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洗白了吗》 第1页 [穿越重生] 《公主今天洗白了吗》作者:风歌且行【完结】 【本文文案:】 宋幼珺穿成书里臭名昭著的珑国嫡公主,是个带头欺辱男主角的小反派。 一想到姜沂川最后会领着千军万马踏平珑国,宋幼珺给对姜沂川放狠话的弟弟甩了个巴掌:蠢东西! 为了改变自己的结局,宋幼珺使出了浑身解数跟姜沂川交好。 寻思着天冷了,就给他送点炭火,没想到当天晚上姜沂川住房失火,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 得了送几篮子稀奇的冰果,给他送过去,结果姜沂川隔天就患病,上吐下泻奄奄一息。 宫人见状皆围着宋幼珺赞叹:公主好计谋!整死那小子! +++++++姜沂川:我差点上当。 宋幼珺:误会,真的是误会! —————————— +++++++姜沂川身处异国,敛起锋芒处处小心,看尽冷眼。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以往那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嫡长公主,经常在暗处偷看他,还时不时送东西给他。 +++++++姜沂川: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宋幼珺x姜沂川,1v1甜文。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穿书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幼珺,姜沂川 ┃ 配角:《重生后我成了反贼的马仔》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主只想做个好人 立意:要做个善良的人 第1章 弟弟耳朵有问题 穿成迫害男主角的反派…… 宋幼珺是被一阵争吵声折腾醒的。 她好久都没这么舒服的睡过觉了,却没想到这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拧了拧眉,睁开沉重的眼皮,嗓子沙哑的唤道,“禾儿。” “公主殿下,奴婢在。”早已守在床边的禾儿撩开了层层妃色的织金柔纱帐,探身进来,将宋幼珺扶起来半坐着,熟练地把软枕垫在她的背后,低声问,“有何吩咐?” 宋幼珺嗓子不适,手脚泛冷,虚声道,“将热茶递给我。” 禾儿早就准备好热茶,便转身递给她。 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宋幼珺的身体便舒坦多了,“外面是谁在吵闹?” “回公主,是六殿下连同昭国皇子来向您请罪。”禾儿说道。 “昭国皇子?”宋幼珺大惊失色。 她穿书过来已经有好几天了,原主掉进河里淹死,被宋幼珺取而代之。 宋幼珺花了好几天才搞明白,她的身份是南珑国无比尊贵的嫡长公主,平日里仗着宠爱作恶多端,是个前期一直百般刁难男主角的小反派。 后来男主领兵攻打珑国,一举踏平这个繁华之地,更是将这小反派一家斩首吊于高大的城墙之上,示众整整半月,死的出奇的惨。 这昭国皇子正是书中的男主角,自幼被送到南珑国的质子。 “他来做什么?”宋幼珺有些惊慌。 “据说是被六殿下拉过来的,好像在门外与他起了冲突。” 一提起这个六殿下,宋幼珺就一个头两个大。 宋幼珺卧床养病的这几日,不少人来殿前探望,但除了帝后二人和皇祖母,其他人都是一概以体虚为理由推辞了,但是这个老六宋言宁一天要往她这尽欢宫跑三趟,早中晚都不缺席,回回都要在殿外抹眼泪。 这小孩烦得要死。 宋幼珺听见这次鼎鼎大名的男主角也来了,便知道肯定是被为难来的,这真不好坐视不理,于是起身道,“给我更衣。” 殿里的宫人一下子忙碌起来,立即为她打水洗脸净手。 宋幼珺作为珑国最尊贵得宠的嫡长公主,吃穿用度上都是极尽奢华。 禾儿为她穿上月白色的广袖云雁裙,外面再拢上一层织金嵌珠流彩鲛纱,将窄细的腰束起,身形便立刻显现。婢女给宋幼珺梳了个极为简便的发髻,小巧的流苏金冠戴在头上,一摇一晃,清脆作响。 “走吧,随我出去看看。”她拂了拂广袖,带着禾儿出了内殿,命人开了殿门,午后的阳光瞬间洒了进来,落在宋幼珺的流彩鲛纱上,绚丽至极。 秋日里和煦的风涌过来,宋幼珺头上的精巧金冠发出琳琅脆响,所有人一同朝殿门内看来。 “公主殿下千岁。”所有宫人齐齐行礼问安。 宋幼珺看见门口站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她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檀色衣袍,长发系辫,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十分漂亮,一见到她就满脸喜色,“皇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书中的角色见面,细细打量片刻,就猜出面前这是六皇子宋言宁。 她质问道,“宋言宁,你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皇姐,我带着姜沂川来向你请罪了。”宋言宁一脸正气。 这六皇子宋言宁绝对是宋幼珺的一号狗腿子,执行力超强,天天跟在宋幼珺屁股后面作威作福,经典口号是:“皇姐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这次也是一听她身体好转了许多,便迫不及待的押着姜沂川来请罪。 宋幼珺左右看看,只看到周围尽是宫人,“他在何处?” 宋言宁侧了侧身子,往后一指,“他不肯过来。” 众宫人让开身,她才看见百步之远处,站着一个眉眼俊俏,神情清冷的少年。 -- 第2页 他衣着素雅,长发束起只戴了一根雪白的玉簪,眼眸漆黑如墨,冷色尽藏。 视线对上的一刹,宋幼珺就知道,这个少年便是后来踏平珑国,被昭国视为英雄,让天下人为之倾倒的男主角——姜沂川。 他的目光冷冰冰的,掩藏着厌恶的情绪,宋幼珺心中一慌。 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心知坠湖一事总要有个结尾,于是便道,“前几日坠湖是我大意所致,无需怪罪在他人身上,此事就此作罢。” 闻言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意外的神色,只有那宋言宁皱起眉毛,似乎不大乐意。 而后他将下巴一扬,十足的小霸王模样,对姜沂川喊道,“听到没有,我皇姐说走着瞧吧!” “你别在这胡言乱语。”宋幼珺吓了一大跳,皱眉瞪他。 “皇姐说我们你得罪不起!”宋言宁又喊。 “宋言宁,你还不消停?”她气道。 “往后让你不得安宁。”宋言宁将声音拔高,听起来相当嚣张。 她气得半死,“你给我闭嘴!” “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这个人没有脑子的吗?! 眼看着姜沂川的眸色越来越冷,她急得动了身子气,一股寒气自脖子往上涌,没忍住咳嗽起来。 她一咳嗽,头上的小金冠便跟着晃动,折射着阳光极其显眼。原本苍白的脸也染上些许红色,驱赶了病态。 宋言宁忙凑过来关心,“皇姐,你莫要动气,你有什么话慢慢说,意思我都替你转达。” 宋幼珺抡起手臂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响亮的巴掌,宋言宁梗着脖子硬生生被拍得往前走了几步,“你个蠢东西!” 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诧,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人尽皆知长公主欺压昭国质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过分的事也做过,只是头一次为了这个质子打宋言宁。 宋言宁自己也接受不了,伸着脖子满脸震惊,“皇姐,你打我!?” 她凶相毕露,再扬手,“还找打?” 六皇子只好委委屈屈的闭上嘴,看似十分不忿。 宋幼珺轻咳一声,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听见宋言宁又发出了声音,“我懂了我懂了。” 她真想把这死孩子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你又作什么妖?” 他便道,“定是皇姐顾虑此处人多眼杂,不想让外人觉得是我们欺负你这个千里迢迢而来的质子,所以才故意这般说的。” “你别得意,你害的皇姐落水,皇姐根本不可能轻易饶过你,”宋言宁放开了嗓门,巴不得全宫的人都听见,往殿里一指,“你自己识相点,进殿里跪着去。” 姜沂川屹然不动,抬眸看了宋幼珺一眼,眸光淡然无波。 宋幼珺却觉得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第2章 造谣现场 到底是散播的谣言 宋幼珺差点气得背过去。 她点了点宋言宁愚蠢的脑袋瓜,满脸凶恶,“你现在一个字都不准说,进殿里去等着我!” 宋言宁大概也是看出皇姐生气了,往前走了两步,临走的时候还想小小警告一下姜沂川,刚有说话的苗头就被宋幼珺狠狠一瞪。 宋言宁不敢再造次,缩着脑袋走进了殿内,还不死心的频频回望。 宋幼珺就死死的盯着他,直到他走进了殿内彻底消停后,才转头看向姜沂川。 姜沂川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俊俏的面容稍显稚嫩,但他默不作声站着时眉眼都沉着冷然,气质非凡。 只是他的厌恶的情绪已经掩饰不住了,让宋幼珺看得分明,对视了一眼之后,他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去。 送走了姜沂川这尊大佛,宋幼珺提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大殿,怒气冲冲道,“宋言宁,给我过来!” 宋言宁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兴颠颠的跑来,“皇姐,想好怎么整治那姜沂川了吗?” 宋幼珺一把拧住他有些圆润的脸颊,“你天天吃的莫不是猪食吧?看不懂人脸色的吗?” 宋言宁吃痛叫起来,讨饶道,“皇姐皇姐,好痛啊,你快松手。” 宋幼珺拧了个解恨才松手,骂到,“猪被赶的时候都知道回猪圈,我让你闭嘴你却还叭叭个不停,你连猪都不如!” 宋言宁可委屈了,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揉着一半脸站在旁边,“不是你说的吗,只要逮着机会就要狠狠给姜沂川一个教训,这次他害你坠湖险些丧命,为何你要就此作罢。” 宋幼珺没说话,坐下来自顾自的消气。 这姐弟俩平日里作威作福习惯了,没少欺负姜沂川,所以宋言宁的思想里就是如此,只要逮着机会就大做文章。 但是宋幼珺知道那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已经死了,做为一个思想正常的人,断不可能再做出那种以卵击石的行为,否则走到最后这宋氏皇族只有头悬高墙的下场。 只是一时间要改变宋言宁的想法也是难事。 宋幼珺心绪平复了许多,这才缓声道,“宋言宁,你听好了,以后不可再随意欺辱他人,尤其是姜沂川,你最好把他供起来伺候,不然有你受的。” 宋言宁瞪大眼睛,被她这一番话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忽然皱着眉头说,“你不是我皇姐。” 宋幼珺一惊,忙装出生气的模样,“你胡说什么?” -- 第3页 宋言宁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定然是前几日落水在鬼门关冲撞了邪祟,我这就去找父皇,让父皇给你做法事,除邪祟!” “你站住!”宋幼珺急了,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太过了。 这一言一行与先前的长公主差别过大了,就会露出巨大的破绽,而这些古人又极为迷信,深信鬼神之说,若是真给她做什么法事来来回回的折腾,搞不好又会传出长公主被邪祟附身的传闻来。 如若找来的道士真有一点本事的,干脆把她这个异世之魂驱逐走了,那才是要出大事。 宋幼珺忙叫住了宋言宁,说道,“你个臭小子,别张口闭口就咒我,我不让你去招惹那姜沂川,是有原因的。” 他果然站住,问道,“什么原因?” “我们南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你又是珑国身份尊贵的皇子,对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若是被有人看见你总是欺压姜沂川,岂非编排南珑皇室待客无礼,小肚鸡肠?” 宋言宁似懂非懂,却仍气愤,“那我们就这么放过姜沂川?他着实讨厌!” 宋幼珺一脸高深莫测,“莫着急,我自有办法。” 宋言宁一听有办法整治姜沂川,立即高兴起来,脸也不痛了,笑嘻嘻道,“那我等皇姐的好消息。” 看着他白净的脸上被自己捏得一片通红,还乐得不行,宋幼珺暗叹一口气。 这孩子自小就被教坏了,短时间根本矫正不了。 “对了皇姐,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宋幼珺疑惑的看着他,就见他邀功似的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环玉香囊,献宝道,“皇姐,这是你那日看中的香囊,姜沂川不知好歹,不肯相让,我便抢过来了。” 说完就一下子塞到宋幼珺的手中。 宋幼珺想起这便是坠湖事件的源头,前几日湖边长公主带着人与姜沂川相遇,长公主是只要一看见姜沂川便要找麻烦的人,那日受了怂恿,铁了心的索要姜沂川的香囊。 姜沂川不给,她就扑过去抢,一来一回她就摔进了湖中。 宋幼珺低头仔细看去,就看见这香囊针脚细密,用料珍稀,金线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字体——晗。 她两眼一抹黑,差点晕过去。 真不怪这原文中的长公主最后死的那么惨,自己蠢就算了,身边的头号狗腿子是这么个没脑子的猪队友。 在迫害男主角这件事上真是不留余力。 这环玉香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当初姜沂川被送来做质子的时候,他亲娘亲手给他绣的,上面这个“晗”字是姜沂川的乳名。 这个东西非同小可,不仅仅是姜沂川对亲人思念的寄托,更是他与本书女主角邂逅结缘的开始。 宋幼珺黑着脸,把香囊放到桌子上,“还回去。” 宋言宁老大不乐意,“抢来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皇姐若是不要,我扔了便是。” 说着就拿着香囊要走,宋幼珺连忙抢下来,对他摆摆手,“小兔崽子,赶紧给我滚蛋。” 宋言宁欢欢喜喜的走了,宋幼珺抱着烫手香囊惨惨戚戚。 这个香囊往后是有大用处的,宋幼珺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好,又休息了会儿,就带着自己的婢女前往皇后的宫殿。 这南珑的皇后也是个溺爱孩子的主,抱着宋幼珺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哭哭啼啼的问她身体还有什么不适。 宋幼珺很不习惯这种陌生的亲昵,却又不得不跟着做戏。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跟帝后说明前些天坠湖的事跟姜沂川没关系。 否则以他们溺爱长公主的程度,就算姜沂川是远来之客,也必会被降罪牵连。 皇后本来性子温婉,加之宋幼珺再三强调,她便答应不会对姜沂川苛责,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日后小心,顺道提了一下要去悦文殿上早课的事。 悦文殿说白了就是皇家学堂,所有皇家血脉都要在悦文殿学习知识礼仪,最开始设立的时候是专门教导皇子公主的,后来有个皇帝为了奖赏立功大臣,便许大臣之子入宫学习,便有了世家子弟也能入悦文殿的惯例。 这些事其实在书中没有记载,不过宋幼珺在皇后口中得知这长公主隔三差五的旷课,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平日里帝后自然惯着,但是眼看祭天大赏就要到了,他们便要求宋幼珺按时去早课。 宋幼珺觉得不是难事,毕竟也是上过学念过书的人,就满口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她被几个打扮的娇娇俏俏的女子拦住,几个人亲昵的挽着她胳膊,笑面如花,看似与她很熟的样子。 宋幼珺不敢不应,怕被人看出破绽,被簇拥到一个小凉亭里坐着。 这几个女子看着年龄也并不大,想来是长公主平日里亲昵的玩伴,许是早就进宫了,打听了她去皇后寝宫所以才在这路上拦截她。 几人一张口就是担心啊,早就想来看之类的客套话,宋幼珺微微笑着,并未说什么,只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聊着。 其实也不算坏事,毕竟宋幼珺初来乍到,这些书中没有描写的小角色,没有记录的关系,都需要她自己去摸索,熟悉了才能不露馅。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并未察觉宋幼珺与以往不同,说着说着,话题突然扯到了姜沂川身上,有个女子便道,“公主,这次那姓姜的害你到这般地步,你该如何处置他?” -- 第4页 这问题一出,几个女子同时停下,目光炯炯的看着宋幼珺,等着她回答。 宋幼珺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担心她是假,探口风才是真。怕是现在不少人眼睛盯着这里,等不及要看热闹,看看这个娇纵的长公主如何处置姜沂川。 她顿时心里感觉到不适,好像被人当成了跳梁小丑。 于是她假装沉吟片刻,然后放低声音认真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一人问。 “这姜沂川,模样相当俊俏啊。”宋幼珺惊叹道。 “这……”几人面面相觑,有人看着她的脸色说,“上京里俊俏儿郎比比皆是,姜沂川也算不得出众吧?” “不对吧。”宋幼珺却道,“我怎么感觉那些个少年比起姜沂川来,是远远不及啊,你们不觉得吗?” 生于北昭国的姜沂川本身与他们这些南珑人有着不同样貌特征,他身量高大,眼眸黝黑而深邃,南珑则是眼眸偏褐色,头发也不如他那般黑的纯粹。 姜沂川的颜色明亮而干净,是很独特的。 几个女子摸不清楚宋幼珺的口风,见她一脸认真,便不敢再说姜沂川的难听话。 宋幼珺继续说道,“你们可有想过嫁给他?” 众人皆对她的话做出了惊讶的反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上染了红晕。 她不以为然道,低声道,“细想想,他模样俊俏,出身高贵,也是北昭国的皇子,且学问也不低,品行也是极好的,听说去年上元节他误入花魁船,在湖中漂了两个时辰,一直在船舱外站着。” 瞧瞧,这等洁身自好,不为美色所诱惑的好少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谁知一个眼睛圆圆,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女子自以为理解了宋幼珺的意思,当下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那姜沂川喜欢男子,根本不会娶女子,所以才这般说的吧?” 宋幼珺眼睛一瞪,十分震惊。 这人到底在自作哪门子的聪明啊?!这意思那么明显也能被解读成这样? 她才是宋言宁的亲姐姐吧? 话一出其他女子立即附和,“确实,我之前好像就听过这样的传闻。” “去年好些人都在说呢。” “姜沂川果然是喜欢男子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忙表示衷心,“公主且放心,我们自是与你站在一方,不会倒戈姜沂川的。” “别胡说啊,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宋幼珺连忙阻止,想要澄清,却见几人突然闭上了嘴,一同望向一个方向。 宋幼珺预感不好,顺着看过去,竟看见姜沂川站在凉亭的不远处,眸光冷漠的看向这里。 第3章 罚抄五遍 宋六六自己造的孽 宋幼珺回去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姜沂川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巧合。 这几个女子怕是故意拿她当枪使的,表面上看上去是在闲聊,其实根本就是知道那个时间姜沂川会结束骑射课,路经那里。 怕是这长公主太蠢了,经常被人当枪使,所以身边的人才这般明目张胆。 真的可恶至极! 宋幼珺一拳捶在撵轿上,吓得禾儿惊了一下,忙上来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方才那几个女子,你都熟知吧?”宋幼珺直截了当的问。 禾儿面色如常,立即回答,“有一对姐妹是兵部侍郎家嫡女,坐您左手边的是瑞国府上的五小姐,右手边的是七王爷的嫡女。” 禾儿一一指出,见她都熟悉,宋幼珺撑着脑袋,懒洋洋道,“你都记住了,日后若是在什么场合遇到那些人其中之一,你便提醒我。” 禾儿应下,没有多言。 想起姜沂川冷着目光离开时的样子,宋幼珺越发把这笔账记得清楚。 回宫之后宋幼珺脱去了繁华的衣裳与饰品,喝了杯热茶驱寒,躺在了铺满绒裘的软椅上。 内殿只有几个宫女守着,禾儿轻手轻脚的给香炉里添了新,清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 宋幼珺躺了片刻,便出声问,“祭天大赏定在什么时候?” 禾儿答道,“回公主,历年祭天大赏都是九月十日。” 这祭天大赏,是一个非常隆重的活动。 南珑国百年强盛,自宋氏皇族继位之后更是繁荣昌盛更是到了顶峰,于是宋氏祖皇便将上贡日期定为祭天大赏,要求那些上贡的小国派来数位代表,进行一场美其名曰维护各国感情的比试切磋。 选出其中胜者与宋氏皇族一同参与祭天活动,求神明庇佑国泰民安。 时间久了,这祭天大赏的传承就成了雷打不动的习俗,所以每年的祭天大赏都极其热闹,各国人士都赶往南珑京城观看。 “还有多少日?”宋幼珺问。 “算上今天则正好半月。” 宋幼珺暗自思量着,祭天大赏其实只在文中出现过一次,就是在姜沂川十八岁的时候一举拔得头筹,风光大盛。 也是在那年的大赏会,他跟随北昭国派来的接应一同回了北昭,也有了日后带着千军万马卷土重来,踏平南珑的战事。 但是在这之前的祭天大赏由于姜沂川的故意藏拙,并没有什么重点描写,所以就连宋幼珺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殿下,明日的早课您是否要去。”禾儿问。 -- 第5页 “自然要去,我都已经答应母后了。”她道。 去多走动走动也好,总好过一直待在宫殿里。 剩下半日无事,有人递帖拜见,宋幼珺都让禾儿回绝了,反正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公主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吃了晚饭她就早早歇息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睡得很快,只是做了很多个梦,杂乱无章。 禾儿轻声把她叫醒的时候,天刚刚擦亮。 宋幼珺睡眼朦胧的起床,声音慵懒的问,“早课要起这么早吗?” “殿下,这是祖上的规矩,皇宫里的殿下们都要这个点去上早课,那些住在皇宫外的少爷小姐们,则不用早课。”禾儿为她梳妆打扮。 许是为了驱赶病态,禾儿挑了一件杏黄色的镶珠长裙,外面拢着一层雪白的冰丝纱衣,袖摆和领口都绣着金丝祥云纹样。 长发挽着一个细金钗,坠着长长赤红绸丝流苏,简简单单却又相当尊贵。 “殿下,晨起天凉,小心伤身。”禾儿又给她披上一件浅藕色的披风,细致贴心。 宋幼珺踏着晨霜出门,坐上撵轿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鉴天宫,因早课不准带宫人随身,所有的宫人都停在了宫外。 长公主鲜少来早课,是以她踏进悦文殿的时候,里面的人就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坐在首位的老头立即起身作揖,行礼道,“婧安公主。” 幸好来的时候禾儿特地打听了,说是鼻子左边有个大痣的名为杜谦。 她看了看这老头的大痣,颔首回礼,“杜太傅多礼。” 拜见过后她往座位处走,宋言宁第一个站起来,兴奋的招手,“皇姐快来!” 宋幼珺直接无视他想走到别处去,宋言宁却直接上来拉她,“皇姐去哪里啊,你的座位在我这儿,别坐错了。” “怎么哪都有你?”宋幼珺忍不住问。 宋言宁一点听不出她话里的嫌弃,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里面竟是水晶蒸饺一样的东西,热腾腾的冒着气儿。 他大方的分享,“皇姐你吃。” 宋幼珺立马与他和解,和气融融的跟他分食蒸饺。 正吃着,就有人走了进来,宋幼珺下意识转眼看去,就见姜沂川和一个少年一同走了进来。 姜沂川身着檀色长衣,袖口收紧长发束起,着装很是干练,眉眼一派清冷,拒人千里。 他身边的少年倒是眼中带笑,看到宋幼珺之后明显很惊讶,好似很难相信她会那么早出现在这里。 宋幼珺与其对视一眼就低下头,想着这悦文殿一共也就十个人,其中皇子有三个,其他的则是王侯大臣之子,但与姜沂川交好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南珑皇室的嫡出之子,也是宋幼珺的嫡亲弟弟,宋霁。 长公主与姜沂川向来不和,而嫡亲弟弟却与他交情甚好,是以姐弟俩的感情非常恶劣,从这个宋霁与她照面都没搭理的情况上来看,姐弟俩已经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哼。”宋言宁低低道,“三哥总是与那姓姜的混在一起。” 宋幼珺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脑袋,“你看你像不像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他气鼓鼓的把嘴里塞满了饺子,嚼得很用力。 “杜太傅,宋六六在殿内进食。”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早晨。 宋幼珺寻声看去,发现是姜沂川告的状。 他眸色淡淡,倒显得一本正经。 “宋言宁!”杜谦立即发现了他偷吃东西,气愤道,“说你多少次了,悦文殿乃读书的圣贤之地,你岂能这般无礼?” 宋言宁吓了一跳,鼓着腮帮子不承认,“我没吃。” “还敢撒谎?!”杜谦拿起戒尺。 宋言宁又改口,“是我一个人吃的,皇姐没吃!” 于是杜谦又看见了宋幼珺手里拿着的咬了一半的饺子。 他气道,“长公主与六殿下同犯一错,罚抄文章三遍,今日下课之前给我过目。” 杜谦以前是帝后的老师,在宫中任教几十载,没有他不敢罚的人。 宋言宁大松一口气,低声道,“幸好才抄三遍,我挑一篇短的一会儿就能抄完……” 谁知这时,那姜沂川却再次开口,“太傅,宋六六说您罚的太少,只三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面容平静,一点没有扯谎的样子。 杜谦大怒,拍桌道,“宋言宁,你在下面嘀咕什么?加抄两遍!” “太傅!”宋言宁急了,“我没有说,是这姜沂川胡诌的!” “日前只有你谎话连篇,倒指摘起沂川来,胆子越发大了,若再顶嘴我还加罚。”杜谦倒是非常信任姜沂川,也知道这宋言宁年纪小,性子顽劣,最喜欢撒谎。 宋言宁气急败坏,却不敢再说什么,悦文殿的众夫子他最怕杜谦。 于是低声骂道,“姓姜的这个卑鄙小人……” “他说您老顽固。”姜沂川又发出致命一击。 宋幼珺知道这是姜沂川在报宋言宁抢走他环玉香囊一仇,摇头叹息:宋六六,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吧。 第4章 皇姐对我真好 有宋言宁在的每一天都很…… 最后杜谦不仅罚了宋言宁抄文章,还罚他背诵,把宋言宁气得对着桌子一通乱挠,一直重复念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 第6页 那模样像念咒一样,宋幼珺怕他魔怔了,连忙劝道,“别挠了,赶紧抄写文章。” 书本就摆在宋幼珺的手边,她翻翻看看,挑了一篇字数比较少的抄写。 宋幼珺学过毛笔字,对这种小笔能运用自如,但思及长公主本身也不是爱写字的人,字体肯定不好看,于是抄写的时候便刻意写的潦草一些。 抄写这些文章的时候,能够让她整个人沉浸在其中,好像回到了高考那年她日以夜继的练习毛笔字。 早课的时间杜谦在上方坐着,一直低头看书,下面的寥寥几人则是各做各的事情。 宋幼珺偶尔抄累了,会搁下笔扭扭手腕,转动脖子的时候视线不期然落在了不远处的姜沂川身上。 两人隔了有两张桌子十步远的距离,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子洒了进来,斜斜的撒在姜沂川的桌角,正好给他的半只手描绘了金光。 姜沂川坐姿并不端庄,虽然腰板挺得直,但却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正低眼看着书上的内容。 说句实话,宋幼珺虽然作为珑国公主,是姜沂川的敌对身份,但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少年。 姜沂川本是贵妃之子,母族实力非常强大,以至于出生开始就直逼太子之位,身份尊贵。 只是后来昭国败给珑国,迫于无奈之下昭国连割数城,送出姜沂川为质子,才换来珑国的退兵,和这些年的相安无事。 姜沂川在珑国虽经常被长公主带头的小团伙欺压骚扰,但总的来说珑国给他的待遇还是非常不错的,住在皇宫里,与皇子一同学文习武。 卧薪尝胆多年,姜沂川最终回到自己的国家,领着千军万马一举踏平珑国。 不仅报了多年来的欺压之仇,也将国泰民安还给了昭国。 在数年里数不尽的看人冷眼与针对中,他仍然能够完好并优秀的长大。成为穿上战袍便是骁勇善战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身着锦衣便是才貌双全英姿飒爽的翩翩俊公子,成为大昭的英雄。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宋幼珺一时思绪飘远,想得出了神,没注意自己盯着姜沂川太久,让他有所察觉。 他微微侧头,将目光轻飘飘投来。 宋幼珺一下回神,她看见姜沂川的目光很是懒散,但却没有丝毫温度,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装作无事一般移开了视线。 姜沂川应该是很讨厌她这个角色的,但是只要她不去招惹,姜沂川也比不会主动来挑事。 只是宋幼珺却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等到姜沂川真的回了昭国,领兵打来的时候仍旧不会手下留情,她若不想化作珑国的万千枯骨之一,就只能改善与姜沂川的关系。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事有着非常大的难度,不能急于一时。 宋幼珺轻轻叹口气,低头继续抄起文章来。 下了早课之后,有小半个时辰的用餐时间,宋言宁早就饿得肚子乱叫了,迫不及待的对宋幼珺道,“皇姐,咱们快去吃饭吧。” 宋幼珺写了手上这一行字,才搁了笔,扭着手腕站起来,“你小子今天无端害我抄文章,不拿点好吃的给我,我跟你没完。” 宋言宁一提到这就生气,狠狠瞅了一眼刚出门的姜沂川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皇姐你放心,这笔账我必会想办法讨回来!” 这两人你来我往,梁子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结下的,劝肯定是没用,宋幼珺心想等这小子在姜沂川手上吃了亏,自然就学会收敛了。 可转念一想,这小子猪一样的脑子,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真把姜沂川惹急了,只怕自己跟他的关系也不好缓和,于是沉声道,“此事不急,我自有办法。” 宋言宁一听,顿时无比高兴,摩拳擦掌,“皇姐你定要想个好办法,好好整治那姓姜的。” 宋幼珺胡乱应着,跟着他一同到了偏殿用餐,彼时各宫的宫人早就拿着食盒候着了,一进门就见姜沂川和宋霁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宋言宁想坐到他们旁边去,打算一边吃饭一边冷嘲热讽,嘴上占点便宜。 宋幼珺却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把将他拽住,指着一个很远的座位,“坐那里,清净。” “皇姐,往日我们见到姜沂川都会走上去讽他两句,为何现在避他那么远?”这样忌惮姜沂川,宋言宁自然是第一个不乐意的,他恨不得走到姜沂川边上用两个鼻孔对着他,好生耀武扬威一番。 宋幼珺暗暗惊讶,没想到这对姐弟这般没脑子。 她想了想,故作深沉的说道,“你可懂欲擒故纵?” 宋言宁沉思一瞬,而后道,“难不成皇姐是想把他抓起来锦布蒙了头狠狠揍一顿?” 她摇头,放低声音道,“我们现在这样忍让忌惮姜沂川,就是让他产生我们已经放弃寻他麻烦的假象,让他以为我们退让了,在他放松警惕时我们再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毫无防备,彻底击溃。” 宋言宁一听,立即拍手叫好赞不绝口,对此事的积极性特别强。 宋幼珺便道,“所以目前我们什么都不要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行动。” 糊弄傻子还不简单吗? 宋言宁当下表示不会再找姜沂川麻烦,甚至胃口大好,还吃了不少宋幼珺宫里做的吃食。 两人吃饱喝足回了悦文殿,空位置基本都坐了人,那些从皇宫外赶来的人今日见宋幼珺也在,不由将惊诧的情绪写在脸上,十分明显。 -- 第7页 宋幼珺视而不见,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她变化过大,她便端起架子,精致的眉眼无意间流露出些许高傲来,这是长公主一贯的做派。 目中无人是她的代名词。 宋言宁就更过分了,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打了个嗝。 嚣张姐弟二人组刚落座,周围就响起小声的议论,甚至有人将目光频频投向姜沂川。 今日格外安静,一向见到姜沂川就没好脸色的宋幼珺,此刻却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托腮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指不定憋着什么坏点子呢。 而宋幼珺却丝毫不知他人想法,双目无神的放空思想。 很快地,课钟敲响,一个中年男子持着书卷走近悦文殿,殿中的议论声消失,纷纷站起来朝夫子拜礼问好。 鉴天宫里一共有三个殿用于教学,其中悦文殿中的学生是整个珑国上级阶层的血脉,除却皇子公主之外,就是王侯和重臣之子,随便放在外面身份都是极尊贵的,但在这悦文殿内,却与其他学生无异,规矩有礼。 宋幼珺勉强听了一会儿夫子授课,却发现她根本听不懂,甚至用于教学的书,上面也全是她没见过的内容,不多时就有些昏昏欲睡。 于是她索性放弃听讲,低头抄起文章。 宋幼珺抄得认真,将剩下的两遍都抄完时,才发现殿中已静下许久,夫子已授完课,在上方坐着。 宋言宁则是睡得十分香甜,许是他一贯如此,夫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计较。 说起来宋言宁要比宋幼珺小两岁的,排行老六,是妃子所出,在一众皇子中身份算不得尊贵,但架不住皇帝喜爱,加之他与宋幼珺又十分亲近,所以在皇宫里横着走。 虽平时见他张牙舞爪,笨的让人牙痒痒,但这会儿安静的睡着,模样倒是相当漂亮,更惹人喜爱。 有人疼的孩子就是好,再看那姜沂川,活脱脱的小可怜一个。 宋幼珺想着,又忍不住朝姜沂川看去,正在这时宋言宁却突然发出了声音,“皇姐……” 他这声喊得含糊不清,但在寂静无比的殿内却尤为突兀,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来,同时朝他看来。 继而宋言宁有哼哼唧唧道,“你快想办法呀,整死姜……” 这一个姜字刚出口,宋幼珺便双手撑着桌子,腿上发力,狠狠一脚蹬在了宋言宁的椅子上:他娘的,我让你睡! 宋言宁直接被蹬了个人仰马翻,连人带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全摔倒地上,嗷嗷的叫起来。 众人见他摔倒也吓了一跳,夫子直接惊得站起来,“六殿下!” 谁知下一刻宋言宁猛地蹿起来,“谁,谁踹我!” 他打翻了墨,锦衣上染了大片的墨迹,脸上也被糊了几指爪印,怒目圆睁的找凶手。 宋幼珺也站起来,神色带着无奈的宠溺,“你看你,睡着了都不老实。” “皇姐,你可有看到谁踹我?”宋言宁气道。 “哪有什么人踹你。”她拿出一方锦帕,使劲搓了搓宋言宁的脸,语气温柔,“快回去洗洗脸,把这一身墨染的衣裳换了。” 赶紧死回去,你个惹祸精! 宋言宁被搓红了脸,接下锦帕,见手上身上全是墨,半信半疑的跟夫子道了别,打算回去换衣裳。 出了悦文殿,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脸颊,暗道皇姐的手劲也太大了,哪有人这样擦脸的? 第5章 课演1 姜沂川捏着笔,这才冷冷的抬眸…… 宋言宁走后,宋幼珺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的朝姜沂川看了一眼。 就见他低着头写东西,似乎并没有听见方才宋言宁梦中呓语。 她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心说幸好刚才她反应快,不然真让宋六六把话说出来,那误会才大了。 悦文殿剩下的时间都在安静中度过的,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等下课钟敲响时已将近晌午。 宋幼珺把桌面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下,而后起身往外走,刚走两步就有声音从后面传来,“婧安公主。” 她疑惑的转头,就见一个稍微面熟的姑娘徐徐走来,一下就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跟她一同往外走,用很熟稔的口吻道,“你今日怎么来早课了?” 宋幼珺将她仔细看了两眼,才发觉这个姑娘正是昨天在路边拦着她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她总觉得那几人不怀好意,当下眉眼间流露出疏远了,不着痕迹挣脱了姑娘挽着的手,淡淡的反问道,“本宫不应该来早课?” 姑娘明显察觉了她的态度,愣了一下,尴尬的笑着,“那倒不是,只是我觉得疑惑罢了,前几日公主坠湖,身子受损,应该静养才是。” 宋幼珺听而不言,没什么回应,慢步走出了鉴天宫。 照着长公主的性子,不想理的人就直接冷着脸,一点面子都不给,所以就算她这般冷淡,那姑娘也只是觉得自己什么地方惹了公主不快而已,并不会怀疑其他。 坐上撵轿时,那姑娘草草行了拜礼,宋幼珺便抬了下手做回应,继而被人抬着离开。 路上她手指轻轻敲在手柄处,若有所思地问道,“我病在榻上时,她可有来看我?” 禾儿回道,“肃王府四小姐前两日递了拜帖,只是殿下说要静养,便推掉了。” 肃王府。 -- 第8页 宋幼珺面上没什么变化,脑中却飞速的思考起来,她记得这个肃王,是珑国为数不多的外姓王爷。肃王相当欣赏姜沂川,在他回昭国之前明里暗里帮了不少,甚至屡次有把嫡女许配给姜沂川的想法。 肃王府四小姐,就是差点嫁给姜沂川的何芸,只是妾有意,郎无情,最后这庄婚事没成。 那么从关系中分析,这个何芸应当是非常喜欢姜沂川的,为何与她装得这般要好? 宋幼珺心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日后须得留心。 回宫之后她的时间就变得空闲起来,睡了一会儿,无非是看看书写写字,若觉得精力不错还会出门走一圈。 原本悦文殿的人都以为长公主来早课只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却不想一连几日她次次早晨出现在悦文殿中,一坐就是一整个上午。 她以前鲜少来,就算来也要闹出点动静,与宋言宁一唱一和搅得学堂不得安宁,但这几日她却异常安静,甚至连宋言宁都老实不少。 对此,宋幼珺表示非常欣慰。 有了那日的蒙骗,宋言宁总以为她憋着什么大招整治姜沂川,于是这几日都很消停,只是时不时就要问她时机成熟了没。 宋幼珺自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她想着与姜沂川积怨已深许久,若要缓和关系只能慢慢来,这几日姜沂川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跟别说跟她说话了。 但宋幼珺不着急,她想着慢慢来,总有机会的。 却不想机会竟这么快送到了她面前。 连这几日来上课,宋幼珺也大致把悦文殿的学生和夫子都认清楚了。 统共四个夫子,分别教习文、法、礼、算。 夫子中以杜谦为首,主教文,也是脾气最凶的一个,宋言宁对他言听计从,怕得要死。 法就是南珑的法律,礼就是繁琐的礼节,算则是算术。 其中教礼节的是个年轻夫子,名为楚旭,二三十岁的模样。他的课跟其他人很不一样,非常独特。 这日他拿着一个小方盒进了悦文殿,神神秘秘道,“今日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宋言宁一听要玩,当下来了兴致,最为捧场,“楚夫子,我们玩什么?” 楚旭将盒子扬了扬,“我在这盒中写了你们的名字,然后由我忙抽将你们两两分组,每一组定一个主题,现场演示一段礼节错误,其他组负责观察,若将错处全挑出来者便获胜。” 或许是这种教学方式太过新颖,其他人一时间听得半懂,但宋幼珺却一下就明白了,暗道这楚夫子想法还真不少。 楚旭并没有解释第二遍,他知道规则简单,等玩起来学生自然就懂了,于是便只说了获胜一组可免写今日的礼课文章。 一听不用写作业,学生们自然一个比一个高兴,摩拳擦掌要争这个获胜名额。 楚旭便将手伸进盒子中,随机捻出一张纸,展开后,目光就朝宋幼珺看来,“第一位,婧安公主。” 霎时间所有人朝她看来,宋幼珺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第一个被抓出。 在一片静悄悄中,楚旭道,“那来看看婧安公主的同伴是……” 宋言宁目光紧紧盯着,疯狂低念,“是我是我是我,皇姐的同伴是我……” 宋幼珺也只好做法抵抗,默念,“千万别是宋言宁,千万别是宋言宁……” 正在二人斗法时,楚旭笑眯眯念道,“姜公子。” 那展开的纸上赫然写着姜沂川的名字。 殿内顿时响起议论声,谁人不知婧安公主与姜公子水火不容,若要他们在一组合作,还不把桌子掀了? 宋言宁自是跳出来第一个反对,“不行!我要跟皇姐一组!” 楚旭仍是笑道,“六殿下,分组都是随机的,若是他们本人不愿一组,可放弃课演。” 宋幼珺遥遥看了姜沂川一眼,见他面上淡无波澜,垂着眸不动如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放弃,虽然这个机会不错,但眼下她根本不知如何跟姜沂川相处,还不到去触霉头的时候。 于是刚想举手说放弃,就听楚旭说道,“放弃课演者需写礼课文章三篇,每篇不低于千字,明日交由我。” 宋幼珺立即把手按死了。 三千字?还不活生生把手累断啊?那她宁愿去触霉头。 楚旭见宋幼珺不言,姜沂川也没反应,第一对就这样敲定,他又接着抽后面的组合。 殿内十人,分为五组,每个人都有了同伴。 楚旭给每组分了一个主题,又让宫人将殿内的课桌往两边合并,中间空出来很大一块地方,而后给了空余时间让学生们自由讨论。 课桌一合并,宋幼珺就坐到了姜沂川的身旁,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很多。只是宋幼珺不敢靠太近往外坐了坐。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宋幼珺想了几种开场白,都觉得相当突兀,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而姜沂川却根本没有跟她说话的打算,正低头专心的写东西。 他长发用赤色的发带束起,额前有碎发,更显出少年的俊俏模样。眸光里沉着静色,像是孤山上屹立的长松,专注中有着拒人千里的冷然。 思前想后,宋幼珺决定主动迈出一步,轻轻咳了咳,唤道,“姜沂川。” 悦文殿里的议论声竟瞬间低了不少,都在注意这边的动静,等着看热闹。 -- 第9页 姜沂川分毫未动,仍旧写着自己的东西。 宋幼珺沉一口气,抬手想将他手中的笔抽走,却不想竟抽不动。 姜沂川捏着笔,这才冷冷的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一瞬间,冷漠与厌恶的情绪朝宋幼珺扑面而来,莫名产生一股压力,让她有了退缩的念头。 不过片刻后,姜沂川就敛了所有情绪,淡声问,“婧安公主要做何?” 宋幼珺在心中默念:我是公主,是南珑尊贵的婧安公主,是嚣张小霸王。 她微微仰头,说道,“你若是不想与我课演,可以跟夫子说你要放弃。” 姜沂川与她对视着,突然轻笑,眼角眉梢满是带着冰碴儿的讥讽,“若是我说了放弃,那三千字公主代我写?” 宋幼珺怔愣,“什么?” 姜沂川便收回了视线,凉声道,“我可不敢平白让婧安公主写三千字的文章。” 嘴上说着不敢,眼里的威胁却是一点不少。 宋幼珺这时才惊觉,姜沂川此人远不如看上去的,旁人口中说的那般好欺负。 “既,既然……”宋幼珺猛地察觉自己说话竟打起了磕巴,忙咳了两声,镇定下来道,“既然要参与课演,你这般不配合,我很难做啊。” 楚旭给他们这一组的课题是“做客”,要求错误之处不可过五,否则就算课演失败,就要换个主题重新演。 宋幼珺本想着与姜沂川商量一下,但这人非常抵触她,根本不想配合。 见姜沂川不搭理,她也没什么办法了,用手支着头看他。目光把他侧脸描绘一遍,暗叹姜沂川果然有着跟南珑国不同的血统,一眼就能看出差异,那双眼睛黑如墨洗,相当漂亮。 这一盯就盯了许久,待姜沂川侧目而来,她才有所收敛。 这边没热闹看,悦文殿的其他小组也忙碌起来,只有宋幼珺闲得无聊,看见宋言宁凑在宋霁身旁不知道说着什么,她便也往前坐坐,偷听。 却听见宋言宁说道,“是真的,皇姐亲口说的,现在只等时机成熟,就能给姓姜的致命一击!” 宋幼珺大惊:好哇宋六六,你个内鬼! 第6章 课演2 皇姐,你快吃啊! 她伸手拉了一下宋言宁的头发辫,宋言宁吃痛咧嘴,回头一看是她,“皇姐,我头发要被你扯掉了。” 宋幼珺瞪他一眼,招了下手,姐弟俩便将头凑一块,“你在跟老三说什么?” “这不是想让三哥倒戈嘛,毕竟我们仨才是姐弟,那姓姜的只是个外人。”宋言宁撇嘴。 “宋六六,你是装傻还是真蠢?”宋幼珺恨铁不成钢的戳他脑门子,“你也知道老三与姜沂川要好,你这不是变相告诉姜沂川我们要算计他吗?” 宋言宁着急道,“可是三哥答应我不会告诉姜沂川的。” “他俩是一条心的。”宋幼珺再三叮嘱这个笨蛋,“你跟老三聊什么,都不能聊姜沂川,听到没有?” 宋言宁愣愣的点点头。 宋霁见两个人头对头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转头对姜沂川道,“川哥,不若我跟你交换吧,这宋幼珺着实难缠。” 姜沂川撩眼看他,“你是想把更难缠的甩给我吧?” 宋霁被拆穿,咧嘴笑了,“宋六六,确实让人太头疼了。” 这对姐弟难缠的程度绝对是不相上下的,是以两人根本没有交换同伴的必要,哪个对姜沂川来说都一样。 宋霁放低了声音道,“宋六六方才告诉我,他和宋幼珺正密谋算计你呢,川哥你可留意点儿。” 姜沂川看了眼两个头凑在一起的姐弟俩,心说这对猪头姐弟也值得人提防? 宋幼珺和宋言宁确实做过不少蠢事,两个人一个赛一个蠢,但没人知道宋幼珺的里子已经换了,自然不会在像从前那样。 她知道宋言宁不吃叮嘱,心知要想个办法,彻底改变宋言宁对姜沂川的看法才行。 但是能用什么方法呢,目前她跟姜沂川说个话都费劲。 想得出神,宋幼珺都没发现这一张纸上被她潦草写满了“不能着急”,她匆忙把纸揉成团扔在手边,苦思冥想不得终。 出神许久,待楚旭唤她时,她转头才发现之前的空地放了一方长桌和两个蒲垫,桌上摆了吃食和茶具一应俱全。 竟是把道具都摆好了。 宋幼珺和姜沂川做为第一组课演,楚旭简单将了规则,将宋幼珺定为主人,姜沂川为客人,不需要说话只以默演的形式展现,总共错误之处不得过五。 但因为姜沂川的拒绝沟通,两人并没有商量怎么去演,宋幼珺心说是你拒不商量的,若是出什么问题,可怪不得我。 悦文殿一时安静下来,宋幼珺坐在桌前充当主人,姜沂川则作为客人自门外走来,她抬头与姜沂川对视一眼,还不知如何做,就见他径直走来落座。 宋幼珺便拿起两个杯子放在两人面前,提壶倒茶。 殿内落针可闻,众人都在认真看着,只有宋言宁碎碎念的声音响起,“皇姐,倒他手上,浇他腿上……” 宋幼珺警告似的瞪他一眼,放下茶盏就见姜沂川将杯举起,宋幼珺看不懂他什么意思,但又不好让他僵持着,于是便伸手将杯子接下来,小小喝了一口。 姜沂川一下就愣住了。 宋言宁还在煽风点火,“做得好皇姐,把他的茶喝光!” -- 第10页 宋幼珺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将自己的杯子往姜沂川方向推了推,打眼看见盘子里粉嫩的糯米丸子。 这些吃食还冒着腾腾热气,看起来非常诱人。 “皇姐,快吃啊。”宋言宁压着嗓子催促,恨不得把半个身子探出桌子。 既然道具放在这里,那应该是有用的。宋幼珺心里想着,手上动着,拿起筷子夹了个糯米丸子塞嘴里。 糯米里面裹的是非常香的肉,外面还有一层淡淡的花香,而且越嚼越香,宋幼珺被这个小丸子惊艳,又吃了一个。 思及还在课演,她不好多吃,便要搁筷,谁知宋言宁见状急了,做了个扒饭的动作,“皇姐你在干什么,大口吃啊,多吃点!” 宋幼珺早就对他这种场外指导的行为不满,当下怒了,筷子一递,“你来,你来!” 这宋言宁蹭地一下蹿起,楚旭都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他跑到宋幼珺身边,接过她的筷子撅着屁股就开始吃,一扎就是两个糯米丸子串在上面,一口吃四个。 他吃的特别快,也不知道在急什么,把嘴塞的得满满的。 姜沂川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未做声。 宋幼珺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加上他动作过大,将她挤得与姜沂川挨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座位,三个人未免有些拥挤,宋幼珺背靠着姜沂川的肩膀去推宋言宁,“你是猪吗?不准吃了!” 宋言宁却非常不乐意,摆了摆身子表示抗议,这一摆不要紧,屁股一下撞在宋幼珺的身上,险些把她撞倒。 幸好姜沂川坐得很稳,也没有刻意躲开,这才让宋幼珺有了个支撑的地方。 她坐正之后给了宋言宁邦邦两拳,正好他也咽下最后一口吃的,又麻溜的跑回座位。 定睛一看,好家伙几盘菜让他基本吃光了。 这么一场默演,就让宋言宁毁了。 宋幼珺感觉脸都丢尽了,正想起身,却听姜沂川的声音轻飘飘传来,“这就是你们姐弟费尽心思想的计谋?” 她愣了一下,没听懂。 姜沂川却嘲讽一笑,起身离开。 她满脸疑惑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楚旭无奈的让宫人收了桌子,草草让下一组上去默演。 宋幼珺刚坐下就拧着宋言宁的脸颊,低声凶道,“宋六六,你是不是疯了?你这张脸皮不要了是吗?平日里什么吃食短了你的?你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吃得跟个乞丐一样?” 宋言宁倒一脸委屈,“皇姐,把姜沂川的饭吃光了,下午的武学课让他饿着肚子,稍稍整治他一下不行吗?” 宋幼珺一惊,没想到那些吃食是姜沂川的午饭。 这些少年上午是文学课,下午是武学课,为了不来回跑,一般会让宫人将饭送到悦文殿,只是没想到宋言宁不知从哪里知晓那是姜沂川的午饭,才生了这样的蠢心思。 她差点气晕,“我真的快被你的猪脑子气死了。” 难怪姜沂川会露出那种表情,怕是以为他们姐弟憋了老半天才憋出怎么一个抢饭吃的愚蠢计谋。 老天啊!真的好难! 宋幼珺想仰天长啸,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正常点的队友? 她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连其他人的默演也没兴致看,浑身笼罩着郁闷的情绪。 好在这几组课演都慌乱百出,宋言宁与宋霁一组眼的时候,甚至因为宋言宁吃得太多差点吐出来而乱作一团,到最后竟是宋幼珺和姜沂川这组还勉强看得过去。 楚旭的第一次开放性教学以失败告终,但他却总体觉得满意,说了些鼓励的话,最后免了所有人的课后文章,满意的宣布下课。 与此同时,宋幼珺的第一个跟姜沂川缓和关系的机会也失败了,临走时她让宋言宁把自己的食盒给姜沂川,领着宋言宁回宫吃饭。 宋言宁本是不乐意的,但见宋幼珺扬起拳头,怕再挨她邦邦两拳,只好把食盒重重放在姜沂川的面前。 宋霁看着姐弟俩走远,挑着眉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姜沂川冷着脸色看那食盒一眼,“这对猪头姐弟,能打什么聪明主意?” “说的也是,说不好在里面下药。”宋霁道,“我今日让宫人送得多,吃我的吧。” 宋言宁满满当当的食盒就扔在了桌子上,没人再动。 宋幼珺为了惩罚宋言宁,就让他站在桌边看她吃饭。 虽然他也眼馋桌上的美味佳肴,但是先前已经吃饱了,这会儿宋言宁倒不觉得多想吃。 他站了一会儿,闲不住道,“皇姐,过几日咱们出宫玩玩吧?” 宋幼珺疑惑的看他一眼,“好端端的,出宫作何?” 他道,“过几日来南珑参加祭天大赏的使者就要入城了,到时候京城一定特别热闹。” 宋幼珺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去,不过是一群异族人,有什么热闹。” 宋言宁又道,“我听说,姜沂川那厮的生辰快到了,他们包了京城有名的锦云楼为姜沂川庆生,这个热闹我们怎么能不去?” 宋幼珺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姜沂川十七岁的生辰,原书中倒是有记录。 写的是当晚庆生酒楼有人闹事,原书女主角也在其中,慌乱中捡到了姜沂川遗落的环玉香囊,这才有了两人的邂逅。 -- 第11页 宋幼珺想到那个还放在她床边书架上的香囊,心说这锦云楼她还真得走一趟。 倒不是为了让男主与女主相遇而推动剧情,而是觉得这可能是个还香囊的好机会,可以趁机刷点好感度。 本打算慢慢与姜沂川缓和关系,没想到因为宋言宁的再三推波助澜,她与姜沂川的关系越发差了,不但如此,她在他眼中也变得愚蠢。 一旦姜沂川觉得她又蠢心思又坏,那她的下场与原书里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宋幼珺忙吃了一大口饭压压惊,对宋言宁说道,“那你打听清楚是哪一天,我们出宫去看一看这场热闹。” 第7章 出宫 恶霸宋言宁 八月已是秋季,凉气盘旋在南珑上空,宋幼珺起早出门都要披上一层披风。 有了先前课演的意外,宋幼珺与姜沂川的关系更加不好了,再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而整日跟在姜沂川身旁的宋霁,虽然是宋幼珺嫡亲的弟弟,但见面跟陌生人一样,就连那些王侯之子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婧安公主,他却视而不见。 宋幼珺并不在意,偶尔跟悦文殿里的其他人说一两句话,也慢慢与周围坐着的人熟络。 其中有个荆侯府世子,名叫荆明溪,倒是深得宋幼珺的心。 这小少年长得白白嫩嫩的,坐在宋幼珺后面,平日里不管是念书还是写字都极为安静,好几次宋幼珺的随堂明算写不出来,都扭头抄他的。 他也极有眼色的将答案露出来给她看。 宋幼珺觉得这小子可以来往,只是宋言宁对他十分敌视,相当看不起他书呆子的做派,好几次都恶语相向,吓得荆明溪都不敢与宋幼珺说话了。 他身量不高,一被宋言宁凶就会脖子通红,垂眼缩头不敢反抗,活脱脱像个小可怜。 但是只有宋幼珺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少爷,是守着南珑国门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男子汉。 宋幼珺拧着宋言宁的耳朵,“你在这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回你自己位子上去。” 宋言宁哎哟几声,凶狠撂下,“再缠着皇姐,小心我揍你。” 荆明溪慌忙点头,颇有几分可怜巴巴。 宋幼珺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你别听他的,过几日我们要出宫玩,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荆明溪非常犹豫,像是想拒绝,但又害怕宋幼珺发怒一样。 宋幼珺笑得随和,说道,“八月三十日,出宫后我跟六六去侯府接你。” 荆明溪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最后只得点了点头。 姜沂川的生辰是八月的最后一日,那日正好赶上悦文殿一月三休。 难得不用早起,宋幼珺舒舒服服的睡了个懒觉。 坠湖留下的后遗症几乎消失了,也不用每次醒都要喝一杯热茶暖身,她能感觉到自己跟这身体越来越契合。 用过午膳后,宋言宁就迫不及待的来了尽欢宫,说要等着宋幼珺一同出宫。 但他来的实在太早,最后还在偏殿的软榻上睡了个午觉。 宋幼珺透过窗子,见日头也不强烈了,便唤来禾儿给她更衣。 既是出去玩,自然不能穿的太过惹眼。她挑了一件淡黄色的宽袖双扣衣,裙子是颜色有些深的红色,外面拢一层织藤枝金丝纹的墨纱,压住了鲜亮的颜色。 为防夜里风凉,还披了一件广袖织锦外袍,袍边绣着细密的金叶子。 禾儿说宫外富贵家的小姐都这么穿。 宋幼珺也没戴什么夸张的头饰,只在发上别了一根金子打造的藤枝簪,更衬得她模样精致。 宋幼珺命人唤醒了宋言宁,两人坐撵轿去了外宫,换乘马车离开皇宫。 宋言宁平日里也没少出宫玩,但是跟宋幼珺一起就觉得特别兴奋,时不时撩帘往外看。 宋幼珺出门不带禾儿,反而是一个叫薛筠的年轻女子跟侧伺候。 这女子约摸二十四五,是皇帝安排给宋幼珺的暗卫,身手十分了得,宋幼珺出门只带她一个就足够了。 马车慢悠悠的,避开了闹市前往荆侯府,停在偏门。 “咱们还真带上那书呆子啊?”宋言宁不可置信。 宋幼珺靠在软垫上假寐,并不予理会。 片刻后薛筠轻叩窗框,“主子,侯府的下人说荆世子患了风寒,不宜出门。” 宋幼珺未有分毫意外,眼睛都没睁,懒洋洋道,“侯府故意扣人,六六你下去把人带出来。” 宋言宁虽不乐意带着荆明溪,但他向来听宋幼珺的话,没怎么犹豫就掀帘跳下了马车。 她挑开窗帘一角,看着宋言宁趾高气昂大摇大摆的走到偏门,上去一脚将守卫踹了个人仰马翻,继而一脸凶相不知说了什么,侍卫屁滚尿流的跑进去通传。 不多时,便有一青年带着几人匆匆走出,对着宋言宁行拜礼,宋幼珺看见荆明溪就站在其中。 他穿着华贵锦衣,全身上下收拾的很得体,倒有几分侯府世子的模样了。 荆明溪的生母早逝,侯爷多房小妾没有一个抬上妻位的,是以侯府一直缺一个女主人,荆明溪也是唯一的嫡子。 但侯爷常年驻守边疆,荆明溪在家中便不好过,常年被多房欺压,虽吃喝不缺,但过得并不舒坦。 那带头的青年就是荆明溪的大哥,侯爷不在家中时,基本由他见客。 -- 第12页 宋言宁却懒得与他废话,指了指荆明溪,“荆世子我带走了。” 小霸王六殿下亲自来要人,侯府上下没人敢阻拦,于是眼睁睁看着荆明溪被带上马车。 一众人将目光看向马车时,更是发现不得了:那车窗处往外看着的,不正是婧安公主吗? 侯府一众人当下吓得脸色煞白,扬声拜礼。先前下人通传,他们都以为只是荆明溪的普通朋友来寻,便像往常一样随便寻个理由打发了,却没想到来的是嚣张二人组。 婧安公主乃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不能招惹,若惹得她不开心,大闹一场都是轻的。 宋幼珺对这帮人也没什么好脸色,见他们拜礼,理也没理就放下了车帘。 即便是如此,侯府的人也大松一口气。 荆明溪上了马车后向宋幼珺轻声问好,默默坐下不再言语。 宋幼珺虽想与荆明溪交好,但也觉得不急一时,就没有故意与他聊天。倒是宋言宁闲不住,直接问道,“为何你好好的,通传的下人却说你染了风寒?” 荆明溪低声道,“不过是他们不想让我出门罢了。” “怎么你一个侯府世子,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宋言宁语言直白,直往人心上戳刀子。 荆明溪脸色一白,却还是说道,“家母早亡,父亲又经年在外,家中都是由长兄管事。” “你这般没用?”宋言宁诧异道。 荆明溪没有回答,想来是大受打击。 宋言宁又道,“我看你骨瘦如柴,身量矮小,不会平日连吃都吃不饱吧?” 荆明溪连忙摇头。 宋幼珺在一旁看出来荆明溪的难堪,却并未开口阻止。 荆明溪久久无言,似也知道自己无能,而无从辩驳。 静默许久之后,宋言宁突然道,“皇姐,此人胆小无能,果然不配与我们为伍。” 宋幼珺笑了笑,柔和道,“六六,荆世子文采出众,心算了得,你须得好好跟人学学。” 宋言宁不爽的嘀咕,“谁稀得跟这种人学。” 荆明溪被人嫌弃,面红耳赤不敢开口,双眸难掩受伤。 宋幼珺往前探了探,一把拧在宋言宁的脸上,“顶嘴是不是?” 宋言宁哎哟痛呼,连忙讨饶,“学学学,我跟他学就是了,皇姐快松手。” 宋幼珺这才松手,宋言宁便捂着脸扁嘴道,“这些日子皇姐总拧我的脸,拧就算了还只拧左边,前日我照镜子都感觉左边脸比右边大了一圈!” 宋幼珺翻个白眼,“那我下次拧你右边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荆明溪见状也逐渐放松下来。日前都传这对姐弟喜怒无常,发怒时更是不管不顾,多少无辜之人遭罪,无人敢招惹。 而今共乘一马车,倒觉得与传言有出入,虽说六皇子确实说话不好听了些。 一路跟宋言宁斗嘴到了锦云楼,但道路上来往人过多,马车难以进入只能停在街外。 这些日子各国八方的使者陆续进城,一些商铺也抓住了赚钱的门道,每到夜晚各繁华大街都热闹的像赶年会一样,花样层出不穷。 下了马车就见夜幕下的长街灯火通明,红灯高悬一排排蔓延往后,瓦顶石檐比邻而立,来往行人摩肩擦踵,各种商贩大小吆喝此起彼伏。 这就是盛世南珑招来的繁荣之景。 幸而锦云楼离得并不远,四人步行一会儿就到了。 店掌事眼尖,看出宋幼珺几人衣着不凡,气势出众,忙亲自躬身相迎,说道,“几位贵人怕是不适合坐一楼,不如二楼雅间请。” 一楼是大堂,桌桌满座,十分吵闹。二楼三楼则是雅间,只是为给姜沂川庆生,三楼被宋霁包了,二楼还余下两个雅间。 宋幼珺便要了一间,让薛筠付了银子,提裙往二楼走。 锦云楼造型独特,内置楼梯层层镂空,扶手雕成云朵模样,也被称为云梯。 整个三楼中间呈圆柱装,站在三楼能瞧见一楼大堂,云梯攀着墙体呈环形向上,大气而简约。 宋幼珺刚带着人上了二楼,就见几人从门而进,她往下看去,瞧见打头的一个就是姜沂川。 只见姜沂川身着朱红色外袍,衣上金银双丝绣了祥云如意纹,领子和袖口雪白。长发高束成马尾,戴着嵌墨石的白玉簪。 姜沂川素来穿得清雅,此时红衣胜枫,领口雪白,黑发比墨,样样颜色纯粹,竟衬得他这般俊俏,十足翩翩少年郎。 他漂亮的眉眼却含着些许不耐,浑身笼罩着冷色,似不大愿意参与这庆生活动。 宋幼珺和宋言宁姐弟俩眼睛同时一亮。 第8章 锦云楼 祈月族闹事 宋霁与姜沂川站的近,面上乐呵呵的,“川哥,今日是你十七岁生辰,你好歹高兴点。” 姜沂川放眼扫了一圈,大厅里觥筹交错,喧闹声不绝于耳,向来喜欢安静的他忍不住皱眉,“此处太过吵闹。” 宋霁笑道,“上了三楼就不吵了。” “就是,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川哥哥你可千万别扫兴呀。”何芸提着长裙从后面绕过来,妆点精致的面容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爹说了,今日你尽管玩的尽兴,还备了生辰礼让我带来呢。” 姜沂川看她一眼,淡声道,“肃王费心了,多谢。” 宋霁图热闹,这次叫的人都是平日里有往来的,南珑本就民风开放,是以即便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乐也是常事。 -- 第13页 宋言宁眼睛扫来扫去,切了一声,“都是太平书院的人啊。” 鉴天宫的皇家书院里,那些人迫于婧安公主的威压,不敢过于跟姜沂川明目张胆的交好,但是太平书院在宫外,倒不太顾及长公主。 宋言宁指指点点,偶尔认识几人,忽而气愤道,“皇姐,这个何芸平日不是跟你关系好吗?怎么跟姜沂川来往甚密,竟是个两面派!” 宋幼珺笑了笑,并不在意,说道,“咱们先进去吧。” 若是让姜沂川看见他们也在这里,哪怕是订好了场地估计也要临时更换,倒不如暂时避一避。 宋幼珺带着几人进了雅间,雅间的门窗都是双层的,隔音效果竟出奇的好,门一关就将吵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惦记着姜沂川会在这个酒楼初遇女主角的事,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原书中的女主角是个猎户出生的平民姑娘,平日会跟着父亲打猎然后拿到附近县城去卖,不过都是些小城,鲜少到京城。 有次她爹打猎受伤,便由她带着猎物进城卖,平时都是卖点小钱,这次她想去京城大酒楼里碰碰运气,于是就来了锦云楼,却不巧撞上有人闹事,也因此与男主角姜沂川结缘。 因为籍籍无名,宋幼珺就是想打听她也无从探听。 若是与姜沂川缓和关系这件事太过难办,她完全可以从女主角那边下手,俗话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如若跟女主角交好,兴许也能慢慢改变姜沂川对她的态度。 就这么思索一会儿的工夫,宋言宁就点了一大桌子菜,满意的挥手驱赶店小二,“快些上菜。” 宋幼珺一贯现代人的思维,顺嘴说了句,“你点那么多,吃的完吗?” 宋言宁却疑惑的看她,“为何要吃完?” 的确,皇宫里的膳食顿顿也要剩下不少,从没有一桌菜是被吃完的,宋言宁唯一一次吃得干净的还是抢姜沂川午饭那次。 宋幼珺没再说话,倒是荆明溪难得开口,“六殿下,今日外族进城,街上热闹得很,走街串巷的小吃食种类非常多,你不若少吃点,等会儿去了街上可以尝一尝。” 宋言宁听了后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稀得吃那些街上的鸡零狗碎,指不定沾了多少人的口水。” 好意被驳,荆明溪红着脸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吆喝从外传来,“竹筒粽——好吃的粽子哟!” 宋幼珺眼睛一亮,想起这东西她上小学的时候也吃过,那时候追着卖竹筒粽的老爷爷能追半条街,没想到这东西这里居然也有卖。 宋言宁见她表情欣喜,又盯着窗外,当下明白了她的心思,一下站起身推开窗,对外扯着嗓子喊道,“卖竹筒的,你先别走!” 他从薛筠手中拿了碎银,笑嘻嘻道,“皇姐,我去给你买。” 俨然忘记方才他对街头吃食满脸轻蔑的模样。 宋幼珺考虑到薛筠并非杂使,加之卖东西的就在楼下,便没阻拦。薛筠则抱剑立在窗边,盯着那处卖竹筒粽的。 谁知宋言宁刚走没一会儿,外面就穿来了碟盘破碎的清脆声音,大堂里的嘈杂声也没了。 宋幼珺满脸讶异,没想到这闹事的这么勤快,来的那么快。 她对薛筠道,“你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荆明溪有些坐立不安,频频朝门外张望,宋幼珺见他受惊的小模样,忍住笑意给他倒了杯热茶,“别着急,喝点热水。” 不多时薛筠回来,“主子,外族人围了酒楼,在下面闹事,非要包了三楼吃饭喝酒。” “三楼不是被老三他们包了吗?” “三殿下与姜公子等人也在一楼,与外族人对峙。” 宋幼珺起身,“出去看看。” 她站在二楼的围栏处,被拢在楼梯的阴影中,身形隐蔽。 朝下看,大堂内几乎散了一半的客人,余下的一些都纷纷停了玩闹,一声也不敢出的看着热闹。 就见宋霁和姜沂川等人一脸冷色的站在楼梯旁处,面对着一群衣着与南珑完全不同风格的外族人。 这些外族衣着风格颇有些像胡族,长发以彩带编成几缕小辫,耳朵带着兽牙一类的饰品,皮肤偏黑,透着野性。 打头的是个身量高挑的姑娘,她笑得一脸灿烂,手中把玩着几寸长的小刀,浑身气焰嚣张,操着一口生硬的口音,“没想到南珑的规矩那你多,这么大的酒楼,让你们几个小子包了?是不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宋霁冷声道,“京城酒楼比比皆是,锦云楼客满,你们换别家逍遥吧。” “我见这三楼空房不少。”女子讥讽道,“难不成你们喝酒叫的女人太多,一间房装不下?南珑人有这种怪癖?” 说罢她哈哈大笑,身后一众外族人也跟着笑,声音粗犷刺耳,十分难听。 负责招待女子一族的是礼部侍郎,面对这般僵持困境,他只好上前一步对宋霁拜礼,“三殿下,祈月乃是南珑的重客,若是招待不周陛下会重重怪罪,还望三殿下高抬贵手,分出一间房来,给小臣留条生路。” 宋霁气笑了,“我既来了此处,点了菜上了酒,哪有不吃就走的道理。今日我好友生辰,我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带着这群外族人速速离开!” 姜沂川倒不是非吃这场酒席不可,但既已落座,断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更何况是被人抢位置赶走,面子上都过不去。 -- 第14页 他冷若冰霜的看着领头女子,墨眸染上隐晦的杀意。 “你们若不愿走,我们一同吃酒也是可以的。”女子仍不知收敛,“我们祈月酒桌上作陪的女子,都没你们这些少年标致。” 这话含着明显的羞辱,宋霁大怒,当即想要动手,却被姜沂川伸手拦下。 “南珑素来被称为礼仪之邦,京城中来往也诸多是文人雅士,将相王侯,今日我才知原来荒蛮之地的飞禽走兽也能随意进入。”姜沂川说话时声音平淡,已敛了方才的杀气。 宋幼珺撑着下巴认真看着,不由感叹姜沂川这情绪的掌控力。 许是年幼便来到了敌国,他早就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收敛和隐忍。 即便是面对讥讽和羞辱,他仍能面不改色的接下。 这一番平静的反讥让女子瞬间恼怒,显然听不太懂,揪着礼部侍郎的领子凶道,“他说的是何意?是不是说我们是畜生?” 礼部侍郎文弱书生一个,吓得脸色惨败,连忙摆手,“并非如此,卓姑娘千万别会错意。” 女子却一推将他推开,将手上的刀反扣在手心,“祈月的男儿郎都是靠实力说话,岂会像你这般耍嘴皮子,若你不想让出三楼,那便与我比一比!” “万万不可!”礼部侍郎几乎惨叫出声。 一边是南珑皇室的嫡皇子,一边是皇帝指名重点找点的贵客,若是两方打起来,他脑袋直接落地,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宋幼珺知道肯定是要打起来的,正是因此事,姜沂川与这行人不打不相识而结缘,到后来发展为朋友。 正专心看戏时,突然一嗓子吼停了将要动手的女子。 就见宋言宁手中拽着两个竹筒粽从门外挤了进来,他看起来十分恼怒,衣衫有些乱,一进来就劈手把两根竹筒粽摔到女子的脸上,“简直岂有此理!是谁准你带着人围住这酒楼门口的?还要不要你这条狗命?” “六殿下!”礼部侍郎吓得魂飞魄散,嗓子拔尖非常刺耳。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宋言宁会突然冒出来,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一进来就甩了女子一脸粽子,那糯米做的竹筒粽直接黏在女子脸上。 宋幼珺也震惊了。 原来是宋言宁出去买竹筒粽,才知道还没熟,他愣是站着等了一会儿才要了三根,归心急切的他发现酒楼门口被围住了,不只是侍卫还有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宋言宁在人群中挤得满心怒火,这才一进门看见罪魁祸首就发作了。 他胳膊处的衣裳上还粘着半根竹筒粽,想来是被挤得不轻。 那女子本就怒了,这两根竹筒粽甩在脸上,她当下气的青筋根根尽现,发出嘶哑的怒吼,拽下脸上的竹筒粽便伸手抓住宋言宁的肩膀。 她将宋言宁胳膊一扭,瞬间把人按在柱子上,另一只手扬起几寸小刀,抬手便要刺下去。 这女子出身祈月王族,又有武力傍身,平日里行事逍遥惯了,凶残狠辣,手里的刀出手必要见血。 她刀刃朝着宋言宁的脸而去,显然没要取他性命,但却想在宋言宁脸上留一道刀疤。 礼部侍郎拼了老命抱住她的胳膊,“卓姑娘万万不可,此乃我南珑六皇子,你岂能伤他!若是动手只怕你父王对南珑也无法交代啊!” 女子身后的祈月族人也着急,纷纷出言劝道,“公主,不可伤南珑皇子!” “滚开!”