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寡》 第1页 [穿越重生] 《夺寡》作者:星旅【完结】 文案: 一个貌美无双但新寡的女人,被一个强势的权贵强取豪夺 云听穿越来时正是洞房花烛夜,幸而丈夫虽病弱却温文尔雅,待她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两年,琴瑟和鸣的丈夫便一病不起撒手而去。 这陌生的时代唯一对她全心全意的人离开了,她悲痛欲绝了无生趣。 却那几番理由将她骗回娘家的亲人,竟还打算将她寡妇再嫁?如此无情无义自私凉薄之亲人,她安能容忍! 凤敖乃皇帝亲外甥,任领兵太尉之职,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却恣意张扬,满京里众人皆知不能惹的小霸王。 一日里,他策马闲逛,偶听得一大开的府门内,一道带着颤音怒到极点的清清嗓音隐约传来,但引得他注意的却是她那大胆之极要将父母状告官府之言。 遂一鞭子震开拦路的门房,大摇大摆便骑着马近距离凑热闹,刚到了厅堂院外下马望去,便见一穿着白色俏衣,满头乌发皆以白绸系住身形窈窕的背影,正也手持一长鞭挥斥方遒。 待那挟着风转身小脸冰冷美貌惊人的女子目不斜视自身边走过,径直走到自己马前翻身而上时, 风敖绕有兴致勾唇一笑,马鞭敲了敲手心,心道:这女子,又美又辣,我得降了她! 心思敏感执拗成长型女主vs无法无天谁也不怕后怕了女主男主 排雷: 1-女主只是一个很普通,外壳执拗内心柔软敏感的女孩子! 2-依旧是强取豪夺狗血老配方! 3-架空设定,请勿考究,考究就是私设啦! 4-如无意外结局he,男主太狗就另说。 5-女主虽然已婚但前夫病弱划重点,真夫妻,因为之前排雷非全处被挂所以删掉了,但想了想还是重新排上,介意者请勿入,大体走向已经固定所以不论如何会写完的。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听/凤敖/强取豪夺 ┃ 配角:完结强取豪夺文【帝王劫】【潼妃】 ┃ 其它:预收《南榕》《浓浓》【她从末世来】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夺了那个美娇娘 立意:人生之悲喜,尽在自己把握。 第1章 云听 盛京南街,临近街头位坐南方的一座府邸内亭台楼阁精雕细琢,团花锦簇姹紫嫣红,不时有奴仆低首躬身快步穿行,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端得是一派清贵之象。 却西边一座虽大但明显陈旧衰败的小院,与这名门府邸格格不入。 此院内虽地面洁净,房屋无尘,但门窗墙壁均有腐朽脱落粗粗修葺的痕迹,一看便知是长久无人居住,匆忙收整之象。且院内无一花卉,仅有一棵无人打理修剪,枝条繁茂却杂乱无章的槐树,及那墙角东一簇西一簇冒出来的杂草,为这枯败的院落增添一抹绿意。 而与这冷落枯败的院落极为不符的,却是在那院内唯一一套未曾缺角破损的石桌石椅处正安静坐着的,一身着洁白素衣,容颜之盛绝宛若天人的女子。也因她一人之故,使得这凋敝的院子都亮了起来。 肤白如雪,腻如凝脂,红唇娇艳,墨发如瀑,一双乌黑剔透眼尾微微上翘自显撩人的水眸镶嵌其中最是的夺人摄魄。如此一张盛颜姿貌却因眉目微垂眸光微怔,及那上撩的眼尾处那抹含着水气的淡淡红晕,为这张耀目惑人的玉颜增了抹令人望之心碎的脆弱忧郁。 只可惜如此倾城之姿的绝貌佳人,看在一旁喋喋不休始终未曾得到回应的婆子眼中却只觉刺目嫉恨,亦觉八分幸灾乐祸。浑浊刻薄的吊角眼在看到这木头美人纤长柔白的手中不停摩挲的白玉扇时,又带了两分不加掩饰的鄙薄奚落。 “大小姐,老奴说了这么多,您倒是给回个话啊,这太太老爷老太太可都是为着您好,您可别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呐。您也不想想,若不是心疼您年纪轻轻就死了夫婿守了活寡,咱云府那也是这盛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不顾脸面把您这丧夫携晦的出嫁女接回来吗?要老奴说您也别端着架子了,有人愿意纳您这丧门寡为妾您就心里偷乐烧高香吧,这满京里头打听打听,哪家里丧了夫的女子不是孤苦一人潦倒一生的?也就是咱们云府里的主子们心善疼您,您啊可千万要记着主子们的好!” 那婆子挤眉弄眼的说完见她仍是一动不动,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一心只在那破扇子上的木呆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是伸出粗糙宽大的手一把伸过去要抢。 却是还未碰着,那双玉瓷般美丽的手就倏地一闪,令她手下抓了个空。 云听侧过身心有余悸地握着折扇反复翻看,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未曾听到任何令人气涌上头的恶言讽语。 却是跟着她一同来京的贴身丫鬟蔷薇,早看不惯这狐假虎威对自家夫人无一丝敬重的老婆子,如今听得她如此明讽打压,便是再忍耐不住,一把将那正尴尬收手的老婆子推到一边,挡在自家夫人身前叉着腰抬着下颌目光凶凶地瞪着她:“你这婆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夫人的东西你也敢抢?你是吃了雄心还是吃了豹子胆,还是你云府的规矩就是这般目无尊卑上下?还心疼?记好?” 一想到方才这婆子欺夫人的那番话,蔷薇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对着那瞪着眼的老婆子啐了口,也不顾院里院外探头探脑的奴仆,大声骂道:“我呸!我说怎么那信一封接一封的来催我们夫人来京,原是打着这样寡廉鲜耻的如意算盘,那也得看我们夫人愿不愿意,我们明家愿不愿意!我告诉你老虔婆,你再敢对我们夫人不敬一下试试?!” -- 第2页 那婆子不想这懦弱可欺的大小姐出嫁一回身边竟跟了个如此呛辣的丫鬟,一时气焰便被压了下去,余光瞥到周遭还有奴仆在便如被看了笑话,恼羞成怒的抬手就打:“好个没有尊卑规矩的丫头,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如此说话,大小姐教不好你,我来教教你!” 蔷薇却是一点不怕她,她们又不是这云府人,夫人也已是出嫁女,虽守了寡,却还是明家人。依着老太太对夫人的心疼看重,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好大的脸,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卑贱欺主的老奴有什么资格替我夫人管教!越俎代庖的东西,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臭丫头在我云府还敢如此嚣张,我撕了你的嘴--啊呦!” 就在二人互要动手之际,一条颜色鲜艳的红线突然出现,啪地声打在那婆子弯成勾爪的手腕上,一道刺目的红痕也应声出现。 周遭围观的奴仆也因这突来一击呆滞瞠目,只望着那不知何时起身玉立,面冷如霜手持红鞭的女子身上讷讷噤声。 “大,大小姐?” 婆子被手腕剧痛疼得率先回神,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望着冷冰冰睨着自己,出嫁前懦弱卑微连个奴仆都不如的大小姐,顿时怒上心来,狰狞吼道:“你敢打我?!我--” “啪!” 随着又一声响亮的脆声响起,那婆子已应声倒地,蜷缩着身子捂着手腕哀叫连连。 云听收回有些发抖的手背在身后,盛若夭桃耀眼夺目的玉面上一片肃冷,顾盼流转的晶莹美眸微微紧缩,却是撑着气势缓缓扫过那些正打量自己的奴仆,直待众人皆被她灼亮的视线逼退,她方凝着玉颜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屋。 蔷薇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活泼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带着惊叹赞道:“夫人方才好生威风,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否则奴婢可真要被那老婆子给揪着打了。” 云听却是摇摇头,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收回,竟还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意,甚而连握着鞭子的手都因为紧张而僵硬着。 她垂眸看着这条精巧漂亮的红鞭,想到是他怕自己被人欺负亲手做来送给自己防身用的,剜心般的痛又猛地袭来,逼得她立时红了眼眶,悲从中来。 蔷薇见她如此便知是又想念少爷,想到少爷与夫人那般恩爱如今却阴阳两隔也忍不住鼻子发酸。 可一想到夫人如今被娘家算计便又打起精神振奋起来,蹲在她身边仰头说道:“夫人您莫要难过,少爷肯定也舍不得看到夫人如此伤心难过的。且方才奴婢与那婆子置了气,怕是这府中又会为难咱们。不过请夫人放心,保护夫人是奴婢的使命,奴婢定不会让夫人受得委屈。只咱们离家也许久了,不若趁此机会向云府告辞尽快离开吧?” 云听闭了闭眼压下心痛,强让自己自悲伤之中抽离,将红鞭又缠在了腰带下,将白玉扇重新拿在手中方觉心中踏实。 蔷薇是他特意□□好了送来照顾自己的,她也确实自来便事事以自己为主鞍前马后,不让自己吃那丁点亏去,她既如此说定也是为着她好。 遂便点了点头,拉起她在旁边坐下,想起方才的争执便娥眉微蹙轻声问道:“方才你与那婆子因何置气?” 蔷薇看她花容纯美一无所知的模样心内暗叹又是怜惜,她是看着夫人自少爷走后便如被带走了魂魄日日追思神思不属的,想来方才那婆子所说夫人定也未曾听得,否则此刻定是不会如此平静。 虽她怜惜夫人命苦,可眼下此事定得夫人出面才能得以解决,她也相信经了少爷淳淳爱护的夫人也已再不是那云府小姐时逆来顺受的性子。 但想到方才夫人自挥鞭后就一直轻颤的手,知她是头一回执鞭打人定然心有余悸,便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说道:“夫人您得打起精神,云府此次去信频频请您来京,是意在要将您改嫁,为妾--” “改嫁?为妾?” 云听甫一听闻这两个字眼便已霍然起身冷静全无,甚而因为太过气愤纤弱消瘦的身子都气得发起抖来。 “云家,欺人太甚!” 说话间,人便携怒欲要冲出去。手下意识攥紧时正被手中温凉光滑的白玉扇硌到,被怒火焚烧的理智也猛地恢复了些清明。 盈着怒火的灼灼美眸定了瞬,就算她去找他们兴师问罪又如何,她如今人已在他人毂中将为鱼肉,冲动而去不过是将本就薄脆的虚假和平撕开,无济于事。 虽告诫自己应要谋而后动,云听仍难掩愤色,转过身看向正欲阻拦自己的蔷薇,深吸口气尽量平静说道:“让一道跟来的人收拾东西,我们一时一刻都不在这令人作呕的府邸停留!” 蔷薇见她恢复冷静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却是仍有担忧:“夫人放心,奴婢这就交代下去,只是这云府既千里迢迢连番去信将您叫回,不达目的,他们会放咱们离府吗?” 云听闻此亦是心中一凉,美眸微转波动间便是一片潋滟,她看向方才那婆子躺倒,此刻已然空无一人的地方,怕是已经回去向她主子添油加醋的禀报去了。 又望了望这深宅大院,若他们当真硬要强压着自己不放,他们一行加上车夫随从婆子不过只有五人,对上这府邸不知其数的奴仆,且他云府又乃朝中高官,如此根本无有一点胜算。 -- 第3页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又怒又痛,一时又想到他,若他还在,这些人定然不敢打她的主意,便是有,他亦会有办法应对,绝不会让自己面对丁点困境。 可现在她再无依靠,唯有靠自己。 覆着忧伤薄雾的双眸眨眼间水汽褪去,清亮晶莹的瞳中虽仍有紧张,更多却是坚毅。 她不是原先那被刻意教养得唯父母之命是从,被揉圆搓扁被打压得懦弱可欺的云听。 她只是云听,是这宣朝若水城明家,明霖的妻子,云听! 第2章 对峙 云听与蔷薇细思商量,眼下境况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所以还是不可硬来,先出了这吃人的云府再说。 也是原先的云听于这府中懦弱卑微的形象太过深刻,此次云听被蒙骗回来除了受到冷遇白眼,行动并未受到限制。 现下的情况虽然打了草,但想来这府里人并不觉得以云听的性子及落魄的明家和几个奴仆就能翻出花来,遂一同前来的老嬷和车夫借口自侧门出府时并未受到阻拦。 云听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松了口气,便与蔷薇随从各携了些紧要细软强自镇定如常往府门的方向而去,当即便被看门的奴仆给一把拦下。 “大小姐,夫人有令,您守寡在身不宜出门,还是请回吧。” 这奴仆口中用的是请字,眼中也带着惊艳,却那嘴脸恁地傲慢猥琐,激得极为护短的蔷薇立时瞪大眼竖起了眉毛,双手叉腰就要冲上前去理论。 云听虽也气愤但却是强迫自己冷静拦住她,一双美目含怒冷冷扫视着眼前及周遭隐隐有包围之势的奴仆,心中不禁更觉冰凉。 先前自己只以为是这云府终于良心发现思念女儿,又碍于明云两家交情不好屡屡来催而视而不见,所以才会动身前来想着小住几日算作交代,故自来此也未有兴致出门,便也就不知这云府竟是里松外紧,怕是从自己来的那一日起便未打算再让自己离开。 强闯之行必输无疑,那么要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云听心中发颤,脑子也乱成一团。过去她虽父母不管寄人篱下,可好歹她的人身是自由的,她所经历的环境和社会也是自由的,便是她穿来这里,也正正好遇到了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明霖,有了他后,她所见所遇都是平和的,美好的,她虽是在这古代生活了两年余多,却是分毫未曾体会到阶级与压迫。 而现在,她的保护神走了,她又突然身陷囹圄被限制了行动谋算了以后。面对此种情况,她只知不愿,要反抗,却是不知要如何应对,如何解决。 掩在宽大袖口中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温凉硌人的触感令她杂乱的头脑渐渐得以冷静。他曾说过,唯无欲无求方可百毒不侵,遇事沉着冷静审时度势才可于危机中窥得生机。 想到他当时与自己说这番话时明若春阳温暖清隽的脸,和望着她时充满温柔爱恋的眼,云听又不禁心中一痛眼眶发酸,可此时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她要回去,回到有他在的地方,去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都遇到了什么难事,还要做梦梦到他,要他来哄她。 她用力深吸口气闭上眼,须臾再睁开时,剪水明眸已不见八分怒色。 尾音天生带着软意的清清嗓音凛然说道:“原是如此,只我想买些盛京特产好返程时一并带走,既我如今不好出门,” 她转头看向蔷薇意有所指道:“那你便替我去吧,记得要买些盛京有“名”的“响亮”的,使人一听便知是“何家”的东西,多备些,再让左路跟着,省得你拿不下,” “夫--” 云听抬手将腰间荷包解下,放在她手中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我们离家也有些时候了,我也正好去向府中告辞,给你两刻钟买完就回,莫要贪玩误了时辰,去吧。” 见她会意点头,云听又侧眸看向门房,转动间,仅是露在这春光里的半张侧脸都那么的美貌惊人:“夫人应不曾说过不许我的奴婢随从出去吧?” 门房确是不曾收到旁的命令,再加之眼前这张脸实在太过美丽惑人便呆呆地应了声,任由那奴婢随从出了府门很快不见。 * 云府几位主子听那婆子添油加醋的回禀时,刚刚于前堂送走前来面看云听的一等淮安候府老封君面前得力的老嬷嬷。 虽说不过是一老嬷,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这近身伺候一等得脸人。且这一等淮安候高庆与太上皇乃是近臣,深受当今两任皇帝信重,遂别看云府乃盛京四品大员,与那备受皇宠的一等侯根本无有可比之处。 且云浮德任这四品之位已有几年未得寸进,他做梦都想更上一层乃至官拜阁辅,却苦于这京官个个背有靠山个个都想力争上游,他便是想寻个荐人亦出不得头来。 若非云夫人月前与贵妇们聚会时偶听得人说淮安侯府的小侯爷,老封君的命根子得了个好女症,怕是他们今日也攀不上候府的关系。 遂一听得那泥人软性的云听竟敢持凶伤人,还有那狂言誓不改嫁坏他大事之举,这屋内齐坐着等着卖女求荣的一家人登时便怒不可揭。 “不识好歹的下贱东西!” 老太太一发怒,云浮德与云夫人便识趣的起身请罪,却是火上浇油道:“母亲息怒,想是那逆女出嫁两年便学得了些歪风邪气,竟连动手打得奴仆之举都做得出来。我云府声誉断然不能断送在此逆女手中。儿子定然会对她严加管教,定不会助长她那猖狂之风,亦坏了府中大事!” -- 第4页 云夫人也跟着柔声说道:“此事全是儿媳之过,应是由我亲自去说才是的。听儿虽远嫁低门,但那也是秀才夫人,堂堂正妻,听一卑贱的婆子说话会觉污耳,失了身份怒而打骂也属正常,待回去儿媳便亲自向听儿请罪,求她原谅,只要她感念府中疼她之心顾全大局,儿媳如何都是愿意的。” 云浮德一听这话立时便心头发热,扭过头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动情说道:“夫人,你受委屈了...” 云夫人微红着脸轻轻摇头,含情生波的快速看了他一眼,亦低低说道:“夫君言重,只要能为了你好,为了云家好,我不委屈。” “夫人...” “夫君...” 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互为对方,就尤显得那祸首可恶。云老太太既欣慰儿子儿媳孝顺有心顾全大局,又气恼那一轻贱骨头目中无人,恨上心来便用力敲了下手中云拐,微微沙哑的苍老嗓音刺耳说道:“德儿与媳妇何错之有?我云府供她吃喝嫁人未求回报,如今念她年轻守寡为她重觅婆家处处为了她好,她竟还不识好心指桑骂槐,真真是!那衣食都喂到那狗肚子里也会听两声叫唤,如今当真是连狗都不如!” 她越说越气,脸色便更阴沉刻薄:“来人,去将那不忠不孝之逆女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她真是自觉嫁了人翅膀就硬了不成!” 恰在此时,有奴仆进来报道:“奴婢见过老太太,老爷夫人,大小姐在外求见。” 堂内三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狐疑,暗道这云听当真是嫁了人壮了胆了,以往未出阁时便是派人去叫都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便是此次返家亦是魂不守舍闷如那锯了嘴的葫芦,除了回府那日一次都不曾请安,现如今不仅敢动手打骂老仆,还一反常态主动求见,当真是变了性子。 只再变,也是虚张声势禀性难移坏不了大事。便是她再是哭求,为着阖府前途,也由不得她! 不多时,敞亮的堂厅处便缓缓入得一翩翩身影,那春日的光似是追随着她于她周身萦绕,朦胧生辉。还未见其人,便已觉满心惊艳。待那女子于堂中站定抬起头来时,那一张夭桃秾李的花容月貌当真不负这一身莹光风华,端得是琼姿花貌倾国倾城。 这般姿色看在三人眼中,却只对能攀附淮安侯府更加足了底气。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是个完璧之身的二手货,只能送去做个贱妾,否则以这般姿色定能做得个侯府侧室。 罢了,贱命一条如何能坐得稳富贵,能为家族谋得利益也算她没白得了云家福荫。 云听不需去看便能感觉到堂中三人那如打量货物般挑剔满意的目光,心中顿觉侮辱,一路被压抑着的怒火霎时涌上三分,却是抓牢了手中白玉扇咬牙忍下,就这般直挺挺的站在堂上,无有要行礼的意思径直说道:“我离家时已与婆婆约好会尽快回返,如今约期已至是该要回去了,今日便是特来告辞的。” “告辞?” 竟是不哭不闹也不提改嫁之事,当真是长了心了。 云夫人心内冷笑,睨着她那张更盛从前的耀目容貌心中厌恨,人都已经来了岂还会让你离开?真是天真的可笑,一如既往的愚蠢呐。 捏起手帕掩在唇上遮住了那抹讽笑,轻轻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以厌烦而不识抬举的目光刺向堂中的母子,她便知接下来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 “听儿莫急,你不过才回来几日,何故就这般急着要走?若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云府不容人呢。” 她眼睛转了转继而说道:“且自你远嫁明家,我与你父亲祖母便日日茶饭不思长吁短叹,若非那明家携了那庚帖将两家婚事广而告之,我们如何舍得将你远嫁一落魄的病秧子?” 说话间竟还红了眼眶,轻轻哽咽了下轻叹一声又含泪笑道:“不过好在我们听儿的苦日子到头了,你如今还不足十八尚算芳龄,家中怎舍得让你如此年轻就守寡一生?遂既现下你已回家,便安心住下,这次家中定会为你觅得一门好亲,再不让我听儿受苦。” 如此一番处处为她着想的肺腑之言不仅感动了自己,更是令得一旁的老太太及云浮德更觉理直气壮,再看向下方那垂着眼看不清表情的云听时便越觉自己无私,而对方不明事理。 遂便语带压制之意沉声开口:“你母亲说的不错,既回了家就好生待着莫生了异心,家人父母总归不会害了你。” 云老太太亦皱眉嫌弃的看着她,粗老的嗓音语带训斥道:“还有你这一身从外边学来的低贱风气马上改去,我云家何时出过打骂忠仆的姑娘,说出嘴我都嫌丢脸!” 这母子婆媳三人黑脸白脸软硬兼施的打压手段不是头一回用到云听身上,便连先前姐妹排名互易,由二变大,妹代姐嫁之事都被这三人狼狈为奸冠冕堂皇的强行压着原身上了花轿,也间接令她哭死在异乡异地的洞房花烛前,亦才令得云听于此异界睁目。 先时接收记忆时云听虽亦觉愤慨,却并未能真切感同身受,而此刻她亲身体会,方才能深刻地明白这十多年来原身是如何艰难承受以致被养得成那般性子的,也更觉在明家有多幸运,想要回去的心便更加强烈! 她压制着胸中翻腾的情绪,抬眼灼灼的看着相貌儒俊实则道貌岸然的云父,声音发紧的问道:“我已是明家妇,入了明家祠堂,生便是明家人,死亦是明家鬼。如今府中欲要将我二嫁,可要如何向明家,向世人交代?” -- 第5页 云浮德嗤笑一声,瞥着她不甚在意道:“前朝便已有明令寡妇可再嫁,如今明霖已死,便是你再嫁旁人亦说不得什么,便是那明家也无权阻你再嫁。且我已去信若水明家言明此事,你无需担忧,安心等着出门便是。” 明,霖,已,死! 她的夫君,她的丈夫,令她至今不能释怀日夜思念的爱人,竟就这般被人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随口说出,云听隐忍多时的怒火便再难控制。 第3章 脱身 望着那堂上或坐或站着的原身至亲,云听却只觉得这三人面目可憎,望之欲呕。 过去二十多年她从未与人吵过架红过脸,可今日她实是被激怒到压过了心内逃避怯意,晶莹明亮的美眸骤燃火光灼灼逼人。 “我的夫君只有明霖,我的婆家亦只有若水明家!不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都与我无关。” 说着她猛地转向面有愕容的云夫人,言辞犀利:“夫人于这云府一手遮天,我一出嫁之女竟是连门都出不得真是掌家的好手段!而今我已向你们辞别,现下便要离开,还劳夫人通知下去莫要拦我去路,省得闹大了真当丢了你云府的颜面!” “云听你放肆猖狂!” 云夫人未及开口,云浮德便先一步拍桌而起,怒指厉喝:“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父母孝道,竟敢对夫人如此无礼,当真是屡教不改,孽女可恨!” 云老太太亦杵着云拐眼含怨毒恨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云家家风代代清白恭谦孝道人人皆知,如今竟出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此事我已决定,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老身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能令我云府丢脸!” 云夫人此时方作似受到打击隐忍委屈,心痛自责语气虚弱道:“都是我的错,是没有教导好,听儿你快向你祖母父亲认个错,说你错了应了,今日你不敬不孝之举你祖母父亲定然会原谅你的。” 云听却是如看戏般将三人言举看在眼中,嘲讽的勾起唇,了然的美眸那般明亮的看着他们,忽地嗤笑一声,“宠妾灭妻,嫡庶互易,姐妹易嫁之事你云府都做得出来,如今竟还大言不惭地于我说什么家风清白,哈,真真是听得人心中发笑,无耻之尤!” 三人骤然青黑的脸色令云听霎时心情大好,方才深觉侮辱的愤怒亦扫清大半,顿觉神清气爽。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且我来时便已向若水官府请了贞节牌坊,终身不再二嫁。我倒要看看你云家能不能一手遮天强迫我这个贞洁人妇再嫁,且问问看明家答不答应,朝廷律法答不答应!” 一口气说完后,云听深深吐了口浊气不去看那三人铁青的脸径自转身便要离开。 “来人拦住她!” 身后乱了分寸颇显气急败坏的女声一声喝后,堂厅门口立时出现几名奴仆将那亮堂堂的门路挡住。 云听冷眼看着这一幕,顿了片刻转过身,正对上云夫人鄙夷轻视的眼。 “听儿,你为何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府中主子开口,你以为你能踏出这府邸半步吗?!” 说完便冲门口的奴仆微扬了声音吩咐:“将大小姐请回去好好伺候,无有府中主子吩咐,不得其踏出院门一步!” * 盛京东街 太尉府前,其门阶又高又长,门匾更是比之旁的府邸要大上些许,那上面天子亲笔所题之字更是威武霸气望之敬畏,便是门房衣物乃至精气神都要比得旁人抖擞骄傲。 门前一左一右两尊货真价实的金镶玉狮亦威风凛凛耀武扬威的镇守门前,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撬一角便能一朝发达,可这太尉府自天子亲自选址派遣工部督造及至建成开府,这金玉狮便在此嚣张的放着,浑身都透着股我很值钱快来偷我的意思,可却始终无有一人敢来此伸手放肆。 概因这太尉府主凤敖本身权重又性子狂傲霸道,与之作对乃至得罪他的人,便是那朝中重臣也丝毫不留情面十倍还之,便是被参到御前也都被其当堂奚落反参,此嚣张狂妄的做派却无人可奈何得了他。 皇帝亲外甥,自小便隔三差五被召进宫留在御前亲自教导,便是亲子也要退让一步。其母又乃皇帝同胞亲妹一国公主,其父更乃皇帝近臣深受重用。如此家世,已是顶了天的煊赫权贵,且自己还文武双全聪睿过人早早去了朝堂为国效力,与这等家世才干相比,那点子狂傲不羁非但未令他名声有瑕,反为其增了光,只令人深觉理所应当。遂这盛京小霸王凤太尉已是深入人心,百姓闻之无不俯首帖耳退让八分。 此时,那漆了蜡油的红木大门正从内而外缓缓打开,却到大门完全敞开,便见一匹毛色光泽的红脂宝马,迈着矫健壮实的长腿,驮着身上一身着暗红色锈麒麟纹样利落劲装的高大身影自门内优雅踱出。 “属下等恭送太尉!” 恭敬谦卑的问安声只收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哼声,那马便迈着轻快强势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凤敖高坐马背,张扬凌人充满攻击性的深邃凤眸百无聊赖的随意扫视着他看了数年不变的乏味街景,右手执鞭垂于身侧轻敲膝下的鹿皮靴,棱角分明的唇微动,发出一声无趣的啧声:“走着。” 吕金忙脚下小跑着紧紧坠在马侧用力弯了下腰应道:“是,爷!” 也是今日出门的巧,刚出了东街,凤敖便见那街上陆续有人往南街挤走,且其中不乏那朝堂之上他叫得出名字却不甚得他待见的官员也在。 -- 第6页 他挑了下眉,顿时来了丝兴致,手下已经勒了马头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居高临下的狭长眉眼越过步行退让的百姓搜寻那趣事发生之所,同时微俯身执鞭指着前方对旁吩咐:“去看看都有哪个大人也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凑热闹。” 吕金应后不多时便迅速折返:“回爷的话,是言监官陈大人和刘大人。小的还打听到是那四品礼部侍郎云浮德家,据说是扣押了已出嫁的闺女不放人,现下人夫家来要人呢。” “哦?” 凤敖微眯了下眼沉吟片刻才想起来这礼部四品侍郎是何许人也,若这消息为真,那这位礼部侍郎自掌国朝礼制自己却知法犯法,倒是当真有趣至极。 玩味的勾了下唇,便驱马穿越人群率先抵达。 刚一到府门前,便隐约听到一带着令人心疼的颤音清清软软的说话声,只到底离得远些,只听得见其声音之主骤然激动时突地高起的女声不觉更为好奇,便挥开手忙脚乱不知是拦还是赶的门房,就这般大大方方于众人瞩目中堂而皇之的进到他人府内近前围观,且还越俎代庖扬鞭斜指府内管家不得擅动。 如此猖狂妄为,直令府外好奇张扬的百姓与那赶来的官员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无奈摇头。 彼时,云府外院会客堂内 几名蜷缩在地的奴仆正捂着脸哀声嚎叫,而那座上三位主子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愕然怔愣,唯有堂中一身素白衣裙乌发披身的绝貌女子手持红鞭美目含怒凛然而立。 云听此时已心中无惧,她手中挥鞭的技巧愈来娴熟,更不知自己竟可以如此勇敢。若方才挥那婆子她心中还有余悸,那此次面对这几个面目狰狞扑向自己的奴仆,她已然不再心有隐愧难以下手。 他们奉命行事,自己为求自保,本就立场对立,何必再瞻前顾后。 至此刻他们已然撕破了伪装的假面,且按时辰算,此刻蔷薇他们应也已准备妥当,云听便不欲再做停留,冷冷地在那三人面上扫过后,转身时用力甩了下手中红鞭,啪地一声脆响令地上哀嚎的奴仆倏地闭了声,生怕那火辣刺痛的鞭子再落在身上,余光瞥见那抹刺目的白色裙摆如水波动行来时,竟惧了其凌人之势下意识让开了去路。 而这鞭声听在堂内三人耳中亦觉头皮发紧身上发痛,可旋即便也回过神来。见她将要踏出门去,云浮德顿时恼羞成怒,想自己堂堂朝廷四品大官,一府之主,如今竟被自己卑贱守寡从未看在眼中的女儿吓住,当即便怒火中烧大喝道:“来人!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女拿下!” 云听本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着只要能离开这令人作呕的云府便再不会来京,更不会再与这云府有任何瓜葛,可没想到她想息事宁人对方却寸寸紧逼! 艳红的红线嗖地划过当空留下一声听之肉痛的鞭响,清软却凛然的女声亦同时喝道:“谁敢动我!” 这一声凌厉逼人的声响直将作势围来的奴仆震在原地,那前车之鉴都还在地上躺着,且这大小姐一改常态如此盛气凌人,一张明艳无双的绝色容貌亦因那双似喷火般的耀人杏眸而熠熠生辉逼得人不敢造次。 云听就站在门边手执红鞭直指堂上怒目圆睁的云父,思及原身的记忆瞬间如感同身受般愤怒加身提了嗓音驳道:“堂堂朝廷四品大员,私德不修,妻子刚过门不久便与妻妹无媒苟合,后竟是先于正妻产下一女,渣男贱女竟是将妻子气死月中,以妾为妻,磋磨正妻嫡出之女,后更是为一己之私将长次之女排名调换,喂了迷药强压着云听远嫁若水,如今竟还不满足,欲要从我这新寡之人身上再次吸血送人做妾,如你这等对妻子不忠,对女儿不义,对故交不诚,道貌岸然寡廉鲜耻之辈都竟还大言不惭不知羞耻的舔居堂上 ,你有何资格,有何底气,有何耻脸竟敢还来指责于我?!” 慷锵有力的一段言语直将云府主人极力掩盖的密辛公之于众,令得奴仆瞠目,亦惊得当事人愕然,更令得府门外围观的官民咋舌。 云听却不给他们思考自己是如何得知这来龙去脉的时间,只觉胸中淤堵的恶气顿消大半,继而说道:“我既嫁于明家,便是明家妇,我的姓亦是明云氏,你云家再无权干涉左右于我。今日你们若痛痛快快的任我返家,你云府肮脏恶臭我也不屑插手,若你们定要为难于我,” 话到此处,她猛地眸放狠光,挥鞭说道:“大不了我们就鱼死网破,我便去那京兆尹处击鼓鸣冤,将你这藏污纳垢的云府恶行状告官府,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是不是你云府说了算,你云府又能不能一手遮天!” 而后便在众人目瞪口呆未回过神阻止自己时径自转身跨门而出,却是刚出了那圆洞门,一直撑着的那身凛然之气便有欲散之趋势,身子亦禁不住后怕的微微发起抖来,便是连握鞭的手都紧得有抽痛之感。 可只要未出了这云府,她便不敢掉以轻心,另只手紧握白玉扇暗暗为自己打气,面上僵硬的神色是恰到好处的冷若冰霜,配着那决绝坚毅的美眸越发的凛然不可侵犯。 云听全副身心都放在要离开这里,未曾注意到与一道暗红色身影擦肩而过,却是一眼被一匹毛发光亮的骏马攫住了目光,而后眸中猛然一亮,未及多想便快步上前,一手扶鞍一脚踩镫利落的翻身而上。 -- 第7页 更不知翩跹波动的白色裙摆在那翻身刹那如一团白云柔软梦幻惊艳了他人之眼,娉婷身姿行动间飘散的茉莉发香也摄了他人之魂。自也不会发现有一道格外兴味灼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第4章 “初”遇 这盛京内豪门权贵官宦人家,家中几口有何密辛,作为掌盛京兵马乃至皇宫禁军的一朝太尉,后宫妃嫔民间佳丽乃至烟花柳巷,什么人间绝色盛京美人凤敖哪一个不曾见过,甚而他府中便有天子御赐品貌上佳的女子,但那多女子却与这女子比起来当真是如萤火与日月之云泥之别,黯淡庸俗,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方才那女子蓦然转身时,那冷若冰霜的雪肤花貌及那亮得灼人的美眸不经意闯入他眼中的刹那,他竟有怦然心动之感。 且随着她径自朝着自己走近越发清晰惑人的耀目盛颜,他甚至头一回心跳失衡竟是连呼吸都下意识屏起,满含惊艳的凤眸紧紧攫着她,却是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都不曾一顾时,陡然而升的失落与躁郁令他心中发堵,上扬的嘴角亦抿了下来,直至鼻息尽是她走过时留下的茉莉淡香他心内烦躁才被稍稍抚慰,再见她不问自取骑了他的爱马绝尘而去,他方更加兴味的勾起唇。 这女子明明只穿着最是简单不过的素白长裙,满头乌发也只用一白绸绑了一极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无一件饰品。却只凭这一翩跹背影,一绝美盛颜,便令阅遍绝色的他心潮起伏。 而听她方才所言,竟还是已嫁过人且死了夫婿的寡妇,按理说如此身份便是给他做奴亦是不够格的,可回想那张貌惊世人的绝色容颜,和那倔强不屈燃着亮光的双眸,及她敢与父母对抗的胆量与时下女子不同的呛声火辣,都压过了她那不洁之身的短处,引得他心痒躁动,直想将这又美又辣的女子降服,让她眉目弯弯婉转承欢。 堂内三人实没料到这向来懦弱嫌弃的云听竟能得知这般隐秘内情,更没想到她竟敢将此事如此轻易无畏便当众说出,不仅如此,竟还敢不顾孝道指责生父侮辱云府,被她种种出其不意之举打了个措手不及懵然回神时,这堂中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这一腔被冒犯不敬的羞辱之怒一时如鲠在喉,险些岔气昏了下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孽女!孽女!如此孽女定不能绕她!” 待仨人好容易缓过气气急败坏的追了出来时,只见到一摇摆张扬的马尾自府门一闪而过,举目四顾根本寻不到那道白色丧影。 “管家!那逆女呢?速速派人将人给我抓回来!” 云浮德被怒火激昏了头,也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命令无人遵从,更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大开的府门,及门外聚集的百姓。 想到方才那看着便觉张扬狂放的马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是谁在府中骑马,是谁牵的--马-太尉?” “马-太尉?” 玩味却含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威势嗓音淡淡响起,却是令得云浮德顿时头皮发麻双膝发软噗通一声便跪伏在地,额冒冷汗的连声解释:“太尉恕罪,都是下官一时口快,下官见过太尉大人!” 府中众人因这动静接连而出,看到这双手背后,一手执鞭漫不经心的轻点着,昂然而立面目英俊气质狂肆的男子时,亦是心内一惊,连忙快步上前,携奴仆跪地拜首:“拜见太尉大人!” 凤敖斜睨了眼地上威风不再恭谦卑微的男人,轻嗤了声,却是连叫起都无,便眸中微亮的大步离去。 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云府众人却来不及想这小霸王怎会心血来潮跑到自家府里来,便因着管家不停擦着冷汗急急道来的话,和门前探头探脑的百姓而慌乱失色,待驱散了人群坐下再派人寻人时亦早已为时已晚难觅踪迹。 * 云府后事如何于此刻逃了出来与蔷薇等人汇合的云听已再无干系,一行人步履不停径直要出城而去,离了这内藏狼穴之地才敢停下休息。 却是刚到了城门前,云听已缓过那阵高度紧张砰砰直跳的心绪正僵着手脚欲下马时,座下一直温顺听话的红脂马突然掉转马头撒腿便朝来路奔去。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云听虽在明霖的教导下学会了骑马,却是半桶水不到的水平,方才也只是想要快快离了那云府也未及多想便抢了马疾驰而出,现下更不知这马为何突然发狂,只仓促惊呼一声便忙俯下身抱住马脖人已被迅速带离。 “夫人!” 蔷薇惊叫出声时还保持着抬手搀扶她下马的姿势,却觉眼前一阵疾风刮过,再睁眼时眼前已无她夫人的影子。 一时方寸大乱生怕那马又将夫人带回那狼窝里去,忙叫了人便在这盛京大街上边喊边铆足了劲追去。 颠簸中云听亦想到这马识途许是会将自己重新带回云府霎时浑身冰凉,便僵着手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之前习得马术时所学停马之术,却她勉力自马背上坐直身已是极限,这马无论她如何拉喝却是充耳不闻只顾放蹄狂奔,便是她想要弃马脱身于此疾驰中亦根本寻不到机会,更不敢妄动。唯一庆幸的是这马并未往那云府而去,否则她便是拼着摔断手脚也要跳下去。 盛京的路云听是丁点不熟悉,便是能认得不是去云府的路也是方才离开时才模糊记下的,若非今日突闻将被改嫁一事,她恐是到现在都还沉浸在怀念明霖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 -- 第8页 便此刻只是如此一想,她就又忍不住鼻端发酸眸中发热,她那么想他,想他对她的呵护对她的爱护,对比此刻她孤苦无依之境便越觉难过心中荒芜,若非答应了他,她真想跟-- “啊--” 红脂马突然停下打断了云听的悲思消极,她短促的惊呼了声,还未坐稳因疾停猛然前倾的身子,便觉身下骏马突然摇头摆尾起来,她本就身形僵硬近半年多来又茶饭不思人愈消瘦,竟体力不支的被颠了下来。 慌乱中亦未发觉腰间别着的她从不离受的白玉扇因着此番动作滑落下来,她只能条件反射的抱着头尽量后背着地等着那疼痛袭来。 却她紧闭着眼好一会都未感觉身子疼痛,长睫颤动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一双含着笑意形状完美狭长幽邃的凤眸中。 软玉温香在怀,果真妙不可言。 但凤敖这声喟叹还未落下,胸前便猛地感觉一股推力,与之同时怀中那柔软纤瘦却不瘦削的身子便向后用力挣着要离开他去。 这点子力道便是给凤敖捶背他都嫌轻的,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却是顺着那挣扎的力道犹带不舍的松开了手,收回的手还隐蔽的摩挲了下以怀那柔软的余味。 而他也一反常态敛起强横之姿,竟不想唐突了佳人,遂此刻便很是身姿正派,配着那仪表堂堂俊美之貌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虽是被此人所救免于受伤,可因着被明霖以外的男子抱着如此近距离接触,云听便觉浑身不适,亦无法对眼前气宇轩昂相貌英俊的男人生出谢意。 纵心中不喜,可面上她却得全了礼数,便站在他三米远处微微福身,仍余余悸的清软嗓音低低说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只我有急事在身暂无以为谢,还请见谅,告辞。” 她除了开始警惕不悦的打量他一眼,此后便再未正视对方,态度冷漠的说完便转了身面色微凝准备离开。 “姑娘且慢。” 才刚见面,凤敖怎会如此轻易放她离开?且她态度越是冷淡,他便越觉兴味。 眸光隐晦的寸寸打量她脸上的神色,她虽是停了下来,却并未回身,只半侧了身,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急切要走的信号。 凤敖方才虽听得不全,但她那廖廖几句却已足以令他猜到全貌,亦知道她为何着急要走的目的。 可那于他有何干系,他只对她的人有意有趣,当然她若愿以身相许,他自会帮她解决困境。只她面上的不耐,眼中的不喜,还有方才那虚伪的道谢,都无一丝欲拒还迎的伪装,她是真的对他无感,甚至于虽掩饰着却仍能被发现的,对他的不喜。 有意思,若方才她是那带刺的烈焰玫瑰,那么现下便是能冻伤人的天山雪莲,却都有共同一点,便是其下都掩饰着脆弱柔软的本质。这个女子如此多变,他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公子还有何事?” 云听急着要走,若等那云府回过神去城门堵着,那自己可就成了那瓮中之鳖再难脱身了。心中急迫面上便不免带了些出来,似是想到什么,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碎银遥遥递过去语速微快道:“抱歉,我真有急事要办,公子搭救我感念在心,却来不及细谈,只此小小心意还请收下聊表感谢。” 凤敖看着那白玉柔嫩的手心里静静安放的几粒碎银,气息猛地沉了瞬,却是立马如初,脸上的神情除了方才眸光微动外,嘴角噙着笑的弧度都没变化一分。 他抬手做了一个惊掉身后不远处候着的随从下巴的动作,竟是真就去拿那他赏人都嫌少的碎银,且拇指捏起举到眼前仿似在看什么新奇之物般左看右看。实则却是在讶于方才指尖与她掌心那一触既离时,自己浑身却如火花迸溅般的酥麻之感。 余光瞥见她香肩微松欲不告而别的动静,也未心急,只在她刚抬脚时语调慵懒漫不经心道:“姑娘此时出现于大街上,怕是立时便会被云府抓住,毕竟姑娘的姿貌超凡绝世,如鹤立鸡群,” 说到这里他终于将目光从指尖转至骤然止步的娉袅婀娜的背影之上。 “若姑娘有意,我却是可以帮忙,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第5章 淮安侯府 他说的不错,她现下的容貌确实格外惹眼,方才她一路慌马行来确已被许多人所看到,若云府有心寻找必能很快就找到她,所以当务之急应淡化自己的存在再与蔷薇等人汇合尽快离开。 想到方才自己突然被黑马带离时蔷薇惊慌的叫喊,她便越是心急如焚,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可是能追得上来,若是分散开来被抓到可就糟糕了。 但即便如此,云听也不打算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求助,谁知自己会不会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她与此人萍水相逢,又以钱财平了援手之恩已是两清。因急着走她也未曾留意那红脂马为何于此处停下,这人口中所提云府她也只以为方才那遭时他也在而未有多想。 遂她只稍作停顿后并未答话,甚至头也不回便自袖中取出丝帕蒙在脸上低头快步离开。 东街本就是权贵聚居之所,来往也皆非平民百姓,大多时都是极安静无事之状。而此刻,待那绝色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淡淡香风飘飘渺渺,这长街口处竟是格外的冷寂。 吕金伺候了他家爷十年多,对他的脾性了解的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今儿这么一遭他如何看不出他家太尉大人是看上了那个美貌的俏寡妇? -- 第9页 作为太尉跟前最得力的奴才自然是要主子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得清楚是什么意思,便是没说话那也得先揣摩到前头。 遂别看他主子爷对那俏寡妇不告而别未有动静,但就这一直望着那离开的方向不说不动,脸上眼中还分明带着深意兴味与那隐隐的势在必得,他便知他主子并未准备放弃那女子。 “爷,可要小的派人跟上去护着点,毕竟这云夫人太过貌美惊人,省得再被那云府或是旁的什么登徒子给冒犯了。” 凤敖从那空荡荡的拐角处收回目光,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既是知道还不去办?”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吕金笑嘻嘻的应了声就准备吩咐下去,却还未走出两步便又听他家爷别有深意的吩咐:“先跟着,有什么事立时回报。还有这个--无事,去吧。” 凤敖欲掷银子的手顿了下,却最终鬼使神差将这几粒入不得他眼的碎银随手别了腰间。待欲上马时余光瞥见马腿旁一光滑莹润的白玉扇时眸光微动,脚尖轻踢便抬手将其接住随手塞入怀中。 利落的翻身上马后越觉得那股子茉莉香味浓郁,摸了摸马鬃,缓缓勾唇笑了下,似是在笑那女子天真,而后便神清气爽的轻喝一声勒马驰了出去。 云听虽是早慧又小小年纪便因成长环境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谨言慎行,却终究阅历有限,经事太少。来了这里后又有明霖处处为她打理妥当,她并未因世界变化而成长,反而因有了爱人用爱意浇灌变得越加的娇气,遂可以说她除了于亲缘淡薄缺少关爱尝了冷暖,她的世界仍然是单纯未见黑暗的。 她满以为只要逃离了云府的控制,她便是自由了,却不曾深想能让云府上赶着送去做妾的人家,其身份地位定然是要更高于云府的存在。 且云府既是将她诓入盛京,那必然是已与对方互通了有无。今日她与众目睽睽之下虽是揭了云府的污垢,却那送女为妾之言亦令得百姓官员猜度是哪户人家与之合谋要强一新寡之女为妾,那背后之人不管是主动亦或被动,都因此沾了身,拿云府出气必不可少,她这个微不足道坏了事的女子就更不会放过。 浑然不知自己招惹了更大隐患的云听找了家衣铺换了身粗布白衣,又用白布包了发加呆了帷帽便赶紧循着来路去找蔷薇等人汇合。许是上天眷顾,竟真的让他们半途相遇,一行人不敢久留径直上了车夫新买的马车快马加鞭的驶离了盛京。 直至那巍峨雄浑的城门上盛京二字变得模糊,云听方去掉帷帽重重松了口气,对上蔷薇关切的目光不禁莞尔一笑,周身萦绕的那股悲伤飘忽之气亦随着这难得展露的笑颜而被冲散。 美人一笑尚且赏心悦目,更何况是云听这等雪肤花貌艳压凡尘的绝代美人,只这红唇微翘,美目流盼的淡淡一笑,便令这简朴的车厢内蓬荜生辉,令得近距离被美色暴击的蔷薇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眼前这张耀世美颜在眼前逐渐放大,剔透的黑眸盈盈望着她,比樱桃还要红润的唇吐气如兰说了什么,柔软温热的手指在脸上轻抚,蔷薇晕乎乎的傻笑了下才猛地激灵了下清醒过来。 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眼露痴迷的望着她喃喃说道:“夫人真美......” 云听虽不是第一回 听到如此赞誉,却仍是眸光流转羞红了脸,本就夭桃秾李的面上更添艳色,霎是勾魂夺魄不可方物。 眼看她再次沉迷于这张过分美丽的容貌中,云听便收了笑后知后觉的想到奇怪之处,微蹙秀眉颇显不解道:“我总觉有些奇怪,我们中途耽搁了会,那云府竟没派人来追,这实在不合常理。” 蔷薇却是面无愁色,甚还明露得色明晃晃的带着幸灾乐祸道:“那云府现下定然已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分出心来追我们?” 见她微微怔愣后又恍然方面带真诚恭维道:“还是夫人才思敏捷要奴婢去外面造势寻人,夫人真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实是惊人,竟一人就把那云家人给震住,奴婢本准备的功夫竟没了施展之处。不过好在人也没白寻,咱们走了,那云府定是要向百姓及闻风前去的京官们给个说法,所以奴婢才说他们自顾不暇嘛。” 云听点了点头,却心中仍觉今日之行过于顺利,又觉仿佛还有何处疏漏,却如何都想不通后便摇摇头不做多想。反正已出了盛京,等她回了若水,那云府再是不甘恼怒也定然是鞭长莫及。 只她却不知,她能如此顺利的离开,那云府至今无人追上确是有人暗中插手之故。 云家在盛京虽非权贵,但也好歹是堂堂四品,官威一出那门前聚集的百姓自是不敢对其锋芒一哄而散,却是那同朝为官的同僚临去时意味深长的目光令人心头发慌。 现如今那泥人软性的云听陡生反骨不再听命,还耍了花招招来如此多的百姓看尽了云府笑话,亦令他们丢尽了脸面。虽恨不得将她重罚,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要赶紧将人抓回来,否则要如何向那淮安侯府交差? 却怎耐他们欲要献出的宝已然显露人前且一见倾心动了心思,又怎能容得他们虎口夺食?府中所有派出去寻找的人均被人引错了路无知无觉的任人离开。 纳妾非娶妻,又乃是贱妾,根本无需定何吉日,只要贵人想要,随时随地可以任由取之。说不得下一刻便会收到淮安侯府的消息来要人,可眼下人又不知躲藏到何处,夫妻二人当真是急如热锅蚂蚁。 -- 第10页 云夫人虽是后宅女子,可心机颇深,她看着自家夫君背着手不停在屋中走动却毫无办法的模样,眼眸转动间忽而陡生一计,起身拉着他柔声说道:“既事已至此,急已无用,妾身倒是有个不周之想,老爷不若一听可成否?” 云浮德性情古板刚愎自用,于官场上亦是中规中矩,空有一颗好高骛远之心,却奈何迂腐不知变通只知道听令行事。如今境况他除了等能将人寻到交差已是别无他法。 遂一听她说有法子立时便眼前一亮,反握着她迫切道:“夫人有何法子快快讲来!” 云夫人沉稳一笑,年华已逝的眉梢眼角细纹乍现,微微松弛的眼皮下那双精明的眼却是格外深沉:“听儿不听父母之命还胡言妄语毁我云府名声,你我夫妻已是深受其害心痛如绞,但你我所能终究有限,不若便将此事直言告知侯府,有那侯府权威,定是能将听儿寻回。” 云浮德眉头一皱,下意识便想拒绝,似他这般自大的男人如何愿将己之不足有失颜面之事示于人前?且退一步讲,便是告知侯府,那侯府怕也是会治自己看管不力之罪,那逆女到底未入得侯府,便算不得侯府之人,会大张旗鼓的寻一寡妇吗? 云夫人看出他的不愿和不以为然,从容笑道:“老爷所想妾身也已想到,只听儿虽未入侯府,可此事却已是经了两府主子点头过了明路,便算得他侯府定下之人。且今日之事闻听者众,想来以侯府权势定也是已听说了的,那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侯府安能不怒?遂此刻你我主动上门一是请罪,二便是借势找人,便是听儿日后未能得脸出头,但只要不让侯府不喜反记恨我们便已是无过了。” 见他仍有犹豫,便又接着说道:“且今日之事除了与您同朝的大人,连太尉也凑了热闹,也不知那位爷会不会心血来潮横插一脚,遂此事不宜迟,要尽快与侯府搭了关系将人找回,若真有那无事生非之人将今日之事以讹传讹上报圣听,咱们也好有个靠山不是?” 听到自己可能会被参谏,云浮德也不敢再端着架子颜面,夫妻二人未有耽搁便坐了马车未曾掩人耳目便入了侯府。 此番行动,自也被人看在眼里,而后迅速传至太尉府。 “淮安侯?” 第6章 遇险 凤敖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倏地眸光一闪,将手中的弓箭信手丢给武卫,接过吕金递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手,嗤笑:“那淮安侯一把年纪半个身子都要入土了,且是出了名的惧内,所以这人定然不是送给他的。我倒是听说他有个孙子无女不起早,无美不进学,又独得老侯夫人宠爱,再观近些日子淮安侯眉宇萎靡,长吁短叹,怕是这症结便在此子身上了。“ 随着话音落下,那擦了手的帕子亦丢入盆中。吕金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极谄媚道:“爷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所猜所言句句中地,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凤敖对他这副谄媚拍马的样子委实看不过眼,抬脚踹了过去才觉心里畅快,若非他自小服侍又能领会他的意思过耳不忘人又能干,这等喜善阿谀奉承之辈他当真不会留在身边,只跟在自己身边如此之久也不知怎还会生得如此习性。 “人呢。” 吕金知道他家爷这没头没尾的是在问谁,也不敢再贫嘴,认认真真回道:“回爷,人已出了盛京三十里,按您的吩咐那追兵都已诱了开去,不知接下来您有何安排?” “接下来,” 凤敖伸展了下身体,被贴身利落的单薄劲装包裹着的强健性感,肌理紧实的身躯在动作间恣意的尽情展现,修长的臂膀,劲瘦结实的腰,遒劲矫健的腿,宽阔坚实的胸膛,以及仰首间弧度诱人的脖颈喉结都散发着浓浓的男性气息,令得不远处伺候的奴婢看得满脸通红小兔乱撞,一颗颗芳心都尽数丢了去。 “三十里不近了,是该回来了。看看淮安侯府有何动静,暂且按兵不动。” 吕金愣了下,前半句他懂了,可后半句是何意?难不成是要等淮安侯府捉人时英雄救美一举得了芳心? 可他家爷向来随性,于女子身上就更是不屑费心,今次先是任那俏寡妇骑了马,又是暗下派人相助,一路跟踪善后,现下还有意煞费苦心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他家爷头一回如此用心周章竟是对着一寡妇,难不成还真是真爱了不成? 可若只是一时兴起来意,以那妇人的身份看上了人直接纳进府中享用便是,便她是寡妇这等事,于权贵皇族眼中也根本不值一提,亦不会有碍到风评德行,何需如此上心? 若说凤敖对那小寡妇一见误终生倒还不至于。说好听点他就是一见倾心怦然心动,说难听点,那便是见色起意了。最紧要的,则是他太无聊,而恰好碰上引他起意了。 且这小寡妇身量纤纤一袭素白衣裙更是楚楚动人,却性子竟那般辣,敢于反抗,不拘泥于世俗父母无错之命,有一颗不屈的心,在那等逆境中还能挣脱出身,谋得一线生机,虽然短暂。 再加上那张惊艳他的绝美脸蛋,都足以令他兴致大增,尤其那双好似发光燃着火苗的水润含情眸,都令他极是意动无比期待与她的再次见面。 * 全然不知自己正被几路人马惦记的云听正坐在尚算得上简陋的马车里,经了盛京这遭惊心动魄,她迫切的想要马上回到若水,回到明家,回到属于她和明霖的院子里。 -- 第11页 她甚至在来到这里后头一回想到那个高科技发展的时代,想飞机想高铁,若是坐上它们,她只需要几个小时便能回到她在这里的家。一想到还要好几天才能回去,夜长梦多这四个大字不其然浮上心头,她便有些莫名焦躁,心跳也开始突突突跳的飞快。 下意识想摩挲白玉扇来缓解心中紧张,却手指一动才觉手中竟空无一物时顿时脸色大变,“我的扇子...” 仓惶的低叫了声抬手便在袖中腰间摸找起来,却是如何都未找到那她睹物思人的白玉扇。 心神大乱间又忽闻一阵急促密集的马蹄声突然从后方传来,莫名的寒意侵袭而来令她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却还未来得及细想,疾驰中的马车便陡然停下,她的身子失控的随着惯性向前扑去却先一步被一个柔软的怀抱紧紧抱住,在摔下来时,她毫发无伤。 “夫人小心!” “蔷薇!” 云听惊呼一声忙从她身上起身,美眸焦急的上下检查她,“蔷薇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蔷薇咧了下嘴扭了扭腰反手扶着她上下打量道:“夫人不必担心,奴婢没事。倒是夫人方才可有伤到哪里?” 云听心下一暖刚摇了摇头,便听见砰地一声响后,紧闭的车厢忽地被粗鲁的从外面打开。二人惊愕的对视一眼来不及说话,蔷薇便已身形一动站在了她前面,而后连句话都来不及说更来不及挣扎便被人拖了下去。 “蔷薇!” 云听大惊,忙伸手拉她,却连外面是何情况都未曾看清,那大开的车门便又被人砰地声关上落了锁,而后只听得一声粗声粗气的回府声便觉脚下陡然一晃,车身陡转,人亦觉眼前天旋地转身形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这马车简陋的只有两边长凳,地上更未曾铺就软毯,云听身娇体软肌肤细腻,几乎是全身都受了伤,立时便痛得痛吟出声,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手掌着地欲撑起身子的瞬间便觉有强烈的刺痛袭来,晃荡中垂眸一看,娇嫩的手掌已是蹭破了皮溢出了血来。 且此刻马车颠簸跑的飞快,便是她未曾受伤怕也是站立不稳。那驾马之人定然已非明霖为她挑选的车夫,能留在她身边伺候的尽是全心全意禀从他与她之意的忠仆,是绝不会在她还在车上时如此驾车的。 可现下她无心伤势,跟着自己来的随从车夫,便是那婆子也都是身形强健的,可却是声都没出一声便被人拿了下。还有蔷薇,她也略懂功夫竟也是全无招架之力,他们都被与自己隔离了开来,是被抓了还是... 她猛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忍痛将自己挪到角落里撑着车厢靠坐着,虽心急如焚却是用力摁了下手上的伤处,火辣的痛感激得她闷哼出声,但神智却也冷静下来。 现下突然被人截获无疑只会是那云府干的,只是没想到云府的势力竟会这么大,虽方才门很快被关上,可她还是瞥到了一角,那些人所穿衣物乃制式,必是出自一家,与她结仇有怨的也只有云家。 想到这里她猛地鼻子一酸,终究是自己太大意,太笨了。她应该早早发现云府要自己回去是包藏祸心的,她穿越来时明明已经从原身的记忆中看到她这些年是被云府如何对待的,她不应该沉浸在失去明霖的悲痛中不闻身外事,才会让自己及身边人遇到如此险境。 她要怎么做,又该怎么做。事情现在已经不只是要将她送去做妾那样简单,她激怒了他们惹恼了他们,他们也许会顾忌着自己还有些用不会太为难自己,可蔷薇他们怎么办,他们是她的忠仆,帮助她逃出来,他们定会斩断她的臂膀,残忍地对付他们杀鸡儆猴来震慑她,要她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只能做一个听命于他们的傀儡! 云听不怕死,她也不是新时代那种心中有大爱,有大的梦想的完美女性。她只是一个独自行走在荒野中渴求渴盼着有人陪伴有人爱她的,卑微的懦弱的小女子。她甚至在她的爱人将要病逝时愿意与他共赴黄泉的,若世间再无真心对她之人,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的爱人不舍得让她香消玉殒,他要她带着他的那份遗憾活着,要她替他照顾他的家人,他甚至早早为她布置了一切,摆平了一切,甚至他的母亲都待她亲如母女,他们爱她,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温暖,只为了让她不负此生。 是她搞砸了这一切,也辜负了他的心血。但她相信,若她当真只有苟且偷生,她选择鱼死网破他也一定会理解她的,他是要她快乐的活着,不是要她在这世间受尽磋磨的活着的。 云听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知道马车已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若她用尽办法都无法脱身也救不了蔷薇他们,那她就与他们一起死! 定定地看着车门的美眸虽泛着红晕水迹却无比坚毅,过分美丽的脸上神情无畏,在车门被打开时,黑亮的,闪着灼灼火光的美眸狠狠地看向来人,却下一瞬,浑身散发着悍然无畏的气势骤然凝滞。 第7章 再遇 “是,你?” 门外那人满目惊艳的眸色也瞬息收敛,适时惊讶的挑了下眉,松了口气道:“原来真的是,姑娘。” 云听真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自己竟与这人再次遇见。未曾见到她以为的人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让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可旋即又猛地戒备起来。 -- 第12页 浸了血的手亦不着痕迹的探向腰间去握红鞭,面上的神色亦变得疏离,杏眸中那股决然火光渐消却仍警戒不减的看着他:“你怎会在这里,拦路的人,是你?” 说话的同时,她美目流转用余光去看车外情况,只可惜此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又披了件黑面红底的披风,随着这旷野的风将之吹起,只此一人便将车外之状牢牢遮挡。 凤敖仗着身高优势加之站着背光处,将有些朦胧昏暗的车厢内,美眸灿亮又警惕挠人的小妇人那悍不畏死到强装镇定,实则不堪一击的楚楚可怜模样儿看了个够,狭长黑邃的凤眸轻瞥了眼她细若他可掌圈的纤腰处露出来的红色微挑了眉。 他忍下笑意,一脸正色的看着她从容解释:“姑娘误会,我本是出城游猎正见这马车与随行等人神情有异,又见有人被绑缚在马背之上,便猜测这马车之主应是遇上了麻烦,所以才会路见不平,却不想竟又是姑娘,” 说话间他勾唇笑了下,不经意瞥见她垂在身侧紧握的手上有血滴低落倏地眯了下眼,方才那点愉悦也因着佳人受伤而淡了下去。 “你受伤了,” 话落人已抬腿迈了上去,长臂一伸便要圈了人入怀看伤,却只听啪的一声鞭声脆响,在这因他之故变得逼仄的车厢内乍响,同时也令他回神,幽深的凤眸看着她如炸了毛般严阵以待的模样,意味不明的暗哼了声收回手臂退了回去。 直到光亮照亮车厢,云听才仿似重回人间般不由自主的重重松了口气。只下一瞬又提了起来,她不能全信他一面之词,便用疼的不自知发颤的手打开车窗,边分心戒备车门边向外看了去。 恰在此时,蔷薇被人救下解开了绳子去掉了口布同时向她望来,边跑边解着绳子眼中含泪却发着光的朝她跑来:“夫人您有没有事!” 其余几人也在同时被人解救,纷纷面带庆幸目露关切的朝她跑来:“夫人您还好吗?” 云听蓦地眼眶发热,盈盈泪珠再忍不住滴滴落下,美人临窗玉珠涟涟实是美不胜收,令人望之心碎。 窗外循声望过来的众人无不被这绝代佳人喜极而泣的美景所惑,怔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却下一瞬,那稀世美人倏地自眼前消失,众人正沉浸其中下意识左右四顾相寻,却只对上一双冰冷含笑的俊颜。 待周遭侍卫都低下头去,凤敖方才不悦的哼了声,转过身时面上已不见阴沉。 重将这张美得不似凡间貌的女子只纳于自己眼中时,他方眸色渐软语气温和道:“此地非是叙话之地,且你有伤在身还是先行回城看了伤再做打算。” 说着又斜斜瞥了眼身后被堵了嘴捆住手不复威风的黑衣人,“今日姑娘所受无妄之灾,我自会替姑娘讨回个公道来。堂堂天子之都,青天白日竟现如此恶行,必不可放任,定要将之严查可有同党亦或幕后主使。” 云听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眸光微动便似有流光闪动令观者神摇目夺。 握了握手感到手中空虚时瞬时心中一慌,便连那伤处之痛都压了下去,却是强忍心慌退后些许与他拉开距离说道:“听公子话中之意,好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不吝告知?” 凤敖唇角微勾,顺着她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扫了眼,却是不答反问:“在下凤敖,姑娘既是盛京人,却不认识我?” 云听愣了下,微蹙了眉点了下头,又摇摇头。她是第一回 来盛京且自来后便未出过门,而原身虽居盛京十余载,却也仍是不曾踏出过府门一步,只是度日便已艰难,如何还会得知些旁的消息,认识一外男? “我姓云,已是有夫之妇,当不得凤公子姑娘之称。夫家姓明,凤公子若不嫌弃,便称我为明夫人便是。” 凤敖却脸色微沉,带着压迫性的目光足足看了她两息方若无其事收回。怪不得先前街口一遇她见到自己竟无露出丁点异色,而她既是云家女,却竟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曾听过,委实令他好奇她在云家过得到底是何种模样。 旋即便又有了兴致,既是不知那便照不知的来,看她戒备警惕的娇俏模样,说不得知道了自己身份反失了乐趣。至于她所说称呼她明夫人暗示他名花有主一事,他根本不予理会。 “夫人好眼力,我虽非官府中人。但确是与官府关系匪浅,遂夫人莫要担心,到了官府面前,便是皇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若真有人故意针对于你,我定会请府尹大人从重处置。” 可云听却是改了主意,她本想借这人之手将云府治罪,就算不能绝了后患也能给予震慑不敢再打她的主意,可她突然想到她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他话中真假不可知,认识的人是否有能力治得官至四品的云府不可知,若他力有不逮,或是官官相护,那事后云府定然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收拾她。 遂现下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正经。 “凤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今日之事因由为何我心中自明,只民不与官斗我们能侥幸脱身便已极是幸运。眼下我来去匆忙未随身带何宝物来谢公子,但请公子放心,您今日大恩待来日我定会报答,所以便不再麻烦凤公子了。” 虽然她此举有忘恩负义之嫌,可今日发生的事委实都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现下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在此停留,反正此人名姓她已知道,待她回了若水,定会派人送上厚礼以表感谢。 -- 第13页 遂她说完便急切的望向蔷薇他们示意赶紧离开。 却她太过想当然了,她以为这人路见不平屡施援手又不携恩求报,便是一侠义心肠不会拒绝,却不知这一张俊俏的面皮下装的是一颗觊觎已久的狼心。 人已三次与自己偶遇,且他难得费了心思在一女子身上,又不辞辛苦造了这一场英雄救美,现下更是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凤敖岂会任这到了嘴边的肉飞走? 他笑看她注定徒劳的逃跑之心,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随意动了下,吕金便立时会意,挥手对不远处等着的人做了个手势,须臾便见城门方向有动静传来,低了下头再抬起时赫然一脸惊色小跑着奔来,边扬了声喊道:“爷,奴才看好似是又有人来了,且人数还不少,咱们怎么办?” 恰在同时,被候府老太太派来的侍卫头领“终于”挣脱了束缚,吐出口中被塞着的布巾大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截淮安侯府做事,速速将我等放开将这女子还来,再去候府请罪或还可保得一命,若不然,且就等着候府发威吧!” “淮安侯府?!他们为何要抓夫人?他--” 蔷薇惊呼声突然戛然而止,云听坐回车厢的身子亦通身冰凉,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一件她疏漏的事,那就是她从头到尾都把与云家沆瀣一气要纳了她这个寡妇的人家。 虽不知这淮安侯有何厉害,可能令堂堂四品京官卖女求荣的人家,权势地位已然不言而喻。一个云府于她来说已是无法抗衡的存在,如今再加一个候府,她如何还有生路,她还能回到明霖身边吗? 为什么,明明已经被抛弃被利用了一次,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为什么两世来她遇到的父母都是这样的自私,薄情? 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吗?红颜祸水,红颜薄命,美丽的女人没有与鼎盛的容貌相匹配的家世,果真注定只会是一场悲剧。 “夫人!” 饱含担忧的轻呼声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爬上脸颊的冰凉手指亦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云听僵冷的身子仿似才恢复了知觉,漆黑却不再光亮的水眸缓缓抬起,映入一张年轻娇俏而眉眼活泼的脸,而这双眼,此刻正极力掩饰害怕装作无事的安抚她。 云听忽地笑了,杏眸桃腮芙蓉面,红唇弯弯醉煞人心。 女为悦己者容,既然她已经没了想要为其绽放的爱人,这副只会给她带来灾难的容貌,不要也罢。 “夫人不要!” 蔷薇惊愕的看着她以指做刃猛地抓向脸颊的动作,大叫一声便仆了上去,却因方才被绑在马背上颠了一路,又蹲的久了双腿僵麻刚一动便栽了下去。她只能徒劳的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目呲欲裂的看着她向主人发誓会用生命保护的夫人欲要自残的动作,一下便心痛的落了泪。 “夫人!” “你想自毁容貌?” 第8章 离盛京 云听的动作终是被人拦了去,她挣了挣被紧紧圈住的手,那只掌心粗粝的大掌却纹丝未动,也只是令她细嫩的手腕被磨得发红发痛。 凤敖沉眸凝视着她,不复愉悦的嗓音亦显得阴沉:“回答我!” 云听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中的质问与怒意刺痛了她,若有选择谁愿意自伤己身自毁容貌?她从来都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便是小到家庭也都是不公的,不论是在这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有权有势者的天下,是强者的天下。 可她知道这与他无关,他已经帮了她不止一次,她不应该以怨报德不识好歹。 遂她将眼中那燃着愤怒那火焰压下,强迫自己语气如常,却是对他的质问避而不答:“凤公子已帮我良多,只你方才也听见了,对方乃是候府中人,权势深重,你便此刻离开退出漩涡再请那府尹关系出面斡旋,想是都是盛京官场中人应会网开一面不迁怒于你。或是你只道是误会也可,我不会牵连无辜的。” 可她发自内心为他着想的说辞并未让凤敖神情合缓,不知有意或是无意,他始终未曾松开手中那段细腻柔软的皓腕,就这般眸色淡淡的看着她,再次问道:“你还未回答我,你方才可是欲备自毁容貌来借此打消那幕后之人的盘算?既你知那是盛京候府,便应也知若入了候府以你之姿定能立足,届时荣华富贵名分地位亦也可手到擒来。可你却宁愿毁貌也不愿俯就,可当真是与你那亡夫,至死不渝?” 她那死鬼丈夫就那般好,好到让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能在他死后还能这般刚烈的为其守节,钟情到宁愿毁了这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视若性命的容貌也不愿转投高门?需知这世间多少女子含恨守寡想要再嫁还脱不得身的,甚至还有宁愿自降身份,或是放下身段也不想做这寡妇的,可她却如此激烈决绝。 这一刻,凤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亦分不清这番话他是为候府问,还是为自己问。 为那没福气却又有福气能得如此女子倾心相待之人的些微不忿,又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若此女心中无人那他的目的达成便会是两全其美,可她心有所爱-- 一想到这个,他便下意识皱了下眉,他的骄傲自尊也不屑于强留一个心在旁人身上的女子在身边。 云听自不是第一回 听到有人如此说,这世间女子如浮萍,在家从父母,出嫁从夫子,她嫁与明霖又未能有所出,所以按此间规律云家要她和离再嫁也是说得过去的。且在若水时因她的容貌太盛,也不是没有人私下议论她守不住的。 -- 第14页 虽此人与她不过两面之缘,谈及此有些交浅言深,可她仍是如对明母与明霖墓前那样态度坚定不可动摇。 “我与我夫两情相悦一往情深,自是一生只爱他一人,心甘情愿守着他孤独终老。便是那高门权贵,亦不能令我摧眉折腰。若非他,毋宁死!” 凤敖虽已料到,可此番誓言自她口中说出仍是令他心中不快,胸闷发堵。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她的目光坚毅赤城无有一丝虚伪动摇,半晌,他忽地松开了手,凤眸亦在她脸上莫名盘旋了瞬,轻啧了声似是叹息道:“好一个人间痴女,好一份情深意重,”情深到甚至让他有些羡慕,啧。 “既如此,那爷就成全了你这一回情深。只不过,云夫人,” 他转身时最后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这笑狂放不羁,再不似之前伪装的亲善侠义。 “我敬你夫妻情深,便“帮”你一马,以后,可莫要再遇上我。否则那时,爷我可就不会这么好心了。” 他后半句说的极轻,云听虽离他只有一窗之格,却仍是未能听到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他最后那抹与先前两别的笑容令她讶然又有些说不上的余悸。 但一切都在看到他策马离开命人将那候府爪牙重新绑好,又正面与那她看不清衣容的一队人对上交涉,而后齐齐折返盛京后,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她不免对这位名叫凤敖气度不凡的男子真实身份有些好奇,对上候府都没有一丝忌惮退缩,且那神情言语还颇有不放在眼里的意思,那他的身份定然只高不低。 不过这都与她没了关系,本以为必死的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已是大大的幸运了。旋即她便将此人从脑中移开,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返回了若水。 却说此刻,最不解纳闷的便是吕金,他家爷费了功夫心思到头来竟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到不说,还与候府杠上了,这怎么看都不像他家爷的作风啊? 凤敖听到他的嘟囔声,将心神自身后那渐远不见的车马声中抽回,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爷我做事还需向你解释?那小妇人性子刚烈心有所属,便是爷我如愿纳进府中也定是块硬石头,硌牙。爷我是那自讨苦吃的人吗?且爷我会怕那候府?与他杠上又如何,淮安候府确是仗势欺人张狂无忌,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强抢民女,如此恶霸之行属实可恶,爷身为一朝太尉,掌盛京兵权,定不能容此等以权压人之风盛行!还有那云浮德,不修私德,宠妾灭妻,卖女求荣,家风污浊,这等样人也配与我同朝为官?爷我现下便要进宫参他两家沆瀣一气以权谋私之行,肃清朝堂!” 言罢便高喝一声,用力甩了下鞭,朝他抛了样东西留下句赏你了,人便状似已无他念兴致勃勃的率卫进城。 吕金抬手接过几粒碎银,轻轻掂了掂,却是撇了下嘴。朝中哪家府中真干净的?也不见他家爷揪着闹到御前,还不是因为迁怒两家借题发挥公报私仇?表现的那般不在意,却恰恰证明了心中在意。别看这小妇人眼下被他家爷放了一马,可也不过是他家爷一时行善,待哪日想起,说不得便将人弄回府中了。 遂他看着手中碎银,小心的放进了衣襟内的荷包里,这东西他是不准备花的,不定他家爷哪会想起来就找他要呢。 凤敖说要参折可不是随便说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与那小妇人保证成全她一回,便不会再让她受这两家迫害。且那候府与云府立身不正,自己撞到他面前不收拾都显得他太无能了。 皇宫,御书房 当今天子凤氏宣帝姿态疏懒的靠在龙椅扶手上闲闲打量手中的折子,看完后随手合上扔到那摆放军机国政的御案之上。 威严深沉的帝王之声带着笑意了然,看向那殿内左侧姿态轻松坐着的,眉眼狂傲俊美不羁的年轻脸庞上,笑道:“说吧,淮安侯和云卿怎么得罪你了。” 凤敖听闻帝王问话,连站都没站起,轻啧了声,嘴角挂着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抬眼看去,却是语气郑重道:“圣上此言差矣,臣一心为国为君,怎会是因被得罪便上折参人?难道说臣在您眼中便是这等公报私仇公私不分之人吗?” 虽他语气郑重可话里却未有对帝王的小心敬意,反而还敢质问天子,当真是胆大至极。 可宣帝听后却是龙颜大悦,朗声大笑。这一笑也将脸上那威严冷肃给冲了开去。 抬起带着碧玉扳指的手遥遥指着悠闲品茗的外甥笑道:“太尉一心为公,委实辛苦,朕自是看在眼中,还是说在太尉眼中朕便是那不明忠奸的昏君不成?” 此话一出,凤敖当即便站起身来到殿中躬身拜道:“圣上言重,您英明神武慧眼识珠治国有方,实乃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明君,臣自是敬重爱重!” 凤敖虽狂傲,却非是那轻狂之人,何时做何事,何地说何话,他自是心中有数。便是对着待自己亲如亲子,特赏下国姓为名一国之君的亲舅舅时,他亦拿捏的分寸得当,若不然仅凭舅甥亲缘父母之荫,他如何也做不到这领兵太尉之职。 他是否是真心所言,宣帝执掌朝堂阅遍群臣自不会看不出来。虽明知道他有恭维之意,却仍是大为开怀。 令其重新坐下后,拇指轻转扳指锐利的眸波澜未动,心中已有了计较。 -- 第15页 “云浮德本领礼部侍郎四品官职,本应以身作则,立身持正,却私德有瑕治家不宁,已是为礼部蒙羞令百姓生嫌,便降级一等罚俸一年静思己过,命其切记修身,齐家之道。把心思放在用心当差上,少搞些歪门邪道!” “淮安侯,” 宣帝沉吟两瞬,想到折上所说,心中亦大为不喜,一身无诰命的老太太,竟也敢任意指挥府中侍卫借势威风,竟在天子脚下强抢民女,如此横行无忌委实猖狂!也可见其人,乃至淮安侯府平日里已自视甚高到何种地步。 “治家不严,纵奴行恶,惹是生非,祸害百姓,实有负朕之信重。但念其为国效力立下汗马功劳,便只传口谕训诫,罚俸一年静思己过。” 如此两道皇令一出,凤敖当即便又重新立在御案之前拱手一拜,满意勾唇:“圣上英明!” 第9章 眼熟 半年后,若水城,明府 距离盛京一行已过了半年有余,但思及当时那惊心动魄之险状如今想起仍令云听心有余悸。但此事她却严令同行的几人紧守口风不得向府中,尤其明老夫人透露。 她的婆母年轻时遭逢大变失了丈夫,中年失了儿子,如今婆媳二人已亲如母女相依为命,没必要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徒增烦忧。也幸在她们返程时快马加鞭,及时将云府书信拦下才没令府中生乱。 而她本就自明霖事后除了上香便不出门,此次自盛京返回就算生生有半年不曾踏出府门一步,也,未曾引得老夫人怀疑。 明霖不在身边,这若水盛景在她眼中已然失了颜色,她情愿一辈子守着明霖留下的痕迹甘之如饴。 可明老夫人却不忍看她芳龄韶华就这般暮气沉沉,她虽命运坎坷,至亲至爱都走在前面,但也因历经千帆如今反倒遇事平和。 霖儿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能够长大成人,乃至成婚,甚而娶的妻子不似亲家倨傲无德,小夫妻俩恩爱缠绵她已是心怀大慰,唯一遗憾的,便是霖儿体弱竟是未能在临去前为听儿留下血脉。 且她内心深处对她这位容貌绝盛的儿媳妇是有愧的,她自己便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自是比谁都清楚个中滋味。不论是哪个女子嫁进来最终都是注定不能与夫婿白头终老,所受到的伤痛打击又会有多苦。 遂霖儿特特嘱托她的遗言遗书虽令她震惊,但她也仍是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张花容月貌,性子虽拗但待人赤诚,又兼之心地至纯,便是她也不忍她郁郁寡欢孤寡一生。 明老夫人站在听霖院外看着坐在屋前小凳上专心磨玉的女子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压下前日有媒人进府的不悦,扬起嘴角叫她:“听儿,” 云听闻声抬头看去,见到院门处一优雅慈善的中年美妇时,眉眼间不觉流露的哀思忧郁便一扫而空,小心将手中稍见轮廓的玉石与刻刀放下,由着蔷薇帮着轻拍了拍衣裙上的碎末起身迎了上去,挽着来人的手亲昵莞尔:“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明老夫人牵起她的手小心托在手中,看着这双纤纤玉手上被利器伤到的条条口子,还有那手心处磨出来的水泡,平和睿智的眼眸之中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命人取了温水和药膏来轻柔的为她清洗敷了药后,又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未对她做这样的粗使活计出言阻止,只含笑望着她说道:“自你归来便一直闭门不出,娘都怕你闷坏了。恰好明日初一风和日丽,你我母女不若一道出门去般若寺上香,归来时途经梅园也可静下心来赏玩一番。” 云听微蹙了眉但还是微微笑了下点头应了,明老夫人自然看得出她未曾掩藏的情绪,但却只做未知,又叮嘱她当心莫要再伤了自己,稍坐了会也不多打扰她便起身离去。 