -- 第255页 面对沈才人的归来,最不服气的就是禧贵仪了。说起来,那天永宣帝正是点了禧贵仪的牌子,却在半路上见到了沈才人。 就在禧贵仪摩拳擦掌准备和沈才人开撕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消息——顺王和施贵太妃,在走过锦州之后的孟州之时,忽然带着莫名出现的、将近十万的士兵转向,向着京城进军,正大光明地谋反了。 彼时施大将军正在带兵回封地的路上,到了孟州就撞见了顺王和施贵太妃。 施大将军顿时就是大惊,下意识地想到将顺王和施贵太妃捉拿回京,也算是为了施家将功赎罪。 “哥哥,你觉得捉拿了我和我儿,就能让皇帝相信此次谋反和施家无关么?”施贵太妃今日的唇格外艳红:“如今皇帝没有半点防备,京城中的兵力也抽调了一部分护送康王前往封地,我们突然出击,可是有颇大的把握一举攻进皇宫里面的。哥哥为了莹儿改变主意,却没想起从前和我们联络了那么多次呢,留下了那么多的证据呢。” “谋逆者,可是要诛九族的哦。”施贵太妃信心十足地笑了笑:“哥哥是选择带着施家自投罗网,还是准备继续帮助我儿登上皇位呢?” 施大将军微微沉默了一瞬,将要开口之际,就见所带的大半施家人都站到了施贵太妃的身边。 “族长,施家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呀!”施家人激动到颤抖:“咱们如今,也没有别的退路了呀!您瞧一瞧,咱们只用了半天不到,就拿下了孟州呀!” 施大将军在沉默的对峙中长叹一口气,拿出了自己怀中的虎符,对施贵太妃说道:“还是你占了上风,妹妹。”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选择随着你们搏一搏了。” 施贵太妃望着古铜色的虎符,眼中流露出必胜的信心和贪婪:“哥哥放心吧,如今嫂子她也带着剩下的女眷朝我们赶过来了。哥哥不必害怕许家会用施家的女眷作人质了。” “我儿的皇位,马上就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吧,蒋莲上线就是为了让阿乔拔出心中那根刺的,顺便让娴修媛尝一尝猪队友的滋味 想在12月之前完结kkk 么么爱你们 第一百零六章 · 后宫闻此消息可谓震荡不已, 前朝对比起来算是平静不少。 禧贵仪当下就放弃了和沈才人互撕的想法,转而跑到祈佛殿,说是为永宣帝祈求佛祖保佑。还有旁的妃嫔沉不住气, 要么是慌慌张张地向宫外打探消息, 要么是去慈安宫求见许太后。 为着后宫安定,许太后久违地召集了一次后宫大请安。 蒋乔虽然升了主位, 但仍旧是按着往日里的速度赶到慈安宫。等到坐在端妃下首、看到娴修媛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 蒋乔才恍然有一种自己已然是位高权重的感觉。 端妃在自己宫里头呆了许久,看着也比往日里安静了许多,此刻安静地端坐着, 倒是有点称得上那个做为封号的“端”字了。但是蒋乔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眉眼含笑的娴修媛,暗自感叹道:这么一对比, 就显得端妃不那么端庄了。 “我在宫里头养病, 许久都未曾出来, 倒是没来得及恭贺文妃妹妹晋为妃位和有幸抚育二皇子了。”许太后未曾出来,端妃照旧代替许太后说些场面话, 好让现场气氛不至于那样尴尬和沉滞:“如今和妹妹一比,却是显得我这三妃之首不大名副其实了。” 蒋乔就在心中一叹:刚刚夸过一点端妃呢,这转眼三两句话就又显示了自己性子未改了。 “端妃说笑了。”文妃仍旧是面上病容苍白,眉眼间却有着从前未曾有过的锋利锐气:“从前陈氏封为恭妃的时候,本宫是记得皇上说了其为三妃之首。如今陈氏被废,不知端妃哪里来的底气,既没有皇子也没有什么宫权, 张口就说自己是三妃之首?” 端妃原本就对文妃莫名上位感到疑惑和不解, 想趁着此次出来稳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不曾想原本懒得搭理旁人的文妃就如同吃了火药一般,毫不客气地呛了回来。 “端妃娘娘入宫服侍皇上时间最早, 资历深厚,又勤勤恳恳地帮着太后娘娘治理六宫,也算是担得起三妃之首这个名号了。”禧贵仪坐在苏贵嫔的对面,虽然坐的是矮凳,但脖子却伸得颇长,笑着插进了两妃之间话语中。 苏贵嫔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颇为怜悯地看了一眼禧贵仪:虽然剩生下大公主之后,她和文妃没了什么交集。但此时晋位得皇子,文妃必然是要抓住时机,准备好生对端妃进行报复了。这禧贵仪却是看不清情况,只晓得紧紧抱住许家的大腿,也不看看许家还准不准备保她。 文妃闻言,冷冷地哼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隐隐有动静的内室,暂时消了声音,不愿被许太后拿出来做反面教材。 端妃浑然不觉,还以为文妃是自己色厉内荏,当下就朝着禧贵仪笑了笑,温和道:“本宫听说了禧贵仪特意为大晋国祚祈福,真是有心了,不枉钦天监说你是福星呢。” 禧贵仪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继续恭维端妃,娴修媛就笑着说了话:“大晋国祚有皇上龙气保佑,自然是延绵不尽的。如今不过是一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人作乱,哪里需要禧贵仪做着样子来祈福呢,好像没了禧贵仪,皇上就制止不住那群逆贼一样——太后娘娘,您说对么?” -- 第256页 许太后正巧从屏风后面出来,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先开口,而是四平八稳地走到了凤座上,等坐稳之后才开口说话。 “娴修媛说得很对,这也是为什么哀家今日来找你们的原因。”许太后面色沉稳,说话时连眉毛发梢都未曾动一下:“前朝虽有事情发生,但不过是一些小人作乱,起不了多大的风浪。可你们却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将后宫的风气都给带得浮躁了。” “你们其中有些人瞧瞧自己,这几日的举止可还是符合后妃‘沉稳大度’之美德?”许太后的眼睛往下面妃嫔的面上一扫,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你们身为后妃,也算是代替着皇家的颜面。千万不可自乱阵脚。且不说传出去有什么动摇民心的后果,只想着皇帝每天为了前朝的事情烦心,到了后宫也得不到细心的安慰,你们就该知道如何做了。” 许太后这么一说,原本最先行动、带头的祈福的禧贵仪就变成致使后宫不稳的推手了,没少被跟风的妃嫔们瞪眼睛。 然而端妃抢先对着许太后福身、感谢许太后的教导,禧贵仪咬了咬牙,还是随着旁的妃嫔起身,一块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指教,臣妾/嫔妾定当谨遵后妃之德,为皇上分忧。” “好了,起来坐下吧,哀家听到你们应下也就放心多了。”许太后面色缓和了不少,将目光缓缓移到蒋乔、文妃和苏贵嫔的身上:“文妃和苏贵嫔要照顾皇子,明昭容又怀了身孕,你们三个都要小心一些,要以皇嗣为重。” 此话一出,不少妃嫔的目光都落在了蒋乔的身上,除了羡慕嫉妒之外,也有一些令人不适的恶意目光。 蒋乔做出一副无措的模样,柔顺地应下了许太后的话语,心里头却是暗自嘀咕许太后是否还有挑火的心思。 但许太后好像真的只是关切皇嗣一般,见蒋乔三人起身应下之后,就将目光转移到了新进复宠的沈才人身上。 “沈才人,哀家看近日皇上去千雪居去得多。”许太后仔细叮嘱着沈才人:“从今以后,若是皇帝再去你那里,记得要好生服侍,不能让皇帝没有舒心的地方。”于是乎,旁的妃嫔的目光就又落到了沈才人的身上。没有了位份的阻挡,那目光真是恨不得将沈才人给扯下来。 沈才人经过之前降位禁足的毒打,面容仍旧保持清冷的同时却让性子软和了不少。面对许太后的特意点名和妃嫔们不含好意的实现,沈才人只是和气地微笑了一圈,随后起身应下。 随后许太后又嘱咐了几位还算得宠的妃嫔,见都是顺从地应答下来,就不由得满意点头。 这场请安到了末尾,许太后重新正了正面色,沉着声音将要点又强调了一遍:“哀家最后再说一次,不论你们往日里头是如何争风吃醋的,在这个紧要关头,哀家不想这后宫里面还闹出一点什么动静来,叫皇帝分心!” “若是还有那等人起了坏心思,那她的下场——你们明白了么?” 望着许太后格外郑重的神色,众妃皆是凛然,用更为慎重的态度应答了下来。 蒋乔在心中默默一喜:有了许太后亲自开口警告,后宫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是会消停不少,自己也能安安心心养胎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散了回去吧。”许太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宣布散会后照旧留了端妃下来。 “你如今既然出来了,也能看到新人们和文妃的位份都上来了。”许太后此时颇有一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在里头:“你好生安分一些,等再熬一熬资历,哀家就请皇帝给你抬作四妃。” 端妃听见最后一句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格外听话地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点完头,端妃刚想和许太后聊一聊外头的家常,就见红珠朝着自己摇了摇头,端妃难得识趣说道:“太后娘娘看样子也乏了,臣妾就继续回去看书了。”许太后不用自己开口送客,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就点头以示知道。 红珠笑着将端妃送了出去,转眼就回来对许太后笑道:“许丞相昨日送了许家几位小姐的字画进来,说是给太后娘娘解一解闷呢。” 许太后明了许丞相背后的意思,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红珠:“哀家知道了——你倒是很果断。”红珠时不时透露一些小消息给端妃的事情,许太后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还能叫端妃变得听话一些,许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红珠卖好了。可如今许丞相一露出送旁人入宫的意思,红珠就转而放弃了端妃。 “太后娘娘就曾经教过奴婢,做事要果断,做人要忠心。”红珠笑了笑,对许太后深深行了一礼。 许太后也微微一笑:“哀家知道你忠心——好好做事情吧。” ———————— 因着蒋乔有了身孕,这行走的轿辇就走得格外缓慢,轻微的颠簸如同摇篮一般,叫蒋乔感到昏昏欲睡,只好勉强撑着精神坐在上头。 “娘娘,奴婢瞧着近日常良媛的神色不大好,像是昨晚没睡好的模样。”茗夏贴心地寻了个话题开口。 “应当是担心她父兄的缘故。”蒋乔想了想,止住困意回答道:“施贵太妃母子不是暂时攻占了孟州么?接下来要往京城进军,是必然要攻打下锦州这个地方的。本宫记得,常妹妹的父兄就是在锦州做官的。” -- 第257页 “说起来,哥哥所在的江州也距离锦州不远。”蒋乔愁眉苦脸起来:“等回到永熙宫,你先伺候本宫给哥哥写上一封信,再选些好画送给常妹妹,叫她不要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的。” 茗夏见着永熙宫的宫门到了,也就不再找话题,而是细心服侍了蒋乔下来,再按着蒋乔的吩咐,将事情都给办好。 不过三日后,蒋乔就收到了蒋柯报了平安又耐心叮嘱蒋乔腹中孩子的信件。 就在蒋乔欢欢喜喜地去往永宁宫的路上,没什么动静的前朝传来了大消息——施大将军的兵力攻占了锦州,锦州刺史和下属的部分官员拼死抵抗,最终不幸以身殉国。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阿乔在后宫里面,所以对于这场谋反是不会有大场面描写的,基本就是传来消息 日常笔芯 第一百零七章 · 蒋乔听到消息的瞬间就是心神一震, 下意识地一拍轿辇上的扶手,扬声问道:“你说什么?”坐下的轿辇也随着蒋乔的一拍缓缓停下,颇为沉寂地停在路边。 茗夏见蒋乔颇有些不顾自身地探出身子, 就急忙上前扶住蒋乔:“主子还在轿辇上呢, 小心摔下来。” 来传话的是永熙宫腿脚最快的小成子,此刻半跪在地上, 清晰地将方才的消息说了一遍, 又增添了一点细节:“是施大将军夜里行军,突袭锦州。虽然锦州的常刺史率人拼死抵抗,但最终” 常刺史, 是常良媛的父亲,那个曾经一身正气、直指先帝荒唐、世家脏污的御史台台令。 “你方才说, 除了常刺史, 还有旁的官员。”蒋乔心中莫名一痛, 脑海中闪出了几幅稍显陌生的记忆画面:“还有谁?” 小成子旋即开口道:“回娘娘,奴才听梧桐姐姐说了, 还有好几个锦州州县的县令也和常刺史一样,其中有一个也是姓常。” 在锦州姓常的县令,唯有常刺史的儿子、常良媛的兄长了。 “这个消息可是准确,尤其是里头的名字,确保是没有错报的。”蒋乔皱着眉头,压下喉咙见隐隐的哽咽感,状似平静地向小成子询问。 “回娘娘, 奴才保证是没有错误的。”小成子为显示郑重, 特意跪下磕了一个头。 “本宫知道了。”蒋乔闭了闭眼, 随即睁开,露出沉静的目光:“你赶紧先回去, 再叫梧桐探听探听更为详细的消息,再叫锦瑟算好时间,将孙太医请过来。” 见小成子忙不迭地应下离开,茗夏则是担忧询问道:“娘娘要见孙太医,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寻常的请平安脉罢了,你不要多想——如今先去永宁宫看看常妹妹的好。”蒋乔微微抿了抿唇,对抬轿辇的宫人们吩咐道:“别停着了,快些去永宁宫要紧。” 在轿辇去往永宁宫的这一段路程上,蒋乔就仔细回想起方才在脑海中闪现的记忆画面。 容色憔悴悲伤的原主母亲、眼睛通红神色坚定的少年蒋柯和人们身后那一大片一大片叫人窒息惶恐的白色。 那是,蒋博被封为忠义侯、遗体风光回到京城的那一日。 蒋国公府第三子蒋博,在边境蛮夷作乱时死守边州,最后成功保住了边州,自己却是不幸牺牲。 这般的情形,正和如今常刺史以身殉国的情形极为相似。原主经历过这样惨痛的记忆,才会在听到常刺史的事情时,重新叫蒋乔看见曾经的回忆,甚至让蒋乔觉得胸闷、哽咽与难受。 蒋乔抚了抚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没关系的,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对于常良媛来说,这个噩梦一般的消息才刚刚到来。 想到这,蒋乔不由抬手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想起往日里常良媛腼腆可爱的模样,心中又充满了难受、担忧与同情: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论旁人怎样安慰,在当事人看来都是隔靴搔痒一般。她只希望,因为原主曾经的经历,能让她多感同身受一些,让常良媛感受到更切实一些的安慰。 蒋乔坐在轿辇上愁眉苦脸地叹气,每叹一声,抬轿子的宫人们就加快一分速度,不多时就到了永宁宫门口。 茗夏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跟了一路,最后只是将蒋乔小心地从轿辇上扶了下来,又向永宁宫门口的宫人说明来意。 守门的宫人看见是茗夏,未等茗夏说些什么,就赶紧进去通传了,将紧闭的大门给打开一条缝,让蒋乔和茗夏几人进去。 “乔妹妹,你来了。”薛意如英丽的面容布满阴云和无措,带着江碧上来握住蒋乔的手:“妹妹如今赶来,必然是听到前朝的消息了吧?方才是皇上身边的何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委婉地说了这些消息,还说皇上必然会重赏、不要伤心这样没用的话。” “我瞧着常妹妹面色苍白,当场就红了眼眶。”薛意如望了望常良媛所住的东侧殿,眉眼间满满都是火急火燎的担心:“我有心宽慰常妹妹两句,常妹妹却半句话不说,直接飞奔回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不但没有出来,连什么哭声也没有,我亲自去敲门询问,也不见答话的。乔妹妹,要不你去看一看?你比我嘴巴巧,常妹妹说不定是嫌弃我而愿意见你呢。” “先让常妹妹自己静一静吧。”蒋乔对着薛意如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愿意自己呆着的。” -- 第258页 “我知道了。”薛意如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方才妹妹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我着实是没有听到。” “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蒋乔敛目,随即岔开了薛意如的话题:“后宫里头的消息穿得最快,如今最重要的是牢牢关住永宁宫的大门,不要叫旁人来打扰了常妹妹。” 薛意如身后的江碧开口道:“昭容娘娘说得极是——方才已经有那等耳聪脚快的人来了一趟,说的话不算中听,我家主子才吩咐将大门紧闭的。” “禧贵仪?”蒋乔拧起秀气的眉毛,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报出了距离永宁宫距离最近的禧贵仪。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蒋乔的面上含了一抹冷笑:“她可真是一天到晚都闲着——无妨,既然我到了这里,除非是皇上和太后派了人来,不然谁都别想进永宁宫来‘安慰’常妹妹。” 蒋乔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不少妃嫔都派人送了安慰礼过来。为着常良媛以后的人情关系着想,蒋乔并没有强硬地拒绝下来,而是用委婉的话语让对方将东西收了回去,等亲自见到常良媛再送也来得及。 就在蒋乔坐镇前面、处理外头事务的档口,薛意如叫江碧去大膳房准备了常良媛爱吃的东西,以防常良媛饿了要用膳,还顺带磋磨着常良媛身边的清平和清乐。 “皇上和太后娘娘却是没有半点动静。”茗夏亲自将两位宝林客气地送上回去的道路,回来对蒋乔颇为惊讶地低声说道。 “还是战事为重,皇上和太后娘娘估计是在忙着布置战局呢——锦州可谓是京城的咽喉屏障,如今锦州被施家占领,恐怕前朝动荡不小,连民心也会不稳。”蒋乔带了一点疲惫,呵气一般地说道:“本宫记得不错的话,本宫的父亲,当时是在战事结束之后,才行了追封的。” “娘娘,身子要紧,那些伤心事情就没必要再想了。”茗夏心头一紧,上前牢牢扶住蒋乔。 “不,要想的。”蒋乔望着突然从东侧殿走出来的清平,缓缓说道:“有些事情虽然伤心,但是是不能忘记的。” “常妹妹可是说饿了?那我亲自将膳食给她送进去。”薛意如见自己的磋磨有了成效,脸色就轻松了不少:“或者说常妹妹愿意见一见我和乔妹妹了?” 清平不像往日一般活泼,只是伤心地低垂眉眼:“两位主子,我家主子不让奴婢们伺候,也不让旁人进来,只一个人待在内室里,连一声也不出的。从前夫人过世的时候,主子就曾是这种状态,还是老爷和少爷赶了回来,硬生生破门进去,哄了主子许久才让主子恢复往日里的模样。” “可如今,老爷和少爷都”清平眼中闪出了几朵泪花:“奴婢私心,希望薛才人和明昭容能进去劝一劝主子。尤其是昭容娘娘,虽然奴婢冒昧,罪该万死,但您算是最能体会我家主子心情的人了——奴婢恳求,昭容娘娘能安慰安慰我家主子。”说罢,清平“扑通”一声跪下,十分结实地磕了好几个响亮的头。 蒋乔的心中又猛然袭上一阵难受,但还是极力压制下去,对清平道:“快起来吧,只凭着我和常妹妹的情分,我必然是会去劝一劝的。” 清平低着头,跪着的膝盖前面瞬间就湿了一大片:“奴婢多谢娘娘。奴婢已经和清乐商量好了,娘娘直接进去就好了。” 茗夏紧跟着上前一步,被蒋乔的手势挡下,就停了脚步,低声询问道:“那奴婢去将孙太医给请过来?” 蒋乔微微颔首,旋即就走进了东侧殿的院子之中。 薛意如未曾行动,倒不是不愿,而是从清平的话语之中知道了一些东西,向茗夏问询道:“茗夏姑娘,方才清平说,乔妹妹最能体会常妹妹的心情,是什么缘故?” 茗夏望着薛意如带着疑惑的眼神,长长呼了一口气:说起来,若非是要去服侍蒋乔的缘故,自己也不会很清楚忠义侯的身前身后事。十多年前拼死护住边境的英雄,如今记得的人,居然没有多少了。 叹完气,茗夏就给薛意如简单说起了忠义侯的事情。 而那厢,清乐为蒋乔轻轻拉开了常良媛内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卡,改了很多回,现在还感觉写得不大好,但也写不出更好的了 明天周二不更哦 第一百零八章 · 常良媛平日里就是极为安静的人, 如今伤心极了,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缩在床上,双手抱膝, 面庞深深地埋在自己怀中, 小声地抽泣着。 “清平,清乐。”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常良媛抽泣的声音微微一顿, 随即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们快点出去。我不是说过了么,千万不许进来的。” 蒋乔微微叹了一口气,将门缓缓合上, 再轻手轻脚地走到常良媛的床边,轻声说道:“常妹妹, 是我。” 常良媛闻言, 身子僵硬了片刻, 仍旧是埋着脸不愿意抬头,半晌后才出声道:“蒋姐姐, 我现在不大愿意见旁人,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么?” “一个人静一静是好的,可怎么连午膳也不出来用呢?”蒋乔将语气放得极为轻柔,顺势在床边上坐下:“我和薛姐姐都急坏了,清平和清乐也都为你着急,这才叫我进来劝一劝你的。” 见常良媛身子抽动了一下,又要开口讲话, 蒋乔便放任自己心中原主残留的难受蔓延滋长, 抢先开口道:“常妹妹, 既然你身边的清平知道请我过来,那你也必然是知道清平为什么请了我过来劝你。” -- 第259页 没了蒋乔刻意的压制, 那股子难受劲儿就像藤蔓一样在蒋乔的心中缠绕,脑中不断闪过的记忆压得蒋乔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也不过片刻就模糊了蒋乔的双眼。 “常妹妹,我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我知道,不论旁人嘴上再如何劝说安慰,也感受不到这样的切肤之痛的。”蒋乔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常良媛深埋在怀中的脸捧起,端的是泪眼对着泪眼:“我如今也无法安慰你什么,我只想说,我能了解你的感受、你的心情。若是常妹妹你愿意,你将心事都说出来便是。若是你不愿意,就让我在这儿陪你哭一会儿。” 常良媛一张清秀的面上已经是泪痕斑驳,闻言更是泪如潮涌。她和蒋乔对望着、默默流泪了好一会儿,忽然上前抱住了蒋乔,沉闷的哭声随之爆发响起,常良媛哑声哭道:“姐姐,姐姐” 虽说常良媛将身子都扑在了蒋乔身上,但身子重心并未随之过去,因而和蒋乔的腹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蒋乔自然察觉到这一点,心中更涌动出难受和心疼来,手抚上常良媛的后背缓缓拍打,由着常良媛释放自己内心的情绪。 ———————— “皇上,可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何长喜看着站在门前站立了良久、一直不语地望着屋内的永宣帝,决定开口说一句废话来让永宣帝动一动。 屋内极为哀痛的哭声延绵不绝地传来,只是听着就让人抚面不忍。 永宣帝的眉眼间亦是深深的悲痛和不忍,闻言就是摇头道:“不了,横竖前朝的事情已经布置了下去,朕在这儿等着她们整理好情绪就是了。”说罢,就推出了永宁宫的东侧殿。 一直侯在门外的薛意如只好又给永宣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永宣帝淡淡扫过薛意如,随即冷声道:“朕记得朕来的时候,只听说常良媛一个人在房中不见人。怎么朕来着一看,却是明昭容陪着常良媛一阵伤心大哭?” 永宣帝的眉头猛然拧起,冷冷看着薛意如和清平清乐三人:“你们是谁自作聪明,叫明昭容进去安慰常良媛的?” 随着永宣帝话音落地,清平的腿不由得一哆嗦:明昭容的伤心事,她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她只是一个奴婢,自然没有胆量去冒犯明昭容。但想起主子那样的情况,她也就只有豁出去,触了明昭容的心事,冒险请了明昭容劝一劝主子。没曾想,皇上居然动怒如斯。但既然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她也愿意上去承担责任,只希望明昭容过后不要因为她的擅自主张而迁怒于主子就是了。 薛意如微微偏了偏头,叫江碧拦住要上前跪下的清平,自己只是上前镇定道:“皇上,您自然是了解明昭容的脾性的,也就知道明昭容为何会进去安慰常良媛。” 永宣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由地垂下了眼帘:蒋乔那样纯良重情的性子,见和自己情同姐妹的常良媛伤心如斯,必然是不会念及自己,而只顾着安慰常良媛去。纵然可能是有人请了蒋乔进去安慰,但蒋乔心里肯定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弄急了还指不定叫宫人破了门进去。如今蒋乔在里头哭着,恐怕要比在外面干着急来的好受一些。 “皇上放心,明昭容也是知晓关爱自己身子的。”薛意如见永宣帝面色稍缓,又开口道:“在进去之前,明昭容已经派人去叫孙太医过来候着了。孙太医现在就在后头看着明昭容的安胎药,等着明昭容出来就可以用汤药了。” 原先陪着蒋乔来的茗夏去喊了孙太医,被后来赶到的锦瑟硬是说回去歇息了,因而此刻是锦瑟和时兰带着几位二品宫女等在永宁宫。 “皇上,奴婢是从小陪着娘娘长大的、”锦瑟上前行了一礼,对永宣帝说道:“娘娘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为着夫人和哥哥的鼓励,算是勉强振作了起来。但夫人也过世之后,娘娘就在蒋国公府寄人篱下,说话做事皆是小心谨慎,只能将心事小心地埋在心里。” “娘娘虽然平日里看着活泼高兴的,但实际上心里总是深埋着一股难受的。”锦瑟面上浮现出几抹悲伤来:“奴婢刚刚去询问了孙太医,孙太医说,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让娘娘的难受有个释放,才不至于后头越积越多,以至于心结难愈呢。” “朕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必多言了。”永宣帝点了点头。 何长喜瞧了一眼院中的气氛,赶忙上前道:“皇上,如今都快入夜了。奴才服侍着您进去正殿坐着吧,您好用用晚膳什么的。” 永宣帝甩了甩袖子,叹气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朕还应当用膳么?你只回去建章宫看一看,将新进上来的奏折给朕送过来就是了——不过晚膳还是要吩咐人去准备的,要看着明昭容的口味来。” 何长喜赶紧应下,又因着事关奏折,只好亲自回去跑腿,留下小福子和小寿子服侍。 小福子勤快地跟进去服侍,小寿子倒是老神在在地站在门口看门:“薛才人和锦瑟姑娘不进去坐坐么?” 薛意如和锦瑟双双摇头,表示要在门口等着蒋乔出来。小寿子点了点头,藏住眼里的一点点遗憾,默然不语地站在门口值班。 “清平,此事过后,你要记得主动向常妹妹讨罚,还要去向乔妹妹道歉。”薛意如转过身来,对着清平说道:“我知道她们二人肯定不希望有人因此受罚,我才出言保下了你,但你自己要知道规矩。若是我早早知道乔妹妹父亲之事,必然不会同意她进去的。” -- 第260页 清平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奴婢谨记薛才人的话,必然会做到。” ———————— 恍惚间哭了许久,蒋乔和常良媛的哭声算是同时减缓了下来。 蒋乔自己先消了声音,随手抹了抹眼泪之后,就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细细地给常良媛擦了脸。 