这女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脾气,一把甩开了礼部侍郎,将他推得翻几个跟头。 宋言宁手被扭着,发出哎哟哎哟的痛呼,嘴上却不饶人,“原来是祈月那破地方来的杂碎,你敢动我,我父皇必不会轻饶你们!” 无疑是给祈月公主头上添一把火,她扬手便要落刀。 宋霁摸出一根筷子,脚步刚要动,就见不知何处飞出一个瓷碟碎片,凌厉的打在女子的手腕上,瓷碟割裂了女子的手腕,鲜血霎时间流出来,她也吃痛丢了刀。 所有人同时看向瓷碟飞来的地方,却见二楼之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着深色衣袍的女子,她左手持剑,右手还捏着一片雪白的瓷片,面色冷然。 待众人定睛一看,就见女子身后走出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她杏色宽袖上衣,赤红长裙拢着墨纱,头上的金簪十分晃眼,在锦云楼三十三盏灯下闪烁着微芒。 她面上一派淡无波澜,一步一步踩着云梯而下,动作缓慢。 方才刚站起来的礼部侍郎见到她,吓得面色当即惨白如血,双膝跪在地上拜礼,高声呼喊,“臣拜见婧安公主,公主千岁!” 片刻,楼中所有看热闹的百姓悉数跪下,“拜见公主殿下。” 宋幼珺一步步下楼,走到姜沂川身旁站定,这个位置刚好将祈月公主与一种外族人尽收眼底。 她声音清脆,精致的眉眼尽是冷色,“本宫的弟弟,轮得到你一个外族人教训?” 第9章 送碗长寿面 与祈月公主结仇 宋幼珺本不想阻碍原剧情的发展,她只是个旁观者而已,但宋言宁的出现是一个意外,眼看着这狠毒的祈月公主都动刀了,她当下不能袖手旁观,让薛筠出手。 卓央澜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口,面上虽笑着,眼睛里却全是怒意,她将手中的宋言宁一扭身推给了身后的壮汉,往前走了两步直勾勾的盯着宋幼珺,“你就是传言中给南珑逆天改命的嫡长公主?” -- 第15页 这个逆天改命的传言来自十多年前,宋幼珺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南珑极为有名的国师在占命宫闭关半月的时间,出关那日他手捧满星珠告诉先帝,今日会诞生一天之骄子,成为南珑日后的希望,能够逆天改命让南珑经年昌盛。 结果那日,宋幼珺诞生了。 先帝龙颜大悦,赐封号“婧安”,乃独一份的尊荣。 同一年先帝驾崩,宋幼珺的父亲继位,成为南珑的皇帝,宋幼珺便成为嫡长公主。 传到后来,人们不知这是真事,还是给帝后宠爱宋幼珺编的一个说辞,总之宋幼珺自出生起便万千宠溺,即便是一母同胞,身为储君人选的嫡皇子宋霁受到的宠爱也难与其相比。 于是各国的人都知道南珑有这么一位嫡长公主。 “也不过如此。”她上下打量宋幼珺,轻蔑的得出结论。 宋幼珺端起范来,将长公主的傲慢学了个十成十,她没有搭理卓央澜的话,而是微扬下巴,侧头道,“把六六带回来。” 这句话是对站在楼上的薛筠说的。 薛筠接令,一下就翻起身轻巧的落在二楼的围栏上,再一个翻身就落到了卓央澜的身后,没人看见她是如何出刀的,但壮汉发出惨叫的时候,宋言宁已经被她带到了宋幼珺的身边。 宋言宁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皇姐……” 他揉着被拧痛的胳膊,“竹筒粽吃不到了。”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个破竹筒粽。 宋幼珺无奈的叹一口气,将粘在他胳膊上的半个竹筒粽拿下来扔到地上,“你没受伤吧?” 宋言宁摇摇头,“就手有点疼。” 宋霁站在一旁,看了半响,才说道,“宋六六,下次行事不可这般莽撞。” 宋言宁瘪着嘴,嘀咕道,“我没有,我只是想给皇姐买竹筒粽吃,是这些人太过嚣张,竟带人把酒楼围起来,还要对我动手……” 宋幼珺见他这可怜的小模样,摸了摸他脑袋,“没事,皇姐给你撑腰。” 话音刚落,卓央澜怒不可遏的声音就打断他们的话,“你竟敢动我的人,好歹在这南珑领土,我也算是你们的客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宋幼珺打眼看去,就见方才擒着宋言宁的两个壮汉一人被削断了半个手掌,她心中暗惊,难怪方才叫的那么惨。 薛筠不仅出手快,也非常狠。 不过手掌砍都砍了,断没有让宋幼珺道歉的道理,她嘲讽一笑,“怎么?皇城脚下,岂由你外族人欺负本宫弟弟?断手不过是小小的警告,若是你还不知收敛,仔细你的狗命。” “好大的本事,长公主。”卓央澜咬牙切齿。 “今日本宫包下锦云酒楼为朋友庆生,碰上你这种不长眼的东西来寻晦气甚是影响心情,”宋幼珺将视线放在跪在地上的礼部侍郎,“还不带着人滚?” 礼部侍郎哪想到宋幼珺也在,吓得屁滚尿流,忙高喊,“臣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婧安公主大人有大量,臣现在就带人离去。” 他站起身,对卓央澜低语,神情急切,似乎极力劝阻她。 卓央澜却不理会,指了指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姜沂川,“他不是北昭送来的皇子吗?如何又是你朋友了?” 宋幼珺没想到她也知道姜沂川的身份,猜到可能是之前争执的时候礼部侍郎告之的。 她看了姜沂川一眼,他眉眼敛着沉色,即便是被点名了也没有什么表情,并不言语。 宋幼珺不耐烦道,“本宫爱为谁庆生就为谁庆生,与你何干?薛筠!” 她扬声一喊,薛筠手中的长剑便噌地一下出鞘几分,杀意尽现。 卓央澜忌惮薛筠,到底是不敢再造次,恨恨的瞪了宋幼珺一眼,说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祈月语,而后转身负气离开。 一行人撤离之后,大堂空旷许多,宋幼珺知道这事可能还没完,到时候祭天大赏恐怕还是要跟这女子见面。 不过这是南珑的地盘,宋幼珺倒是不怕她。 宋幼珺见宋霁一干人在旁站着,何芸不在,极有可能是回肃王府搬救兵去了,毕竟这些人只是出来庆生,并未想到会有人闹事,身边也没带人。 姜沂川就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觉得这是还东西的好时机,便对他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宋言宁一听,立即道,“我也要去。” “你跟荆明溪先上楼等我。”宋幼珺给薛筠使了个眼色,薛筠便左右手各牵一个,将人带着往楼上走,宋言宁频频回头,“皇姐你快点来。” 姜沂川对她戒心很重,但她刚出面解决了那些外族人,虽说也是为了救宋言宁,但其实也算是帮了他们,于是没那么抵触,跟着宋幼珺走至一个偏静处。 宋幼珺从后腰摸出一个环玉香囊,递给他,“东西还给你。” 姜沂川眸中浮上讶异的情绪,接过来一看确认是他的香囊,暗色中他神色晦暗不明,“婧安公主这样做,有何用意?” 宋幼珺说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寻你的麻烦。” 她本还想说有什么难处她都可以帮忙的,但是思及姜沂川此人头脑聪明,若是她态度转变太过明显定会让他猜疑不定,反而达不到和解的效果。 说完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宋六六的言行仅代表他个人,与我无关。” -- 第16页 姜沂川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应答,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而后又去锦云楼的后厨之地转了转,想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找到来卖猎物的女主角,只是这场闹剧被她制止,架没打起来,香囊也没有遗落,没有被女主角捡到,不知道后来会不会有大的影响。 可惜宋幼珺在后厨转了两三圈,都没能看到姑娘的身影,不知是走了,还是没来。 她放弃寻找回到大堂,姜沂川和宋霁已回了三楼继续庆生,宋幼珺也上了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就看见宋言宁捏着一个巴掌大的猪,嘴里哼哼个不停,他面前的桌上还立着几个不同型号的猪,最小的指甲盖大小。 宋幼珺疑惑的挑眉,“宋六六,你模仿你同类干嘛?” 宋言宁见她回来,兴奋的站起来,举着手里的猪,“皇姐你看,这是姜沂川。” 宋幼珺在他身边坐下,指着桌上几个不同型号的猪问,“这些呢?” “这是姜沂川二号,这是姜沂川三号……”宋言宁一个一个的举起来说。 她把那个巴掌大的抢过来看,发现是泥捏的,这种小玩意儿古时候街头倒是挺多的,手艺人捏这些个小东西赚点零用,照着人都能捏得八分相似。 她敲了一下宋言宁的头,“你说话注意点。” 宋言宁吃痛,抱着头栽倒,在蒲垫上打滚。 荆明溪见他挨揍,默默把手里的泥羊藏起来。 玩闹了一会儿,一桌子的菜就陆续地上来,占满了整整一桌,正好几人都饿了,捧着碗筷安静吃起来。 宋言宁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安静,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张牙舞爪,但是得益于自幼的教导,他吃饭也有几分斯文样子。 宋幼珺故意吃的很慢,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遇到女主角。 最后饭饱酒足,宋幼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在宋言宁一声叠一声的催促下离开,怎么着也没能遇见女主角。 走时她在掌柜处停留,说道,“做一碗长寿面送予三楼的姜公子,就说是我为他庆生。” 掌柜连忙拜礼称是,待她走后,宋言宁又凑到掌柜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东西,“把这个东西放进面里,这是我皇姐的心意。” 掌柜不敢不应,待恭恭敬敬送走了几人,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几只小泥猪。 掌柜:“这……” 三楼处,宋霁包了一整层楼,房间内安静无比,没有丝毫杂音。 经外族人闹事,众人的兴致大打折扣,加之姜沂川本人也没什么情绪,饭桌上便没热闹欢乐的氛围,三三两两的各自聊着。 桌上的众位,其实多数都是宋霁的朋友,自幼一起玩耍的伙伴,他没有姜沂川那样性子冷淡,喜欢结交好友,为着姜沂川十七岁的生辰才都喊来图个热闹。 宋霁给姜沂川倒了些酒,“川哥,方才宋幼珺喊你过去说了什么?不是什么为难你的话吧?” 宋霁虽说是宋幼珺的嫡亲弟弟,但两人关系打小就不好,再长大些他发现这个姐姐目中无人,心肠歹毒,便愈发厌恶,以至于现在两人形同陌路,许久不曾在私底下叫她一声皇姐。 姜沂川的手指摩挲着环玉香囊,垂眸思索,“没有。” “川哥。”其中聂将军的小儿子说道,“要不你转来太平书院吧。” 聂策一直盼着姜沂川能够转到太平书院,是以这句话重复过很多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一开口就是劝他。 但姜沂川身份特殊,且是被皇帝安排在悦文殿的,若是想离开,也必须经由皇帝的批准才行,这不是他愿意走就能走的。 姜沂川微微摇头,还未开口,就又叩门声响起。 继而店小二推开门,托盘送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面,“这是婧安公主临行前吩咐我们送来的一碗长寿面为姜公子庆生,说这是她的心意。” 房内的人都出现惊讶的神情,面被送到了姜沂川面前,店小二退了出去。 几人都紧紧盯着,聂策说道,“川哥,要不还是别吃吧,谁知道婧安公主是不是下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附和,“就是,这种伎俩也不是第一次了。” 宋霁也觉得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 姜沂川拿起筷子,几人以为他真的要吃,连忙紧张的阻止,却见他用筷子挑了几下面,从面里翻出两只泥猪。 姜沂川放下筷子,把碗掀了。 第10章 马车被劫 报复说来就来 宋幼珺饭饱酒足,站在热闹的街头看着来往的人群。 宋言宁指着前街,“皇姐,咱们就沿着这条街走一遍,折返回去正好可以坐马车回宫。” 难得出来玩一次,宋幼珺也不打算那么早回去,就同意了宋言宁的提议。 古街的繁华要比想象中的更加漂亮。宋幼珺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老家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在一条最繁华的街上置办灯会,那时候各种各样的大型灯盏摆放在路边,把整条街挤得熙熙攘攘,那种热闹她现在还记得。 但是与眼前的这些相比也逊色很多。 她走在前头,宋言宁在身旁,薛筠和荆明溪则在身后。一路上只要宋言宁看见了好玩的东西,就花钱买,以至于最后他双手都拿不下让荆明溪和薛筠分担了不少。 宋幼珺实在看不下去,“有些玩意儿你看看就行了,买回去也是扔,拿着多麻烦。” -- 第17页 宋言宁没顶嘴,也没再买什么,看着好玩的就站在旁边盯一会儿。 最后逛到一家泥人摊,他无论如何也不走了,非要店家给宋幼珺捏个泥人。 这家泥人跟别家不一样,这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用的是彩泥,手法也极好,摆在上面的泥人惟妙惟肖,捏的动物也栩栩如生。 宋幼珺也觉得蛮有意思,就让店家也给宋言宁和荆明溪捏,三个人就在摊前站了许久。许是店家捏的仔细,一个泥人就用了很长时间,宋幼珺站得腿都僵了。 一向最没耐心的宋言宁却是没有丝毫怨言。 泥人拿到手的时候,宋幼珺不禁发出惊叹,惊觉这根本不是一个街头手艺人能捏出来的手艺,那泥人也就巴掌大小,但发丝根根分明,衣裳还原度也极高,上面的花纹都一笔一划的描述出来,相当精细。 完全一个缩小版的她。 捏泥人的老头笑呵呵的看着她,“姑娘可满意?” 宋幼珺问道,“老人家姓甚名谁,可否告知我?” 老头道,“城东区青柳街屈氏一家,姑娘若是下次还想要泥人,可去此地找我。” 这种人才不招进宫吃皇粮真是可惜,宋幼珺暗暗将他记下,吩咐薛筠给了银子,才带着宋言宁几人离开。 宋言宁举着缩小版的自己高兴得不行,显然今晚买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这个得他心意。 逛了一圈几人都累了,加之捏泥人用了很长时间天色也玩,便朝着马车处走去,快到马车处时宋言宁看见街边有卖花灯的,看着不少姑娘去买小花灯玩,便起了心思,“皇姐……” 宋幼珺习惯了,这一路只要他叫皇姐,肯定是看中什么东西了,于是摆摆手,“你去买,我在马车上等你,薛筠你去看着他。” 她实在是没什么精力折腾了,双脚走的疼,现在只想回马车坐着,反正也不远。 荆明溪不敢与宋幼珺单独同行,也留下陪宋言宁买花灯。 宋幼珺走到马车停留处,两个侍卫看守马车的侍卫,见她来了便行礼解开马车的绳扣,随时准备出发。 她坐进马车里,恨不得马上脱了鞋揉揉脚,这长公主的身体素质确实不行,不过是逛个街脚跟就疼的厉害,太缺少锻炼了。 正当她叹气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继而马车一阵摇晃,一阵巨大的惯性让她栽倒在座椅上,马车竟跑了起来。 她脑子一懵,一下就意识到是有人杀了侍卫驱动了马车! 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发出长鸣,起步的速度就非常快,让宋幼珺根本坐不稳。 刚买了花灯的宋言宁左右手各提一个,正往马车处走,却见马车猛地跑动起来,两个侍卫也倒在地上,他神色猛然一变,提着花灯就去追马车,“皇姐!皇姐!” 薛筠见状不好,飞快上前,想去追赶,但马发了疯似的跑,速度飞快单单是人两条腿根本不可能跟上。 荆明溪拦住宋言宁,急道,“追不上,咱们快去皇宫叫人,皇上知道消息定会派兵寻婧安公主!” 马车的飞奔引起巨大的动乱,街上的人本就多,人们纷纷往路的两边退避,发出受到惊吓的尖叫声,动乱延续了半条街,马车飞驰而过时,被站在远处街边的宋霁和姜沂川看见。 “这是宋幼珺的马车!”宋霁脸色巨变,身形一动,抬步想追。 姜沂川将他拦下,沉声道,“你作何?马车速度这样快,你追不上的。” 宋霁急得声音都情不自禁提高了,“川哥,那上面驾马的人不是薛筠,皇姐的马车定是被劫持了!” 何芸却说,“三殿下你莫着急,许是马受惊了,有好心人在上面安抚马呢,婧安公主平日里行恶多端,有这么个教训也挺好的。” 宋霁冰冷的看她一眼,“那是我皇姐,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何芸吓了一跳,惊觉失言,闭嘴往后退了两步。 姜沂川沉着冷静,声音好像带着镇静人心的效果,“你去寻城中官府,让他们派兵沿马车而去的方向寻找,我骑马去追。” 他交代的很快,说完便动身,跑了半条街从客栈边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骑上就往马车而去的方向追。 马车一路疾驰出了城,周围几乎没有光亮,车厢里黑得不见五指,由于太过颠簸宋幼珺根本坐不稳,只得趴在座椅上,脑子飞速旋转。 到底是谁劫了她的马车?要把她带去什么地方?皇城脚下竟然也有人敢动她? 肯定不是普通的匪类,必是她的仇人。 但是婧安公主本身得罪的人太多太多,范围太广根本无从查起。而宋幼珺有记忆的,也只有今晚在锦云楼的那个祈月公主。 那公主心狠手辣,无比张狂,若是她派人动手倒也合理。 如若真是她,宋幼珺还真料不定会有什么遭遇。 祈月公主是外族人,首先她对宋幼珺的身份没有多少概念,加之她随手带着利器,一言不合就要动刀,手上不知道多少人命了,这种人非常恐怖。 糟了糟了,这下是真的要完蛋。 宋幼珺在心中仰天长啸,怎么这长公主得罪无数人,逍遥自在十多年,轮到她一来就被结仇的人给劫持了,真就这么倒霉? 这马车没命似的跑,晃得太厉害,她一时有些反胃,趴在座椅上不敢动弹。 -- 第18页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车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且越来越近。 宋幼珺心知可能是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单匹马肯定要比马车跑的快很多,不多时马蹄声就在近处响起,她抓着窗框勉强坐起身,掀开帘子往外看。 就见大片的月光倾泻而下,夜风呼啸,吹得马背上的少年红衣猎猎作响,长发纷飞。 宋幼珺看见他眉头紧锁双眸肃然,月光为他的侧脸染上清冷的皎皎光芒,“姜沂川?” 竟然会是姜沂川骑马追来,她还以为是薛筠呢! 这人见到她就一脸不耐,眼神里写满了厌烦,居然会来救她? 随后她便想明白,这多半是因为宋霁的原因。就算他在讨厌宋幼珺,那也是宋霁的亲姐姐,退一万步来说她如若真的出事,那受牵连的人必定非常多,姜沂川未必能幸免。 马车猛地一颠簸,她仰头又摔进车里,继而就听见前方响起痛呼声,马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 宋幼珺一路被晃得头晕眼花,马车停住之后她强忍着吐的冲动,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慢慢把身体状态缓和。 她匆忙掀帘下车,谁知双腿竟软的厉害,一时没踩稳摔下马车,在地上翻了两滚,扶着肩膀。 姜沂川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搭手的打算。 宋幼珺也没指望他,自己撑着马车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地方,连身上的脏污都来不及拍去,着急说道,“多谢你来救我,咱们快点回去吧,免得那些要害我的人追上来。” 姜沂川将目光放在来时路,冷声道,“来不及了。” 随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不多时几人便骑马出现在视线里,宋幼珺心中一凛,知晓这下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几人打马跑得近了,宋幼珺看清楚打头的正是祈月公主卓央澜,她看见宋幼珺浑身狼狈,大笑出声,“这不是南珑的婧安公主吗?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宋幼珺没有理会她,往后看了看,身后是一个小断崖,崖下传来流水声,想来是一条河,只是不知道河有多深,水流有多急。 面前是卓央澜带着的一队人马,个个膘肥体壮,是卓央澜身边身手了得的侍卫,打起来没有胜算。 “你想如何?”姜沂川出声问道。 他比宋幼珺要镇定许多,眼角眉梢看不出一丝着急的神色,倒真显得高深莫测。 卓央澜果然疑惑的打量他许久,“你们落到我手里,难道还有办法脱身?” 姜沂川便说道,“你们若是伤了婧安公主,也走不出南珑。” “没人会知道啊。”卓央澜无所畏惧的耸耸肩,“只要把你一起杀了,谁知道会是我做的?” 宋幼珺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转眼间就有了想法。 她抬手脱了身上的广绣金叶外袍,扔在地上,又脱了鞋子,摘了长袜。 姜沂川见状别过脸,低声道,“你干什么?” 宋幼珺没有理会,脱完之后便扬声道,“卓央澜,你带人将我逼到此地,你父王一定不知道吧?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我这个长公主树敌颇多不会有人追查到你身上,我告诉你,你想错了。” 她一下拉住姜沂川的手,怕他挣脱,手指锁入他的指缝中紧紧握住,慢慢往后退去,“我父皇一向宠爱我,若是我真的出事,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你夜间与我在锦云楼起了冲突,首个遭罪的人便是你!” 姜沂川的手热度极高,与宋幼珺冰凉的手指形成明显的温差,他刹那间就明白宋幼珺的打算,手指挣了挣,没想到她握得更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卓央澜有一瞬的迟疑,却还是傲慢道,“又没人看见我将你劫持,你出事时我在酒楼里喝酒,自有人给我作证,如何怪在我头上?” 宋幼珺退到了断崖边上,河流的声音涌入耳朵,她心一横,松了姜沂川的手,指着卓央澜高声道,“好!那就看看你我二人,谁的运气更好。” 落在狠毒的卓央澜手中,她自是死路一条,但若是跳入河中,还有一线生机。 只能赌运气。 她转身,看了姜沂川一眼,而后纵身一跳,跃下断崖。 第11章 山洞求生 你家夫人快冻死了 断崖并不高,且宋幼珺学过游泳,她有把握所以才选择直接跳河。 但入水的一刹那,刺骨的冰凉自身体四肢袭卷而来。 那种冰冷犹如腊月里的雪敷在骨头上,刺得她有些使不上力。 如若脱力,她就会溺死在水中。 她心里清楚这一点,调整好平衡便顺着水流游动,好在水流并不湍急,若是碰上急流片刻就能把她冲出几百米,根本维持不了平衡。 宋幼珺忍着寒冷,心想或许运气站在了她这边。 怕卓央澜带着人追来,宋幼珺不敢懈怠,一直往前游,直到她察觉到腿微微抽痛才意识到不好。 河水中温度太低,加上宋幼珺这副身体本身就娇弱,就游了这么一会儿,腿竟然抽筋了。 这在游泳中是非常致命的,她赶忙往岸上游,但是越动腿就越痛,根本使不上力,加之水流阻挡,一时间她竟毫无办法。 糟了! 宋幼珺渐渐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呛了几口水,一时间也急了,挥动着手想浮出水面呼吸。 -- 第19页 越是这样就越沉的厉害。 “救……救命……” 她本能的发出微弱求救声,很快就被淹没在水流中,宋幼珺双眼一黑再没力气,沉入水中。 昏迷之前,她感觉有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婧安公主马车被劫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帝在睡梦中被惊醒,当下勃然大怒勒令封锁整座城,不放走任何一人。 同时派出大量官兵在附近城乡搜寻马车去向。 宋言宁和宋霁一众人跪在大殿外,皆低着头。 皇帝站在檐下,满脸通红显然动了极大的怒火,“人好好的出去玩,怎么会被劫了马车?!你们这些做弟弟的,连姐姐都看不好?” 宋言宁哭喊道,“都怪我!我本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想给皇姐买个花灯的功夫,马车就被歹人劫了!” “如此贪玩!害得你皇姐遇险!”皇帝摔烂了手中的珠串,顶尖的玉珠散落一地。 宋言宁吓得身子一抖,重重的磕一个头,泪水成串的掉,“儿臣罪该万死!” 宋霁也跟着磕头,“父皇息怒!” 皇帝怒道,“若是岁岁出事,朕定饶不了你们!” 岁岁是宋幼珺的乳名。 皇帝正发着怒,突然风起云涌,雨滴从天而落,不过眨眼般的功夫,大雨便倾盆落下,不一会儿就把宋言宁和宋霁浇了个透。 闪电从夜幕显现,横跨整个天空,将苍穹撕裂。 这一夜的皇宫灯火通明。 大雨突至,雷声响了一整夜。 山洞里没有光,姜沂川身上也没带火折子,更没有可以点燃的东西,乌云遮住了月后,整个山洞黑漆漆的。 眼看着风越来越大,将雨吹进洞来,他弯腰摸黑抓住宋幼珺的胳膊,将她往里面拖了一段路。 他将人救上来时,宋幼珺已经昏迷了,虽然也让她吐了些水,但到现在还没醒。 大雨来得突然,他上了岸只能临时找一个山洞。 山洞里面干燥许多,两人浑身都湿透,风倒灌进来,冷意彻骨。 雷声一圈圈在洞中回荡,这种雷雨天着实令人不适。 这是宋幼珺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姜沂川听见了,忙凑过去,“婧安公主?” 宋幼珺没有应声,而是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姜沂川看不见她,便小心翼翼探出手,摸索到她的肩膀,却感觉她浑身都在大幅度颤抖,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肌肤传来的高热。 姜沂川眉头紧拧,知道她现在情况非常不好,仍然是在昏迷状态,通体发热,又冷得缩成一团。 他想起之前宋幼珺坠湖,捞上来的时候俨然是个死人模样,脸色惨白,连呼吸都没了。 后又偶尔听宋言宁嚷嚷过,说宋幼珺坠湖留了寒症,每次睡醒都要喝一杯热茶暖身。 姜沂川现在没有热茶,甚至连火都没有,宋幼珺浑身湿透蜷缩成一团,山洞又时时灌风,若是此时真置之不理,明日一早她尸体都僵了。 他强忍着烦躁的情绪,拉开自己的衣领,摸索到了宋幼珺的脚,她先前脱了鞋袜,现在一双脚冰冷至极,关节都有些僵。 他将这双脚捧入怀中,让她的脚掌抵着自己胸膛,将热度传递给她。 老人常说,一个人热从脚开始出汗,冷也是从脚底开始冻僵。眼下他身上也没几处暖和的地方,只能用胸膛一点余热去暖她冻僵的脚。 犹如抱了一大块冰入怀,姜沂川咬紧了牙,抱着她的双腿,将她的一双脚紧紧按在心口上。 少年的身体蓬勃而充满力量,即便是全身湿透,胸膛这一点暖意也将宋幼珺的脚暖得恢复了些许温度。 “娘的,总算找到了!”洞口外突然传来声音。 姜沂川循声望去,就见一抹亮光突然出现,竟是一个姑娘提着灯闯进了山洞中。 显然没预料到里面有人,她一下子顿住脚步。 姜沂川只看她一眼,便将目光落下,移到她手中的灯笼上。 灯笼用油纸封的,所以水浇不透。 “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姑娘愣愣的在远处坐下,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双脚,忙移开视线,颇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姜沂川却不在意她是否误会,只道,“姑娘,可否借点火?” “可以,等我一下。”她连忙拿出别在后腰的刀,将油纸割破。 山洞里有了光,姜沂川的视线也清晰很多,他转头,看见地上的宋幼珺全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环保抱着胳膊,左肩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滑落,露出嫩白的肩头。 她表情痛苦,嗫嚅着什么。 姜沂川不动声色,俯身上前将她手腕上的金丝双线白云镯取下,又拔了她发上的金簪,再将她肩头的衣裳拉好。 收好这两个东西时,那姑娘也拿着火烛走来,说道,“我爹每次打猎从这路过,都会休息一会儿,所以这里有他之前点过的篝火。” 她生火很熟练,几下就将篝火点着,用枯枝挑了几下,火光变大,周围也暖和起来。 姜沂川微微颔首,“多谢姑娘。” 姑娘憨憨一笑,“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莞就好。” 姜沂川没再应答,放下宋幼珺的双脚,将自己的衣裳合住,再把她往篝火处拖了拖。 宋幼珺感觉有人在动自己,便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 第20页 小莞见状,便忍不住道,“你夫人……状态很不好,若是将她扔在一旁,恐怕要出事。” “有篝火。”姜沂川道。 “不行的,她衣裳湿透了,聚不了温度,即便是有篝火对她来说也没用,你要像刚才那样抱着她才行。”小莞劝道。 姜沂川微皱眉毛,没有理会。 “她会冻死的……”小莞又低低说了一句。 姜沂川看了看宋幼珺,最终不耐的啧了一声,将宋幼珺拖起来抱在怀中。 “你要这样抱……”小莞在一旁做姿势指导,“让她的后背贴着你的心口,最好将她的手抬起,先把她身上的衣服烤干。” 姜沂川掩着不耐的情绪,将宋幼珺在怀中调了调,抓着她一只手抬起靠近篝火。 她的手几乎僵硬了,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宋幼珺觉得不舒服,无意识间想动一动身体。 姜沂川耐心快到尽头了,低声在她耳边凶道,“别动!” 小莞见状啧啧摇头,嘀咕道,“你夫人都这般了,就不能耐心点吗?” 姜沂川想打人。 他根本不想再搭理这个姑娘,甚至懒得开口解释他和宋幼珺的关系,只盼着天亮雨停,赶紧离开这里。 宋幼珺感觉到了温暖,果然老实了,呼吸也不再急促,渐渐在姜沂川怀中安稳下来。 小莞不知想了什么,摸了摸宋幼珺的胳膊,说道,“她发了高热,等天亮了去我家吧,给她吃点药。” “不必。”姜沂川直接拒绝。 “这雷雨不小,下山的路定会被泥封住,你暂时走不了的,如果你不去我家就要一直在山上,等你下山,你夫人尸骨都凉了。”小莞轻哼一声,见他眉眼寒霜,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又加了一句,“你最好听我一句劝。” 姜沂川没想到情况那么糟,一时间心情极差,沉着脸色没有言语。 小莞也不再说话,合上衣服靠着墙闭眼睡觉。 姜沂川几乎一夜没合眼,实在困极就抵着宋幼珺的脑袋眯一会儿,大部分之间都在沉思,或者盯着篝火,见火势小了就往里添新枝。 宋幼珺倒是睡得很沉,只是温度一直没退,后半夜整个人烫得厉害,连带着姜沂川也暖得热乎乎的。 天渐渐亮起来,小莞醒的很早,朝外张望,“雨暂时停了,咱们最好趁现在走。” 姜沂川坐了一夜,身体有些僵,他动了动关节,想要站起来。刚一动宋幼珺就睁开了眼睛,无精打采的看他。 “你醒了?”姜沂川问。 宋幼珺意识明显不是很清晰,她看了看姜沂川,又缓缓把眼睛闭上。 姜沂川对她的温度最清楚,知道后半夜之后她身体越来越烫,于是也没浪费时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对小莞道,“麻烦姑娘带路。” 小莞点点头,心说这人虽然看起来一脸不高兴,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但好在还有责任心。 一路基本无话,只有小莞时而提醒他小心地势,泥路难行,姜沂川抱着宋幼珺走了一段就感觉非常吃力,而后改为背着她走。 走了约摸小半时辰,地势逐渐平坦,行过水流经过的稻田,就看到一处村庄,矮房稀稀散散,有人在其中来往。 小莞将他带到篱笆门前,推门而进,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一妇人听见声音忙推门而出,笑道,“回来了?没受伤吧?昨夜那么大的雨,你爹担心的紧。” 说着就看见在门外站着的姜沂川,和他背上背着的宋幼珺,“这……” “昨夜在雨中遇到的,他夫人患了高热,之前我给爹抓的药还有剩下的吧?娘你去给熬点。”小莞推开篱笆门,转头对姜沂川道,“你们先进来。” 莞娘也看得出两人衣着华贵,不敢怠慢,忙应声去煮药了。 小莞把人带到房中,“你夫人高热未退暂且不动,我去给你打些水,先把身上的脏污洗洗。” 尽管姜沂川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起身,说道,“我去吧,麻烦莞姑娘照看一下她。”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小莞看着他的背影,十分纳闷,“好歹也是自家夫人,至于这般嫌弃吗?” 第12章 原书女主角 你俩睡一间 汾村地方不大,统共也就百来户人家,任何消息不用半日就传得满村皆知。 于是所有人都听说老施的女儿进山打猎,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对年轻夫妇,衣着富贵,不知是怎么流落到此地。 有人猜测是小两口私定终生,瞒着家里人逃了。 有人猜测是进山游玩迷了路,又碰着大雨封山,这才借住在老施家。 不过众多猜测都无法落实,因为不少村民闻声赶着去施家,想打听点闲余消息,却正好看见那年轻公子就站在院子里。 他模样极为出挑俊俏,身量高大,虽穿着粗麻布衣,却难掩一身贵气。 就往那一站,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生出不能招惹的气息,赶着看热闹的人不管多少话都捂在肚子里,随意寒暄几句就离去了。 众人都说,“便是汾村存在一百年,也生不出这样一个少年郎。” 姜沂川并不知道外面传言纷纷,他简单沐浴后换了小莞父亲的衣裳,虽有些不合体,但也能穿。他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下,才知道这座村子是藏在山里的,平日里这些村民也会农耕,但也有不少像小莞家这样,既农耕也打猎贴补家用。 -- 第21页 是以小莞家并不贫寒,但较之城里的那些普通家户,还是有些差距的。 莞娘煮了药让小莞喂宋幼珺喝下,那药极苦,即便是宋幼珺高烧意识模糊,喝药时也把脸皱成一团,满脸写着抗拒。 天空依旧阴沉,快接近晌午的时候,暴雨又下了。 宋幼珺喝了药后睡得很沉,身上的高热慢慢退去,她出了一身的汗,小莞几次路过都会那布巾给她擦拭脸和脖子。 姜沂川再没进过宋幼珺睡的屋子,一直在檐下坐着,期间出于礼貌向小莞的父亲打了个招呼。 施岩非常热情,甚至让夫人杀鸡招待客人。 宋幼珺退了烧后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大雨也停了。 她睁眼就看见自己身在一个简陋的房屋中,屋中没什么光亮,显得昏沉沉的。 她大病初愈,身体没什么力气,动了动身就感觉身上各处疼痛不已,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她紧拧着眉毛坐起身,感觉脖子酸痛的厉害,靠着墙用手揉着。 她记得跳入河水中后游了没一会儿,她的腿就抽筋了,然后呛了好几口水,之后便晕了,并不记得有谁救了她。 但是看现状,她身上衣物完好,也没什么外伤,还给她安置在榻上,显然是被好人救了。 她发现手腕上的绞丝白玉镯不见了,也不知是慌乱中遗失还是被谁扒走了,不过她总算捡回一条命,那些都不重要了。 与卓央澜赌运气,终究是她赢了,只要她顺利回到皇宫,必给这个坏女人吃好果子! 就是不知道姜沂川有没有跟着跳下河,现在又在何处,会不会他没跳河被卓央澜抓住,就此展开一段奇怪的缘分。 毕竟原书中他俩本来也是要成为朋友的。 宋幼珺觉得异常疲惫,头靠着墙,长长的叹一口气。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人端着烛台走进来,“咦?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闻声看去,就见是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的姑娘,她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衫,圆圆的眼睛映着烛火,笑容明媚灿烂,“怎么样,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宋幼珺呆呆的点点头,“是你救了我?” 她放下手中的烛台,走到榻前伸手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说道,“不是我,是你夫君把你背回来的。” “夫君?”宋幼珺大吃一惊。 难不成有人趁她昏迷的时候占她便宜?她可不兴以身相许那一套。 “是啊,他帮我娘挑水去了,应该过会儿就会回来。”小莞的笑容极具亲和力,完全一副跟她很熟络的样子,“姜夫人莫着急。” “姜夫人?!”宋幼珺惊呼出声。 小莞满脸疑惑,正想问她,就听见院中传来母亲的声音,“多谢小公子了,还麻烦你帮忙挑水,本来这活是小莞该做的,她又偷懒。” “无事。”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借住在此,帮些小忙是应该的。” 这是姜沂川的声音! 宋幼珺震惊的说不出话,连忙要下榻,下意识寻找鞋子,却想起自己的鞋袜在跳河前就脱了,于是干脆赤着脚下地。 “等等,我给你找双鞋子!”小莞也忙动身。 宋幼珺推开房门,往外走了几步,就看见姜沂川站在院子里,将刚挑回来的水倒入大缸中。 他换了身衣裳,发上的白玉簪也取下了,用个暗色的发带束成马尾,完全是个普通少年模样。 他听见动静,将手中的水倒完,然后转头朝宋幼珺看来。 宋幼珺面色苍白,发丝凌乱,衣裳也揉得很皱,光着脚站在屋檐下,满脸都是震惊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宋幼珺忍不住问。 姜沂川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转过身,挑着两个空桶又出门了。 小莞找了鞋子来,嘀咕道,“水缸不是满了吗?姜公子为什么又去挑水?” 宋幼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起来,“怕是不想跟我说话。” 小莞讶异,“你们……吵架了?” 宋幼珺眉眼都是细碎的笑意,却没回答。 她知道,姜沂川这会儿肯定生气着呢。若不是顾及她的性命,姜沂川也不会流落到这个村子里,穿着粗麻布衣,挑着扁担去打水,做这些平民的粗活。 哪怕姜沂川这般不待见她,她心里也高兴,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 宋幼珺接过鞋子道谢,又觉得身上非常黏腻,极其不舒服,就问,“姑娘,你家可有沐浴的地方,我想把身上擦一擦。” 小莞忙点头,“有的有的,本来我爹前几日打猎受伤,浴房的水是不够用的,但是你夫君今日挑了很多水,足够你好好洗一洗了。” 打猎受伤? 宋幼珺将面前的姑娘仔细看了看,猜疑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施莞。”她笑道,“你叫我小莞就行。” 宋幼珺心中大骇,这不就是原书女主角吗?!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下与姜沂川相遇,原书中明明是姜沂川搜查是谁捡去了香囊,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到施莞身上,待他来施家时,应该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怎么提前那么早? 难道是男女主之间莫名的磁力? 宋幼珺心思百转,想得出神,施莞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姜夫人,你怎么了?” -- 第22页 “我可不是姜夫人。”宋幼珺连忙说道,着急得险些话都说不利索,“你别误会了,我与他并不是夫妻。” 在女主面前担这个名分,宋幼珺是万万不敢的,万一阻碍了男女主的缘分那才是坏了大事。 本来与男主角不对付,下场已经够惨的了,若是还惹上女主角,那有几条命够霍霍啊? 施莞傻眼,“可是……” 细想之下,姜公子确实没有说面前这位是他夫人,但也没有解释。 见施莞满眼疑惑,宋幼珺一下就想到了说辞,“那是我弟弟,我执意拉他出门,路上马受惊翻进了河中,他生我气,与我闹别扭呢,平日里也不喜欢跟生人说话,所以没解释这个误会。” 施莞恍然大悟,思及姜公子的确是这样的人,一直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宋幼珺见她相信,笑了笑说,“叫我岁岁就好,我弟弟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施莞向来是个心粗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哪能呢,我给你烧水去,你先净身把衣裳换了。” 宋幼珺也不想麻烦别人,但是病去如抽丝,加上一整天没吃东西,四肢极为乏力,就没再客气。 姜沂川心里烦躁,一口气挑了好几担的水,不仅把水缸添满了,还把几个空桶都装满,莞娘见都没空桶用了,忙连声制止,“姜公子歇歇吧,真不用挑水了,已经够用了。” 他这才停下,也没别的事做,又坐回屋檐下的小凳子上。 不过宋幼珺洗澡就用去了大半的水,折腾了不少时间,才把浑身的泥土污迹清洗干净,连脚趾缝都抠了抠,洗去了一身汗渍,她觉得舒坦极了。 换上施莞给她的衣裳,出了浴房。 施莞自由劳作,还会些拳脚功夫,宋幼珺穿她的衣裳有些不合身,她将裤脚和袖子挽了几挽,出门的时候看见姜沂川坐在屋檐下,目光放在墙边探出头的一颗树上。 宋幼珺心情好,唇角一弯,“弟弟,在看什么呢。” 姜沂川听声转头,眸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宋幼珺冲他招了招手,刚走近他就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施莞看在眼里,走到她旁边问道,“你弟弟还在生气啊?” 宋幼珺笑着点头,“嗯,是不是很有个性。” “心眼也太小了,至于跟姐姐置气那么久吗?”施莞小声说道。 宋幼珺一见男主在女主心中形象有损,连忙说,“不是的,是我的问题。” 施莞却摇头走开了,“当姐姐的就是累,看来穷人富人都是一样。” 半个时辰后,施家趁天还没黑,摆上了晚饭,把宋幼珺和姜沂川都喊到了饭桌上。 这是宋幼珺醒了之后第一次近距离坐在姜沂川旁边,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已经感觉不出身上那股明显的抗拒了,宋幼珺坐在他旁边也很乖巧,并没有主动去触霉头。 莞娘摆好碗筷,笑着说道,“这样一看,你们姐弟俩确实有点相像呢。” 姜沂川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做宋幼珺的弟弟,但他却不屑与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口舌去解释,就像他之前也任由这些人误会他和宋幼珺是夫妻一样。 施莞给父亲端了饭才来到饭桌上,对着鸡汤流口水,馋的不行,却还是先给宋幼珺盛了一碗,“岁岁姑娘,你大病一场身子虚,快喝点鸡汤补补。” 这鸡汤用的民间手法,虽然不如宫中做的用料丰富,味道多样,但也不油腻,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她道了谢,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两个人吃的都很慢,与施莞形成明显的对比。 宋幼珺的胃口被养刁了,只喝了鸡汤吃了一碗肉,勉强吃了半个馒头。 姜沂川倒是粗粮淡饭照常入口,但是吃的也并不多,吃完拿着碗筷想去洗了,但被莞娘抢过去,说道,“客人哪用得着做这些小活,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点去休息吧。” 姜沂川没有与她争,淡声道谢。 正在埋头干饭的施莞抽空抬头,说道,“我们家没有闲房,我的房间给你们睡,我去跟爹娘挤一挤,先委屈你们了。” “啊?”宋幼珺完全没想到还有这茬,鸡汤瞬间就不香了。 第13章 同榻而眠 姜沂川:我实在太困了…… 她之前压根没想过这情况。 施莞家并不富裕,房子是当年她父亲亲手盖的,那时贫穷的很,东拼西凑的盖起了房子,只有两间卧房。 施家也只有施莞这一个孩子,多年来也没扩建。 这样一来,宋幼珺和姜沂川只能睡一间房,总不可能让姜沂川去跟施莞爹娘睡一间。 村里贫穷的人家一家几口都挤在一间房中睡觉,所以这种情况也是常见,并不算什么。 但姜沂川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宋幼珺也没办法,一口一口的把鸡汤喝光,然后站在院子里散了湿着的长发,让夜间的风将其吹干。 姜沂川已经两天一夜未睡觉了,白天又挑了不少水,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眉眼都有些无精打采。 他站在门边看着宋幼珺将长发散开,黑如丝绸一般,是娇养出来的发色。 他迈动脚步,走到宋幼珺边上,声音低沉冷淡,“回房去。” 宋幼珺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傻眼了,“什么?” -- 第23页 姜沂川语气冰冷,“你若是再染上风寒,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宋幼珺想起来方才洗澡时跟施莞闲聊,施莞说她是被姜沂川背着,一步一个泥坑的带回来的。 为了不让她冻死在山洞里,姜沂川抱着她在怀里暖了一夜。 宋幼珺虽然当时昏昏沉沉的,但意识清楚的几个瞬间,也能感觉到有人抱着她,一点一点捂热了她冻得没知觉的手和脚。 她甚至在睁眼的时候,看见了晨雾里满眼疲倦的姜沂川。 当时只觉得太不真切,还以为是做梦呢。 宋幼珺恨不得给救命恩人磕几个响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角的美好品质,在那种情况下,姜沂川竟然还会救一个自己百般讨厌的人。 当然这些宋幼珺不会挑明,这到底是古代,这种亲密行为会被世人认为有肌肤之亲,非常影响两人的名声。 她暗暗记在心里,冲姜沂川扬起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我这就进去。” 宋幼珺听话的进房,看见施莞抱了一床薄被褥铺在榻上,她就向施莞要了一块布巾,坐在床榻边一点一点擦拭自己半干的头发。 跟施莞闲聊了几句后,又道了谢,房中安静下来,那盏烛灯燃着幽幽火光。 天黑了,村中的人早早歇下了,这里不是京城,没有繁华的不夜天。 宋幼珺把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把布巾叠起来放在桌上,自己爬上床靠着墙躺下。 村里的房子里都是泥地,不比宫中铺了地砖垫着昂贵的软垫,这里连打地铺都费劲,更何况这两日下雨,屋中进出被踏得泥泞一片。 姜沂川没别的地方可睡,只能跟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睡一起。 宋幼珺也不想给姜沂川添麻烦,自然也不会去劝他来睡觉,来不来就看他自己决定吧。 她想着,裹着薄被闭上眼睛。 窗外有风呼啸的声音,屋内却很暖和,这让宋幼珺想起之前抱着她的臂膀。 姜沂川的眼神是冷的,但身体是软的,他不愿跟她说话交流,但却能把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她。 她莫名感觉心安,渐渐睡去。 天没放晴,夜晚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乌云密布,好似随时要下雨。 姜沂川在院中站了许久,最后裹着一身寒风进了屋子。 宋幼珺已经熟睡,床榻上的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坨,只露出一个脑袋。 姜沂川在床前站了许久,面容隐在暗色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掀被上榻。 这张老榻不知道多少年高龄,姜沂川一压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静谧的夜中尤为刺耳,一下就把宋幼珺吵醒了。 她翻过身来,睡眼惺忪的看着姜沂川,但房中昏暗,姜沂川又是逆光,加之她刚睁眼视线非常模糊,就隐约看到姜沂川的轮廓。 姜沂川却将她看得非常清楚。 宋幼珺有一张相当精致的面容,她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跟人说话都是一脸恶相,令人十分厌恶。 但此刻的她却没有一点攻击力,像一只慵懒的猫,睁了睁睡眼就有闭上,扭头睡去了。 姜沂川忌惮她的利爪,从不轻易靠近,此时却有一瞬想放下警惕。 他几乎睡在床榻边上,努力与宋幼珺拉开距离。但这张床榻就那么大,不管再怎么避开,两人只要有一人动了,胳膊肢体难免会隔着薄被触碰。 姜沂川实在太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睡意就涌上来,铺天盖地一般将他淹没。 深夜,宋幼珺做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沉在河水中,双脚被水草一类的东西缠住,她拼了命的往上游,可无论如何也游不动,她越来越着急,脚扑腾起来。 宋幼珺一脚踢在姜沂川的后腰上,其实力道很轻,但他还是立即醒了,手摸过去,就握住了宋幼珺的脚踝。 她的脚热乎乎的,光滑细嫩,姜沂川一下就把她细细的脚脖圈住,往后拉了拉。 却突然发现自己跟她竟盖着同一床被子,姜沂川惊了一下,撑起半个身子一看,原来是宋幼珺抢了他的被褥,钻了进来。 但宋幼珺一脸熟睡,眉头紧锁,似乎梦中不大好,也是这是姜沂川才发现,自己压住了宋幼珺的肩膀。 他想往旁边挪动,但已经到了床榻最边处,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抓着宋幼珺的肩膀,一用力就直接把人掀得翻了个滚,腾出不少空余。 姜沂川平时睡眠质量就一般,有时被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但可能是这两日太过劳累,即便是这样折腾一番,他也很快再次入睡。 皂角的香味包裹着整个鼻腔,姜沂川甚至感觉手臂处缠了宋幼珺的长发。 但他没有精力再去计较。 一夜安眠。 宋幼珺醒的时候,天蒙蒙亮,这是在宫中上早课养成的作息,一般这个点她自己就醒了。 醒之后床榻上就她一人。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房门洗漱。 施莞站在院中,把衣服放进桶里,宋幼珺看见那是她的衣裙,忙快步走去问,“小莞姑娘早上好呀,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施莞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去洗衣裳啊。” “这是我的衣裳,怎么好意思让你洗。”宋幼珺忙把木盆抢过来,发现里面不仅放了她的衣裙,还有姜沂川的衣裳。 -- 第24页 施莞说道,“娘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娇养长大的,定没有做过这种粗活,便让我一同给洗了。” “那不成。”宋幼珺哪好意思,“我跟你一起去洗衣裳,我和我弟弟的,我自己洗就成。” 施莞想跟她抢木盆,但宋幼珺打死不放,力气还不小,施莞一时间还真抢不过她,于是只得放弃,带着宋幼珺出门了。 走了十分钟左右,宋幼珺就看见前面有一条河,不少妇女蹲在河边洗衣裳。河流顺着山势往下奔流,水质清澈。 “这是河的上游,再往下走就是我们村耕种的田地,河水经过那里,正好浇灌土地,这都是山神娘娘给的恩惠。”施莞一边说着,一边带宋幼珺走到河边。 河边的妇女都看见了宋幼珺,纷纷投来探究猜测的目光,小声的议论起来。 施莞朝气蓬勃的冲妇女们打招呼,七大姑八大姨的她分的很清楚,离得近的妇女笑呵呵回应她,随意问了几句她家里的情况,便把话题往宋幼珺身上引。 宋幼珺正研究怎么洗衣裳,无暇应对这些闲聊,应声很敷衍。 大部分都有施莞代答,甚至解释说她和姜沂川只是姐弟,并非夫妻关系。 施莞跟妇女们聊得火热,宋幼珺却举着捶衣棒,不知如何下手。 她和姜沂川的衣裳都很奢华,面料针脚制作,甚至上面修的金丝纹样都相当精细,这一棒棒的敲下去,不知道毁到什么程度。 她纠结了一会儿,便涂了皂角用手搓。还没搓一会儿她就累了,直接抡起棒槌敲。 管他呢,反正这衣裳回去也扔了。 宋幼珺这副身体自是金贵的很,手掌上一点茧子都没有,更别说做这种活了,不过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施莞见她累,提出要帮她,但宋幼珺见她手边的木桶里衣服也不少,坚决拒绝了。 宋幼珺第一次用木槌敲着洗衣裳,也掌握不好力道,把昂贵的衣裳敲成一摊烂泥。 最要命的是木槌上的倒刺不知道挑起了姜沂川衣裳中哪根金贵的丝线,她第一时间没发现,锤了几下后才看见,那衣服上已经破了个洞。 她连忙拿起来看,果然已经破了,线走了型衣裳就变得特别脆弱,即便是轻轻一扯,也能撕出个大洞。 宋幼珺暗道糟糕,连忙把衣服团成团扔进木桶里,去洗下一件。 这件倒是洗的仔细,手上动作也慢了很多,反反复复把姜沂川那件赤红外衣洗干净后,她把所有衣服拿出来兑一遍。 施莞见了在旁边笑,“岁岁姑娘,你不能把所有衣服拿出来,否则你捏不住水流会把衣服冲走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宋幼珺当即一分神,转头看施莞的功夫,那件赤红的外衣就顺着水流飘走了。 施莞叫了一声,忙要去抓,但水瞬间就把衣裳冲到半米开外。 宋幼珺吓得魂飞魄散,忙把所有衣裳捞进木盆中,匆匆道,“小莞你帮我看着衣裳,我去把那件追回来。” 本来就给他衣裳洗破了一件,这件再洗丢了,姜沂川不得气死。 施莞说过河的下游是耕田,那河流肯定被村民们挖了分流灌田,还有追回衣裳的可能。 于是她顺沿着河岸,追着衣裳跑了起来。 施莞的父亲前几日受伤,正赶上采收稻子的时候,施家的一亩三分地没人去管,去收稻的都是男人,加上施莞模样标志,村里不少小伙惦记,莞娘一直不敢让她去。 早上娘俩谈话的时候,被睡了个好觉的姜沂川听见,他便自请来帮忙收稻。 田地里收稻的男人们正在埋头劳作,不知道谁嗓门大,吆喝了一声,“那个姑娘好面生,是不是老施家闺女昨日带回来的那个?” 声音传的远,不少人听见了,本就对此事好奇的人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 姜沂川也从稻田里直起腰,放眼一看,就见宋幼珺不知道在追什么东西,沿着河岸奔跑。 她长发如瀑,随意扎了个马尾,跑起来的时候飘扬起来,露出干净白皙的脖子,引来无数目光。 姜沂川眉头一皱,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 她在干嘛? 第14章 洗白指日可待 日后你别碰我衣裳 越往下游跑河水是支流就越多,河道果然变窄了不少,地势稍微平缓了些后,衣裳漂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挂在河边的断枝上。 宋幼珺也停下脚步,左看看右看看,没招了。 这附近也没什么掉落的长棍,没有工具能够把衣服捞上来,只能下河蹚水。 好在此处河流已经不深,衣服又挂在河边,虽然有点危险,但行动时小心点,也不算是难事。 她蹲身,正将裤腿挽高时,突然有人走到了她旁边。 宋幼珺余光看见,忙抬头起身,就见是一个不高不矮,皮肤黝黑的男子。 他瞧起来二十六七的模样,背微微佝偻着,眼睛小小的,笑起来完全是一条缝,目光黏在宋幼珺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着。 宋幼珺一下就有些反感,她太明白这种眼神了。于是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事?”男子往前了一步,想装出亲和的模样,但掩不住眼睛里的贪婪。 宋幼珺嫌恶的皱起眉头,一点不跟人客气,“与你何干?” -- 第25页 男子却毫不在意,嘿嘿笑道,“咱汾村里都是热心肠的人,断是看不得你这般美人被事所困,你说出来,我帮帮你。” 宋幼珺撇他一眼,“你还是先帮帮你自己吧,寻常人的眼睛哪有你这般小的,去看看别是得了什么眼病,免得日后瞎了眼。” 男子像是没想到她突然人身攻击,当即愣了一下,“我这眼睛天生这样,不是病。” 宋幼珺摇摇头叹道,“斜眼歪鼻的,着实太过丑陋了。” 男子听后怒了,把胸膛拍的邦邦响,“堂堂男儿何以在乎容貌,我王家几十亩良田,房屋数间,我堂舅还在城里……” 正在男子如数家珍的报着家门时,忽然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宋幼珺一转头,就看见姜沂川神情淡漠的站在不远处。 他袖子裤腿高挽,光着脚走来,脚踝以下全是淤泥,手里还提着一柄弯刀。 “你怎么在这?”宋幼珺很惊喜。 姜沂川没有回答,走到她旁边,目光冷淡的看着那男子。 两人的距离隔了四五步,男子身量本就不高,加上背佝偻着,与姜沂川的对比一下就出来了,他微微抬头,对姜沂川笑得好像是老朋友,“好兄弟,你可真有福气啊,娶了个这么美的媳妇儿。” 姜沂川明显不爱听这话,不知道是介意别人误会宋幼珺和他的关系,还是讨厌这男子的一脸下作,他皱眉,露出厌恶的神色。 宋幼珺见他表情不好,恐遭迁怒,于是扬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弟弟!再胡言乱语仔细你那张破嘴!” 她扬起拳头,凶巴巴的威胁,“我让我弟弟揍死你!” 姜沂川低头瞥她一眼。 那男子却并没被吓到,一听两人不是夫妻,就更开心了,“原来是这样啊,我住在村东,村长是我爹,你们姐弟二人来到汾村就是我们客人,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村长的儿子?”宋幼珺疑惑道。 “不错,我名王济。”男子见她好似感兴趣,忙把自己的条件报出,“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娶妻,读过两年书识得千字,家中只有我一子,小美人你不管先前有何遭遇,来了汾村便自有人庇护,外人寻不了你的麻烦。” 宋幼珺这下想起来了 王济这个人她有印象,原书中他垂涎施莞的美色多次上门提亲未果,最后从村外找了几个野匪把施莞的爹娘杀了,想把人据为己有,也正是因此施莞逃出了汾村想去京城官府击鼓鸣冤,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姜沂川。 完全是个心眼坏透的炮灰,最后被姜沂川收拾惨了。 宋幼珺想到自己出现在汾村已是意料之外的事,打乱了很多原书剧情,现在又被王济盯上,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处理了这个王济。 虽然可能会影响到施莞后面与姜沂川相遇及后续发展,不过那些也不算重要。 宋幼珺想着,便扬起一个微笑,“原来是这样啊王大哥,那我就放心了。” 村里人自是不知他们流落到村中的是为什么,只以为是家中遭了变故躲到山上的村里避难,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们会在村里停留一段时间。 这一句王大哥和一个笑容就把王济迷得七荤八素,生长在村里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国色天香,当下人就飘了起来,“都是应该的,改日我带你去村边看看,山上的风景好着呢。” 他见旁边的姜沂川脸色阴沉,也不好多说,先与宋幼珺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了。 宋幼珺心中自有盘算,想着如何才能收拾这个王济,思索间听见姜沂川问道,“那是什么?” 抬头一看,就见姜沂川的目光落在河边断枝挂着的衣袍上,脸上带着疑惑,“你方才在追那个?” 宋幼珺轻咳了一声,心虚道,“这是你的衣裳,我洗的时候没拿稳,被水冲走了。” 姜沂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说道,“不要了。” 他转身要离开,宋幼珺连忙说,“你的短衫被我洗破了个洞,不能穿了……” 姜沂川停下脚步,停顿片刻,继而便转身,沿着河岸的斜坡往下,走到断枝旁长手一伸,用弯刀将衣裳勾了上来,拧尽了水才走到路中。 他冷漠道,“日后你别碰我的衣裳。” “那可不行啊。”宋幼珺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好,颇是不好意思,“毕竟你也是我弟弟,总不能你的衣裳让别人洗。” “我自己会洗。”姜沂川站到她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眸色深得如化不开的浓墨,低声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婧安公主。” 宋幼珺不知怎的,却不怎么怕他,笑嘻嘻的从他手里抢过衣服,说道,“我当然没忘,不过下山之前我们的身份就是姐弟,你为施家挑水割稻,那我总要做些什么吧。” “你放心吧,这件衣裳我会好好爱惜的。”宋幼珺冲他摆摆手,转头跑了。 姜沂川握着弯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什么,最后还是回去把剩下的稻割了。 施家的地并不大,也就种些稻自家吃。姜沂川割好了稻又去河边洗净了脚,看着天有些阴沉,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于是没做停留回了施家。 刚进门就听见宋幼珺说,“正好,川川回来了,你们一起去吧。” 这一声亲昵的川川,让姜沂川瞬间拧起了眉头。 -- 第26页 他都还没进门,宋幼珺就出来殷勤的卸下背篓,低声对他道,“施莞的爹受伤,他们家的肉吃一顿少一顿,昨日还宰了只鸡给我们吃,施莞要进山打猎,你也去帮忙吧。” “你……”姜沂川非常震惊宋幼珺竟敢安排他做事。 宋幼珺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得非常大声,拍着他的肩膀,“弟弟,照看好小莞姑娘,等你们的好消息。” 施莞走到两人面前,“其实我自己去也成的。” “不行不行。”宋幼珺摇头,“姑娘家进山打猎多少有些危险,且施家于我们有恩,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她推了施莞一把,“早去早回。” 说着就自己抱着背篓进门去了,心说这孤男寡女的,肯定能擦出什么火花吧。 姜沂川虽然心里肯定有不爽,但宋幼珺已经被他这样厌恶了,也不在乎这点不爽,只要事情进展顺利,她也算是一大助攻,再与施莞处好关系,从她那里攻破姜沂川就方便的多。 那洗白不是指日可待? 宋幼珺越想越高兴,果然没有宋六六,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呢。 不过姜沂川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她心中默默祈祷姜沂川回来之后气已经消了,莫与她计较。 但谁知道,他们回来的太快了。 午饭都还没熟,施莞就背着满满一筐猎物回来了,进门就大声喊娘,说有好东西了。 宋幼珺却是第一个跑出去的,看见姜沂川和施莞都收获满满,不由惊了,“你们……怎么那么快的?” 施莞分明说晚上才能回来,还带了中午吃的干粮,却不想竟回来那么早。 “是姜公子太厉害了,他准头很高,一出手就能猎到活的。”施莞把背篓的东西倒在地上,高兴道,“今日运气好,还猎到了狐狸,皮毛能换不少钱呢。” 姜沂川面色淡淡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看了宋幼珺一眼。 宋幼珺直觉这眼神不大好,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好厉害啊。” 他洗净了手,走到宋幼珺身边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幼珺本就警惕着,躲了一下却没躲过去,就被他拉着往房中去,她扒着门框,做最后的挣扎。 姜沂川也没强行用力拽她,只一侧身,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指从门框上扒下来,把人拉进房中顺道关上门。 宋幼珺进门之后就往里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她知道姜沂川不会对她动手,忌惮她的身份,但宋幼珺实在不想拿身份去压他,这样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劣。 “说,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姜沂川冷声道。 “你自己不也在帮施家做活吗?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况且你去打猎比你做那些挑水割稻之类的活要实用的多,你看她们娘俩方才多高兴。”宋幼珺语速缓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我。”姜沂川俊俏的眉眼染上讥讽之色,“你当这里还是你的尽欢宫?我是你随意使唤的宫人?” “也不是这么说,你看那施莞姑娘,模样标致心地善良,年岁也与你相当……”话说到一半,她就看见姜沂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道不好,连忙转了话锋,“如今父亲在床榻上躺着,家里也过得困难,我们能帮一帮也是好事,对不对?” “说实话。”姜沂川声音冰凉。 这些都是实话啊! 宋幼珺见他根本不相信的模样,实在没招了,便决定撒谎。 “其实……”她眼巴巴的看着姜沂川,说道,“是我想吃肉了。” 第15章 给你留门 好厉害的计谋 姜沂川听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宋幼珺看着他出去,啧了一声,嘟囔道,“实话不信,瞎编的就信。” 托姜沂川的福,中午的饭桌上多了一道野鸡汤,整个屋子里都飘着香味。 姜沂川显然非常关注她,似在证实她是不是真的想吃肉,频频投来目光。 而昨夜就吃了点鸡肉的宋幼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食欲大开吃了不少,只是这糙米实在难以下咽,嚼得时候还能感觉里面有异物,她险些想吐。 吃过午饭后休息了片刻,天空中闷雷响起,又开始下雨了。 姜沂川回房睡觉去了,宋幼珺在他的注视下吃得太多,一时间肚子撑得厉害站在屋檐下消食,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了个嗝叹道,“不知何时雨才能停。” “岁岁姑娘,切莫担心。”施莞拿着馒头走到她边上,吃一大口,“我娘说,这雨下不了两日了,等晴了你们就能下山去了。” 宋幼珺笑得双眼弯弯,“我是怕家人担心。” “你们平安无事就是好的。”施莞与她闲聊起来,“你们家住在何处?是附近的乡县吗?” “在京城里。”宋幼珺道,“日后若是闲了,你可以来京城找我玩。” 其实施莞也猜到了,她见过乡县里的富贵人家,断没有奢华到这种程度,单是宋幼珺那一件赤红墨纱裙,恐怕就抵上他们全家几年的吃穿用度。 施莞啃着馒头,并没有立即答应。 宋幼珺见状,便想探探她的口风,“今日你与我弟弟一同去打猎,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 第27页 提到姜沂川,施莞一下子瞪大眼睛,夸道,“姜公子也太厉害了,那弓箭在他手里跟活了似的,只要出箭就能猎到东西,我就跟在后面捡。” 宋幼珺见她这模样,心知有门,就推波助澜道,“我弟弟虽不爱与人说话,但本事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心地也好,模样在同辈人里属拔尖的,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连个姑娘都没有呢。” “难怪……” “难怪什么?”宋幼珺问。 “你又在造谣我喜欢男子了?”身后突然传来姜沂川的声音。 宋幼珺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转身就看见姜沂川倚在门框上,眉眼似有些困倦。 “没有!”宋幼珺立马否认,“我从来没有造谣过。” 姜沂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亲耳听见。” “我们之间存在很大的误会。”宋幼珺一本正经道。 姜沂川不再理会,自两人身边走过,竟是从头到尾都没看施莞一眼。 宋幼珺思索片刻,轻叹一声,心知姜沂川和施莞的关系不可能短时间熟络了,这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推动的。 还是要等自然发展,不能着急。 雨下了两三个时辰才停,临近傍晚的时候施莞的父亲施岩从房中走出。 他腿仍有不便,但拄着棍一瘸一拐的,虽走得慢却也能自己走动了。 他热情的跟姜沂川和宋幼珺聊了几句,然后一头扎进小厨房,跟莞娘一起做了顿晚饭。 饭桌上比先前丰富,摆在宋幼珺和姜沂川面前的是一碗粥。 粥中混了菜蔬和肉丝,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非常的香,宋幼珺吃了满满一碗。 大抵是莞娘细心,看出她和姜沂川吃不惯那些糙米,所以让施岩亲自下厨做一锅粥,糙米煮软了,更容易下口。 宋幼珺心里有些感动,十分给面子的吃光了施岩熬的粥。 喝下碗中最后一口时,突然有人叩门,施莞放下筷子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后她当即要关门,“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王济眼疾手快用胳膊卡住门,“我又不是来寻你的。” 施莞道,“这没你要找的人。” “怎么没有?”王济嚷嚷,“你让开!” 门口发生争执,几人一同看去,就见王济把脑袋挤进门里,看见宋幼珺了,“姑娘姑娘!我来找你了。” 姜沂川一见是他,便微微拢起眉。 宋幼珺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朝他走去。 在几人意外的眼神中,她打开门与王济一同走了出去。 王济乐得找不着北,端起一副文人腔,“叨扰姑娘了,我先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村子周围看看,刚得了闲便来了。” 宋幼珺微笑着,“附近有什么景色呀?” “那可多了去了。”王济道,“沿着河岸上游走几里,有一个特别美的瀑布,我带你去看看。” “那时瀑布美,还是我美呢?”宋幼珺抿着唇问。 “自然是你美,那瀑布哪极你万分之一啊!”王济被迷昏了头,恨不得趴下捧着她的脚丫亲。 宋幼珺却将脚步一停,不走了,“那有什么可看的,我不去了,我要回去。” “别啊,还有别地儿好看呢!”王济没想到她变得如此快,有些着急。 宋幼珺却冲他弯眸一笑,低声道,“王大哥,要不今晚你来找我吧?我给你留门。” “啊?”王济一下懵了。 宋幼珺说道,“进门之后面朝北的那间屋子,只有我一个人在睡,你来得晚点儿,等他们都睡熟了。” 王济彻底迷糊了,连声应了,脸上的笑怎么也抑制不住,“好好好,小美人,可记得等我啊。” 宋幼珺没再说话,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回了屋子中。 施莞一家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姜沂川则是漠不关心,专心喝粥。 夜幕降临,宋幼珺洗净了手脚,施莞则过来与她闲聊,话里话外都是说王济是个王八蛋,让宋幼珺莫与他来往。 宋幼珺自然是知道王济是什么人,她与王济说几句话,不过都是为了引他上钩而已。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繁星悬在头顶,相当炫目。 “明日可以回家了。”宋幼珺淡声道。 施莞劝过她之后,就回屋睡觉了,姜沂川也灭了房屋的烛灯,周围安静下来。 宋幼珺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中,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在现代很少能看到这样漂亮的星空。 