蔷薇看她陡然垮下来的眉眼越发楚楚动人的模样,抿嘴笑了下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是心急这扇子还未完工,可您确实在府中闷得久了是该要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得等您上了香拜了佛就通了灵窍,这雕工便可一日千里呢!” 说着又轻轻托起她伤痕累累的玉手,心痛的低头呼了呼,万分疼惜道:“还有您这手,到处都是伤,奴婢看了都心疼,若是少爷知道了定然更心疼得不得了。且在奴婢看来,在少爷心中那一把扇子哪里有夫人您贵重?您就莫要自责了。” 可云听却无法释怀,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本来纤细修长骨肉匀称的双手,现下伤口遍布已是不堪入目,十指连心,她如何会不疼,可这点疼与她弄丢了明霖亲手为她做的扇子的心痛比起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那一日,他们脱险后她找遍了身上和马车上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没有找到时,她真想掉头回去去找,可她也知道轻重缓急,不能为了自己心里安稳就置大家的安全于不顾。 但丢了白玉扇一事已然成了她的心病,白天夜里摸不着它她便茶饭不思夜不安寝,有心想托人去盛京寻扇,却又顾忌那云府与淮安侯府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般日夜煎熬着终于等到两府被天子申饬的消息传来,她又强忍焦躁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才派了府中之前未曾跟着去过盛京的家奴前去,可等了又等最终竟是一无所获。 她已经不想去回想当时她宛如再次失去明霖时的心如刀绞,她去到明霖的牌位前自责茫然的哭泣,注定得不到安慰的回应,以及强烈的愧疚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着她令她无法喘息,若非蔷薇提议再做一把,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走出那死胡同。 -- 第16页 好在也因着亲手学做扇子,她又能找回明霖当时为她做扇子时二人温馨作伴,不需言语只相视一笑便知对方心中是何想法的甜蜜时光,也才知道他为了给自己留下念想都用了何等心思。 婆媳二人出门这一日,果然天色明净有云无风,又正值夏去秋来,实是一适合出门踏青极好的天气。 明家在若水虽已无人在官场庇护又非大富大贵,但因明老爷曾在盛京任职,虽不幸卷入纷争落了大狱,但幸得后来天子圣明查察案情为无辜受累之人平反,明家也因了此事淡了名利自愿求请外放至这若水为官。 只可惜到底在牢狱吃了苦头没过两年便抛下娇妻幼儿撒手人寰,幸而明霖虽体弱但极其聪慧学识过人,小小年纪便连中三元,当得若水年龄最小的秀才,怎奈体弱无法再下场科考便只能止步于此。有赖自己秀才之名及明老爷生前遗风,遂明家在这若水还是备受百姓尊敬的人家。 现下明府虽只有两位女主子主事,但无有恶亲,加之此地民风和善倒也未曾出现欺负寡母寡媳之事。 但因了盛京一事,云听即便无有草木皆兵也已是极为谨慎,此次出门她虽仍是一身素净白服,白绸缚发身无长物,但挑选的衣料却是最普通不过,不仅如此,还特特让蔷薇做了一厚厚的帷帽带着,誓不想再因容貌横生事端扰了平静。 且除此之外,还将府中仅有的负责府中安全的二十名家丁带了十名出来,面对明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云听镇定回道:“我猜着今日上香的百姓定然不少,人多便易生乱,娘与我还有蔷薇端姨都是弱女子,还是多带了人以备意外的好。” 明老夫人看着她眼底微青唇色微淡,虽憔悴但仍是盛颜夺目的娇颜心内暗叹,面上却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做多问。 举凡初一十五,若水城外的般若寺便人潮涌动恍若庙会。婆媳二人乘坐府中马车到时,除了同样乘车而来以及天未亮便步行出门到来的百姓,位置还是排在相对靠前的。 云听不是第一次来上香,却以往她都是和明霖一起,他们在这里求过平安康健,求过夫妻恩爱,求过观音送子,求过大师解签。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开心的快乐的幸福的,而这次,她却是怀着悲痛和恍如隔世般来佛前参拜。 明老夫人起身敬香后,虽看不到她帷帽中的脸上是何表情,但只从她放于腿前紧紧攥握着,骨节必现的手便知她此刻定然又陷于霖儿离开的悲痛之中。 她虽也心中伤痛,可却千帆阅尽面上不显,只怜爱的看着她叹了句痴儿,命蔷薇留意伺候便叫了老仆端姨悄声出去。 “明霖,你现在一定没有再被病痛折磨了对不对,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你一定要在那边好好上进,累积功德下辈子投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但你不要投的那么快,你要等等我,你等我一起,你说的下辈子还要与我做夫妻,照顾我,爱我的,就算你现在不在了,但你还是记得的对不对?”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过来这里求的什么吗,我们一起求要有个身体强壮的孩子,你还说大夫为你调整了药方你喝了后身子会好,不会让孩子像你一样体弱多病...” “......” 云听猛地垂下头以手撑地,似是窒息一般用力的呼吸着,紧闭的双目中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滴落,打湿了垂在地上的帷帽。 她努力平复气息用低到轻不可闻的泣语喃喃说道:“明霖,我好想你,我今天拜了佛祖请求佛祖保佑你,保佑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还保佑我和娘也要好好的,保佑我们下辈子再续前缘......” 蔷薇站在大殿门前听不到她家夫人说了什么,可只是看着那跪伏在地轻轻颤栗的纤薄身影便令她忍不住心酸。夫人绝貌善良,少爷清俊明雅,明明是那般般配的夫妻,却被老天爷狠心的阴阳两隔,留得夫人一人在世饱受思念之苦。 她猛地转过身深吸口气抬袖擦了擦眼睛,而后拍了拍脸露出笑来,转身进去轻轻来到她身边小心搀扶道:“夫人诚心,佛祖和少爷定然能够听到的。您身子弱不宜久跪,且老夫人还在寺里等着您呢。” 云听气息微滞,而后缓缓舒了口气平复心绪,拿帕子擦了擦脸,顺势起身清了清嗓子却有些微哑道:“多谢你蔷薇,我没事,是不能让娘久等,我们走吧。” 自半年前盛京归来后夫人明显成长了很多,她不再只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她学会了克制,学会了顾及,可这样的变化却令蔷薇无比心疼,她宁愿夫人从未见过黑暗,不经伤痛,依然是那个少爷在时爱笑的,幸福的,耀眼夺目的夫人。 “夫人小心,您挨着奴婢走。” 云听未有推辞,她已经许久未好好用膳,方才又跪的久了起身时便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就这般倚着蔷薇慢慢往殿外走,却在将要迈出去时,余光无意自帷帽下看到一与自己擦身而过之人的腰侧,竟悬着一玉质洁白通透,一看便知是被人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白玉扇?! 第10章 “巧”合 云听猛地停下来,根本不及细想便脱开蔷薇的搀扶便向那白玉扇伸去,却手指还未碰到时便先被一只略显粗粝温热的大手给擒住。 凤敖不悦的捏着手中羸弱的手腕便欲甩了开去,却在不经意冷冷一瞥时扫到门口那面露惊愕的婢女时莫名眼熟,而后忽地灵光一现猛地抬手将手中女子头上的帷帽掀掉。 -- 第17页 玉肌容,桃花面,一张雨后清荷般绝美易碎眸中含泪的娇颜,便以极抓人夺目的姿态赫然闯入眼帘。 凤敖瞳孔微缩,唇角亦缓缓勾起,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应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那日他既说了放她一马,便当真言而有信将与那小妇人一日三遇,包括那费了心思的英雄救美都只当做了一时兴起。他本也是如此以为的,却不想他竟切身体会了一回何为人心难控。 见着那身穿白衣的女子,他便莫名会想到她,策马扬鞭时就会情不自禁的联想到这小妇人那日玉手挥鞭时那又美又辣的一幕,甚至偶尔夜深人静睡梦之中,他竟还梦到与这小妇人那短暂的拥抱之亲! 谁能想到堂堂一朝太尉,竟对一小寡妇日思夜想不得安眠。也因有了这一貌美惊人的小妇人在心中作祟,不自觉便拿旁人与之比较,却萤火如何能与皓月争辉?见过了盛世美颜再看旁人已然不堪入目,他那太尉府的后院竟彻底成了摆设。 他虽口中不说,可身边伺候的个个是察言观色的人精,不需吩咐便把那小妇人名唤为何,芳龄几何,何时成亲,夫婿是谁,现下何在等等事无巨细的贴心告知。 凤敖顺风顺水横行无忌的长这么大,从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头一回吃了这等苦头。先开始他还记着应了那小妇人的承诺,可随着那百爪挠心的躁动便愈发难耐。 他不知自己这是动了心,他只以为自己这是被一时未能得手的空虚失落勾起的念想,必得是得了那小妇人方能满足填补。 待从书房桌上的锦盒中取出那自她身上掉下来的白玉扇轻轻打了个转后,他心中便已主意大定。他凤敖何时是那困于教条约束之人,且他也确是放了那小妇人一马,还帮她绝了后患做了一不留名的英雄已算于她兑了诺言。 遂在朝中听得天子有意派了钦差微服私访时,他便心念一动,主动请缨。 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巧,如此有缘,他不过才刚安顿住随意转了转,她便主动投入他怀中,若这都不是缘分注定,那还能是什么? 他目露势在必得之意咄咄的看着她,上次他言出必行放她一回,那么这回,她自己撞上来,可就不能怨他了。 殿外站着的吕金却好似知道他家爷是如何强词夺理自圆其说的一般,偷偷暼了眼他家爷那亮眼至极,兴味至极的眼神,心中暗忖,昨日刚一到自己便派人打探了明府消息第一时间报了上去,便是今日出门他们也不过是前后脚的距离,还派了人将后面的百姓引到侧殿参拜,只留些乔装打扮的随从似模似样的排队等候,若如此都碰不上,那才当真是见了鬼了。 对面之人心内剧烈波动,云听却是一概不知,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唯一在意的是眼前那她绝不会认错的,就是她的,是明霖亲手为她做的白玉扇! 手上被桎梏的动作令她被惊喜冲昏的头脑恢复了些冷静,她未注意方才他极失礼的将她帷帽去掉的动作,蓦地抬起头却已是忘了眼前人是谁,美目放光含着莹莹秋水带着急切看向他。 “这位公子,这把白玉扇,不知你是从何处得之?实不相瞒,这白玉扇乃是我心爱之物,却前不久遗失在外,我久寻而不得,未想今日竟会在公子身上看到,我愿以重金谢之,还请公子将此扇归还于我,物归原主。” 凤敖此时亦被她毫不作伪真真切切陌生的眼神看得神志一清,骤然见她心内翻涌的激越也瞬息平复下来。 他亦好似忘了手中还握着佳人香腕,另一手在她片刻不离的注视中将腰间白玉扇取下,却是未在她惊喜激动的眼神中将之归还,而是于指尖飞旋了下后动作缓慢的放入胸前衣襟之内。 看着她脸上那骤然变色,一时泫然欲泣一时又似怒火中烧的表情,轻哼了声,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语调漫不经心的说道:“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云听却是听得一愣,燃着被戏耍的愤怒火焰的美眸自他藏着白玉扇的胸前移至他英俊不羁的面上,又见面?她于这世间认识的男子本就极少,唯一入了心的又只有明霖一人,纵眼前男子样貌出众气度不凡,她心中却是未有任何印象。 但她的扇子还在他手中,便是心中有怒她也要暂且忍下,拿回白玉扇方是目的。 “想是这位公子认错了人,我并非什么姑娘,而是已嫁了人的妇人。” 稍作解释后,她便又将话题拽到那扇子上说道:“方才我的提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只要能将白玉扇归还,我愿以白银千两赠之!” 说着便侧了身回头去寻蔷薇准备银票,却不想这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那寸步不离自己的蔷薇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呼吸间格外清透,自由着的左手下意识抬起摸向面上,也毫不意外的摸了个空。再僵着头动作迟缓的四下看了看,见那殿门外立着的似是对方随从的人样,顿时,一股不详的预感化作冰寒凉意自脚底迅速蔓延全身冻得她连呼吸都不觉停止了。 须臾,云听回过神猛地往后退想要逃离这令她不安的所在,却手腕猛地一紧,她极力向后撤的身子亦随着力道的反弹猛扑了回来,正正落入一个蓄谋已久,敞开着的,带着华贵清冽气息的强势怀抱中。 -- 第18页 “唔--!” 凤敖从不知自己如此容易便能满足,也如此好哄。这小妇人不过一扑,柔软纤弱的身子撞入他怀中,鼻息间尽被她身上带着檀香与清香的味道填满,方才被她遗忘的郁怒不悦,便一下子消失殆尽。 他一只手仍力度适中的握着她香腕,一只手牢牢的扣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软腰间,轻笑着垂眸看她:“怎如此不小心?” “你放开我!来人!” 二人同时开口后,一人眸带笑意的低头,一人目带惊怒的抬头,近面相遇,正是一个只需再一低头,或是再一抬头便能亲密亲吻的距离。 而二人一身形柔美容貌绝世,一身形高大俊朗面容俊美狂傲的非凡男子,相互对视的模样落在外人眼中,只令人脑中浮现一句话,郎俊女貌,天生一对。 “啪!” 第11章 巴掌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门外听声替主子窃喜的吕金的腹议,情急之下他忘了规矩猛然回头看去,虽心有猜测却仍是被眼前一幕惊愕的瞪大了眼。 愣了瞬后,欲奔进去的动作忽地顿住,抬起的脚也悄悄收了回来,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直到身子被殿门完全挡住才呲牙咧嘴的抹了把额上冷汗。 凤敖偏着头,俊美英挺的侧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粉色,棱角分明的唇角亦渐渐溢出一抹血迹,甚至他右半边脸都极有些火辣钝痛。 但此刻,他心中意识到被人打了耳光的惊讶震怒却是比脸上的疼痛更甚,他用舌尖顶了顶有些僵麻的右颊内侧,而后探出来舔掉唇角血迹,因着见了想念已久之人而愉悦放松的脸上已挂了层寒霜且绷得极紧,缓缓回头时,藏在浓长黑眉下锋利幽暗的凤眸中挟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却还不待他发威,便敏锐的察觉到身前怒火比他还高涨的绝色女子身形又动,下/腹处亦感觉到一股波动,危机感瞬间传至脑中,遒劲修长的双腿已先一步抬起将那软绵却用了力的细腿卷住, 带着血迹的唇角得意的勾了下,正欲开口时,却又猛觉面上一阵疾风袭来,他下意识侧了下脸,却仍是被两只带着微刺的手指戳中眼侧,火辣的刺痛再次袭来,甚至因为受伤的位置敏感竟比脸上的痛感还重。 一而再的被一弱质纤纤的女子伤到,凤敖的八分怒火中又加了两分对自己大意的郁怒,却最终都演变成要降了这性子火辣小妇人的高涨征服欲,且这私/欲甚至压过了他挨了耳光的火气。 “够了!你这小--” “啪!” 云听趁他意外愣神时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摸出腰间裹着的小红鞭毫不犹豫就朝他挥了去,边打边瞪着他咬牙恨道:“流氓败类无耻!” 说话间已是连连挥打几鞭,只可惜这人反应极快,竟是没被她打中脸! 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抱她,他凭什么用这样亲昵的语气跟她说话!他竟敢就在这佛前,在这她刚刚与明霖说话的地方非礼她! “啪啪--” “我说,够了!” 凤敖沉着脸抬手卷住鞭子,稍一用力便反客为主信手将那鞭子狠狠丢在远处,分毫不需费力便将她转身欲逃的身子拦腰截住,而后就着这般前胸贴着后背的姿势,轻而易举将她掂起来几个大步便走到墙边,将脚不沾地一直挣扎带着暗香的纤瘦身子悬空一转便抵在了墙上。 修长有力的大腿紧压着她柔软的细腿,一手扣着她的双手定在墙上,一手抬起她的下颌猛地俯下头就停在与她咫尺之间。 灼亮的凤眸看着她燃着火苗愤恨瞪着他似是要将他烧着的盈盈妙目,他忽地就一点都不怒了,甚而还顶着一张微肿起来的俊脸扬眉一笑,感受到她愤懑的呼吸佛到他面上的馨香气息,性感的喉结蓦地滚动了下。 慵懒磁性的嗓音微喘着低语:“你这小妇人忒是呛辣,爷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挨耳光,挨鞭子,全叫你这小妇人齐活了。如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能消停了?” “呸!” 云听整个人被他压制着一动不能动,唯有用双眼狠狠瞪着他,却是气自己怒火中烧口干舌燥未能真啐他脸上,仍是不甘心猛地将头朝前一撞。 “唔!嘶--” 凤敖吃痛地倒吸口气,实不防她竟如此直气,手脚不得动弹竟用头来攻击他,且到了如今竟还不放弃,也是他又大意才又吃了她一记。 但却是未曾松手,甚至握着她下颌与双手的手都更紧了两分,只微晃了晃头甩过鼻梁遭受猛击的酸痛感。 感受着眼窝与鼻梁处的酸意,脸颊眼尾与嘴角的痛意,他倏地笑了声,不用看他便知自己现下是何种狼狈模样。却目光灼亮地盯着她,又不由自主被她因他捏着脸被迫着轻轻撅起来的红唇吸引,极快的眯了下眼真想就这么亲下去,可这小妇人强撑的模样看起来已是到了极限,若再紧逼他竟是心有不忍。 便深吸口气压下心内躁动,重新将暗深的眸移到她仍有些发懵的水眸上,轻轻一笑,声音发闷道:“怎么,不服?” 刚才那一撞云听是用了全力的,直到现在还脑中轰鸣懵然,双眼大大的睁着却眼前发黑。待眼前恢复光亮看到这张伤痕遍布尽显狼狈的脸,她冷笑着呵出声嘲讽,才觉得心中那股怒气稍算减轻了些。 但当理智回笼,被怒火撑着的胆气也随之褪去,再看着眼前这张虽带着伤仍是俊美不羁的脸时,只觉得恐惧。 -- 第19页 他与她身体紧贴她不敢乱动,她想要撇过头却无能为力,便只能撇开了眼去,待看到那慈眉善目的佛像时才觉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 却又在看到那蒲垫时,想到方才自己还跪在那里为明霖祈福与他约定再续前缘,可现下她便就在这大殿之上被别的男子轻薄,一时不由悲从中来,泫然欲泣。 美人含泪,娇煞心肠。 眼前女子陡然楚楚可怜全不复方才对他又是打,又是挥鞭子,又是撞的凶蛮呛辣的模样,便知她这小妇人本性不是如此柔弱娇娇,但凤敖却仍是被她现下柔弱欲泣的模样惹得大怀怜爱。 “明明打人的是你,受伤的是我,怎你还委屈上了?” 云听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又恨上心来,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如此欺我,如今竟还倒打一耙!” 她又想啐他骂他,可又怕再激怒了他他真恃强欺了自己,到时她,还有同在寺中的婆婆,于这人言可畏的世道要如何自处?明霖的名声,还有明家的名声也会因她染上骂名。 蔷薇不知去向,方才她喊人时一同前来的随从也不见进来,如今她自己孤立无援,便只能不停提醒自己莫要冲动,忍气吞声道:“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话,先放开我再说!” 她自以为忍辱负重,却听在凤敖耳中恶声恶气忒显直白得可爱。此刻的他早已忘了自己堂堂太尉被人殴打之事,尽沉浸在这时强时弱时灵动多变的小妇人身上。 虽心中不愿放了这怀中温香,却也知此地不合时宜,便她已是一寡妇,他也未想就此轻贱了她。颇为不舍的将人松开后退两步,似是遗憾的轻啧了声,又从怀中取出那白玉扇于手中把玩打转,好整以暇的望着目光紧紧追随的小妇人哼笑:“想要?” 云听虽抿着唇未说话,可看着他的眼中分明在告诉他他在说废话。 凤敖今日算是被她打没了脾气,只把这不善的眼风当成明送秋波给笑纳了。 “你要如何才能归还于我?” 云听实不想再与此人有任何纠缠,她想要回明霖之物是真,可并非愚昧到有要为一件东西就将人搭进去的想法。 她谨慎的盯着他,微微活动了下手脚快步小跑到门边,将刚被夺走随手扔在地上的小红鞭捡起紧紧握在手心,一步不停的出了殿门,而后才转过身满身防备的看着他,若他果真不愿归还, 最后望了望那白玉扇,她咬了咬牙,却如何无法对自己说出不要二字。 凤敖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也不欲再逼她太紧,左右他此次微服有的是时间,这小妇人也跑不了。 只在下次见面之前,他必得让她知道一件事,遂无视她的戒备从容在握的缓步欺近,眸光微动,嗓音低沉轻问:“夫人当真不记得我了?” 见她蹙了眉却仍是未有想起的迹象,他暗哼了声,舌尖抵了抵唇角裂开的伤处,又说道:“盛京城外,淮安侯,我姓凤。” 他已说的如此透彻,这小妇人总不会当真对他无有一点记忆吧?! 眼看他因为自己的迟疑面色沉下,手上用力捏握白玉扇的动作,担心他恼羞成怒弄坏了它,云听这才认真回想半年前被自己刻意遗忘的惊险之事。 姓凤,盛京城外,而后猛地灵光一现,头一次不带异样认真的打量他, “你是,那日出手相救于我的凤公子?” 算你这小妇人还有点良心。 凤敖心头愉悦,面上的神色也由阴转晴,却是矜持的点头嗯了声,意味深长的眼眸看着她,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既想起了他,云听便也想起了他曾两次搭救自己之事,或许还有后来淮安侯与云府被贬被罚可能也都有他的功劳。 按理说她应该要好好感谢他,若不是他,她可能已经不在,明家也不会是现下安宁平和的样子。可恩情归恩情,他今日对自己手脚不规矩,甚至言语轻佻的行为足以将他在她心中正面的形象败光。 若她不是一个寡妇,这里不是一个流言蜚语名声有失便能杀死人的时代,那么他今日的行为看在他两次相救的份上,或她都可以不去计较。 可她首先是这个封建时代下对女子苛刻的渺小女子,其次又是一个寡妇,从古至今,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一句空话,那么他今日的行为若被人看了去,无一不是令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乃至于便是自尽以示清白都会留下污名的污水。 他的恩救了她的命,他的言行,也同样可要了她的命!所以,功过相抵,她最多可以不去计较他。 用力握了握手中红鞭,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能平静的面对他,冷静说道:“凤公子于我两次之恩我自不会抵赖,但凤公子应更知,名节名声对一个女子,一个寡妇,是如何重于性命的存在。遂非是我不知恩图报,而是于我看来凤公子今日之举已与杀我无异,但如今既已说得清楚,便功过相抵,我不还你恩,亦不记你仇,我们两清了。现下,请将我无意遗失于你的羽扇归还,也请莫要再与我一寡妇有任何瓜葛。” 兀自说完,不期然想到他今日之举,怕也是因着她现下的容貌起了心思。虽是她自己猜测但便当是她自作多情,有些话也还是要说清楚。 抬眼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静道:“那日情形凤公子不知还记得否,但我却记得那时凤公子所说,是被我与夫君情深意笃之情所感动才会出手相助与淮安侯府斡旋。便是今日,我来到此地,一是为了祈求佛祖保佑我夫,二是祈求与我夫来世续缘。三也是,未辜负凤公子一番成全之心。” -- 第20页 第12章 贞节牌坊 好个小妇人,打了他家爷,伤了他家爷,骂了他家爷,这还不够,最后还要杀人诛心,嘶,果然最毒妇人心,长得越美,心肠越狠,古人诚不欺我也。 吕金不敢去看那对夫君有多深情,对他家爷就有多绝情的小妇人,更不敢去看他家爷听了这番话现下是何种表情,默默在心里拜了拜,极轻极慢的又往旁边蹭了蹭,恨不得此刻也像不远处望天望地做百姓模样的侍卫一样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凤敖已彻底冷下脸,同样深沉的眸中带着被看透又被拒绝的难堪,他咬紧牙关磨了磨,突然又莫名笑了下, 好一对感天动地情深意重的苦命鸳鸯。 幽深的眸中迅速划过一抹异色,再是情义深重又如何,那短命鬼还不是无福消受早早去了,什么夫妻,活着才叫夫妻! 祈求来世再续?呵,那短命鬼今世没命与你终老,来世就更没有机会! 凤敖分不清此刻自己到底是对她念了许久的欲求作祟,还是被嫌弃不如一个短命鬼的不甘作祟,他只知自己要得到她的心没有比此刻更强烈,更高涨。 嗤, 想要用这三两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意图,真真是天真的惹人怜爱。他凤敖若是那知难而退的庸人,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那他便不会是纵横朝堂的年轻太尉,更不会是名扬盛京不可一世的小霸王! 眸光转动间,他的眼中已无伪装克制,尽显强势掠夺之色的看着她,勾了唇轻笑:“夫人既是将话挑明了,那我也就直言了,” “你,爷要定了!” * 蔷薇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寻她的夫人,虽头脑还有些懵然,但身体却已先行动了起来。 “夫人!” 只刚迈了一步,手臂便被人抓了住,她急急回过头去,蓦地惊喜地笑了起来,忙反手扶着她的手臂边上下打量,边语速快疾地连声问道:“夫人您怎么样?方才都是奴婢不小心竟自己绊倒摔晕了过去,您可有遇上什么事?对了,方才咱们要走时,奴婢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很是面熟。夫人是不是认识,奴婢记得他抓了您,您有没有受伤?” 云听沉默的摇摇头,对先时殿内之事并无告知于她的意思,幸而她现下重新戴了帷帽,她也不需假装无事怕被发现了端倪。 蔷薇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但她气息无异,她的衣物也如来时那般洁净无有沾染尘泥,便放下了心来。而她此刻的缄默不语,她也以为还是因方才拜了佛祖思念公子,便就未有怀疑。 “夫人无事便好,若因奴婢无能未照看好夫人受了伤或是出了事,那奴婢便是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感觉到她身子好似有些发冷便有些急道:“般若寺座在山中,气候却是要比下面冷上许多,夫人体弱定是冻坏了,奴婢这就送您到车上歇息,看这天色老夫人应也快转完了,等人一齐咱们就回家,回去奴婢就给您熬碗姜汤给您驱寒,可万万不能着凉。” 耳边满腹关切的话云听却无心笑纳,她的眼前仿佛仍浮现方才那人临走时那句话,及那令她不寒而栗意味深长的一瞥。 距那日上香回来已有三日,般若寺佛殿那日发生的事云听谁也没有告诉,却每每想起来都令她心有余悸。 思及那几名不知为何被挤到人群中的家丁随从,那殿外台阶下排队上香衣着简朴但神情僵硬气质冷肃的“百姓”,及那日她与那人闹出那般动静却始终无有寺中师弥现身的怪异。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定是那人做了手脚,且能令香火如此鼎盛的寺庙听令,他的权势必定远非寻常。 她只能庆幸的是蔷薇并非她以为的是被那人所绑而是意外摔晕,她的婆婆也未有察觉,她与他在佛前纠缠之事也未被传扬出去。 但那人会轻易罢休吗,若他当真要做些什么,她要如何应对,如今式微的明府能抵挡的了吗? 只如此一想云听便心神难定无处着落,一时恨那云府自私薄情为她招了祸事,一时又厌这凤敖凭空出现搅乱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令她整日担惊受怕不得安稳。 看着手中三日未有寸近的玉扇柄,云听颦着眉沉思片刻,蓦地眸光坚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了。 在蔷薇惊讶的表情中她忽地站起身,解下围衣将玉扇柄递给她说了句我去找娘,便脚步匆匆的出了聆听院。 和光院中,跟在明老夫人身边伺候几十年的端姨惊讶的看着自少爷走后便甚少有如此精神的少夫人,请她坐下亲自为她奉了茶后快步去书房通报。 明老夫人听她来了也是惊讶,看了眼桌上的账簿沉吟道:“阿端,你让听儿过来这里吧。” 端姨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这书房老夫人从未让少夫人进过,便是府中大小事物也全不去让她烦心,怎么这回?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明老夫人轻叹口气说道:“听儿沉浸在失去霖儿的痛苦之中已有一年了,她还如此年轻不应就此颓废,且既然今日她愿意主动过来,便是证明她自己也是愿意改变的。既如此,趁我还能动,便就手把手教她打理府中庶务,城中铺子,免得待来日我身子垮下,后继无人啊。” “老夫人您--” 明老夫人抬手打断她,继续说道:“且听儿被霖儿保护得太好,对于现下,乃至于以后的她来说都非是善事。幸而听儿并非愚笨不可授教之人,我想只需稍加点拨,她便能很快成长起来的。” -- 第21页 少爷临终前对老夫人遗言时端姨也是在场的,她与老夫人一样心疼这对恩爱的小夫妻如此芳华便天人永隔。同样也心疼少夫人命苦,如此美貌纯粹的女子若是她的女儿定然是万千宠爱都嫌不够,却被娘家无情抛弃嫁进明家注定守寡,却又幸她能得一知心爱护的夫婿,还有老夫人如此全心相待的婆母,真是幸也不幸啊... 云听未想那么多,她本就是内向甚至有些孤僻又被动的性子,前两年因有明霖爱着护着主动引导着她,才渐渐让她对这个世界放下戒备敞开心扉,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被爱着,被偏爱着是何等样幸福的存在。 他用他不甚强壮健康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让她万事无忧。可他走了,连带着她的幸福偏爱也一并带走了。 另一个世界的她小小年纪就懂得吃穿上学的不易,所以她一直勤工俭学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一个不需要看人脸色,不需要忍受冷眼,不需要旁观他人欢笑,一个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行走,布置,扔什么,摆什么,都完完全全按照她的意来的家。 所以,她不会不知道在一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家中无有男丁立足于世,还要维持着一个不算小的府宅的吃穿用度有多难,可她自私的将自己封闭起来不理外事,心安理得的接受旁人的馈赠。 若是以前的自己,她是如何都不敢放任自己长期自暴自弃的处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的。明霖带给了她可以恃宠而骄的底气,可同时也带走了属于她的顽强坚韧。 某些程度上,她甚至是需要感谢凤敖的,若不是他给予她的危机感紧迫感,或许她还自欺欺人的不愿睁开眼面对和接受。 所以当待她如亲女的婆母说要她学着掌家接物时,她没有犹豫便一口应下。只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落实。 云听抬起头,明亮晶莹的美眸看向对面问道:“娘,不知与家中交好的那位大人可有告知贞节牌坊何时能立得下来?” 明老夫人面上欣慰于她振作起来的笑意微不可查的顿了下,一旁正为二人添茶的端姨听闻此话向来极稳的手也不禁微晃了下,那茶水也险些都倒歪了出来,幸而她也跟着主子历经世事很快便定了神,这点异样也就未被发现。 若说云听于此间还有能够信任之人,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她的婆母明老夫人。这近三年来的相处也足以让她感受到她的婆母对她的真心关爱,遂她根本不曾对她心怀戒备,也就更不曾想到她会欺瞒于她。 只是见婆母微有沉吟便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当下便变了神色,眸中发紧道:“可是此事出了什么变故?” 明老夫人心有计较,却是安抚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道:“听儿莫急,遇事冷静则事才可成,焦急冲动这等不智之思之行不仅于事无补,也可弄巧成拙。” 而后又眸光微动转而问她:“怎又突然问及此事,还如此着急?” 云听便是心内急切,眼下也不好表露出来,且她也知着急成了不事,但到底心计尚轻,撒谎也少,面上伪装的功夫也过于生硬,不知自己轻易便叫人看了出来。 遂强笑了下,声音有些发干道:“只是此事上报上去也有些时日了,一直迟迟未有音信便有些奇怪。如今府中唯娘与我两位女主子当家,想着有了这贞节牌坊总是会好一些,我心里也踏实些。” 半真半假的说完,云听竟有股如释重负之感,她本就不善撒谎,且又有事隐瞒终不能坦荡示人。 明老夫人睿智慧眼自然看得出她拙劣的伪装,心里起了疑,面上却不显分毫道:“贞洁牌坊一事本就极为繁琐,且并非报了便能得,便是朝廷批复答应,等这贞洁牌坊立上,一两年,三五年也是有的。” 不着痕迹看了眼她错愕不及的神色,淡淡收回视线,将桌上她准备好的铺子账本递过去:“此事急之不得,听儿只耐心等着便是。趁此时日,便跟着我好生学习,早早接了手去。霖儿曾说你悟性绝佳乃是璞玉一块,霖儿最善慧眼识珠他既如此说,便就证明听儿你确有其才,我还等着我们听儿早早掌家呢。” 云听实不知想要拿到这贞节牌坊竟如此麻烦,三年五载她是可等得,可要紧的是那隐在暗处许是蛰伏待机的不安因素。她宁愿是她自作多情庸人自扰,也不想真的只能无有分毫抵抗能力便任人刀俎。 有心想请婆母动用明家关系请那位大人催上一催,可一来她这婆母虽和蔼亲善但威严俱在,二来她无有能这般劳动催促的必定理由。 除非她将那日般若寺之事合盘托出,可若深究起来必然会将半年前盛京云府一事,还有淮安侯府牵扯出来,而以他们天差地别的身份,到最后也只是跟着愤慨,无能为力徒增烦忧罢了。 可若是一味隐瞒,让婆母以为那云府还是可信之家,未有警惕已跃然面上的不利之人,又会否反而好心坏了事? 云听心内思量,面上已敬声应是,手上接过了账本,沉吟片刻还是行礼告退。 等她的身影不见,端姨才转回头小声说道:“老夫人,这贞节牌坊一事就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奴婢看少夫人求心坚定,怕是还会问起,您当真要如此?奴婢看少夫人对少爷情根深种,想是不会生了异心的。” 明老夫人摇摇头,“我自是信她对霖儿之心,可正是如此,才不想绝了她的后路,而这,也是霖儿之意。” -- 第22页 “那--” “不说这个了,” 想到方才她面上闪烁之色,明老夫人眸光一凛,沉声吩咐:“去将伺候听儿的奴仆叫来,记住,莫要惊动了她。” 第13章 邀约 若水城,钦差别院 两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姿态恭谦神色恭谨的出了院门,待离了那肃穆而立着钦差卫队的院门后不由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瘦长脸的中年男子低声对身侧年龄相仿相貌端正的男子说道:“咱们这位钦差年纪不大,气势可真真不小。不过啊,到底年轻,喜好张扬,圣旨都说了是微服私访,不低调行事也就罢了,竟主动亮明身份大肆声张,这真是,啧啧啧。” 与之并肩而行的官员却是与其看法相左,暼了他一眼道:“堂堂太尉,皇上亲外甥,公主亲子,大将军独子,只这一个个惊煞世人的头衔便足可令他横行无忌。且你怎知他亮明身份不是为了打草惊蛇?他何时到来,来了若水几日,都做了何事,是否已探知了他想探知之事你可知道?城中百姓可是有人听闻钦差在此之事?除了官府中人,怕是全城百姓无一人知情,这难道不是微服私访吗?” 先时开口的官员被他驳得语塞,绞尽脑汁却遍寻不得反驳之语,终是叹了口气拜服道:“还是严兄看得真切,倒是我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了。” 说完又凑近他挤眉弄眼道:“不过这太尉钦差可是够风流的,皇命在身还带着内眷,您方才看到太尉大人脸上那被挠出来的印子了吗?要说这女子也真够大胆的,竟敢伤了男子之面,太尉大人也未见恼怒,可见是极宠爱的,您说是不是要请夫人们去拜一拜那娇客?” 严大人瞥了他一眼,只暗道孺子不可教也,便摇摇头不再言语。 * 将诸事安排妥当后,凤敖终于有了空暇去想他心中一刻未能忘却的泼辣小妇人。 大马金刀的在交椅上坐下,抬手摸了摸已掉了痂的眼尾与唇角,想到这几日他因着脸上挂彩难以见人的模样,俊美不羁的脸上便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吩咐你查的事如何了。” 吕金未敢抬头去看他家爷仍有痕迹的脸,双眼老老实实的盯着脚尖说道:“回爷,云家与明家是定的娃娃亲,云夫人是三年前嫁入明家与明家独子明霖为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极尽恩爱。同船泛舟,夜游赏灯,踏青拜佛,这若水城几乎每一处好景都被二人留下足迹。奴才不过稍一问及,这城中百姓任意一人都说得出这夫妻二人的恩爱事迹来。且听闻那明霖还曾亲自为云夫人挑买胭脂首饰,排队去买云夫人爱吃的小吃,猜了一摊子灯谜只为了赢得云夫人看中喜爱的彩头,为云夫人作过诗,裱过字,携手--” “够了!” 吕金未说完的话全都因这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喝咽了回去,想到方才自己竟无一点隐瞒修饰的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带着赞叹的语气说出如同戳他家爷肺管子的话,猛地打了个寒颤,缩着头肩缓缓蹲了下去。 凤敖确实快气炸了肺,他瞪着那缩成球状的东西,忽地起身抬脚便踢了上去,咬着牙冷笑:“说的那么高兴赞叹,是不是遗憾他死的早?嗯?” 吕金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狡辩,抱着脑袋呲溜一下重新跪在地上讨饶道:“爷莫要生气,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都是奴才口拙说错了话,爷不若再踢一脚解气?” “滚出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出去。” 吕金说完当真就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滚了出去,等出了门忙往旁边一滚呲溜一下就站了起来。垂头看了眼身上的脚印,心里却心疼他家爷,日思夜想的女子曾是他人之妻也就罢了,还上来就是巴掌鞭子,又打又挠的,那日他家爷顶着一张微肿着半张脸,还嘴唇裂了个口子,眼角两道血檩子的俊脸表情可怖又诡异的出来时,吓得他人都傻了。 位高权重狂傲不羁的太尉大人在一小妇人身上一点甜头没尝到反弄伤了颜面,一点问罪的意思都没,甚至还时有笑意,这要传到盛京去,谁信? 不过也不怪那守了寡的小妇人那般刚烈宁愿一辈子守寡也不愿改嫁,亡夫死了一年还这么念念不忘,对他家家世容貌顶顶尖的爷不屑一顾,他要有那么一全心全意相待的夫婿,他指定也念念不忘来着。唉,有了人家那亡夫珠玉在前,还做到了极致,他家爷还真没什么胜算。 凤敖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额角仰着脸站在厅堂,极力克制着突如其来的毁灭欲,却忍了又忍这火气不仅未消反愈加高涨。那小妇人未出阁时备受冷待,那短命鬼便以此为谋攻克了那女子之心,令其以余生报之。 须臾他便串通了关窍冷静下来,放下手露出一双微微赤红的锐利凤眸望着虚空,冷嗤一声:“好个阴险狡诈的东西,但死了就是死了,生前做了再多又如何,终究是没命消受。” 虽是如此作想,只可惜那短命鬼已入了地府,他空有一腔不愉憋郁之火也无有可较量发泄的对象,一拳挥了空之感令他极度不适。 凤敖何时受过这等憋屈,此刻得知那小妇人亡夫是如何对其疼爱有加细心呵护的,非但没有让他对这对苦命鸳鸯发了善心,打消他对那小妇人的念想,反更激起了他想要得到夺去的决心。 且他心中早已定了注意,断然没有朝令夕改半途而废的道理。那小妇人对其亡夫念念不忘说到底都不过是念着那死人的好处,只要让她感受到比那死人能给的更多,何愁她忘不了前人,心甘情愿的转投自己怀抱? -- 第23页 如斯想罢,才觉胸口堵的那口气消散了些,轻哼了声转身撩袍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饮了一口,通体舒畅,才漫不经心瞥了眼门外:“滚进来。” 下一瞬,吕金便当真是滚了进来,一脸正色道:“爷您吩咐。” 凤敖瞥了他一眼也未叫起,食指轻叩扶手,凤眸微动,思索片刻才开口说道:“派人去递个信,就说,故人以扇相约,明日巳时郊外别院一聚。” 说完后又觉不妥,叫住麻溜起身领命欲走的吕金又加了句:“派个女子去送信,就说,若她不得空,爷我可亲自上门拜访。” 吩咐完后,便微仰着下颌闭眸假寐,他心知自己对这小妇人正是新鲜又有欲求未得的难耐,他愿意因这几分上心为她的名声去考虑,但也容不得她拒绝,松紧有度不愁拿捏不住这性拗的小妇人。 * 云听虽被信中所写气得咬牙,但确是被他这暗藏威胁的言语给拿捏了住。她如今守寡之身,还与婆母一起居住,若真被他找上门来,不说她婆母如何猜度,只这流言蜚语就能淹了她。 但他的狼子之心昭然已揭,若她前去赴约只怕凶多吉少。去,于她不利,不去,还是于她不利。将她陷入如此两难之地,此人着实可恨! 自收了门房传信,一整天里云听都在绞尽脑汁思索有无破局之解,却无论是哪一条,只她现如今一个寡妇之身,便已是原罪,根本无法可解。 秋日将落之迹,云听还是决定将盛京及凤敖之事悉数告知婆母,她毕竟阅历太少,经的也少,与其庸人自扰,不如集思广益,且她婆母毕竟才是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于她现下所处的境地也更能思虑周全。 且只要将此事过了明路,她便不会再怕他那登门拜访的威胁,而这未尝不是破局的方法。 但当她打好了腹稿鼓起勇气要去和光院时,却恰巧遇老夫人院中的管事婢女求见,且更令她猝不及防的,竟是老夫人已于一个时辰前便离了府。 “这!娘可有说去了何处,何时归来,怎才来告知?” 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云听不得不阴谋论是不是那凤敖搞的鬼。 婢女见她神情凝重且隐有焦躁似是有紧急事,便忙将老夫人临行前的吩咐告知:“回少夫人,老夫人年前在般若寺主持那亲自诵铸的长明灯刚被告知已可请出,主持算得吉时正是今日,老夫人作为请人需得亲自为长明灯彻夜诵经祈福,怕误了吉时才会急急出了门。但出门前老夫人曾有交代明日便会返回,待长明灯请入香台时,再请少夫人一同前往,请少夫人不必忧心。万事都等归来再说不迟。” 怎会不迟?!依照婆母此前每次去寺中诵经祈福后,次日定会与主持论经用了寺中斋饭才会返回的习惯,便是不在寺中休息最快返回也已过了午时。 且明霖的长明灯她与婆母都极为重视,诵经祈福时断断都不会要人打扰,便是她此刻去追也于事无补,就算她到了,也断然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去打断婆母为明霖的长明灯祈福之事。 而且现下天色渐暗,不知是不是因有了前两次阴影,她甚至都不敢在这样的时辰去赶夜路。 云听想摸她的白玉扇,可那扇子落入他人之手还以此挟制她,她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只能抬手压在砰砰直跳的胸口,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第14章 信 因她嫁来时陪嫁过来对她不敬且反压主子的丫鬟奴仆都被明霖发卖,所以这明府,乃至于贴身伺候她两年多的蔷薇,都不知道她在盛京到底有没有故人,遂此刻看她娥眉紧缩的模样也不敢随意出声。 眼下的困境令云听不禁再次想起明霖,若他还在,定然不会有人敢觊觎她逼迫她,且便是有,他定然能为她遮风挡雨,如何都不会是让她处于现下这般孤立无援之境。 可旋即她又咬着牙摇摇头,不能再想着去依靠别人,一辈子还那么长,她不能一直靠着别人,否则她永远没有独立面对这个世界的能力。 她让自己忘记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偏爱,回忆从前那个虽敏感执拗但人格自立万事不求人的自己,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会如何面对。 过去她也曾因为容貌出众但性格孤僻被人以此普信骚扰过,但那时的她是处在一个法治社会,她可以报警,可以举报,甚至有一些性格腼腆的只需要她冷漠以待便会知难而退。 但在这个对女子处处束缚,对男子无条件包容纵容的世界,即便她是被骚扰的一方,也只会被人说是不守妇道,立身不正。 而且这个凤敖的身份还不一般,性格也时而君子时而狂徒难以捉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还算有作为人的基本底线,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无良恶霸。 他既然在盛京时愿意帮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甚至都不知道是她的情况下选择出手相助,就证明他的本性是善良的。且他那次便就因她对明霖的情意而受触动愿意与侯府作对,那么这次只要她再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是没可能的不是吗? 有了方向后再对症下药就要简单的多,她不能被他的口头威胁吓到,退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更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须臾,她定下神来,眸中明亮坚定已是有了主意。无论如何,先稳住他,等到婆母回来再说。 -- 第24页 “蔷薇。” 蔷薇见她黛眉舒展,本就貌美惊人的脸上此刻更浮现了一抹夺目光彩,她不知那是什么,她只知这一刻的夫人,身上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坚韧。以前的夫人像菟丝花,美丽,但柔弱,是依附在少爷身上存活,让她看着便想要保护呵护的存在。而现在的夫人则有了根茎,虽仍然美丽惑人,但却不再有那种脆弱易折之感。 “夫人您吩咐!” 云听已回房用明霖的帖子写了封信,交给她,皎容淡淡道:“将这封回贴交给方才前来传话的门房让他送去。” 蔷薇不疑有他,双手取了帖子便快步出了门。 凤敖收到回信惊讶的挑了下眉,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堂下站着微带得意的吕金,“此事办得不错。” 吕金极力压制着不断向上翘起的唇角,忍着得意躬身说道:“还是爷您教的好,奴才也是想着万一云夫人想找您找不到地方才特意交代留了个地址,谢爷的夸奖。” 凤敖没再理他,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封,拆的时候他还在想,依这小妇人的脾性,应会是臭骂他,或是抵死不从,再不然是怀柔哀求, 但当他展开了信,他所想的那些全都抛之脑后,他整个人甚至因为惊愕而愣在了那里。 “......” 这,这纸上连三岁孩童都不如,其丑无比的字,竟是那身姿娇软貌赛天仙的小妇人,写得? 不得不说这一手堪比狗爬,勉强看得出所写为何的字,极大的败了凤敖的兴。甚至,草包美人这四个大字不其然闯入脑中,瞬间压下了那小妇人先前在他心中留下的美好/蛮辣印象。 许是他愣怔的时间太久,吕金久等吩咐不到,便抬起头看去,这一看,便见他家爷一脸愕然且夹杂着惊奇,嫌弃,哭笑不得等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那信纸,能让他家爷露出这等失色的神情,他亦无比好奇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可就算他急的恨不得抓耳挠腮也不敢僭越偷窥主子之物,只那过于好奇灼灼的目光还是被那上座之人发现,哗的下便收了信纸。 凤敖淡淡睨了他一眼,未有说话,但不怒自威之势已然将他大胆的随从摄得额冒冷汗。 这小妇人写得再难看,他也容不得除他以外的人看到嫌弃,大不了以后他二人红袖添香教她便是。且这还是那小妇人头一遭给他的书信,如此作想,竟又觉得那字虽拙丑,倒也不失可爱。 遂便又展开信纸细细看去,这信上所写也才被他看在眼中。 “受了惊吓卧病在床,男女有别不可私相授受,玉扇确乃心爱之物,待愈后请君赏脸必有重谢。” 一字一句意味不明的念完后,凤敖抻了下信纸嗤笑了声,凤眸微微眯起,暗道这小妇人次次见面次次都面目不同,这信中字意他分毫看不出上次她面对自己时那又打又骂的激烈情绪,言词理智冷静的仿若他人。 只若想以此来稳住打发他,可就太天真了。 高大昂藏的身躯忽地起身踱步到书桌前,大笔一挥便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字,而后亲自封起,面色愉悦的递给一旁,语气悠扬道:“速给她送去。” 吕金躬着身双手接过不敢迟疑便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匹快马自钦差别院疾驰而出。 两刻钟后,南城,明府。 彼时云听才刚草草用了些许晚膳,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她便派人去请大夫进府做足了她确是身体有恙的假象,他既如此轻易便能派人找上门来,说不定也会派人盯着。说白了,他不过就是对自己一时兴起,并未到非她不可,没到那么深的执念的地步,她也就不信他敢青天白日擅闯民宅。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自己有何魅力能让一个男子不远千里追到此处,且那人也不是那种色迷心窍昏聩之人,所以他从盛京到此定是有旁的事要做,他也不可能长时在这里耗下去,她只需要与他拉锯到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即可。 甚至也许不用几日,以他那等自恃尊傲的性子,便会因她的推托扫兴移了新鲜不再强求她这硬石头。 然等她竟再次收到那人回信中所说的内容时,方才所思种种皆都化作了烟云。 “可是受我之惊?若真如此我必得携重礼登门拜访以示表歉意。既夫人出门不便,那约定之地便就改做贵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啪! 云听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被他信中那气定神闲油盐不进之意气得呼吸急促乱了规律。她就不上套,便是他来了她也只做不闻,若他敢闹,她便报官将他当作不轨之徒抓了起来! 既已打定了主意,云听便深吸口气不再自扰,将那字迹狂放的信纸直接点燃毁尸灭迹。 却还未等她松口气,竟又有信送来,且一同而来的竟还有些人参灵芝等珍贵大补的药材。但这次她连看都未看便将那信直接销毁,便连那药材也直接让人退了回去。 待眼前再无旁人之物,云听微松了口气,见蔷薇皱着眉满脸不解的样子,正要解释,竟又听得门房来报道是故人又有东西送来, 如此来来回回不给她反应的空暇,就又收了对方三封书信,及快要摆了半个屋子的补品。且那些人将信与东西在门前放下就走,根本不给门房开口拒绝的机会。 而此时天色已经全黑,那人又并未掩人耳目的数趟来回,已是引起了附近百姓的注意,她若此刻让人将东西原路返回怕才是令人觉得奇怪。 -- 第25页 好在那人送信送东西的行为并非无止境,许是一直未见她再回信,五次后,便再没了动静。 云听看着屋中那包装精美只看盒子便知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觉胸闷发堵,咬牙切齿的吩咐人将东西搬去外面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又让蔷薇将那几封信全烧了,直到她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任何旁人之物,才舒了口郁气,而后又深吸口气去室内的牌位前照常将白日之事低声与明霖诉出,才上床抱着他的枕头不再多想。 凤敖左等右等,信去了一封又一封,都未能再等来一封回信。那让他期待的鸿雁传书之传情之举,及初次收到她回信的好心情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落空重归平静。 再次将那被他看了数遍已经卷了边的信纸重新拿出来,看着上面已被他看惯的,显得甚为可爱的字迹,缓缓勾唇笑了下。而后又如之前每次看完那般将其对叠整齐贴身放于胸前,起身步向内室宽衣洗漱,静待明日到来。 第15章 “不要命了你!” 翌日,秋高气爽,阳光普照,依山傍水的若水城早早便已喧嚣鼎沸,门铺大开。 南街清流巷居住的多是若水城有些根基或喜好清净的人家。明府便坐落在清流巷尽头,虽昨晚罕见的动静频频,但左右近邻都是知书达理之家,又都与明府相交多年,遂也无人去猜度闲话。 但也因着是近邻对如今明府两位命运相同的女主子都多有怜惜照看,便一大清早派了人去拜了早,隐晦的问询一切可还都安好,有无需要帮忙之处。 先前明霖在时,云听作为新妇曾与明霖一起拜访近邻,逢年节,或是各家红白宴事,也都曾去参加过,虽未掌家,但人情往来她却是懂得。 命蔷薇代为谢过了各家好意后,明府便以主人家不便见客紧闭了府门。 其实云听也拿不住她昨日那一看便知是借口的借口能不能拖延住那人,但她已打定了主意闭门不见,遂只要她稳得住,他便奈何不了她。 而后又想到昨晚那些东西入了府,便蹙了下眉,对一旁的蔷薇说道:“你叫上人将这些东西重新放回府门口去,待落日前再派人物归原主。” 蔷薇也不问她缘由,诶了声便脚步轻快的领着人将那东西来回跑了三回才都清了干净。而后回来复命道:“夫人,您可还有何事吩咐?” 云听从账本上抬起头,沉吟片刻道:“你只交代门房,除了老夫人回府,其余任何人来都以我不便见客打发了去,若有那不识趣的无礼之徒,直接报官。” 蔷薇先是一愣而后立时便柳眉倒竖,气上心来:“夫人放心,若真有那不长眼之徒,奴婢定让人捆了他去送官!” 说完便告退了声怒冲冲的快步出门亲自去前院交代。 云听看着她气势汹汹活力满满的背影轻轻笑了下,许是身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半年前在盛京受惊的遗症也在她身上看不见了。 虽心中有了主意,但这一上午云听仍是有些心神不宁,她甚至沮丧的想到,自己到底是不够沉稳,做不到如明霖及婆母那般临危不乱遇事不惊。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府门一直未被叩响,那人也并没有出现。虽奇怪,但能无事发生才是最好。 但半个时辰后临近巳时时她却因收到了一个消息而改了主意,二话没说便脚步匆匆主动出了门。 若水城外,洞庭别院。 一身着寻常百姓服侍的男子快步行入庭院内流水亭前,立在亭外五米远处拱手报道:“属下参见大人!” 须臾,自亭内传出一道慵懒清扬的磁性嗓音悠悠说道:“说。” “回大人话,马车已不足十里。” 凤敖倏地睁开眼,凤眸深亮,唇角微扬,人已从榻上长身而起,大步出了亭时随意挥了下手,那湖中小船上的弹琴奏乐之声便应势而止。 “走着。” “是!” 半柱香后,凤敖已骑着马率众出现在去往般若寺的岔路口处。 微眯了下眼遥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马车,他脸上的笑意便越深。他觉得自己对这小妇人至少有五分的兴致意趣,否则不会临出门时想着要维护她的名声而改了主意。 他对她的几分着意让他愿意依着她些,但他既说了今日要见她,便由不得她作梗,以为闭府不出他便拿她没了办法吗?真是天真单纯到惹人怜爱的小妇人啊。 只望这小妇人权衡利弊后知情识趣,否则若当真执意执迷不悟,惹他收了怜惜,酷厉的将她强抢了去,她又能如何? 直到车子将要行到般若寺山脚下,云听提着的心方算是微微安定。若非收到消息得知明霖的长明灯点燃在即,她是如何不会在此时冒险出门的。好在,一路顺利-- “停车!” “吁!” “啊!夫人小心!” 马车骤停后府中车夫忙转了身对车厢告罪:“少夫人恕罪,小的见前方有人挡路遂不敢冒进,府中护卫已前去打探,还请少夫人稍待片刻!” 蔷薇小心将她扶好坐稳,而后满眼关切的上下望着她:“夫人您可有受伤?您莫要担心,咱们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少,定然不会有事的,且还有奴婢护着您呢,您莫要怕!” “我没事,谢谢你蔷薇。” 她护得及时,云听并未受伤,只是面色因方才之故有些发白,而本回落的心却因那拦路之人骤然急跳,此处已近般若寺的庇佑范围,且人烟旺盛非是偏僻之径,怎会有人在此地拦路? -- 第26页 拦路的又是何人?是强盗?劫匪?亦或是那凤敖? 可再是心慌,她也不能开窗乃至出门去看,便是蔷薇她也不准备让她出去。拦路之人若误会便不需得她出面。若是有心,那所图莫过于劫财劫色,那她与蔷薇就更不能露面。只望这次她带出来的护卫能震慑得那拦路之人识趣自去。 未有让她胡思乱想多久,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便忽地靠近。 “夫人准时,此刻恰是巳时。” 当那道慵懒玩味的嗓音响起时,云听蓦地睁大眼,心脏都骤停了一瞬,而后却竟有松了口气之感。 原来在她心底深处,那未知的拦路之人,要是比这凤敖更令她惊惧的所在。 “站住!你是何人?此乃明府车架休要再靠--” 凤敖眼中只有这马车内的娇客,这等敢对他叫嚣之人连得他一顾的资格都没有,便被后面迅速拥上来的侍卫一把擒下。 家丁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钦差侍卫相比,明府其余人也根本未来得及反应已做制住,虽未受辱,却是都被堵了嘴,只能徒劳挣扎又恐慌焦急的看着那辆承载着他们仙人之姿的少夫人的马车。 车外的所有声音陡然安静下来,令坐在车内的主仆二人顿有毛骨悚然之感。 蔷薇定了定神,压下恐惧,正欲开口便先一步被云听反手握住。 “在车里待着别动。” “夫人!您的安危重要奴婢要保护您--” “听话!” 云听从未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遂此刻蔷薇当真被她严厉的口吻及威严的目光所震慑,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短暂的惊愕过后,云听的心竟诡异的平静下来,紧接着,一股怒意猛然自心间蹿起,抬手将车门打开时,她已将红鞭握在手中。 在看到车外骑在马上侧身看过来的俊美男人时,那股怒火哗地下便冲了上来,激得她想也没想便抬手挥了过去。 在来时凤敖便已预测了她会有的反应,遂现下对她一言不发抬手就打的做派分毫未觉意外,坐在马上的身子动也未动,连抬起手臂的动作都显得那般漫不经心,却是精准的将那鲜亮的小红鞭一把卷住,稍一用力便将其易了主。 幽深灼亮的凤眸带着促狭不羁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猛地倾身凑到她脸前,勾唇低语:“夫人与我打招呼的方式当真是,别出心裁,让人耳目一新,甚觉有趣。” 云听却在他倾身过来时便猛地后仰着退了一步,同时挥手便朝着这张此刻在她眼中面目可憎的俊脸用力打了过去。 燃着火光的美眸恨恨地瞪着他,口中咬牙切齿的低骂:“果然是你!无耻!败类!离我远--啊!” 猝不及防的短促惊呼声紧连着一阵天旋地转后,云听已从马车上被人转移到了马背之上,且还是被紧紧箍着腰,脸贴在一堵散发着热气的坚硬胸膛上,随着身下马儿驰行的动作心惊肉跳的颠簸着。 却即便如此,她仍反应剧烈的推拒挣扎,怒道:“你放开我!来人!” 她这点力度打在凤敖身上跟撒娇无异,他只牢牢箍着手中纤腰,连躲都不曾躲一下,甚而她口中对他不停的呼喊咒骂娇软声儿听在耳中都像是听曲儿一般,神情无比愉悦。 只这小妇人忒是执着,明明无力反抗仍不愿放弃,那小手小脚拽他头发又抓又挠又踢的一刻不曾停下。 凤敖倒不是觉得痛了恼了,而是这么一个琼姿昳貌又娇又软的绝美佳人,在怀中撩拨似的乱蹭乱动不消停,他身强体健正是血气方刚之年,自不可避免气血上涌,紧绷了身体。 狭长的凤眸暗色渐深,脸色也不复方才的轻松愉悦,正肉眼可见的克制紧绷着,箍着她的手猛地紧了下,在怀中娇娇的轻呼声音中,他嗓音发紧的咬牙低喝:“若再动,爷可不再怜你!” 耳边呼着热气的暧昧威胁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云听勃发的怒火,察觉到手下发烫绷紧的胸膛,还有身侧异样,都无不提醒着云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现下正遭遇着何种处境,若不听警告又可能会将要经受什么,这念头刚一闪现云听便如整个人被冻住了般,身子发冷的僵在了那。 可没多久,好似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的灼热气息又将她解冻,莫名的危机感激发了她强烈的逃生欲,使她不能坐以待毙,便想也没想猛地偏下头朝那紧箍着自己的臂膀狠狠咬了下去。 她本意是待他吃痛便跳马逃跑,可却不想这人手臂硬如石块,她用了全力也只是咬透了衣衫,根本连他的皮肉都不曾伤到。 她只恨没戴支簪子,匕首--Pao pao “不要命了你!” 第16章 强吻 凤敖知道这小妇人性烈,却没想到她竟如此之烈,她方才咬他是要作何不言而喻,只她那娇嫩的牙口只是在给他添火。 可现下她竟不顾安危与他抢夺缰绳,她可知若摔下来便就是非死即伤!可旋即他又咬牙冷下脸恨恨瞪着怀中仍不要命折腾的小妇人,无声冷笑,她怎会不知,她这是宁愿摔下来也要逃开他! 可想要逃开他,做梦! 凤敖亦被她激起了怒意,一改方才的怀柔,长臂一伸便将她两只手臂带人一同禁锢在怀中,便连她搭在一侧的双腿也被他强有力的腿给牢牢压制,现下她整个人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仅剩一张嘴还自由着。 -- 第27页 凤敖见她美眸喷火张口欲言的模样,当即眸色一暗俯下头便将那红唇噙住,也将她欲吐的话尽数给堵了回去。 她的唇果然如他所想娇软香甜,妙不可言,便连她呼吸间时隐时现的香气都令他难以抑制的着迷沉溺。 凤敖未料想与她头一回亲吻回竟会是在如此简陋,如此情况之下。且以这小妇人的脾性,怕是对自己更是恨恨以示。可既事已至此,多想无异,好容易吃到嘴里的肉,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云听要疯了,她要被气疯了,要恨疯了! 他竟然敢这么对她,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可任她再是恨,再是怒,她拼尽全力挣扎却仍是动不了分毫,唇上肆虐的人的动作也未曾停顿分毫。她不甘心,不放弃,她张开嘴要狠狠撕咬他,要咬掉他的舌,咬掉他的唇! 可她的想法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便被他凶猛的反攻无有任何抵挡之力而一败涂地。 她摇着头想要甩开他,却被他紧紧口及附着,想要咬他,却连合上嘴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怒又无力的被逼红了眼眶,被夺去了呼吸,却仍不死心的瞪着他,直到眼前阵阵发黑神志飘忽,才猛地感到外力消失,松快清甜的空气争先恐后在她急促的喘息间冲了进来,让她得以重获新生。 她头脑懵怔的贪婪呼吸着,甚至不知道马儿何时停下,自己到了何地,在清醒过来时,抬眼便见他那带着餍足得意的笑脸,还未来得及想,手已快过脑子先一步打了上去。 “啪!” 声音虽响,但因她身子无力,打在脸上除了让凤敖有些难堪外,并未察觉什么疼痛。 他停下脚步,就这般横抱着她,笑意渐收垂眸看她,舌尖顶了顶颚内被打到的左脸,脑中想的竟是上次右边,这次左边,爷这张脸,可是让她打齐活了。 云听看着他沉下来的脸心觉痛快,只恨自己力气太小没能给他挂彩! 待力气渐回,她忍下胃腹生理性的不适,再挣扎着要逃开他,而这次她竟顺利的落了地,可当她转过身背对他欲逃时,却被满眼陌生的庭院,及那四面八方无声立着人,而惊止了步,这一刻,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 凤敖看了眼僵在原地的小妇人,抬手摸了摸无痕无痛的左颊,轻啧了声,越过她径直来到流水亭中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温茶正欲饮下,却又放下,亲手倒了杯茶放在对面,侧头看向亭外站着的小妇人,微偏了下头,语气慵懒:“过来。” 云听顿了下,猛地握紧了拳,缓缓抬起潋滟水媚却清亮的眼冷静的望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凤敖见她浑身戒备的站在原地,挑眉轻笑再次微偏了头示意:“过来坐下说话。” 说完又似是随意说道:“左右爷我无事,有的是时间耗着,就是不知那寺里的人,等不等得起。” “无耻!” 云听恨恨地瞪着他咬牙骂道,却不可避免因了他的话心中发冷。他果然一直蛰伏在暗处盯着她的动静,这个疯子,变态,神经病! 可纵她心中再恨,却是被他拿了软肋,明霖还等着她,婆母还等着她,她眼下别无办法,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在他不为所动甚至是好整以暇的表情中脚步沉重的走过去。 凤敖却像是感觉不到她看向他时那恨不得提刀砍他的眼神,只换了茶杯重新倒了茶放在她身前,锐眸深深的看着她,扬眉示意:“骂了一路定然口干,先喝了茶再说话。” 云听不停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睁着水汪汪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瞪着他,紧抿着微肿的红唇,抬手便端杯一饮而尽,叮的声重重将杯子放下,咬牙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然凤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她润了茶水的饱满红唇所吸引,方才那令他着迷的柔嫩香软不期然重又侵袭而来,令他呼吸骤停了瞬。 他深吸口气艰难的移开视线,微眯了眼意味不明的叹了声,什么样的天香国色才女佳人他没见过,甚而便是那脱光了躺在床上自荐求他享用的丰腴美人,他也能坐怀不乱兴致缺缺,却如今只一个吻便令他像个没甚出息的毛头小子,自制力大大减退。这小妇人,着实厉害。 想他凤敖从来想要便取从不委屈自己,便是那高门贵女他若开口要了,也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便有人主动呈上。可现下,他竟放着这引得他食指大动的小妇人不动,而受这□□焚身之屈,还生怕吓着了她,更奇怪的是,他竟还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转眸看她掩饰不住情绪的喷火美眸,凤敖忽而勾唇一笑,他就喜欢这小妇人气他骂他却奈何不了他的样子,有趣,快哉。 “我要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什么。而我要的什么,夫人你,应心中深明才是。” “上次我便已说得明明白白,你!”是聋子吗? 可云听硬是咽下了后半句话,她想要离开,就不能再激怒他。 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生硬但条理清晰的晓之以理道:“凤公子仪表不凡又是盛京贵公子,先前既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便足以证明公子心地良善。我不过一偏地寡妇身份低位如何也配不上公子,且公子应也知我心系我夫,断然不可能移情改嫁。我知公子如今不过是觉我样貌出众才起了一时兴趣,待到兴致一过,必然会将我弃如敝履。既你我皆知这必然的结局,那为何不能放下一时之念,放彼此一马,只当做为双方留下一段想起时可以一笑的回忆呢?” -- 第28页 云听怎会想与他留下什么回忆,这个登徒子强吻她,半路将她拦截到这不知名之处,与她一道来的蔷薇他们现下情况不知,身在般若寺的婆母情况不知,明霖的长明灯可误了时辰她还是不知! 可即便如此,她却还得与他虚与委蛇,以求脱身。 “而且,我已上报官府上求贞节牌坊,怕是不多时日朝廷便会有令传到。虽还请凤公子秉承君子之风,成人之美。” “贞节牌坊?” 这件事他已是第二次听她提到,便连桀骜恣意的眉宇因她方才再次说到心系亡夫的不悦都淡了些。 却是眸色莫名的看着她,颇意味深长。 第17章 蛊惑 云听见他神色有异,满以为是他自觉麻烦已生退意,便乘胜追击道:“不错,所以强扭的瓜不甜,这世间好女千千万,总有一个乃能得公子真心相待,我便祝公子早日觅得真爱,长长久久。” 就算他真有权势,也不可能对抗朝廷,有了这贞节牌坊在,谁若敢欺她,那便是打朝廷的脸面。若他有脑子的话此刻便应及时收手放她离去! 可云听终究太过天真,她不知道在这样皇权至上的时代权势滔天便可翻云覆雨。便是她那贞节牌坊之请得到批复,可只要这牌坊未立,若凤敖想,他便可以力挽狂澜。 更莫要说,他当时一时兴起查阅若水报折,根本就未曾看到有人请立牌坊一事。可看这小妇人信誓旦旦自以为有恃无恐的天真模样,倒不像是空口白话,那么这中间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 不过不论是谁的手笔,最后受益的都只会是他。 凤敖倒不是怕了这贞节牌坊,只是目前的他对这小妇人是有喜爱有兴趣,也有非得不可的私欲。但这点喜爱还未到能为了这小妇人去与朝廷抗争,去与父母皇帝解释的地步。 但此刻他却并无要将真相告知她之意,更是对她方才那一眼便能看透的借口视若未闻。 只身形微动,高大挺拔的身子便靠在了身后的圈椅背上,遒劲修长的双腿自然的伸展着,双臂慵懒的各放在扶手上,微抬了下颌凤眸幽深的睨望着她盛若桃花的娇颜,嘴角噙着抹玩世不恭的笑,说道:“盛京云家与淮安侯府类同之事,想来在这若水,夫人也未有少遇吧?” 云听心中不由咯噔了下,面上本就微紧的神情亦流露出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愕。可随即她又了然,他既是连明府的事都掌握的如此清楚,那她这个以美貌名扬若水的新妇寡妇曾被人口头纠缠之事,自更瞒不过他。 只他避而不答反提起此事又是何用意? “凤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凤敖就喜欢她这不扭捏的直白性子,锐利深黑眸愉悦的微微眯起,勾了唇道:“那你便就应知道,以你之姿若无人护着,会落得何种下场。” 不给她争辩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明家的余威或还可佑你一时,但你只需想一想那敢出言不敬你之人,便知人走茶凉的道理。也莫要说你愿自毁容貌息事之思,你之姿人间绝色天下无双,怕是你那亡夫在时心生爱慕觊觎者便已非少数。可你一无煊赫疼爱的娘家,二无强权背景的夫家,除非你容颜尽毁,否则下场终难逃沦落一途。” 看她猛然煞白的脸色,凤敖虽心有怜惜却仍主意不改,概因他所说,尽乃实情。她空有傲人的美貌,却无有能护着她,撑着她的底气。 遂身形微动,前倾了身子凑近她低声说道:“还有你那贞节牌坊,” 云听已不由随着他不紧不慢却掷地有声的话中联想到他所说的可能将会发生的事情,一听后话,更觉后背生寒,却咬牙强撑着不露怯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敖眼帘微动,便将她脸上的虚张声势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便如你所说,你那贞节牌坊报了上去,但你怕是不知,这牌坊可非是你想便能得的,你之情意虽是难得,可一无功于国朝,二无泽于百姓,贞节牌坊兹事体大影响者甚。你凭何以为仅凭着你对你那亡夫那世间女子皆可做到的忠贞不渝之情意,便能令朝廷无视理法,而如你所愿?” 云听愕然愣怔着看着他,脑中混乱,红唇微动,却说不出一字反驳之语。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么久那牌坊之事都未有音信传来,怪不得上次问询婆母的表情那般有异,原来症结在此。 怪不得他有恃无恐,怪不得他敢青天白日便将她掳截了来。正如他所说,拥有一张如此盛颜姿貌却无有可与之匹配的家世,就注定了她将命运多舛遭人觊觎。 虽不愿承认,可明家只有两个寡居女子当家便已是一人人可欺的对象,她们现在的安稳,不过都是靠着明家那点余望,或可说,是愿意念着那点交情给予方便。可人心最是难测,便如云家,不正是无情无义落井下石之辈吗? 而她所倚仗希冀的贞节牌坊,却当真是她妄想了,她只知她愿意为明霖孤独终老不离不弃,却忘了这个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时代,任何一女子都可做到,而她这自诩的情深有意根本无有令人侧目之处。 且她竟天真的以为这牌坊是那样要了便可得的,是啊,她只知那牌坊可让她有所倚仗,也可震慑他人不敢造次,却怎未想到欲要取之必要先予之的道理呢?她除了容貌出众,于国于民却无任何贡献,正如他那残酷的现实之言,她凭什么以为她这点人人可做到的儿女私情能够令朝廷服众? -- 第29页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苍白无依,茫然无错得惹人怜惜,凤敖眸中的冷酷褪去,带着五分柔意低声安抚与蛊惑道:“与其被动的被人摆布,何不如主动投入强权怀抱寻得庇护,唯有如此,才不必再担惊受怕余生无所依。而我,便可保你荣华富贵入得高门,只要有我在,便没有任何人敢动你分毫。而你能得到的,不论是身份地位富贵荣华,都只会比你那亡夫给予的,要多得多。” 先是让她感受到迫在眉睫危机四伏的残酷现状,再以强大的权势与温言许诺诱她顺着他所想慕强依靠。危险与安全,强者与弱者,他将她的人生限定在荆棘与堂皇之中,让她自己选择,甚至是别无选择。 软硬兼施,激起她的害怕,瓦解她的理智,又晓之以理,最后笼络人心,不愧是强权者操控人心的好手段。 云听虽心机不深阅历浅薄,但并非蠢人。 她沉默了许久才将整件事捋顺清晰,她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张名为强权者的网中,所谓的选择不过是他放松她警惕的虚伪罢了。如他所说他的权势可让她不受任何人掣肘,那么反之,若她当真无路可走时,他的权势也可以将她所有的选择一力碾压。 可纵她心中清明又如何,她有能破局的法子吗? “凤公子口口声声他人摆布,你眼下所为,又与他人何异?而你所谓的他人不过都是未知或不可能出现的人,而你,却是已经做了这等强迫之行之人。” 凤敖眸光微亮,略带诧异惊奇的看着她,这小妇人虽性烈且爆,但终究是个女子色厉内荏外刚内柔,却没想方才他那一番拿捏之语竟未能令她就范,还能如此冷静理智的不为所动,口出反讽。这份处变不惊着实令他意外惊讶,且喜爱加深,如此绝貌佳人,内有锦绣,已可算是才貌双绝,也令得他想要降纳了她,得到她的兴致更高涨几分。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不曾隐藏,便是被她猜中拆穿,凤敖也不见丝毫慌乱。 只轻笑了声似是感叹她不好糊弄,而后又将身体缓缓靠向椅背,似是无意随手自腰间取下一物于指尖轻转了下后,便一下下缓慢的轻敲另一只手手心,优雅傲狷的看着她。 “我有无危言耸听,夫人只需稍一思量便知真假。我还要在此地再待上三五日,夫人若想通了,或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便派人送信至昨日之地,我自会知晓。” 云听随着白玉扇转动的眼眸忽地一亮,心中生喜,他这是要,放她走? 可旋即,对面好整以暇的话便将她刚升起的庆幸打破, “便给你三日考虑,是自愿许之,还是被动予之,两条路的选择虽殊途同归,但一条是皆大欢喜,明府乃至一切流言蜚语我都会为你解决。而另一条,徒劳反抗最终不过只是伤己而结局不改罢了。你应知,若非对你有意,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对你,已极是体贴容情了。” 见她已起身欲走的纤弱身子猛然一震,那还未离开桌面的莹莹玉手亦猛地紧扣,凤敖淡淡瞥了眼,便将目光落在她冷若冰霜却仍美得如神女般的侧脸上,暗赞了声冰霜之美,晶莹剔透,却脆弱易折,正如她的人一般。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自己了,云听攥紧了手牙关紧咬,他凭什么自说自话就高高在上的决定了她的归所,一个仗势欺人趁人之危的自大登徒子,想要令她折腰屈服,做梦! 云听眸中燃火,深处却冷静至极,她转过身,美眸灼灼沉静的看着他,忽地伸出一只指腹尽是道道密密麻麻细小伤口的玉手,冷然说道:“既如此,便先将白玉扇物归原主吧。” 眼前这一只手,雪白细腻,肌骨匀称,是一只只看手便能窥其盛颜令人惊艳的存在,可洁白细嫩的指腹却白玉有瑕,横亘着细小密麻的伤痕,乍一看去竟好似是被残忍的用了刑一般。 第18章 了断 凤敖悠闲的神情倏地敛起,俊美锋锐的英颜沉下时,不怒自威之势立时显现,无端便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形微动已反手握住悬在半空的玉手拉到眼前细细端看,拇指指腹悬空摩挲着手中伤痕遍布却仍不掩秀嫩的指腹,感觉到手中皓腕挣扎的动作,微一用力便将人拉了过来圈在怀中,轻而易举制住了她的挣扎,抬起她的另一只手看去,见那上面果然也有被锐器擦伤的痕迹时,周身涌动的气息已冷冽到极致,抬眼对上她欲喷火的美眸,沉声发问:“伤从何来,” 又微眯了下眼,瞬间便想到后宅阴私,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捏起她两只细嫩的手腕抬高至二人眼前,怒而反笑:“这便是你那宁愿为其守寡的明家所赐?” “错!是拜你所赐。” 云听挣脱不得,反累得自己气息不稳,怒红着脸咬牙讽道,趁他微愣忙见势从他腿上逃离,却身子才刚抬起便被腰间一股大力拖了回去,重新重重落了硬座。 一道微紧却气息平稳的磁性嗓音同时响起:“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自己与她私下之事被人发现,她那前婆婆对她用了私刑? 凤敖眸光一厉,竟是起了杀心,他自己尚且任打任骂不曾舍得动她,却竟有人敢对她下手,当真是不知死活。 可旋即他又推翻了这一想法,且不论那明府探子回禀婆媳关系亲如母女之事,便只是他的行迹若他有意隐瞒便绝不会被人发现。可她手上的伤假不了,且并非陈旧之痕,看其愈合情况,最新出现的伤口不会超过三日。 -- 第30页 到底是何人敢如此伤她! 云听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一个充斥着侵略性的陌生怀抱里,如坐针毡身心俱斥。这是第二次了,短短时日,她竟在有明霖存在过的地方被同一个男子抱了两次! 若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恨不得将这个强盗恶霸千刀万剐! “我有今日之伤,今日之忧,全都拜你所赐!快放开我!” 凤敖施了力压住她反抗强烈的身子,听不得她这不明不白的指责:“不说清楚你便就在爷怀里待着,哪儿也别想去。” “无耻!败类!混蛋!” 云听大喘着气恨恨地抬眼瞪着他,身子都因过份的气怒微微发抖。可恨她被握了软肋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若非你将我的白玉扇据为己有,我便不会思之如狂自己做来,所以我才说,拜你所赐。”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了凤敖意料,他挑了下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如何也想不到这十指连心之痛,竟是她自己弄得?! “一把扇子丢了再买便是,也值当你亲自动手伤了自己?” 云听讨厌明霖送她的东西被人如此轻视慢,却只冷笑了下移开眼,咬牙说道:“与你无关,该说的我已经说了,现在请你言而有信放开我!” 凤敖看她的态度心中便有了猜想,而这猜想亦令得他比方才看到她手上伤时更加不愉,那短命鬼就那般好,死了那么久仍让她念念不忘,只一件死物便能让她不惜纡尊降贵,忍得十指连心之痛做那工匠粗活,如此貌美之姿青春年华竟能忍得寂寞孤苦自愿守寡-- 想到此他猛地呼吸一滞,躁郁的闭了下眸,轻扯了下唇,他竟也是被这小妇人迷了心智,竟在与一死人较长短,嗤。 刚一松手,掌下柔软香馥的身子便迫不及待的逃了开去,凤敖缓缓放下手,微眯了下眼看着她因亭外随从阻拦而疾停紧绷的身子,意味莫名的嗤了声。 “跑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出去吗?爷既说了给你三日考虑就不会对你如何。” 云听紧绷的身子并未因他的口头承诺而放松半分,正欲回身质问时,一道细风由身后迅速而至,下一瞬便觉手中一松,她下意识垂眸看去,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可却已是空空如也,刚刚物归原主的白玉扇已再次不见。