见常良媛哭得双眼红肿,但面上神情好了些许,蒋乔就勉强打趣道:“常妹妹可是哭累了?” “总是哭也不好,如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比方才好了不少。”常良媛露出一个极为轻微的笑容:“我父亲和兄长看到我哭总是会心疼。从前我最爱哭着撒娇,故意叫他们心疼来买些女儿家的小东西。现在他们已经去见娘亲了,总不能再哭,叫他们继续担心。” 说罢,常良媛又独自静默了一阵,带着茫然与无助地看着蒋乔:“姐姐,你、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呢?” “是和你现在差不多的想法,不叫我父亲继续担心。”蒋乔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更重要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还活着的亲人——你嫂嫂和你侄子也在锦州,你总要振作起来,为失去庇佑的她们着想、打算才是。” 提起自己最喜欢的小侄子,常良媛伤心的神情中带了一点找到支撑的坚毅:“蒋姐姐,你说得对,我要好好活着,好好庇佑嫂嫂她们。” 蒋乔闻言颔了颔首:“你想清楚这一点就好了——我出去着人送膳食进来,你总是要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去做打算。” 见常良媛点头,蒋乔就拍了拍对方的手,转而向东侧殿的门口走去。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确认常良媛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蒋乔才唤来清平和清乐:“你家主子饿了一天了,快些进去服侍你家主子用膳吧。” 清平和清乐双双行了一次大礼,谢过蒋乔后就进去服侍常良媛了。 薛意如带着锦瑟进来,面上有些歉疚和欲言又止:“皇上在永宁宫正殿里头等着你呢——等你出来了,我有些话同你说的。” 蒋乔颇感疲倦,对薛意如勉强道:“我知道薛姐姐要说什么——咱们姐妹,不用在意这些。” “别说了,你累得很,进去用膳歇息吧。”薛意如关切地扶住了蒋乔,亲自扶去了永宁宫正殿。 刚到正殿,永宣帝就焦急地走了出来,从薛意如手中接过蒋乔。 蒋乔面上哭得粉红一片,眼角眉梢仍是悲切之色,让永宣帝当下就是眼中一软。 “明昭容。”永宣帝小心翼翼地握住蒋乔有些微凉的手,呵气似的问道:“可是累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个隐藏CP,但好像一直没人发现 明天周四也不更,这周和下周期中考,估计都是日三 日常笔芯 第一百零九章 · 蒋乔方才陪着常良媛哭了将近一个下午, 加上午膳都未曾用过,此刻是在疲倦极了。因而蒋乔没像往日一样露出永宣帝喜欢的笑容,只是勉强勾了勾唇:“确是累极了, 连说话都不想了。” 论理说, 蒋乔这样回答,算是不敬皇帝了。可永宣帝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反而一手扶住了蒋乔的肩膀, 半扶着蒋乔往室内走去:“那爱妃就不说话了,先进屋用膳和用药才是。” 薛意如方才识趣地将蒋乔的手交到了永宣帝手里,退后了几步一直看着。直到永宣帝扶着蒋乔进去了, 薛意如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在江碧的劝说之下先回去用膳了, 顺便看一看常良媛。 “皇上很看重明昭容呢, 主子就放心吧。”江碧在薛意如耳边轻声道:“方才明昭容来的时候, 带了他的信件来,由茗夏离开之前交给奴婢了, 娘娘可要用膳的时候看一看?” “先去看看常妹妹,这件事情等晚上再说罢。”薛意如眉眼中的焦急略微缓和了一点,转头进了永宁宫的西侧殿。 ———————— “皇上别看着臣妾了,臣妾如今又不好看。”蒋乔被永宣帝扶着坐下,用了一碗撇去油的银耳鸡汤,感觉周身的疲惫被鲜香的鸡汤散去了不少,才拿出精神对着永宣帝。又见永宣帝一直盯着自己, 蒋乔就抬手遮了遮自己红肿的眼周, 口中有了一些嗔怪的意思。 “爱妃怎样都是好看的。”永宣帝愈发觉得蒋乔可怜可爱, 亲自用龙爪给蒋乔布了一道菜:“爱妃尝一尝这白玉鸭卷,朕记得你之前一口气儿吃了好多。” “皇上当时还暗戳戳笑话臣妾能吃呢。”蒋乔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 将那块小小的鸭卷细细品尝。 细嫩的鸭肉、酥脆的鸭皮、甜香解腻的酱料和软糯的面皮,都叫蒋乔赞叹不已。 蒋乔有孕至今,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不像苏贵嫔那时有孕吐,看见食物就恶心不已的症状。对此,孙太医特意向蒋乔作了说明:或许是蒋乔天生体质颇佳,故而会甚少孕吐;又或许是孕吐的时间还未到。 想了想原主从小爱生病的情况,蒋乔觉着自己是第二种体质,只打算着趁还没有孕吐恶心的时候多用一些好吃的,免得到时候看着好吃的受罪。 蒋乔低头用完了白玉鸭卷,一抬头就发现永宣帝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爱妃可还想用别的东西,朕给你夹就是了。” “那皇上给臣妾才舀一碗银耳鸡汤吧,要多多的银耳。”永宣帝要主动服侍,蒋乔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还朝着永宣帝的莞尔一笑。 -- 第261页 永宣帝见蒋乔面上总算露出往日般明艳的笑意,也心情愉悦地为蒋乔舀起鸡汤来:“银耳难克化,爱妃再吃两口就行了,不然恐怕胃中不舒服呢。” 何长喜站在后头,看着永宣帝不慎熟练地撇油动作和眼中透露出的高兴,默默站回了原地。 “臣妾谢过皇上。”蒋乔从永宣帝手中接过鸡汤,笑着谢了恩之后,才在心中反应过来为何永宣帝今日格外殷勤主动:方才听锦瑟所说,永宣帝早些时候就来了,难不成还听了她和常良媛的哭泣?所以想起从前旧事,对她格外心疼起来。 趁着永宣帝的心疼还没过去,蒋乔将那小半碗的鸡汤用完,有些为难地对永宣帝说道:“臣妾有些话想问一问皇上,但恐怕皇上会认为臣妾干政” “哦?朕相信爱妃,爱妃但说无妨就是了。”永宣帝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只对蒋乔露出让其放心的笑容。 “臣妾记得,臣妾的父亲也和常妹妹的父亲一般,最后在战事结束后追封了一等忠义侯。”蒋乔咬了咬唇,对永宣帝小心问道:“常妹妹如今没了父兄,还有嫂子和侄子,那皇上准备” “爱妃太担心了,这算是什么干政呢。”永宣帝朝着蒋乔笑了笑:“先帝昏聩,在许多言官和朕的不断上书后,才决定追封你的父亲。但朕绝非先帝那样的人,方才已经下了旨意,追封常良媛的父亲为一等忠烈公、其兄为二等忠勇侯。” 永宣帝说罢,又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听爱妃方才说常良媛还有嫂嫂和侄子?那朕就再补充一道圣旨,封她的嫂嫂为二品诰命夫人,其侄子暂定为将来的皇子伴读,等二十岁加冠礼之后,就袭承其父的忠勇侯爵位。” “但常良媛的嫂嫂和侄子好像还身在锦州,恐怕正身处在危险之中”蒋乔想了想,还是为常良媛提了这一句话。 “既然如此,朕会派人在锦州暗中寻访,势必将她们母子二人和其他牺牲官员的家属给安全带到京城来。”永宣帝颔了颔首,答应了下来。 蒋乔不由得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常良媛的父兄有了应有的哀荣,嫂子和侄子未来生活也有了保障,常良媛总算可以放心一些了。 “那臣妾先代替常妹妹谢过皇上。”蒋乔起身,朝着永宣帝盈盈行了一礼。 永宣帝连忙扶住蒋乔,将其重新按回座位之上:“爱妃先别急,朕还打算加封常良媛,以表朕对常氏父子忠勇之义的嘉奖和表彰。” 蒋乔重新凝了凝精神,问道:“听皇上的语气,是打算将常妹妹越级晋封?” “常良媛进宫才一年有余,虽是因为其父兄的缘故,但无子无功,贸然晋封到主位恐怕生出旁的事端。”永宣帝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思量着:“朕打算晋封常良媛为从三品婕妤,再赐一个封号。” “皇上准备给常妹妹一个什么封号?”蒋乔好奇地看着永宣帝。 “常氏一族可算是满门贞烈,加之常良媛素来性子贞静,朕就赐个‘贞’字给常良媛作封号。”永宣帝想了一会儿,最后直接拍了板。 蒋乔一笑,只道:“既然皇上已经定下了,那自然是极好的。” 永宣帝仔仔细细地盯着蒋乔看了一会儿,又开龙口说道:“不光常良媛,朕还打算给德妃、爱妃你、娴修媛给以丰厚的赏赐。” “你们的先祖皆是驰骋沙场、为国捐躯的好男儿,朕如此赏赐,也是希望能够以此重振前朝的士气。”永宣帝颇为忧心和烦扰地说道:万事几乎都在他和许太后的计划之内,唯有施大将军夜里急行军、夜袭锦州这件事情有些出乎预料,的的确确有些动摇了民心。 蒋乔微微一笑:永宣帝虽然口中面上皆是烦忧,但只看着对方还能坐在这里等着她,就可见前朝事情还在控制范围里面。 于是乎,蒋乔伸手,探身抚平了永宣帝轻皱起的眉头,对永宣帝莞尔道:“皇上可还记得先前和皇上的对话么?臣妾相信,皇上身为真龙天子,必然会‘历经千帆、不坠青云’的。” 永宣帝心中十分感动,反手就抓住了蒋乔的手,温声道:“爱妃如此相信朕,那朕必然不会叫爱妃失望的。” “算算时辰,爱妃也到了喝安胎药的时候。”永宣帝挥了挥手,一直侯在外头的孙太医就端了一碗黑苦的安胎药进来,送到了蒋乔的面前。 蒋乔想起安胎药极为苦涩的滋味,不由叹了一口气,将温热的安胎药一饮而尽,又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里面塞了一颗蜜饯去除苦味:“好啦,臣妾都用完了,皇上也该放心回去继续处理朝政了。” 永宣帝深深望了蒋乔一眼,轻声说了一句:“爱妃放心,只管好生养胎就是。” 蒋乔一脸深情地回望过去,目送永宣帝做着龙辇离开,才恢复面无表情。 锦瑟这才走进蒋乔,小声说道:“娘娘可还要去看看常良媛,或者和薛才人讲一讲话?” “先回宫吧,本宫明日再来瞧一瞧吧。”蒋乔摇了摇头,做了回去睡觉的决定。 ———————— 翌日,永宣帝在前朝下旨封赏忠勇之家、重赏士兵遗孤,又在后宫晋封常良媛为贞婕妤,赏赐了先祖忠烈的妃嫔们。 与之相比的,是顺王入锦州之后,将不归顺的官员斩首于市,再将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的残酷行为。施大将军素来手腕残酷,对此事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专心部署接下来的进军计划。 -- 第262页 永宣帝在收到士气大增、民心巩固和舆论偏向的消息之时,也得到了一封来自蒋柯的密信:锦州遭遇突袭,常刺史在拼死抵抗的时候,朝着临近的几个州刺史均发了加急信件求助,却不约而同地遭受几个刺史的无视。永宣帝牢牢记下了密信上的名单,准备平乱反叛之后即刻发作这些有职无能的废物。 “将这封信件交给许太后,就说是今日送上来的密信。”永宣帝垂下眼帘,收好了蒋柯的密信,转而拿出另一封密信给许太后。 已经快六年了,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一齐斩断那些蛆虫的根基。 “好好看着柔仪殿,等到了时候,就停了药,放去延庆宫。”永宣帝冷冽地下了一个密令。 对于后妃来说,没有什么比谋害皇嗣的罪名更为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不知道第几次总结大会】 德妃:育有康王,前往封地 柔妃:“有孕”,在柔仪殿养胎 端妃:“大病初愈”,解除禁足 恭妃:被废禁足 文妃:抚育二皇子 蒋乔:明昭容 入住永熙宫 娴修媛: 管理六宫事务 苏贵嫔:育有大公主 常良媛>贞婕妤 禧贵仪 沈选侍>沈才人 薛意如:薛才人 其实前文有提到还有旁的宝林良媛之流,但属于安分的那种,故而没有什么戏份 第一百一十章 · “太后娘娘, 皇上那儿的何长喜来了,送了要紧的东西过来。”陈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向正歪坐在美人塌上、享受端妃捶腿的许太后汇报此事。 “拿进来吧。”许太后点了点头, 顺带着轻轻看了一眼端妃。 端妃会意, 知晓是有关前朝的东西,即刻行礼道:“时辰不早了, 臣妾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 “你最近就做得很好, 安分懂事了许多。”许太后看着端妃,颇为嘉奖了一番:“本来你刚刚大病初愈,只拿到了些许宫权, 要听娴修媛主持大局,哀家还担心你不服气闹起来, 如今却是放下了心。你也不用担心, 等事情结束, 哀家会和皇帝进言的。” 端妃得了夸奖,含羞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夸奖。为着许家, 也为着太后娘娘的多年照顾,臣妾这段日子会好好的。”说罢,就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许太后从陈嬷嬷手中接过密折,详细阅读了一番,对着陈嬷嬷笑道:“看样子,皇上采用了丞相提的法子。” 陈嬷嬷即刻眉开眼笑道:“那奴婢可真要恭喜娘娘了!本来太后您就计划得好好的,施贵太妃母子反不反都必要除去。如今他们因为打下了锦州而自鸣得意, 却不想接下来只能如同困兽一般呢。再加上皇上采用了许丞相所写的破敌之法, 将来许家又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这是自然, 到时候哀家就可以好生打算抱孙子的事情了。”许太后合上了密信:“皇帝到底是孝安太后养大的,重情重义, 说是和哀家合作,当真是半点不保留地都告诉哀家了。”许太后说罢,自己微微皱了皱眉,在心里埋了一点疑虑。 陈嬷嬷没听出来许太后的深层意思,只是笑道:“孝安太后的确性子仁厚,但在后宫里面,那就”说到这,陈嬷嬷笑了笑,转而担心道:“不过听皇上之前的口气,今年的生辰也要封娴修媛呢——再往上,可就是和端妃娘娘齐平了。” “那有什么的,哀家不是早早就赏赐了她香灌蜡烛么?”许太后最近感到十分疲乏,神情困倦地说道:“登上妃位又如何,没有皇子叫她如何再爬上凤座?真难为她,费心叫沈才人重新起来了。” 陈嬷嬷觑着许太后眉眼间的困乏,声音不由放轻了许多:“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就不必为着起子没威胁的人花费精神了。奴婢将这封密信交回到建章宫那里去,您就叫青珠和红珠服侍着去歇息吧。” 许太后揉了揉额角,点了点头,由着青珠上来服侍了。 ———————— “有人应了?是哪个?”娴修媛在灯下仔细地核对着上个月的账簿,状似随意地询问着身边的白穗。 白穗低头回道:“回娘娘,是那位外室生的蒋小姐,叫蒋莲的。” “性情、长相如何?”娴修媛闻言停了动作,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被蒋国公偷偷养在外头的女儿,不出所料应当是胆小怯懦的性子才对,如今看来倒是别有一番胆量与野心——她可是准备找个既听话、又能膈应旁人的生子机器的,可不是要在身边放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白穗再次答道:“那位蒋莲样貌是很好的,像从前的怜贵嫔一样叫人看着楚楚可怜的。至于性情么——倒是个不甘于现状,想捡个便宜又没有胆量的,顶多是有一点小聪明罢了。不过奴婢看着,蒋莲在浣衣局受了不少人的欺负” 娴修媛放心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就先着人给一点恩惠,等前朝事情结束,再看她中不中用。” —————————— 蒋乔一觉醒来,毫无惊喜地发觉自己有了孕吐的症状,而且来势汹汹,闻到一点子不舒爽的味道就要呕吐。连午时尝了一口肉末鸡蛋羹,都直觉里头一股子蛋腥味,转头就吐了出来,叫刚踏进来的贞婕妤与薛意如吓了一跳。 “乔妹妹前几日还吃好睡好的,这么今日反应这样剧烈?”薛意如赶紧上去为蒋乔抚被。 -- 第263页 贞婕妤急急端了一盏清水过来,给蒋乔漱口,口中不住担忧道:“不会是昨日因为我的缘故,叫姐姐给哭伤了身子吧?” 蒋乔吐完漱了口,叫锦瑟开窗通风,随即朝着贞婕妤和薛意如笑道:“你们可别担心,太医说了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不过每个人早晚时间不同罢了,只是正巧碰到了今天——对了,常妹妹今日的面色,看着比昨日里头要好上不少了。” 贞婕妤眼中仍带着些许悲伤,但面色却含了几分笑意,在叫清平给蒋乔行礼致歉之后,贞婕妤又自己道了一回歉,才回道:“昨日那样畅快地哭了一回,再看看皇上给的追封赏赐,感觉也好受了一些。而且何公公午膳前来给我带了消息,说是寻访到了我嫂嫂和侄子,正在暗暗护送着往京城来呢。” 薛意如面上也松快了不少,对蒋乔道:“昨个晚上你走后,常妹妹可就是直接派人去打扫了永宁宫后头的那个小佛堂,估计从今往后要皈依佛教了。” 贞婕妤腼腆一笑:“皇上对我家人极尽隆恩,我也无法为前朝战场做些什么事情,只是希望能日夜诵经念佛,祈求佛祖保佑,叫皇上尽快破除逆贼,让这些贼人血债血偿!”说到最后一句,贞婕妤眼中隐隐有厉光与伤痛一闪而过。 蒋乔心头叹息一声,但也只能叫茗夏端上贞婕妤从前爱吃的甜糕点,好叫贞婕妤心中的苦痛少一点。 “自然了,两位姐姐待我这样好,我也会在佛前为两位姐姐祈求。”贞婕妤看着蒋乔和薛意如,目光瞬间就柔和了许多:“希望薛姐姐长寿安康,希望蒋姐姐平安生下皇子。” 薛意如和蒋乔双双微笑着道了谢,蒋乔眨了眨眼补充道:“若是可以的话,常妹妹就祈祷我平安诞下一位公主的好。” 贞婕妤愣了愣,随即就笑着应下,薛意如更是笑道:“依着你这样爱躲懒的性格,必然是生个公主好。” 蒋乔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都是期待和欢喜。 和薛意如二人说了一会子话,蒋乔自觉胃口回来了一些,于是就着一碗温热的酸笋炖肉用了些米饭,就叫人撤了饭菜,准备服用安胎药了。 薛意如与贞婕妤不想打扰蒋乔午睡,当即就说了道别,结伴回永宁宫去了。 今日的安胎药是梧桐亲自端上来的。 “哟,怎么今日是你亲自端上来?”茗夏颇为惊异地看了一眼梧桐,赶忙接过热气腾腾的安胎药,放在了距离蒋乔手边有一段距离的桌上:“这种事情,让那些新来的三品小宫女做也就是了。” 梧桐苦着一张脸,向蒋乔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主子。实在是主子上回交待的事情,奴婢都办好了,只是主子好几天没空想起奴婢,奴婢这才亲自过来的。” “这几日忽然忙得很,本宫是差点就忘记你了。”蒋乔看了眼黑苦的安胎药,决定听完梧桐的汇报再喝药,能拖一时是一时。 “回娘娘,那名被蒋国公养在外头的女儿,叫蒋莲。”梧桐正了正面色,仔细说道:“如今正是十六岁的好年纪,生得颇为貌美,很有些从前怜贵嫔的风情。小成子带奴婢去看的时候,正看到蒋莲被旁的浣衣宫女排挤,不过也有人护着就是了。” 听完梧桐这句话,蒋乔的心脏忽然狂跳了两下:叫蒋莲、楚楚可怜的美貌、叫人护着 “可有画像?”蒋乔皱起了眉头,暗暗攥住有些颤抖的双手,向梧桐问道。 梧桐轻轻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张,打开后双手递交给蒋乔。 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刹那,蒋乔只觉得惊怒不已,一股恨意与恶心直冲心头,又忍不住犯了恶心。 一旁的茗夏等人又是焦急地一番忙碌,锦瑟更是要直接去请孙太医,还是茗夏给拦住了:“早晨孙太医才来请过平安脉,如今咱们又叫孙太医来,岂不是叫别人怀疑咱们娘娘的龙胎有了什么问题,从而传出些风言风语或者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么?” 拦下锦瑟之后,茗夏又一阵见血地向蒋乔询问道:“娘娘,这蒋莲可是有问题?” 蒋乔在后宫中经历了一年,论快速平复心情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了,很快就放平了心绪:就算蒋莲也穿进来了又如何,浣衣局的宫女,要除掉不就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么? 蒋乔仔细地望着这张和自己现世中的继妹蒋莲一模一样的脸,冷冷地哼笑了一声:“她可是有很大的问题。” 梧桐此刻又回道:“娘娘,还有一件事情是奴婢不久前才得知的。今个儿一早,浣衣局那边就换了一个总管嬷嬷,听说到了那边就说蒋莲很合眼缘,收了作义女呢。” “如今娴修媛执掌后宫大权,那个总管嬷嬷必然是娴修媛的人了。”蒋乔能察觉到,自从她有孕以来,娴修媛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多了许多:“看来一个沈才人还不够,咱们那个未来的皇后娘娘,是准备再捧一个新人呢。” 蒋乔很熟悉现世的蒋莲:蒋莲一向不老实,在知晓她自己穿书、且成为贱奴之后,必然会不择手段往上爬。如今正好对了娴修媛的打算,正是找准了机会。若是这个蒋莲是现世的蒋莲,那可真算是后患无穷了。 “若是娴修媛真有再找一个新人的打算,娘娘只看着她选了蒋家人,就必然是要故意恶心娘娘呢。”锦瑟颇为不忿地说道。 -- 第264页 “她选了蒋莲,也得是蒋莲有野心答应了下来才行。”蒋乔将那副画像拍在了桌子上:“你且派人观察着,若是她有心探听本宫的消息,你就着人叫不重要的告诉她就是。” “尤其别忘了说,本宫最讨厌吃虾肉了。”蒋乔扬起了细眉,吐出一句将近冷到凝结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蒋乔:一旦确定,马上收拾蒋莲! 第一百一十一章 · 在现世, 蒋莲就是利用蒋乔对虾肉严重过敏这一点,将蒋乔至于死地。因此蒋乔刚刚穿进来时,是十分抵触虾肉的, 一看到有鲜虾这种, 必然是要叫宫人拿下去的。 如此几次之后,蒋乔就听见了锦瑟的嘀咕:“主子从前还是挺喜欢吃虾的, 怎么进了宫反倒是不喜欢了呢?”蒋乔结合着这句话, 再回忆起原主从前的日常,总算是弄清楚:原主的这具身子,对虾不过敏。为着不脱离人物性格, 蒋乔开始慢慢习惯吃虾,如今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是以蒋乔大大方方地叫梧桐传这个消息出去, 好试探是否是蒋莲也穿了进来——凭着蒋莲的性子, 有了娴修媛在后头襄助, 知晓自己的堂姐、正怀有身孕的明昭容也有可能被蒋乔穿进来,真正的蒋莲必然会按捺不住、找准机会来试探的。 蒋乔这样想着, 眼中划过一抹冷笑:正如蒋莲当年所讲,自己食用东西爱蘸醋的毛病多年不改,才落得被她算计的下场。但蒋莲急躁冒进的性子,可也是多年不改的,不晓得会得到一个怎样的下场呢? 当时蒋乔刚刚穿进书中,只看着进宫这一条无路可选、险阻重重的道路,她决定放下对蒋莲无用的恨意。在这个书中世界好好活下去。可如今, 蒋乔身怀六甲、高居九嫔之位, 得到永宣帝格外用心的照拂, 除了娴修媛这个不安因素外,几乎没有可担心的事情。这个时候, 蒋莲偏偏也有可能传进了书中。 面对这个为自己报仇雪恨、了却心刺的机会,蒋乔微微地扬起了嘴角,在心中喃喃道:“当真是老天有眼呀。” 那边梧桐应声下去,锦瑟就带着一脸疑惑地模样开了口:“娘娘,请恕奴婢多嘴一问——您分明是不讨厌用虾肉的呀?” 茗夏看了眼蒋乔,见对方神色仍是倦怠,就抢着答了锦瑟的问题:“你自己且想想看,娴修媛想捧起蒋家的人来恶心娘娘,怎么不选美貌的大小姐、不选那些个更有仪态气质的蒋家小姐呢?” 锦瑟凝神想了想,开口道:“依着奴婢看,一则是蒋莲是外室女,皇上在宴会上未曾见过,说不定初次见面,想不起她罪奴的身份,为侍寝多了一层保障;二则蒋莲身为外室女,指不定从她姨娘身上很学会了一些狐媚法子,能勾得住皇上的心;三则,就是那蒋莲是个野心勃勃的,抢在其它蒋氏女子面前应了娴修媛。” “不错,锦瑟你虽然反应事情仍要锻炼,但分析起来已经是一处错漏的没有了。”茗夏对自己给锦瑟开小灶的结果颇为满意,笑道:“主子故意给了一个错误的消息出去,还是有关主子喜好的,估计是要看看那位蒋莲姑娘,会不会借此来试探咱们永熙宫,甚至妄想对娘娘下手。” 锦瑟瞬间恍然,转头向蒋乔请示道:“娘娘,那一旦蒋莲露出那个意思,奴婢要不要” 蒋乔仍旧将双手护在小腹之上,闻言抬起了眼帘,摇头道:“自然是可以直接出去的,但没有那个必要——一来会打草惊蛇,叫娴修媛惦记上永熙宫,二来且看看蒋莲有什么手腕吧。”在心里,蒋乔默默补全了第三点:三来,直接捏死蒋莲虽好,但她素知蒋莲的性子——死在希望即将到手的那一刻,对蒋莲才最是痛苦不堪。 想起自己那是窒息般的苦痛,蒋乔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子:不仅要血债血偿,她所尝过的滋味,也要一一还给蒋莲才对。 “娘娘喝了药,休息吧。”茗夏有些敏锐地察觉到蒋乔的些许不多,向蒋乔递上了已经凉到温热的安胎药,柔声说道。 蒋乔微微一惊,回过神来,接过安胎药,直接一口闷了下去。黑色的汤汁极为苦涩,直接将蒋乔给苦清醒了:虽然要报复蒋莲,但切莫为此乱了心神,动了胎气,叫这个孩子受罪才好。 “今日不用蜜饯了。本宫困极了,直接服侍本宫睡下吧。”蒋乔拒绝了锦瑟递过来的蜜饯拼盘,只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下茗夏和锦瑟的服侍下去午憩了。 茗夏和锦瑟熄了声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娘娘最近口味不加,但是肚子显怀得倒是很快。”茗夏看过当年德妃和恭妃怀孕的时候,此刻不由感叹了一下。锦瑟年纪小,对于怀孕之事半懂不懂,只好跟着懵懂点头。 ———————— 自从收了德妃的谢礼之后,梧桐就又多了不少亲亲密密的兄弟姐妹,要精准散出去的消息,就如同随风飘散的梧桐叶子一样,转眼就到了蒋莲的耳朵里面。 蒋莲听完了两个浣衣宫女的碎嘴,没听见似地从旁边走了过去,将一大盆衣裳放在了水儿的脚边。 “还有这么好些呢,我可得赶紧洗完,去照顾母亲才对。”蒋莲轻轻蹙起细长的眉毛,微微下挂的嘴角抿起,整张脸上就都带上了欲泪不行的楚楚可怜。 水儿听见了蒋莲的嘀咕,看了一眼那一大盆衣裳,直接皱眉道:“你都被新的嬷嬷收为义女了,怎么西德衣裳比从前还多了呢?定然是有人背着嬷嬷特意刁难你呢!你先将衣裳放在这儿,我带你去找嬷嬷说理去!” -- 第265页 蒋莲赶紧拉住了性子火爆的水儿,眼中眨了眨,落下一滴泪来:“水儿姐姐,你可别去。嬷嬷虽然收了我为义女,但是告诉我要安分守己来着。”说完这话,蒋莲抹了抹那一滴泪水,笑着提起一件衣裳要开始洗:“正所谓吃亏是福、能者多劳嘛,我多洗一点也是没有什么的。” 水儿自然是看不下去,当场就抢过蒋莲手中的衣裳:“我昨晚听你母亲咳嗽了一晚上呢,可见是病情又加重了——横竖我力气大,这边的东西就我帮你洗了,你赶紧回去照顾你母亲要紧。”说到这里,水儿忽然红了眼眶:“我母亲在我小时候也是一直病着的,只可恨我贪玩,没有好好在窗前照顾母亲。蒋莲妹妹,你可不能和我一样后悔才是。” 蒋莲似乎颇受感动,握住了水儿沾着洗衣水的双手,郑重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必然会牢记姐姐的教诲的。等来日我若是能飞黄腾达,必然不会忘记姐姐对我的恩德。” 水儿被蒋莲真诚的目光注视,一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正要开口,就听蒋莲说道:“欸,说起来,明日就是小成子来找姐姐的时间了吧?” 听到蒋莲的话语,水儿的面颊和耳朵忽然就红成了一片,着急忙慌道:“妹妹小声一些,别叫旁人给听到了!” 蒋莲的眼底快速划过一抹精明的算计:“姐姐放心,旁人又没有长顺风耳,哪里就听到了。就是姐姐,能不能叫我见一见小成子,好给姐姐把一把关?” “妹妹放心,小成子和我一块儿入宫,对待我可是极好的,绝对是真心的!”水儿面上含羞,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水儿姐姐相信小成子,我当然是放心的。”蒋莲按下口中对水儿相信真情的嗤笑,柔柔道:“只是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见一见小成子,给姐姐把一把关,也算是为姐姐做一些事情。不然姐姐照顾了我这么多回,我却无法报答姐姐,当真是遗憾不已。” 水儿最见不得旁人含泪的模样,当下就对蒋莲点了点头:“好了好了,叫妹妹把一把关就是了——妹妹快回去照顾母亲吧。” 蒋莲乖巧点了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房间那边走去。等走出了水儿的实现范围内,蒋莲将捂着脸的袖子一放,面上俨然是神色如常。 