宋幼珺出生就有先天性疾病,大学毕业后不久,同学都在忙碌和享受的时候,她却住进了医院里,且一住就是三年。 期间她一直靠药物维持身体各个器官的工作,别说是星空,连天空都只能在父母拍的照片里看到。 病逝后的她在婧安公主身上重生,她能跑能跳,能吃各种想吃的东西,有了健全的身体,她万分感激。 所以也万分珍惜,尽管这身体的名声已经像臭水沟一样。 宋幼珺用手撑着脑袋,左思右想的在院中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蹑手蹑脚的把门栓打开了。 心说来吧王济,给你留门了。 她动作很轻的回了房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的爬上床,爬到最里面靠着墙睡下。 姜沂川的呼吸还轻,应该是仍在浅眠,宋幼珺也不敢在有动静,保持一个动作不动,没多久也睡去了。 -- 第28页 夜深时分,王济心心念念了许久,终是再等不了,沿着月色来到了施家门前,轻轻一推门,发现果然没栓。 他欣喜若狂,进了施家门按照小美人之前说的,一眼就看见那间面朝北的屋子,他弓着身走过去,悄悄开房门, 房中很暗,月色只照进来一角,勉强能看见床榻上有个轮廓。 王济快高兴疯了,一下就到了床榻前,两只手钻进被子往里摸,声音非常黏腻,“小美人,哥哥来了……” 手刚摸到什么东西,就见面前盖着薄被的“小美人”突然出手,一拳打在王济脸上。 这一拳可不得了,王济当下感觉被一头牛的后蹄子狠狠踹了一下似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翻了出去,一头栽在地上,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牙帮子要了命的疼,当下几颗牙摇摆起来。 宋幼珺就被这声音吵醒,朦朦胧胧间感觉身边睡着人起身下榻,片刻后王济的痛哼声就响起,他嘴里像被塞了什么一样,一声声的非常凄惨却声音不大。 宋幼珺当下知道是王济真的摸来了,摸到了姜沂川,这会儿正被揍呢。 她心里乐开了花:让你丫的白天色眯眯的看我,揍死你! 王济气得要吐血,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被人嘴里塞了东西揍得骨头都要断裂似的,浑身哪哪都疼。 姜沂川也要气疯,活了十多年头一次被一个男人给摸醒,若不是仍有顾虑,他第一时间就折了那双手。 最后他踩着王济的头,低声道,“滚!” 王济吓得快尿裤子,还以为今日要栽在这儿,听见头顶上有人叫他滚,他当下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的一瘸一拐跑出了施家。 而始作俑者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装睡。 姜沂川在原地站了许久,怒气仍是未平,他盯着宋幼珺的后背,良久才咬牙切齿道,“好厉害的计谋,婧安公主。” 宋幼珺: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第16章 对不住 他的眸光像是极有分量 宋幼珺是断断不敢这时候回应的,一个劲的装死,一动不动的缩在被子里。 这模样险些把姜沂川气笑。 她真正睡着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么老实。 但是宋幼珺装睡,他也没办法,心知是被宋幼珺给利用了,只能吃个暗亏,气得出门在院中站了许久。 再回房的时候宋幼珺早就睡熟了,呼吸声平稳,摊着手脚将床榻占了一半。 姜沂川用薄被将她卷住,将她整个人抽翻过去,腾出一大片地。而宋幼珺又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惊醒。 他没好气的看了眼宋幼珺熟睡的侧脸,从她胳膊下抢回被子,背过身去睡了。 宋幼珺一觉睡到天色大亮,一夜无梦,精神气十分足。 她伸着懒腰往外走,就见外面太阳高悬,驱逐了满天的乌云,将温暖洒落在大地上,天晴了。 施莞见她出来,便走上来问,“昨夜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见有响动出来看,就见姜公子站在院子里,跟他说话也不应。” “他啊……”宋幼珺含糊的回答,“或许是睡不着吧,年轻人嘛,精力旺盛。” 施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说,“天放晴了,日头正烈,过了晌午约摸就能下山了。” “从这里到京城,要走多久?”宋幼珺问。 “若是有车的话,走得快。”施莞说,“待下了山进县里,我租一辆牛车,入夜前就能把你们送到京城。” 显然她已经计划好,宋幼珺感动的抱了施莞一下,暗叹真不愧是女主角,心地善良做事也细心。 两人正闲聊着,宋幼珺就看见姜沂川披着晨霜从门外走来。 思及昨晚还惹得他生气,这会儿还是避着好,于是又钻回了房中。 一直到午饭的时候,她才出房坐到桌上。姜沂川一身寒意,连个眼神都不给她。这倒让宋幼珺放松不少,怕就怕姜沂川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直视她,给她带来莫大的压力。 这种无视对宋幼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吃饱了饭之后,施莞将她的衣裙收回,“你换上吧,等过了日头最盛的时候咱们就出发。” 宋幼珺却道,“早些出发吧。” 一来是她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回皇宫,二来则是若出门晚了恐怕到京城也临近夜幕,届时施莞独自摸黑回家也不安全。 她这样说,施莞也没什么意见,便去收拾东西。 宋幼珺在房中换回了衣裙。先前精致昂贵的衣裳让她拿着棒槌一通乱捶,许多金丝纹样已经失了原本的模样。 她换好衣裳打开门栓,一拉开门就见姜沂川站在门外。 骤然面对,宋幼珺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故作镇定的想侧身从他旁边溜走,却没想姜沂川往前一步,彻底把门堵上了。 宋幼珺往左侧身,他身形一动,又拦住。 这是存心的,宋幼珺没办法只得后退,让出几步,打算等他进来后自己再出去。 却不想姜沂川一进来,就顺手把门带上了。 宋幼珺有些慌了,轻咳一声,“你有事?” 姜沂川见她这模样,嘴角一牵,露出个冷笑,“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想问问婧安公主昨夜睡得可还香甜。” 宋幼珺道,“挺好的。” “婧安公主既约了人,如何还能睡那么安稳?”他往前两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进,垂眸敛去了些许怒意。 -- 第29页 宋幼珺想说这不是安排了你招待嘛? 但可想而知这句话若真说了,姜沂川非得气炸不可,于是她想了想,倏尔道,“对不住。” 姜沂川本以为她会被激怒,张牙舞爪的与他大声争执,像往日一样说尽难听的话。 但她突然的三个字,让姜沂川神情微愣。 “你说什么?”姜沂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宋幼珺却十分认真,盯着姜沂川一字一句道,“昨夜发生的事,是我不对,王济那厮实在太讨厌,我便想了这一出借你的手去整治他,十分抱歉没跟你商量,对不住。” 与姜沂川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原本教训一下宋幼珺的,但见她这模样,姜沂川也不知如何应付,便撂下一句,“没有下次。” 转身要走,宋幼珺却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拽住了。 还不等姜沂川有反应,她就松开,只是短暂的停留,“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姜沂川停住。 宋幼珺斟酌片刻,便开口道,“以前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知道你对我厌恶至极,日前坠湖之后我突然想通,从前种种是我行事过分,不知分寸,冒犯你的地方,我在此处道歉。” 姜沂川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眸子如搅乱的墨池,颜色深不见底。 宋幼珺又说,“日后我不求能冰释前嫌,只希望我们恩怨不再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她其实心中有些忐忑,只是觉得都道歉了,不如把之前的做的错事一并认了,虽然那些都不是她做的。 但她占了这长公主的身体,享受这身份的尊贵与权利,没理由不承担她留下的这些恩怨。 话说完房中沉寂了好一会儿,姜沂川就这般盯着宋幼珺,眼眸里含着探究与猜疑,而宋幼珺也只能与他对视,这时候只要把视线动一下,就表现出心虚了。 宋幼珺心知这时候千万不能心虚,但是姜沂川这样的注视却给了她莫大的压力,俨然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气场,让她胸腔里的跳动越来越快,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也握紧。 很难想象以后的姜沂川身披银甲从血流满地的战场上走下来,拥有权利和地位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见他不回应,宋幼珺只得缓声道,“我要说的就这些。” 姜沂川语气冷淡,“婧安公主,你应该明白这世上的所有事,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解决的。” 他的眸光像是极有分量,在宋幼珺的心头落下重重一笔,而后转身离去。 她当然知道仅凭“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可能将他们的旧账一笔勾销,但姜沂川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至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房中剩她一个人,无形的压力消散在寂静中,她长长的舒一口气。 方才是真的怕姜沂川想起以前被欺压的事,气急败坏的给她一榔头。 她知道这些话不可能轻易让姜沂川改变对她的态度,但至少能保持关系不再恶化就行,至于其他的,日后慢慢缓和就是了。 宋幼珺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的到门外转了几圈。 没一会儿施莞就带着收拾好的狐狸皮毛和一些多余的猎物,站在门口吆喝着出发。 宋幼珺和姜沂川本身也没什么东西,都换上自己的衣衫,两人向莞娘道谢并告别,才在艳阳下上路。 日头强烈,没走一会儿宋幼珺就出了汗,施莞见状取下背上的伞递给她,“我娘说这伞能避雨遮阳,你身子娇贵,别被日头晒坏了。” 宋幼珺被晒的着实难受,也不推辞。 原本两人落河,再加上被水冲了一段路本距离京城没多远,但落下来的地方是断崖,没地方上岸,只能从山的另一方向下山,足足绕半座山。 下山的路不难走,约摸半个时辰就出山了,走过一座桥,再行几里地,就到了县中。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施莞租了一辆牛拉车,颇是不好意思道,“县里没有马车,委屈二位了。” 宋幼珺却一点也不在意,别说是牛拉车了,只要能回皇宫,就是猪拉车她也愿意坐。 这牛无比壮实,施莞坐在牛背上赶牛,宋幼珺打着伞坐在无棚车上,姜沂川在她旁处。 牛车并不大,姜沂川盘腿坐在里面,这车的四周连围栏都没有,找不到地方依靠,稍一不小心就有翻下去的危险,但他却坐得很随意,闭目养神。 宋幼珺坐在车尾,两腿耷拉着轻晃,抬头一看就是满眼蔚蓝的天空,其中飘着绵白的云朵。雨后的空气最是干净,虽有太阳悬挂天上,但却并没有那么炽热,空中的风甚至有些清爽。 秋天的风是带着凉意的,与暖阳融合在一起之后,吹到宋幼珺脸上的风极其柔和,不凉不热的,惬意极了。 宋幼珺自顾自玩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盯着姜沂川看。 他闭着眼睛时掩藏了脸上的冷漠气息,如此一来俊俏便更加明显。皮肤被红衣衬得很白,坐着不动时像个矜贵的小少爷,这张与南珑人有着很大区别的面容,让宋幼珺忍不住低叹。 姜沂川若是在北昭长大,定然也是万千宠爱的,他母亲家族十分强大,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送到南珑做质子。 宋幼珺不着痕迹的把伞抬了抬,将姜沂川的拢在伞阴下。 牛车一摇一晃的上路了,一开始宋幼珺还觉得非常新奇,左看看又看看,但时间一长那股无聊劲儿就出来了,看着途中的风景,慢慢的有些昏昏欲睡。 -- 第30页 她往后坐了坐,坐着打起了瞌睡,身子东倒西歪,最后歪在了姜沂川的身上,背与他肩膀抵在一起。 姜沂川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忽然感觉肩膀一重,掀开眼帘一看就见那柄伞悬在他面前。 他肩膀往后一撇,宋幼珺猝不及防没了支撑,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姜沂川的腿上。 她惊得睁开眼,就见姜沂川居高临下的看她,一向平淡的眼眸泛着些许凉意。 她吓了一跳飞快的爬起来,一时间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宋幼珺挠了挠头,想缓解一下,“你的腿好软啊哈哈哈。” 姜沂川原本平静的眉毛皱起来。 第17章 回宫啦 三天三夜结束了 宋幼珺见他脸色不大好看,马上抱着伞往旁边挪了挪,撇着嘴看了一眼姜沂川,心说大家都困了,这么小点的地方,互相依靠一下怎么了? 就这么一点大的牛车,也被分了楚河汉界,宋幼珺抱着伞窝在自己的位置。 没多久她又打起哈欠,却不敢睡,害怕从车上翻下去。 就这样困极又强迫自己不睡的状态让她很难受,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喊道,“小莞,你那牛能不能让我骑会儿?” 施莞吃惊的回头,“啊?” 牛车慢慢停了下来,施莞从牛背上滑下来,“这牛背跟马背很不一样,不好坐,你真的要试吗?” 宋幼珺也下了车,说道,“我还没坐过牛呢,难得有机会。” 牛不比马,牛走得很慢,悠哉悠哉的,即便是拿鞭子摧赶也没太大用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最重要的是宋幼珺想给自己找点事,不然困得厉害,怕打盹的时候掉下车。 宋幼珺在施莞的帮助下成功坐在了牛背上。牛背很宽厚光滑,牛角栓了拉绳,她紧紧的抓住,慢慢稳住身形,坐稳之后才敢直起身。 施莞怕她有什么意外,就没上车,手牵着牛鼻子处的拉绳,控制着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黑牛一走动,宋幼珺身子就晃起来,明显感觉到了牛背上的骨骼随着它的走动变得高低不平,随时要滑下去似的,她连忙抓紧绳子,想稳住身形。 但她穿得墨纱裙衣料华贵,光滑的要命,根本无法找到一个支撑点,加上道路本就不平,牛蹄子一脚才进小坑中,宋幼珺就在这一颠簸下撑不住,身子往后仰,不可抑制的往下倒。 施莞吓得不轻,张开双臂在下面接,“你抓住牛角!” 宋幼珺闻言想去抓却已经来不及,就在快要滑下去的瞬间,一只手突然撑在她的后肩上,将她的身形稳住。 宋幼珺趁机抓住牛角,大黑牛也被施莞赶停,就见姜沂川站在她后方,黑着脸道,“下来。” “哦。”她应了一声,从牛背上滑下来,老老实实的上了牛车。 心中却忍不住犯嘀咕:分明施莞坐的时候就很稳,怎么到了她就跟牛背上涂了润滑油一样? 这么一折腾,宋幼珺也勉强维持了一会儿清醒,但没过多久又开始打瞌睡,只是跟之前不同,这次她在迷迷糊糊间找了可以依靠的东西,睡了一路。 前前后后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到了京城,宋幼珺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靠着姜沂川的肩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便赶紧起身。 而姜沂川也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显然也睡得正香。 只是宋幼珺的头一动,他就醒了,好看的眉眼带着困倦,朝天边看了一眼。 太阳还没下山,半边天都是余阳的颜色,显得金灿灿的。 施莞转头见二人都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笑着道,“看来是在我家累坏了,你们俩这一路睡得可真香啊。” 宋幼珺想着施莞赶了一路的牛,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你了,咱们现在到哪了?” 施莞指了指前方,“已经到了。” 宋幼珺顺着看去,就见京城的城门屹立在前方不远处,城门紧闭,门外有非常多的守卫,笔挺的站着。 京城四通八达,各国的人都来此贸易游玩,是非常繁华的都城,很少有关闭城门的时候。宋幼珺一见这情况,就知道在她消失的这三天里,皇帝一定牵连了不少人。 最让她担心的还是薛筠和宋言宁。 宋言宁恐怕自己都吓坏了,没想到去买个灯笼的工夫出了这等事。 牛车赶到京城门前,施莞觉得把人送到了,就想先离开,但宋幼珺却觉得天快黑了,她自己回去太不安全,执意要将她留下,让她在京城住一晚再回去。 施莞却推拒,坚持要回家。 宋幼珺不与她争执,说道,“那你且等等,我让人送你。” 说着三人就走到了城门边上。 门边的侍卫都瞧见了几人,其中两人往前走了些许,喊道,“京城闭锁,不得有人再出入,你们离开吧!” 宋幼珺却回道,“本宫乃是婧安,速速进去通报。” 侍卫听闻当下震惊不已,仔仔细细将宋幼珺打量。这些末流小兵自然没见过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见她衣着华贵,貌似天仙,顿时信了八分,忙进去通报。 施莞瞪着眼睛,惊诧的盯着宋幼珺,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过须臾,城门被拉开,一将领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官服上绣了繁琐的纹样,显然是品阶不低的官职。 -- 第31页 他是宫中当值,见过宋幼珺的,这一眼认出了她,立即跪地行礼,“末将拜见婧安公主!” 顿时周围呼啦啦跪了一片,齐声拜礼。宋幼珺没有多费口舌,让将领拨了两个人护送施莞回家。 那施莞原本以为宋幼珺不过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却没想到竟是鼎鼎有名的婧安公主,满脸写着震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宋幼珺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你先回去,日后我会让人往你家送赏赐,记得盖间大点的房子。” 施莞想说话,但一想明白此时二人的身份差距巨大,再不能那般随意,于是跪地叩谢,“民女多谢婧安公主,能在暴雨之中救下公主,乃是民女三生修来的福分,不敢要赏赐。” 宋幼珺并不纠结赏赐的问题,只说道,“你先起来吧,我让侍卫送你回家。” 施莞再谢起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站在她旁边,一人接过她手里牵着的牛,一人将她扶上了牛车,慢慢拉走。 她看着牛车逐渐远去,一时间思绪万千。 不知道这次一别,下次再遇见施莞会是什么时候。施莞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的故事还长,没有王济的迫害,她与姜沂川相遇的日子恐怕要推迟,最后会不会相遇,就不得而知了。 宋幼珺忍不住往姜沂川看了看,就见他站在旁处始终沉默的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说她怎么做也只是为了救施莞的父母。 将领很快牵来辆马车,恭恭敬敬的请宋幼珺上车,但她却脸一黑,像是发怒了,“只有一辆马车?那姜公子如何回宫?” 将领一时间愣住了,他倒不是忘了,而是故意只牵了一辆马车。 所有人都知道婧安公主与昭国皇子不和,多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寻他麻烦,厌恶表现的十分明显,甚至牵连了不少与姜沂川交好的人。 但此刻她却因为没有给姜沂川牵马车而发怒,所有人都摸不准她的心思。 就连姜沂川也眸光微动,视线落到宋幼珺身上。 宋幼珺哼了一声,凶道,“你就是这般对待本宫的救命恩人?我看你这个将领也做到头了。” 将领吓得双腿发软,忙喊人再牵一辆马车来,这才将两人请进车上,送往皇宫。 历时三天三夜,终于又回到皇宫,宋幼珺觉得浑身疲惫缠住了手脚,只想赶紧回去躺着,动也不想动。 但是进宫还要先面见皇帝,将这几日的事情说清楚,绝不能放过卓央澜。 原书中她是姜沂川的朋友,但又不是她宋幼珺的朋友,如此狠毒的人,定要好好给个教训才解恨。 宋幼珺原以为会先见到皇帝,却没想到是先见到宋言宁。 他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宋幼珺回宫了,马不停蹄的赶到面圣的必经之路等着。 见到马车便飞奔上去,一边哭一边拍打车窗,声音十分凄惨,“皇姐!皇姐是我!我是六六啊!” 车帘掀开,却是姜沂川那张带着嫌弃的脸,“走开。” 继而后面那辆马车探出一个头,是宋幼珺冲他招手,“宋六六,我在这呢。” 宋言宁带着满脸的眼泪直奔后面的马车,“他娘的哭错了,晦气!” 第18章 梦境 过去与未来 宋言宁这几天大概是不好过的,他刚一走近,宋幼珺就看见他双眼肿得很核桃一样,眼睛红的吓人,再仔细看里面尽全是红血丝,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他跑过来踮着脚尖扒上了窗框,把下巴搁在上面,边哭边问,“皇姐,你有没有受伤?” 宋幼珺叹了一口气,“我好着呢,你看看你,好歹也是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般模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宋言宁瘪嘴,“我不怕。” 这是宋言宁身边的贴身宫人上前两步,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六殿下这几日连觉都没睡,也不吃饭,整日整夜的向那些巡查的将领们打听消息,这刚知道您回来,就立马跑过来等了。” 宋幼珺知道这小宫人一番话中没多少夸张的成分,一看宋言宁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的疲惫几乎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这三天他没休息好。 宋幼珺有些不忍,摸了摸发现身上没有锦帕,便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了擦宋言宁的眼泪,温声哄道,“六六,皇姐没事,此事错在歹人身上并不怪你,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见过父皇之后就去找你。” 在她消失的这三天里,宋言宁肯定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毕竟是他把自己叫出宫玩的,那些矛头必定指在他身上,把这些错归于一个孩子属实过分了些。 宋言宁哭起来完全没有十几岁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宋幼珺看着就心疼。 她见宋言宁不说话,就拍了拍他的头,“快回去,别耽误我时间。” 宋言宁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窗框,眼巴巴道,“皇姐你见了父皇之后一定要来找我。” 宋幼珺点点头,对他身旁的宫人道,“给六六准备些热汤喝,让他睡会儿。” 宫人躬身领命,宋幼珺安排好了宋言宁,这才让马车继续启动。宋言宁不肯走,在后面追了几步被宫人们劝住,又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走了很远很远,才与宫人们一起回去。 接下来的过程过于繁琐,宋幼珺和姜沂川经过层层关卡后进了皇帝平日办公的乾祥宫,皇后和久居深宫的皇太后也在,两人见到宋幼珺狼狈模样,将她搂在怀中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的哭喊。 -- 第32页 而后宋幼珺跪在地上把卓央澜在锦云楼找麻烦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甚至把她自己跳河的事说成是卓央澜亲手推的,加之施莞一家的相救和收留,还有王济的无礼,通通告之皇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反复提了姜沂川为了救她也跳进河中的事。 在乾祥宫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目光所及之处灯火通明,将森严巍峨的皇宫拢上一层暖色,宋幼珺顿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她对姜沂川笑了笑,“这几日多谢你,你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姜沂川立在灯下,俊俏的面容被光线勾勒,一半眉眼隐在暗色中,看的不分明,他没有说话,只看了看宋幼珺,而后转身离去。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宋幼珺长舒一口气,坐马车回去。 这次死里逃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她认识了施莞,也帮忙处理了王济,虽然间接影响了男女主之间的发展,但从姜沂川对施莞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是会喜欢她的样子。 姜沂川好歹也是昭国皇子,就算来了南珑也是锦衣玉食,见惯美人,确实没道理会看上一个猎户出生的姑娘。 施莞并不白,常年的风吹日晒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与姜沂川站在一起的时候肤色对比有些明显,她手上全是劳作留下的茧,只有五官还算漂亮,笑起来时挺可爱。 宋幼珺想不明白,琢磨了一路。 回到尽欢宫后,宫人一见她便纷纷跪在地上低声哭,宋幼珺见这场面怪吓人的,连忙把人都喊起来,让禾儿备上热水。 她在热水里泡了半个小时,身上各处都洗的干干净净,指甲缝都不放过。 这一下可把她骨头都泡酥了,躺在无比柔软的床榻上,她动都不想动一下,眼睛一闭就直接睡过去。 本以为几番风波之后,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不想竟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四处皆是躬身伺候的宫人,站得整整齐齐,宫殿里无比寂静。 忽而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就看见一个锦衣小少年被宫人们带着走来,到跟前时小少年的面容变得清晰。 宋幼珺一下就认出这是姜沂川。 仿佛才七八岁的模样,他稚嫩的脸上没有长大后那般的冷漠气息,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好奇,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而后用少年奶音问道,“你就是婧安公主?” 宋幼珺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着实没想到姜沂川幼年时这么可爱,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的,睫毛又黑又密,看起来漂亮极了,像一个鲜活的瓷娃娃。 这与满脸冷色的姜沂川完全不同,分明是同一张脸。 宋幼珺想把他抱进怀里揉揉,但她却听见清脆的女娃声,带着十分鄙夷的语气说道,“父皇说北昭人身体里流的是贱民的血液,你在这里只会脏了我的宫殿,还不快滚出去!” 她很惊讶一个小女孩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但仔细一听,竟然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刹那间,小沂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双眼都是受伤,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幼珺,奶声奶气道,“我是北昭的皇子……” “母后说北昭人都是脏的,皇子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被送到南珑来,你只不过是被北昭皇帝抛弃的儿子罢了。”宋幼珺听见自己说。 这话显然不是几岁的孩童能说的,竟是不知南珑的帝后还是宫人在长公主面前说过多少次,才让她如此流利的学了下来。 小沂川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被宫人带离。 这或许就是长公主和姜沂川交恶的开端。 宋幼珺深知这种敌国之间的仇视有浓重,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消弭,所以长公主从没给过姜沂川好脸色。 正想着,他眼前突然一花,随后耳朵传来喧嚣之音,就看见眼前站着一大批身着铁甲的将士,铁甲上染红了鲜血,位列整齐。 她看见姜沂川身着红甲,持着剑一步一步走来,走上台阶,停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才发现自己是跪着的,也发现姜沂川身上穿的是银甲,只是像浸泡在血里一样,被染的红透了。 姜沂川约摸二十年岁,身姿挺拔,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成年男子,他面色平静眉眼沉沉,看不出半分冷漠,亦没有任何喜色,好似把情绪全藏起来。 较之十七八的姜沂川,这时的他竟显得这般高深莫测,完全窥探不了分毫。 他将手中长剑轻抬,用剑尖将她下巴抬起,轻声道,“许久不见,婧安公主。” 宋幼珺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像是极力抑制恐惧。 “从前你依仗南珑皇权,百般刁难与我,如今南珑皇权被击溃,你可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吗?” 姜沂川单膝弯曲蹲下来,靠近宋幼珺,眼眸冷若寒霜,他掐着宋幼珺的下巴扭到左边。 两颗悬挂的血淋淋的头颅冲击视线,姜沂川残忍的低语传来,“好好看看昔日宠爱你的爹娘。” 宋幼珺听见自己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刺耳无比。 姜沂川却丝毫没有露出怜悯之色,他站起来,俊俏的脸上带着轻笑,“别急,这就送你们团圆。” 而后他扬起长剑,只轻轻松松一下,锋利的剑刃就朝宋幼珺的脖子砍来。 -- 第33页 “啊!”宋幼珺惊叫一声坐起,才发现身在床账之中,手里捏的是柔软光滑的裘绒被。 她惊得连忙去摸脖子,发现还完好,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发觉自己头上脖子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原来是个梦。 宋幼珺正平复心情时,禾儿递上一被热茶,撩开床账递给她,“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宋幼珺接过茶摆摆手,“无事,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辰时过半。”禾儿老老实实答。 宋幼珺想着还早,皇宫比施家安静多了,没有了鸡叫和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叫声,她很享受在安静的环境睡觉,正考虑要不要睡个回笼觉时,禾儿却突然说道,“公主,六殿下在偏殿等您多时了?” “什么时候来的?”宋幼珺吃惊,没想到宋六六那么勤快,一大早就来了。 禾儿道,“半个时辰前,六殿下吩咐了不让奴婢们惊醒您,就一直在偏殿等着。” 宋幼珺又气又心疼,忙起身下榻,让宫人为她更衣。 匆匆赶往偏殿,就见宋言宁躺在他经常睡的那张软榻上,手里还攥着糕点,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宋幼珺一见便笑了,对宫人们做了个保持安静的动作,轻步走到宋言宁的身旁,见他睡着的时候很是安稳,与平日张牙舞爪判若两人。 嘴巴旁还有糕点残渣,像是吃一半睡着的。 宋幼珺想着他也够累的,让他多休息会儿也挺好。 可谁知原本安安静静睡觉的宋言宁突然翻了个身,嘴上嘀咕道,“姜沂川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 宋幼珺疑惑的拢眉,弯腰凑近了再听。 “皇姐说有好多计谋整死你,你认栽吧……” 宋幼珺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睡什么睡,给我起来!” 第19章 不妨试试 据说婧安公主与昭国皇子冰释…… 宋言宁被这一巴掌打在脑门上,当即惊得坐起身,正要发怒,却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宋幼珺,于是立马嘿嘿笑起来,“皇姐,你醒了?” 宋幼珺训道,“昨日让你好好睡一觉,你可有听话?” 宋言宁一看手里还有半块糕点,就一下塞进嘴里,委屈巴巴道,“分明是皇姐说了见过父皇之后便来找我,我等了你半宿,都不见你来,你骗我!” 宋幼珺没想到他会是这般的死脑筋,于是说,“昨日从父皇那你出来已是深更半夜,且我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才没去寻你。” 宋言宁老大不乐意,“可是我一直在等皇姐……” 她早看出来宋言宁有些死心眼,脑子不大灵光,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是皇姐的错,没跟你说清楚,害得你等了那么长时间,对不起。” 宋言宁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昨夜没等到宋幼珺,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寻来了。 不用猜就知道他压根没好好吃饭,宋幼珺便吩咐宫人们去备膳食,必得监督宋言宁好好吃一顿。 她拢着衣裙坐在宋言宁身边,问道,“这几日我不在,父皇没有怪罪与你吧?” 宋言宁原本兴致勃勃的眉眼一下染上不开心,“那日皇姐马车被劫后,薛筠追了一段路便被甩开了,我和荆明溪去皇宫寻人,等父皇知道消息派兵搜寻的时候,城中官府已经把城门封锁,挨家挨户搜寻了。” “然后我和三哥就一直跪在父皇的宫殿外,父皇生了好大的气,若不是下了大雨,我们可能要跪上半宿。” 宋幼珺想起那夜姜沂川骑着马奔驰在月色下,知道去报官的肯定是宋霁,因为当时他与姜沂川在一起,看见她的马车后猜到出事了,姜沂川便骑马来追,宋霁则是去报官。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报官最快,否则等消息一层层传到皇帝那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好在皇帝并没有因此怪罪宋言宁,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才显得很憔悴, 薛筠自从她马车被劫后就没在出现,直到昨夜才回尽欢宫,皇帝也因为寻找她的事忙的没空降罪这些人。 京城闭锁三日,将许多人拒之门外,里里外外的搜寻,这种情况在宋幼珺回宫之后才消失,昨夜就大开了城门。 而正如宋幼珺所说的,她失踪那夜,皇帝一气之下将很多曾经与宋幼珺有过节的人关进了大牢,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晚在锦云楼与宋幼珺有冲突的卓央澜。 宋言宁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这三日京城和皇宫发生的事,总之没人都战战兢兢的,据说朝堂上平日里你争我吵的大臣们也安静不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心情不好的皇帝。 宋幼珺并不意外。原书中的南珑皇帝,虽然是个昏君,并不擅长治理国家,但是实打实的是个女儿奴,对长公主千依百顺,从没有说过几句重话。 那卓央澜虽是祈月国的公主,也是南珑的客人,但在南珑地盘上,没有皇帝做不出来的事,所以卓央澜当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将士从酒楼里揪出。 据说当时她手里还握着酒杯,被一路拖上马,直接拉去了大牢里。 祈月使者这三日一直在皇宫外求见,却连宫门都进不了。 宋幼珺听后只觉得心里舒坦急了,且不说别的,她就对皇帝的处理方式十分满意,而且决定下午亲自去看看卓央澜。 宋言宁自己啰嗦完了,就一直问宋幼珺这三日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经历什么事。 -- 第34页 正好闲来无事,宋幼珺便与他唠起来。 宋言宁的表情非常生动,几乎心里想了什么脸上就是什么样的。 说到跳河时,他既愤恨又害怕,一把攥着宋幼珺的手腕,“皇姐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还是传太医给你看看吧!” 宋幼珺摆手,让他不要打断。 又说她雷雨之夜与姜沂川躲在山洞里避雨。 宋言宁一向对姜沂川偏见颇深,当下咬牙切齿道,“这姓姜的肯定不是真心救你,假惺惺的向你示好罢了!” 这话宋幼珺赞同一半。当时姜沂川救她,纯粹是怕她死在山洞里,如此一来皇帝必然大怒,不知道因此牵连多少人,就连他自己也未必幸免。 宋幼珺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再打断我就不说了。” 宋言宁立马认怂,递上一盘糕点,“我不打断了,皇姐你继续说嘛。” 膳食很快摆上桌,姐弟俩一边吃一边聊天,聊得非常专注,期间宋幼珺一直给宋言宁夹菜。 宋言宁听得入神,嘴上虽然叭叭个不停,但该吃的东西一点没少,最后撑得在殿内乱走。 宋幼珺阔别美味佳肴三日,一时没注意也吃得有些多,两人并排走着,最后共享了一碗消食的汤药才好受些。 吃饱喝足之后,姐弟俩又坐着聊了半个时辰,而后都困了,一个睡在偏殿,一个回寝殿睡了。 尽欢宫又恢复宁静,宋幼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快晌午,期间有人要来拜见她,都被宫人推拒了,这是宋幼珺睡前的交代。 她起来之后,精神气儿彻底足了,浑身哪哪都舒服,满足的喝上一杯热茶,得知宋言宁还在睡,便吩咐宫人看着点,让他醒了自己回宫去。 她早上吃得太多,这会儿还不饿,于是换了一身衣裙带着薛筠出宫了。 刚出尽欢宫,就有一批侍卫跟上来,尾随在宋幼珺身后。 这是皇帝特地拨来的一批侍卫,有了这件事之后他并没有禁止宋幼珺再出宫游玩,而是专门派来人保护。 她坐撵轿出了内宫,换乘马车一路离开皇宫,驶向城南的大牢,那是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有了侍卫护身,宋幼珺一路上都很畅通,那些侍卫骑着高马在马车前后围着,街道上的百姓看见了纷纷避开,让出宽阔的道路。 这一盛大的排场引来了满街人的注意,坐在酒楼二楼的聂策看见了,扒着窗稀奇道,“下面那马车,好像是婧安公主的。” 另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少年也伸头来看,“还真是,这大中午的就这般招摇过市,真不愧是长公主。” 这少年是京城极其有名的富商之子,名唤萧淮,坐在一桌贵族子弟中,他却无半点拘束,将胳膊搭在聂策的肩膀上,懒洋洋道,“她整日这样,也不嫌累?” 宋霁轻笑一声,讥讽道,“前两日才被劫了马车,今日还敢这般招摇。” “怕什么,皇城脚下,还能有人再敢对她动手不成?”萧淮勾了勾唇角,目光一抬,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再说了,就算真有人敢动她,川哥不是在这吗?” 姜沂川原本并不参与他们的闲聊,眸光沉在杯中的酒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蓦然被萧淮点名,他抬眸看了萧淮一眼,见他笑嘻嘻的模样十分欠揍,“皮痒了?” 萧淮哈哈笑了,“我可不是胡说,现在京城各处都在传婧安公主对你与以往大不相同,锦云楼替你解围,口口声声称你为朋友,还在城门外因为将士怠慢你发怒……” “她所作所为,与我何干?”姜沂川疑惑的反问。 “听说还为了你打了六皇子一巴掌,这宫里的事我们不知真假,你和三殿下应该知道吧?”萧淮追问。 宋霁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宋幼珺最近对川哥的变化非常大,以往见了他都要大闹一场,现在却完全不同。” 姜沂川听着这些话,并没有做什么辩驳,也没有参与分析,只是想起宋幼珺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行事,陷入沉思。 桌上的少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婧安公主跋扈十多年,没道理一朝落水就与姜沂川的恩怨一笔勾销。 于是所有人得出了一个结论:宋幼珺只是想让姜沂川放松警惕,等他完全没防备时在给他致命打击。 众人皆道,“要防,必须提高警惕!” “婧安公主学会使用计谋了,川哥你要小心些。”萧淮很是认真道。 姜沂川没应答,一个人吃起菜来。 聂策在这时候开口,“若要知道婧安公主究竟是是计谋还是真的转性,我们不妨去试试?” 桌上几个少年同时看他,“试什么?” 正在马车里坐着的宋幼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群大小伙防备上了,她只细细的听着薛筠的报备。 皇帝一早就派人给山上村庄里的施家送去了大批赏赐,甚至赏了城中宅子一栋,准许他们搬到城里,成为地道的京城人士,另给施莞的爹指了个闲散小官,吃起了皇粮。 据说半个村子的人都在施家门口围观,悔恨自家没那么好的运气,救了落难的公主,被皇帝赏赐得了天大的殊荣,顶上几代人累死累活的劳作。 村里的另一半围观了村东的王家,王济一家全被将士押到乡中空地当众砍头,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村长一家绝了户,家产充公,汾村便推选了新的村长。 -- 第35页 如此一来,宋幼珺在山上的恩怨被皇帝完美的处理了,王济一家被灭口,就说明施莞的父母安全了,不会出现父母被害,她到城中报官的惨景。 宋幼珺觉得非常满意,正要说话,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公主殿下,有人拦车。”侍卫在外面说道。 宋幼珺一听,怒了。 京城里竟有人敢拦她婧安的马车,于是气道,“哪个不长眼的?打走打走!” “是三殿下。”侍卫回。 宋幼珺愣了一下,让薛筠把车帘撩起来,她身子探出车窗,就看见几个俊俏非凡的少年郎站在马车前面。 其中那皮肤稍黑的少年扬起笑脸,“婧安公主午安。” 宋幼珺并不知道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被几个少年留意,细细观察。 她只将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停在了面色平静的姜沂川身上,两人隔空对视片刻。 宋幼珺最后看向黑皮少年,漂亮的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不好,“你们拦我马车做什么?” 第20章 地牢 秋后算账 萧淮越过守卫,走到窗边,一笑白白的牙齿就露出来,“婧安公主是要去哪里游玩?” 宋幼珺将他细细打量,“我不是去玩的。” 印象中没在姜沂川身边看看到过这个少年,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也没见他有什么明显特征,宋幼珺一时间猜不到他的身份。 萧淮端的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公主殿下何时有闲余,祭天大赏在即,我们太平书院特地摆了酒席,殿下可否赏个脸?” 宋幼珺美目有些疑惑,“你们太平书院的酒席,我为何要去参与?” “悦文殿的诸位也会参加的,这次大赏赛的参与者都会来,日前殿下不是总想知道究竟是谁散播不实谣言,诋毁殿下,如今这不就是一个查实的好机会吗?” 祭天大赏的所有参与者,就是代表南珑的参赛选手,其中分两种,一种是武举出身的各位将领王侯,还有一种就是他们这些年纪尚小的少辈。 太平书院历史悠久,历经几代帝王的传承,每年祭天大赏之前都会开办酒宴,鼓励少辈们。 这黑皮少年的说辞明显是针对宋幼珺的,若是以往的长公主,听这两句撩拨,定要前往酒宴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即便是名声臭的不行,也不允许有人诋毁。 但是宋幼珺对此完全不感兴趣,长公主这名声早就被人诟病,去追究是谁传播的风言风语根本没有意义。 她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姜沂川几人,尚不知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皱眉道,“那又与我何干,我不去。” 萧淮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沂川便动身,走到跟前来,说道,“阿淮,你先去路边等着。” 萧淮知道姜沂川这样说,就是有事要找宋幼珺,就很听话的退到了路边。 姜沂川的身量比宋言宁的高不少,宋言宁踮着脚尖才扒上的车窗,姜沂川只稳稳的站着就能与宋幼珺对视。 他眸光平静,“婧安公主可是要去城南的地牢?” 宋幼珺讶异道,“你怎么知道啊?” 姜沂川道,“那我可否与公主同行?” 宋幼珺呆住,不知道姜沂川这是整哪出,明明昨晚上分别的时候他还一脸冷漠,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但是既然姜沂川主动提出来,宋幼珺觉得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朝路边喊道,“老三也一起来吧。” 宋霁眼眸微转,看了看姜沂川又看了看宋幼珺,一下就明白姜沂川的用意,便也走到马车跟前,嘴上客套道,“听闻皇姐前两日大病一场,怎么不在宫中好好休息,反倒跑出来折腾。” 一边说一边撩帘上了马车,在宋幼珺对面坐下。 姜沂川也上了马车,一坐下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闭上眼睛假寐,拒人于千里。 宋霁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无比诧异。 自从前期,宋幼珺的马车就是她的私人领地,从来没有人能够坐她的马车,甚至连宋言宁都只坐过寥寥几次。 更别提让姜沂川坐了,只怕碰一下都要暴跳如雷。 但宋幼珺此时不禁让他们上马车,而且根本一点情绪都没有,反而将桌上的糕点往前推了推。 姜沂川的目的就是这个。 他们虽然平日里讨厌宋幼珺,但对她的性格是非常了解的,矫揉造作,心眼小脾气大,经常责罚身边伺候的宫人。 所以只要细心一点的人,立马就能察觉到面前这个宋幼珺的不对劲。 车厢里一时安静了,宋幼珺也没有主动跟他们闲聊的想法,就这么坐着。 宋幼珺的马车里软裘靠背,珍稀皮毛垫,茶水糕点应有尽有,车角挂着小香炉,车厢里全是淡淡的香味。 姜沂川显然有些喜欢这种香味的,他本是假寐想事情,但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赶到城南已经是半个时辰外了,马车速度刚一慢下来,姜沂川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对面的宋幼珺睡得东倒西歪,奢华的软裘被抱在怀里。 宋幼珺睡着的时候绝对是最讨喜的时候了,安安静静的,再没有往日跋扈是的半分刻薄嘴脸。 宋霁也在睡,只是姜沂川轻轻碰了他胳膊肘,他就醒了,问了一句,“到了吗?” -- 第36页 宋幼珺也同时惊醒,坐起身扒开车帘,就见周围都是野草荒地,已远离了民屋住宅,前方一座极大的建筑物映入眼帘。 她知道这就是关押卓央澜的地牢。 宋幼珺下了马车,薛筠在后面随行,她本想让姜沂川和宋霁自便,但见他俩下来之后也跟在后面,似乎有想去地牢的想法。 她拿着玉牌,通过层层严密的防守,再由狱卒带领去往地下,在无比昏暗潮湿的铁牢里看见了卓央澜。 就见牢中有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侧躺在狱中的角落里,听见声响也是一动不动的。 先前嚣张无比的卓央澜,不过短短三日就变成了这样,若非是她身上的衣服有着很明显的祈月国特征,宋幼珺肯定怀疑狱卒随便找了一个敷衍她。 她用手指敲了敲铁门,在寂静的走廊中荡起突兀的回声。 狱中的卓央澜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幼珺便开口,脆生生的声音,“卓央澜。” 这声音犹如魔咒一般,卓央澜一听却是立马动了,猛地仰起头看来,就见宋幼珺一身华服立在铁门前。 她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怨毒,光是看着宋幼珺就好似恨不得吃肉饮血。 她指着宋幼珺,声音已经沙哑得相当夸张,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宋…宋幼珺!” 宋幼珺咧嘴笑了,“堂堂祈月公主,竟落得这般田地,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不笑掉一嘴的牙齿?” 她这次来地牢看卓央澜,别的事没有,就是为了在卓央澜面前好好嘲笑她。 卓央澜的恨意好像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一样,就这样恶狠狠的盯着宋幼珺,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卓央澜到底是祈月公主,皇帝可以扣押,但却不能杀她,除非他执意挑起两国之争,所以最后选择让祈月用城池来抵,解决问题。 但宋幼珺差点在卓央澜手里丧命,于是她昨夜向皇帝提出自己的想法。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卓央澜当初的杀心是实打实的,她差点因此丧命,绝不可能这样轻易一笔勾销。 于是宋幼珺要了卓央澜的一双腿。 所以卓央澜此时躺在牢中不能动弹,就是因为腿被打断了,压根动不了, 卓央澜却没表现出半分怯意,她盯着宋幼珺,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住她的喉咙,像一头隐忍的野兽,难掩目光里的凶残。 宋幼珺与她对视,突然想起来原书中姜沂川与她成为朋友的原因了。 第21章 杀人诛心 你也知道“报应”二字?…… 祈月国是一个小国,算不上繁盛。 但祈月的地势险峻,气候也恶劣,说简单点就是生存坏境很差,但是人嘛,总有办法在各种坏境中求生,于是祈月人个个身强体壮,即便是姑娘也有三两武艺傍身,男人更是极为强壮。 宋幼珺记得卓央澜与她年岁没差几岁,但站在一起时明显比她高了一个头,说明祈月人普遍身量高,以至于祈月的兵马比别国强上好几倍,坊间流传一句话:“祈月三千胜一万”,说的就是祈月士兵的勇猛。 原书中姜沂川与卓央澜不打不相识,加上姜沂川阴差阳错救了卓央澜一命,两人留下交情。卓央澜这个女人很有能耐,回国之后经历了祈月皇室的内斗,最后除掉所有与她争权之人,成为祈月的女帝。 再后来就是姜沂川回了北昭,率兵攻打南珑,发动一场跨越千里的巨大战役,其中就是因为有祈月兵马的加盟,才导致北昭士兵一路披荆斩棘,撞开了南珑的国门。 所以具体来说,姜沂川和卓央澜都是南珑的敌人。 宋幼珺想着便侧身看了姜沂川一眼,心说他不会是来拉拢盟友的吧? 姜沂川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与她对视,如墨黑的眼睛里拢着平静,不露出半点情绪,很难让人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盘算什么。 宋幼珺又觉得不大可能。卓央澜此人气度非常小,睚眦必报,这姜沂川先前在锦云楼与她起冲突开始,就等于跟她站在了对立队伍,加上现在一起来嘲笑卓央澜,应该是不可能再有结交的机会了。 于是她心念一动,轻笑道,“卓央澜,你可还记得我在坠河前对你说了什么吗?” 卓央澜蓬头垢面,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猛地一动想朝她爬来,但牵动了双腿,顿时露出痛苦的神情,她嘶声道,“早知如此,当时我就应该一同跳入河中,不论如何也要亲手找到你,将你溺死在河中。” 宋幼珺摇摇头,“可惜,运气并不眷顾你。” “当日我单方面与你做赌,显然这场赌局是我胜了,于是我又擅自将你的双腿作为赌注,我这般自做决定,你不会怪我吧?”她眨巴眨巴眼睛,似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 这话属实有些欠揍,就连宋霁听了都忍不住侧目,向来盛气凌人的宋幼珺只会羞辱,并不会这种高等级的招式来恶心人。 但此刻的宋幼珺不同,常年在网上冲浪,她恶心人的方式多了去了,自不会指着卓央澜的鼻子骂,但却能找到她最脆弱的地方给上狠狠一击。 卓央澜果然受不了这话,也顾不得断腿传来的剧痛,竟用双手扒着地,一点一点朝宋幼珺爬来。 宋幼珺却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来参加祭天大赏想要大出风头,结果被打断了腿关在地牢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地上爬着,如此可怜。” -- 第37页 卓央澜仰头看着宋幼珺,双目赤红无比,用嘶哑的嗓子发出低吼,十指用了极大的力气,手背上青筋尽现,不过几步就折断了手指甲,却仍然一点点的靠近。 “听闻祈月公主身手了得,骑马射箭样样不差,现在双腿断了,只怕后半生都要拄着拐杖走路了吧,可惜可惜。”宋幼珺啧啧几声,几乎每一句话都如利剑一般直插卓央澜的内脏。 她恨意满腔,怒火堆积,发出刺耳的吼叫,最后竟是生生吐了一口鲜血,将手伸出铁门外,血染的手指想抓住宋幼珺的鞋子。 宋幼珺低头看了看那只手,抬起锦靴,缓缓的踩上去,而后蹲下身敛起笑意,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卓央澜,眉眼染上冰冷,“卓央澜,你看清楚,我是南珑的婧安公主,不是曾经死在你手里的那些无名小卒,你视人命如草芥终将受到制裁。” 她脚下用力,将卓央澜的手指狠狠踩住,“你且好好记住我,记住今日的一切,这就是你的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原书中卓央澜杀人无数,性情暴戾,最后还成为了祈月的女帝,死在她手下无辜的人不计其数,却依旧锦衣权贵一生,宋幼珺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但既然撞上了卓央澜,也不介意教会她“报应”两字。 她十分唾弃的呸了一口,而后站起身,撂下一句,“好好享受吧。” 宋幼珺拍了拍衣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发现姜沂川没动作,仍旧站在原地。 她给薛筠使了个眼色,而后自己离开了阴暗无比的地牢,阳光洒在身上的一刻,她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你口中,也有‘报应’二字。”刚走了几步,宋霁在身后的声音传来,宋幼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宋霁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他说道,“城东潮汐酒楼,只因皇姐一句难吃不配开店,便遭查封,如今一家老小住在陋巷靠每日卖馄饨为生,户部令使之女就因走在了路中便被你说故意挡路,令下人当街殴打不说,还在父皇面前告了一笔,令使被革职,其女也自缢死在屋中,如此种种过往,皇姐也能说出报应二字?” 宋幼珺看着他,见他面色沉沉含着隐隐怒意,眼睛里都是认真,似乎真的在为那些人鸣不平。 宋霁与长公主之间的恩怨应该很早就开始了,两人虽为一母同胞,但向来不和,甚至宋霁很少喊她皇姐,私底下直呼其名。 她过往那些错事远不止这些,一笔笔的翻出来计较恐怕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宋幼珺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宋幼珺的报应在后面呢。” 宋幼珺的报应,就是头颅悬在城墙之上,告之世人:婧安长公主罪有应得。 她心情好,并不想去思考这些事,就先上了马车离开城南地牢,先行回宫了。 这次出宫没带着宋言宁,一回去就见他坐在殿中,嘴巴撅得老高,满脸写着不开心。 宋幼珺脱下外衣,询问道,“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家六六生气了?” 宋言宁斜眼瞅她,不说话。 她忍不住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六六快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这是路经锦云楼的时候顺道买的,上次吃饭就见宋言宁一个人吃了大半盘的莲花鱼泥糕,这次特地又买了一份。 宋言宁是一醒来就没见到宋幼珺,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出宫去了,于是生了一肚子气在尽欢宫闹了很久,宫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应答,最后他就自己坐在殿中,势必要等到宋幼珺回来。 只是等的时间太久了,宋言宁等着等着怒气就消散了不少,再加上宋幼珺还给他带了好吃的,他立马笑嘻嘻的凑过来,一见是喜欢吃的糕点,当下又与宋幼珺姐弟情深。 吃完了糕点,宋幼珺嫌他叽叽喳喳的烦人,就把宋言宁赶走了,尽欢宫终于清净下来。 午后她在窗前练字时,忽然想起那黑皮少年邀请她去参加太平书院的酒席一事。 她左思右想,忽而想起来原书中确实有提到太平书院的酒席。 并没有什么具体描写,只写了姜沂川曾在太平书院酒席上当众受辱,此事让他记了数年。思及那黑皮少年的故意邀请,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少年怕是邀请她去,有心对她试探。毕竟那番话若是让长公主原主听了必定会去参加,而与姜沂川同处一个地方必定也会发生冲突,长公主也是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若是有谁再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还真有可能做出当众辱骂姜沂川的事来。 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要去走一趟了。 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再故意挑拨她与姜沂川的关系恶化。 什么事都可以搁一搁,唯有与姜沂川缓和关系这件事不能,毕竟宋幼珺可不想被砍头。 夜晚尽欢宫出了两件事。 一件是薛筠回来,将地牢中偷听的事告知宋幼珺。 姜沂川在她离开之后,单独跟卓央澜聊了一会儿,虽然宋幼珺觉得他们不会再成为好朋友,但还是怕,于是留了薛筠偷听。 其实就是姜沂川的环玉香囊又丢了,那日跳河宋幼珺被水流冲走的很快,姜沂川来不及多想也脱了外袍跳入河,后来才想起当晚宋幼珺归还的环玉香囊就装在外袍的衣兜里,如此一来就被丢在了河岸。 后来姜沂川再去寻,那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第38页 他想问问卓央澜是不是她身边的下人拿走了,扔在了什么地方,卓央澜却拒不回答,最后不欢而散。 宋幼珺听了后眉头紧皱,早知道这样,那晚她还是不把东西还回去了,那环玉香囊在她这是绝对的安全。 那些衣物什么的,肯定被卓央澜的手下拿去烧了毁灭证据,就算有人摸到了香囊也定然是拿去当了,必不会还留着,所以基本等于找不回来。 她叹一口气,没想到姜沂川在异国对亲人的唯一情感寄托,还是因为她丢失了。 还有一件事,让宋幼珺大为震惊。 司礼宫的人找上门,递给了她一沓图样,说是这次祭天跳神女舞所设计的衣裙,让她从中选一套。 宋幼珺原本还疑惑为什么要让她挑选这些衣裙,而后才得知这神女舞是她在祭天那日站在日月鼎上所跳的,所以才有选择衣裙的权利。 她原本并不知道这一件事,从宫人口中慢慢得知,每一年的祭天大典,都是由一位女子站在日月鼎上起舞拉开序幕的,被叫做祭天神女。 祭天神女每三年一换,宋幼珺在及笄那年被选中,今年正好是第三年。 神女身上背负了代表南珑万千子民向天上诸位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美好愿望,是南珑繁盛的象征。 但宋幼珺压根不会跳舞。 她看着一张张衣裙的图纸,额上细细密密的汗越来越明显,很快就顶不住压力将图纸放下,对司礼宫的宫人道,“那些舞步……我早就忘了。” 司礼宫的宫人却不以为然道,“殿下忘记也是正常,毕竟已有一年之久,过两日殿下去司礼宫再学就是,反正先前殿下已经学会稍一学习就会记起来了。” 不不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啊! 宋幼珺只得苦笑,心知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 趁现在还有闲工夫,倒不如好好休息。于是她丢了练字的笔,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软榻上,让宫人拿来民间话本看。 一时间看那些奇闻异事入迷,宋幼珺睡得很晚,第二日宫人们不敢打扰,她一觉就睡过了早课。 宋幼珺满眼迷蒙的起身洗漱,寻思着这早课也不用去上了,日后每天都往司礼宫跑,学舞蹈算了。 吃过午饭薛筠就带来了消息,说太平书院的酒席自晌午就开始了,于京城中最大的酒楼,会一直持续到晚上。 宋幼珺觉得姜沂川等人不会去那么早,于是刚吃饱打算休息会儿,还给宋言宁递了消息说自己晚上要出宫玩,问他要不要一起。 可回来复命的宫人却说宋言宁拒绝了。 宋幼珺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宋言宁居然会拒绝她出宫游玩的邀约? 第22章 酒席(一) 为姜沂川撑腰 宋言宁最喜欢的就是跟宋幼珺一起出宫玩,他之前就提出过很多次,还抱怨她自从坠湖之后就不喜出宫玩了。 虽然后来她失踪三天回来之后宋言宁没再提过出宫玩一事,但宋幼珺知道他肯定还是想的。 却没想到这次主动喊他,他竟然给拒绝了。 宋幼珺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于是带上宫人亲自去宋言宁的寝宫去寻。 宋言宁的生母早逝,幼年时就在皇后膝下养着,所以跟宋幼珺是大小一起长大的,比起宋霁,他与宋幼珺的姐弟之情更深。 他的寝宫不大,远不及宋幼珺的尽欢宫奢华,但也非常别致,一进门就有两棵光秃秃的桃树,数位宫人守在各处。 见了宋幼珺,宫人连忙拜礼,她张望了一下,问道,“宋六六呢?” 宫人战战兢兢回道,“回公主,六殿下方才与二殿下一同出宫了。” “出宫了?”宋幼珺诧异的挑眉,“干什么去了?” 宫人道,“殿下的事,奴婢们不敢过问。” 宋幼珺没找到人,带着一头雾水离开了。 自打落水醒来之后,她就没见过这个老二,据说是忙着筹备祭天大赏的事,所以才整日忙碌。 原书中的二皇子宋修远是贵妃所出,性子温和文武双全,很得皇帝器重,他母族是前朝忠臣,势力强大。二皇子母子一直是皇后重点提防的对象,也是争储的头号选手。 宋言宁与这二皇子应该是关系非常好的,书中写宋言宁一直崇拜二皇子的一手剑术,经常黏着他看他练武。 他若真与宋修远一同出去玩,倒也说得通。 宋幼珺摸了摸心口,莫名其妙有一种失宠的感觉。 回到尽欢宫后,她闲来无事又翻看神女裙的图样,一张张对比,想从中挑选出最漂亮的一件。 这一翻就翻到了临近傍晚,她见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便起身揉了揉脖子,唤来宫女为她更衣梳洗。 起初宋幼珺还不习惯别人伺候,但是这些衣裙一层层一件件的太过繁琐,她根本不会穿,再加上这些宫女自幼服侍人,手上动作很轻柔,基本没有什么感觉就能把她身上收拾的妥妥帖帖。 长公主的每一件衣裳都非常华贵,要从中挑出一件素雅的还真是件难事。禾儿说她要去太平书院,那里的学生基本都是京城里官宦世家的子弟,所以不能丢了长公主的面子,选了一件织锦桃花色的长裙。 衣上的粉色又浅又淡,丝线里也不知道掺杂了什么,在光洒上去的时候竟看起来亮晶晶的,宋幼珺看了好久,也没研究出这是哪门子不得了的手艺。 -- 第39页 衣裳一层层穿在身上,慢慢的她就感觉到了重量。 最后还要怕夜里风凉,还给她披了一件暗金广袖长衣。 宋幼珺也没有推拒,她习惯自己病秧子的状态了,总想着风凉确实容易感冒,于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 马车一路从宫门驶出时,天色将暗,不夜城上京便在漫天的夜幕下亮起千盏明灯,把道路点缀上繁星般的绝色。 马车直奔潮汐酒楼,到了门前有专人接待,潮汐酒楼每年都要接办太平书院的酒席,每一步都计划的很详细,不管来的人身份有多大,都要给两方一个面子,将马车停在外面而后步行进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宋幼珺的马车,一看见车来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任由宋幼珺的马车直接停在了潮汐酒楼的门口。 潮汐酒楼门口来往的人有许多,本来地方宽阔,但是马车行驶来的时候所有人不得不往旁边退让,导致门口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其实这事对于宋幼珺来说也很无辜,因为压根没人会对她说要下马车,也没人敢阻拦,于是她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众矢之的。 驾车的薛筠叩了叩门框,“公主,到地方了。” 宋幼珺恋恋不舍的收起话本,正了正自己的衣裙,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刚一落地,她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放眼一看竟全是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还有潮汐酒楼的下人在其中穿梭忙事。 周围顿时响起了议论声,显然众人对她来到这个地方的反应是非常大的。 宋幼珺有些不自在,在人群中没看到熟面孔,便问薛筠道,“这真是潮汐酒楼吗?” 薛筠没有回答,而是一抬头,以目光所指。 那地方正挂着潮汐酒楼巨大的牌匾,彰显着酒楼的地位。 确认没来错地方之后,宋幼珺命下人将马车安顿好,自己则带着薛筠走进了潮汐酒楼中。 这个酒楼的结构很特殊,刚进去要穿过两道门,而后就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大堂,里面桌桌坐满,摆着各种各样的吃食,顶上挂着数盏金黄的灯笼,将大堂照的非常亮堂。 虽说这里多得是身份尊贵的少爷小姐,但宋幼珺的出现绝对是最具分量的,她刚进来只站着不动,就已经有不少人来向她拜礼。 来的皆是朝中当值的年轻男子,和寥寥数个女官。 但这些人宋幼珺都不认识,都平淡应付过去,无心与他们交际,刚动身走两步,就见一位中年男子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男女。 中年男子一上来就把腰弯的很低,“不知婧安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莫要与小民计较。” 宋幼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中年男子应该是潮汐酒楼的东家,她淡声道,“无事,我是受邀前来。” “公主要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尽管吩咐小民。” “我随便转转。”她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进来足足有五分钟了,她才走了两步,几乎要被这些上赶着与她拜礼的人围住。 但这东家害怕宋幼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这种场合若是被婧安公主砸了,只怕下次太平书院的酒席就轮不到潮汐酒楼头上了。 他是断断不敢放任宋幼珺自个去转转的,于是忙招来人跟在旁边。 经这一耽搁,又有许多人围过来,几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宋幼珺纵使脾气好,也有些烦躁,她心里清楚这些人根本不是真心与她结交,不过就是贪图那么一点权贵而已,说不定心里还在笑话她。 只是她一走动,这个包围圈就跟着动,甩不掉。 宋幼珺正要发作的时候,就听见吵杂声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婧安公主?” 她循声看去,就见先前邀请拦下她马车将她邀请来的黑皮少年站在不远处,满脸的诧异,似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宋幼珺一看见他,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忙往前走,包围圈也不敢阻拦她的脚步,一下就让她走到了萧淮面前,“带我去寻姜沂川。” 萧淮噙着笑意,“那公主便随我来吧。” 穿过大堂之后,就是一处视野很开阔的院子,院中的灯笼用绳子串起吊在头顶上,地上也一排排整齐的桌子,不少人站在其中玩乐。 萧淮道,“外面大堂里的,大多是别的书院的学生,还有些是闲散人来凑个热闹,只要穿得富贵,潮汐酒楼都会放行,这院子里的是那些四五品的官宦之子。” 宋幼珺听得明白,哪怕大家都是京城的世家子弟,也是分圈子的,那些王侯重臣自然不会跟这些低阶官员的孩子打成一片,所以别看这里人多,实际上能一起玩的,也就勉强坐满一桌。 穿过院子之后,进了一个三层楼的独栋,楼中的布置显然要比方才所见精致的多,关上门之后那些喧闹的声音就被隔绝在外,面前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雅间。 萧淮带着人上了二楼,守在楼梯间的下人恭敬拜礼,为他们拉开了房门。 屋内的说话声一瞬间小了很多,众人同时朝门处看来,就见萧淮从门外走进来,面带着微笑,而后身子一侧,说道,“公主请。” 宋幼珺便在这时踏进了房门,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那些交谈声一下就停了。 她看见这个房间十分的大,其中竟然摆了四张桌子,每个桌子上都坐了不少人,其中有男女分开一桌的,还有男女混合一桌的。 -- 第40页 她目光一扫,就知道这个房间里坐着的人,就是整个南珑中流砥柱的少辈。 “皇姐!”忽而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安静中脱出,竟是宋言宁站起身冲她招手。 