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巨大落差激得云听心中骤停,头脑懵然,连脱不得身的事都先放置脑后,根本未及思考已下意识喊了出来:“还我的扇子!” 身子也顺着直觉蓦地转过来要去抢夺回来,却在接触到一双无波无痕沉静到可怕的眸子时霎时心中一凉脑中一清,悬在半空的手与身子生生止了住,甚而直觉危险的后仰着要后退。 凤敖身高八尺手长脚长,稍一抬手便将人又捞了回来锢怀中,一手随意的捏着那白玉扇抬臂举起摇摇欲坠,却是戏谑的看着她,慵懒低语:“等你做了爷的女人,你要多少爷送你多少,便是你想要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爷也应得你。那粗使活计回去不可再做,下次见面时,爷可不想看到夫人手伤未愈,或是又添新伤,明白吗?” “至于这个,” 他晃了晃左手两指间捏着的白玉扇,望着她紧绷的玉颜和担忧的美眸轻嗤一声,“既是你心头之好那它也不算废物,就暂且留下。” 又漫不经心斜了眼亭外天色轻笑道:“时辰未过,你现下出发正赶得上吉时,你那些个奴仆都好好的,爷再另派人护送你来去,必不会让人冲撞了你。” 自顾说完,他在她流光转动的美目中随手一拋,便将那她求而不得的白玉扇丢在了下方吕金手中,而后握着香肩揽着她亲送她至别院内的马车上,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凤敖倏地眸光锐利幽暗莫名的看着她,勾唇笑了下:“供了灯后记得跟你那亡夫告个别,做个了断,” 她低垂着头,但放在双膝上的玉白双手手背绷得极紧,突现的青筋已将她心中所想尽数暴露,凤敖眸色未动,自是知道她心中的不甘愿,若她果真就这么顺了他,他反倒低看了她,失了兴致。 抬起她细嫩柔滑的下颌猛地凑上去撬开她紧咬着的唇落下一吻,几息后,他松开她,抵着额看着她恨得要将他灼烧的眸,厮磨轻笑:“日后你便会知道,我不过是帮你的优柔寡断做了最正确的决定罢了。跟了爷,你才会知道天有多高,人有多贵,他给予你所贪恋的那些许的好,都不过是这世间最廉价虚伪之物。” 又将她那精巧的小红鞭塞入她手中,低笑道:“这鞭子虽对我无用,但你留着防身确是不错,改日爷为你寻得个更趁手的物件换掉便是。你只管记得谁若得罪了只管拿鞭子抽他,有爷给你撑腰呢。好了,去吧。” 凤敖背着手望着窗门紧闭再看不到里面人间绝色的马车,脸上狂傲不羁的笑意倏地敛下,神情冰冷道:“将人给爷看好了,若受了丁点差池,爷唯你是问。” 以那小妇人刚烈不屈的性子,说不得想不开逼急了再做何傻事,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冰冷无息的美貌娘子。 吕金听得他话中深意不禁心中一紧,忙躬身应是。 “人可招了。” “回爷的话,招了!” 凤敖眸子一亮,满意的勾起唇,大步朝大门方向行去:“备马,回城!” “是!” * -- 第31页 云听自车门关上就一直俯身干呕,并用袖子用力擦着双唇,直将那红唇擦得肿起将要破皮都未曾停下。她都不知道自己竟能有那般度量忍性,竟将那人猖狂嚣张的话尽数听入耳中,而未直接翻脸痛骂他或是与他玉石俱焚, 他以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践踏真情,买到真情,真真是惹人发笑。一个仗着家世权势自大横行的男人,他根本不懂这世间什么东西才是千金买不来的宝物,还傲慢自大的以为权势可以替代一切! “夫人!您还好吗?可受了委屈?刚才那不是在盛京帮助过咱们的凤公子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蔷薇一被人放到车上就扑过来紧张的望着她连声问道,可话一出口,便又懊恼的皱了眉闭上嘴。能半路拦截夫人又不图财的除了是对夫人有非分之想还能有什么,她真是因他当初曾救过她们的感激而被猪油蒙了心,竟忘了那也是个见色起意的男子之辈。 且如今看来,他比之那盛京云府和淮安侯府也不遑多让,竟敢就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将夫人抢走,幸好此地此时无甚人烟,否则若被人看见,夫人的名声定然已被毁去,以后可还要如何做人? 视线不经意在看到夫人那殷红微肿,一看便知是被人蹂/躏的唇瓣时,心中充满了未能保护好她的自责,托握着她手的手也痉挛似的动了下。 短短半年时间,云听直面经历了两世都不曾经历过的强权压迫,她也已不再是那个还活在明霖羽翼之下,深陷爱人离世郁郁寡欢的柔弱女子,哪怕她的心中盛满了愤怒与憋屈。 遂此刻在面对蔷薇时,她甚至能冷静的控制着几欲要爆发的情绪,面色沉凝的上下打量了她,见她衣物整洁,只发丝微乱,神态气色都无有受伤的痕迹,才放下了心,轻摇了摇头以。 晶粲盈波的美眸望着虚空眼波流转,至最后凝神时,所有光芒都化作了坚定。 第19章 真心 明霖的长明灯被供奉在大殿佛像座下时,云听怔怔望着的眸子中已氤氲了湿意。须臾却忽地莞尔笑了,虽路有意外,但幸在那人未拿此事来算计她。 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有许多委屈愤怒想向他倾诉,可却又头一回有不知如何向他开口的难以启齿之感。 在踏出殿门的前一刻她蓦地回过头,晶莹的美眸遥遥望着那一盏沐浴在佛光中静静燃着的火苗,仿佛透过那微黄的光看到他在世时安然从容的模样,不安的心缓缓落定。 明老夫人虽一夜未眠,但她心情开阔身子康健,加之一年来夙愿得成大石落定心情愉悦,气色上佳得好似一夜好眠。 行走在处处袅袅着佛音的寺庙中,一切烦事,忧事,都渐渐远去,只留心中一片清明从容。身侧容貌绝美的女子一扫之前每次离殿时的悲痛欲绝生无可恋,气息沉静判若两人的样子,自也被她纳入眼中。 “听儿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云听闻声脚步微顿,却是抬眼望了望周遭景色,虽此刻不合时宜,也恐有隔墙有耳之患,但她已不想再耽搁下去。 目光在南边那不甚茂密却安静无人的竹林石道上定了瞬,而后转回头眸色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我确是有事要与娘说,本应是该等您好生休息后再来扰您,可我觉得此事,不宜迟,也恐迟则生变,遂便失礼失敬的想现下便与您说。” 明老夫人睿智清明的眼光微动,看着她坦荡却坚毅的灼灼玉颜微微颌首:“你我母女本就无需多礼,我亦觉事不宜迟,总好过事已发生挽救无能的好。” 她话中似有深意,但云听未做多想。 二人摒退左右,命人四方守着后,云听便一五一十再无一丝隐瞒将盛京与那凤敖之事尽数告知。 按理说婆媳不两立,况她现下又是寡妇且貌美惊人,更应谨言慎行洁身自好避免非议以抹黑婆家。而不论是如她话中所说娘家将她骗回欲令她改嫁,还是被那盛京权贵纠缠之事,哪一样拎出来都是她不守妇道的罪过,即便那些都并非她本意。 且此等事隐瞒到死尚还来不及,她却主动将其公开,无疑是主动给人递予把柄,以妇人七出论罪。 云听自不会不知道自己毫无保留将事情说出后,她的婆母可能会有何种反应以及做法。可一来她坚信这三年来她们婆媳二人相处如亲不全只是因明霖之故,定也有真情所在。二来,她既将事主动告知,便已是有了打算,定不会让明霖,明府蒙羞。 明老夫人执掌明家多年,若有心,府中不会有任何事她不知道。前日她便已从她脸上不定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只聆听院中的奴婢都是明霖亲自□□送到听儿手中,遂哪怕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亲自发问,没有主子同意,那些人也不曾向她吐口。 如今府中唯她们母女两个女子掌家,既相依为命自要风雨同舟。她本也准备待长明灯落定后便与她促膝长谈,也猜测了她可能会遇到的事,包括那云府秉性会要她改嫁一事她也猜到了,却唯独没猜到,竟横空冒出来一个盛京权贵,且还是那般行事无忌有恃无恐之人。 凤敖,当今皇帝亲外甥,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德馨公主与大将军独子,本人又身有才能威势,年纪轻轻就顺风顺水的做到了二品太尉一职。 此人之狂傲天下皆知,此人之受宠亦天下皆知。若是他真要如何,怕是那天子都不会插手阻拦。 -- 第32页 明家虽远离盛京,可却有盛京老友与铺中伙计往来,遂这凤敖其人,明老夫人自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想,那样的天之骄子竟会与他们有此纠葛。 她叹了口气,神色和缓带着安抚与平时无异的笑容看着她,拉过她的手慢慢于竹林道上走着,温声说道:“你我虽为婆媳,可我这一生仅得了霖儿一子,心中是希望有一女儿能贴心体己的。遂当你嫁入明家,又性情纯粹不似云家势力倨傲,与霖儿又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那时我便将你当作了女儿来待,如今家中又仅剩你我,从此自是又相依为命。所以你有事能告诉我,娘很开心。” 云听被她温暖的手包握着,听着她经了岁月沉淀的优雅气韵,温柔的与她说些推心置腹的话,紧张微凉的心如泡在温水中暖洋舒心,亦觉鼻端发酸,眼眶发热。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涌动的热意,语音带笑却有些发紧道:“我自来了明家才知道母爱为何,被人关怀爱护为何。我亦是将娘当做世间唯一亲人看待,盛京之事我自作主张自以为好心的瞒了您已是过错,如今又因我横生事端,累您跟着提心吊胆。不过请您放心,我心中已有了主意。定不会让他得逞,也不会堕了我们明府的名声。” 明老夫人能感觉到手背处猛然被抓紧的触感,也听得出她话中坚决。却未先置词而是停了脚步转身看她,语气如常:“你欲如何?” 云听眸光灼亮的看着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不管是这若水的权贵,还是云家也好,姓凤的也罢,他们不过都是为着我的相貌罢了。怀璧其罪,只要我的容貌一日还在,觊觎之心就不会停歇。所以,我愿自毁容貌落发出家,永绝后患。” 纵心中已有了猜测,可当真的听到这样斩钉截铁决绝坚毅的话时,明老夫人仍觉心中大震。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不爱重自己容貌,更何况是拥有一张举世无双冠绝天下的美貌自更是万分爱惜看得比命还重,绝不舍伤得分毫。 可正是这样一个容颜绝世姿仪无双的女子,竟愿将这天下女子梦寐而求之不得的倾国之貌毁去,再落发出家,其决心之坚,胆气之勇,实令人钦佩。也可见她宁愿如此舍弃,对己之所爱之心,有多深,多重。 而能得到这样一位倾城绝貌重情重义的女子倾心相待之人,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明老夫人真被她如斯纯粹诚挚的真心所打动,静如止水的心亦泛起微澜,有为她的情深的感动,有为霖儿的值得,更多的,则是对这对苦命鸳鸯不能共携白头的不甘与心酸。 听儿是个好女子,好孩子,可也太天真了啊。 将眼中的热潮压下,明老夫人深吸口气拍了拍手中玉手,轻叹了声,睿智开明的眼抬起,看着她执拗孤勇的美眸摇了摇头:“此事还不到如此地步,” 她爱怜的抚了抚她被清风佛起的发丝,怜爱轻叹:“听儿生得如此之美,这一头乌发如此秀丽,便是我也心生慕意不忍,怎可如此轻言毁去?” “娘--” “好了,” 明老夫人打断她,反牵着她的手转过身朝出口走去,温和优雅的嗓音里是泰山压顶不崩于色的波澜不惊:“我明家如今虽微末,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所在。只要听儿你无意,娘就绝不会让你被欺负了去。” 云听侧眸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心中热烫的像要化掉。她何其有幸有能得明霖为夫,得如此全心爱护的婆母。她在另一个世界求而不得的亲情,爱情,尽都在他二人身上,获得,圆满。 她没有一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实现自我价值的积极进取之心,她只是一个没有大志向,大情怀,只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在的小家的平庸女子。 而她一直所追求的梦想,明霖和婆母都给予了她,让她的梦想与灵魂都得到了满足。她很开心能够在有限的年华得到了这世间难觅的真情。所以,她知足了,无憾了。 第20章 又被拦路 回程途中,明老夫人看了眼身旁虽带着帷帽但仍能窥出绝色的身姿,温和平静的眼中划过一抹幽光。 “霖儿可有与你说过,明家与严知府之间的渊源?” 厚纱垂摆的白色帷帽微微晃动,云听侧过头,密实的帷帽让她只能依稀看得出身旁模糊的轮廓。 她摇摇头,明霖确实不曾与她说过官府之事。她虽来这异世近三年,在这若水生活了近三年,可所识得的人却只有明府一众,及那左右邻里寥寥几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曾处得一可说知心话的知己密友,也或可说,是她本就心中戒备排斥向外人诉说己事,也害怕外人窥探她的内心。 哪怕到了现在,她仍不曾后悔一生不曾交一至交好友,她有明霖就足够了。若说后悔,那便是她被爱得宠得失了居安思危的警惕,以至于现下,她有事只能依靠于他人。 云听皱了下眉不欲在此时多想,且她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若无有他法,或是要卑躬屈膝相求,她定会当机立断的。 “先时娘所托的,可就是严知府?” 明老夫人再次叹了口气,也是不止一次心中暗对自己儿子生了责意。如听儿这般样貌秉性,无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便得需有一颗灵窍心肠和一颗理智聪颖的头脑自保。可叹霖儿竟一心只想着保护,未曾在有限的时日教她成长,以至于现下留她孤寡,横遭强权还懵懂无知。 -- 第33页 待此事过后,得快要好好教导才是。 “严知府曾是若水通判,后被你公公提拔举荐才算通了官路。当然,这其中更多的还要是其人才干出众才能做到如今一城知府之位。” 说到这里,明老夫人话音顿住,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可知那凤敖是何身份?” 云听怔了下,摇了摇头:“并不知,只我从他敢与淮安侯府正面相对且全身而退,如今又在若水横行无忌,便猜断其人定身份不凡,只究竟是何高门,却是猜度不出。” 明老夫人眼含赞许的看着她点点头,她果然如她所想那般虽性情直白却心中清明,并非那被人护着宠着就脑袋空空满心情爱的花瓶美人。如此通透于她来说才是幸事。 她也未打算瞒她,只有知晓一切才可全力以赴,亦或另有抉择。 “凤敖乃当今德馨公主与威武大将军之独子,天子亲外甥,宠如半子,特赐皇姓,其受宠之高便是皇子在其面前也要退射一箭之地。身份顶尖家世煊赫,自小聆听圣训聪明才智远超常人,小小年纪便下场科考且一举夺魁,名正言顺被天子钦点入朝,短短五年,已官至如今二品领兵太尉之职。其年少英才,大权在握,自性情狂傲,为人处事皆高调张扬,且手段严厉绝不徇私,朝廷内外无不惧让八分,小霸王之名更是人尽皆知。所以,此人,身份贵如天。” 明老夫人看不清她帷帽下的脸,却能从她一动不动的姿态中看出她的震撼。 又不知为何接着说道:“此人年二十有五,除太尉官职,还是皇命亲封的冠英侯。后宅之内有妾无子嗣,遂太尉夫人侯夫人之位,都乃盛京女子趋之若鹜想要坐上的位置。” 云听已是听得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与一个皇亲国戚有了纠葛。她始终未能真正将自己代入这皇权阶级的时代中,也未曾想过自己的身份虽不受宠,但在世人眼中那也是一高门嫡女。 在她心中,她只是一个命运坎坷被当作弃子反复压榨的平凡女子,她所接触到的,也多是平民百姓。那皇亲国戚是远在天边,是与她两个世界的存在。 而今被一个身份煊赫顶了天,被无数女子爱慕的俊美男子所讨要,她非但未有受宠若惊羞涩心动,反觉浑身发冷眼前黑暗。 这样一个背景强大且手握大权的人,甚至可以执行左右律法的男子,他若想要什么,这世间有谁敢拦着? 更何况他看上的不过只是一名已嫁过了人且丧了夫的寡妇,一个连玩物都算不得的女子,谁会出头为她撑腰张目?便是那天子,在他眼中一个物件都算不得的女子,怎能与心爱的外甥相提并论? 怕也只会说是她不甘寂寞不安于室,自荐枕席才攀上了高枝,能得那权贵垂怜已是她之天幸。谁会管她是否自愿。 云听未曾注意到婆母后半句意味深长特意将那人后宅之事告知的别样用意,她在乎的只是她能不能从这样一个豪强手中脱身,她们现下前来找知府求助,又会不会是做无用之功。 其实她自己心中明白,一城知府乃当地官衔最大的官员,他也许会是地头蛇在此地一家独大威风无两无人敢犯,但在那绝对的权势面前,也不过沧海一粟泯然于众,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之人罢了。 “娘...,既您已知那凤敖背景强大无人敢惹,今日去寻严知府,又是何用意?” 云听暂将惊憾压下,愈渐沉静的晶莹美眸抬起看她。她真没想到婆母远在若水竟连盛京之事,乃至于那凤敖的后宅之事都如此了若指掌。真不知是该叹她的帷幄,还是该叹那凤敖名声传扬之广。一时又对自己固步自封不了解世事而自责。 且婆母既知之甚深,便不会想不到连她都能想到的事,那么她此行前去,目的何在呢? “你先--” 明老夫人刚开口便觉车子一震,婆媳二人警觉的及时相互搀扶才免于摔倒。但也因这突然变故,将她要开口的话暂时中断,只刚刚坐稳还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何事,便听得一道嚣张跋扈的轻浮之声自车外洋洋传来。 “车内可是明家少夫人,将军府石公子有话问询,还请少夫人,出来一见吧。” 将军府?石公子? 云听根本不知这将军府乃至于石公子是何人,但只听此人那耀武扬威横路喊停女子车架之行,便知其人绝非善类,而张口便要见自己一新寡在身的女子,更是丁点未曾将礼数放在眼中。 且此人指名道姓要见自己,不难想到定又是因了这倾城之貌惹来的横祸。想到自己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纠缠威胁,被压在心底的怒火顿时腾然升起。 “听儿!” 明老夫人及时拉住她嚯地站起的身子低声叫道,冲门边坐着的端姨使了个眼色见她出去应对才沉着气说道:“莫要意气用事,一切都待回了城回了府再说。” “娘!” 云听回过头,隔着帷帽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她骤然熊熊燃烧的怒火却轻而易举被人察觉。但她终非那只知愤怒而无有头脑之人,忍了又忍方压下怒意咬牙说道:“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她便是再怒再恨,也清楚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更无有底气站出去与那自称将军府中别有意图之人对峙叫嚣。 可她头一次如此恨,如此憋屈,为何这世道,怎就对她一介女子如此苛刻,如此不曾善待。就因为她容貌过人,又无有夫婿,便任意是谁就能欺她,就敢觊觎她,折辱她! -- 第34页 见她听话,明老夫人才缓缓松了口气。她可能不知,但她却是知道这将军府石公子是何来历。 历来一方城池皆有文武官员相辅相成又互相制衡。但若论地位,虽都是同级,但这手掌军权的将军,其实是比掌一方水土百姓的知府还要权重强势。 若没猜错,这石公子便就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只他们共居在这若水向来相安无事。今日怎会突然横路拦停了车架? 思及方才那人喊话之言,她便又已明白因由为何。 轻拍了拍她玉白细腻,攥紧的青筋骤显的手背,镇定道:“你安心坐着莫要出去,我来解决。” “不行!” 云听立时便严声阻止:“此事因我而起,怎能让娘出面,绝对不行--” “明少夫人,我们公子有事问询,你却派一老妇出面,可是对我们公子有何意见,亦或是对我们将军府心怀不敬,心中不满吗?!” 看吧,何为以权压人,这就是以权压人啊。有了权柄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巧立名目来满足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可恨的是,她却毫无办法。 来时被那凤敖抢去云听都只是怒和惧,可能是因他曾救过她,所以从心里她便没有对他产生真正的怕与恨。可现在,这个她从未谋面的石公子,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便已令她心中恨极,怒极。 “看来少夫人是定要本公子亲自来请才能露面了,既如此,那本公子就成全了你!” 比之方才更加飞扬跋扈的男声响起时,车外轰地一乱,各道阻拦之声还未落下,紧闭的车门便已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下一瞬,云听头上的帷帽便被猛然的掀掉,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玉面便带着惊怒显露人前。 来人满眼痴迷面露阴邪的看着她,喃喃道:“果然容貌绝美魅惑人心,果真没有骗我。” 而后便二话没说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将车厢内站着的明老夫人卷下车哐地声锁上车门,随着一道兴奋至极的回府声中,马车便飞快的跑了开去。 第21章 “是,你?” 若水城内,钦差别院 吕金收到派去的侍卫来信后顿时大惊,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小跑着回了气氛紧肃的屋内,越过桌前跪着的几人径直来到书桌后慢条斯理翻看书信的主子身边,将来信禀知。 砰! 突兀的重击声令跪在地上本就胆颤心惊的几人蓦地身子一抖,佝偻着跪垂的身子顿时趴了下去。 凤敖睨了眼地上跪着的人,若无其事将手中供词看完交由手下收起,才冷哼了声霍然起身,视若无物般就将人晾在了此处挟着怒气大步走了出去。 “人到哪了。” 吕金跟在身后小跑着回道:“回爷,人是在城外五里处被劫,此刻应已入城往将军府去了。您别担心,按您的吩咐有人在夫人身边保护着不会让夫人真出了事。” “人都被劫了这还不叫出事?” 凤敖冷暼了他一眼斥道:“爷让你盯着你就把人给爷盯到被人掳了去?自以为是的东西!” 同样的招数他难道会用两次?且此一时彼一时,他已将那小妇人看作自己的女人,自不会再让其受旁的男子觊觎。 “两刻钟后让他们过去。” 吕金虽被骂了一脸,但也听出他家爷是真动了怒,心中不由咯噔了下,也不敢狡辩听到命令连声应是。 若问若水百姓此地何人为霸,那必得属若水守尉之子石精雄首当其冲。此人仗着守尉府之势平日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酒楼,青楼,赌场,三不五时便能听得传出其豪掷千金大闹楼场之常事。 遂这日若水百姓远远便见到那石精雄与一群跟班自城外策马疾驰进城,便都身形矫健的熟练躲至一旁,吃了满鼻满嘴的扬尘,眯眼看着那一看便知是女子乘坐的马车被孤零零拉着疾驰的车影,无不眼含谴责心中暗骂,只可怜那不知又是哪家的女子被抢了去糟蹋。 待马车停下时,云听已是被颠的浑身都散了架,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伏在地上一下也动之不得。但此刻身体被颠簸磕碰的疼痛,却远没有胃腹翻滚头晕欲呕的不适要来得强烈。 当车门被人大力从外面拉开时,她强忍晕眩用力咬了下舌尖,蓦地睁大眼警惕戒备的盯着门外。因一直保持着抓握姿势的双手也僵硬的松开凳脚,撑着车面摇晃着半坐起身紧紧贴靠在车厢壁上,并将腰间藏着的红鞭紧紧抓在手里。 哪怕她明知自己身子无力一触即倒,此番举动不过徒劳,也仍不愿束手待毙,她只恨自己不够幸运,没有时间将那可做武器的簪子戴在身上,否则她即便不能逃脱,必要时也定会给予这恶人致命一击! 然她却不知自己这副如被雨打的娇花柔弱可怜却又顽强不畏的模样,只令看到的人越发的心痒难耐想要欺凌。 石精雄色咪咪的看着车内已是到了嘴边的美人,难得怜香惜玉的没有直接扑上,而是装得两分君子之皮凑到门口,目光露骨的看着里面我见犹怜明眸善睐容貌倾国的女子淫邪笑道:“少夫人绝世之姿果真名不虚传,如此一张闭月羞花的花容月貌夜夜独守空房实在暴殄天物,实令人心生不忍。遂夫人还是感恩识趣些与公子我共赴良宵夜夜笙歌,才不枉此一遭不是?哈哈哈哈,夫人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前日里在般若寺私会旁的男子之事,本公子定替你守口如瓶,否则,” -- 第35页 语带威胁的说话间,他那勉强伪装的假面已尽数撕下,嘴角挂着迫不及待的狞笑,伸了那骨节粗大的手便猛地朝里面抓去。 云听心中又惊又恐,她来不及细思他怎会知道般若寺之事,只不停咬着舌尖逼得自己冷静不去做那无畏的尖叫之行。 她虽看不到外面如何,但却知马车既已停下必然已到了这人的地盘,也更知即便她能逃的了一时,以她现下满是伤痛的身子也不可能逃得出这狼窝。 可即便如此,她仍在那人面露狰狞的朝她抓来时,使了勉强积攒来的全部气力猛地起身从一旁的窗户处翻了出去。 云听抱着头努力睁着眼,她计划着要在落地的瞬间就要马上起身,只要离开了那逼仄的马车她就暂有旁的地方可逃。 这一刻,她没有想过会有人能来救她,便是她敬重的婆母也是无法,无有能力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来向这守尉府要人,所以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甚至还在心中期望着她们能没有受伤,不被连累,更不要做那无用之功祈求哀求着来救她。因为她不怕,她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马车并不算高,车窗的高度也只是到她脖颈之处,她甚至还分心闪苦笑这极短的距离她竟就想了如此之多。 却在将要摔在地上的前一刻,一条遒劲有力的手臂突然横空出现,而后她便蓦地感到腰间一紧,眼前一花,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便落入在一个温热宽阔气息强悍的怀抱之中。 而在被人触碰时就扬起的手臂也被人以不被弄伤的力度堪堪圈住,两根微微粗粝的指腹轻轻一捏,她紧握在手里的红鞭便轻松被人卸下,与之同时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力也霎时倾泄而空,而此刻她浑身上下亦再无任何可自保反抗的武器。 “把人给老子放下!竟敢擅闯守尉府你活腻了!” 一得到消息就去堵人,且顺利的将人掳回来,连碰都没碰一下就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捷足先登,石精雄愤恨难当,睁着浑浊阴毒的眼恶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大喊:“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少爷拿下,老子要活刮了他!” 府中家丁也从这突然冒出来的人身上回神,忙齐声应是后就扑过来要将人拿下,却只刚一动作就猛地被人压住了手脚用力反扣在了地上。 不论是这人仿佛从天而降般的突然出现,还是紧跟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守尉府家丁拿下的随从,都出现的太过突然,也令在场所有人都愕然呆住。 “夫人才离开我多久这就出事了?看来以后你可得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爷,才能保证安全无虞啊。” 慵懒狂傲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令得云听紧紧掐着捆缚自己的大手,重新暗暗聚积体力的动作因这稍有耳熟的声音倏地顿住,猛然抬起头来,那人似是察觉她的视线,线条锋利轮廓完美的下颌微微收起,随后,一张俊美不羁眉眼狂傲的俊脸便赫然闯入眼中。 “是,你?” 凤敖垂眸望着怀中乌发披散娇弱无依,美眸流盼惊愕的仰望着自己的绝美女子,狭长深邃的凤眸微光波动带着安抚,勾唇一笑:“自然是我。且安心,有我在,无人敢能动你。” 云听真没想过会有人来救她,且因着他突然出现,让她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看到一个相对熟悉的人,哪怕这人也对她心怀不轨,却仍让她难以抑制的松了口气,跳得飞快紧绷欲裂的心也得以短暂的安抚。 因为实在太过未有料到,这一刻,获救的惊喜,有那么一瞬间将他先前同样拦路劫她,非礼她的无礼之行都给压了下去。甚至她也就未曾多想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能如此及时赶到的事。 男俊女貌深情对视,是多么唯美的一幕,可如此般配的画面却是看得石精雄心头大恨。 他嚣张狂妄惯了,便以为这天下他老子最大,他老二。怒极之下连这人敢闯入守尉府将他家中家丁制住的大胆行径都没多思考底气为何,便怒喝一声随手抄起未扔下的马鞭就抽了过去。 “啪!” “谁他娘敢打老--爹?您打我?” “给我闭嘴!” 匆匆赶来的石守尉一巴掌阻了他胆大包天的举动,不等他继续说便怒斥了他,边抬脚将他踹跪在地,而后快步朝着几步远外抱着美人昂然站着的俊美男子跪了下去, “下官石守田,拜见太尉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未能有失远迎实是下官失礼失敬,还请大人海涵!” 见礼过后他也不敢起身,就着跪趴的姿势继续请罪道:“犬子无状不识泰山险些冒犯了太尉,还请太尉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过后下官定严加管教惩治!” 说完便扭过头冲身后呆愣在原地的儿子横眉低喝:“逆子还不快向太尉大人请罪饶恕!” 二人间难得缱绻的温情被人打断,凤敖不悦的冷暼了眼去,却是又视若未闻般任那一城守尉卑微的跪着,转过眼凝着怀中仍水眸惶惶惊魂未定的女子,眸光柔下,怜惜低语:“莫怕,有我在,你安全了。” 说话间含着利光的幽深凤眸寸寸打量怀中犹带轻颤紧绷的娇躯,口中问道:“可曾受伤,有无人伤你?” 跪在地上的石氏父子闻听此言都不禁紧绷了身子,可因着那丰神俊貌的男子不怒自威用意不明的态度,二人竟连解释的话都不敢宣之于口。 -- 第36页 云听猛地深吸口气,而后才觉神志与知觉回归身体,却第一反应不是与他回话而是身子用力挣扎着要从他怀中挣脱。 “放开我!” 本是严词语厉的话,却因她有些脱力和条件反射忍痛的克制而嗓音低了大半,连语气都有气无力到似是在撒娇一般。 凤敖听在耳中自是觉温软甜腻软煞心肠,竟是意犹未尽的想她再多说几句。但愉悦弯起的眉梢眼角,却在她挣扎时云袖自腕间滑落露出的那几些看得出是磕碰出来的,大小不一颜色深重不一的粉紫色淤青伤痕时陡然冷冽阴沉下来。 只腕上就如此之多,已可以想见身上会有多少。只此稍稍一想凤敖便怒不可揭已生杀意。 单手抱着人,另一手利落的脱掉外衫罩在虽衣发凌乱,却仍貌美惊人夺魂摄魄的女子身上。 双手略施巧劲以能压制着她不能乱动,又不令她伤上加伤的力道将人稳稳托抱在怀,俯下头在那隔着衣物仍能嗅到发香的耳边低声鬓语:“莫要乱动,等爷为你出了气再任由你闹。” 说完便直起头嘴角噙着冷酷的笑意,终于大发慈悲目光睥睨落在那石守尉身上,却是别有深意的嗤道:“石守尉虽是武官,这心思倒是比文官还细腻。教子不严纵子作恶,一句不识泰山便想轻轻揭过,呵,好大的脸。” 石守尉心中一惊,却不及细想忙开口解释:“太尉大人恕罪,下官--” “闭嘴。” 语气淡淡漫不经心两个字却是令得堂堂四品大员,若水一霸被慑得立时收声,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凤敖嘲讽的暼了眼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嗓音懒懒道:“你那儿子横行街市鱼肉百姓,如今竟敢当街抢人在本官头上动土,可见平日里何其猖狂。也可见石大人何其教子无方,既父不教,今日,本官便替你好好教教你这逆子如何做人!” “太尉大人恕--” “来人!” “属下在,请大人吩咐!” 凤敖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语气强横霸道:“将以下犯上冒犯本官,迫害无辜百姓的罪人拿下,卸了手脚压入大牢,待升堂查察之后按国之律令,从重处置,数罪并罚!” “属下遵命!” 由暗转明的钦差侍卫当下便将那石精雄卸了手脚下颌,连声喊叫的机会都不给他,如拖烂泥般转眼便将人拖了出去。 “太尉大人!”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石守尉一句完整的话,一个求情辩解的字都未得机会开口,他宠爱纵容的儿子便被人当着他的面这般欺辱拖走,他目呲欲裂的跪在地上扭头望着已没了踪影的方向,良久,才低垂着脸转回身,语气羞愧自责道:“都是下官教子无方,惹得太尉大人不快,下官不敢狡辩,只望太尉大人能看在臣为国朝忠心效力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 说完便五体投地长长一拜。 凤敖睨着他看似忏悔的姿态,意味莫名的嗤了声:“石大人镇守若水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自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好处理。” 石守尉忽地灵光一闪敏锐的捕捉到他似是话里有话,趴在地上的眼不由猛地一狠。 云听被蒙着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从他二人方才一番言语了解到眼下情况。 一城守尉,若水最大的武官,连知府碰上都要暂避锋芒的存在,如今在这凤敖面前,竟是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一朝太尉,当真好大的官威啊。 她虽性子执拗不善变通,极不愿与他有肢体接触,但她却非是傻子,那石公子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可他却比那人的棘手城程度高了不知多少。 而眼下境况,她属实是要谢他的,虽他也对自己心怀不轨,可二者比起来,他总算是还有点做人最基本的底线未有要强了她之意。 而今日,若非他及时赶来,以那姓石的根本无有丁点对她尊重的做派来看,此刻她会遭遇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遂现下,她愿忍得一时,先脱身了再说。 她的态度变化直接从纤细紧绷的身子传达出来,怀中逐渐柔软的身子,凤敖自是第一时间便感觉到,包括她因何态度变化他亦心中了然。 紧了紧抱着怀中人的手,凤敖愉悦的眼尾含笑,余光暼见被他踹开的府门外有人影闪动,缓缓勾起唇。 第22章 三日之期-入v公告 恰在此时,已取代了守尉府家丁把守大门的钦差侍卫前来禀道:“启禀大人,门外若水知府严启光求见!” 严启光?他怎么来了? 凤敖只稍一沉吟便兴味点头:“让他进来。” 然不多时进来的除了他安排的人及刚才求见的严知府,还有一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 明老夫人一进来便见了明府马车,眸中一亮难掩急切,正欲四下搜寻,便先被车旁地上跪着,方才还嚣张跋扈的石公子和身穿官服的石守尉吸引,她心下一惊边思索他们为何跪地,边快速寻找云听身影。 却一转眼当先被马车后一高大昂藏俊美锋锐的男子慑了目光,正暗自猜测其身份时不经意看到他怀中露出来的裙角先是一松,后又一紧,能够让堂堂一城守尉匍匐跪地,稍一细想,便猜到何人能有如此权势。 果然,她特地请来解围的严知府及在府门外偶遇的若水官员已跪地拜道:“下官严启光/下官等拜见太尉大人。” -- 第37页 明老夫人定了神也跟着跪地拜道:“民妇拜见太尉大人。” 强迫自己忍着浑身不适安静待在他怀里的云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也忍不住,身心皆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羞耻与如被捉奸的惊慌笼罩,慌忙挣扎着就要下来。 “放我下来!” “别动!” 凤敖低声命了一声,用了巧劲卸了她的力,锐利的眸子看向那令她反应强烈的妇人看去,只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淡声叫了起后,自顾来到马车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吕金忙眼疾手快的开了车门。 将人放进去,目光含着深意压望着她笑着叮嘱:“待在车里不许出来。” 而后便挥手命人重锁了车门看紧窗户,回身望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几人,自顾来到不远处外堂主位坐下才命人将人叫来。 待院中空地处那些个官员都不见后,明老夫人抬起头看向严密把守在马车旁的黑衣侍卫,眸光微动,试探的走近了几步,却还未走到马车三步远便被严厉喝止了步。 云听不知道他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只觉浑身都使不上力,好不容易费力坐起了身,便听到一声突兀的呵斥,她瞬间便想到什么抬手去拍身侧的车窗,有气无力的喊道:“娘,是你吗?” 她的声音微弱,但车窗响动的声音确是令明老夫人察觉,她亦焦心她此刻的状况,便对那把守在门边穿着不同于那些黑衣侍卫服侍的年轻男子恭敬福了礼道:“这位爷,里面之人乃是我明家府上的少夫人,多谢太尉大人出手相救,只现下时日已晚,待明日,民妇定携儿媳登门道谢。还请几位爷行个方便,让民妇带了儿媳家去。” 吕金若此时还不明白他家爷对这小妇人是何等态度,他这个贴身随从可就真白当了。不管他家爷这兴能有多久,但就能忍得与这小妇人几经斡旋而没强硬得手,便知这小妇人在他家爷心中多少是有些个份量的。 虽这老夫人是那小妇人的婆婆,但就这二人亲如母女的关系,他家爷又还未得手,说不得这老夫人还能助他家爷一把,所以他为着以后也不会轻易得罪了去。遂便笑眯眯的回了一礼道:“老夫人方才也听到了,太尉大人有令,做奴才的也不能抗命不是?” 又听到身后马车内传出来的动静,精明的眸子转动了下笑容不变道:“不过既您担忧夫人,小的便自作主张让您二位叙了话,如今境况想来您见多识广定是心中清明,事已至此,何必再做那蚍蜉撼树之行,何不如劝了开来,谋些利处,两厢满意岂不皆大欢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聪明人说话一点即透,且他说的还算不得隐晦,明老夫人略一听便领会了其中深意。她虽已提前得知,却此刻再被人如此点拨心中仍觉惊怒,纵心中翻涌,但她面上却犹做无觉般只对他前半句道了谢,而后便转身来到被人打开的车窗旁眼神关切的往里看去。 “娘!” 云听扶着窗框借力靠着,美眸同样关切的上下打量她,见她并无受伤神色间也未见受挫方算放了心。可下一瞬又羞愧的垂了头,咬着唇艰难启齿道:“虽并无发生什么,可我终是给明家丢脸了,待回府愿自愿受罚。” 见她除衣发微乱,未见别的痕迹,明老夫人同样心下一松。她抬手拍了拍她紧扣窗框背露青筋的手,温声宽慰:“此事非是你所愿,自怨不得你。莫要自责自苦,一切都等回了家再说。” 她怎会怪她,若说要怪,也该是怪她明府未能有强力的权势,为她这情挚纯粹的美貌儿媳做后盾,让她担惊受怕被人欺掳了去。 她越是温言开解,云听便越觉愧疚的无以复加。若按时下世人对女子的苛刻教条,似她今日被人掳走,乃至于被婆母亲眼见到被外男抱在怀中的样子,已足以将她休弃乃至于沉塘。哪怕知她也是受害者也绝不可能如此关怀爱护以对,她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婆婆。 她也知此时脱身才是要紧,抬眼间飞快的眨落盈了满眶的泪珠,忍下心中暖涩,微哑着嗓音含泪望着她笑道:“是。” 只二人刚互相宽慰正欲商量如何脱身离开之时,便听得一道带着好整以暇笑意的声音忽然而至:“好了,既是见了面也安了心,那便走吧。” 凤敖淡淡瞥了眼窗边站着的明老夫人,令随从打开车门,撩起衣袍抬脚便上了于他而言简陋狭小的马车,弯腰抬眼时见那临窗而靠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绝美妇人,愉悦的勾唇笑了下,也不顾她婆婆就在外面看着,长臂一伸便将人揽在了怀里坐下。 双腿一夹轻而易举制住了她无力的挣扎,大手包着她两只玉手顾自对车外说道:“明老夫人,观你并无意外之色,想是已知本候之意,既如此,便尽快将余事处理妥当,本侯自不会亏待了你明家。” “放开我!你这自以为是的疯子快住口!” 二人一轻松随意,一不掩怒意的声音几乎同时落下。 云听双眸喷火恨恨地瞪着他,咬牙恨声道:“我已说的清清楚楚,我今生今世只会是明家妇,生是明家人,死是明家鬼。似你这等仗势欺人强夺□□无耻恶霸之人,我便是宁死也不会屈从!” 他怎能如此无耻,竟当着她婆婆的面就如此大言不惭的将她当做物件随他取要,他既是在羞辱她,亦是在羞辱明家! 明老夫人眼见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亦跟着沉紧。权贵之家,乃至于平民百姓都最忌女子以死相逼之事,更何况是凤敖这等权势通天性情桀骜之人,他与听儿本就寥寥几面执着不放也全不过是看上听儿过人的美貌,以及不屈权贵的珍贵品行和未能如愿的执念,但这些许私欲都不足以与他的尊傲相提并论。 -- 第38页 听儿此言怕真是要激怒了他。 她只以常理来断言凤敖所思,却不知他已习惯她对自己非打即骂的放肆,甚至似此明志之言他也已从她口中听了不止一次,若换个人在他面前敢言自尽他定是会兴致大败且助她一马,可这话自这小妇人唇口说出,他非但不腻反还想逗她,甚至是哄她。 只唯一令他不快的便是她看向他时潋滟晶亮的美眸中那熊熊恨意。 他如何不知她因何如此愤怒,但他纵这小妇人优柔寡断已是极大的纵容,怎还能容她自欺欺人逃避下去。既她婆婆也知又主动送上门来,便就让她知道,她所坚持的情深几许,在权势利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看着她晶亮灼灼的美眸中所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心间喟叹,口中却是说道:“明老夫人还未答复本侯,你明家意下如何。” 云听睁大眼瞪着他如此挑衅之言,只觉冲天的怒火几要将理智焚烧,用了全力挣扎怒道:“凤敖你以权压人对得起朝廷予你的太尉之职吗?!” “听儿住口!” 明老夫人不敢任她再激怒下去,忙开口打断后只来得及给她一个冷静的眼神便垂了头恭敬答道:“回太尉大人,民妇确也闻得您之意,但听儿此时终还是我明家上了族谱的明家妇,且听儿嫁来明家恭谦孝顺无有分毫错处,明家若突然除名怕是于听儿名声有碍,便是于您恐也声誉有瑕。故民妇想您定也是不愿让听儿与您被人非议,遂此事若要办需得从长计议。且您不也许了三日之期吗,便还请太尉大人将听儿放还归家,给明家时间处理此事,民妇亦会为听儿言明利害。” 云听蓦地睁大眼看她,却是在愕然的话将要出口时及时咽了下去,压下如同窒息的憋屈,垂下眸咬牙说道:“还请太尉大人言而有信,三日后,再做决断。” 明老夫人未抬头,心中深觉欣慰,听儿虽刚直,但不愚钝,于事上也还能保持冷静,懂得屈伸,如有时间,假以时日定能更加从容应对,只是可惜,她怕是得从坎坷之中成长起来了。 “这世上能如你二人这般亲如母女的婆媳怕是不多见,真是令人兴叹。” 凤敖嗤笑一声,如此浅显的心计他怎会看不出,但看着怀中僵着身子紧抿着红唇咬牙强撑的倔强女子,另一手掀起她的云袖见那皓白的玉腕上痕迹越深,眸光便暗了下来。罢了,今日她几番受惊,便给她时间休息,料那明家也知道该如何做。且他也另有要事要办。 “既夫人当众许诺,那爷便给你三日,三日后,爷且等着夫人,心甘情愿。” 话落便敲了下车厢,马车便立时动了起来。 云听一惊,猛然抬眼看他:“既已说好你这是何意?” 第23章 三更合一!“好锋利的牙…… 凤敖却慵懒不羁的轻笑一声, 揽着她紧绷的身子惬意的靠在不甚舒适的厢壁上,睨着她黛眉扬起似要动口动手的样子,忽地抬手关了车窗, 在她晶莹跳动的美眸中猛地凑了过去便擒住那微启的红唇恣意的含吮品尝,直将怀中人亲得气息不稳起伏急促身子颤栗才松了开来退出去。 却是贴着那晶莹红唇, 凝着那懵然微潮欲喷火的水意美眸哑声轻笑:“为免夫人再遇那当街拦路的恶霸,爷自是要亲自送你回去, 且放了心, 爷既应了你, 自不会食言, ” 说话间眸光微动,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倒是夫人,可也莫要食言才是。” 云听已快被他的无耻轻薄气晕过去, 无论是现代还是现在, 她从未遇到过似他这般无耻蛮横自以为是之人,他自说自话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以权势压着她,压着明家屈从,还要她心甘情愿,还要她感恩戴德,他怎能如此, 无耻! 凤敖感受着她峰峦起伏的柔软,看着她颊边染霞的可人模样, 真怕她气晕过去, 忍着笑握着她纤嫩的脖颈扣在震动的胸膛上低笑道:“好了莫要说了,你之意爷明了。” 云听从不知自己竟能又如此忍性,她竟真的忍到马车入了明府, 而在对方意图再次轻薄她时,反抗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怎么也无法忍得自己在明家,在明霖生长的家中被别的男人轻薄! 凤敖许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心生不快阴郁莫名,脸上便也无所顾忌的带了些出来,似嘲似笑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气息冷怒的下了车,却是在离开时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车里衣裙摆动的女子,无声冷笑:“早晚当着那亡夫的牌位将你亲个够!” 虽心中如此狠声暗道,却仍是记得命人送了化瘀膏去。但终是犹不解气,胸中憋闷不快,便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冷笑了下,而后大步跨上坐骑朝着守尉府驰去,他不痛快,别人也休想痛快。 * 明老夫人回来后是在明霖的牌位前找到人的,她站在门口听着她事无巨细的将今日之事如他在般悉数告知,也听着她诉说她的害怕委屈与愤怒。 她心中感触,可眼下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便在她要继续说下去时轻轻开口:“听儿,娘有话要问你。” 云听忙拿帕子擦了泪,转过身却未起来,直起身子对婆母深深一拜:“娘,今日之事虽非我意但终是因我而生。累您奔波实是不孝,还请您责罚!但我绝无与他人私相授受,也绝无要弃明霖而另投他人之意,请您明鉴!” 明老夫人先时听她说时,与今日观那凤太尉对她态度相较心中已是有了些转变,却还未问出,她便已先如此决绝表态。 -- 第39页 但现实残酷,还是要她听过再做决定吧。 她心内叹息,望着她的目光有欣慰也有复杂,将人扶起后,深深望了眼香台上的牌位转身走了出去。 摒退了下人只余婆媳二人后,明老夫人转过身眸中沉静的看着她:“你如今不过桃李芳年,你之姿貌更是天下少有,便你有了一遭婚事,可我宣朝无不许寡妇再嫁之律,你尽可以再寻一门合得心意之君,不负这大好年华--” “娘!” 云听蓦地开口打断她,晶莹潋滟的美眸急切的看着她:“请您信我,我绝无改嫁之心!我知我容貌太盛引了不少祸事,但我愿日后再不踏出府门半步!况女为悦己者容,没了悦容之人这容貌于我已毫无意义,我已得了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倾心相待,便再难容纳他人,于我而言,守着明霖的爱相伴到老不是辜负韶华,是圆满!” 她的眼睛波光明亮,又坚定纯粹,没有一点被一个皇亲国戚看中的受宠若惊,心动,以及,作伪。 明老夫人不知自己是该为她钟情明霖而喜,还是为要明家为她抗争一个权贵而忧。 罢了,人总要问心无愧而活,且她明家也做不出卖媳求荣之事。 “既如此,这两日你便准备一下,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 “离开?” 云听眨眼间便明白她的用意,却未如之前般依言听话。 “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三日后那凤敖来要人您要如何交代?他位高权重一怒之下定会牵连明府。我怎能牺牲明家来顾全自己?” 明老夫人看着她大义凛然的急切模样,忽地笑了下:“你且放心,我自会给一个可以让你顺理成章离开的安排。” * 次日晚间,家家灯火俱熄,更锣三响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府衙大牢悄然而出。两刻钟后,一道灰烟自清流巷深处蜿蜒盘旋,却因此时夜深人静无人察觉。 待那烟雾逐渐愈浓,隐隐还有细碎的噼啪声接连响起时,忽地便有火光腾然升起,大约半刻钟后,直至浓烟滚滚,火光将那处偏僻的院落整个照亮之时,才陆续有府中奴仆惊呼着出现,边大喊着火边手忙脚乱你推我挤着慌忙打水灭火, 静谧的胡同霎时间便被这此起彼伏的大喊吵醒,毗邻而居的人家闻讯也忙披了衣服打探帮忙,一时间,整个清流巷中人声嘈杂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一辆寻常可见的马车已顺利通过了城门夜间守兵的排查,一出了城门那马车便猛地提了速度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马车里,一面貌普通的奴婢大着胆子打量在车窗的缝隙中,借着皎明月光从那张修了妆容却仍能隐约窥见容貌绝色的女子脸上,紧张的抿了下唇,语气坚定道:“少夫人您莫要担忧,奴婢定会护着您安稳落脚的!” 云听闻声抬头借着月光看着她那双黑暗中都透着赤诚的双眼,脑中还有些晕眩,她怎么也没想到婆母的办法竟就是将她迷晕送走, 那凤敖之前便就派人监视着明府,婆母的安排能瞒得过他吗?纵是瞒过了,他不会怀疑吗?他会拿明家,那婆母迁怒治罪吗?府里的火势控制住了吗,会不会哪一步出了纰漏,万一火势蔓延,时下建筑又都是木制会否引起大火而无法失控酿成火灾? 一时间,各种不好的念头不断在云听脑中盘旋。 便是如这婢女所说,婆母已准备了一具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尸,那佛堂又放了诸多易燃的木料,只要火势一起短时间内定不会被扑灭,且亲信都已安排妥当,只要那佛堂深燃便会救火,届时火灭留下的也只剩一具焦尸,再放出有人欲强抢她的风声出去,有婆母暗中操控,不会有人怀疑她假死脱身,所有人都只会认定她是不堪受迫自尽身亡,以明家在若水的声誉,便是那凤敖有心迁怒,他也难挡得了悠悠众口。 顺着这条思路,她刻意让自己忽略凤敖的强大,她想他这种位高权重极端自大的男人定然不会想到他已亮明了身份,还施舍宽限了她三日时间想通,她和明家敢阳奉阴违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一出金蝉脱壳。 她同样知道他对她的兴趣不过都是因为她的相貌,和她未曾如他所想召之即来的柔顺,他只不过是猎奇,和被人违背心意的不甘罢了。 且他来此定然还有公干,他不可能一直在此逗留,再加之她已化作焦尸枯骨,相信他虽不甘恼怒,但待离了此地,回到盛京左拥右抱定会将她一红颜枯骨遗忘,待过些年月,她便可以乔装打扮重返明家,到那时她一定会更谨慎,遮掩身份遮掩容貌再不会成为被人觊觎掠夺的对象。 可不行! “停车!马上回去!” 她不能就这样丢下婆母苟且偷生,做一个胆小怕事的逃兵!云听推翻了那自欺欺人不堪一击的奢想,眸光坚定的抬起头对着车门吩咐。 “少夫人!老夫人都已安排好了,不会出事的!请您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不必在说我意已决,马上回去!” “可是少--” 云听确已心意已决不再看她,她甚至迫切的恨不得马上回去,她害怕婆母的计划被戳穿被迁怒,若真出了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只她却不知自己所乘的马车早已不知不觉被换了车夫,只等到马车缓缓停下,一缕夜风袭来带着股浓浓的烟嘹火烧气味时,猛地身形僵住,一股不详的预感也自心底乍然而生,她僵硬的扭过头,未点灯火的车厢内不知何时已被车窗外的火光透过绢帛密封的窗格照亮。 -- 第40页 不对劲,这是不对劲的,就算是在黑夜中,就算她路途不熟,但她也知道,从她说要返回,马车不应该在行使如此短的时间就停下。 那么现在,要么是那车夫有鬼,要么就是-- “是何要事,需得夫人正值府上起火之时,深夜前往?” 慢条斯理不辨喜怒的男声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忽地响起,这声音轻扬悦耳,极富韵律,且还带着极有教养听来便觉高高在上之姿的贵气,但如此极富魅力的嗓音听在云听耳中,却只让她寒气陡升,如坠冰窟。 车门沙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动时,云听不可抑制的僵着身子却又如被控制了心神般,极度抗拒又似神志失控般转眸看去,通明如昼的车门外,一张轮廓深刻如刀削般分明俊美,眉眼狭长肆意,转眸看来时,露出三分讥诮两分怜悯五分意料之中的男子,正噙着令人不寒而栗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马车内同样惊慌失措但很快稳定下来的婢女刚一有动作便被人强硬的捂了嘴拖了下去,唯剩下惊愕却又仿佛悬而未落的大石落定的云听脑中轰然,晶莹透亮的美眸愣怔而无焦距的与车外笑意莫名的男子对视,微微苍白的红唇轻颤了下,喃喃释然道:“你,早便知道了。” 美人娇躯颤如雨打娇花,美眸惶惶怯怯隐含水意,娇嫩甜软的红唇微微失了血色,却更惹人怜惜,直想将她重新润泽恢复娇艳之色。 拿水帕擦净了小妇人脸上的妆容后,凤敖随手丢了帕如是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他抬脚跨入了狭小昏暗的车厢内,将这美得过分娇得过分,实则其心又拗的过分的女子强势的纳入怀中狠狠疼爱,夺了她的呼吸,制住她的挣扎,让她只能伏在他怀中无力而娇弱的喘/息,让她感受到他对她耍的小心机的怒意不悦,让她用她香甜的滋味来熄灭他被她欺骗的怒火,和被她引诱触之即燃的欲/火。 飘荡着火熏味的静谧巷子中,尽被身着黑衣轻甲的侍卫手举火把安静无声的把守着,而生活在此地又被火势惊醒的百姓,却诡异的没有一个出现的。 唯有那大开的府门前有些轻微晃动的马车,和闷闷地似是被人堵住了的,时轻时重的女声间或发出些许的响动,引人遐思,亦打破了方才那死寂一般的凝冻冰霜的气氛。 “唔!嘶--” 凤敖吃痛的闷吭出声,却是抬手掐住了怀中女子下颌迫她再无法咬合,不退反进的更深入其中,恣意遍寻领地且落下到访的气味后,才意犹未尽的不舍退离。 他微喘着粗气,染了情/欲的凤眸浓得似化不开的墨极具侵略性且难掩深意的凝望着她,感觉到疼痛的舌尖轻抵了抵唇角,狂傲一笑:“好锋利的牙,好狠的心啊。” 云听急喘着死死瞪着他,身子不死心的费力挣扎着,她只恨自己方才没能将他的舌头咬下来, 忍着双颊内轻微的痛意,她怒恨交织又隐生绝望的恨声骂道:“无耻禽兽!我只恨怎没咬断了你!” 凤敖看她双颊红润怒火狂怒的模样却是心头大悦,展眉畅笑了两声后,又俯到她耳边亲昵厮磨:“若咬断了去,日后难耐受苦的可就是你了。” 说完又忍不住愉悦的开怀大笑,无视她不死心的挣扎,劲腰稍一用力便将人轻松抱起下了马车。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事到如今云听反而镇定下来,双手紧紧扣掐着钳制住自己的坚硬手臂冷声喝道。 凤敖却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便大步入了仍有燃烧后废墟之状的宅邸。 而此时,院中已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见到那黑鹞靴自眼前走过均忙都高呼见礼。 凤敖脚下未停,径直抱着人来到那已成了废墟的佛堂前,拥着她立在身前,单手锢着她的纤腰和两臂,一手捏托着她的下颌向右方瞥了下,地上那被白布遮盖但仍显黑焦的躯体,未能完全遮掩暴露在怀中蓦地浑身僵硬的女子眼中时,又极快的仰托起她的下颌转了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嘴角噙着温柔微笑与她贴面私语:“你可知地上那具焦尸是谁,嗯?” 云听猛地睁大眼惊愕的望着他,身子因他口中意味莫名的话不自禁的轻轻发抖着,颤着失了血色的唇瓣紧促问道:“什,什么意思?” 不等他回答,她好似意会到什么,猛地剧烈的挣扎起来,偏过头急切的想要搜寻这府里唯一剩下的女主子,可身后的男人紧紧钳制住她,任她如何挣扎都动不了分毫,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也因着被迫向后上仰着的姿势而无能为力。 她被心中惶恐和急怒逼红了眼死死瞪着他,发了疯般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头用力向后撞着他恨声大骂:“混蛋强盗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我娘怎么样了,你把明家怎么样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凤敖分毫,他连五分力都未使出轻松便桎梏了她所有的动作,居高临下睨着她濒临崩溃的可怜模样,心中那股因她私逃的触怒,和真怕她被明家私下暗害担心的窝火总算消了些。 他猜到了这性子执拗又倔烈的小妇人定不会乖乖听话,却没想她与明家竟真敢阳奉阴违胆大包天的假死遁逃。 无人知先时听手下来报说她引火自焚时,他竟心中一阵闷痛脑中空白懵了瞬,且头一个念头便是猜那明府不愿拱手听命为顾全名声私下里暗害了她,连个外衣都没穿就纠集人手披星而来。 -- 第41页 若非城外传来消息,他真就敢一怒之下将这违命的明家一并送去给她陪葬!但便是如此也难消他心头之怒! 压下那股重新腾起的怒火,他闭了闭眸,罢了,总算这小妇人未真的香消玉殒,还如此活生生又辣又劲儿如那炸了毛的猫儿在他怀中骂他,极隐秘的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怜疼压过了让他欲大开杀戒的怒劲。 且方才让她亲眼见那焦尸已算对她的惩罚震慑,要她记得,以后莫要再敢生那妄心。 遂也不再吓她,便在这焦尸横地的废墟前笑眯了眼哄慰她:“你这胆大妄为的小妇人如此招爷喜欢,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爷也会手下留情。好了,这大晚上被你假死之事累得爷又是惊又怒的,爷都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既你毁诺在先,这三日之约便就作废,你现下便就跟了爷回去,有爷在,” 他松了抬托着她下颌的手指了指二人眼前的残骸断壁,看透了她眸底怒恨下的决然,眸光一厉,俯在她冰凉娇嫩的耳边轻声说道:“定不会让你再临险境。且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毫发无损的,你那前婆婆与夫家,爷也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说不得日后他们的荣辱兴衰,也都得看在爷的娇娇的面上,得爷施恩呢。”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又饱含怜惜疼爱,可听在云听耳中却只令她毛骨悚然。她因他话中未对婆母和明家如何而骤然失了力绵软欲倒,过度紧绷的脑中也轰鸣不休。 但更多的却是他那温柔话意下,如神袛视人如蝼蚁般那生杀予夺的随意。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敲打她,警告她,她的态度决定着明家的生死存亡。他更是在告诉她,他的耐心已失,他已不再给她与明家缓和的时间,要强硬的将她从明家除名。 她空茫余悸的眸渐渐复了些亮色,看着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笑得若无其事舒畅狂然俊美夺目的脸,猛地呼吸一滞,从未有过的惧意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心底席卷她的全身,却强撑着色厉内荏的颤声骂道:“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 凤敖意气风发的畅声大笑,重新将绵软无力已成他怀中之物的绝美女子拦腰抱起,看了眼几米外躬身立着吕金,正欲心满意足的携美离开时,便又听得怀中女子极其冷静的软语之声。 “你放我下来,我要见我娘。” 凤敖挑了下眉,诧异的看着她一改怒色冷若冰霜却更添美色的脸,微眯了下眼却冷酷的摇头轻叹:“爷会让你们见面,但不是现在,” 他再未停留大步朝府门行去,只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爷待你喜爱有加忍让良多,但你需得知道,爷不是那等软性可欺之人,莫要再提,省得爷心中不快改了主意。” “你!” 云听心中发堵,只觉得要窒息一般。 她从他的肩臂处能遥遥看到她与明霖朝夕相伴的院落,而她却就在他的家中被别的男子抱着,在他的家中被别的男子扬言拥有,这对他,对明家来说,得是多么大的羞辱,与耻辱! 可恨他权势滔天,他枉顾她意强取豪夺,她却被握了软肋生不得,死不得,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万分艰难,即便如此,她仍得忍辱负重,也要给明霖,明家,自欺欺人的颜面。 凤敖垂眸看去,只看得见她乌黑浓密的发顶及其后结绑着的洁白素缎,还有那紧闭着却轻轻抖动着如蝴蝶羽翼的长睫。 他眸光在那碍眼的白缎上定了定,心中暗哼,脚步顿住将人放下,却是在收手时长指一勾,便将那刺眼的东西轻松勾下,见那黑亮柔顺的乌发如瀑般倾泻垂落再无一丝异色美不胜收的模样,方愉悦的勾起了唇。 发间猛地一松时,云听便第一时间察觉,她落地后来不及站稳便仓促扭头,一眼便被他指尖勾着的,在昏黄的火光下刺目的白缎所吸引。 “还给我!” 她眼中只看得见那醒目的白色,想都未想便冲着它夺去。 凤敖慵懒从容的抬了下手,那小妇人便主动投怀送了抱,他自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美人香,放下手拥住她时本欲将那丧气的白缎随手扔掉,却鬼使神差别在了腰间,大掌握着身前细软的腰肢,微俯了身低头寻她,玩味笑问:“你是要这白缎,还是要自己走?” 说着放在她腰间的双手便轻轻移动,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做出了欲要将她抱起的动作。 云听感觉到身上的异样如被针扎了般冷静下来,猛地用力伸手推开了他,后退了几个大步踉跄站稳。 她的身子下意识要向那令她倍感安全的所在奔去,她的意识却悲怒的控制着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艰难的慢慢往府门走。她紧攥着手低着头,皓齿死死地咬着舌尖像撕扯身体与灵魂一般,一个不愿离开,一个不敢留下。 她像是被人追着撵着走得越来越快,这座令她安心的港湾如今竟成了她畏惧的所在,她如芒在背好似走得慢了,她现下不堪的处境就会令她的心神之所蒙羞一般。 凤敖身高腿长,步子悠悠的就跟上了她慌不择路奔跑的身子,只看着她莹白妙丽的脸上那极致的愧色与痛色时,面上的神情阴晴莫测。 明府虽已无人在朝中为官且顶梁柱俱亡,但这宅邸却仍是盛时模样,从北院废墟到府门前,他颇有意趣的配合她走了小半刻钟,直到府门外忽地响起的疾奔的马蹄声,令他霎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 第42页 而当那马蹄声未曾停下直接破开侍卫的把守闯入府中时,他脸上的神色已彻底冷沉下来。快步上前将那沉浸在悲怆中懵然无知的小妇人揽入怀中,躲开了那从马背上闪下的人影同样抬手欲揽的动作,唰的转过身脸色冷厉的抬眼看去,却在见到那张脸时难得愕然当场。 ------ 火势虽得到控制,但那火燎浓烟随着夜风徐徐荡荡开后,仍是将整个明府都覆盖在一股焦熏气味之中。 与起火的佛堂正对着的一座院落里,院门内外正被几名身穿黑衣的侍卫无声把守。 明老夫人端坐在院内石凳上,默然无声的仰首望着头顶皎洁满月,在听到一声叹息时缓缓垂下头,寻声看向那同样背负双手仰首望着明月的中年男子,平静的脸上露出些许歉然之色,嗓音里带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今日是明家连累了大人,若此番劫难能侥幸渡过,明家愿倾尽所有以报答大人今日之恩。” “老夫人言重了,与老大人于我之恩相比,我所做为实是不值一提。唯望老夫人与少夫人,能得偿所愿矣。” 此话落下后,二人均未再有言语,概因二人皆知,得偿所愿,怕是不成的。 那火势起来半刻钟不到,明府家丁不过才反应过来,那凤太尉便携随众如一阵疾风呼啸而至迅速将火势控制,而后更是在他们都未及反应来时被关押在此。 虽他们不知现下府中与外面如何,但仅凭他能如此之快到来,还将严启光这一城知府抓来此地,便知他早已知道了一切,或恐是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才是。 而将他们关在这里,却仍又任那火势愈烈,惹得府中人心惶惶却无有下文,都不过是他所给予的警告教训罢了。 同理可证,那么听儿,怕终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明老夫人心中叹息,挺直的背脊都不禁微颓了两分,她终是小看了那年轻却手段老辣的太尉啊。 “什么人!” 院门外陡然响起的声音令院内心情沉重的二人蓦地一惊,齐齐回头看去时,便见那紧闭的院门被哐地声被人从外大力打开。 * 凤敖眯了下眼看着面前此刻绝不应出现在此地的男子,余光左右暼了眼他身后个个整装的兵士,唇角勾起一抹森然桀骜的笑意,眸光微动却若无其事的从容笑道:“我道是谁敢如此大胆伤了我的侍卫,原是表哥啊。只表哥此时不应是该在百里外的陵渡城练兵备战,怎突然离开大营出现在此,莫不是有敌国奸细流窜至此,才会令得表哥你一军主帅亲自前来?” 凤霆坤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同样高大威猛的身躯缓步进前,在离他三步远时停下,冷硬的目光迅速精准的打量了他怀中被禁锢着无力反抗,大睁着眼惊慌不定看着自己的绝色女子。 不可否认,此女子之姿确乃世间少有,不怪乎能引得那惊才绝艳之子那般倾心相待,只可惜了,他眸中的惊艳迅速冷却,再美的女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红颜祸水罢了。 未再过多关注一个女子,凤霆坤看向因他眼神停留过久而面露冷色的表弟,沉稳的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未因见到亲人而分毫软化,亦未因他暗指他私自离军而变色,只语气严厉开口:“这女子你动不得,既做完了差事就马上回京,莫要再此地兴风作浪。” 却他刚说完,被无端坏了心情的凤敖便嗤笑一声,桀骜不驯的凤眸寒光乍现,周身凌厉的气势也不再收敛,与之对上时未见丝毫弱态,且还因其眉眼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之色隐隐压过了一头。 “难不成表哥兴师动众深夜到此,竟只是为了要夺我的女人不成?” 话落他倏地冷下眼,脸上的冷笑也不再给予,揽着人便要越过他离去。 “凤敖!” 凤霆坤抬臂挡他去路,冷硬的眸垂望向此刻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女子,浑厚的嗓音下意识放轻了些:“我受人之托要保你平安,现下我只问你,你可需要我助。” 云听眸中一亮猛地抬眼看他,他既是那凤敖的表哥,和一同来的手下又都身穿轻甲,再结合方才他二人所言,他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有他在,那凤敖再是狂傲还能越过真正的皇子不成? 可下一瞬她心中的欣喜又瞬息熄灭,她从未见过他,听过他,他又是受何人之托前来帮忙,他怎会在此时到此等等她都一概不知,便是他于她就好比那救命稻草,她拼命想要抓住,可她亦不敢保证请他帮忙会否又是另一个虎穴。 这些皇亲国戚豪门权贵她已然闻之色变不敢轻易相信,可若错过了这次机会,她怕是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 “她不需要!” “凤敖!” 凤敖猛地收紧扣在她腰间的大手,带着莫名森寒的笑意垂眸看了她一眼时,云听便不期然想到方才那具焦尸,与他那暗藏威胁的警告。 但她既方才决定了便不会因此而更改主意,她直觉机不可失,便竭力挣扎着扭头冲那满身正气的男人大喊:“请您助我!” “云听!” 这是凤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非是他方才还预想着浓情惬意之时,反是如此凌厉冷酷的喊她。 然云听已孤注一掷,她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他语气中的可怖,兀自继续急急说道:“我自愿为我夫守寡绝不想再委身他人,还请您管教令弟莫要如此欺我与明家,请您还我及家中一片清白!” -- 第43页 恰在此时被救了出来的明老夫人与严知府也已赶来,二人忙齐齐跪于男子身前恭声拜道:“启禀王爷,民妇儿媳与犬子伉俪情深深情无悔,民妇亦与儿媳亲如母女,相依为命,还请王爷莫要令她二人夫妻分离,成全家媳一片情深。” “启禀霆王,明家少夫人夫妻情深感天动地,且其还自请了贞节牌坊,如此嘉行定会传遍全国令天下百姓称赞,于公于私此都乃两全其美之事,还请霆王成全!” “娘!” 云听惊喜的望向右前方那端跪在地的人影,方才如临崖边的摇摇欲坠之感霎时无影无踪,隐忍多时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可以诉之宣泄之人,在皎洁的月辉与灯火的照耀下,两滴珠泪如星坠落一闪而逝。 明老夫人转过头,正看到她那已露出真容喜极而泣更显瑰色的的芙蓉玉面,清美的夜色中,如此瑰姿美丽的脸就这般美眸含泪殷殷相望,连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怜爱,更莫提那强权霸道的男子。 婆媳二人凝泪相望,同是失了丈夫形影单只相依为命的女子,配着这犹带烟呛气味的凄凉夜色,直叫再是心硬如铁之人都忍不住心生叹息。 凤霆坤将目光从那美得过分的女子脸上收回,深沉的眸转向自方才便脸色阴沉可怖的凤敖沉声说道:“你既位高权重,便更应勤修己身以身作则,如此枉顾他人之意强夺□□之行,与恶霸何异。若你仍执迷不悟,就莫要怪我去信盛京,请天子发落!” 沉稳铿锵之语听得云听三人心头大定,他们三人位卑言轻,可一个王爷再加上天子震慑,那凤敖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寡妇挨得天子训斥,乃至于名声折损吗? 云听自觉已有转机,便迫不及待的用力推拒揽在腰间的铁臂,她一时一刻都不想待在他的怀里。 但正当她以为她能无比顺利的脱身时,那强健的长臂竟是不松反紧径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觉天旋地转再定了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抱坐在马背之上,双腿被一条修长遒劲的长腿压在马腹之间,身子被固定在一个散发着冷怒强势的胸膛里再开不了口说一个字。 已被叫起的明老夫人和严知府也被他这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到,下意识便要上前阻拦却被一声极凌厉的炸响震挡在原地。 凤敖揽着不停在胸前挣扎的小妇人,一手快速抬起在她柔嫩的后颈处捏了下,怀中女子便软软伏在了身上。而后单手执鞭居高临下的坐于马背之上,狭长桀傲的凤眸斜睨了眼恭敬跪着的严启光,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唇,却是眸光轻转看向下方面色冷酷的凤霆坤,勾唇冷笑:“这女子,我要定了!你若要告那便去告吧。” 说完他便扬鞭厉喝一声,嘴角挂着不可一世的弧度策马离去。 “拦住他!” “爷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第24章 你口中的他,配得与爷比…… 二人一乃天子亲子, 一乃天子视如亲子的外甥,一为一军主帅,一位当朝太尉, 能被二人点到身边作随从的手下皆是忠心耿耿身手不凡之人。身份相当,地位相当, 遂双方手下一经交手谁也不曾势弱三分。 且因着凤敖一马当先气势强劲,那拦路的亲兵被其势所摄动作不由便慢上几分, 且其本就身手不俗, 一条马鞭如同蛇舞鞭鞭未落空, 但有拦路者尽被抽中了脖颈甩翻在地。 不过须臾, 那二人一马便以极嚣张的姿态消失在府内众人眼中。 凤敖携着被挑衅的怒火一路疾驰,只用了不足两刻钟便回到了钦差别院,却他便是怒火中烧也还记得将怀中被人惦记争夺, 终属他所有的小妇人调换了姿势未颠伤了她, 一路行至主院将人压在床上单手拎着她双腕捏着她细嫩的下颌,异常灼亮的凤眸深凝着她,微喘着气欺下身低语:“第二次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你两次失信于我,” 云听虽身子未受颠簸,但那般迅疾的马速仍是晃得她头晕不适, 再加之被猛地压入榻间时陡然的失重感都令她气息难平。 感到下颌被猛地向上一抬,她抬起愤恨晶亮的眸恨恨瞪着他, 微喘着气冷嘲道:“与你这等强盗恶霸之徒有何信誉可言!” 凤敖忽地笑了, 他看出她灼灼晶莹的美眸中那虚张声势的有恃无恐,更贴近了她意味深长道:“你以为凤霆坤真的是来救你的?” 他看着她蓦地颤晃的水眸,心中深思, 面上却不改色的压灭她的希望:“若他真有心阻拦,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便能带你离开?傻姑娘,你也听得我二人的关系,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而不顾兄弟之情,与我为敌吗?” 见她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凤敖顿感心中不适,他不喜她了无生气的恍惚模样,但这小妇人实是心太活,太倔,但有丁点风吹草动就想要逃离他,他得让她知道他想要她,她就得给他,谁来也救不了她。 但他又不想她这般死气沉沉的跟着她,他喜欢看她怒凶凶瞪着他的精气样,更私心里,他更想看看,那个短命鬼得到的她,是何种模样的。她这张玉颜娇艳的脸上定是会露出甜如蜜的笑来,温柔的,热情的,魅惑的,只是如此一想,他便又期待,又嫉恨那曾得她千般情态如此情钟的男人。 他皱了眉暗道自己竟又不自觉与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计较,又越觉兴致盎然,想要得到他未曾得到的。 -- 第44页 便柔了眸色,温了嗓音语带诱惑道:“爷知道你不过是忘不了前人对你的好,爷可应你,你安心跟了爷,爷只会给你更多,他能给你的,爷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爷也能给你。在爷身边,再没有人敢觊觎你,将你夺去。云听,听儿,你--” “不许你这样叫我!” 云听怒红着眼情绪激烈的打断了他,她的身子动弹不得,她便用力仰起头眸中清醒且充满着恨意怒视着他:“你不配与他比,更不配叫我的名字!” 凤敖脸上自己都不知真假的柔色僵住,而后缓缓冷沉下来,捏着她扬起的下颌俯下头,逼视着她轻声冷语道:“那你且就听好了,爷叫什么全凭爷想不想,喜不喜,而非你所觉。既这名字被旁的男人叫过,那不要也罢,既跟了爷,爷自会为你取个新名字,唯爷能叫的,专属的名字!” “且想清楚了再答,你口中的他,配得与爷比吗?嗯?” 许是他眼中与话中的冷酷吓到了她,她就这般睁着水润的美眸愣愣的望着他。 凤敖似也是被她眼中的痛色刺到,忽地松开了她翻身而起,立在榻边整理了下微凌乱的衣发,转身时又忍不住再看了她一眼,微一思忖语气微缓道:“那欺你的守尉之子爷已下了大狱,合着他之前欺民霸世之行,予以斩首死不足惜。”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凤敖难得好兴解释的心霎时坠落,不适的皱了下眉,最后瞥了她一眼:“你便好生在此歇着 ,且想一想,若无爷护着,以你之姿与明家孤寡,能安然几时?” 待出来后,他的脸色已不复方才屋中时那不自觉带笑的模样,扫了眼回来复命的吕金大步走到堂中坐下,想到方才明府之事,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神色莫测的冷嗤一声:“去查 ,是谁给凤霆坤报的信,他与明家是何关系。还有,” 他方才回来时便在心中仔细斟量,明家的底细他早已命人查清,这明家人口单薄根本无有可能与凤霆坤结识的可能,府中两名女子就不可能接触到远在陵渡城的人,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那刚死不久,且有绝伦聪智的明霖。 想到这人死了还能给他设阻,加之对他的复杂羡慕,凤敖倏地睁开慑人的眸,冷冷一笑:“着重去查那明府的病秧子,他在世时与何人交友去过何地做过何事,所有的,丁点不落的,爷都要知道!” 吕金知道他家爷是动了真怒,忙应了声。后想到一事,觑着他家爷的脸色小心说道:“爷,那霆王殿下要去信盛京之事...” “告爷状的人还不差他一个,” 凤敖成竹在胸的骄漫嗤笑:“他身为一军主帅无令擅自离营已是有罪在先,若他真敢去信盛京,爷倒是要看是他延误军机之罪大,还是爷要一个女子过大。爷那表哥最重体统,他不会为一个女子得罪一朝太尉,今夜他能如此破例,已是够到极限。爷倒是好奇,托他之人到底是用何等法子能使得动他。” * 那一气焰高涨存在感极强的男子携着张狂之势离开后,灯火通明的明府中死寂了几息后,有那衣物摩擦和利落的脚步声迅速传来,咚的声重重跪地打破了死寂:“属下等失职,请王爷降罪!” 凤霆坤垂眸瞥了眼地上亲兵颈间浸血的鞭痕眸光渐深,挥手叫起后微偏头看了面带忧色身穿官服的男人一眼。 严启光瞬间会意,忙一整神色后退一步拱手拜道:“若王爷无事吩咐,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待他的身影不见后,凤霆坤抬手止住了明老夫人欲再次下跪的动作,锋利的眸勘了眼府内之况,沉声说道:“本王知你想问何事,明家之子,聪颖绝世,若活着,必是国之栋梁。” 明老夫人顿时眼眶一热,声音微颤道:“谢,王爷赏识,我儿,甚幸。” 她未再不识趣的追问他可能救回云听之事,因她已从他方才的避而不谈中明白了他的态度,亦明了霖儿暗地所布的最后防线。只是世事难料,若今日但凡那凤敖无有此身份地位,以霆王之尊怎会有所顾虑进而退让一步? 她唯觉得好奇的,是霖儿何时与霆王交的关系,他又是何时做下的安排,而霆王又怎会赶在如此之机及时来到,难道明家有霆王人手? 凤霆坤出了明府后,在通往钦差别院的街口稍作停顿,随同而来的忠心下属见状谨慎进言道:“王爷,属下斗胆,咱们该回去了。凤太尉立足朝堂得皇上看重,您领兵在外鞭长莫及。虽事有出意料,但您为答应明公子之诺无令出城已是足够。还请您三思以大体为重。” 身后数骑中,一面相青涩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突然越众而出,近前叩首道:“启禀王爷,甘统领所言极是,便是公子怕也是未曾料到能请您出面的会是凤太尉。且有您今日出面,相信那凤太尉定然不敢轻慢夫人,您之恩情属下代公子铭记在心!” 凤霆坤侧眸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此事总归是本王失信明霖,传令盛京,必要时给予方便。” “属下谢王爷!” 正如下属所说,虽结果未如预期,但凤霆坤能置军令于后亲骑快马赶来解围,已是对得起那一段知己之缘,赠书之义。 且他今日见那女子后,再观凤敖对其之态,心中也觉以那女子之姿,寡妇之身,明家凋敝之状,非顶级权贵相护,则逃不出辗转飘零之命。 -- 第45页 而有他今日出面干预,便是日后凤敖对她失了兴致冷落,也定会保她余生富贵。再加之他已令盛京便宜行事,对于明霖所托他已是忠人之事,此事在他心中便已算了结,遂也未再停留,携众策马昼夜赶回。 那面嫩青年跟随返程时,似是无意对一街边疾停风尘仆仆的女子点头示意了下,便再未分心喝马离去。 * 自在若水重遇了那凤敖,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云听便已几经大起大落,眼下一个人独处时,她竟奇异自己还能如此平静的思考,而没有被逼到绝路而歇斯底里的崩溃。 连堂堂王爷,一国之君的皇帝大旗扯出来他都丝毫不惧,她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何人能令他无能为力。 而想到从她被掳到此地过了如此之久,都未曾听到有人擅闯的动静传出,云听便微扯了唇苦笑了下。 擅权的人,果然也擅把控人心,他说的果然不差。 不过她也能理解,自古太平盛世武官势弱,文官权重,那凤敖不仅官至太尉又领盛京兵事,若他真有心为难怕是连霆王的军资用度都能插手,而霆王身为一军主帅不会不考虑到这些。 且她与那霆王本就从不相识,她更不知他受何人所托,那托他之人又在他心中占据多少重量能够让他与一国太尉据理力争。 