一口气将两天的衣裳给交了出去、得到了见小成子的机会,蒋莲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明昭容讨厌吃虾肉,是单纯地不爱虾肉的味道,还是对虾肉过敏、又不想旁人知道自己这个弱点,才说出的借口呢? 蒋莲眯了眯眼,楚楚可怜的面上忽然就沉了下来:姐姐呀姐姐,若真的是你,那凭什么同样是穿越,你是高高在上的妃嫔主子,我却只能做一个浣衣局的罪奴呢? 这身份,应当换一换才对。 蒋莲一边走着自己新认的义母教给自己的仪态莲步,一边哼起了小曲:上回御膳房的一位小公公过来送御膳房全体宦官的换洗衣裳,可是见了她就走不动道了呢,如今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蒋莲虽是自有打算,但一举一动都由义母层层上报,汇报给了娴修媛。 “随着她去吧,横竖就是一个闲棋罢了。”娴修媛仍旧是看着账簿,懒懒道:“若她被明昭容发觉,那就是莽撞的蠢货,死不足惜。若是她是想讨好明昭容,那这样三心二意,直接除掉就行。” “若是她意在对明昭容不利,那要是得了手,本宫自然喜闻乐见。”娴修媛挑了挑眉,轻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成子:虽然我戏份少,但我也是永熙宫的一员!在娘娘刚进宫不久就跟着伺候了,可是资历深厚!(骄傲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 翌日, 茗夏轻悄悄地推开永熙宫正殿的窗扇,却不妨眼前突然出现梧桐吐着舌头的鬼脸。 “你这丫头,真真是惹人厌烦!”茗夏险些惊叫出声, 随即就咽下了喉中的惊呼, 戳了戳梧桐的额头:“也不怕惊扰到娘娘的好梦!” 梧桐“嘻嘻”一笑,隔着窗子抱住茗夏的胳膊轻声撒娇。 茗夏无奈地看着梧桐闹, 旋即想起一件事情:“说起来, 你昨日和娘娘汇报的时候,似乎说了是小成子带你去的浣衣局?” 梧桐脱口而出:“自然啦,毕竟小成子常常去浣衣局, 早就和那边的宫人们打成一片了。” “小成子在浣衣局有熟人么?怎么总是往浣衣局那边跑?”茗夏眼神一凛:“如今娘娘有孕,咱们就更是要警惕!他这一天天往浣衣局跑, 若是被旁人发现, 借此嫁祸咱们永熙宫怎么办?” “你且将小成子给带过来, 我好好地嘱咐它几句。”茗夏想起小成子时时不离身的香囊,心中有了几分想法, 但仍是在面子上为小成子留了颜面。 梧桐果然未曾往其他的方向想,只当是茗夏为着主子格外警惕,蹦跳着去唤小成子了。 小成子自认自己做事勤勤恳恳,一下子被永熙宫的一把手茗夏喊过去,心中就像鼓槌似的,慌得不行。 茗夏远远看见小成子走了过来,就从正殿内走到了廊下, 朝着小成子道:“腿脚倒是很勤快。” “奴才见过茗夏姑姑。”小成子赶紧仰起浓眉大眼的脸, 颇为憨傻地问道:“姑姑可是要给奴才一些指教?” 茗夏只是一笑, 未曾先说旁的话,而是在小成子腰间绣着合欢花的荷包那儿用目光溜了一圈:“这个荷包当真是不错, 还绣着合欢花呢——只是不像宫里头绣房的出品。” -- 第266页 小成子明显哆嗦了一下,正要回话,就被茗夏抢了一步:“你也不用辩解什么,我来问你,必然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有些事情,一旦被旁人发觉,可就是死罪了。” 望着小成子颇为惊惧的模样,茗夏仍旧是温和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娘娘和我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为着你是永熙宫算得上名号的宫人,我才来提点提点你。” 小成子听到茗夏的话语,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奴才多谢娘娘和姑姑,以后行事必然万分小心,这个荷包奴才也会好生收起来的。” “这倒是不用,你挂了那么久,也就我听梧桐说你总是去浣衣局,才有了几分发现罢了。”茗夏摇了摇头:“你的确要小心。昨个儿梧桐不是叫你带去看个人么,那人恐怕对娘娘不利。你若是往后再去浣衣局,小心别被那人套话。” 小成子心中一惊:身为水儿的相好,他自然是听到水儿经常提起蒋莲的。水儿说她是生得美貌、性子善良,只是时运不济,真是让人遗憾。故而小成子对蒋莲的印象还算不错。 如今听到茗夏一提,小成子就起了几分警惕之心:茗夏姑姑可不是那等爱搬弄口舌是非、诬陷别人的人,看见蒋莲的确是有几分不对劲。 想起自己下去还要去瞧一瞧水儿,小成子就赶紧应了下来:“姑姑放心,对于有关永熙宫的事情,奴才必定是咬紧牙关不说话的!” ———————— “妹妹,你觉着小成子怎么样?”水儿面上含羞带怯,摸了摸袖中小成子带过来的珠花,笑眯眯地向蒋莲询问。 蒋莲想起小成子方才顾左右而言他、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打心底里就来气,但还是对着水儿勉强笑道:“不愧是姐姐的眼光,很是不错呢。”然而背过身子去却是暗暗啐了一口:好歹是永熙宫有名有姓的宦官呢,却混得像看门的似的,当真是没有什么出息! 罢罢罢,什么事情还是要自己来做才好。蒋莲绾了绾鬓角的碎发,随意找了个为生病母亲开小灶的借口,往那御膳房的方位走去了。总管嬷嬷接到了娴修媛的指令,不但没有阻止蒋莲,还帮蒋莲遮掩着。 “你是浣衣局的蒋莲姑娘?”那日去了浣衣局的御膳房小宦官一见蒋莲,整个人目光都亮了。 蒋莲面上一派娇羞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唇道:“我有个小忙,想请公公帮一帮忙”说着,蒋莲就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隐隐露出一一截精致的锁骨,随即转瞬即逝,只留下小宦官发直的眼睛。 蒋莲十分熟练地眨了眨眼,捏着嗓子轻声道:“若是公公能帮到我,那我以身相许都是愿意的。” 小宦官一时被美色迷晕了双眼,忙不迭地就点头应了下来。 当日晚膳,蒋乔就在自己桌子上瞧见了一盘白灼虾。 茗夏含着一缕笑容,朝着蒋乔低声道:“娘娘,奴婢特地叫人去看过了。原本今日定的晚膳中是没有这一道菜的,装盘的时候因为那道酸辣鸡丝不慎被一位小宦官打翻,才换了这一道白灼虾。” “而那个小宦官,在下午可是见过蒋莲姑娘的。”虽说在人少僻静的地方,但凭着梧桐发展到无处不在的眼线,还是看到了这件事情。 “她的动作倒真是快,这么快就联络上御膳房的人了。但若是娴修媛来,估计会迟上几天才对。”蒋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传话出去,就说本宫见着这白灼虾生了好大的气,连晚膳都没吃几口。” 茗夏笑着应下,转头就变了脸色,端起白灼虾出了殿门。 “娘娘还怀着身孕呢,早就吩咐过吃不得这些河鲜海货!更何况娘娘素日都不爱吃虾的,怎么就非得端这个白灼虾来?”茗夏颇为威严的质问声遥遥传进蒋乔的耳里。 蒋乔扫了眼桌上的晚膳,如方才自己所说的那样,板着脸叫人收拾了下去,只在心里打量着晚上再用一碗夜宵才好。 只是蒋乔不想,这碗夜宵居然是永宣帝亲自端过来的。 “前朝事务繁忙,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里?”蒋乔是实打实地惊着了,看见全身明黄色的永宣帝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当下就是要起身请安。 永宣帝上前两步将蒋乔按回了床上,隐约有疲惫之色的面上露出,笑容与关切来:“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听闻爱妃今日没用晚膳,朕就想着来看一看爱妃,顺便将晚膳给爱妃带过来——以后不论怎样生气,都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能连饭都不吃。” 蒋乔点了点头,有些赫然道:“皇上说得对,是臣妾今日乱发了脾气,才会这样的。臣妾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了。”说罢,蒋乔就露出一副“知错就改,不要批评”的半撒娇半可怜的表情来。 永宣帝不由失笑,对着蒋乔说道:“朕问过太医,孕中情绪反复无常是时常有的情况,爱妃无需自责。反倒是朕听到爱妃今日生气的原因,就知道是底下宫人们伺候不当,不是爱妃乱发脾气的缘故。” 说到这,永宣帝眼底就闪过了一丝冷芒:“御膳房的人当真是当差不小心——如此连主子们的喜好都不记得,朕怎么放心让她们来服侍?” 何长喜赶紧福身道:“皇上不要动怒,奴才这就将话传给御膳房总管,叫他好生调/教手底下的宫人们。” “说起来,上回因为恭陈氏的事情,御膳房换了好一批人,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蒋乔面上挂着极为恬和温婉的笑,向永宣帝轻轻说道。 -- 第267页 “朕倒是记得,当时是由娴修媛全权负责的。”永宣帝因着蒋乔的话,忽然想起此事,但也只提了这么一句,未曾说出下文。 蒋乔却是心知肚明:永宣帝必然是在心里头对娴修媛有那么一点不满了。 “皇上既然带了夜宵来,就快给臣妾瞧一瞧,别只让臣妾闻着香味发馋。”蒋乔的笑容愉悦不少,转而提了另一个话题。 “爱妃真是个小馋猫。”永宣帝也好似未曾提过娴修媛的名字,只挥手让何长喜将膳食盒子打开,露出里头的夜宵。 “朕想着晚上要吃好克化的食物,就吩咐御膳房做了爱妃喜欢吃的翡翠枣泥糕和赤豆小圆子来,做的都加了酸梅口味。”永宣帝对着蒋乔细细说来,甚至要亲自动龙爪给蒋乔喂食。 蒋乔也不拒绝,只全程用含情脉脉地目光瞧着永宣帝。等蒋乔吃饱喝足,才十分贴心地对抚上永宣帝透露疲色的眉间:“皇上如此关心爱护臣妾,臣妾是十分感动的。但皇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如此长久疲惫下来,叫臣妾看得心疼。” 永宣帝眼中软了软,龙爪握住蒋乔伸出的素手:“爱妃放心,不会很长久,至多还有几个月罢了。” “不妨告诉爱妃,蒋柯所提的意见战略都颇为不错。”许是看见蒋乔眼中的担忧,永宣帝特意挑了一些好话来宽慰蒋乔。 蒋乔就和永宣帝顺着话了一些家常,最后用一个刚绣完的荷包将永宣帝满意地送走。 “娘娘歇着吧,奴婢会着人好好看着蒋莲的。”茗夏一边说着,一边吹熄了正殿大半的烛火。 灯火昏暗,滋长了蒋乔的沉沉睡意,便顺着茗夏的话语歇息下来。 —————— 距离永熙宫颇远的浣衣局内,蒋莲却是看着天空高悬的一轮弯月,内心激动无比。 听到了永熙宫传来明昭容生气的消息,加之蒋莲找了机会,趁着那位明昭容在自己院子里散步的时候瞧了一眼。 这一下,蒋莲可是几乎确定了:那一模一样的神态气质,找借口厌恶触碰虾肉——这位明昭容,必然是蒋乔穿来的无疑。 蒋莲忽地笑了起来:姐姐呀姐姐,你怕不是要再次栽在我的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二不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 四月末, 随着贞婕妤嫂嫂和侄子入京、得到格外优厚的待遇之后,前朝可谓士气大增,牢牢地在锦州前头拦住了叛军进京的路线, 只好逼得施大将军转而反方向攻城略池, 以求筑牢根基,好打持久战。而顺王处事手腕皆是不近人情, 叫锦州及其附近被攻下的州县百姓纷纷夜逃而去。僵持站一直持续到五月末。 五月末, 忠国公率军从锦州之后的曹州、耀州率兵赶来,从后头截断了施贵太妃母子及施大将军回封地的道路——除了蜿蜒崎岖的山路。加上一直拦在锦州之前的京城禁军,算是形成了两面围攻之势, 于是乎,原本还胜券在握的顺王母子面对这反转的局势都有些不可置信, 唯独施大将军仍是沉着无比:“不必害怕, 当年我单骑逐蛮夷的时候, 情况比现在还凶险呢!若到时候真是情况不妙,那咱们就从山路走, 那千重百嶂的山路,忠国公不可能全都派重兵看守的!” 说完这话,施大将军转眼看向顺王和施贵太妃:“顺王殿下,你且留在这里和微臣商议接下来的用兵事宜。而妹妹你,就且去看一看颖儿(顺王妃)吧,算算日子,颖儿也该要生产了。”说到这, 施大将军就想起了自己远在宫中的嫡长女——柔妃也快要生产了, 只希望柔妃诞下皇子, 让龙颜大悦,加上永宣帝对柔妃的疼爱, 总能让柔妃过得不那么艰难。 莹儿,等父亲助顺王登上皇位,必然好好将你接回府中好好养着。施大将军仍是不知柔妃当初执意进宫的原因和怀孕的真相,只是在自己范围内做着最好的打算。 施贵太妃听到施大将军提到假孕的顺王妃,面上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就轻笑道:“哥哥且放心吧,颖儿一定会顺利生产,为顺王诞下一个未来的继承人,也是大晋未来的皇太子。”然而转身之间,施贵太妃就和顺王对了对视线,都看到了彼此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硬锋芒。 ————————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马上就要进六月了。”贞婕妤温柔含笑,望着蒋乔轻声责怪道:“你也真是的,怀着身孕还这样不忌嘴,想多用些冰块——虽然暑热渐渐恼人了,但你可是既不能热着也不能贪凉的。” “横竖就一块冰,想来也该是没事的。”蒋乔眉眼间含着一点点的委屈:今年的天气属实热得有些快了,故而她今日叫御膳房将酸梅汤稍稍放凉了一些再送过来,岂料贞婕妤眼睛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这酸梅汤不如昨日的热乎冒气,随后就发现蒋乔贪凉的事情。 “说起来,昨个儿见到了常妹妹的侄子,真是可爱得很,难怪常妹妹闲暇时间都在给侄子做衣裳了。”蒋乔眼珠转了转,想着转移话题。 贞婕妤却没被带偏,朝着蒋乔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努努嘴:“那我可代替我侄子多谢蒋姐姐的夸奖——不过蒋姐姐你可别酸,我可是已经放下了我侄子的衣裳,转而专心给这两个孩子织呢。” 坐在一旁的薛意如也瞧着蒋乔的肚子:“幸好你都呆在自己宫里,你宫里附近也因为皇上的意思没有什么人往来。若是旁人瞧见了你的肚子,恐怕又是好一阵猜测与不安分呢。” -- 第268页 不错,半个月前孙太医就和蒋乔透了个底:肚子比月份一样的寻常孕妇大一些,不是这个孩子格外壮实,就是有了双生之胎。 蒋乔微微的吃惊之后就是欢喜,但只将消息告诉了贞婕妤、薛意如和永宣帝。永宣帝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转眼就悄悄地吩咐下去:若是没有特殊时期,巡逻时禁止别宫的宫人接近永熙宫,又叫何长喜去敲打了一番御膳房总管与殿中省总管。 所以自蒋乔有孕一来,可以说是平平安安度过了近六个月。 蒋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上隐隐有担忧:“前朝战事恐怕不月就将有结果,到时候普天同庆,后宫必然又是重回热闹、花团锦簇了。” 贞婕妤和薛意如同时笑着摇了摇首:“此言差矣,我们看皇上可是对你腹中的孩子期待无比,你又有我们帮衬着,和当年孤立无援的德妃苏贵嫔是不一样的。” 提起从前有孕的妃嫔,蒋乔就忽然想起那一位“有孕”的柔妃:“算算日子,元旦那日柔妃说是有孕了两个月,到现在也总该是八个月了,可就是要生了。”既然是假孕,那柔妃必然是生不出孩子的,那永宣帝打算如何给柔妃安排一个结局呢? 蒋乔正在这边想着呢,就见小华子气喘吁吁地急跑了进来,对着蒋乔三人行了个礼:“奴才见过娘娘和两位主子——外头柔仪殿和延庆宫出了事情,梧桐姐姐正在探听着消息,就叫奴才先跑回来告诉主子。” 闻言,蒋乔三人俱是一惊——柔妃正在柔仪殿里好生“养胎”呢,怎么会和延庆宫同时出了事情? 那边小华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回娘娘和两位主子,奴才目前只知道是柔妃娘娘出了柔仪殿,直接向着皇上的建章宫走去了,不像路过了端妃娘娘的延庆宫,就如法炮制闯进了延庆宫。不久之后,延庆宫就闹了起来,林院正就带着好几个太医往延庆宫赶去了。在奴才赶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从建章宫出发了。不过奴才只知道这些粗略的消息,详细信息还是要等梧桐姐姐。” 虽说是粗略的消息,但是蒋乔得知的已经比从前的详细消息还详细了。 蒋乔仔细想了想,对贞婕妤和薛意如说道:“既然外头出了事情,那咱们就安安稳稳地呆在这里,恐怕出去沾上了事情。” 贞婕妤和薛意如亦是点头道:“说的正是,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就可以了。” ——————— 延庆宫外,永宣帝金灿灿的龙辇被缓缓放下,何长喜对着紧闭的宫门喊道:“皇上来了,还不赶紧将宫门打开?”喊完,就扶了永宣帝下来:“皇上莫急,林院正都在里头坐镇呢,想来柔妃娘娘是不会有大碍的。” 永宣帝的面上是一派焦急,但眼中是深沉的冷漠与算计。 一开宫门,正站在侧殿门口、捏着手帕、焦急惊惧无比的端妃就看了过来,见到永宣帝立刻下意识地迎了上去:“皇上,臣妾和此事无关” 永宣帝停下脚步,脸上显露出一派厉色:“在你延庆宫的出的事情,你现在居然同朕说与你无关?” 端妃看着永宣帝冷厉的面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还是为自己申辩道:“皇上,臣妾身为延庆宫主位,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方才是柔妃自己硬闯进来的” 端妃说话间,永宣帝已经快步走到了安置柔妃的东侧殿,闻言就是脚步一顿,回首对着端妃说道:“硬闯进来?柔妃还怀着身孕,是为何缘故要硬闯你的延庆宫?” “不必再申辩!若是皇嗣有了三长两短,连太后来都保不住你!”永宣帝冷冷地吐出这一句话,甩袖进了东侧殿。 端妃顿时呆立在原地,心生恐惧的同时只捂着脸感叹自己的倒霉:她虽然心里头视柔妃为对手,但是面上从不为难,甚至不少时候都在为柔妃打圆场——她可是真不晓得为何柔妃发了疯似的,硬要闯进她的延庆宫啊! 且不论端妃在外头如何惶恐转圈,内里永宣帝刚到东侧殿的门口,就闻见里头传来的血腥味。 柔妃身边的秋华和春华站在里头,见永宣帝过来,就行了一礼,手上还捧着柔妃有孕八个月的大肚子。 林院正的身影在里头忙碌着,由何长喜进去穿了一句话,林院正才赶紧出来:“微臣见过皇上。” 永宣帝颔了颔首,免了林院正的礼,随后带着点疑惑问道:“柔妃是假孕,如今用药晕过去了,怎么屋中的血腥味这么严重?” 林院正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对着永宣帝回道:“禀皇上,柔妃娘娘虽然是假流产,但却是真的大出血啊!如今还愈演愈烈的趋势,那血却根本止不住!这样下去,恐怕柔妃娘娘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永宣帝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只道:“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尽量救治柔妃吧。” 林院正心中一动:是尽量,不是尽力。 虽然心中有所察觉,但林院正仍是挂着敬业的表情走进了内室,继续救治柔妃。 何长喜上前,对永宣帝说道:“皇上,太后那边恐怕要赶过来了——” “太后近日精神不济,将太后拦在殿外,就说柔妃受惊过度,又被端妃推到,如今产下了一个死胎,自己仍处在大出血的当头,生死不明。”永宣帝不疾不徐地对何长喜作了吩咐。 室内的血腥味愈加扑鼻浓重,连点了熏香都遮盖不住。 -- 第269页 永宣帝微微敛目,在心中计较道:若是可以,柔妃在这个时候逝去,那可是最好的。 至于这莫名的大出血等日后再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差点赶不上QAQ 第一百一十四章 · 不多时, 许太后就赶了过来。 “不许哭哭啼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着晚上睡眠不足的缘故,许太后的眼底有着白.粉遮不住的青黑, 对着端妃的语气颇为不快。 端妃见到许太后来了, 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忍住眼中的泪水, 将柔妃挺着肚子强闯进来, 往自己身上扑过去的事情讲了一边。 “姑母,您要明鉴呐,她当时表情狰狞地扑上来, 说是我在皇上面前说施家的坏话”端妃声音中略有哽咽,望着许太后的眼神中有无助与慌乱, 也顾不得礼数, 直接叫了姑母二字。 “然后, 你就推了柔妃?”许太后对着端妃暗含的哀求无动于衷,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这件事情中的关键。 端妃面色一白, 刚刚绾好的头发有些许松散的迹象:“柔妃直接扑上来,要拽住臣妾的头发,臣妾为了自保,就作了反抗,轻轻推了一下柔妃”再之后,柔妃就跌倒在地,被春华和秋华嚷着“娘娘不好了”, 送往了东侧殿。 “这件事情是力气轻重可以影响的么?”许太后被端妃的话语气笑, 嗓音冷厉:“只要你推了柔妃, 不论力气大小,不论是何原因, 你都是直接残害皇嗣的人!” “你现在只能期望,柔妃顺顺利利地诞下皇嗣,好叫皇帝的喜悦多于怒火。”许太后扬起眉毛,对手足无措的端妃怒道:“没用的东西,遇上这种事情连半点自救的主意都没有!真是枉费了哀家这些年对你的扶持!” 若是许太后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主持大局,安顿好柔妃,再在永宣帝到来之前脱簪待罪,稍微平息一些永宣帝的怒火。 因为事关永宣帝最在意的皇嗣,一时半刻之中,永宣帝必然会恼怒,不会轻易谅解造成柔妃如今情况的直接人。 随后再趁着永宣帝进去看望柔妃的时候,吩咐人多搜集一些柔妃突发举动的原因和平日里做的恶事,为不久之后自己翻盘做准备。 加上柔妃的母家如今正在谋反,翻盘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许太后看着端妃这浑然不开窍,只一味寻求自己帮助的模样,只在心中扼腕许家要失去一个高位妃子的位置,并不打算出手救下端妃。 陈嬷嬷看着端妃呆立惶恐的模样,十分不忍,忍不住在许太后耳边轻声说道:“太后娘娘,不过柔妃这一胎的确蹊跷。原本您不是和皇上商议好了,叫柔妃服用药物,造成有孕的假象的么?可偏偏过了几个月,太医院就和您说柔妃当时是真有了身孕”莫不是皇上故意诓您的吧? 陈嬷嬷猜的不错,当时是永宣帝特意做了吩咐,叫在和许太后商议施家之事时过来回话,好叫许太后不大留意这个消息,也没有心力去分辨柔妃究竟有无身孕,为今日之事打好障眼法。 许太后微微一顿,随即对陈嬷嬷小声嗤笑道:“不论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只闻着这浓重的血腥味,就知道端妃必然是过不了这一遭了。” 或许是永宣帝、或许是娴修媛这样对着许家虎视眈眈的妃嫔,又或是和端妃有仇的文妃——但即便知道又如何?一顶“谋害皇嗣”的大帽子在端妃的头上扣下,端妃怎么着也得脱一层皮。 且看着前朝战事紧急,许太后先在心里将永宣帝的嫌疑划去了一半。 正想着,何长喜就从东侧殿小跑着走了出来,将永宣帝吩咐的话语给许太后转述了一遍,转述到“产下死胎”的时候,东侧殿的正门打了开来,柔妃的贴身宫女秋华一脸悲痛,带着几个三品的宫女走了出来,合力提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篮子。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白布的边缘渐渐染上了几分红色,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重了几分。 “要去护城河?”许太后看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几个宫女,打断了何长喜,挑眉问了这一句。 宫里规矩,早夭的孩子要放到篮子里头,让其随着护城河流出皇宫。 秋华点了点头,回道:“回太后娘娘,正是。” “去吧。”许太后更疲惫了几分,转头对何长喜问道:“你接着说,柔妃如今如何了?” 何长喜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目前柔妃有血崩之势,连林院正都还没有止住柔妃娘娘的血。”言下之意,就是柔妃这一条命,可以说是凶多吉少了。 端妃原还抱有着皇嗣平安诞生、永宣帝未曾生气的期望,如今一听何长喜的话,当下就失去了重心,一时瘫坐在地上。 “皇上还说,恐怕一时处理不了前朝的事情,还请太后娘娘帮着看看有无要紧的折子。”何长喜将永宣帝吩咐的最后一句话缓缓道来。 许太后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点头应下后又看了被贴身宫女哆哆嗦嗦扶起来的端妃,心中叹了一句“不中用的蠢货”,就让陈嬷嬷扶着走了。原本还为端妃说了好话的陈嬷嬷看着端妃的模样,也觉得是烂泥扶不上墙,欲言又止了几回,就扶着许太后走了。 端妃听见柔妃不妙,又见许太后丢下了自己,心中自然是怕极了,却又不敢离开,只好狼狈地站在门口等着最后的结果。然而忆及柔妃方才口中的胡言乱语,端妃心中有些发狠:横竖自己是逃不过皇上的责罚了,那就叫柔妃干脆永远闭上嘴吧,免得说出一些胡话来。 -- 第270页 屋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永宣帝只觉得血腥气不减反增,连开了窗子也散不去分毫的气味。 见林院正出来,永宣帝用一副早知道答案的样子问道:“柔妃如何?” “回皇上,微臣无能,柔妃娘娘的血仍是止不住,如今已经不必用药了。”林院正叹息了一声,回道:“方才柔妃娘娘已经醒来,希望见一见皇上。” 永宣帝闻言,沉吟了片刻,随后就迎着满室的血腥气走了进去。 柔妃的面色极为惨白,往日里柔媚动人的面上只剩下汗水涔涔与无尽的疲乏。 见永宣帝到来,屋中众人自然是悉数行礼退下。 “你要见朕,是为什么事情?”永宣帝用手叩了叩木制屏风,发出冷硬清脆的响声。 听见了声响,柔妃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哑声道:“王爷他——” 永宣帝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眼中划过了讥嘲的目光:“你且放心,你的王爷还活得好好的呢——不过,顶多再过上一两个月,爱妃就能在地底下看见他了,也算是有情人终在地府相遇?” 柔妃猛地瞪大了眼睛,没有往日里的半分风情,反而像女鬼似的:“你、你早就知道了?”却是显山不露水,格外宠爱自己? 身上剧烈的疼痛,叫柔妃几个月来昏沉的脑子获得了难得的清醒,再回想起自己从前的过的几个月,哪里会不明白自己异状与有孕为假的事情呢?此刻望着永宣帝含笑的清俊面庞,满心满眼只剩下恨意。 “爱妃对顺王一片情深,朕怎么能不知道呢?”永宣帝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你算计施家,你算计王爷!”柔妃死死地盯着永宣帝,口中发出嘶哑的低吼:“当初这个王位本该是王爷的!王爷才是大晋朝的真龙天子,你算什么?” “爱妃倒是为着顺王谋反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不去想一想,若是顺王真的在乎你,怎么舍得你入宫?”事到如今,永宣帝仍是用往常宠溺的口吻说着“爱妃”二字:“又怎么会不顾爱妃一人在后宫之中,直接起兵谋逆?” “那是因为你让我假孕,致使王爷与我离心!”柔妃的眼中溢满了恨意,对永宣帝咬牙道。 看着柔妃执迷不悟、自欺欺人的模样,永宣帝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嘲笑:“爱妃如今这模样,再说出这样的话,看着真是叫人可怜。” 柔妃猛地支起身子,想要反驳永宣帝,却是力气不够,又狠狠砸回了枕头上:“早知道如此,我就该早早杀了你,来找端妃做什么?” 永宣帝挑了挑眉,并不打算告诉柔妃:是因为掉包的春华秋华不断的暗示,才让柔妃出来之后,只想着利用自己的身孕栽到端妃身上,而非去建章宫行刺。 自然了,柔妃也进不来建章宫。 方才那一撑一砸,算是用尽了柔妃最后的力气,只能在床上发出极为轻微的喘息,身子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只开口中说道:“冷、冷” 永宣帝仍旧是站在屏风那边,未曾有上前半分的打算:“爱妃不用怕冷,再过一会儿,爱妃就不会感觉到冷了。不过爱妃虽然身子冷,但是头脑可别太热了——顺王,必然是会兵败的。