宋幼珺一下就皱起眉,心说这小子怎么在这里。 原来拒绝了她的出宫邀请,就是跟宋修远一起来参加这个酒席。 她缓步走过去,就看见宋霁和姜沂川也都在其中。 “怎么回事?背着我偷偷出来玩?”宋幼珺刚走过去,宋言宁就喊着下人就将一张椅子加在桌上。 宋霁和宋修远也老老实实的向她打招呼。 宋幼珺这才看到宋修远的模样,他眉眼温和,面带笑意,柔声细语道,“皇姐怎么来这里了?” 她挑眉,“就准你们来玩,不准我来?” 落座之后,她稍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姜沂川,他敛着眸看着面前的酒杯,面上一派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 宋幼珺简单环视了一下,发现桌上也有不少生面孔,除却平常与姜沂川交情甚好的几人之外,还有一些明显与宋修远关系较好,因为位置关系,宋幼珺正好处于这两波人的中央位置。 “婧安公主着实是稀客呀。”有个带着朱木冠的少年主动参与他们的对话,笑容带着些许看热闹,“就是不知道今晚要给姜公子送什么礼。” 这话的嘲笑十分明显,因为众人皆知每次长公主对上姜沂川的时候,都会明里暗里的挑刺。 宋幼珺没有应答,想让他自己尴尬,却不想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人着实不适合坐在这张桌子上吧,我们都是代表着南珑参加祭天大赏,姜公子你又是为什么呢?” 他话锋直指姜沂川。 何芸第一个不乐意,“吴少爷莫不是忘了,这场酒席可是我爹主办的,我想邀请谁来就邀请谁来。” 宋幼珺心中暗暗点赞,心说虽然这个何芸表面上与她亲近,实际上是姜沂川那边的细作,是个两面派,但在维护姜沂川的事上却是不留余力的。 谁知这姓吴的嘴巴十分厉害,“何姑娘得空时也该多劝劝肃王,即便是再喜欢,姜公子以后也是要回北昭去的,可做不了你何家的女婿。” 房中的人都在注意这一桌的情况,听到这话不少人笑出了声,低低的取笑。 何芸招架不住,一时红了脸,恼怒不已,“你少胡说!” 姜沂川显然习惯了这种争锋相对的场面,懒懒的抬眸看了那姓吴的少年一眼,并不打算理会。 就在众人以为吴家少爷占上风时,却忽然听见一声脆响,却原来是宋幼珺喝了一杯果酒,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的看向吴家少年,唇上染了些许果酒微红的颜色,“你这话的意思暗示本宫不该出现在这桌子上了?” 兔崽子,别以为姜沂川没人撑腰! 第23章 酒席(二) 宋幼珺发怒 房中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方才那些细小的议论声也消失了,一桌子的人同时看着宋幼珺。 以往这种时候,长公主永远是最乐意看热闹的那个,也会参与在其中,只要能让姜沂川难堪的人她都喜欢,让姜沂川不舒服的事她都会做。 只是没想到这吴家少爷刚开始刁难姜沂川,长公主便站了出来,只是她现在的面色非常不善。 吴震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长公主何处此言?” 宋幼珺摆明了是没事找事的,她冷笑一声,“你说只有代表南珑参与祭天大赏的人才能坐在这里,那岂不是再说我是最多余的一个?” 祭天大赏说白了就是一场娱乐型的表演赛,其中种类非常之多,男子的赛马射箭武术切磋,女子的琴棋书画,都包含在其中。 南珑非常重视少一辈的发展,是以每年的大赏赛奖励也很丰盛,许多人也都为着这一个名誉而去,于是几乎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都会去参加大赏赛。 就好像一个运动会,整个班级的人都要报名参加,不管是单人赛还是集体赛,总之都要参与。 这个房间里所有坐着的人都参加了大赏赛,哪怕才十四岁的宋言宁也报名了射箭,只有宋幼珺一人,什么都没参加。 若要真论起谁不该坐在这个房中,宋幼珺绝对是头一个被票出去的。 宋幼珺将下巴一扬,做出蛮横的模样,“早前就听说有人瞧着我不顺眼,到处说些莫须有的话来诋毁我,现在看来,你就是其中之一吧?我才刚坐下,你就话里话外的赶我走?” 吴震一下子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宋幼珺不耐烦道,“男子汉倒敢说不敢当了?” 吴震一时间有些慌了,细想他方才说的话,倒确实是有点这样的意思,再被宋幼珺这样一曲解,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 宋幼珺找茬的本领是一等一的,若是没有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她肯定在这里闹翻了天不可。 桌上的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何芸宋霁一伙人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萧淮扬高了眉毛。 只有姜沂川仍然一脸的沉静,他认真的盯着宋幼珺,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什么。 宋言宁偷偷在桌下面拉宋幼珺的袖子,“皇姐……” -- 第41页 咱们不是一个阵营的嘛?干嘛起内讧。 宋幼珺瞪他一眼,他只得悻悻的松手。 最后还是一道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宋修远语速缓缓道,“皇姐你误会了,吴震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生自南珑长自南珑,自然会为了南珑的荣誉而战。” 宋修远笑道,“皇姐虽然没有参加祭天大赏,但却是我们南珑尊贵的婧安公主,又怎么会是吴震口中不该坐在这的人呢。” 他语气十分柔软,像在哄孩子一样,弯弯的双眸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每一句话都不离南珑,既给了宋幼珺一个合理的答案,也让吴震那句话的意思表达的更明显。 可满座少年里,只有姜沂川不是南珑人,他来自遥遥北昭。 宋幼珺瞥他一眼,佯装满意的点点头,勾着唇角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不该坐在这张桌子上。” 宋修远便说,“并无,方才只是吴震一时说错话而已,皇姐莫要在意。” 他说完突然看向身旁的宋言宁,问道,“六六,你说是不是,你平日里与皇姐最亲近,快让她别生气。” 宋言宁却神色怔然,“皇姐在意谁?” 宋幼珺见他情绪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宋言宁是一个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孩子,所以很容易让别人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他愣愣的看着宋幼珺,竟直白的问,“是姜沂川吗?” 宋幼珺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宋言宁便把情绪隐去,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没什么,方才吴震说错了话,皇姐你不要生气,我这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玉,摊在手掌上递给她。 这块玉只有巴掌一半大小,白得像雪一样,在灯下折射着润泽的光,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万里挑一的顶尖货。 但是这块玉非常眼熟,宋幼珺认真一看,蓦然发现这正是姜沂川那个香囊上串着的玉。 那些经常与姜沂川在一起的人都见过这个香囊,所以宋言宁拿出来之后,几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姜沂川显然也看见了,他眉头微拢,眼眸染上沉色。 “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宋幼珺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姐,这是我第二次把它送给你。”宋言宁没有回答问题,拿起白玉细细打量,“分明应该在你的尽欢宫放着,为何它会出现在姜沂川的衣裳里?” 这样一说,宋幼珺一下就明白了,应该是当时将他们衣物捡走拿去卖的人贪心了,见姜沂川的外衣精致昂贵,也想一并卖了,并没有烧毁。 不知道那人是粗心还是太过慌张,竟没发现他的外衣里还有一个环玉香囊。 宋幼珺不动声色道,“那个香囊呢?怎么只有一块玉?” 宋言宁歪了歪头,“我扔掉了,反正也是没用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一块玉好看。” 姜沂川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逐渐染上怒意,“你扔了?” 宋言宁丝毫不惧,转头看他,举着玉语气无所谓道,“是啊,这玉虽然漂亮,但皇姐宫里应该多得是,若不是她先前说想要,我都不稀罕碰这玩意儿呢。” 他又看向宋幼珺,“可是我没想到皇姐转头又把这东西给了姜沂川,为什么?不是皇姐当初说想要的吗?” 宋幼珺只觉得非常烦躁,没想到宋言宁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块玉,竟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闹起来。 “把东西还给我。”姜沂川沉着声说。 宋幼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姜沂川,之前即便是惹他生气了,他也不过是黑着脸,努力将怒意掩藏,此刻面前的他眉头紧锁,神色冰冷无比,显然已经生气到无法再控制了。 宋言宁却嘲讽一笑,“这东西是我花钱买来的,怎么就成你的了?” 宋霁凶道,“宋六六,不要不懂事!” 宋言宁摇头,就是不给。 周围的人就这样看着,谁也不敢出来打圆场。 宋幼珺在这时说道,“宋言宁,把东西还给他。” 宋言宁不可置信的望向她,眼圈瞬间红了,“皇姐……” 宋幼珺认真的说了第二遍,“将东西物归原主。” “为什么?”宋言宁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么讨厌姜沂川的皇姐会突然转了性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满心欢喜送给宋幼珺的东西,最后又回到姜沂川的手上。 他站起身,一下子扬高了声音,“不是皇姐你说姜沂川是北昭人,是我们的敌人,来到我们南珑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闭嘴!”宋幼珺怒声打断。 “我就是要说!”宋言宁指着姜沂川喊道,“他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北昭对他的遗弃导致的,他被送来这里,合该忍受着这一切!” 姜沂川的眼圈迅速染上红色,不知道是宋言宁的话触动了伤心事,还是愤怒到了极致。 宋幼珺急了,豁然起身,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宋言宁的脸上,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也将他的眼泪打落。 宋言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挨巴掌,满眼泪水的盯着宋幼珺,好似写满了委屈,“皇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宋幼珺的所有情绪仿佛在此刻崩塌,她自从穿书而来,就忍受着周围人对她的非议,更是一直劝说自己不能着急,要改善与姜沂川的关系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 第42页 她很多次梦到自己被满眼冰冷的姜沂川利剑相指,从恐惧中惊醒,一次一次的努力做出改变,却好像仍然没有作用。 姜沂川看着她的目光仍是冷的,周围的人取笑欺压姜沂川,也会打着讨好她的理由,一次次的利用她。 哪怕宋言宁今夜拿出这块玉,都极有可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 她将愤怒到顶点的情绪稍稍缓和,然后才将眼睛一一划过众人,掷地有声道,“京中有人对我误会颇深,我在这里特地说明。姜沂川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我早就溺死在河中,自此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日后若是有谁胆敢像今日这般明里暗里的针对他,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番话实在是越说越气,最后她拿起面前的杯盏重重砸在桌上,“真把我当成随意利用的蠢货是吗?今晚上是谁策划的这一切,你最好藏得严实,若是要我查出,这笔账算起来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桌上的人一时间神色各异,宋幼珺气得眼睛都红了,朝宋言宁伸手,“东西给我!” 宋言宁再不敢说什么,把白玉老老实实的递了出去。 她拿过白玉向外走,路过姜沂川的时候停了一下,两目相对的瞬间,姜沂川眼睛里的怒意便消散了大半,黑沉沉的,如无边夜色。 宋幼珺将白玉还给他,什么话也没说,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雅间。 房中仍旧寂静到落针可闻,仿佛都对方才的变故没反应过来,宋言宁委委屈屈的擦了一下眼泪,忽然看见手指上沾了猩红的血液,便一下子慌了,顶着半边脸的巴掌印追了出去,“皇姐……” 姜沂川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上面仍有温度,些许血迹在雪白上显得十分刺眼。 他用指头将血迹抹去,而后站起身,也跟着走出了门。 第24章 我知道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宋幼珺气得不行,提着衣裙下楼,带着怒意的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楼中回荡。 楼梯下到一半,宋言宁的哭喊从身后传来,“皇姐,你等等我。” 宋幼珺停下脚步,怒目回头,语气十分不好,“你还跟来做什么?” 宋言宁也停在楼梯边上,双眼噙着泪,一副惊慌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皇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侧过半个身子,立在楼梯中央,头微微扬高,虽身处下位,但气势分毫不弱,“你可知你错在什么地方?” 宋言宁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他自幼与长公主生活在一起,长公主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讨厌的人他也讨厌,是长公主日复一日的告诉宋言宁,姜沂川是个被北昭遗弃的人,是南珑的敌人。 所以他讨厌姜沂川的想法根深蒂固,长公主在蛮横无理耍脾气的时候,宋言宁永远是最大的帮凶。 如此突然被问错在何处,宋言宁答不上来。 宋幼珺脸色很沉,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认真,“我来告诉你。” “宋言宁,你已经十四岁了,农户的孩子十四岁能肩挑重物,下地种田,照顾家中的一切;富家的孩子十四岁能学会如何算账,如何营生,掌管大小店铺;官宦的孩子十四岁左手长剑右手书卷,考取功名走上仕途;而你,作为皇室出生的孩子,你到现在却只会吃喝玩乐,取笑他人,欺压朋友,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横眉瞪眼,任性至极。” 宋言宁的脸变得惨白,将她的一字一句听进耳朵里,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你是南珑的六皇子,你享受这些权贵的同时,也应该明白肩上担着什么责任,你们才是南珑未来的脊梁,你若还分不清楚是非对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终会自食恶果。” 宋幼珺原本在气头上,语气极重,宋言宁哭的开始大喘气,一下一下的吸着鼻子。 她看着这哭的惨兮兮的宋言宁,心中叹一口气,也才十四岁,自小被溺爱长大,事事顺心,这些东西从没有人教过他,他又怎么会懂。 宋幼珺放缓了语气,说道,“宋言宁,就算你做不到武能□□文能定国,至少你也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哪怕是做一个平庸的好人,也不要成为一个坏人。” 她说完转身,想要离去,宋言宁却又喊她,“皇姐……” 气也消了大半,宋幼珺的态度没那么冲了,问道,“还有什么事?” 宋言宁擦了一下眼泪,抬起自己的右手指了指,“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宋幼珺愣了一下,抬起右手一看,才发现食指上有一道划痕,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染红了半个手指,应该是方才气急之下砸杯子时被划伤的,之前一直情绪不好没能察觉,现在看见了才感觉手指隐隐作痛,但伤口已经止血了。 这一个小伤口她也不放在眼里,只对他说,“今后你多与老三学学,他为人正直,能够明辨是非,可教会你很多东西,少与那皮笑肉不笑的虚假老二往来,笑得一脸欠样,看见就想赏他嘴巴子。” 宋言宁愣愣的点头,见他似乎也都将话听进去了,宋幼珺便下了楼梯,转身出了这栋楼,薛筠守在门口,面上没什么表情。 而后她才发现门外还站着几个潮汐酒楼的下人,这些人原本是守在楼梯上下的,她十分诧异的看了薛筠一眼,暗道不愧是皇室培训出来的人,薛筠肯定是听见了房间内起冲突,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所有下人支出来。 -- 第43页 宋幼珺摸了摸有些痛的手指,说道,“回宫。” 楼里宋言宁还在断断续续的哽咽,停了一会儿后也下楼离开了酒楼,并没有没察觉身后站了多时的姜沂川。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夸我。”宋霁站在他身旁,似有些无奈的笑着,“什么时候宋幼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姜沂川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楼下那扇门,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 这场太平书院的酒席外面的人玩的开心,并不知道婧安公主在一众贵族子弟面前砸烂了一个杯盏,放下一番狠话。 心里有鬼也好,事不关己也好,接下来的话题全是围绕着婧安公主与姜沂川的陈年往事来转。 隔日消息就传播开了,宋幼珺的态度表达的很明确,那些曾经借势踩姜沂川一脚的人已经开始后悔,碍于长公主的威名不敢与姜沂川说话的人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总之见风使舵的人比比皆是。 宋幼珺与姜沂川和好的消息一传开,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冷嘲热讽,这都得益于婧安公主在京城蛮横多年的恶名。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宋幼珺都没工夫去关注,她现在每日都往司礼宫跑,认认真真的去学习神女舞。 庆幸的是舞蹈并没有什么劈叉下腰之类的动作,只是动作要展现身体的柔韧才显得好看,为此她颇费心思,一遍一遍的练着,正好也打发了时间。 早课她没有再去,所以宋言宁一连好几日都往尽欢宫跑,想要见她,但都被宋幼珺派人回绝了。 宋言宁性子骄纵,再任性下去迟早要出事,必须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给他的教训,叫他一直记着。 于是宋言宁日日起早蹲在尽欢宫门口,每日手里都带着东西,不是精致漂亮的首饰,就是装在食盒里的糕点,最后还抱着一直乌漆嘛黑的小猪崽子。 “就这么大,抱在怀里刚刚好,一直哼哼唧唧的,四条腿儿虽然短但是跑的特别快。”禾儿在宋幼珺面前比划,“六殿下说要送给你做礼物的。” 宋幼珺刚从司礼宫回来,她换了身衣裳,问道,“那猪从哪来的?” 禾儿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六殿下说明日还会来。” 她喝了一口清茶,“他这几日跑的也勤快,还挺坚持不懈的。” 禾儿笑了笑,“六殿下打小就喜欢黏着公主。” 宋幼珺想了想,这几日晾着他也算让他吃够了教训,想必也好好反省了,便问,“他平时下午都去哪里上武学课?” “宫里的东郊草场,公主可是要去?” 宋幼珺点点头,“你去备轿,吃了午饭我就去看看六六。” 东郊的草场十分大,地势低凹,往下打了几层阶梯,平时还有将士在上面操练士兵,在鉴天宫学习的少年们此时都在草场上三三两两的站着,有人骑马练骑射,有人手持长剑银枪练身法。 为便于休息,草场周围还有许多梯式的长木椅。 草场太大了,放眼望去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宋言宁在何处。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俯瞰草场上的人,不一会儿就引起了极大的注意。 平日里是有宫女从这里经过,偷偷看一眼正在流汗的男儿郎,从未见过有这样穿着奢华衣裙的少女出现,身边还跟着几个伺候的宫人。 她衣裙上的金丝线在灿烂的阳光下折射的光闪了不少人的眼睛,没见过她的都纷纷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宋幼珺看了老半天都没找到宋言宁,倒是在长椅上看见了闭目休息的姜沂川。 她这次来,其实也是为了找姜沂川,毕竟那日的事过去之后,她还有些话要说,只是一直没有碰面的机会,姜沂川不会去尽欢宫附近的,所以她只好自己来找。 本来想让禾儿去将姜沂川请过来,但想起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极有可能回绝,所幸还是自己带着禾儿往下走,下了几层阶梯行至长椅旁。 姜沂川呈一种放松的姿态,将头搁在上一层的木梯上,光滑的黑发系着马尾散散的耷拉在旁边,阳光肆意的将他笼罩其中,凉风吹动额前的发露出洁白的额头,漂亮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 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她,纷纷闭上嘴默默走开。 宋幼珺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后注意到身边的人都在看她,就从禾儿手中接过了伞,往前走了两步,伞往前一倾,遮住了他的脸,洒下一片阴凉。 片刻后,姜沂川睁开眼睛,黑眸直直的看向她。 宋幼珺露出一个微笑,“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如果姜沂川当众拒绝怎么办?还在生气怎么办,虽然事情并不是她做的,但在姜沂川心中,会将这些分的那么清楚吗? 她努力表现出和善的模样。 好在姜沂川并不像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站起身。 宋幼珺心中一喜,带着姜沂川走到一处四周无人的地方,把伞递给了一个身量较高的宫人手中,让他抬高连同姜沂川一同遮在伞阴下。 姜沂川比她高出很多,两人面对着站时,他的视线偏下,垂眸的样子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他的眉眼中没了先前的不耐烦和冰冷,只是十分安静的看着宋幼珺。 两人站了片刻,宋幼珺在心中酝酿说辞,时间仿佛静止,姜沂川也并不着急,等着她开口。 -- 第44页 “你有没有觉得前几日那块白玉一事,有些蹊跷?”宋幼珺直接了当的问。 姜沂川似乎早就猜到是这个话题,都没有思考,说道,“你觉得宋六六是被利用的。” 宋幼珺没想到他一下就说中了心里的猜想,“对,六六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宫中,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没有那么巧的事,让他出宫在街上逛两圈就正好遇见了你的那块玉,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送到六六手上的。” 姜沂川静静的听着,竟真的心平气和的问她,“你怀疑是谁?” 宋幼珺见他态度出奇的好,跟心中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来的路上她想过,姜沂川可能拒绝与她交谈,可能对她的话不耐烦,甚至不想搭理这些事,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副全都知道的样子。 宋幼珺停顿了片刻,而后道,“那日带六六出宫的宋修远肯定参与其中,还有那个叫吴震的,另外……” 观察下姜沂川的脸色,她继续道,“你不觉得……你身边的人也有嫌疑吗?就是那个脸黑黑的。” 宋幼珺摸不准姜沂川与那个黑皮少年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所以用词很小心,甚至准备了一大篇理由来论证自己的观点。 一阵风秋风吹来,撩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英气的眉毛,墨黑的眼睛像深潭一般。 短暂的安静过后,姜沂川说,“嗯,我知道。” 宋幼珺意外的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 第25章 心平气和(加更) 带只猪来上课?…… 姜沂川的脸上总是平静的,没有过多的表情,所以说出的话会让人感觉很认真。 宋幼珺将他细细打量,“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他沉吟片刻,而后道,“我知道谁参与在其中。” 一听这话,宋幼珺就明白了,根本不是姜沂川猜疑了什么,而是他已经在这几天里将这件事证实了,并且查出有哪些人参与。 这件事其实很明显,就是有人为了继续恶化她与姜沂川的关系才策划出来的,因为先前就有传言两人关系缓和,若真是以前的长公主参加了那晚的宴席,只怕要与姜沂川起剧烈的冲突,甚至有可能当场砸烂那块玉。 但是谁也没想到宋幼珺不仅打了宋言宁,还将玉还给了姜沂川。 这件事委屈的不仅是宋言宁一个人,他被当枪使并不知道这些,宋幼珺亦是被利用的那个,好在最后的结果并不如那些人的所愿。 宋幼珺没问他是谁,只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总共不过你身边的那几个人。” “你想如何?”他问。 “六六虽然确实做错了事,但也不能被人当枪使,白白受这个委屈。”宋幼珺直视他的眼睛,不见丝毫退怯,相当坚定道,“麻烦你转达,让你身边那些参与其中的人向六六赔礼道歉。” 宋言宁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宋幼珺以姐姐的身份教训他,自然也会以姐姐的身份护着他。 说实话宋幼珺若想刁难这些人很简单,就一句话的事,如若这些人拒不道歉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她当然不同意。 账就是要一笔一笔的算,才算的清楚。 姜沂川神色未变,目光往草场上一眺,没有回答,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一时间变得静默。 “皇姐——!”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传得极远。 宋幼珺和姜沂川同时转头,就见宋言宁朝这里飞快的奔来。 她仔细一看,就发现宋言宁身后面跟着一只黑黢黢的小猪,四个短蹄子迈得飞快,竟能紧紧跟着宋言宁的速度。 宋幼珺往草场一看,就见众人都在看这边,心说这宋言宁也不嫌丢人,带着只猪崽子来上课。 她连忙对姜沂川道,“我要说的就这些,至于怎么做让他们好好思量,再见。” 然后提着衣裙转头跑了,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个人儿。 姜沂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一边追一边喊的宋言宁,直到两人跑出了可见视线才转身回到木椅上。 宋霁坐到他身边,笑着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姜沂川伸展开双臂,将头靠在上一阶木椅上,闭目沐浴着没有热度的阳光,说道,“让阿淮他们准备好东西,给宋六六赔礼道歉。” “她真这么想?” “不是她。”姜沂川淡淡道。 宋霁根本不需多问,一下就听懂了。 这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姜沂川在说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们合伙利用的是宋言宁,但针对算计的却是姜沂川和宋幼珺,所以让萧淮等人道歉是给三人一个交代。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意味着姜沂川与宋幼珺的和解。 宋霁不再说话,安静下来,深秋的风卷过草场,拂过二人的长发,带来一阵惬意的凉爽。 宋幼珺站在高处往下眺望,就看见两个少年并排而坐,一个姿势随意,一个腰背挺直,也不说话交流,就如此坐着。 她心中暗叹,宋霁与姜沂川关系这般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在都是少年,可以称兄道弟,一起喝酒玩闹,日后长大了,一人在南珑一人在北昭,身上都肩负着重任,甚至战场相遇兵戈相撞。 这场年少时欢欢喜喜的友谊,可能注定无疾而终吧? -- 第45页 正想着,宋言宁就追了过来,停在她身边喘气,“皇姐,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宋幼珺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姐弟的绝密谈话,总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是不是?免得被其他人听到了。” 宋言宁撇嘴,眼睛湿润,“你怎么好几日都不见我……” 她连忙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看这草场上这么多人,你就真不怕别人笑话你?” 他连忙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急道,“皇姐,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宋幼珺语重心长道,“六六,以前是我的错,总给你灌输不好的思想,外面关于我们的风言风语很多,全都是很难听的话,以后我们俩改邪归正,一起变得更好,知道吗?” 宋言宁也不管听不听得懂,一概点头答应。 她很是欣慰,前段时间跟他说了很多次,他都不能理解本性难改,这次得了个小教训才老实。 宋幼珺想过,她希望自己最好的结局并不是不被砍头,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珑国没有亡国,哪怕是真的打不过北昭,被迫屈服,也好过宋氏皇室惨死,头颅悬于高墙之上。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南珑支棱起来,抵抗住北昭的攻打。 像宋霁宋言宁这些少一辈的孩子,都是南珑未来的脊梁,他们站起来,南珑才能站得稳。 正想得入神,就觉得腿边有个肉墩子撞过来,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直追着宋言宁的那只小黑猪,它显然也累得够呛,撞到宋幼珺的腿边后不停的哼哼。 她皱眉,“你来上课,带只猪干什么?” 宋言宁无辜道,“我也不知道,是出门之后才发现它一直追着,才把它一起带过来的。” 他掏出一个编绳,蹲身系在了猪崽的脖子上,把绳子塞到宋幼珺的手中,“皇姐,这猪是长不大的,你拿回去养着玩儿。” “瞎说,怎么可能有养不大的猪?”宋幼珺颇是嫌弃,养个猫猫狗狗的她倒是可以,但是养猪是真没什么经验。 宋言宁执意给她,“是真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岁岁。” 宋幼珺一听,扬着编绳就要抽他。 这小兔崽子,把她的名字取在猪身上?怎么敢的? 第26章 拍卖会 姜沂川不会使剑 宋幼珺最后还是牵着小猪崽回宫了,那只小黑猪一个劲的在殿里乱跑,脑壳跟包了铁似的,把桌子椅子撞得邦邦响。 宋幼珺觉得无比头痛,让宫人带去偏殿养着。 无论如何她实在对一只猪喜欢不起来,若是猪肉她倒还挺喜欢吃的。 不过也是宋言宁的一番心意。 宋幼珺想着,这个事件就剩下个结尾了,先前都是她的推测,但是具体细节还是要问问宋言宁才是。 眼看着祭天大赏就要到了,到时候肯定整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没那么多闲时间了,宋幼珺左思右想,让宫人备了一辆普通马车。 薛筠前两日就向她告假,说十二日夜晚城中的琳琅阁有一场盛大的兵器拍卖,她要去那里淘一件顺手的宝贝。 宋幼珺本没放在心上,但想起宋言宁也是需要给姜沂川赔礼的,于是决定跟薛筠一起去看看。 此前两次出宫,一次撞见卓央澜在锦云楼闹事,一次是在潮汐酒楼大发雷霆,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宋幼珺决定这次乔装打扮一下,掩了身份再去。 她挑了一身月白色的束腰长裙,只有宽松的袖边和领口绣着不大明显的金丝线图样,虽一看看得出非富即贵,但好过其他那些招摇锦衣。 为了方便戴遮面细纱,她长发不挽,编了几个辫子拢着碎发。 细纱是墨色的,虽戴上有些遮视线,但也能将她的脸挡住,以免被见过她的人认出来。 其实真正熟知她的人,光看个背影就能认出了,她这样装扮只是不想让宫外的人认出而已。 宋幼珺临近傍晚的时候喝了一碗粥,站在门边眺望天空,看见漫天红霞,染了半边苍穹。 宋言宁一下了早课就直奔尽欢宫,走近了才发现宫门口停着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他这正纳闷是谁来了时,就看见宋幼珺站在门边向他招手。 “皇姐,这是谁的马车啊?”宋言宁快步走过去。 “我的。”宋幼珺回答。 “啊?你要出宫吗?”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也要去!” 宋幼珺点头,“就在等你呢,去换一身衣裳,我们乔装一下,别让旁人认出来。” 宋言宁迫切的想出门玩,想着在回宫换衣裳一来一回也要小半个时辰,于是说,“皇姐你找一套你的衣裳给我穿吧。” 对于他的提起宋幼珺非常惊讶,“你要穿女装?” 宋言宁道,“现在回去换衣裳太费时间了,反正你说要乔装,我穿着你的衣裳总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 他笑嘻嘻道,“以前也不是没穿过呀。” 宋言宁十四岁,还没抽个,比宋幼珺矮上不少,若套上姑娘衣裙也没什么破绽。 她便让禾儿选了一套红衣黄裙的两件,让宋言宁在偏殿换上。 衣裳在他身上稍显宽松,裙子几乎沾地,不过走的时候稍微提一下也不碍事。禾儿又给他梳了个姑娘发髻,再戴上跟她一样的墨纱面帘,乍一看还真是个小姑娘。 -- 第46页 一点看不出来是个少年。 他自己也欢喜,丝毫不觉得别扭,就是走路的时候总忘记提着裙子,踩到好几次。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出宫,路上宋言宁吃着糕点,摆弄着自己的裙子。 宋幼珺便趁机问他,“六六,姜沂川的那块白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宋言宁一提到那块白玉,就有些心理阴影,不大高兴的样子,“在玉石店里看见的。” 不是别人给的。 宋幼珺不动声色,“那你怎么会买下那块玉呢?” 宋言宁老实回答,“是二哥说那块玉是上上品,你肯定会喜欢,我才买的。” “那你后来又怎么知道是姜沂川的?”她问。 “二哥告诉我的,他看我一直捏着玉玩,就借过去看了一会儿,说觉得这块玉很像姜沂川那个香囊上串的玉,我只见过那香囊几次,不过也觉得眼熟。”宋言宁全都一五一十的回答。 “那玉石店,也是宋修远带你去的吧?” 他点头,“二哥说要买玉,就带我进去逛了逛。” 破案了。 大致过程就是宋修远一步一步引到宋言宁买下那块玉,在不经意的告诉宋言宁这是姜沂川的玉,而后加上些语言怂恿和误导,才造成了那晚的事。 宋言宁脑子很直,他对信任的人所说的话都不假思索,所以宋修远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而姜沂川说知道他身边的人也有参与,就说明极有可能发现这块玉的是那个黑皮少年,也有可能是聂策,何芸。 宋幼珺闭目沉思,马车内陷入沉默,宋言宁小心翼翼道,“皇姐,那块玉不是已经换给姜沂川了吗?”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但是还不够,那晚你当着那么多人,说的话太过分了,要向他好好赔个不是。” “那我要给他赔什么礼呢?”宋言宁情绪很低落。 “薛筠说琳琅阁有拍卖会,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给他拍一把剑,送给他。” “但是姜沂川不会使剑啊。”宋言宁说道。 宋幼珺很是意外的睁开眼看他,“他不会使剑?你没搞错吧?” 原书中写的很明确,姜沂川的一手剑术堪称绝活,但凡他长剑出手,基本上没人能防得住,剑锋想落在什么部位就落在什么部位,几乎到了无人能挡的地步。 他的剑很快,曾经最出名的一个描写就是众人刚看见他拔剑出鞘,对面人的头颅已经滚在了地上,收剑合鞘时刀锋上甚至没有血迹。 宋言宁居然说他不会使剑? “是真的,上次夫子让他举剑破甲,但他却说手腕有疾,拿剑不稳,这一听就是他不想拿剑找的借口。”宋言宁说,“他的弓箭也很一般,夫子说他只适合念书。” 宋幼珺明白,这大概是姜沂川为了自保而藏拙,只怕这些年他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的练习着,但是为了不让人刻意的针对,这些能力他全都隐藏起来。 宋幼珺也不跟宋言宁解释,只道,“你管他会不会呢,反正弓和剑总要拍一个,送给他。” 宋言宁听后点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马车在入夜后停在琳琅阁外,已经能看到不少人往里面去,想来也是一个十分热闹的晚上。 宋幼珺下了马车之后,顺着人流往琳琅阁里走,刚进去就被摆列的整整齐齐的兵器震撼到了。 有些华丽的武器镶金嵌银,珍珠玛瑙在上面点缀,有些却外形极为朴素,只有一种浅淡的颜色,将锋芒掩藏。 琳琅阁非常大,视野极为开阔,二楼形成一个圆形,站在上面可将一楼大厅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宋幼珺一进门就让薛筠自己去逛了,反正都在同一个店里,有什么情况她随时能发觉。 宋言宁看了一圈,发现前方有人在排队,说道,“阿姐,好像要去排队领那些玉牌才能参与拍卖。” 她寻着方向看去,见果然如此,想着二人都隐瞒了身份,也该老老实实去排队。 好在队伍并不长,二人接在了队伍的最后。 旁人看是俩小姑娘,也不放在眼里,笑道,“那么小的女娃娃也出来买这个,着实把人逗乐了。” 宋幼珺不予理会,宋言宁见她没动作,自己也不动,俩人就老老实实的站着。 结果那分明看着不长的队伍,让他俩排了很久,宋幼珺等得不耐烦了,让宋言宁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宋言宁这前脚刚走,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就有个胖子溜到她前面去了。 宋幼珺最恨的就是乱插队的人,但一看那人的体积庞大,宋幼珺和宋言宁俩加起来都不一定拧得动那人的大腿,决定还是忍一忍,也就一个位置。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胖子站稳之后发现身后的姑娘不敢追究,就连忙招手把自己几个好朋友一起唤到宋幼珺的前面,这一下就将她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一下就火了,先了点那胖子的肩膀,“你插队就算了,还拖家带口是吗?” 也不知道是胖子皮糙肉厚还是声音小,总之没有反应,继续跟朋友大笑着聊天。 宋幼珺气得不行,一张口没忍住,“死胖子,我跟你说话呢?!” 那胖子大概最忌讳听见死胖子三个字,当下瞪圆眼睛怒目回头,“你一个姑娘家,嘴里不干不净的,没挨过揍?” -- 第47页 宋幼珺气笑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眼睛是不是瞎了?没看见我在这排着队吗?谁准你走到我前面的?” 胖子嘿了一声,一副无赖模样,“我就走前面你怎么的啊?你一个女娃还不趁早回家学绣花,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嘛?” 她翻个白眼,扬声喊道,“薛筠!” 宋幼珺指着眼前人道,“你等着死胖子,我喊人揍你。” 这话把面前的胖子激怒了,扬起硕大的手掌就要扇她,却在落下的瞬间被一只手扣住了肥硕的手腕。那胖子脸上顿时出现痛苦的神色,手再不能下落半分。 宋幼珺原以为是薛筠,刚想感叹她速度飞快时,却抬头一看发现并不是她。 而是身着雪白衣袍的姜沂川,将他的黑发黑眸衬得相当分明,干干净净。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轻松制住胖子的手,没有说话,满眼的冷色却让胖子蒙生惧意。 胖子忍不住,开口服软,“这位大侠……” 话还没说完,身边这位便提着衣裙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胖子踹得腿一撇,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听她骂道,“脑瘫东西,方才不是嚣张的很嘛?” 姜沂川眸光一动,落在她脸前的墨纱上。 第27章 下棋 下棋要专心一点! 那胖子也不知怎的,吓得不行,再无先前的嚣张之色,拉着身边的朋友匆忙退到人群里去,片刻就消失在宋幼珺的视线里。 她轻哼一声,转头对姜沂川道谢,“多谢你出手相救。” 姜沂川面色平淡看着她,并未回应。 想起她戴了遮面的墨纱,或许姜沂川根本不知道是她,只是见义勇为罢了。 身后传来宋霁的低语,“皇姐,你怎么在这里?” 宋幼珺颇为惊讶,转头一看,原来宋霁还有之前一直与他们在一起的两个少年都站在她后面,薛筠也在旁处站着,几人形成一个半包圈。 难怪那插队的胖子吓得要死,跑那么快。 姜沂川和宋霁自然熟知宋幼珺的身形,几乎是一进门,就看到了她,即便是看不见脸,也足以猜得出。 站在宋霁身边的聂策将宋幼珺细细打量,这才慢慢道,“公主万安。” 宋幼珺打了个手势,制止他行礼,冷淡说道,“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聂策有些无措的看了姜沂川一眼,神色怪异。 萧淮倒是坦荡许多,笑着说道,“没想到宋姑娘也会对这些打打杀杀的兵器感兴趣。” 宋幼珺不咸不淡道,“我对什么感兴趣,和你有关系?” 萧淮并不在意,还想说话,但宋幼珺不想与他交谈,直接将话头截过来,她对宋霁问,“你们是为什么来这里?” 宋霁便答,“他们要为宋六六赔礼。” 宋幼珺长长的哦了一声,对聂策笑眯眯道,“我听说今日拍卖的东西里有一把被唤作‘轻烟’的宝剑,是个难得的上上品,想必送给六六,他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原谅你们吧。” 聂策脸色一变,却不敢说话,又看向姜沂川。 萧淮却道,“六殿下年纪尚小,只怕掌控不好那把剑。” “总会长大的,”宋幼珺轻扬双眉,“不是吗?” 几人都没再说话,这沉默的空隙,前方传来宋言宁的叫喊声,“阿姐,快过来!” 宋幼珺最后看了看姜沂川,嘴角噙着笑意走了。 想来姜沂川应该是很好的转达了她的话,从聂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她甚至合理怀疑姜沂川添油加醋的威吓了聂策一番,否则怎么把人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她越过长队走到最前方,就见宋言宁晃着手里的玉牌,说道,“咱们可以上二楼。” 宋幼珺疑惑的拿着玉牌看了看,又看见旁边有个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褶皱的琳琅阁下人,问道,“你插队了?” 宋言宁摇头,“只要多付五十金就可以直接领牌上楼。” 五十金一张,两张玉牌就是一百金,宋幼珺问,“我没见你带那么多金出门啊?” 宋言宁边上楼边得意道,“我只给了一锭银子,那发玉牌的认出这是皇银,也没收我的银子,直接给了玉牌让我们上楼了。”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琳琅阁的下人将他们带到二楼一处位置特别好的房间,进去之后就看见房中染着香炉,几张软垫形成一个圈,圈中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具。 隔了一道雕花玉屏风,再往前就是一扇圆边雕花门,一方不大不小的阳台,摆着桌椅,桌上放着造型颇为精致的手摇铃铛。 坐在桌前就能看见一楼大堂的半圆形高台,那是展示拍卖品的地方。 设计颇为现代化,视野开阔,工具也齐全,但凡竞拍就摇铃,按房间顺序。 桌上摆着一个册子,上面记录了要拍卖的东西,宋幼珺简单翻看,发现所有种类的兵器只会拍卖一样,比如方才她说的那把“轻烟”,就是唯一一把拍卖的长剑,今日到场的许多人都是为它而来。 琳琅阁地方混杂,多得是五湖四海之人,或是那个大户人家养的暗卫,或是漂泊江湖的浪客。 宋幼珺转了一圈,回到里屋的软垫上坐着,摘了面纱伸了个懒腰,发现桌上摆的还有棋盘,她顿时来了兴趣,“六六,会下棋吗?” -- 第48页 宋言宁也走过来,嘴上道,“会啊。” 他坐在宋幼珺的对面,薛筠给二人倒了杯茶,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两人各自下了十几字,宋幼珺发现宋言宁说的会,就仅仅是会而已,并不擅长,随随便便就让她吃了好几颗,他露出一脸懊恼的样子,挠了挠头继续给宋幼珺送子。 一把玩下来,宋言宁竟然无聊的想打瞌睡,正巧一楼大厅传来细鼓的声音,宋言宁一把撂了子,“皇姐,拍卖开始了!” 他像是立马来了精神,爬起来绕过屏风,站在围栏边往下看。 宋幼珺也跟着凑了会儿热闹,就见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说了一番客套话,将在场的人感谢了一边,而后才让一个打扮的相当精致的女人托着要拍卖的宝贝上来。 这些东西说实话宋幼珺并不感兴趣,她既不会弓也不会箭,对舞刀弄枪也不感兴趣,要这些玩意儿也没用。 她坐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交代宋言宁花钱适度,别什么东西都买,特地叮嘱了一句,“等‘轻烟’那把剑拍卖的时候,你就来叫我。” 然后她就会了里屋,自己对着棋盘研究,没过多久,宋幼珺就听见屏风外响起了铃声,是宋言宁在摇铃。 应该是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他隔一会儿摇一次,一直在往上加价,似乎一定要得到。 宋幼珺自娱自乐,宋言宁摇铃不止。 一会儿后,宋言宁瘪着嘴跑进来,喊道,“皇姐,我闯祸了!” 宋幼珺被吓得夹在手指里的一颗棋子都掉了,“怎么了?” “我方才看中一个短笛,对面房有个人一直跟我抢,我们就对着摇铃,最后三哥从那屋里走出来看见我了,我并不知对面是三哥,这下怎么办?”宋言宁愁苦着脸道,“是琳琅阁的下人在摇铃,我怎么知道里面坐着的会是姓姜的他们。” 宋幼珺问道,“最后东西谁得了?” “我看见是三哥,就没敢再抢了。”宋言宁说,“但是价格翻了好几倍……” 宋幼珺一下子乐了,“没事,你就跟对面的那些人抬价格,他们要什么,你就举手摇铃。” “可是三哥……”宋言宁有些顾虑。 “你放心吧,肯定不是老三要,他什么东西没有,至于来这里买吗?你以为都像你这样贪玩啊。”宋幼珺悠然落下一子,低低道,“抢就是了,价格抬高之后再放手。” 就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放他们的血。 宋言宁十分听话,果然与对面的人杠上了,摇铃摇得相当用力。 聂策是为首的受害者,他答应要将唯一拍卖的玉钗买下用给何芸,结果被宋言宁抬到天价,咬着牙与他抢。 如此一来,萧淮要买的短刀,聂策要买的长 | 枪,都因为宋言宁的参与而远远超出预算,却也不敢轻易放手。 萧淮眼神不大好,指着对面摇铃摇得正欢快的宋言宁,对姜沂川恨声道,“这小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专门与我们作对是不是,我能不能揍她?” 宋霁无奈的笑了笑,“那是六六。” 萧淮大惊,仔细看了看,倒还真看出些宋言宁的模样,于是撸高袖子,“实不相瞒我早就想揍他了……” 宋言宁这做派,一看就是宋幼珺指使的。 最重要的是那把宋幼珺点名的“轻烟”还没上场。 聂策几乎吐血,可怜巴巴的看向姜沂川,“川哥……” 半盏茶后,宋幼珺这边的房门被敲响。 薛筠与宋言宁在看拍卖的东西,宋幼珺便自己起身去开门,就看见是姜沂川站在门外。 她惊讶到,“你怎么来了?” 姜沂川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宋幼珺就说,“先进来再说吧。” 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不过宋幼珺是正好缺一个人陪她下棋的,于是存了把姜沂川留下的心思。 她关上门,殷勤的笑着,“坐坐坐。” 姜沂川好像也没什么急事,顺势就坐下了,低头视线落在棋盘上。 宋幼珺在他对面落座,目光一扫,发现他今日格外的帅气。 雪白色的衣裳十分衬他,姜沂川的眼睛和头发像墨染一般都黑,与白衣形成明显对比,低眸看东西时长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柔和许多。 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与戒备,姜沂川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竟能跟友善一词挂上钩了。 这模样让她想起学校里那是黑猫,总是坐在树下看风景。它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但别人一靠近,它就会慢悠悠的起身走远,不慌不忙。 宋幼珺一时间看出了神,直到姜沂川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问道,“你会下棋?” 她才猛然回神,呆呆道,“会一点儿,要不你陪我下两把?” 姜沂川没说话,却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拿起,归于棋笥中,答应了她的邀请。 宋幼珺高兴的把棋盘清空,也没什么谦让,先落下了一白子。 屋中安静下来,外面铃声四起,虽然吵杂,但两人在棋盘落子的声音仍旧清晰。房中的香炉散发着的香味十分怡人。 棋盘占了小半,姜沂川在这时淡声道,“前几日那件事,你查知多少?” 宋幼珺正在努力研究下一步棋该走何处,听他突然一问,脑子卡了一下,落错了地方,她呀了一声。 -- 第49页 宋幼珺也不好意思悔棋,便抬眸说道,“就简单问了六六几句,他说是在玉石店里买的那块玉。” 姜沂川的黑子随即落下,“阿淮说那日是宋修远拿着玉找到他,劝说他一同演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继续恶化你我二人的关系。” 又轮到宋幼珺举棋不定了,她目光细细的在棋盘上看着,心不在焉道,“嗯……” 许久之后她落下一子,姜沂川低眸看了一下,拈起一颗子落下,动作从容没有丝毫犹豫,“聂策原本并不知情,知道之后他本想告诉我,但迫于阿淮的威胁,所以没敢。” 宋幼珺思来想去,最后小心翼翼的落棋,“看来你的威严比那个叫阿淮的还差上一截啊。” 姜沂川神色不改,“此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二人都是诚心悔改,所以才来此处为宋六六买赠礼。” 宋幼珺显然一门心思在棋上,她左摇右摆总是犹豫,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敷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姜沂川再落一子,将路封死,连提四子,棋盘上的白子变得寥寥无几。 她看了看姜沂川手边一打白子,自己手里零星几个黑子,皱眉气道,“你别说话了,下棋要专心一点!” 姜沂川愣了一下,看着手边一堆白子,说道,“并不耽误。” 宋幼珺怒了,一摊开手里才三个黑子,“你总跟我说话,影响到我了,害得我分心!” 第28章 和解 高能预警 姜沂川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三颗黑子上,不再说话,真如她所言安安静静的开始下棋,相当专注。 接下来宋幼珺就发现,还不如让姜沂川边说话边下棋,他一旦认真起来,这盘棋结束的就非常快,自始至终手里就只有三颗黑子,一直到姜沂川将子提完,完全将棋路封死。 宋幼珺默默把黑子还给他,问道,“你是说聂策他们已是真心悔过?” 姜沂川将黑子一一收回,回答,“确实如此,且答应会当面向宋六六道歉,若是拍卖结束公主不急着走,可稍等片刻。” 宋幼珺正有此意,正好也让宋言宁给姜沂川道歉。 毕竟当初积怨颇深,现在看来好似一点一点的化解了,但其实这种缓解很容易瓦解,保不准又会回到原点。 她笑着点头,“好呀,那结束之后你们来找我。” 所有棋子都归于棋笥之中,姜沂川才道,“既如此,我便先行告退。” 宋幼珺本想留着他再下一把,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自然不会在留下。 她只好点头应允,起身将人送到门口,让守在门口的下人端两盘点心上来。 把人送走之后,她绕过屏风喊宋言宁,“六六,进来吃点心。” 宋言宁还等着摇铃呢,一回来见桌上是空的,满头雾水,“皇姐,这桌上没有点心啊。” 宋幼珺坐下,向他招手,“莫着急,等会儿就送来了,你在外面拍那么久,可拍到什么东西了?” 宋言宁依言坐在她旁边,笑嘻嘻道,“没有,但是三个和聂策想要的东西我都把价格抬了好几番呢!” 宋幼珺倒一杯热茶,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去哄抬价格?” 宋言宁刚想脱口而出,但一下忍住了,左思右想,最后竟摇摇头。 若是以前,他当然能很轻易的回答这个问题,肯定是皇姐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才这样,但是现在的宋言宁即便是再笨,也察觉出了宋幼珺与之前有些不同。 宋幼珺便说,“先前没有告诉你,前几日你出宫在玉石店买下那块白玉,其实是宋修远与聂策等人共同谋划,再操控你的情绪,让你在那日的酒席上出口冒犯姜沂川。” 宋言宁很是震惊,满脸的不理解,“为什么?是我自己买下的白玉啊。” “老二了解你,知道该怎么说去引导你的行为,你是不是在知道那是姜沂川的玉佩后才动心思买的?”宋幼珺见他想不明白,便一点一点的解释。 “先前我与姜沂川落难在山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外头都在传我们关系缓和,但不少有心之人不希望如此。”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宋言宁完全想不通,他不知道皇姐和姜沂川关系交恶对那些人有什么好处。 “每个人都都有自己的目的,姜沂川自七岁就来了南珑,至今已有十年时间,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却能交恶持续十年,这其中必然有不少人推波助澜。”宋幼珺说。 宋言宁恍然大悟,“所以皇姐你不想受他们操控,才与姜沂川关系变好的?” 宋幼珺没想到他会这么理解,但一想也不是不行,总不能告诉宋言宁说,姜沂川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跟他作对没有好下场,不想脑袋挂在高墙之上就与他搞好关系吧? 宋言宁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这些南珑皇室的人,在原书中的形象是很片面的,皇帝昏庸无能压榨百姓,任由贪官权倾朝野;皇后性子温婉但溺爱孩子,将长公主惯得无法无天,作恶多端。 民间早已对宋氏皇族百般怨词,以至于北昭的兵马入侵之后,南珑各地也有不少野匪散兵揭竿起义,加之朝臣祸乱朝纲,明争暗斗,才导致这泱泱大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 姜沂川带着人撞开皇宫大门之后,只亲手杀了长公主一人,其他人并无什么交代,反正最后都被挂在了墙头上,城门上插着北昭的大旗。 -- 第50页 不过宋幼珺记得,把头颅挂在高墙并不是姜沂川的主意,他甚至派人取下来,但当时他们是处于跟祈月士兵合作的状态,祈月将军坚持要挂。 宋幼珺看了看宋言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听皇姐的就对了,知道吗?” 宋言宁乖巧的点点头。 “什么事都要听皇姐的。”宋幼珺再次重复道。 这些年他一直对皇姐言听计从,所以对这话不甚在意,指着册子上的“轻烟”说,“皇姐,我们要买这把剑送给姜沂川吗?” 宋幼珺便道,“是要送给他,不过不用买,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等着。” 她的表情很是自信,宋言宁虽然心中怀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 外面摇铃摇得十分热闹,屋里两姐弟一边吃糕点一边闲聊,时间过得很快。 轻烟一剑是最后拿出来拍卖的,太多人为它而来,竞争非常激烈,最后的价格远远超出了聂策和萧淮的预算,但还是硬着头皮拍下了这把宝剑。 聂策抹了一把眼泪,“这下好了,有半年不能去酒楼喝酒了。” 萧淮家中钱多,倒不在意这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哥请你喝。” 实际上萧淮本就是主谋,这把轻烟最后的成交价格高得离谱,萧淮承担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由聂策和何芸承担,即便是如此,两人也花了将近一年的藏银。 宝剑到手之后,还没焐热,四人就来到了宋幼珺的屋前,薛筠开了门,将四人请进去。 进去就见宋幼珺和宋言宁挨着肩膀坐,另一边则摆着四杯热茶。 宋言宁以往没次见他们,都是龇牙咧嘴一脸凶相,如今被宋幼珺教训之后,便不敢如此,只有些呆滞的看着几人。只是他穿着姑娘的衣裙,长发系辫,发戴朱钗,坐着不说话的时候模样十分可爱。 而宋幼珺则是一脸笑意吟吟。 于是原本几人会以为见面会很尴尬的场景,巧妙的有些和谐。 宋幼珺率先开口,“等你们很久了。” 姜沂川落座,其他几人也逐一坐下,宋霁笑着说,“六六,你作何穿成这副模样出门?” 宋言宁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这样方便。” 宋霁道,“可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否则风言风语传到父皇耳朵里,你是要受罚的。” 宋言宁点点头没再说话,望向宋幼珺,目光里带着询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看着几人都到齐了,聂策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应该是心疼自己的银子,那黑皮少年进门的时候也一瘸一拐,想来就是姜沂川口中所说的教训。 她就开口道,“今日我们就随便聊一聊,先前那件事我和姜沂川已经知道,是你们联合策划的,我那晚说了,这笔账我一定会算,但姜沂川说你们成心悔过,那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改错的机会。” 话音落下,屋中寂静了一瞬,姜沂川没什么情绪的看了萧淮一眼。 萧淮便将刚买到的剑放到桌子上,剑鞘雕琢精致,每一丝纹理都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色,相当帅气。 “这是我们花高价拍得的‘轻烟’,听闻六殿下喜爱习剑,便将这把剑赠与六殿下。”萧淮敛了笑意,话语间满是认真,“先前我一时心术不正酿出大祸,连累了六殿下,还望六殿下莫要介意。” 聂策也低声说,“对不住,六殿下。” 宋言宁见他们这般认真,一时间有些无措,从前只会针锋相对,暗中较量,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说出这种话。 他颇是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是我……做的不对,我做了很多错事,我也对不住姜沂川。” 说着,他竟嘴巴一咧哭了起来,“我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几人对此非常惊讶。 宋幼珺简直没眼看,心说这宋六六八成是水做的,哭起来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她无奈的将锦帕捂在宋言宁的眼睛上,“先别哭了,把话说完。” 于是宋言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他将剑往前一推,对姜沂川道,“这把剑送给你。” 姜沂川面色很沉静,他看着哭的满脸眼泪的宋言宁,眉眼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宋言宁说,“过往的所有,对不起。” 宋幼珺不知道宋言宁这个小脑袋瓜天天在想什么,不过此时此刻,她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宋言宁每字每句之中的真诚,这就足够了。 她端起面前的温茶,“我宋幼珺,对那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此前不管是无心之失也好,故意刁难也罢,这件事就此一笔勾销。” 说完,她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的时候,她直直的盯着姜沂川,与他对视。 桌上几人都没动作,目光很分散,宋霁看着宋幼珺,萧淮看着那杯茶,聂策盯着姜沂川,而宋言宁则是擦眼泪。 皆是沉默不语。 片刻后姜沂川拿起杯盏,将杯中的茶喝尽。 这杯茶,叫做和解。 随后聂策萧淮几人也将茶喝完,宋幼珺满心欢喜,几乎掩不住眼睛里的笑意,轻声让宋言宁把茶也喝了。 这就意味着,长公主与姜沂川长达十年的拉锯战,就此结束。 不是原谅,也不是恩怨尽消,只是不会再继续了。 -- 第51页 姜沂川一行人告别离去,房中又安静下来,宋幼珺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总算结束了。” 宋言宁呆呆的问,“皇姐,他们会原谅我们吗?” 宋幼珺听后沉吟了一会儿,才叹口气说,“我们这些犯了错的人,要的从来不是受伤者的原谅。” “那是什么?” 她说,“是对他们的弥补。” 十年的时间太长了,会发生太多太多事。 其实宋幼珺也想过,如果姜沂川不喝这杯茶,那她就单方面宣布和解,日后再努力,但是他喝了,这是超出预期的好结果。 也算是完成了日思夜想的一件事。 宋幼珺满意的带着宋言宁回宫,当晚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是穿书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就被叫醒,满脸困意的被宫人穿衣打扮。 因为推迟了几日的祭天大赏,终于拉开了序幕。 祭天大赏每年于九月上旬开始,于十月下旬结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是南珑国规模最大的祭祀活动,期间南珑举国欢庆,载歌载舞,各地的人都会前往京城梦想目睹这一盛世。 大赏会的比赛项目极其丰富,多达上百种,最低也要满十四岁才能参加。 宋幼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宫人一层一层套上衣裙的时候在想,南珑宋兴十七年的祭天大赏在原书中并没有什么描写,应该是没什么特殊之处的,大概就是一场大型聚会现场吧。 后来宋幼珺才意识到,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错误思想,由于对原书剧情的过度干预,导致了许多事在暗中都有了变化。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但是当那些身手了得的刺客亮出利刃大肆屠杀侍卫,将他们逼至山林之中时,她才明白自己太过大意。 很多不该发生的事,已经在悄悄进行了。 甚至因为她的松懈,差点害得宋言宁丧命。 第29章 突生事变 本章评论掉落小红包 宋幼珺还是头一次穿南珑的正服。 南珑崇金, 衣服上的用料都以金为主,所以宋幼珺的几乎每一件衣裳都有金丝线的影子,这身正服更是夸张, 外袍以黑色为底,足足镶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金珠。 宋幼珺睡意朦胧, 倒没仔细去数身上的衣服到底多少层,只是全部穿戴完毕后她竟是险些起不来身。 头上还有一顶嵌着赤红晶石的黑金冠, 碎金流苏琳琅作响。 宋幼珺吃了早饭, 就被禾儿搀扶着上了马车, 这一身的重量让她连动都懒得动, 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 祭天大赏的举办场地是在出了京城往北几十里的一处山庄旁,那里青山绿水,有一片很大的旷野。 山庄占地广阔, 各国来的使者全部安排在其中, 加之皇宫的人来往不便,所以宋幼珺一行人也会在山庄住上一段时间。 尽欢宫的宫人们早就将她要带的行李准备好,宋幼珺一看竟是拉了满满三辆马车,她当即下令把不必要东西去了,只带些衣物什么的,狠狠削减了出行的队伍。 一大早就有马车陆续从宫内离开,宋言宁知道路长, 不愿一个人走,于是在出宫的路口等宋幼珺。 他的正服是蓝金交色, 颜色不深衬的肤色很白, 长发散着,站着不动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倒端出几分正经模样。 头上的小金冠相当闪眼, 宋幼珺撩开车帘看他的那一瞬,眼睛就被刺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六六,你站这干嘛呢?” 宋言宁一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立即变了,咧开嘴笑,动作十分利索的上了她的马车,刚进来就夸张的捂着眼睛喊道,“哇,什么东西那么闪!” 宋幼珺无语。 宋言宁揉着眼睛坐下,说道,“皇姐你也太懒了,皇兄他们早就出发了,你现在才动身。” “臭小子,一上来就教训我是吗?”宋幼珺若不是懒得动,指定捏一捏他的脸。 宋言宁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巴掌大的油纸包,递给她,“皇姐,这是莲香蟹黄糕,我特地给你留的。” 小孩子的世界,除了吃就是玩儿,一见面就要给宋幼珺吃的。 但是她吃了早饭,这时候肚子很饱,没有食欲,“你留着中午吃吧,我不饿。” 宋言宁也不勉强,又收回了袖中,对她道,“我昨夜回去想了很久,你说我们要的从来不是受伤者的原谅,而是对他们弥补,那这几块蟹黄糕就给姜沂川吃吧。” 宋幼珺见他似乎领悟到了,欣慰的点点头,但还是说,“暂时不用,你突然献殷勤,别人会觉得不对劲的,搞不好怀疑你下毒。” 况且人家也不馋这几块糕点。 宋言宁自己也没吃,收进了袖中,“皇姐,我听说祈月国的人几日前就离开了南珑,但是没见祈月公主,当初父皇不是把她关进大牢了吗?不知道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宋幼珺的嗓音懒懒的,“打断了一双腿,估计是捂在马车里带回去的。” 卓央澜的那个性子,肯定是一路骑着马来的,十分招摇。 回去的时候腿断了,自然骑不得马,外人也根本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宋言宁道,“也太便宜她了!父皇为何不直接处死她?” 宋幼珺道,“好歹她也是祈月国的公主,若是来参加南珑的祭天大赏被父皇处死,祈月国自然不愿意,说不定要起兵攻打南珑。” -- 第52页 “我们不怕!”宋言宁骄傲道,“我们连北昭都打赢了。” 宋幼珺叹气,只道,“你不懂。” 一代君王一代江山,当初南珑打北昭也损失惨重,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其实最后也没将北昭攻破,只是北昭当时的君王心软仁慈,见不得百姓将士受战乱之苦,才与南珑定下平战条约。 但是如今南珑的皇帝已不是那个敢打敢杀,决策果断的先帝,北昭的皇帝也不是当初无能心软的君王,十几二十年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如今被架空的南珑,就算是与祈月这个小国开战,打完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宋言宁轻哼一声,“就你懂,你懂的最多了!” 宋幼珺耐着性子道,“一旦发动战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并非儿戏,所以但凡有回转的余地,南珑是不会轻易动兵的。” 宋言宁道,“可是皇爷爷当年不就攻打了很多小国吗?” “所以南珑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风光,与北昭一战后就元气大伤,已经有将近二十多年没有动兵了。” 南珑宋兴十年,北昭要求南珑归还当初战败时割让的城池,珑国起先并不同意,最后迫于无奈提出让北昭送来一子作为质子,才将割地归还。 七岁的姜沂川,换回了北昭国土的完整。 从那时起,南珑已经开始衰败,真正深知国本的,只有朝廷上的重臣和皇帝自己。 宋言宁似懂非懂,“所以我们以后也有可能会被别的国家打败?” “再强大的国家,从根本开始溃烂的时候,就终有被别人踩在脚下的一天。”宋幼珺语重心长道,“少年强则国强,所以你一定要不断强大自己,守护南珑。” 宋言宁倒没有立即应答,只是呢喃着重复,“少年强则国强?” 宋幼珺看着他的脸,想起原书中宋言宁最后的结局。在溺爱之下,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霸王,只是在姜沂川把剑对着长公主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原书的宋言宁眼里没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有摇摇欲坠的南珑,他随心所欲作恶多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但他的眼里却有婧安公主,甚至为了她将头磕得砰砰响,嘴里都是央求之词。 宋幼珺闭上眼睛,缓缓平了心绪,说道,“我要睡会儿,你安静些。” 宋言宁应道,“好。” 在马车轻轻的摇晃下,宋幼珺很快就进入了睡眠,面容安宁的躺在软裘里,宋言宁也静悄悄的,拿起桌上的话本开始看。 