云听不是没有想过托他之人会不会是明霖,可她与明霖朝夕相处,从未听他提起识得一国皇子将军之事,他也从未抛下她独自远行,他虽有举子身份,可在那皇亲眼中与平民百姓也无甚二异,所以他二人,恐是根本连结识的机会都没有。 明霖,明霖, 她睁着无焦距的眼眸中流露痛苦的喃喃着明霖的名字,晶莹的泪珠自泛红的眼尾滑落没入鬓发消失无踪, 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啊。 这一晚,凤敖未再出现,他在给她空暇想通,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房事上去强迫一个女子,便是他手段强硬的夺了她,他也要她心甘情愿的面对他。 只这小妇人忒是倔犟,一夜过去,她仍保持着他离开时麻木空洞的模样合衣散发的仰躺在他睡过的被褥之上。 凤敖立在门边看了一会,缓缓眯了下眼,而后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行至榻边俯身望她。 她本就肤白娇嫩,不过一夜未睡,那双剪水的美眸下便泛起淡淡的青色,便连那红润的唇都好似缺了水的娇花般有些干涩枯萎。 他就这般好整以暇的将她整个人细细打量了遍,最后才抬手握着她细嫩柔软的下颌,逼她无神的黑眸对着自己,凉凉一笑:“看样子是一夜未睡了,告诉我,可是想明白了。” 第25章 容不得你要不要,许不许…… 掌中容颜绝色的女子却似是灵魂出窍般, 对他的动作以及言语都无有任何回应。 凤敖猛地呼吸顿住胸中一闷,他何时受过如此冷待,便是有, 他也当场就报了。可这娇弱的他一只手就可生死的女子,他愣是舍不得伤了她。 既心有不舍, 那便只能疏解。他也当真咽下了这口闷气,再俯下身时, 高挺的鼻梁与她同样挺翘细嫩的鼻尖稍动即触。 “看来你不仅未想通, 还打算与爷抗争到底了。” 凤敖面上不以为意的勾唇笑了下, 只那凌厉的凤眸却一片暗沉且意味深长。 “你若想不通, 那爷就先问问那明家,可知错想通了没,” “你混蛋无耻!” 明明是骂人的话, 却霎时令凤敖方才的憋屈滞闷一扫而空。便连嘴角噙着的笑都真了不少。 毫不费力的握住她无力挥来的纤手, 眸中带笑的看着她聚了光活力愤恨的眸,笑得极是开怀。 “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句骂人的话,真是可怜的。” 云听恨恨地瞪着他,一夜未睡的头因着上涌的怒火更是脑中轰鸣阵阵发黑,她却不愿向他低头强撑着有些发散的黑眸瞪着他,有气无力的恨声骂道:“你恃强凌弱强抢□□,伤害无辜之人, 你不得好死!” 凤敖听着她虚弱的骂声,不怒反笑:“不错, 学得挺快。不过前面说对了, 后面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凤敖本就非善人,祸害遗千年的道理你莫不是忘了?” “你-无耻!你这个强盗, 败类,小人!” 凤敖逼着她痛苦勃怒的晶眸,心中不适,面上却微微一笑:“如何,是执意宁愿牺牲他人性命保着这身宁死不屈的风骨,还是顺水推舟与爷享这人间繁华,嗯?” 虽知道她性子倔烈,但他也没甚兴致次次以雷霆威胁逼她就范,他可以接受她胸无点墨字丑难看,也可以接受她不够温柔小意与他吵闹,但若她真连看清局势,识时务都做不到,他虽得了人,却终败了意趣。 云听双眸愤恨地瞪着他,最后却终是惧了他的威胁,颓然的败下阵来。 这一夜她也想了许久,事到如今她已然成了权贵的掌中之物,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忍辱负重面对现实待他没了兴趣再谋时机。可情感却撕扯着她,灼烧着她,甚至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委身于他人身下便不自禁的胃中翻涌,已是抵触到了极致。 她方才说宁死不屈非是空话,她也确是想过一死了结,可他昨夜拿婆母和明家作伐的威胁之语还历历在目,她毫不怀疑似他这等天不怕地不怕,无所忌惮的桀骜之人,若看到她的尸体,定会恼羞成怒如他所言那般,拿明家出气。 -- 第46页 甚而她退而求其次已拿了屋中的尖锐之物抵上了脸颊,可最后她看着镜子中那张巧夺天工美貌倾城的脸,没有惋惜,没有遗憾,有的只是他看到自己费了周章抢来的东西,被自作主张的毁去怕是会比看到她的尸体更加愤怒,也许他会一怒之下没了兴致,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与明家。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整整一夜,她都受着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的自我折磨之中。她无比知道他会作何反应,却仍是不死心的想要挣扎,顽抗。 而结果一如她所想令人绝望,他根本没有她所祈求的礼义廉耻,幡然醒悟。 她怔怔的被他桎梏着不知多久,声音轻的仿佛下一瞬便要散去:“多久。” 凤敖自小习武耳聪目明,这细如轻烟的软绵之音瞬间便被他捕获,他如获至宝般心中猛颤眸光爆亮,连气息都忍不住重了几分,他知道这是她屈服认命的信号,他在她身上耗费了如此多的精力周章也终于有了结果。 至于她话中期限之言,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连他自己都未知他对她这浓烈的兴致能保持多久,总归不论多久,他于这小妇人身上下的功夫总会让他庇护着她。 他眸中掺了志得意满的笑凝望着她,忽地松开了压着她双腕的手,转而捞起她不赢一握的纤腰身子一转,便如抱孩童般将这僵着身子的小妇人圈在了怀里,抬起她连颊上的玉肤都绷起来的下颌,垂了头掀眸咫尺相望她紧张抗拒的俏模样,勾唇低笑:“傻妇人,爷既要了你,你这辈子便就是爷的女人,且放心,爷不是那短命之人,定不让你再受颠沛。” 说完便心情大好的欲抱着人洗漱用膳,只刚一动作,便觉手腕被一只柔软温凉微带刺感的手指握住,他挑了下眉略带诧异的垂眸看去:“怎么?” 云听一夜未睡,加之身心遭受打击重创,只觉头脑昏沉身体里亦冰凉凉的,整个人已没了精气,却仍不愿就此甘心一辈子做他那任由挥去的卑微女子。 “我要一个期限,” 她语气微弱的说着,费力的抬起眼帘坚定的望他,眸中的亮色微暗却仍有股执拗不服输的劲撑着,“你出身显赫位高权重根本不缺女人,你对我无情无爱如此执意不过是因了这张容貌罢了,你我皆都清楚,我如今被迫受制于你并非心甘情愿,所以,你若要这副身子,我无能为力,但我忍受的极限只在你离开若水之时。且你必须不得让此事再被他人得知坏了明家名声,否则,” 说到这里,她疲弱的眸中霎时燃起灼色:“那就大不了,鱼死网破!” 无人知道她说出如此等同妥协的话时,是如何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但她没有办法,她不敢拿婆母以及明家的生死来赌,她也无法承受明霖的母亲,家族,因为她而遭横祸的后果。 她只能劝自己忍辱负重,劝自己这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且她本就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吗,只要能保得大家无事,名声无损,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她终是太过天真单纯,她人生中只经历了明霖一个男子,而他又是那般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理解她,尊重她,呵护她的男子。她不知这个封建社会的男子根本不懂得真正尊重女子意愿为何物,尤其凤敖这等生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强势唯我独尊的男子,越是不能予的他就越想要,越是不能掌控的,他就越是要掌控的死死的。 遂他听了她的话,只会被激起更深的征服欲。 “傻妇人,你怎还如此天真,你既已落到爷的手里,自一切都是要由爷做主,包括,生,死。” 他眸带怜惜的看着她,再开口时又略带了些讽意:“爷自来堂堂正正,就更做不得那见不得人野汉情夫。” 见她发白的唇抿起,他似是未曾察觉她的真意般,锐眸柔和,温热的大掌抚在她陡然粉嫩的脸颊上,笑着低语:“且你本就是自由身,便是改嫁也实属常理,有爷在,自不会让人非议了你去。爷若对你无情无爱,怎会为你去治那石府之罪,又与霆王相争?好--云听?云听!” 凤敖蓦地脸色骤变沉声低喊,可掌中妇人却已闭了眼对他的呼喊无有任何反应。他抚在她颊边的手正欲去探她的脖息,却蓦地发觉掌下的肌肤灼热滚烫,佛过她鼻息处时,竟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烫手的。 知她这是风寒入体致的昏迷,凤敖微松了口气,扬声吩咐命人叫大夫来后,便转身又将人塞入被中紧紧的捂着,起身时竟又鬼使神差的掀了被将她足上的白色绣鞋给脱了。 他有些愕然的立在榻边看着与自己掌心大小无差的绣鞋,神色甚是有些难辨。须臾,他转眸看了眼床榻间面色酡红,更显艳色的小妇人,忽地笑了下:“爷长这么大头一回给女人脱鞋子,你这小妇人不感恩戴德反倒还跟爷又死又活的。爷还真是,” 云听醒来看到头顶彰显华贵的深蓝色帐顶时,眼神还有些懵然的,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朦胧听见一道模糊的男声,她才迟钝的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在见到一张英俊不羁的俊脸时她一时也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感觉额上有阴影覆来她才猛地激灵了下,因发热迷蒙氤氲的水眸还未恢复清明,身子已条件反射的向后撤着要躲开来。 只身子沉重她的大脑一时也无法控制身体移动,徒劳间额头已被一只大手不容闪躲的覆上,那掌心的热度本也是热的,可因着头上的热度要高于它,她竟觉有些泛凉舒服,而后便被那慵懒威势的轻笑声蓦然惊醒。 -- 第47页 “不要碰我!” 云听反射性排斥的低喝出声,手上用力撑着身子要远离他。翻身时余光却不经意间暼到肩颈一片洁白肌肤,她愣了下,旋即猛地浑身一震,虚软的身子也如突然被注入了力气,腾的下坐起身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仓惶低头打量自己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竟只穿了件单薄清软,隐约可窥见胸衣的寝衣! 来不及感受身体是否有异,绷紧了弦的脑中便轰地下一片空白,手也已先一步扬起朝着那床边坐着脸上带笑的男人打去。 “啪。” 不甚响亮的肤与肤碰触的清脆声响起,却非是如云听所料打在那无耻之人的脸上,反是自己挥去的手腕如主动送过去般被人轻松拦下,就这般握在手中游刃悠闲的把玩摩挲。 “放开我!” 凤敖只轻轻一拉,浑身都散发着戒备面颊粉嫩如海棠潋滟绽放的绝色女子,便无力的躺倒在他的臂弯之中。 “你这是打爷打上瘾了不成?” “无耻!败类!你放开我!” 云听挣不开被圈握着的手腕,腰身也被人圈着,她只能用力蹬着脚支撑蓄力,另一只尚还自由的手不管不顾的向着上方那姿态高高在上的男人抓去。 “不许你碰我,不许你碰我!!!” “再动爷就真碰了你!” 二人一激烈一紧绷的话同时出口后,屋内紧张的空气霎时一静。 云听发热愤怒的头脑因他话中之意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觉被那股灼烫硌到,轰地下再次烧了起来。 她猛地痉挛了下,而后便面色大变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她惊怒的睁着眼想要马上离开那里,可身子却被人更紧的摁住,圈在腰间的手也陡然变得灼烫,感觉到他的谷欠动,她似承受莫大的痛苦般眸光僵晃黛眉紧皱,贝齿紧咬着唇几欲咬出血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许碰我,恶心!无耻!恶心!!!” 凤敖便是有再大的意动,也因着她如此抗拒难堪的话而骤然熄灭,但随之却是被挑衅升起高涨的怒火。 她越是抗拒,越是不让,他就越偏要降了她! 大掌冷酷的将她两只不停挣扎的手反扣在身后,按着她的后腰向怀中一带,那纤弱却玲珑的身子便紧紧撞贴在他怀中。 他怒极反笑,用了力捏着她闪躲的下颌猛地抬起迎着他,嘴角噙着笑,黑沉的眸中却一片怒寒:“你且给爷记着,以前如何爷不管,现在,以后,乃至于这辈子,你的身子,爷想如何碰就如何碰,容不得你要不要,许不许!“ 话落便手指用力捏开了她紧抿着的唇,在那浓烈愤恨的注视中俯下头侵了进去。 云听死命的摇着头却始终无法逃脱颊边的手指,她甚至想要合上嘴,或是想要将外来入侵之物咬断却都无法做到,她便是想要躲起来那人也强横的对她围追堵截,只能被迫着张着唇似是主动迎接般与人摆布。 她急促的呼吸着,本就有些昏沉的脑中因为缺氧更加沉重,可更多的却是屈辱,愤怒,与自厌。种种情绪交织着凌迟着她,令她自心底产生一股憋闷不断上升进而来到胃腹,她急促的收缩的喉咙,想要干呕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气息也越来越重,鼻息间溢散出来的声息也越来越难耐痛苦。 许是察觉到她再无力承受,凤敖只能意犹未尽的退了出去,却他刚一离开,便见她眸中泣泪面颊酡红,身子也轻轻颤栗起来,刚一微微松手,不待他询问,便听得她迅速偏过头声音痛苦的干呕起来。 不需去看,凤敖便知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他目光既惊又怒的瞪着她,胸膛也因她的反应心中浮现的念头震怒而幅度渐大的起伏着。 待她声音停下脱力般靠在他的臂弯重重喘息,又见那地上并无污物,他脸上风雨欲来的雷霆之怒才稍稍减轻了些。却随即又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 她竟真对他的亲吻如此,厌恶! 第26章 “娇娇女子性子恁烈,张…… 他控制着力度不让自己捏碎了她, 咬着牙笑道:“看来是爷对你太过心慈手软,以至于让你如此不适应与爷亲近。且放心,爷有的是功夫, 必会将听儿你这毛病治好了。” 感觉到她蓦地一震,他又是痛快又是憋闷的继续说道:“爷想了想, 还是听儿这个名字好听,爷以后就叫你听儿。你且记好了, 快快将你那前人之事忘却, 也莫要再打着为那死人守身的念头, 从现在开始, 叫这个名字的人,只能是爷!能碰你亲你的,也只有爷!” 他凤敖与人交手何曾避其锋芒, 这名字以前旁人叫, 凭何要他退而求其次?他就是要她记得,现在,以后,都只能印下他的烙印!他还要她的身体迷恋他,离不得他! 云听胃腹抽痛,口中也因过度的活动而僵钝微痛,脑中嗡嗡作响着, 心跳也快的似是要蹦出来,却仍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胸口一滞, 从胸中腾腾燃烧的怒火几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她不擅掩饰情绪的眼中更似燃着两团炽烈的火焰,恨不得将这个无耻之人给焚烧殆尽! 可下一瞬她又悲凉的想到即便她守得住心又如何, 即便她欺骗自己说这本就不是她的身体又如何,现下这具身体里的主人就是她,身体失于他人,她的心又能干净到哪去,且即便现下她未曾真正与他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都已经被别的男人碰了,她都已经配不上明霖,甚至玷污了他的妻子之名。 -- 第48页 云听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像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将清白看得比命还重,她是受过新思想新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她不应该将自己的人生价值全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可她太爱明霖,也可以说她太依赖,太需要明霖了,她二十年来的生命里只得到过他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爱护与呵护,让从未体会到这样温暖的她不顾一切抛下一切,只愿做他不甚强壮的怀抱里一个被宠爱着的女人。 可思及眼下处境,她只觉得荒唐荒谬,她真想跟他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不愿勉强自己虚与委蛇,可恨这权势压人,更可恨他就是着手握权势之人,他捏着她的命脉,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屈从,求全。 凤敖看着她颤着睫闭上眼,方才放佛要化为实质的怒火与她呼吸间隐隐的哽咽都随此戛然而止,她好似是认命了,但紧握的手,颦着的眉,以及抿起的唇角都在无声的告诉他,她虽受制于他,但她的心是不屈服的。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软了心肠,拉了被子盖住她薄衫都掩不住的玉白身子,抬手召来外室候着的汤药,微微调整了怀里任由摆布却无声抵抗的身子,舀了药抵在她紧抿的唇边,好心情的轻笑道:“娇娇女子性子恁烈,张嘴。” 见她黛眉愈颦长睫轻动,却仍是不张嘴,玩味的扬了扬眉,又柔了声哄道:“便是跟爷犟也莫要拿自个儿的身子撒气,乖,把药喝了,” 说话时汤匙也轻碰了下她殷红的唇,见她仍不为所动,便似正中下怀般勾了唇,锐眸灼亮的凝着怀中楚楚动人的美人,抬手从侍婢手中取来药碗饮了大口,捏着轴倔女子的双颊,强行启了那引人采撷的红唇低首俯了下去。 制住她猛然挣动的身子,压住她口中推挤的动作,强硬的一口一口将那苦药渡了过去,而后意犹未尽的在其口腔扫荡一圈,直将那残存的苦味尽数敛去又享了其内热烫的甜津才不舍的退了出来,而后不给她怒骂的机会,笑望着她大睁着火亮的美眸再次以口喂药渡了过去,直将那药一滴未撒的哺完,才抬了头深吸口气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抬手托握住她的下颌抬高了些,慵哑笑道:“爷帮你扶着,这药中的苦爷都替你吃了,可莫要再娇气干呕,” 话未说完又回味的眯了下眸,颇有深意道:“吐了也无妨,爷头一回发觉,喂人喝药,也别有趣意。” 云听挣扎欲呕的动作霎时被定住,她双眸喷火的怒视着他,因被托握着的姿势不由己的便会吞咽,也每一次都能因此而回想到方才他那般喂药的画面,便连口中都好似还残存着被外人入侵过的味道。 可看着他颇为期待的神情,她生生将那股欲望压下,她怎会再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我要喝水。” 凤敖听着她咬牙切齿的要求,颇为遗憾的叹了声,冲一旁偏了下头,不多时便端了温度适中的清水来,却是自己拿在手中,亮着眼期待道:“你身子娇弱又未用膳怕是拿碗的力气都无,还是爷来喂你稳妥。” 说着便将那玉瓷茶杯往嘴边递去,只还未碰到唇,便觉怀中一轻,一个馨香柔软的身子便主动欺近他将杯子抢走,凤敖顺势松了手却未撤去,自觉的护托在底下免得她酥手无力摔了杯再恼羞成怒。 云听未察觉到他的细心,颤着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后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口腹之中再无异味后,便攥着杯子瞪着他:“你还要如何!” 凤敖的目光却流连在她被润泽得更显娇艳的红唇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出其不意的将她唇边水渍抹去,极其自然的取了她攥在手中的杯子丢给侍婢,双手圈住她低眸笑道:“自然是,睡觉。” 见她猛地睁大眼身子紧绷,他愉悦的畅笑出声,俯下头在那惦念已久的红唇上偷了个香,顺带给了个喂药威胁,止了她灭兴的意图,才志得意满的柔言说道:“傻妇人,爷会能让你饿着肚子睡觉?” 亲昵的点了下她轴犟的额,接着说道:“便是你想,爷也怜惜不舍,好了,是要爷这般喂你,还是穿衣下床?” “无耻!” 云听实没忍住骂了他,他怎能如此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好似二人本就亲密的样子与她说话亲昵,却真恐他再如喂药那般喂饭,只能忍气吞声的扣住他手背上的皮要拉开他,咬牙说道:“我自己来!” 凤敖睨着自己手背上那几个青紫的月牙状甲印,莫名笑了下,而后也不顾她的闪躲生疏却强硬的替她穿了衣,途中瞥见她身上磕碰出来的淤痕,微眯了眸心中对造成这些痕迹的石府又记了一笔,面上却笑意如常道:“爷来猜猜,方才那般激动可是以为爷做了什么?” 边轻弹了下她干扰阻止自己兴致的玉手,边继续说道:“听儿还是不了解爷,以后你便会知,爷若要你,必是要与你清清明明的来,爷还不屑做那趁人之危之徒。” 云听却是听得心中冷笑,不会趁人之危那自己怎会在此?不过是禽兽未遂还要冠冕堂皇罢了。如是唾想着,在衣带系好的瞬间她便迫不及待的寻着门身形不稳的快步出去。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用完膳后云听明显感觉头脑轻松不少,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她侧头看着门外陌生的环境,仍不甘心的在死胡同里企图寻找生机。 她眼下是逃不了,但绝不会一直逃不了。她的脾性她自己知道,又硬又倔,便是在后世也无人能长久接受,更何况是在这要求女子温柔小意三从四德的古代。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伪装自己,只要他从自己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他便会不耐烦不在自己身上放心思,到那时,她便可以寻机脱身。 -- 第49页 只是不知,她可以忍受多久,而这人又会新鲜多久。还有,她便是如今守寡独身,可也担着明霖妻子的名分,难道她要顶着明家媳明霖妻的身份委身他人,为他蒙羞吗?可她又不愿脱离明霖妻子的身份,哪怕只是个名头,她也不想与他分开。 天下无透风的墙,便是她刻意隐瞒也总会被人察觉,就好比那石公子,他不就看到自己在般若寺被人纠缠的一幕了? 而便是她想隐瞒,这个霸道□□的男子明明行着不光明之事,却还自诩堂堂正正不愿同意,且那日明家那般大的动静,左右邻里说不得早已看在眼中,她的名声,明家的名誉,怕是也早已不复存在。 自己是夜间被他掳来,方才又说睡了大半日,怕此刻关于明家起火以及她被人掳走之事已经甚嚣尘上,那婆母她能承受得住吗? 想到此她便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刚要抬脚时突然又心慌的想到一件事情,蓦地回头看向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男人:“这是哪里,可还在若水?” 凤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分神情的变化,闻此方放下茶杯勾唇笑道:“怎么?” 云听心中虽急,却也记得不可冲动行事,虽做不到他如此淡定,但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情绪外露。 “事已至此,我已知自己逃不了你的手心,但你若一意强逼不肯让步,恐自己也得之不喜。” 凤敖着实惊异这样冷静之言竟会出自这倔强刚烈的小妇人之口,不免又更新奇有加,狭长的眉眼也盎然的微微扬起,抬了下颌示意淡声说道:“那你待如何。” 云听垂下眸深吸口气,稳了情绪后眸光褪去挣扎,抬眼坚定的看向他:“我虽是寡妇,但也是我夫明媒正娶的正妻,遂我最是不耻那插足他人婚约做那第三者,背叛者,更是从未想过要做他人之妾。你想要我不过是想猎奇,并非是要我改嫁做你太尉之妻,所以,我虽唾弃自己,但形势所迫我可退让一步。但也请你能礼尚往来,应了我不暴露于人前保全明家声誉的要求。你想要的仍然可以得到,且这于你而言,并未有任何损失。” 他的脸色未曾因她的话而变化一分,依旧是唇角微扬,却又高深莫测。 云听迅速收回打量他脸色的目光,重新凝聚在他眼中继续说道:“你知道现今世道声誉比命大,明家家风清正备受此地百姓崇敬,若因我而名声有污,一死以保清白并非无有可能,到那时,你所掣肘于我的把柄也将荡然无存。也许你并不将这一府性命看在眼中,明府存亡也动摇不了你高高在上的权贵太尉之尊,但公道自在人心,想来你也不想做一被世人背后唾骂之人吧。”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谈判,还是与这样一个各方面全面碾压自己的男人,云听她紧张的心都恨不得要跳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思虑定然是不周的,可这已是她所能考虑到的所有。正如她所说,她愿委曲求全保全明家,可明家愿意接受这样屈辱的保全而存吗?偌大一个明家本就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若再得自己背叛,已失去了丈夫,儿子的婆母还能承受得了如此打击吗?她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吗? 她不知道明家会否是将名声看做比性命还重的人家,但她知道,若明家真宁愿灭亡也不愿受这污名,那么作为引起这一切的根由,她必然也不会苟活。 凤敖看着她脸上渐渐变得决绝凛然的神情,便知她心中作是何打算。 倒是没想到这小妇人还真靠着股拗劲寻到了条不算生路的生路。 正如她所说,区区一个明家他确实不放在眼中,便是那明府真有悍不畏死之风宁死不屈,他也有的是办法将那灭族之名易改文章,普罗大众,根本不会探听到任何真相。 他心中不过念头稍动便已有了百种应对之策,嘴角噙着的笑不为人知的添了丝狂傲与讽意,他看着她单纯坚毅的神情,无比怜惜,傻妇人,她不知权力可只手遮天,更不曾见过,何为残酷。更不知,她的威胁于他,毫无力量可言。 但他奇异的并未将此告知进而打压她,她有句话他确实赞同的,说白了他费了心力是要自己痛快的,而不是费了时间精力自己找不痛快的。 何况他也不想这小妇人萎靡不振生机不现的模样,且驯兽乃至训人之道意在松弛有度,他也确实不想这小妇人给逼急了坏了自己情趣。 他心中有了主意,面上却不置可否道:“那么,听儿是想要做什么?” 云听压下听他如此叫自己的排斥与反感,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掩在袖中紧紧攥握着的手也蓦地松了松, “你需得做到不让此事被世人得知,保全明家清誉。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凤敖眯了下眼,上扬的唇角明显下沉,倒真是一心为夫的好贤妇。 “说完了?” 云听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快,却不欲去深入探究,用力握紧手为自己打气,执拗倔犟的美眸直直看着他:“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言出必行,你于我没了兴致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日,那时我于你已无任何价值。若你应我这两点,我便,应了。” 凤敖方才不悦的心情急转而上,由阴转晴。他眸光发亮的看着她,连她脸上那伪装不了的不情愿与冷若冰霜都未能令他消减了喜意。 得她亲口一句应了,可真是不容易。 -- 第50页 且这小妇人也并非胸大无脑的草包美人,还有些眼力劲知道审时度势,聪明的没再追问他幼稚的期限之事。 不过她还是天真啊,便是日后他对她没了兴致,以她这般容貌之姿,他便是看着也觉赏心悦目,又怎会让自己的女人流落在外,有被他人夺去之隐患?而说不定,待到那时,反是她自己深陷其中不愿离开呢。 还有那明府,令他心中不快之人已然不存于世,左不过如今只剩下一个孤寡婆子,若识趣,他便好心如她所求放她一马,便是兴时庇护三分也未尝不可。 令知情人三缄其口确不过他一句话之事,但他也得让她知道,他凤敖的势,也非是那般轻易便能借的。 “听儿莫不是忘了,那流言可是自那明家自己传出的。此事想来你应也是知情者吧。” 云听瞳眸一颤心中发紧,她当然知情,婆母特意未挑期满之日便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警觉。 但即便现有作茧自缚之行,她也得让他来解决,因这本来就是他生的事,自是得要让他负责。 “事已至此,太尉大人该想着如何解决才是正理。” 这脾性还真是犟到家了,凤敖心下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此刻她就应该小意温柔的撒撒娇,哄得他欢心了自是什么都有了。却还离他恁远,梗着脖子连个玉手都不舍得伸出。 这小妇人,实不能以常理测之。 但她好容易松了口,他也不想再逗她坏了兴致,既山不就我,那我来就山便是。捞到怀里吃到嘴里,才算赢家。 遂他便单手抬起冲她扬了扬眉,眸含雀跃:“常言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听儿既想爷出手,又已亲口答应,那还不过来?” 第27章 自此刻起,你便与明家彻…… 云听看着他做势等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姿势, 整个人都僵成了雕像,她自然知道他这是想先讨些好处才肯出力。 她从那手上抬起,冷笑一声:“太尉大人莫不是忘了事有先后, 我应是不假,但方才所言确是前提。” “哦, 是吗,” 凤敖却轻笑了声, 兴致不减, 伸出的手也未觉尴尬仍一动不动抬着:“听儿莫不是忘了, 你已是爷的掌中娇, 便是爷什么也不应你,你又能如何,嗯?” 云听蓦地一震, 晶润明亮的眸中光芒骤暗, 长睫如被雨打不堪重负般轻颤着垂下。便是她厌烦他戏弄她的无耻,可主动权尽在他手,她根本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依着他。 短短几步远的距离,云听硬生生走了两盞茶之久,可距离总有终止之尽,便她再是抗拒不愿, 她也还是到了,而近在咫尺的大手, 她如何都无法伸手与之交握, 甚而还脊背发寒的想要立刻逃跑。 但凤敖却不会给她逃开的机会,在她踌躇挣扎间他已换了手势径直揽住手边纤细却不嶙峋的腰肢,稍一用力, 这美绝尘世的小妇人便已坐在了他的腿上。 以前他虽也抱过她,甚至就在昨夜二人还纯洁的盖被而眠同床共枕,但之前每次却都比不得眼下令他心动,令他满足。 他也是头一回如此悠哉享受的近处打量她,不点而朱的饱满樱唇,挺翘白皙顶端圆润的琼鼻,明若秋水盈聚华光的晶莹美眸,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完美如天赐,又如天点般分部在莹润光泽的玉颜之上,仅一张脸,便可击溃世人理智。 他揽握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想到昨夜为她涂抹化瘀膏时,那他单掌可覆却软绵细腻的腰肢,纤秾合度的臂腿,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肤都那般完美无缺。 唯有一点,便还是瘦弱了些,眉宇忧愁不展了些。 想到她是因他人而身形消瘦,如此玲珑娇躯亦曾伏于他人身下,这一身凝脂玉肤饱满红唇亦曾被他人染指,方才惬意喟满的心便蓦地沉下,不自知痴迷留恋的凤眸也理智渐回暗色重覆。 他抚着她紧绷的玉手,另一手抬了她的颌迫她仰起面对他,唇边勾起的笑带着不自知的隐秘醋意,喜怒莫辨道:“怎么,还要让爷等多久?” 云听本就如坐针毡,听他陡然阴晴不定的质问更加紧绷抗拒,可恨她无力反抗也无权对抗,不得不受制于他。 被迫仰起的腻白颈子因着主人不停压制愤懑的情绪而不自觉滑动了下,倔强不与他对视的眸子半垂着,鸦羽长睫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抖动着,却不知这如献祭般圣洁一幕落在身上之人眼中如同蛊惑,本就深幽的眸更添暗色,性感的喉结亦忍不住跟着滚动了下。 二人本就肢体相缠,再加上这愈见粗重的呼吸,合着女子发香与清浅的呼吸间佛出的清香,都令这气息肉眼可见变得缱绻暧昧起来。 云听能感觉到身下的身子陡然变得热烫,也能感觉到落在脸上那越来越热的呼吸,这一切一切都在明示她,他的意动。 她讨厌这样身不由己的感觉,更讨厌不为自己所喜的人对她流露出这样的举动。她一边不停提醒自己忍得一时先让明家脱身泥沼得以保全,可一边身体与灵魂却难以抑制的散发着排斥抗拒和无法忍受的气息,逼促着她想要不顾一切离开。 隐忍与冲动的情绪交织着折磨着她,逼得她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却最终,那即将勃发的冲动还是被压了下来,周身翻涌的气息也陡然熄灭。 她终于抬起眼帘,秋水明眸中含着隐忍克制的望着他:“你自己也言,要想取之,必先予之。我与明家有此一难本就是你所导致,现由你兜尾也本是应当。” -- 第51页 凤敖生来随性,权势,财宝,女人,于他而言均不过唾手可得,尤其女子更只是任他消遣之趣,那些女子虽不如这小妇人貌美绝色,但却也均是闭月羞花娇媚可人。 却他从未有像此刻般心猿意马,又能稳如圣人,放着眼前这饕餮艳色而隐忍自苦。他知自己这是因对这小妇人未能得手的猎奇作祟,却仍暗奇他竟能于一个女子身上投注诸多心思而无任何聊赖之意。 且她现下寒风入体有恙在身,他也不至于急色到不顾她的身子便要了她。 虽不能真动干戈,但好处总是要先得些。 带有薄茧热烫修长的手指移至那连抿起的弧度都带着倔强的红唇上,摁住摩挲,骤然幽暗的凤眸极带侵略性的凝在那处,暗哑的嗓音发紧道:“原来爷的听儿还有做辩才的资质,罢,好男不跟女斗,既你开口所求,爷便应了你。” 他将目光从那诱他采吻的红唇上移开,落在她闪躲不耐的水眸中, “唔!” 云听惊愕愤怒的望着,想要斥骂于他,却因着口中闯入之物而无法言语,她更不想再发出那类似□□的暧昧之声,也不想令自己与其纠缠,便眸中一凛狠狠咬了下去。 “呵,” 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变化都被凤敖纳入眼中,她那不善掩饰心绪的美眸早早便泄露了她的意图,他便也先一步将手指抽/出,却是挑逗玩味的看着她被气得两颊绯红的娇媚模样低笑了出来,又抬起覆着水色的食指举到二人眼前,故意啧了声叹道:“幸好爷眼疾手快,否则真要被你这刁钻的小妇人给咬断了不可。” “你!” “貌胜天仙怎性却如此暴躁--去哪儿啊?”Pao pao 云听刚一挣脱还未走出两步便又重被拉了回去,她被迫着再次坐在他腿上,双颊飞胭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如今还是明家妇,昨夜被你掳走,婆母定然担心了一宿,便是我不得不委身于你,也不可就此不告而别。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我,现在就要回去!” 凤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被人用如此命令的语气通知他要如何,若是旁人敢用如此不敬之态对他如此讲话,他定然早命人拖了下去收拾,可偏说这话的是这小妇人,他非但不气,甚还乐在其中自当了情趣,还真是,有趣新鲜。 圈握在腰间的手却未因他的好心情而松开,依然牢牢的附在上面,嚣张贵气的俊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笑望着她懒懒说道:“既成了爷的女人,自不会事事由你操心,且就安心在爷身边待着,爷会命人给那明府传信。还有,” 他捏起她绷紧的下颌,眸色认真的看进她眼中,一字一句说道:“自此刻起,你便与明家彻底没了干系,自也不会有婆母一说。且记好了,爷不希望日后再从你口中说出与那家人沾亲带故之语。乖听儿,懂了吗?” 云听紧紧掐着手心,以疼痛刺激头脑才能让她不至于愤起做那失智掐杀他之举,她恨恨地瞪着他,娇艳欲滴的红唇如何都说不出应承之语,就这般气怒盈胸的剧烈起伏喘息着与他无声对抗。 可明显对方比她悠闲,比她有耐性,云听虽败下阵来,但却仍咬紧牙关,怒视着他不予回答转而说道:“若说完了就放开我,我要亲自回去言明一切,必须!” 刚欲举步离开时忽地又侧脸看他,语气不容拒绝道:“我的东西烦请一并归还,物归原主吧。” 凤敖这次未再拦她,她虽未明说,但话意已有应承之意,以她这般执拗直白的性子能够退这半步已是难得,他堂堂一顶天男子自不能再小气与她计较。至于那东西, “既是要做了断,那物也再留之无用。爷便给你半-一个时辰回去做个了断,还有,” 他起身走到她定于门前的亭亭身姿旁,冲门边侍立着的奴婢打了个手势,自身后圈抱着她,在那被日光余晖照得剔透的耳畔低声说道:“你尚还病着不可多思多虑,爷派人服侍着你,那东西也一道让人送去,你快去快回,爷可是头一遭等女人,可莫要让爷等久了,嗯?” 说完也不等她答复,便取过侍婢悄声送来的淡粉色云缎披风亲手为她系上,顺了顺褶皱,又理了理她肩颈乌发,微微后仰两分,打量她被粉白狐毛衬托的更加玉雪美丽的脸颊满意的点了点。 无视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双手爱怜的捧托起雪肤娇颜,俯下高大的身躯在那一点殷红的唇瓣上强势一吻,辗转恣意后方退了开来,抚着那被他滋润的越加鲜嫩诱人的红唇,半是满意半是不舍的松开了手,却还未彻底离开她便又一个弯腰将早已不耐的暴躁美人打横抱起,受着她的酥拳,一路哈哈笑着送上了内置奢华软座的马车。 噙着笑意深深忘了她一眼才唰的下带起衣袍下了车去,兴致极好的交代随侍的人仔细照顾,也头一遭望着女子的背影渐离视线许久都不曾落了笑意。 吕金立在身侧小心觑着他的神情,见状便笑嘻嘻的讨巧道:“小的恭喜爷得偿所愿!” 凤敖被打断了意趣颇为不快,但念在他的话入耳才没发作,淡淡斜瞥了他一眼双手负后利落转身朝正堂去,敛了笑意肃声说道:“命人将案册账本速陈上来,吩咐下去,后日启程回京。” “是,爷!” 第28章 现在就叫给爷听--双更…… -- 第52页 回明府的路上, 云听不能自控的想象着昨日那混乱的一夜过后,被留下的明家会因她而遭受何等样的非议指点,她一寡妇之身当着婆母的面被旁的男子掳走, 她消失的这一夜,无论有无发生些什么, 在世人眼中她都已经不再清白犯了妇道,她的婆母便再豁达恐也无法释怀。便是她, 若处在婆母之地, 怕也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平常面对。 马车停下时, 这座本是她心安归处之地, 如今她竟胆怯的不敢下车相见。她不知道此刻府外有无好奇观望的百姓,亦不知有无暗下探听的邻居家丁,更不知明府中人, 乃至于婆母看到她归来, 且是坐着旁的男子的马车,带着旁的男子委派的奴仆,甚至披着旁的男子处的衣物的她时,会是何种反应。 可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诧异鄙夷,或是怒斥驱赶?她会迎接什么,她能承受得了吗? 只是一想到自己会受到千夫所指, 云听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不自觉抱紧了双臂, 却无意间扯到了披风, 被那帽领上的狐毛蹭到脸时,她似是被针扎到一般浑身一震,而后便猛地用力将被系得简洁大方的系带拽掉并狠狠将之掷于车地。 过度用力的动作及充上头脑的怒气令她本就有些昏沉的脑中一阵嗡鸣黑暗, 摇晃着扶着车壁好一会,那股晕眩才缓缓淡去。 再睁眼时,方才那极负面的自扰测想仿佛也随着那晕眩淡去,她紧了紧手心慢慢站起来,事到如今便是前有刀山她也得去。 暼了地上那精细华贵的披风思维短暂的发散了瞬,竟是庆幸他未过分到让她披着红色披风而来,否则她定是克制不了情绪,当场便与他鱼死网破也绝不会如此羞辱明霖。 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踏出车门的瞬间,她的身形还是没忍住僵冻了片刻,终还是鼓起勇气下了马车,但却是未敢抬头四看,梗着脖颈僵着眼神便直直的进了府。 明老夫人见她回来并无意外,也无有她所想的愤怒指责,质问嫌弃,等等糟糕的事情发生,甚至第一时间先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平安无恙方才松了口气余幸一笑。 可云听却被她若无其事的相待逼红了眼,她受不起她这样包容爱护的亲密相待,她甚至希望她真能打骂她,如此,她如被凌迟的心,才能得以有喘息的资格。 “娘...对不起...” 昨夜混乱,明老夫人一夜未眠。有对她护不住听儿亲眼见她被权贵掳走的颓然自责,更有对时隔一年再次听闻霖儿消息的激动。 而更紧要的,却是要及时处理火情,乃至于昨夜府中动静的后续。好在当时她命人散播出有强权欲逼听儿就范而未果,自杀以明志的消息并未言明那强权之人名姓为何,昨夜那般势态她明府已是无力回天,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听儿名声。 但当她欲派人再传消息时,却先被告知已有人将明府之事压下,便是左右邻里也只对此事三缄其口只道是人无事便好,于她们来说需得费尽心力还不能保证是否可将消息完全堵住之事,却于那真正的强权来说,不过是一道命令的功夫。 待一切都重归平静后,明老夫人独坐佛堂苦笑感慨,至天明时,已心中有了决断。 她蹲下身将长跪不起视若亲女的儿媳抱在怀中,感觉到她蓦地僵硬的身子,一下下轻抚她的发,任她在怀中忽地纵情痛哭,待她气息渐渐平复后,眨了眨同样酸涩的眼将水汽逼退。 未让她起身,就着这般姿势深吸口气望着佛堂外澄净碧空,语音优雅如常道:“听儿何罪之有,娘只自责明家未能保护好你,心疼我听儿受委屈了。” 云听当即心神大震,她万万不曾想到,她的婆母不仅不曾怪她,竟还自责未能保护她,如此深情厚谊,她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啊。 她没有起身,就这般依偎在她的婆母怀中,这是她第一次,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一位母亲的怀抱是何滋味。 玉白的双手依恋的抱着她,因着哽咽而听得人心头发软的声音里满含濡慕,却又似带着某种决绝:“娘,谢谢您,对不起...” 谢谢您给了我一个母亲的温暖,谢谢您让我知道被长辈关爱有多幸福。对不起不能再与您相依为命,对不起不能再守着明霖,对不起... 明老夫人抚着她发顶的手顿了下,鼻端亦猛地酸涩,她听出了她短短一句话中的深意,虽已有了猜测,却心中还是揪痛了下。 但她知道,抛开听儿的意愿,这样的结果应算得上是最好的。明家式微,家中无一男丁,更无有强有力的靠山,以听儿这般姿色,必引得他人觊觎惦记,而今,那凤敖横空出世,未尝不能为听儿提供一安稳之所。且她看得出来,那人对听儿是有几分喜欢的,只要听儿能放开过往,专注于眼前,日后定能过得顺遂。 只是可惜啊,霖儿终是未能留下血脉,明家,就此要断送在她手中了... 明老夫人一时心内五味杂陈,却她已经无有可再失去的,云听便也就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那么她便不能任由她去何傻事。 “听儿,娘有话叮嘱你。” 云听不知明老夫人已察觉到她的意图,便顺势直起了身,抬起头时迅速擦净了脸,莹白如玉的脸如雨后娇蕊,干净,又动人。 “请娘教诲。” 自古绝世美人命运多舛,此话当真一点不假。 -- 第53页 明老夫人看着她纯洁如白纸诱人摹画的神情,心中暗叹,亦更添了忧心。 她旋身在她身边跪下正对着佛堂里明家已逝的牌位,郑重说道:“列祖列宗在上,自今日起,云听便不再是我明家妇,” “娘!” 云听惊愕的侧头惊喊,身体里的热气也同一时被抽了干净冰冷彻骨,她虽来时已下了决定,却当真听到此时仍心内茫然荒凉,仿佛她在这世界唯一的根断了,她恐慌害怕再无落脚之处。 明老夫人反握住她陡然冰冷的手指,未有转头继续说道:“但我与云听虽无血脉相连,却亲如母女,遂,今便收其为义女,不更名换姓,却是我明家女。听儿,” 她这方转过头,柔和了表情看她:“与娘一起拜见祖宗吧。” 云听愣愣的看着她,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实令她难以平静,却顺着她轻柔的力道懵然的拜了下去。及至二人出了佛堂,云听方猛地回神急急说道:“娘这不可!儿媳变义女这若传出去明家要如何自处?万万不可!” 明老夫人却淡定从容:“在娘看来,名声远没有活着重要。” 她说话时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令云听心中一颤,有些闪躲的避了开来,稳了稳气息说道:“人命大过天之理,我自也心中深明,可立足此世,于世人眼中名声却比命重,我亦更知人言可畏之凶。遂,纵我背离明府,却不愿明府因我蒙羞。” “听儿,” 明老夫人眸光温暖的看着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方才你我已告慰祖宗,你便已是我明家之女。娘不怕,娘怕的是这世间再无令你我牵挂之人,也怕日后待我老去,明家,霖儿,自此消失在天地间。所以听儿,虽你日后不能伴在娘身边,但你我母女亲缘不断,我也盼着你好好的,日后,或可还有归家之日陪一陪我,你可明白?” 云听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泪水再次决堤,父母之爱必为之记深远,她的婆母,不,是她的娘亲,是怕她走了绝路,是在拽着她活着。 “我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爱护,明明都是我,连累了明家,对不起明霖...” “听儿纯粹干净,任何人都会喜爱有加,该是娘和霖儿有幸能得听儿这样世间少有的好姑娘。” 明老夫人想了想,将腕上一只碧绿玉镯戴至她手上,轻轻按在上面摩挲了下,拿帕子拭掉她脸上的泪珠,似是不经意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奴婢,缓声说道:“人终是要往前走,往事可以回忆可以感慨,但不可以沉溺。娘将你当做亲女,便当作为你送嫁好生叮嘱,听儿美貌若无靠山眷顾,势必遭受觊觎飘零。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无虞,只要保守本心,自可百毒不侵。” 意味深长的说完后,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此物珍贵你且万万留心莫要丢失或摔了,你只记得,无论何时,明家都是你的家。” 待那侍婢半是强迫着将人请走后,端姨走上前来搀扶着她叹息道:“老夫人,您这是何苦,且那物隐秘,少--小姐能发现得了吗?” 明老夫人四下望了望这陡然清冷的宅邸,猛地身形一晃,待那阵晕眩消失后,蓦地松了口气,往日里端庄挺直的背脊竟微微塌了下来。 不过她也只是任自己颓唐了几息便又重新振作,最后望了眼已经无人的府门方向,转过身淡淡笑道:“听儿那般芳华我怎忍心看她独自凋零,且这也是霖儿之意。只要她仍心中放不下霖儿,于那凤敖后院,便可以高枕无忧。又可不再受旁人觊觎抢夺,此乃是双赢之举。至于发现与否,尽皆都是命吧。” 端姨却想到那性子执拗认死理的少夫人暗下摇头,若少夫人一直对那太尉无动于衷,岂不是会遭受磋磨?可随即想到少爷留下的遗物,便又释然,未再说话,搀着她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主子慢慢入了寝院,身后的明府大门亦缓缓合拢。 --------- 亲眼见着那婢女将绑着一条白绸的白玉扇与红鞭交还老夫人后,云听身上只有这一枚翠镯聊以慰藉,她纵心中万般不舍,可也不愿让明霖的心意掌控在旁的男子手中。 也正是这份特殊的唯一让她爱不忍释,故才让她发现了这玉镯的关窍。 信纸上隽秀风骨的字是云听极为熟悉,且还曾是她细细临摹过的,她可以万分肯定,这是明霖的字,依着上面笔锋已不再连贯来看,这定然是他身子愈下时所写。 可他是何时所写,为何要瞒着她,为何这上面所写的内容,她却看不懂? “明霖,你怎能如此...” 这信中多少殷殷嘱托,云听便有多少悲痛欲绝,可她不敢哭出声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克制到连拿着信纸的双手都抖的不成样子。那轻飘飘的纸张却似重若千金般,重得她几乎都要拿握不住。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纸上模糊的字迹,脑中不可抑制的想着,他是以何种心情来写下这封信的,他们那般相爱,他竟能忍痛割舍,他当时该是如何心如刀割啊, 明霖,明霖,明霖啊,你将我宠成如此,甚至连后事都替我顾全,只可惜,这世上再没有如你这般全心待我之人了。 明老夫人不顾礼数不惧流言将二人婆媳身份转为母女,其本意是防着云听钻了牛角尖做了傻事。而将明霖的书信给她,亦是想要她不再背负背叛的枷锁,更想要她能够明白明霖的用意,走出情伤,着眼用心于当下,不负韶华。 -- 第54页 可她终是小看了云听了执拗,她确是如她所想有她为牵挂绝了那极端之念,可也因她母子待她之赤诚而心神大震,更不愿辜负他们,就更不曾如她所想那般接受现实,去认命。 凤敖给她一个时辰,派来伺候的奴婢便不会任她久留而无法向主子交差。时辰到时,他也确如先前所言纡尊降贵的立在别院门前等着。 他知道她此去定心中不快,遂见美人垂泪无限可人可爱的样子,他虽有怜意却更多是快意。 长痛不如短痛,早断早好,毕竟是他的女人怎能一直与前夫家里纠葛不清,他凤敖也没这好性自己的女人身上挂着别的男人的姓! 便是她无视自己,迁怒自己,冷若冰霜也好,待这痛劲结痂再脱落,再有他的照佛浇灌自会伤好痊愈。 他唇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朝她伸手:“来。” 云听本就染了风寒又历经大悲早已坚持不住,头脑昏沉的恨不能就此长眠过去,可在看到那马车外含笑而立的男人时,一时间恨意加身,凭空多出了无穷力气,猛地抓住他伸来的手借力撑起身子,在他眼眸骤亮时,另一只手已蓄了全身的力重重挥了过去!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别院门前回荡,门前值守的侍卫心中一凛唰的下齐齐背过身低下头去,随身伺候的吕金这是第二次见他家爷被这小妇人掌掴,却这次他没处可躲,只得老老实实低头跪下,已在心中猜测他家爷这次可还会轻轻放下,还是要治这小妇人之罪。 一时间,除了怒目而视的两人,周遭一片死寂。 凤敖脸上轻扬的愉悦弧度还残存尚在,但眼中却已深沉如墨,舌尖顶了顶火辣刺痛的颚内,缓缓转过被打偏的脸,正欲教训这一而再再而三放肆的小妇人时,便见方才还气焰高涨的女子,此刻已紧颦着眉被他紧捏着一只手软倒在车门处。 “......” 凤敖微睁双目瞪着这行凶完毕就顾自昏倒的女子,一腔怒火已涌到了嗓子眼,却生生又叫他咽了下去,却那火只让他自己怒火中烧而无处发泄。向来都是他让被人吃亏而无法,而今却屡屡在这小妇人身上栽跟头,更可气的确是他竟不忍心施了手段罚她! “且等着爷如何向你讨回来!” 嘴上磨着牙说着,手上却是一把将人抱起贴在胸前,却霎时被那隔着衣物都能感到热烫的温度惊了下,立时便忘了方才郁怒,边大步朝卧房走边头也不回的厉声吩咐:“立刻叫大夫来!” 好在这大夫本就未走,隔着床帐悬丝诊脉开了退烧药,等到那不知样貌的贵人烧退了才被这堂堂太尉大人松口退下。 凤敖坐在床边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女子,抬手探了探她不再滚烫的额,收回时指背自温热滑腻的颊边轻捏了,柔软滑弹的触感以及她安静美好的睡颜才让他心情好了些。 “睡着了倒是可人可爱,醒着了就只会跟爷犟,” 想到方才大夫说她是大悲大怒急火攻心才致昏过去,便又有些不解气的重捏了下,见那白腻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忙松了手,又下意识抚了抚企图抚平那两块红痕。 却这小妇人肤色极是娇嫩,他都未使上两分力便如此娇气不依不饶,若到事时岂不是浑身都被自己弄出得印迹? 脑中一时不禁想到与这小妇人肌肤相亲紧密交缠的画面,呼吸都乱了瞬,抚在那娇颜上的手指也变得滚烫起来。 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一昏迷无知的小妇人臆想,凤敖便如被烫了下猛地抽回手人也唰的下起身,却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那喝了药后睡得安稳的小妇人一眼,忽地就又释然了,他就是肖想这小妇人了,若不然也不会借着公事来特意偶遇。 桀骜锋锐的凤眸暗色渐深,左右她现下已入了自己掌中,暂且再忍耐几日,届时定要她好好一解他禁欲之苦。 待见他从寝卧出来,被派去伺候的婢女未等来叫便主动将明府之行悉数报之。 “义女?” 婢女听出他尾音中的疑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恭声说道:“回大人的话,奴婢不敢欺瞒大人,先时奴婢被夫人令在佛堂之外并未听得,乃是后来明老夫人于院中不曾避讳当众所言。” 凤敖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听她说到这里才蓦地睁开眼,眸中尽是兴味。这明家老夫人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竟也想得,做得,倒真是与这小妇人脾性相似。 而那玉镯因着明老夫人言行妥帖,未有异状,所以那婢女便未察觉异样,凤敖自也不会得知内情。他甚至还念那明老夫人识趣知道审时度势,再加之现如今他的小妇人与前夫家成了义亲而心中快意,便难得发了善心。 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一下下在扶手上有节奏的轻敲着,待手指停下时,锐利的凤眸倏地睁开射向一旁垂立的吕金:“你之前可是说那明家老夫人出自苏家?” 闻弦知雅意,吕金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什么,忙上前一步说道:“回爷,明老夫人却是姓苏,与盛京大理寺卿苏家同出一族,只不过是将将四服的远房族人,家中也曾有入朝为官者,只与当时明老爷一道牵连了贪污案,却是未能有幸自那大狱活着出来,也是那时,苏家一族为明哲保身便将明老夫人一家划出族谱再无来往。” 贪污案牵连甚广谁也不敢去趟这浑水,况时下律法一人获罪祸及全族,且又是那等远亲,苏家作壁上观虽也无错,但除族倒是颇为薄情了些。 -- 第55页 凤敖嗤了声,想来以那老夫人胆敢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做派怕是也不屑于再与那苏家有何牵扯。 他皱了下眉不欲再亲自费心在这无关紧要之人身上,便起了身说道:“着人去查一查那老夫人母家可有失了父母的孩童,若有,便将人送去承欢膝下颐养天伦,省得日后有人心中记恨爷。” 吕金方才便已猜到些许,遂闻此也未有停顿便大声应了,只到底是心内咋舌他家爷这还未与那小-云夫人成了好事便就如此费心惠及婆-娘家,这说不得以后她还真能以一寡妇之身有些造化呢。 “再有,” 凤敖停下脚步略沉吟了下,又交代了件事,待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不由自主去为那小妇人考虑,罢,反正令都下了,又是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女人的声誉费心本就是应当,如此想罢,才迈着轻扬的脚步背手离开。 云听这一觉睡了许久,久到她仿佛长途跋涉了许久,满身疲惫的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虽意识清醒了,可脑中沉重得好似生了锈的齿轮无法转动,她也不曾着急想要睁眼,就这般任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任思绪飘飞仿佛轮回般不断闪现她所经历的,令她记忆深刻的画面。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竟不觉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原来,在她的记忆中,明霖留给她的回忆已经完全覆盖了那些令她不愿回想的事情,他教她习字,为她讲书,教她骑马,带她踏青,为她画眉凃脂,为她亲手作画,怕她受人欺,忧她心情郁结,他给了她世间男子做不到的耐心和爱心,她亦是那般的喜欢他,依赖他,爱他啊... “明霖...” “你该叫爷的名字才对,来,叫声凤敖给爷听听。” 带着冷嘲的阴翳男声蓦地在耳边响起,云听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张狂傲不羁的俊脸正悬在自己咫尺之上,嘴角噙着冷笑的望着她。 见她睁眼,凤敖捏着她的下颌迎向自己,同时俯下身与她呼吸可闻,“爷还从未从爷的听儿口中叫过爷的名字,来,现在就叫给爷听。” 第29章 万万配不上做我凤敖之妻…… “叫过。” “什么?” 凤敖面上冷厉的神情微怔, 不觉便问了出来。 “我说叫过。” “......” 好一会凤敖才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却是一下便笑了出来,气的!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不悦她醒了不愿睁眼, 分明是躺在他的床上,却还将旁的男子姓名挂在口中! 她这是明知故犯, 故意挑衅他。 可气这死犟死犟的小妇人还真认认真真答了他的话,听了他的令, 却生生叫他吃瘪有火无处发。想想他在这小妇人身上吃的亏, 他有时真怀疑这小妇人是不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他冷笑着扭过她刻意偏侧冷淡至极的脸, 咬牙说道:“狡诈的小妇人, 你只需记得,在爷的床上,你口中喊的只能是爷的名字, 可懂了?” 云听静静望了他一会也未答话, 只好似累了般,也不挣扎重又闭上了眼。 可她这样冷漠的态度无疑更激怒了他,凤敖何时受过如此冷待,何时看过这等冷脸,依照他的脾气,此等不识抬举之人早被他狠了手收拾。 可对着这性拗的小妇人他却就是舍不得,狠不下心去。 罢, 到底她也听了他的话与那前夫家断--不,变了关系, 终究是曾有那么一段, 一时想不开也情有可原。 他一堂堂男子便不与这小妇人一般见识,只要她以后尽心服侍,过往种种他便大肚能容不予计较便是。 压下那点子不甘不适, 自己这么说服了自己后,方才的怒意倒也渐渐熄灭。 只不想他这厢让步,这小妇人却还端着架子。他伸手欲去探她额间是否还烫着,却被她颦眉偏头闪躲,他的手便就这么悬在半空僵住,刚缓和了些的脸色霎时又阴沉下来,睨望着她仿佛无有所察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冷酷,大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径直覆了上去。 待觉手下温度温凉也未收手,一把抄入她颈下将人撑了起来,那双潋滟晶眸也终于如他所愿睁了开来。 只这么一睁眼,因风寒未愈眼中含潮的美眸冰冷不耐的看着他,凤敖便觉心情大好,也竟有股幼稚的得逞之意,唇边的笑也促狭起来。 “既醒了就起来用些东西,爷可不想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回京,让人看了还以为爷有眼疾呢。” 云听未理会他的打趣,只注意到他话中那令她听来便觉排斥之地,软绵微哑的嗓音稍提了音量道:“回京?” “古人云美人一笑值千金,爷却以为,爷的听儿一句话得值万金。” 凤敖将人放在怀中拉了锦被裹上,大手执着她的下颌扬起拇指摩挲在那红艳艳的朱唇上,眸光深暗,颇意味深长。 云听僵着身子被他暗下用了力道桎梏,用力闪开唇,眸中含厌仰着脸语气冰冷继续追问:“你方才说,要带我回京?” 她眸光骤紧执拗的看着他,紧绷着的身子蓄势待发,仿佛若是听他说是便会扑上来般。 凤敖却好似察觉不到她的异样,好整以暇的圈着人调整了姿势,被落空的手随手将二人身下软榻旁垂落着的流苏琉璃取下一粒,手腕微甩,便将右侧那紧闭的车窗打开,车外那不断倒退的路景便毫不遮掩的闯入二人眼中。 -- 第56页 “这是...” 云听蓦地睁大眼一瞬不瞬的朝外望着,可无论她怎么看,窗外不停闪逝的树景都无不在提醒着她,她已离开了若水的事实。 而她,竟是丝毫未有察觉,甚至直到刚才醒来,她竟都不曾感觉有行在路上的震动之感。 她在这里眷恋的家,她的爱人所在之地,她的牵挂之地,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遗落远离了。 “爷的公事已了,自是要回京交差。听儿,自然也要随爷一道回京。怎么,可是担心到了盛京爷忙碌起来受到冷落?” 我巴不得你忙得脚不沾地不见踪影,最好是冷落到忘了我的存在才好! 云听定了神心内冷笑,面上却含着愤怒扭头看他:“你私自将我带走可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你决定带我回京,可又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堂堂太尉竟行这强盗所为,令人不耻!” “呵,” 凤敖对她愤怒的质问只回以一声莫名轻笑,取了榻边几上一直温着的茶水倒了杯,喂到她嘴边,凤眸幽深,柔声说道:“你这张嘴一醒来就不饶人,你自己说说都骂了爷多少回了,也就爷疼你惜你从不与你计较,否则,这般与爷讲话之人,爷早将他舌头拔了。”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颤,他唇角微勾,圈在腰间的手安抚般拍了拍,将杯子又向她示意了下,轻笑:“听儿莫怕,你乖乖听爷的话,那等残酷手段,爷怎舍得用到你身上去?乖,把水喝了,待会再将药喝了,好生将身子养好,爷现在抱你都觉轻了不少,待回了京,可是得将爷的听儿养胖些。” 云听双眸喷火的怒视着他,却他脸皮恁厚对她的辱骂怒视均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着那自以为是之言,对她的质问避而不答。 可他半垂着看不清情绪的眼,脸上那笑意莫测的神情,及方才他言语恫吓她的耳鬓私语,都令她心中发颤,也惊觉到一个事实,眼前之人,他是一朝太尉,他家世煊赫,他背有天子靠山,所以无法无天,他是掌有世间多数人生杀大权的,一个强权者,而自己落在他手中,生杀予夺更全凭他意。 他喜怒不定,对她的打骂他忍得让得,却又能如情人低语对她说出那等残酷威胁。 他在警告她,云听不怕他的威胁,可却怕他牵连无辜。至到此地,她必须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做那她从不苟同的,以色侍人者。 此刻想来,彼时她曾言辞凿凿不为权贵折腰之语,当真是可笑至极。 云听忽地懈了口气,颤着眼睫垂下掩下眸中异色,却仍是语气生硬道:“我是应了你,可我不曾应你与你回京。且你也知道我与云府及淮安候府的纠葛,我一分一毫都不想与那家人有分毫瓜葛,亦不想听何说我不守妇德非议之言,我没那嗜好听人指指点点,也受不得何刁难委屈。遂太尉大人若不想引麻烦上身,乱了后宅,便就莫要一意孤行。” 她却不知,她如此一说,只会让凤敖更加来了兴致,他这人天生最不怕被人威胁,更不怕被人找麻烦,甚而他巴不得有人敢犯到他手里。 他倒是更为好奇,她会怎么乱了他的后宅。想到初见她时,她手执红鞭震慑众人的耀眼模样,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她发威了。 至于那云府与淮安侯府。 他抬起她的脸,拇指抚在她固执垂着的眼角微微压了下,见那晶莹不悦的美眸怒视而来,越觉得心头愉快。 “爷现下便告诉爷的听儿一点,” 他眸子灼亮的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着的张扬狂傲的自己,忽地心尖一动,眼中晃起微澜,与她目光交织,声音低沉却自含傲气:“爷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爷更不怕你惹麻烦。有爷护着,谁敢对爷的听儿乱嚼舌根,爷定不轻饶了去。” 又嗤笑了声说道:“至于那云府,不过一五品京官,还不够资格要让爷的听儿退避三舍。若听儿不喜,爷就寻个机会将人打发出去,不让其再留在盛京碍了你的眼。还有淮安侯府,有爷镇着,且就看他敢不敢来寻事。” “而那后宅,爷的府中无有正妻,不过几个通房侍妾,听儿的鞭法爷是领教过的,区区几个柔弱女子,还能奈何得了你?” 不得不说,听到能将云府外派离京,云听真是心动了下。 一是为原身受云府十多年磋磨最终导致她意外身故的同情,再一个,便是对自己会落到如今地步的迁怒。 若非云府为一己私利将自己诓骗盛京,她怎会与这凤敖结识,更怎会至到如今背离明霖背离婆母,要与他虚与委蛇受他左右之地! 她甚至想,既那云府那般想要高升,就该让他们坠入泥土,一辈子被不甘后悔所困,才能解她与原身心头之恨。 可她旋即,她猛地心中一惊身上发冷,瞬间便自那迁怒中回神,而后手指冰凉的抽动了下,她诧异于自己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亦害怕自己内心竟是这样黑暗。 她咬了下舌尖轻轻摇头,她告诉自己不是她恶毒,而是若原身没死被骗回盛京,怕是此刻早已成了云府与淮安侯府的鱼肉。便是自己,若无凤敖当时城外相助,怕是也难逃不幸。所以,自己与原身两条人命,及原身母亲的命,都可算是丧于云府之中,他们若真能受到报应,才算得上是罪有应得。 遂她并未回应凤敖方才所提之议,他做与不做,自都是他说了算。若他当真为美色所惑收拾了云家,便算解了她与原身受云家所害之苦,至于之后他家如何,便再与她无关。 -- 第57页 若他只是一时敷衍,她不报希望自也不会失望。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要争取隐姓埋名,不能被人探知她的过往,进而挖出明霖与明家,令他们再遭风雨,徒增污名非议。 “听你之意,仿似我以一正妻变作见不得人的女子还应心怀感激不成?!你要如何那是你的事,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她虽表情冷淡不耐,语气厌烦生硬,可凤敖却硬是听出她隐有丝撒娇之意,心中便顿然心花怒放,甚至还暗忖着,这小妇人可算是识了时务开了窍。 “行,爷的事就爷的事,别的爷都应你,但这盛京你必得跟爷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爷何时说不给你名分了?” 云听心中烦躁,面上也毫不掩饰,梗了他一眼烦道:“左右不是明媒正娶之妻,通房侍妾外室,在我看来无有区别。” 凤敖却是微眯了下眼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他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是在向他讨要名分,反之,她甚至是不屑于要他给的名分,念头一升,方才将将升起的愉悦便就又顿失意趣。 但不管是这名分,还是要不要回京,拿主意,做决定的,从来都是他凤敖。这小妇人在他面前委实太过无礼,半分温柔小意尊重夫主之意都无,确得是要让她明白她眼下的处境了。 “你怨爷强取豪夺了你,可你莫要忘了,若非我,你早已是那守尉之子房中的玩物。即便不是我,以你这般姿貌,早晚是他人觊觎抢夺之物。如斯对比,你便应知,唯有爷是真心待你,不曾做过任何伤你害你之事。便是你现在那娘家,爷也都吩咐人照看着,所以,你应该要紧紧的抓牢我,因为只有我,可以为你提供庇佑,让你免去成为富商豪强之间,辗转飘零的,礼物。” 云听猛地一震,体内的血液也如被瞬间冻结,冰凉彻骨。 她知道他口中的话并非无中生有,明家当时只剩下婆媳二人人丁凋敝,便是明老夫人善管家铺可维持明家不至于破败,却在那些觊觎她的人眼中,要从明家夺她,无异于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但那已是过去之事,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让身子放松下来,便又听得他继续说道:“爷宠你纵你可以,但你应知,以你的身份过往,是万万配不上做我凤敖之妻的,” 见她猛地冷下脸,他又不自觉挽救了句:“但爷甚是喜爱听儿,便可允你在主母未过门时,府中唯你最大,便是那掌家权,你若愿意,爷也给的。你若争气能为爷生下子嗣,那爷就请了宫里圣上,提你为侧夫人,如何?” 如何? 云听晶眸转动看着他含嘲冷笑:“太尉大人多虑了,我一寡妇之身岂敢染指你太尉妻子宝座,我这不洁之身自是更无福孕育子嗣,我之身份过往,自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丑闻,我一寡妇能被堂堂太尉看上已是走了大运,我合该是应喜极而泣感念太尉大人饥不择食能瞧的上我的大恩,我更该懂事些不要名分不要尊严,只做你太尉凤敖一个人的玩物!” “你!” 小小妇人口舌之锋竟如此厉害,凤敖被她呛的气闷结舌,非是他怕了她辩不过她,不过都是不想与她一女子争长短罢了。 云听却乘胜追击,“既你不顾我意执意要我进京,便得应我两个条件。一,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去你那太尉府与你府中妾室争风吃醋。二,我有洁癖,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你若碰了旁人便莫要来恶心我。我不要名不要分,这两点乃我底线,寸步不能让!” 凤敖磨着牙看着大义凛然的小妇人,要么不进京,要么进京不进府,不要名分却还要自己为她守身,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有此可笑妄想,亏她还嫁过人这女戒女德当真是一点没学会,竟学会那妒妇之行。 可看着这小妇人一脸理所应当之相,便知定是那短命鬼给宠得,如此一想心中便又极为烦躁不快。有心想拧了她的性子,让她知道她他不是她那软弱短命的亡夫,又不禁想与那短命鬼攀比一番,要这小妇人知道到底谁好。 却心中又无端想笑,想不到他凤敖也有一天会被逼着选择,还是被个不解风情嫁过人的小妇人给逼着。最让他自己感到新奇的却是他还真就愿意,这小妇人貌赛天仙却性子顽固烈的很,他丝毫不怀疑若他一概不应,以这有自毁容貌,自尽之念前风的小妇人,绝对会做出何等惊人之举。 且说到底,这小妇人醋劲忒大,这还没如何,就霸着他不许碰别的女人,怪的是他竟心中还略有雀跃,望着她时深暗的眸中亦含了笑意,若非在意,怎会在意他碰别的女人? 罢,左右如今他也只对了她这么一个妇人大有兴致,也愿意宠着纵着,就依了她便是。 “女人一事爷应得你,不进府爷也应得,但这隐藏身份,听儿可是得和爷说道说道,是不信爷能护着你,还是,” 他猛地欺近她,锐眸含锋打量盯着她,缓缓说道:“不想被人知道你做了爷的女人?” 却令他意外的是这小妇人竟毫不避讳的对他点了头? “世人对男子天生包容,而你又位高权重身份显赫,便被人知道纳了一寡妇进门,也只不过是当做艳事一桩。可于我来说却要承受诸多非议,甚至于暗中猜测是否为我使了何等手段,才攀附上了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你。便是你使了强硬手段不许人妄议又如何,你管得了世人不传到你耳中,却管不了旁人心中何想,私下龌龊。你领要职在身,自不会时时留意这等小事,可我却要受那人言可畏之害,” -- 第58页 说道此处云听又忍不住含了迁怒瞪他:“总之受益者是你,受害者是我,我不过是在自保罢了,太尉大人还有何要问的!” 凤敖心中那点子猜疑,还真就被这小妇人黛眉一横杏眸一瞪,信誓旦旦的谴责质问给压了下去,甚而他竟还因她所讲之实瞬间气弱下去。 锐利的眸不觉闪烁了下,轻咳了声柔声哄道:“好好好,爷都依你可行了?” 云听心内一松,面上却仍显不耐的冷着脸。这本就是她心内其中想法,她照实说出才未引得他怀疑,否则以她的面子功夫定是要被看出破绽。也幸而这人并未真的将她看得太重或是要给她什么名分,否则,于她以后当真非是易事。 * 时隔近一年再次返回盛京,云听的心情与之前相比已完全不同,虽这一路她未受到赶路之苦,可心内却时时煎熬。 只没想到蔷薇竟不知道如何跟了上来,看她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样子,云听心疼不已。她本意是不想让她也陷入进来,可那凤敖却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命人将蔷薇安排在队伍中随行,她看清了他当时脸上流露出的意外与深意,不过是觉有了可掣肘她的把柄罢了。 一路上她虽未能与蔷薇一起,但不可否认,因知道她就在自己不远之处,那种孤身一人漂泊无依的孤独害怕都减轻了不少。 凤敖虽是答应她不进府,但也不会如她所想那般在城外安排个院子用以安置,让自己多跑这无谓之路。 且抛开他自出生起就携带的高贵身份和享用不尽的财宝,仅只是他个人所拥财物便已不计其数。狡兔尚有三窟,这盛京之中为他所有但不被人知的府邸宅院便有不少。 自那日应了她后,他着实费了心思量要将她安置在何处,既要隐蔽不被注意,又得要他往返宫中上值方便,最后他思来想去,精挑细选,竟挑在了皇亲国戚盘踞的南街,只与他母亲的公主府一街之隔,那座他自出生后便被赠予却一直不曾居住的世子府,而今的冠英侯府之中。 此处距皇宫近,便于他出入,有公主府在旁他搬过去也不至惹人猜度。 主子一道令下,根本不需再多费心,自有仆人事无巨细安排妥当。遂当他这辆外观不显,内饰奢华的马车返回盛京侯府之中时,府内已被打理得纤尘不染,且有奴仆恭敬等候,分毫看不出此处多年无人居住过的痕迹。 “爷应你之求,这府中就只住了你一个女主子,你那奴婢这一路爷也着人好生□□待会便来拜见伺候,有了熟人作伴,想来你心里也能踏实些。到底旅途劳顿又刚刚病愈,且在府中好生休息一番,待爷从宫里回来,再来陪你一同用膳。” 说到最后时,他的语音明显低沉暧昧了几分,便连那锋锐的凤眸亦别有意味的,缓缓将她玲珑香软的身子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直看得她双眸喷火气的身子发颤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大掌却出其不意的扣了她纤软腰肢,俯身埋头深吮了他一路爱不释口的樱唇,直待怀中人气息不稳,峰峦起伏,心猿意马之时才堪堪将人放开,而后又交代了府内人仔细伺候紧守口风,才略带欲求不满又气息愉悦的转身离开。 只刚一出了院子,凤敖脸上惬意的笑便收了起来,睨了眼吕金边走边问:“爷先前交代的事办得如何了。” 第30章 这一夜--双更合一 吕金小跑着跟上他的走路带风的步子, 忙将袖中传回的信报递上,边回道:“回爷的话,都已查清楚了, 那明霖虽才智绝佳可惜身体孱弱,自盛京迁去若水后一次都不曾出过远门。与霆王相交也是二人在若水城外偶遇, 因其谈吐不凡言之有物于军法颇有见地,才得了霆王青眼。” 说着他小心觑了眼他主子的脸色又接着说道:“小的还打听到, 霆王身边应还有那明霖留下的人手, 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及时便将霆王请来。夫人身边那丫头应也知道些什么。” 凤敖一心二用, 待他说完, 手中那不足一张纸的信报也已看完,他着重在那短命鬼病重前曾送出一件包裹给凤霆坤上看了眼,而后将那信报团在手中合拢用力, 再送开时, 也只余些纸屑如雪花纷落。 能让以重规矩的霆王不顾规矩马不停蹄的前来救场,看来这包裹之物绝不简单。不过他并未对此有过多想法,他与霆王井水不犯河水,消息打探到这里已经足够。至于他身边还有那人留下的人手, 他眸光锋锐勾唇冷笑了下,人如今已到了他手中,他倒要看看, 那人留下的暗棋,有多大的本事, 能不能从他凤敖手中抢人。 凤霆坤作壁上观倒罢, 若他执意要与自己作对,那就看看,谁斗得过谁。 “留意那丫头的动静, 看看这盛京里有没有耗子。吩咐下去,把人给爷挖出来。还有,这府中人的嘴给爷看牢了,但凡有探头探脑疑似图谋不轨之人,一律拿下!” “是,爷!” 他刚一走,蔷薇果然便被人带了进来,见她夫人正不停漱口擦唇面色潮红的模样,忙快步跑进去挤开那手足无措的婢女,麻利的倒了杯水又拿了帕子细心服侍。 云听平复了胸中那股不适,双眸被生理反应逼得眼角发红,便那唇也因着先前被人恣意品尝与她反复擦拭而饱满红润格外诱人。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与此番情态相反极是冰冷,她紧攥着蔷薇的手,神色疏离冷漠的对屋内候立的奴婢说道:“你们出去。” -- 第59页 方才凤敖与她讲话并未刻意降低音量,甚至临走时还特意交代府中要仔细服侍这位娇客,遂婢女对这位经了侯爷亲口所说的,唯一的女主子态度极为恭谦恭敬,方才她说不许碰,二人便只能站着干着急,现下她下令退下,二婢自也是无敢不从。 待屋内只有主仆二人时,云听紧绷的身子才猛地一松,脸上冰冷的神情也被欣喜取代,却是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才红着眼眶嗓音微哑的佯怒道:“你怎那般大胆竟私自追了上来,可有想过路上万一碰到坏人或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这一路可有人欺负你,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蔷薇反握住她的手,这一握才发觉不过小半月不见,夫人因雕刻而落下细糙伤痕的指尖指腹已恢复柔嫩,半点再遍寻不到一处印迹。 她知道这是何人杰作,却压下心中酸涩,小心捧着夫人的手,抬眼时亦有泪意噙在其中,笑着说道:“夫人在哪蔷薇就在哪,您放心,这一路上并无人对奴婢如何,只反复吩咐让奴婢伺候好您。要奴婢说他们就是瞎操心,奴婢本就是一心伺候夫人的,当然会好好服侍夫人还用他们交代?!” 见她仍是精神饱满,云听着实松了口气,她真怕他方才说那调/教是不是用了私刑。而后又不禁想到婆母,那偌大的宅子只留她一人坚守着,蓦地便心中一酸泪盈于眶。 忙闭了眼深吸口气,将这多愁善感压下,眸光坚定的看着蔷薇弯唇一笑:“好蔷薇,以后这盛京便是你我相依为命之处了。” 蔷薇感觉到手上忽地加重的力道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笑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尽己所能为夫人所用!” 主仆二人未再多言,心知进了这候府便如进了牢笼,说不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中,再加之二人这一路劳顿确是要养精蓄锐,才能再图以后。 距候府一街之隔的公主府内 先前凤敖那座侯府平日里都是德馨公主派人打理,遂凤敖的命令一到,她便收到了消息,便是今日那府门一开,她这里也收到了消息。 “这小霸王竟还能想得起这有处院子也是难得,想来这会未来应是先到宫里复命去了。吩咐膳房备上瑾儿爱用的膳食,以后也都备着些,既决定搬来这里,以后少不得要回得勤了些。” “是殿下。” 在宫里便伺候着德馨公主的老嬷嬷应后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下去准备,边双手握于腹前微躬身在软榻旁立着,对歪倚在榻上任奴婢捶腿神情明显愉悦的主子说道:“要奴婢看,定是世子爷孝顺特搬来这里与您比邻好方便给您请安呢。” 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喜听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便是德馨公主这等皇氏贵族也不例外,她唇角勾起,抬手止了捏腿的奴婢,搭在伸着手的老嬷嬷手臂上,姿态慵懒优雅的坐起身,那双与生俱来便养尊处优来的高傲双眸抬起时,与凤敖近乎如出一撤, “本宫倒是盼着他何时愿意成婚娶一正妻,再生几个小霸王,本宫与将军也就心满意足了。” 老嬷嬷便笑着在旁进言道:“左右世子爷从宫里回来必会来拜见您,您不若探探世子爷的口风?这一趟差事出去必定劳累眼乏,改日您办场花宴将这京中贵女都请来,想世子爷见了,定也心旷神怡,说不得就松口了呢。” 德馨公主心里意动,却是摇了摇头,她这个儿子自小就极有主意且霸道得紧,这婚事自他加冠她便开始催办,如今三年已过,仍是未见他有娶妻之意。 但此事她也不欲强压着他低头,左右他如今还年轻等他玩够了自会定下心来。 “世子府到底多年无人居住,怕是那些人手脚没个轻重伺候得不够体贴,你且去看看有无不及之处,不需来禀直接行事即可。” “是殿下,奴婢遵命。”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知母莫若子呢,凤敖既是敢将人安排在他公主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就已是先料到他母亲会有的反应,遂他进宫时特意将吕金留下就是为了应付他母亲的突袭。 那老嬷嬷来府被吕金带着各处看了一圈,见真是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疏漏,也未有发现任何不妥,才笑容满面的回去复命。 凤敖自宫里回来后,确是先回了公主府拜见父母,一家人齐聚一堂自少不了关切寒暄,只他心中记挂那被他施了手段强掳来的小妇人实是心急火燎,却不好叫父母看出异样,稳着性子草草用了膳交了差,便借口旅途奔波劳累回府漱洗,便告辞了父母脚上生风的打马回了府。 一入府,吕金就急忙迎上来随侍,等着他主子问话。 “如何。” “回爷的话,您果真料事如神,您走后也就两刻钟时候,公主殿下身边的庞嬷嬷就带着人过来了,小的按您的吩咐痛痛快快的让人检查了个遍,府中人丁点口风异样未露,那庞嬷嬷走的时候极是满意,还夸小的本事见长呢。” 凤敖睨了他一眼,哼道:“废话少说,可有吵到她?下晌都干了什么,膳食可备上了?” 