而施家助顺王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柔妃极为轻微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你这是弑兄弑功臣,是暴君!” “朕心仁慈宽和,所以朕准备生擒顺王、施大将军和施贵太妃。”永宣帝冷眼望着柔妃,恍若未闻柔妃口中的话语:“到时候,施大将军和施家众人流放极边,施贵太妃剥夺贵太妃名位,去先帝陵墓前守着。” “至于顺王,朕会废去他的王爷名位,将他和顺王妃幽禁在京城的顺王府之中,等去世之后,朕会将他们以皇子的礼仪,埋葬在皇陵之中。”永宣帝平静地看着柔妃瞪大了双眼、呼吸渐弱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说道:“而你,身为真的爱妃,难产生下死胎,不幸血崩去世。朕心甚痛,准备追封你为贤妃,安葬在朕的妃陵——与顺王所在的皇陵相距千里。” “你和顺王,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在史书上都不会有任何相近的关系。”永宣帝一字一顿地说道:“往后世人只会知道,顺王虽然是大逆不道——但与顺王妃十分恩爱。” 在永宣帝冷漠的话语之中,柔妃的呼吸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再也凝聚不起来。 等到柔妃彻底没了气息,永宣帝只唤来何长喜处理剩下的事情,自己回到了建章宫照常处理事情。 莫约一个时辰之后,一道圣旨就传遍了六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妃施氏,佐助宫务,侍奉天颜多年,彰闻贤德。忽而薨逝,朕心甚痛,特追封为从一品贤妃,埋葬于妃陵,加谥曰‘柔贤’。” ———乆丗洸————— 圣旨传到永宁宫的时候,蒋乔正在和薛意如与贞婕妤开启下午茶的模式。 “我还记得柔妃当年在我们第一次请安时走进来的样子。”贞婕妤最是心肠软的,当下就叹了一口气:“那副样子,真可以算得上是风华绝代、艳冠群芳了,如今却是这样就逝去了,当真是红颜早逝。” “柔妃被追封为贤妃呢,正是施贵太妃当年的名位。”薛意如垂下了眼帘:“可见皇上虽然说是心痛柔妃逝去,但还是因为施家而迁怒于柔妃了。” -- 第271页 知晓柔妃假孕并且痴恋顺王的蒋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论如何,柔妃也算是哀荣俱全了。当下最值得关注的事情,是端妃最后的结局了。” 永宣帝极有可能只对端妃作处罚,再等谋逆结束之后,借此问罪许家。 “端妃也算是入宫多年了,是宫中第二资历的老人。”贞婕妤分析道:“再加上此次是柔妃强闯延庆宫才导致的,皇上应当不会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来处置端妃吧?” 薛意如摇了摇头:“这可是说不准的。” 蒋乔也道:“皇上的心思,咱们也是拿不准的,只管好自己的宫里头就是了。” 贞婕妤与薛意如二人点了点头,就转而提起了有关浣衣局的事情。 “听说总管嬷嬷在叫一位叫蒋莲的姑娘礼仪呢。”薛意如笑道:“我也去慕名看了看那个蒋莲,难怪你派人去看着,看着就是和怜贵嫔一路,不是个好相与的。” “人家可是被娴修媛看上的未来娘娘。”蒋乔酣畅淋漓地用完了一碗酸梅汤,勾唇道:“娴修媛想给我一个‘惊喜’,我自然是要好好看着,以防‘惊喜’没有了。” 薛意如和贞婕妤齐齐说道;“你如今有孕,正是要人服侍的时候,你且别派人去看着了,我们两个派人代替就是了。” 蒋乔略微想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也不好意思将此事全推脱出去,还是留下了两个人。 等谋逆平定,蒋莲可就要盛装登场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绝对有10个币了哦(超大声) 为了防止我写得不明白,简略总结一下柔妃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假孕,皇帝和许太后的计谋,但后头永宣帝叫太后以为柔妃真的有孕了,全了今日被端妃推倒、产下死胎的事情 大概就这样,嗯。 么么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 有关柔妃的追封圣旨已下, 但永宣帝却没立即处置端妃,只是宣布将端妃在延禧宫圈禁起来,亲近的宫人们都押到慎刑司关押。 禧贵仪抓住了机会, 在两日后带着糕点前往建章宫安慰永宣帝, 却被永宣帝斥责,当下就贬了禧贵仪为一级, 贬作了禧嫔。 “看来纵然是福星下凡, 也挡不住天子威怒。”蒋乔将新切好的雪梨放进嘴里,含笑评价了此事。若是旁人,蒋乔绝不会这样阴阳怪气地评价。但想起禧贵仪, 哦不,想起禧嫔利用蒋柯的治水功劳, 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模样, 蒋乔心里头就不大痛快。 “自从顺王谋反那一日起, 皇上就忙于前朝的事务,很少踏足于后宫了。”茗夏站在蒋乔的一旁, 面上亦是含笑:“若是进后宫,大多数翻的是沈才人的牌子,剩下就是贞婕妤和王良媛了。若是白日里,皇上不是来看望娘娘和其他几位抚育皇嗣的主子,就是去娴修媛宫里看看账目,已经许久未去禧贵仪那里了。” 锦瑟笑吟吟地接口道:“禧贵仪今日早上见到了复宠的沈才人,两人拌了几句嘴, 才叫禧贵仪心中不甘心的吧?” 闻言, 蒋乔眼中有了略微的诧异:“自从复宠以来, 沈才人却是性子变了不少。”虽然走的仍然是冷艳才女的路子,但为人处事不再像从前那样不屑一顾, 变得敢争敢抢起来。 “经过了那样一个大跟头,又见识了皇上的薄情,好容易才复了宠,沈才人当然要抓住机会往上走了。”茗夏轻声说道:“因着娘娘的提醒,沈才人进来在宫务方面不做声地给娴修媛使了好几次绊子呢。” “娴修媛估计能知道是沈才人做的事情,但基本不会去管的。”蒋乔眯了眯眼睛,说道:“一来呢,沈才人此举对娴修媛来说,就像是被小猫隔着衣服挠了一下,不但不疼,还能抓到对方的把柄。二来,越是有人胡闹,越能显现出娴修媛的贤德沉稳,叫皇上器重呢。” 茗夏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提起了蒋莲:“蒋莲从五月起,就转去了歌舞坊。奴婢着意打听了一下,说是天资过人,又有功底、肯勤学苦练,已经可以做领舞了呢。” “平定逆贼,皇上龙颜大悦,必然会举办宴会来庆贺。”蒋乔挑眉道:“到时候美人献舞,凭着蒋莲的容貌和身段,皇上是定然会心动的。” “不过,皇上最讨厌的就是用下作手段争宠的妃嫔了。”蒋乔弯了弯眉,目光幽幽望着室内燃了驱虫清香的香炉。 茗夏和锦瑟对视一眼,心中都是若有所悟。 ———————— 是夜,明月高悬于夜空,延庆宫看门的侍卫们却是有些昏昏欲睡。 忽地,从延庆宫里面传出了几分响动,叫侍卫们一惊。然而小心翼翼地进门察看之后,却发现并无可疑人物。 “嗐,听说这端妃娘娘养了一只猫儿,估计是猫儿夜里不安分,到处乱跑弄出来的响动吧?”一个侍卫打着哈欠说道:“说起来,要不是这端妃娘娘害死了柔妃娘娘,咱们还不用平白无故值夜班呢!” 另一个侍卫拍了拍打哈欠的,严肃道:“正在值班呢,有点正形,主子娘娘也是我们可以议论的么?而且议论也议论错了——养猫的分明是柔妃娘娘,端妃娘娘哪里养猫了呢?” 二人这样说着,就悄然合上了延庆宫的大门,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站岗了。 然而月光从窗子撒进了延庆宫的正殿,照亮了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一双绣花软鞋。云锦作底,绣的是端妃最喜欢的牡丹花花纹。 -- 第272页 而另一边,有一盏被打翻的灯台。所幸蜡烛早已经熄灭,并不会引起火灾。 有位宫装女子在距离绣花鞋不远处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 虽然看不大真切,但宫装女子能隐约看到另一片阴影中发生的一切——端妃在绵软地毯上不断挣扎蹬踢、却发不出半点声响的双脚、牢牢抓住颈脖间白绫的双手、只能发出“嗬嗬”声音的喉咙以及因为窒息感,而突起的眼球。 或许只过了一会儿,又或许过了许久,端妃的双手悄然垂下,所有的轻微声响都在这一刻戛然停止,只留下满室死一样的寂静。 端妃的身子被冷冷地抛掷到地上,被人探了鼻息。 “娘娘,已经没有气息了。”勒死端妃的那人喘着气,小声地朝着宫装女子汇报。 宫装女子从怀中拿出一封写好的书信,放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才回首紧紧地盯住端妃的尸首。 端妃已死,但双眼仍是死死地盯着前面,在清冷的月光下看来,是格外地瘆人。但宫装女子却不觉得发怵,反而勾起了唇角——那是一抹复了仇的、极为快意的微笑。 “终于让我找到杀你的机会了——你早该死了,在几年前就该死了!”宫装女子一边呢喃着,一边摩挲着袖中一片极为柔软的布料,若是拿出来一看,会发现是一件极为精致的孩子肚兜。 宫装女子呢喃了片刻,随后轻声道:“将这里留下的痕迹都收拾干净,然后将端妃都挂上去。” 对面那人道:“娘娘放心吧,奴才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 蒋乔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醒来就感觉发生了一些事情——具体表现在茗夏和锦瑟在私底下挤眉弄眼、并且处处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太医叮嘱过,服用完安胎药千万要平心静气,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故而蒋乔静静地看了面前的安胎药片刻,对着锦瑟和茗夏认真道:“在本宫喝安胎药之前,有什么事情就早些说,不然等本宫喝了安胎药再说,可是不大好的。” 茗夏和锦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娘娘如今的观察力愈发细致了。” 蒋乔不免失笑,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位宫女:“我看你们倒是奉承惯了,如今只会对着我说好话——可不是我观察仔细,就你们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谁不能发现你们有事情瞒着?” 锦瑟先哼了一声:“都是茗夏姐姐端不住,总是来看我。” 茗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是出了一件事情,还算是大事情,但是和咱们永熙宫无关,只是有点吓人,生怕惊着娘娘和皇嗣。” “总不能有当年忽然来说怜贵嫔溺毙的吓人吧?”蒋乔有些半开玩笑地说道。 茗夏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倒是真和主子说得差不多——今早延庆宫来报,说是端妃殁了。” “殁了?怎么殁了?”蒋乔却是一惊,但还不至于动了胎气,只是照常询问。 “回娘娘,说是端妃悬梁自尽,还留下了一份陈罪书,上头写着种种罪行,包括此次柔妃之事、诚妃之事、以及许久之前的、文妃娘娘小产的事情。”这回是锦瑟接了口:“现在宫里头都说,是因为端妃娘娘为着柔妃之事惶惶不安,夜间难安,这才在精神恍惚、心怀愧疚的情况之下,写了陈罪书、悬梁自尽的。” 蒋乔原以为端妃是被人害死,但听了锦瑟的描述,心中却是千百个不信——那份陈罪书上写的事情,估计的确是端妃所做过的恶事。但端妃稳坐妃位、执掌宫权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尚未处罚的柔妃之事寝夜难安,愧疚自尽? 这其中一定有旁人做手脚。 蒋乔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娴修媛,但又在心中即刻否定——端妃刚刚“病愈”不久,且不得永宣帝怜爱,故而后宫权柄仍是掌握在娴修媛手中,未曾动摇。而只看永宣帝的态度,就明白永宣的的打算——等前朝战事平息,再好好清算端妃的罪名。许太后也是对端妃不闻不问,可见已经放弃了端妃。 在这样端妃无法翻盘的局面,娴修媛没必要再去动手杀了端妃。 那惟有那陈罪书上,被端妃害过、且在后宫中有着不小势力的妃嫔。 这样想着,蒋乔的脑中就闪过了文妃病怏怏的身影。 “皇上有没有下什么圣旨?”蒋乔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 茗夏摇了摇头:“回娘娘,皇上没有下圣旨,只给了口谕——端妃以正三品贵嫔的礼仪下葬。而太后娘娘那边,则对此没有半分的反应。” 如此一看,后宫中连续失去两个妃位,一个是哀荣风光,一个却是反不如生前了。 蒋乔在心中默默说道:永宣帝的意思,就是不再调查,直接将陈罪书上的内容给算到端妃头上了,所以才不追封,反而贬斥,但还是保留了端妃的主位。 然而蒋乔转念一想:端妃素来不喜欢柔妃和怜贵嫔,永宣帝这口谕一下,端妃无追封无谥号,在陵寝里头,可是被这两位压在底下的。 再提起柔妃的那个追封贤妃,蒋乔就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论杀人诛心,还是永宣帝在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 一下子连失两个妃位娘娘, 殿中省和礼部整个六月都忙得脚不沾地——一来天气渐热,不好晚些下葬,免得弄出些不好闻的气味;二来前朝战事如火如荼, 后宫安稳就显得格外重要, 两位的葬礼就一切从简了。 -- 第273页 虽说和柔妃、端妃不熟,但为着面上的礼仪规矩, 兼之娴修媛派了宫人过来提醒, 蒋乔还是吩咐了永熙宫上下,近几个月不可随意嬉笑、不可用颜色鲜艳的衣裳,连自己都换上了颜色较为素淡的衣裳。 时至七月, 蝉鸣不绝于耳。 永宣帝过来看望蒋乔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即对蒋乔道:“她们虽然逝去, 但并非是像皇后太后那样的国丧, 爱妃倒不必如此在意。” “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只是娴修媛派人来吩咐此事,臣妾也不好面上推却就是了。”蒋乔眉眼弯弯, 朝着永宣帝一笑。 永宣帝却是暗自皱了皱眉头:娴修媛握着后宫权柄,处事虽好,却越来越像上位者了,对着位份更高一点的蒋乔,居然是吩咐事情。 他愿意将权力交给得用的娴修媛,却不愿意娴修媛僭越了自己的身份,利用权柄之位以下犯上。 不动声色地给永宣帝上完眼药, 蒋乔就拉了拉自己身上这件冰蓝色纱裙的裙摆, 朝着永宣帝莞尔说道:“而且现在快到夏日了, 穿红着绿的,总不如素净的颜色看得清爽——皇上瞧着这冰蓝色, 有没有觉得心里头凉爽平静了一些。” “爱妃心细,连这样细小的地方都顾念着朕。”永宣帝舒展了眉头,上前帮蒋乔扶着腰往屋里面走:“爱妃当心些。” 在软榻上坐稳了之后,蒋乔微微一笑,对永宣帝恭贺道:“听闻皇上的禁军已经拿下了锦州,逼得施贵太妃母子连夜走山路奔逃回封地呢。” 不错,在端、柔二妃的丧仪进入尾声的时候,忠国公、安国公和禁军终于打破了几个月的僵局,抓住了逆军的一个破绽,直接攻下了锦州,叫施贵太妃母子连夜从山路溃败而逃。过后几天,又将锦州附近州县的叛军给清理干净了。 而且在这几次战役之中,薛意如的哥哥表现格外突出,应当会被好好地封赏。 “但是臣妾好像没有听闻施大将军的下落,也是一块儿跑了么?”蒋乔面露疑惑,问起了身为叛军首领的施大将军。 永宣帝轻轻一哂:“施大将军么被顺王妃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随即永宣帝一顿,又补充道:“顺王妃已被活捉押回了京城,听说顺王母子抛下她跑了之后,就像疯了似地说了许多话。听她说的话,是顺王吩咐她去杀了施大将军。” 施大将军纵然武功高超,面对自己的亲女儿又怎会设防? 蒋乔闻言,面色就是颇为迷惑:算起来这一家子,嫡姐妹两个都迷恋顺王,一个为顺王入宫,一个又为顺王弑父,当真是 “若是顺王和施贵太妃跑回了封地,估计又会负隅顽抗一阵子了。”蒋乔腹诽完施家这复杂的情感关系,又烦扰起来。 永宣帝低低笑出声来,给蒋乔解释道:“山路难走崎岖,他们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山路的几率本来就很小的。而且就算走了出来,封地那边已经被朕派兵给拿回来了,他们纵然回去也只是自投罗网罢了。” “更何况,人心难测,顺王和施贵太妃虽然带的是心腹,但他们也是想活下去的——将顺王和施贵太妃捉拿住,也算是将功折罪了。”永宣帝啧啧说道。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蒋乔和永宣帝相处起来是愈发的驾轻就熟,知晓永宣帝这般详细的解释下来,要来个捧场的夸奖叫永宣帝更加高兴才好。 于是乎,蒋乔仰起娇面,一双眼儿亮晶晶地望向永宣帝,带着深情与爱慕:“皇上当真是深谋远虑、英明无比,是臣妾万万比不上的。” 永宣帝轻轻咳嗽了一声,神情中有了一点小骄傲的感觉,点头道:“爱妃说得不错——不过爱妃也是聪慧无比的。” “臣妾不聪慧,只是愿意相信皇上。”蒋乔笑意吟吟,握住了永宣帝的双手:“皇上永远会历尽千帆、不坠青云的。” 永宣帝被好话包围着,当下就露出了感动的神色:“爱妃这般对朕,朕自然不会辜负爱妃的心意。” 蒋乔微微敛目,露出含羞的笑颜。 看着两位主子说完了一会子话,茗夏就适时地递上了果盘与茶水,让蒋乔和永宣帝润润嗓子。 永宣帝特意瞧了瞧蒋乔的杯子,见里头是参茶,才放心说道:“果然茗夏伺候得就是仔细,不过这果盘与蜜饯也不必照顾朕的口味,只按你喜欢的来就是了。” 蒋乔歪头一笑:“臣妾怎么能不顾着皇上呢——若是不顾着,只怕皇上用了一口蜜饯,就要把眉毛给酸掉了。” “爱妃这样最是可爱。”永宣帝也跟着笑起来,却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前几日因为前朝获胜,太后又召集了你们请安,爱妃瞧着太后气色怎样?” “臣妾瞧着,太后娘娘面色如常,只是精神头不如从前的好。”蒋乔一时没明白永宣帝脑回路,只乖乖回答了永宣帝的问题。 其实说来也奇怪,自从施贵太妃母子正式谋反以来,许太后就逐渐变得疲惫虚弱,虽然面上因为妆容看着和往常无异,但是精神气势上却是一下子垮掉了。 原先蒋乔还以为是前朝后宫两头抓导致的,现在永宣帝一问,蒋乔就意识到事情不大寻常。 但蒋乔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疑惑,面色轻松地捻了一颗蜜饯梅子放进嘴里。 永宣帝状似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说起晚上的庆功宴会:“今晚的宴会有大臣妃子,人多得很,若是你身子不大舒服,和朕说一声,回去歇息就行了。” -- 第274页 想到晚上的宴会,蒋乔的眉眼愈发弯了弯,熟稔地将头轻轻靠在永宣帝怀里:“臣妾多谢皇上体谅。” ———————— 至晚,永宣帝在紫宸殿大宴群臣妃嫔,端的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片繁华热闹的场景。 唯独许太后是笑着的,但总给人一种恹恹无力的感觉。 为着蒋乔的身孕,整个大殿内都没用熏香等物,反而用了清雅的花香点缀,算是中和了一点靡靡的气氛。 坐到了昭容的位置,加上德妃离京、端柔逝去,蒋乔已然坐在了妃嫔第二位的位置之上,一眼望下去,是众览群妃无疑。 永宣帝在一开始,就褒奖了所有平定叛乱中有功的官员,其中就有蒋乔的哥哥蒋柯,和薛意如的哥哥。 薛意如的哥哥灭敌有功,被封为从四品的明威将军,负责管理京城禁军的一部分。 蒋柯则是献计有功,加上先前的洪县治水之功,被调回京城,封为正四品的中书舍人。 蒋乔听到这个旨意却是颇为惊喜:中书舍人,看着只是个正四品的官职,名位不高,却是做的出入建章宫、为永宣帝起草诏书的活儿。 一言以蔽之,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只有永宣帝的心腹才能做。 “恭喜明昭容的哥哥了,能得到这样的晋封。”娴修媛忽然开口对蒋乔搭了话,面上是万年不变的娴淑笑容。 蒋乔垂下了眼帘,只装作不懂的模样说道:“多谢娴修媛了,但和安国公及世子比起来,哥哥还算不得什么。” 娴修媛挑了挑眉,在蒋乔面上细细看了一遍,发觉当真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只有似懂非懂的样子,就在心中嗤笑道:居然连中书舍人代表着什么都不懂,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但等蒋乔平安诞下皇嗣,必然又是一番进位,再加上做了永宣帝心腹的哥哥 娴修媛的心中微微一沉,不再和蒋乔搭话,转而看了看神色虚弱的许太后,对着白穗细细吩咐了几句话。 娴修媛不说话了,蒋乔也乐得自在,转而逗起文妃身边的二皇子玩,心里头却是明白:娴修媛的那几句吩咐,十有八九是和蒋莲有关的。 二皇子一开始到文妃身边的时候,很是哭闹了一番,如今受了文妃几个月细心的照料,也是和文妃亲近了起来。或许是得益于文妃与恭妃的育儿宗旨不一样,二皇子此刻看上去活泼欢乐了许多,也知晓了一些礼数,不像从前总是在熊孩子那条线的内外反复蹦跶。 就连永宣帝也一脸欣慰地朝文妃说道:“朕将瑜儿交给你,可见是没托付错人。”随即又朝着蒋乔关切道:“爱妃可有感到不适?可是要回宫歇息?” 蒋乔含笑摇了摇头:“臣妾未曾感到不适,不必回宫歇息。况且如今到了宴会尾声,是压轴表演的时候,臣妾很是打算一饱眼福的。” 正说着,一道几位清脆的乐声入耳,接着有密集的鼓点声响起,引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向着正殿中央的舞台看去。 之前舞台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姿纤纤的美人,以薄纱蒙面,只露出脆弱清丽的眉眼。美人身着一袭纱裙,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纤瘦的腰肢,又因着纱裙是红色,更衬得肤白如雪,叫人挪不开眼睛了。 周围有被惊艳到的小声赞叹,蒋乔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 蒋莲眉眼间闪过一抹志在必得,转身开始起舞。手腕上系着的轻纱随着蒋莲的动作,在空中挥舞出极为优美的弧线,将蒋莲如水的腰肢、勾人的眼神和柔顺的乌发都变得朦胧暧.昧起来,真是十足十的勾人心魄。 一舞完毕,蒋乔看向永宣帝,就见对方一脸欣赏地拍了拍手:“舞姿柔美,甚佳。何长喜,赏赐这名舞姬百两银子。” 娴修媛温柔含笑,对着永宣帝说道:“这名舞姬的确担得起皇上的赞美。看完这一舞,臣妾虽是女子,却也想一睹芳容,不知皇上可否圆了臣妾这个念想?” 此话正中永宣帝的心里,永宣帝就接口说道:“自然——你且将面纱摘下来,给娴修媛看看吧。” 蒋莲抬起雪白的纤手,将面纱柔柔摘下,清丽可人的面上露出一个极为柔婉的笑容:“奴婢多谢皇上赏赐、多谢娴修媛厚爱。” 底下的男子们看着蒋莲,几乎都是啧啧赞叹,眼中亦有垂涎之色。 女子们看着,都是面有不屑之色,妃嫔们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警铃。 沈才人清清冷冷地哼了一声:“妖妖媚媚的,不成体统。” 这话一出,连素来与沈才人不合的禧嫔都点了点头。 娴修媛面色不改,指着蒋莲笑道:“没想到这舞姬不但跳舞跳得美,人也长得美——恕臣妾直言,这样的美人,天底下只有皇上才能拥有呢。” 永宣帝果然意动,对着蒋莲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叫莲姬。”蒋莲妖娆着身姿,向永宣帝行了一礼,眉眼间尽是独特的怜媚之感。 许太后精神再不济,此刻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娴修媛,再偏头对永宣帝轻声说道:“皇帝,后宫妃嫔要讲究出身,不能像先帝一样,什么都不大顾忌。” 许太后此话一出,蒋乔就知道情况不大妙:虽然今日大宴群臣,但永宣帝实际准备着的,是随后的秋后算账——根据蒋柯的书信中隐晦的内容,其中是有不少许家人的。 -- 第275页 施家谋逆失败,标志着施家退出了大晋的政治舞台,也意味着其他新贵的崛起,以及许家势力的衰减。 永宣帝已经在前朝剪除了钳制自己多年的施家,如今怕是迫不及待地要铲除许家了。 许太后此话一出,永宣帝自然不高兴,甚至更加做了相反的决定。 果不其然,永宣帝笑着低声回答了许太后;“太后且放心,朕自然是有分寸的。先帝那般荒唐,也是朕学不来的。” 许太后眉眼间一动,但碍于精力不够,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见许太后不再阻拦,永宣帝就准备开口先将蒋莲给封了位份,制了牌子,再行翻牌子——这才是纳宫女为妃的正常程序。 然而蒋乔怎么肯叫蒋莲这般轻易得了妃嫔的位置? “既然皇上这般钟爱莲姬,倒是不如择了今夜,纳入后宫的好。”蒋乔施施然开了口,截断了永宣帝口中的封赏之语,然后转向了娴修媛:“这恐怕是娴修媛想要说的话。” 娴修媛略略诧异了一瞬,但只当蒋乔是想顺水推舟,给未来的新宠卖一个好,于是就含笑点了点头。 蒋莲闻言,朝着蒋乔望去,却只看到那位明昭容因为怀孕有些臃肿的身材和远到模糊眼熟侧脸。 想起自己前几个月的试探,蒋莲就在心中冷笑:她可不信蒋乔没有认出自己,还在这儿装贤良呢。 永宣帝一眼看出蒋乔这话里头的醋劲儿(自己感觉出来的),不免失笑,先派何长喜将蒋莲送到建章宫里头准备侍寝,没再提起晋封的事情。 等宴会散场,永宣帝照旧是先送了蒋乔回去,只留下一众妃嫔羡慕的眼神——嫉妒和恨都留给今晚突然冒出来的蒋莲身上了。 蒋乔倒不意外永宣帝有了美人等待,还对自己颇为关切:不论是什么事情,最重要的仍然是皇嗣。 “那位莲姬还在建章宫等着皇上呢,皇上可别让美人等急了。”蒋乔抓住这片刻的机会,故意对永宣帝使了醋劲儿。 永宣帝很是受用,拍了拍蒋乔的手道:“不过是一个舞姬,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比不过爱妃的,更遑论越过爱妃了——倒是爱妃,平常不吃醋,今日却是吃起醋来了。” 蒋乔有些不服气地嘟了嘟嘴,说道:“不过那位莲姬却是有些叫人眼熟。” “哦?难道爱妃从前路过歌舞坊的时候见过她?”永宣帝随口问道。 “并不是,只是觉得那位莲姬眉眼间和臣妾的大伯与堂姐有几分相似。”蒋乔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或许是离得太远,臣妾看岔了吧?” 正说着,就到了永熙宫。 蒋乔适时收了话头,对永宣帝笑道:“皇上送到这儿就行了,不必下来了。” 永宣帝握了握蒋乔的手,又嘱咐了一句“早些歇息”,就坐在龙辇上离开了。 等远离了永熙宫,永宣帝对着何长喜淡淡道:“叫人去查一下那位莲姬的来头。” 他可以纳宫女,可以纳舞姬,却独独不能纳罪臣之女。 何长喜领了命令,转身吩咐了最为沉稳的小寿子。 龙辇快又稳当地接近了建章宫,永宣帝下了龙辇,一步一步地朝着建章宫正殿走去。 愈是靠近正殿,愈是能闻到空气中馥郁的香气。 不是永宣帝常用的龙涎香。 何长喜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朝着永宣帝说道:“皇上,这守门的侍卫有一点不对劲!”虽然侍卫们都恪尽职守地挺直身子站桩,但是面上却是有几分异样的潮红,呼吸声也比往日粗重一点。 小寿子还没回来,永宣帝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感到自己身子开始发热。 “何长喜,将里头的熏香给朕灭了!”永宣帝忽地眼神一厉,对何长喜厉声说道:“再将那个女人给朕捉拿起来!” 何长喜一个激灵,瞬间就待人冲了进去。旋即,正殿里头传来了蒋莲娇声的惊呼。 永宣帝眉眼中有冷霜凝结,偏头对小福子道:“将林院正喊过来,尽快!” 等里头馥郁诱人的香气散尽,永宣帝才抬脚走了进去。 蒋莲身着侍寝时所穿的纱衣,隐约看到底下妙曼的身姿,现在却被侍卫们按着半跪在地上。 “皇上,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皇上要如此惩罚奴婢?”蒋莲眼中含了泪水,咬着下唇,神色楚楚可怜。 永宣帝冷冷地捏过蒋莲的下巴,见对方眉眼之间媚意横生,就愈发怒上心头。 小寿子和林院正同时踏进了建章宫。小寿子将蒋莲的真实身份放了上去,还因为锦瑟的缘故,贴心地放上了蒋莲这几个月受到的娴修媛那儿的帮助。林院正则是被赶去检查香炉。 “回皇上,这里头燃烧的,的确是迷情香。”林院正面色凝重,对着永宣帝行了一礼。 