这一路走了少说也有两个时辰,宋幼珺睡饱了之后醒来,十分无聊的与宋言宁闲聊起来,两人天南地北的唠起嗑。 过不久,路的两边逐渐出现排排酒楼,都是用来招待从五湖四海而来,想观看祭天大赏的过客所建的,商人们总有自己的方法发财。 看到酒楼,就意味着山庄不远了,约莫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出现侍卫队伍,一层一层的把守,守卫十分森严,几乎隔一段路就有巡逻的守卫,皆穿甲佩剑。 宋幼珺的马车出门完,所以到了山庄住处时,已经快过晌午了。 姐弟俩早就饿得不行了,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吃饭,为了干饭方便宋幼珺还脱了外袍,几乎是刚吃完,外面就响起了鼓声。 “大赏会要开始了。”宋言宁往嘴里塞着饭后糕点。 宋幼珺匆匆擦了嘴,让宫人将她的外袍穿戴好,好好整理了一下妆容之后,便被人搀着往外走。 山庄景色别致,即便是深秋了,仍种着绿叶匆匆的高树,各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花朵,开得艳丽。 鼓声隔一段时间敲一阵,响到第三次的时候,宋幼珺就走到了山庄的大门处,远远看见大门外站着一群人。 “皇姐!”一声稚嫩的声音穿过来,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 宋幼珺看见喊她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长发系辫,带着小巧的金饰。 自从穿书而来,她就没见过其他兄弟姐妹,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排行老几。 她笑了笑,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许多生面孔,有些是后宫地位很高的妃子,有些是没见过面的皇子,零零散散,让人目不暇接。 走近了之后,众人一下就散开了,长公主在皇宫的名声很不好,没人愿意来触霉头。 人一散开,宋幼珺就看见不远处宋霁与姜沂川对面而立,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宋霁是全场唯一一个与她穿着同色黑金正服的人,这是皇室嫡系的专属配色,只是他的衣裳要低调许多,不想宋幼珺,完全是一个行走的大型折射镜。 姜沂川一身藏青色的锦衣,颜色很沉,长发以赤红色的玉冠束着,俊俏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那双墨黑的眼睛也好似比平常漂亮不少。 姜沂川与宋霁的样貌绝对是现场所有人中拔尖的,两人如此站着非常养眼,宋幼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宋言宁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皇姐,我们要不要去找三哥说说话?” 宋幼珺道,“不用,让他们自己聊天吧。” 两人站着的地方空处一大片来,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很快的姜沂川就感觉余光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他转头看去,一下就被宋幼珺的金冠闪了眼睛,微微眯起。 -- 第53页 宋霁哭笑不得,“怎么今年的正服比去年的还夸张。” 姜沂川将视线移开,没有说话,知道宋氏皇族对金子的喜爱是非常夸张的,几乎所有东西都有金的成分。 宋幼珺来了之后没站多久,皇帝和皇后就被宫人侍卫簇拥着走出来,所有人一同行礼。 皇帝高兴得满脸笑意,冲宋幼珺招手,“岁岁,老三,过来。” 宋幼珺和宋霁走到皇帝面前颔首,“父皇。” 宋氏皇室的嫡庶虽分得不明显,但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只有四人穿得衣裳是代表着南珑的黑金色,看着才像是一家人,不免引起别的妃子心绪万千。 一众人出发,前往大赏会的场地,皇后亲昵的牵起宋幼珺的手,将她落在身边,笑眯眯说,“岁岁的模样真是越来越标致了,长成个大美人儿了。” 宋幼珺随着笑,“都是母后的容貌遗传的。” 皇后仿佛开玩笑道,“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母后给你说亲去。” 她惊讶的扬眉,“暂时还没有,我还想在皇宫里多玩两年。” 宋幼珺十七岁了,按道理也该出嫁,但是帝后二人都舍不得,所以将她的婚事一再耽搁。 听她说没有,皇后也不勉强,与皇帝说说笑笑,只是一直将她的手拉着不曾放开。 山庄和大赏会场地的距离并不远,也就几百米。 旷野以北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往南的边界都被高高的木栏围住,那些没有身份的百姓都站在木栏外看,围得密密麻麻。 旷野各处都是来回巡视的侍卫,场地管理的极其森严。 两边摆着一排大鼓,方才的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起敲响的时候声音震耳欲聋,能传得很远。 其他进贡之国的使者已经全部就位,坐在划分好的区域里,前方立着各国的旗帜。 宋幼珺放眼一扫,就看见了北昭的旗,明黄色的旗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昭”字,正在迎风飘扬。 场面十分壮观,用文字或者语言是很难描述的,宋幼珺的视线遥遥眺望,看见山林与云相接,在凉爽的秋风之中,感受到了南珑国势的波澜壮阔。 现场百鼓齐齐敲响,各国使者同时起身,恭迎宋氏一族入场。 帝后的座位要比旁人高出许多,往下依次是宋幼珺和宋霁的,再是妃子和其他皇子,如此一来宋言宁与宋幼珺就离了好远,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由于场地过大,宣读开场词的大臣就有好些个,分别站在各国使者的区域前,表达了南珑的热情欢迎。 接下来是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所有舞女都是皇帝安排给各国使者们取乐的,如此一来众人都看得十分认真,仿佛在挑选什么物品。 这些不必要的活动和麻烦过场持续了很长时间,宋幼珺的脸上一度出现不耐烦的神色,时间一长现场的气氛就欢乐松懈许多,很多人甚至能离席。 宋幼珺坐的久了,腰背有些难受,便起身想到一旁的空地走走。 宋言宁一见她动身,也跟着溜出来,挤走了一旁的禾儿,充当宫人的角色扶着她,“皇姐,这也太无趣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比赛啊?” “我哪知道?”宋幼珺揉揉脖子,已经开始疲倦了。 其实她对那些比赛什么的也没兴趣,这一身行头实在是太重了,她肩膀脖子都酸痛不已,可这祭天大赏刚开宴,她是不能缺席的。 “太累了,我脖子要断了。”宋幼珺哀嚎一声。 宋言宁听后便左顾右盼,低声道,“要不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这衣裳脱给我,我假扮成你坐在那里,你回去休息。” 宋幼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不要命了?这么蠢的方法也能想的出来?” 宋言宁摊手,“那没办法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宋幼珺感觉腰背好受些了,就往回走,远远看见众人之中坐着的姜沂川,在一众花枝招展的颜色里,他的衣裳倒显得很明显。 姜沂川在想什么呢?北昭来的使者他认识吗?他会不会也想回家呢? 正想着,忽然一声极其响亮的哨声刺破晴日,划破了热闹的歌舞丝竹,宋幼珺看见一支箭从远处飞向空中,在眨眼间就射中了正在起舞的一个舞女,惨叫声骤然而起。 “啊——!” 紧接着那些巡视的侍卫之中,竟有许多人抽剑刺向身旁的侍卫,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侍卫就厮杀起来,空中数箭起飞,往场地上乱射,许多人躲闪不及当即中间。 宋幼珺一慌,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里触及血色的一刹那,她听见有人喊,“有刺客!” 紧接着惨叫声拔地而起,此起彼伏,入耳如利剑一般。 薛筠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宋幼珺身边,一向沉稳的她此刻语气中也带着慌乱,“公主,有刺客潜入了侍卫队,我们需得快些离开这里。” 方才还是欢声笑语的场地一下子就乱作一团,到处逃跑的人将周围变得混乱不堪,羽箭在空中乱飞,这时候若是乱跑很容易中箭。 她呆呆的站着,眼睛里倒映出突如其来的暴乱。 “皇姐!”宋言宁一声破音的叫喊在耳边炸开!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支箭从半空飞速而来,锋利无比的箭头直指她的脑门。 薛筠扬手抬剑,准确的挡住羽箭。 -- 第54页 宋幼珺心脏猛地跳动起来,慌乱之中她看见众多侍卫护着帝后从偏门撤离,便拉着满脸恐惧的宋言宁说,“我们跟在父皇后面。” 薛筠护着两人往偏门而去,但帝后离去之后没多久,身着黑衣的刺客就从偏门处杀进来,见人就砍,不论男女老幼,一刀下去脖子砍断一半。 薛筠拉住宋幼珺,“不行!人太多了。” 宋幼珺看见刺客以极快的速度从前方杀来,不论是谁都会刺一刀,吓得魂飞魄散,感觉两条腿都在发抖。 如此之近,之前只在新闻上看到暴徒杀人的报道,却从不知身临其中之时的感受。 这种恐惧是完完全全出自生理本能,无法抑制,无法掌控的。 宋幼珺一开口,声音都在打颤,“我们要往山林里去,外面肯定被刺客包围了!” 场地往北的山林非常大,而且没有边界木栏,这种情况下再往前只有死路一条,哪怕薛筠的武功很高。 显然其他人也想到了,纷纷往山林里逃,宋言宁吓得不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紧拽着宋幼珺的手,两人奋力的往山林里跑。 薛筠在后面护着,随时注意射下来的羽箭,混乱之中宋幼珺身边的宫人全部被挤散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那些人能躲起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进了山林之后,羽箭就射不进来,两人一个劲的往里跑,不敢停留,很快的周围就没有人了,但是喧闹声还能隐约听见。 宋幼珺停下,扶着树喘起,薛筠却一把将她拉起,“公主,不能停留!” 她按了按生疼的肺部,强撑着继续往前。 山林非常大,里面的树木又高又壮,树叶落得满地都是,抬头能看见残阳映红的天空,视线逐渐变得昏暗。 宋言宁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皇姐,我好怕。” 宋幼珺也害怕,但往山林逃了许久,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摸了摸宋言宁的头,“别怕,皇姐在呢,肯定没事的。” 薛筠道,“公主,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她已经跑的双脚发软,一放松就跌坐在地上,靠着树休息。 她明明记得原书中,关于宋兴十七年的祭天大赏是没有描写的,这种刺客混入侍卫之中,一看就是大规模的,有计划有密谋的行动,若是出现书中不可能不写。 没记错的话这次刺杀行动应该是南珑皇室的暴戾统治下导致的野匪与奸臣勾结密谋的一次行动,原本是发生在宋兴十八年的,也正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混乱,让宋氏损失惨重,姜沂川也趁机回了北昭。 为什么会提前一年? 难道和姜沂川有关吗? 她脑子飞速的转动,回忆着书中记载的关于刺杀的片段,只记得后宫妃子死了大半,一些重臣也是死伤无数,甚至没有姓名的皇子公主也被杀了三个。 她脑中一团乱,根本无法理清楚思绪,甚至没有心情去安慰宋言宁。 刚坐下没一会儿,薛筠便猛然起身,视线望向一处,“他们来了!” 宋幼珺即便是身体再不适,也马上站起来,“快走!” “他们速度非常快,是受过训练的暗卫,不是普通野匪。”薛筠沉着面色道,“跑不过的,我去拦着他们,你们继续往里逃,只要跑出这座山林就能得救。” 说着她将一柄短刀递给宋幼珺,“公主,请保护好自己。” 宋幼珺在这种关头,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 牺牲别人保全自己,这是她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理念里完全不允许的事情。 可这种时候薛筠一脸的决心和不容有异,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手接下,再一抬眸便是满眼泪花,“薛筠,你一定要保住性命,知道吗?” 她知道这种话作用并不大,她只身去阻拦那些受过训练的暗卫,赢面是很小的,但是宋幼珺是希望她打不过就跑,不要正面迎战,哪怕只是受伤,也千万别伤及性命。 她也不想薛筠去冒险,可她更想保护宋言宁,也明白薛筠的使命就是护卫她的安全。 薛筠点头,扔下剑鞘,手持长剑一跃离去。 宋幼珺拉着宋言宁要跑,他却一下子将她拽停,“皇姐,先等下。” “别浪费时间!”宋幼珺凶道。 “皇姐,你把你这外袍脱给我,我披着你的外袍往那个方向跑。”宋言宁指着一处,“这样他们去追我的时候,你就能逃脱。” “你说什么胡话?!”宋幼珺急了,伸手拽他,“跟我一起!” 宋言宁避开了,抹了一把眼泪,“不行的,我们这样跑,迟早会被追上,跑不过的!分开跑,至少会有一个人逃离。” “他们会分开追啊!” “不管是暗卫还是什么,肯定都想抓到你邀功,只要我穿着你的衣裳跑,他们看见了一定都会为了邀功来追我!”宋言宁擦了擦险些流出来的鼻涕,哭道,“时间不多了,你就信我一次吧!” 宋幼珺愣住,万万没想到宋言宁在这时候思维竟这般灵活。 确实,婧安公主威名远扬,又是皇室嫡系,这些暗卫在山林搜人时肯定以宋霁和她围住,不管是野匪还是暗卫,在这场庞大的刺杀行动中肯定以邀功为首的。 且她的奔跑速度远远和体力耐久及不上宋言宁,这样下去的确也会拖他后腿,于是非常利索的脱了外袍递给他,叮嘱道,“听好了,你只要往着一个方向跑,千万不要停下,只要能撑到皇室将领包围场地,我们就会获救,知道吗?” -- 第55页 这衣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算是一道附身符,除却在慌乱中被误杀的皇子之外,在那些刺客奸臣彻底扳倒宋氏之前,是不会杀皇室血脉的,只会活捉,这些都是他们后续计划进行的筹码。 宋幼珺和宋霁更是筹码中的王牌。 她用短刀在树上简单划了两刀,非常不明显的印记,若是薛筠回来保不准能看见。 而后推了满眼泪水的宋言宁一把,“快跑!” 因为有薛筠的阻挡,宋幼珺不敢浪费时间,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深知不能再停留,便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一路风声作响,她只知道往前跑,不顾双腿酸痛,肺部因缺氧刺痛无比,直到凉风打在了脸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 宋幼珺停下扶着树喘息片刻,跑不动了,但脚步不敢慢,擦了一把眼泪继续往前。 天黑了。 山林里没有任何光线,眼前的路变得模糊不清,时常被石头磕绊。 夜路难行,宋幼珺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路,心里越来越绝望,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正常行路,再者夜间的山林充满未知的危险,不知道何时就会碰到栖息的野兽。 她不敢走了,就地停下,听见头上的金冠琳琅作响,在寂静的林子里声音稍显突兀,之前一直忙着逃跑,没顾得上这个。 现在停下来,便想动手将它摘下来。 但是这金冠被固定的很结实,她弄了许久,发丝纠缠在一起一扯就痛,根本无法将金冠摘下来。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用短刀将发丝割断摘下金冠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火光,距离遥远,随后三三两两的火光逐渐出现,然后有声音隐约传来。 她侧耳听了听,仿佛是有人再喊“婧安公主。” 她眼中一亮,心中升起希望,难道是皇室守卫已经将刺客处理,派人来山林里找她了? 如此,她几乎跳起来,刚要举着双臂回应,声音还没出口,就猛地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同时手腕被人一拉,落入一个怀抱中。 宋幼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动,是我。”炽热的气息洒在后耳和脖子处,低沉的声音卷进耳朵。 是姜沂川! 她立即停止了挣扎,点了点他捂在嘴上的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动了。 “你别说话。”姜沂川轻声说,然后放开了手。 宋幼珺转头,这种视线下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看见姜沂川一双漆黑平静的双眼,满心震惊。 姜沂川为什么会在这里?若是按照原书剧情,现在的他不是应该与北昭的人汇合,趁着混乱回到北昭吗? 为什么会在这山林里遇见他? 不管怎么说,宋幼珺清楚的感觉到,先前心中的恐惧,焦虑,不知所措,在看到姜沂川的一瞬间全部消弭殆尽。 在放松的一刹那,她双眼猛地涌出泪花,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他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但是宋幼珺却指了指远处的火光,犹豫不定。 姜沂川没说话,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着走。 他的视线显然要比宋幼珺的好很多,带着她在山林里穿行,虽然速度不快,但仍是走的平缓,不想宋幼珺要走到树的面前险些撞上才看见。 明明有人在喊她,姜沂川也听见了,但却还是带着她远离,往里面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他才说道,“那些人不是来救你的。” 宋幼珺一惊,立刻懂了,“你是说……” “那些火把高低不一,并不是皇室的将士,只怕是外面的野匪。”他淡声道。 她浑身冷汗尽出,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方才只听见有人喊她便高兴得要蹦起来,根本没心思去观察那些火把的高度,但显然姜沂川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知道她要回应,所以才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块山林那么大,她一直是没有方向的乱跑,怎么会那么巧遇见姜沂川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先前遇见了薛筠,她在与那些刺客交手。” “她怎么样了?”宋幼珺急忙问。 “受了些伤,但不致命。”姜沂川回道,“那些刺客都被杀了。” 宋幼珺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薛筠发现你与宋言宁二人分头行动,便求我循着其中一个方向寻来。”他说。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宋幼珺一下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就算姜沂川沿着那个方向,也未必会找到她,除非一开始他就找到了。 “难不成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宋幼珺试探性的问。 姜沂川没再说话,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还真是! 宋幼珺心说你也不早点出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天黑之后尽往树上撞。 月亮拨开乌云,洒下了明亮的月色,视线里的东西终于稍微清晰了些。宋幼珺看见姜沂川的衣裳有几处破碎,小臂处甚至有血迹。 “你受伤了?!”宋幼珺惊道,忙凑过去看,伤口已经被他简单处理过了,血液止住,显然伤的并不深。 他一定是在遇到薛筠与暗卫交手的时候上去帮忙了,所以两人联手杀了那些人,只不过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 第56页 随后她又注意到姜沂川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裳,并不是白日里穿得藏蓝色。 她立即起身,“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口?” 若不是伤口太大刺破了衣裳,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是没有闲心情去换上那些暗卫的衣裳的。 姜沂川没有应答,但是宋幼珺绕到他背后,借着月色就看见他后背有一片很深的颜色,显然是血迹染的,伤在了后背。 宋幼珺停住,她蹲身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指尖触感湿润。 那么长时间血液还未干,就说明伤口一直在渗血,但是他神色还那么平静,仿佛这伤口根本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可是顶着这个伤口走了那么多路,现在依旧渗血,怎么可能不痛呢? 宋幼珺慌乱倒指尖都在颤抖,连忙解身上的衣裳,想脱下一层先给姜沂川止血。 她的衣裳有好几层,脱一两件也不曾问题,“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先想办法给你止血。” 衣服刚解下,就有一个东西从身上落下来,滚落到姜沂川的身边。 他伸手拿起来,在月光下清晰的看见是一个油纸包,于是抬头望向宋幼珺。 在看清楚的一刹那,宋幼珺情绪崩溃,终于忍不住泪水滑落。 她蹲下来,从姜沂川的手中接过油纸包缓缓展开,里面是几快叠放的整齐的蟹黄糕,散发着莲花的清香。 这是早晨宋言宁在马车里给她的,当时被她拒绝了,但是没想到他在什么时候偷偷把这油纸包塞到她的衣袖之中。 宋六六,不知道披着她的衣裳跑到了何处,有没有遇见那些刺客,有没有好好的藏起来。 宋幼珺坐下来,哭的时候没有声音,泪水砸在手上溅开一朵水花,她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蟹膏的鲜香瞬间蹿满整个口腔。 姜沂川静静的看着她,月光下能清楚的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的泪花,晶莹剔透。 “这是宋六六偷偷塞给我的。”宋幼珺哽咽道,“你尝尝。” 姜沂川目光往下移,落在糕点上,拿起一块吃了。 宋言宁生死未卜,姜沂川也身受重伤。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 可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解决,哭得正难受时,姜沂川却突然动了。 他身子往前倾,手摸上了宋幼珺头上的金冠,将缠绕的发丝拨开,寻找固定金冠的细钗。 宋幼珺朦胧的泪眼看向他,起初还不知道他做什么,但是听见金冠的流苏细细碎碎的作响,发丝松动时,才明白他在给她解金冠。 他神色依旧如无波无澜的湖水,但是在月色下,他满眼的认真里似乎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那些细钗之前被宋幼珺一通拨弄,与发丝乱缠在一起。 他却是极有耐心,眼眸盯着金冠,一点一点将细钗挑出。 宋幼珺坐着不动,一抬眼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姜沂川,清晰的看见他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墨色,浓密的睫毛。 他很专注,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手也能用极轻的力度解开她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将金冠摘下来。 宋幼珺觉得头上一轻,脖子瞬间解脱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原本惊慌难安的情绪竟慢慢变得平静了,好像是被姜沂川的沉静所感染一样。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帘,轻声道,“谢谢。” 以前的姜沂川,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厌恶和冷意,却从来不知这双眼睛也能藏着柔软。 他将金冠埋在了树叶之中,低声道,“这里是深山区,入夜之后危险太多,他们不会再往前搜了。” 宋幼珺朝四周看了看,心中有些忌惮。 很多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轻易前往深山区,尤其是在入夜之后,这里不知道会潜伏着什么野兽。 这片山林一直被划分为皇家区域,所以平常是不允许普通百姓来打猎的,但是每年皇帝会领着一大票人来这里狩猎,所以也不会担心会有什么陷阱。 姜沂川缓慢的起身,“再往前走会有一片山泉。” 宋幼珺把自己脱下的那件衣裳搭在臂弯,很自然的站起来去扶他,用手臂将姜沂川的胳膊架起来。 但姜沂川却将身子往后让了一下,表示不必扶他。 她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缓声的问道,“我看不清楚夜路,你牵着我好吗?” 其实她有点怀疑长公主这副身体有些轻微的夜盲症,即便是有月光,她所能看见的范围也非常小。 这样行走太影响效率,与其让姜沂川走几步就等她,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 姜沂川似乎想起她先前一直往树上撞的模样,知道她并非撒谎,于是朝她伸出手。 宋幼珺也不再客气,顺着他的衣袖往里摸,一下就握紧了他的手,有一股甩不开的力道。 他的指尖十分冰凉,应该是穿着单薄吹了很久的夜风的原因,但是掌心是暖的。宋幼珺则因为穿了很多层的衣裳,又一直没停下走路,所以手掌热烘烘。 她用手掌将姜沂川的四指捏住,握住了冰凉炽热的温度瞬间传递过去,还怕他挣脱,便用了很大的劲。 这样一来,只要姜沂川的温度不正常,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你这样会患上风寒的。”宋幼珺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会。”姜沂川接话。 -- 第57页 “肯定会的……”宋幼珺小声嘀咕。 姜沂川顿了顿,然后低头看她,礼貌的询问,“你在咒我是吗?” 第30章 包扎伤口 你的呼吸还乱。 宋幼珺心说你这背上还有伤, 又穿得那么单薄,再吹一吹山里的凉风,铁打的身子也会病倒, 还用我咒你? 但为了维持两人目前的和谐关系,她还是没说出口, 只摇摇头说,“要不你把我的衣裳披着吧。” 她将手臂挂着的外衣往上一递。 姜沂川看了一眼, 嘴角轻轻一勾, 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 似乎颇是看不起她的这件衣裳。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了, 就算是姜沂川愿意披着姑娘的衣裳,也挂不住他的肩膀,宋幼珺想了想, 还是将衣裳收回。 而后两人不再说话, 她紧紧握着姜沂川的手,跟着他在黑暗中摸索,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山林之中。 山林里是没有路的,全凭一双腿走,这里布满了落叶,一踩就哗哗作响,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在格外安静的山林里有些明显。 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 宋幼珺的体力就不行了。这副身体平日里就是娇生惯养,出门全是撵轿马车, 从没有一次走过这么多路。 渐渐地, 她的呼吸声就变得急促,脚步逐渐落后,原本与姜沂川并肩的, 也慢慢落在他的后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交握的手掌从宋幼珺用力握着他的手,到姜沂川合拢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 他似乎察觉到了宋幼珺的吃力,所以主动用力,拉着她往前走。 月光时明时暗,亮的时候照下来,宋幼珺能看见姜沂川背上深色的血迹,不由觉得心惊。分明还带着伤,但他腰背却挺得很直,像是充满了蓬勃的力量,不见丝毫颓势。 少年就是这样,明明看着单薄的身体,却好似有着永远不会衰竭的力量一般。 宋幼珺实在走不动了,就会停下来,扶着墙喘起,这时候姜沂川也会跟着停下,转头看她。 他不会强迫拉着她往前走,而是很耐心的等她休息好,呼吸稍微平稳些再继续前进。 宋幼珺知道自己是拖别人后腿了,频频的停下非常影响两人的进程,于是也颇不好意思,匆匆休息之后就说道,“对不住,我这体力实在是太差了,我们继续走吧。” 她拉着姜沂川的手就要动身,却被姜沂川捏了一下手掌,她惊讶的停住。 他站着没动,俊俏的眉眼满是平和,没有一丝因为她频频停下的不耐烦,“ 等你休息够了再走。” “我已经好了。”宋幼珺愣愣道。 姜沂川说,“你的呼吸还很乱。” 他朝黑暗的前方看了一眼,“我们要穿过这片山林,走到另一边才能获救,并不急于这一时,夜路本就难行,与你的体力无关。” 宋幼珺不知道这句话是安慰她,还是只是为了陈述事实,但她的心里猛地一暖,好似化开了春水一般。 “山林的另一边,是什么?”她问。 “这片山林属于皇室狩猎场地,早些年就被封了圈严禁外人入内,这次出了这般严重的行刺事件,朝廷自然会很快派兵锁住整个山林,只有大赏会的场地才是唯一的出口。”姜沂川解答。 难怪薛筠也说,只要一直往前跑就能获救。 “那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吗?” “不知。”姜沂川淡声道。 “你不知?”宋幼珺惊了,“那万一我们的方向错了怎么办?” “只要一直走,就会走出山林,只是有些方向会导致路更远。”姜沂川深知两人的险境,但却没有办法,因为在这山林之中他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不能辨认方向。 宋幼珺抬头看了看天,云遮蔽了大半夜空,星星寥寥无几。 她身体恢复了些体力,便说,“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不管怎么说,先往前走就是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幼珺疲倦不堪时,听见了前方传来的水流声,心中一喜,“我们找到山泉了!” 往前走了一段,就见一条小溪横拦在面前,看不见源头和尽头,似乎将整座山林一分为二一般。 月光照在溪流上,折射出晶莹的光,水流并不湍急,两岸有一片很宽敞的草地,没有树木,好像有人故意在此处设计了一条山中小溪。 走到溪边,宋幼珺主动松了姜沂川的手,小心翼翼的蹲身捧起一把水,在月光下清楚的看见水流清澈,只是入手寒冷刺骨。 她转头对走来的姜沂川说,“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姜沂川席地而坐,开始解领子的衣扣,刚解开两个就见宋幼珺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解衣扣的手一顿,与她对视,那眼神好像在问:你看什么? 宋幼珺其实是想看他身上的伤口严不严重,但姜沂川似乎有些介意,她只好低下头,拿出薛筠给她的短刀,将脱下的外衣割破。 这层外衣的布料与现代棉有些相似,摸起来十分柔软,没什么重量。 她把衣服分割成长条,生怕浪费了一点布料,动作相当小心仔细。 忙完之后一抬头,就看见姜沂川已经解了外衣,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他皮肤很白,在月光下一照几乎看不见瑕疵。 但背上接近后腰处有一道约一指长的刀口,上面糊的似乎有药膏但都被血浸染,血迹在白皙的背上极其刺眼,刀口仍是湿润的。 -- 第58页 宋幼珺悄悄打量,发现他就背上的伤口深一些,手臂肩胛也有小伤,但已经不再流血,看起来并不严重。 姜沂川想将衣裳浸在泉水里把伤口擦拭一下,但刚动身就被宋幼珺按住了肩膀。 “你别动了,我来帮你。”她轻声说,“伤口你看不见,行动不方便。” 姜沂川倒没再拒绝。 宋幼珺手上拿着方裁好的布料,拿起其中一块叠了几下然后浸满了水,蹲在姜沂川的身后,直接覆在伤口上。 刺骨的寒凉让姜沂川身子一僵,却仍然坐得端正,匀称的腰身隐隐彰显着力量。 她将糊在伤口处的药膏擦去,在水里洗了三次布料,才把伤口清理干净。 手指头往伤口旁轻轻一按,血就从中溢了出来,直到站着药膏的血全部被擦去,只剩下一片鲜红。 整个过程十分漫长,因为宋幼珺本身对处理这些就很生疏,但她也算久病成医,经常往医院里跑,也知道些基本知识,所以处理起来非常细心。 这膏药八成是薛筠给的,止血是肯定没问题的,姜沂川先前或许是行动过于着急,处理的很随便,加上一直在走动扯动着伤口,所以到现在还没凝血。 宋幼珺把头凑到前面,“那膏药还有剩的嘛?” 姜沂川闻言便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将盖子打开递给她。 一股相当浓烈的药草味从中散发,很是刺鼻,宋幼珺用指头抠了一点往伤口上抹。 月亮偶尔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偶尔探出半个身子将月光洒在溪边的两人身上,夜晚的山林太寂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动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宋幼珺过于专注,柔软的指头一遍一遍的抚过姜沂川的伤口,指尖的温度与冰凉的药膏形成明显的对比。 姜沂川一动不动,表现出了十足的忍耐力。 摸完药膏之后,宋幼珺将裁剪好团成卷的布料展开,覆在伤口上自他的后背往前绕,两条手臂从两边向前,一下子就环住了他的腰身。 姜沂川都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好像就被她完全抱住了一样。 一瞬间,被寒风吹得没有知觉的身体仿佛覆上了温度,后颈处清晰的感觉到她炽热的呼吸,两人好像没有了距离一样。 姜沂川下意识抓住了她的右手。 宋幼珺低低呀了一声,“你这手怎么那么凉?” 摸到她手里捏着的布料,姜沂川立即明白她在给伤口包扎,于是松了手顺势从她手中抽过布料自己接手。 宋幼珺也没有勉强,帮他在后背调整布料的位置,有些自责道,“是我没注意,给你抹了太长时间……” 方才只想着轻点,却没注意姜沂川一直在吹着冷风。 他也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 宋幼珺道,“完了,这下肯定要染上风寒的。” 姜沂川刚将伤口包扎好,宋幼珺就把衣裳披在他身上,手背往他脖子上一碰,竟是凉冰冰的,温度低得吓人。 他将衣扣逐一合上,说道,“处理伤口确实需要仔细些,且你也并没用多长时间。” 宋幼珺还想说话,却见他起身走到一颗树下,倚着树坐,将头抵在上面闭目休息,“先恢复一下精力,明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坐在树的另一面,频频向姜沂川投去目光,只能模糊的看见他在月光下的一个侧脸。 姜沂川性子天生疏远,不易近人,更没有任何闲聊的心情,宋幼珺几次想说话都忍住了,思及他今日也相当疲倦,便不再打扰。 宋幼珺今天也累惨了,靠着树没一会儿,困意就排山倒海,靠着树东倒西歪。 睡得迷糊时,她的头仿佛终于有了依靠,不再倚着树摇摆。 只是她心里藏着事,总不安稳,睡到后半夜时忽而醒了,下意识去看身边的人。 月色下,姜沂川的身子蜷着,在睡梦里本能的做出一个怕冷的姿势。 宋幼珺伸手在他后颈处摸了摸,果然温度比正常人高出许多,有着明显的热度。 她刚一动姜沂川就醒了,睁着倦意朦胧的双眼看向她,完全没有防备的俊俏模样让宋幼珺心中突受一击,胸腔荡开热意。 “你感染风寒了。”宋幼珺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轻声说。 “我知道,”姜沂川闭上眼睛,呼出一口热气,“你咒的。” 第31章 月亮会转达 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宋幼珺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侧脸, 得出结论,“你病迷糊了。” 姜沂川的身体呈现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状态,他仰着头, 露出精致的颈线,眉头微微皱着, 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宋幼珺心知不妙,再也睡不着了, 拿着一卷布料起身走到溪水边, 小心翼翼打湿, 把水分拧得半干回到姜沂川的身边。 她拿起姜沂川的一只手, 刚一碰,他就睁开眼睛看来。 他倒没有将手挪开,只是用目光询问她。 宋幼珺没有解释, 说道, “既然能感觉出身体的不舒服,为何不早点说?” 她用打湿的布料给姜沂川的手掌细细擦拭起来,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炽热温度,她说,“这荒郊野外的没有治风寒的药,我先用这种方法给你降降温。” 姜沂川从来不知还有这种方法,高温和刚睡醒让他意识有些不清醒。 -- 第59页 他的体质向来好, 经常在冬日里身着单薄习武,也不是没受过寒风吹, 已有几年未曾感染风寒, 所以宋幼珺笃定的说他会患病的时候,他相当确定的说了句不会。 谁知道受伤后失血偏多,又在风吹中行走了那么久, 让他的身体崩溃了,睡到后半夜他遍体发寒,温度直线上升。 他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只是没想到睡在旁边的宋幼珺也察觉了。 月色清冷,他看见宋幼珺一袭华贵衣裙蹲在身侧,长发披落,有些许搭在他的手臂上。 她神情专注而认真,动作轻缓,柔软的手握在他的手腕处,将他整个手掌擦了一边。 而后指了指他另一只手,理所当然道,“那只手伸过来。” 姜沂川几乎是下意识的听话,把另一只手递到她面前。 宋幼珺也有些惊讶,心说姜沂川这会儿真的是烧傻了,竟然这么乖巧。 她擦完了两只手,一抬头就发现姜沂川正盯着她。 此刻的他像卸下了所有防备一般,安安静静的,眼眸里不似之前那样冰冷疏离,像被身体的温度染上了热意。 这样的直白,猝不及防的撞进宋幼珺的视线里,她心跳一顿,莫名的情绪涌出。 于是连忙起身,跑到溪水边把布巾冲洗了一下,拧干了水回来。 姜沂川闭着眼睛,身体的疲倦让他随时睡去,平日里敏锐的感官也变迟钝了,宋幼珺蹲在她身边侧着脸看他。 姜沂川绝对有一张任何人看了就会称赞的俊俏面容,不管是生气时,冷漠时,还是这样闭着眼睛休息时。 只是他性子太淡然,很少看到他脸上有笑容,若是脸上紧张挂着一张眼眸弯弯的笑脸,怕也是会受到不少闺女的倾慕。 她盯了一会儿,便用布巾轻轻擦着他的脸,动作仍旧很轻。 姜沂川好像睡着了,呼吸平稳,眉眼安然。 她沿着眉毛往下,擦过挺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然后是侧颈。 物理降温的方法简单且有效,只不过很多地方她擦不到,只能擦擦姜沂川的手和脖子,希望他的温度不再升高。 其实这些事他自己也能做,但是这会儿她生病了,潜意识里宋幼珺觉得病人就该被照顾,该好好休息,所以她学着自己以前高烧的时候,父母照顾她的做法。 把溪水的冰凉覆在姜沂川的脖子上后,她一抬头就又撞上了姜沂川的目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还难受吗?”宋幼珺抿了抿唇,问道。 “这些有用吗?”姜沂川嗓子低低的,带着些慵懒。 “有用的。”宋幼珺撩起他额前的发,把叠好的布巾覆在他额头上。 每次高烧,母亲都会用这种方法给她物理降温,再轻轻按捏她的手掌和指节,转移她的注意力。 宋幼珺知道姜沂川这些年一直在南珑,身边没有亲人,不会有人会在他生病的时候这样照顾他。 她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捏着姜沂川细长的手指,忽然问,“姜沂川,你想念家人都时候,会看着月亮吗?” 姜沂川眸光一动,并未回答。 她便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悬挂的月亮,说,“同一片天,同一个月亮,它会把你的思念传达回去的。”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古人总是以月寄相思。 在这通信不发达的时代,没有手机电话,一封书信要传很长时间,这般遥远的分离,在每一个思念所困夜不能寐的晚上,好像只能抬抬头,看看月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宋幼珺低声呢喃着。 姜沂川眉眼出现动容,安静看了她许久,才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缓声道,“他们未必思念我。” 终于卸下了些许防备。 这模样让宋幼珺一阵心酸,“怎么会呢。” 姜沂川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岁的他被送到南珑,年幼离亲,身处异乡,没有任何人能体会他的感受,感知他十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所以他从不会多说。 宋幼珺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晗”字,“这个晗字,是你的乳名吧?” 姜沂川将视线从月亮上挪下来,复又看向宋幼珺,他鲜少回应,但会用目光表示他在听。 “晗字,意为天将明。”她语气轻缓而坚定道,“你一定是被北昭的君王视为国之希望,所以才会以晗字为名。” “沂水弦歌,山止川行。你的父皇希望你能够生活的逍遥快乐,也希望你能有山川之势,坚不可摧,行不可阻。”她道,“所以姜沂川,你的父皇一定很爱你。” 这番名字的含义,可不是她瞎编的。 原书中北昭君王原定的太子人选就是姜沂川,她的母亲谢氏在朝中是铁杆忠臣,深得皇帝中用,若不是一直与皇后一族势力斗争,姜沂川的太子之位早就封上了。 某种程度上,姜沂川也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姜沂川约莫是大受震撼,呆呆的盯着她。 “还有你的母亲,不也是一针一线给你缝了平安香囊吗?”宋幼珺想起自己的父母,猝不及防掉了眼泪,她用手擦了擦,露出一个笑容,“父母的爱永远是无私纯粹的。” 沾着眼泪的手指落在姜沂川的手心,留下濡湿的痕迹。 -- 第60页 宋幼珺拿过他额上的布巾匆匆起身去了溪边,姜沂川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慢慢合上手掌,将那滴泪握在手里。 宋幼珺眼泪决堤,想念的情绪漫延在心头。 这里恐怕只有她最能感受姜沂川的心情,她对自己的父母也思念不已,不论何时想起,这种思念永远浓烈。 她无声的流泪许久,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将布巾再洗一次,拧干回到姜沂川身边。 他睡着了,呼吸平稳,神态放松。 宋幼珺小心翼翼的将布巾覆在他的额头上,在他身边慢慢坐下,轻叹一声,也靠着树干入睡。 只是后半夜她并没有睡沉,隔段时间就起来试探一下姜沂川的温度,一旦高起来,她就还用擦拭的方法降温。 如此反复折腾,接近黎明的时候,姜沂川的体温终于降下来,虽然有些热,但没有先前那么夸张。 这已经是不用药的极限了,也多亏姜沂川自己身体素质强硬。 天色渐明,宋幼珺肚子饿得难受,她将蟹黄糕拿出来放在姜沂川的手边,自己起身,打算去周围转转。 若是皇家有意在山中引泉,那必定也会种些果树,投放些野兔野鸡之类的,丰富山中资源,如此山中的动物才会繁衍兴旺。 只是她寻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果树,倒是在过膝高的灌木丛摘了些野果,与蛇草莓有些类似,她毫不客气的摘了许多。 回去之后就见姜沂川已经醒了,把最后一块蟹黄糕塞进嘴里,看见她之后咀嚼的动作停了,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醒了?” “你没走?”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宋幼珺走过去,疑惑道,“我走去哪?” 姜沂川将放在掌心的油纸包晃了晃,“我以为你把这东西留给我,自己走了。” 宋幼珺好笑道,“我为什么要走?” “我高热一整夜。”姜沂川说。 “那我若真是这般无情,还把吃的留给你干嘛?”宋幼珺反问。 姜沂川认真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你因咒我生病而留下的补偿。” 宋幼珺翻了个无语的白眼,指了指他道,“你这话我不爱听,别再说了。” 他现在病着,宋幼珺不与他计较。 她走到河边,把野果简单清洗了一下,放嘴里尝了尝竟是十分甜,水分也很多。 姜沂川走到她身边,“你摘的?” “不然还能是山中狐妖送给我的嘛?”宋幼珺洗了两个,举着给他,“你尝尝。” 姜沂川接过野果,指尖相触,宋幼珺感觉到他还在低烧。 宋幼珺给他分了一些,又被他抓了一把还回来几个,两人坐在溪边把野果吃完。 水分很多让她暂时出现饱胀感,不再饿得难受。 接下来就是过溪。溪水看起来并不深,许多石头露出水面,踩在上面走过去就行。 姜沂川走在前面,伸手拉着她,相互扶持着过溪。 但是有些石头表面很光滑,覆着类似绿萍的东西,宋幼珺的鞋底又是镶金边的昂贵鞋子,一踩一滑,走了没几步,即便是再小心也猛地一滑,人往溪水里栽。 姜沂川反应极快,力气也相当大,拽着她的胳膊往怀里一拉,一把就将宋幼珺抱在怀中,胳膊下意识圈住她的后腰。 宋幼珺受了不小的惊吓,一下就贴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她这要是摔下去,非得冻死在这大冷天里不可。 姜沂川站的很稳,神色仍旧从容不改,低眸看她时尽是沉静,手臂一用力就将她提起,在她耳边道,“踩在我鞋上。” 热气洒在她耳朵边,白皙的耳根染上绯红,她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了。 她咽了咽口水,把脚缓缓摸索着落在他的脚上。 姜沂川完全承着她的重量,说道,“抓紧。” 第32章 救他 他比谁都明白 宋幼珺已经抓的够紧了, 就差直接挂在姜沂川身上。 第一次与姜沂川距离这么近,让宋幼珺局促起来,她甚至不知道把头搁在什么地方, 呼出的气息全部洒在姜沂川的脖子上,扑面而来的热气染红了她的脸。 好在姜沂川镇定, 几步就带着宋幼珺过了河,将她放下。 宋幼珺闪躲了一下眼神, 匆忙道, “谢谢。” 那包着金边的鞋, 中看不中用, 回去就给它扔了。 姜沂川面色如常道,“没有食物,没有水, 我们要尽快走出这个山林。” 宋幼珺点点头, 知道他说的这种情况是很严重的,没有吃的,可能还没等到他们碰见什么野兽,就会先饿死了。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御前侍卫定然已经包围山林开始大范围在山林里搜寻,或许只要再走半日,就能遇见。”姜沂川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刚从东方升起,天色将明。 宋幼珺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牌, 那是她的专属身份牌, 上面雕刻着“婧安”两字,只要这个东西在,就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 两人话不多说, 开始上路。 经过一夜的休息,宋幼珺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只是终究没有吃什么食物,那些野果子在肚子里很快就被消化光了。 但是姜沂川的身体状态似乎更加不好,背上的伤不知道有没有好转,他仍旧处于低烧的状态,面色微微泛红。 -- 第61页 高强度的赶路,以及食物的匮乏和没睡好的疲倦,终究是让宋幼珺太勉强,走着走着她眼前一花,腿一软身体就完全失重,向地上歪去。 姜沂川眼疾手快,余光瞥见她身体开始摇晃的时候就已经把注意力转过来,见她要晕,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神色凝重的问,“你怎么了?” 宋幼珺只眼花了这一瞬,被扶稳之后她才恍然自己方才差点晕了。 “有可能是低血糖。”宋幼珺扶着树,只觉得整个身体十分沉重。 姜沂川露出不解的神色,“低血糖?” “就是缺少糖分。”宋幼珺慢慢坐下来,“我休息一下。” 出现这种症状,她就不能再勉强继续走了,否则肯定会晕了的。 耳朵嗡鸣作响,她露出痛苦的神色,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开始深呼吸调节自己。 姜沂川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等了片刻见她仍旧没有缓解,于是蹲下来问道,“是一种病吗?” 宋幼珺抬头看她,见他的神色里竟然出现了担心,她莫名觉得好笑,姜沂川这个古人不知道低血糖是什么意思,提问中都带着小心翼翼。 她便存了逗他的心思,“嗯,是之前坠湖留下的后遗病。” 姜沂川想起她在山洞里冻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微微拧起眉,“要如何缓解?” “吃点糖就好了。”宋幼珺道,“或者我坐一会儿。” 两人身上自然没有糖,这种情况也只能靠宋幼珺硬抗,幸好她本没有什么血糖病,低血糖只是没吃饭加过度劳累引起的。 姜沂川想了想,最后背过身道,“上来,我背着你。” “不用。”宋幼珺下意识要拒绝,“你背上有伤,我若是压上去把伤口压裂了,那岂不是要遭。” 他眉眼沉沉,不容置疑道,“等你情况有所缓解再下来走,现在我们不能停留,他们随时会追上来。” 宋幼珺听到这,也知道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动作麻利的爬到他的背上,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你小心点伤口啊,如果痛的话一定不要勉强。” 姜沂川似乎想说什么,侧了侧脸还没张口,耳朵就从她的唇前轻轻扫过,他动作一停,到嘴边的话也没了。 宋幼珺下意识舔了舔唇,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 姜沂川摇摇头,最终没说什么,背着宋幼珺开始了长途跋涉。 如此一来虽累到了姜沂川,但速度却是快了很多,此前为了照顾宋幼珺,两人走一会儿便要休息,但是姜沂川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强壮,哪怕是状态如此差的情况下,他也能闷不吭声的走很久。 期间宋幼珺觉得低血糖的情况好些了,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也被他拒绝了。 这样走确实快很多。 宋幼珺也实在不想拖姜沂川的后腿,但这副身体压根没吃过苦,到现在为止她饥肠辘辘,双腿又酸又痛,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若不是休息的次数过多,她恐怕早就晕倒在树边了。 姜沂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宋幼珺不忍心道,“你停下休息会儿吧。” 他却沉声道,“生命不是儿戏,多一刻停留多一份危险。” 宋幼珺眼中出现动容之色,在这一刻彻底明白,姜沂川与她认知里的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是完全不同的。 在身体到极限之前,姜沂川都可以忍,只要他还有力气,就会往前走。 他不是累了就要休息,痛了就会叫喊的少年,他沉静的眼眸里藏着的坚毅是远远超乎宋幼珺的想象的。 所以他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是他杀了南珑荒政无能的暴君,拯救了万千被南珑君王压榨的黎明百姓,也是他举起北昭的大旗,让北昭曾经折断的脊梁骨重新挺起。 “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便不会如此辛苦。”宋幼珺轻轻叹气。 姜沂川仍旧没有回应,汗水从他的眉角落下,滑过墨色浓重的眼眸,停在白皙的下巴上。 如果如果,如果当年北昭君王勤勉治国,又如何能让国力雄厚的北昭败于南珑;如果当年他母亲与皇后母族的斗争中胜出,送来的又怎么会是他;如果婧安公主一如往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他又怎么会在瞥见那一抹闪亮的金光时停下脚步,改变方向。 他比谁都明白,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无比沉默。 姜沂川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撑不住了,才放下了宋幼珺,自己坐在地上休息。 为了让姜沂川保存体力,宋幼珺也不再主动说话,免得让他分心。两人安静的坐了好一会儿,姜沂川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之后,便起身要再出发。 宋幼珺也跟着站起来,她已经决定,不管身体累到什么程度,只要她还没晕倒,就要跟上姜沂川的步伐,绝不落后。 她刚要走,就见姜沂川神色一变,猛地看向后方。 这种神色让宋幼珺的心一提,当下慌张起来,“怎么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姜沂川沉声道,“追来了。” 宋幼珺心里一片冰凉,哪怕两人用尽全力的赶路,还是被追上了。 一种绝望在她的潜意识里冒出,她一张口声音在颤抖,“我们快跑吧。” -- 第62页 姜沂川摇摇头,“骑马来的,跑不过。” 他指了指一个半人高的山堆,“去那里躲着,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宋幼珺自然知道这时候她是一点用没有,忙按照姜沂川说的做,钻到了山石后面。 刚藏好,马蹄声就远远传来,在山林里骑马虽然不能疾驰,但比双腿走的要快多了,也不费力气。但是那些人能准确的找到她和姜沂川的位置,肯定是有什么门道的。 很快地马蹄声就到了跟前,宋幼珺透过缝隙悄悄看去,就见两匹马一前一后,马背上坐着的人带着半边脸的面具,瞧不见真貌,身上穿得衣裳与姜沂川相同。 打头的那人显然看见了姜沂川,立即从袖中翻出一个小巧的哨子,放在嘴里正要吹响,姜沂川却突然动身,不知怎么地就踢了一块指头大小的石头出去。 石头精准的砸中面具男的嘴上,顿时出现血色,哨子被打飞出老远。 宋幼珺暗惊,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如此状态下的姜沂川踢出的石头竟然又这么大杀伤力,这块石头要是砸在她身上,非得给她打吐血不可。 面具男满嘴是血,从马背上翻下去,立即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从后腰翻出半臂长的刀。 姜沂川手无寸铁,与这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打起来,胜负悬殊。 宋幼珺看得心焦,没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手抖得厉害。她甚至无法做心里准备看见姜沂川中刀的场景。 两个暗卫一左一右,训练有素的同时朝姜沂川进攻,刀锋收在手中,待逼近姜沂川时才露出锋利的刃,一下就直逼致命之处。 姜沂川用手腕挡住了其中一人往下砍的手臂,手腕灵活的一转,就将那人的手腕旋在掌中,只听一声骨头脆响,那人的手立即失了力度,短刀脱了手。 宋幼珺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短刀就到了姜沂川的手中。 有了武器在手,姜沂川周身的气质好像猛地变了,向来安静沉稳的他迸发出一股难以忽略的杀意,双眸锋利无比,冰冷而无情。 他对兵器的运用,显然要比这两个暗卫好得多,下手毫不拖泥带水,只要面具人闪躲不及让他的刀刃或者是手碰到,必定会发出骨头的清脆声,和刺目的血色。 姜沂川的实力远不如看上去的这般,若不是身体状态太差,或许这两个人他能瞬息间解决。 三个人的打斗中没有电视电影里那么多花哨的招式,宋幼珺知道,只要姜沂川的手碰到两个面具人中任何一个人的脖子,就会当场拧断那颗头颅。 但是两个暗卫防守严实,一时间没能让姜沂川找到致命的点。 他知道这场战斗不能拖下去,耗费的时间越久,他赢的几率就越小。 看着从左侧刺来的刀刃,姜沂川没再选择躲避,反手握刀找到暗卫攻击时的破绽,刀刃横切他的脖颈。 以命搏命的瞬间,面具人本能的怕死,选择了撤刀退让,姜沂川却抓住这个空隙改刀为刺,一把刺进了面具人的心口,用了极大的力气,一下就把人扎穿了。 他抬脚踹飞那人的身体,弃刀转身,动作毫无停顿的用手肘猛地击中另一人的肋骨,在他躬身的一刹那,双手摸上面具人的脖子,用力一扭,将他脖子彻底扭断。 宋幼珺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从藏身处跑出来,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肠胃极其难受,两个面具人死相惨烈,她不敢去看,只一心想查看姜沂川有没有受伤。 他站着不动,喘息久久不止。 将他俊俏的面容染上艳丽之色,褪去了满身杀意,姜沂川抬眸看向宋幼珺,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快走。” 说完他就再也撑不住,双眼一闭晕过去了。 宋幼珺匆忙将他接住,免得他摔这一跤,顺势坐在地上,将姜沂川的手臂胸膛处细细观察了一下,见他没有再添新伤,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他的身体应该是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支撑了。 宋幼珺把他脸上的血迹擦了擦,下定决心道,“辛苦你了,我一定带你走出去。” 她把两个暗卫骑来的马牵了一匹,这马受过训练,她刚一来缰绳,马的前蹄就弯了下来。 宋幼珺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姜沂川抬到马背上,她不会骑马,只能牵着马往前走,离开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地方。 害怕还有别的暗卫追来,宋幼珺一路上根本不敢有任何停留,双腿哪怕走到没有知觉,仍然不停的往前,到最后只剩下一股信念在支撑着她。 从晌午走到黄昏,宋幼珺仿佛不知疲倦,重复着向前的动作,每次她想要放弃的时候都回头看了看马背上驮着的姜沂川。 他面容安宁,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生气,好似死了一样。 她很害怕,多次去探姜沂川的鼻息。 到后来宋幼珺觉得,不管是御前侍卫也好,还是那些暗卫也好,随便来个人,只要能救救姜沂川。 如此想着,她无比盼望有人能出现在眼前。 最后没注意斜坡,她一脚踏空,身体失重直接滚了下去。 躺下的一瞬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精疲力尽这四个字,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这有人!”前方传来了一声叫喊。 宋幼珺颤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了那块身份玉牌捏在手里,她头都抬不起来,听到有人走到她身边,便将玉牌举了举。 -- 第63页 “是婧安公主!”有人惊呼。 宋幼珺眼角落下泪水,她闭上眼睛,意识昏迷之际,她说,“救他……” 第33章 一箭 箭不错,很锋利 接下来就是很长时间的昏睡。 御前侍卫认出了她的身份, 连带着马背上的姜沂川一同救出了山林,飞快的送去医治。 宋幼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太过劳累, 以至于这一睡非常香甜。 过度的运动之后,四肢的反馈很猛烈的出现了, 宋幼珺的双腿疼痛无比,偶尔还会有抽搐, 双臂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 所幸, 命保住了。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抓着身边的人问姜沂川的情况, 有些癫狂的模样吓到了不少人, 匆忙给她递茶顺气。 最后还是禾儿简单说了姜沂川的情况。 他最严重的上还是后背上的那条刀口,其他都是些皮毛小伤,身体透支加上失血, 让他的情况一度变得危险。 幸运的是宋幼珺把人拉到了御前侍卫面前, 及时的救治让他脱离了危险。 他甚至比宋幼珺醒的还要早,身体各处都被包扎处理好,下人们也恭恭敬敬的上了顿饭菜,让姜沂川先补充体力。 得知他没事之后,宋幼珺才放心,开始缓慢的进食。 禾儿将目前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当日祭天大赏出现刺客之后,帝后第一时间就撤离了, 并没有受到威胁,随后出动了御前侍卫队用最快的速度包围了整座山林。 这批御前侍卫队, 是南珑最顶尖的一批战斗力, 主要职责就是保护宋氏皇族的安全,平日里不会轻易动用。 祭天大赏场地上的侍卫被刺客乔装潜入,时机一到就反水,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了很多侍卫,因为是内部出了问题,攻势迅猛而猝不及防,所以才导致那批刺客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了整个大赏会的场地。 “那些侍卫难道就没有察觉吗?身边的人脸都不一样。”宋幼珺颇是疑惑,再怎么乔装打扮,脸总不会变的吧?身边出现了陌生侍卫,他们不会起疑心吗?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些乔装的刺客恰恰就是改变了面容。 禾儿道,“奴婢曾听闻江湖上流传的一种秘术,能换颜改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貌,被称作人皮`面具。” “真的有这东西吗?”宋幼珺暗惊。 禾儿点头,“确实如此。”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若那些刺客真的戴着假面乔装潜入侍卫队,仅仅是巡逻期间打个照面,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但是若是真有人只手遮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将刺客安排进侍卫队,也就意味着南珑的前朝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宋幼珺自穿书来,自顾不暇,很少去打听朝廷的事。实际上就算不打听她也知道的,整个南珑像是个被蛀空的牙齿,外面看上去还挺像那回事的,里面却完全烂光了。 若说其中还剩下一点点的鲜亮的话,那就只能是宋霁,荆明溪这样的少年。 可笑的是教会宋霁肩负重担的人,竟是从北昭而来的姜沂川。 宋幼珺摇头叹气,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慢条斯理的嚼着。 那些刺客盘踞在山林之中,被御前侍卫编织的网困住,一遍一遍的进行筛查和清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肃清干净。 只是宋言宁仍旧下落不明,目前看来他如果仍在山林里的话,遇到御前侍卫的几率绝对要比那些刺客大,就希望别落在那些暗卫的手上。 想起宋六六,宋幼珺也没心情再吃东西了,动了动手脚只觉得肌肉钻心的疼,很难使上力气。 现在除了等消息,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姜沂川的恢复能力惊人,宋幼珺还在床榻上躺着时,他就已经能满地走了。山庄的守卫严密,几乎处处都有侍卫站岗盯梢,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处理。 他坐在树下,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许久。 直到宋霁推开院门而入,看见他在树下坐着,张口便问,“川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姜沂川闻声而动,低眸看了看缠着一圈圈白布的手臂,说道,“都是小伤。” 宋霁神色凝重,“听侍卫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气息很微弱,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当时只是太累了。”姜沂川说道,“山林刺客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这两日杀了很多,围剿圈一直在缩小,再有一日应该就能全部处理干净了。”宋霁的神色并没有分毫的放松,“只是宋六六依然下落不明,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被抓了。”姜沂川直白的道破他的预感。 宋霁呼吸一重。 姜沂川沉声道,“宋六六仍有可利用之处,眼下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有没有生命危险,很难说。姜沂川只是往好的方向猜了,若是不好的方向,宋六六的逃跑途中遇到不长眼的山匪,不认识他的身份,一刀划了脖子,当场就没命了。 但好在目前也没有搜查到宋言宁的尸体。 “怕就怕在有些人不知道他身份的可用之处。”宋霁说道。 “最好是暂停围剿圈的行动。”姜沂川道,“他们就藏在山林里,撑不了几日,迟早会露出头的。” 宋霁与姜沂川聊了一番,反复思量,最终去见了皇帝。 -- 第64页 而后御前侍卫的围剿圈停止缩小,整整一个夜晚,山林中没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第二日晌午,刺客的最后一团组织果然露了面,他们将绑着双手的宋言宁推到一处高地,要求谈判。 宋幼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榻,也顾不得双腿疼痛,穿好了衣裳就往外走,飞快赶往大赏会的场地。 空旷的地方放眼望去仍有明显的血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侍卫,靠近山体的一侧有一处地势偏高,上面就站着一堆人,宋言宁位于首位。 他满脸害怕的往下看,双手被捆住,身上的衣裳也沾满了灰尘泥巴,头上的小金冠也不知被谁摘了,模样看起来非常狼狈。 但他身上却没什么明显的血迹,似乎没有受伤。 他身边站着一个强壮的山匪,满脸的不屑。 宋幼珺的一颗心高高吊起,她挤到宋霁身边,匆忙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要对六六干什么?” “他们手中有一批人质,要以命换命。”宋霁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头紧锁,“放走他们一人,他们就会放一个人质。” 宋幼珺抬头看去,就见站在那高处的,几乎都是山匪装扮,心知要遭。 这种方法,势必会留下一个人善后,那站在宋言宁身边的山匪恐怕就是这个计划的策划者,也是最后要留下的人。 他会挟持宋言宁到最后一刻,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临死前也会带走宋言宁的。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宋幼珺急道。 宋霁不语,慢慢摇头。 宋修远却说道,“父皇的銮驾在赶来,等父皇到了在做定夺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宋幼珺得到消息后都赶来了,皇帝肯定比她更早得到消息,但是现在还没来,显然是存了不想来的心思。 无非是顾及那些虚无的皇家颜面,不愿传出山匪威胁当今皇帝的传言而已,比起自己儿子和这些人的性命,他更在乎皇室的面子。 “想好了没啊,浪费老子时间是不是?”高处那站在宋言宁身边的山匪按耐不住了,粗声粗气道,“别以为老子在开玩笑。” 他随手扯过一个瘦弱的男子,右手的刀尖抵在男子脖子上,“我先给你们放放血!” 宋幼珺厉声道,“住手!” 山匪撇她一眼,“宋氏一帮子窝囊虫,让个女人出来说话?” 宋幼珺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就按你说的,让你的手下带着人质下来,人质留下,我就放人。” “皇姐,切不可乱做决定!”宋修远连声阻止,“若是放走了这些人,父皇定会勃然大怒的!” 宋幼珺冷冷的看他一眼,“那不然呢,看着那山匪杀人?” 事情总要有人处理,若是放任皇帝的做法,这些山匪肯定全部剿灭,可宋言宁和其他人质的安危呢? 帝王无情,可以不顾这些人的性命,宋幼珺做不到。 “你说了算?”山匪高声质疑宋幼珺。 宋幼珺点头,“我说了算,你放人,我便留你性命。” 山匪扯开嘴角一笑,往后摆了摆手,让小弟带着人质走下去试探。 侍卫将走下来的山匪团团围住,一刻也不敢懈怠。 宋霁便道,“人质留下,让他走。” 侍卫一下子就散开了包围圈,让出一条路来,将人放走。 宋幼珺看向宋言宁,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全是汗。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了宋言宁呢? 人质一个一个被换下来,高处的人逐渐变少,十来个山匪全部被放走之后,终于就只剩下宋言宁和那个领头的山匪。 “就剩你了。”宋幼珺紧张的看着他,面上故作镇定,“快把人带下来。” 山匪哈哈一笑,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我可没打算走。” “你的弟兄们都走了,你留在这里作何?”宋幼珺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依然觉得害怕。 这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没有道理可讲。 “我来这儿都没打算要走出去。”山匪从身后的地上捡起一件衣袍,抖了抖,“你们看看。” 这衣袍正是之前宋幼珺与宋言宁分别的时候脱给他的。上面金珠掉了不少,也沾满污泥,但在太阳的照耀下依旧闪闪发光,十分晃眼。 “这样一件衣裳,能救多少人命,你们知道吗?”山匪嘲讽的笑道,“溪山那一代暴雨连降数日,洪灾泛滥,死伤无数,朝廷说没银子拨款赈灾。” “多少人流离失所,难民像湿土里的蛆虫一般被嫌弃催赶,城门紧闭将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拒之门外,你们这些权贵却在这里欢声笑语,简直不配为人!”