这一开口就是问那云夫人之事,可见是他家爷心中何等在意,吕金分毫不敢怠慢,忙回道:“回爷的话,您那院子安置机要,寻常人轻易入不得,十米内不许出声,庞嬷嬷知您习性见院门有侍卫把守便未有进去。夫人自您走后与那小丫头闲说两句便睡下,不曾听到任何动静,听院中奴婢回禀,现下夫人正在院内等您呢。” -- 第60页 凤敖耳边听着,脚下半点未曾迟疑便朝着他的寝院大步迈去,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那令他忍耐一路而不得的小妇人了。 与蔷薇分开后,云听其实并未睡下,她躺在陌生的床上,身处陌生且压抑的环境中,根本了无睡意。 且他临走时那意味深长之语,都无不是在告诉她,他忍耐了多日,今日定不会再放过她了。 云听料到迟早会面临这一境况,却仍只是一想便觉浑身不适,腹中翻涌。她坐在摆放着美酒佳肴的桌边,面无表情怔愣着,颤抖着,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希望他能被什么事绊住脚,能被他府中那些女子缠着脱不开身,进而渐渐忘了她的存在。 但院中那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却打碎了她的自欺欺人,亦令她僵硬紧绷的身子猛地颤动了下,手臂下意识抬起时险些将桌上碗碟碰碎。 “见爷回来便就如此激动?” 凤敖大步进来将人快一步拉进怀中离开桌边,屋内伺候的奴仆趁隙忙收整了桌子又轻步退下。 凤敖刚在别处用已用了膳此刻是半点不饿,他只想快快令怀中的小妇人饱腹,而后才好一解思念。 身边人愈渐升高的体温,揽在腰间带着深意的大手,以及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强硬喂饭,都无不在提醒云听他的意图。 她不想像个王元物一样被他搂在怀中把玩,只可恨她与他体力悬殊,根本无有丁点反抗之力,她若是闭口不吃,他便又有学那喂药以口哺之的意图,无奈她只能被迫着用下如同嚼蜡的美味佳肴,以及不知如何被掺杂进去的香果酒。 怀中娇人面若桃花,美眸潋滟,红唇微张,一呼一吸间都散发着甜甜的果酒香味。此刻她再不是平日里冷若冰霜极度抗拒,而是软软仰卧在他臂弯任他采撷。 此一番妩媚情态,足可令圣人乱心。 凤敖再忍不下去,嚯地抱起人大步入了内室抬脚将房门踢上,径直往那拔步床上而去。 虽已谷欠火焚身,他却仍先将半醉半醒的娇媚女子轻放在床,而后便立在床边,染了情谷欠暗光的凤眸一寸也不曾离开床上婀娜的身子,三两下将身上外衣褪去,便长臂一挥将层层床帐落下,悬在了呼吸间散发香甜诱人气息,可人可爱的小妇人上方。 “听儿,” 低哑到令人听着便觉脸红心跳的磁性男声在密闭的床榻间响起,屋内琉璃壁灯上的昏黄光亮打在那细纱床帐上,里暗外明间,一道遒劲健硕的身躯正如以猎豹捕食的攻击姿态,俯撑在微黄的光线下,模糊却曲线有致的身影之上。 壁灯内的烛心啪地轻响了下,那光也随之轻晃,待到光线重新亮起时,细纱床帐处的朦胧身影已分不清彼此。 红绡暖帐,月色迷离, 温度愈见升高暧昧的床榻内,却陡然响起一阵大煞风景的干呕声,以及一道被戛然而止气急败坏的低咒声。 须臾,那质地丝垂的细纱床帐便如海水般一阵波动,紧接着,一个肌理紧绷强健迫人的遒劲身躯便自那帐中唰的跨出,床帐掀起落下间,可见一个乌发披身的纤纤身影,正趴伏在床边身子颤动,一只白的发光的玉手正紧扣在黑檀木雕制的床栏上。 凤敖双手叉腰仰着脸赤脚在地上站了半刻,额上热腾的汗珠还在不断自鬓角滴落,他的身体也都处在一个蓄势待发之状,便连那猛地凶狠睁开的眸中都还带着浓重的情谷欠之色,但他的神智与激越的心却如浸冰水,已然没了那谷欠念。 身后那坏他兴致的痛苦闷声还隐隐响起,他紧绷难看的面上猛地抽动了下,而后大步越出屏风,却不是叫人发落,而是黑沉着眸紧抿着唇来到那温着茶水的暖架上提了壶,没走两步又携着怒意转身攥起一只杯子跨着汹汹之气重返内室。 “喝水,漱口!” 克制着情绪的硬邦男声在耳边乍响,云听脑中嗡鸣,脸色酡红,眸中却清明一片,她伏在床边未曾理会,依旧紧扣着床栏胃腹翻涌身子颤动。 视线晃动间踏脚上却空无一物,只可惜,未能真的呕出东西,彻底败了他的兴,但随即,她隐在乌发下的唇角轻轻一勾,如此也不差什么, 却下一瞬,她的身子便被人翻转过来,一条灼烫的手手臂垫在后颈撑在后腰,一只温热的茶杯不由分说的抵在唇边,迫着她仰头饮了下去。 却因来不及咽下,便有清澈的水迹自殷红的唇边溢出,顺着纤白的下颌一路蜿蜒而下隐没不见。 凤敖浓黑如墨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段滚动的颈子,以及沾了水色的红唇吸引,这床榻之间还残存着二人方才厮/磨的气息,再加之他本就对这小妇人谷欠求不满,如今她不过稍露情态,他便难以自控。 想到方才她故意扫兴的反应,他缓缓眯起眸,丢了茶杯捏抚着细颈举到自己唇边,鼻端萦绕的气味仍是酒香清甜未有丁点异味,他了然的勾了下唇,勃然的眸攫住她探入她眼底,与她贴面低问:“爷的听儿诡计多端,想以此来扫爷的兴?嗯?” 话落也不等她答话,便又卷了人重新倒入榻间,黑眸一瞬不瞬的凝着她的反应,大掌却以势不可挡之势行去。 云听眸中猛地一紧,因饮了酒,和方才强迫催行的生理反应而发软的身子,也在瞬间无意识紧绷起来,她红唇微张喉间发紧正欲故技重施,却已先一步被人识破。 -- 第61页 凤敖猛地凶狠的咬住她的唇,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含糊说道:“爷宠你纵你,你的要求条件爷样样都应了下来,便是路上爷也疼惜你身子未愈未曾动你,事到如今,你还要做妖?” 他本就不欲听她回答,便又径自强硬说道:“爷的耐心已无,今儿定是要要了你!” 云听眸中一颤,心中骤坠,身子亦惊惧的轻轻发颤。她虽抵挡不了他的掠夺之势,但也不甘示弱的用了全力去咬他,空着的手也弓起来去到她能够到的地方抓他挠他,被桎梏住了的身子也不愿就缚的胡乱踢腾, 凤敖被她野猫般奋力挠咬弄得倒吸口气,动作间本就溢了汗的强健身躯热气腾腾几有白烟冒出, 一时间,这本是鸳鸯交枕,耳鬓厮磨的床榻间,却对此刻的二人来说,竟如一场撕咬搏斗。 凤敖终是手下留情,若他真狠下心来,以这小妇人这点子力道,他只需卸了她的力,她便会软卧床榻,任他施为。 可他偏要这般忍着耐着游刃有余的耗光她的力气,像是驯兽熬鹰一般,降了她,给她机会,让她反抗,再徒劳的看着自己落败,认清现实,对他俯首。 云听如何看不出他的意图,二人肢体相碰间,他勃发的态势不止一次被她感受到,她知道自己不过徒劳最后也定然逃脱不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如他所愿,她将她这阵子来所遇到的所有不平,全都化作了气力用以反抗,一时竟还真让他奈何不了她。 且方才她那般反应也并非全是刻意,她的身子只被明霖看过碰过,在她内心深处,她也只认可许可明霖与她亲密,现在她的身子被别的男人碰到,她的身子甚至不曾通过大脑便自发的排斥。 “够了!!” 谷欠求不满的暗哑低吼一出,床上二人的动作也霎时一止,屋外垂首立着的吕金顿觉后背一凉,摸了把额上不曾出现的虚汗,示意一同等候吩咐的奴仆退远些,自己亦快步远离了房门几步。 边咋舌他家爷这声音里谷欠求不得的恼怒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了,一边又暗自摇头这云夫人非得虎须拔毛将人惹恼。这下可得有的苦头吃了,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要找个口风紧的大夫在这府中常备了。 房内二人虽动作停歇,却都是气喘吁吁的狠狠瞪着对方谁也不让。 凤敖偏头看了眼帐外天色,余光又瞥到手臂上迸溢的汗珠,眨眼间额上的汗珠便有滴落,他哼笑暗嘲自己,还未真枪实干就已如浑身水洗。 闭眸甩了下头,性感的喉结滚动了下,猛地沉下身,修长有力的长腿压着身下娇弱细嫩的双腿,笑望着下方仰卧着,蓦地睁大眼的美人哑着嗓子粗声说道:“若再恃宠而骄,就莫要怪爷下了狠手整治,嗯?” 云听亦挣扎得香汗淋漓,口干舌燥,可她宁愿他下手治她,也不愿自己婉转承欢。 遂分毫不示弱的怒视着他回击道:“什么恃宠而骄,我本就是被你强迫来的,还妄想着我伏低做小取悦于你?痴心妄--唔!” 凤敖用了劲儿捏了她的颊,让她那娇艳的唇再说不出让他不快的话,而后便欺身下去以吻封缄,异样灼亮的眸紧紧盯着她不甘又无力反抗的潋滟魅眸,直将那樱口中的空气与甜香尽数掠夺,才气息渐重微退开些,狂然一笑:“既如此,那爷就来看看,听儿能撑得了几时。” 这一夜,屋内烛火一夜未熄,待天色蒙亮该要上朝之时,那密实的床帐终于再次掀开,一缕粘稠的热气也趁隙蹿出,飘飘荡荡的渐渐弥漫至整间内室,令得蒸潮了一夜的空气又添了莫名躁动。 但吕金却眼尖的发现他家爷的脸色黑沉难看,半点看不出得偿所愿的餍足神色。他也不敢再看,手脚麻利的为他家爷穿衣梳理,屏息收气看着他家爷忽地咬牙笑了下,而后又折返内室弯腰入了那密闭的床帐,须臾方神色好转的出来,再次叮嘱好生伺候才狠笑了下,膳也未用便翻身策马出了门去。 ------ 云听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帐顶,她脸上覆满红晕,眼眸下有淡淡的青色,眼尾还残留着有水迹流过的痕迹,殷红的唇诱人的肿起。鬓边的乌发一片濡湿,分不清是被泪水还是汗水打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听缓缓眨了下眼,她想动一动,可身体仿佛与灵魂脱离开来不听使唤,想到令身体如此反应的根由,便又忍不住胸堵窒息。她咬着舌尖,极力恢复对身体的控制,艰难的侧过身迟缓的团抱着自己,用力闭上眼不去想,可昨夜他对她所做的事便不由自主覆盖了她所有的感知。 第31章 既你忘了,爷便提醒你,…… 他虽没有真正占有她, 可却又已无处不及。他想要她的身体屈服,想要打破她所说不会取悦他的誓言,逼她主动求欢, 绝不可能! 可想到他方才最后折返说的今夜继续,她的身子已先一步瑟缩发抖。原来人的身体和灵魂真的是可以分开来的, 从前她与明霖亲近时,她是自愿敞开的, 虽他的身子虚弱, 但被他温柔相待时, 她仍能有灵肉合一之感。 却恨这人, 他用和明霖完全不同强势做派,用汹涌激烈的气势手段来覆盖明霖曾到过的地方,她的心里抗拒, 可她的身体却无力反抗那自然的反应。 若今夜他还要如此折磨她-- 云听猛地睁开眼, 眸中泛红含恨的瞪着床榻内侧,身体忽地聚了股力气让她翻身坐起,满头乌发顺滑的垂落影影绰绰的遮住了身上春光。 -- 第62页 待她身子平复勉强穿了衣赤脚下地时,那帐外被叮嘱过的侍婢听到动静忙小心过来搀扶伺候,云听未有拒绝。 虽身子仍散发着暧昧之气,面上晕着粉嫩光泽,眸中亦是波光潋滟魅惑众生, 但那神情却冷若冰霜。 云听独自坐在浴桶中清洗身子,她不敢叫蔷薇来, 她害怕被蔷薇看到身上的痕迹, 就好像是被明霖看到她背叛他一样,让她羞耻,让她无地自容。 “夫人...” 熟悉的活泼嗓音带着心疼在上方响起时, 云听猛地自水中抬起头,滴滴水珠自光滑细嫩的脸颊滑落,越显得雪肤红唇明眸黑亮,干净清澈得如出水芙蓉。 “蔷薇?你出去!” 她自欺欺人的躲在水里双手交错抱着肩背,却不知那被黑发服帖的雪背上亦是被人爱不释手留下的印迹。 蔷薇心中一酸,她如何不知道夫人躲着自己是原因为何。忙眨了眼若无其事像过去一样轻柔的为她洗发按摩,纾解她紧绷的身子,语气轻柔道:“奴婢有幸跟在夫人身边前差点被家中恶父卖去青楼偿作赌债,奴婢虽不是夫人亲手买来,但奴婢却知,是因有了夫人,奴婢才能有机会脱离苦海,奴婢自进府那时便知,要好好服侍夫人效忠夫人,只要夫人过得好,奴婢就是立时死了也是开心的。” “蔷薇...” 云听隐忍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她与她主仆三载,亲如家人,虽算不得心有灵犀但也不差多少,她如何听不出蔷薇是要宽慰她,不让她背负内疚,可她越是如此,她便就越觉有愧。 蔷薇知她心性敏感,便蹲下身来反握着她的手,笑容明亮道:“夫人您不要怕,奴婢会陪在您身边的,无论您想要如何,奴婢拼死都要为夫人完成!” 云听何其有幸能在此世遇到如此多真心对她之人,蔷薇的话极大的安抚了她内心的不安与自责,也让她害怕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主仆二人温馨衷肠,凤敖这厢却阴雨欲来。昨夜他虽是在磨那小妇人的身子性子,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玉体横陈软玉在怀只能浅尝却不能酣畅尽享,那股子邪火越憋越旺,烧得他整个人都仿佛要一触既炸。本来他平日里就不好招惹,如今一脸阴晴不定就更是看得朝中众人两股战战退避三舍。 龙椅上高坐的天子自也看出自己器重疼爱的外甥心情不快,又念及他刚返盛京立了大功,便金口一开,言及太尉凤敖才干出众国之栋梁应当厚赏,遂当场赏了双俸,御赐紫金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贪官,虽未加官进爵,但就此赏赐一下,直接便是拥了那尚方宝剑在手。且他才如此年纪,又有天子如此爱重,再晋官职不过早晚之事。 凤敖领了赏心情也只稍稍好转些许,心底仍是不快。尤其在出宫门时看到那云浮德坠在百官末尾,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攀附权贵的模样,一腔怒火终是找着了宣泄之口,骑着红脂马张扬跋扈就踏了过去。 “爷当是哪个蝇营狗苟之辈摇头摆尾呢,原来是,”他故意执着御赐的紫金鞭抵在额角沉吟两息,才好似想起来般恍然大悟:“与妻妹苟合坑害嫡妻虐待亲女,执掌礼部礼法的前侍郎,云大人啊。” 带着戾气嘲讽的话一出口,刚还被马匹拍的通体舒畅的几位朝臣,忙不着痕迹的离了那明显被找事的云浮德远了些,心头那本来打算拉拔的心思也直接熄灭,有这位天子红人太尉盯着,这辈子云府就别想翻身了。 云浮德如何不知其中利害,他甚至不知自己如何就得罪了这性子霸道的太尉大人,半年前那桩丑事已让他在朝中民间丢尽了颜面,事后他几番登门赔礼道歉才让那淮安侯消了火气,但便是如此,也已成了那府中厌烦之人。 便是这太尉府他也求见了不止一次却屡次无门而入,私下里他时常斟酌了数次到底因了何事被参了一状官降两级。可若说是看上那逆女,却人分明是太尉自己放走的,那就说明人根本没瞧得上眼,要么唯一的解释便就是太尉大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被那逆女蒙蔽才连累得自己苦不堪言。 眼下明知他指桑骂槐他也不敢直起腰板,甚还得卑躬屈膝臊红了脸主动告饶:“下官见过太尉大人,大人误会下官,那都是无知百姓以讹传讹,下官府中绝无此事!” “嗤,” 凤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道貌岸然寡廉鲜耻之态,一想到他的听儿就是在这人府中受尽了欺负还被打发嫁给了个病秧子,更差点被送到哪淮安侯府,这新仇旧恨齐涌上来,他能饶得了他才怪! “云大人这是在质疑本官污蔑于你?” 云浮德心中大惊,平日里最好的颜面此刻也顾不得,忙五体投地连声解释:“太尉大人明鉴,下官绝无此--” 凤敖却直接打断他:“本官执掌盛京所有兵事,盛京内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安平与否都乃本官分内之职,你云府那点肮脏丑事自己都擦不干净,还在本官面前妄言无事,你以为这京畿卫吃的都是干饭,你以为本官这个太尉只是徒有其名?” “身为我朝礼部官员,自己不修私德不遵礼法知法犯法,连累礼部,朝廷,官员名声受损,亦令百姓无知效仿,致受害者甚,圣上此前便因此予你降官罚俸静思己过,如今看来你是将圣旨当做耳旁风半点不曾悔过,连皇令都不放在心上,云大人,果然心比天高啊。” -- 第63页 将这姓云的一番指责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直流,凤敖心中那股郁气着实疏散了些,瞥了眼宫门外渐有围观之势的百姓,他冷哼一声,调转马头,斜斜瞥了眼地上,意味不明的嗤了声,才低喝一声驱马离开。 只留下那备受官民指点的云浮德半天起不来身,最后连滚带爬以袖遮面的狼狈逃离。 * 有蔷薇陪着,云听实是安生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色正亮,但她的心绪也已平稳无波。 甚而在一出了门便见到那人时,她除了身子条件反射的颤了下,情绪已极是冷静。 而凤敖的脸色也不见早上阴云密布,倒是通身舒畅精神饱满,面带笑意旁若无人便揽了她的腰轻松提起,几个大步来到花园小亭中放着垫子的软凳上坐下,极是亲昵的与她碰了碰鼻低声轻问:“何时醒的,身子可还好,可用了膳了?” 这一连串的体贴关心,倒真像二人恩爱甚笃相濡以沫了多年般似的。 云听自不会给他好脸色,她知她应顺着他,依着他,让他渐觉无趣,不将自己与明家当回事后才能有机可乘。而她本也是如此打算的,可事到临头她却如何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她更知没有人能受得了一直得不到回应,或是每日里面对着一张死气沉沉冷若冰霜的脸。且她知道他如今兴致高涨不外乎是她的容貌,及未攀附于他的新奇有趣。 彼时在若水他或可只看到自己,可回到了这盛京,作为位高权重众人争相巴结的太尉,什么宫廷宴会同僚聚会时,席上贵女俏婢乃至舞女清官,毛遂自荐的投怀送抱的,都必多如那过江之鲫,便是他那太尉府中定然也有的是绝色美女等待他的临幸,与那些柔情婉转善解人意,貌美不凡的女子相比,不识时务的自己,即便容貌绝色,但一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定然不会让他执意太久。 而今他应了自己隐瞒名姓之事,她只要等,等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的兴趣新鲜期过,到那时,她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云听心中如此作想,她心中亦无比清楚一件她刻意回避着的事,那便是她所设想的一切前提,便得是他得到了她,止了渴,否则,他只会谷欠求不满进而越发梦寐以求,可偏偏这却又是她极度抗拒的。 凤敖本就未指望她回他话,以她的性子,昨夜那般磨她,她再见了他定然恨不得拿刀捅他,再或是她被他吓到唯唯诺诺惧了他,而现下她不过是冷脸以对,既未打也未骂,已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遂在她冷着脸游神中时,他似是无有所觉般,悠闲惬意的怀抱佳人,闭了眸静心听暖炉啪响冷风呼啸,嗅着怀中佳人身上沐浴过后清甜诱人的茉莉馨香,只觉绷紧了一宿的脑中终得了安闲舒心,甚而隐隐有昏昏欲睡之意。 只他到底自小习武,警觉非常,又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不过稍稍眯了眼便觉精神大好,是以当怀中小妇人自以为小心的挣动时,他连眼都未睁,便勾了唇,语气慵懒道:“怎么了。” 云听身子一僵感受着腰间骤然加重的力道,知自己不答他便不会松手之意,同样被箍在长臂内的双手条件反射的握了握,而后紧抿着唇撇开脸语气生硬道:“不想坐。” 凤敖却是哈哈大笑出声,也终于睁开了眼,眸中含着喜爱看着她,猛地贴近了她,凑到她被暖阳照得透明的耳垂边似碰非碰暧昧低语:“不想坐,那你想做什么,嗯?” 云听仿佛被针刺了般猛地向上弹了下,没想到刚还紧圈着她不放的人竟会顺势松了手,但她却没有多想,莹白得似透明般的脸颊上晕满了红霞,却非是那羞涩之态,而是被气红的。 这种露骨之言她以前从没被人冒犯过,明霖翩翩君子自更不会说,也只有他这等强霸无耻之人才能若无其事信口说出。 她站在原地深喘了两下,忍了又忍才将蠢蠢欲动欲要打他的冲动压下,冷着眸看也不看他便要离开此地。 “慢着。” 凤敖语音淡淡的叫住了她,望着她聘婷袅袅,乌发白衣圣洁如仙的背影,眸中的笑意淡去,唇角勾起的弧度亦带着莫名意味:“看来听儿当真是将爷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了。” 云听蓦地瞳孔一缩晶眸微亮,她不知他因何突然话音变冷,他口中的话又所指为何,但却是隐有期待之色。 便也未回身,就这般玉立在亭边,冷声说道:“太尉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意有所指令人来猜。” 凤敖眯了下眼,敏锐的听出她冷硬的话中极力隐藏着的,雀跃? “听儿姿容绝世,理应配得艳色,这般寡淡之色,实不配你,”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陡然僵硬的背影,却勾了唇继续说道:“既你忘了,爷便提醒你,日后,这等白衣,便莫要再穿了。” 第32章 “可还要因了旁人守身?…… 而后也不等她回话, 便冷下脸径自对一旁吩咐:“日后夫人的衣物首饰通通不许有白色。” 下人不知内情,只听得他威严不悦的吩咐忙跪地领命迅速回屋收拾。 其实以云听之姿,天下千百色都足以为衬, 浓时艳丽,淡时清雅。就如此刻她仍是以一白绸束发, 穿一内外皆白的素衣斗篷,却美丽圣洁的似雪花化人, 慑人夺目。 凤敖第一眼见她便是被她纤尘不染的身形所吸引, 可如今他却对她这番装扮极为不喜。因这白衣素服无不都是在提醒他, 他的女人正为了给那个短命鬼守孝, 乃至于到如今仍不愿妥协之实。 -- 第64页 他知道她定然心中愤怒,便是她方才那点子无非是想惹他不快从而淡了她的小心思,他也可以当作情调纵着她不予计较, 可他得让她知道, 她早已跟那个男人没了干系,她得要记得,自己如今是谁的女人。 云听果然勃然大怒,她唰的转过身,美目喷火怒视着他,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咬牙切齿道:“凤敖!你不要得寸进尺!那不过都是你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我何时应了你!” 一想到路上他曾说不许她再穿丧服时的情景,云听便更是怒火中烧。 “我就喜欢白色, 我就爱穿白色, 你若看不惯你就管着自己的眼睛不要看,凭什么要管我?!” “凭什么?就凭爷是你的男人,你的夫主!” 说话间, 凤敖已从软凳上起身,一个大步便欺身近前,高大的身子霎时笼罩在她上方,将那斜斜洒进来的日光尽都遮住,如他的人一般,为她的天空带来黑暗。 “你说,爷能不能管得了你。” 云听被他自以为是的强横态度气的浑身发抖,她仰头瞪他,一张雪肤花颜盛极艳级,乌黑的瞳孔亦灼灼亮极,唯有一张润泽饱满的红唇因气愤而失了血色。 “你算什么夫主,你最多只是一个自私自大的狂徒!你只是用权势胁迫于我,若非如此,我连看你一眼都不愿!” 云听本来是想嗤讽他,连她真正的丈夫都不曾如此限制如此管她,可瞬息这个念头便被她遏制,因她知道,就算是恼羞成怒,这人也或可拿明家撒气迁怒,她要将他所有的怒火都指向她一人即可。 可即便她已口下留情,但于凤敖这等秉性高傲自大之人来说已达到她想要激怒的他的效果。他非是如亭外奴仆瑟缩跪地暗想的,怒她敢当众如此下他的脸面。 他怒的是,在她眼中,他竟连得她一顾的资格都没有,甚而他敏锐的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语,猜到了她只会将她的眷顾给予给谁! 就算明知她心有所爱,她眼下待在他的府中,他的身边,确都是他的威胁强迫,但他仍然不喜她心中还护着别的男人。 遂他怒极反笑,一双大掌猛地牢牢的紧紧的圈固着她,迫得她踮起脚尖仰起脸主动迎上他,凤眸冷怒,唇边却带着笑,温柔轻语道:“爷就是用权势胁迫你,你离不得,拒不得,就只能被爷管着!我知道你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但听儿你得记得,你如今是谁的女人,你与那明家已成了义亲,你作为一个义妹,还有何资格为他人守孝?” 他凝着她惊颤水润的眸,继续残忍说道:“你莫要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你之一举一动,可都还牵扯着家族呢。便是你果真激怒了我,我也舍不得对我听儿如何,那这火气,” 他贴着她的耳边厮磨密语,锐利无情的眸却倏地抬起直射亭外被拦在外面露惊急的丫头,长臂一动,便将怀中人转了身,单手捏了她下颌望向他意中所指的方向,高大的身子微俯,自背后将她完全纳入怀中,低头轻咬着柔嫩的耳垂哼笑:“自然得由下人受过。” 云听蓦地睁大眼,一股不详的寒气猛然自脚底蹿入凉徹全身,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唇瓣微动,“你要做什么?” 明明他的话音极轻,只有身体相缠的两人能够听到,可在他说完的瞬间,拦住蔷薇的人便手脚用力,将她反拧了手臂压跪在地。 “蔷薇!” 云听大惊,立时便失声喊了出来,人便要大力挣脱桎梏,去阻拦不知何时手持长棍出现在亭外已举起了手要重重落下来的奴仆。 可腰间禁锢着她的手臂坚硬如铁,几如一条铁链死死的圈着她,任她费尽了力气腾空了双脚也未能踏出一步。 “不要!不要打她!不许伤她!!” 凤敖不甚费力的圈着人,身子仍俯在她清香纤弱的肩背上,只听着怀中人明显急促的混乱呼吸,轻轻一笑:“听儿乖,爷的话,自来一言九鼎,既说了仆代主过,便饶她不得。只要听儿听话,记得爷的话,爷自不会伤了听儿的奴婢。” 眼看那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长棍将要落下,云听再撑不住扭过头仓惶欲泣的看着他:“好!我听话!你不要打她,你生气便罚我,不要打她,你不能打她,你不要打她!” 可凤敖已打定了主意要给她震慑,便是这小妇人一张小脸泫然欲泣,美眸惶惶泪眼连连的仰望着他,纵他心中发软,他也不会收了命令。 这小妇人骨子里倔的很,以前他只是口中威胁从未落到实处,才让她有恃无恐不以为然,如今,她得该是认清现实,他特意留下的小奴婢,也该是发挥用处了。 云听本是满含祈求的望着他,可当耳后一道砰声有什么被重重击中的声音响起时,她蓦地便恍然了,血液似乎停止流动,耳边失去了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保持着睁大眼神情惊愕望着虚空的表情,灵魂仿佛在那刹那抽离,直到再一声重击响起才将她虚晃的神志生生拽了回来。 她眼睁睁看着蔷薇被人堵了口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被施了仗刑,当那鲜红的长棍再次扬起时她发了疯般挣扎踢动,她骂他,打他,她用指甲抓他,扣他,用力弯下腰咬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撼动身后冷硬如铁的男人分毫,她满腔悲愤怒火瞬间化为灰烬,人也如被抽干了力气,她尽量转过身再次向他低头求情, -- 第65页 “我知道错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惹你生气了,你让人停下,你让人停下,你让人停下,...我求你。” 凤敖被她软言祈求的声音说的心中一软,却仍咬牙令自己克制,乘胜追击道:“可还与爷犟着?” “...不。” “可还要因了旁人守身?” “......” “爷只在问最后一遍,你可还要为了旁的男子守身?” “......” 见她到了此还执迷不悟,凤敖恨地咬了牙,重令那亭外停下的人继续行刑。 云听蓦地浑身一震,被箍在手臂下的手猛地向上抬起,紧紧抓在那铁臂之上,不停摇着头,那个不字终是在又一棍即将落下时,轻不可闻的说了出来。 凤敖当即便心中一喜,示意停下后,双手圈在她后腰,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笑声低语:“今夜,便是你我真正的第一夜,爷的听儿,期待吗?” “......嗯,” “日后只要你乖乖的跟着爷,爷定不会再如此吓你,爷要将爷的听儿宠成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好?” “......好。” 凤敖对她的神思不属敷衍之态虽有不快,却是将之压下,手指碰了碰她细嫩的脸颊,低声哄道:“给爷笑一个。” 云听神志恍惚的动了下唇,长长的眼睫轻轻一颤,早已盘旋在眼中的泪水便似透明珍珠般滴落而下,仰起的头也禁不住垂落下来。 她看着下方一动不动自始至终都不曾发出一丝声音的蔷薇,巨大的惊慌悲怆兜头袭来,令她木然失了神。 她的心硬不过他,她的手段低劣蒙不住他,她亲口妥协了他,甚而不仅未让他生气厌烦,还反连累了蔷薇遭殃, 感觉到怀中人蓦地失了心魂般,凤敖心中一惊,忙冲外使了个眼色,那下方动手的奴仆立时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有肩挎药箱的大夫突然出现,径直上去把脉探看,须臾便点了点头,拿银针刺了下指尖,便起身来到亭前,却不曾抬头说道:“回大人,那女子只受了轻微皮肉之伤养上几日便可痊愈,并无大碍。” 凤敖挥了下手,大夫便顺势退下,地上自昏迷中醒来的蔷薇也被一个强壮的婆子一把背起跟了上去。 不过盞茶功夫,方才那冷酷仗刑的地方已空无一人,挂着微雪的树枝被冷风吹动轻轻一晃,轻飘飘的雪粒便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将那干净的地面薄薄覆盖,再抬眼望去,已看不到任何痕迹。 “方才大夫之言你也听到了,不过是些皮肉伤养个几日便好。不过一奴婢,就值当你如此心疼失魂落魄?” 云听怔怔的望着地上渐渐化成水的薄雪,想到方才蔷薇被抬走时曾扭头看过自己,忽地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便是欲要焚天的愤怒,瞪着他的眼烧得发红,紧咬着牙关似是要将他撕碎一般。 可下一瞬,她又猛地卸了力气, 此时此刻,她再不敢激怒他,她怕蔷薇或者别人再受到连累,那股怒意被强行压下来时,憋闷疼痛的令她脸色煞白。 凤敖皱眉看着她神情陡转而下,知她是心有不甘,但她方才已亲口承诺,便是她欲耍赖,他也有制她之证。且方才确是惊吓了她,已不可再操之过急把人逼急了。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冬日天白,一望无际,他暗啧了声,头一回烦厌这白天如此之慢。一想到晚上之约,便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你那奴婢爷派了人专门伺候着,莫要担心了,嗯?待人好了,爷再赏些财物予以补偿可好?” 见她不为所动,他挑了下眉便未有再提,转而意有所指道:“现下还有些时候,你昨夜未能好生休息,便再去休息会儿,待晚上,想睡了也没得空睡了。” 云听知他是不准备让她见蔷薇,可她仍是想争取一下,可旋即,方才那残忍一幕不期然又浮现脑海,令她再被震慑。 但好在蔷薇被抬走时眼中有光,这便代表她真的没什么大碍,心下一松,人便浑浑噩噩的被人送进了屋,浑浑噩噩的被再洗了澡,直到感觉身子蓦地有股凉意时,她下意识抬手抱臂,迟钝的黑瞳微转,余光不经意间便看到身上正松垮的披了件薄若无物的溜肩红纱,内里仅着了同样艳红的鸳鸯肚兜,透视着洁白的肌肤侧坐在床前。 第33章 “爷,该上朝了。”…… 云听垂眸愣愣地看着几如衣不蔽体的自己, 忽地脑中嗡的下,浑身的血液如退潮般迅疾凝冻,明明屋内燃着无烟无味的碳丝, 暖意融融如身在暖春,可突如其来的凉意却冻得她止不住发抖, 牙关轻磕,指尖麻木, 入目的红更似针一般扎了她的眼。 她腾的下起身双手僵硬又奋力无章法的撕扯身上红纱, 明霖才不过去了一年, 她怎能穿红?怎能以如此寡廉之态等待别的男子临幸?! “看来听儿已迫不及待等爷到来了。” 带着笑意玩味的慵哑话声自门边响起, 令得云听猛然一颤,她眸带余怒的抬眼看去,眼前便已被一具同样身着大红寝衣的高大身子占满。 缠在指尖被轻易撕烂的红纱亦被一只灼烫的大手轻柔绕开, 悠悠然提在她脸侧晃了晃, 她屏着呼吸长睫微颤,那红纱便被人一松飘飘荡荡落了下去。 凤敖抬手抚在她脸上,掌下冰凉的触感令他眉心微皱,面上神情却愉悦不减,他俯了身贴在她另一侧颊边轻蹭了下暖着她,冰凉细腻,丝滑柔软的肌肤无阻碍的贴碰时好似摩擦出火光, 令他猛地身子一紧。 -- 第66页 他忽地闭了眸,方才甫一进门见她乌发披身红衣雪肤, 乌瞳红唇, 媚如妖精的惊艳也一同被敛下,却不由贴着玉耳喟叹了声,还未如何, 他就已心猿意马。 旋即也不再迟疑,将容色倾城冰肌玉骨的小妇人拦腰抱起,同时偏了头攫住了她慌乱的惊呼,那特意被他吩咐换成了红色的流云床帐微微波澜了瞬,便随之缓缓合拢。 密不透风的床榻之内举目四望尽皆一片红色,这颜色本是让人观之生暖,可云听却只觉被寒冰包围难以喘息。 这样的红让她想起了她初来时正值与明霖的洞房之夜,那时的她目及之处也是这般红艳艳的,可那时与她同床共枕的男子温柔如水体贴谦谦,能让她安心安眠。 而今,同样的红色,同样的床榻,却因了人不同,而让她胆颤心惊瑟瑟发抖。 他的手灼烫掌心微潮,接触在她冰凉紧绷的身上时,令她的身体感觉到了温暖,可温暖过后却是更加彻骨的寒,在感觉身子几要崩断时,云听再也坚持不住。 她突生大力竟挣脱了他的压制,顾不得此刻几近果身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却她不过刚刚抓到了床沿,那纤白玉指只穿出了那红色床帐一个刹那,便被一只肤色微褐的大掌一把扣住捉了回去。 “我不要!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行,我做不到,我没有得罪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不想跟你这样,不想与你亲密,强/迫一个心中怨恨的女子你也不会开心的,你身份高贵有权有势,你不缺女人你还有别的女人,你与她们两情相悦才会双方圆满!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你放我离开吧,我一定不会再出现碍你的眼惹你不快,我会感激你的求求你......” 云听被迫着仰躺了回去,她仓惶的睁着眼看着上方肌理精壮蓄势待发的男子,口中连密的话已失了章法,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放了自己,可她仍是怀着一丝希冀寄望他能够良心发现,亦或是能够自傲自大不屑于强迫一个女子。 在绝对的压倒性面前她满心无助而绝望,甚至连愤怒都做不到,甚至因太过紧张抗拒,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胃部也开始痉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 眼看她身子僵硬神情痛苦,凤敖却没有丝毫动摇心软的意思,他掐了她的下颌转过来,中途暂停的情状让他紧绷得发痛,灼热黑沉的眸更因了她的抵死顽抗越发的深暗。 许是因这小妇人之前嫁过人,遂他就格外重视二人的一次,若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命人给她穿了红衣,连带着自己也穿了一身红色。 这等贴心之举,他自出生起也就在这小妇人身上用过,可气这小妇人到了此境地竟还临阵反悔,他已在弦上必不能撤,且若不拿下她,她心里那点别扭便永远也迈不过去。 他压着性子,忍着冲动,额上的汗珠隐有滴落,他看着那水珠砸在下方白得耀眼的玉肤上未有片刻停顿便滑了下去,眸中深色更重竟隐现赤色。 他深吸口气,声音压得极低音色放得极柔,却那将发之势根本无法遮掩。 “落定无悔,小儿亦知言而有信,怎爷的听儿事到临头却要失信呢,莫不是忘了晌午那会你是如何应了我的,若你执意食言,那你说,爷是不是也要食言呢?嗯?” 云听为何没有爆发便是因着有此顾虑,若不然她何至于会向他卑微求饶?她睁着浸满水雾的晶眸回望着他,苍白的唇微动,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蔷薇被打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恐现在还忍受疼痛起不来身。她不怕他打她折磨她,可她怕若说后悔,他是不是会将蔷薇拉出来泄愤,会不会连伤都不给她治, 她厌恶自己为了守身的自私矫情,也恨他以此作伐威胁她,更恨自己的懦弱。 在身子颓唐的瘫软下来时,她眸中恍惚的望着帐顶,忽地唾弃自己对明霖的爱和坚持也不过如此。 察觉到她的松动,凤敖眸光暴亮,但他忍下迫不及待,眸色认真的看着她,似是许诺,声音里尽是紧绷克制:“爷任你打任你骂从未与你计较分毫,便就是心中悦你。乖听儿,你忘了前尘好生与爷一起,我定让你做那全天下女子都羡慕嫉妒的女子,你想要的,踏遍天下,我也能为你寻来!” 云听却放空了思绪,听不到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忽略身上那热烫的触感,屏蔽周身渐渐升温潮闷的空气,及那渐重暧昧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骤然安静下来的动静让她茫然的动了头,迷蒙的双眼也无焦距的渐渐凝了神,却是不待她分清是否已经结束,眼前便蓦地被一张凝着汗珠眼眸发红,又带着奇异神情的俊脸笼罩。 唇刚一动便被一双更炽烫的唇攫住霸占,被夺去了呼吸,反应,及至最后连神智都不复存在。 * 次日天光微亮之时,在院中候了一夜的吕金动了动僵麻的脚,拍了拍冒着热气的脸,小心的往屋门边走了两步,未听得里边儿再有动静,便清了清嗓子小声叫道:“爷,该上朝了。” 他等了两息,见里面无人说话,又稍提了音再次叫道:“爷,该上朝了。” 正当他准备再加了声叫时,忽地听到门内响起有什么东西碰门的声音,便忙收了声背过身咧了咧嘴,心中却忍不住暗忖,能让他家爷竟一夜龙精虎猛到天亮,可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就这本事,这云夫人便是寡妇之身,将来必得在太尉府有那一席之地啊。 -- 第67页 屋内的丝碳燃了一夜仍未有熄灭之势,垂至脚踏上的红色纱帐内,一只松垮的穿着条红绸亵裤的高大身躯忽地掀开步出。 仔细算来,凤敖已是两个日夜未眠,却面上不仅未有丁点萎靡疲累,甚而还好似喝了何灵丹妙药般精神奕奕双目放光。 他在铺了柔软毛毯的踏脚上伸展了下强健的身体,而后未有下来,反是又轻轻掀开喜庆的床帐,嘴角噙着愉悦满足的弧度,满眼笑意的望着榻间熟睡异常乖巧可人的女子。 在那红润诱人的脸颊上反复流连了片刻,才凤眸轻动,顺着那车欠软坦露着的细白颈子,望向被大红衾被遮盖着的玲珑身段,还在那被褥上... 想到昨夜欢/愉,明明已餍足至极的身体竟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他猛地深吸口气抬手将那段雪上红梅的颈子也密实的遮盖住,又生疏的压了压被角,拇指抚了抚温软腻滑的娇颜唇角,才动作极轻的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出去。 因着身心快慰,通体舒畅,今日朝堂之上,凤敖格外的和颜悦色。但因心里有事下了朝后也未去向他的皇帝舅舅请安,更不曾搭理逮着机会想套近乎的官员,一路步履带风的出了宫门翻身上马,疾驰入了太尉府吩咐照顾自己的奶嬷嬷速速来见。 柳嬷嬷本是自小服侍德馨公主的宫女,后跟随公主出嫁,待到凤敖出生因其忠心耿耿特被派到身边照顾小主人。 凤敖对其也极为信任,他独自开府后未娶正妻更是授了其统管内院之权,在太尉府中极得脸面,便是后院女子也不敢对其放肆。 自月前他出京公干已有些时日不曾回府,柳嬷嬷私心里已是把他当做亲子看待,得知召见一刻不敢耽搁,便放下琐事疾步前来。 “老奴见过世子。” “起来吧。” 凤敖迫切想要验证一事,未有再与她言笑称呼更改之事,将人叫起后便挥退了左右,自主位上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了几趟,心内思忖过后,才眸色深沉的看过去,语气也颇是古怪。 第34章 “有夫之妇?!”…… “嬷嬷, 你可有听过女子处子之身,会,还原之事?” “还原?” 柳嬷嬷委实被他口中异想天开之语惊到, 甚至连从他口中说出这女儿家之事的惊愕都掩了下来。 却还是认真想了想,笑看着他说道:“世子怎会有此一问?女子一生只有一次落红, 自不会有复原一说。不过,倒是也有些手段, 能令落红再现。” “哦?” 凤敖惊讶的挑了下眉, 不答反问:“嬷嬷仔细说来。” 柳嬷嬷想到历来后宫阴私, 慈善的眉眼不由肃沉下来, 温和不缺精明的眼不着痕迹快速看了眼他额外专注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如悉说道:“世子身为男儿自顶天立地不知女子间的阴私诡计, 按理说老奴不应与世子谈及如此女子私事, 但既您发问了,老奴定知无不言。” 眼见他皱眉不耐,柳嬷嬷不再卖关子,忙说道:“您所问之事,据老奴所知,及推测,应有两种解释。其一, 便是这女子,用了体内填血之法。其二, 便是这女子本就是处子之身。” 凤敖才思敏捷瞬间便明了她话中之意, 但第一个,他却是想都未想就排除在外。那小妇人恨不得与他素不相识,更不想要得他宠幸, 自更不会用那手段造假。 可第二个,他眉头似悦似怪的皱了下,昨夜他行时确实并未感觉到那阻挡之物,他虽知她已嫁过人,还与那前夫恩爱甚笃,可那时他仍想着她那短命鬼前夫病怏怏的身子如何能与她行得了房,说不得她或可还保留处子之身,却那温暖却畅通之感还是叫他失了望。 他本已将那失落抛开,却不想至深时竟再遇阻碍。 也是他真在意这小妇人才如此计较,否则若只是一时兴起,又明知她有过丈夫,她是否处子之身只会让他的兴致高低不同,根本不会让他心中惦记,还特特不耻下问。 “不是第一个,但那女子确是有过丈夫,爷也确是有感,无,有,” 他不想将她的身子内里过多告知外人,遂说出的话便实是有些隐晦。 柳嬷嬷本就心有猜测,再听他费心描摹便已确定了她这位小主子回京后另开了府居住,定是有了旁的女子。 只是不想,那竟是有夫之妇。 不笑时,尤其皱眉时越显严肃的脸沉了瞬,已是对那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女子生了厌恶,且听他言语间带着不容错认的维护之意,就更认定那女子狐媚。 但她自深宫而出早已练就了面不改色之能,面上丝毫不显道:“若不是第一个,那照世子所感,” 她皱了眉想到世上确有那身子不同的女子,心内斟酌了番,终是照实说来:“要么是这女子夫婿无能破了假身,要么,就是这女子身子有异,处红,较深,较厚。” 难道世子爷便就遇上了这么一位身怀异禀的女子? 凤敖如此方是恍然大悟,凝在眉宇间的不解也彻底散了开来。他的听儿便就是那身子有异的女子,再加上她那病秧子亡夫,没甚本事未破了她真身,才让自己得了这至宝。 虽确定那男人已得了她的身子,但凤敖心中的愉悦却分毫不减,一个形同半萎的无能之人凭什么与自己比?她从前受了委屈,日后自会明白谁才是好的。 弄明了心中疑事,凤敖便再无心停留,他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她,她那般娇弱,他昨夜兴如毛头小子累极了她,恐这会可能还起不来身。且他也几日未曾休息,确是得需养精蓄锐,左右近来京中无事,此刻回去正可与她同床共眠。 -- 第68页 如此想罢连话都未说草草挥了下手,人便已大步出了门,骑上红脂宝马如来时一样旋风般又不见踪迹。 柳嬷嬷保持了恭送的姿势一会才起了身,望着已没了人影的方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罢,难得见世子如此兴致,左右不过一有夫之妇,能哄得世子开心便罢,若真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了世子的魂智,乱世子言行之兆,再报于公主知也不算晚,眼下便不扫他的兴罢。 心中思定后,刚出了主院迎面便碰上府中那几名妾室,她目含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三人,这一个个的也都是如花似玉环肥燕瘦,又都是盛京官家里的嫡女,且进府那般久不仅没能生儿育女,也没听哪个得世子爷青眼,如今竟连个寡妇都比不过?真真是白瞎了这番好运道。 恨铁不成钢的皱眉摇摇头,知道她们此刻来此何意,只说了句世子已离开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听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房事,她与明霖之间向来是温柔如水,缓如春风,甚至于他们更喜于拥抱亲吻这等亲昵缠绵。 遂如凤敖这般无论是亲吻还是行事都极其强势霸道不知休止的行径,云听根本就受不了,再加上她本就愁绪结心,茶饭微小,身子骨便就更羸弱纤瘦了些。 这半是昏迷半是睡的一觉,直接睡到了黑夜降临才堪堪醒来,脑中催想着要起身沐浴,却一睁眼对上的,便是那一如狼般眸露掠夺霸占之意的恣睢俊脸,令她心口不由便是一堵。 凤敖却是对她厌烦的表情不以为意,他令她如此劳累她心有怨气也是应该, “听儿甚是娇弱,看来爷得好好将爷的宝贝养得白胖起来才是。” 含笑说完,他目中当真含着跃跃欲试之意,笨手笨脚的为身子无力的娇人穿了衣,以体力优势强喂了膳食补药,又抱着人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有益身心调养,在府中好景致之处转了转,待摸到她指尖微凉才歇了兴致大步抱着人回了屋。 却便是回去他也不曾松开手,洗漱更衣全是他渐有熟练的做得,他似是得到了爱不释手之物兴致勃勃乐在其中。 云听的冷言冷脸甚至冷漠完全打消不了他的兴致,且他只在二人第一夜后给了她一晚的时间休息恢复,此后一月余,除却上朝公事,他便如同连体婴一般作何都不与她分开,到了夜间更是乐此不疲近至天明。 云听不知他为何有那般好的体力,他怎就不精尽人亡?如此这般一个月昼夜颠倒下来,有他强迫着吃饭喂药,她除了精神欠佳,气色与身子竟然比从前还好。 府中伺候的奴才因着那人痴迷般的宠爱喜气盈盈笑逐颜开,而那人更是食髓知味不知节制,看似大家都好,可唯有她心中战战,尤其是天色渐晚想到他那虎狼之欲,她便无比害怕。 这一月多来,他每日里回府必定带着不计其数价值连城巧夺天工的华贵之物献宝于她,他那身凌厉狠辣的手段也全盘收起,对着她柔情蜜语体贴备至。甚至还主动带她出府赏雪观灯,或立于高处俯瞰盛京全貌,看豪门设宴看宫廷繁华。一切真如他所说,他用行动让她感受人间富贵,所谓情深。 可她的心却越来荒芜,她的灵魂仿佛与身体分离开来,一个固执的不理外事,一个被迫着感受人间繁华。 她不知这样的日子多久是个头,更不知为何这么久了他还没过了兴致,她更害怕,他每次事后留了东西给她,既不许她刻意清理,也未曾吩咐备药,她厌恐他这样的自私霸道之行,会让她怀孕。 她在这里孤立无援,她要不来,也弄不到药,只能寻机背着人多喝冷水,或是故意泡到水凉了才出来。同时也无比庆幸从前在云府时,年年冬日受冻令原身小小年纪染了宫寒之症,彼时她遗憾在明府未能彻底调理好,而今她却庆幸身子未愈。 云雨歇后云听不顾身子疲累执意要起身洗漱,而不出意外又再次被他拦下,她闭了闭眸深吸口气,嗓音绵哑却语气冷然道:“我要沐浴。” 凤敖闭着眸搁在她发顶一动不动,揽着她的腰慵懒餍足道:“不急,知你喜洁,稍待爷为你洗,你且安心睡下便是。” “不必,我早便与你说过不喜假他人之手。” 云听随口敷衍便再次挣了身子要起来。 “再是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凤敖睁开眼,浓黑的眸犹带慵懒却眼底已清明一片。他支起身子垂了眸探究的看着她,倏尔一笑:“爷与你说过,有了孩子便是爷的长子,没甚可顾虑的。听儿若立了这大功劳,爷自也会有重赏予你,便是你想要天上星,爷也能想方设法为你摘了。” 于此事上,云听寸步不让,她可以退让以身饲虎,可她绝对无法接受孕育他的孩子! 仍有雾气氤氲的明眸倏地抬起,与他幽深的目光对视中无有丝毫避讳:“先前你所要我已应你,可你不能得寸进尺无度要求。此事莫要再提!” 凤敖不是第一回 领教她于此事上的艰拒,可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想要她同意。 纵他迫她顺了他,可这些日子他事事顺她,让她,除却公事便一心一意的陪着她,真真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哄她逗她只为博她一笑。 只这小妇人实是硬倔,二人日日同床共枕鱼水交融,她的态度竟无有一分软化。 -- 第69页 凤敖暗自吸了口气不欲坏了此间温意,劝自己终是时日尚短,待日子久了,她觉到他的宠爱呵护自会慢慢敞开心扉。 这一日,云听难得白日里有些精神怔怔的呆站在院中,双手下意识藏在斗篷下按在腹部。黑白颠倒久不见阳光的作息令她雪白的脸更显透明,乌黑晶莹的瞳眸更黑更润,因了充分滋润气色红润,连唇色都无比娇艳。 不多时,她眨了下眼,余光扫了下周遭垂首随侍的奴婢,如此久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曾记得,他也不曾要她记得,因她白日里多半睡着,醒来也都是他不假他人之手操控,夜间就更是只有彼此二人。 而她唯一熟悉的蔷薇,直过了半个月伤才痊愈,但她却不敢再与她亲近,她怕再会在不经意间连累了她,她得先将她送走,让他再没有可以任意掣肘她的软肋。 再抬眼时,乌黑莹润的美眸中已暗藏坚韧。 凤敖自政事府出来,一如前日欲策马离开,只刚欲喝马便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太尉大人留步!” 他不耐的偏了头看去,便见那吏部尚书正提着官服快步走来。到底是行无大差同朝效力立身尚算得上持正,他便愿按捺住心中急切,给他片刻时间。 “刘大人有何事。” 刘尚书在他马前站定稳稳了气息,胖如弥勒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拱手道:“劳太尉久等,下官见大人近日春风满面气度高华想是遇上了极合心意之事,遂便想趁此好时邀请大人至飞鹤楼一聚,恰近年关,怕您届时事物繁多不敢多扰,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凤敖斜睨着他,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色,缓缓眯了下眼,玩味说道:“能劳动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出面,看来那真正的宴会之主,身份非同一般啊。” 刘尚书能掌吏部游刃朝堂,心思谋算都非常人能及,若非与那淮安候乃多年故交,又恰逢这凤太尉近来春风满面,他是真不愿掺和进来,而今既是已被察觉,他若再遮遮掩掩反倒弄巧成拙,左右他话已带到,这二位权贵如何,便就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了。 遂他脸上的笑意只稍稍顿了下便又若无其事的哈哈笑道:“太尉大人明察秋毫,下官确是受了淮安侯爷所托,道是欲与您重修旧好,只不知大人可愿赏脸否?” 凤敖冷哼一声,倒不是对他,这老狐狸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他自不会无故迁怒。却是那淮安候既想握手言和还放不下面子,真是又当又立虚伪得惹人生厌。 再加之听到他的名号不免叫他想起大半年前他府上老太太和那小纨绔曾打他听儿主意之事,心中立时便就又恶了五分,连日来神清气爽的好心情也被败了几分。 二人间隔着夺人之恨怎可能握手言和,若他府上不出错,那他就放他一马,若他自己找死,他自会连带旧恨一道收拾了他! “本官没空,叫他收了心思去。” 策马的快意与快要回到府上见到他听儿的愉悦令他的心情刚刚好转,便就有那不长眼的东西又来拦路。 凤敖此刻已没了心情再将时间浪费到外人身上,狠厉的眸极冷的瞥了眼膝行让路的婢女小厮唇角挂了抹森寒笑意,重重挥了下鞭疾风而过。 身后小跑着跟随的吕金脸不红气不喘的停在二人身前,他弯下腰认真认了认人,而后惊讶的挑了下眉:“孙侍妾身边伺候的?” 被问到的二人还处在被太尉那冷威一瞥的颤栗中,又听吕管家叫出了自家主子的名头,不知为何莫名的寒意霎时将二人包围,越发的匍匐在地不敢起身,却是也不敢不答,便颤着声结结巴巴道:“回,回吕管家,是,是的。” “孙侍妾特意派你们在此拦截大人?有何要事?” “回吕管家,是,是主子,有事,有事想要与大人相商。” 吕金了然的扬了扬眉,什么有事,不就是久不见爷不甘寂寞了,可惜啊,他家爷全副心思都在那位云夫人身上,真真是把那边当作了府邸住着,只怕是连这孙侍妾是何许人都给忘了,再加上这大胆的敢当街拦路,便是爷回了也只会发落了她。 了解了情况待会若他家爷问起他也有答可复,便未做停留随意将人打发了便脚步飞快的向前追去。 当那匹毛发光亮的红脂马,与其上那身穿暗红色麒麟莽服英姿勃发的伟岸男子自街上一闪而过,立在高阁中凭栏望着的德馨公主才收回视线,缓步来到阁中暖榻坐下。 微偏了头问向旁边:“若本宫记得没错,瑾儿这阵子仿似都是下了朝便回了府,除了来给本宫请安,便都是待在他那府中,如此安安分分的,倒真是奇了。” 一旁的奴婢福身回道:“回殿下,您说的不错,世子爷自搬来这里确是每日里大多前后此刻回府,极少出门。” 德馨公主点了点头,又看向另一侧的柳嬷嬷,神色如常道:“看瑾儿近来行事,再依你之言,看来那府中,确是有蹊跷了。” 柳嬷嬷恭敬的福了身后,神情极是严肃:“奴婢此举确有僭越,但世子爷于女色之上从未如此痴迷,不仅另府而居,还日日陪伴,若那女子家世清白倒也罢了,以世子尊贵随意纳入府中便是。可奴婢思及世子偶然所言,那女子竟仿是,有夫之妇。世子爷被这等品行的女子迷住,恐非是好事,遂奴婢才斗胆,将此事报于殿下知道。” -- 第70页 “有夫之妇?!” 德馨公主委实吃惊不小,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便桀骜不驯狂傲霸道,可却没想到,他如今竟是胡作非为到,与一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日日厮混! “胡闹!” 带着玉戒精心保养的肤白手指啪的下用力拍在桌上,威仪风范的凤眸内冷光闪烁,她虽想立时便将他叫来问个清楚,但却深知他性子狂傲若就这般强行命令,只会适得其反。且他最厌被人管教控束,若得知柳嬷嬷今日之举,怕是母子亲情,主仆之情都会生了嫌隙。 且如此之久也未听得他朝中失仪,公务延误,想来还未完全被那妇人迷惑。 “去查一下那妇人底细,仔细莫要被懋瑾察觉。” “是,殿下!” 待那亲卫领命离去,德馨公主已面色无异,左右不过是个女子,只要无有大差不狐媚惑主,私下里得他欢心养着便是。 若真碍了凤敖名声神智,自再留不得她。 “此事你莫要再管,只当无事的回去,本宫自有安排。” 柳嬷嬷心上一松,忙躬了身领命回去。 第35章 “女子,城西?”…… 凤敖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但在看到湖边一袭青衣亭亭玉立美目盈盈望着湖中的女子时,身上那股子被阻拦的不快尽消了个干净。 脸上扬着不自知的笑意,扔了马便大步走来, 自身后将人紧紧圈在怀中,下颌轻放在纤纤香肩, 嗅着鼻息满满属于她的茉莉清香,侧了脸寻到那香软的颊边吻了下方满足的喟叹了声。 大手穿进她斗篷里包握住那双柔若无骨微凉的玉手, 与她低声耳语:“今日怎这个时辰就起了, 都做了什么?手如此冰凉, 怎也不拿个暖炉?若爷不回来岂不是要将爷的听儿冻坏了?” 这些日子以来, 云听从开始的抗拒到被迫着无能接受这样全身都被他覆盖着的亲昵动作,虽算是适应,却仍是徒劳的偏开头尽量远离了些, 神情亦仍旧冷淡, 对他的关切问话也依旧不发不言。 但今日她却头一次主动与他开口:“蔷薇是我的丫头,我要放她离府,为何被人拦着。” 凤敖挑了下眉,他一回来便先来找她,还真不知今日还发生了这事。 他从她肩上起身,一手取了身后侍婢手中的鱼食放自她手中,握着她的腕抛撒湖中, 边漫不经心道:“既是你的丫头,缘何要放了, 虽你在这里万事都有爷陪着, 可那到底是伺候你许久的丫头,留下来让你安心也是好的。” 云听任他一点一点擦拭着手心,目光始终停留在湖中争相抢夺食物的鱼群中, 语气平静道:“你这里奴仆众多个个善解人意,蔷薇已然没了可用之处。且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的人,她的去留我做主。你可以束着我,却不能越过我再去束了我的丫头。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就让她离开,你不许阻拦,更不许阳奉阴违私下再将人扣住。我知你留下她的目的,但有些事可一不可二。且我已然如此,你还要如何?” 凤敖却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这小妇人看来真是想通了,平日里仗着他宠爱冷面以对,除了床榻之间逼她就范外,不逼着她能一句话都不说,今日竟洋洋洒洒语带命令的说了这么一通。 这一月来,说他过的是神仙难换的日子都毫不为过,她的身子,她的容貌,她耍性子,他都百看不厌乐在其中,尤其到了夜间鱼水之欢时,拥着她的满足,得到她的快意,都让他有种此生无憾良宵苦短之感。 但虽是快慰,看她仍倔着不愿展颜,他仍觉心里头还差点什么。 如今她愿意接受自是再好不过,她那个奴婢既要放那便放了就是,犯不着为了一个奴婢闹得她心中不快。她没了熟悉之人,才会更加依赖于他。 “听儿既开了口,爷怎能不同意?到底是伺候了你一场,待一会便让管家多予她一些银两,也算全你二人主仆一场。” 而后,又将人转了身正面圈在怀中,抵着她的额望着她浓长的眼睫,亲昵低笑:“还有何想要的只管说来,爷无有不应。” 云听厌烦他总黏着自己动手动脚,便用力推拒他想要脱身,结果自然又是徒劳,那余音犹在的无有不应于此刻看来多么讽刺。 “明日我要亲自送她出城,然后去城外上香拜佛,我想自己转转你不许跟着。” “你要去送可以,去上香也可以,但爷不跟着必然不行。” 凤敖抚了下她不觉颦起的黛眉,抬了那细嫩香滑的下颌,对着她的皎洁盛颜,意味不明勾唇笑道:“与爷同龄的男子早已儿女成群,明日上香正可去请了樽送子观音回来,听儿早早为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爷也算后继有人了。” 说罢,又皱眉轻啧了声,略带不快道:“爷与听儿恩爱日子还没过够,那孩子也不急着要。不过那送子观音还是要请,隔个十天半月求上一次便可。” 而后又笑眯了眼极是愉悦自得凝视她赞道:“听儿如此美貌,若无爷跟着,被人看了去,抢了去,可如何是好?” 云听心中一震,眼中的冷静已被他口中那自说自话的狂妄给气得不见踪影,她咬牙含怒瞪着他:“我早便说过此事莫要再提,你却总充耳不闻,我的话于你而言入耳即过,还谈何无有不应?” 他会拒绝本就在她意料之中,她的目的本也非是要趁此做何,讽了他一遭后便不耐的移开目光,“你要去就去,送子观音你要求就自己求别拉上我。” -- 第71页 她要是同意才真真是怪事了,凤敖捏过她的颊轻哼一声,便俯下头将那口吐冷言的唇堵住,很是享受了番寥作补偿。 “听儿的话爷自来是入耳至心一字不敢落下,只此事你便是一时拗着,日后也总要有子嗣傍身不是?爷一番心意你不领情也罢,还来道是爷不上心,真真是被爷宠坏了。” 而后又在她翻脸前,话锋一转道:“先时便与你说过要予你一件更衬手的防身之物,此物乃爷亲自选材日日督办,而今终得成品,你且看看可喜欢?” 云听气息尚未平复便觉手上一重,她下意识垂眸看去,便见是条小指粗细,约有一米长的紫色短鞭,她愣怔了下,不期然便想到她从前那条小红鞭,进而便不由便想到被她刻意藏在心底无颜敢想起的赠鞭之人。 但很快她便忙收敛心思,不欲被他看出什么,分了两分心思在这紫鞭上,象征性的抚了下,触感丝滑虽细也轻,但却又觉一种极有力量之感。 这奇也仅是一瞬之事,云听便推过去语气无澜道:“我又出不得门,留着无用,请收回吧。” 凤敖对她话中暗指他禁她出门一事恍若未闻,将鞭子放入她手中合拢握住,猛地朝前一挥,尖锐的呼啸声落,啪啦一声,大理石雕就的桥栏立时便被抽掉一块, 云听惊愕的看着那缺了口的桥栏,又无意识看了眼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得像是工艺品的鞭子,这么细这么轻的鞭子竟有如此威力, “这鞭子内里由精钢淬炼不下百遍,坚硬又柔软,选非那布绳可比,便是与宝刀对上也丝毫不惧。” 凤敖眸含满意,不枉他挑人挑物费了一番心思。 这鞭子的长短乃他丈量了她的腰肢特意定制,三尺长的鞭子正在她腰间缠了三圈,且尾端正与顶端相扣契合,若不扣了暗机,任谁看去都只会是认为这只是一条精美的腰束。 “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爷自是希望听儿用不到,但却不想看到需时无有之况。” 更重要的是,凤敖怎会容许旁的男子给她的多过自己? 余光不经意瞥见她连睡觉漱洗都不曾去掉的翠镯随口说道:“这镯子见你戴得有些时日了,你那饰盒里白玉的,青玉的,墨玉的,血髓的,应有尽有,便再是喜爱也不妨换上一换。” 凤敖知这是她那前婆婆所赠与他人无关,便未有强收了去,自也不知其它。 说着便欲将她习惯性把玩翠镯的手抬起,却不料他不过刚探手过去,她便反应极大的将戴着翠镯的手迅速藏在身后。 云听再触及他深沉莫辨的眼眸时方猛地回过神,也知自己方才反应突兀,长睫猛地颤了颤,隐在下面的乌瞳微光闪动。片刻后,她略过跳得飞快的心,抬眼颦了眉不满的看向他。 “你作何要突然抓我,可是连我娘送的镯子都要收走?我穿什么你要管,做什么你要管,困我如笼中雀不得自由,如今竟连我戴什么镯子也管,你未免太过霸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不是无知无觉任你揉圆搓扁的王元物,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人格的人?我有自己的喜怒善恶,我也有选择要与不要,喜不喜欢的资格!” 半真半假的发难完后,云听便在他些微的愕然中抽身快步离去。 凤敖之只愣了几息便回过神来,看着她浑身散发着不快不悦的背影,再想到方才她那一番强词夺理不由好笑摇头。她想是被他管得生了逆心,才有了这草木皆兵的反应。 那一闪而逝的怀疑便被他压在心底暂不理会,而后大步追了上去,放下身段好一番伏低做小才算消了那他无意惹她的气来。 因着白日里云听罕见的气色明亮,再加之她的态度似是有所改变,到了晚间内心极是愉悦的凤敖自是越发放开了手脚,以至次日早朝差点误了时辰。 云听醒时便连眼皮手脚甚至都动弹艰难,却还是强撑着起了身漱洗,软软的半靠在软椅上拉着蔷薇的手,半是难堪半是愧疚的看着她,嗓音发哑无力:“今日我便送你出府,你找一家名号大的镖局让他们送你回若水,你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和老夫人,” “夫人,” 蔷薇反握着她的手,曾经活泼的眉眼多了成熟克制,她不想离开夫人,可也知自己再留下只会再次成为那人掣肘夫人的把柄。她出去了,才能为夫人做些什么。 “奴婢无能不仅未能帮到您,甚还连累您。奴婢知道您一心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永远不会忘记夫人大恩。但奴婢不想走,盛京距离若水路途遥远,奴婢也害怕途中遭事,且老夫人有端姨伺候着定然无事,所以就让奴婢留在盛京,虽不在您身边,但能与您待在一处,或还能有朝一日再与夫人见面?” 云听眸中一酸,心中更是软成一片,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能得到明家这样的亲缘,能得到蔷薇这般的赤诚真心。 她闭了闭眼将泪意逼退,同时亦在心中斟量。能够离开盛京确保无有后忧是好,可让蔷薇一个小女子孤身一人返回若水确实有极大的风险。 可这里是盛京,是他的地盘,便是昨日他应了不会扣着蔷薇,可难保她不会被监视,若是那般,她仍会是潜在能成她软肋的掣肘,且便是她将来能寻到机会,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风险,她不能保证能够带着蔷薇一起平安离开。也不能再将她置于风险之中,所以趁此机会远离方是最好。 -- 第72页 哪怕回不了若水,也得离开盛京,躲开了他的权势范围,再另觅新居或是与她汇合。 最后她咬了咬牙,还是摇了头看着她:“蔷薇你听话,机会难得,你得先离开这府里,保全自己,若有机会,我们会在老地方再见的。” 蔷薇蓦地抬头看她,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夫人难道是要? 云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眸中坚毅的莞尔一笑。 “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了,奴婢今日就出府,但在走之前奴婢还需做些准备,也还有些话要转于夫人。夫人安心,奴婢定不让自己再做让您受制于人的把柄!” 凤敖回来时听她改了主意并未惊讶,不甚要紧的人是走是留不值得他上心,且人留下反而于他也更为有益。 “既是如此,那爷便安排人给她找处住所安顿,不让她流离失所便是,你身子疲累就莫要多思多虑,下面人自会安排妥当。” 随意摆了手吩咐下去,便瞧着她一脸疲累过度的模样,又是爱怜又是得意的挑眉笑道:“看你此状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上香之事便改日再去吧,既是累了就好生歇着,爷昨夜也累了一宿正好陪你补眠。” 话落便欲将榻上美人打横抱起入了内室,云听今日确是精神欠佳,便是强撑着出去怕也是有心无力做不得何事,还是得养精蓄锐了另寻时间。 * 凤敖身为一朝太尉,又掌盛京兵事,他想要藏个人便绝不会让人找出来。 德馨公主所知他迷上了一有夫之妇本就源自猜测,到底是否为真,这妇人是何模样,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娘家为何,夫家为何,种种消息一概不知。 太尉府还罢了,那候府却铁桶一般,但凡靠近了些便被人严加盘问,也就根本无有可能打探到什么消息,那妇人的底细自更是查无可知。 德馨公主得知后,不觉便对这连名字都不曾露出的妇人生了戒备,甚至是杀意。不过一区区女子,还是有夫之妇,竟就迷得凤敖跟藏宝贝似的藏得密不透风,若真就放任下去,说不得凤敖真要被此妇人狐媚了心智去。 她行事果断,既是暗着查无所获,便就欲直接将凤敖叫来当年质问,便是落得埋怨,那祸害也定然留不得! 正要命人将那又窝在那府中不出的凤敖叫来时,恰逢侍卫回报,道是发现府中出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城西而去,最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随后便有一女子下车,那马车则在人一下车时便调转马头离开。 “女子,城西?” 这番做派,委实像是那失了宠被人发落偏远的冷妇之遇,难不成是那妇人失宠,瑾儿及时醒悟了? 虽心中不觉暗松了口气,但德馨公主却未就此作罢,是与不是还是要先查清楚了再说,若不是便罢,若是,既有此机会,那便绝不能再让她有重新受宠之机。 * 因着云听仿似再无所顾忌般强烈抵抗与又打又骂,终是换来了一夜休息,虽未有那激烈房事,但除了那最后一步,该做不该做的,食髓知味谷欠罢不能的凤敖都做了。 也因着他阳奉阴违,云听自睁开眼起便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任是他如何哄劝态度都不曾软了一分。 凤敖自知理亏,可谁让他就这般稀罕这小妇人,他就是怎么都要不够,绝世美人软玉温香就娇生生在怀中躺着,他如何忍得了,便是吃尽了好处,到底是隔靴搔痒不得痛快。 且他也是煎熬了一夜,也就是这小妇人不知好歹还那般放肆,若换做旁人,早被他冷落打发了去。 可看着她冷冰着一张小脸浑身散发着凉意的娇模样,他却只想搂在怀中好生亲昵。他向来行事无忌万事随心,既如此想,便也就如此做了。 将身段玲珑娇软的小妇人贴抱在怀里看着,才觉胸膛不再空虚。高挺的鼻尖爱娇的寻碰她精致秀美的琼鼻,含笑的凤眸凝着她低垂的眼,及那不耐而紧抿着的红润樱唇,低低笑道:“你这气性委实忒大,这脸儿冷得比那车外的冰雪也不差何了。且爷也未曾食言不是,否则你今日如何还能下得了床?也就是爷疼你才不与你计较,否则你这性子,非得好生吃了苦头才学得乖。” 云听干脆闭了眼,封了耳,将不予理睬贯彻到底。 却那浓长的黑睫还未合上两息便猛地剧烈抖动了下,而后唰的下美目圆睁,欲喷火般狠狠瞪着他。 “无-耻!” 第36章 人一旦动了念便再无法冷…… 凤敖却好整以暇, 甚还姿态慵懒的笑睨着她:“普天之下也就你这个小妇人敢如此骂爷,无耻二字都快让你叫得贴爷身上了,不过, ” 他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欺到她颊边低声呵笑:“听儿声如黄莺动人,这骂人的话听在爷的耳中, 亦如天籁还要绕梁三日而不止呢。” 比无耻,云听如何是他的对手? 她两只手拼力才堪堪将他的手拽住, 冒着火光的晶润双眸愤恨地瞪着他不以为耻的模样, 忽地抬手抽出一只玉簪狠狠朝下扎去, 咬牙冷笑:“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便是她的动作出其不意, 但落在凤敖眼中也抬手可挡,他知她气性大若落了空定然不解气,遂圈着她的身子动也未动, 只将手在刹那挡在那紧要之处, 任由那圆润却足够尖细的玉簪重重插在掌心,他瞳孔微缩手却未颤动一分,垂眸看着手心处渐渐溢出的血迹微眯了下眼,双指一勾便将那簪子易了主。 -- 第73页 云听同样被鲜红的颜色吸引了目光,却只是红唇微抿未发一言,待那簪子被夺走,随着抬手的动作, 鲜血自手中至手腕之间蜿蜒出一道红线朝她伸来时,云听不闪不避的抬眸与他对视。 发间增加的微小重量提醒着她, 他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恼怒要对她动手, 而只是将那簪子重新为她簪上? 凤敖已抽了她的青帕随意系在手心,余光见她那诧异愕然的动人小脸,哼笑了声:“怎么, 以为爷要动手打你?爷在你心中就那般的小人度量,不过是蹭破了皮就喊打喊杀?” 见她美眸微澜似被说中心中所想的模样,他又气又笑的抬手拨了拨她那青玉簪,又轻捏着她柔滑的玉颊抬起下颌,忽地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语气莫名道:“流血事小,不过是要看看伤在何处。若方才我未能来得及挡了一下,那你的簪子,可真要如此不留情的扎下去?嗯?” 云听被迫仰着脸与他对视,却只是冷淡的暼了眼便移开了目光,但心中心却因被猜中了心思而乱了规律。她虽遗憾未能如愿,却也知以他的身手及敏锐,她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这样兴师问罪吧。 凤敖虽一眼看穿她的目的,不免仍是被她毫无悔意的态度气得牙根发痒,却是一改方才深沉,若无其事的扬了眉哼道:“这等尖锐之物日后断不能再配你身上,爷乃男子皮粗肉厚伤也就伤了,可万莫要伤了你才好。只爷的听儿忒是狠心,若真让你扎中了,那日后埋怨爷的不还是你吗?嗯?可是解气了?” 神经病。 云听抬手抓按在他的伤处,在他条件反射身体僵硬的瞬间忙挣脱了身,取了帷帽戴上抬手打开了车窗。 之前进京时她便留心观察过,盛京作为宣朝国都占地极广,道路畅通四通八达。出了城后前方左右尽是坦途大道,且来往行人客商男女老幼络绎不绝,若能寻机出城混入其中,如此多条道路定然不好搜寻。 而后她又看了看不远处挂着残雪不断倒退的枯林,时下已经入了冬且寒冷,再往后恐是受天气所阻出行的人定会减少,她若要走也要将雪天难行或恶劣天气,钱物,去处,等诸事考虑妥当。 但最紧要的,还是机会。 “在看什么如此入迷?你身子弱仔细寒风入体,是药三分毒,总归是吃多了不好。” 车外的冬景被一扇雕花隔窗所断,眼前朦胧也霎时一清明。 云听倒是动了,却只是取了车内披挂着的青色斗篷系上,又从他手中将帷帽拿来重新带上,才又打开了窗继续朝外看,期间一眼都曾朝他看过。 凤敖被她晾了个彻底却也未有丝毫动怒,这小妇人性子又倔又犟他已不是头一回领教,只是看她视他无睹旁若无人的模样都觉得可人至极。 既山不就我,那我来就山便是。 他身形一晃便紧挨着她在窗前坐下,宽厚温热的胸膛隔着厚实衣物贴着她,一只大手绕直前方圈紧了斗篷搂着她,锐利的眸透过帷帽瞧着她的目光朝外看去,便只见一片苍茫灰白之色。 这景物于他看来已无甚稀奇,不过想到她先时在云府时被禁着从未出过门,后去了那若水怕也是不曾见过这般阔朗景况,移不开眼贪图新奇也就难怪。 “这郊外野路无甚美景,待一会回来爷带你到梅园瞧瞧,白雪皑皑,红梅簇簇,再煮一壶清茶美酒,听鸟雀惊雪簌簌纷落,于这冬日也算得美事一桩。”若能得他的小妇人酥手执杯语笑嫣然的亲手喂下,那才真真是人间美事。 一时如此作想,不由便有些心猿意马,甚而现下便想转道前去,却是吸了口凉风只叹遗憾。 未听得身前人有所回应,他也不以为杵,支在桌上的手一掀,人便入了这帷帽之中,比白雪玉质清透的脸,比红梅娇颜的唇,及那惊讶又嫌烦看来乌润清亮的黑瞳,每一处都无比惊艳,灵动,一颦一动都极得他心。 如是这般美如仙妖,好似集着天地精华而成的女子,哪是那凡尘美景可堪比得,而这个冷淡如冰雪,透明如冰雪的绝美女子,却被他所得,为他所有。 被他这般一搅,云听已无法精心思虑,唰的下拉上隔窗,将帷帽移到他头上自己出来,又借着解开斗篷的动作挣开了他的圈锢,青色的裙摆随着莲步轻移如云水波动,遥远如隔云端,惹人遐思欲攀握之,却又怕稍不留神便会翩然流逝。 凤敖抬手取帽时余光便看到她裙摆翩跹一幕,只觉她好似在他心上行走般,踩得他心软如水。 长及腰处的白色帷帽在暖意融融精贵奢华的车厢内无声划过,正坠在挂屏之上,青碧色的裙摆忽地一阵摇曳如昙花刹那绽放,而后又静止垂悬于地。 云听心有所思,对他方才欲将她拉回怀中的举动也暂且不去计较,只坐在对面眸中清淡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虽是盛京人,却不知这里逢年过节,乃至于节气时可有何节日庙会举办,譬如眼前冬日,动辄冻手冻脚若每日只待在屋中,岂非苦闷?另方才我看路上仿似已覆有薄冰,若天气更冷,或是再下几场大雪,道路尽被冰雪覆盖,人们要如何来往采买?若不慎受了伤,岂不是冻死冻伤也无人知?以前我在那云府时曾与奴仆一起扫雪除冰,那这路上难道也每日有人来清路吗?” 她几乎从未与他这般平静平和的说过话,甫一听来,凤敖真是有些雀跃,而她语中那简单纯粹如孩童的问话更是听得他心尖发软。却又有股微痛的涩意,是对她身为盛京人竟连节日都不曾知不曾过的心疼,更是怒,怒他捧在手心的人竟曾在酷寒冬日与奴仆一起扫雪除冰被人虐待! -- 第74页 突如其来的暴怒令他眸中一寒,周身惬意之气也骤变凌厉,却在对上她纯净的眸时尽数收敛,重露笑意,只心中已将那云府狠狠记下容后算账。 “庙会节日不过是些百姓商贩大肆谋财,情男情女定情约会之地,与你我先前夜游时无甚差别。你若喜欢,待上元节皇宫夜宴时爷带你去。” 他说话时身子倚靠在圈椅之上,双手各搭在扶手处,面色柔和眸带笑意看着她,整个人轻松又恣意,便连说要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到天下至尊之地参加宫宴也是那般轻松无比,放佛那是任人可进之处一般。 “还有这路,”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凝神专注看着她的眸中,脸上,只稍偏了下头继续说道:“盛京乃宣朝国都,历年天子将要封笔之前,各国使臣便会纷纷前来恭贺上朝吉瑞,我朝作为万国朝拜之首,自是不会让客人人仰马翻而来,巡城司有专人肃清冰雪来路之人,便是大雪封成,盛京内外也仍是道路畅通,更有巡兵按时巡路,自更不会出现我朝百姓死伤路上而无人得知之事。” 看她恍然大悟不觉点头,眉目舒缓一副极赞赏兼之与有荣焉,心思直白剔透的可人模样,他劲腰稍一用力人便前倾过来,抬手轻刮了下她悄嫩的琼鼻,凤眸含着喜爱瞧着她,勾唇低笑:“爷的听儿娇娇女子却有一副大爱胸怀,人美心善,不外如是。” 云听沉浸在他所说消息中,一时便未来得及躲开,鼻上轻触后便转至下颌再未离开轻轻摩挲的长指唤回她发散的心神,忙仰了头身子后靠躲了开去。 若是如他所说,便是真遇上雪天在官道上行走并不受阻,可同样的,若是被发现也更便于他派人搜捕,更罔论还有定时巡逻的官兵,还有离了盛京后旁处道路可通吗? 上元节,便是后世的元旦之日,距离现今也不过半月时间。若那日他进宫短时内定回不来,便是府中下人发现了什么,皇宫森严,定然也不会能轻易进得去,那么中间这个空差便是她能争取的时间。 但在此之前,她得能自由出入而不被怀疑,还有蔷薇,也得尽快离开。 人一旦动了念便再无法冷静,云听此刻便就如此,她只不过是为自己定下了离开的时间,便就心内雀跃甚至血液都开始沸腾。 但她按捺住自己,只闭了眸做假寐状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盛佛寺立足盛京百年余多,信众遍布天下,哪怕已是寒冬腊月也仍是人声鼎沸人潮汹涌。 云听虽未开窗,但也能听得见车外那不绝于耳的言谈声,而也因着同车之人身份尊贵,他们连排队都不曾,甚至连车都未下便从另一道门进入,行走在寺庙之内,空气清净到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雪的清冽,佛香檀醇,一呼一吸间都尽是沉醉。 任何时代,特权总是无所不能,便连这佛殿也有平民贵胄之分。 在肃穆庄严的佛前参拜时,云听心有所感,抬手去掉了帷帽,仰头望着慈悲悯人的佛像,双手于胸前合十,缓缓闭上眼。 这是二人第二次在寺庙同处,却是此一时彼一时,凤敖虽不信佛,但见这小妇人神态虔诚,再加之他要请樽送子观音回去,便也收了傲慢站在她身侧,露了两分温色。 只在她要起身时,他忽地按住她的肩,蹲下身,眸光晦暗的看着她,笑着问道:“向佛祖请了何愿。” 云听看了他一眼未有答话之意,只肩上的力道虽不重却令她如何都起不得身,她顿时便怒上心头,极为不快的看着他:“放手。” 凤敖迎着她不悦的目光,力道不减分毫,再次问道:“与佛祖请了何愿,可“只”是与爷有关。且记着,佛祖面前不打诳语,否则应应的,便是那无辜之人了。” 他言下之意云听如何听不出,可她如何会在与他一起时向佛祖请愿明霖之事,那是在对他的侮辱!小人之心,着实可恨。 她眸带嘲讽不闪不避的回视他,“我如今背井离乡举目无亲,所求所愿唯平安二字。” 说完抬手便朝肩上的手臂挥去,恰时他松了手,云听便顺势站起来,冷冷瞪了他一眼,携着怒意便径自转身出了门去。 凤敖却只关心她面上眼中有无心虚之色,他带她来此,可不是让她给那亡夫上香的。虽是惹了她不快冷眼,但他心中却是愉悦,这小妇人眼中藏不得秘密,他也未在她脸上发现说谎伪装的迹象。 虽仍是与他无关,也未求子,但能抛下那无关紧要之人。便已是一大改变。最后看了眼那悲天悯人的佛祖,而后转身大步而出。 因着他小肚鸡肠惹了佳人不快,返程途中尽是他不厌其烦小意哄劝的声音。他也不知自己何时会有如此耐心纡尊降贵来哄一小妇人,只知见她看到梅园雪景美眸放光唇角微弯时,便觉心中如有烟花绽放令他心神俱震。 二人相识如此之久,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这般毫无防备干净纯粹的笑,哪怕这笑甚至不是为了他,也让他惊喜惊艳,只恨不得将世间美好都送她面前,再令她展露笑颜露出如此灵动纯真之态。 及至次日他下朝回府直奔卧房未见到人大发雷霆,惊动满府欲外出寻人,正遇上她从从容容回来,压着怒火心慌硬声质问过后才知,他竟色迷心窍主动给了她自由出入的权力。 有心想要反悔,可看她明显气色红润,精气神也较之先前生机勃勃的模样,他竟再不忍心禁着她。 -- 第75页 但他更不想他想见她时而不得,面对一座空荡荡没她在的府邸。 “怎不等我回来陪你去?” “我又不是无知孩童无手无脚,为何要等你回来才去?” 云听对他的黑沉冷脸视若无睹,淡淡回了句便让人送了吃食来用。这身子本就底子不好,有明霖久病成医调理了两年才算是补底了些,只后来她无心吃睡才又弱了下来。 既如今有所打算,身子必得要尽快调养好,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凤敖眼瞧着她旁若无人的从容用膳全然不似之前那消极模样,方才见不到人的空落发慌之感顿烟消云散。便是她言语挤兑他,他竟都听了习惯无限迁就。 “怎这时才用膳,莫不是你竟一直饿着?”话落便冷眼扫向一旁伺候的下人欲责问处置。 “只是觉天冷体寒,未走得几步便有气无力,想着多吃一些补补身子罢了。” 凤敖未料她竟回了自己,当真是颇有些受宠若惊,便心情大好挥手令那跪地求饶的奴仆退下,长腿一迈便在她身边坐下欲亲自为她添筷。 只一看桌上之物便又皱了眉:“既是要补只喝汤如何补得,来人!” 吕金忙快步进来应命:“请爷吩咐。” “去太尉府将库房里的人参灵芝鹿茸等滋补之物一概取来,再去公主府问母亲要御医给她开的养身方。” “是爷,小的这就去办!” “回来!” 凤敖思虑了瞬,食指轻磕,又道:“算了,直接去太医院找专功此道的太医开方,顺带再问御膳房要了药膳食谱过来。” 这可真真是费了心,用了心啊。 吕金心内咋舌,面上恭敬的应后忙小跑着出去安排。 云听听着他吩咐,慢慢喝粥的动作却一下未停,有懂行的相助总好过她自己琢磨。 因她主动要调理身子一事,给了凤敖她已认了命要认真生活的假象,再加之她出门不管去了何处,何时去的,都每次必回,有时他下朝直接去寻她,她也未表露不喜,这种种迹象都让凤敖渐渐放下了戒备。 且他如今还多了项爱好,那便是每日盯着她喝药用膳补身子,比云听这个正主还要严谨。概因有她本人配合,本就欺霜赛雪美过众生的小脸不出三日便越发的明艳照人,且这身子骨也确是比之前要康固了,作为直接的受益者,每夜床榻鞑伐间自是愈发的尽兴。 蔷薇是在出了那府邸第十日的时候离开的,云听送她出了城,主仆二人同车而坐,却分离在即,竟都有些相顾无言。 直到马车停下,云听深吸口气,紧握着她的手,再次问道:“送你之人可确实可靠?” 蔷薇看着她气色红润比之若水时都要生机必现的模样,知她定是被细心照料 ,心中松了口气,便还似以前那般笑道:“夫人放心,是与咱家铺子有过往来的东家,他们会将奴婢平平安安的送到若水的,且您还记下了他家的名号,沿途路线,还打听了他家的底细,若奴婢和明家未给您报平安,您也定能找到奴婢的。倒是您,” 她目光游移,看了前门和车窗的方向,微提了些音量说道:“看您气色大好,奴婢也能放心了,奴婢不在您身边,只望您能一切安好,事事,如意。” 云听看着她,二人会心一笑,她忽地拉过她紧紧抱住,眸光坚定的看着前方,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去,在若水等着我,我会回去的,无论如何。” 二人于城外十里送别亭内依依惜别之时,不知就距她们不远处正有人暗中打探,在分别后,前后两拨人跟上了离京了商队,而另一波人也在云听转身回车时,看到了她兜帽下未作遮掩的容貌。 