那头永宣帝看完了小寿子的情报,对着蒋莲冷哼了一声:“娴修媛倒真是处心积虑捧你上来,连这样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蒋莲一下子知道了问题所在,当下就要流着泪辩解——只要见她流泪,没有男人不心软的。 然而蒋莲到底是不了解永宣帝:面对被永宣帝认定的事实,除非有翻盘的铁证,不然永宣帝连辩解都懒得听。当年的沈才人、恭妃等都是如此,更何况还没有名分的蒋莲。 “使用迷情香,秽.乱六宫,还隐瞒罪臣之女的身份,欺君罔上,真是叫朕恶心。”永宣帝直接叫人把蒋莲的嘴给堵上,冷声道:“把这个香炉和贱.人清理干净,一起扔进乱葬岗!” -- 第276页 蒋莲猛然睁大了双眼,不相信世界上居然存在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和耐心的男人。然而任凭她怎样蹬踢挣扎,她仍是被拖走了。 “皇上,奴才将这儿收拾一下”何长喜颤巍巍向永宣帝请示。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永宣帝算是兴致全无,想了想还是说:“罢了,朕去永熙宫看一看吧。” 不知何时,永宣帝只要有了负面情绪,就会下意识地想起蒋乔。只有她,那样明媚而情深的女子,才能抚慰他的心绪。 出乎永宣帝的意料,他到永熙宫的时候,正碰见蒋乔。 “皇上怎么来臣妾这儿了?”蒋乔面上露出明媚欢喜的笑容:“臣妾宴会上吃撑了,方才出去散散步呢。” “对了皇上,臣妾回来的时候听见了一些响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蒋乔的眼儿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比洒下的月光还要皎洁。 永宣帝眉尖一动,莫名伸手捂住了蒋乔的耳朵。 在凉爽的晚风之中,永宣帝的声音慢慢散开:“没事,左不过是个被处理的脏东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6000,有没有人夸夸我!(超大声) 日常笔芯~ 第一百一十七章 · 听见永宣帝的话, 蒋乔撑着自己的腰身,只是一笑,神情带了一点慵懒撒娇的模样:“那臣妾就不想了, 皇上扶臣妾进去吧。” 永宣帝笑了起来, 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就放下了捂住蒋乔耳朵的龙爪, 轻声应了下来:“朕方才觉着爱妃耳朵有点凉凉的, 可见是被风吹冷了,下回夜里出去,总要多穿一件衣裳。” 身处六月温热晚上蒋乔轻轻挑挑眉, 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在被永宣帝扶着进永熙宫的那一刹那,蒋乔微微偏头, 和锦瑟对视了一眼。 晚宴的时候, 蒋乔带的是茗夏, 方才带出去的是锦瑟。 原因无他,因为蒋乔方才不是出去散步, 而是去见了蒋莲最后一面,就在锦瑟和小寿子说好的地方。 ———————— 莫约一炷香之前,某条偏僻的小道上停着两个人影,和一团黑乎乎、在不断挣扎的影子。 “啧啧,这姑娘长得还真是美。”高瘦的小宦官尖尖地说道:“可惜走错了道,生生断了自己的荣华之路。” “那可不,谁不晓得皇上最厌恶使用下作手段的人了。”另一位矮胖的小宦官点头附和了几句, 又望向地上的蒋莲, 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雪白的肌肤, 嘿嘿道:“横竖皇上说扔去乱葬岗,要不咱们” 蒋莲闻言, 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挣动地愈发厉害起来。 高瘦宦官倒是没有这些心思,当下就往矮胖宦官头上抽了一下,呵斥道:“我看你是色.鬼上身,不要命了!况且小寿公公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有这种心思。” 矮胖宦官委屈地缩了缩头:“你动手做什么,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而且,咱们好不容易当了建章宫的差事,谁愿意再出来啊。” 高瘦宦官闻言,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看见了小寿子。 “小寿公公,您可是方便完了?”高瘦宦官露出颇为谄媚的笑容,对着小寿子低眉弯腰。 小寿子点了点头,眼中隐隐约约有残留的笑意:“现在轮到你们去了。”对面那两个宦官登时就是一愣,对着小寿子道:“小寿公公,我们两个都不用” “你们第一次出宫去乱葬岗,小心碰上什么东西,吓尿了裤子。”小寿子面上隐约的笑意散去,端上了总管大宦官弟子的威严模样;“记得去久一些,这一路上的距离可是挺远的。” 能进建章宫的都是人精,两个宦官怎能不知小寿子有事情要私下处置,当即也不再多嘴,诺诺地退了下去。 见那两个宦官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小寿子对着后头低声说了一句:“奴才去看着他们。”就走到了路口把风。 蒋莲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扭过身子,望着小寿子来时的方向——那眉眼弯弯的明艳面庞,不是蒋乔又是谁? “呜呜!”蒋莲被塞住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不甘声音,清丽可怜的眉眼间饱含着恶毒与怨恨,叫扶着蒋乔的锦瑟微微一惊。 锦瑟惊过之后就恢复了平常,正要开口呵斥,就看见了蒋乔的眼神示意。锦瑟咬了咬自己的嘴巴,犹豫地看了看蒋莲,最后还是退了下去,和小寿子一块儿望风去了。 蒋乔撑着自己的腰,缓缓走到蒋莲面前,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笑意:“妹妹,许久不见了,你怎么这样狼狈呢?——对了,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可是喜欢?” 蒋莲闻言,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边倒得横七竖八的香炉上。 迷情香! “呜呜呜!”蒋莲眼中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利刃,恨不得戳进蒋乔的身子里,虽知道自己开口说不了话,但仍是在喉咙里发出尖细恶毒的呜声。 蒋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蒋莲,心里头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口中带着笑意:“妹妹,你现在可是比我当初快意多了。”蒋乔仍旧记得,当时她因为严重的食物过敏,浑身痒痛,腹中极疼,有一阵阵窒息感上涌,哪里像蒋莲现在,能动能呜的。 “其实你还在浣衣局的时候,我大可找人解决了你。”蒋乔弯了弯眉:“我是九嫔之一,要悄悄处置一个浣衣局的罪奴,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 第277页 “但是我偏不,我就要挑在你飞上枝头的时候,一棒子给你呼下来。”蒋乔仍旧是笑着的:“妹妹,你觉得这种感觉如何?” 蒋莲回应的是一连串诅咒似的声音。 蒋乔仰起头,望了望空中皎白的月亮,再看向模样极为狼狈的蒋莲,眼中笑容畅快,口中带着几分怜悯:“妹妹,你如今这样子可真是可怜。 “祝你见到乱葬岗愉快。”蒋乔眨了眨眼,不欲再和蒋莲多话,抬手就对锦瑟招了招手。 锦瑟看见了,立刻就跑了过来,一侧身挡住了蒋莲的目光:“娘娘,您是要回去了么?”一边说着,还一边扭了一下身子。 蒋乔明白锦瑟是因为蒋莲的目光不自在,点头笑道:“不错,本宫散了一圈步,也该回去歇一歇了。”说罢,再不看蒋莲一眼,由着锦瑟扶着,慢慢往永熙宫的方向走。 见到蒋乔头也不回地离开,蒋莲口中的呜声猛地变大,几乎近于尖叫。小寿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蒋莲的身边,一个手刀劈昏了蒋莲,然后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对回头的锦瑟送过去一个叫对方放心的眼神。 接收到小寿子眼神的锦瑟就放下心来,对蒋乔嘀咕道:“奴婢还以为娘娘会对蒋莲说好一会子的话呢。” 蒋乔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必死无疑了,何必多话,还浪费时间。”只说个两句,给自己出出气就好了。 拔除了心头的一根尖刺,蒋乔连脚步都轻松了不少,转头问起锦瑟来:“你还没交代呢,什么时候和小寿子关系那样好了?” 锦瑟将头低下去,哼哼道:“也不是很熟娘娘不过是要见一见将死的蒋莲,这么点小事情,还能卖人情,他可没有理由不答应。” “自然是不会的,只是不知是卖给本宫人情,还是看着你的面子?”蒋乔抿唇笑道。 锦瑟的脸在月光下瞬间就变得红彤彤的,扭捏了半晌,见蒋乔仍是紧紧地盯着自己,才小声说道:“就是一年前,发生怜嫔那件事情的时候,小寿子帮了奴婢一把,奴婢之后找了他去道谢这一来二去,就能说上一些话了。” 蒋乔点了点头,仔细想想才想起:当时锦瑟护她心切,不管不顾就要在永宣帝面前开口说话,是小顺子拉了一把锦瑟。 一想完抬头,蒋乔就看见了站在永熙宫门口的永宣的。 旁的妃嫔或许会喜不自胜,蒋乔却在心中腹诽:完了,一个美美的美容觉计划就没了。 虽如此,蒋乔迅速调整了心绪,将惊喜表现在面上,含笑迎了上去。 ———————— “皇上来臣妾这儿,就是为着批改奏折么?”蒋乔对着永宣帝笑道:“皇上是把臣妾的书房当作第二个御书房了。” 永宣帝看着何长喜往桌上布置砚台,有些随意地撑在蒋乔身边的位置上,懒懒一笑:“偶尔一次罢了,爱妃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一来出了蒋莲之事,永宣帝并不想待在建章宫,恐怕里头还有迷情香污秽的气息;二来,永宣帝打算处理的这些事务,事关许家,不便让许太后得知风声。思来想去,既要许太后没放人手的地方,又要自己喜欢去的宫里,就只有一个永熙宫了。 想起许太后最近莫名的精神疲惫,永宣帝的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那皇上在批奏折之前多看看臣妾和孩子两眼,臣妾就不小气了。”蒋乔露出洁白的贝齿,期盼地看着永宣帝——蒋乔已经发现了,永宣帝在心情不算低的时候,最吃不住的就是自己撒娇卖乖了。 永宣帝果然失笑,清俊的面上带出来几分宠溺,认认真真看了蒋乔几眼,又用龙爪轻柔地抚了抚蒋乔的肚子,温声道:“爱妃先去歇息吧,等着朕改完奏折,就去陪着爱妃。” 蒋乔乖乖地点了点头,唤了锦瑟将自己扶进内室,顺便吩咐了茗夏一句:“将书房里的香炉给撤下来,换上新进的鲜花。”永宣帝来自己这儿,明显就是对建章宫有了几分抗拒的情绪——尤其是焚在香炉里头的迷情香。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再刺激到永宣帝的好。 那厢,永宣帝见茗夏捧着一瓶修剪好的虎尾百合进来,而非焚烧起香料,就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愉悦地开始秋后算账起来。 —————————— 含章殿的正殿之中,端的是香气芬芳,但娴修媛的心情却是不大美丽。 “你说蒋莲怎么了?”娴修媛正在练字,听了白穗的汇报,便将停下了正在写字的手,由着墨汁一点点在宣纸上凝聚。 白穗低眉顺眼,语气极为恭顺地将关于蒋莲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蠢货,真是枉费本宫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娴修媛只觉得胸口的气一短,冷冷地将狼毫笔掷下,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道颇为难看狰狞的墨痕。 蒋莲原本只是娴修媛准备走的一步闲棋,没成想最后把娴修媛自己给气到了。 “皇上除了将蒋莲送去乱葬岗之外,可有处置什么旁人?”娴修媛扔完了笔,平了平心气,向白穗仔细询问道。 “回娘娘,奴婢知道小寿公公出去查了一趟消息,皇上因此知道了蒋莲是蒋国公的女儿。”白穗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娴修媛:“但看着皇上没有对娘娘这儿有半分表示,就可见皇上应当没有查到娘娘。” “你怎么知道,皇上是没有查到,还是等着下次本宫有了错漏再秋后问帐呢?”娴修媛皱起了眉头,神色中有了一点子的不耐和担忧。 -- 第278页 白穗赶忙对娴修媛说道:“娘娘且放心吧。娘娘不说对自己的人手放心,也要对娘娘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放心才对——若是娘娘有了错漏,皇上肯定是希望娘娘知错就改的,什么时候和娘娘玩过秋后算账呢?” 白穗可不知道,娴修媛这些事情虽然面上做的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但因着锦瑟的缘故,小寿子就直接将给娴修媛埋了一点嫌疑。 一点,不足以永宣帝算账,但能留下疙瘩的嫌疑。 娴修媛闻言,侧首看了一眼身侧书架的正中央——上头正高高放着孝安太后当年赐下的青凤玉如意。 “你说得对。”娴修媛散去了眼中的担忧:“再过几天,就是本月的十五了,且看着皇上来不来本宫这儿吧,本宫就能知道皇上的态度了。”自从娴修媛掌了后宫大权之后,就享有了从前端妃掌权时的特权——每逢初一十五,永宣帝掉落在自己宫殿里留宿的几率大大增加。 “彩云人呢,又跑去慈安宫给许太后通消息了么?”娴修媛的面上闪过了诡异的笑容:“不过,依着许太后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已经无暇顾及旁的事情了。” 白穗也是诡异一笑:“还是要多谢彩云,咱们才能知道那么一点慈安宫的漏洞,将那些许太后所送的香灌蜡烛还回去。” “没有了香气,连许太后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娴修媛垂眸,随即就露出了欣喜又有些痴狂的眼神:“但是事情这样顺利,必然是皇上在暗中帮了本宫一把——皇上是知道我为他做的这一切的,知道我为了他,不惜铤而走险,对着许太后下了手!” 说这话时,娴修媛浑然将自己当作了一名为永宣帝付出一切的痴心妻子,完全不记得自己急切报复许太后的私心。 “娘娘说得不错,皇上一定会记住娘娘的好的。”白穗点了点头,然后对娴修媛缓缓道:“所以娘娘可以不用那么在意明昭容,那不过是皇上” 娴修媛重新拾起了笔,含笑练起了字,口中却是干脆地打断了白穗的话:“不过是皇上的什么?白穗,你也知道,明昭容身怀六甲,被皇上护得周周全全,只等平安生下皇嗣,等着晋封了。而前朝之中,他的哥哥做了皇上最信任的中书舍人。本宫的哥哥虽然因为有功,也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官职,但却不慎在战场上受了伤,只能等明年再任职——只着半年,就足够他哥哥被皇上偏信了。” “祖父的身子快要不好了,父亲又是个不争气的。在朝堂上,本宫只能靠着祖父和明昭容勉强打个平手,但在后宫上,本宫就只有权柄这一方面获胜。”娴修媛的笑容重新恢复到了温柔贤淑:“本宫进宫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就是做皇上的妻子——所以白穗,不论是皇后之位,还是太子,不论如何,都只能是本宫的。” 母亲的话是对的,她从小就被孝安太后指定了皇后之位——那个位置,天生就该是她的。娴修媛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说道。 正说着,彩云就端着茶走了进来:“娘娘要不要喝一口茶?” 白穗收了到舌尖的话语,不动神色地往旁边让了让。 娴修媛接过了茶盏,就听见彩云状似无意的声音:“奴婢今天得知了一个消息,好像是有关娘娘的喜事呢!” “什么消息,说来给本宫听听?”娴修媛随口问道。 “今日何长喜公公去了殿中省,说是叫殿中省去准备从一品四妃的金册宝印、仪仗礼服呢。”彩云眉眼弯弯:“再过个一个月,就是娘娘的生辰了,皇上又曾经允诺娘娘,说是要好好给娘娘办一办生辰,那不就是要晋封娘娘为四妃的意思么?” 娴修媛忽地一顿,眼中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彩云:“你说的可是真的?” 彩云点了点头:“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一问殿中省总管就知道了。” 娴修媛面上的笑容有了一丝勉强,只对彩云道:“本宫知道了,你无事就下去吧。” 白穗直觉有些不妙,等彩云走后,就对娴修媛说道:“娘娘,说不定皇上就是彩云说的那个意思” “凡是妃嫔生辰,若是无特殊功劳,皆晋封一级。”娴修媛轻声重复了几条宫规:“而要封四妃这样的重大典礼,是要提前半年准备的,绝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前才吩咐殿中省准备。” “白穗,你觉得,皇上这个四妃之位,是要给谁呢?”娴修媛的目光极为寒冷,一字一顿地问着白穗。 白穗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道:明昭容还有三个月左右生产,再过个三个月养养身子,大概半年的时间是正好的 还没等白穗想完,就听见了娴修媛叫自己下去的声音, 白穗下意识地应了,等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才恍然醒悟到一件事情;她家娘娘,好像变得有些可怕了 —————————— 七月中,永宣帝将被活捉回来的施贵太妃扔进先帝的陵寝之中,再将顺王关在从前的顺王府里头,就开始清算在顺王谋反中做闷头乌龟的人。 其中以许丞相和许太后所在的许氏一族尤为严重:当初拒绝救援锦州的有许家人,兵器库做工粗糙的直接负责人有许家人,被御史上折子参了贪污受贿的还是有许家人——哦,这回是许丞相自己。 就在许丞相拼命往宫里头送信的时候,许太后却愈发得精神不济起来。 -- 第279页 娴修媛请示了永宣帝,随后命令慈安宫的宫人好生照顾许太后,无事没有不要出去,否则处以杖责。随后,娴修媛又派人拦住了许丞相的信件——许太后因着前朝和自身虚弱,已经将半年多没有管过后宫,足以让娴修媛换掉大半许太后在慈安宫之外的人手。 在这方面,娴修媛甚至比许太后更加干净利落。 永宣帝在前朝忙着,蒋乔的耳朵也没有闲着,传来的都是今日哪家被问罪,明日哪家被抄家。 这一日里头,蒋乔在落日的余晖之下,在金黄色的里衣上落下了最后一针。 “终于绣好了。茗夏,锦瑟,你们来瞧一瞧怎么样?”蒋乔举起绣好的里衣,自己先满意地点了点头。 “娘娘的女工长进了许多。”茗夏一脸真诚地说道:“这一件里衣绣得极为精致,皇上见了必然会喜欢。” 锦瑟也走了过来,有些憋笑着说道:“娘娘的确进步了许多——若是娘娘没有从过年时绣到现在,那可就是一件完美的作品了。” 蒋乔哼了锦瑟一声:“本宫可不管,慢慢绣才绣得好呢。” “娘娘说得对,是奴婢说错了。”锦瑟赶紧笑着道歉,随后忙不迭地去传膳了。 等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宫墙之上,永熙宫的宫人们开始点上了蜡烛。 今日蒋乔好似吃多了,有些难受加烦闷地在榻上翻看着话本子,却连往日里最爱看的狗血话本子都看不下去了。 还是茗夏一眼看出了蒋乔的烦闷,连忙端上蒋乔爱吃的梅子,说道:“娘娘若是不舒服,就赶紧用一些梅子吧。娘娘也别看话本子了,今日的蜡烛好像比往日暗一些,娘娘可别看坏了眼睛。” 蒋乔捻起了一颗梅子,皱眉道:“这蜡烛是比昨天的暗一些,当真是奇怪。” 茗夏眉心一动:“娘娘,这是今日殿中省新送过来的蜡烛——但是奴婢检查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气,里头也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将蜡烛全都灭了,再将窗户散开透气。”蒋乔冷静道:“等过一会儿,就知道是不是这蜡烛有莫名的问题了。” 茗夏依言做了。 莫约静了一炷香之后,室内独属于蜡烛燃烧的气味散尽了,蒋乔就感觉那股子不适感散去了不少。 “去叫孙太医吧。”蒋乔用帕子捂住了鼻子,难受得咳嗽了两声:“今日殿中省所有送过来的新东西,都要给孙太医检查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着蒋乔召得急, 孙太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永熙宫。 小成子的腿脚快,即刻就从永宁宫给借了寻常的蜡烛过来。 孙太医对着有异常的蜡烛又闻又嗅,最后将蜡烛切了一小块给化开了, 闻见了味道, 才敢对着蒋乔回道:“回娘娘,这蜡烛里头的确有一些对龙胎不大妙的脏东西。” “可是麝香一类的?”蒋乔皱眉问道:“可是本宫并未闻见什么香气, 只是觉得格外难受。” “娘娘, 这里头的确是没什么香气。”孙太医缓缓道:“有时候要让女子不慎小产,没必要就是麝香这等香气明显的东西——有那等专门害孕妇的药粉,自然是无色无味的。但只要一遇到水, 就会有那么几分味道了。” 听见此话,蒋乔的心中冷冷哼笑一声:怪道选择掺在了蜡烛里, 原来是为着不碰到水。 “既然有这种药粉, 那怎么本宫从来未曾听过, 也没有得到孙太医的提醒?”蒋乔挑了挑眉,口吻平淡地问着孙太医。 孙太医面色一凝, 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才轻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种药粉是极为难得的,但基本上只在那世家豪门里头才能看见,在皇宫里是瞧不见的。” “一来,这药粉因着殿中省把关,不能轻易进入皇宫之中, 而麝香等寒凉之物, 因为有着药用价值, 在后宫之中也不是不能得到。”孙太医仔细地解释着,自己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二来, 这外头不像皇宫里,还有个慎刑司能问拷打出真相,自然就是肆无忌惮了。” 蒋乔微微有些了然:在这后宫一年多中,蒋乔对于慎刑司有了极为深刻的认知——除了死人,慎刑司能从任何人嘴里头闻出真相。 “茗夏,将今日殿中省所有送过来的东西,都交给孙太医检查一番。”蒋乔朝着茗夏吩咐了一句,又转头对着孙太医客气道:“劳烦孙太医了。” 孙太医拱手道:“娘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看着茗夏带着孙太医下去检查东西,蒋乔又对锦瑟说道:“你快些去建章宫,将皇上悄悄地请过来——若是皇上追问你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做出慌张的样子,告诉皇上本宫想要亲口告诉他。” 等待锦瑟走后,蒋乔又屏退了旁的宫人,开始独自酝酿情绪。 —————————— 永宣帝收到锦瑟的消息时,正巧刚刚改完最后一本奏折,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踏进永熙宫的正殿之中,永宣帝就看见了朝自己微笑的蒋乔。 蒋乔面上仍旧是明艳甜美的笑容,眼中却是比平日里要水润一些,眼周也都是红红的,泛着叫人怜惜的粉红色。显而易见,蒋乔方才哭了一场。 永宣帝微微皱起了眉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蒋乔的面前,附身抚了抚蒋乔还有几分湿意的面庞,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爱妃这般模样?” -- 第280页 “皇上,臣妾好怕。”蒋乔眨了眨眼,瞬间就有泪意上涌。她微微侧过头去,好让永宣帝能清晰地看见从眼中滑落的晶莹泪珠和不断颤抖的眼睫。等了足够永宣帝看清的时间之后,蒋乔就将自己靠进了永宣帝的怀里,紧紧地攥着永宣帝的衣裳,一副极为惶恐无助的模样。 “爱妃不怕,朕在这儿呢。”永宣帝眼中闪过心疼之色,不由得伸出龙爪轻拍着蒋乔的肩膀,不断地安抚着蒋乔,等到蒋乔颤动的肩膀平静下来,永宣帝才将头转向锦瑟:“你代替你主子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锦瑟赶紧行了一礼,将蜡烛的诡异之处给细细讲了一遍。 正说着,孙太医就检查完了所有的殿中省送来的新东西,一脚踏进了正殿,正对上永宣帝颇为阴沉的眼神。 “微臣见过皇上。”孙太医当下就是抖了三抖,也不用永宣帝询问,将蜡烛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汇报了方才的检查结果:“方才微臣去仔细检查了那些东西,还发觉了送来的丝线上也有些不大对劲。” “明昭容受了惊吓,可是要紧?”永宣帝的看了眼埋在自己怀里的蒋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面色,向孙太医问道。 孙太医连忙行礼回道:“回皇上,所幸娘娘发现得早,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永宣帝对着孙太医挥了挥手:“你从前是三次给明昭容请一次平安脉,从今天开始就一天一次吧。每次殿中省送来新东西的时候,都记得要给孙太医看一看。”这最后一句话,吩咐的是茗夏与锦瑟两位大宫女。 孙太医下去之后,永宣帝动作轻柔地扶着蒋乔的肩膀,将蒋乔从自己怀中扶起:“爱妃有孕了,怎么还记挂着给朕绣荷包?从今往后,为着安全起见,就不用再绣了。” 那人在蜡烛和丝线中作了手脚蜡烛是每日必用的东西,被下了手脚也是正常的,但丝线亦是如此,只能说明蒋乔平日里也是常用丝线的。 思及此,永宣帝的心中就是深深的感动与那么一点点的歉疚:若非蒋乔痴心于自己,就不会念着给自己绣荷包,被人抓住了下手的地方。 蒋乔闻言,眼中又有几滴泪珠滚落,一仰面就是哭得红扑扑的面庞:“其实,臣妾不是绣荷包不过皇上既然说不绣了,那臣妾就不绣了。” 言罢,蒋乔就拽了拽永宣帝的袖子:“皇上,您那么厉害您能将背后之人找出来么?”一边说着,蒋乔就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永宣帝,面上的神色可怜可爱极了。 今日何长喜带来的是小寿子,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高不低地惊呼出声:“皇上,娘娘这掺了脏东西的蜡烛,似乎用的是香灌蜡烛的作法。”指这一句,就让永宣帝心中有了隐隐约约的疑影。 香灌蜡烛。是含章殿最常用的东西。而许太后的慈安宫里头,也有娴修媛送进去的香灌蜡烛——只是不香,能让人整夜噩梦,精神不济罢了。 许太后永宣帝因着种种原因,不但没管,反而帮了一把。 没成想,几个月之后,这相似的手法出现在了自己最为在意的永熙宫之中。 永宣帝思及此,不由垂下了眼帘,遮住眼中一抹算得上是阴冷可怖的神色:此事若真是娴修媛所为,拿这娴修媛,倒是愈发胆大妄为了。 如今刚刚平定施家与顺王的谋逆,娴修媛的祖父兄均是有战功,其祖父是三朝元老,其兄是永宣帝准备重用的新人之一 为着前朝后宫的稳定,若最后查出来是娴修媛所为,如今却是不宜去动娴修媛的。永宣帝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于是乎,看着蒋乔含着惊慌不安、期盼信任的眸子,永宣帝微微合了合双眼,才对上蒋乔的双眼:“爱妃放心,朕会派人去好好查一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下午加了两节课,晚上又开了个会议,十点半多才开始动笔 所以这章短小,下一章【日七】起步,会将此事写得更清楚一些的 滑跪笔芯 第一百一十九章 · 面对永宣帝带着点迟疑的回答, 蒋乔眨了眨眼,并没有改变眼中分毫的信任,而是笑得愈发灿烂, 冲着永宣帝甜甜地点了点头:“有皇上这一句话, 臣妾就放心了。” 从确认蜡烛有问题的那一刻起,蒋乔就确定了一件事情——娴修媛急了。 因为前朝的官职变动, 蒋柯成为永宣帝的心腹, 安国公虽是荣耀加身,但已经垂垂老矣,娴修媛哥哥暂时无法参加朝政, 在朝堂势力、品级荣宠之上,娴修媛很快就要落后于蒋乔了。说不定在蒋乔诞下皇嗣、晋位之后, 连宫权都会被放进蒋乔的手里。到了那个时候, 娴修媛就几乎没有再登上后位的有力筹码了。 所以娴修媛急了, 想趁着宫权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对着蒋乔下手。要是成了, 说不定能获得一个去母留子的下场,叫娴修媛捡漏上位。