山匪恨声道。 “你一个土匪,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整日花点小银子,喝个小酒吃个小肉,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逍遥吗?”宋幼珺急道。 “媳妇孩子……”山匪突然大笑起来,模样十分夸张,笑声传的很远,把宋言宁吓得不轻,以为这个人疯了。 “早死了!”他说,“我媳妇在发洪灾的时候就淹死了,我抱着儿子求医,跑了四五座城,全都紧闭城门,我硬生生看着儿子断气。” 这话像一把利剑,狠狠钉在宋幼珺的心尖上,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宋幼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是情绪平复了很多,她平静道,“那些治国之事与你身边的这个孩子无关,你不能因此就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 -- 第65页 “怎么无关?宋氏一族都该死!”山匪大吼道,“当今皇帝昏庸无能,治国无方,闭着眼睛处理朝政,但凡他将眼睛睁开一点,又岂会看不见饱受苦难的百姓们!宋氏不倒,南珑便永无宁日!” “胡说!我父皇才不是那样的人!”宋言宁尖叫出声,愤怒的红了眼眶,喊道,“你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 “我颠倒黑白?”山匪冷笑,“你可曾走出这京城去外面看一眼?” 宋言宁梗着脖子与他争执,“父皇勤勉治国,心怀天下,绝不是你说的那种!” 他横眉瞪眼,模样凶得很,若不是被绑了双手,只怕要扑上去与山匪厮打在一起。 宋幼珺在下面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宋言宁那句话激怒了山匪,往他脖子上划拉一刀。 她连忙喝止,“宋六六,闭上嘴!” 宋言宁有了前几次的教训,一听这话就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嘴,红着眼睛看宋幼珺。 她对山匪道,“你口口声声说宋氏的过错,你可曾想过,你手里那把刀结束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都是该死之人罢了。”山匪冷哼一声。 “是,有些人是该死,可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的吗?你参与这场行刺计划,可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侍卫婢女,误杀了多少来图个热闹的百姓,毁了多少家庭,你还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宋幼珺一声声的质问,将山匪逼问得愣住了。 “溪山的洪水害无数人流离失所,这是天灾。城门紧闭驱赶难民是人祸,这些都与宋六六无关,你为什么要用他的性命来抵天灾人祸?” 这其实是一种偷换概念的说法,目的就是让山匪的思绪绕进去,将宋言宁与天灾人祸划上不对等,如此,才能劝说他放了宋言宁。 山匪一时间沉默了,不知在沉思什么。 宋幼珺乘胜追击,“宋六六没有害过任何人,杀他一人也不足以平南珑,你放了他吧。” 周围一时间变得无比寂静。 宋霁的神情一直未曾放松过,眉头紧锁的盯着宋言宁。 姜沂川眉眼淡无波澜,视线轻飘飘在山匪和宋幼珺之间徘徊。 短暂的安静过后,山匪突然咧嘴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说动我吧?婧安公主口才不错,只是父债子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的刀尖就抵着宋言宁的脖子,轻轻用力就能刺进去,“你父皇做下的孽,你先替他还了,下辈子别托生在宋家就是了。” 宋言宁仿佛吓得哭了出来,却还是说道,“我觉得宋姓好听,下辈子我还要姓宋。” 宋幼珺死死的盯着宋言宁侧颈的刀尖,急得脱口喊道,“等等!” 肯定还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办法救宋言宁! 但是她毫无头绪。这山匪是个不要命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肆无忌惮,没有软肋。 威逼利诱都没用了。 他要杀宋言宁,只在一个念头。 宋幼珺急得焦头烂额,只想着先稳住这喜怒无常的山匪。 姜沂川眸光一沉,对身旁人伸出手,“弓箭。” 侍卫极快的递上一柄长弓,他搭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 山匪看见了,轻蔑的笑了笑,转头对宋言宁道,“你看,下面有个人搭了弓箭,要救你呢。” 宋言宁根本无心跟他交流。 “你猜是他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山匪继续问。 宋言宁这才朝那个方向看去,一见是姜沂川,他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哭道,“这个人跟我有过节,他搭弓肯定是要射我的!” “从前只有你们皇室的人掌控别人生死,如今我也来掌控一回。”山匪说道,“若是那一箭射中了我,那我便砍下你的两只手,留你一条命,若是没射中,那我就带着你的脑袋去见我媳妇儿孩子,如何?” “不如何,最好一箭射死你。”宋言宁开口便是诅咒。 “这种距离,那毛头小子不可能一箭杀了我。”山匪颇是自傲。 宋言宁便朝着姜沂川大声哭喊,“姜沂川,虽然平日里你射箭技术一般,但是我真的求你这次射准点,我的命可在你手上了啊!” 宋幼珺听闻回头一看,就见姜沂川拉满了弓,露出缠了白布的手腕。 他眼眸无比专注,动作定格。 宋幼珺紧张起来,想走到他身边,刚抬腿就听见宋言宁的喊声第二次传来,“姜沂川你还是别射中了,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双手被砍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还不如……” 话喊到一半,宋幼珺看见姜沂川目光一凝,松手放出了箭,离弦之箭无比迅速,带起一缕微风。 宋言宁还大张着嘴巴喊话,忽然就感觉热流喷洒在脸上,有些洒进了嘴巴里,难以形容的血腥味在鼻尖漫延。 箭射中脖子的时候只是一个瞬间,宋言宁近距离目睹了这个瞬间的发生,上一刻还在嘲笑他的山匪,下一刻一支箭刺透了脖子,他抽搐着翻在地上。 死得非常迅速,几乎来不及让人反应,面前这个山匪就没了呼吸,血喷洒了一地。 宋言宁整个人僵住,鲜红的血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溅射的痕迹,非常刺目。 姜沂川将弓换给了旁边的侍卫,说道,“箭不错,很锋利。” 那侍卫完全傻了眼,不知做什么表情。 -- 第66页 而后侍卫一拥而上,来到了高处,确认山匪已经死亡,便将尸体合力抬下去。 宋幼珺被人扶着爬到高处来,见宋言宁还站着不动,像是傻掉了一样,忙跑过去抓了抓他的耳朵,“六六,不是把魂儿吓掉了吧?” 宋言宁这才有了反应,呆呆的看向她,眼睛里还全是泪花,问道,“皇姐,这一箭是姜沂川发的吗?”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宋幼珺其实也有些不赞同的,毕竟这样做太冒险了,完全就是在比箭和刀哪个更快。 且箭的准确率要百分之百一击毙命,但凡有一点偏颇让那山匪有一口喘息的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宋言宁。 太冒险了。 好在姜沂川的这一箭,十足漂亮。 宋幼珺害怕这事把宋六六吓傻了,连忙抓着耳朵喊魂,“六六啊六六,回家了。” 宋言宁偏了偏头,疑惑道,“皇姐,你在作何?” “我怕你变得更傻。”宋幼珺诚实的回答。 宋言宁摇摇头,一脸呆滞。 她扬手一个巴掌拍在宋言宁的后脑勺,只听一声脆响,宋言宁的双眸好似一刹那变得有神,他揉了揉眼睛里的泪花,大声哭喊。 “皇姐,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这才有了稍微正常的样子,宋幼珺松了口气,“没事没事,皇姐在呢,身上没受伤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言宁的眼泪和溅在脸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他手上的泥巴,整张脸已经花的不能看了。 他摇头说,委屈道,“没有,我被抓之后就单独把我捆在一边,没有人跟我说话。” 宋幼珺拍了拍他的脑袋,“先回去好好洗漱一下,再让大夫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宋言宁乖巧应了,往糊的乱七八糟的脸上又抹了一把,这才跟着宋幼珺一同回去。 一番折腾终于落下帷幕,那些被放走的山匪没过多久就被御前侍卫全部抓回,一个没漏。 皇帝对这次与山匪谈判仍没有任何态度,想来是在着手调查究竟谁是这场计划的幕后黑手,不想理会这些小事。 剩下的一些琐碎,她就不知道了。 宋幼珺回去之后就倒在床榻上,休息半个时辰,感觉肚子饿了,命下人准备膳食,打算跟宋六六吃一顿。 宋幼珺站在自己院子前,盯着巨大的树冠看,风一吹树叶就哗哗作响,声音极其治愈。 余光一瞥,看见宋言宁从门前路过,她开门招手,“六六,来吃饭。” 宋言宁洗的干干净净,遥遥冲她摆手,“皇姐,我不吃。” “你干嘛去?”难得被拒绝,宋幼珺惊奇道。 居然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宋言宁拒绝她,确实稀奇。 “我要去看看川哥。”宋言宁乐呵呵道。 “吃完再去呗。”宋幼珺撇撇嘴,“皇姐会给你准备吃的,川哥可不会。” “不吃了不吃了。”他一边走一边摆手。 宋幼珺气得一把摔上门,不吃拉倒! 第34章 关于如何聊天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宋幼珺吃饭的时候, 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宋言宁收拾好自己之后第一个来看的,怎么就不是她呢? 他兴颠颠的去找姜沂川,万一将人惹生气了怎么办? 她匆匆往嘴里塞了些东西, 含糊不清道,“快, 快把我的拐拿来。” 先前走路太过费劲,总让人搀扶她又觉得不舒服, 于是让人送来一副拐。 她用着不太熟练的姿势, 赶往姜沂川的住所。 这山庄里院落分明, 从宋幼珺的院落往西走, 过一处小桥,就能看见姜沂川的住所。 他与宋霁的住所很相近,所以这里风景也是极漂亮的, 斜阳悬挂在天际, 半面天被染成了纯粹的颜色。 九月的风凉爽,稍一走动就扑面而来。 宋幼珺拄着拐往前走了些许,远远就看见宋言宁蹲在院落的竹栏外,偷偷摸摸的往竹栏里看。 他是只身一人前来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宋幼珺觉得若是让巡逻的侍卫看见了,必然会把他当做嫌疑人给抓起来。 宋幼珺走过去, 用脚尖碰了碰他,“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宋言宁本来看得入神, 被吓了一条, 忙转头见是宋幼珺,就把她拉着蹲下。 本来两条腿就酸痛的要命的宋幼珺,被拉着一顿, 立即带了张痛苦面具,龇牙咧嘴道,“宋六六,你在这里偷看什么?” 宋言宁有些欲言又止,“我、我想看看川哥在不在里面。” “那你直接去敲门不就是了?”宋幼珺纳闷的看着他,立即怀疑起来,“你当贼啊?是不是想偷姜沂川什么东西?” “不是啊!”宋言宁道,“我还没想好怎么答谢他救我呢,所以先蹲在这里想一想。” “道谢有什么难的?就说谢谢你呗。”宋幼珺道。 “我想……我想真诚一些。” 宋幼珺想了想,觉得宋言宁这次应该是打心眼里是想跟姜沂川和好了。 之前虽然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话,也跟宋言宁说明白了不可继续骄纵任性,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言宁多年来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的。 很多事情,需要亲身经历之后才会触及心灵。 他才会想明白,为什么先前与姜沂川明明有恩怨,可在生死关头,姜沂川仍然愿意拉弓射出那一箭。 -- 第67页 宋幼珺自然是愿意看着宋言宁与姜沂川缓和关系的,她想起以前在公众号上看到的一些关于交际的小技巧,愿意倾囊相授。 “你这样,”宋幼珺握住他的手,亲身教导,“亲切的握住他的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注意一定要盯着,把所有的情感都表现在眼睛里,说话的语气重一点,高低起伏的说,‘我谢谢你!’” 宋言宁听得一愣一愣的。 “领悟了吗?”宋幼珺问。 宋言宁道,“那如果,我还想跟他多聊聊,多说几句呢?” 宋幼珺皱眉想了想,“你可以主动找些话题,比如:吃了吗?在干嘛?或者适时的夸赞一下对方,从而打开话题。” 宋言宁噢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又问,“那如若他不愿意跟我聊怎么办呢?” “通常这种情况下呢,只要他没有明确的说让你走,就还有机会,你可以请外援来帮助你。”宋幼珺道,“看看有没有别人在场,确实只有你们两个的话,就暂时放弃,下次学聪明些带个人再过去找他聊。” 宋言宁一听,当即冲宋幼珺竖起大拇指,“皇姐你真厉害!” 宋幼珺对这句夸奖很是受用,“那当然,博览群书懂吗?” 姜沂川与宋霁正在里面吃饭,宋霁特地带来了一盒玉米饼,“川哥你尝尝,先前在悦文殿吃饭的时候,我总看见宋六六的食盒里有这个,香得很。” 姜沂川对吃食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说,“小孩子爱吃的东西,你也吃?” 宋霁笑了笑,正要说话,姐弟俩在竹栏外蹲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就飘进了院中。 他往外看了看,“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姜沂川也透过窗子往外看,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瞧见竹栏外两根拐左右摇摆着,他神色中有一丝疑惑。 宋霁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有人在门外,于是站在窗边质问,“是谁那么大胆子,躲在外面私语?” 宋幼珺悄悄瞄一眼,发现是宋霁,心说有门,对宋言宁说道,“肯定在屋子里呢,快去吧。” 宋言宁嗯了一声,带着坚决的眼神,猛地站起来,“三哥,是我。” 宋霁一见他表情,就觉得不妙,顿时拉起警铃,转头对姜沂川道,“不好,是宋六六来了。” “他来作何?”姜沂川放下筷子。 宋霁走过来,拿了一块玉米饼塞到姜沂川手中,又拿一块咬了一口,“走,去馋他。” 姜沂川是不太想做这种幼稚的事的,便想把玉米饼放下,但宋霁一把拽着他手腕往外走,推开门就见宋言宁已经走进了院中。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拘束,但表情又带着某种坚定,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一般。 他朝门外的竹栏处瞥了一眼,飞快的收回视线。 姜沂川注意到了,顺着看去,就见那两跟比竹栏还要高的拐仍然伫立着。 “宋六六,你来干嘛呢。”宋霁故意又吃了一口玉米饼。 宋言宁果然一下就被这玉米饼吸引了,眼睛直勾勾的盯上去,“三哥,你们在吃饭啊?” 宋幼珺偷偷看着,见他注意力全在玉米饼上,当下叹气,小孩就是贪吃。 好在宋言宁心中意志还算坚定,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走到姜沂川面前,说道,“川哥,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姜沂川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说。 谁知宋言宁突然伸出手,两只手掌一同握住了他的左手,紧紧包住,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就这么盯着他,“我谢谢你!” 姜沂川差点被吓到。 宋霁连忙凶道,“六六你干什么?又来找事是不是?” 宋言宁这下老委屈了,“三哥,我哪有来找事的样子,你也太冤枉我了。” “那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还不松手?” “你看我这双眼睛。”宋言宁睁得很大,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是不是充满了真情实感?” 他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做派,让姜沂川和宋霁都一头雾水,仔细看又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但行为着实太过迷惑,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宋言宁一见第一招不行,连忙掏出皇姐教的第二招,问道,“你们吃了吗?在干嘛?” 宋霁迷惑的挑起眉,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拿着这个饼,像是在练功吗?” 宋言宁见全是宋霁在回答他,不由有些急了,侧过半个身子用背后对着宋霁,指了指姜沂川手上的饼没话找话,“川哥,你这玉米饼看起来好像玉米饼啊?” 姜沂川:“……” 意识到说错了,他连忙改口,“我是说你这玉米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宋霁不乐意了,这兔崽子什么意思,不想搭理他? 他拍了拍宋言宁的肩膀,“六六,你把脸转过来。” 宋言宁啧了一声,还埋怨起来了,“三哥你让我跟川哥说两句!” 宋霁气得牙痒,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说什么。 其实宋言宁并不想把气氛变得那么严肃,他想在一种很自然的状态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姜沂川看着他时,总让他想起以前过往种种,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盛满冰冷的。 以前的针锋相对,相看两厌总是在脑中浮现。 他几次盘旋在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说不出口,看见他露出的手腕还缠着白色的纱布,忙问,“川哥,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 第68页 姜沂川大概是看清楚他来此的原因了,从他纠结的表情上也能猜到,他淡声道,“宋六六,我无需你的感谢,我射出那一箭并不是为了施恩于你,而是救一条生命而已,不论站在上面的是谁,我都会救。” 宋幼珺躲在暗处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心里猛地一跳,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 姜沂川说这话,就表明无论是婧安公主还是宋言宁,虽然平日里行为颇惹人讨厌,但在他的心中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罪不至死。 所以才会在她马车被劫的时候骑马追来,在宋言宁的脖子被刀架着的时候射箭相救。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自攻占南珑皇宫时,要亲手杀了婧安公主呢? 宋言宁听了这话,只觉得姜沂川现在还讨厌他,并不想与他多说话,正要放弃的时候,又突然想到宋幼珺方才说的,没有明确的赶他走,那他就还有机会。 于是频频望向竹栏外,最后扬声喊道,“皇姐!皇姐!” 宋幼珺正沉思,这样一喊她吓了一跳,却见三人都在看这个方向,知道自己也是藏不住了,她在下人的搀扶中拄着拐站起来,端着一副笑眯眯的脸,“你们好呀。”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三人面前,先对姜沂川打招呼道,“看着气色不错嘛,伤好些了吗?” 这算是两人得救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先前宋言宁被挟持的时候,宋幼珺没来得及跟他说话。 姜沂川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包扎的伤口掩在衣服下面,与平常无异。 只是宋幼珺模样就挺惨的,还要靠一副拐来走路。 姜沂川没有回答,反而是疑惑道,“你的脚受伤了?” 宋幼珺神色如常道,“不是,是先前在山林里忙着逃命,劳累过度了,修养几日就好。” 两人如此自然的对话状态让宋言宁和宋霁同时一惊。 谁也没想到姜沂川会主动问一个关心宋幼珺的问题。 姜沂川倒没察觉旁人异样的眼光,“那为何还要走动?” 宋幼珺答,“我看六六说要来找你,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你怕我会刁难他?”姜沂川眸光轻动。 “我是怕他麻烦你,”宋幼珺用手肘撞了撞宋言宁的胳膊,“话都说清楚了吗?” 宋言宁啊了一声,含糊道,“还没呢。” 宋霁在一旁看了许久,好似终于想明白,直言道,“宋六六,你是不是想吃这个玉米饼啊,直说不就行了,还一会儿拉着川哥的手,一会儿说玉米饼好吃。” “不是!”宋言宁急得摆手,“皇姐说抓着手会显得真诚一些,适当的夸赞有利于聊天的继续!我才没有惦记这个玉米饼。” 宋幼珺一听,当下拄着拐转身要走。 他娘的这臭小子怎么把她供出来了,她受不了这尴尬。 宋言宁一把将她拉住,“皇姐你快给我作证!我才不是那么贪吃的人!” 宋幼珺也急了,嚷嚷道,“我给你作啥证啊,我只是路过的,你少瞎说嗷。” “你可是我请的外援!” “我是让你请外援,我没让你反手卖我啊!” 宋霁一听两人的争吵,顿时明白,“我知道了,肯定是皇姐也想吃玉米饼。” 宋幼珺正要张口解释,却见姜沂川伸手,将裹着油纸的玉米饼递到她面前。 虽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四个人间一下子安静了,宋霁与宋言宁对望一眼,神情里都带着疑问。 宋幼珺也没想到姜沂川会把手里的东西给她,有些愣住。 “这是甜的。”姜沂川说道。 宋幼珺对甜的东西没有那么狂热,一时间不太明白姜沂川为什么强调是甜的,难不成他是觉得姑娘家都喜欢吃甜的? 她见姜沂川神色认真,便伸手将玉米饼接下,还是热乎的。 宋霁道,“得了,我给六六也拿一个吧。” 说着就进屋去又拿了个玉米饼出来,塞给了宋言宁,挥手道,“皇姐,我们还在吃饭呢,没什么事就把六六带走吧。” 于是姐弟俩一人拿着一个玉米饼从姜沂川的院落离开了。 宋言宁一边吃着一边烦恼,“怎么办呢皇姐,川哥好像不想搭理我。” “你不是道过谢了吗?”宋幼珺问。 “我不是想单单向他道谢那么简单的。” 宋幼珺说,“六六啊,皇姐再教给你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你要慢慢来。” “怎么个慢法?” “你先回去把我今日叫你的社交大法参悟了,日后再说其他的。”宋幼珺走到自己院落前,一个玉米饼刚好吃完,赶着宋言宁走。 姐弟俩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在山庄住了三日左右,山庄里巡逻的侍卫逐渐减少,慢慢恢复了先前来时的状态。 不管是官匪勾结,还是民间的某些教派组织,这些事都是由皇帝去处理的。 出了这样大的事,祭天大赏无法继续,各国上贡了礼品之后纷纷出了京城。 京城中侍卫增加数倍,挨家挨户的重新排查人口,将可疑的外来人员全部赶出了京城,诺大的地方连乞丐都看不见了。 如此苛刻的管理,让京城百姓诸多怨言,却也不敢表现。 -- 第69页 宋幼珺自然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管不着,就像她明明知道皇帝会继续昏庸无能的决策,害死南珑无数百姓,仍旧没有任何办法。 她能改变一些小事,却无法阻止这些大事的往前推进。 许是皇帝暂时将眼前事解决了,才下旨迎接宋幼珺等一众人回宫。 回去也修养了好些日,四肢的酸痛才慢慢消减,以至于等她再回去上早课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了。 将近十月,天气就开始变冷,气温降低的前几日,宋幼珺还能在夏装外穿一件坎肩马甲,随着一场雨的降临,寒气也飘来了南珑。 宋幼珺的衣裳便全部换成了冬装。 她许久没去早课了,这日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让宫人们伺候穿衣洗漱。 念及秋冬的早梅,宋幼珺穿了一身浅粉色的长裙,外套着一件赤红的兔毛坎肩,让禾儿按照她的描述扎了个两个鱼骨辫,辫子上戴着仿梅金石小钗,一眼看上去犹如欲放的梅花。 禾儿虽然从没有见过这种发髻,但也觉得十分漂亮,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宋幼珺收拾好了就坐着撵轿去悦文殿。 她许久没来,见悦文殿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扎了一个秋千。 这秋千看起来就一副很贵的样子,两根粗壮的木桩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刷了朱漆,点缀着细小的金石。 宋幼珺脚步一偏,就走到了秋千旁。 秋千的绳子很粗,快赶上她手腕了,好像是用很多种不同颜色的丝线编织成的,秋千的垫上是灰白相间的皮毛裹着的,摸上去十分柔软。 宋幼珺四下看看,见周围没有人,不由疑惑,这秋千是谁扎在这儿的? 她坐一下应该没事吧? 反正现在也没人,她试着坐上去,秋千的位置还不低,坐上去后脚沾不着地,摇不起来。 若是在一场小雪里坐着秋千荡着玩,那应该是挺快乐的。 打定主意,她决定给自己宫里也扎个秋千。 正坐在上面玩儿时,忽然有人来了。 宋幼珺侧头,看见是身着檀色衣袍的姜沂川。 他鲜少穿这种温和的颜色,能缓和不少他面上的冷漠和周身清冷的气息,衬得皮肤很白,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变得格外明显。 他似乎余光看见了秋千的晃动,转过头来便对上宋幼珺的视线。 他停顿片刻,便抬步走向宋幼珺。 宋幼珺没想到他会走过来,还以为最多只想他远远打一声招呼呢,眼看着他走近了不由紧张起来。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过来了? 表情有点严肃啊…… 这秋千不会是他的吧? 会不会让她让开? 就这么看着他走到面前停下,然后从袖里摸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情绪所主导了思想,在姜沂川抽手出来的一瞬,宋幼珺缩着脖子往旁边躲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俩人同时愣住了。 姜沂川:“?” 第35章 你若信我 如何夸人,学到了吗? 宋幼珺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咧嘴笑了一下,缓解气氛,“早上好呀, 怎么来那么早?” 姜沂川脸色不怎么好看,冷淡的没有回应, 只是张开手掌,掌心处有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叠成精致的模样。 “这是什么?”宋幼珺见他是要给自己的, 于是伸手接下。 姜沂川没再说话, 转头朝着悦文殿走去了。 宋幼珺晃着双腿, 将叠得精巧的油纸包拆开,就见里面装着几个颜色鲜艳的糖果,扑面一股甜腻的香气。 是糖啊。 姜沂川居然一脸严肃的送了她一包糖? 她捻起一颗尝了尝, 糖果没有那么多口味, 就是纯粹的甜,夹杂着些许花香。 她有些惊讶这糖果竟然能做的这么好吃,一股子昂贵的味道。 她将剩下的糖包好装进兜里,心情瞬间变得愉快起来,哼起了歌。 不一会儿,宋言宁就顶着一脸懒洋洋走来,他虽日日也早起, 不过每日都是一脸困倦的表情,走路的时候也要打着哈欠。 他看见有人在荡秋千, 当下清醒了, 皱着眉将视线挪过去,仔细一看发现是宋幼珺。 当下乐开了花,朝她小步跑去, “皇姐,你来上早课了?” 宋幼珺一转头,对他笑道,“六六,你怎么也来那么早啊。” 宋言宁主动站去她身后,轻轻推着她的背,骄傲道,“我一向都是这么勤快的。” 他较之以前已经改了许多了,这些日子宋幼珺都没来早课,但宋言宁却是每日都不缺,虽然有时候会迟到一会儿,但是日日都来。 连悦文殿的夫子都夸他比以前懂事了。 宋幼珺抓着两边的绳子,说道,“你用力些,把我推高点儿。” 宋言宁应声,使劲一推,好似将她抛起来一般,漂亮的长裙在空中伴着风飞舞,画出一道弧线。 她在秋千上笑出了声,毫不掩饰快乐。宋言宁在下面站着,也跟着笑,姐弟俩一时间玩得相当开心。 “岁岁。”突然有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玩闹。 宋言宁扶住了秋千,让它慢慢停下,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笑着看两人。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一脸的倨傲。 -- 第70页 “皇姐,有人叫你。”他小声提醒。 宋幼珺将那人打量一番,并不眼熟,记忆力她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方才出口就是叫她的乳名,或许是跟婧安公主有着亲密的关系。 她没有回应。 那姑娘便开口冷嘲热讽,“哥,我都跟你说了,婧安公主贵人多忘事,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你呢?” 少年的脸上出现受伤的神色,“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我们也有多年未曾见面了。” 宋幼珺才不在乎这人心里受不受伤,只觉得心中一喜,有了正大光明不认识两人的理由,于是低声问宋言宁,“这两人是谁?” 宋言宁道,“皇姐,你真不记得了?这是阿铮表哥啊。” “你说名字。”宋幼珺对这些奇怪的关系始终捋不清,倒是对名字比较敏感。 “谭铮。”宋言宁悄悄道,“那旁边站的是他妹妹,谭芙。” 谭铮这个名字,一说宋幼珺就知道了,其实在原书中也不算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是宋幼珺却记得比较清楚。 谭家是皇后的母族,在南珑是个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扎根于与京城媲美的崇州城,只不过皇后与她表姐在年幼时都被送到京城学习,而后皇后进宫,她表姐回到崇州城,二人各自生子但关系仍旧十分好。 后来皇后表姐就带着儿子来京城游玩,进宫与皇后叙旧,也就是那段时间,婧安公主与谭铮相识的。 也就是小时候认识,但是后来也有多年未见,所以那点子情谊其实早就不存在了。 不过皇后一直有意向让谭铮娶了婧安公主的,毕竟谭家是大族,实力雄厚,加上她与谭铮的母亲关系甚好,自然希望亲上加亲。 所以后来婧安公主的生辰上,谭铮力压众人摘得金莲花送给了她,也因此定下二人的婚约。 不过还没成亲南珑就出了事,婚事一搁再搁,最后南珑灭了。 原书中对他的描写并不多,宋幼珺依稀记得此人是个两面派,表面上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实际上无比放荡,还没成亲就一堆通房,后来更是被一个怀了身孕的十六岁姑娘闹到家门口去,丑事传到京城,为了躲避丑闻而跟随宋霁前往战场,结果还当了逃兵。 是个废物。 而且他还缺了半颗门牙。 宋幼珺在心里默默想。 见她久久沉默,谭铮又笑着道,“多年不见,岁岁出落的越发动人了,即便以倾城之姿形容也不为过。” 这种蹩脚的赞美,说实话有时候还挺有用的。 宋幼珺对宋言宁低声说,“学着点,看看别人怎么夸人的。” 宋言宁连忙记下。 谭芙见宋幼珺好像根本不想搭理他们的样子,于是忍不住道,“婧安公主这张嘴当真金贵着呢。” 宋言宁一下不乐意了,当下语气十分冲,“你说话客气点,我皇姐想搭理谁就搭理谁,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宋幼珺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从秋千上跳下来,笑道,“原来是阿铮表哥啊,许久不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打招呼了呢。” 谭家在崇州城就是土皇帝,只手遮天,在朝中势力扎根颇深,说的不好听点,谭家想造反随时就能起兵,只是皇帝极其信任谭家,表现出两家人一家亲的样子,而且也没有精力去对抗谭家。 毕竟南珑各地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谭铮见她态度柔和,更是高兴,往前走了两步,“我听说前些日子的祭天大赏有刺客袭击,你没有受伤吧?”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事情过去那么久,他还能扯出来装模作样的关心她。 她往悦文殿里走,漫不经心道,“自然没有,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上早课了。” 谭铮跟在她后面,两步并作三步的想要与她并肩,却被宋言宁挤了一下。 宋言宁悄悄瞪他一眼,表示谁都不能把我从皇姐身边挤走。 四人便一同进了悦文殿,谭铮道,“我本来想去拜访一下你的,但是尽欢宫的守门宫人不放行,我让他们通报了,后来再去还是被拒。” 宋幼珺想起来了,确实有宫人通报过,但是自从她坠湖穿书以来,太多太多人上赶着来尽欢宫探望她,让她烦不胜烦,于是就让宫人推拒所有以探视拜访为由的来访,不是必要的事她不想去理会。 “是吗?”宋幼珺道,“每日拜访我的人太多了,我都推拒了,并不知道你在其中。” 谭铮笑道,“那我日后可以去尽欢宫寻你吗?” “可以啊。”宋幼珺爽快答应。 先答应,反正到时候谁来拜访她都不见。 姜沂川闻言笔尖一顿,抬头看去,就见宋幼珺走在前面,谭铮跟在后面,伸长了脖子与她说话。 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亦如发中别着的莲花小钗一般精致漂亮。 谭铮兄妹前些日子才到京城,所以在悦文殿的座位是新加的。 但宋幼珺后面坐着的原本是荆明溪,此刻却变成了谭铮,这让宋幼珺觉得有些烦躁,就像是一个很聒噪又很让你讨厌的人坐跟你是前后桌一样。 荆明溪的座位被搬到了斜后方。 这小孩还在测试的时候给她抄过答案呢! 看着荆明溪在认真的看书,宋幼珺暂时没有去打扰的心思。 刚落座,宋言宁就探过半个身子越过走道,笑嘻嘻道,“川哥,你今日可真俊俏啊,好像有那个……倾城之姿。” -- 第71页 姜沂川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莫名其妙的看了宋言宁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低头写字。 宋幼珺见了,拍了拍宋言宁的肩膀,“六六啊,学习呢,靠死记硬背是不行的,你要学会将学到的知识灵活运用,我给你举个例子。” 说着她站起身,慢步走到姜沂川身边,歪着头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在纸上留下墨迹,“姜沂川,你这字写得也太好看了,有考虑过参加什么书法大赛吗?” 姜沂川淡声道,“不过是寻常水平。” “不不不,”宋幼珺说,“你可别谦虚,你这一手字去参加书法比赛,第一名绝对是你的,不可能会有人的字比你的还好看了。” 虽说话中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宋幼珺并不是虚情假意的夸,姜沂川的字体确实好看。 是一眼看上去就很工整的正楷体,笔画里多了一分少年意气般的肆意,字如其人。 姜沂川停笔,抬头看她,眼眸带着认真,“真是如此?” “那是自然。”宋幼珺大大的肯定,“宋六六的字体狗扒似的,就应该多向你学习学习怎么写字的,不若你给我两张纸,我拿去让宋六六临摹。” 姜沂川搁下笔,从一旁的纸张中拿出两张纸递给宋幼珺,“拿去吧。” “真给啊。”宋幼珺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的慷慨相赠,顿时笑开了花,“那我就先替六六谢谢你。” 姜沂川却不以为意道,“谢倒不必了,就看他能不能在明文课之前抄完。” 宋幼珺没在意他后半句说了什么,把纸张拿回去跟宋言宁炫耀,“看清楚没,如何夸人,学到了吗?” 宋言宁又竖起两个大拇指,“皇姐,你太厉害了,我五腿投地。” “是五体投地,你能不能认真读书?”宋幼珺把纸递给他,“你的字,好好跟姜沂川学学,免得惹人笑话。” 宋言宁跟接着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里,嘿嘿的傻乐。转头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又扭过身来,做贼一般与宋幼珺小声说,“皇姐,这个好像是昨日杜夫子留的课后文章啊。” 宋幼珺惊讶道,“真的?” “是啊,我昨日回宫写了好久呢。”他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半篇字,这是他自己的作业。 宋幼珺想起姜沂川说的那句话,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是把昨日的作业借给宋言宁抄了,不由诧异的看向姜沂川。 他仍旧坐得端正,眉眼平静无波,专注的写字。 宋言宁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太好了,我还担心今日会不会被夫子责骂呢。” “你啊,记住是让你临摹字体的,不是让你抄作业的。”宋幼珺忍不住说道。 如今看来,姜沂川也不是那么排斥宋言宁了。 谭铮见两人聊得开心,便用手撑着桌子往前探,看了一眼宋言宁手上的纸说道,“这姜公子的字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赞叹的。” 宋幼珺哼笑一声,“阿铮表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如何?还说不得姜公子的不是了?”他疑惑问道。 “不随便对别人评头论足,是做人基本的礼仪。”宋幼珺说。 谭铮仔细看了看她,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丝情绪上的破绽,却发现她表现出来的神色没有任何可乘之机,她已不是印象中那个喜形于色,轻易动怒的小姑娘了。 “岁岁不是自幼便讨厌姜公子吗?” 宋幼珺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有笑意眼里却是冷的,“阿铮表哥,我们多年没见了,这多年里会发生很多事的,人不会一直不变。” “难怪你与我生疏了很多,年幼时你还追在我后面,说要与我成亲呢。”谭铮并不在意她话里的疏离。 这么老套的话也说的出口。宋幼珺在心里吐槽。 “这次我和芙儿会在京城住很长一段时间。”谭铮笑道,“岁岁自幼聪慧,应该能猜到我此次来的目的。” 宋幼珺笑笑:我猜你妈个头。 瞥见夫子进殿,她便不再说话将头扭过去。 这次谭铮进京,肯定是帝后的主意,看来就是要给她安排婚约了。 宋幼珺才不喜欢这个人,必须偷摸的把此事搞砸才行。 早课是教习礼节的楚夫子,楚旭此人年轻,脑子里很多想法,不像别的夫子一样早课只让写写背背。 他刚一落座便说,“今日带诸位玩一个小游戏。” 因为礼节繁琐无趣,楚旭的课基本上都只由一个个游戏组成的,所以一听到早课玩游戏,学生们也高兴起来。 楚旭说道,“现在每一横排为一个组别,由西边坐着的人为首,用一句话,一句诗或者一个词语来形容我给的题目,传给下一个人猜题然后描述,以此类推如若最后一个人猜的与题目一致,便算成功。” 宋幼珺一听,就觉得这跟现代的某些小游戏差不多,实际上这种游戏的本质与行酒令蛮像的。 大概就是诸多人对同一个东西,用不同的方法或者词汇进行描述。 如此算来她与姜沂川就分成一组了,姜沂川是西边坐着的头一个,她是第二个。 楚旭给每个组别的打头人分发了写着题目的纸条,姜沂川展开纸条时候看了片刻。 宋幼珺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看,想窥题。 姜沂川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转头朝她看来,手里的纸条同时合上了。 -- 第72页 两人视线一对,宋幼珺就眨眨眼冲他笑,“是什么?” 姜沂川沉默了会儿,说道,“一钟,一松。” 宋幼珺当即满头雾水,十分不理解。 她既不知道姜沂川是不是真的把答案说出来了,又不知道他说的这四个字指的是什么。 还在思考时,姜沂川已经转头提笔开始描述题目了。 他用了相当一部分长的时间,宋霁都写完传给宋言宁许久了,他的笔却还在写写画画,没有停下。 宋幼珺有些无聊,左右乱看,发现宋言宁这一组的接力不出意料的在他那里卡壳了。 他一脸烦恼的样子,盯着宋霁传来的题目思考许久,仍旧不明白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无奈之下悄悄扭头,求助宋幼珺。 “皇姐,你快帮帮我。”他低声道。 宋幼珺附在他耳边说,“六六,不是我不帮你,现在我们是不同组别的,属于竞争状态,我帮不了你哇。” “那你把我当弟弟,别当竞争对手呗。”宋言宁哼哼唧唧的撒娇,“帮帮我嘛。” 宋幼珺见他这样,觉得必须让宋言宁尝尝社会的险恶,便说,“那行吧,你拿来我看看,我只能给你一点提示,不然我会很难做的。” 宋言宁高兴的把纸递给她,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交浅而言深。” 宋幼珺一看,完全不懂,心说宋霁这孩子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宋言宁笨,还写得这般深奥,如何猜得出来? 她闭着眼睛一本正经的瞎说,“你看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吧,就是说交易一件很便宜的东西时有人却故意把价格抬得很高,表示买东西的人十分愚笨,所以题目应该是愚笨。” 宋言宁听得迷迷糊糊,“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瞎编的。 宋幼珺心里清楚,但仍然装模作样,把纸塞给他,“你不信就算了呗。” 宋言宁倒没有盲信,只不过思来想去越来越觉得有道理,就在纸上写出他的猜想,又换一张纸描绘了这个词,传给下一个人。 纸条传走时,姜沂川的纸条才递过来。 宋幼珺拿到手就觉得惊讶,原来姜沂川并没有用词语或者一句诗描述,而是画了两个小人儿。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没有其他内容了。 开玩笑吧?这怎么猜? 宋幼珺拿着纸低声问他,“你为什么用画的?我怎么猜啊!” 姜沂川闻言侧头看她,随后他眼眸轻弯,竟是微微笑起来,平日里清淡的眼睛染上些许笑意,像带着星碎般的澄澈,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没人告诉她,姜沂川笑起来那么好看啊! 他说,“听说你自幼便聪慧,应该能猜到题目是什么。” 宋幼珺一听便把眉头皱成一团,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方才谭铮那晦气玩意儿说的? 她又追问,“能不能稍稍给些暗示?” 姜沂川已敛了笑容,漫不经心说道,“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你如何?” “也不是不行。”宋幼珺默默道。 “楚夫子。”谁知他突然扬声喊楚旭。 宋幼珺立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的我不问了。” 楚旭已经闻声走来,宋幼珺连忙低头琢磨姜沂川递来的画,竖起耳朵偷听。 但姜沂川只是问能不能以作画的形式描述题目,楚旭想了想便同意了。 宋幼珺送一口气,心想算了,不管了,就照着画吧。 她提笔在新纸上画了两个火柴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自己猜题“站着和坐着”,然后把纸传给了下一个人。 接她纸的是何芸,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满脸震惊的看向宋幼珺。 她不用看就知道何芸现在的两个瞪圆了的眼睛里肯定写满了“这是啥?” 宋幼珺低头看着自己的桌子,心说这不能怪我,姜沂川就是这么画的,她虽然画的简陋了些,但是内容仿了个百分百。 猜不出来也不是她的问题。 何芸震惊的目光得不到回应,最后只得自己琢磨。 实际上由于宋幼珺的画法太过简单而且怪异,导致后面两个人猜出了与她一致的答案。 但是最后夫子公布答案的时候,姜沂川手里的题目是“一钟,一松。” 姜沂川的内容所表达的就是坐如钟,站如松。只不过被宋幼珺的火柴人简化之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宋幼珺差点破防,打死也没想到姜沂川竟然会真的已经把答案告诉她了! 这样不算犯规吗? 问题是她还没有猜出来! 简直要掩面落下两滴泪,宋幼珺觉得自己颇是对不起后面两个猜的是“坐和站”的人。 不过宋幼珺这组也不算垫底,宋言宁那一组才是错的离谱,他以愚笨一词为主题描绘了猪,下一个人却猜出了驴。 然而宋霁手里的题目却是“忠”。 楚旭气得不行,拿着宋霁写的那张纸训道,“这句话分明是我昨日才教的,交浅而言深,是忠也!今日那你们就全忘光!” “如此这般怠学,今年的书院会赛不知道又惹多少人偷偷笑话。”楚旭叹一口气,沧桑道,“悦文殿去年就险些垫底。” 这么一说宋幼珺倒想起来,还有书院会赛这一茬。 皇家书院与太平书院争这个南珑第一书院的称号已久,所以每年都会有所谓的友谊赛,相互切磋。 -- 第73页 不过她记得原书在这次的书院友谊赛中描写了姜沂川与施莞的第二次见面。 也是施莞父母被害,逃到京城来的那个夜晚。 只是现在这情况较之原书剧情改了很多,不知道施莞会不会在会赛出现京城,与姜沂川相遇。 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的看向姜沂川。 姜沂川感受到她的视线,也跟着看来,静静的看了她片刻才缓缓说道,“你若信我,便不会猜错。” 宋幼珺呼吸一窒, 救命,怎么回事? 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委屈? 第36章 猜灯谜 四个人两个组 宋言宁被楚旭好一顿教训, 还罚抄了那句话二十遍,整个早课他忙得飞起。 既要抄写那句“交浅而言深,是忠也!”, 又要抄写姜沂川给他的作业,恨不得长出两只手一般。 杜夫子对学生的字要求是比较高的, 所以即便是平日里不受约束,十分懒散的宋言宁, 也不敢胡乱写杜夫子留的作业, 即便是他字写得一般, 也会一笔一划的去写, 尽量把字写得工整。 但是这样既费时又费精力,导致一整个早课不停忙碌下来,宋言宁趴在桌子上有些虚脱了, 趴在桌子上睡觉。 宋幼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去吃点东西吗?” 宋言宁拖着长腔,“我不吃了,我在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见他吃过了,宋幼珺也不勉强,刚起身谭铮就凑了上来吗,“岁岁,一起吃吧。” 谭芙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噘着嘴道,“哥, 婧安公主这般尊贵, 岂是我们能随便同桌用饭的?” 宋幼珺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接话道,“确实。” 谭铮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瞥了谭芙一眼。 宋幼珺懒得在意这些,就对正收拾桌子的荆明溪招手道,“小溪,我们一起吃饭去。” 荆明溪突然被点名,惊讶的抬头,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道,“多谢公主抬爱。” 荆明溪是真的有段日子没见到宋幼珺了,上次见面还是她带着宋言宁来侯府门口来接的,自宋幼珺马车被劫失踪之后,两人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她回宫之后就没去上过早课,祭天大赏荆明溪也因为发高热没能去参加,所以许多日子不见,日前那三两分的熟悉,又生疏了不少。 少年长个子是最快的,就这大半个月没见,宋幼珺就觉得荆明溪长高了些。 他还是一副腼腆模样,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吃东西,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宋幼珺也不会主动去找话题,只是在这悦文殿里,她能说话交流的人并不多,以前姜沂川厌恶她,宋霁不搭理她的时候,只有宋言宁是宋幼珺的聊天对象。 再有就是荆明溪了,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思及荆明溪后来会成长为誓死守卫南珑,战斗到最后一口气牺牲的少将军,宋幼珺就忍不住对他想多几分亲近。 两人沉默着吃完饭,宋幼珺便提议道,“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陪我去荡秋千吧。” 她想趁机跟荆明溪问一些家里的事,总感觉他这闷不吭声的小模样经常受家里人欺负,在荆侯回来之前,她也想力所能及的让荆明溪的生活少点麻烦。 这些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她表现得与荆明溪关系很好就可以了,那些人自然而然会忌惮婧安公主的恶名。 荆明溪点头,两人吃完了早饭便往秋千出去,远远就看见有人坐在上面荡。 走近了一看,发现是谭芙,她兄长谭铮站在旁边似乎在跟她说什么。谭芙满脸的不高兴,噘着嘴辩解,腿踢腾着想把秋千荡得更高。 “算了,有人了。”宋幼珺当即放弃。 荆明溪却一下停住脚步,说道,“公主。” 宋幼珺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那秋千……”荆明溪像是有些犹豫。 “我总不能去跟那小姑娘抢吧。”宋幼珺无奈的笑了笑,好歹她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可能跟个十几岁的小孩抢着玩。 荆明溪道,“公主就算不坐,别人也不能坐。” 宋幼珺一听,当下哭笑不得,“我何时这般霸道。” 好吧以前的婧安公主可能是这样霸道的,但是现在的她不同了,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荆明溪却轻轻摇了摇头,抬步朝谭芙走去。他模样倒是一本正经,让宋幼珺满头雾水,也跟着一同过去。 刚一走近,谭芙的视线就移过来,十分不善。 荆明溪站定,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平礼,然后认真说道,“谭郡主,这秋千你不能坐。” 谭芙的表情愣了一下,而后眉间染上怒意,“凭什么?” 宋幼珺也没想到,荆明溪看起来那么腼腆的一个人,居然能说出这样坚定的话来,而且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荆明溪道,“我是为了谭郡主好,这秋千不是谁想坐就坐的。” “你又是什么人,还敢命令我?”谭芙在某种性质上,绝对是跟婧安公主是同一种人,若是宋幼珺没有穿书,说不定这两姑娘还能成为好朋友。 “荆某不敢。”荆明溪低了低头,却仍是道,“只是希望谭郡主能从这秋千上起来。” 谭芙的脸一下子红了,显然是气的,“岂有此理,本小姐今日就是要坐在这个秋千上,你能奈我何?!” -- 第74页 谭铮低喝了一声,“芙儿,不可胡闹,既然岁岁要坐,就让给她。” 宋幼珺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谭郡主好大的脾气呀,我怎么敢跟她抢东西。” 这样三言两句,争锋相对的气氛就在四人之中拉开,很快来往的人都停住脚步,驻足看热闹。 谭芙倒还不敢真的与宋幼珺顶嘴,只是撇了撇嘴道,“婧安公主言重了。” 宋霁却不知道何处出现在几人身后,站在几步远之外,对谭芙说道,“这秋千确实不是人人都能坐的,你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起来吧。” 荆明溪如此说法已经够反常的了,没想到就连宋霁也是这么说的,宋幼珺当下觉得奇怪,心说难不成这秋千有什么不成文的说法? 比如说坐了秋千就会诸事不顺什么的…… 为什么她今早坐的时候,姜沂川与宋言宁没跟她说这些? 想着,她下意识去搜寻姜沂川的身影,然后就在悦文殿的窗边看见他倚窗而立,仿佛看热闹看正往这边看。 谭芙见到宋霁也这么说,生气的面容上浮现出委屈之色,“皇表哥,为何连你也这般说我?难不成我来了这京城,连个秋千都坐不得了吗?” 宋霁轻叹一口气,没再说话,转身往悦文殿走去,刚跨进殿门,就与怒气冲冲的宋言宁擦肩而过,他停下脚步回头看。 宋言宁还带着一脸的睡意,但眉头紧皱,嘴角下沉,是标准的生气模样,但他左半边脸有睡觉压出的红印,让他那张生气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他大步走出来,在秋千旁停下,指着谭芙,张口第一句语气就非常冲,“你给我起开!” 宋言宁的怒气来得十分突然,且一脸凶相,把谭芙给吓住了。 “六六,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宋幼珺走到他边上,用手揉了揉他脸上的红印。 宋言宁摇摇头,再次重复,“我让你起开,听不懂吗?” 谭芙气得半死,“我凭什么听你的?!” 谭铮也有些摸不清楚现状,目光在宋言宁和谭芙两人身上流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六六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芙儿只是想坐着玩一会儿,没有恶意的。” “没有任何误会。”宋言宁扬起下巴,又端出了往日小霸王的模样,“这秋千是皇姐的,只有皇姐能坐,别人没有资格!” 宋霁听闻气笑了。 别人确实没有资格,前几日他坐上去玩儿,也被宋言宁赶了起来。 这话说得太霸道了,就连宋幼珺也觉得有些不妥,拉了拉宋言宁的手腕,“算了,不过一个秋千而已。” 宋言宁转头看她,“皇姐若是不喜欢这个秋千,我便拆了它,你不坐,别人也坐不得。” 宋幼珺惊讶,却还是平静着面色问他,“为何呢?” “因为这个秋千是你的。”宋言宁如此说道。 宋幼珺耐着性子,以为是宋言宁往日行凶霸道的本性又出来了,正想着如何给他思想教育时,谭芙却道,“六殿下好霸道的性子,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难不成还写了婧安公主的名字?” 谁知宋言宁却点头道,“对啊,是写了名字,就在秋千板的底座。” “啊?”宋幼珺彻底迷茫了,宋言宁不会真的为了霸占秋千,在这上面写了名字吧? 谭铮一下拧紧了眉,也觉得宋言宁太过咄咄逼人,就让谭芙下来,“看看是不是真如六殿下所言。” 谭芙怒极,从秋千上跳下来,拿着秋千板往上一翻,就见底面用烫金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写着: 婧安公主 皇姐专座 这一看就是宋言宁的字体。 谭氏兄妹俩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宋霁见谭芙实在固执,在这时也不得不开口道,“这秋千是六六专门为皇姐扎的,所以除了皇姐,他不允许任何人坐。” 宋霁和荆明溪的想法一样,并不想说这是宋言宁扎的秋千。先前宋六六在悦文殿种了颗花树也是如此,不允许任何人摘花,结果因为别人摘花起了很大的争执,此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当下就重重责骂宋六六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最后花树也拔了,他郁郁寡欢许久。 宋幼珺这下彻底震惊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宋言宁。 这个小少年此时一脸倔强,眉头快要皱成一条,生气的盯着谭芙,所有表情都表现在脸上。 她还以为是宋言宁又耍以往的霸道性子,却没想到这个秋千竟然是他扎在这里的,还是为她所做。 谭芙这下彻底无言了,瞬间变成理亏的一方。 确实如此,若是宋言宁只是无理取闹也就罢了,但这秋千的创造者是他,他自然有资格说谁可以坐谁不能坐。 谭芙又生气又委屈,眼睛里泛起泪花,大步离开了。谭铮却顾及礼节,向宋言宁不痛不痒的道了歉,然后去追妹妹。 宋言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就对宋幼珺扬起笑脸,“皇姐,你来坐,我推你。” 她呆呆的坐上去,宋言宁打了个哈欠,就轻轻的推起来。 “为什么想着给我做个秋千?”她侧过半个头问。 宋言宁的声音忽近忽远,却意外的清晰,“就是想做,没有为什么。”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有皇姐能坐,别人都不行。” -- 第75页 宋幼珺没再说话,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一直觉得宋言宁只是被宠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教。 但是有一点不是的,他对婧安公主的爱是非常纯粹和完整的,也是独一无二的,无需别人教。 宋幼珺好像打心底里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一直以来她对宋言宁的感情都是有所保留的,更多的是以一个老师的视角去看待,总想将他身上的那些劣性慢慢改掉,力所能及的将如何正确的为人处世交给他。 从没有认真想过,一个姐姐是如何对待弟弟的。 宋言宁是不是也感觉到了皇姐对他的爱减少了呢? 这秋千说是宋言宁亲手做的倒也不对,他的宫人也帮了不少忙。前些日子宋言宁惹怒了宋幼珺,连着好几日去尽欢宫都没见到她,于是便想着在悦文殿做个秋千给她玩,但是没想到她一直不来上早课,无奈之下这秋千就一直搁置在这儿。 后来他买了只小黑猪送给了她。 所以今日一早看到宋幼珺坐在这秋千上慢悠悠的荡着,他比谁都开心。 此前也有人不知这秋千什么来历,坐上去玩,都被宋言宁蹦着跳着给怒骂一顿,就连宋霁坐上去也不行,被宋言宁噘着嘴赶下来的。 他还像个土匪头子一样嘱咐荆明溪,若是再看见有人坐在这秋千上,就立即让人起来,若是那人不从,荆明溪就要化身为报信小弟,第一时间通知宋言宁。 经此一闹,鉴天宫的人几乎都知道六殿下为了婧安公主扎了个秋千的事,也没再出现什么人碰那秋千了。 只不过宋幼珺与谭芙的关系变得更差了,她本来也不想搭理谭铮,于是借此机会冷落他,就算他屡次主动搭话也不怎么回应,始终不冷不淡的。 谭铮这次进京,目的就是为了跟宋幼珺升温感情,然后顺理成章的听从家里人的安排,娶了这位尊贵无比的公主,但谁知一连数日见不到她人影,这下好不容易能在悦文殿见到,关系却越来越差。 他心急之下,给崇州的谭家递了信,也向皇后侧面提起这事。 结果隔日下午,宋幼珺就被传去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看重与谭家的联姻,话里话外提示宋幼珺小时候很喜欢谭铮,一度跟在屁股后面不放。 说她还因为谭铮与姜沂川打架摔掉了半颗门牙,多年来都记恨着姜沂川。 宋幼珺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满是不耐烦,面上装得乖巧。 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皇后才说跟宋幼珺挑明,她做主安排了与谭铮谭芙兄妹俩一同出宫游玩,理由是带着人见一见京城的繁盛。 宋幼珺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当下就仗着任性的性格拒绝了。 可一向温婉的皇后对此事很是坚决,一直磨嘴皮子劝她去,最终把她劝烦了,答应下来。 一早就安排好的,所以宋幼珺刚回宫换了身衣裳,谭铮的人就来尽欢宫问候了。 马车一早就等在外面,她连喊宋言宁的时间都没有,极其不情愿的上了马车,冷淡的回应了谭铮的话。 谭芙这几日对宋幼珺也是不待见的模样,但是每次见到她该有的礼节并不敢少。 宋幼珺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用手撑着头,缓缓闭上眼睛装作假寐的样子,阻止了谭铮想与她聊天的架势。 出宫无非也就是京城各大街四处逛逛,真正好玩的其实到了入夜才有,但宋幼珺没打算跟这两兄妹玩那么久,只想着当马车随便转转,便找个借口回宫去。 祭天大赏因为刺客的事取消了,朝堂上权臣出现大调动,官场一片血雨腥风,但市井却仍旧热闹如常。 马车再繁华拥挤的街道慢慢行驶,谭铮几次三番提出想要下去逛逛,都被宋幼珺以各种理由回绝,甚至有时候直接假装听不见。 眼看着夕阳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谭铮坐不住了,知道宋幼珺随时可能会提出回宫,便着急的撩开帘子,正寻思找什么借口时,却目光一顿,喃喃自语般说道,“那站在路边看画的,是姜公子吗?” 宋幼珺原本一个劲装睡,紧闭的眼帘轻动,而后慢慢睁开了眼,“你说看见老三了?” 谭铮嘴角一抽,接道!“好像是跟姜公子在一处。” 宋幼珺坐起身,先开帘子往外看,还真在一个字画摊位看见了姜沂川和宋霁。 今日是休沐,两人喊了其他朋友结伴出来玩。 在这里相遇也是巧了,宋幼珺连忙叫停了马车,二话不说掀开车帘往下走。 薛筠在外扶了一下,宋幼珺跳下马车,伸展了一下筋骨。在马车上装睡她姿势都不能换,否则谭铮就要跟她搭话。 刚下车,姜沂川和宋霁等人就动了脚步,继续往前走了,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宋幼珺刚想去追,却被谭铮一下拉住手腕,她条件反射的甩开,转头问道,“干什么?” 谭铮指了指旁边的摊位,“芙儿在挑选花灯,马上就要入夜了,岁岁也买一盏花灯提着吧。” 这花灯做工精致小巧,是专门卖给姑娘的,入夜之后在街市游玩的姑娘提上一盏,会把身上的衣裙,腕间的镯子照得异常漂亮。 京城里十分流行。 宋幼珺瞥了一眼挑得正开心的谭芙,满心只想追上姜沂川,只说了句没兴趣便转身走了。 -- 第76页 谭铮吩咐下人盯着谭芙,自己则跟上宋幼珺。 街上的人太多了,宋幼珺只沿着他们方才离开的方向往前走,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就在一处花灯摊前看到了几人。 姜沂川的身影不难认,他身量很高,穿着茶白的锦衣,戴着雪青金丝冠,墨发柔软的垂下来懒散的搭在他的手臂上。 他眸光淡淡的,眉间拢着些许漫不经心,十足的矜贵公子模样。 宋幼珺朝他们走去,就看见何芸在花灯摊子邻处的首饰摊上挑选发簪,聂策手里拿了好几根一个个帮她试。 而姜沂川三人似乎在等候,同时在看着花灯。 宋幼珺还没走过去,谭铮就领先她一步,走到她前面说,“这个花灯摊好像与其他的不同,那上面有盏灯像珍珠一样。” 那盏花灯宋幼珺也看见了,像是某种洁白的羽毛编织成一个球状,下面坠着琉璃晶石流苏,风一吹便叮叮当当的轻响,像一个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夜明珠。 谭铮急着出头,几步走过去扬声道,“东家,这个花灯我买了。” 姜沂川几人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同时侧目而来,与此同时也看见了落后几步的宋幼珺。 他目光一顿,眉梢间的懒散就融了几分。 宋幼珺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晚上好啊。” 姜沂川没有说话,而是又看向谭铮。 宋霁便道,“真是巧啊,这都能遇到。” 宋幼珺心说这也不算巧,可是她一路追来的呢。 她走到近处,刚想说话,谭铮就退了回来,拦在她面前说道,“岁岁,东家说那盏花灯是不卖的,需得猜灯谜,答对了才能得到。” 宋幼珺不耐烦道,“你那么想要就去答啊。” 谭铮道,“这规则比较特殊,需要一男一女二人同做组。” “怎么还有那么麻烦的规则?”宋幼珺皱起眉头,这才意识到谭芙不在,“你妹妹呢?” 谭铮道,“她贪玩,我便让侍卫跟着她了。” “那你从这周边随便拉个姑娘组队。”宋幼珺敷衍道,“我不会猜灯谜。” 说着她往旁一步,想要绕过谭铮,却没想他也动了一步,仍然拦着,“岁岁不想要那盏灯吗?” 宋幼珺刚想说谁稀罕这破烂玩意儿,却听何芸的声音传来,“川哥哥,咱们把那盏花灯摘了吧。” 宋幼珺歪了歪身子,伸长脖子一看,就见何芸戴着新买的发簪站在姜沂川身旁,指着那盏明珠般的花灯撒娇。 姜沂川转头看了看花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点头答应了。 日前这姑娘当个两面派被发现之后,就再也不敢跟宋幼珺说话了,即便是在悦文殿碰见也极快的避让。宋幼珺倒不怎么在意的,毕竟这姑娘也算是个胆子大的,于是也一直没理会。 但这会儿,她突然觉得何芸不大顺眼了。 谭铮煽风点火,“岁岁你看,这姑娘明摆着跟你抢呢,可不能让他们抢去了。” 宋幼珺心里有那么点小烦,仿佛今天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堆积一起了。 她弯眸笑了笑,“好哇。” 报名的银子就是五两,宋幼珺与谭铮一组,姜沂川与何云一组,同时开始了猜灯谜。 整个花灯架子分七层,从最底层的花灯迷题开始往上猜。男女各执一个迷题,一回合之内两人都猜对了就往上一层,一人猜错就只能继续猜最底层的。 第七层就是那个明珠花灯。 猜题一开始,四人就各自选了一个灯谜,宋幼珺拿到的是:断了念头。 很简单的题,她看一眼就看出了答案,而后踮着脚去偷看谭铮的题,说道,“这个我知道,岭上没有一点变化,谜底是个岭字。” 谭铮一愣,“或许,可能谜底是个岑字吧。” “阿铮表哥,你是不是猪头啊?迷题都说了没有一点变化喽。”宋幼珺夸张的翻一个白眼,“你不听我的若是猜错了怎么办?” 谭铮犹豫了,最后再给出答案的时候,他还是改了主意,采纳了宋幼珺胡扯的答案。 结果可想而知,是错误的。 宋幼珺叹气,失望道,“阿铮表哥,你这水平还猜灯谜啊?” 谭铮气得牙根痒。 宋幼珺其实是故意如此,就是单纯的想出口恶气。他越是想拿着这盏花灯献殷勤,宋幼珺就越不想让他如愿。 但没想到姜沂川也答错了迷题,两个组暂时仍然停留在最后一排灯谜。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摊位团团围住,四个人又开始第二轮的猜题。 最后一排的灯谜基本都简单,她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但还是装作苦恼的样子,假装猜不出来。 谭铮果然上钩,凑过来看题,“这答案是个晶。” 宋幼珺立马扬高声音,指着谭铮,“东家,他偷偷告诉我答案!” 谭铮脸色一青,压低声音道,“岁岁,我们是一组的!” 宋幼珺冷酷无情,“我自己会猜。” 如此说着,最后给出了个错误答案,两人又留在最后一层。 谭铮气得不行,已经开始深呼吸。 令人意外的是,姜沂川又猜错了。 宋幼珺投去目光,心说怎么回事,姜沂川不擅长猜谜题?可是以他的头脑,猜个字谜不算难吧? -- 第77页 第三次猜题开始,谭铮先看了宋幼珺的迷题,飞快地低声说道,“鲜,你这个答案肯定是鲜,岁岁相信表哥。” 宋幼珺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但最后给答案的时候她还是说了另一个字。 肯定还是错的。 谭铮闷了一口老血,“为什么?” “我还是相信我自己。”宋幼珺无比自信道。 但另一组与他们情况相同,姜沂川又答错了。 连续三题答错,让东家开始暗暗怀疑他在最后一排写的几个灯题是不是有些难了? “小姜同志你怎么回事?”宋幼珺拧起眉毛,斜着半个身子,指着姜沂川,凶巴巴的警告道,“下道题不准猜错了听到没有?” 姜沂川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盯着她,没有说话。 第37章 同行 你为什么总是给我糖 这最后一排的灯谜那么简单, 姜沂川居然能连错三题。 难道猜灯谜这块真的是他盲区? 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东家忙把空缺的谜题给补上,说道, “几位公子小姐,若是第四次仍然猜错的话, 就会失去猜题资格,需得重新花上五两银子才行。” 宋霁抱着臂站在旁边, 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聂策倒是沉不住气, 冲姜沂川道, “川哥, 你要是真蒙不对,就让我去猜吧。” 萧淮轻笑,低声说, “跟婧安公主抢花灯?你胆子倒挺肥。” 聂策这才意识到, 缩着脖子看了宋幼珺一眼,顿时不敢说话了。 先前在拍卖会上,他几乎花了所有的存银,有小半个月没有出门玩了,酒都不舍得喝。 旁人都说婧安公主变聪明了,以前只会横眉瞪眼,动辄大骂, 现在的她面上和善,却学会使用计谋了, 招惹不得。 姜沂川的目光在宋幼珺和谭铮身上转了一圈后收回, 何芸一直在看他,这时候小声说,“川哥哥, 想必婧安公主不会在意这一盏花灯的,你还是不要谦让了吧。” 姜沂川低眸,淡声说,“我并不是谦让。” 夜色将他的面容拢上模糊的面纱,何芸与他站得很近,将他的每一寸眉眼都看得非常清晰,却极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想法。 他的眼睛深如古墨,隔绝任何窥探。 又一轮猜题开始,这次姜沂川倒是给出了正确答案,顺利进入第二层的选题,但宋幼珺仍是错,谭铮又花了银子,继续猜。 不管谭铮怎么说,宋幼珺总有自己的理由,她就是不想遂了谭铮的心愿,也不给他任何献殷勤的机会。 谭铮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不耐烦的神色非常明显,却还是不敢对宋幼珺语气不好。 宋幼珺看着他,撇了撇嘴问道,“阿铮表哥是嫌我笨吗?” 谭铮抹了一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忙说,“怎么会,岁岁才不笨呢,没有谁比你更聪明了。” 宋幼珺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姜沂川与何芸已经解题到第六层了,眼看着就要摘下花灯,谭铮彻底放弃了,对东家道,“东家,你这花灯做工虽精致,但用料并不昂贵,不过我愿意出高价买,你说个价吧。” 东家一听,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成啊公子,小人这卖花灯是祖传的生意,虽是小本买卖,却也懂得从商讲究的是一个信字,若是今日抬高了价卖与你,日后就没有人再买小人的灯笼了。” 宋幼珺也颇是嫌弃道,“阿铮表哥不会是觉得银子就能买到一切吧?这样得来的花灯,我不要也罢。” 谭铮皱起眉,语气终是不耐,“我也是为了想把花灯给你。” 宋幼珺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我什么时候说想要了?” 以为用这种哄小姑娘的把戏来哄她就能骗到她吗? 她又不是谭铮收的那些通房,几根珠宝几件漂亮衣服就能骗住。 谭铮见她脸色不好,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外露了,立即道歉道,“岁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见街上每个姑娘都有,所以也想给你一盏。” “我若想要,自己不会买吗?”宋幼珺借此机会想与他翻脸。 