第37章 他是在试探她 德馨公主听了回报, 再思及近来那侯府中几乎日日走动的车架,终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李代桃僵,藏得可真够严密, 做得也跟真的似的,一个区区奴婢还特特派了人暗中守着, 怕不是早料到你我动作。” 柳嬷嬷面上惭愧,福了身道:“殿下说的是, 世子爷怕是早料到奴婢会向您告密。奴婢未能守得世子之诺, 已是失了职, 有愧于世子和您的信任, 请您责罚。” 德馨公主却摇摇头,侧眸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谢殿下。” 想到侍卫回禀说那女子之美世所罕见, 德馨公主不由皱了眉, 却将这京里所有知道的贵女都过了遍,都对不上这美如仙妖四字之人。 “这盛京里长得极美且已嫁了人的女子,你可能想起谁家?” 但凡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后宅女子皆对京中女眷了如指掌。柳嬷嬷作为太尉府掌事嬷嬷,主子又未有正妻,又领公主之命,自更是对这京中贵女如数家珍。 听闻问话后, 她瞬间便在脑中筛出相应人选。 “盛京之中容色出众且已嫁了人正值芳华的贵女有十人,但嫁在盛京的却只有六人, 安尚书府嫡女, 蒋阁老家幼女,孙将军府嫡女...,且这六人所嫁之人皆是豪门权贵家世相当, 还有进了宫或是入了皇子后院的。但这几人品貌教养都是极好,应不会不顾身份颜面做那红杏暗娼之事。且这六人虽都曾是盛京姝色,其人样貌奴婢也都见过,端庄秀美,或明艳大气,但都与侍卫所报之词有些差别。故奴婢以为,不若等画像出来,奴婢再做认判。” -- 第76页 德馨公主点点头,她心中也如是作想。便是她儿子再是身份高贵,手握大权,可那些女子到底是大家女子,又都嫁得高门尊为正妻,怎会想不开冒着一朝事发连累家族之患,自甘堕落去做他人外室? 幸而待那画像送来,二人一番确认并非是那几位贵女,方暗松口气。需知天下无不透风之墙,若真是其中之一,待事发出来,绝非小可。 名声损害都是小事,不论是女方家中,还是其夫家,都乃朝廷重臣,届时,怕都是反目成仇了。 “还算他知道分寸,不是与那些贵妇厮混。但不知身份底细终是隐患,” 德馨公主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去将那混世霸王给本宫叫来,若他不来,就告诉他,除非他能将人藏一辈子,否则人一旦出府,就莫怪本宫,手下无情!” 凤敖既是敢将人安排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敢去问柳嬷嬷这等私事,就没想过会瞒得过她。且他本就未打算要将他的小妇人这么无名无姓的藏着掖着见不得人。 遂听到他母上召见,他一点都不慌,八方不动的亲喂了他的心头娇肉喝了药膳,擦了嘴,又趁其不备欺上去吮吻一番,才在脖间刺痛时退了回来。 他动了动脖子嘶了声,抬手一抹,果然已见了血,嘴角挂了抹不怀好意的笑,眸光暧昧的看着气喘吁吁美眸喷火瞪着自己的小妇人,挑眉道:“古人云最毒妇人心,果然诚不欺我,讨一枚香吻就让爷见了血,若讨得更多,那爷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说完便又凑上去迅速捉住她双腕,一手捏握着她后颈仰起,居高临下的含吻扫荡,直将他的小妇人吻得险些岔了气才大发慈悲的将人松开,待她坐稳后才离了身,面带得意哈哈大笑着满足而去。 云听本就被夺了空气眼前发黑胸闷气短,在听到他嚣张的笑声更是气涌上头,腾的下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汤碗就朝那连背影都极端狂傲嚣张的人砸去。 却那人似是后背长了眼般,连看都未看便闪了身躲过,而后回头笑望着她说了句仔细抻着腰便再次大笑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云听仍是一脸怒容,吩咐一旁的侍婢不许打扰便携着火气转身回了内室。门刚一合上,她脸上的气愤便消失不见,抬起的眸中更是一片冷静。 凤敖到达公主府时脸上的愉悦之色还未完全褪去,见到本应在太尉府,此时却正对自己行礼的柳嬷嬷也未有半分意外。 只大步走到堂中作揖拜道:“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德馨公主却是罕见的未曾叫起,打发了下人退下,仅留彼此信重之人在场后,才神色一凛,啪地声怒拍案几,凛声喝道:“你可知错!” 公主之威岂是寻常,暖意融融雍雅尊贵的堂内霎时一肃,除身份尊贵的母子二人一坐一站着,其余伺候的人皆都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凤敖却是缓缓直起了身,面上的悦色淡去,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抬眸看去,从容说道:“何故如此动怒,不如母亲直言,儿子何错之有。” “何错?” 德馨公主冷笑一声,两双肖似的凤眸于空中对视,一人眼中含怒,一人眸中深邃,却是势均力敌。 “与人妇暗合,坏人姻缘,藐视礼法,蒙骗亲母。凤敖,你再来说,你可有错!” 德馨公主高贵尊雅,行举有度,骄傲却不傲慢,无人敢对其不敬,她也从未让人当众难堪,是以极得京中女眷敬重。 可如今,她却言辞犀利气势凌人对自己儿子发难,若是常人怕是早已诚惶诚恐跪地求饶,可凤敖却只是佯作恍然的哦了声,而后从容不迫道:“母亲指责恕儿子担当不起,我何曾蒙骗于您,又何时与人妇暗合?至于那劳什子坏人姻缘藐视礼法就更是无稽之谈,我倒是要问一问母亲,是何人在您跟前搬弄口舌令你我母子对簿公堂挑生嫌隙?” “哦?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儿子自是冤枉。”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神色间全无作假,倒是令德馨公主不禁暗想可真是冤枉了他。可那女子已确定是确有其人,而若非他享用了人妇,如何会问及落红一事? 等等,一直以来她们都只想着他是与一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却是未曾想过还有一种解释, “那女子,是寡妇?” 凤敖眯了下眼,稍一沉吟,忽地勾唇一笑,在左边头一把交椅上坐下,端茶饮道:“母亲大人双目如炬,一语中的。” 果然。 德馨公主心中暗道,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再加之那女子并非京中高门,便是闹开了也无甚紧要。 至此,她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再看她仪表堂堂处事不惊的独子时,便佯怪道:“便是如此,你未免乖张了些。那么多名门贵女不选,非得要跟个寡妇勾缠。若传扬出去,就不怕旁人说你荤腥不忌?” 听到此处,凤敖的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在那小妇人说要隐姓埋名时他便已想到要给她个新身份,省得日后被人说三道四。可到底那小妇人性子忒烈,若他当真给她改了名姓,怕是要跟他闹翻了天去。 遂此念头便就此作罢,左右有他护着,谁若真敢虎头摸须,他便正好下了重手以此震慑。 便是方才来时,他还想着是否要有所隐瞒,但他喜的就是那重情重义性子拗辣的小妇人,便没甚不能说出口的。 -- 第77页 可这话若是从旁的人口中,便是他的母亲一口一个寡妇,也听得他刺耳至极! “人如今既已是我的人,从前种种便已是过眼云烟,那寡妇一说,母亲也莫要再提。” 德馨公主却愕然抬眼看他,她的儿子最是骄傲,生来尊贵又如此年轻便手掌大权,性子更是狂傲不羁,可如今,他竟愿意屈就一个女子,一个丧了夫的不贞妇人。更是为了她,来指责自己的母亲?! 她一时心中酸涩,又心生怒意。却压着情绪冷声说道:“既如此在意,为何不纳入府中,却偷偷摸摸行这见不得人之事。” 凤敖虽狂傲却非是不孝之人,见他母亲扭开了脸神色紧绷,便知是方才语气过重惹她不快,便敛了不悦起身来到近前,亲倒了茶双手奉上,笑眯了眼道:“未经母亲大人准许,儿子岂敢擅专?既如今您都开了尊口,儿子这便瞧个好日子将人纳进府中。还是要多谢母亲才是。” “你--!” 德馨公主被他哄得又是喜又是气,接过茶杯却是转手重重放在几上,面上佯怒道:“我何时说准了?你少借此曲解我意。” 而后抬眼看他,面色严肃道:“既已说开,那我便有言在先。若得你喜欢养着便是,但进府却是万万不可。你如今府中尚无正妻,若再纳一寡--妇人进府,委实出格,哪家贵女愿与这等人共侍一夫?” 虽见他脸色比之方才还要难看,但她还是继续说道:“你如今已二十有四,早该是娶妻成家子女双全之时,你平日里行事无忌但终是心中有数,我与你父亲也从不约束插手,但你太尉声誉与公主府将军府的名誉,却不能毁在一女子身上!” 到底是自己爱子,不舍让他难做,便又软了态度说道:“那女子除了不进府没那名分,其他人该得的她一样不会少,再若有你的宠爱怕是比府中人还要尊贵。我也可予你承诺,只要她不借着你的名势胡作非为,你二人如何,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教。且你应知道,以她的身份,能够如此已是顶了天了。” 凤敖却只是给她换了新茶,未有应她可与不可,只斜斜暼了眼一旁垂首恭立的柳嬷嬷,语气不明道:“我不在府中多劳嬷嬷看顾,可莫要顾此失彼,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哪能一心二用三心二意呢,你说是吧,嬷嬷。” 柳嬷嬷已是扑通一声跪下,冷汗亦自额角溢出迅速淌下。她听出了世子爷的意有所指,更觉心中有愧,面上难堪,紧张之下连嗓子都哑得不成样子,干涩着声低声说道:“是,世子爷,老奴擅离职守确是犯了错,这便回府领罚。” 待她走了后,母子之间的氛围已紧迫的落针可闻,也或可说是自凤敖突然发难开始,德馨公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但此事确是她私自插手触了他底线,便也不好再开口求情。 可凤敖却并未就此收手,他转向他的公主母亲笑着说道:“日后母亲若有疑虑直接派人叫儿子过来就是,儿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省得劳您,费心多思。” 出了公主府后凤敖脸上的冷色便恢复如常,今日之事与他母亲的反应尽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的小妇人被轻贱鄙夷的态度还是令他极为不快。连他母亲都如此作想,可想而知,若她的身份挑明,会惹来多大的非议与恶意。 * 他回来时,云听正在书房看地志,只在察觉有人接近时,未曾抬头若无其事随手丢在一旁,又翻看起了宣朝律。 凤敖也就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同看了好几页律例,至到那双纤白玉手慢慢滑停在通奸二字上时,才长臂一伸将那律书抽走,同时俯下身正对上受到惊吓仓皇扭头的小妇人花容失色楚楚可怜的脸。 他眸中带笑,大手欲抚她猛然煞白的脸,挑眉促狭道:“作了何亏心事这般惊慌?” 云听侧了头要躲开,却那大手似是知道她会有的反应先一步停在她偏离的位置,正将她堵了个正着,肩被他按着又起不来身,拧着腰侧仰着脸的姿势令她极为不适。 便含冷带怒的瞪着他讽道:“我有何亏心事做,倒是有人做那不请自入者还倒打一耙。松手。” 凤敖倒也顺势松开了手,却是在她起身时,抬脚一勾,便将这碍事的椅子挪开,高大遒劲的身躯趁隙而入,便自后方拥着她握住双手将人桎梏在书桌与自己中间。 微低了头贴在她额角,低声笑语:“你这性子也就爷能纵着,”又瞥了眼桌上摆放随意的史书,地志,奇闻录,似是随意道:“女子不都爱看那才子佳人女戒女德,怎爷的听儿却看起律文来?” 云听被他极具压迫性的覆着,鼻息间尽是他身上那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息,兼之腰身双手都被他圈着更是令她气闷窒息透不过气来。 她偏了头离开额角那热息佛面的亲密,同样瞥了眼桌上书册,红唇微勾,开口即是利刃:“我一寡妇怎能与寻常女子相比,不过是先看看似我这等不遵礼法的女子若被揭发会得个何种下场,提前做了准备,省得到时失态徒留笑--” “住口!” 凤敖掰过她的脸,脸色是面对她时少见的凌厉。须臾,便又和缓了脸色唇边带笑,但眸中却幽深如墨。 “听儿可是在怪爷未给你名分,心中不踏实?既如此,明儿便将你我关系公之于众,迎你入府如何?” -- 第78页 他说话时语调认真,但云听被他擒住下颌近乎面贴面的与他对视,他眼中与话中认真不同的冷静猜忌,她看得分明。 他是在试探她。 “太尉不需以此来试探于我,我是何身份自是心中深明,且你我有言在先自不可轻言毁诺。我便是宁愿就这般无名无份的过着,也不愿背一妾室之名压在身上,更不想让自己做那市井宴会之上的轻贱谈资。” 云听如此应对是再三斟酌过的,以她之前对他的态度,真要名分怕只会引他怀疑,遂以不变应万变,她只需要如常待之,稳住他,便可能成事。 她所料不假,凤敖确是有试探之意,不过也并非没有假中有真之意。虽她如今就在他的府中,他的床上,可说到底,二人并无任何真正的名义关系,也无人知,她是他的女人。 他想要让天下人知,她云听,是他凤敖的女人,与那短命鬼已再没了关系。遂他方才所提要迎她入府也确是真有其意,他想他带她出门时,她可以堂堂正正的露出真颜,她的名姓前,挂着他凤敖的姓。 只这小妇人自有傲气在身,她以前便说过耻于为人妾室之语,如今与他日夜缠绵,绫罗绸缎加身,宝石玉器把玩,身在富贵乡竟也仍石心不改。 她委身与他本就是他使了手段迫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应着,若真再强压她的意愿,将那妾室之名加诸在身,以这小妇人的性子,说不得便不再隐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而她这番回答,虽在他意料之中,也确是安了他心。他虽想她能同意,但若她真的应了,他确是反会生疑她是否别有目的,而今看来,还是暂维持原状最为稳妥。 但他纵着宠着却不会无有底线,待她有了身孕,便再不能任她任性,让他的孩儿做那为人诟病的私生之子。 “有爷在定不会叫人任意非议于你。好,你若不愿,爷就先依着你,但你该知,爷不会久做这情夫之人,更不会令你一直无名无份。且爷对你如何,这些时日你应最是了解,不论如何,爷不会委屈了你就是。” 他知她性子执拗倔犟,现下时日尚短她定是听不心里,也就不等她答话,径自转了话题说道:“既今儿爷的听儿如此有雅兴,何不如便与爷红袖添香一番?” 想到她那手字,他又不禁想笑,顾着她羞恼便轻咳了声忍笑却弯了眼睛,勾了唇,大手一转便包握住她的右手,取了笔架上一支笔毛稍硬些,适用初学者的兔毛紫檀小楷来,调整了她的姿势贴在她鬓边低声漫语:“如听儿这般绝貌的仙姿,自该是得有一手与之匹配的好字才是。爷的字师从天子,气势豪迈,倒也不奢你能学得十之七八,但能练得一二就比你那手,稚气未脱之字,可现于人前。” 说话间,他已握着她的手蘸了墨,压了镇纸,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 “凤,云,” 凤敖抬起二人的手,看着纸上并邻颇显威风的两个字轻念了出来,满眼赞许的点点头,才侧首垂眸笑问她:“如何?” 云听愣愣的看着纸上二字,脑中却在想他如何会如此批判她的字,而不过只稍稍一想,她便记起那时她为了防那信件流出惹出祸端,故意用了左手写信搪塞他一事。 黑亮晶润的眸恢复神采,手却好似有些怯涩握笔不稳般,在他松了手示意她试写时微微一抖,那蘸了墨汁的笔尖便滴下一滴浓稠黑墨,恰是落在二人姓氏中间,上好的烟锦墨落纸即凝,霎时将那风骨霸道的字晕上墨色,破坏了字境,亦毁了字。 云听惊呼了声手忙脚乱的竟拿着笔想去描摹开,结果可想而知,那一笔又一笔毫无章法的挥斥只将这一张纸涂成了一团黑色,再辨不出原样为何。 这变故生的突然,也实没令人想到,凤敖闲情惬意的笑还挂在脸上,只不过眨眼功夫,那看在他眼中无比般配亲昵的两个姓氏,便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墨团,而罪魁祸首脸上的不知所措又生生将他欲开口的不悦堵了回去,尽化作了哭笑不得。 他睨了眼愣了片刻后羞恼的丢下笔,袖口沾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挣扎欲逃的小夫人低笑一声,大手一捞便将人重新定住,将那张已看不出原状的纸抽走,重铺了张压好,握着柔若无骨的玉手,一笔一划重新写道:“跑什么,不过是写字而已,有爷教着,不愁爷的听儿成不了大家。” 云听微颦了眉心中不耐,却也知这人虽看似放纵,但最终却都是不达他的目的不罢休,遂她便耐着性子胡乱随他写了几笔敷衍了事,正欲放下笔离开这逼仄之地,竟又听得他提了要求,她当下便不再忍他,屈了手臂用力向后撞去。 并语气不善的冲他火道:“我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胸无点墨的无德女子,也没那雄心壮志去做何大家,你有这闲情逸致就自己写,我却没这才华兴致。让开,我该喝药了。” 凤敖抬手接了她的肘击,顺带将人在怀中转了圈,看着她美眸含火不耐瞪他的模样顿觉心痒惬意,她那番自曝其短的扫兴之语分毫未令他鄙夷不喜,反觉她直白率真的可爱,便不觉软了心肠柔声哄道:“你这脾气是越发的大了,爷还不是在为你着想,你跟在爷身边免不了要与京中女眷应酬,若届时赴个诗会下个帖子,你这一手字出来,爷倒是不怕,就怕你脸皮薄嫩下不来台啊。” 说话时边示意下人将补药取来。 -- 第79页 “便我再是无知,也知这宴会应酬都乃正妻之事,于我是万万没甚干系。药来了松手!” 这小妇人被他娇惯的是越发的放肆,但凤敖却乐在其中就愿意惯着她。他是松了手,却只松了一只手,双眸不怀好意的俯望着她,接过那味道回甘的药碗快饮了一口,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便俯身哺了过去,掌心大的玉碗以他的含量也不过三五口便尽,却是霸着那香嫩甜软的红唇辗转不知时尽。 云听被他堵得气短头晕眼前发昏,可恨他人高马大力大无穷,若他不放水,她对上他根本全无任何招架之力。 燃着无烟炭火满室生香的书房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书桌后密切依偎的两人,与两道轻重不一,粗细不同的呼息声。 腊月的盛京多风雪,恰这日无风无雪,暖阳高照,晌午后的日光最是宜人光盛,透过绣着荷竹暗纹的绸窗撒进来,将屋内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这般慵懒暖洋使人昏昏欲睡之境,却被一道物体落地的闷响打破,紧接着,一道似缺了水的鱼儿般急促却有气无力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无--” “又想说爷无耻,嗯?” 暗哑性感,裹含着浓重情谷欠与灼热的磁性男声低沉响起,抢了她未说完的话,同样染着暗光的凤眸灼亮逼人的咫尺凝视着她,接着说道:“爷现下便告诉你,亲自己的女人,那叫天经地义。” “无耻!” 云听心惧他别具深意的露骨眼神,亦不想在这充斥着令她不安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待下去,咬牙骂了句便转身欲走。 凤敖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自是知她对与他亲近之事仍抱有抗拒排斥。但他岂能容她逃避,正如他不会与她同床共枕时做那无能柳下惠,此刻,他不同意,她便就走不了。 “爷既说了要教你写字,断断没有半途而废之理。且药也已喝过,正是天时地利人和,适宜读书习字之时,” 又故意紧了紧抱她的手,看了眼窗外天色,低笑着贴在她耳边意味深长道:“或听儿若想要做些别的,那爷倒是能改了主意,你说呢?” 耳边似要烫伤她的呼吸和身侧之人的身体变化都无不充满了威胁,云听势单力薄跟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冷着脸,僵着身子,放空心思神游天外任他教写。 凤敖半是得意半是遗憾的低笑了声,左手揽着纤腰靠于胸前,右手极是严谨的调整了她握笔的姿势,口中却说着与事相反的话,“与爷已如此亲近,怎还恁地害羞,实令爷,爱而不舍...” 这日下午,二人直至天色将晚才出了房门,晚膳时,云听的右手更是抖如筛糠连勺子都拿不起来,而罪魁祸首却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抱起了面冷如冰,却眼中喷火的绝代美人坐于腿上,满面春风的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 似是寻到了新乐趣,也或是言出必行,自这日起,凤敖但凡处理完公事便会拘着人在书房做夫子学生之事,且乐此不疲,眼见他的小妇人从字不成形,到笔画工整,莫大的成就感汹涌而来填满胸膛,却随即又是自豪又是失落。 喜于他的小妇人本是聪颖,却被那云府恶待耽误了一才女出世,又遗憾学生悟性太高,不过几日便学得了他三分字形,还被那牙尖嘴利的小妇人以他无可再教之言,义正言辞的拒了他的“教授”之路。 虽是惜叹,但并非是一无所获,除了教他的小妇人写得了能入眼的字,且是形似他的字,仅只是这点,便令他倍感愉悦。 而最紧要的,则是他能察觉到二人经了这几日红袖添香,之间相处的熟稔亲昵突飞猛进,那小妇人倔烈的性子都缓了几分,虽仍是喂他飞刀冷眼,却那出言必噎他怼他之语实有减少。 虽与她言词语斗乐在其中,但能得美温柔小意,自更是锦上添花,梦寐以求。 上元节这日,云听头一回先凤敖醒来,但她却一动未动,腰身被紧圈着,双腿也被一条遒劲的长腿罩住,她整个人被困在他怀中挣脱不得。 第38章 你当真是,令爷失望 她睁着眼看着近在眼前微微起伏散发着热意的胸膛, 目光却定在那明绸色寝衣上,他果然说到做到,因芥蒂她服丧之衣, 连寝衣都弃了白色,她猛地闭上眼, 压下被她封存在深处的心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她虽态度未改仍对他不假辞色, 但却并未表露出过任何想要离开的想法, 想是他也以为她便是不情愿, 但受制于他也不敢生心思, 而这半月多来,她似是嫌烦闷不时出门散心,不管多远也都安分归来, 更是极大的让他卸了戒心。 上元节为新年第一个节日, 民间各处张灯结彩,宛如庙会。据他所说,皇帝皇后也会宴请群臣与君同乐。到时他的公主母亲定也会前往,届时他定会被留在宫中脱不得身,而民间热闹必也是人潮拥挤。她曾注意过,人流密集出城时,守城兵士难免会有疏漏, 甚至暗下送银也可顺利出城。 所以,她只要静待他进宫, 再等到这一日中出入城门人流最大的时候借故脱身即可。 且她已备好了银两, 做了安排,只要趁乱出城,再隐姓埋名静待风头过去, 她便能辗转回到若水,而后便一辈子隐姓埋名暗中守着他,再不去任何地方。 二人昨夜虽颠鸾倒凤至后半夜,但凤敖何其警觉,在她不自觉气息渐重时,他便若有所感神智清明,既她无有起身之意,他便也闭着眼圈抱着她,感受她蜷缩在他怀中的契合满足,愉悦的弯起了唇。 -- 第80页 直到黑暗渐褪,屋外有声传来,他方倏地睁开眼,锐利的眸幽深灼亮,神采自藏。 “昨夜不是累极,怎今日还这般早醒可是心中记挂何事。” 犹带沙哑的慵懒嗓音在头顶淡淡响起,却惊得云听心中大震,蜷放在腹部的双手也骤变冰凉,她低垂的眼中一片慌乱,心中更是狂跳不止。 他怎会有此一问,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那他--- “且将心放到肚子里,爷既是先前应承要带你入宫参宴,便不会食言,嗯?” 温热的大手带着强有力的安全感轻拍掌下紧绷的薄背,凤敖身子一动,松松系着的细绸寝衣便随之滑动,张扬霸气的露出其内肌理紧实线条性感的胸膛。 他抬手支着头垂眸看她,另一手顺着曼妙曲线轻轻滑动,感受着手下娇躯随着动作轻轻颤栗,棱角分明的唇愉悦勾起,继而若无其事的转至那温暖细嫩的下颌处将之抬起, “爷早便命人为你制衣增饰,待爷下了朝回来,你再穿戴给爷看,有不合身的再命人改也不妨事。” 他才发现自己竟如此喜与她在这温暖馨香的床榻间抵足耳语,他看着她洁白中透着粉嫩的玉质小脸上,那似是紧张固执的垂着眼,浓黑的长睫不时颤动,煞是惹他怜爱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便一直都未曾落下过半分。 “嗯?可是紧张了?莫怕,有爷带着你,便是天子皇后也欺不了你去。” 见她仍是眼睫轻动不愿回应,抚在她下颌的拇指攀上去用了力摁她殷红的唇,并暧昧的细细摩挲流连忘返的哑声说道:“听儿与爷这般久了,还从不曾伺候爷穿过衣服。今儿既是难得醒来,便起来为我穿衣吧。” 至此云听高高提起的心终于稳稳落下,一直垂着不愿抬起怕被看出什么的双眸也终于抬了起来,同样未带睡意的潋滟明眸含着清晰的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重闭了眼淡声说道:“那宫宴我不去,伺候人穿衣的活我也不会做,既你起了就赶紧走,莫扰我休息。” 话刚一说完,便觉下颌一重,再抬眼时,已是仰起脸与一张俊美性感的脸四目相对。 凤敖只以为她是紧张便耐了心哄道::“爷自来言出必行,诸事已打点妥当,你只需把心放进肚子里,等着爷来接就是。” 话落便又攫住了那红艳的唇,恣意缠绵的吮吻一番,方掀了被下床,至于她一口回绝为他穿衣之事,他本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小妇人能给他个好脸,他便想什么都应她。 这伺候的人活计,她若真应了,他倒是要着实惊讶。且便是她要做,他也舍不得,好容易拢在怀里,样貌身段性子都极合他意的娇娇自是用来宠着疼着,可不是让她娇嫩的身子顶着寒气低头弯腰的。 云听背着身子听他洗漱穿衣的动静,约估了下时辰转过身,恰对上临去前照常来与她吻别的男人。 凤敖见她扭身张望,似是不舍的模样,心尖一软,眸中发亮,撩袍便在榻边坐下,弯下腰笑看着她长眉挑起打趣道:“这般望眼欲穿的模样,舍不得爷走?” 云听却大煞风景的挥开他轻抚在脸上的手,冰冷着雪肤皎貌看着他,再次说道:“我是要与你说,那宫宴你要去自去,莫带上我,我一寡妇凭何进到至尊皇宫与天子皇后达官显贵同堂而坐?这等自取其辱之事,我断断不会做。你也莫要白费心思,我说不去,便绝不会去。” 她脸上还残留着被疼爱滋润的姣美模样,半卧在华贵柔软的床榻间,水润潋滟的美眸盈盈望来时,真胜过人间万千姝色,如至仙至魅化身,只恨不得人抛却一切只与她于此厮缠忘却人世。 可这张方才还被他疼爱过润泽丰腴的红唇中,却吐出大煞风景令他不快的冰言。 凤敖脸上的温存敛起,收回手,缓缓起了身,高大的身躯立在床榻前,将屋内的光近乎完全遮挡。 处在阴影中低垂的眉眼浓黑如墨,深邃得使人愈看愈觉遍体生寒,那平日里慵懒调笑的语调此刻听来也尽是冷酷压迫,“在我面前你如何任性胡闹,爷都纵你。但你且见好就收莫要恃宠而骄,忘了分寸。” 淡淡却极具重量的话说完,他深深看了眼她僵硬苍白的脸色,却是未再说一句安抚之语,这小妇人确是被她惯得厉害,得要她知道何为分寸,何为大局。 而后便转了身,无一丝褶皱的暗红色麒麟官服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猎猎的衣袍风声。 “我说了,我不会去!我就是这般不知好歹不懂分寸的无知之人,自不会不知自知之明的去强挤入你们权贵豪门之中去自取其辱!你要去,那是你的事,我不去,也是我的自由。不论你想如何,这宫,我定是不会去的!” 身后柔媚轻软却冰凌如雪的女声气势坚定的说完,凤敖的脚步也定定停下。 他缓缓抬起眼帘,眸中已是暗沉一片。 外屋伺候的下人已因二人这一番争吵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吕金虽心中咋舌感叹,但却是连看天色,这一日乃当年最后一次大朝,可万万不能迟了去。可眼看他家爷脚下如生了根般定在原地,脸色也未见分毫急迫,他纵是心内焦急万分,也不敢在此时自寻找死,摸老虎胡须。 凤敖转过身,床上半躺着的女子已坐了起来,乌黑缎发慵懒的半披散在胸前,白的肤,晶的眸,红的唇,黑的发,均是极静,极简的颜色,却凑在一起恁地极具冲击,夺人眼球。 -- 第81页 但这惑人的一幕却罕见的未能令他态度软化,只站在屏风处遥望着床上女子,眸中泛着凉意,声音中也透着冰冷,“你若执意如此,爷也非是要求着你去,参加宫宴于你会有何益处,连这都不能领会,一意任性,你当真是,令爷失望。” 云听拥被坐在床上,目光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至他的身影再也不见,才缓缓垂下头,以手覆脸弯起唇,无声笑了下。 若不出所料,今日他定是不会回来了,说不得或有些时日不会过来。他临走前话中隐含之意,和他最后那冷淡一暼,都足以说明,她今日这般言行,已是触了他不悦的底线, 如他所说,平日里她是打是骂他都轻轻揭过,可今日他再三说要带她一寡妇进宫,必是已费心打点,而她选在此时机如此不着轻重无有眼色的执意拒绝,无异是在打他的脸,也是在辜负他一番心意。 以他的脾性与骄傲,这样的羞辱甚而比他挨巴掌更难以忍受。盛京是他的地盘,他的太尉府更是有环肥燕瘦,他不缺权势,也不缺女人柔顺宠幸,且他已与她日夜相处那么久,那新鲜之感已然淡去,只留些浅淡的余韵乏味,而她今日这般不识好歹,就更是狠狠下了他的兴头,失了耐性已成定局。 但在未确定他不会再来之前,云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因着早上二人的不愉快也不曾背人,是以她今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上午,用了午膳后便呆呆的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举动,也就情有可原未曾引得他人怀疑。 凤敖一般是卯时上朝,前后至午时前两刻钟左右时回府。而今日午时已过,都未见他回来,也不曾派人传了话,看来是定要她吃了教训,或是已彻底败了兴致不再管她。 云听心潮浮动,面上仍旧一派冷淡,直到天色暗下,他始终都未再出现,也无人传话,她方彻底放下了心。 上元节这日,虽比不得正式年节,却也是世人辞旧迎新之喜日。商铺林立的街市之上披红挂彩,人声鼎沸,热情似火的叫卖声,时大时小的欢声笑语声,将这凛冽寒冬都驱散开来。 早在申时时,京中达官显贵之家的车架便陆陆续续向着宫门聚集,而城中百姓也不再忧心会否冲撞了贵人敞开了尽情玩耍。 临近戌时时,城南冠英候府大门开启,一辆华盖宝顶马车自门内缓缓驶出。 第39章 生死不知 皇宫内, 举凡宫宴或款待别国使臣,均是设于昌平殿内。 此刻的昌平殿内,金碧辉煌的威仪厚重, 轻歌曼舞,鼓乐齐鸣, 平日里政见不和的文武百官携内眷在侧,于此刻尽都一派和乐, 推杯换盏红光满面, 仿若至交好友。 而这其中, 唯左侧第二席单臂斜支在扶手上, 长腿支起,单手执杯,姿态慵懒不羁, 唇边带笑却莫名令人觉他心情不悦的俊美男子, 形影单只的坐在那。 帝后二人高座上首,殿内诸人形状自是被尽揽眼中。那狂狷傲性的小太尉气息冷厉好似是被谁惹到,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模样自是鹤立鸡群一眼便被二人觉察。 宣帝如今四十有五正值壮年,膝下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均已成家且子女俱全。太子为皇后所出,乃嫡长子为宣帝亲自教导。其人虽温文尔雅但威仪天成,早在成年时便已入朝参政,太子之尊已然尽受百官拜服。 二皇子凤霆坤性情严谨刻板, 善战,成年后便入了军营一直领兵在外镇守国疆。 三皇子醉心山水字画无心国事, 乃盛京闲王。 兄弟无围墙, 国朝内外一派和乐,宣帝如今记挂在心的,也就是亲如亲子的外甥还未娶妻成家, 膝下无子一事。 皇后后位稳固,又有帝王给予敬重,太子明理德才兼备,东宫之中皇长孙也平安落地过了夭折之险,后宫虽有宠妃但无敢生事者,她自知这一切均来自于天子赏赐,自愿意投其所好关照他重视之人。 遂此刻她不着痕迹的侧眸看了眼身旁天子,果见他也正看着那方。她眸光微动,便举杯朝自己左手边坐着,面色平静端庄尊贵的德馨示意了下,二人相视一笑其意自明。 举杯共饮后,才转过身,微微向帝王方向靠拢了些,端庄笑道:“圣上,您看这满殿朝臣均是携伴在侧,唯有懋瑾一人形单影只,且他如今二十近五,按理说早该娶妻生子后继有人了。臣妾与您一样疼他纵他,但眼看年关已近,他仍孤零零的,臣妾想来亦觉空寂心生不忍啊。” 宣帝点点头,他何尝不急,只这小子玩世不恭眼高于顶,曾不止一次说过这满京贵女尽是凡俗,无一人能得他另眼相看,如是几年过去,那新及笄的贵女长成了一波又一波,却每每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看来,确是不能再任他任性下去了。 宫宴是百官乃至百姓趋之若鹜想尽了办法挤破了头想要参加的,但凤敖自小便跟着天子参加各种宫宴,国宴,早已是味同嚼蜡。 往年他乐意顾着规仪虽兴致缺缺仍是坐完了全程,可今年,他人虽在殿中坐着,却魂早已飞出天外。 往年被他嫌喝腻了只稍饮三两杯寥作打发的琼浆玉液,而今似是不知味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口中灌,越喝这心头火就越盛,深邃锐利的凤眸渐染赤意,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越显凉意。 那小妇人当真是被他宠惯的没了分寸,她想不被人知,他便应了她甘做那暗通款曲之人,她打他骂他,这等有伤男子颜面,大逆不道之举,他都一概不予计较,甚而还伏低做小,温柔哄劝,笑脸以对。 -- 第82页 怕她孤单害怕,下了值便赶回府去日日相陪,怕她无有胃口,暗寻了京中精通南北菜色的厨子为她做膳,疼惜她受那云府磋磨,以权谋私给那云府下绊子明里暗里的刁难只为给她出气。 便是先时她嫌恶云家,他曾说要将云家打发出盛京也非哄骗于她,那云浮德本就品德有瑕,才能亦不出众,经了他言语震慑当值时已是出错连连,待过来年,将其远派已是定局。 他应她之事,从未有一件食言。他与她所讲之话从未有一句为空。他向来行事恣意我行我素,除却公务,何曾去为他人,尤其一个女子如此费心用心,便是他的父母,都不曾得他如此相待。 如今想来,他对那小妇人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坏了,时时念着,刻刻想着,只可谓无所不应,无所不依。他都不知自己竟能对一女子如此耐心如此爱心体贴呵护,却可恨这小妇人心硬如斯,不为所动。 她不会不知他既说了带她参宴代表了什么,多少女子求着尚得不到能令他破了规矩带入宫中的荣幸,而他虽未有对她明言承诺,但只此举,便已胜过无数。便是日后有主母过门,有了此荣耀加身,任是谁也不敢欺了她去。 可她却仗着他的宠爱肆无忌惮,漠视,辜负他的苦心。纵她真未再提起前事,可他知道,她如此冷心冷肺,因由何在!但他凤敖既是付出用了心,便断然没有无有收获的道理! “啪!” 薄如蝉翼的白玉杯应声而碎,好在这殿内歌舞升平杯筹换盏,几乎无人听到他失态捏碎了酒杯之音。 掌心绵密的刺痛感拉回了凤敖钻入牛角尖的心神,他闭了闭眸,将眼中那压抑不甘尽数敛下,尽管身前桌几上的酒壶几次空满,锐利的眸中仍是清明无半点醉意。 他仰起头微阖着眼似是不胜酒力朝后靠在椅背上,搭在扶手旁的手指微动,夹在指间的碎片便零星掉落不被人知,有几道先热后凉的黏稠液体自指间与手心滑落,顺着指尖朝下的方向无声滴落。 然凤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他从那不甘愤怒中清醒回神,第一时间却想的是那小妇人现下如何了,今日他不曾回府,也未派人传信,她可是心有忐忑? 此刻盛京内外火树银花,家人团聚,满是欢声笑语,他的小妇人在盛京除了他便再没关心关切亲近之人,她此刻是否孤零零的望着绚烂天空,顾盼生波的美眸中是否是令他怜惜的寂寥, 如是一想,他便心生迫切,只想要快些回去抚慰他的小妇人,不要她感受孤单冷暖,只在他怀中享受安然。 他不知自己身随心动,更未察觉到殿中的舞乐笑语之声何时停下,当恍然听到有人叫起自己时,霎才发现,他竟已站起了身。 殿上高座的帝后与斜上方父母,及满殿朝臣内眷,带着深意,探究,疑惑,惊讶的目光令他神智回笼,方才那股令他血脉喷张的冲动也瞬间冷却下来。 只一瞬间,脑中便有诸多念头迅速闪现,至最后,都化作了冷静。 自遇上那小妇人,他仿如被唤醒的巨兽发现了应专属于他的宝藏,只想占有她,得到她,令她浑身上下,乃至于灵魂之中都烙印着他的痕迹。 他给予的太多,而她吝于回报,而今看来,他确是要冷一冷她,要她反省,要她知道,他的眷顾爱护何其珍贵。 他若无其事的在众人的瞩目中从容敛袍,滴血的手在展袍时迅速划抹了下,鲜红的血擦到暗红色御赐麒麟官服上未露出任何痕迹。 昂藏挺拔的身躯,桀骜恣雎的眉眼,傲气天成轮廓深邃,带着锋利气势的俊美容颜堂堂展露在流光溢彩的宫灯之下,如鹤立鸡群,只一眼,便紧紧攫了人心神。 其人其貌,其身份地位,都无不令在场女眷心中大动,暗自肖想自家女儿若能将这独得盛宠,手握权柄的年轻太尉拿下,若真能有幸与之成为岳家,那可真真是一步登天,成了皇亲国戚了! 遂都不禁一个个眼眸发亮,又强自克制守礼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再见他不卑不亢的与天子谈笑风声,不由更是心潮澎湃。 “今日佳节,圣上设宴,殿中舞乐席上美酒佳肴,样样皆令臣惊喜之,不想竟一时贪杯,连圣上赐言都一时恍惚。臣得意过头,实是该罚,值此佳节御宴,臣愿再自罚三杯,不知圣上可同意否?” 他言笑从容,半点无有方才气息阴沉冷酷失态之色,宣帝虽心生疑窦却不会当众让他难堪,自是恍若未觉,威严却慈爱的看着他露出笑意,和颜悦色道:“美酒虽好,却不得贪杯,太尉若想借此多饮,可是打错了算盘。” 见他乖觉的垂眸一笑,才又重新说道:“方才朕观殿内众人心生有感,众卿人人皆是对影成双,唯你孤身一人。太尉为国之肱骨朕之左膀右臂,不仅要才干出色,于齐家一道,也应同样出色才是。故方才朕问你,明年此时,你可能与众卿一样,夫唱妇随?” 威严却带着亲昵的话音一落,满殿众人皆惊,谁也不曾想到,圣上竟会在此场合公然催促太尉成家。 却惊诧过后便是感慨,若非真当亲子来看,堂堂天子怎会在意这些许事情,一时又不免心念意动,这凤太尉乃真正的皇亲国戚,身份高贵家世煊赫,其人虽狂恣,但确有才能,以此年纪日后拜相必是手到擒来。 -- 第83页 以前他们虽也曾意动想与之结亲,却终是被其目下无尘,满京姝色无人能入其眼的傲气所阻,而今天子发话已命他明年今日前要娶妻成家,那么便他再是傲气,也绝不敢当堂反驳圣意。 遂此一年内,公主府与宫中,必然会明里暗中考校打听京中贵女,从中挑选一合心意之人选,说不得被选中的便是自家女儿。一时间,殿内家中但有适龄贵女的官员内眷都生了心思。 而此时被当成香饽饽的凤敖也实有诧异,但类此催婚一事自他成年以来近乎年年都有,他已然习以为常。且如今他满心满眼都是他那没心没肺的小妇人,自更没心思去娶什么妻子。 而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慌,且心跳也失衡渐快,脑中也有些无法聚神,好似有何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令他心烦意乱。 面上镇定如常,未置可否礼数周到的回了圣意后,他终是没忍住心中莫名焦虑,借口不胜酒力便与父母帝后告罪提前出了宫。 每年上元节时,盛京城内灯火辉煌,大街小巷商铺大开,人人穿新衣,面面展欢颜,尤其到了晚间,宫内与宫外烟花绽放火树银花,走入其中,真好一番人间盛世繁华不夜天。 但事有两级,烟花虽美,却每每总有伤人事件。 云听身披大氅头戴兜帽,行走在热闹喧嚣的街市中。她在胭脂铺前停留试粉,在杂耍摊前与百姓同样惊呼打赏,在面具摊前玩心大起爱不释手,最后在烟花摊前神情寂寥的仰望星空。 云听在现代时不曾玩过烟花爆竹,到了这里更不曾接触过此物。许是被那烟花美丽迷了眼,她便心随意动买了几支来到护城河边准备亲自燃放,身后紧紧跟随的奴仆侍卫自是大惊,怕她出事忙上前阻拦,却终是主仆有别,未能阻了她,便只能小心翼翼的从旁护着。 直到那一支支彩色烟花平安绽放,一众人紧绷的心绪才跟着放松下来。 然就是这一松懈,就恰恰好出了事。 只听砰地一声响后,那本该升空的烟花并未升起,而紧随着便听得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长空,令习惯性仰头看烟花的奴仆侍卫仓惶看去。 这一看,直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只如被丢进了冰窟,抽了骨头软了手脚,一时,竟是头脑轰轰地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恍若仙子,被主子爷细心爱护的女子,正用完美无瑕的玉白双手紧扣在脸上,而那手上,指缝间,尽是不断涌出的刺目血迹,不需松开手看便能令人猜到那双手下鲜血横流的脸上会是何等可怖模样。 而她亦好似不堪疼痛不停摇着头,踉跄着无力仓惶的脚步一步步漫无方向,惊叫着摔入闻声聚集的人群中。 同样被此变故惊呆的人群亦一片哗然,待那满身是血的女子靠近时如避蛇蝎般向后推挤着,直至她越过了身前才又推搡着将通道合拢,而后便轰地下议论炸响,令得场面一度失控。 也就无人知人群中有三两人在那女子慌不择路离开时悄然跟了上去。 而待府中奴仆侍卫回过神,突破人群慌忙寻找时,那个被烟花炸伤,定已毁了绝世容貌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甚至,生死不知。 * 凤敖出了宫后,那股子心慌气闷之感才将将好转了些,便骑着马漫无目的经过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市。 隐有炸伤,毁容,女子的只字片语偶有传来时,他并未在意,也无有兴致着人查探,甚而连看都不曾往那个隐隐骚乱的方向看去,便直接绕了过去。 第40章 一切一切,都要仔仔细细…… 凤敖再回过神时, 才发觉自己竟如平日般返回了候府。却是就这般骑在马上横在门前,既不进府,也不离开, 深邃的凤眸明明灭灭的望着府门,锐利的目光好似是要穿透厚重的门板与其内他万般珍藏的女子对视。 座下骏马扬头喷鼻发出一声气音, 凤敖也同时动了,他收回视线, 眸光淡淡, 既已决定要冷一冷她, 要她明白, 别她性子,便断然没有半途而废之理。 他未再看那府门一眼,便勒紧了缰绳, 双腿轻磕马腹驱马离开。 只他离开不足半刻钟, 府中跟随出去的随从便惊慌失色的跑回,在得知太尉刚刚来过后,不敢停留又脚下生风的循迹追赶。却人的速度如何与马的速度相比,当终于在太尉府找到人时,距烟花伤人一事已过了近一个时辰。 * 彼时云听已趁着人潮拥挤反披了大氅兜紧了全身顺利出城,因心中急切,且有伤在身, 她并未留意到身边有人跟随,也未曾注意到出城时查核身份的官兵有意放离。 待一路遮捂着脸远离了人群径直朝着她先时看好的路线, 疾步奔向北边枯林寻了颗足可遮挡身形的树后, 来不及擦拭脸上痕迹,正欲将身上染血的衣袍褪下扔进未结冰的护城河里时,身后忽有轻且疾的脚步声传来, 惊得她脸色煞白呼吸停滞。 但随即她强压惊慌冷静下来,却是抬手将头上特意戴上的尖锐簪子拔下紧握手中,另只手也将腰间被那人更替的泛着紫色华光,皮内裹了钢铁的细鞭取出,屏着呼吸迅速后退两步,而后猛地转身望向来人。 夜色萧索,白雪覆地,枯树憧憧,一张被鲜血覆盖的脸赫然转现,一双漆黑灼亮配着无尽夜色好似燃着鬼火般双瞳定定望过来时,直令来人受惊不小。 -- 第84页 孤寒的月色下死寂了几息后,一道平平无奇声音有些发紧的男声迟疑响起:“可是明府少夫人?” 听得来人竟能认出自己,云听心下一松,却仍是警惕的打量面前衣着面相都极寻常普通的两名男子,忍着面上被冷风吹刮的剧痛,握紧了手中防身之物谨慎反问:“你们是谁?” 来人本就确定她的身份,方才有此一问不过是因她此刻之状委实恐怖吓人。便忙掏出腰间一令牌双手恭敬托至她眼前,同时迅速说道:“我等已安排车马药物,备了银两,您有事只吩咐车夫他自会听您安排。此地后事,我等自会解决。” 云听见了令牌上威严沉重的霆字方算放松了戒备,心神松懈的同时紧绷的身体霎时发软,额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也猛然侵袭而来令她浑身时冷时热。 但她强撑着身子未再耽搁,按照计划将衣物与所有随身之物尽数交给他们,只在最后要将翠镯取下时犹豫了瞬,而后便披上对方提前备好的白色斗篷,隐匿在雪地中登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很快混入车流之中。 * 城外护城河外漂浮着一具女尸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盛京,虽意外年年有,但每次听到总令人不免唏嘘。 值此佳节,城中夜市才刚过一半不到,虽有边镇百姓陆续离开,但仍有许多人在此欢庆。本来有人被烟花炸伤就已成了谈资,如今竟出了人命,便都一窝蜂的凑了过来。 望不到尽头的护城河边聚满了围观百姓,大多踮着脚对着里面指指点点,或是叹息摇头。 当凤敖策马疾来时便被那狐裘大氅,富贵人家的女子,首饰珍贵,可惜无福等等字眼灌了满耳。 直到此刻,他脑中仍是轰鸣的。他的听儿,那个冷心冷肺对他不苟言笑的小妇人此刻应在府中对月自怜,或是内心忐忑他的冷落,再或是她渴慕热闹出府夜游,而后如同往常一般乖乖回府, 可方才他不过是回到太尉府中醒了醒酒,心中还在想着以她的性子说不得自己不去反倒称了她的心意,他负气离开不是冷了她,反倒是砸了自己的脚。 他怎能一时置气将她当做寻常女子看待,他应如往常般哄着磨着她,到最后她定然拗不过自己,二人也不会不欢而散,更不会让他惊闻如此噩耗! “都-给-爷-闪!开!” 裹挟着雷霆暴怒,气势万钧的咬牙切齿之声居高临下的在人群后方乍响,令得河边离得近的百姓忽觉后背生寒,不绝于耳的嗡嗡议论声亦霎时一静。 左右推搡着循声回头看去,便见一张背对着月辉火光隐在阴影中,俊美锋锐却暴怒狰狞的脸正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河中。那如煞神降世触之即死的恐怖威势,直看得众人心惊肉跳两股战战。 “是,是凤太尉!” “快快,快闪开!” 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趔趄让路,便听得一声似劈开天地的劈空炸响响彻护城河边,本是望着河中未曾注意这方动静的百姓也皆都被惊吓回神。待见到手持紫金鞭,高座马上满脸风雨欲来难掩暴戾的男子时,尽皆熄了声,连治安的官兵都拦不住的人群全都不约而同纷纷退离河边。 方才还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河边霎时空静,凤敖居高临下,也终于能看清河中之景。而那河中漂浮的衣物,也瞬息将他的侥幸打破。 那红狐大氅是他亲手打来命人制成,亲手披于她身,篝火照亮下,那半露出黑色头颅的发顶上,在夜色中仍泛着流光的红玉髓簪,及那他特命人锤制成火云形状的红玉镶金流苏饰翎,乃至她所穿所戴尽都是经了他亲眼过目亲口所允。 哪怕那人身上所穿,发上所戴都是他极为眼熟之物,可事到临头,他生平头一回心生胆怯,仍不愿承认,那一动不动任人指点唏嘘浮在水面之人,就是前一晚还与他极尽缠绵,今日一早与他争锋不让,令他又爱又恨,活生生的,美丽灵巧的,小妇人! 他不知因了他的突然出现,令本是寻常的失足溺亡变得恐有内情,也招来了本是不需亲自露面的京兆尹,及听闻动静赶来的京官们。 他似是被抽离了魂魄,听不到有人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恭安声,感觉不到周遭任何动静,连眼眸也好似被这寒风冻僵死死地呆怔的看着河中。 直到一条长杆突兀的闯入他的视线,那卑贱之物要落在他心爱的小妇人身上时,他魂魄归位厉声爆喝:“找死!” 话落的同时,他已驱马近前,那上打昏君下打贪官的紫金鞭,纡尊降贵重重挥打在手持杆勾用以打捞尸体的人手上。 那肮脏粗鄙之物,怎配碰他的小妇人! 利落的落水声,伴随着百姓惊愕的哗然声中,不计其数的盛京百姓,亲眼见到尊贵桀骜不可一世的太尉大人,竟不顾冰寒毫不迟疑的踏入水中朝着那漂浮不动的尸体而去。而后更不嫌晦气,甚至是郑重珍视的将人抱在怀中,于众目睽睽之下破水上岸。 而他上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狠厉的命令百姓退散,其余人等全都背过身去。 凤敖满身冰凉的抱着他的小妇人站在原地,手中的躯体冰凉僵硬,再不是今晨的温暖柔软,他紧绷着下颌咬紧了牙,明明不远处便是万家灯火喧嚣热闹,可他却头一回觉得,盛京的冬日,怎会这般冷。 他想可能是护城河的水太冰太冷,以至于他僵硬的低下头,佛开怀中女子覆面黑发的手才会克制不住的发抖。 -- 第85页 当那又冰又硬的黑发被他拨开时,幽深紧绷的眸乍然剧颤,半跪在地高大强健的身躯蓦地一晃,他失态地大睁着眼死死地凝望着,竟好似是被人一刀砍中头般轰然欲裂。 震惊,心痛,暴怒,种种激烈的情绪都不足以形容凤敖此刻的惊痛。 他的小妇人冰肌雪肤,眉若远山,明眸善睐,琼鼻樱唇,是拼尽这世间所有姝色都难以企及的绝世美貌,可眼前这张漆黑如炭皮肉外翻,连五官都分辨不清的脸,怎会是他心爱的小妇人?! 可她发上的簪子,耳上的坠饰,身上的衣物鞋子,无不都在告诉他,眼下这个面目全非身体冰冷无声无息的女子,就是他一见倾心,围追堵截,以权势相胁,令她绝了心爱之人,强留身边的女子! 明明早上分别时,她还身子娇娇鬓发云堆,带着满身他留下的恩爱痕迹,坐卧在二人夜夜缠绵的床上,美眸黑亮鲜活灵动的瞪着他,那软哑好听的不耐嗓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便连刚刚,他还在府门前逗留,怎才不过一个白日未见,他的听儿,他强取豪夺来的,喜之,悦之,珍之,爱之小妇人,便与他,阴阳两隔了呢? 冰冷刺骨的寒风忽地吹来时,他不期然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曾经过街头,也听到有人被烟花炸伤的只字片语,可他却不曾留意,亦不曾有半分犹豫要停留查看。 他不禁着了魔般去想,若那时他能够停留一下,去看一看,或是心血来潮派人问一问,他的小妇人会不会就不会失足落水? 一定会的,那时他的听儿定还活生生的,受着火烧火燎的疼痛慌不择路被人避之不及的左闯右撞,一想到因他的一念之差让他的小妇人生受被炸伤剧痛,也就在他所掌控的盛京之中,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在与他擦身而过时落水溺亡, 后悔,若不然,内疚等等情绪在脑中拼命翻搅,逼得他胸腔似要炸裂,再张口时,一口郁血霎时喷涌而出,而人也随即从这死胡同中清醒。 他擦掉了唇边血迹,垂眸望着怀中面目全非的女子,忽地笑了下,而后便将人打横抱起,再抬眼时,脸上的狠色与眸中的酷寒,直让站在马边屏息静气的吕金与京兆尹等人不寒而栗。 “给爷查,人是如何出的事,何人跟从,何人卖的烟花,为何爆炸,怎么出的城,如何来到河边的,何人第一个发现的,一切一切,都要仔仔细细的,给爷查个清楚,明白!” 尽管百姓被驱离,但这一日,全盛京都知道小霸王凤太尉心爱的女子被烟花炸伤意外溺亡之事。而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太尉大人,竟不惧冰水亲自下水打捞了心爱之人,并因着心爱之人离世吐了一口心头血,更是化悲痛为愤怒,大张旗鼓命京畿卫京兆尹彻查当晚之事,一时间,但凡当晚登街者,人人惶惶。 第41章 “入土为安?呵,”…… 冠英侯府内 吕金捂着头心有余悸的躬着身在屋门外站着, 余光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们不禁心有切切的摇头暗叹了声,想到方才他家爷抱着云夫人回来时满身煞气的可怖模样,只觉得头上口子又在隐隐作痛, 后背也不由又出了身凉寒彻骨的冷汗。 谁也不曾想到早上还活生生与爷大声争辩的女子,一日不到的功夫, 这就成了具-- 他不敢说,甚至明知也不敢想出那两个字, 方才他不过小心问了句是否要备棺便被他家爷挥手打翻在地, 吃了那教训他如何也不敢再去戳他心窝子。 但这都回来快一个时辰了, 云夫人天妒红颜可怜可惜, 可他家爷连身干净爽利的衣服都没换,这寒冬腊月的一身湿衣若再冻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啊。 且他家爷对那云夫人有多疼爱宠爱, 满府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今痛失所爱说一句如被挖心剖肺都毫不为过,可现下这般无声无息的冷静,实是令人忧心, “来人。” 辨不出喜怒的嗓音忽地自屋内响起,吕金头皮一紧不敢再分心,忙小跑进去,也不敢抬头, 只盯着脚尖躬身应道:“请爷吩咐。” “去将盛佛寺的主持给爷请来。” 暗哑含厉的嗓音淡淡,却听得吕金猛地一抖, 他虽疑惑却不敢耽搁忙躬身应是, 将要出门时有心想劝慰,再提醒他家爷更衣,可终是惧了他那无形却压沉的凌厉威势不敢多言。 只刚退出门便猛地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 他心中疑惑这个时候何人还敢如此大胆胡乱走动,皱着眉转过身正欲斥责,却在见到来人时都噎了回去,而后便心中一喜也不顾头上发晕时冷时热,如见救星般含着泪便迎了上去。 * “就算你出了意外,但爷也忍不得你与那病秧子地下再遇,听儿莫怕,爷让那主持好生为你诵经固魂,该与爷一道重入轮回才是。” 温柔低沉的喃喃说完,凤敖终于将一直抱在怀中身子愈见僵硬的女子轻放在床上。 凤敖为他的小妇人穿脱过许多次衣服,每一次他都是愉悦的,雀跃的,期待的,他的小妇人肌肤光洁,温暖,柔软,馥郁馨香,每每令他爱不释手喜爱非常。 虽与她朝夕相处同榻而眠已有如此多日,可他却是食髓知味从不曾生出一丝一毫腻烦失兴之意。因着她,他将为她穿衣之事做得信手拈来,便是她那头乌黑华丽的秀发他亦由生至熟的能为她梳几个简单发髻,她的眉,她的面,她的唇,都曾被他描摹轻画,他甚至想夫妻间琴瑟和鸣大抵便是如此了。 -- 第86页 可如今躺在二人无数次亲密无间床榻上的女子身形微肿,曾被他双手可握的腰肢如今涨到连合体的紫腰鞭都合不拢,那头令他赞悦的乌黑秀发失去了光泽,而那张令他一见倾心再难忘却的芙蓉玉貌如今也-- 床榻上被洗去了黑焦,露出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脸已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耳后及颈间渐渐泛起青色的皮肤,配着外间些许照进来的余光愈显得阴森可怖。 可凤敖却视若无睹般,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无有半分惧怕嫌弃,只面容紧绷似在极力克制什么,双手轻颤着欲为她换下被冰水浸透的湿衣。 她的身子莹润白皙,比世间最无暇的白玉还要美丽,可如今却如注了水般充斥着死气的灰白色,曾经玲珑有致的身躯被那冰冷的河水泡得发涨,连她后肩处那颗他曾几多流连的红痣也好似被冰水冻掉,不见-- 凤敖眸光倏地一紧,为她抻衣的动作也猛然顿住,细微的仿若不存在的呼吸逐渐加重,深渊般的眸剧烈的波动了几息后猛地清明锋锐,正欲垂眸再去看时,便敏锐的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他急于要弄清心中疑惑,与那个令他冰冷的身躯重燃沸腾的猜测,连头也没回,便厉声喝道:“给爷滚出去!” 说话时,已抬手挥掉挂起的床幔,挺拔的高大身躯亦跟着俯身进去欲要验证。及至此刻,哪怕他心中存疑,哪怕她已异于常人,他仍不愿她的身子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有能窥探到的机会。 只他却不知,他这样的举动落在旁人眼中简直如同疯魔了一般,竟是要与一个死人同床共枕! 天下没有哪个做母亲的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做出如此痴狂之举,德馨公主虽是皇家公主,可一片爱子之心不比任何人少! 她闻讯疾来亲眼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因了一个女人的死,而做出如此失智之举,当场便如遭雷击踉跄欲倒。 幸得服侍的下人忠心及时搀扶才让她未在下人面前失了态,待那阵子晕眩过去,她除了面色苍白眼眸发红,仍然尊贵如初。 德馨公主虽想他立刻出来,可也知受到重创的人不宜再强逼,便忍着心间生疼,哑着嗓子颤声轻道:“懋瑾你出来,娘有话要与你说。” 然半个身子隐在床榻内的男子好似未曾听到一般无有任何回应,德馨公主眼中一痛,急促的深吸口气,在下人的搀扶下又近了几步,再次叫道:“凤敖--” “爷说滚出去耳聋了吗?!” 凤敖再三确认了那个空无一物的地方,脑中便轰地下欲要裂开,但他忍着突如其来的晕眩,急切的要再去求证其他的不同来验证他的猜测。却刚抬起她带着那只从不离手的翠镯手腕,便又听得有人说话,怒极之下猩红着眸便唰地转过身怒言爆喝。 好在他尚未完全失了理智,见来人是自己母亲,便生生将满腔郁火压了下去,却忍得胸膛剧痛也无暇过多安抚,咬牙忍痛道:“不知来人是您,我此刻有事不便招待,请您回吧!” 说完便用力深吸口气重抓了那灰白发泡涨的手,然那气并未顺下,反在胸内憋得更深,再加之头脑刺痛令他的脸色都有刹那狰狞。 “凤敖你给我起来!” 德馨公主虽惊痛他对自己的态度,但也知他所骂并非是对着自己,且见他仍不放开那瘆人的尸体,忍着汗毛直竖的寒意,提高了声要他出来。 却见他仍充耳不闻,便再难冷静,她实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竟会是如此儿女情长,为一寡妇昏了头失了智的疯人! 怒气盈胸之下横生力气,也不再需旁人搀扶,目含不成钢之气挥袖怒道:“去将人给本宫拉出来,再将那人送--抬入棺中厚葬!” 到底是顾忌他意改了口风,否则这等惑乱他心的女子怎配厚葬! 凤敖虽背着身,身后的动静他尽收于耳,听闻此令,他连头都未回,只冷冷一笑语气森寒威势更盛道:“爷倒要看看谁敢动。” 不算大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出带得出诡异笑意的声音,却生生令随公主同来的下人侍卫止了步,甚至连德馨公主的身形都未能越过,只是看着那暗红近黑的高大背影便觉不寒而栗,何人还敢上前? 遂便都默契的跪了下来俯着头去再不敢动。 德馨公主头一回与自己的儿子较量,还是如此无有悬殊的一败涂地,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但终归心疼大于怒,终是缓了气息说道:“娘知你一时不能接受,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真为她好,也该是早早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入土为安?呵,” 凤敖意味莫名的嗤了声,缓缓直起身,漆黑深邃的凤眸看着床上之人时,再不见丁点柔情。 尸体泡水发涨不假,头发浸了冰水不再光滑也可说得通,便是脸被烟花炸得面目全非也算不假。 可人的骨骼身高却做不得假,头发长度也做不得假,本该有的东西不会因消亡而不见,不该有的东西更不会凭空出现!还有那烟花伤人,便真就那般巧的,炸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漆黑的眸暗光涌动,如雷云盘踞,暴雨欲来。 凤敖垂眸看了眼手中碧绿喜人的翠镯,食指轻动,那严丝无缝的镯子便无声开了道缝,自那张开的口处看去,一个圆形有婴孩小指细的圆状洞赫然静静显现,于凤敖这等精通密法之人只瞬息便猜到这镯子是做何使用。 -- 第87页 紧抿着的唇,缓缓勾起,再抬眼时,五指猛地用力,极轻的关扣声也随之响起。 “云听,你好样的。” 若非他对她用情至深,他不会抱着一具尸体回府,更不会为一具尸体换衣擦发,自也就更不会发现方才他惊痛中忽略的疑点端倪,有这一身形肖似,所穿所戴衣物,及连她从不离手的心爱之物做障眼法,说不得他的小妇人许是就真的能金蝉脱壳,将他蒙混过去,逃出生天了... 凤敖说不清此刻是知她还尚在人世的喜多,还是怒她以身犯险欺骗他逃走的怒多。但有一点他却知道,那些暗地里帮助她逃走,将他的小妇人从他身边抢走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他的听儿,且就看她,能逃得几时。 再转过身,凤敖已一改前一刻似疯魔般的可怖神色,面带笑容的对满脸担忧的母亲言笑告罪道:“母亲息怒,方才儿子怒极攻心惹您不快,愿任您打骂出气。” 德馨公主却并未因他骤变如常的脸色和条理清晰的话而缓了神色,甚而心里更沉了几分。她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色,却再未寻到方才一丝一毫可怖的痕迹,她不知他是如何态度大变,却知这非是好事。 常言道堵不如疏,他有悲有痛有怒若发泄出来反倒无事,偏偏这般平静如常反而诡异。 抬手拍拍他的肩,摇头叹怜道:“娘知你非是本意,眼下见你无事我便放心了。” 说着又不经意看了眼榻上那一动不动的双腿,眸光微颤,转了目光看着他:“既你如今清醒,便莫要再陷执妄,好生将人妥帖安葬也算全了你二人一番缘分。再有今日你以权谋私将盛京闹得人心惶惶已是失了分寸,快快入宫向圣上言明告罪吧。” 凤敖和煦一笑:“母亲言之有理,儿子定当照办。” 只他虽是口中应了,却分毫未有要办丧之意。他的听儿还活着,办什么丧?那不知哪里寻来的女尸又有何资格令他挂白?! 上元节当晚凤太尉一怒为红颜之事还尚在坊…间流传,却几日过去,都未听闻有下葬之讯传出。百姓虽奇怪,却无人敢去打听,只叹了句权贵薄情便对此事讳莫如深。 自更不知,盛京内外明松暗紧,一波一波人被暗地抓走又悄悄放出。 第42章 云听已死,前尘已断…… “多谢林先生, 多谢林先生,前两日听闻您咳嗽,家中无长物, 但种了棵梨树果子甚甜,请您莫要嫌弃煮了吃润了嗓子才好。” 来人将一篮子黄澄鲜亮饱满水润的梨子放下, 喜滋滋万分小心的将信封拿起,不待他拒绝忙弯了腰便忙跑了开去。 云听坐在门前右侧的小空地上又等了会, 见无人再来, 才收了桌上纸笔, 起身时望着脚边鲜梨微勾了下唇, 疤痕横亘的脸一时更显狰狞,但还是弯腰将之提起转身进了院,落了锁。 安知村属若水管辖, 但距城中还有些距离, 若徒步而去,便得天还未亮就出发直到午时左右才能到达。而村中有田有地自给自足,是以此处村民除非必要五日八日才会约聚着赁车或是做伴入城,可以说是相对闭塞的村子。 但这村子不排外,村民纯朴和善,且最重要的,此处毗邻明家的庄子, 和明家落定在此处的坟冢。 但她自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却是一次都不曾去过。那段时日她忍辱负重筹谋策划着离开, 可当真的回来, 她却又胆怯的不敢前去见他,她以何种身份去见,她又有何种脸面去见, 哪怕她的心坚定不移,可事实却是她已背叛了他。如此尴尬不堪的自己,如何还能坦然去到他的坟前?何不如就这样与他共处一地,不远不近地守着他,既心中安稳,也不至污了他。 时下已是炎夏,云听苦夏又生活简陋难免身子不适。这梨子汁水饱满清香扑鼻,只是闻着,便觉喉间舒适。 云听将煮好的梨水盛到无色无纹的陶碗中,蒸腾的热气氤氲在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待那阵烟气飘散,她弯腰端碗时,额头脸颊鼻梁甚至连脖间都有大小长短不一,颜色微白一看便是砍痕的脸霎时映入微黄清澈的水中。 看到这张脸,七八月前离京那晚之事不期然又涌上心头,但她不愿让自己过多回想,她已经离开了那里,那里的人和事与她已再没了关系。 云听感激霆王两次出手搭救,但她却无以为报,那些人助她脱身后,留了伤药银两与她所要之物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如此自是最好,她也不想再与其有过多交涉节外生枝,便只能在上香时多点一支香,默默为其祈福。 她用身上大半身家又编造了身份请得安知村的里长帮忙落了户,平日里帮着村民写信代笔,或是收获银两,或是收获粮食瓜果,虽都不多,但足以令她度日。 现在的日子虽简朴,但却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她不必再生活在任何人的庇护下,不必压抑克制,不必违心接受,清清静静的,有属于自己的家,有爱人,过着最简单舒心的生活。 她也没有再去与明家联系,打听到蔷薇平安回来,知道老夫人仍安然健在便已满足。不论是防着那人,还是为了彼此双方,就这样各自安好,最好。 云听已死,前尘已断,如今活着的,是化名林雨的古怪先生。 梨水虽能润喉,但也只能暂时缓解。慢慢将一小瓮梨水喝尽喉间痒意缓解,见天色尚早,云听还是决定去一趟城中拿药。 -- 第88页 离开时又是受伤又是紧张着实大病了一场,那之前刻意将养康健些的身子也尽数亏损下来,如今她一人独居,实不敢再生了病,否则依她现下所居偏离村民的住处,怕是病死在家中也是无人知晓。 从牛车上下来,云听数了铜板付了车资,与对方简言约定回程时辰后,便微低着头朝城中药埔走去。 虽是炎夏,但街上摆摊叫卖,撑伞闲逛之人仍不在少数。云听缓步行走其中,余光不受控制的打量两边一如过去她所熟悉的景物,不过才离开一年余多,却仍让她心生恍如隔世之感慨。 恰此时才过午时,医埔看病之人寥寥无几,云听只稍等了一会便排到近前。拒绝了大夫要切脉的动作,一直垂着的头迅速抬起看了他一眼重又垂下,低哑着嗓子卑怯说道:“劳大夫费心,只寻常热风入体,咳嗽喉痒,请您直接开药便是。” 那大夫能于此午睡之时还在此坐诊,可见其医德心重。身为医者最不喜患者不听医嘱,见这男子一副讳疾忌医的模样,他本是要斥责,但当看清他的脸时,虽惊憾但也立时明了此人顾虑。 观此人面相不过才堪堪弱冠,虽身形瘦弱,但俊挺如竹气度温雅,那双仅存完好黑亮干净的眸尤其让人心生好感,只却不知遭了何事以致面目全非。 大夫摇了摇头,心中惋叹,面上却未露出异样,只将其当做寻常病人,仍是仔细问询了病症才对症下了药方,在其起身道谢时,却是心念微动,又多开了副祛疤之方递了过去,见他不接也不去看他,径自推了过去不耐的摆摆手道:“病非是一日可愈,贵在坚持,拿了药方速去取药吧。” 云听被后面等着看诊的人推了下才回过神,而那大夫已经认真严谨的为别人看病,她只能拿了桌上多出来的药方去了柜台取药。 在听到伙计交代如何外敷一日几次时才恍然大悟,一时心中顿生暖意,虽她未准备用,但仍是感念在心,离开时远远对着那大夫鞠躬以致谢意。 待出了门,感受到阳光笼罩在身上暖洋洋的热意时,云听不禁仰起了脸静静沐浴了片刻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但她并未感叹多久,便在一道惊恐的惊呼声中回神,忙低下了头歉意的重那人微点了头快速离去。却直到离了老远还能听到身后议论她面目可怖大白天出来吓人的话,云听心中轻快,竟是忍不住暗笑,难不成晚上出来就不吓人了? 然而她轻松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在返回时经过一家宝气阁时,竟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其实从若水离开时,云听并不太知那晚之事那人是如何解决的,只是后来听蔷薇说邻里只知家中偶然失火并不知其中内情,老夫人安排的流言也并未被传播出去,所以那晚之后,一切如常无事发生。 遂如今蓦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云听第一反应便是警惕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可随即她便又自嘲自己草木皆兵,方才入城时,她并未见到城门处有张贴于她有关的搜捕令,入城排查也一如往常并未见严紧。 且事情已过去了那般之久,自己与那人满打满算相处不足三月,他也已得到了她,满足了他的私心与猎奇,那日清晨,更是面露冷色携怒离开。听霆王的人说,安排的女尸身形与她极似已确是瞒过了他,想来不过一已得了手,且还炸得面目全非的寡妇,怕是早已如过眼云烟了。 如是想罢便放松了身体,作歇脚状在宝气阁门旁靠墙垂头站着。 “......依我看,若是能有明家少夫人那般姿貌,定能拔得头筹!可惜啊,再美也不过是一寡妇,注定要常伴青灯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倒是不见得,莫不是忘了年前般若寺主持当众下的批言,道是那少夫人,哦不,是云小姐前世积德,今生福报深厚,若为亡者安,令如此大福报者背负寡妇之名,恐无法安眠。所以那明府顺应天意为不惊亡魂,不是儿媳变义女了吗?既是身份转变,再有那批言做盾,说不得啊,日后还会再嫁呢。” 此话一落,厅阁内立时便响起几道意味不同的唏嘘声,便是门外骤听到此消息的云听也着实惊讶。 她万万没想到,婆母竟能说动德高望重的主持,经由他之口来将这惊骇世俗的消息说出。而信奉佛祖的百姓自不会怀疑他话中真假,这本该引得轩然大波惹人非议之事,竟就这样如石粒入海未引起甚大波澜。 不得不说,婆母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妙,云听唇角微扬心中佩服,也不由再次感叹她为自己的良苦用心。 “莫再说她了,就算摘了寡妇帽子,也是众所周知嫁过人的妇人,便是再嫁,也不会能嫁到什么高门去。诶你们说到底要长得多美的女子,才能入得了太尉大人之眼?听说凤太尉曾有一心爱之人,传言其貌天下无双,还曾为了她于人前失态,大动干戈,虽人死灯灭那宠爱也如昙花一现,但能得那般英武权贵一段钟情,也算她不枉此生了。” “若传言为真,有那等绝色珠玉在前,就难怪有今年太尉大人娶妻首选容色倾城者一说了。” “听闻盛京不论高门贵女,还是小官之女,都曾入了公主府相看,尽都被太尉大人一句庸脂俗粉打发,故公主府才会弃盛京姝色遍寻天下绝色呢。” “也不知我们若水有无人能被寻中呢......” 厅阁内兴致勃勃的议论之语云听未再继续听下去,她仍旧垂着头拎着药包,如来时一般脚步平稳的离开。 -- 第89页 她未因几人话中谈及她时的鄙薄而心乱,却因那人广选天下美女而暗暗高兴,这对她来说实是一个好消息,因这说明,他定是已忘却她的存在,许是将来有一天,她能与婆母蔷薇她们光明正大的见面。 第43章 这次,他要她自己主动出…… 盛京, 太尉府 凤敖大马金刀的坐在堂内上座,强健却不粗犷的身躯懒懒倚靠在圈椅背上,手中持一把色泽华丽似是精钢制成却小巧玲珑的紫鞭, 唇边挂着抹冰冷笑意,眸中带笑却幽冷慑人的睨着堂中面含羞涩亭亭站着的几名女子。 炎夏的日光照进宽敞贵雅的堂厅中却奇异的并未让人生出热意, 反因着上首坐着的人无形中散发的凌厉之气而使人遍体生寒。 几名女子脸上无限娇羞的浅笑也再坚持不住,欲落不落的僵在脸上。 “嗤, ” 不加掩饰带着恶劣嘲讽的嗤笑蓦地响起, 打破了堂中压抑的沉寂, 也让几名女子脸上僵硬的笑意再难维持。 凤敖却还嫌不够, 手臂微动紫光一闪,紧接着便听得啪地一道似雷鸣之声的鞭响在空中炸现,直将几人吓得花容失色瑟缩发抖丑态毕露, 他才冷笑出声, “就这点胆量也敢来爷府上献丑?” 说罢忽地冷沉下脸长身而起,看也未看被他言辞羞辱羞愤难当,脸红得似要滴血的女子,大步便出了门,暗藏狠厉的凤眸斜睨着缩头缩脑的吕金,冰冷一笑:“将人给爷轰走,这地儿也给爷洗干净喽, 日后若是再有什么阿猫阿狗的被放进来,爷唯你是问!” 吕金被他语中煞气摄得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大热的天硬是出了一头冷汗, 却是未立时应下,忙小跑着跟上去,口干舌燥的紧张回道:“回爷, 这人都是殿下府上送来的,小的,小的也不敢不收啊...” 凤敖却是充耳未闻,径直跨上骏马高高在上的睨着他:“你且要记得自己是谁的奴才,此处又是谁的府邸,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你就趁早给爷滚蛋。” “小的是爷的奴才,小的明白怎么做,小的这就--” 然忠心的话还未表完便吃了一嘴的扬灰,再抬起头时,他的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吕金重重松了口气,暗道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爷自那事后便撵了府中女眷,似是物极必反再无心女色。而公主殿下却生怕他家爷入了魔障,搜罗绝色只为让他家爷恢复正常,却这般久了,谁也未能说服了谁。 摇头暗叹了声,不敢耽搁抬手擦了把冷汗呲溜一下从地上起来,掸了掸衣上灰尘,便忙叫来官家将人送走,清理屋子,紧接着又脚不沾地的出了门径直往公主府前去请罪,待他出来时,已是如蜕了层皮般衣衫湿透面色发白,但好在是完成他家爷交代的差事,而后又打起精神脚下生风的往一街之隔的冠英候府跑去。 彼时凤敖已回了冠英候府,正站在小桥上信手拈了鱼食漫不经心的抛洒着,听着三米外的桥下站着一貌不出众的男子躬身说话。 “......据回禀,并未发现明家与人偷偷联系,那丫头自回去后也一直老实待着,同样未曾与人私下联络。” “霆王一直在渡陵练兵或是与边蛮小试,不曾再离开过。期间每月都有书信送往盛京,但因是官报,遂属下等也未敢拦截。” “属下等一直密切关注那日在附近出现之人的动静,但均未发现异样。” 凤敖手指一顿,直接将未洒完的鱼食抛了下去。 八个月,自那事至今近乎八个月时间,他大张旗鼓以公谋私冒着被天子申饬,被官员上谏的后果彻查了当晚所有人的底细,又将所有与她见过,经过之人尽数拿下严加审讯,却竟是一无所获,便连那具女尸也查无此人,仿佛那日之事纯属意外,一切都是那般无有破绽。 而他彻查了可能与她有所关联的明家旧故,也都不曾发现曾与她有任何接触。还有曾在若水如昙花一现的凤霆坤部下,也都一个个的仆随其主刻板教条无有任何乱动。 在他的权势之下,他的听儿,竟能藏了如此之久。 明家的性命兴衰握在他手中,她那般在意明家,她被他握住了软肋,她想要假死脱身金蝉脱壳的计划早已折戟,他的饵也已撒了出去,她会现身也不过是时日早晚。 令他至今不能夜间惊醒再不能眠的,除了她为何要逃,怎么敢逃,当日受伤真假,伤得多重,人在何处,可平安等等, 便是她是如何在盛京除了自己举目无亲,身无长物,无有路引户籍的情况之下顺利脱身,且能在一两个时辰内躲过了他的搜捕,是何人助她,她又计划了多久,何时与人取得联络,这一切,都令他如鲠在喉,如肉中之刺! 握在手中的鱼盒啪地下被捏得粉碎,望着池中争相夺食的鱼群,凤敖缓缓眯了下眼, “回大人,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说。” “属下前日无意听得有一家车行的伙计酒后失言,道是事前几日曾有人买过一辆马车,但他却未在盛京见过,而恰巧那日,他曾在事前见有人驾车出城,且此后,只见了人回来,车确是再未见过。听其道是因那人力大无穷曾一手便将马车掀起,遂才记忆犹新。” 凤敖倏地转眼看来,眸光骤亮锐利咄人,“可查清了是何人所买,人在何处!” 下属顶着他逼人的视线,镇定回道:“回大人,车行伙计与购车之人等密切接触者均已被属下拿下密审,可疑者,此刻正在暗牢!” -- 第90页 “走!” “是,大人!” “爷,小的--” “等着!” 吕金刚迈上台阶还未站稳脚,便又吃了一嘴扬尘,只能大喘着气望着他家爷隐隐迫不及待的背影喃喃道:“是...” 京畿卫,暗牢 散发着浓稠血腥味的甬道尽头,一间宽敞干净的审室与此地间格外违和。 凤敖身着一袭蓝衣坐靠在一把漆黑厚重的官帽椅上,双眸冷厉的睨向三米远处被吊着双臂头发蓬乱,却衣着洁白的犯人。 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轻敲扶手,哒哒哒的轻响在无人说话,烛光昏暗透着森森凉意的室内几如催命符般,令被吊起来的几人背脊生寒,呼吸困难。 啪地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鞭声响起时,更是吓得几人身子一抖,头顶拇指粗的铁链也跟着发出哗啦的沉重嗡响。 直到那手持三米长,足有孩童手腕粗,上着红得发黑且隐有倒刺长鞭的黑衣执者,手臂扬起欲无情挥来时终是有人忍不住颤声开口:“太尉大人饶命,小人实不知您所问之事,请大人开恩绕了小人,小人一定结草衔环报您大恩啊!” 一人开口其余几人也再受不住这压抑威慑,纷纷喊冤求饶:“太尉大人饶命,小人冤枉,小人实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小人是无辜的,小人就是卖烟花的,此前小人已证了清白,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求太尉大人饶命!” 阴森昏暗的刑室因这几人情真意切哭天喊地的求饶声更显可怖,然凤敖却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姿态慵懒唇边带笑,惬意的好似坐于明亮高堂一般。 且他们越是情真意切,凤敖便越升狠怒,想到便是这些人此前蒙混过关令他耽搁如此之久,便越是恨上心来。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语气悠闲的轻嗤了声,未再与他们浪费口舌,右手微抬,站在阴影中的黑衣执者便立时会意扬起长鞭,只一下,便将并排吊着的四人齐齐抽中,洁白的囚衣立时破裂,鲜红的血液顿时如注般自外翻的伤处泊泊流下。 四人蓬发下脏污的脸肉眼可见变得煞白,人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们自称普通百姓,却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并未大喊出声,而是条件反射的咬牙忍下,只这一下,便已泄露了底细。 即便他们反应过来凄厉哀鸣,也已是于事无补。 凤敖仿若看戏一般唇边带笑的看着这一幕,却未就此收手,再次抬了下手,直待三鞭下去,四人如血葫芦般只能发出疼痛的抽气声,才大发慈悲的淡淡开口:“爷既是将你们抓来,自是已查清了你们的底细,老实将那日做了什么明明白白的讲出来,爷看在你们主子的面上就放你们囫囵出去,三息过后,若仍执迷不悟,爷自会拿你们的人头去找你们主子讨要说法。” 说完,他便好整以暇的看着四人猛地绷紧的身躯,冷笑着抬了下手,执者便立时开始倒数:“三” “二” “一--” “等等!” 一刻钟后,凤敖满身煞气的自暗牢步出翻身上马,明明穿的是与天空同色的蓝衫,跨下是毛色洁白的骏马,可那赤红的眸,绷紧的下颌,策马疾驰时如黑云压顶扑面袭来的可怖气息,都无不令见者胆寒,而退避三舍。 他不过一诈,却不想竟真的拔出了究竟,凤霆坤,你好样的,竟是真的要与我作对!还有爷的好听儿,竟联合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蒙骗于我,你真是不知爷的手段有多狠辣! 但不可否认,在极度的暴怒之下,一股狂喜自心底破土而出,得知她消息的快意甚至压过了她假死脱身的愤怒。 急如雷雨的马蹄声在冠英侯府疾停后,凤敖忽地停下脚步,涌动着磅礴深意的灼亮双眸转身看向紧随其后的吕金, 一想到方才那几人的招供,额角便青筋暴跳,抬手按在那鼓起的额角,抬眼望向南方,似是要越过山川河湖看到那躲藏起来的小妇人,无声冷笑,以为如此便能逃开他,简直痴人说梦! 让她离他如此之久,终是他对她心软不曾釜底抽薪。而今,他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忍,他纵容她获得她短暂梦寐以求的离开,可也到此为止了。 这次,他要她自己主动出现! “去信若水,分兵两路,一路暗查,一路大张旗鼓的给爷搜人。再将明家人立坟之地征为公用,三日之内,叫他们挪坟!” 第44章 “什么,挪坟?!” …… “什么, 挪坟?!” 因为太过惊讶,云听甚至忘了掩饰声线。好在围在一起谈论此事的村民倒是未曾多想,只自以为猜到了她平时不轻易开口原是因着声音太过女气。 虽也稀奇, 但因着对她的尊敬也没人去取笑闲话,难得见她对何事如此感兴趣, 便七嘴八舌的为她讲了起来。 “是啊林先生,听说是那片地要被征作公用, 所以才要明家赶紧挪坟呢。” “可这官府未免也太霸道了, 这墓冢怎能说挪就挪, 这不是不敬死人吗?” “是啊是啊, 唉要说这明家也是够可怜的,本就人丁单薄,唯一的独子还早早没了, 好在婆媳俩相依为命还能有个依靠, 谁成想那儿媳竟前世有大功德,寡妇之名压不住,儿媳变义女,现在又要挪坟,这两个女子可怎么担得起啊。” -- 第91页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要征用呢,别的地儿不征,就偏偏征到了人家墓冢, 可真是缺德啊。” 是啊,那么多地方不征, 为何偏偏就征到了明家的墓冢? 云听很难不去想是不是那人搞得鬼, 毕竟若水的知府与明家有旧,且那日严知府也在,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反目成仇, 做这形同挖人祖坟自毁声誉的缺德之事。 只是不知他是突然想起自己而不快迁怒,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远处已经有官府的人在勘量画地,仿佛下一瞬若那坟冢不挪,他们便要强行将其掀平了去。 云听呆呆地看着,耳边村民们的议论声仍然持续着,但她仿佛失聪了般只听得见一阵强过一阵的嗡鸣声,大热的天她也好似坠入寒冬般浑身发冷,连呼吸间都尽是冰凉,冷得她甚至失控的发起抖来。 一定是他,肯定是他! 什么征公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三日挪坟,怎么可能!仅仅选址勘探都要一月不止,怎么可能短短三日便能挪坟,这么短的时间难道要停尸荒野无法入土为安吗?! 云听猛地凝了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明霖和公公的坟被人挖开,不能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稳! 而后未再迟疑,便脚步急迫的挤出了人群。那人远在盛京鞭长莫及,她只要能找到一个能压过此地官府的人就可破了这局,只有霆王能做到,也只有他来得及! 可刚走出没几步云听又便猛地停下脚步,她仓惶的望着绵延无尽的田地,才想起一件事来,她根本不知霆王身在何处! 