但是只看娴修媛挑着这样的时机下手,就可知娴修媛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安国公刚刚立下战功,永宣帝并不会为此惩处娴修媛,以防前朝老臣之心变动。况且就算永宣帝决定查下去,娴修媛必然不会留下什么后手,永宣帝也无由处置娴修媛。 更兼之还有一点:娴修媛的身子出了问题, 极大可能是许太后下的手, 估计也会叫永宣帝在心里对娴修媛产生一点愧疚——毕竟书中说过, 永宣帝答应了孝安太后,要照顾娴修媛一二。 -- 第281页 综合以上种种分析, 蒋乔一早就知道永宣帝不会对娴修媛,只会对娴修媛的好感一再下降罢了。所以蒋乔特意将永宣帝叫过来,不是为了真的为自己讨回公道,而是为了降低永宣帝对娴修媛的好感,等着娴修媛下一次着急、犯下错误的时候,再一击即中,让娴修媛彻底下线。除此之外,还能让永宣帝对蒋乔更为愧疚,对蒋乔更加关心照顾起来。 事已至此,不论蒋乔从前再表现得如何无害,在娴修媛眼中已经是强有力的竞争选手了。除非蒋乔忽然犯了大错,失去永宣帝所有的宠爱与现今的地位,娴修媛才不会再对着蒋乔下手。 想到这,蒋乔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里面有两个可爱的小团子,在两个多月后就会来到这个世界。 只为着这两个孩子的未来,蒋乔就不可能对着娴修媛退缩,只能迎难而上,和娴修媛对上——若是娴修媛顺利当上了皇后,那么蒋乔可以肯定,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多亏了先前许太后对着娴修媛的打击,以及周身条件的变动,让娴修媛逐渐急躁起来,也能让蒋乔抓住娴修媛做出的破绽。 而此次下手失败,娴修媛必然会冷静下来,重新开始蛰伏,等着万无一失再除掉蒋乔。 蒋乔眼中又落下几滴泪来:既然如此,就让娴修媛再次被激怒,露出破绽就好了。 那么娴修媛最为在乎和骄傲的底气,不就是从前和永宣帝有一点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么? 蒋乔一抬眼,就看见永宣帝格外温柔与关切的眼眸,不由轻笑了起来,抓住永宣帝此刻的愧疚和心软,软软开口道:“皇上,臣妾还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好,爱妃说罢,只要朕可以做到,朕都会答应爱妃的。”永宣帝温声对蒋乔说道。 “此次做事,殿中省是有错漏的。”蒋乔泛着红的眉眼间透露出善良宽和的光辉:“但是若皇上查出他们不是故意助纣为虐的,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们——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祈福吧。” 永宣帝将柔和的目光落在蒋乔隆起的小腹之上,目光极为温柔,抬起龙爪将蒋乔落下的泪珠给擦干净:“好,朕答应爱妃。爱妃这样为他人着想,当真是善良至极。” 蒋乔含了一抹笑容,任由永宣帝搂住自己,在永宣帝看不到的地方盘算着:最然永宣帝暂时不会去动娴修媛,但还是会断一断娴修媛的臂膀,只当做是看在孝安太后的面子上了。 但是孝安太后,也有一些护不住娴修媛了。 因着心中有歉疚,永宣帝特意安慰了蒋乔好一会儿,还拿了自己私库里精致有趣的玩意儿来吸引蒋乔的兴趣。 “既然皇上送了臣妾东西,那臣妾也要送回去才好。”蒋乔想了想,决定刷一波永宣帝的好感:“其实臣妾这些日子绣的,不是荷包。”说完,蒋乔就对锦瑟使了一个眼色,让锦瑟与茗夏下去,将绣好的里衣拿了过来。 蒋乔这些日子,闲下来就绣两针,权当是打发时间的活动,故而半年才绣得七七八八。蒋乔本打算再在祥龙上面绣上几朵云彩和几位仙人,但没成想丝线也有了问题,一下子叫她没有了心思再绣下去,干脆直接拿出来送给永宣帝才好。 经过一年多的练习,蒋乔的绣技增长了不少,上头那一条龙绣得威风凛凛,算是摆脱了从前丑萌的风格,能叫永宣帝穿在身上了。 “原本臣妾还想着再添上几朵云彩,但因着皇上的话,臣妾以后再给皇上绣一见更好看的。”蒋乔抚摸着自己好容易绣出来的里衣,神色颇为唏嘘。 永宣帝笑了笑,十分郑重地叫何长喜收好了这件祥龙里衣,对着蒋乔低声说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会好好穿着的。” 蒋乔露齿一笑,欢喜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皇上可以定要穿给臣妾看,不许给旁的妃嫔看到。”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永宣帝却是误会了蒋乔的想法,以为蒋乔是在吃醋,当下就失笑,再答应了蒋乔。直到蒋乔进屋睡下之后,永宣帝才从永熙宫出来,坐上回建章宫的轿辇。 一阵极为凉爽的晚风吹来,吹拂走蒋乔身上的清淡花香,反而叫永宣帝胸口涌现了几分凉意。 那一小块的凉意,就是方才蒋乔伏在永宣帝胸口哭泣的地方。 “何长喜,你悄悄地去殿中省一趟。”清淡好闻的花香味渐渐消散,永宣帝感受着心口的湿意,觉得心情有些烦躁:“告诉周德海,查一查有谁对着含章殿格外讨好的,将名字给记录下来。今日经手了永熙宫蜡烛和丝线的人,慢慢地找借口给打发去旁的行宫里头。” 何长喜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决心好好告诉周德海看着殿中省——到底是一起进宫服侍的宦官,何长喜还是不愿意见到周德海为了几分虚晃的人情,而丢了官职乃至性命的。 —————————— 蜡烛事件没有传出去半点声响,只是听说有几位皇商进贡的货物品质不过关,被薅去了皇商的职位名头,还被罚了不少的钱财。随后又是有几个宫人当差不小心,一并发落去了皇上极少去行宫。 对这些事情,娴修媛没有半分的反应。 蒋乔也未曾追问永宣帝是否追查出幕后之人,只是每次永宣帝来,都用一种含着些许期待的目光望着永宣帝,叫永宣帝感到一种无处可遁逃的挫败与歉疚。 -- 第282页 与此同时,也对着娴修媛愈发不满起来——因为永宣帝追寻的种种证据,都在查到含章殿的前一环,就忽然停住了。这没叫永宣帝打消对娴修媛的怀疑,反而愈加确定起来。 娴修媛却也在含章殿里面偷偷咬牙:她布好了局,就等着永宣帝过来询问,再拿出证据将自己摘干净呢。可偏生自己留下的线索,每次都会被巧妙地掐断,反而让她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但永宣帝未曾上门询问,也没叫人大张旗鼓地追查此事,更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就让娴修媛不能在永宣帝面前做出一副疏忽认错的模样——永宣帝不叫旁人知道,她一介妃嫔是最不应当知晓的。 所以娴修媛愈发谨慎安静起来,内心的急躁确实缓缓膨胀了起来,只消一点点的响动,都能让它从心中溢出,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靠近八月中的某一日,永宣帝照常来到永熙宫看蒋乔,却听到从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何长喜赶紧对着永宣帝汇报:“回皇上,是明昭容请了贞婕妤和薛才人来吃点心呢。” 永宣帝就点了点头:“嗯,朕记得她们两个一向和明昭容关系颇好。” 等永宣帝进去之后,三人除了蒋乔之外,都向永宣帝行了礼。 “都坐吧。”永宣帝挥了挥手,免了贞婕妤和薛意如的礼:“不要因为朕来了而感到约束,照常和明昭容说笑就是了。朕方才在外头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可是说了一些什么好玩的?”这最后一句,是特意对着蒋乔问的,声音格外轻柔一些。 蒋乔极快地和贞婕妤、薛意如对视了一眼,一边回答一边将一盘双层樱桃酥放到永宣帝面前:“昨日不是贞婕妤的嫂嫂和侄子被批准入宫的日子么,咱们正在说这件事情呢——对了,这个双层樱桃酥可好吃了,皇上快尝一尝。” 贞婕妤顺着蒋乔的话语起身,对着永宣帝福身道:“臣妾本想着等会儿去向皇上谢恩,不想在这儿遇见了皇上,便在此谢过皇上的隆恩。” 永宣帝将一块双层樱桃酥放进口中,对贞婕妤含笑说道:“快起来吧,你父兄为大晋立了大功,朕好好对待你嫂嫂和侄子是应当的。若是你往后想要见她们,来和朕说一回就行,不用遵守后宫那些个规矩。” 贞婕妤面上的笑意大了几分,又谢了一恩,才缓缓坐下。 “皇上,这双层樱桃酥好不好吃?”蒋乔等贞婕妤坐下之后,才笑着问永宣帝。 “外层酥脆,里层酸甜,味道着实不错。”永宣帝望着蒋乔,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朕看着爱妃十分喜欢,就重赏做这道点心的厨子,叫他每日做了送过来就好。” 蒋乔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臣妾先谢过了皇上好意,只是这双层樱桃酥再好吃,每日看见总是会腻的。更何况,臣妾能吃到这双层樱桃酥,还要托了娴姐姐的福。” 见永宣帝露出几分疑惑,一向沉默不语的薛意如大方接口道:“皇上有所不知,今日这一道双层樱桃酥,是娴修媛找来了前朝的方子,做给后宫嫔妃们吃的,故而方才明昭容有此一言。” 最近这一段时日,娴修媛不但好生管着殿中省的账目,还注重起广施恩德起来,靠着这些小恩小惠笼络了不少妃嫔的心思。 永宣帝微微挑了挑眉,对这件事情未置一词,却正巧看见贞婕妤松了一口气,就随口问道:“贞婕妤方才想了什么,怎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贞婕妤面上就露出几分惭愧的笑容来:“臣妾惭愧,方才听明昭容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明昭容说的是柔贤贤妃呢。等听完薛才人的话,才意识到是娴修媛。” 闻言,永宣帝才有些讶然地反应过来:柔妃殁了之后,自己给她追封成了贤妃,倒是和娴修媛封号的那个“娴”字同音了。 “贞婕妤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来,等来日娴姐姐封了妃,那岂不是和逝去的贤妃读作同音?”蒋乔轻轻皱起了眉头,一口一个“娴姐姐”地唤着,好似对娴修媛的所作所为真的浑然不知:“皇上,臣妾只怕到时候,娴姐姐会在心头有些不痛快。” 和已经逝去的人是同音的封号,在时人看来是十分晦气的事情。大晋第四任皇帝,就有个极为宠爱的昭仪,因为自己封号“静”和已经逝去的贵妃谥号“安敬”撞了一个同音,闹了不少时日,直到皇帝给她改了封号才作罢。 薛意如笑道:“明昭容说得极有道理,但是嫔妾进宫前就听闻了,说是皇上当年亲自为娴修媛挑的‘娴安’二字作为封号,所以娴修媛莫约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永宣帝看着蒋乔仍是把娴修媛当作好人的模样,自己心中不由叹息了几分,正思考着告诉蒋乔多看着点娴修媛,却冷不防被薛意如的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其实娴修媛入宫前那个娴安郡君的称号,并不算是永宣帝亲自挑的。永宣帝只记得,当时自己下了书房,回到凤仪宫中,却看到娴修媛母亲带着娴修媛来请安。 “臣妇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娴修媛的母亲带着十足的谄媚和算计:“难为皇后娘娘尚在病中,却仍是不忘提携臣妇和臣妇女儿。”说罢,就扯了扯娴修媛,让她也说了些好话。 见永宣帝回来了,娴修媛母亲带着狂热欲望的目光又落在永宣帝身上,叫永宣帝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就是这样的目光,只有一味地索取,贪得无厌,是压垮孝安太后的稻草之一。 -- 第283页 所以永宣帝其实是不大愿意见到娴修媛这个表妹的——随着年纪越大,娴修媛被她母亲教育得愈发端庄虚假,也对荣誉权力愈发渴求起来。 但永宣帝却清晰地记得,孝安太后苍白着一张病容,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原本应当全是慈爱的目光,此刻也落上了几分算计和欲望,让永宣帝忽然感到了几分心寒。 “历云,今日你父皇下了旨意,说是要赐你表妹三品郡君的位置,只是还没有定下封号。”孝安太后很是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对着永宣帝说道:“礼部已经将几个拟定好的封号送过来了,但母后没有力气去选了,你就为母亲选择一个吧。” 这是一个生病母亲,对着儿子所说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永宣帝却是无端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在经历时间颇长的沉默之后,永宣帝走到了礼盘面前,为娴修媛随意选了一个封号“娴安”。旁的不重要,他最看重其中一个“安”字,只希望娴修媛母女能安安分分的,不要再利用孝安太后和他来求得更多的荣华富贵。 但那日之后,外间却是传出了“嫡皇子对安国公府嫡小姐颇有好感,甚至为其亲自择了郡君封号”这样的话语,一看就是娴修媛母亲往自己脸上贴金所搞出来。 永宣帝也慢慢弄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会有“落入陷阱”的感觉:孝安太后时日无多,担心他这个儿子在皇宫中孤立无援,就用选封号这一举动,将未来的皇后之位半送给了安国公府,以求安国公府对他的保护;而对于娴修媛母亲来说,却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将自己女儿和嫡皇子紧紧捆绑在一起,为女儿的泼天富贵铺好道路。 一个是为他着想的,一个是自私自利的,却都是同时利用了他。 回忆完这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帝王的疑心又让永宣帝往旁的地方更想了想:薛意如进宫之前,都是呆在京城之外的,但却也知道“皇帝曾帮娴修媛挑选郡君封号的”劳什子传言,可见这传闻,已经传到京城之外了。 如此一看,娴修媛莫不是在为自己将来登上皇后之位做舆论准备? 瞧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当真是天生的一对帝后。 愈发专断的永宣帝想到这一点,心中是厌恶到了极致:他没有给出的东西,旁人是不配肖想的,更遑论是用贴金这样下作的手段。 这样一看,娴安这个封号,瞬间就叫永宣帝不想再看到这两个字。 既然一个“安”字不能让娴修媛安分,那就需要一个更重的字眼来敲打。 “是朕亲自帮娴修媛选的封号么?朕倒是不记得了。”永宣帝虽是笑着的,眼中却是隐隐有阴郁之色:“不过明昭容说得极对,贤妃和娴妃的确是叫人容易听岔,还会冲撞了柔贤贤妃。” 说到这,永宣帝却是话头一转,绝口不提此事。 贞婕妤和薛意如都敏感地意识到了永宣帝心情变差这个事实,陪着永宣帝聊了两个话题之后,就忙不迭地寻了借口离开。 在二人离开之前,永宣帝忽然对贞婕妤说道:“你最近若是无事,就常来永熙宫陪着明昭容说说话,顺便帮着明昭容管一管她手中殿中省的事情。” 贞婕妤颇为讶异地应了下来,蒋乔却是目光一闪:看来永宣帝终于意识到了,后宫接连没了三个主位,让娴修媛手中的权柄掌握地太多了。 这后宫之中,应当多要一点主位了。 等贞婕妤和薛意如走后,永宣帝想起建章宫还有事情要处理,也就未曾多留,不厌烦地嘱咐了蒋乔好几句话,才准备坐上龙辇回去。 “马上就是八月中旬了,是娴姐姐的生辰,只是臣妾身子过于笨重,恐怕不能亲自去向娴姐姐道贺了,还请皇上到时候替臣妾说一声,好不好呀?”蒋乔弯了弯眉眼,晃了晃永宣帝的袖子撒娇道。 “朕知道了,只是爱妃你身怀龙裔,娴修媛应当早早就和你说不用参加才对,而不是等你去说。”永宣帝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就感觉自己龙爪中被放了东西。永宣帝低头一看,是个只锈了一张笑脸、极为简单的荷包。 “这是臣妾从前绣来玩的,只是为着看得就开心。”蒋乔双眸深情地望着永宣帝:“臣妾今日将这个荷包送给皇上,也希望皇上能天天欢喜,笑口常开。” 永宣帝垂眸望着这个荷包,摩挲了两下,随后对着蒋乔露出一个笑容:“朕收下了,只盼爱妃也是如此。爱妃总是站着累,快回去歇息吧。” 蒋乔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目送永宣帝离开。直到永宣帝的龙辇消失在拐角处,蒋乔才迫不及待地回到美人塌上继续躺着。 “奴婢看皇上的样子,娘娘希望的事情,有很大可能成功。”茗夏帮着蒋乔脱了绣花鞋,按摩起腿脚来:“奴婢提前恭贺娘娘。” 回应茗夏的,是蒋乔极淡的笑容。 —————————— 八月十四,是娴修媛的生辰。 因着永宣帝的特别嘱咐,殿中省实际上是按照正二品妃位的规格来准备的。 这就昭示了,目前执掌后宫大部分权柄的娴修媛,极有可能在生辰宴会上风风光光地封妃。 于是乎,几乎所有的后宫妃嫔都来为娴修媛庆贺生辰,送上厚礼。更有那等攀附娴修媛的低位妃嫔,私下里已经开始唤娴修媛为“娴妃娘娘”了。 -- 第284页 自从顺王谋反之后,后宫也算是久违地热闹了一下。 但这热闹之中却没有蒋乔的身影,是茗夏代替蒋乔送来的生辰贺礼。 茗夏仪态端庄地为蒋乔不能到场做了道歉,娴修媛也娴淑得体地表示了理解,派人将茗夏给送到了门口。 但实际心里,娴修媛是对蒋乔颇为不满的:只光看永宣帝亲自来为蒋乔说这件事清,就叫娴修媛心生忌惮——永宣帝何时管过妃嫔之间的小事情?在永宣帝心里,蒋乔和她腹中的皇嗣,究竟重要到了什么地步? 娴修媛将不满放在了心里,自然有特意讨好娴修媛、又看不惯蒋乔的妃嫔跳出来,以此拜高踩低,指着蒋乔就是一通阴阳怪气,什么“恃宠生娇”、“目无他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贞婕妤尚可以稳住情绪,薛意如的暴脾气确实一下子被点着了,当下就要起来反驳。却被贞婕妤用眼神拦住。 顺着贞婕妤眼神指示的方向看去,薛意如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永宣帝。 正在滔滔不绝说蒋乔坏话的王良媛一顿,就哆嗦地对上了永宣帝的眼神。 永宣帝的眼神中并没有怒火,只是十分平静地盯着王良媛看。 众位妃嫔山呼万岁,王良媛满头大汗地跟着行了礼,就看到永宣帝金灿灿的龙袍无情地从自己的手边滑过。 明明永宣帝没做什么,众人却都有了一个预感:入宫多年,好不容易小有恩宠的王良媛,马上就要失宠了。 “皇上来了?”娴修媛在永宣帝的搀扶下微笑起身,一转身就露出身后多宝阁上,那个被特意展示出来的青凤玉如意。 永宣帝的目光在玉如意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后就转了开来。娴修媛却是抓住了这几秒的停顿,含笑和永宣帝回忆起了一同被赐下同一对玉如意之一的往事。 永宣帝享用着杯中的美酒,随意地随着娴修媛的话语点了点头:其实若是早知道孝安太后将另一个给了娴修媛,那他很大概率不会选金龙玉如意的。 几杯美酒下肚,永宣帝却莫名想念起蒋乔和永熙宫来:永熙宫是安静的,是有浅淡花香的,是让人眷恋的。里面有整个后宫之中,对他最深情,最真心,最明艳的女子。 不像这里,虽是衣香鬓影,繁华热闹,但待久了却是让人厌烦的。 好容易捱到宴会的后半截,永宣帝直接打断了丝竹之声,让何长喜宣读娴修媛的晋封圣旨。 “臣妾在接旨之前,想感谢皇上当年,为臣妾选了‘娴安’这样好听又好寓意的封号。”娴修媛的笑容极为精心,对着永宣帝端庄道了谢,才跪下接旨。 每当何长喜念出一个字,娴修媛的笑容就愈发精致。 “特晋为正二品妃,改封号为慎,钦此。”何长喜尖细的声音落下了尾音。 娴修媛,不,是慎妃的笑容凝固住了。 她脑海中还回荡着自己方才说的话——“臣妾感谢皇上为臣妾选了‘娴安’这样好听又好寓意的封号。” 为什么要改见证了他们感情的封号呢? 为什么偏偏是谨慎小心的“慎”字呢? 恍惚之中,慎妃听见一声轻微的破碎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慎妃马上就快进入执念入魔的状态了 其实慎妃在她母亲的贴金洗脑的教育之下,真的很相信永宣帝和自己的青梅竹马之情,但对永宣帝来说却是一种极为不喜的束缚和算计。原先只针对慎妃母亲,现在这种不喜已经转移到慎妃自己身上了 这一章算是慎妃幻想破碎 5号的更新依然有,大概是普通的日三,努力让阿乔有小团子 第一百二十章 · “爱妃怎么不接旨?”永宣帝安然坐在上首, 含笑的眼眸扫过了跪在地上的一众妃嫔,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最前头的慎妃身上,口吻极为温和:“难道爱妃, 是对朕的圣旨有什么不满么?” 闻言, 慎妃浑身沸腾疑惑的血液瞬间就被一层寒霜笼住。她收起心中的不满与伤心,快速地在面上作出惊喜满意的笑容, 才身姿优雅地从地上起身, 接过圣旨:“臣妾多谢皇上厚爱。臣妾并不是对皇上的圣旨不满,只是一时惊喜过度,才没来得及谢恩。” 永宣帝微微欠身, 将龙爪递给慎妃扶了一下,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如此——朕还颇为担心, 爱妃会不喜欢这个封号呢。” 底下的妃嫔纷纷起身, 都因为方才王良媛那个小插曲不敢说话, 只在底下已经晋为正六品小仪的沈氏却是笑着接了口:“皇上多虑了,这个‘慎’字和慎妃娘娘所在的含章殿一块儿, 可不就是淑慎含章的意思么?皇上这样夸赞慎妃娘娘,可是让嫔妾等人都羡慕地不行了。” 此次沈小仪的父亲也有一些功绩在身上,沈小仪本人又颇受恩宠,因此得了永宣帝一个笑脸:“你若是羡慕,等下回有机会,朕给你赐一个封号就是了。” 沈小仪朝着永宣帝一笑,随后就底下面庞品尝了一口杯中的酒, 平静地感受着四周刺来的目光。 若是未曾经历过失宠的沈小仪, 是会在心里又惊又喜、顺带看不起对自己进行眼神攻击的妃嫔——没有本事抓住皇上的心, 就只能白白看着旁人得宠。但是失过宠爱、见识到永宣帝薄情寡义的沈小仪,只在心里留下淡淡的嘲讽:等到下回有机会的时候, 皇上还会记得我这个人么?旁人如此嫉妒,不过是没有深刻体会过皇上的薄情罢了。更何况,纵然皇上给她赐了封号,要是禧嫔和怜贵嫔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封号,那她也是不要的。 -- 第285页 有了沈小仪之前的那句话,慎妃原本在口中话语微微一顿,转了好几个弯才问出来:“皇上对臣妾的赞许和期待,臣妾是欣喜不已的。但是说是论情份,‘娴安’这个封号陪着臣妾最久,也是皇上当年为臣妾挑的,还从其中选择了‘娴’字给臣妾作妃嫔的封号,所以臣妾对皇上忽然给臣妾换封号有些惊讶。” 话一出口,慎妃的心中略略闪过一抹后悔的心情,却仍是含笑望着永宣帝。慎妃自己心里清清楚楚,面对已经有所专断的永宣帝,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对从前的封号绝口不提,只表现出对如今封号的喜欢就可以了。 但是慎妃莫名地有一些不甘心和难以解开的疑惑:皇上这样轻易地更改了她的封号,是不是意味着,从前母亲和自己说得那些话,都是假的?她一直以为皇上对她的看重情意,实际上没有那么真实? 于是趁着这样一个永宣帝无法忽然发怒的场景,慎妃冒着险问一问永宣帝。 永宣帝深深地望着慎妃,一双极容易让人沉溺桃花眼却只有平静淡漠的神色:“爱妃若是想问朕为什么给你换封号,那就直接问就可以了。朕换封号,是因为爱妃一旦晋位为妃位,那么娴妃就和贤妃撞了名号,不大吉利,所以换了。” 柔妃早早就被慎妃排除出了竞争队伍,故而如今被永宣帝提起,才叫慎妃想起柔妃被追封为贤妃这件事情。 这样一说,皇上却是为自己着想了慎妃这样想着,不由低下了面庞,面色微红。 “若是说起‘娴安’这个封号,朕都已经忘了不少,只记得朕当时选这个封号的时候,重点并非是那个‘娴’字。”永宣帝将目光从慎妃的脸上移开,状似随意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慎妃面上的绯红之色微变,转而染上了几分青白之色。 娴安,娴安,重点既然不是‘娴’,那就只能是后头那个‘安’字了。 慎妃又联想起自己如今的封号,心头是一阵不可置信和带着些许恐惧的震荡:安分守己、谨慎小心再想想这两个月之内,那些暗中投靠了含章殿,却以各种理由被打发出去的宫人们 几乎只两个月之内,慎妃在殿中省好容易拉拢的人,一下子就都没了。可偏生周德福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只硬气地说是自己职责所在。慎妃现在想了一想,恐怕是永宣帝的命令才对。 永宣帝伸出手,在慎妃的衣袖上点了两下,使得慎妃仰起面直视自己,才含笑说道:“爱妃从前没有明白朕的心意,那么从今往后,爱妃可就是知道了。” 慎妃缩了一下被点到的衣袖,下意识地应了下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永宣帝撇过眼去的淡然眼神。 原来,自己从前的认知都是错误的,皇上他慎妃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感受到坚硬华美的护甲在掌中产生的刺痛:不,决不是这样!皇上从前对她绝对都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如今受了他人的蛊惑与挑唆,才对自己这般冷落与警告的! 在美梦破碎的骤然恐惧之下,慎妃选择了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来继续麻痹自己,浑然忘了自己从前做了怎样的恶事,在永宣帝心里留下了那么多消磨好感疑影。 明昭容!慎妃在心中恶狠狠地、反复念叨着蒋乔的名字,却也同时想起方才永宣帝对着自己的警告。 慎妃要保全自己,就只能暂时什么也不做,甚至还要主动保护着蒋乔,让她顺利产下皇嗣。 底下陆续有妃嫔起来送贺礼、说祝贺词。 慎妃面上舒展出了笑容,心中却是紧紧皱了起来——若是蒋乔诞下了健康的皇子,她怎么甘心? —————————— 慎妃的生辰宴会还没结束,锦瑟就完成了蒋乔吩咐下去的命令,带着小寿子传出来的消息回到了永熙宫。 在锦瑟和茗夏像模像样地表演完永宣帝和慎妃之间的对话之后,蒋乔就下了定论:“慎妃估计是不会再打本宫的主意了,但是绝不会甘心本宫顺顺利利诞下皇嗣的。” 锦瑟眉眼中有了几分不在意:“她不甘心有什么用?娘娘这儿有皇上的人层层看护着,奴婢就不信慎妃的人还能比皇上的人厉害了?而且,中书大人不是刚刚送了两个稳重的稳婆过来,保准能让娘娘无忧生产。” 锦瑟口中的“中书大人”,就是刚刚从洪县赶到京城、新上任的中书舍人蒋柯。 蒋柯在去年年末拒绝了永宣帝的提拔,只说要处理完洪县的事情再晋升官职,其中也是存了几分为蒋乔寻找靠谱的稳婆的心思。 原本宫中规矩,为防着有小人在妃嫔生产的时候下黑手,后宫中凡是有家世的女子,都会让家族送进来一个稳婆,以防万一。而这稳婆嘛,一般距离京城越远,和京城中关系越少,就越是靠谱。 所以蒋柯物色了许久,才送过来两个稳婆,一个姓孟,一个姓马,还附上了信件说“我虽不如母亲那样细心体贴,但是妹妹应该有的、我应该为妹妹准备好的,妹妹一定都会有的”,叫蒋乔看到信件的当场就流下了泪,锦瑟和茗夏劝了好久才止住了泪水。 “本宫说的是慎妃不会再打本宫的主意,但是却不代表慎妃不会打其他人的主意。”蒋乔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分析处于焦急状态的慎妃:“茗夏,你在宫里头时间长的。你可是知道,身为妃嫔,要是自己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可能母凭子贵压在自己头上,你会怎样不加害你的对手,却让她再无威胁呢?” -- 第286页 锦瑟尝试思考了一下,发觉想不出什么方法,就扭头等着茗夏回答。 茗夏面色沉稳,犹豫了半晌之后,才回道:“这唯一的办法,就是损害他们母子的名声,最好是让皇上、妃嫔、百官和百姓都极为忌惮惶恐的名声。” 身为皇帝,需要一个名声温婉贤惠的皇后和一个在外聪明孝顺的太子。 皇后和太子的名声与皇帝息息相关,直接影响了百姓的支持率,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若是名声不好,不然不论你多受宠爱,都不能登上后位,具体参照就是施贵太妃。 蒋乔收敛起了笑容,神色逐渐肃正起来:“若是本宫顺利生下了孩子,但后宫之中却是出现了一件又一件的怪事情,比如猫狗无端死亡、妃嫔莫名暴毙、皇嗣总是流产甚至到了最后,连正当壮年的太后娘娘也薨逝了呢?” “你们说,本宫的孩子,会不会被人说成是灾星降世?” 如今前朝谋反平定,永宣帝心患被拔出,只一心盼着拥有着海晏河清的天下与和睦热闹的后宫,一听见这个消息,必然是会对这个孩子厌恶无比的。 锦瑟在一旁听得打了个寒颤,丝毫不怀疑慎妃心狠手辣的程度:“娘娘,若真是如此,咱们是不是要及时阻止啊?” “这只是本宫的猜测罢了,你们只要先看着就好了。”