妈的早就烦了,这个人还去皇后那里告状,黏她一整个下午了。 若不是谭铮一直笑脸相对,怎么遭冷落都不生气,宋幼珺也不至于找不到机会。 两人的争执声音让旁人看出了气氛不对劲,纷纷议论起来,以为是姑娘屡屡猜错,男子忍不住责怪起来。 姜沂川正好将最后一题的谜底告诉东家,转头就看见宋幼珺一脸不高兴,状似随意问道,“那边怎么了?” 东家笑呵呵道,“没机会摘花灯了,那公子便有了些脾气。” 姜沂川眸色一沉,“越没用的人气性越大。” “确实如此。”东家将花灯摘下,递向何芸,“恭喜姑娘,你们答对了所有题,这盏花灯归你了。” 何芸一喜,笑开了花正要去接,却不想姜沂川伸手过来,将花灯先一步接了过去,拿在手里仔细看起来。 何芸动作僵住,张了张嘴想说话,宋幼珺却从旁边走来,笑着说,“恭喜恭喜,这盏灯可真漂亮。” 宋幼珺原本只是随口夸赞,来没话找话而已,可姜沂川却接话道,“公主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这句话一说,瞬间萧淮几人的脸色猛地变了。 -- 第78页 “给我?”宋幼珺惊讶。 见姜沂川的面上一派认真之色,不像是开玩笑,花灯也递到了她面前,她便缓缓伸手接过,侧目看了一眼何芸,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这盏花灯原来不是给何芸的吗? 她撇了一眼何芸的脸色,小姑娘沉着嘴角,看上去有些难过,但她不敢跟宋幼珺对视,更不敢说一个“不”字。 宋幼珺没有抢别人东西的兴趣,就笑着摇头,“这东西还是送给该送的人吧。” 姜沂川没有坚持,把拿着花灯的手缩回去,但却没有要送给何芸的意思。 实际上宋霁等人都知道,姜沂川从不送给何芸任何东西,哪怕是她生辰日,姜沂川也没有任何生辰礼。 姜沂川来自北昭,他以前说过,不会与南珑的女子产生情感,更不会娶南珑女子为妻。 此后何芸便一直把想嫁给姜沂川的心思压在心底,这也是几个人心照不宣的事。 但眼下姜沂川主动送出的一盏花灯给宋幼珺,意味着什么,几人一时间在心里乱猜。 宋幼珺不知道这些风云暗涌,兴致勃勃的问,“你们接下来会去哪里玩儿?” “要去城北的月香寺祈福。”姜沂川答。 “我也要去。”宋幼珺都不知道立即表示要同行,她已经对谭铮厌倦至极,实在不想在跟他独处了。 聂策害怕宋幼珺,自然是不大想她一起去的,就小声说,“公主,进月香寺祈福之前要沐浴焚香,以此洁净身心,否则是对神明不敬。” 宋幼珺恍然大悟,难怪姜沂川今日穿的颜色那么素呢,此前一直高束马尾的长发今日也戴着玉冠披着,显然是一早就为进寺祈福做的准备, 宋幼珺衣着太过鲜艳奢华,如此进寺只怕会为人诟病。 况且宋幼珺本人对神明是很崇敬的,一直以为是某位小神仙给了她二次生命。 她作烦恼模样想了想,“那我便顺着你们一同走去城北吧,反正我也闲着。” 宋霁道,“你走的不累吗?” 宋幼珺摇头,“不累,与你们结伴应该会很有意思。” 别人还没说什么,姜沂川第一个同意了,也不容再有人说出什么阻止宋幼珺的话,便动身要走。 宋幼珺紧跟着他的步伐,两三步就走到他的身侧,主动聊天,“你们为什么突然想着去祈福呢?” 虽说平日里有人也会去寺里祈福,但这样沐浴焚香,显然是相当重视的。 “今日是月香寺数十金身佛落地的日子,城中多人会去月香寺。”姜沂川提着漂亮洁白的花灯,衬色身上素雅的颜色北拢上柔和的光芒。 他面色淡淡的,倒显得一本正经。 谭铮厚着脸皮跟在宋幼珺身后,不管宋幼珺找什么理由赶他,他都已答应了皇后要把她完整带回去为由,死皮赖脸的跟随一众人。 宋幼珺平日并不是会把心情放在脸上的,但谭铮实在太让她犯了,于是眉眼间染上不耐烦的神色。 一行人沿着路边行走,为了不占旁人的道路,几人三三两两的的分开来,姜沂川与宋幼珺走在前头。 宋幼珺说话的时候就会侧目看他,因为身高的距离而抬起头。 街上嘈杂,有时候姜沂川会微微弯下腰来听宋幼珺在说什么。 这幅画面让后面的几人看到心里都不是滋味。 谭铮看不下去,快走两步挤到二人中间,“岁岁,玩一下午你也累了,想不想吃点东西?” 宋幼珺想都没想就要回绝,可话还没张口,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还伴着诸多惊叫。 经过先前刺客一事,宋幼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就,心里就有些害怕。 随后一阵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宋幼珺转头看去,就看见远处似乎是有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 这条街是非常热闹繁华的,一到了晚上更是人流量更是翻倍,马车是进不来的,一整条街的人都要步行。 但这辆马车速度看得出非常快,在行人密集的街道实在是太过危险。 所以惊叫声不绝于耳。 马车眨眼间就到了近处,撞翻了好几个摊子,甚至还有人因此受伤。 为了躲避这辆马车都忘路的两边跑。 人潮拥挤,马车几乎一下次蹿到了了眼前,许多人尖叫着朝她重来,瞬间人潮无比拥挤, 宋幼珺被人撞了肩膀,一时站不住往后退了些,差点摔倒。 离她最近的姜沂川眼疾手快,张开两个手臂接她,一下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带着她往旁处退。 宋幼珺的手按在姜沂川的脖颈处,竟清晰的感觉出他精瘦的锁骨,鼻子里全是一股淡香味。 马车呼啸而过,人潮恢复正常,姜沂川松开她让她站好,低眸对上她视线时,顺手把手里的明珠花灯递给她。 宋幼珺有些疑惑的接下,就见姜沂川摘下了腰间挂着的灯笼形的玉挂件,小巧玲珑,灯孔盖可以掀开。 他自顾自的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处。 宋幼珺本满心疑惑,却发现原来倒出了两颗糖果。 与前几日姜沂川送她的那些一样。 宋幼珺抬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给我糖?” 第38章 你能行吗 你也有今天啊 姜沂川顿了顿, “你不喜欢?” -- 第79页 “当然不是啊。”宋幼珺从他掌心里拿出一颗糖,晃了晃塞进嘴里,“我们一人一颗。” 姜沂川天生就长着一副不爱吃甜食的脸, 但此刻却没有拒绝,把剩下的一颗糖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 宋幼珺含着糖左右张望,看见了不远处的宋霁等人, “他们在那里。” 她刚想朝几人走去, 就被姜沂川抓住了手腕, 于是停下疑问的转头, “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往另一方向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彻底将宋霁几人甩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行了百来米才松手,说道,“这是前往月香寺方向。” “我们不跟他们一起了吗?”宋幼珺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故意吧宋霁几人甩在后面的。 姜沂川沉吟片刻,说,“碍眼。” 宋幼珺刚想问是谁碍眼,但转念一想, 那几个人里都是姜沂川平日里的玩伴,只有谭铮是个外来人, 谁碍着姜沂川的眼不是一目明了? 宋幼珺笑了笑, “我也觉得。” 姜沂川淡淡道,“不是你的阿铮表哥吗?” 她轻哼一声,“如此讨人厌的表哥, 不要也罢,那缺了半颗的门牙,看着就眼烦。” 将谭铮半颗门牙打掉的始作俑者默不作声的听着,不知何时眼中浮现了些许笑意,驱散了摄人的冷意。 宋幼珺一边走一边正晃着手里的灯笼,朦胧的白色光芒将她的锦衣笼罩,她抬头看去时看见了姜沂川眼中不易察觉的笑意,便也笑着问,“你在笑什么?” 姜沂川不说话,笑意好像明显了不少,染上了眉梢。 宋幼珺侧过半个身子,仰着头对他道,“看来我们俩达成共识了,也算是盟友了吧,日后你若是再看见谭铮缠着我,可要照应着我点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姜沂川低头看她一眼,“什么好处。” “多着呢。”宋幼珺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大当家的做派,“我可不会亏待自己人。” 话音刚落下,她就被路边的一些娱乐摊子吸引,反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快看这是什么。” 她把姜沂川拉到路边的摊位旁,从人群的空隙里站到围栏处。 摊位摆着两个大藤架,每一层都挂着竹藤编织的小球,比掌心要小一些,风一吹就轻轻晃起来。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把弓,正有人拿着弓远远瞄准这小竹球。 摊主一见二人衣着华贵,姑娘又是一脸新奇的表情,立马知道生意来了,笑嘻嘻的从一旁凑过来,问道,“公子,可要试几箭,为这貌美姑娘讨个漂亮扇子。” 宋幼珺顿时来了兴趣,“你这游戏的规矩是什么?” “五文钱一箭,三箭都中则可以从我这里换一个东西,中的箭越多,换的东西就越好。”摊主从一旁的框里拿出一把绣着飞鸟的团扇,“三箭能换个扇子,是我家娘子亲手绣的。” 宋幼珺看了看,见这扇子做工拙劣,一点不像静心绣出来的东西,又问,“那最好的东西需要多少箭?” 摊主拿出个红木短笛,“十箭皆中可以换这个,姑娘,见你衣着不凡,肯定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我也不瞒你,这红木是普通的木材,但笛子的音色很清脆,拿出去卖也至少三两银子的。” 这种小本买卖,自然不指望能拿出什么昂贵东西,但是宋幼珺会吹短笛,所以起了想要的心思。 她自知没这个能耐,便转头对姜沂川道,“你能行吗?” 姜沂川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显然是相当不喜欢这句话的。 摊主见他这模样,也在一旁附和道,“公子,这姑娘想要,你就试试吧。” 姜沂川拿出银子给摊主,“就要十箭。” 摊主本来还笑开了花,一听只要十箭笑容一下子顿住了,说,“十箭若是空一箭,可就换不到红木笛了。” 姜沂川没有理会,自顾自拿起桌上的弓,试了试弦。 很多时候,不必要的话和不想表达的情绪,姜沂川都会用沉默代替,正是如此,给了旁人一种不易近人的冷漠感。 宋幼珺已经完全无视这种冷漠感了,笑嘻嘻的对姜沂川道,“你真的能十箭都中吗?要不多要两箭,增加点容错率。” 姜沂川看了看她,似乎思索了什么,然后对摊主道,“再加三箭。” 摊主以为撞上了个抠门的富家少爷,自认倒霉的去找了银钱,拿来了十三根箭。 宋幼珺见姜沂川试着手里的弓,便把银钱暂时替他收了,拿起一根箭仔细检查。 箭头是钝的,应该是为了不误伤人故意设计的,除此之外倒没什么问题。 前头一个人要了二十根箭,却只中了三根,拿着团扇站在旁处对姜沂川道,“小公子,这小球很难射中的,你多要几根箭喽。” 姜沂川看一眼他手里的团扇,没有说话,静静立在桌前,等着摊主将加上的小竹球补齐。 这藤编的竹球,分量极其的轻,风一吹就左右摇晃着,又比掌心还小一圈,隔着有几米远的距离,视线也不如白日里那么清晰。 所以射竹球的难度是非常高的,屡屡有人来挑战,射中超过五个衣裳寥寥无几。 摊主站在宋幼珺旁边,悄悄道,“姑娘,这小公子若是没中十箭,你可以一定再缠着他继续射箭,我一看就知道你跟着红木笛子有缘。” -- 第80页 宋幼珺忍着笑,“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他射中十箭为止,不然我今儿晚上就不走了。” 摊主乐得直拍手,“对对对,就是这样。” 姜沂川将两人的话听进耳朵,嘴角泛起轻笑,他拿起一根箭搭在弓上,展臂一拉,只停顿了片刻,箭便离弦,嗖地一下正中小竹球。 摊主都还没反应过来,再一看架子上已经有了一个空缺了,他看着姜沂川射箭的姿势,立马知道面前这个小公子是射箭的好手。 头一箭就中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即发出喝彩。 姜沂川神色波澜不惊,继续拿箭拉弓,动作从容流畅,没有任何停顿的射出第二箭,又中。 宋幼珺开心的拍手,“好厉害好厉害。” 他动作重复,每中一箭,身边的人就爆发出赞叹,随着中箭越来越多,赞叹声也越来越大。 很快的就射了九箭,看似无比随意,箭一出手就低头拿下一箭,根本不用去看中没中,却没一箭是空的。 摊主擦了擦额前的汗,一句话也说不出,心知是碰上硬茬了,眼前这小公子绝不是靠运气中的九箭。 此时倒是庆幸他只要了十三箭。 射出第九箭,他停下动作去看宋幼珺,见她眼巴巴的,“要试试吗?” 宋幼珺立即点头,手心早就痒了。 姜沂川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位置,将弓递给她。 宋幼珺接入手,只觉得这弓很轻,似乎是空心竹做的,这种没有重量的竹子道很难掌控力道,但对于宋幼珺来说,更容易把箭射出去。 她只看过别人射箭,自己从来没有摸过弓,于是回想着方才姜沂川的姿势,笨拙的模仿着,歪歪扭扭的弯弓搭箭。 这时姜沂川将她左手伸直,托着右手肘往上抬,声音在耳边响起,“手臂伸直才能完整的把力道用出来,将目光对准弓弦减少视线偏差,瞄准之后松手要利落,不能犹豫。” 宋幼珺认真受教,按照他说的一点一点调整自己的姿势,然后松手射出第一箭。 倒是成功射出去了,但是箭的力度不够,呈一个下落的弧度掉在了半途中。 她又拿起一箭,心想着这次力气用大点。可毕竟没学过射箭,姿势在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偏差,第二箭偏的很远,落在了围观人的脚边,把人吓了一跳。 宋幼珺抱歉的笑了笑,寻思着这周围都是人,虽然箭头是钝的,也排除不了有危险,便想放下弓,暂时放弃。 姜沂川却扶住了她的手腕,“还有一箭。” 他往她身后一站,伸长的手臂拿起一箭,递到她的右手,“架在弓上。” 宋幼珺与他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非常近,他衣裳里的清香又飘过来,若有若无的缠绕在鼻尖上,竟有镇定人心的效果。 她呼出一口,拿起箭搭在弓上。 紧接着姜沂川的左手就覆在她的手上,大掌完全将她的手背包裹住,右手也握住她捏着箭尾的手,只一下就将她的姿势调整得无比规范,腰背也因此挺直。 “正确的射箭姿势会让腰背立挺,左手肩肘手形成一条线,更易于瞄准。”他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同时左手拉弓,带着她的手拉出了一个半弦,“目标若是离得近,就不必拉满弦弓。” 宋幼珺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得懵懂,只觉得他一双手极其温暖,掌心发热,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夜风拂过,好像把他的发丝吹到了耳朵边来,让宋幼珺觉得耳廓痒痒的。 不过为宋幼珺调整好姿势之后,姜沂川就松手撤离,说道,“瞄准好目标,放箭就是了。” 宋幼珺收了收心,保持着他调整的姿势,闭上一只眼瞄准被风吹动的小竹球,然后猛地松手,弓箭直直的飞出去,箭头擦着小竹球而过。 她眼看着小竹球受外力猛地摇晃起来,顿时高兴的笑了。 虽说没能将小竹球射下来,但擦边也算是中了,第一次射箭有这样的成果也算不错。 她将弓递给姜沂川,得意道,“我厉害不?” 姜沂川只说,“天赋极高。” 也不知是真只假,姜沂川的表情向来如此,就算是瞎说也是一脸正经的表情。宋幼珺自是十分高兴,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自己被夸成天赋型选手。 剩下的最后一箭仍然由姜沂川发出,正好十箭。 摊主强颜欢笑的把红木笛给了宋幼珺,说道,“这位小公子好生厉害。” 宋幼珺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便将手里的碎银子递给他,“多谢夸奖,他确实厉害。” 摊主这下心里舒坦了,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二人。 宋幼珺把玩着手里的红木短笛,没走几步就听见姜沂川说,“前方还有。” 她抬起头,就见前面的街边一个挨着一个方才那种摊子,只不过内容有些不同,什么投壶甩刀扔钱卦,各种各样的娱乐小摊。 难得出来一次,宋幼珺每个都想尝试一下,又怕姜沂川急着去寺庙祈福,一时间有些犹豫,正想说下次再来玩时,姜沂川却已经将银钱递给了摊主。 于是这一路玩过去,宋幼珺几乎拿满了姜沂川从摊子上赢来的各式各样的小东西,直到姜沂川的双手也占满,宋幼珺直喊,“不玩了不玩了,拿不下啦!” 两人这才停下玩乐,继续前往月香寺。 -- 第81页 到月香寺门前时,宋幼珺就看见了宋霁一行人站在寺门旁,她转身冲遥遥跟着的薛筠招了招手,待她走近之后便把那些小玩意儿都给了薛筠,然后对姜沂川道,“你去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 姜沂川看了一眼寺门,说道,“我不进去。” 宋幼珺意外的说,“你不进去,为何也要沐浴焚香?” “我敬神,却不拜神。”姜沂川说。 宋幼珺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神明的,这书关于个人信仰,她也无权评说。 她合上手掌,闭上眼晴,在心中默默许下心愿。 南珑内忧外患,奸臣霸权,皇室势力洗牌是大势所趋,她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去改变这些结局,至于改变到什么程度,这也不是她能够预测的。 这一通贪心的心愿也不知道许了多久,连宋霁来了都不曾知道。 最后她对着月香寺颔首,再睁眼时就发现姜沂川正盯着她。 夜色朦胧,人来人往,嘈杂的环境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模糊化,什么都听的不分明。 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多余的情绪,认真看来时,宋幼珺总觉得他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情绪。 但琢磨不透。 宋幼珺心跳猛地一顿,视线一下子就移不开了。 “回去吗?”姜沂川的声音穿过鼎沸的人声,轻轻飘进她的耳朵里。 宋幼珺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撇开了视线磕巴道,“回、回去吧。” 怎么还对姜沂川起了贼心呢?太不应该了!这可是有官配的男主角。 宋幼珺暗自懊恼,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姜沂川见了,以为她因玩得不尽兴而不开心,于是停下脚步问,“你还想玩吗?” 她摇摇头,“算了,玩累了。” 宋霁在旁边笑道,“我说你们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跑去玩了个尽兴。” 薛筠手里拿满了东西,战果累累。 宋幼珺说道,“这些东西,没点技术的人还拿不到呢?” “确实。”宋霁哈哈大笑,“一路上聂策也玩了不少,说要赢个东西送给何芸的,结果一样没能拿下。” 宋幼珺想起来方才在摊子上,她指什么就要什么,姜沂川无一不给她拿下,如此一对比她不由笑出声。 一时间三人都没再说话。 到了寺旁的马车处,侍卫撩开了帘子,让宋幼珺先上。 宋幼珺没带别的侍女,只有一个薛筠跟在身边,她手里又抱满了东西无法掌扶宋幼珺。 正当她准备扒这车门上去时,站在旁边的姜沂川突然对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宋幼珺有些意外的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思绪一下飘到前段时间。 那时的她被卓央澜的挟持马车,一路狂奔颠簸,最后被姜沂川截停之后,她晕头转向的下了马车,还十分狼狈的摔了一跤。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姜沂川就在旁边站着,冷眼旁观。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会主动伸出手,扶她上马车。 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第39章 回宫了 困急眼了 宋幼珺有一瞬的迟疑, 她甚至在想万一自己会错了意怎么办。 但姜沂川看着她,十分专注的模样。 她试探性的伸了伸手,就将姜沂川不躲不闪, 将掌心往上托了托。 她便大胆的将手放上去,瞬时就感受到了姜沂川掌心传来的热度, 温暖干燥。 她顺着姜沂川的力道,一下就被举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就闻到了姜沂川身上的那股清香味道。 马车是宋霁的, 没有什么夸张的装饰, 但每一样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好玩意儿, 只不过没有宋幼珺的马车舒坦。 宋幼珺为了不在马车中颠簸,在里面铺了大量的软垫,还有不知哪个小国上贡的上等皮毛, 摸上去柔软光滑。 她落座之后, 宋霁和姜沂川陆续上车,车帘落下,将一切热闹的声音阻隔在外。 车中的灯展散发着朦胧的光,马车一动,宋幼珺就打了个哈欠,困了。 宋霁说道,“皇姐, 我的马车比你的差远了,你先将就一下, 很快就会到了。” 说是很快, 但车上人太多,加之整个京城占地广袤,这样缓慢的速度回宫, 至少也需要半小时。 宋幼珺没有说话,又打了一个哈欠,漂亮的眼睛里染上雾气水花,整张脸浮现倦意。 姜沂川侧身,将宋霁背后靠着的软枕抽出来,递给了宋幼珺,淡声道,“先睡会儿吧。” 宋幼珺也正有此意,马车轻轻摇晃,是最适合睡觉的。 她靠着软椅,将头倚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出来逛了一下午,又玩得那么尽兴,在同一个车厢里没什么事做,不免要聊起从前。 宋幼珺并不像参与那些婧安公主曾经做下的错事的聊天,就暂时选择睡觉逃避。 可能是真的累了,她很快就睡去。 车中逐渐想起宋幼珺安稳平缓的呼吸声,两个少年同时看着她,一时间无人说话。 宋霁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一下,轻声说,“川哥,今晚上你是故意把我们都甩掉的吧?” 姜沂川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宋幼珺的脸上,好似没什么分量,但一动不动。 他并没有回答问题,但宋霁心里明白的很。 -- 第82页 他又说,“以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会有这般待见她的一日。” 姜沂川道,“今日不同往日。” 宋霁倒是非常好奇,“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知道什么时候最能看清人的本质吗?”姜沂川侧目看他。 宋霁想了想,“无非是最穷困潦倒的时候。” 姜沂川沉默片刻,面无波澜道,“是生死患难的关头。” 宋霁见他这模样,知道他的心已经转向了,里面留下了宋幼珺的名字,他道,“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在那一个瞬间让你动摇的。” 宋幼珺马车被劫之后,他们俩跳入河中失踪了三天的时间,后来又在祭天大赏的山林里一同被找到,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任何人都不知道。 但宋霁知道,真正有着巨大改变的并不是姜沂川,而是睡得正香的宋幼珺。 他们都心知肚明,宋幼珺绝不可能说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句话的,所以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宋幼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有了如此彻底的改变。 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宋幼珺,她皱了皱鼻子调整了下姿势。 姜沂川沉默半响,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宋霁还想再问,姜沂川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不让他再说话了。 此后车内一直保持安静,直到入了宫门,行至尽欢宫的门外,马车停住。 姜沂川在这时看了宋霁一眼。 宋霁却摇头道,“我不去,她睡着被叫醒之后气性太大,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宋幼珺睡得正香,手搭在窄榻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姜沂川起身,蹲在宋幼珺的头边,正巧她的手从榻边翻下来,被姜沂川伸手接住。 他将宋幼珺的手轻轻放回榻上,声音低低的,“公主,回宫了。” 这声音分明没什么穿透力,在睡梦中的宋幼珺却突然醒了,她眼皮无比沉重,勉强睁开看见看了姜沂川一眼,满脸驱散不去的困意,声音沙哑慵懒,“到哪里了?” “尽欢宫。”姜沂川的眸光好似一下子软了,昏暗的暖色光芒拢着他的侧脸,勾勒出一个柔和的轮廓。 他视线落在宋幼珺轻闭的双眼,挺翘的鼻尖,一时间有些出神。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宋幼珺又睡着了。 宋霁惊讶道,“没生气吗?” 姜沂川摇摇头,又道,“尽欢宫到了,你先起来,回去再睡。” 宋幼珺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缓慢的从窄榻上爬起来,眼睛都懒得睁开,察觉到手腕和手臂被人抓住扶着,她才强打起精神问道,“这么快就到了?” 姜沂川,“用了小半个时辰。” 他牵着宋幼珺慢慢的往马车下走,让宋霁暂且扶着,自己下了马车之后在下面接应。 宋幼珺一下车,被冷风一吹,困意就消散了很多,她看着尽欢宫的牌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对姜沂川道,“快回去吧,辛苦你了。” 姜沂川冲守在门边的宫人招了下手,问道,“何来辛苦?” 宋幼珺这时候脑子不大灵光,想什么答什么,“一晚上都在照顾我,还带着我一直玩,可不是辛苦嘛。” 姜沂川听后神色一愣。 宋幼珺与他道了别,被宫人扶进了尽欢宫,宫门慢慢闭合的时候,他才淡淡道,“我并未觉得辛苦。” 实际上这个热闹的晚上,几个少年的体验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有谭铮憋了一肚子气回宫。 一不留神就把宋幼珺跟丢了,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最后与谭芙汇合的时候,谭芙还与他大闹了一场,责怪他将妹妹丢弃在街头。 谭芙责骂他为了一个不怎么搭理他的人如此对待妹妹,这般卑微不知轻重,有辱谭家门楣。 谭铮一晚上的怒气再也憋不住,在马车里对谭芙冰冷道,“谭家极其重视我与宋幼珺的联姻,若是此事搞砸,回到崇州城自有你我无休止的嘲笑与责罚,你若不想被谭家其他人踩在脚下,就好好听我的话!” 谭宋两家有意联姻,却还是要看宋幼珺的脸色,若是她不愿意下嫁谭铮,这门媒妁之约很有可能黄。 兄妹俩回到皇宫之后不欢而散。 隔日宋幼珺去了悦文殿,一大早就看见宋言宁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即便是叫醒也是一脸疲倦,再加上他好像不知道宋幼珺昨下午出去的事,于是她忍不住问,“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宋言宁揉了揉犯困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说,“被禁足在房中了。” 宋幼珺讶异道,“为何?你又犯了什么错?” 他却道,“没什么错,是父皇知道我在悦文殿扎秋千还不准别人玩儿的时,休沐的三日历都被禁足在房中,哪都去不了。” 宋幼珺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却是没想到皇帝别的事不管,这件事倒是挺勤快的。 没想到她在外面玩的时候,宋言宁却在房中忍着饥饿,老老实实的抄写文章。 难怪他并不知道她出过一次宫门,所以没有闹腾。 宋言宁倒是对此事看得很开,只道,“不过是抄写几篇文章而已,幸好父皇没让人拔了我的秋千。” 往后几日,宋幼珺逐渐融入悦文殿的学习氛围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突然就勤奋起来。 那种状态非常像每一次月底大考之前班级里的状态。 -- 第83页 宋幼珺细细的去了解了一下,才知道是皇家书院与和平书院有一场无形的比拼要展开了,在此之前要举行一次英雄投票和保底测验,以确保能不能与和平书院展开比试。 以往的每一年,太平书院和皇家书院为了争抢这个天下第一书院的美称,一直在斗争,从最开始两方书院的人相互切磋请教,到现在已经演变成非常隆重且热闹的友谊赛。 宋幼珺专门去找楚旭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些比赛时的项目各式各样,但全都是一些常规的比赛方式,宋幼珺觉得颇是无聊。 她就大胆的想楚旭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些陈年旧规则,相互比拼起来,也是有够无聊的,无非是一些明文明法,文章方面的比较与武学方面的比较。 作为二十一世纪超前思想,她脑子里点子还是很多的,如此一说给楚旭。他当时无比赞叹宋幼珺的想法,说要将文书呈上去交给礼部,等上级批准等了之后就能够按照宋幼珺所说的计划起来。 她觉得完全可以把这次比赛改成一次趣味赛,毕竟都是少年,肯定是喜欢玩的,一旦玩的尽兴了,说不定还能改善两个书院来堆积已久的陈年问题。 只不过思考那些问题之前,宋幼珺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平安度过这次测验。 在悦文殿也上了一段时间的早课了,那些明文明法她也懂了一些,只是还远远到达不了其参加测验的程度。 可是总要交差。 宋幼珺思来想去,把目光落在不远处坐着的姜沂川身上。 姜沂川刚写完一篇文章,正搁下笔伸胳膊时,对上了她机灵闪闪的视线。 第40章 邀月楼 胆大包天的宋修远 宋幼珺想着, 姜沂川成绩那么优秀,也算是个三好学生的典范了,如果稍微借鉴一下他的考卷, 应该不至于垫底吧? 但是要怎么说服他把考卷奉献出来呢? 而且若是让宋言宁知道,岂不是在带坏孩子吗。 可穿书的宋幼珺对这些考题一窍不通, 即使这些日子也努力去学了,但仍然对礼法文算一知半解。 如若真考出个垫底, 那不是丢死人了? 宋幼珺思来想去, 琢磨了一上午, 愁的不行。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 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 谭铮却从一旁凑过来,说到, “岁岁, 今日可有闲余时间?” 这几天宋幼珺对谭铮越来越冷淡了,有时候甚至对他的话装作听不见,但始终不敢过于明显,毕竟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去找皇后告状的主。 帝后看重皇室与谭家的联姻,自然是希望宋幼珺多与谭铮亲近些的。 这些日子找宋幼珺谈了好几次心。 谭芙估摸着也是被教育了,对她也不敢再冷嘲热讽,只是也没表现出多么友好的模样。 她这些日子对谭铮虽然冷淡, 但总算也对这个外地客人好好招待了,于是想着不若找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她便点头道, “什么事?” “我们幼时的玩伴在城中相约, 他们托我把你叫上,不知道岁岁能不能赏脸去聚一聚。”谭铮像完全感觉不到宋幼珺的冷淡一样。 “那些人我早就不记得了。”宋幼珺听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谭铮总是提起幼年的事,企图感化宋幼珺, 可是那些记忆宋幼珺根本没有,也不想去了解,所以他屡屡失败。 谭铮道,“你鲜少出宫,与他们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但情谊总是在的,坐下来聊一聊就熟了。” 宋幼珺心不在焉的把笔墨摆放好,问道,“都有谁在其中?” “牵头的是孟家的四小姐孟娆,还有吴震,柴轩,郁松,还有些我不大熟的人。”谭铮报出了几个主要人的名字。 宋幼珺将这几个名字在心中一转,暗惊这不是南珑相当有名的孟吴柴郁四大奸臣?没想到谭家还能跟这些奸臣牵上头。 南珑的朝堂上,四大奸臣分庭抗礼相互牵制,为与之抗衡,皇帝有意与谭家结姻,按理说谭家不应该跟这些奸臣有来往的。 谭铮竟然会与这些奸臣的孩子们玩到一处去。 就是这些奸臣的助力,加速了南珑灭国的时间。 宋幼珺觉得,有必要去认认脸,否则到了什么宴会之类的大场合若是一个都不认识,也会让人怀疑,于是就应道,“在什么地方?” 谭铮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答应了,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邀月楼。” 宋幼珺知道这个邀月楼,乃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名扬远外的销金窟,不少权贵富家都慕名而来,一睹楼中女子的容颜。 不过没人知道,邀月楼的东家乃是北昭世代骁勇的萧侯,说点简单就是北昭安插在南珑的卧底,在姜沂川被送到南珑的同一年来的,目的就是守在姜沂川身边,保护他的安危。 北昭在南珑京城安插了不少人,其中只有萧家走了财运,十年的时间里一路发达,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富商,一直与北昭接头,最后也是在萧家的掩护下将姜沂川送出了南珑。 姜沂川走之后,青楼一夜之间就遣散了所有人,关门了。 这些人将聚会地点选在青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谭铮此人也是一大堆通房,这是富家子弟的通病,所以宋幼珺不打算带着宋言宁去。 不能把小孩带坏了。 -- 第84页 出了悦文殿的大门,就看见姜沂川站在门边的不远处,似乎在等人。 她连忙对谭铮道,“我知晓了,晚些会去的,你别跟着我。” 谭铮顿时止住脚步,生怕宋幼珺出尔反尔,这些日子她可算是把娇纵性子展现的淋漓尽致,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对他阿铮表哥叫得亲昵,有时候又是爱答不理非常冷淡。 谭铮把这些都归于她天性如此,没做他想。 宋幼珺打发了谭铮,开心的朝姜沂川走过去,眼眸一弯就笑起来,“你站在这里干嘛,在等人吗?等谁呢?” 姜沂川看了看不远处一脸郁色的谭铮,不着痕迹的往旁出挪了两步,挡住了谭铮直勾勾的视线,回答道,“是在等人。” 宋幼珺从窗子朝里看,发现宋霁已经不在殿内,应该不是等宋霁。 姜沂川的目光在她的眉眼描绘一遍,见她眼中的笑意甚是明显,便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宋幼珺想了想,“那倒没有。” 姜沂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似乎有些看的不分明的笑,“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宋幼珺起初还没听明白,而后想到今日上课的时候,她实在是犯困,用手抵着脑袋打了一会而盹儿,却没想竟然被姜沂川发现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姜沂川,咱们商量个事儿。” 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姜沂川便问,“什么事?” 她放低了声音,“前段时间各国来贡,西域有个富饶小国送来了一种名唤雪蚕天丝的被褥,据说冬暖夏凉,对睡眠有极大的帮助,父皇昨日赏了我两条,我分给你一条如何?” 姜沂川像是来了兴趣,“为何?” 所以说,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其目的,宋幼珺的打着算盘的小模样姜沂川一眼就看穿了。 “是这样的,过几天不就测验了嘛,你也知道,我平日学习很刻苦的,就是缺课太多,很多地方学得不扎实,测验的时候,你能不能小小的帮助我一把?”宋幼珺凑近了,强调说,“小小的。” 姜沂川看着她黑发中的雪色玉簪,坠下来的云金流苏晃出轻轻的响动,隐隐露出白皙的耳朵尖。 宋幼珺见他没有回答,抬头看他,“如何?” 姜沂川轻轻摇头。 宋幼珺一愣,不死心道,“就明法那一个科目,我不抄你的,只是借鉴一眼而已。” 姜沂川却说,“偷来的东西,即便是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不过是欺人欺己,这次我给你借鉴,下次呢?日后还有很多次测验。” 宋幼珺急了,脑中盘旋着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姜沂川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何芸却从殿中走出来,笑着道,“川哥哥,让你久等啦,我们走吧。” 宋幼珺转头看她一眼,许是眼神不大好,把何芸吓了一跳,立马噤声了。 原来是在这等何芸。 宋幼珺盘起双臂,从鼻子里挤出一哼,说道,“不给看拉倒。” 她一甩玉簪流苏,伴着脆生生的声音大步离开。 姜沂川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走远,消失不见之后才收回视线,对何芸淡声说道,“走吧,别让肃王久等。” 何芸有些后怕道,“川哥哥,你又惹婧安公主生气了吗?” 姜沂川认真想了想,而后问,“她这是生气了吗?” 何芸点头,“是呀。” 姜沂川眉头微皱,没再说话,动身走了,何芸连忙跟在后面。 宋幼珺撅着嘴走了老远,旁人一见她脸上写着明晃晃的生气,纷纷吓得避让,坐上撵轿之后她才慢慢平复心绪,心说要不直接翘了测验算了,不参加就不会垫底。 姜沂川就算是拒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古人与现代人不同,现代的孩子考试作弊,相互抄作业的现象再普遍不过了,但诚与信是姜沂川刻在骨子里的品质,自然不会同意这种做法,哪怕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回到尽欢宫吃了饭,又美美的睡了一觉,等到日光没有那么强烈了,换了一身藏青色的深色长裙,洒金墨纱拢在衣外,极衬肤色。 为了不招摇过市,败坏名声,她特地舍了自己豪华马车,坐了一辆普通马车出宫。 马车慢悠悠的穿过繁华闹市,来到了京城里最热闹的中心地段,马车停在街外,她带着薛筠找到了邀月楼门前。 邀月楼门口站着四个衣着华丽的姑娘,穿着很是得体,既没露胳膊也没露腿,安安静静的站着,并不往里招揽客人。 宋幼珺往门口一站,其中一位姑娘就往前几步,笑脸相迎,“姑娘是喝酒还是寻人?” 这老练的问题,让宋幼珺暗自觉得好笑,估计这些人都习惯处理那些来邀约楼找老公的女子了。 她道,“寻人,我一个姓孟的朋友约了我在此处喝酒。” 姑娘便侧身恭迎,“里面请。” 宋幼珺跟着她进了里面,发现这邀月楼虽名声远扬,但里面的装修和设计一点都没有富丽堂皇的感觉,处处透着别致,有一种常人看不出来的低奢。 这才像是大手笔。宋幼珺心想,一般这种看起来朴素,没什么金光闪闪的地方才是真正上档次的地方,这里随处的一个东西,可能都价值连城。 一楼划分为很多个区域,以纱帘相隔,也不知燃了什么香,闻起来甜腻腻的,伴着丝竹管乐的声音,男女的调笑混杂在一起。 -- 第85页 邀月楼有一个前台,专门记录了包房里的贵客,查了记录册只有一个孟家,便带着宋幼珺上了三楼,这一层楼才三个房间,是百姓花多少钱都上不来的地方。 三楼几乎听不到一楼的热闹声音,不比其他酒楼,这里走廊上没有人,每个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下人,连守卫都没有。 薛筠本想跟着,但是被告知不允许,宋幼珺便让她在二楼等着,或者找个地方转一转。 她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外,这里的房门都是用实木做的,厚重而隔音,门一开,里面的笑声一下子涌出来。 宋幼珺走进门内,打眼一看,房间竟相当的宽阔,里面的结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摆着两排矮桌,铺着软垫,众人席地而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另一部分摆着几扇大屏风,屏风后的女子弹琴奏乐。 她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管弦音乐立马停了,满座人皆真起身,向宋幼珺行礼,“拜见婧安公主,公主万安。” 宋幼珺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她端起冷漠疏离的浅笑,“诸位多礼了,是本宫来晚。” 打头的一女子从席上走过来迎接,“婧安公主每日忙碌,今日能够邀来一聚,实乃孟家幸事。” 这女子就是孟家嫡女孟娆,今年二十有一,和离了两次,正在找下一个夫婿,传闻她养得有小白脸,还不止一个。 今日这桌酒席也是她组的,她把宋幼珺请到了主位上,待宋幼珺坐下之后,所有人才陆续落座。 这时旁边突然有个人道,“皇姐来得确实有些晚,我们也等了许久,可是要罚一杯?” 宋幼珺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宋修远也在其中,谭铮就坐在宋修远的旁边,附和道,“岁岁该罚,确实该罚。” 她差点忘记了,宋修远的母亲就是出自吴家,所以他与吴震的关系十分要好。 吴震坐在孟娆旁边,上次在潮汐酒楼被宋幼珺吓到,这时候见了她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默默吃着面前的菜,并不想参与进来。 宋幼珺微微笑道,“你说罚我就罚我?” 宋修远神色一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谭铮连忙打圆场,“岁岁不想喝就罢了。” 宋幼珺转眼看向谭铮,说道,“谭表哥,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岁岁是我的乳名,只有我父皇母后能叫,你可以叫我的本名,或者跟其他人一样,唤我一声婧安。” 谭铮被当着那么多人驳了面子,脸上一阵青白,尴尬道,“那样岂不是生疏了很多。” “我们本来好像就没有多亲密。”宋幼珺不咸不淡道。 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都默默的看热闹,丝竹乐声在房中慢慢盘旋着,揉进这尴尬僵持的气氛之中。 最后孟娆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阿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说我们都是儿时的玩伴,但身份摆在那里,不能越矩。” 她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对宋幼珺道,“婧安,来,喝一杯先。” 有了台阶,谭铮连忙顺着下来了,不断附和,“确实是我不对,日后会注意的。” 宋幼珺看着孟娆举起的酒杯,便说道,“我只喝水。” 孟娆并没有坚持,立马让下人送上一壶水来,把宋幼珺面前的酒全部撤掉。 “也是许久没见,婧安公主越来越有皇室的风范了。”有个男子边喝酒边说。 宋幼珺目光巡视一圈,看见座上有几个装扮貌美的邀月楼女子,伴在几个男子身边倒酒添菜。 那说话的男子左右各有一个女子陪着,看起来相当享受,只是面容平庸,连谭铮模样周正都没有,纯纯的一张路人脸。 宋幼珺面露疑惑。 孟娆见她这表情,就介绍道,“这是柴家第四子,柴轩。” 柴轩冷笑了一下,“公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一段日子不见,便忘了我的姓名。” 宋幼珺微笑着点头,感叹道,“怪不了别人,你就长着一张让人见了就忘的脸。” 柴轩脸色一变。 宋幼珺又说,“我认识你爹就足够了。” 他将杯盏重重一放,“婧安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娆瞪了柴轩一眼,警告道,“阿轩。” 柴轩一下就老实了,闷声喝了一杯酒,把气撒在身边的女子身上,“没眼睛吗,还不快满上!” 房中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宋幼珺虽然微笑着,但摆明了一张不给套近乎的脸,这一下把众人整懵了。 心说既然答应了来赴宴,想必是有意结交,联络感情的,但是来了又一副疏远的样子,接连给了二皇子谭铮还有柴轩脸色看,没人猜得透宋幼珺的心思。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观察座上的众人。 这其实就是一场小型的权贵聚会,这里的孩子们,其实也就代表着朝廷各家的关系,看谁与谁的关系好就能看出来。 这些奸臣之子结交的人,宋幼珺都要一一注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绊脚石。 孟娆擅长与人交流,几句话之间就把房内的气氛缓和,自来熟的跟宋幼珺聊起来,话的内容起初是幼年时的回忆,后来见宋幼珺没兴趣,又将话题换成京中出了名的一些个少年。 说什么侍郎家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参加了殿试,尚书家的儿子一箭串了三只野鸟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宋幼珺闲来无事,听得倒是认真,还与孟娆煞有其事的聊起来。 -- 第86页 谭铮一见就急了,连忙打断,说是有些话单独要与宋幼珺说,便把她拉出了房间。 宋幼珺跟着他到了一个僻静处,没有说话,等着他开口。 谭铮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岁岁,你可知我这次来京城是做什么的?” 宋幼珺抱着双臂,冷淡道,“我说了你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叫我婧安。” 谭铮皱着眉,忽略了她的话,说道,“我是来提亲的。” 宋幼珺早就知道了,面上毫无波澜,仿佛这话说的与她完全不相干一样。 谭铮见她没反应,有些着急,“皇姨母已经与谢家商议好了,我们正是适婚的年岁,等你生辰那日,我就会想你求亲。” 宋幼珺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谭铮不可置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你是你能反抗的吗,虽说你是公主,但究其根本也是个姑娘,自然要听从父母的安排。” 宋幼珺冷笑,“你倒是想得挺美。” 谭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岁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前你还给我写信,说等着我来向你求亲,你忘记了吗?!” 宋幼珺不耐烦的甩掉他的手,“你自己什么德行,你心里清楚的很,别拿这些东西来压我,什么父母之命,若是逼急了我,我直接一根白绫吊死在你的房间门口。” 这话把谭铮吓得不轻,“你千万莫要胡闹。” 宋幼珺无所谓的笑了,“我可是婧安公主,我的名声你没打听过?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现在跟你说明白了,先前是顾及母后的叮嘱我才对你敷衍那么多日,往后别再来烦我!” 她一番话说得好不拖泥带水,一半警告一半威胁,说完转身便走了,谭铮还想拉她,却被她甩手避开。 回到房中,所有人都看出宋幼珺的脸色不大好看,心知两人是在外起了争执,孟娆维持了一晚上的气氛,该说的漂亮话都说了,嘴皮子都磨薄了,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话题与宋幼珺继续聊,只得倒了杯酒道,“一切尽在酒中。” 宋幼珺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也乏了,你们就先玩,我回宫去了。” 宋修远在这时候将宋幼珺拦住,“皇姐,你今晚来可是滴酒未沾,先前你总是能喝个四五杯的,怎么今日大家都在,你偏偏不喝了?” 孟娆也道,“是呀公主,岂非是我们面子不够,不足以敬你一杯?” 宋幼珺道,“只是最近不想喝酒。” 宋修远笑着倒了半杯,“皇姐,将这半杯喝了再走吧,如此座上诸位才不会有别的心思。” 宋幼珺冷冷的看他一眼,心知这小子恐怕是为了报先前被怼的仇,故意给她倒半杯酒的。 她见那酒杯小小,半杯也没多少,于是端起来一口喝了。 酒有股花香,伴着一股辛辣味,滑进肚子里,烧得她耳根一阵红。 宋修远又说,“皇姐坐会儿,先缓缓再走,才喝了酒就起身,小心被酒劲冲到。” 宋幼珺喝了之后也没感觉有多不适,又喝了一杯清水,稍微缓解了一下嗓子的辣度,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走了。” 这四个字一出,宋幼珺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有些沙哑,以为是刚才的辣酒冲的,便没放在心上,起身离开房间。 她沿着长长的走廊,刚走了几步,就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身子竟维持不住重心往墙上撞去,恰在此时有一人从身后赶来,将她接住。 “皇姐,都让你休息一会儿再走,你着什么急。”宋修远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很温柔。 宋幼珺立即意识到那杯酒有问题。 哪怕婧安公主这身体再不胜酒力,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醉意,而且她双眼昏花四肢无力,根本不是醉酒的状态,是被下药了。 她指着宋修远,说出的话十分喑哑,连不成句。 宋修远笑了笑,架着她进了隔壁的卧房,将她扔在床上,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了房。 片刻之后他回来,还带着谭铮,两人关上了门。 谭铮有些慌张的模样,“你这样做,不怕被问罪吗?” 宋修远给自己倒了杯水,悠哉道,“你怕什么,反正皇室与谭家的联姻虽然定下,但父皇极其宠爱婧安,极有可能因为她的不愿意而变卦,届时会让宋霁娶谭家女子,一样可以联姻,我这是在帮你。” 宋幼珺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宋修远的心思。 他是怕宋霁娶了谭家女子,壮大势力,所以才想方设法的促成谭铮与她的婚事。毕竟宋幼珺嫁给谭家,和宋修远娶谭家这两个性质是不一样的。 谭铮道,“但你对她下药,若是她醒来,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药已经下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你带着婧安出去,找一处地方先把事办了,等明日主动向皇后禀报,你有谭家庇佑,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相反这门亲事就会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宋修远思路非常清晰,把自己从中摘出去,一步一步教谭铮如何做。 宋幼珺听得手脚发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宋修远竟然这般胆大包天,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若真是如此,她现在被下药的状态,完全是任人宰割。 谭铮被宋修远说服,点头答应了。 宋修远道,“东西都在桌子上,把人捂掩饰了再带走,免得被发现。” -- 第87页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谭铮拿起桌上的一条黑色的丝绸,来到床边蹲下,看着宋幼珺的眼睛轻声说,“岁岁,我不会碰你,我觉得我们之前可能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呸。 宋幼珺在心中暗自唾弃,心知这谭铮其实是根本不敢碰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如今这情况,她必须想办法让别人发现,否则真要是被谭铮带走了,事情就难办了。 她浑身无力,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张嘴骂了谭铮一句。 谭铮当没看见,用丝绸蒙住了宋幼珺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又用一件深色的带帽披风将宋幼珺完全罩住,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的脸,合衣一裹,就完全看不住来里面是什么人了。 捂得这般严实,宋幼珺有些绝望。 谭铮揽着她的身体往外走,几乎将她架在自己身上,推开门宋修远就在外面站着,看了看裹得一点不漏的宋幼珺,说道,“走吧,马车备好了。” 谭铮应了一声,扶着宋幼珺缓慢的往外走,却没想到刚出了长廊,就在看见了刚上楼而来的姜沂川与宋霁等人。 两伙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相望。 谭铮的心理素质极差,看见宋霁之后立马胳膊就开始有些颤抖了,他低着头行礼,“见过三殿下。” 宋幼珺听见了,顿时心中一喜,虽说在这里碰到宋霁很意外,但是获救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宋霁冷淡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旁边的黑披风上。 萧淮也看见了,嗤笑一声,“这邀月楼的姑娘就这般见不得人吗?捂得如此严密。” 谭铮因为紧张,不知道如何回话,宋修远见状则轻飘飘接道,“许是谭表哥不舍的宝贝被别人看见,才这样装扮的。” 谭铮尴尬的笑了笑,作为回应,“三殿下先请。” 姜沂川对谭铮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更是直接无视,看都不想看一眼就往前走。 宋霁还在嘲笑,“谭表哥可真是多情呐。” 正在这时,那被黑披风罩着的人突然一动,猛地挣脱了谭铮的手,身子站不稳往姜沂川的方向倒去。 他离得近,躲闪不及,只好出手将人扶住,一下就察觉这人身体柔软无力,像没有骨头一般,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他身上。 谭铮吓得灰飞烟灭,急忙一把将她拽过来紧紧梏在怀中,就连宋修远也吓了一跳,说道,“这美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谭表哥快些把人带走吧,免得闹出笑话。” 谭铮应了应,飞速抱着宋幼珺想走,却一下被姜沂川拽住了胳膊。 一时间谭铮的心跳到嗓子眼儿,胸膛里敲起无比密集的鼓点,瞪着姜沂川,情急之下吼道,“你干什么!这是我看中的姑娘,你要是想要,自个儿再去点!” 姜沂川面色如霜雪寒冷,没有回应,只是拉着谭铮的胳膊往后拽,谭铮被拽得往后退两步,动作间那轻微的叮当脆响又传来。 他眸光一厉,声音冰冷,“把人给我。” 谭铮死死的抱住不肯撒手,向宋修远递去眼神求救。 宋修远尚为镇定,说道,“姜公子何必夺人所好?” 一时间几人都懵了,不知道姜沂川为什么突然跟人抢姑娘,此前每次来邀月楼从不见他对任何姑娘感兴趣的。 但宋霁还是决定护短,连称呼都变了,“谭铮,把人交出来,川哥看上了就是川哥的。” 谭铮自然打死不愿,思索着要不抱着宋幼珺直接冲下楼,一路逃走算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姜沂川看出来了,他手上一用力,谭铮完全站不住往后倒去,姜沂川趁机抓住宋幼珺的手腕将人一拉。 谭铮摔在地上,宋幼珺倒在姜沂川的身上。 他抬手扯下将宋幼珺整个头都罩住的帽子,发中那一支雪色玉簪坠下的云金流苏正发出相撞的轻响,她的眼睛被黑丝绸蒙着,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嫣红的唇。 姜沂川揽住她的胳膊,手臂承着她全身的重量,然后轻缓的将她面上的黑丝绸拉下来,一双惊慌失措的漂亮眼睛便匆忙对上他的视线。 真的是姜沂川! 宋幼珺千钧一发的发力,终是让自己获救了,她瞬间放松了所有神经,一时间竟觉得又害怕又委屈,眼睛染上雾气,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 姜沂川低眸看了许久,用手指将她面上的泪轻轻抹去,力道轻柔得让宋幼珺几乎感觉不到他指尖的暖意。 宋霁一见这人竟然是宋幼珺,当下脸色巨变,从震惊到愤怒的转变只有一瞬,“谭铮,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谭铮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宋修远见状,无奈的笑了,“三弟先别着急,是皇姐参加宴席,在席间喝多了酒,醉得厉害,为了不传出丑闻,我们才决定这样把她带回宫的。” 仿佛是一开始就想好的说辞,竟找不出什么漏洞来,谭铮立马跟着附和,“是、是这样的。” 宋幼珺恨得牙痒痒,却发不出声音,若是手脚有力气,她恨不得抓花宋修远的脸。 心思歹毒无比,心里又极其强大,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也能镇定的编出理由,反观谭铮,都快吓得变形了。 姜沂川自然是不相信这说辞的,他一下将宋幼珺抱起,两步走到宋修远面前,眸中寒霜尽现,杀意直逼宋修远,“宋修远,藏好你的尾巴。” -- 第88页 他抱着人往前走,一脚踩在了谭铮的手背上,只听骨头的脆响,谭铮脸色惨白的尖叫起来。 他低眸看一眼,才快步离开。 宋修远再是镇定,此时也不着痕迹的松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个瞬间,他几乎感觉姜沂川会一刀刺穿他的喉咙,死亡的压迫非常直白。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姜沂川的杀意。 “宋修远,”宋霁站在他面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想死吗?” 宋修远不怕他,“如果你有那个能耐的话。” “那你且等好了。”宋霁撂下一句。 谭铮被踩断了四指,正抱着手蜷缩在地上痛呼,等人都走了,宋修远才厌烦道,“去找皇后坦白,现在之后她能保你。” 很快的,三楼走廊上没了人影。 姜沂川将宋幼珺请放在床榻上,见她脸上有泪,便用手背去擦,低声问,“受伤了吗?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宋幼珺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直看着他。 姜沂川用手指接住她新落下的一颗泪珠,说道,“说不了话吗?” 宋幼珺无法做任何回应。 接着宋霁进了房间,匆匆来到床边,“她如何了?” “好像说不了话。”姜沂川回道。 “我命人叫了郎中了。”宋霁站在床边,道,“你不该跟谭铮出来喝酒,此人心术不正,若是今晚上川哥没发现你,怕是要出大事。” 宋幼珺哪会想到宋修远胆子那么大,对她下药,一时间气急,又落下两颗泪滴。 姜沂川见了,便对宋霁说道,“你先出去。” 宋幼珺烦的很,突然想要清静,便也做了个出去的口型让姜沂川也出去。 宋霁看懂了,说,“她让我们都出去。” 姜沂川淡声道,“她让你出去。” 宋霁看了看宋幼珺,又看了看姜沂川,气道,“好,虽然我是她弟弟,但这种她既说不了话又动不了的情况下,就应该让我出去!” 说完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顺道把门给带上了。 第41章 骂谭芙 深藏不露宋幼珺 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 房中很安静。 姜沂川本身就是一种沉默,他坐着不动时,几乎没有存在感。 宋幼珺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浑身无力,脑袋发晕让她十分难受。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当年在病床上被打麻醉的情形, 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看向姜沂川。 视线交汇的片刻, 他起身倒了杯水, 来到宋幼珺的身边, 将她的上半身扶起,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宋幼珺没有一点力气,头歪在姜沂川的颈窝处,被他喂着一点一点的喝水。 不知道是不是半身麻痹的原因, 这样亲昵的距离并没有让宋幼珺感觉不适, 温凉的水进入喉中,滑进肚子里,让她稍微有些知觉了。 姜沂川慢慢给她喂了半杯水,放下水杯时说,“这种迷药,药效来得快去的也快,持续时间很短, 你不要着急,很快就能说话了。” 他显然是知道宋修远给她用了什么药的。 宋幼珺只有一双眼睛能转动, 此时那些着急害怕的情绪已经完全消退, 虽着那半杯凉水下肚,她的烦躁也被抚平。 姜沂川没再说话,只在床头坐着, 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门被扣响,他起身去开门。 就见萧淮领着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门边,“人带来了。” 姜沂川侧开身子,让中年女子进门,而后想跟上去的时候却被萧淮拦住,“你觉得这样合适?” 姜沂川目光看向他,没有回应。 萧淮虽然在笑,但表情看起来并不和善,“公主出了事,自有她弟弟会照顾,你在里面做什么。” 姜沂川道,“老三性子太躁,说的话会影响公主的情绪。” “那也是他们姐弟的事,跟你有何干系?”萧淮追问。 “我自有分寸。”姜沂川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关上门将萧淮挡在门外。 中年女子是邀月楼内置的医师,刚一靠近宋幼珺就闻到她身上有非常浓重的药草味儿,有些泛苦。 她看起来十分老练,扒了扒宋幼珺的眼皮,又搭脉摸了片刻,说道,“药效不重,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还没有到用药的程度。” 姜沂川站在她身后,问道,“这药对身体有损吗?” “用多了肯定是有的,这位才用了一星半点,所以不会有什么影响。”中年女子伸手捏开了宋幼珺的嘴,仔细看了看,说道,“不过这姑娘体内寒气很重,似乎有些寒症遗留,需要用药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 姜沂川听到这话,神情微动,“那麻烦你开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 中年女子惶恐道,“大人不必客气,我需得先回去看药调配,稍后会将药方送予大人。” 姜沂川轻点头,女子便拜礼退出去,躬身的姿态尽显恭敬。 宋幼珺将这些默默看在眼中,心知只有在这邀月楼里,姜沂川才不是他们口中的姜公子,而是北昭尊贵的七殿下。 姜沂川又在床头边落座,顺手将她的被角掖了掖,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乱看,就用掌心覆住了她的眼睛,“休息。” -- 第89页 宋幼珺乖巧的闭上眼睛,在她的思维里,闭上眼睛就等于睡觉,很少会闭目养神。 但是周围太安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房中燃的香有安神的效果,她闭上眼睛立即就感觉到了安宁,虽然意识清醒,但神经一下就放松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她忽然感觉身上有些热,闷得她想出汗,便下意识道,“好热。” 有些暗哑的声音惊动了姜沂川,他当下将宋幼珺的被角掀开一点,“喝水吗?” 宋幼珺惊喜道,“我能说话了!” 她动了动四肢,虽仍然无力,但却有感知,也能动了,药效果真很快的消退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要喝水。” 姜沂川倒了半杯水递来,宋幼珺接到手里,几口就给喝光,她擦了擦嘴角遗漏的一两滴,气道,“宋修远那王八羔子呢,我要撕了他!” 姜沂川道,“已经走了。” “竟然敢对我下药!这狗东西真是活腻了,胆子比脑子还大。”宋幼珺骂骂咧咧,想要掀被下床,越想越来气,一刻都忍不了。 姜沂川却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可。” 宋幼珺疑惑道,“为什么?” “下药一事若传出去,对你名声有毁,此事不宜声张。”姜沂川坐下来,似乎真的不让她现在出去。 宋幼珺当下觉得疑惑。 姜沂川这架势,好像不赞成她去找事,为什么? 宋修远和谭铮对她下药,若是将此事告之皇后,虽然她的名声确实会有损,但这样说不定既能严惩谭铮,也能就此让他们的联姻的念头作废,不是一举两得吗? 姜沂川不让她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单单是名声这一块。 宋幼珺看着他,“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只是谭铮如此胆大包天,正好借此机会将他赶出京城。” 姜沂川听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宋幼珺又开始猜。 姜沂川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也绝不是忌惮谭铮的人,从方才他踩了谭铮那一脚就能看得出来。但是他却对她的说法摇头表示否定,那么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谭铮身上。 而是皇后。 是她的母后,所以姜沂川有些话不便直说。 但宋幼珺毕竟不是真的婧安公主,对这个皇后没什么母女情分,便直接问道,“你是觉得,谭铮不会受到惩罚?” “谭家是皇后的母族。”姜沂川说道。 宋幼珺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宫廷里的女子,几乎就是为了母族的荣耀而生的,她们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家族,所以谭铮的那些劣迹皇后不是不知,却仍假装看不见要将宋幼珺嫁给谭铮,几次三番在其中推波助澜。 所以就算是宋幼珺把事情闹出去,皇后和谭家也会极力压下,将此事平波。 谭铮是谭家主脉嫡子,自会有人尽全力庇护他。 她想清楚这些弯弯道道之后,心里憋着一口气,靠在软枕上叹气,“如此,就当我吃了个大亏吧。” 姜沂川见她神色落寞,便说,“不急,自有办法讨回这笔账。” 宋幼珺其实还是很相信姜沂川的,抛开这些事不谈,姜沂川与宋修远本身就是对立面。 宋霁与宋修远有太子之争的隐患,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宋霁仍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原因,两方代表的各种势力明争暗斗许多年,迟早有一个了结。 宋幼珺一时沉默,心中烦闷。 姜沂川见状,一向安静的他便主动开口,“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谭铮说孟家小姐做局,邀请我来喝酒,我便来看看。”宋幼珺叹气,“早知这宋修远狗胆包天,我便不来了。” “孟娆等人向来喜欢在邀月楼议事,邀请你来恐怕是想招揽你加入他们的队伍。”姜沂川像是猜到了。 “为什么会在青楼?”宋幼珺疑惑道。 任何一个酒楼也可以谈话议事,为何就选在青楼呢? “邀月楼不是青楼。”姜沂川解释道,“此地不招待寻常百姓,更没有留宿之地,只是有歌女舞姬酒桌作陪,所以才被称作花月酒楼。” “邀月楼规矩森严,三楼是私密场所,不允许任何下人踏足,房与房之间有着绝对的封闭,是整个京城里议事的最佳之地,况且孟娆此人行为放荡,圈养的有不少男宠,为减少世人诟病孟家,她只有在邀月楼喝酒的时候才会带着。” 宋幼珺隐隐也能猜到一些。 像这种世家子弟,家中权利滔天,他们聚在一起玩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吃饭喝酒了,有些孩子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参与权谋算计。 邀月楼的三楼为何如此私密,原因大概是这座楼起初建造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向北昭传递消息,恐怕这些年姜沂川是来三楼最勤快的人。但是后来邀月楼越做越大,便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但是姜沂川来三楼议事,带着宋霁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宋幼珺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来喝花酒?” 姜沂川回答说,“得了消息,来听听孟娆等人聊什么密事。” 说白了就是来捣乱的,毕竟这邀月楼是姜沂川的地盘,听说孟娆又来了,自然要带着人去捣乱,总不能叫这几个人一直在他的地盘上商量着怎么对付宋霁。 -- 第90页 宋幼珺又叹了口气,一天天的糟心事儿可真多啊! 明面上她是受尽宠爱的公主,人人对她敬让三分,实际上随着皇权的逐渐落没,真正忌惮皇室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朝中四大奸臣一旦有人打破这种表面上的平衡,南珑必将大乱。 宋幼珺即便是贵为公主,也注定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姜沂川见她愁容难展,沉吟片刻,而后说道,“白日里你说的那件事,我回去后又想了想,觉得你从前缺课过多,跟不上书院的进度也属正常,这次测验于你来说确实难度过高,我可以把考卷答案借你看看。” 宋幼珺听后双眸一亮,“这么说你愿意给我抄了?” “嗯,”姜沂川道,“借鉴。”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好的借鉴,本来读书人的事嘛,就不算偷的。” 姜沂川表示赞同。 宋幼珺想了想又问,“可是你不是说日后还有很多次测验……” “那便次次给你借鉴。”姜沂川如是说道。 她顿时有一种被学霸罩着的感觉。 “不过就算你缺那么多课,测验也不会垫底的。”姜沂川道,“每次都是宋六六在最后。” 宋幼珺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好兄弟。 宋言宁是次次凭本事得倒数第一的,谁都抢不走这个宝座。 她一下子笑出声,“为什么宋六六平日里看起来学得还挺认真的,怎么一到测验就不行了呢?” “学不致用,就是没学。”姜沂川道,“据说他幼年时期磕过脑袋,或许这是他思维不如常人敏捷的原因。” “原来如此啊,我说他怎么那么笨呢!”宋幼珺大呼。 宋言宁有时候是真笨,不是那种装疯卖傻,这些年估计也没少被当枪使。 跟姜沂川聊了小半时辰,宋幼珺觉得身体的力气慢慢恢复了,已是正常状态,她掀被下床,说自己该回宫了。 姜沂川起身,见她在床上的时候揉动了发髻,头发中的白玉簪有些歪了,便伸手将簪子扶正。 宋幼珺一时僵住了身子,云金流苏发出的脆响在耳边盘旋,就听他说道,“声音很好听。” 虽然她也喜欢这流苏发出的声响,但没想明白姜沂川为何会夸赞她的簪子,难不成是看上这根白玉簪了? 