那时她与霆王的人辞别时不是没问过,可那些人只道是听了王爷之命,余下任何只字片语都不再透露,她不会自以为是霆王施恩不图报,她真切的感觉得到,那是两不相欠的意思。 可随即,她又忽地灵光一闪,去年那晚之事不期然浮现脑中,她隐约记得当时霆王出现时那人曾言语暗讽霆王擅离职守,是哪里,他当时说过的,说他应是在何处练兵备战的, 云听闭上眼紧颦着眉绞尽脑汁仔细回想,那晚的一幕幕不断自脑中重现,须臾,她猛地睁开眼,眸光晶亮,伤疤遍布的脸上都难以掩盖那瞬间绽放的光华。 是陵渡,她辗转回若水时曾经过的陵渡城! 既已知道地方,云听便不再耽搁,不管怎么说,霆王都算与明家有些渊源,他既愿意两次相帮便就证明了此人重信重义,若他得知与自己有旧之人要受这等违背人伦之灾,想来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云听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可她别无他法,只要他能派人,哪怕是一条霆王令下来,就能力挽狂澜,只要他愿意施以援手,于她,于明家来说无法抗拒的难处,便能迎刃而解。 在去往若水的路上云听一连声的催促牛车快点,再快点,车夫大伯诧异的眼神她也顾不得了,即便如此紧赶慢赶到得城中时也足足耗去了近一个时辰。 下了车后更是脚下生风般找到马行来不及数钱直接将银袋扔了过去,而后骑上马便往陵渡城疾赶。因过于急切她甚至未曾留意到出城时守城的官兵多了些,且眼神更锋利些。 路上云听想了许多,她不能去明家,因她无法确定那人会否还有眼线在此,而便是去了,她如今这样只会让婆母与蔷薇担忧,她们甚至也不会让她出面想辙。且她相信以婆母的从容稳重,她定也不会乱了阵脚,她定会与严知府问个究竟再谋办法。她只要尽己所能,双管齐下即可。 眼下她所要考虑的,是要去求人必定得付出相应的筹码,可霆王身为皇子又是一军将帅,钱财权势他样样不缺,而那日的一面之缘也让她看得出他非是为美色所惑之人,就更不要提眼下如此狼狈的自己。 所以,于一个领兵在外的将帅来说,唯有投其所好方为上策。 云听所料不差,明家确实一直处在凤敖的监控之中,甚而在征公令下达开始,隐在暗处的人便已转到明处,甚至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明府之中。 而这一举动,也让明老夫人自得知上元节盛京人命之事,一直悬而未落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她跪在佛堂前拨捻佛珠,唇角微微勾起,心中却滋味莫名。 她终是小看了听儿的执拗,也小看了她的隐忍聪慧。那般皇亲贵胄荣华富贵的日子都未能侵蚀了她,而她能在背着明家的掣肘之中想到假死脱身并予以成功脱逃,骗了那人如此之久,而不让其有所怀疑而牵连明家,这一招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使得当真妙极。 只可惜,终归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知是听儿落下了何种破绽被那人发现,而听儿竟能躲得如此之秘,以至于用这等手段要逼着她出现。 而后又轻叹一声,这丫头倒也能忍得不来与她一见,也不知她逃出来时可是真受了伤,这么些日子又都是怎么过来的,现下又人在何处。 拨动佛珠的手猛地顿住,几息后又如常捻动,明老夫人重新闭上眼,便是她有心给听儿去信,确也不知她在何处又是否能够看到,而如今明府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监控之下,若真有所动作,反而是害了她,也害了明府。 现在她只能希望她再能忍一些,希望她能猜得到这不过是那人诈她自投罗网的手段,既是逃了,便莫要再被抓到,否则,以那人高傲,这般被她戏耍欺骗,不知会使了何种手段要报复她以消怒恨。 -- 第92页 但她又不得不感慨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概因到了此种地步,那人竟都未真正降下雷霆责惩,仅是这份容忍,便让她放心,即便是被抓到,也终还是有回旋的余地。一切,都看上天如何安排吧。 * 朝堂之上,乃至盛京百姓人人皆知小霸王凤太尉自那日痛失所爱短暂失态后,手段行事越发狠辣,且见不得红色喜事,遂都自觉的不穿红挂彩碍他的眼。 直到近日见他重骑了红脂马,那眼中狠厉酷辣及触之即死的不好惹之气好似乌云散去,众人这大半年来谨言慎行的紧张心思也终是得以喘息。 却不想这口气还没落下,便被他无半点征兆的参折给惊在了当场。 “启奏圣上,臣也以为礼部所忧青河国公主和亲不成久居盛京确是不妥,但其终为清河国国主表衷之证,若送其回返倒显得我宣朝无容人之量。既清河诚心求和,且自愿割让城池又送公主和亲,足可证明其臣服宣朝之心,既如此,我朝不妨笑纳便是。”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这清河公主入京一年有余,为何至今和亲不成在场众人皆都心知肚明。那女子容貌勉强尚算的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犷,而其人粗蛮无礼体型健硕与之国名半点沾不上关系,若非知那清河国主只得一女,当真忍不住让人怀疑送此等女子过来其意在羞辱。 宣帝天子之尊,这等粗俗女子自不配伴架君侧,便是退让一步,太子又乃储君,如今忙于学得帝王之术为天子分忧尚分身乏术,自不可能将此女送到东宫令其烦忧。 宣朝乃上国,自也不会因一女子而影响两国和平,遂那清河公主也就一直养在盛京。宣朝地大物博繁荣昌盛,一个小国公主只当个贵女荣养着就是,至于和亲一事两国便都默契的未再提及。 只不知今日礼部为何突然上折言及其久居盛京不妥之事,更令人诧异的是这凤太尉竟揽了这等闲事,还直言笑纳?让谁笑纳,天子?还是太子?二者若是有意,还会等到今日? 众人实不知他用意何在,但却有志一同低下了头,谁也不去多嘴附和或是反驳,左右还有天子高座庙堂不是。 宣帝却不辨喜怒的哦了声,看着他立在殿中昂藏挺拔唇边带笑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开口:“太尉仔细说来。” 凤敖抬起头仰望龙椅上的天子,微微一笑:“众所周知霆王殿下一心为国劳苦功高,又领兵在外受尽苦寒,臣与殿下亲如兄弟自看不得他衾被寒凉,且他那等冷性之人,恰得需一活泼女子为补,暖慰身心。而清河公主虽才德欠缺,但正是此天真活泼热情似火才恰恰好与霆王互补,既慰了霆王,又予以清河交代,正可谓两全其美。还请圣上明鉴。” “......” 一个形如男子的女子被说成天真活泼,这太尉大人可真能指鹿为马,也不知霆王如何得罪了他,才招此心梗之事。 众臣低垂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心中均如是腹议。 宣帝看着他一脸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模样也不禁眼皮跳动,心中也与朝臣一样猜是他兄弟俩闹了别扭,他虽瞧不上那公主,但他将这小小之事说到了两国和平之上,他还真斥不了他胡言胡闹。 “清河公主虽身份不差,但霆王既是王爷,又乃国之重臣,其王妃人选自也不能如此轻易定下,此事,容后再议。” 天子未能当堂同意本就在凤敖意料之中,遂当天子将他叫去御书房后,便二话没说先撩袍跪下抢先说道:“舅父容禀,上元节我痛失所爱您是知道的,可我刚刚得知,我之心爱女子身亡竟还有霆王从中作梗,初初听闻我也实不敢相信,可若无实质为证,我如何不会拿到您面前说话。但我二人终是亲如兄弟,又都同朝为官为您效力,我虽心痛但也不会公报私仇。但他夺我所爱,我实咽不下这口气,遂便只能以此等小事予以回报。且便是表哥娶了清河公主,大不了束之高阁便是,于他也无任何坏处,左右打落了牙齿受得委屈的终是我罢了。” 他这一通抢白之语实是出乎宣帝意料,也令他恍然大悟,怪道这等小事值得他拿上朝堂来讲,原是根结在此。 再想到他如幼时般喊他舅父,一颗慈爱之心霎时大发。虽说儿子更亲,可霆王性子刻板又口拙,与这张扬耀眼能说会道伴君长大的亲外甥比起来,还真分不出个亲疏远近。 且他这大半年来阴沉冷厉不得展颜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中,虽气他为一女子碍了性情,却也实打实的心疼。 再有他便是如此还能顾全大局未私下报复,只以这等小事来添堵,一颗心便彻底偏了过去。便如他所说,不过一女子,不得喜爱束之高阁便是,对那清河也确算是有了交代,左右霆王妃之继位空虚,清河公主的身份也算配得。 但兄弟围墙乃皇家大忌,他二人因何生了嫌疑还是要先弄清才是。 如是权衡过后,便缓和了脸色亲手将人扶起,却仍微皱了眉不甚赞同,又兼心疼欣慰的看着他:“起来吧,不过一卑贱女子值当你如此不能释怀?朕可听说你连后事都不曾办,怎这会又成了心中所爱了?且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霆王必不会故意插手,想来应也是误会一场。不过你到底受了委屈,还能如此顾全大局,朕心甚慰,你所提之事朕也会仔细考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 第93页 此事已成! 凤敖虽心底下意识排斥天子方才那轻贱之词,却也心石落定。 他抬起头,俊美锋锐的脸上也终于稍见了丝笑意,也罕见的露出些乖觉说道:“如您所说不过一女子,怎值当劳动您?且我与表哥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他此刻在盛京,我二人打上一架万事皆消,可他如今远在天边,我也不好因这些许小事弃公务朝廷于不顾,也只能小小送他回礼,左右您知我受了委屈,日后表哥若有微词,您可别偏心就是。” “哈哈哈,好一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好你个凤敖啊,成!只要不闹出乱子,不有碍亲缘,你们兄弟俩谁吃亏谁得便宜,就看各自本事了。” 一出了宫,凤敖脸上的神情便陡然一变,他便是再怒也没有失智到要耍阴谋诡计,或是给他在军中下绊子这等恶毒愚蠢的计谋来报复。他也并非自大到以为天子对他的宠幸能真的盖过国家大事亲生儿子的地步,若他当真暗害凤霆坤或是令他所掌管的军队生乱,怕是天子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但经了今日这一遭,日后他与凤霆坤不对付已算师出有名。 一个四六不通样貌丑陋的继王妃闹得你后宅不宁,焦头烂额名声大损才不过开胃小菜,且等着吧,将爷当猴耍,这事没那么轻易过! 待凤敖骑着红脂马招摇过市的回到冠英候府,收到飞鹰传信看了上面的消息后,顿时眸光大亮。 第45章 “告诉爷,你疼吗?嗯?…… 宣帝虽宠外甥, 但却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便轻率决定,一个女子身死事小,他奇的是霆王远在陵渡怎会与凤敖爱妾意外身故扯上关系, 更不想兄弟二人有何误会真生了嫌隙。 但凤敖既是敢将此事告知御前,必是此前便已做足了准备, 待宣帝派人暗中调查时,所听所闻已尽都是凤敖提前安排好的, 在得知事情确如凤敖所说, 那日霆王府中的人虽无意却间接将那女子撞入护城河致其溺亡后, 宣帝才未再怀疑。 天子赐婚霆王的旨意下达后, 朝野之上一片震动,众臣不知内情,却只咋舌那凤太尉受宠之深, 竟连天子亲子一军统帅都要排在其后, 竟是真纳了其当日之言,将那无才无貌无德的清河公主赐给了霆王做继王妃! 虽对霆王报以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对那凤太尉更加忌惮敬重了八分。 远在几千里外的凤霆坤收到圣旨时却镇定如常,且不说几日前他便已收到盛京与天子来信提前知了内情,便是前阵子盛京王府传信过来,道是当日事上所用几个暗棋都出了事,而紧接着若水明家挪坟的消息传来时, 他便知凤敖已经知情,且绝不会善罢甘休。 倒是一旁亲近的下属颇有微词:“王爷, 那凤太尉未免太过嚣张, 于公于私,您的婚事都轮不到他一个二品太尉,一个表弟来插手干涉。您与凤太尉乃手足之情, 至于就因这些许儿女情长如此大动干戈?” “那清河公主泼辣蛮横无才无德满盛京里人人皆知,便她是一小国公主,可怎配得上王爷王妃之尊?” “如今圣旨已下,王爷又距盛京甚远,事已成定局。但便是如此,属下认为这亏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白吃了,否则那满朝文武岂不是认为您任意可欺?” 站在众人身后的一面嫩青年神情微动,最终还是未出列进言。他的身份在这军中委实有些尴尬,且霆王会有今日之忧,也都是因帮了他主子之由。 如今那凤太尉与霆王不对付已是人尽皆知,便是从前大家不会说什么,待那人动静多了再见到自己免不了会无心迁怒。 看来现下,该是到他离开的时候了。 凤霆坤似是无意看了他一眼,抬手制止了下属们的义愤填膺,将圣旨恭敬的收入锦盒放好才回到帅位坐下,语气平静道:“诸位不必多虑,王府里有管家看着,不过是多了个要伺候的人罢了。至于凤敖,” 他严肃刻板的眉间极淡的皱了下眉颇有些无奈,那事他当真是事先并不知情。他确是命盛京人手必要时与那女子方便,却不想他们会与那女子胆大包天在凤敖的眼皮子底下行这假死脱身之事,也是他低估那女子执拗,才给了她安排盛京便宜行事的可趁之机, 只既事已发生,他唯有事后派人扫尾,也给那几人下了自保之令,不论他是否事前知道,他们都是借了他的势,便是真要追究,他也不会做那缩头乌龟。 只是疑惑破绽出在了何处, “观他此次出手便知他不会拿国务军务来公报私仇,不过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罢了,便是他再有动作也定不会影响大局,等他出了气自会无事。” “可王爷您岂不是要受委屈?您何其无辜?若真论起来本就是凤太尉强霸人/妻在先,您不过是--” “好了。” 凤霆坤沉声打断他,锋利严酷的英眸缓缓在屋中两列站着的下属身上扫过,凌厉杀伐的气势汹涌而出霎时令众人身心一凛。 见此,他缓缓收了威压语带警告:“行军之人最忌意气用事,事已发生再翻旧账于事无补。此事到此为止,日后莫要再提。你等只需记得,遵从皇命,帅命,便是。” “属下遵命!” 凤霆坤看了眼独自留下有话要说的青年,想到那个容色绝世的女子不禁暗下摇头,凤敖不敢对他如何,可怜那个拼着毁容也要出逃的女子,此次若被抓住怕是少不得要受些磋磨了。 -- 第94页 * 还未入得陵渡便被人扣下的云听心中也不禁如此作想,以他那般不可一世的性子,得知自己假死逃离戏耍于他,怕是恨不得要活刮了她吧。 事到如今她已然明白,那所谓的挪坟都是那人故意打草惊蛇逼她露出马脚的手段,先时她并非没有想到这里,但她不敢拿明家墓冢来赌。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不会坐视旁观。 她只后悔当初不知遗漏了何处,以至于事过如此之久又令他察觉。而她的身份确确实实查无作假,她又已女扮男装还以此面目示人,他又是怎么确定是她的,便是他知道她炸伤了脸,可她脸上的伤明明是与炸伤是不同的。 云听自膝上抬起头,伤疤横亘的脸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尤显得狰狞可怖,唯那双黑瞳晶莹剔透诱着人移不开眼,看得久了,甚至盖过了那张残丑的脸。 云听心内绝望,只到底不甘心啊,她明明已经将自己与明家摘了开来,她的平静生活才不过刚刚开始,她也已在安知村立了足,还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营生,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却又那般强横的出现给了她当头棒喝。 而等待她的,又不知会是何等难境。 从被半路截下换回女装困在车里,云听再没有见过一丝天光,用膳洗漱尽皆在车内,便是停下休息,也都会被人蒙了眼才带出去,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而不管何时何地,都有一面容冷酷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子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她仿似是无有感情的傀儡一般不曾与她说过只字片语的话,那双冰冷的眼也不曾离开过她分毫。 这一路,云听没有想出对策,也没有机会逃脱,或者说,她没有再想过逃脱。 她无所谓他会如何对她,可她心有牵挂便无法独善其身,更怕他牵连明家与婆母。挪坟一事尚还历历在目,她分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甚至做些更残忍的事。 要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他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便是她求他,以她现在的模样便是以色事人也没了资格,他见了她恐会更加恼怒,她终究是不够缜密,连累了明家。 在车厢门被从外打开的刹那,明亮到刺目的光线照射进来,云听下意识抬眼去看,却将久未直视阳光的双目耀得一阵刺痛,紧跟着便是眼中一黑眼眶酸涩得瞬间便落了泪。 但在她下意识抬手捂眼时,却仍能感觉到一道强烈逼人的注视,预感到这视线来自何人,她的身体已先一步僵在原地。 而下一瞬,她的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拉了出去,待那股晕眩过去双眼复明时,正对上一张暴怒惊震的脸。 “你的脸,” 便是已有了准备,可当真看到她的脸时,凤敖仍难掩震惊。 眼前这张已看不出原貌,小儿看了都会夜哭不止的脸,怎会是他那艳压凡尘,姿容绝世的小妇人? 可这一双眼,这一双晶耀如星顾盼潋滟,不掩惊惧倔强的眼,又让他万分确定,这就是他那胆大包天,欺他瞒他,与外人勾结,胆敢私逃,令他心痛,懊悔,不甘,愤恨的小妇人! “这就是你为了离开我而付出的代价吗,嗯?爷的,听-儿-。” 怒到极致,克制到极致,阴冷可怖的似从地狱传出的嗓音,却诡异的那般轻柔,云听不可抑制的浑身发颤,她仰着脸看着他渐渐赤红,锋利的似化作刀刃要将她的脸皮刮下来的戾眸,心中已做了那么多的建设准备,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甚至于,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脸被一只大掌猛地擒住,一只微微粗粝的手指先是以令她发痒的力度慢慢摩挲,而后忽地用力去碾磨她脸上的疤痕,痛感猛地袭来,云听才忽地从那恐惧中回神,双手也用力去拽他的手。 “住手!” 然凤敖却只冷冷勾了唇,强硬的制住了她反抗的双手,按了她的腰令她反弓着身子,另一手仍不死心的在那凹凸不平的疤痕处,甚至是耳下边缘处碾搓。 可他终是失望了,那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被辗转挪动,甚至直被他搓到发红也不曾如他所想翘起张开,他方才一闪而逝她此刻脸上的伤疤非是炸伤的怀疑,也尽被打破。 她的脸,真的毁了。不是毁在被烟花炸伤,而是毁在她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被他发现找到的取舍狠心之下! 云听被迫仰着脖子与他近面相对,任他揉搓,自也将他眼中那笃定,惊疑,愕然,到最后的狂怒一一看在眼中。 她心中微松,正当她以为他会嫌恶的甩开她,大发雷霆命人将她拖下去时,却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眨眼便将那黑云压顶的噬人凛冽收起。 凤敖眸中赤红波澜暗涌,抚着她不堪入目的脸,看着她惊惧愕然却仍黑润潋滟的乌眸,微微一笑,如情人耳语般对她低语:“告诉爷,你疼吗?嗯?” 第46章 人伤你一分,爷要他百倍…… 他的声音柔情似水, 他的动作轻如白云,便连他看向她的目光都是一片笑意,可云听却如被扼住了喉咙掉入了冰窟般, 冷入骨髓无法呼吸,晶莹潋滟的眸看着他时是不自知的恐惧。 这一双眼清亮明澈黑白分明, 乌瞳颤动间涟漪醉人,只是这一双眼的光粲风华, 就足以使人倾倒, 盖过了那张可怖不堪的脸。 凤敖看着她眸中盈盈动人的惧怕, 看到她明亮的眸中盛满了自己的模样, 盈满胸膛的怒火竟奇异的有削弱的迹象。 -- 第95页 甚而久不见她如此看自己,他竟习惯性想要哄她莫怕,可一想到她骗了自己, 为了离开他把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当真就恨不得将她-- “为何不说话,出去玩了这么久,还把自己弄伤,听儿可想好要如何与爷交代?” 极度的惊恐之后便是麻木,身体还是冰凉的,但她狂跳不止的心已冷静下来。开口说话时语音无一丝颤抖的平静,是云听自己都极意外的。 “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你错了?!” 凤敖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认错?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他的小妇人性子轴犟,平日里连句软化都不曾与他讲过, 怎会这般轻易认错? 而他还未从震惊中回神, 便又被她接下来的举动惊得头脑一片空白,浑然忘了接下来要发作的事。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怀孕, 害怕生孩子,我害怕那个孩子会像我一样不被人疼不被人爱受尽苦楚磨难。我很疼的,我疼的恨不得将脸皮削掉,甚至恨不得死去,这些日子以来我日夜难安,我不敢与任何人说话,更不敢去见我娘,我受尽冷眼,被人避如蛇蝎,我独来独往,自己洗衣做饭艰难为生,我知我躲不了很久,我知道有一日你定会找到我的,你那般有权有势,那么厉害,怎会被我蒙骗。诚如你所说,我已是自食恶果,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看我这样,可是解了恨?若是,不如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自嘲的说完后,云听便从他肩上抬起头看他,明眸微晃泛起一片流光,不复红润的唇勾起一抹苦笑,缓缓闭上眼。 “......” 直到那双诱他入迷的眼眸被藏起,凤敖才如梦初醒猛然吸了口气,也是这时他才发觉,从刚刚她软下身子主动靠向他起,他竟就一直屏住呼吸。 失去了那双凝聚神采的眼,眼下这张被伤疤覆盖的脸也将他的理智唤回。 不得不说,他的小妇人手段见长了。 这一番话,即便他明知道是她企图蒙混过关的伎俩,却仍是被她话中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忍受寂寞疼痛,吃苦受累的模样而生出无限心疼怜惜,甚至他满腔怒火都被久未听到她的软言细语而灭了下来。 只却再看她这张被自己作毁的脸时,不免就又气又心疼。Pao pao 可再一想她逃走的这些日子自己像个为情所困的傻小子一样,再看不见人间艳色,禁欲的如同出家老僧,幼稚的非她不可的模样,便又忍不住咬了牙怒火重燃。 那些冷酷的手段是可以收了些,但仅凭这些许示弱就想将她那胆大妄为之行抹杀也是妄想!以往他总是对她言语恫吓从未真的做些什么,此次定要她吃了教训,再不敢轻犯。 强有力的大掌缓缓下移到那截与面上截然不同,细腻白皙的颈项上,掌中久违的温软触感令他几乎要喟叹出声,爱不释手的摩挲的片刻,感觉到掌下肌肤渐渐收紧,紧绷的不自觉吞咽时,凤敖亦缓缓眯了下眸,而下一瞬,手掌猛地收紧! “唔!” 云听被喉间扼紧的窒息感逼得睁开了眼,双手条件反射抓向那只掌控自己的坚硬手臂,那双莹润透亮的美眸中散发的晃颤惊惧足可令圣人心软。 凤敖自也难逃她无知的蛊惑,那双柔若无骨微微泛凉的手如抱救命稻草般紧握着他的手臂,只差一点,他便要因她这番惹人怜爱的动人之姿而心软放弃。 却不料她竟在最初的惊怕过后,竟是如正中下怀般连反抗一下都无,便松了手,那双仿如能吸人神魂的美眸也重新闭上,甚而还主动又仰了仰脖,未被疤痕覆盖的唇角亦扬起一抹释然微笑。 凤敖眸中一紧,刻意挂在唇边慵懒肆意的弧度也倏地落下,圈着她的手顿了片刻,又似是如她所愿般紧上一分,好似她的脸还是从前美丽模样般缓缓欺近,逼视她颦起的眉,低低一笑:“爷好容易将爷的听儿寻回,怎舍得拿你出气?” 感受到掌心处猛地动了下,他冷冷勾起唇继续说道:“如你方才说来都是爷的错,爷与听儿日夜相伴春宵帐暖,竟都未能让爷的听儿打消顾虑,才致使听儿铤而走险,毁了容貌,独自飘零,爷心疼还来不及,便是有气,也是气那挑唆你伤了你,扰乱你心的人。” 他并未掩饰话中所指,云听亦在瞬间便意会他话中真意。便是知他又以他人安危做胁故技重施,她却也得再入了他的局。 干净细腻的眼帘轻轻抖动了下重新睁开,垂在身侧的双手亦重新攀上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欲开口时喉间被桎梏后的摩/擦感令她忍不住皱眉轻咳了两声,才稳下气息仰看着他说道:“我知你心中有气,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有气只冲我来便是,何必总要牵连无辜?” 凤敖却低笑了下,反手将那双腹有微粝的手指抓住,垂了眸看去,顿时眼中一寒。 不过才离开他多久,这双被他娇养疼爱如凝脂暖玉的手,竟又覆了霜沧薄茧,而手背之上,赫然有零星炸伤微痕,这就是她想要的? “听儿此言差矣,若非有人在外勾着你,你如何会生了那妄心要假死脱身?若非有那不安分之人不劝着你反怂恿协作了你,你又怎能成功逃得出去?” 他细细摩挲着指腹触感微粗,但仍然软绵的玉指,漫不经心的抬眼回视她,唇边勾了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点住她张口欲言的唇,继续说道:“所以,爷为了让听儿安心,特特用了心为你备了份礼物,等你见了,定会感念爷的良苦用心。” -- 第96页 云听心中一紧,直觉便有不详的预感强烈袭来,被抓住的手指蜷缩了下,却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他揽抱着重新上了车。 她心中猜测他要带她去哪里,又要做些什么,根本无心说话,而凤敖也好似体贴似的同样未再开口,只幽深莫测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盘旋,似仍是不死心想看出些什么。 直待马车无有颠簸的缓缓停下,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云听才猛地回过神。 “看来听儿出去了一遭也并非全无好处,倒是学会对爷撒娇了,罢,爷就如你所愿抱你下车。” 凤敖神情愉悦的自顾说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便大手一捞将人稳稳抱在怀中,下了车后径直进到一座无有门匾门庭显贵的宅邸。 他的步子很大,从马车上下来不过走了几步便进了去,但云听却还是看清了周遭环境,她惊讶的睁大眼,怪不得她没感觉马车行了多久,却原来这里竟然就在冠英侯府隔壁?他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什么,他口中的“礼物”又到底是什么? 云听心绪不宁脑中纷乱,直到眼前一暗才蓦地收回心神,但随即撞入眼中的画面却令她连心跳都停止了。 凤敖握着她骤然冰凉的手,俯下头自后搁在她绷紧得微微颤栗的颈间,微偏了头看她,轻笑了下,与她亲昵的耳鬓轻语:“这几人听儿可认得?” 似是知她不会回答般,他自身后圈拥着她,一手抬起指向二人左前方被吊在梁上,被后仰着头,露出血污面容的中年男子说道:“听儿想是与他也不甚熟悉,那爷来告诉你,此人便是那日卖你烟花的摊贩,若不是他将烟花卖你,爷的听儿怎会受那火燎之痛?” “还有这个,” 他手臂右移,指向另两个同样被吊着,露出脸面露狰狞似强忍疼痛的男子,“此二人听儿应该识得,有人指证,就是他二人将穿着听儿的衣袍的女尸扔在护城河里,引起骚动,乱了上元佳节的祸首。” “这最后一个,” 他收回手却是放在她僵硬的下颌处,迫她看去,“他便是将你从爷的身边带离盛京的车夫,也是多亏了他,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你,所以这几人中,爷尤其对他,手下留情。” 至此,他方托回她无任何反抗的脸,看着她在昏暗的壁灯下越发显得瘆人可怖的脸,心中大恨,却又在触及她呆愣涣散的眸时,心尖一软,但仍是硬下心肠,松开握在她腰间的手,接过一旁递来的一物放在她手中,大手包握住她,在那白得透明的耳边残忍说道:“爷的听儿遭此大难,那害你的元凶怎能独善其身,爷刚刚数了下,听儿的脸上共有十二条疤痕,人伤你一分,爷要他百倍还!” 感觉到怀中身子猛然一震,仿佛消失了的气息也骤然加重起来,凤敖在她挣扎前锢着她,拥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她抬手便挥鞭可触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在她冰凉僵硬粗糙的脸上轻吻了下,而后移向她剧烈颤动的眼,温柔笑道:“爷知你不在爷身边的日子吃了不少苦,这力气自也有减少,莫怕,你挥不动了还有爷撑着你呢,乖。” 第47章 “这才是爷送你的礼物,…… “不要!” 随着这声急促的大喊, 云听也同时从魔怔中回神,她拼命的要松开手,可覆在手背上那只大手却像铁钳一样紧紧的握着她, 令她动弹不得! 且还不仅如此,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被迫着举起来任她如何都收不回来, 慌忙转过头满眼惊惶的看着他:“不要这样,不关他们的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的错我认罚你打我罚我不要牵连无辜不要--” 然而凤敖这次铁了心要让她吃了教训, 便硬下心肠握住她的手用力朝着那中年男子脸上挥了过去。 “啪!” 带着疾风的鞭声在昏暗的房间里乍响,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 云听瞪大眼看着那人从额角贯穿到下颌血肉翻飞的脸,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般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感觉手臂再一次被人扬起, 她方如梦初醒像要将那条手臂甩掉一样发了疯般不管不顾的用力挣扎, “凤敖,凤敖,凤敖!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要这样,住手,我求求你住手, 快住手!” 许是她认错的话打动了他,钳制着她力道大的可怖的手臂终于缓缓落下, 在手臂垂下的瞬间, 云听只觉脑中轰地下整个人霎时失了力气,站立不稳的被蓄谋已久的男人揽在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到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时,眼前才仿似重现了光明,也才觉身上发冷,眨眼间亦有刺目的水滴流下,只如此短暂的时间,她已衣衫湿透。 云听仰靠在他的臂弯里,仍有余悸被泪意逼湿的眸,怔怔的看着他轮廓完美却冷酷无情的下颌,猛地呼吸一滞,被冷汗浸湿的后背也蓦地寒气陡升,方才那几人浑身浴血,以及血肉模糊的脸不期然闯入脑中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寒颤,这一刻,她深深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当真是明白了他的手段。 她口中干涩的厉害,方才被迫着伤人的手还在难以自控的发抖着,但她却来不及缓息压惊,还要压下心中恨惧,眸中含泪的求他:“你放了他们吧,我才是罪魁祸首,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们已经受我连累遭了惩罚,都是我的错,你放了他们吧...” -- 第97页 再是心硬如铁之人,也拒绝不了这样微微沙哑泫然欲泣的绵软哀求之声,似隐形人一般静立在阴影中的守卫眉眼微动,便是那极力压抑的痛吟声也仿似轻了些。 作为被如此软言轻语哀求的对象,凤敖自更是柔煞了心肠,可此刻他更关心的,却是她脸上被汗湿的疤痕处那极难被人察觉的异样。 他微眯了眼仔细看去,便见但凡被汗水沾湿过的疤痕处确是隐有白痕,这一发现令他眸中一亮,沉紧的心亦霎时一轻。 原来如此,也怪他方才急怒攻心未有多想,竟忘了有些假面需得沾水可破。 却下一瞬又怒意横生,这小妇人事到如今还妄图瞒着他,方才所说知错定又是糊弄之言! 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自那处收回,看向她水润含泪仍有惧怕余悸的美眸时,终是心软。那些人既是说了实情,便就是凤霆坤有意退让,且便是顾着他小妇人的柔软心肠,他也不可能真将人杀了,让她留下芥蒂阴影,与他真生了那人命嫌隙。 左右她已寻回,这教训也已给到,他的气也出了,便没必要再在这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功夫。 如是想罢,凤敖眉眼舒展,抽出袖兜中的手帕,动作轻柔又爱怜的细细为她擦拭额角脸颊的汗珠,俊美锋锐的脸在室内昏黄的映照下朦胧又温暖,若只看着他,怕是会旁人觉身在暖室,而非这阴森血腥的刑室。 “既是听儿开口,爷自是无有不同。” 云听紧悬着的心这方蓦地松下,随着这口气的落下,强撑着的那股气也被抽了出去,一时只觉身心俱疲,从手指到脑中都是一片麻木,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牵强细弱蚊蝇的说了个好字。 下一瞬,被吊起来的几人便被从暗处出现的侍卫架了出去,云听睁大眼屏着气息看着他们,双方擦肩而过时,她再没忍住失声痛哭,不停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她错了,她错了啊。 可是她只是不愿留在一个她不喜的人身边,担惊受怕着要为一个她抗拒的人怀孕生子,她不想连累害了别人的,可她低估了强权的厉害,高呼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她真的错了,因为她的自私,为了她的意愿,那些帮了她的人反倒替她受了罪。愧疚,自责,如一座大山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心底,令她憋闷得无法喘息,压得她胸间欲炸。 在被阳光笼罩的瞬间,温暖重回身体,体力也渐渐回升,方才在昏暗的室内被逼出来的消极恐惧与悔恨软弱好似也在被渐渐驱散。 当她以为他所谓的“礼物”已经展示完毕时,却又因他接下来的话而再次神经骤紧。 “你方才说什么?” 云听仰头看他,水润的乌眸因氤氲了泪水如被水洗过般在阳光下越发的明亮星粲,又纯真干净,她好似真的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一眼便能看透的疑惑。 凤敖抱着她脚步未停,好似也信了她没听清便体贴人意的又说了一遍。 “先前是爷不好,明知你心有牵挂却未曾上心安排。经此一事爷也算幡然醒悟,既是外间有你放不下的人,那便将你牵挂的人请来便是,日后若是想见了,便可光明正大的见,省得爷的听儿再费心筹谋以身试险,爷可舍不得你再受伤了。” 说话间,利落强势的脚步已在一座景致宽敞的院门前停下,看守院门的下人不需吩咐便会意的将院门恭敬打开。 凤敖将她放下,转了她的身将她推到院门前的台阶上,双手自后放握在她削薄细嫩的肩上,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将她整个人笼罩着,轻声笑道:“这才是爷送你的礼物,乖听儿,惊喜吗?” “......” 云听怎么可能会有惊喜,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便是惊恐! 偌大精贵却幽静的仿如无有人烟的院子中,挨着南墙边有一颗枝叶繁茂已成荫的椿树,然令云听无法移开视线的,却是那下面支额小憩,她想见却不敢,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以如此方式见到的人。 “娘...” 她来不及细想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便下意识抬脚要进去看她,却身子刚一动,便觉肩上一重,而下一瞬,那才刚刚打开的院门便被人无情的无声合上,那道令她骤感心安的身影也随即被隔挡了去。 “娘--” “嘘,” 凤敖抬手抵在她的唇边,边重新抱起她边说道:“听下人说老夫人舟车劳顿精神欠佳,既难得安睡还是莫要打扰的好,且以你如今这副模样,你敢去见吗?” 经他一提,云听才蓦地想起她如今模样,手也不禁下意识抚了上去,脸上那凹凸不平粗粝如麻的触感也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令她瞬间清醒。 但随即却更觉寒冷,他将婆母自若水绑来因由为何已是不言而喻,再想到方才他的话,以及他特意安排在这里, 她猛地攥住他的手臂撑起身子,紧张逼视着他:“你还要如何?” 凤敖未低头看他,只唇角微扬,好整以暇的慢条斯理道:“爷不是说了不舍让你生受思亲之苦,所以特特将老夫人请来,” 到此,他才垂了眸看她,面上柔和贴心的笑无不在向她展示他是为了她好。 “如何,听儿可喜欢爷为你准备的礼物?” -- 第98页 及至重新回到侯府,云听都未再开口说话。甚至连他径直将她抱到汤池作势要与她共浴的样子,她也仅只是身体僵硬神情紧绷。 事到如今,她再作反抗无疑太过愚蠢,又徒劳无用。她的底牌,她的软肋已尽数被他握住,她无法做到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便只能再次受制于他。 只是她到底太过愚蠢,她竟因他方才突见她的脸后,独独未流露出她以为的嫌恶而临时改了态度以弱示之,妄图他会心软而轻轻揭过手下留情。 而今看来,她方才所言实是愚蠢天真的可笑,他那般高傲自大的人怎会因她一番话就消了被戏耍的怒? 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而她那番拙劣的表演怕只是在给他提供笑料罢了。可即便如此,她又能如何,因了她,霆王被他记恨,那些帮助她的人倍受折磨,还累得婆母担惊受怕被迫离乡,这桩桩件件她都难以偿还,甚而她连恨都不能露出,她作茧自缚怕他人再受连累,她甚至忍不住自厌的想,她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脸上骤然一凉的触感令云听愧疚绝望的思绪猛然回神,她下意识抬手摸去,却先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掌擒住,她惊愕的抬眼看去,便被一张沾满了水的帕子敷在了脸上。 眼耳口鼻被堵住的同时,她脑中迅速闪过贴加官之刑,窒息感也随之迅疾而来,令她不由自主便屏住了呼吸浑身僵冷起来。 第48章 近日清阁新来了位字画双…… 未等她继续乱想, 脸上的帕子便已被人拿开,眼前恢复光亮时,氤氲的热气与清新的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向她拥来, 贪婪的呼吸间她只觉脸上一紧后又一轻,余光暼到一物时还未回暖的身子已再次僵硬起来。 “果然与爷所想一致, ” 凤敖毫不意外的嗤叹了声,手下已是迅速擒了她双手反扣于后, 高大的身子踩在及胸深的汤池中, 两个大步便揽抱着未回神的女子桎梏在了池边, 速度之快只在刹那分毫未受到水流阻挡。 云听只觉眼前一花, 身后一阵阻力传来,耳边同时响起一阵响亮的破水声,再回神时身子已被抵靠在一堵灼热的胸膛与冰凉的池壁之间。 有温热的池水溅到脸上, 她颤了颤眼睫抬眸看去, 却猛然被眼前摆动的东西惊得脑中空白,下意识要摸脸时才意识到手已被人先一步制住。 凤敖拿出比幼时练字还要多的专注与耐心,一点一点,一条一块的,将粘在他小妇人脸上的伤疤取下,直至一张肤色莹润艳若春花的瑰姿昳貌重现眼前,他方停了手, 眸带惊艳与怀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抬手抚上去时,动作温柔缱睠带着不加掩饰的庆幸与喟叹。 “就冲听儿未真让自己损了容貌, 先前你认错之言, 爷便原谅了。至于这点小伤,” 他拇指微动,来到她眉心上方那点米粒大小的粉色伤疤上轻捻摩挲, 与之前满脸纵横的模样相比,这点瑕疵犹显微不足道。 “宫里有祛疤的圣药,爷命人送来些,不需多日,爷的听儿便又能美玉无暇,人间绝色。” 说完,便自那疤痕处垂下目光望进她的眼中,幽深锐利的眸忽地漾起笑意,松了反扣她的手,双手轻握在她纤细洁白的颈子上缓缓向上滑动,直至来到有些纤瘦的下颌处托捧着她的脸,凝着她紧绷微颤的眸,低笑了声,而后缓慢又坚定欺了上去。 双手虽恢复了自由,但云听却不敢擅动,她僵着身子屏着呼吸,双眼如同被他攫住般无法逃开他的注视,感受着他在她的脸上唇上,及额心伤处如巡视领地般恣意盘旋。 当湿衫被一件件脱落,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游弋时,云听再忍耐不住堪堪撇开了头,双手也不禁划破水面欲去拦他。 虽她与他早已有了不知其数的床笫之欢,可她从未曾真正真心接纳过他,而离开他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早已将他曾带给她的感觉压在心底慢慢剔除,遂眼下他的每一次碰触都令她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伤疤作假之事她本已未想能瞒他多久,只是不想竟会被拆穿的如此之快。 感觉到凝在脸上的目光骤然凌厉,云听心下一惊,长睫亦受惊般颤动了下,浸在其上的一滴蒸汽也如晶珠掉落,诱人采撷的殷红双唇微微抿起,这画面美好动人又靡丽魅惑,直看得人难以自持。 “等--” “等什么?” 暗哑的暧昧嗓音紧贴着她响起,云听喉间一动,再抬眼时心神已定。 凤敖却好似知道她将要狡辩般,先一步开口说道:“你当爷就如此急色,对着你这幅嶙峋之躯也能兴动?” 若他手上的动作能与他口中那般略带嫌弃,而非是流连忘返,云听还当真就信了他。 “爷亲自为你洗尘,过后再将你吃苦受累掉的娇人肉养回来,没有一副好身子,如何能孕得子嗣,” 似是知道这话会令她激动般,凤敖将她坦诚的身子猛地扣在怀中,狭长高傲的眉眼垂睨着她,唇角微勾,淡淡一笑:“听儿以为,爷说的可对?” 无论是未着衣物的羞耻,还是他□□又玩味的,令出她先时半真半假用以搪塞他的借口来反问于她的话,都只令云听愤恨难当。 但更可悲的,却是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那个对字。 她在他的掌中仰着脸对着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此刻难堪,眸中倔韧:“你我有今日这遭,尽都因你先前枉顾我意有意留下子嗣之故,而你我如今刚逢实不是谈论此事之机,方才你予我的警告我已全数收下,不敢忘记。此事需得容我时间考虑接受,” -- 第99页 云听避开他锐利探究的视线,沉静的垂下眼,语音微疲道:“自被你的人寻到,我心神不定已多日不曾安睡,如今尘埃落定,我真的累了。” 凤敖垂眸看她,热气氤氲的池中,他也确能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那被黑色睫羽遮盖下仍能窥见的淡淡青色。 他唇边微嘲,自是知道她意在回避,但确也知她今日受惊不小,再加之她返京路上那经他授意的小惩,于她的震慑已确是足够了。 无论她是借口也好,真情也罢,人如今再次落到他手里,自再不会有重蹈覆辙之事。便暂给她喘息之余,总归结果,终会如他所愿。 “既回了爷的身边,日后自不会再不得安眠,” 凤敖说到做到确是不曾真对她如何,仔仔细细既是检查又是清洗为她洗了身后,便取了他的外袍将她牢牢裹住,又极有兴致的为她拭干了发,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睡下后,神色莫名的看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 自那日他离开已有三日不曾出现,虽不知他用意为何,但云听一直悬绷着的心终能得以放松了些。只他人虽未出现,这曾经任她出入的府邸如今已变作了真正的囚笼,每每走动身边暗里皆有仆从无声跟随,那大门,更是不曾打开过。 而他所说将婆母请来慰她相思之苦也不过是随便扯的幌子,只有人日日回禀隔壁府中琐事,根本未曾让她母女二人相见。 而也是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婆母竟养了个孩子在身边,因无法与其见面她也就不得而知其中内情。虽惊讶,但能有一活泼开朗为日暮的明家与婆母带来生机的孩子在身边,无疑是免得婆母孤单寂寥的好事。 且听婆母与那孩子一切如常安之若素似未受突转居所影响,也未有战战兢兢之意,云听的心也稳了下来,如此她也能有心思与时间来思考眼前境况。 婆母在他手里,而她所有的底牌与后路都被他堵死,彻底的被他捏在手里,就目前来看,若不想重蹈覆辙,唯有安分的待在他身边,才是对她,以及与她相亲之人最好的选择,吧... 皇宫,太子宫中 太子凤博宇看了眼好整以暇悠闲品茗的俊美男子,又看了眼左侧满心都在手中字扇上的谦雅男子,挥手摒退了阁中伺候的宫人,温和却威仪天成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日在坐都是自家兄弟,孤有话便就直说了。” 正品茗赏字的二人便放下手中物事,端正了姿态拱手回道:“请太子殿下示下。” 太子笑了下摆摆手道:“既已说是自家兄弟,这虚礼便就收了吧。” 这话一落,本还端正恭谨的二人立时便恢复了原样。虽是如此,但毕竟是一国储君,该有的姿态也不能少。 闲王凤毓清唰的下摆弄开他新淘来的大家字扇,率先表态:“臣弟谨听兄长示下。” 凤敖亦扬了眉,笑意真诚:“臣亦谨听太子表兄示下。” 太子摇头笑了下未再强调,直看向凤敖说道:“再过几日霆坤便会返京着手与清河公主成婚事宜,虽不知你二人闹了何不快,但终是一家兄弟,你二人一文一武皆是我朝肱骨,无伤大雅即可,却莫要真生了嫌隙才是。” 凤毓清摇扇的动作一顿,敏锐的察觉到那性子桀骜的男子气息有变,便眸光一转笑着说道:“二哥古板木讷,配这热情大胆的清河公主倒也互补,只这长相粗犷不通文墨若换做是是我实难领受,想想要与这等人同床共枕相伴白头,我逃婚的心都有了,却不知二哥可能淡定,倒是沾了懋瑾的光瞧一瞧热闹了哈哈哈。” 凤敖淡淡睨他一眼,转向太子回道:“太子殿下放心,待二表兄回来,我二人校场一搏打个痛快,定不会误了兄弟情谊。” 话已点到为止,凤博宇点点头未就此事再做多言,转而笑着打趣他:“前几日孤去母后宫中恰听闻姑母说起父皇要你一年内成婚之事,如今年已过半,懋瑾可有了意中人?” 凤敖眉心微动,他最是厌烦被人相逼,便是当今圣上下了催婚令,他也不欲按部就班,女人他有,便是子嗣他也随时可要,府中有内外管家打理,娶妻与否于他而言并无甚用处,他凤敖也不需妻子去为他做那女子间斡旋之事。 心中所想面上他却未露出分毫,只不甚热衷了淡笑了下:“若无上元节一事,说不得今日我早已娶妻,可二位兄长应知,有些人在时般般而已,但她骤然而去,却令人牵肠挂肚,哪还有闲情逸致入眼她人?” 他连后事都未与那女子办,却此刻还做此痴男一枚,太子与闲王心内同时暗忖,但这几月来德馨公主遍寻绝色,而被他毫不留情的赶出门之事,兄弟二人自也有所耳闻,只不知他是真情伤未愈,还是以此为由推托的借口。 但他既如此说了,二人自也不会无眼色的究根问底,按他以往作风,左右天子也不会真因他未如约娶妻而降责怪罪。 杯酒言欢席宴散去,凤敖与闲王未多停留并肩而出。 欲分别时,凤毓清忽地叫住他,字扇轻佛翩翩笑道:“观你近日多有空暇,眼下时日尚早,不若你我二人别处再聚,近日清阁新来了位字画双绝姝色无双的女子,我已定了包厢,不知太尉大人,可愿同往?” 凤敖眸光微动,须臾兴然一笑:“有何不可。” 第49章 凤太尉英雄救美之事,一…… -- 第100页 二人前后脚抵达包厢落座后, 瞥见他仍不停扇弄那扇子的动作,凤敖一时只觉碍眼至极,轻扬的眉眼也稍见暗色, 举杯时似是无意手上一抖,茶水便似长了眼般泼到那扇页上。 “诶我的扇子!” 凤毓清惊呼一声, 忙忙一甩再捧到眼前检查时,那让他倾心临摹的字已然被茶水浸染晕成黑墨, 当下便如被割肉般面露痛苦哀呼连连。 凤敖此时才似是发现般, 咦了声倾了身似也着急关切, 抬手便粗鲁的去拿那扇子, 只听撕拉一声那扇子顷刻便被彻底撕成两半,而沾了水的地方更是糊成一团,被他有心无心揪了下来捻成粉末。好好一把世人难得的大家扇作, 眨眼间肢残体断, 面目全非。 “凤敖!” 凤敖心内愉悦,面上却皱了眉啧道:“这扇子忒也无用,我不过随手一碰如此轻易就坏,可见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不过到底是我手下没个轻重,明日便送了赔礼但殿下赔礼府上就是。” 凤毓清不知他的小心思,满心满眼都在他才刚刚赏玩了一天的大家之作,而今的破烂扇上,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素来闲散的语调都急了起来:“你可知这扇上之字是何人所提, 这可是我好容易请得房大家所写, 万金难求的字扇!你--” “一把扇子而已值当你如此失态?大不了我派人再为你请一把。” “你往哪请?我这扇子就是房大家的遗作,他老人家昨日就去了!” 房大家闻名盛京,慕名者甚多, 他老人家一去自是盛京多府都收到丧贴,凤敖虽不慕此道,但也收到了帖子,遂他自也知道此事。 怪只怪偏偏他今日拿了这扇子前来碍眼。 但他却做无知之状惊讶了瞬,摇头叹道:“确是可惜了,看来还是这扇子与殿下无缘,日后你我再聚,殿下可千万记得莫要带了扇子,以免我再不小心手粗给弄坏了。” 话到此时,凤毓清若还听不出他是故意,他那皇子书房可算是白上了。 “好你个凤敖,你看那扇子不顺眼却来拿我开刀,拿爱扇之人多了去了,你还能都毁了不成?亏你还是堂堂太尉,竟行如此幼稚之行!” 说了他一通略出了气后,再看手中已不成样的扇子,终是深叹一声,拿帕子小心包住放入怀中,又夺了他面前茶杯一口饮尽后,瞪着他咬牙怒道:“你若不赔我同等珍贵之物,我就日日搜罗扇子往你府上送去!” 凤敖不甚在意的哼笑一声,眸中愉悦,淡淡看向厢窗外展台上挽袖书墨的蒙面女子,哼道:“只别拿到我面前碍眼,谁耐烦那扇不扇的。放心,定赔你个物超所值之物。” 说罢偏头朝他示意:“这便是你说的那书画双绝,姝色无双的女子?” 凤毓清也不能真因了一把扇子与他争执,且他方才说的那般不客气,他也罕见的未怼回来,以他的性格已算让了步的,遂也抛开心疼,重提兴致,起身去往那正在屏风上写字的女子看去。 “下笔有神,笔锋有力,一气呵成而无杂墨,形韵皆有。身如摆柳,婀娜轻袅,虽看不见真容,但其态稳静从容,眉眼秀美,倒是不愧其名。” 凤敖见他边说边不住点头,可见是对此女赞誉有佳极有兴致,正想着便听得大堂之中忽地一阵轰然叫好声,他也起身近前望去,果见方才那大片空白的屏风如今已字画双全。 清风明月荷满池,墨字秀美锦添香,配着那亭亭玉立自带清傲的身子,倒是有几分不俗风骨。 凤毓清见他目不转睛,面有赞色,不免自得一笑:“如何,我可未与你夸大其词吧?这女子卖艺不卖身,从不与客私下会见,虽身份低微倒也德行尚可,可入得了你太尉之眼?” 凤敖虽未置一词,却是面有深意。 再加之底下有那狂徒扬言要将这绝姝买下,惹得佳人惊慌失色,却被他露面镇压,惹得众客唏嘘,佳人倾慕。凤太尉英雄救美之事,一时传遍盛京。 * 按理说这消息应是如何都传不进云听耳中的,那人有多久不曾出现,云听便就多久不曾开口说过话,府中下人被严令敲打后自更不敢擅自开口,可偏偏这日她看书久了到园中歇眼时,无意听到了几个小婢女叽叽喳喳的对话。 “听说侯爷对清阁一才女一见钟情,当场便一掷千金买下了那姑娘的屏作呢。” “我还听说当时有京中纨绔对那女子言语不雅当场就想强抢了去,还是侯爷出面将那纨绔摄去救了美呢。” “听说次日那姑娘就被侯爷赎了身娇藏了起来,惹得不少文人墨客惋惜不能再得见才女呢。” “怪不得自夫人回来侯爷便再没来过,原来是另结新欢了,只不知那姑娘到底有多美,才能让侯爷连夫人这般绝色都能舍得冷落。” “听说那姑娘才貌双绝,便是盛京贵女都比之不及,怕是比之夫人,应也不遑多让吧...” 云听站在原地听了会,待左右来回都是那么几句再没有新的话题后,才如来时悄无声息的离去。 说实话听着那些婢女们的对话总让她心中有些怪异,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直到漫步到桥上观鱼群抢食时,她才恍然一震。 他与那女子,不正是先时与自己相识的缩影吗?先是施以援手,而后缚于掌中。如今这女子也是被他所救然后纳于身侧娇藏。 -- 第101页 二人境遇相似,结局也几是相同, 原来如此,他其实喜欢的是如救世主降临般,高高在上展示自己的优越感,是打压,降服他人的过程,既如今他又寻了新的乐趣,那么对她自就是失了兴致。 待那时,她的存在与否便就没那么重要,即便她无法独善其身,但能不需再与他虚与委蛇,不需再强迫自己,能落得清净,或是日后被遗忘远离,也算是另一种解脱吧。 想到自己对解脱的定义已下降到被人抛弃,云听便不禁自嘲苦笑。但如是想通后,不由深吸口气,一时只觉身上与心头均是一轻,好似一直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骤然离去,再抬眼看时,只觉天清水净,便连空气里,呼吸之间,都是透彻的,轻松的。 眉宇间一直萦绕的郁色稍有疏淡,晶莹干净的眸愈黑愈亮,红润的唇缓缓弯起,光洁瓷白的面上沐浴着日光仿似发光一般,夺尽天地瑰色,耀眼夺目。 身侧随侍的婢女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她的神色,直至她回去休息,才嘱咐她人伺候,而自己快步出了府。 * 闲王府中 被坊间大肆宣扬的英雄此刻正姿态慵懒的靠坐在圈椅上,笑意恣然的望着面色古怪的府主人道:“想来这份大礼应比得上闲王殿下那冷冰冰的死物要满意得多吧?” 凤毓清正看着堂中他所谓的大礼,听闻此话忽地眼皮一跳,顿时哭笑不得:“满盛京里谁人不知你凤敖太尉英雄救美,赎美娇藏,如今你却把人送到我的府上言道送礼,若传出去成何体统。” 凤敖却并不以为意:“不过胡言猜测人云亦云尔,人是我所赎不假,可一出来就直接送到你闲王府上,与我有何关系。且昨日既应你赔礼,你又对这女子多有赞誉,二者一损一出均在一日中,殿下以为,还有比此更合适的礼物吗?” “你简直强词夺理,人我可不要,我可不想被传出兄夺弟好的恶名,既是你所赎,你便快快将人好生安置便是,那赔礼我也不要了,你少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且那日分明你也赞誉有加,否则你怎会那般好性施以援手?” 凤敖瞥了他一眼,心内暗道,当日他分明想的是他的小妇人那一手不拘小节之字,何曾赞誉有加? 口中却道:“我就不行日行一善?送出的礼岂有返回之说,礼已送到,我就不多打扰殿下,告辞。” 说罢便起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略一躬手转身离开, “诶,凤敖你给我站住!” 凤毓清文人才子,自比不上他身高体健,等他起身追到门口那狂傲之人已几个大步便出了院子不见踪影,他只能无奈的看着这面带涩意的女子叹息头疼。 而那被作为礼物,才色双全众多爱慕者的女子,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仿似真是个礼物般在权贵面前无有丁点可以无令开口的资格。 这厢凤敖刚出了闲王府大门恰见到她身边的婢女来报,他按捺心间波动,却仍难掩得色,这几日他刻意冷落着她,既有给她时间想个清楚明白,又有暗怪自己对那胆大妄为,胆敢私逃的小妇人竟舍不得下手惩治,迷了心窍色令智昏的心慈手软。 她犟着脾气未打发人来问他行踪,甚而安之若素虽尽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仍难免心中不适。纵她心中怨他,终究二人已有夫妻之实,她应也觉察他对她的几多纵容宠爱,遂若知他得了新欢,她定不会丝毫无动于衷。 然他的自鸣得意却尽都在听完婢女回报后消失殆尽,脸色更是黑沉可怖。 “你说她听完后不仅未曾呵斥,甚而还,笑了?” 婢女不敢欺瞒,忍着听到他森寒语气的惧怕,如实回道:“回侯爷,夫人确是罕露笑容。” “好好好,” “好一个罕露笑容,好一个冷心冷肺的小妇人!” 咬着牙低声说完,凤敖冷笑一声,实未料到论起心硬,他竟会败在一小妇人身上。亏他这几日忍耐自己不去见她,又做出这等幼稚可笑之事来测她心意,如今看来,尽都是他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了! 第50章 圣上宫宴时当着满殿朝臣…… 是了, 她满心满眼尽都在她那短命的亡夫身上,她本就是被他用了手段夺在身边困在身边的,她恨他都来不及, 怎会为他争风吃醋?他真是被她那日那般惶惶认错的姿态给迷了心窍了! 浓烈的煞气自他周身喷薄而出,令得两旁随侍的奴仆立时招架不住被压跪在地。只听一阵衣袍猎猎而过, 一道含着万钧之怒的厉喝声后,急如雷雨的马蹄声紧接着响起, 再抬眼时, 闲王府门前已然空荡。 紧闭了好几日的冠英候府大门刚一打开, 一匹耀眼迅疾的红色便倏地闯入, 而后在紧坠其后的随从不敢停歇追上来后,那两扇朱红麒麟大门便又嗡的声再次合拢。 云听如何也不曾想到半个时辰前她才猜测断定那本该许久,甚至不会再出现, 志得意满醉卧美人乡的男人竟会在此刻出现, 且还是带着满身肉眼可见的冷怒,携着风雨欲来之势忽而而至, 她惊诧的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便忙从窗边榻上起身离开这暧昧之地,心中庆幸她只是小憩而合衣躺下,遂此刻她仅是站起身,质地精贵的衣物便已服帖的垂顺下来, 也令她可衣衫齐整极富安全感的面对他。 她不知他怎会心血来潮而来,亦不知他为何携怒而来, 惹他如此气怒的人或事, 又是否与她有关,便谨慎的未先开口,正欲后退了些, 身子便先被一双铁箍般的大手钳住,力道之重令她未有防备的痛呼出声。 -- 第102页 这一声轻绵低喊如一道清风佛过,为凤敖熊熊燃烧怒火的身心带来一丝舒适与清凉,也令他渐冷静下来,灼热的大掌立时松了些却未曾松开她,暗涌幽邃的锐眸极其咄人的逼视着她,开口时,语气是出人意料的柔和:“几日不见爷,可想了?平日里都做了什么?” 云听眼帘微颤,心中狐疑,显然也不曾想他竟会话锋陡转,那似要溢出来的怒火竟忽地下再看不出了。 但她的心却反而提的更紧,斟酌片刻,才轻移目光望向窗外,淡淡道:“整日里醒醒睡睡,浑浑噩噩不知日月,不过无所事事罢了。” 凤敖凝着她的泛着光泽的娇颜,心内愈发柔软,不禁暗叹,赏心悦目果非空话,只是看着他便怒消了大半。 抬手抚了抚她温热的颊,指腹下光滑柔嫩的触感令他仅剩不多的怒火又消了些,一路描摹般慢慢抚到眉心,拇指把玩在那米粒大小的淡痕处流连,再开口时声音愈发的放松了些。 “你身子亏的厉害,便是你自己不心疼爷也不会放任不管,待你好了,自带你领略盛京好景。” 说话间又抚向她眼下淡淡青色,皱了眉道:“怎眼下还有青色,夜间未好生安睡?” 而后状若无意般,又俯下头与她亲昵耳语:“这两日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云听心脏骤紧,脸色也难以掩饰的僵冷下来,好生安睡,她怎能安睡的下,那日那些帮她之人被用私刑,乃至经了她手的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她做了那恩将仇报之辈,心中有愧又无能为力,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好生安睡? 她猛地闭了下眼,压下陡然升起的愤恨,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思量他这句话意义何在。按理说男子在外寻欢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会主动问及? 旋即她又恍然,盛京是他的地盘,他又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他想做何根本不需顾念任何人,更无有背背藏藏之忌。 而她与他更不过是强与迫的关系,再思及这次她被抓回他的态度,恐是更将她当个不听话,可有可无无需忌讳的玩意儿罢了。 至于那曾有不沾她人身的约定怕是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想到此她不禁眉心微皱,身子亦不觉自发流露出排斥抗拒的动作要远离他。 与吃醋无关,只不过是想到他才与旁的女子亲热就回来对她动手动脚,只生理上就令她难以忍受。 “我虽出不得门,但太尉英雄救美的佳谈广传盛京,自也是有幸闻听一二。” 纵她极力掩饰,但那眉眼间的厌色与抗拒仍是轻易便被人所察觉,凤敖既特意问她,自是心神皆在她身,方才她乱了气息眸含惊愧之色自也被他尽数纳入眼中,而不需多想他便知她因由为何。 虽怜她心内煎熬,但却也硬下心肠叫她记住这警示。 长臂用力将远离自己的身子拉回,指腹怜惜的在那温软的青色上稍稍摩挲,淡淡道:“那些个人都是诡道血海培养出来,爷不过是施以小惩皮肉伤而已,要不了大碍,” 见她身子蓦地僵硬,终是软了心肠,柔声叹道:“小小女子柔软心肠,便是为着你,爷已手下留情,钱财伤药都已备去,安心既是。” 而后才故作促狭低笑道:“爷怎听出恁大的醋味,可是心里胡思乱想了?” 云听心中稍有轻松,闻此又不禁一梗,黛眉再忍不住皱了起来,甚而便连不想看他而垂下的眼都诧异的抬起看他,他们二人内情如何旁人不知他自己身在其中难道还不如?他怎会异想天开的以为她是在吃醋?简直可笑! “太尉多虑,我有何资格吃醋计较,只是有一事想问问太尉,” 凤敖长眉一挑,不以为意的抬眉笑道:“旁人没有,爷的听儿若要,自可有。你问。” 云听对他略带深意的话充耳不闻,执意于自己所问:“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太尉曾应我之诺可还作数。” 这小妇人极少向他讨要承诺,遂一年多前她唯一一次与他提的要求瞬间便自脑中显现。锐利的眸探着她面上神色,再思及她方才所言,只瞬息他便猜到她所问为何。 “听儿应知,爷应你之事从未食言,反倒是你,屡次三番欺骗于我,” 他手指微动抚在她额心的细疤处,语气莫辨道:“欺骗,假死,逃离,毁容,认错,这桩桩件件,可都是听儿做的呢。” 云听一时语塞,但却非是愧疚,“太尉应知凡是皆有因果,非是两厢情愿自忍不住想要离开,商人尚且还有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为何不能有反抗之举?若是你被一不喜的女子强困身边,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遂我只不过是想要离开而非行凶已是手下留情。” 话既至此,便又接着说道:“我曾与你有言在先,若你有了旁的女子,便不能再来碰我,现如今,就请太尉兑现承诺吧。” “......” 凤敖真真是好一阵结舌,他也头一遭领教何为女子难养也,分明是她有错在先,欺他瞒他,却一句事出有因便能一概揭过,听她之意,好似她未杀他,他就应感恩戴德才是。 真真是,好一张牙尖嘴利,强词夺理,惹他喜爱的小妇人。 “哈哈哈哈,” 凤敖实是开怀大悦畅笑一番,而后亲昵的揽着她,不顾她的愕然厌烦与她额头相抵,幽亮的眸中尽是笑意:“爷先时曾说爷的听儿有做辩才之才,而今看来一点不假,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功夫便是那朝堂之臣怕也得要退让三分。” -- 第103页 而后又佯作惋惜道:“怕是得要听儿失望了,那流言不过以讹传讹罢了。爷知你醋心大,遂自碰了你可再未碰过旁的女子,自有了你,爷的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听儿一人。且那女子乃闲王中意之人,爷不过好心替他办事却还替他担了蜚语真真是吹亏不小,你若不信,现下爷便可带你前去一证。” 与这小妇人做这不为人知的暗地夫妻如此之久,他早想将她带至人前,让满京里人都知道,这小妇人,乃是他凤敖的女人,且过了明路,她便再脱不得身,那些个妄想也只能是个妄想! 这个结果是云听如何都不曾想到的,但旋即她又镇定下来,一切不过都是他自说自话,她根本求证不得,便是真如他所说人在闲王府,谁知那是不是他刻意安排,毕竟以他的权势便是指鹿为马也能做得,更何况一同样命如浮萍的女子。 但她也未真信他能言出必行,便是二人有言在先又如何,不过都是空口无凭,即便是按字画押也无有任何效力,不过是予她自己的坚持与安慰罢了。 今日她多少能试探出他的态度,已算有所收货。且听出他语中似有意动,云听自不会在此话题过多纠缠给他机会。 便做精神欠佳偏了头,抬手扶额语气低弱道:“若太尉无事就放我休息吧,整日无法安眠,今日难得心无杂念。” 凤敖怎会看不出她的逃避,但既她提起诺言,又乃她自己毁诺在先,他自不会再让她自欺欺人的逃避下去。 “放心,有爷在定能让听儿夜夜好眠。倒是有一事你需得心中有数,” 话落,他弯腰将人抱起移步室外廊下躺椅上,转了她身子令她趴伏在身上,夏末初秋的日光洒在身上格外舒适,难怪她如此喜欢。 凤敖微阖双目神情放松,一手抚在她顺滑的发上,一手揽在她愈见纤细的腰间,嗓音疏懒道:“听儿那日走的急,便也就不知,圣上宫宴时当着满殿朝臣要爷今年娶妻,” 感觉手下的身子轻轻一动,他唇边微笑,似是无有所觉继续说道:“遂为了爷的听儿好,爷大婚之前,定得要你怀上爷的孩子,如此日后你在府中既有爷的宠爱又有子嗣为靠才能立足根稳。” 第51章 只可惜了,你的身子守不…… 却话音刚落, 刚还僵着身子伏在他身上的馨香女子便蓦地起身,他只手掌用力,她刚抬起的上身便又重新紧贴着他。 “怎么?” 云听身子不能动, 唯有仰着脸看他,语气发紧道:“此前我已说过子嗣一事需得考虑, 你--” “爷还未问你,这几日你可想通了?” 凤敖微睁开眼垂望着她, 淡淡道:“嗯?” 明明日光温暖照得人舒心惬意昏昏欲睡, 可云听却好似被隔离开来, 被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幽色所摄, 只觉冰寒彻骨。 她知道他想要听什么,她也应说些他想要听的话,可那时与他认错乃形势所迫, 如今眼下她如何再难张口。且口子一旦打开, 便会永无止境,他便可依着她有所忌惮的态度肆无忌惮的拿捏着她,对她任意索取。 便是她如今不得不在他掌下生存,她也不愿让自己卑微如尘。 她眼中光芒重聚,无比坚定,不退不让的回视着他:“我知我再逃不出你手,你的手段我也亲眼领教, 该要如何我心中自明。但孩子一事,我绝不妥协。” 在他开口前, 她又率先说道:“你身份尊贵娶的妻子必定也是高门贵女, 便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妻子未生私生子先出的道理,便是你再有权势,如此行径, 想天子,还有你的母亲父亲,你的妻子,岳家,都不会纵容。此举于你不过一时糊涂,却无疑是陷我于不义。届时,去母留子,人人喊打的下场指日可待。” “便是有你护着我侥幸留得性命,一句祸水妖妇定如濑藓沾于我身,那孩子定也会被寄于你妻名下,那我此宗遭罪又意义何在?你知我所言非虚,若明知后果如此,何故要多此一举?” 凤敖却就这般眸不显深色的听她说完,才淡淡开口:“爷既是要你生子,你所虑之事定然都已无后顾之忧。你只需养好身子为爷生下个健壮的小子,其余诸事都有爷顶着,半点不会让人闹到你面前。” 他抚着她额心细痕,微微用力摁着,压迫感瞬间自眉心迅速笼罩云听全身,令她刹那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之感。 “你性子执拗说不来软话爷不强求,但你应知爷不会再容你逃避,你也需得明白,你已是爷的女人,为爷生子更乃天经地义,爷也不可能一直让你隐姓埋名无名无分。你的身份早晚要为人所知,你所顾虑的云家,爷早前便已将他全家打发疆南永不可有返京之机。而那淮安侯府爷也已打点妥当,他们更不敢与你之事多说一个字。还有你那娘家,你应也知老夫人身边跟着个孩子,明家有后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便是那流言蜚语在强权面前也不过如同瓦砾轻易可毁,你所顾虑的所有,爷都已替你摆平,” 他托了她的颌微起身凑过去,眸光暗沉:“你该知你之前私逃被抓到应会得到何种惩罚,可爷怜你爱你,自舍不得罚你分毫。爷也实话与你说,你这辈子都只能是爷的女人,活着,冠我凤敖的姓,死了,也得入我凤敖的墓。所以,不论你想什么,从此刻起都给爷打消了,只要你不作妖,无论是爷的宠爱还是荣华富贵,爷都任你予求,可听明白了?” -- 第104页 “太尉尊训,莫敢不从。但是,” 云听撑在他胸膛的手缓缓攥起,目不示弱的看着他,倏尔一笑:“既话已至此,那我便也直说了。” 见他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示意继续,云听心内冷笑,语气坚定道:“我云听的孩子,绝不做那庶子私生之子,若你执意要我来生,便就八抬大轿亲自迎我,既是生,必得是堂堂正正的生!” 凤敖想过她的反应会是抵死不从,也或是阳奉阴违,却万万未料到,她竟会正面迎击,不仅如此,还反将他一军。 方才被日光照得的疏懒早已在与她的往来中转作盎然,他坐起身,也将身上的她拢坐怀中,凤眸含笑却略带轻嘲,到底是心思单纯,不论是她真心如此,亦或是以此来消他兴致,她想如愿,也得要看他,会否答应。 “听儿莫要忘了,你我之间做得主的人,从来都是我。爷要你生,你便安心等着爷的宠幸好好受着,爷自不会亏待了你。或是,” 他眼眸骤厉,攫住她,“你连孕育生子的权利,都在给旁人守着?” 话落的瞬间,盘旋在二人周围的气息骤然冷冽,云听也在刹那会意他话中所指,她寸步不让的神情因他的话恍然了瞬, 也才蓦地发现,好似有些日子她不曾想到明霖了,这个念头刚起便令她心中陡然一慌,紧接着便好似是被人用力攥了把心脏般,生生的疼,甚至连脸色都蓦地煞白了瞬。 却未等她过多细思,下颌便猛地一痛,脸也被仰了起来,一张阴翳俊美的脸霎时闯入眼中。 “看来果真是被爷说中了,只可惜了,你的身子守不得,孩子,更守不得。” 奇耻大辱,凤敖从不曾想过这四个字竟会与他搭上关系,可今日,这小妇人,生生将这四个字扣到了他身上! 他的手猛地下滑,牢牢圈在他单掌可握的颈子上,只要他稍微用力,这个欺他瞒他辱他的女子,便会就此消失,只要他狠得下心。 “咳咳咳,” 云听浑身无力的伏在他身上用力大喘着气,直到现在,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昏沉,脑中也嗡鸣不休,可她的心中却万分清明,方才,他是真想杀了她, 惨淡发白的唇缓缓笑了下,他与她从不曾处在同等的地位之上,他的一切承诺都不是高位者高高在上的施舍,若她方才惧了信了,才真真是成了笑柄。 凤敖愕然的看着她痛苦喘息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对她动了手的事实。可她的肤色极白,纤细的颈间那一圈红色便尤其醒目,也无不是在提醒着他,方才他都做了什么。 提笔握剑都不曾晃动半分的手此刻竟反常的有些发颤,而他亦是生平第一次知道胆怯为何物。探向她颈间想要安抚的动作僵硬了瞬,但也仅仅是片刻,他便重新坚定起来。 制住她阻挡抗拒的动作,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抚上去,察觉指腹下细嫩波动的肌肤似是害怕的微微一颤,他的心也跟着紧缩了下。 “莫怕,爷不会再伤你,方才是--” “太尉多虑了,咳咳,我方才所言,句句为真咳咳咳,孩子--” “好了,此事过后再说。” 凤敖终又是退让一步,他此刻满心都震惊于他竟会对她动手的懊恼之中,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哪有她颈子上的伤重要,且若不是为绝了她的后路,他半点不着急要什么孩子,他要她还不够,哪里愿意多个小东西横插一脚。 宫廷所出必非凡品,白玉化瘀膏不过涂了两三遍,那一圈痕迹便只剩下淡淡的印子,正欲再涂一遍时,被他压着手脚仰躺在床上的云听便再忍不住哑着嗓子开口:“太尉是掐不死我便要闷死我是吗?” 凤敖被她呵的手指一顿,定睛在看那处时才发现她整个脖颈都被透明的膏药涂满一片亮色,不经意瞥见为防沾身,被他扯开的衣襟下大片的玉肤时,眸光骤然发紧,视线上移触及她线条优美凝如玉脂的下颌,霎时间,便连呼吸都粗重了两分、 若是平时,他定要好生与她厮磨一番,但此刻明显不合时宜,遂他忍下意动清了清嗓子,将被用去了半瓶的药膏信手丢到桌上,拿帕子擦完了手时,神色也已恢复如常。 “此次是爷一时怒极伤了你,你尽可以打骂出气,爷绝不还手,那死字气话日后不许再说,”说话间已松开桎梏拿起她的手便朝自己胸膛打去。 云听也不挣扎,心内冷笑,只冷眼看着他。 她长得极美,美得绝尘脱俗,但凤敖最喜的却是她这一双不妥协服输,坚韧执拗的晶亮双眸,而此刻被这双眼眸看着,他头一遭有了不敢直视之感, 他自知理亏,便绞尽脑汁想哄她开心,却这小妇人不贪荣华不慕他宠,便他有泼天富贵也无处施展,唯余满心挫败。 摇头暗叹无法,便轻弹了她挺翘的鼻尖,宠溺笑道:“待用了晚膳爷陪着你好生睡下,待明日气色好了,你们母女相见也好两厢欢喜。” 云听心中微跳隐有喜意,虽知这不过是他所谓的弥补,但能与婆母见面仍让她欢喜。 凤敖自午后回府后便再未离开,虽日间他失手伤她,二人于事上也未达成共识,但当夜幕降临时,他仍是施了手段得偿所愿,自她出事后便提不起的兴致,也尽在她身上得以餍足。 虽他昨夜因心中有愧已极尽温柔,但云听仍是受累不适,且她逃开的日子里确是身子亏损,只靠这几日的将养不过是杯水车薪,待醒来时他已下朝归来。 -- 第105页 她忍着酸痛穿衣洗漱,草草用了膳恢复些气力,略施薄粉显得气色上佳后,便忙起身要出门去。 只不想临出门前,又被人自身后叫住,她面露不耐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只站在门前半侧了身,自醒来后第一次正眼看他:“还有何事。” 凤敖对她的冷脸不以为意,几步来到近前握了她的手来到梳妆台前按着她坐下,无视她的颦眉闪躲,不容拒绝的抬起她的脸左右端详了下,在她不耐即将要爆发之际挑眉轻笑, 微偏头迅速扫了眼妆奁,取出一支干净细笔,手指微动便在指尖打了旋,尾端同时挑开了装着艳红凝脂的盒盖,笔端轻扫手腕翻转便来到那张仰着的,只略施薄粉便佚貌惊人的脸上。 第52章 云听一惊,忙挣扎道:…… 云听以为他心血来潮要为她扫眉, 忙抗拒的要闪躲开,但钳制她下颌的手却好似知道她会有何反应,牢牢擎住令她动弹不得, 阴影来时她下意识闭了眼,而眉心上方一点冰凉却又令她惊讶的睁开眼, 她抬手想要抚去,一只灼热的大手又先一步止了她的动作。 知他是帮她遮盖疤痕, 她便是心中急着出门也暂且忍下, 便垂眸运了气缓缓睁开抬眼看他:“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却眼前靠坐在妆台前的男人好似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甚至连眼神都呆愣着, 云听便又再问了遍:“我可以走了吗?” 见他仍不言不语,云听不再忍耐,佛开他按在她肩上的手侧了脸便要起身离开。 聚天下万千艳色, 都不及她眉心一点朱红。 凤敖知他的小妇人容色多美, 却不知只添这一点朱色,她便可以美到如此地步。眼前的女子乌发如瀑,肤如玉雪,眸如粲星,唇如丹蔻,已是美不可言,而眉心上方一点红色又如画龙点睛般令其容色之美更上一层, 道一句美的人神共愤来形容都丝毫不过分。 长久不曾呼吸的窒息令凤敖从痴迷中清醒,却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将她深深藏起再不让第二个人看到。 见她已起身将要背他而去, 才将那阴暗心思压下, 起身取了一淡紫色帷帽为她戴上,却掀开她面前垂纱,眸带惊艳叹道:“听儿之姿冠绝天下, 甚而令天地万物尽皆失色。” 言罢隔空抚了抚那细水滴状的朱红,有心想将之抹去,却最终还是放下。便是她的容貌被人看去,在这盛京,也无人敢能从他手中抢夺。且不过隔壁一叙也碰不到何人。 云听未对他的赞叹置词,她猜到他做了什么,但那镜子尽被他的身形遮挡,故她也不知自己现下是何模样。从他口中辨出并无大碍她便再耐不住要走,只临走时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太尉公务繁忙想是还有要事在身,请不必相送。” 说完她便自顾放下帷帽转身出门。 只刚走两步,一道沉稳利落的脚步声便跟了上来,腰间也被一只手揽扣着。云听不想他跟着心内不由一急,挣扎着便要拒绝。 “爷今日有事陪不了你,左右两府不过一墙之隔,爷也派了人明里暗里的护着,你且安心出门便是,只莫要久待耽误彼此歇息。” 若非天子传他进宫,凤敖真不想放她一人出门,这小妇人虽被他拿了软肋,但事无绝对,说不得心思善变这一趟又生了异心。 且他虽有自信不会有人敢冒犯了她,但也不想她受到惊吓,或为他人觊觎。 但因了昨日失手他主动松口放任,此时也不好再朝令夕改,且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样,他也不忍她失落生气。 遂终是亲自送她上了马车,将人送到隔壁府中看着她进去,又几番命令随行护从,才皱着眉不甚情愿的转身离去。 自那日与婆母明府分别,至今已有一年多二人未再见过,甚而因心中有愧顾忌,彼此甚至连封信都未互相传过。 这府邸应也曾是权贵所居,只比那候府小了些许,而府中景物却也应有尽有,再观地面洁净,屋檐齐整,花草精神,都可见是经人细心打理的。 云听快速望了眼那日刑室方向,忍过身上蓦地冰寒的凉意,深吸口气自己上前扣了院门后,便心内忐忑安静的站在院门外等候。 自来到盛京,这院中的大门便从未如此敬重的响起过,明老夫人只稍愣了下便立时猜到来者是谁。 只这一转身,却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女子时霎时失了言语。 云听之美,明老夫人知之甚深,可立在晨光中,沐浴在光芒下的女子,身姿娉袅玉立亭亭,肤色雪白却光泽通透,瞳如点漆顾盼流光,红唇如蔻不点而朱,尤其眉上一点朱砂如聚天地精华,霎时令这张绝色不足以比拟的盛颜更添圣洁与仙色,真好如仙子临尘只敢仰视而不敢亵渎。 待这张脸愈来愈近时,明老夫人竟生出想要膜拜之感,也实未想到,不过一年未见,她的容貌竟更盛如斯。 “娘?娘?您可是哪里不适?” 熟悉的温软嗓音再次响起时,明老夫人恍然回神,忍不住闭眼定了定神缓缓呼出口气,才稳了神色笑意如常的看着她。 “娘无事,只不想许久不见,听儿之貌更盛从前,便是娘乍一见也忍不住惊艳当场。见你无事,我便安心了。” 短短一句话,熟稔又亲近,云听惴惴的心忽地就踏实了。 示意身后跟随的婢女止步,她鼓起勇气去搀她的手,见她面无异色才弯唇笑了下,又惭愧自责道:“都是儿-是我不孝竟如此久不曾与娘去信累您有忧心,还受了牵连跋涉千里困囿于此,让您担心受苦了。” -- 第106页 说话间她已细细端详了她的面色,见未有愁苦才总算好受了些。 明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摇头浅笑:“两地相距甚远往来不便,知你我各自安好便可。” 后又神情微异道:“你我母女之间更无所谓牵连一说,且此次我来盛京也非是被迫,更算不得跋涉,” 知她定然不信且诧异,明老夫人便拉了她的手来到已起身站在石桌旁,一约有十岁,眉目清秀容貌稚嫩却已现清隽,身姿端正不卑不亢,小小年纪便看得出定非池中物的男孩说道:“听儿想来还不知自己多了个弟弟,他与我同族,本也是苏家族内的孩子,但因了家中变故便辗转被送到我这里,如今他叫明辉,尚未取字,此次我入京便是来与苏家协办他更族之事。” 随即便招来也是一脸惊艳的男孩,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姐姐,云听。” 不等明老夫人吩咐,明辉便已知礼的拱手行:“明辉见过姐姐,姐姐安好。” 云听来不及细思方才与自己所知不同的消息,忙双手托起他温声笑道:“自家姐弟不需如此多礼。” 明辉因家中变故早早便识得察言观色,虽对这位美若仙子的姐姐甚是好奇,却小小年纪便懂得克制,便乖巧知礼的寻了借口给二人留以说话的空间。 云听看他这样便忍不住想到曾经的自己,只不过自己远不如他这般从容。一时不由感慨:“不想小辉与娘还有这等缘分,看他年岁不大行事便已如此稳重,真是难得。” 明老夫人点点头,温雅笑道:“这孩子也是命苦,骤失亲人却不自怨自伤,突然被带到明家也能处变不惊处之泰然,这份心性确实是难得。且他自来后虽谨言慎行,却心地纯善,又恭谦孝顺,实是令我心中大慰。” 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向她,语气复杂:“听儿可知,是何人将他送来?” 云听愣了下,她本以为是婆母膝下寂寞便寻了族中子弟教养,可她话中送来一词,却又明显非是本人之意。 “既不是娘,难不成是苏家族中见他可怜送予娘身边的吗?” 明老夫人摇摇头,她眸光微动,想到那人派人传的话,终是将实话道来:“我与苏家早年便断了亲缘,这孩子自也不会是他们费心寻得送来的。便是我有心,怕也无法这般快能寻得如此品行上佳之子,更无法自苏家族中将人接出。遂做这件事的人,能力权势,缺一不可。” 她话中已然已有所指,但见她面上仍无恍然,便又加道:“这人听儿也认得,且此事,还因了你之故。” 话到此处,云听已然恍然大悟,她本还在猜测会否是霆王善举,但随即便将之打消,一来其态度已然清晰不会再多管闲事。二来,若果真是他,婆母应会直言告知,而非现下意有所指。 她所认知有权势之人本就极少,如此一排除,那人是谁已然呼之欲出。 但她首先所想却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他的用意为何,目的何在,是心血来潮日行一善想要她心怀感激,还是在向她展示他的强大,亦或是向她震慑他可令明家兴,也可令明家亡? 云听不欲再多想,便于此话不答反问道:“既如此,那您此行要办之事可办妥了?怎不见端姨随您一同前来?” 明老夫人看她点漆美眸却不见茫然便知她已知是何人所为,只黛眉微颦便又可见她并未对那人有所改观,足可见她心中芥蒂甚深。 