蒋乔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亮:“慎妃既然不准备在本宫生产的时候动手,那本宫可要给她一个感谢的惊喜才对。” 就像怜贵嫔之事中,慎妃给她的惊喜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小团子们下章出来呜呜 明天请假一天不更 日常笔芯么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 茗夏和锦瑟对视一眼, 均是会意一笑。 “娘娘不用亲自操劳。”茗夏低下了头,声音轻快:“娘娘可别是忘了,沈小仪可一直记得怜贵嫔这件事情呢。” 锦瑟亦是点头:“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只是怕慎妃娘娘早就忘了这一回事了。” 做的事情太多, 就往往容易遗忘。就如慎妃一般,和沈小仪联系的时候, 只打算如何利用沈小仪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却没分一点心想自己将怜贵嫔之事栽赃到沈小仪身上的事情。也或许是慎妃太自信了,毕竟蒋乔读过了原书,才从只字片语间获得对慎妃的怀疑。 蒋乔微微点了点头, 感受到腹中有调皮的动静,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点温和有爱的光辉:“你们放心吧, 这接下来的一个半月, 我可是一点东西都不会管了。” —————————— 八月半到九月半, 一个月的时间在日渐转凉的微风中转瞬即逝。后宫前朝均是一片安静的和谐,唯有许太后身子愈加疲乏, 只好躺在慈安宫里面细细调养,连永宣帝有时候过去也见不到许太后。 蒋乔在心里头有了点想法:看来慎妃这位女主和许太后这个最大反派的斗争已经悄然无声地落下了帷幕——毫无疑问,是慎妃赢了。 今年的仲秋家宴,因为永宣帝的特意嘱咐,蒋乔就安安心心地抱着肚子在永熙宫里头吃月饼。 仲秋家宴上照旧是有晋封的,不过今年晋封的只有两位——一个是沈小仪,从正六品晋为了正五品的嫔位, 正好是去年入宫时的位份, 也算是从头开始了。另一个则是贞婕妤, 被晋为了贞贵嫔,执掌长宁宫的主位。就如同蒋乔所猜想的那样, 永宣帝将目前蒋乔手上分得的宫务都交给了贞贵嫔处置。 薛意如早早就退了席,来陪着蒋乔说说话。 “那起子嘴碎的妃嫔正是叫人厌恶,还对着常妹妹说羡慕。”薛意如英丽的面上少见的带上了火气:“若非有旁人在,真是想一巴掌呼开她们!” “常妹妹没有怎样吧?”蒋乔轻轻皱起了眉头:不论过去多久,丧父丧兄是贞贵嫔心头永远的伤疤。 薛意如对着蒋乔安抚一笑:“放心吧,常妹妹这些日子成长了不少,对着那些杂碎的话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了。而且皇上也听见了她们的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却是允准常妹妹宴会散去后留着她嫂嫂和侄子在宫里住一晚的。” “皇上有心了。”蒋乔点了点头:在面对没惹到自己厌恶的人时,永宣帝做事还是颇为有心体贴的。 “皇上对妹妹你更有心,生怕你闷着,特意吩咐我提前退席,来永熙宫陪你说话。”薛意如面上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对着蒋乔眨了眨眼。 蒋乔却是在心头毫无波动,反而一脸期待地对薛意如说道:“既然今晚常妹妹要接待嫂嫂和侄子,那姐姐你是不是可以在永熙宫歇下了呀?” 如今快要到了生产的时日,蒋乔心头就是一阵没由来的紧张。旁人都说,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里头走了一趟。蒋乔记得,她母亲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因为她差点难产去世,那在这个架空的古代,她到时候又会如何呢? 薛意如一眼看出蒋乔内心不断发散的想法,清清脆脆地开口打断蒋乔的思路:“别想那么多——你自己回头看一看,皇上在你殿里头请了一尊大大的送子观音,还赐了那么多寓意福气的朱雀麒麟摆件,就知道妹妹你肯定会平安生产的。” “妹妹若是还不放心,就抬头望一望天上的月神,求一求福吧。”薛意如笑着指了指头顶的一轮圆月,首先就从座位上起身,拿了三柱香点起,对着月亮拜了三拜:“月神在上,信女愿意奉上一切,还望月神保佑蒋乔妹妹平安生产,诞下皇嗣。” -- 第287页 蒋乔将心头不吉利的念头收住,转而想起了孟稳婆和李稳婆昨日对着自己说的话:“娘娘且放心,娘娘这一胎胎位很正,也没有养得过大,加上娘娘骨头架子不小,必然是会顺顺利利生下皇嗣的。” 于是蒋乔放下了担忧,也照着薛意如的样子对月神拜了拜,在重复了平安生产等话之后,又在后头加了一句话——“愿信女的朋友家人,健康长寿。” 拜完之后,蒋乔又向继续用几口松仁月饼,却被锦瑟赶过来阻止了:“娘娘,您用这几块已经够了,孙太医可是说过不能贪嘴的。” 蒋乔叹了一口气,只好和薛意如讲起笑话来,却是不久就觉得身子不爽,只想去床上躺着。 “妹妹早些去歇息也是好的。”薛意如感慨地望了望蒋乔高高隆起的肚子:“妹妹挺着这么大的一个肚子,里头又是两个调皮的小祖宗,必然是浑身被折腾得没劲了。” “还有一点姐姐没说,是这几个月都没出门转过,生生把骨头给养懒了。”蒋乔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辞,向薛意如说了一声之后就往卧房去了。 茗夏和锦瑟连忙紧紧地跟了上去,服侍蒋乔换衣睡下之后,也是悄悄地站在房间里面的门口站岗,生怕错过了蒋乔的吩咐。 蒋乔懒洋洋地躺在了绵软松厚的床榻上,感受着肚子里无法忽视的调皮动静,却忽然感到一阵阵痛,叫蒋乔一瞬间就收了懒散的性子。还没来得及将锦瑟与茗夏的名字喊出口,又是一阵更为剧烈的阵痛袭来,冷汗涔涔而下,让蒋乔发不出声音。 无法,蒋乔只好屈起手指,在红木床沿上敲了三下,清脆的响声将室内原有的静谧打散。 下一瞬,茗夏和锦瑟就一脸紧张地冲了进来,看见了面色苍白的蒋乔。 “锦瑟,叫时兰将准备工作都做起来,再让素云她们去将太医喊来,牢牢地把住永熙宫的大门!”茗夏焦急地安排着,和蒋乔对视了一眼之后,转头对锦瑟仔细讲了一句:“锦瑟,你去亲自告诉皇上这个消息别忘了先前主子的安排。” 锦瑟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冲出去吩咐完时兰和素云之后,随即就往仲秋家宴的方向跑去。 永熙宫登时就热闹了起来,在廊下赏月的薛意如面色一变,顿觉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头跳出来了。薛意如让江碧帮着在外头看着,自己提裙子就跑到了蒋乔身边,和茗夏一块儿为蒋乔擦汗,递上提气的药丸。 阵痛是越来越汹涌的,像潮水一样汗湿了蒋乔的全身上下。 蒋乔浑身都发着抖,用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避免大喊大叫浪费了力气。 稳婆们涌了上来看查蒋乔的情况,为蒋乔按摩,引着蒋乔该如何做。 薛意如紧紧地攥着蒋乔的手,从脖子上扯下来一块有些年岁的玉放到蒋乔的枕边,口中安慰道:“稳婆们都在这儿呢,乔儿不用害怕。” —————————— 永宣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高台那边祭祀跪拜月神。 按理说,距离祭拜月神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但永宣帝今日却是有些心神恍惚,提前就结束了宴会,来到高台上祭祀。 “月神在上,愿保佑大晋朝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后宫和睦”永宣帝跪在极为柔软的垫子上,脑海中闪过蒋乔抚着腹部、对自己嫣然一笑的模样:“明昭容母子平安。” 最后一句话,是永宣帝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站在永宣帝斜后侧慎妃听见了些许。 慎妃依旧是含着笑的,却是嘴唇微微抿起。 恰逢此时,锦瑟气喘吁吁地向永宣帝说了蒋乔发动的消息。 永宣帝当下就是面色一紧,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坐了龙辇就往永熙宫进发,身后的妃嫔都是纷纷跟上。 “除了主位以上的,叫剩下的妃嫔都散了,不然人多手杂。”永宣帝在龙辇上吩咐了何长喜一句,转头就问锦瑟详细的情况。 锦瑟顺着气儿,接着小寿子的力气小跑着,向永宣帝答道:“回皇上,娘娘才刚刚发作,太医稳婆们都到了永熙宫。如今娘娘一切安稳,皇上不必担心。” 永宣帝垂下了眼帘,嘴上虽是说着“朕知道了”,但手中却止不住地转着玉扳指。 等到了永熙宫,江碧和时兰早早地就将交椅和浓茶摆好,等着永宣帝等人的到来。 永宣帝大步走向永熙宫的正殿,看着里头晃晃的人影,抬脚就要走进去。 “皇上!”慎妃上前小跑了两步,拉住了永宣帝,急切道:“祖宗规矩,产房血腥,皇上真龙之躯,不可进入!” 身后有其余主位也走了过来,纷纷开口劝说。 “明昭容现今如何?”永宣帝回过神来,并未理会她们,只在正殿门口停下了脚步,扬声问了问里头。 茗夏走出来回了话:“回皇上,娘娘目前情绪平稳,尚且在发动之中,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接收到永宣帝带着疑惑的目光,茗夏就解释道:“里头有薛才人代替奴婢照顾着,娘娘说奴婢出来回话,皇上也放心一些。” 见蒋乔此时还为着自己着想,永宣帝面上紧张的神色中掺杂了几分柔情,转头就叫小福子去建章宫将圣旨带过来。 慎妃和其余主位身边的空气略微一窒,很快恢复如常——蒋乔生产后晋封,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情,倒也不会格外惊讶。 -- 第288页 永宣帝吩咐完小寿子,将头转了过来之后,就听茗夏说道:“皇上且看一看地上。” 众妃和永宣帝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看到一道极浅的印子,在地上格外刺眼。 “皇上,方才有个稳婆不对劲,奴婢擅作主张,将人绑起来,关到后头的杂物间里头了。”茗夏的声音不大,却是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奴婢请问皇上,此人该如何处置?” 众人皆是一凛。 “意图对皇嗣不利,自然该杀!”永宣帝干脆利落地宣告了那个稳婆的下场,忽地转身,将几个主位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最后落到了慎妃身上:“——在她招供出幕后主使之后。” 慎妃心中隐约不妙:两个月前自己匆匆出手,打草惊蛇,让永宣帝直接将今日的事情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这等歹人,自然是要送进慎刑司好好审问的。”慎妃努力稳定心绪,向永宣帝建议道:“只是明昭容恐怕还要好几个时辰,皇上必然是要以朝政为重的。不如就臣妾和几位主位在这儿看着,文妃与臣妾好好审问一番那稳婆?” 永宣帝站在正殿的屋檐之下,一双照不到月光的眼极黑,深深地落在慎妃身上。 慎妃浑身一寒,勉强维持笑容。 温润的玉扳指被人不断地转动着。 “爱妃说得极对那就爱妃坐在这儿看顾着,由文妃和贞贵嫔去审问吧。”永宣帝停下了转动玉扳指,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一句。 这就是浑然不信任慎妃,要将慎妃放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看着了。 “是,皇上,臣妾谨遵皇上命令。”慎妃还没开口说话,后头的一众主位妃嫔已经应下了。 永宣帝笑了笑,叫妃嫔们起身坐下,自己也在椅子上等到了将近深夜,直到何长喜与慎妃再三劝说,才回到建章宫歇息,为第二日的早朝做准备,只留下了拿着圣旨的小寿子在原地等候。 “有爱妃在,朕相信明昭容一定能顺利产下皇嗣。”永宣帝临走之前,眉眼含笑地对慎妃说道。 彼时慎妃已经派了人回去含章殿搜罗可疑的人,也镇定了下来:“皇上放心,臣妾必定不负所托。”这样的口吻模样,是和中宫皇后愈发相像了。 永宣帝笑了笑,并未搭话,仍是飞速地转动着玉扳指远去了。 慎妃这一坐,就坐到了天明。 室内蒋乔疼痛了一眼,嘴中极苦的参汤味就没有断过,只感觉在黑暗中被薛意如拉着走了许久,才感到身子一轻,转而是婴孩的啼哭声。 “妹妹,是一对龙凤胎!”薛意如疲惫却饱含着兴奋的声音在蒋乔耳边响起。 蒋乔连笑容都来不及露出,就沉入了深沉的好梦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出现! 明天不一定更哈,过了十点没更就是没有啦 第一百二十二章 · “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眼见从深夜到皇上上早朝的时候,也不知道明昭容的情况如何?”慎妃面上带着疲乏之色,却仍然维持着端庄的笑容, 转头对苏贵嫔说道:“妹妹可是困乏了, 多喝一些浓茶提提神的好。” 苏贵嫔方才回去看了一眼女儿,此刻就笑道:“慎妃娘娘才是真的劳累, 是为后宫姐妹们做打算的。”这自然是客气的话语, 若是慎妃劳累,也是因为反反复复派人探听消息而累的。 慎妃也只笑一笑,转过头去问青麦:“慎刑司那边情况如何了, 那稳婆可有招供?”面上平静,心中却是隐隐有焦急和不妙之感。 青麦紧紧皱着眉头, 对着慎妃摇头道:“回娘娘, 方才白穗过了传了话:慎刑司那边熄了灯火, 应当是审问出了结果。但是文妃和贞贵嫔都未曾离开慎刑司,又让她们的心腹看守得紧紧的, 咱们的人完全无法进去打听消息。” “文妃入宫多年人手多,慎刑司又是难打探的地方,打听不到消息是难免的。赶紧叫人撤了回来,不要打草惊蛇。”慎妃叹了一口气,转而问起了含章殿的情况:“那含章殿那里呢,可有抓出来什么可疑的人选?” “娘娘放心,奴婢都叫人仔细排查过了, 没有哪个宫人和那个稳婆有联系的。”青麦赶忙回了慎妃, 又对慎妃耳语道:“娘娘, 彩云方才趁着宫里头忙乱,已经送出去了。” 既然慎妃已经斗倒了许太后, 那么为了迷惑许太后所提拔信任的彩云,自然也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慎妃闻言,稍稍放下心来,仍是觉得眼皮直跳,望着仍旧灯火通明的永熙宫正殿,最后慢慢将目光落在拿着圣旨的小寿子身上,心中有几分难耐的紧张与嫉恨:若真是一个健康的皇子,那明昭容可真是要压在自己头上了 于是不可遏制的,素来是深谋远虑的慎妃,就在脑海中做起了打算。 忽地,室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蓦然打断了慎妃的思绪。 正殿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就沸腾起来,其中夹杂着宫人惊喜的欢呼:“生了!娘娘生了!是一位小公主!” 慎妃紧张皱缩的心瞬间就落了回来,面上欢欢喜喜地说道:“是个公主?那本宫可就要好好地恭贺明昭容” 怎料慎妃话还没有说完,就又听见里头有婴儿的啼哭声,也是有宫人欢喜地高声喊道:“这回是一个小皇子!娘娘生的是一对龙凤胎,龙凤呈祥!” -- 第289页 慎妃的面色猛然一僵,半天都没有转换回来。 苏贵嫔在微愣之后,对着慎妃轻笑道:“龙凤胎,可是一个好兆头,估计皇上知道后可是会高兴坏了。”和慎妃心里想的不同,苏贵嫔满心满眼都是该如何和蒋乔打好关系,好让自己的大公主也得一些永宣帝恩惠。 被苏贵嫔一问,慎妃回过神来,唇边下意识地勾起完美的笑容,颔首道:“那是自然的。” 两位妃嫔在说完这两句就未曾再搭话,而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等着正殿里头的动静。 薛意如瞧见蒋乔睡了过去,就即刻吩咐宫人们小声做事,让时兰带着乳娘们将小皇子和小公主安抚下来,送到事先准备好的育婴房里面。再让锦瑟负责给今日做事情的宫人们依次封赏,薛意如自己则是和茗夏一块儿,为蒋乔擦洗干净,送到干净的床榻上歇息着。 等着一切都忙完,薛意如才从正殿里头出来,给慎妃和苏贵嫔请了安:“嫔妾见过慎妃娘娘,见过苏贵嫔。如今明昭容已经平安诞下皇嗣,辛苦两位娘娘在外头看着,嫔妾代替明昭容谢过两位娘娘。” 慎妃笑着叫薛意如起身,将眼神放到小寿子的身上:“薛才人可别急,小寿子这儿还有圣旨没有宣读呢。” 小寿子被慎妃点了名,不慌不忙地出来行了一礼:“回慎妃娘娘,皇上特意做了吩咐,等明昭容醒来再行宣读圣旨。” “既然这样,那本宫就先回去歇息着,到时候等明昭容醒了,再带后宫姐妹们过来贺喜。”慎妃对着小寿子客气颔首,随后就和苏贵嫔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永熙宫。 锦瑟趁机戳了戳小寿子的后腰,笑眯眯道:“小寿公公赶紧给皇上报告这个好消息吧,将圣旨给我拿着就好了。” 小寿子望着锦瑟,心知对方是要迫不及待地偷偷瞧一眼圣旨,就故意道:“皇上现在估计还没有结束早朝呢,等皇上下了早朝,自然会来永熙宫的,你可不用着急。” “哼,我可和你打赌,皇上十有八九会提前结束早朝的。”锦瑟眨了眨眼:“小寿公公还是早点过去请赏的好。” “锦瑟姑娘说得真有道理。”小寿子摇头晃脑道:“那既然如此,我就将圣旨交给锦瑟姑娘保管了——你若要看,可要记得偷偷地看。”这最后一句,是小寿子极小声说给锦瑟听的, 见锦瑟点了点头,小寿子将圣旨送到了锦瑟的手上,三步并作两步就往永宣帝上朝的地方跑。 ——————————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要事要回禀?”永宣帝沉着声音,但头上的旒冠微微晃着,发出轻微的声响,显露出永宣帝不似平常的焦躁不安。 这算算,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永熙宫那边竟然还是没有消息。永宣帝在心底不住地叨咕着,只盼着赶紧结束早朝,再赶到永熙宫去。 底下的诸位臣工配合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说没有事情——能在京城做官,谁也不是大傻子,大伙儿可是一早就知道了,明昭容昨晚发动了,只是尚未有消息。 当今圣上子嗣稀少,若是明昭容诞下了健康的皇子,那么不光明昭容,就连明昭容的哥哥蒋中书都会飞黄腾达了许多臣工都暗戳戳地望向了垂首安静站立的蒋柯,心里动了联姻的心思。 蒋柯被人望着也不在意,只是紧紧攥住有些发抖的手,期盼着蒋乔平安无事。 小寿子带着欢喜的身影在外头出现,永宣帝心头一舒,也不等示意何长喜,自己先扬声说了一句“退朝”,就急急走向小寿子。 小寿子也是乖巧得很,没等永宣帝走进,就赶紧跪下叩头:“奴才来报,明昭容诞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蒋柯瞬间送了一口气,永宣帝则是抚掌大笑,眉眼间是满满的欣喜:“好,朕要重赏!” 臣工们愣了一瞬,立刻就用花式恭贺将永宣帝淹没。 永宣帝摆了摆手,也不回应臣工们,急急地坐上了龙辇扬长而去。 大臣们不敢拦永宣帝,只好将目光对准了蒋柯,瞅着对方是新臣,纷纷上前打探消息。 蒋柯无法,只好好言应对着,但所幸知道了蒋乔平安的消息,应对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的。 —————————— 蒋乔在梦乡中睡了极为黑甜的一觉,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面前坐着的永宣帝。 不同于一年前心头骤然一惊的模样,蒋乔只懒懒转了转头,神色轻松地对永宣帝笑道:“皇上来了?臣妾肚子还有些疼,就不起来行礼了,还请皇上见谅。” 永宣帝难得弯了眉眼,亲自给蒋乔端了水来:“朕可不要爱妃行礼,只要爱妃喝口水,润一润嗓子。” 蒋乔在茗夏的搀扶下半坐起来,由着永宣帝喂完一碗水,才柔声道:“皇上肯定是见过孩子了,臣妾也想见一见。” “这是自然的。”永宣帝让何长喜带了乳娘与孩子过来,自己握住了蒋乔的手,言语间是压抑不住的欢喜:“朕要多谢爱妃给朕带来两个健康的孩子,还是龙凤呈祥这样的好预兆!” 蒋乔未曾多言,只是反手握紧了龙爪,还不忘深情地回望永宣帝。 不过一会儿,两个乳娘就报了蒋乔的孩子来,公主序齿为二,皇子序齿为三。 公主与皇子都生得白嫩壮实,额头上覆着柔软的胎毛,粉红的小嘴巴正在下意识地砸吧着嘴,叫蒋乔越看越喜欢,轮流将两个孩子抱了一遍。 -- 第290页 永宣帝含笑看着,不由伸手帮蒋乔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轻声道:“朕已经帮皇子和公主想好了名字,等到满月的时候,朕会为公主赐下封号。” 闻言,蒋乔愣怔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过神来:因为自己在永宣帝那儿刷的好感度颇高,蒋乔还是有把握能让一双儿女得到永宣帝喜欢的。只是蒋乔没想到,永宣帝不但喜爱非常,还张口就要赐下殊荣。 大晋后宫有规定:凡皇子公主,按理是满月赐名。如今二公主和三皇子一经出生就有名字,是极大的殊荣。皇子封号为王,是等及冠的时候封,而公主是没有硬性规定,早则周岁,迟则出嫁,却没有满月就赐封号的。 如此看见,永宣帝是极喜欢蒋乔的一双儿女了。 子女前程最为重要。 蒋乔将原本打好的腹稿向后放了放,转而对永宣帝莞尔道:“臣妾多谢皇上,只是不知皇上选了怎样好的名字?” “朕给咱们的女儿取了一个字——瑆。”永宣帝先是抚了抚二公主娇嫩的笑脸,然后在蒋乔手上了写了“瑆”字,仔细解释道:“咱们女儿出生的时候,正是天边最后一颗明星闪烁的时候,所以朕取了星字,再附上从玉旁,是作‘瑆’。瑆椅子,意为玉光,也配的上咱们女儿。” 蒋乔心中一动:白玉者,对之日光,有泛起玉光者,即为天子所用。 若是蒋乔记得不错,当时大公主满月,永宣帝为大公主选取的,是一个“婉”字。从来皇子公主不从同偏旁,不想永宣帝竟然为二公主破了此例。 永宣帝望着蒋乔亮起的双眼,嗓音沉沉地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咱们的儿子,朕选了‘琮’字。” 琮者,继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 当永宣帝带着浅淡笑意的话语缓缓落下, 蒋乔颇为愕然地睁大了双眼,一双美目间满满都是惊讶:“皇上,三皇子的名字”那名字其中的含义, 实在是过于叫人侧目了。 永宣帝勾起唇角, 伸出龙爪轻轻按在蒋乔的唇上:“朕知道爱妃想说什么,爱妃素来行事低调, 不与旁人结怨, 自然也是希望孩子们低调平安长大的——但是朕心已决,要给咱们孩子最好的。” “爱妃只管放心就是,朕保证咱们的孩子会平安健康地长大, 不会有二皇子那样的事情发生。”永宣帝很是信心满满:“而且朕方才在路上已经将前朝后宫的赏赐都吩咐了下去——臣子、妃嫔和宫人们都赏了一月的分例,而你永熙宫的宫人则是赏赐了三个月的月例, 稳婆们各赏银百两。想来万人现在都在感谢这你们母子呢, 也是为琮儿积一积名声与福气。” 蒋乔微微一笑, 侧首望向身边的两个孩子,只在眼角眉梢露出几分忧心忡忡来:“有皇上的保证, 臣妾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不知皇上知不知道那个稳婆的事情?” 提及稳婆的事情,永宣帝原本喜悦的面色就蓦然蒙上了一层阴影:“朕是知道的。昨个晚上,朕吩咐了文妃和贞贵嫔到慎刑司仔细审问追究此事,想来现在也应该有了结果。等朕在这儿坐一坐,朕就去慎刑司,务必会给爱妃你、琮儿和瑆儿一个交代。” 见蒋乔低头不语, 永宣帝眉头一动, 有些急急道:“不是上回那样不清不楚的交代, 朕此事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闻言,蒋乔缓缓抬起头来, 在明亮日光下的明艳眉眼显得格外脆弱与耀目。 “臣妾相信皇上。”蒋乔露出和上次一样全然信任的微笑,眼中有朦胧温暖的光亮,心里头却是腹诽:原来您也知道,上回那样发落几个宫人的交代,纯纯就是糊弄人的。 蒋乔望着永宣帝眼底的阴郁,唇角的笑容更上扬了几度:不管之前几次的结果如何,如今永宣帝都是要排除一切因素查下去了。 原因其一,即是最受重视的龙胎被人屡屡下手暗害。若是第一回 永宣帝顾忌着种种因素,这第二回已经是叫永宣帝难以忍受、恼火无比了。第二个原因,是永宣帝派殿中省仔细甄选过的稳婆中,居然混进了心怀不轨之徒——在永宣帝看来,这完全就是对自己皇帝权威的挑衅。 两两相加,再加上蒋乔先前做好的引导准备,必然会叫永宣帝严查到慎妃身上的。 想到这,蒋乔的眼睫微微抖动着:慎妃的野心、执念和手段,是在后宫中虽是会爆炸的一颗不定时炸.弹,为了自己与孩子,她是一定要除去的。 如今只盼着贞婕妤好好发挥,完成她们先前商议好的步骤。 永宣帝听见蒋乔说信任自己,就放下了心,继续微笑道:“既然如此,爱妃就在床上接了圣旨,朕随即就前往慎刑司查清楚这件事情,如何?” 一旁的锦瑟瞬间就亮起了眼睛,高高兴兴地朝蒋乔眨了眨眼,意思是说“娘娘快接旨,有惊喜”。 蒋乔端正了坐姿,朝着永宣帝弯了弯腰:“臣妾遵命。” 小寿子接收到永宣帝的眼神示意,忙不迭地将圣旨打开,清清亮亮的声音在内室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昭容蒋氏,公辅之门,清白流庆,温恭懋著,丕昭淑惠,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得天所授,特晋封为从一品淑妃,钦此——” “臣妾接旨。”蒋乔从小寿子手里接过了圣旨,向着永宣帝鞠了三下躬,含笑说道:“臣妾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291页 永宣帝没有忽视蒋乔眼中的惊讶,轻声解释道:“朕一早就打算封你为四妃,然而四妃之中,德妃已有人,贵妃和贤妃朕这两个位份朕都不喜欢,故而思量之下,朕择了淑妃之位给你——明淑妃,说起来也好听。” 蒋乔弯了弯眉,对永宣帝甜甜道:“皇上思虑得这样周全,臣妾很是开心。不过臣妾可是有一问——等臣妾恢复了身子,宫务岂不是都要压到臣妾身上了?恕臣妾将话说在前头,臣妾能力平平,恐怕担不起管理宫务的大任。” “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是这样想着偷懒。”永宣帝失笑,亲昵地用龙爪刮了刮蒋乔的鼻头:“爱妃放心吧,你底下还有文妃、贞贵嫔和苏贵嫔她们帮衬着呢,一步一步上手来就好了,也不需要爱妃管着什么,只看着大方向。”说罢,永宣帝又亲自抱了抱两个沉甸甸的小家伙,就要去慎刑司处理事情了。 蒋乔见多躲不过懒,只好叹了一口气,一边深情地目送着永宣帝离开,一边在心头默默安慰自己:距离恢复身子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而且永宣帝亲口说了,只管大方向就可以,自己还是可以做咸鱼摊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蒋乔又让乳娘们将二公主与三皇子抱过来,开始笑眯眯地看起来。 ———————— 一出永熙宫,永宣帝整个儿的气场就变得,叫何长喜在一旁哆嗦了两下,抬着龙辇的大力太监们也有所察觉,稳而飞快地将永宣帝送向慎刑司。 文妃和贞贵嫔审讯完之后,就趁着永宣帝没来,就想回去眯一会儿,免得在永宣帝面前失仪。贞贵嫔借着文妃要照顾二皇子的借口,将文妃劝了回去歇息,自己早些赶了过来,在这儿等着永宣帝。 “臣妾见过皇上。”贞贵嫔向永宣帝行了一礼,缓缓说道:“因着二皇子的缘故,臣妾将文妃娘娘劝回去歇息了,只臣妾一个人向皇上汇报此事即可。” 永宣帝从龙辇上下来,闻言就对贞贵嫔颔了颔首:“你为皇子考虑,做得很对——带着朕进去吧。” 贞贵嫔下意识地用手绞了绞帕子,沉稳道:“还请皇上跟着臣妾走。”随后,贞贵嫔就带着永宣帝进了慎刑司有些阴森的地牢,到了那个稳婆面前。 慎刑司总管杨盛海见稳婆还昏着,当下就对着空气抽了两下拂尘,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稳婆面前炸响,猛然将稳婆给惊醒过来。 稳婆一睁眼,就见面前一道明黄色身影,顿时就心中一晃,起身请安时没站稳,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民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稳婆说话时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民妇有罪,还望皇上饶民妇一命!” “谁指使你的?”