心内叹气,牵起她带着翠镯的手顿了顿,莞尔笑道:“已递了帖子,有人吩咐,想是过不两日便可妥当。倒是听儿,娘看着倒比上次分别时坚韧,冷静,且豁达了。” 不待她答话,便又按着她的手轻敲了敲镯子,如常笑道:“如此便好,你只需记得万事随心,但也莫要自负枷锁。” 云听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失而复得的翠镯,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有所指,被束缚的心湖波澜微起,但终是神色如常的点头应下。 云听毕竟非是自由身,便他许她出来也不许她在外久留,在那名叫吕金的随从又一次催促后,虽极不愿,但云听也不得不动身离开。 好在这次见面婆母的神情气色并无愁苦,且有了明辉陪伴眼眸之中甚至有从前消失的光亮重燃。如今婆母心有寄托,明家有人支撑,一切看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出来后,云听未乘马车,两府本就一墙之隔,若非他非要她坐车,便来时她也不愿。 她本是戴着帷帽慢慢走着,不想一道惊慌中带着颤抖的声音忽地毫无防备的自身后响起,正惊魂未定间,手臂便猛地被人搀起, 云听一惊,忙挣扎道:“你们做什--” “夫人恕罪,请您先上了马车,容后回府奴婢等定任凭发落!” 婢女快语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便要将她往马车里送。 “慢着!” 第53章 再美的容貌,德行有亏,…… 云听本是不喜被人如此强迫, 可这道明显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时,她心中瞬时警铃大响直觉不妙,便反客为主主动扶着婢女手臂上车, 仓促间余光扫见一抹逐渐逼近的身影时,她只庆幸自己戴着帷帽未被人看到容貌, 否则恐无事生波了。 她一心不想被人发现身份,却未及思考来者何人才能让堂堂太尉府里的下人失了镇定如此慌乱, 遂听到来人亮明身份后, 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 第107页 “车上何人竟敢违抗公主之命?” 云听提裙登车的动作登时顿住, 她万万没想到竟会碰上凤敖的母亲?短暂的惊讶过后, 她便镇定下来抬了腿,却是径直往车上去, 她无心于他, 自不会巴结惧怕他的母亲, 更不想在堂堂公主面前露脸。且既这府里人要自己上车,那必是有应对之策,她只做局外人等着回去便是。 “放肆!竟--” “庞嬷嬷安好,今儿是什么风把殿下和您吹来了?有事您只管派人吩咐就是,什么事值得殿下亲自前来?这有失远迎多有怠慢的,被爷知道了指定又要罚小的做事不周了。” 吕金隐蔽的对一侍卫打了个手势后,便忙嗖的下跑过来挡住了她往马车里观探的视线, 笑嘻嘻的避重就轻道。 他这点小聪明怎会是精明炬眼的庞嬷嬷的对手,不满的目光自车上收回, 只冷暼他一眼, 也未接他的话便径自转回公主车架前。 “殿下,看府中人及那吕金如此警惕维护,这女子想是极受世子爷宠爱。只终归恃宠而骄竟敢避而不见, 实在狂妄。” 德馨公主缓缓睁开眼,只一个眼神,车内跪侍的婢女便立时会意的拉开了门。 斜前方靠墙停着的马车车身宽敞工艺精良,红厢红马,宝盖流苏,车内如何尚且不知,只看护围在周遭的奴婢侍卫,兼之贴身随从护驾,这阵仗,说是一府高门贵妇出行都丝毫不为过。 德馨公主眸色微沉,今日她本也是心血来潮过到此处,却不想这般凑巧,竟撞上了那小霸王私藏的娇客,且还如此奢宠,不知礼数。 “叫他过来。” 虽未指名道姓,但庞嬷嬷瞬息便知她所命何人,恭声应了后,便回身冲一脸僵笑头上冒汗的吕金招手。 吕金心里咯噔了下,悬在额上的冷汗终是掉了下来,却是不敢耽搁,忙垂着头小跑了过去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小的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德馨公主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抬了眸遥遥望向对面稳如泰山的马车。也未叫起,直截了当道:“车内何人。” 吕金顿了下,垂下的脸上眼珠子滴溜的转个不停,心内暗懊怎会如此凑巧,平日里这云夫人但凡动一下他家爷必得寸步不离,就今日有事未能陪着。而公主殿下就更是极少往这方来,还偏偏就今日,此刻,迎面碰上,哪怕夫人早一会,或是公主晚一会,都绝不会陷入此两难之地。 纵他知道他家爷有要将夫人存在公之于众之意,可无吩咐他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由他之口说出。可公主殿下直接发问,他又不能不答, “回殿下,是,是府中夫人。” “夫人?” 德馨公主稍提了音量语气不明的反问了句,也不等他解释,又接着发难:“本宫这个做母亲的竟不知敖儿何时娶了夫人,自己多了位儿媳?何时成的礼,何时敬的茶,既是夫人,为何不来拜见。” “这,回殿,殿下,是,是,” 吕金被她听不出喜怒的淡淡语气吓得恨不得趴下去,他不敢多加解释,也不敢说谎,便只能结结巴巴不知所云,祈望他家爷收到信能快些回来。 德馨公主从那马车上收回目光,看也不看他,便令人关了车门,却是直接命车架进了冠英侯府,而那辆一直没甚动静的马车也被公主府的侍卫越俎代庖的驱车跟了进去。 凤敖收到消息快马回来已是两个刻钟后,今日他公主母亲突然过来也实是未在他的预料之中,虽他本来就有将他的小妇人公之于众的念头,可却非是在如此突发之时,也未想她与母亲是在如此境况下见面。 他并不惧被母亲发现,只是忧她见了母亲会否害怕,她那等犟拗的性子可会应对,会否脾气上来言语不合,又会否受了委屈。 遂他连马都未下,径直来到正堂前才翻身跃下,无视与自己行礼的下人,肃颜尽收,面色如常迈了进去。 然而厅堂内并未如他料想那般剑拔弩张,或是一面压倒之势,他的公主母亲高高在上的端坐上首,令他牵肠挂肚的小妇人也正安安静静在下首垂眸坐着。 虽无人说话,倒也不显不合。 他不着痕迹的扬了下眉,着重在那听到自己进来仍无有一顾的小妇人身上迅速打量了遍,见她衣物未乱面无异色,才脚下未停的步到堂中行礼笑道:“母亲有事派人传话便是,怎还劳您亲自驾到,” 说话间已自顾直起了身,同时冲刚从她身边跟过来的吕金吩咐:“去将爷珍藏的雪山尖雾取来请母亲一品。” 他本是欲在主位另一张椅子上就座,却转念一想便未有犹豫转身在他的小妇人身旁的椅子前撩袍坐下,侧眸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便抬手去握她置于双膝的手。 择日不如撞日,既今日她二人碰上那便算得缘分,且眼下之况也不像二人有闹得不愉。凤敖紧了紧她挣动的手,勾唇笑了下,便转过头欲要说话。 “茶到是不必了,既你回得如此之快,那便请太尉来告诉本宫,你何时娶妻,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却一无所知?” 德馨公主将目光自二人交握的手上移开,途中却仍不自觉朝那美得如仙如幻的女子看去,直至现在,方才甫一见她背光走来越门而入时,被她夺魂摄魄的美貌所惊艳的惊憾仍未完全散去。 先皇的后宫宠妃,当今的三宫六院,什么样的美人绝色德馨公主未有见过,可直到见到这个女子,她才知何为绝色,何为美人,那满宫粉黛尽都不敌此女子眉间一点朱砂,便连她看到都忍不住惊艳赞叹,也不怪乎她的儿子被迷得再看不进人间艳色。 -- 第108页 但一码归一码,便她再是貌美绝世,此等无媒苟合自愿形做外室之人,远配不上做太尉之妻。 凤敖自是听出她母亲口中的不悦与不善,只稍一想便知她所芥蒂为何,却是不慌不忙道:“母亲此话何解,莫说是你,便是我也不知自己何时娶了妻子,您此话从何说起?” 话落似是想到什么,用力握住手中的手举起来向她示意了下,扬眉笑道:“本是打算过些时日带她到您府上拜见,却不想您二位如此有缘竟是先遇上了。我来为您介绍,这是我府--” “凤敖,” 德馨公主沉声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既是未娶妻,便莫要乱了身份规矩。你莫要忘了,圣上要你节前娶妻成婚之事。” 她说话时再未将关注放于那女子身上一分,再美的容貌,德行有亏,都不配得人高看。 这一番高高在上的敲打明示云听听得明明白白,但她心中并无愤怒不甘,只有庆幸。 庆幸她方才没有一时冲动去向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母亲求助,她虽然在身份上可以压制得住凤敖,可她更先是他的母亲,一个生来尊贵目下无尘的公主。 便是知她被迫又如何,恐她得知也只会皱了眉,而后觉她不守妇道不安于室才会招惹权贵。至于她所想的离开怕是一说出口,这位举止优雅却天生高傲的公主,便会觉她目无尊卑不守妇德的辱了她的儿子,甚而或是让她换另一种方式离开吧。 她未如何,但凤敖却已是笑容不再。他虽是曾与他的小妇人说过或可娶妻,但这样的话仅能自他口中说中,其余任何人,便是他的母亲,也不行!更何论,他母亲话中那暗指她妄图僭越不配之意,就更是戳了他的心窝子。 他自己尚且舍不得与她说如此重话,怎忍得旁人来说,还是当着他的面说! “母亲何必如此心急,您与圣上如此催我也不是一年两年,更不差今年。且我也早便说过,有些事急之不得,顺其自然便是。眼下要紧的,” 他回眸看了眼自始至终不曾抬眼的小妇人,握着她的手缓缓用力,眸带沉色重新看向上首,勾唇笑了下:“却是您未来孙儿的母亲,” 德馨公主蓦地眼神一变,神情复杂的看向那一直不言不语的女子腹部。 凤敖不顾自己看似随意之言会给堂内之人留下何种惊讶,便抬了二人握着的手微微一笑:“她名云听,云端之上聆听天音的云听。她性子直率品行纯粹端雅实是万金难求,我能得她亦实是煞费苦心方得所偿。您今日之言倒是提醒了我,与她,我确是亏待了,合该是应以正妻之礼待之,如此既圆了我之愿,您与圣上也不必再年年日日的催着我,” 越说他越来了兴致,颇有眉飞色舞之相继续说道:“既是我要成亲,这纳吉采喜之事就全权由我操办,您与父亲就等着媳妇进门早日抱孙吧。” 第54章 “我欲取云听为妻…… “凤敖!” “我不要!” 两道同样惊怒的女声几乎同时响起, 二人只下意识互看了眼,便同时转向神色从容的男子。 德馨公主纵因他的话而心中生怒,却到底心有城府, 知若与他正面相对,必不好收场, 便未直接发难,话再出口时除语气冷重了些, 已听不出怒意。 “既是要以妻礼来待, 那这位云姑娘出自何家, 芳龄几何, 德行如何,可识文断字,师从何人, 有何高作, 以何闻名,家风如何,如此种种你可都弄明了清楚了?虽是你来娶妻,但到底是要入敖家族谱,开敖家祠堂,非是你一个名字一句话便能尽数盖过。” 话落她不待他开口,便径直转向那若有所思的美貌女子, 正欲开口便见她突然起身率先说道:“公主殿下容禀,民--女家世低微, 不曾入得学堂, 四书五经,女德女戒均只是有所听闻不曾习过,便连女工女红也从未涉猎, 且不仅如此,” “云听!” 凤敖眸光一厉似是知道她将要说什么,头一回对她厉声呵斥,腾的下自椅子上起身,抬手便要捉她。 “太尉大人请稍待片刻,我不过与公主殿下如实讲来,不会胡言乱语。” 云听余光一直留意他的举动,在他手指微动时,便身形敏捷的右移了几步,她抬起眼,镇定暗嘲的与他淡淡解释,而后便自顾又转了身,腰背挺直目光从容的看向上首。 二人这一番往来实是不同寻常,德馨公主本以为这女子是要自报家门锦上添花,好求得她同意,却不想她却是自曝其短,还隐约有更大的内情,而凤敖的态度,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凤敖看着她决然的神情,只微眯了下眼竟未再阻拦,伸出的手也自若的收回,他就这般背着手与她一般站着,甚至嘴角还带着意味莫名的傲然笑意。 母子二人心念电转,云听一概不知也无有兴趣,今日巧遇公主身份化明已实出乎了她的意料,而今凤敖不说糊弄过去,竟还主动道出她的名姓,还扬言娶妻? 不论他是真有此意,还是为了与他母亲和那天子搪塞的借口,她都不愿让自己再暴露人前,更不愿做这挡剑盾牌成为众矢之的。 “不敢隐瞒公主殿下,我此前已嫁过人家,后...做了寡妇。” 云听不想再将明霖之事说与旁人来听,简单带过后便快速说道:“遂实不配做得太尉大人妻子,我这等身份自也不配与太尉大人生儿育女。您二位身份高贵实不必为我这等卑微之人生了嫌隙,遂我愿出家明志慰您心安。” -- 第109页 德馨公主确是心中大惊,而后更多却是恍然与疑惑。 怪不得年前凤敖开府另居日日陪伴,原来下人口中所说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便是长得如此模样。但她不是上元节时失足溺亡,还引得凤敖吐血大伤,而后更是性情异变,手段狠辣的审讯那夜所有行举有疑的百姓,搞得盛京人心惶惶多日不得踏实,现下怎会又死而复生? 似她这等容貌天下难寻相仿,而凤敖紧张的态度更是难得,遂德馨公主并未猜测会否是他又寻了个貌美寡妇来以身替之。 而今她所关心的是他二人之间到底如何,若按凤敖先前模样,与此时连言语都不舍得其委屈的百般维护,那对这妇人定是用情至深,甚而应是要到让她忧他或色令智昏之虑。 可偏这妇人言语神情都冷冷淡淡,更是恨不得与他撇个干净的好,她自不会听不出她话中真伪,她不是为了讨好她故意以退为进,而是真的有迫不及待之意。 德馨公主见惯了宫廷内宅阴私,见她二人如此,不免心下猜测,依照她这个不将理法看在眼中的儿子作风,怕是使了手段将这貌美妇人强留身边的。如此,也令她对她先前迷得凤敖乐不思蜀的偏见,以及面前时令他心神大伤的迁怒少了些。 且若是如此,倒是没那么棘手了。 凤敖不知,他的母亲不过须臾便猜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眼下他只又气又笑的看着他的小妇人无谓挣扎,她以为她如此一说,他的母亲便会不顾他意顺水推舟如她所愿? 他本是不悦他母亲暗讽于她故才有此一说,却未料她不仅不体他用心,还反说出如此避之不及的话,霎时便如被挑衅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而私心里当说出要娶她为妻的话后,他竟丝毫未觉不妥,反有悬石落下之感。 既他认定她可做他的妻,便是她嫁过人如何,曾是寡妇又如何,他凤敖还真不计较这些,自也更不惧这如水入油锅会引发的几方震动的勒令斥责。 遂她若是想以此来逼退他,可真真是打错了主意。 “听儿所说确实无一句假话,” 凤敖抬步走到她身边,大手握着她的肩暗中用了力,灼亮逼人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攫住她的眸,缓缓勾了唇,语调轻扬的说道。 “但我二人两情相悦早已私定了终身,正好母亲今日在场,便当着您的面明我心意,” “我欲取云听为妻,择日便寻一吉日,大办婚礼!” “凤敖你疯了!” 德馨公主因着心中已有了数便未急着开口,反是云听听他到了此刻,且他的公主母亲就在眼前之时,竟就敢叫嚣着唱着反调,这人天生反骨到已经无可救药了! 凤敖紧握着她极力挣扎的手,对她的怒目而视回以愉悦一笑:“听儿莫急,爷何时与你说过疯话?既是娶妻自是要娶一喜爱心悦之人,而我便是见你第一眼就心悦于你,论容貌,遍寻天下也无人可与你堪比。论品性,不慕权贵,不慕虚荣,重情重义,干净纯粹,天下哪一个女子配得与你相比?论家世,你有我凤敖为夫,已然煊赫至极,谁人又敢与你攀比?遂,容貌,家世,德行,你样样为上,能得你这般女子为妻夫复何求?” 话音将落,安静地落针可闻的堂内便微不可查的响起了几道吸气声,实是这番直白又霸道的示爱过于大胆,也于时下以含蓄内敛表达情意的礼教规矩大相迥异,便是规矩严谨的公主府下人都一时惊讶的抬起眼,朝那堂中诉说衷肠的二人看去。 饶是德馨公主见多识广,也免不得被自己儿子这番真心剖白震了几息。这番足可让天下女子感动得以身相许的宣言,她实未想过这样的情话会自她那个狂傲不羁的儿子口中说出。 实话来讲,她确有被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所打动,但这世间最薄情的偏偏又是情爱。 便是看在他喜欢的份上,若这女子哪怕是家世低微,只要身世清白品行端正,她都绝不拦他。可她偏偏嫁过人守过寡,只此一点,便难让她点头。 即便她并不排斥时下女子寡妇再嫁,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做她儿子的妻子,敖家的儿媳。 且他也许此时深爱,也或有被逼的冲动,但当浓情过后,今日他所迁就的,都只会是日后彼此的难堪。 她便是再纵容宠爱,也断不能由他如此胡闹! 德馨公主心中已有了决断,却不欲在此时此机说出。 晦暗莫辨的眸色在那有惊无喜更无感动的夺目女子身上落定了瞬,而后神色沉静的转向凤敖,语气淡淡道:“娶妻一事非同小可,便你如今再是功成名就,也莫要忘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你执意如此,那便亲自到宫中与你舅舅交代吧。” 说完,便敛袖起身未再看他一眼,如来时般带着一众奴仆浩荡离开。 凤敖只微挑了眉,便揽着尚在愕然中的小妇人侧了身,恭送道:“母亲慢走。” 待堂中再无外人后,他转过身单手将人抱在怀中,一手轻捏了下咫尺前白皙挺翘的鼻尖,满眼宠溺的亲昵笑道:“凤夫人,回神了。” 云听长睫微动,再抬眼时,已从他那突兀的表白中回过神来,而入目看到他满满深情宠溺的脸时,只觉得莫大的荒谬。 太可笑了,什么一见心悦,不过是见色起意。什么娶妻,不过也是为了应付他的母亲。他的一切言语行事与目的,都是那么的自我自大自以为是。 -- 第110页 许是她脸上的嘲讽太过明显,凤敖雀跃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唇边的笑还挂着,但眼中那将要溢出来的悦色却已被一片幽暗覆盖。 他的手轻柔的抚在她的脸侧,语气也柔情似水,只说出的话却令云听背脊生寒。 “听儿之前说过若我敢以正妻娶之,便同意将你我关系公之于众,今日我已用行动答复你,我凤敖要娶你云听为妻,稍待我便吩咐下去择一最近的吉日吉时,作为你我大婚之日。” “我已想好,恰你娘正在盛京何不如便就直接以此为家?日后有我照拂着,你那娘家必无人敢欺。只要你那义弟争气,我与你保证,日后他必有出头之日。稍后我便进宫让针司部的绣娘为你制作嫁衣,听儿什么都不需做,我也舍不得让你劳累,一切都有我来安排妥当,你只需安心的做我凤敖的美娇娘便是。如何,听儿可欢喜?” “嗯?怎不说话?” 第55章 “简直胡闹!朕要他娶…… 云听被托着脸无法逃避的看着他, 却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她要说什么,说欢喜?还是说他做梦? 她从没想过他会真敢娶她一个寡妇做妻子,否则她也不会以此来拒他。但想到方才他母亲临走时的话, 她便又冷静下来。 被迫着扬起的洁白颈子轻轻浮动了下,黑长浓密的长睫轻颤, 她缓缓舒出口气,现在事还未定, 有他父母以及天子所挡, 官职所在, 他便再是受宠, 也越不过父母长辈,也得要顾虑声誉。 眼下她所要担心的,该是若那几位皇亲贵胄将她话作狐媚暗下杀之, 或是一腔怒火牵连到她与婆母该要如何才好。 如此一想便有强烈的危机感侵袭而来, 眉头亦不觉皱了起来。遂也就无心再与他口舌争辩,便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凤敖以前便说过,她不善掩饰情绪,此刻她不觉皱起的眉,以及周身散发的焦躁忧虑他自是敏锐的察觉到,且他更知她所想为何。 便是这声嗯不过是敷衍,凤敖亦觉心中满足。纵他知道她非心甘情愿, 但也愿自欺欺人此刻她是同意了。 一时心内喜意重涌,眸中暗色消失, 抬手将她颦起的眉心抚开, 将人拥抱在怀中,以强大可靠的姿态在她发上轻抚:“听儿无需忧虑,有爷在, 自不会令你有丁点闪失,便是爱屋及乌,你所爱的,爷自也会上心照拂。” 可惜云听并未因他的保证而安下心来,他便是手握大权又如何,再大,他能越得过皇帝大吗? * 凤敖既是公开了她的身份,便趁热打铁,也是趁他的父母舅舅未得及出手前先下手为强,遂当德馨公主回府与大将军说及此事时,太尉凤敖欲要娶妻之事已迅速传遍盛京。 而有凤敖暗中把控,世人只知他心慕之人乃一清贵之家的义女,不仅容颜绝世天下无双,且腹有锦绣知书达礼,气度高华品行可贵,实乃一才貌无双举世难得的女子。 且还有传言道是凤太尉亲口所说,与那女子于若水一见钟情自此便记挂在心,后于盛京再见实乃天定姻缘。若能得此女为妻便此生无憾,故有他情钟在前,那女子的家世便已可有可无。 满盛京谁人不知凤敖权势,他自己已是顶尖贵胄前途无量,根本无需妻子岳家帮衬,是以当有人传出那女子家世低微时,百姓已然先入为主并不以为意,反羡慕这女子得了凤太尉青眼,真可谓一遭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如此大的动静,且又事关凤敖,宣帝虽坐镇宫中却民间多有皇家暗探,他自也未迟了多久知道。 宣帝并未怀疑传言有假,他知此事若无凤敖示意,这消息不可能如此之快便传播开来。虽也喜于他觅得意中人,但到底是疼爱如亲子的外甥,便是真不计较家世,那女子家风及品行仍是需得考校。 遂正欲派人前去查察时,正听宫人来报德馨公主与敖大将军有急事觐见。 德馨公主本意给他三日时间斟酌考虑,却实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也足可见他对那寡妇已痴迷到何种地步。 遂当她还未将此事与丈夫讲明,便听下人回报凤敖娶妻之声已甚嚣尘上时,何其生怒。 敖大将军一生戎马南征北战,因暗伤较多是以如今被荣封定国公颐养天年,也因年轻时杀戮过多,如今反倒万事随缘,故听妻子言道独子欲取一寡妇为妻时,他虽惊却也不如她那般震怒。 毕竟如他手下那般战死沙场的英勇男儿不知凡几,多少女子痛失丈夫无以为生,便有他照拂也仍有顾之不及,遂也有些遗属无奈改嫁,是以,他对守寡改嫁的女子并无世人偏见,甚而还爱屋及乌多了宽容。 虽也有自己爱子要娶寡妇的芥蒂,但若那女子品行端重家风清正,又得他喜爱也非是不可。 只他的妻子仿似被那小子这一手以传言逼她就范的手段给气恼了,定要进宫请天子做主。 若凤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他得宠的程度,德馨公主未必不会软了态度。可他偏偏不是那种靠撒娇祈求来达成目的的性子,尤其他想要娶心爱女子为妻之事,更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遂对他明知故犯偏偏以这种手段相逼的做法,德馨公主生来高贵如何能忍下如此挑衅? 但她虽是气怒,却也非是理智全无。都说知子莫若母,这一路来她冷静下来细细揣摩了他的目的,不说猜到十之八九,也能猜到十之五六。 -- 第111页 无外乎是怕她伤了他的心头肉,也在求那女子芳心,更是在向世人宣告他对那女子有多看重,娶妻之心又有多坚决。 想通之后,气怒之余又不免骄傲。她虽芥蒂那女子身份,也难免迁怒,但那日她看得清楚,分明是她儿子使了手段强留了人在身边,是以更多还是怪在儿子身上。 而今他未惧于父母压力屈服,反而有担当的敢于公之于众,只这份承担,便又让她欣赏。但凡那女子不曾嫁过人,就冲这点,她就能成全了他。 只能说他二人有缘无分,可惜了。 因教养所在,她向天子进言时无有多说一字偏颇之语。但即便如此,宣帝得知仍是震惊又怒。他自小教养的外甥,俊美堂堂,身份尊贵,才干出众,文武双全,若要娶妻,必得是高门贵女,乃至于公主郡主也是配得,怎也轮不到一个寡妇来攀附! “简直胡闹!朕要他娶妻,可没叫他娶一寡妇!” 宣帝三个儿子成亲哪一个都是顺顺当当门当户对,便是知凤敖不喜管教于娶妻无甚兴致,却也不想他竟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宣帝气得龙椅也坐不住,双手叉腰便在龙台上来回踱步,那横眉冷怒睥睨天下的模样,不难看出凤敖那股子狂傲肖似谁人。 “去将那胡作非为的小子给朕叫来!” 凤敖似是早便知宫里要有人来似的,早早便调了两队京畿卫一明一暗的把守两府,又不慌不忙的叮嘱吕金不许任何人进出,而后才对面色冷凝的小妇人扬眉一笑:“且安心在府中待着,爷去去就回。” 云听却未置可否,只任他离开前拥吻一番,静默不言的看着他傲气风发的背影渐渐不见。 凤敖既敢做,便不惧被兴师问罪。且他如此大张旗鼓,便是有意震慑让他人投鼠忌器不敢擅动。 而在御书房见到父母时,他也未露分毫意外之色,神色如常的大步行到殿中,依次行礼拜道:“懋瑾见过舅舅,父亲,母亲。” 殿内众人因他的称呼愣了瞬,瞬息便明了他是要以家事来谈及此事之意。 敖大将军忍笑暗咳一声,察觉妻子怒视便抬手抚了抚胡须状做无事作壁上观。 宣帝都给他气笑了,重重哼了声,旋身在龙椅上坐下,目露威严的睨视着他,却语气无波道:“朕听闻坊间传言你要娶妻,不知是哪家贵女,才德如何,家风如何?” 凤敖也不惧,便直起了身,扬眉笑道:“舅舅消息灵通,想是母亲与父亲特特来向您告知喜讯。我本是想过两天便进宫请您赐婚的,既您问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 而后他又向父母所坐方向躬身拜了下,才神色郑重的回身望着他说道:“我要娶的女子姓云名听,乃三十八年前贪污案中被冤入狱,后得您昭雪翻案,主动请调若水,官拜四品的明崇德大人家的义女,其家风清正乃您金口玉言,其人钟灵毓秀品德贵重更世所难寻。” 话落,他眉间轻皱,好似挣扎了瞬,还是说道:“不瞒您说,我见此女第一面便一见倾心再难忘记,后于若水二次偶遇,我便坚信我二人乃缘分天定。但她重情重义谨守本分,屡次拒绝于我,您也知我的性子,便一个冲动将人掳来盛京,也因了此事,我已与她求婚数次未果,若非母亲出面,恐如今您的外甥还没名没分的,故婚事能成还得要多谢母亲,” 说话间,真真就转了身对着她愕然的母亲感谢一拜,而后才又转回身,双眸含笑的望向上方恭敬再拜:“遂未免您外甥我娶不着妻子,还请舅舅降下圣旨予我二人赐婚,好成全了我。” “......” 德馨公主今日已第二次听他如此言讲尚算镇定,敖大将军与宣帝倒是头一回听,一个是觉好男儿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不惧权威,好样的,遂含笑点头。 宣帝则是气,他一手培养的外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官拜二品,天下女子趋之若鹜还不配伺候,竟还有女子嫌弃拒绝?! 但却压下不快,看着他满脸期待的模样哼了声,淡淡说道:“倒是情感动天,那寡妇又是怎么回事?” 凤敖神色微敛,似是挫败道:“这便是我方才说她重情重义之处,她确是曾嫁过人,但那男子体弱多病成婚不久便就病逝,因她恭谦孝顺明家主动愿放她再嫁,却她谨守孝道妇道不愿改嫁,当地主持曾在她上香时批命,道是她前世有大功德,福泽今世,不应以寡妇之身相压,故明家便收做义女,只从此举您便能窥出此女有多为难得可贵。而我便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未能得她心软,” 说着,便又撩袍跪下,再次请道:“我朝并无寡妇不可再嫁之律,而父亲军中也有不少寡妇再嫁之事。遂论相貌,论家世,论德行,她都足配我妻,故请舅舅降下赐婚圣旨,助我得偿所愿!” 第56章 那你就且等着给那寡妇收…… 三人实没想到他竟会将自己说成如此爱而不得的痴男之状, 一时都有些诧异无语。而他也不曾试图隐瞒诓骗那女子寡妇身份,这倒着实出人意料,而后又将朝廷律法搬了出来, 这一番情理皆当之言,实是先将他人反对反驳之言堵了回去。 敖大将军虽也没想到他将自己也拉进来, 但就事论事,他说的确也没错。便站起身, 自进殿行礼后第一次开口说道:“回圣上, 只论寡妇再嫁一事, 臣军中遗孀确有再嫁, ” -- 第112页 他稍顿了下,还是说道:“且为他人正妻者。” “公爷!” 德馨公主蓦地抬眼看他,狭长上撩的凤眸中愕然与猝不及防尽数显现。虽她知夫君所言不假, 答的也不错, 可此话与此时说来无异于是在赞同,甚至是支持凤敖的话,也更像是临阵倒戈。 可她却说不出反驳之语,因她与夫君曾为防那些改嫁的女子受到婆家轻视欺辱,特意以公主与国公之名赠出贺仪,遂此刻她纵是不甘也只能结舌。 父母的反应尽在凤敖的预料之中,便趁热打铁道:“请舅舅降旨赐婚!” 宣帝虽明知他使了手段, 可方才那一番说辞确是将他先前甫一听闻的震怒熄灭不少,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能接受一个寡妇做他的妻子! 又忽地想起年前一事, 脸色便蓦地阴沉下来, “休要胡搅蛮缠,寡妇是可再嫁, 可并不代表寡妇能为你之妻!” 宣帝哼了声,睨着他欲要开口的样子,先发制人:“但既是得你喜欢,朕便施恩许那女子入你府上为妾,如此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我不同意。” 在场几人谁也不曾料到凤敖竟敢如此大胆当众顶撞,德馨公主夫妇愕然了瞬忙起身向天子告罪:“懋瑾无状,请圣上恕罪!” 而后便又忙斜斜看向不复方才俊朗乖觉模样,面色一片桀骜阴沉的凤敖严声喝道:“还不快向圣上请罪!” 然凤敖却好似察觉不到殿中肃沉的气氛,更未如夫妇二人所想跪地请罪,反梗着脖子绷着下颌,双目坚定的望向龙台,唇边勾起抹笑意说道:“去岁上元节宫宴时,舅舅曾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要我今年娶妻,如今我先于您所定期限前来请旨您却反而不许,您便是天子也得言而有信,断断没有食言毁诺的道理!先前我已将实情与您言明,我要娶心爱女子为妻,也只会娶她为妻!我好容易抢夺来的宝贝,定然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委屈做妾!且不仅如此,我已决定要效仿父亲,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与心爱的女子共携白头!” “......” “......” “......” 宣帝忍不住眼角抽动了下,复杂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被突然点名面色古怪的夫妻二人身上,纵是心火再盛,他能说他父亲做的不对,男子就应该三妻四妾?那岂不是坑害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德馨公主? 宣帝虽是皇帝,自己也三宫六院妃子众多,但他却非是不通后宫阴私之人,他自是心中清楚似他妹妹德馨公主这般,不受夫君花心妾室争宠的女子有多难得且幸运,又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而终生求而不得的。 若非为此,他与大将军绝非如此君臣和睦,凤敖也绝不会长成如此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他的妹妹是一国公主,那个女子一介寡妇怎配与公主攀比?敖国公便是再与国有功,论亲近能有亲外甥亲近? 他赞同自己的妹夫一生不纳妾,却不忍自己的外甥只守着一个女子过活! 遂怒哼一声,啪地声拍了御案神情威严道:“你母亲是什么身份,一国公主身份高贵品德贵重,自能得你父亲以全心尊重相待。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未成婚便与你私下有无,此等品行也配称贵重?这等女子也配得你弃了万千佳丽,来忤逆朕?” 宣帝越说越气,竟腾的下从龙椅上起身,见他仍面上桀骜不听训告欲再狡辩,直接冷笑一声:“莫要拿着朕的疼爱肆无忌惮,若你愿那寡妇做妾也就罢了,若仍执意那妄想,呵,那你就且等着给那寡妇收尸吧!” 话音一落,满殿皆惊。 “圣上三思!” “皇兄息怒!” 德馨公主夫妻二人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别扭忙一前一后出声阻拦,而后便默契的一同转向凤敖严厉劝道:“圣上能让那女子光明正大入府为妾已是天大的恩典,莫要不识好歹顶撞圣上!” “怎可为一女子如此顶撞圣上,快快认错于你二人都好。” 敖大将军纯粹是不想那无辜女子平白丢了性命,且天子金口玉言岂容人放肆,而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凤敖好罢了。 若无凤敖这突然一手,德馨公主也只不过是要私下将那女子叫来或晓之以理,或以震慑,最终要那女子主动离开也好,助她脱身也罢,看在凤敖如此在意的份上她也会留下一线。 纵方才凤敖为着那个女子敢与天子顶撞令她心生迁怒不快隐生了杀心,可也正因了他的重视反而令她投鼠忌器,若因了一个女子令母子舅甥反目,才真真是没那必要。 凤敖心中骤紧,却此刻就好似是化身痴男一般,不仅未曾因天子发怒吓到,甚而还如被激怒失智一般寸步不让。 “您若真敢伤了她,大不了我就下去陪她!我已说了要就娶她为妻,只此一条,再无选择!既生不能为夫妻,便就做一双亡命鸳鸯!” “凤敖你大胆!” “你竟要为了一个女子轻言生死,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亲人,还有没有一朝太尉一介堂堂男子的担当,还有没有家国天下?!” “若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拥有保护,我还管什么家国天下!” “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治你!” 直到这一刻,宣帝心中真是起了杀心,他眸中含着狠厉愤怒,用看昏智之人的目光看向他才干出众骄傲无双的外甥,他竟如此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女子寻死觅活以下犯上,甚至于他的手已经对着侧殿候着的人抬了起来。 -- 第113页 凤敖敏锐的看到他隐蔽的动作,面上的神情越发的紧绷凛冽,笃定的心虽乱了瞬,却被他强行压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以他小妇人的身份若要做他妻子,必得要他态度强硬非她不可才能令他们心有顾忌, 若但凡他稍有丁点退却,怕才会是她香消玉殒之时。 “臣不过是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既不曾怠慢公务,也不曾乱了纲常,男未婚,女未嫁,乃是姻缘天定,您便是天子也断没有断人姻缘的道理!” 话落他径直起身堂堂而立,在几人愕然的反应中眸光坚定,傲然一笑:“您便是要治我的罪,我也要娶她!” 说完他便霍然转身欲要自行离去。 “站住!” 宣帝冷喝一声,看着他执拗决然的背影,冷笑嘲道:“你口口声声姻缘天定,莫不是忘了方才自己所说一切都是你自己强求!既你定要执迷不悟,朕便给你一个机会,若那女子亲口答应愿意嫁你,朕便开恩应你。若那女子不愿,你便老老实实等着赐婚圣旨,如何,你可敢吗?” 第57章 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云听早就料到会有人来自己, 只不过她本以为来的是公主府的,却不想竟会是皇宫中人。 在那些人惊艳过后面无表情无声强硬的催请中,她自嘲的笑了下, 真没想到,她这般渺小的人物竟还能惊动宫里, 呵。 “夫人...” 见她面无惊色真的要起身跟那些人走,纵被宫人盯着, 吕金仍是盯着压力艰难阻拦:“爷临出门前特意交代, 万请您在府中等着, 一切都有爷兜着呢。” 带着御令前来的宫人听闻此话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分, 只静静地看着她,那般从容在握,又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 仿似任由她选择, 却不过是徒劳罢了。 云听心思敏感,感知敏锐,她自知这些人未出言阻拦或是呵斥概是因底气足罢了。凤敖或可抗旨不尊全身而退,可她有何资格底气敢能与皇命抗争? 若他此刻在还好说,可只不过一句话如何能与皇命相抗?若她真听了话留下,怕才是自寻死路了。 只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只担心会否连累婆母, 可在皇权面前她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真有不测, 只望能保全他们吧。 遂她只是脚步微顿, 而后便再未犹豫便跟着宫人面色平静步履从容的离开侯府,进了那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宫。 在见到她的瞬间,凤敖眸中骤亮, 心内却猛地一松,便是他已预料到且笃定他们不会真敢对她做什么,但终是关心则乱,好在他赌对了。 他的目光灼亮逼人,云听纵是心无旁骛不好奇宫中尊贵,也因着面临生死之境奇异的心静如水,却仍是被这道视线所摄,微垂的眸极微小的动了下,在停在视线主人的身边时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衣物时未有惊讶,随即在听到他极低又迅速的说了句莫怕,她便不可否认的心定了瞬。 纵然他对自己强取豪夺,他以强权震慑,但无奈此间唯有他是她仅存熟悉,且能成为她后路之人,遂这一刻,哪怕她有今日困境皆是拜他所赐,也不由安了下心。 但随即稍有缓和的心又沉了下来。 却下一瞬手上忽然一暖,她眸光转动,便见一只大手正紧紧包握着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那张俊美锋锐傲气逼人的脸便霎时闯入眼中。 他脸上不可错人的安抚关切让云听怔了瞬,然上方响起的威严压迫的声音,又将她的全副心神换了回来。 宣帝知这女子定然极美,否则不会让满京贵女姝色都看不在眼里的凤敖情有独钟,却万万没想到这女子竟能美到如此地步。 尤其那眉间一点朱砂如仙如媚,便是他的后宫妃子,以容色盛绝扬名的宠妃在此女面前也霎时黯然失色。 威严肃穆的殿内甚至因她绝尘脱俗的脸而陡然生辉,明亮如霞光笼罩。 但一国之君终非凡夫俗子,便是惊艳也不曾在面上眼中流露一分。只是到底因了这赏心悦目的绝世盛颜迁怒稍敛,但随即又杀意骤升。 “凤敖以权势囚你之事,及你与前夫恩爱甚笃自愿为其守寡常伴青灯重情重义之举,朕均已查察清楚。朕既为天子自当为民做主,如今朕便问你,你如今可是改了主意要入了凤敖府邸,还是仍痴心不改,要从一而终。” 说话间威严锋利的眸倏地射向欲开口的凤敖眼带威胁,口中继续说道:“且如实道来,朕自会为你做主。只有一点,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尊贵肃穆的殿内自天子话后骤然沉寂,殿内为数不多的几人落在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以及左手骤然加重的力道都令云听如芒刺背。 凤敖沉着眸与阶上天子无声对峙了几息,而后转过头声音虽低,却带着强大的安全感安抚道:“听儿莫怕,你只记得方才府中应诺如实说来,有爷在,谁也伤不得你。” 云听未有看他,美丽的面容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愈发美得不似凡间人。她抬起自天子方才开口便垂下的眼,落定在御案一角上那只威风凛凛的红漆龙头上,身姿亭亭不卑不亢,缓慢而坚定的开口:“回圣上,昨日种种已如昨日去,我如今与太尉相知,自当不可辜负眼前人。” 殿内一两道微不可查的气息声,与上方逼人压迫的目光倏地骤厉而后又减轻时,云听就知道自己选对了,同时亦不免自嘲愤懑。 -- 第114页 给她选择,她何时可能有过选择,若她果真选择要从一而终,怕是一离了盛京便会被悄无声息的丧了命。 进宫时,宫人状似无意的授意并未令她如蒙大喜,天子那看似为她做主的三言两语也并未让她感激涕零,相反,她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凉意。 高高在上的天子或许会鄙夷她寡妇的身份不配为他爱重的外甥为妻子,却更加不会容忍她这样的人表露避如蛇蝎般的嫌弃。 云听知道他也许想要听到自己选择前者,借此令凤敖看清她不过是个不值得他敢闹到御前求婚的无心女子,而后再趁机绝了她这个后患。 也更知道便是她未如他们所想,选了后者,其实于他们这些位高者而言并无甚紧要,只不过是觉她令他们颜面受损,厌她恶她罢了。 而即便天子言而有信认可她的存在,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一手遮天不让世人知道她的底细过往,待到色衰而爱驰时,怕就是秋后算账之日。 前也是死路,后也是死路,所以,若她想要在这绝境之中夺出一线生机,便只有紧紧抓牢凤敖,攀附于他的保护之下。 云听缓缓转过头,看向神情惊喜却不意外,甚至唇边隐隐流露出抹得逞笑意的男人,忽地莞尔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不外如是。 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嫣然浅笑,她的双眼明亮如星,含着淡淡涟漪似情非情,微微弯起时看得人不觉便柔煞心肠,恨不得剖开了心献给她。 哪怕凤敖知道她已猜到了他的用意,知道她是别无选择,也不免被她此刻释放的淡淡情意与依赖的笑意所俘获。 虽他极想将他的小妇人重重拥在怀中,可也知此刻还不到欢喜的时候。 遂便握紧了她的手,与她相视一笑后,转首看向龙椅上面色沉凝的天子,锋锐的眸中尽是志得意满,声音中亦是无比的快慰:“微臣夫妻二人,多谢圣上赐婚!” 及至此刻,甚至可说是自此事由宣帝插手后,德馨公主与敖大将军夫妇便已没了做主的权利,遂此刻听到他雀跃的盖棺定论声,二人也无言可驳。 德馨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似是面露幸福笑意的女子,心中亦是极为复杂,有对她迁怒的厌,也有她方才聪智应对的赞赏,以及几丝极轻的怜悯。 宣帝未再动怒,那女子如何选择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她如何选,都必会在凤敖心中栽下芥蒂,只需再稍加点拨,便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不急,君无戏言,朕既金口玉言自不会食言,只堂堂一朝太尉,朕亲封的冠英候,皇亲贵胄,若要成亲岂是如此简单之事?” 淡淡睨了眼殿中一垂着眸看不清神色仍容色逼人的女子,以及神情晦暗欲要反驳的外甥,接着说道:“且回去等着,此事朕会与公主将军细细商来。不过在此之前,你二人需得遵循礼法,成婚之前不得再见。” 凤敖如何不知天子打的是何算盘,一个拖字诀下来,若他真傻乎乎的等着消息,怕是还未成亲便先等来他的小妇人香消玉殒的消息了。 “多谢舅舅为我夫妻二人如此费心,只您国事繁忙,这些许小事实不应劳动您的大驾。且说到礼法,” 他唇边罕见温雅的笑一下子便桀骜了起来,那双锋锐的眸也直视天子,寸步不让:“若遵从礼法您外甥我这辈子怕是就要孤独终老断子绝孙了,也不怕您笑话,我如今便是深有体会何为儿女情长,一物降一物。唯有在她身边我才能茶饭安寝全心奉公,若按礼法要将我二人分开,恐不出几日我便已苟延残喘起不得身。如常上值为您为国效力自是有心无力,故,于公于私,这礼法都遵不得。” 凤敖不顾自己这一番抢词使得殿内几人神情霎变,继续说道:“我亦知您是为我二人好,也罢,左右我二人府邸毗邻,女子婚前不好外出,我便搬去直至成婚便是,如此也不算违了您的好意。” 说罢,又转向一直作壁上观的父母方向,牵着人略施一礼,扬眉一笑:“先前我便已请了盛灵寺的主持为我二人合了八字算了吉时,道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世间绝配,那吉日便就在下月初六,上上大吉,便是婚礼筹备宾客名单一切诸事我也都已准备妥当,父亲母亲与舅舅就只等着喜气盈门,待来年喜迎添丁既是。” 而后便牵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小妇人一道与天子跪辞,从容不迫的出了宫去。 第58章 这一夜,洞房花烛,唯恨…… 因着那对确是看来无比般配的男女离开, 燃着乌沉木香的威严殿内更加沉寂三分。 敖大将军看了眼身旁神色难辨的妻子,又侧头望了望龙椅上同样神情莫名的天子,摇头叹了声, 随即迈步而出行礼拜道:“圣上息怒,凤敖态度不逊实是该罚。但仅此事而言, 臣以为,以他的性子越是阻拦他便越要去做, 与其因此闹得双方不快, 何不如就暂且成全了他, 婚姻非是儿戏, 待日他吃了苦头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被他牵了鼻子走,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伐堵了他们的预谋, 而以他的性子, 若他们真敢对他珍视的女子做些什么,德馨公主丝毫不会怀疑他话中真假。 虽有一寡妇为媳仍无法让她接受,可正如她夫君所说,越是阻拦,他就越是想要,而年前那女子意外假死后凤敖那疯魔般的情状如今想起仍令她难以释怀, -- 第115页 德馨公主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的情绪均已恢复平静。她起身行至昂然立着的敖大将军身旁,微福身道:“凤敖如此桀骜多是受皇兄宠惯, 且既您都已金口玉言, 那我们便就拭目以待吧。” 宣帝冷眼瞥了下方一改入宫时急怒的夫妻二人,却是未发一言,只是望了眼空荡无人的殿门外, 想着那自以为一时情爱便敢与天下作对的外甥,心内嗤笑,待色衰爱弛,浓情褪去,今日他有多无所畏惧,来日便会有多后悔不迭。 且以他天生反骨的性子,与他犟着来确会反激得他誓不罢休。既如此,便就让他顺顺利利的如了愿,没了旁人阻拦的添砖加瓦,过于顺利的平淡才会催化他早日觉醒。 那就看看,他宁愿以身做伐也要得到的婚事,能维持多久。 * 凤敖在御前所讲并非虚言,他确是早已有所安排,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心中真实所想,只凭潜意识,便先为着他的小妇人铺了路。 而今所有事都已过了明路,他便再无需遮掩束手束脚,也更知事不可拖延,必得一鼓作气才能直达目的。 他有权有势,于寻常百姓需得准备多年的婚礼乃至嫁妆,于他来说不过一句话功夫,乃至于五天不到,便已尽数准备妥当。 当盛京高门达官显贵收到太尉府送来的喜贴时,心中震惊之情可想而知。甚至还未来得及去打听那被太尉眷顾的女子姓甚名谁,出自何家,便就得要先忙着准备贺仪,谁让这帖子上所说大婚之日就在明日啊。 一时间,太尉凤敖将要大婚的消息迅速传遍盛京。而能拿下这位眼高于顶家世煊赫,俊美英武文武双全男子的女子是谁,一时间便成了全城百姓惊叹猜测的对象。 这一日一夜,盛京内人潮汹涌热闹喧嚣如过年节,多家府上灯火通明彻夜未眠。 十月初六,晴空万里,无风无云,诸事皆宜 明府 自那日从皇宫出来,云听便回了明家居住,而凤敖也言出必行与她一道同来,还美其名曰一为保护,更为不愿与她时刻分离。 执笔为她额间那抹朱砂点上后,凤敖弯着腰托捧起她的脸,灼亮的眸中尽是惊艳与期待,他将流连在她因着盛装更加耀眼夺目的绝美容颜上的1目光艰难移向她流光璀璨的晶眸中,似叹似满足的与她低语:“今日,听儿就要嫁我为妻,你便是我凤敖的妻子,生与我同寝,死与我同穴。自今日起你我夫妻定要恩爱白头,子孙满堂,可好?” 云听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作为新娘的娇羞喜悦,亦没有被迫着出嫁的愤恨不甘,她的眼睛黑亮干净,清澈的能让他从她眼中看到得偿所愿的自己,但她的眼神又太过平静,平静到近乎是冷漠,她仿佛一个旁观者淡然的看着他一厢情愿的欢喜,自己却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凤敖心中一痛,那痛楚猛烈又迅疾,不过是瞬息便蔓延至全身,令他呼吸猛滞,瞳孔紧缩,脸上的笑也微不可查的凝了瞬。 他摸不透她了,自宫里那时她对他嫣然一笑后,她对要与他成婚,对与他亲密未再表露丝毫不愿,甚至不曾对那日之事与他质问,明明她是柔顺的,却又似天边白云,看似近在身边,实则却触摸不到。 便连她一直以来的抗拒,虚与委蛇,她的愤恨,忧惧,一切一切,不论是她无力挣扎认清现实的心如死灰,还是另有图谋,他都再无法察觉。 凤敖知她已猜到是他让她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他,再不能,也不敢再离开他。但不论她是真冷漠,还是以此来隐藏自己来逃避,她如今都只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不论她愿或不愿,都已是事实。 “我知你心中有怨,可听儿你应知,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自你与母亲偶遇便已再无法隐于人后,若我听之任之无有动作,那么等待你的,唯有死路一条。当然,” 他抚着她华贵美丽的脸,眸光微动,缓缓勾唇一笑:“你定在心里腹议若我放你离开,你定然另有生路。可听儿,你以为离开了我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定然不知若非我暗中相护,你在乎的明家,日暮西山人丁凋敝的明家,早已成了他人抢夺之物。而没了我的庇护的你,如此美若妖仙的你,会是何种下场?” 她的眼终于动了下,凤敖心中惊喜,唇边的笑意愈深,“从前你被禁在云府,后有明府为障,再如今有爷护着,故你从不知这世道人心险恶,你以为你此前逃脱安然无恙得以安居真就那般简单,轻易?你以为没有人暗中相护,便是你女扮男装做了伪装,真就能不遇任何坎坷顺利落脚?” 云听愕然的微睁了眼,她想要反驳是他以恶度人,可却又不可避免的随着他话中所说据实细想。 是啊,她自在这异世醒来便一直处在明家的庇护之下,而脱离了明家她第一次遇险便是盛京,是云府与淮安侯府,而后便是若水守尉,还有他, 再后来她假死脱身,也全赖于霆王相助,便是后来她独自留在安知村落户,如今想来也都过于顺利,如他所说,怕也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相助, 云听心中骤堵,随即又疏散开来,她早已知似她这等处境的女子,美貌便是原罪,也更知人心险恶,她只是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热心好心之人,在与他身边的压抑相比,外面的世界在她心中,不过是加了名为美好,自由,轻松词语的存在罢了。 -- 第116页 她眸中恢复平静,静静回视他:“你将我置于只能依附于你的绝境之中,画地为笼,我已然入瓮,你还要如何?” 凤敖看着她迅速恢复平静重以冷漠将自己包裹的样子,心中郁堵又泛疼惜,此时此刻,她周身无意识散发的飘渺欲离之感,终于彻底不见。 他起身转至她身后,为她将衔玉的发簪插于发间,而后自后拥着她,双手包握着她微凉的双手,看着镜中身穿大红色喜服宛若璧人的男女满足喟叹,俯下头贴靠在她坠着流苏,戴着艳红耳饰的耳边,低声喃语:“我要与听儿白头偕老,要与听儿恩爱不离,要你如我对你般倾心相待。我记得听儿此前说过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之语,我也已在天子面前承诺这一生只与听儿相伴,我以前曾对你说,要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不论你想谈情说爱,亦或风花雪月,凡你所想,凡你想要,我都会予你。” 凤敖看着镜中红衣雪肤美若天仙却冷若冰霜,将要做他妻子的新娘子,眼帘微动,微弯了唇,将他倾世美貌的小妇人在怀中转了圈,与她正面相对,额头相抵,眸色认真凝视着她,郑重承诺:“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你我成为夫妻之时,压在你头上的皇权威势,便会不复存在。你将拥有与我同等的权力,不论你做什么,都有我在背后为你撑腰,你尽可以有恃无恐,无法无天。” 云听只是静静地望着镜中盛装衣容,冷若冰霜却容颜绝世的自己,缓缓抬眼自镜中望向他,嘲讽的勾了唇。 明老夫人似是早已料到或是知情,对二人突然到来未有表现丝毫讶异,甚而得知云听要在此出嫁,也均是从容以待。 她也说到做到,真如一个母亲一般在那位高权重气势逼人的女婿的注视下,为云听拢发,握着她的手殷殷交代,最后以那颜色喜人的□□凤盖头缓缓将她的绝世容貌遮下。 作为娘家兄弟,明辉本是要背着新嫁娘出门上花轿,但被凤敖以他年纪小为由直接拒绝,甚至连与明老夫人一同搀扶她出门都不得,只能紧紧坠在母女二人身后在喜乐声中步入前堂。 虽已做足了安排绝不会有人敢于婚礼上生乱,他的小妇人也安安稳稳的穿了嫁衣就盈盈立在他身边,哪怕她的娘家就与他一墙之隔,可凤敖仍心中迫切,他迫切想要把他的小妇人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娶回去。 遂在辞了高堂后便无所顾忌直接将他的新娘打横抱起,大步出了大门,在两列吹锣打鼓的喜乐声中,闻讯围观而来满嘴贺喜的百姓瞩目中,万分珍爱小心,又极是不放心不舍的将人送入八抬大轿之内。 而后便骑着高头大马一改迎亲礼中策马在前,就随行在华丽喜庆的花轿之侧,前后方跟着数之不尽的送状队伍,一路喜乐不停,浩浩荡荡的绕着整个盛京走了个遍。而后才在太子皇亲,文武百官的观礼中,及全城百姓的瞩目下入了披红挂喜的冠英候府。 这一日嘉肴美馔,宾客满堂。 这一夜,洞房花烛,唯恨,良宵苦短。 第59章 温暖,却窒息 清脆利落的马蹄声在盛京城门打开的刹那便猛然冲入进来, 一道,两道,三道, 直至五匹骏马奔驰的马蹄声呼啸而过,早早等着入城, 默契的屏息退让的百姓才轰地下哗然开来。 太尉迎亲事过许久仍被百姓广为流传,若说于婚事郑重, 可那新嫁娘府中除一高堂内弟再无旁的亲族迎送, 可若说简陋, 却那送嫁队伍之长又绵延数里不断。 且看凤太尉当日的春风得意是盛京百姓乃至百官从未见过听过, 珍重爱重的模样,以及公主将军太子皇亲亲来参礼,便可知这突然凭空出现的新娘子有多得看重。 是以待后来隐有传言道是太尉夫人是寡妇再嫁之身时, 众人虽满心哗然不信, 却是因着太尉终年如一日的疼宠爱重,及那传言刚刚流出便被太尉毫不避讳留情的出手强势压下,且将那祸首从重治罪后,便是众人满心疑虑他为何钟情一寡妇,却也无一人敢再加以流传,自也更不敢对那除了宫宴足不出户,露面虽少, 但屡屡令世人惊为天人,比天仙还要更美一筹的太尉夫人, 有分毫不敬。 遂如今三不五时便能看到有太尉府的侍卫,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为那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千里送物,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到底感叹那女子命好, 二嫁之身竟能得如此权贵泼天疼宠,真真是惹得天下女子心驰神往矣。 * “夫人,大人说是药三分毒,不想您过多喝药,您的喉咳之症大人已命太医院调了不伤身的方子,上朝前特吩咐奴婢将下面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金梨给您配着熬了水温着,您是现下用,还是膳后再用?” 云听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霾低沉的天空,初冬的寒风不时哨鸣般一闪而过,明眸微动,目之所及处花草树木已大多凋零,虽无杂枝落叶,干净齐整,但俨然一幅寒冬将至之象。 她隐约记得前几日时花草树木还在盛期,怎好似眨眼功夫便就季节更替了呢。 “咳咳咳,咳咳...” “夫人您仔细身子,今日天寒您还是先回屋,奴婢给您端了梨水来您先用些。” 云听一手掩唇,一手用力摁在胸前趁着被凉气入肺激得咳声深呼吸,隐忍的闷咳几声将咳痒与胸口震动的微痛压下,接过婢女端来的梨水慢慢饮下,撕扯干涩的喉肺立时便通润舒畅大半。 -- 第117页 许是那时身子亏损的厉害,加之被带回京时她的咳症本就未痊愈,如今稍不注意便复发了来。 云听缓缓闭了眼深吸口气,冰凉微潮的空气吸入腹中,虽冰凉干紧,但这股冷冽却让她极是喜欢。 依旧明亮璀璨,但更加沉静漆黑的眸缓缓睁开,波光粼动间带着抹不自知又妩又冷的风情,衬着白净无暇的面,愈发的黑白分明,各为极致,美到极致。 人道山中无岁月,可云听却觉得,在这里她也不知光阴流逝。 直到现在她仍对与凤敖成婚之事抱有恍然之感,除了大婚那日声势浩大人声鼎沸,却仿若昙花一现般,一夜过后那些热闹喧嚣便尽数消失无踪。 虽他的公主母亲将军父亲大婚时没让他难堪收场,却也并未要自己这儿媳妇前去府上敬茶,这也本就正中她的下怀。 没有拜见公婆,也不曾三天回门,她的日子与成婚前并无任何区别。 不,也并非无有区别的。若有,也是她的心境变了。 从前她总想着总有一天要离开他,挣脱他给予她的枷锁桎梏,她的心虽是憋屈的,有不甘,厌烦,惧恨,但深处却是隐隐沸腾存有生机的。 而现在,或是从那日进宫开始,摆脱他,离开他的想法,便被迫着,不得不消亡了。 明明从与他认识不过两年,她却觉好似已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当时她悲痛自怜与生命都可有可无的想法已是上辈子之事。 久到她已经许久不敢,没有,去想那个待她温柔贴心耐心尊重的男子了。 现在的她,也已然没了不敬生命可有可无的自轻之念,她不想她的生命成为他们这些掌权者中间比作绊脚石,或是可以随意被牺牲的存在。 哪怕她除了依靠他,再无路可走。 她与他之间,从一开始便是天差地别,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思想精神,都不是一个对等的存在。 一直以来她也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地位来无限放大他的权势,收缩自己生存的空间去逃避,去躲避。而结果只不过是连累与她相关的人受伤受制,而结果她依然逃不开。 人总是在绝境中成长,而今,一切之于她,都已经释然了。她逃不开他的手心,也逃不开皇权的手心,她从来不是没有软肋的铜墙铁壁,她只能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无处可逃,那就不逃了吧,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妻子,没有人受伤,没有不得安生的胆战心惊,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而她心内也无比清楚,他先前所说无人护着的世道何其残酷,尤其对一貌美孤寡,甚至只是孤寡的女子,有多少风险隐患存在。 抛开愿与不愿,眼下她的处境,于她来说,无疑是最为上上选的选择。 而既已成婚,他虽是强取豪夺手段狠辣,却对她确是呵护宠爱无微不至,给她名分,爱屋及乌照拂明家,不惧被参严厉整饬背后言她底细身份之人。 他给予的,已是世上多数男子无法做到的用心,她应该知足,接受。 可她做不到啊,凡事皆有因果,不论他做了多少,用了多少心思,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存在,他罔顾她意抢夺了她,握住她的软肋,设计将她置于宛若孤岛的死境,让她不得不自愿亲口同意成了他的掌中物,有这些因在,她就永远抛不开愿不愿之说。 是以如今全天下人都认为她是受上天眷顾,是世上最幸福,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成为的女人。她高攀了,她积德了,能以二嫁之身觅得如此真心相待之人,可无人会知,这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彼之蜜糖罢了。 她知道若她抛下过往芥蒂,她定然会真正拥有一个舒心遂意,圆满幸福的人生。 可她做不到坦然接受,不论是她已有了认定之人,真爱之情。还是对于他以高傲自大的情意方式强势给予,夺要所为的芥蒂,她都过不了心里的坎。 而经了那么多,她已然不敢再随着性子行事,她再担不起以牺牲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风险。遂她只能将左右她与身边人命运的两种选择压在心底,任它们横冲直撞针锋相对,任它们最终化作利刃伤害着她,折磨着她,而这份痛与清醒,也能自欺欺人的让她如补偿般好受了些。 “咳症还未痊愈就站在廊下吹风,病症加重又要咳得心口痛了,怎如此不爱惜自己?” 带着佯斥不掩悦色的男声在耳畔响起的同时,一只大手也自身侧探来,云听被揽着腰转了身,本就未散开的大氅又被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细细整理了下,而后那双手便不由分说攀上她的颊,温暖火热的触感霎时将她脸上不自知的冰凉融化,这热气又化作一股暖流渐渐蔓延全身,令她好似停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感受着掌心下细腻的肌肤不再冰凉,凤敖才留恋不舍的松开手,却是手一扬,将身上的薄氅密密实实的罩在身前不语的小妇人身上,将她整个人扣拥在怀中,只留一张玉雪洁白在昏沉的天色中仍然耀眼夺目的小脸静静靠在胸前,方满足的喟叹了声,垂眸看着她时,眼中的柔情宠溺几要溢出来。 “在外面多久了,早膳可用了,梨水喝了吗?那梨子是我特意派人去你曾落脚的村子里重金取来的,可是喝出与此前不同来?” 他的动作熟稔亲昵行云流水,云听眼睫轻动,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温暖,却窒息。 -- 第118页 “并无。” 清淡的嗓音里无有一丝受宠若惊,或是感动。都是梨子且还加了东西云听怎么可能尝得出来,若有感触,也无非是对他不听劝阻耗费人力物力只为了去买几个梨子的荒诞。 虽她态度冷淡,但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凤敖心中便说不出的满足愉悦。 “看来还是喉间不适以致口中无味,且再忍上几日,待你这咳症彻底除根,世间美味便尽随你意。” 说话间,他已揽着她离开无甚景致只显寒冷的檐下,在游廊中缓步穿行。 “你家弟弟聪颖智慧,近乎有过目不忘之才,才不过进学一两月,便已锋芒初露,小试夺魁,如今已然成了先生面前的得意弟子,以他的聪明心性,只不出差错,日后科举定能金榜题名。” 云听在他提起明辉时便提了心上来,到此才暗舒口气,冷淡的眉眼亦不由为着那个孩子的出色而漾起了欣慰骄傲。 凤敖的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她面上的每一分神情变化自都被他看在眼中,见她淡若遥不可及的仙姿佚貌上微露笑颜,霎时生动迷人,心跳蓦地加快了跳动,胸腔里尽是满满的雀跃,只想要再做些什么才好令她再展笑颜。 从前她许是会因被他握了软肋不得不屈服,不论是否心甘,有时她总也会对他笑。 而今她的心结深重,再不愿对他露出笑颜,遂如今难得见她开怀,便恨不得摘了星星下来送给她。 “听门房说今日又有人递了帖子请你参宴,若有兴趣不妨与岳母一道出去走动走动。你只需随心所欲,旁的事,自有我来兜着。若去,下了朝我便早些回来送你们过去,待宴散我再去接你可好,嗯?” 她不出声凤敖便知是拒绝之意,虽她安然待在府上他心中安定,可见她郁郁寡欢不与人走动又恐她闷出病来,但于这些小事上他也不想勉强她,待得了闲他陪着她出门便是。 “待过些日子寻个无风天朗的日子,我带你出去骑马散心打猎可好?以听儿从前勇夺我的马英姿飒爽的身手想来定不会空手而归的。” “今年好生调养身子,待来年便辛苦听儿孕育子嗣,你喜欢男儿还是女儿?我却是无所谓,只要是听儿生的,都是我凤敖的宝贝。” “......” 云听终忍不住皱眉停下脚步,凤敖便忍不住小意哄她:“好好好,孩子之事日后再谈,只听儿与我好好的,便一切都好...” 一高大俊朗,一曼妙婀娜,依偎并行的男女背影亲昵,般配,如一双恩爱璧人,在男子耐心柔情的低声柔哄中,与始终不发一言的女子,渐渐消失在游廊拐角。 第60章 终! 忽地有一□□服变紧了, 肚子变大了,云听才蓦地意识到自己是怀孕了,待愕然, 震惊,抗拒, 这些下意识的反应自心中迅速闪过后,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再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夫人小心!” “夫人息怒, 您有气只管朝着奴婢们撒, 可千万莫要伤着自己啊!” “大人马上就回来了, 大夫也就在府中已经有人去请了, 夫人有何不适都请再忍耐一下,万万莫要如此啊!” 忍? 云听已经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可每一次的退让都只不过是给予对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信号, 她忍得与他成婚,忍得与他同床共枕,忍得亲自掐灭了自由自我的权力, 而今,竟连怀孕都已无知无觉到如此地步,不,不是她无知无觉, 云听眼中泛红,气息短促而沉重的似是下一刻便要破开或是停滞下来。 是他蓄谋已久, 他给了她默许不要孩子的假象, 近几月来于房事上他循序渐进轻了柔了且少了,他让她习惯了且放松了与他这般松弛有度的亲密,更是自一开始便将她娇养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让她有任何需要自己费心费力抻着伤着的机会。 而她因宫寒本就月事不准,前了后了或是缺了她根本未有警惕,再加上府中备着的大夫也打着为她调养身子的名号隔三差五的请脉,言道无事,而她又无有孕吐这等明显的征兆反应, 以至于到如今,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才得知真相, 她如何还能再忍得下去?! “出去都出去!” 云听纵是心中压抑也从未迁怒到婢女身上,可现下她已经无法保持理智,她脑中轰鸣,她呼吸困难,她腹中不适,胸中不适,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好似越变越大,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逼得她快要窒息了! “不,是我出去,” 她大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手脚发软发抖着自狼藉的桌前踉跄着往外走,她要出去,离开这里,若再待下去,她真的要窒息了。 方才急怒之下失态挥碎的瓷片还散在地上未来得及被人清理,婢女们纵是反应再快也终是未能在她落脚前将地面清净,眼睁睁看着她无知无觉的踩上去,而后放佛感觉不到疼痛般脚下印着血迹身形不稳的走出去, “夫人!” 婢女们霎时脸色大变的追上去,太尉大人平日里有多疼爱夫人她们比谁都清楚,那是比对自己还要上心的存在,一根头发丝掉了都要心疼半天,为此还特特找宫廷御医研制养发方子,如今夫人竟受伤流血,待稍后太尉回府会要如何震怒已经可以想见。 然她们前去搀扶的动作好似更刺激了云听,她如疯魔了般用力挣扎,她恨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助,恨被人强迫的余悸。 -- 第119页 “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放开我!” 婢女们是知道她有孕在身的,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生怕她伤着身子,只能松开了手,但却是围在她身边伸着手虚虚的托在下面, 纵是如此,这种被全面包围的无形压迫,也仍让云听无法喘息,她出不去她们造下的包围圈,她无法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的愤懑无处宣泄,她的痛苦无处诉说, 她不知自己泪流满面,神情痛如忍受剧痛,她的手更是颤抖着无意识的用力拍向腹部,她没有在绝望中爆发出来,她被绝望压迫着走向另一条沉默自伤的路。 凤敖快马回来时,见到的便是她被婢女们团团包围,制住双手,困住身子,乌发凌乱神情空茫的模样。 凤敖疼她爱她,便是她做了戳他心肺,对他冷面以对的事,他也舍不得动她伤她,如今猛然看到有人如此对她,他焉能受得了! 当即便怒红了眼,厉声爆喝:“都给爷滚开,找死!” 他连马都来不及停,便飞身而下将他心爱的小妇人解救出来万般小心疼爱的抱在怀中,为她顺了发,洁了面,仔仔细细检查她可有伤着,在看到她鞋面浸血时压着的怒火腾然爆发,赤红的眸狠厉的射向已被侍卫捉拿在地的婢女,正欲开口,脸上便蓦地一痛。 因为太过用力,云听的手都被反震着发麻发痛,可她仍举着发抖的手徒劳的去掐向神情惊愕气息冷冽的男人。 “你骗我,你骗我,你说的跟我商量着可以不要孩子的,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 眼看她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凤敖无心计较被打的惊怒,也未去管她掐在脖子上冰凉颤抖无任何威胁的手,压下心中她察觉他有意隐瞒的心慌,缓和了神色双手稳稳护着她的身子,尽量放柔了声音哄她:“听儿乖你受伤了,我们先进去为你治伤包扎,待你无事了,再听我解释,你若不开心了尽管朝我撒气,乖--” 云听讨厌他一心为她的虚伪假面,她甚至希望他能发怒也好过这般温柔小意,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情,他的所作所为都好似是为了她而转变,而她还不识好歹在无理取闹一样, 她心里窝屈的心火好似被覆了湿土,来不及燃烧便被强势压灭,憋得她快要炸开发疯了。 她在他怀中挣扎踢动,眸中含泪却强撑着咬牙与他对峙:“我不需要治伤!我只需打胎,你这个骗子疯子,你一步步侵蚀我,掌控我,如今连我的身体都要任随你意,我只是受制于你的傀儡,我有何开心可言!” “凤敖你这个强盗,疯子,骗子我恨你!我不要生孩子绝对不要!” 凤敖早便预料到她得知有孕后会有的反应,却听到她如此坚决要堕胎的话仍是心中骤痛,但纵他愠怒也仍是控制着情绪,脚下不停,只扬着笑好脾气的任她打骂发泄。 可他越是如此,云听便越觉憋屈,他锢着她的身子令人给她上药,她动弹不得,发泄不得,只觉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她快要被逼疯了。 她扭着头扑到他颈间狠狠咬了下去,浓稠的血液立时涌口中,喉间自动吞/咽了下,腥甜的气味立时充斥全身所有感官,她不曾体会的孕吐好似虽迟但到了般于此刻汹涌而来,她再难以此发泄忙松开口,唇边挂着鲜红的血迹伏过他的手臂上痛苦干呕,腹部被扯动的刺痛感又令她本就不适的身子更加重几分。 脖间的疼痛哪有怀中女子痛苦颤栗的模样令凤敖感同身受,他任由脖间鲜血横流,厉眸催促医婢迅速处理伤口,大手控制了力度轻拍她的薄背,又接了下人送来的温水为她漱口,待她停下无力喘息时,终是忧她伤到身子,眸光暗了瞬,抬手在她温热的后颈处捏了下,伏在怀中微微颤栗的女子立时便软了下来。 云听还未睁眼,泪水便已从眼角流下,她以为她可以压抑着自己与他就这样看不清未来,不知时日长短的度日下去,可她高估了自己,若日子无波无澜也还罢了,却偏偏他欲壑难填,不知满足,也不知厌烦。 便是她闹了一番又如何,如他从前所说,他们之间能够做主的人,从来不是她。她不想不要又如何,身体是她的又如何,只要他想,她便只有无能为力的接受。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孩子生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便是“她”或许生来高贵,可“她”的父母却是这样人前幸福背后不堪的存在,在如此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会能得到什么幸福可言? 她不想她的孩子像她一样体会不到父母之爱,她做不到生下“她”就可以冰释前嫌,也想象不到她生下“她”,她排斥做她的父母那样的人,却偏偏又做了那样会迁怒她的人。 更甚至,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要做一个母亲,Pao pao 有一只温暖的手指动作极轻的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云听猛地屏住呼吸,长睫颤动了几息后,终是睁开了眼。 凤敖深吸口气扶起她柔软的身子靠在怀中,双手自后圈着她的腰,握着她的双手共同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垂眸凝着她空茫又倔强的脸,柔声低语:“我爱你都嫌不够,怎会骗你?” 感觉到她身子紧绷气息骤然不稳,凤敖稍用了力圈紧她,继续说道:“你会怀有身孕也确是偶然,虽还未降生,但那也终是一条生命,我未告诉你也是忧你多思恐伤了自己。” -- 第120页 而后又拉着她攥紧成拳的手轻柔但坚定的掰开,握着她放在小腹上,柔声蛊惑道:“如今你已有四个月身孕,大夫说此月份大的孩子已长出了手脚,“她”已经是个小人儿了,再过几日她就会在听儿腹中活动手脚,来回翻身。她长出了心肺,会与你的心一起跳动,再过几月,她便会降临出生,她会哭会笑,再大些,她就会喊你母亲,我的听儿美貌无双,心地善良,我们的孩子要长得像你,性子要像我才不会受人欺负,等她一出生,我就向宫中请命封“她”做世子或郡主,“她”生来便高贵,“她”骄傲耀眼,必将为世人仰目之所在。” “听儿,” 凤敖抽出一只手抚着她的下颌抬起,带着笑意与期待的深眸望进她眼中,“再过五六个月,五谷丰登之迹,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你连无关之人都不忍伤害,怎会舍得伤害流淌着自己血脉的骨肉呢,嗯听儿?” 他似是又想到什么,眉宇间了然了瞬,真切问她:“不若将岳母大人和小舅子请来陪陪你,定能让我的听儿舒心顺意。大夫曾与我说身怀有孕的妇人情绪易怒易焦易躁,又易多愁善感,听儿莫怕,你我二人拜了天地,夫妻同心亦为一体,你有何心烦尽可向我这个夫君诉来,只要你想,我定排除万难满足于你。可好?” 云听目光怔怔的仰望着他,忽地扯唇难看一笑:“我不想生孩子,你能满足我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你能满足我吗?我想不沾凡尘不被人扰,你又能满足我吗?嗯?” 凤敖似是知道她会提到这些,唇边的笑意纹丝未变,便连眼眸中的神色都不曾晃动一分,他看着她,在她嘲讽又忍不住期待的眼神中缓慢而坚定的摇头,打破她的幻想。 “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换个府邸居住,或等你生产完,我便向圣上请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阅览各地风景。你不喜被人打扰,我便下了令,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 云听眼中微弱的亮色终归暗淡,方才那一番以她昏迷戛然而止的短暂爆发,仿佛耗尽了她近些日子以来压抑着的所有力气,而今听到意料中的拒绝她除了心内更沉,更冷,生气消薄,竟连气和怒都升不起来了。 即便她再未闹过,凤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本就十分心思放在她身上,如今更是放了十二分上去。而有孕一事既已戳破,平日里他费了心思不让她察觉的安排也可以再无顾忌的呈于台面。 明明怀孕的是她,他不在时也事事有下人照料,却直到她生产之时,与她的平静,甚至是郁郁相比,他反而更显焦虑不安。 云听听说过生产之痛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可却没想到会如此之痛,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她便已痛得汗流浃背浑如水洗,抓着被子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平滑光润,可此刻她竟能徒手将锦被抓破,连咬在口中的软木甚至都要被她生生咬断, 她总以为在被迫着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是煎熬的,难熬的,度日如年的,可现在她才更深有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度秒如年。 她甚至来不及积攒力气,腹中的孩子便已自发的迫不及待要出来。 太痛了,怎么会这么痛,怎么能这么痛,痛得好似连每一次的呼吸都让她胆颤心惊的抗拒害怕。 云听听不到产婆在说什么,听不到产室内忙而不乱的走动声,也听不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紧绷到僵硬的手指被人动作轻柔的抓在手里她也只是下意识紧紧抓了下去。 她无助的躺在床上,双眼大睁着看着房顶,她脸上流着泪,她的身体在痛,她的灵魂也在痛,她不知道这种如折磨何时才能终止,又有谁能够解救她,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是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要承受这样撕裂身体的痛苦,那么既然承受了这样的痛,又为什么会忍心不爱? 眼见她无意识的痛呼越来越轻,脸上痛苦的神色甚至都渐渐飘渺时,凤敖脸上的神情愈冷厉慌乱,他甚至头一次后悔不顾她意执意要她生下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与那个能够牵绊着她的孩子相比,他的听儿,他的小妇人才是最重要的! “快施针,上参汤!人若是出了丁点差池,爷要你们全部陪葬!” 强压之下无人敢出差池,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气息逐渐萎缩的夫人身上,遂如此紧要关头便也无暇顾得给这位不顾产房污秽,开天辟地头一遭陪女子生产的男主子应命,便忙着施针催产, 凤敖严声命后,满腹心神便尽在床榻上痛湿发身的妻子身上,他忍着后怕镇定的稳着手,将参汤一口一口强行喂下后,任她将自己的手无意识抓烂,声音更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听儿,听儿你莫要害怕,再坚持一下就不会痛了,我发誓以后都不会让你痛了,你千万不能懈怠,挺过了这一关,日后你想如何我都绝不拦你,便是不为了孩子,只为了你自己,也断断不能折在此关之上!” “听儿你乖,听话,你不是一直恨我总是勉强你,强迫你吗,你不是总喜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无耻强盗吗,你就不想出气吗,不想看我出丑吗?” “云听你听着,你若就此自暴自弃,带着孩儿一尸两命,丢下爷独自一人忍受生离之痛,爷可不敢保证会否怕你母子孤单多送了亲人下去陪你!” 然床上的女子好似灵魂出窍般,除了阵痛引起的反射痉挛与沉重的呼吸,脱水发白的脸空茫一片,对他的承诺与威胁无有任何反应。 -- 第121页 她的身子调养得如何,凤敖比她本人都知之甚深,也知有他早早备着的百年老参吊着她定然不会出事,可她冰凉的手,热气消退只余冰凉汗迹的脸,甚至仿佛连呼出来的气都变得冰凉之状,都无不令他无法安心。 亲眼见她受着生产之痛,被折磨得如此模样,凤敖亦是心如刀绞,他那般疼她爱她护她,舍不得让她受丁点的委屈,此时此刻,他真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也好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煎熬而无能为力。 而他更怕她在这紧要关头没了生气,任自己与孩子一同败于这生死关上。 只一想到她会在他眼前出事,凤敖眼中的血丝与疯执便越重,正当他欲再开口激她愤起时,便忽地听到一阵骚乱响起,而后便听得几声接二连三,惊喜得破了声的生了之声。 意识到那是什么,凤敖头脑轰的下空白了瞬,神情也一片呆滞,直到听得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紧接着是婴孩稚嫩却不管不顾向世人宣告她的到来的嚎哭声,才蓦地心间一痛一松,眼眶酸热, 可他并没有去看那个被产婆小心抱在怀中的孩子,也没有去问是男是女,他的心神从始至终都在他受了千辛万苦的妻子身上,甚而在听到那个孩子不停歇的哇哇大哭声中,他俯撑在她上方,寻着她雾气迷蒙微微涣散的眼,看到她迟钝的眨眼,无意识转着头似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蓦地心中大动,竟是再没忍住落了两滴泪下来。 幸而无人敢窥他脸色,唯一敢与他对视呛声之人也无心在他,凤敖便迅速抹了把脸,能够活动的手爱怜的擦拭她脸上不断冒出的细汗,更不顾她额发尽湿,坚定又无比郑重疼惜的在那上面轻轻一吻:“爷的听儿坚强勇敢,你护住了自己和孩子,你是一个好母亲,听儿,你好好的,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生了,我舍不得你受累,我要你好好的,平安的,幸福的,我保证!” 云听很累,又很轻松,那让她恨不欲生的痛好似绵延了很久,又好似很快结束,意识朦胧间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在一道洪亮的婴孩啼哭声在耳边忽地炸响时,她猛地浑身一震,随着体力流失的神志也在瞬间回笼,她无意识睁大了眼无有焦距的左右转看着,直待脱力的身子被倚靠在一堵强大可靠的胸膛里,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扶过她的头微微左转,一张白白嫩嫩隐隐透着红润,还睁不开眼睛,张着薄薄小嘴的小脸闯入眼中时,云听如被击中了头一般,脑子里阵阵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重复清明,无力的手被一只大手托起,轻轻放在那张嫩滑得不像话的小脸上,瞬间,她泪如决堤。 凤敖被她突然的崩溃惊得心中发痛,奇异的他感同身受知道她为何如此,亦心疼她所遭所遇,便是自己就是令她如此宣泄的其中之一,他也不曾动摇要留她的心。他只会在日后数年内,每一日每一刻都再不让她脆弱不安,从前她所缺失的一切,都将由他来补全。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