永宣帝冷冷地望着稳婆,扫过对方身上受过刑法的痕迹:“你若是将实话说出来,朕或许会考虑饶你一命。” “民妇说,民妇全都说!”稳婆“哐哐”地在地上磕着头,一边哆嗦地说了一切:“民妇原先在永熙宫待得好好的,昭容娘娘也对民妇极好。只是有一天,民妇在永熙宫后门那儿被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宦官塞了一个布包,里头都是民妇给民妇孙子亲手绣的衣裳——上头还是染了血的!” “那个小宦官告诉民妇,若是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就派人杀了民妇的孙子!”稳婆开始哭嚎起来:“民妇的儿子儿媳都是早早离世的,只给民妇留下这个单传的小孙子。民妇为了孙子的性命,才被迫对着昭容娘娘下手的!皇上要了民妇的性命不要紧,只要能让民妇的小孙子活下来,民妇随意皇上处置就是!” 贞贵嫔此刻温声开口道:“你别急,本宫大运过你早就派人去救了你的小孙子。” 说着,贞贵嫔拍了拍手,一个高高壮壮的侍卫就带着一个黑胖的孩子进来了。那孩子身上有些伤痕,一见稳婆就哭着跑进对方怀里。稳婆则是面露心疼之色,浑身哆嗦着抱住孩子,捂着嘴让孩子给永宣帝行了一礼,随后就推到地牢的角落里头,和孙子缩在一起。 永宣帝没再将目光浪费在那对祖孙身上,而是将继续看着贞贵嫔,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回皇上,臣妾和文妃娘娘当时就叫稳婆依次看了近日去过永熙宫的小宦官,又找人将脸上有胎记的小宦官全都找了过来,却没有找到威胁稳婆的那一个。”贞贵嫔摇了摇头,而后缓缓道:“不过杨公公派出去的侍卫发现了线索。” 杨盛海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点到,赶忙地上前汇报自己查出来的:“回皇上,奴才派出去的侍卫抓住了绑架稳婆孙子的那两个人,随后就通过这两个人的住所与名字查到他们有个在宫里头当宦官的哥哥,名字叫小孟子——据他们所说,那位小孟子正巧脸上有着胎记,只是前两天得了急病殁了。” 见永宣帝拧起了眉头,杨盛海立刻加快语速:“不过小孟子虽然殁了,但和小孟子关系好的宦官们都说,见过小孟子和含章殿的彩云有所来往,旁的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原本对慎妃就有些疑影儿的永宣帝哂笑一声:果然如此,看来慎妃不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警告,反而愈加狠辣起来。 想起自己在永熙宫所看到的婴儿恬美的睡颜,永宣帝在心头冷冷地转过了一个念头:尽最大可能免除前朝的因素,让慎妃彻底老实起来。 “臣妾得知了杨公公查出来的消息,立刻就派人去含章殿找了彩云,不过被含章殿的人说不在。”贞贵嫔面上含了几分自责之色,向永宣帝行礼谢罪:“臣妾的位份远在慎妃娘娘之下,没有慎妃娘娘的许可,是万万不敢擅自进去搜宫的。臣妾无用,就只查出了这些消息,还请皇上责罚臣妾。” -- 第292页 永宣帝将贞贵嫔扶起,平和说道:“朕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你恪守宫规、尊卑分明是对的。剩下的事情,就由朕来查清楚好了。贞贵嫔在慎刑司耽搁了大半日,就早些回宫歇息吧。”见贞贵嫔平身应下之后,永宣帝就面色冷峻地坐着龙辇走了。 清平在一旁对着贞贵嫔耳语道:“娘娘顺利完成了明昭容所说的事情,也该回去歇息了。” 贞贵嫔不语,只是盯着永宣帝远去,确定了永宣帝的目标是含章殿,面上露出几分感叹和后怕:“若不是蒋姐姐细心提醒我,我怎么也想不到慎妃居然从怜贵嫔那个时候就开始出手害人了。蒋姐姐和薛姐姐的决定做得对,若不能抓住此次机会将慎妃给压下去,那么将来这后宫之中,不论是谁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感概完之后,贞贵嫔才在眉眼间显出几分笑意,回应清平的话:“本宫早就过了困劲儿了,就不回去歇息了——还是要先去看看蒋姐姐的孩子们要紧,可不能被薛姐姐给抢了先,叫她日后总是在我面前炫耀。” —————————— 慎妃是被白穗慌慌张张叫醒的:“娘娘,娘娘,您快起来,皇上到咱们含章殿来了!” “皇上怎么不在永熙宫带着,反而跑到含章殿来了?”慎妃彼时刚刚睡下,起身时还有一些迷糊,过后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永宣帝必然是见过了新出生的二公主和三皇子,然后就急匆匆跑到慎刑司问询有关稳婆的事情了。有杨盛海在,文妃和贞贵嫔是绝对能够审问出真相的。 但永宣帝此刻跑到含章殿来,是要就着幕后主使和自己商议该如何处置,还是稳婆最后供出来的消息和她有关。慎妃努力让自己的平静下来,在心中回忆起自己是否有遗漏的、会被人算计到的地方。 然而直到收拾好自己,慎妃也没有想到能被人做手脚的地方,她暗自忖度:这么一来,应当是找出了幕后主使,来和她商议如何处置的了。 “臣妾见过皇上。”慎妃一眼就瞧见了永宣帝阴沉冷峻的神色,便行了礼之后笑着坐到永宣帝下首:“皇上可是查出了收买稳婆,谋害明昭容的人?” 永宣帝看着慎妃含笑的模样,心中感到十足十的怒气与厌恶,面上却只是沉沉地盯着慎妃:“朕已经查了出来。如今过来,是希望慎妃你给朕一个建议,该如何处置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毒妇?” 听到永宣帝这样开口,慎妃就放了一点心,却也隐隐感到不大对劲:“如此谋害皇嗣、残害妃嫔的举动,依着臣妾看来,按宫规是要赐死的。但是皇上速来宽和仁厚,只要将那人废除名位,再打入冷宫就可以了。” “朕也是这样想的。”永宣帝依旧是面无表情,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继续问着慎妃:“那么在慎妃你的眼里,这样的惩罚对后宫妃嫔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惩罚?” 慎妃想了想缓缓答道:“在臣妾看来,这样的惩罚对后宫妃嫔来说,是生不如死的——被废去名位,再也享受不到从前得来的荣华富贵;而被打入冷宫,更是意味着要在孤单地了此残生。” 慎妃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永宣帝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就显露出耻笑与恶心来:“慎妃,既然你知道谋害皇嗣、戕害妃嫔会有生不如死的下场,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让朕作呕的事情来呢?” 闻罢,慎妃顿时一惊:难怪方才永宣帝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来是听到稳婆的供词和她有关。 慎妃在心中直呼天地良心:她只在之前蜡烛那一次对蒋乔的龙胎下了手,还没成功。从自己封号被改了之后她就没打过那样的主意了,甚至还叫人留意保护着永熙宫呢。 “皇上这样说,臣妾就知道是那个稳婆被人收买来诬陷臣妾了。”慎妃露出招牌的娴淑笑容:“不知皇上可否将那稳婆的供词拿来,好让臣妾作出回应?” 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何长喜,何长喜立刻会意上前,对着慎妃说了一遍贞贵嫔查到的事情。 慎妃刚开始听神情尚是平稳,等听到后头“小孟子和彩云颇为交好”的时候,慎妃镇定含笑的面庞就透露出几分僵硬。 何长喜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对着慎妃笑眯眯说道:“沈妃娘娘也不用自己辩驳,只管将彩云姑娘交到慎刑司,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听见何长喜的话,慎妃后头站着的白穗身子一抖,不慎碰到了小几上的茶盏,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贞贵嫔和朕说,她当时派人来含章殿询问彩云,却被含章殿的其他宫人告知彩云不在。”永宣帝敏锐地察觉到慎妃开始微微抖动的腿,唇边勾出冷漠的笑容:“那么慎妃,不知现在彩云可在含章殿里头?” 慎妃的额间瞬间就是冷汗涔涔——彩云昨天刚刚被她处理掉,怎么偏偏这件事情最后指向了彩云? 若是她回复彩云得了急病暴毙,那就是和小孟子一样的死法,更会叫永宣帝怀疑她杀人灭口了!在这一瞬间,慎妃嗓子干哑,几乎无法呼吸。 白穂忽地从慎妃身后走出来,对着永宣帝磕头回道:“回皇上,彩云好几日前忽然得了水痘,所以娘娘将彩云挪了出去治疗。就在几个时辰前,彩云因为水痘没治好,还感染了风寒,已经去世送到乱葬岗了。因着娘娘忙着在永熙宫看顾明昭容,所以奴婢还没有回禀此事。” -- 第293页 慎妃回过神来,赶紧顺着白穗的话想了下去:白穗说得不错,一定要强调彩云是好几天前就离开含章殿的,才能打消一些永宣帝对她收买稳婆、杀人灭口的怀疑——好几天前就离开含章殿的宫人,中间接触了什么人,背叛了主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永宣帝执意追查下去,那么慎妃也是不慌的:虽然她的旗子被莫名消去了大半,但是宫女局、太医院那边还是有人的,口供必然是对得上的。 然而出乎慎妃意料,永宣帝直接吩咐了何长喜:“何长喜,你立刻派人出宫去乱葬岗,找到彩云的尸体,看看是否是因病而亡!” 慎妃原本退路满满的大脑瞬间放空,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起来——彩云,是被她吩咐勒死的,勒痕极深,一看便知。 眼见何长喜抬脚就要走,慎妃下意识喊住了何长喜:“何公公留步!”等何长喜停下脚步后,慎妃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时间紧急,公公不如直接带了含章殿的宫人过去吧,也好认出彩云。” 永宣帝眼中是“果然如此”的讥嘲。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沈小仪捡到了白穗的东西,差人给还回来了,还顺道送了一句话过来:“白穗姑娘下次可要看着点,别贴身的首饰被死人拿在手上都不知道。” 这里的死人,指的就是昨天半夜被白穗亲自送出宫门的彩云。 白穗一看到来人手上的小银镯,立刻就白了面色:那个小银镯,是安国公夫人奖赏她伺候周到,特意赏的。这满宫里头,只有她和青麦有这个。 但根据她前面所说,彩云是在宫女局病死,随后直接被送到乱葬岗的。既然如此,那彩云身上怎么会有她的小银镯呢? 白穗惨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却发不出来声音,脑海中是一片混乱:她昨天亲自送走彩云的时候,有戴过这个小银镯么? “皇上,这几日臣妾都没见过白穗带这个镯子,可见是被彩云偷了。”慎妃恼怒于沈小仪的横插一脚,却不得不稳定心绪,将此事解释完全。 永宣帝确实一副浑然不信的模样,执意让何长喜去乱葬岗眼见为实。 慎妃咬咬牙,对永宣帝道:“皇上,彩云的死的确是有臣妾的授意在里头,但是皇上是知道原因的!” “彩云是许太后安排在臣妾身边的人,一直惟许太后的命令是从,还利用香灌蜡烛,让臣妾今后难以有孕!”提及此事,慎妃眼中闪过几分扭曲的痛色:“如今许太后倒下,臣妾自然杀了彩云泄愤!” “但是臣妾以安家的列祖列宗发誓,彩云之死,绝对和稳婆的事情无关!” “彩云往日里做了些什么,臣妾也是一概不知道的。”慎妃举手发誓。 闻及慎妃难以有孕之事,永宣帝轻轻转了一圈玉扳指,面上却是不为所动:“是么?” “朕的确知道彩云是太后的人,但慎妃你特意说出来,是想提醒朕,许太后也极有可能利用彩云做出此事。”永宣帝眼眸沉沉:“慎妃你的言下之意,是这个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才更,让有的小天使等到现在QAQ,本章评论发红包补偿 今天事情很多,十点多才动笔,又因为室友熄灯睡了,电脑码字有挺大的声音,所以我用蜗牛速度在手机上码完的_(:зゝ∠)_ 下一章应该就是慎妃彻底下线,正文完结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结局 · “皇上!臣妾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慎妃不敢置信地盯着永宣帝, 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伤心:“臣妾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为了皇上进宫,又辛辛苦苦地管理后宫。难道在皇上心里, 臣妾就是这样一个诬陷他人、谋害他人的妃嫔么?” “你是为着朕入宫, 还是为了自己的痴心妄想入宫,你自己心里有数。”永宣帝眼中闪过嗤笑与厌恶:“有没有谋害过旁人, 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是知道的。” 慎妃被永宣帝眼中闪过的神色深深刺伤了心, 当下就是脱口而出:“臣妾从来没有谋害过别人,心里怎么会知道呢?不如皇上来给臣妾列举列举,臣妾害过了哪些人?” 闻言, 永宣帝面上露出了一分极为惊诧的神色:至今为止,他问询过无数有嫌疑的妃嫔, 恭妃、端妃她们都尚有害怕恐惧之心。可是慎妃, 居然能将这样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 “朕知道你做了许多恶毒的事情, 但是从前朕因为母后与舅舅,纵然心里头怀疑, 也没有仔细追究过。”永宣帝用龙爪敲了敲一旁的桌子,清脆的响声直直拍打在慎妃的心头:“你既然问了朕,朕就直接问你一句——两月前,永熙宫那掺了东西的蜡烛,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么?”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一样浇头而下,一下子将慎妃发热的头脑给降了温。 “这件事情,的确是臣妾一时糊涂做下的。但臣妾已经改过自新, 后头再也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 反而任凭皇上在殿中省做了处置, 这些皇上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慎妃极后悔自己一时脑热说错了话,思量一番后, 用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跪下:“但除此之外,臣妾真的是问心无愧。尤其是此次稳婆的事件,臣妾发誓,绝对不是臣妾所为!” 永宣帝几乎是气极反笑:“你是改过自新,任凭朕处置,还是生怕自己从前的事情暴露出来,才不得不变得安分起来呢?” 慎妃暗自咬牙:她是极为了解永宣帝的,虽是不怎么发怒的皇帝,但内心是极为多疑的。若是在永宣帝的心里留下怀疑的影子,若非有铁证,否则怎么着都会留下一点疙瘩。如今有人陷害自己,巧妙地利用彩云的死 ,将这样大的嫌疑按在了自己的头上,让永宣帝直接进入“嫌疑过大,直接认定,不听解释”的阶段。 -- 第294页 唯今之计,只有先给自己争取时间,再想办法脱离现在这样的处境。慎妃在心中飞快地算计着:其实也不需要将自己完全洗刷清白,永宣帝虽然多疑,然亦是重情重义,凭借着孝安太后和自己祖父的情面,也能够让永宣帝不再追究下去了。 然而慎妃没意识到,永宣帝如今这样直白地来问她,已经是将最后一份情面给消耗完了——更何况,在永宣帝心里,慎妃并没有那样的独特与有情分。 且不说蒋乔与文妃,就连主位里最没存在感的苏贵嫔都能在情分上略胜慎妃一筹。 “皇上,臣妾若真的做出了稳婆之事,臣妾愿意亲自到孝安太后面前谢罪。”慎妃神色一凛,目光坚定地直视永宣帝:“还请皇上好生查证,还臣妾以清白。” 这是以自己的生死做保证了。 “你到母后面前请罪,不过是让这些腌臜事情污了母后的耳朵罢了。”永宣帝神色未动,眼中划过一抹极为不耐烦的情绪:“其实要证明你的清白很简单,只要杨盛海审一审你身边的宫人,就可以知道你有没有做过那些谋害他人的事情。” “何长喜,将含章殿现在所有的宫人一律带入慎刑司审问,为慎妃重新安排宫人。”永宣帝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 早有准备的何长喜一挥手中的拂尘,立刻就开始将含章殿的宫人给押到慎刑司去,连慎妃身旁的青麦白穗都未曾幸免。 “娘娘!娘娘!”青麦与白穗一直看着旁人被拖走,当时心里是十分不屑的:若是真对主子忠心,怎么会害怕去慎刑司呢?但是轮到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青麦和白穗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充满了恐慌,浑然没有往日里气派的含章殿大宫女的样子。 “皇上!”慎妃没想到永宣帝打算直接快刀斩乱麻,连半点机会都没打算给自己,当下就是颇为凄厉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臣妾。” 永宣帝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闪过惊奇的神色:“朕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当年恭妃、端妃的宫人,朕可都是交给慎刑司审问过的。若是慎妃你担心宫人的性命,那朕可以向你保证,杨盛海下手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及性命的。” “皇上!”慎妃听着青麦与白穗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由又叫了一声,心头如积蓄了冷血一般,一点点地凝固起来。 含章殿的宫人被迅速清场,何长喜识趣地退出了正殿,将安静无人的场地留给永宣帝说最后的话。 慎妃望着永宣帝,这个本该是她夫君的男人,现在却决然不肯信任她,不肯给予她机会。 “臣妾不信,许太后给臣妾安排有问题的香灌蜡烛时,您没有半分察觉。”提及自己心头的痛失,慎妃眼中罕见地闪过几分怨毒:“臣妾和您是青梅竹马,有着孝安太后亲自赏赐的青凤玉如意,是一心一意待着您的人,是一切事情都为您着想的人。您眼睁睁地看着许太后下手对付臣妾,不觉得愧对臣妾,愧对孝安太后对您的嘱咐么?” “若是孝安太后没有早逝,臣妾必然是您的皇后!”慎妃再没有往日的端庄自持,只剩下满心满眼的贪妄执念。 提及香灌蜡烛之事,永宣帝一直转动着玉扳指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一开始的确没有察觉,直到后头才隐约直到此事。但是当时慎妃已经露出了几分马脚与野心,他就想着,横竖他已经知道晚了,对慎妃的伤害已经造成,倒不如不说,省得慎妃因此伤心并且闹出事情来。 所以永宣帝对慎妃有着三分愧疚之情,已经在两月前全给慎妃用光了。 想罢,永宣帝又将目光落在了多宝阁上青凤玉如意上——玉如意表面光洁,不见任何灰尘,可见是被主人十分宝贝、时常抚摸擦拭的。 青凤玉如意的玉质顶级,凤凰栩栩如生,若是被人长久看着,极能给予那人扶摇而上的美好幻觉。 “在朕看来,朕不过从前和你见上几面,怎么能说是青梅竹马之情呢?”永宣帝平息了眼中的厌恶,口吻淡淡:“而且母后生前,只是嘱咐朕要好好关照安家,并没有说要好好对你,也没有说要将你嫁给朕。” 慎妃听着,眼中流出泪水,脊背也缓缓地弯曲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或许是母后为你请封的举动给了你错觉,又或是你永不知足的母亲让你生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永宣帝清俊的面上不带丝毫感情,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对慎妃说道:“在朕心里,你从来都不是皇后的人选,你对朕也并非一心一意,你只不过是想坐上皇后的凤座罢了。” 若论一心一意,这满宫里的妃嫔,谁能比得上蒋乔对他的痴心呢?永宣帝在心里轻轻想道。 “不!不是这样的!”慎妃的念想被永宣帝亲口掐断,世界观开始逐渐崩塌,只好拼命否认:“皇上这样对臣妾,一定是被旁人利用蒙骗了!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然而慎妃的心里却是清晰地知道:进了慎刑司,最迟十天之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就都会被揭发出来。 “何长喜!”永宣帝静静地看着慎妃在哭泣,扬声唤了何长喜。 何长喜赶紧应了一声,麻溜地跑了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将慎妃的青凤玉如意取走,和朕的玉如意一块儿送到孝安太后的牌位那儿供奉着吧。”永宣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慎妃说:“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再有那些妄想了。等事情结果水落石出,若你真的是清白的,朕即刻封你为贵妃,若你不清白,朕会看在母后与舅舅的份上,对你酌情处理的。” -- 第295页 慎妃惶惶然抬起泪眼,看着何长喜取走青凤玉如意,沙哑着声音道:“不,不要拿走” 永宣帝霍然起身,不再看慎妃一眼,朝着正殿外走去。等走出了正殿,永宣帝才吩咐何长喜:“慎妃如今精神着实不好,就给她用柔妃先前用过的药吧。”那种会叫人精神恍惚的药。 “你记得吩咐下去,从今往后,永熙宫的消息不准传入慎妃的耳朵里面。”永宣帝说到这时,略微停了停脚步:“朕要先回建章宫换身衣裳,晚上再去永熙宫看一看。” 没法子,那两个孩子是在可爱,叫永宣帝一时半刻见不着就心痒痒。 —————————— 永宣帝的圣旨发下,前朝后宫除了慎妃之外,无人不知明昭容被晋封为淑妃,那两个孩子都得了个好名字。 只看三皇子的名字,就知道永宣帝的意思了。 一时之间,永熙宫的宫门和蒋柯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永熙宫因着永宣帝的圣旨情况尚好,蒋柯那儿却是无法拒绝,里头还夹杂着不少说姻缘的媒人,只好焦头烂额地委婉拒绝。 永宣帝这一日因着满月宴的缘故,前往永熙宫和蒋乔商量,正看到贞贵嫔和薛意如在陪三皇子与二公主玩。 “你们都免礼。”永宣帝亲手扶起了蒋乔,眼馋地看了眼贞贵嫔与薛意如怀中的孩子,笑着说道:“咱们孩子的满月宴到了,朕已经择好了给瑆儿的封号,就叫‘明珠’如何?” 两个孩子之中,永宣帝还是偏疼女儿谢瑆的,将女儿视作掌上的明珠,手边的玉光。 顺带一提,先前大公主的周岁宴,得了“明安”的封号。 蒋乔自然是含笑说好,又称赞了满月宴的章程,尤其是永宣帝亲手置办的几项。永宣帝笑得开怀,对蒋乔道:“你在这儿逗弄孩子倒是开心,你哥哥却是被人烦得很,甚至和朕上了书,说是终身不娶,要为大晋朝鞠躬尽瘁呢。” 蒋乔眉心一动,尚未开口,就听薛意如笑道:“皇上得此忠臣,嫔妾可要恭贺皇上。”贞贵嫔亦是点头附和。 永宣帝兴致愈高,又和三人话了一会儿家中的家常。贞贵嫔和薛意如陪着说了一会儿,见到了孩子要喂奶的时辰,就起身离开,独留着永宣帝和蒋乔。 “皇上今日来,是不是也想说一说慎妃的事情?”蒋乔极为娴熟地给永宣帝递了一块他爱吃的糕点,随口一般问道。 “含章殿的宫人都招供了,慎妃除了对爱妃你下手之外,之前的怜贵嫔一事、恭妃一事她居然都有参与。”永宣帝冷冷地皱起眉毛:“当真是恶毒!” “皇上准备怎样处置慎妃?”蒋乔含笑看着永宣帝抒发自己的厌恶,不急不慌问了这一句。 永宣帝瞧了蒋乔一眼,眼中有几分无奈闪过:“朕自然是要重重罚她,怎么样也要剥夺名位的,但是安国公上书求情,甚至主动提出告老还乡、放弃爵位” “朕不能不顾念老臣,也不得不想着孝安太后。”永宣帝轻声道:“所以朕决定让慎妃一辈子都在含章殿里面养病,除非逝去,否则不会再踏出含章殿一步,不会再听到半点后宫里的消息。” 蒋乔的面上表情未变,心中却是转了转:慎妃这样的结局,比之恭妃端妃,已经是轻了许多了。但对慎妃自己来说,可以是世上最残酷的酷刑了——她志在凤位,却永远只能在妃位圈禁致死,眼睁睁看着旁人登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凤位。 “臣妾知道皇上的苦衷和为大局着想的意思。”蒋乔柔顺一笑,温言道:“为表皇上记挂老臣之心,臣妾请言,在年节将慎妃晋为慎贵妃,也好叫安国公放心。” 贵妃,距离皇后之位更是一步之遥,怎么能不让慎妃抓心挠肺、诛心不已呢? 永宣帝思虑片刻,颔首道:“爱妃说得很对。爱妃这样心细,也不枉朕将许太后的去往行宫养病之事交给你。” 因着许太后久病不愈,永宣帝已经决定将许太后迁往行宫养病了:许家已倒,永宣帝没打算再动许太后。许太后虽然对永宣帝是利用,但不可否认,在许太后为永宣帝登基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皇子期间也护了他好几次性命。 没必要赶尽杀绝。 蒋乔闻言,娇艳的面上露出极为欢喜的笑容;“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因着茗夏与锦瑟的监督,蒋乔的身子恢复得极快,整个人的明艳之美多上了一层成熟的风韵,是一朵全然盛开的牡丹花模样,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永宣帝有些微愣地看着蒋乔的笑颜,忽然低声道:“蒋乔,你知不知道,在这后宫里,你是朕最心仪的皇后人选。” 这一句话,将蒋乔彻底搞懵了:不是,她刚才只是客气了一下,怎么永宣帝突然变得深情款款起来? 难道是自己好感度刷得过高了? 看着永宣帝含笑的清俊面庞,蒋乔回过神来,缓缓组织着措辞:“皇上,您是开玩笑的吧?臣妾一点儿也不聪明也不能很好地管理宫务” 永宣帝失笑,半晌后转了话题,再没提过这一句话。 蒋乔松了一口气,不再提起。 —————————— 不想一年后,永宣帝用着相似的理由来到永熙宫——三皇子与二公主的周岁宴。 挥手示意小华子不用请安,永宣帝三两步走到永熙宫的正殿,正看到蒋乔一个人在里头刺绣——孩子们都午睡去了。 -- 第296页 午时金灿温暖的阳光洒在蒋乔的侧脸上,细细颤动的羽睫亦成了金黄色,为蒋乔蒙上一层金纱。蒋乔浑然不觉永宣帝的到来,只在用心地绣着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又是永宣帝的里衣。 岁月静好,即是如此。 一年前脱口而出的那一次,是永宣帝心头莫名起的冲动,一时不防就说出了口。 然而一年多来,永宣帝深思熟虑之后,却还是认定蒋乔是最好的人选。 永宣帝一直想要的,不仅仅是个皇后,还有个妻子。只有这样,百年之后,他才能无憾地被葬入陵寝。 “蒋乔。”永宣帝轻轻出身,看着蒋乔一下子蹦跶起来,然后笑眯眯地过来给自己请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诚挚痴心。 “蒋乔,做朕的皇后吧。”永宣帝扶起蒋乔,面上笑意更深:“百年之后,朕惟想和你共藏陵寝。” 永宣帝将目光放在蒋乔欲启的嫣然红唇上,柔声道:“你若是烦心宫务,就叫贞贵嫔和薛才人帮忙即可,朕这一年仔细观察过了,她们在管家方面是拿得出手的——若你不应,朕就算你抗旨不从了。” “皇上一口气将臣妾的退路都给堵死了。”蒋乔水光盈盈地望向永宣帝,心知自己若是再拒绝,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那臣妾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罢了,做个咸鱼皇后也是不错的。 —————— 永安九年元旦,一道圣旨晓谕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蒋氏,毓出名门,地华缨黻,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赞宵衣旰食之勤,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1】。故封为皇后,赐皇后金册金宝,钦此!” 永宣帝空闲九年的后位,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至永安二十年永宣帝崩逝,蒋皇后皇后之位一直稳如泰山,不曾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