她郑重的道谢,“今日之事,多谢有你,这个大恩我先记下,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做的事情,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姜沂川凝着目光看她,“不必客气。” 宋幼珺点头,然后拉开门,就看见那个总是跟在姜沂川身后的黑皮少年一直守在门口。 他一见出来的是宋幼珺,先是将她上下打量,再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这个礼十分敷衍,宋幼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她早就注意道了,他似乎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样子,表面上的礼节并不少,但神情里没有半点恭敬。 他好像比之前的姜沂川更讨厌自己,宋幼珺便好奇她与这个黑皮少年之间有什么恩怨。 黑皮少年压着唇角一笑,“无名小卒,不足公主挂齿。” “萧淮。”姜沂川站在她身后,说道,“把路让开。” 宋幼珺暗惊,没想到这个就个少就年是北昭萧侯之后。 难怪他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老萧侯战死在与南珑对抗的战场,这不是单单是他们俩之间的恩怨,这牵扯到国仇家恨了。 萧淮眼里没有笑意,却听着姜沂川的话把路让开,宋幼珺没再说话,默默的离开了。 下了二楼,就看见薛筠与几个人一同坐在楼梯边的桌子上,其中还坐着宋霁身边的暗卫,几个人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虽然在同一张桌子上,但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薛筠。”宋幼珺打破了这种安静,将薛筠唤走。 姜沂川站在栏杆处,看着宋幼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垂眸沉思。 萧淮站在他身后许久,最后才慢慢道,“七殿下,我觉得你有麻烦了。” 静谧的走廊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宋幼珺本想着回宫之后好好洗个澡的,但是一进尽欢宫,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门口还站着许多面生的宫人。 守在殿门外的禾儿道,“殿下,皇后娘娘在殿里等候多时了。” 宋幼珺心中一惊,没想到皇后的动作那么快,她点了点头,镇定的走进主殿,就看见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皇后雍容华贵的坐在主位,手边摆着一盏热茶,见宋幼珺回来了,立马露出一脸笑,起身走来,“你这孩子,玩到这么玩才回来,你父皇知道又该不开心了。” 她摆了摆手,让殿中的下人尽数退去。 宋幼珺有意试探,便摆出一张哭脸,“母后,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后惊怒,“谁敢欺负我们岁岁,告诉母后。” “是谭铮和宋修远,今日将我约出去,在我酒中下酒欲行不轨之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一脸震惊的打断,“岁岁可千万别胡说,铮儿是你表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千真万确!”宋幼珺提高了声音。 皇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柔声说道,“岁岁啊,听母后跟你说,你表哥他自小被宠着长大,许多小事上可能不知分寸,方才他来找过我了,母后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 第91页 宋幼珺心里发凉,“能有什么误会?” 皇后温笑着,一派慈祥,“铮儿只是想与你好好谈心,没想做什么过分的事,你与他本来是有婚约在身的,他迟早要把你娶回家的呀,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宋幼珺道,“母后是说我污蔑他?” 皇后道,“我们岁岁怎么可能污蔑别人,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日后将误会说开便好。你父皇非常重视你与谭家的亲事,你也要上点心,为了谭家,也为了你弟弟。” 宋幼珺长叹一口气,心彻底凉了。 姜沂川想的是一点都没错的,皇后完全站在谭铮那边,甚至直接将此事说成是一场误会,一点惩罚谭铮的心思都没有。 她看着皇后这张美艳的脸,上面柔和的笑容莫名的令人作呕。 “你走吧。”宋幼珺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冷下脸来,行礼道,“恭送皇后。” 皇后愣了愣,“岁岁……” 宋幼珺行礼不起。 皇后眼里瞬间滑落泪珠,“岁岁可是在怨恨母后?” 宋幼珺见她这作派,忍着想吐的冲动,只道,“婧安要休息了,望皇后恕婧安礼节不周。” 皇后哭着想去将她扶起来,“你连一声母后都不怨叫了吗?” 皇后大概也想不明白。往日的宋幼珺在这时应该会哭会闹,然后她再哄一哄,依旧母女情深。 可面前的宋幼珺满目冷光,疏离淡漠,恍若一个陌生人。 宋幼珺甩开了她的手,扬声叫,“来人!” 门被宫人们打开,宋幼珺道,“送皇后出去。” 她甩这袖子转身进了内殿,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伪善的皇后。 皇后见她走得决绝,转头又见满地的宫人喊着恭送皇后娘娘,也不得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懊恼的离开了尽欢宫。 宋幼珺独自一人站在内殿,心中的怒火溢出来,几乎染红了眼睛。 这就是南珑的皇室吗? 懦弱的皇帝,伪善的皇后。 皇帝与朝臣斗,皇后与妃子斗,皇子之间的内斗,整个皇宫像是一个巨大的斗场,没有一个人停歇。 那么婧安公主与宋言宁的所犯下的事,与他们相比,也能称之为“恶”吗? 这样的宋氏,凭什么掌管南珑的天下呢? 宋幼珺将桌上一套皇后送的茶具摔得稀巴烂,“一群垃圾。” 她独自坐了很久,等情绪平复了,才唤人将地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备了热水,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早早的上床睡觉。 第二日她没起早,睡到自然醒然后慢悠悠的去早课,去的时候正巧撞上宋言宁在谭芙吵架。 谭铮断了四根手指,在家中休养,谭芙本也不想来,却听说宋言宁一大早就在悦文殿骂骂咧咧,指着谭铮的名字骂。 宋言宁并不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只听说谭铮约了宋幼珺出去,回来就断了四根手指,模样凄惨。 他立即以为是谭铮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宋幼珺,是被薛筠拧断的四指,于是一大早就不消停。 骂声传到了谭芙的耳朵里,本来哥哥受伤她也十分恼怒,再一听宋言宁这般欺负人,立即奔来了悦文殿。 一到殿内,两人就吵起来了,正是休息时间,殿内没有夫子,其他学生都躲在一旁看热闹。 宋言宁这人,疯起来谁的话都不听,除了宋幼珺,众人都怕被牵连。 但谭芙伶牙俐齿,宋言宁是根本吵不过的,正急得抓耳挠腮时,宋幼珺就这么出现在了悦文殿里。 “吵什么?”老远就听见宋言宁的大喊大叫,她站在门口问。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宋言宁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回头喊了一声,“皇姐,你来了?” 谭芙也是怒气正盛,张口便嘲讽道,“哟,这不是婧安公主吗?看好你养得狗,别在这里乱咬人。” 宋幼珺不动声色的走进去,站在宋言宁边上,淡声道,“六六,人跟狗的语言又不互通,你说的这些,狗能听懂吗?” 谭芙猛地拍了下桌子,“你说什么呢!” 宋幼珺摸了摸宋言宁的头,慈爱道,“六六,姐今儿就教教你怎么跟人吵架。” 她走到谭芙边上,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一巴掌抽在谭芙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的谭芙当下就觉得头昏眼花,没站稳往后趔趄两步。 就听宋幼珺哼了一声道,“皇城南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这皇宫里轮得到你对我大小声?你算什么东西。” 在场众人莫不震惊,就连姜沂川也一下子愣住了。 谭芙站稳后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惊怒喊道,“你敢打我?!” “天生一副傲骨,别在你宋姐面前摆谱,我打的就是你。”宋幼珺端着极其嚣张的姿态,下巴轻扬,眼里都是轻蔑,“你敢还手吗?” “我可是京城的贵客,是皇后娘娘将我从崇州请来的,你竟敢对我出手?我在谭家,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我!”谭芙气得双眼发红,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像是随时扑上来撕打一样。 但宋幼珺根本不放在眼里,日前就是顾及谭家是皇后的娘家,对这一对兄妹太过客气,现在的她一点不打算顾及这些关系了。 她笑了一声,“野马不识途,小人必铲除,我管你是谁的贵客,你这种小人在我面前,就是挨巴掌的份,别跟我逼逼赖赖,小心我抽你。” -- 第92页 她作势扬手,谭芙被打得半边脸火辣疼痛,捂着脸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宋幼珺见状哈哈大笑,对宋言宁道,“六六,学会了吗?” 宋言宁瞪着眼睛张着嘴,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姐,你太厉害!你还会即兴作诗?” 宋幼珺沉默了一下,“这不是诗,你个蠢蛋。” 宋言宁完全折服,叹道,“深藏不露啊皇姐!” 宋幼珺哼笑一声,指着谭芙道,“骂她。” 头号狗腿子当即挺胸抬头,凶相毕露,对着谭芙骂,“你个蠢蛋!” 宋幼珺不太满意,“再骂。” 宋言宁拍桌横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也敢在我皇姐面前也敢装腔作势,这满皇城八街九陌,谁敢这么跟我皇姐说话?抽你一巴掌都是轻的,你若再敢大呼小叫,我也抽你!” 说着他学宋幼珺的模样抬起一只手,谭芙又被吓得本能往后一退,完全被姐弟俩的霸王模样给震慑住了。 宋幼珺见她这样,乐得大笑起来,笑声无比清脆,满意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下次骂人就这样骂。” 谭芙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们!” 宋幼珺抄起手边的书本砸在谭芙的头上,“给你脸你不要,还杵在这里丢人是吧?快滚!” 谭芙的脑门被砸了个正着,终于没忍住大哭出声,捂着脸一路跑出了悦文殿。 宋言宁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说道,“皇姐,早该给这对兄妹一个教训的,尽惹人烦,我忍他们好久了。” 宋幼珺勾着嘴角冷笑,“今后不用再忍了。” 什么礼貌平等,顾全大局,通通都是狗屁。 宋幼珺也要骄纵起来,重振婧安公主往日的威名。 她坐下来,目光往旁边一撇,就对上了姜沂川的视线,动作一下顿住。 方才没有考虑这些,如今静下来想一想,姜沂川见她这副模样不会以为她本性难移吧? 也是做了很久的努力才让姜沂川改变看法的,若是功亏一篑就遭了。 她动了动唇,刚想解释,就见姜沂川从面前抽了一个薄本,递给宋幼珺。 “这是什么?”她伸手接下。 “是我昨夜整理的关于明法的一些问题和答案,可能是这次测验要出的。”姜沂川温声道,“明法测验的时间少,就算给你看考卷你也未必有时间写得完,所以你提前看一下。” 宋幼珺一瞬间体会到了学霸在考试前给她猜考题划重点的幸福,双手接下薄本,忍不住感叹道,“你也太可靠了吧!” 竟然昨夜回去就给她整理了考题,心思这样周到,这样的男主角很难不爱啊! 姜沂川面露微微笑意,“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你把本子给我,晚上我再接着给你整理。” 宋幼珺高兴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好。” 姜沂川见她这么高兴,目光在她的笑容上多停留了一刻,才低头继续写东西。 宋言宁坐在前面,虽然身子没动,但耳朵恨不得飞到两个人嘴边,听两个人在说什么。 等宋幼珺翻看薄本的时候,他扭过头来,低声问,“皇姐,你什么时候跟川哥关系那么好了?” “你在怀疑我的交际能力?”宋幼珺反问。 “不是啊。”宋言宁噘着嘴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跟川哥关系变好……” “此事不能着急,要一步步来。”宋幼珺心说当初她也是费劲心思,也跟姜沂川的关系一步步拉进的,哪能是三言两语几句夸赞就能解决的? 宋言宁是个急性子,自个打算了个主意,“我想跟川哥住一块,增进我俩的感情,皇姐你帮我想个办法。” 宋幼珺心想这不是天方夜谭吗,于是敷衍道,“好好好,我想个办法。” 宋言宁得了她敷衍的答应,乐呵呵的转头,自己玩儿去了。 她继续专心看薄本。上面姜沂川的字迹非常工整,从一笔一划中都能看出他的耐心,其中板块分明,什么问题什么答案都一目了然,宋幼珺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临别时她将薄本还给了姜沂川,他问,“可有看不懂的地方?” 宋幼珺连连夸赞,“没有,你这字也太漂亮了,解答也清晰明了,我一看就懂,你真的好厉害啊。” 夸赞谁都受用,姜沂川听了,眼角浮上轻笑,没再说话。 宋幼珺回宫之后拿出姜沂川的文章,比着上面的字体练字,以前她也是闲来无事就喜欢临摹一些书法家的字体,更容易打发时间。 无所事事的一个下午在笔尖滑过,宋幼珺放下笔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她揉了揉脖子,唤了声禾儿。 禾儿推门而入,应道,“奴婢在。” “我记得前几日父皇给了我西域雪蚕被,天黑了之后你拿一条命人送过去。”她朝窗外看了看,院中的花也都凋零了,天气越来越冷,“再送些上好的炭去,记住要悄悄的,莫要被人发现。” 禾儿应了,转身出去置办此事。 宋幼珺搓了搓手,回到软榻上将自己裹住。 天黑之后,两个太监抱着蚕丝被和炭火往姜沂川的住处去。 他住的地方偏僻,四周清净,也不是什么几进几出的宫殿,是带着院子的独立房屋,周围连守卫都没有。 -- 第93页 两个小太监溜进了院中,看着窗子大开,房中的烛台燃着,但不见有人。 猜到姜沂川只是暂时出去,小太监赶紧将蚕丝被和炭火通过窗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飞快的溜走了,自认为任务完成的完美。 但是没想到大风吹过,烛台上的火星被吹到了蚕丝被上,一下就燃起来了,烧着了炭火,火势逐渐凶猛。 等姜沂川夜晚练剑回来,看见一群太监正嘶喊着往他的住处泼水救火,傻眼了。 当夜宋幼珺睡得正香,消息压根没传过来,姜沂川的房子烧毁之后,宋言宁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住的宫殿太过空旷,表示愿意邀请姜沂川来同住。 皇帝也无暇管这些小事,直接准了。 于是姜沂川就这样搬进了宋言宁的宫殿里。 宋幼珺是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无比震惊,“怎么回事,怎么就烧了呢?我昨夜送去的蚕丝被呢?” 禾儿道,“也一并烧没了,还有那些炭火。” “这么好的宝贝,怎么才送过去房子就着火了?”宋幼珺心痛的要命,“早知道晚点送了!” 禾儿却道,“司刑宫的人查明,是摆在桌上的炭引起的大火。” 宋幼珺痛心疾首,“姜沂川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把炭火放在桌子上呢!他是不是傻啊!” 禾儿见她这模样,静默了片刻,而后才说,“起火的时候姜公子并不在房中,等回去的时候,房子快烧没了。” 宋幼珺起初还没明白,而后仔细一想,“昨夜送东西的人,不会直接放在了桌子上吧?” 禾儿点头,“奴婢问过了,那两人昨夜去送的时候,没见姜公子的人,只见门窗大开,就放在了桌子上。” 宋幼珺无法理解,“怎么会没有人呢?守门的侍卫宫人,一个都没有?” 禾儿道,“姜公子的住处只有两个伺候的宫人,夜练的时候一并带出去了。” 宋幼珺心说坏了,这房子被烧的事,还有她一半的责任。 她简单洗漱一下,换上衣裳赶去悦文殿。 因为来得有些早,悦文殿里没人,她在秋千上坐着玩儿,思索着应该没人知道那东西是她送的吧。 她特意吩咐了人悄悄送去的。 正晃着时,宋言宁来了,远远看见她,开心的蹦蹦跳跳而来,张口便道,“皇姐,川哥房里引起火势的蚕丝被和炭是你送的吧?” 宋幼珺刚想说话,就见宋言宁后方不远处还站着姜沂川。 他正看着宋幼珺,神色一言难尽。 宋幼珺看了看宋言宁,呆滞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跟我搭话啊?” 第42章 罚与赏 姜沂川讨厌溪这个字 宋幼珺需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想出应对的方法, 正在极速思考的时候,宋言宁却凑过来,低声神神秘秘道, “皇姐,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但是川哥那不好应付,你打算怎么办?” 宋幼珺咬牙道, “你少造谣, 我可不是为了你。” 宋言宁一脸懂的表情, 转头对姜沂川道, “川哥,皇姐说她是担心你冷天里炭不够,所以才命人送去供你取暖的, 这事不能怪皇姐, 对吧?” 姜沂川站在原地,面上没什么情绪,像是看不出喜怒。 宋幼珺说,“六六,你先进去,我跟姜沂川说两句。” 宋言宁听话的进了悦文殿,在窗边偷偷看, 已经开始思索等会皇姐和川哥动起手来,他去拦谁了。 宋幼珺晃动着秋千, 正思索着怎么说时, 却见姜沂川往这边走了几步,挺在她身边。 “对不住,我的确是想给你送一些炭火取暖的, 没想到造成了一场大火。”宋幼珺只得乖乖认错,虽然这事于她来说确实无辜,但也终究是因她而起,她无法推卸责任。 姜沂川见她耷拉着脑袋,眉眼都是不高兴,便说,“无妨,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深秋天干物燥,本就有火灾的隐患,此事怨不得你。” 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安慰,让宋幼珺颇是不好意思,分明姜沂川是受害者,竟也能说出如此熨帖的话来,心尖一下就被烫得暖暖的,“是不是烧毁了你的很多东西。” 毕竟也是姜沂川住的地方,肯定放了他日常要用的东西,万一再有个从北昭传来的家书,那她心里还真是十分过意不去。 但姜沂川却道,“有些重要的东西没有烧毁,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是……” 宋幼珺紧张道,“什么?” “先前你说的那条从西域进贡而来的蚕丝被烧得一点不剩。”姜沂川的语气中有着很难察觉的可惜。 倒不是心疼这一条蚕丝被,而是这是宋幼珺第一次送他东西。 宋幼珺听后松了一口,“无妨,不过是一条被子而已,我再向父皇要就是了,我听闻你昨日宿在六六的宫里,若你不喜欢住那里,我去跟父皇说。” 姜沂川轻摇头,“住何处与我而言并无差异。” 她也不强求,宋言宁虽然有时候确实有些聒噪,但他的宫殿里是绝对安全的,里面的宫人调动跟宋幼珺的尽欢宫一样,是由司职宫的大统管亲自盯着的,多方暗中势力即便是想在宋言宁的宫里安插内应,也是件难事。 而且让宋言宁多向姜沂川学习些东西,也不是坏事。 宋幼珺可以教他的东西始终有限。 -- 第94页 她说,“这次大火烧了你不少东西,有什么需要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置办。” 姜沂川淡淡的应了声,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宋幼珺知道他肯定不会开口向自己要东西的,于是打定主意让宋言宁平日里多留心一些。 她心里盘算着事情,一时间低头沉默着,突然风起,撩起她的长发,一缕长丝搭在发钗上。 姜沂川伸手将那缕发丝拨下来,轻缓道,“这场大火并非是因你而起,不要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有负担。” 宋幼珺抬头看他,心说怎么可能没有负担,姜沂川本来在南珑就没什么东西,只有住的地方能存放些私人物品,现在又是一把大火给烧没了,孑然一身的,很难不让人心疼。 她沉吟片刻,而后问,“这次与太平书院的友谊赛,你会参加吗?” “友谊赛?”姜沂川不大懂。 “就是一场友好的比赛,不是我们鉴天宫与太平书院的传统吗?” “我不参与。”姜沂川说。 她也猜到了,觉得这个什么友谊赛也没什么意思,她自己也懒得参与,不如到时候翘了得了。 两人正说着,荆明溪又来上早课了。 他本是宫外的人,不必来参加早课的,但是荆明溪每日起得很早,也不想与家中的兄弟姐妹碰面,于是早早就出了门,赶往悦文殿上早课。 每次看见这小孩,宋幼珺都有些心疼的。 她便冲荆明溪招手,“小溪,今日怎么来那么早?” 姜沂川听声,转头看去,就见荆明溪穿得端正得体,嘴角抿着微微笑意走来,规矩的行礼,“见过婧安公主。” 宋幼珺瘪着嘴,故作凶道,“又给我整这一套是吧?先前怎么跟你说的?” 荆明溪憋红了脸,“荆某不敢越矩。” 宋幼珺总觉得他跟兔子似的,胆子特别小,一逗耳朵脸颊就泛红,便笑了几声,“行了,逗你玩儿的。”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对姜沂川道,“我们先进去吧。” 姜沂川没动,眸光落在荆明溪的脸上,有些晦暗不明。 宋幼珺没察觉,见他不动还以为现在不想进去,便没再管他,自己走在前面。 荆明溪明显是有些怕姜沂川的,轻声与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要进殿。 却没想到身边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就不易近人的姜沂川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荆明溪。” 他立马停住,忙问,“姜公子可是有事?” “你为何会来早课?”姜沂川神色淡淡的,眼睛里没情绪的时候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冷漠。 荆明溪道,“我……我起得早,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想着来上早课。” 姜沂川又道,“你与公主倒是看起来亲密。” 荆明溪有些慌张,“荆某不敢,是公主屈尊降贵了。” “小溪是你的乳名?” “并不是,是公主喜欢这样叫荆某。”荆明溪在一连的追问之下红了耳朵,“是荆某越矩了,但是婧安公主执意这么叫……” 姜沂川听后闭了闭眼,“你进去吧。” 荆明溪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走了,留姜沂川一人独自站在外面。 一整个上午,姜沂川都极其安静,甚至鲜少抬头,每次宋幼珺看去的时候,都见他在低头写字,桌边的写满了字的纸叠了一张又一张。 如此一来竟没有找到与他说话的机会。 宋言宁昨夜也是高兴到大半夜没睡,这会儿夫子一开口,他就左摇右晃的打起瞌睡,休息时间宋幼珺也不忍心打扰,于是只能跟荆明溪说话。 谭铮和谭芙走了之后,荆明溪就搬回了宋幼珺的后座。 谭芙此前被骂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来。 其实要是真能把这讨人厌的丫头打一顿,宋幼珺也不会动嘴皮子去骂,只是谭芙到底是谭家的掌上明珠,谭铮断了四根手指,若是再把谭芙打出个好歹,谭家定要闹上好一阵。 看谭芙那行事模样,在家里绝对是个备受宠溺的主,与原先的婧安公主没什么两样。若是谭家执意要为谭芙和谭铮讨个公道。 皇后为了宋霁将来的太子之位,肯定是要站在谭家那边的,而皇上顾及皇室与谭家的关系,搞不好都要按头让宋幼珺去跟谭芙赔不是。 宋幼珺才不乐意,还不如踩着小打小闹的边界线,在嘴上占占便宜,谭芙即便是告状,上面的家长也只觉得是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而已。 于是放话说见到谭芙一次,便要骂一次。 谭芙就躲在屋中不肯出来了,一封一封的家书往崇州递,哭着要回家。 宋幼珺上午闲着无聊,转头看荆明溪在纸上作画,便歪着头去看,“溪儿,你在画什么?” 荆明溪停笔,抬头回答,“是阳安街到成蒲街的路线。” 宋幼珺不知道这两个街是在什么地方,但见他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许多条线,跟地图很是相似,惊讶道,“你如何记得住这些路?” “我走过。”荆明溪道。 他是在将阳安街到成浦街的每个路岔口都默了下来。 “你走过就能记下来?脑子也太好使了吧!”宋幼珺不由惊叹,没想到荆明溪还有这么好的记性。 荆明溪受了夸奖,有些腼腆的低下头,轻声说,“这些都是跟姜公子学的。” -- 第95页 宋幼珺为了听清楚他说什么,凑得更近了些,“你说什么?” “先前看到姜公子将城中八街九陌的地势道路在纸上画出来,我觉得颇有意思,所以从那以后走路总是多留意一些,不过能记的东西是始终有限。”荆明溪低声说道,“我走了很多遍才记下来这些。” 宋幼珺微微瞪大眼睛,朝姜沂川投去视线,见他仍然沉浸在写字之中,便叹了一声,“真厉害啊。” 荆明溪的学习意识很强,哪怕是这种看起来没有用的事,他也愿意去学习,所以他的眼睛要比别人发现的东西更多,低声附和道,“确实如此。” 宋幼珺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溪子,你可要好好努力,日后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造就一番作为。” 荆明溪点点头,“多谢公主吉言。” 两人在这边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聊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姜沂川的笔尖停了又停,在纸上留下不少墨点。 宋霁转头看来,一眼就看纸上斑驳,笑着道,“心里有事儿啊,川哥。” 姜沂川不动声色的将纸放在桌角那一沓纸上面,用新纸继续写,宋霁就这么盯着看,一段字写下来,宋霁说道,“川哥,你好像写错了,‘不是鲜能知味也’吗?” 只这么一提,姜沂川就发现了,方才默写的时候有片刻的走神,将最后一句写成:鲜能知溪也。 目光落在那个溪字上,他当即没好气的搁下笔,不写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姜沂川走的特别快,宋幼珺刚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太久就不见姜沂川的人影了,她啧了一声,慢悠悠的回宫去。 刚到尽欢宫,就见皇帝身边总跟着的大太监总管在门口等着,见了宋幼珺忙笑眯眯地躬身行礼,“婧安殿下,皇上命奴才来请您去长阳宫用午膳呢!” 宋幼珺想着,或许又是皇后吹了什么枕边风,顿时情绪有些烦躁。 但既是皇帝下的令,她也没有违抗的资格,于是懒洋洋的往撵轿上一靠,“前头带路吧。” 大太监应了一声,带着一伙人往长阳宫去。 长阳宫是皇帝所住之地,装扮极致奢华,门柱上的金雕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宫人侍卫极其多,见了她行礼时,乌泱泱一片。 她下了撵轿被带往用膳的带偏殿,一进去就见皇帝手持这一本书坐在主位上,听见脚步声便放下书,笑着说,“岁岁来了?” 宋幼珺走进去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语调轻快,心情看起来不错,他起身走到桌子旁落座,“朕有些日子没跟岁岁一起用膳了。” 宋幼珺这才发现,房中没有皇后,这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是真不想应对伪善的皇后,做出虚假的母女情谊。 坐下之后,宫人们开始陆续上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大桌,各式各样。 皇帝启筷,夹了一口吃,说道,“你近日身体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波折不断,可有按太医的药方调理身体?” 宋幼珺恭敬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了,药也停了有段时间了。” 皇帝笑道,“那就好,你也注意点,别总叫朕担忧。”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你最爱吃的蜜藕,特地吩咐膳房给你做的,尝尝。” 宋幼珺夹了一块吃,满嘴都是甜的,吃多了很容易腻。 皇帝起初东拉西扯的,问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吃了一阵之后才问,“朕听说你昨日打了谭家的姑娘?” 宋幼珺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装作不在意道,“她出言不逊冒犯我,我一时生气就没忍住。” 皇帝便说,“孩子之间有些矛盾也属常事,但她毕竟是你母后请来的,怎么争吵也好,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言外之意就是,骂随便骂,但是不能动手。 宋幼珺乖巧点头,“儿臣知晓了。” 皇帝没想到她答应这么快,准备了一堆的话没说出来,于是多吃了几口菜,又道,“前两日的事朕也知晓了,老二玩闹没有分寸,朕会好好教训他的,只是你母后将你和老三盼大不容易,你也莫要与她置气了。” 宋幼珺知道他这也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冷淡的应了声。 皇帝见她情绪不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岁岁,很多事,朕也不能做主,要顾虑很多,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了。” 皇帝虽然行事懦弱,在朝中多方忌惮,但对婧安公主的宠爱却是实打实的,他虽然没在这件事上为宋幼珺做主,但这一番话说了,让她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皇帝夹了婧安公主最爱吃的蜜藕放到她碗中,“此前各国上贡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吃完之后让人带着你去库房挑,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宋幼珺道,“多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此前儿臣向礼部递了想法,想参与这次鉴天宫与太平书院的较量会,礼部尚没给回应。” 皇帝想要补偿她,自然对她有应必求,一听是这事,立马道,“那朕便宣旨,将这次两书院的较量会全权交由你设计,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宋幼珺总算心情好一点了。 皇帝与她闲聊起来,一顿饭吃下来,宋幼珺才明白婧安公主为何会那般无法无天,她受到的宠爱倒是实打实的,没掺半点水分。 -- 第96页 饭后宋幼珺回了尽欢宫,懒得再去库房跑一趟,皇帝经常往她宫里送赏赐,多得都快堆不下了,没必要再去拿新的东西。 只是皇帝知道她没去之后,便命人送了一只进贡来的幼猫。 猫咪通体雪白,眼睛是澄澈的黄色,胖墩墩的,看起来可爱极了。宋幼珺是绝对的猫奴,抱着小猫就不撒手了,逗了一下午,取名叫年年。 比宋言宁送的小黑猪讨喜多了。 夜晚传来三个消息。 两个是关于宋修远的。 宋修远在下午的武学课与宋霁切磋无意,不小心从擂上摔下来,折断了左臂,当场让人抬走的。 接着皇帝说宋修远是故意摔下来,想污蔑三皇子,心术不正责罚他禁足半个月。 宋幼珺听到之后嘴都要笑歪了,只怕能把宋修远活活气死。 本来手臂就断了,还被说成是为了污蔑宋霁故意摔断的,又被禁足半月,估摸着今晚上他是睡不着了。 不知道宋霁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切磋的时候出了意外的事故,总之让宋幼珺觉得大快人心,心里顺气了许多。 最后一件事,就是皇帝的旨意已经传来,让宋幼珺全权掌管这次两个书院之间的友谊赛,宋幼珺很是满意,决定带着满京城的少年姑娘们好好玩一场。 半大不大的孩子,肩上的重担不应该是权谋与算计。 第二日去早课,姜沂川仍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一门心思扑在了纸上,跟宋霁说话也是随便一两句应付。 宋幼珺咂咂嘴,坐不住了,坐在宋霁的座位上看他写字,“你从昨日写到今日了,到底在写什么?” 姜沂川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文章里要用的东西。” 宋幼珺拿起桌角的一张纸看,发现上面写的都是晦涩的字句,她完全看不懂其意思,但是其中有句诗她知道,是:闲来垂钓碧溪上。 她指着其中溪字上被涂黑的墨迹,“这个字为什么涂住了?” 姜沂川看了一眼她指的字,淡声道,“写歪了。” 宋幼珺哦了一声,拿起宋霁的笔纸在他的另一半桌子写字,想给他炫耀一下自己临摹他字体的成果,于是手起笔落写了几句诗。 见她在自己身旁安静的写起字来,姜沂川的心情突然平静了,目光落在她的侧脸,轻飘飘的。 然后拿给姜沂川,“你看。” 姜沂川接过一看,上面不是“溪转万曲心”“溪树重重水乱流”,就是“眼看山头月落溪”,“门占古溪居”,眨眼看上去竟是满篇的溪字,他眉梢那点轻微的笑意霎时没了。 却听宋幼珺得意道,“怎么样,我这个溪字,写的不歪吧。” 姜沂川脸一黑,把纸往旁一扔,“嗯,周正极了。” 宋幼珺笑着说,“我可是练了好久的。” 姜沂川没有应声,低头继续写,好似极其专注,但细看能看出他笔尖快了许多。 宋幼珺就想跟他多说两句话,便一下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先别些了,我们玩个小游戏。” 姜沂川看了她片刻,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什么小游戏。” 她拿过笔,在纸上画了个井,“来,你用圆圈我用叉,在这井字里,谁最先连成一条线即为胜。” 姜沂川第一次接触这游戏,听得一知半解,但没有追问,而是见她在井字里落了个叉,便照做在旁边画了个圆,直到宋幼珺三个叉连成一条线说自己赢了时,他就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了。 于是两个人头对头,认认真真的玩起来,在纸上画满了井字,起初宋幼珺还能赢个一两把,后来姜沂川把这个游戏琢磨会了之后,宋幼珺就没了获胜的机会。 屡战屡败,但宋幼珺仍乐此不疲。 “对了,昨日听说宋修远摔折了胳膊,是不是真的?”宋幼珺没话找话。 “武比的时候从擂上摔下来的,扭断了左臂。”姜沂川回答道。 起初她还觉得可能是宫人们以讹传讹,或许宋修远只是摔了一跤左臂蹭破了皮,但从姜沂川口中得到了证实,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 “之后我们两个书院之间的比赛,你也来参加吧。”宋幼珺又说。 姜沂川顿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宋幼珺怕他拒绝,就又补充道,“皇上把这次比赛的设计交给我了,我要把那些什么文比武比取消了,我们一起去玩儿。” 他思索了片刻,应道,“可以。” 宋幼珺见他答应,高兴的笑了,自己又输一把也不觉气恼,笑嘻嘻道,“我总是输,不跟你玩儿了。” 宋幼珺其实来也就是想跟他说说话,顺道想让他来参加这次的友谊赛,现在目的达到了,便拎着笔无情的走了,喊道,“溪溪,来陪我玩个游戏。” 姜沂川见她走到荆明溪的座位上,真与他玩起来,当即脸色一黑,手中的细笔断成两半。 正巧宋霁回来,一看那断成两半的笔,讹上了,“哎,这不是我的爱笔吗?川哥你可要赔我,我记得你有个黑金墨笔……” 姜沂川:雪上加霜。 第43章 枣泥糕 别生我气了 眼看着测验时间就要到了, 连宋言宁都急了起来,上课的时候也不打瞌睡了,瞪着眼睛学习。 他说上次考了垫底之后, 父皇狠狠责骂了他一顿,若是这次再垫底, 就关了他宫里的小膳房。 -- 第97页 本来宋言宁是不着急的,但是姜沂川住进去之后, 他就非常在意姜沂川的吃喝方面, 寻思着万一他宫里的饭菜不合姜沂川的口味, 他跑了怎么办。 于是宋幼珺就看见宋言宁越发认真起来, 甚至都放学了,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写字。 她也觉得纳闷,没想到这小子突然转性了, 便悄悄凑过去看, 就见宋言宁的纸上写的全是先前她骂谭芙时所用的精神语录。 宋幼珺大惊失色,“你抄写这个做什么?” 宋言宁头也不抬到,“皇姐你太有文采了,我要把你做的诗用进文章里,如此一来夫子肯定会给予我高度肯定。” “我说了这不是诗。”宋幼珺对他的这种思想哭笑不得,“而且你要是真写进去了,肯定会被夫子责怪的。” 宋言宁表示不理解, “我觉得这很好啊。” 她干脆把纸抽过来,揉成一团, “这些不能用于文章里, 平时怎么不见你活学活用的,这会儿倒是脑子转起来了。” 宋言宁撇了撇嘴,以为宋幼珺不给他用, 便道,“不用就不用,我自己也会作诗,我要让川哥教我。” “如今他在你宫里住着,有什么问题你请教他就是了。”宋幼珺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但是你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烦他。” 宋言宁点头应了,不大高兴的嘟囔,“川哥都不怎么搭理我的。” 宋幼珺嗤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顺其自然就好,不要操之过急。” 不过见宋言宁都这般认真了,回去之后的宋幼珺也埋头苦学,捧着姜沂川给她写的专属笔记本一个劲儿的看,恶补礼法的科目。 但是到最后要测验的时候,宋幼珺还是没去。 她后来仔细想了想,虽然这段时间也努力学习了,姜沂川也答应愿意把考卷答案给她抄,但宋幼珺还是觉得不妥。 琢磨许久,干脆直接把这测验给翘了,那么她就不会是垫底了,反正这婧安公主也没去上过几次早课。 如此一来也算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只是测验过后,她再去早课时,姜沂川的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姜同学,昨晚没睡好吗?”宋幼珺随意的向他打招呼。 “同学?”姜沂川咬住这两个字,面露疑惑。 “就是一起在这里学习的人,一种称呼罢了。”宋幼珺随口解释道,“看你表情不大好看,一大早的有什么不开心的?” 姜沂川沉默半晌,就在宋幼珺以为他不愿意回答的时候,他才悠悠道,“昨日的测验你为何没来?” 宋幼珺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撒谎,于是道,“我不想垫底啊,所以干脆就不来了,下次我学得更扎实了些再来参加测验吧。” “你不相信我?”姜沂川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问。 不知为何,宋幼珺好像被这眼神一下子击中了心脏,终于从他沉静的墨色中窥得了其他情绪。 “我……”她有些卡壳,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我确实欠缺的知识太多,不想太过麻烦你。” “可我已经答应你。”姜沂川道。 “下次也是一样的。”宋幼珺笑眯眯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啦。” 姜沂川视线停顿,看了她片刻,便没再说话将头扭回去。 她能感觉到姜沂川是有些不高兴的情绪的,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姜沂川解释,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写的那些重点问题的笔记被辜负了,但实际上宋幼珺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学习。 只是这些枯燥繁琐的知识礼节对她来说难度还是太高,一时半会儿是学不了多少的。 况且她若是真作弊让宋言宁知道了,又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影响,这些在现代里再常见不过的事,在古代这个环境里,有着不一样的后果。 姜沂川好像生气了。 但宋幼珺也对他的情绪拿捏的不是很准确。虽然姜沂川一上午都冷着脸,看起来相当冷漠的样子,但宋幼珺主动去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应,会从书本中抬起目光看向她。 怎么看都有些委屈的感觉,宋幼珺心里过意不去,下午回去亲自在尽欢宫的膳房做了几块枣泥糕,等到了快天黑的时候前往宋言宁所住的宫殿。 宋言宁的宫殿的占地并不大,与尽欢宫比足足小了一半,但其中什么配置都很齐全,也是皇子之中少有的待遇。 院中的土地光秃秃的,就两颗树,主殿是宋言宁的住所,偏殿是姜沂川的。 宋幼珺本想先去看看宋言宁的,但一问宫人,才知宋言宁此刻在姜沂川的偏殿里。 她提着糕点行至偏殿,就见窗子大开,从中往里看,就能看见姜沂川正坐在桌前看书。 桌上的灯盏燃着明亮的光芒,拢在他的侧脸,将俊俏的面容镀上一层暖光,看起来像是褪去了所有的冷漠,显得静谧而柔和。 姜沂川看得入神,静静坐着不动时,有一种莫名其妙让人平静的力量。 宋幼珺几乎不忍心打破这漂亮的画面,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看着。 许久之后,姜沂川似乎脖子有些酸了,他抬起头,想舒展一下身体,余光却看见了窗边站着的人,扭头过来,才发现是宋幼珺,眼睛里满是惊讶的看着她。 被发现的宋幼珺当即扬起一个笑脸,“晚上好呀。” -- 第98页 姜沂川起身,走到窗边来,“你怎么来这里。” 宋幼珺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我做了几个糕点,拿来给你和六六吃。” 姜沂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门手艺,颇是好奇她做成了什么样子。 她看出了姜沂川的想法,然后打开食盒盖,里面摆着四个枣泥糕。 因为她对那些工具运用的不是很熟练,再加上也不是经常做这些东西,所以失败了好几次,最后能拿得出手的成品只有这四个。 “你尝尝。”宋幼珺将食盒往前推了推。 姜沂川便伸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入口的瞬间,本来还有形状的糕点瞬间化开了,唇齿间都是枣子的清甜味。 他点了点头道,“公主手艺了得。” “要不要夸得这么官方啊?”宋幼珺皱着眉毛,对这句话很是不满意。 姜沂川神色顿了顿,而后道,“好吃。” 宋幼珺没忍住笑了声,觉得有时候逗一逗姜沂川也非常有意思,于是道,“那你还生气吗?” 他敛了敛眸,“没有。” “还说没有,你就差把生气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宋幼珺指了指他的头,说,“看在我做这四个糕点做了一下午的份上,就别生我气了,好吗?” 姜沂川的眸光落在食盒里剩下三个歪歪扭扭的糕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重复道,“我没有生气。” 宋幼珺歪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密长的睫毛眨了眨,“真没有?” 姜沂川低头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宋幼珺点头道,“那就好。” 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奇怪,宫人说六六也在你这里,怎么没见他人呢?” 按理说宋言宁一听到她的声音,应该会立马飞奔出来的,怎么在这说了一会儿话还没见他人。 姜沂川侧了侧身子,把视线让开,宋幼珺就看见宋言宁正趴在桌角处睡觉,十分香甜的模样,手里还握着墨笔。 她抿嘴笑了笑,“他怎么睡你这里了?” 姜沂川说道,“他日日都要来。” 宋幼珺心说先前还叮嘱过宋言宁,让他不要过于频繁的去打扰姜沂川,没想到这小子压根不听,估计是把姜沂川烦得不轻。 她一想到姜沂川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就说,“这糕点你都吃了吧,别给六六了。” 就当是给姜沂川的一点点小小补偿,反正她那里还剩了很多残次品,到时候拿给宋言宁吃。 她说完就对姜沂川摆了摆手,“我先走了哦。” 宋幼珺并没有久留,说了一会儿话就转身离开了。 姜沂川拿着小巧的食盒回了房中,自此目光就不再一直沉浸在书本上了,总是时不时落在食盒上,里面摆放着的三个枣泥糕慢慢变凉,姜沂川的书也许久未曾翻页。 直到宋言宁睡得脖子疼,无意间发出声音,调整了一个姿势。 姜沂川看了看他,才把凉了的枣泥糕放进嘴里,吃掉了。 而后宋言宁捂着脖子哀嚎着醒来时,就看见姜沂川在认真看书,桌上摆着一个空了的食盒,他一下子坐起来“川哥,这不是皇姐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她来过了?” 姜沂川懒懒的应了一声。 宋言宁拿过食盒看了看,惊喜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不知道!皇姐来这里,送了什么?” “你不是正拿着吗?”姜沂川头也不抬。 “就送了一个空食盒?”宋言宁难以相信,皇姐会闲到这种程度? 姜沂川又嗯了一声。 第44章 我相信你 我当初提醒过你了 隔日宋幼珺去了悦文殿, 就见宋言宁满脸困倦的抱着一个小食盒来了,放到她桌子上,“皇姐, 你昨晚来我的寝宫了?” 宋幼珺点头,“我去的时候你睡着了, 我便没有叫醒你。” “那你送个盒子是干嘛?”宋言宁很不理解,昨夜他本觉得皇姐不会那么闲, 只送个食盒来。 但研究了许久, 得出结论这就是个普通食盒, 什么门道都没有。 宋言宁失眠了, 没想明白皇姐的用意。 宋幼珺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个食盒还挺好看的, 所以送给你啊。” 宋言宁摸不清头脑, 闻了闻,“有一股枣子味儿。” 宋幼珺点头,“之前里面装过枣泥糕点。” 宋言宁大概是困迷糊了,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只听宋幼珺说,“中午去尽欢宫,我请你吃枣泥糕。” 他便一下将问题抛之脑后, 连忙应了。 宋幼珺暗自觉得好笑,困得迷迷糊糊的宋言宁比平时还好糊弄。 后来那个食盒还是被宋言宁带回去了,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宋幼珺夜间去他宫殿只送了个空的食盒。 测验一事算是揭过去了, 不过宋幼珺依旧很认真的学习,平日里抱着姜沂川给她写的独家笔记不撒手。 宋幼珺这老实学习的模样让各位夫子都觉得极为震惊,私下里纷纷说婧安公主坠湖之后彻底转性了。 接下来的日子逐渐平静, 谭芙再也没露过面,谭铮的四个断指也在慢慢休养中恢复,两个人再也没出现在宋幼珺面前过。 但宋幼珺知道他俩还没走,谭铮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向皇室提亲,由皇后亲自设计的桥段,届时等到宋幼珺的生辰会上,大肆向她表白。 -- 第99页 这是原书里的桥段,谭铮摘了金莲花当着所有人的面送给婧安公主,深情表白,两人的婚事便定下了。 宋幼珺一想到那种场面就满心抗拒,心说决不能让谭铮得逞。 没记错的话婧安公主的生辰就在腊月初二,日子将近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太平书院和皇家书院的友谊赛。 每年的太平书院与皇家书院的友谊赛,实际上也是为太平书院招揽学生。 这个书院之所以一直保持着如此高的门槛,就是因为皇室的支持。鉴天宫里的学生都是功臣之子,乃是皇上亲自给的特权。 但太平书院不同,里面的学生不是万贯家财的富商之子,就是官居五品以上的世家子弟,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单凭文采了得的寒门子弟是休想踏进太平书院的大门的。 但皇家书院和太平书院向来互相看不起,是以每次友谊赛都打得火热,硝烟味十足,也是各部挑选人才的时候。 这次交由宋幼珺全权接手,她在房中翻阅了礼部送来的记录册,将先前诸多比试全部废除,制定了一个非常完整的游戏计划。 她将两个书院的人分为两队,鉴天宫的为甲,太平书院为乙,命人统计了所有参与友谊赛的人数,制定了两种牌子,甲牌的材料为玉,乙牌的材料为木,一眼就能区分。 在京城里各处设置了各种各样的关卡,触发并完成之后就能获得一颗玉珠,两天之后结算两队的玉珠,多者为胜。 甲乙两队之间能够相互争夺玉珠,一旦身份牌被打碎,或者被抢夺,就失去了继续参赛的资格。 宋幼珺觉得游戏有些单调,于是又在其中设置了第三批队伍,为暗牌,是第三种身份,分别藏在甲乙两队之中,能够同化其他队员成为暗牌成为第三股势力。 暗牌成员的身份是随机的,但是人员较少,为了游戏的公平性,甲乙两队身份牌中各设置了一个特殊的牌子,如若被其他成员抢得,则可直接获胜。 宋幼珺把所有规则和所需要的道具都写得很详细,让人送去给了礼部。 礼部对这个游戏的看法两极分化,有人觉得很有意思,可以尝试,但有人觉得这完全就是在玩乐,不务正业。 由于宋幼珺有皇帝亲自给的特权,礼部的人纵使再不愿,也只得开始实施计划,迅速找人打造身份牌,以及在京城各处设下各种各样的关卡,让城中各地的商铺平民百姓都参与在其中。 十一月快要结尾的时候,所有准备才完成。 这日宋幼珺起了个大早,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空气里吹来的风都带着股冷冽,她穿上了夹绒衣裙,枫叶般的红裙领口衣袖都绕着一圈雪白的绒毛,长发编成细小的辫子,再带上珊瑚金簪,看起来颇像是个福气娃娃一般。 她坐上马车前往太平书院。 路上慢悠悠的行了半个时辰,她都在车中睡了一觉才到。太平书院门口摆放着一辆辆马车,被门口的下人管理的井井有条。 宋幼珺刚一下马车,周边的侍卫全围上来,恭敬的行礼,并把她的马车前走,安排在了一行列的车中。 婧安公主威名远扬,走到哪里都是吸引眼球的存在,哪怕她身边只带了薛筠一个人,周围的人还是极快的给她让开了道路。 太平书院场地非常大,进门便是一片极其开阔的空地,中央摆放着一尊石像,四处都站着人,大致分为两边。 一边是太平书院的学生,一边则是鉴天宫的。 宋幼珺来得不算早,宋言宁等人早就到了,站在院中与荆明溪聊天。 荆明溪家中还有弟妹在太平书院上学,正是因为进入鉴天宫在家中只有一个名额,让自幼丧母的嫡子荆明溪占了,所以侯府中的多得是眼红嫉妒荆明溪的人。 就连他的弟妹也与他关系不亲近,即便是站在同一处地方,也懒得打照面。 不顾荆明溪早就习惯这种情况,而且有宋言宁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也没感觉孤单。 姜沂川与宋霁则是在太平书院有不少朋友的,与萧淮聂策几人聚在一起说话,气氛算是最和谐的一团了。 宋幼珺的出现打破了两方书院的暗中僵持与较量。 有些人见到婧安公主的次数并不多,但听说了不少事迹,总是对她抱有十分浓重的好奇心,此时都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围绕着她讨论起来。 宋言宁是一个奔向她的,显然这次的游戏让他异常兴奋,“皇姐皇姐,听说这次游戏是你策划的?” 宋幼珺也不谦虚,“是啊,厉害不?” 宋言宁的脸上写满了佩服,“皇姐是最厉害的人!” 姐弟俩在一起的日常就是一个吹捧一个受用。 宋幼珺说道,“据说这次父皇设置的奖励非常丰厚,你可要认真的去收集玉珠,也千万提防别被人给抢走了。” 宋言宁轻哼了一声,“谁敢抢我的。” 宋幼珺见他这自信的小模样,不免笑了,叮嘱道,“记住游戏规则,首要的一条就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身份牌给别人看,否则怎么被淘汰的都不知道呢。” “我都记住了。”宋言宁拍了拍胸脯,“我必带往鉴天宫走向胜利。” 宋幼珺与他笑作一团。 姜沂川隔着数人看着两人对着笑,寒风摇曳,在他的发中盘旋,檀色的长衣让他看起来柔和许多,少了几分冷漠。 -- 第100页 宋霁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聊得正开心的宋幼珺与宋言宁,然后胳膊搭上姜沂川的肩膀,低声道,“川哥,难得你也会参加这次的比赛,不如我们私下比一场,看我们俩人谁的玉珠更多。” 姜沂川缓缓收回目光,问道,“赌什么?” “我记得你还有一把墨金长剑。” “前些日子你刚从我这里讹走一套黑金笔。”姜沂川说。 “所以才想要你那个墨金长剑啊,毕竟是一套嘛。”宋霁笑嘻嘻道,“况且我那也不叫讹,是你折断了我的笔,赔给我的。” 姜沂川自知理亏,并不与他争论,只道,“若是你输了,将那块雪玉给我。” “你是说父皇前几日赏我靖地雪玉?”宋霁笑了,“这中万里挑一的宝贝你让我拿来做赌?” “你若不赌,那便作罢。”姜沂川嗤笑一声,好似再嘲笑宋霁胆小。 年轻气盛的少年哪受得了这个,宋霁当下叫道,“好,赌就赌,找个漂亮点的盒子装墨金剑,等着我去拿。” 姜沂川弯了弯嘴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又等了片刻,礼部的官吏便排成一队进了太平书院,站再一处空地上,将游戏规则简单说了一下,而后下人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个盒子。 盒中装的就是身份牌,和第一张关卡地点的提示。 众人纷纷打开盒子,甲乙两队的身份牌区别很大,甲队用的是白玉,乙队用的是红木。 宋幼珺一打开自己的盒子,就发现自己的身份牌与其他的不一样,她的白玉牌镶嵌了一圈金丝边。 这是特殊身份牌,甲乙两队各有一个。 宋幼珺心说不好,运气有些差。这种随意分发的身份牌,都能发到她的手上。 礼部要求所有人将牌挂在腰间或者系在手臂上,争夺之中不可伤人,点到为止。 规则就是谁的玉珠多谁胜出,身份牌破碎或者被抢走,则为淘汰,如此简单的规则也不用多说,只三言两句就能解释清楚。 规则说完之后,为期两日的比赛正是开始,所有人被分散,被下人带领到各处。 宋幼珺被带到了一个街头,街边站着许多侍卫,还有不少来回巡逻,街上人来人往,熙攘热闹。 她将玉牌取出挂在腰间,然后展开提示纸,上面写着,“归山街,花阳下。” 现在她站的这条街正是归山街,花阳下应该就是具体地点。她沿着路边走,走了半条街就看到路边栽种了一种红色花朵的树,临近冬日却依旧开得正盛。 在花树边找了一个名为阳春楼的酒馆,宋幼珺猜着这个可能就是纸上所指的地点了,于是走进去唤来了店小二。 她扬了扬玉牌,说道,“南珑永昌。” 这是触发关卡的统一关键词,店小二一听,立即点头哈腰十分恭敬的拿出礼部一早就布置好的锦囊。 里面装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春为岁首”,让对对联接出下一句。 这直接把宋幼珺给难倒了,在阳春酒馆坐了偏处坐了下来,绞尽脑汁的去接下一句。 还曾把希望寄托给在一旁站着的薛筠。 奈何薛筠也不是什么才女,打人她在行,但这种文雅之事,她也丝毫没有头绪。 两个人想了半天,编出了无数下联去对,结果都是错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幼珺坐不住了,想着要不出去看看大街上有没有什么穷酸秀才卖字画的,拉来对对联。 她抱着这个念头出门寻找,走了百十来步,果真在路边看到了卖字画的人。 身影隐在一排排的字画中看得不是很分明,只见一抹檀色在其中,看起来是个年轻的背影。 宋幼珺连忙过去,站再摊前喊道,“小老板,帮个忙。” 正在翻找字画的人闻声扭头,两人四目一对,宋幼珺惊喜道,“姜沂川?你怎么在这里卖字画?” 姜沂川鲜少穿这种柔色的衣裳,加之又被一排排字画遮挡,所以宋幼珺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放下手里的画,说道,“摊主让我卖出十幅关于雪的字画,才给我下一个地方的提示。” 宋幼珺惊诧道,“我怀疑这个摊主夹带私货啊,你还真给卖起来了?” “卖出六幅了。”姜沂川一本正经的站在摊前问道,“公主可要买?” 宋幼珺是真没想到他如此认真的玩这个游戏,便慷慨解囊,“剩下的四幅画我都买了,你来帮我个忙。” 姜沂川接了银子,把剩下四幅画卷起来,而后银钱给了一旁坐着的老头,拿到了下一个地点的锦囊。 他跟着宋幼珺回到了阳春酒馆,很轻松的对出下联,“梅占花魁”。 两人都拿到了锦囊,站在酒楼门口,宋幼珺说,“咱俩可能不是一个地方的,你继续去做你的任务吧。” 姜沂川起初没有回应,眸光一低,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玉牌,玉牌周围镶了一圈金边,十分显眼。 “你是特殊身份牌?”姜沂川问道。 他不说,宋幼珺自己差点都忘记了,“是啊,我现在还挺危险的,若是被乙队和暗牌的人抢去了,要出大事的。” 她方才还想着要与姜沂川分头行动,现在看来还是留姜沂川在身边比较保险,至少两人都是甲队的,是队友,别人若来抢她的身份牌,姜沂川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 第101页 于是宋幼珺改口说,“要不然咱俩一起吧,可以先去做你的任务。” 姜沂川停了停,问道,“甲乙两队里,都藏着暗牌成员吧。” “是啊。”宋幼珺应了一声,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玉牌,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着,“但是我相信你,咱俩是好队友。” 看着宋幼珺十分信任的笑容,暗牌成员头号战力姜沂川轻笑,“确实。” 第45章 误会 小年轻的感情好 宋幼珺捏着手里的一颗小玉珠, 再抬头看看天色,上午已经过了一半了。 两天的时间,够她拿几颗? 她轻叹一口气, 把小玉珠宝贝似的塞进随身锦囊里。 忽而听见身边姜沂川拿出的锦囊里全是玉珠碰撞的声音,她踮起脚尖把脖子伸长, “怎么回事,听起来很多的样子, 你有几颗了?” 姜沂川把玉珠放进去, 语气随意道, “才十二。” “才?”宋幼珺大吃一惊, “同样的时间里我才一颗,你就十二颗了?你是不是抢别人的了?” “尚未碰见其他人,否则也不止十二。”姜沂川到目前为止也只碰到了宋幼珺, 若是碰上其他人再淘汰几个, 肯定不止十二颗玉珠。 而宋幼珺手里的那一颗,他连骗的心思都没有,不费那劲。 宋幼珺把锦囊收好,细想一下,姜沂川也是甲队的成员,那么他拿多少颗珠子对甲队是有利的,所以赶紧拆了下一个地点的提示, 边走边说,“咱俩强强联手, 甲队这次绝对碾压太平书院。” 姜沂川落在她身后半步, 目光在她腰间的玉牌上转了一圈,应了一声,“都不知道怎么输。” 两个人手里各有去下个地方的提示, 宋幼珺决定先跟着姜沂川去,心想着反正都是甲队的人,谁拿玉珠都一样。 京城虽然大,但是关卡之间的相隔地点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就找到了下一处地方。 是一家面点楼,里面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楼中客人稀少,守在门边的店小二都有些懒散。 见了两人进去,便立即打起了精神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咱家糕点什么样都有,你们看看吃什么。” 宋幼珺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糕点,被捏做成了栩栩如生的花,十分漂亮,不由得有些饿了。 她早上也没吃多少东西。 但是眼下还是先做任务,等做完了走的时候再买点。 她扬了扬玉牌,“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 店小二一早就被安排好了,无聊一上午,见到玉牌更高兴了,连忙躬身,“来来来,少爷小姐这边来,我们都等许久了。” 两人被带到后院,房中宽敞明亮,桌子上摆着两个竹条编织的罩子,店小二将罩子拿开,就见里面是罗列整齐的小面团。 店小二说道,“这桌上一共有五十个面团,其中只有五个面团里放了问题,找出来并解答,答对几题就可获得几个玉珠。” 宋幼珺看着面前这些面团,问道,“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的。”店小二道。 宋幼珺觉得这事儿简单,脑子一转就已经分配好工作了,她说道,“我来从面团里找问题,你来解答,怎么样?” “一起找。”姜沂川说。 “不用,你负责动脑就行了。”宋幼珺对那些深奥的问题完全没有办法,光对个下联就想了半天,这种有耗费点小体力的活对她来说是便宜事,解答问题交给姜沂川就行了。 她将袖子袖子挽了挽,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鸽血红的细玉镯在嫩白的肌肤上极为显眼。 她拿起一个面团,使劲一捏,顿时感觉到这面团无比黏稠,像是刚发酵好的面一样,直接黏在了手指上。 她将面团撕开揉了一下,发现里面没东西,然后就换下一个。 从五十个里面挑出五个,几率并不大,她撕了第三个面团之后,姜沂川也挽着袖子,打算帮忙,但是被宋幼珺制止了,“你别动,这面团黏得很,你手别沾染上了,等会儿还要解题呢。” 一人用脑,一人出力,这才是比较合理的合作。 见她这样坚持,姜沂川便收了手,站在一旁看着。 宋幼珺撕面团的时候,并不着急去找,连续拿了六个都是空的,她也不急不躁,耐心的去拿下一个。 第七个面团里就藏了东西,是一个十分小的布袋,外面黏了一层面,她将袋口打开,递给姜沂川,“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闻言照做,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纸上就是问题。 姜沂川细细的看着,半晌没说话。 宋幼珺忍不住问道,“是什么题?” “明算题。”姜沂川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纸往前一递,“你要看看吗?” 宋幼珺摇头,“不看不看。” 小学时候的鸡兔同笼题,四五六年级每个数学老师都会将,她愣是听了三年都没听懂,对这些算术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继续低头去翻找。 接下来的运气就比较好了,在剩下的面团里随便挑选,不一会儿就将五道题全部找出来,还剩余了十多个面团。 她的任务完成了,站在一旁看着姜沂川对着纸上的题思考。 两只手上全沾满了面泥,又黏又软,巴在手指上她一直抠着,每次只能抠下来一点点。 -- 第102页 最后她有些不耐烦了,两只手合拢搓搓搓,声音惊动了正在思考的姜沂川,他打眼看来,就见宋幼珺的手上全是面泥,她皱着眉头,似乎很烦恼的样子。 他便将五张些了问题的纸叠放在一起,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你随我来。” 两人出了门,就见店小二在门口守着,姜沂川道,“问题我都解出来了,不过劳烦你先带我们去一下后厨。” 店小二惊讶两人如此迅速,虽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但见两人衣着华丽,行止端庄,不像是会去后厨抢东西的人,于是道,“二位随我来。” 店小二将两人带去了后厨,前方客人少,后厨里的糕点师傅也没什么事,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聊天。 见店小二带了人来,才站起来问道,“柱子,带这两位贵客来此处做什么?” 还不等店小二说话,姜沂川先回答道,“可否借面粉一用?” 宋幼珺本来还疑惑,满头雾水的跟来,就算听到姜沂川这句话时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要面粉干什么,还以为是解题需要的道具。 但糕点师将面粉抱出来时,姜沂川对她说,“你把手放在粉里揉搓,便与驱除手上的面泥。” 宋幼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解题需要。 女糕点师笑了,“这小公子倒是十足贴心,昨日街头卖猪肉的一大哥,还在大街上跟媳妇儿打架呢,两败俱伤最后都被抬回家了,还是小年轻的感情好。” 宋幼珺听了这话就知道这女人误会她和姜沂川的关系了,一时间脸皮滚烫起来,染红了白皙的耳根,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谁知那女糕点师听后更是笑出声,面上的笑容满是暧昧,“那便当我话多了,这位小姐可千万莫要在意。” 宋幼珺抬头看了姜沂川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如常,好像并不在意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心想另一个当事人都不在意,她也没必要一直追着去解释,于是不再说话,把手埋进了一小袋面粉里。 但是旁边几双眼睛一直看着,尤其是那女糕点师的眼睛,让她觉得如芒在背,耳朵尖几乎红透了,不免心急了些,手上动作也着急了,大力的揉搓让手背手指红了一大片。 姜沂川低眸看了会儿,然后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口气,伸手在面粉里捏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急躁的动作。 “你急什么?”姜沂川低声问。 宋幼珺心跳一顿,低声嘟囔道,“我没急。” 他将宋幼珺的手掌舒展开,裹着面粉将黏在她手上的面泥一点一点搓掉,动作非常轻柔,宋幼珺感觉这几乎像一种抚摸,能感觉到到他指尖的温度和着分的磨砂感在手背手指上来回。 她只觉得整个头都在发热,心跳跟鞭子抽打似的,跳得飞快。 但见姜沂川低着头,俊俏的眉眼颇是从容沉静,细看之下还有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一下子愣住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私心,这时候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个糕点师相视一笑,很是默契的不再说话,整个房中变得无比安静。 姜沂川的耐心她很早之前就见识过的,一点一点将她手上的面泥全部搓掉之后,他才道,“去洗洗吧,洗完就没有了。” 宋幼珺点了点头,带着通红的耳朵去水源处,把手上的粉全部洗掉了,如此才发现双手上的泥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下了。 她摸了摸还有些发红的手,仿佛还能从上面感觉到姜沂川手指的温度。 “快走吧,咱们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她急忙掩饰自己有些失去管理的表情,故意找别的话题,“那些题你都答出来了吗?” 姜沂川点头,“都是些简单的题。” 宋幼珺心说带着姜沂川果然是方便。 两人找了店小二,把题和答案一并给了他,而后就获得了五颗小玉珠。 姜沂川却反手将玉珠给了宋幼珺。 “给我?” “这是你应得的。” 这个任务里宋幼珺确实出了大力,大多时间都耗费在找题和清理双手上了,宋幼珺想着反正俩人都是一队的,给谁拿着都一样,而且她的锦囊空的可怜,里面才一颗。 于是笑着收下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临行前姜沂川买了几块甜的糕点递给她,两人刚出门,就正好看见宋言宁在街对面,正优哉游哉的走着。 他面前还有一头半大的猪。 宋幼珺皱眉疑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宋言宁手上拉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猪的脖子上。 她大受震撼:别人都忙着闯关得珠,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下遛猪? 第46章 你怎么有 写标题好累 宋幼珺看了又看, 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才用手扒拉了一下姜沂川,“你快看对面。” 姜沂川早就看见了, 出门的第一眼就瞧见对面有只猪,再一看到宋言宁, 也有些惊讶,但一想好像宋言宁确实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道, “去看看。” 两个人穿过宽敞的街道, 来到对面, 宋幼珺也不敢大声喊, 快步走了一段赶上了宋言宁,拉着他的胳膊,“六六, 你在干什么?” 宋言宁回头一件是宋幼珺, 高兴得不行,“皇姐,你怎么在这里?” -- 第103页 宋幼珺道,“我一直在这条街上,倒是你,你在玩什么,牵着头猪作何?” 宋言宁晃了晃手中的绳子, “我没有在玩啊,我很认真的, 只要把这头猪送过去, 我就能拿到五颗玉珠。” 宋幼珺看了看面前这头猪,散发着一股子臭味,但很奇怪的这只猪不哼不叫, 很乖巧的让宋言宁牵着走,他一停下猪也跟着停下。 宋幼珺当下觉得奇怪,这次的测验虽然范围之广,参与人员众多,但是主要从文武品智四个方面来考察,让押送一头猪算怎么回事? 宋幼珺道,“你肯定是被骗了,这不可能作为考题的。” 宋言宁愣了愣,“应该不会吧,我就是按照纸条上的地点指引去的啊。” 宋幼珺仍然坚持,说道,“你带我去看看,我就不信礼部会设置这样的考题。” 宋言宁其实走了一大半的路了,但是听宋幼珺这么说,便当即掉头,“先说好这五颗玉珠是我的,皇姐你不能跟我抢。” 宋幼珺听这话都要气笑,“你以为我惦记你这五颗啊?” 不过跟宋言宁走在一起着实丢人,像这种赶着一头猪上路的并不少见,但是从没有人见过几个身着如此华贵衣裳的年轻人赶猪。 频频投来的目光让宋幼珺觉得颇为尴尬。 不得不说,在心理素质这方面,宋言宁绝对是一等一的强,也不知道是脸皮过于厚了,还是脑袋里缺根筋。 总之他非常高兴,晃着手里的绳子,一边走一边问,“皇姐怎么跟川哥在一起,你们从一开始就一起做任务的吗?为什么我是一个人被送到这里的?” 宋幼珺道,“也不是,我们就刚刚才遇见的,你收集多少个珠子了?” “七个了。”宋言宁道。 宋幼珺惊诧道,“这么多?你是不是抢别人的了?” 宋言宁笑着摇头,“非也非也,我捡到了一个锦囊,里面装了四个珠子,我全收下了。” 宋幼珺道,“捡的?失主没来找你吗?” “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他来找我有什么用,我也不会还给他。”宋言宁理所当然道。 本来宋幼珺还想教育一下,但一想这也算是游戏的规则,本身就存在这一种竞争关系,东西被遗失了便是谁捡到就是谁的。 于是说道,“这场游戏规则确实是这样,不过以后你不要轻易去捡别人的东西,说不定投毒了呢。” 宋言宁不以为意。 这臭小子说了还不听。 宋幼珺朝姜沂川望了一眼,心想着这种情况下,你好歹也说两句,跟着附和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声传到了姜沂川的耳朵里,显然他接收到了信号,淡声开口,“宋六六,吏部尚书的第三子,你应该认识吧?” 宋言宁想了想,“知道啊,就是那个说话口水流一大堆的傻大个。” “他就是几年前在路边捡了一个金贵的盒子,打开之后被毒粉扑面,自那以后说话便口水不止,多少药材都没能救回来。” 宋言宁听后面露惊恐,“真有此事?” 姜沂川并没有肯定,但他的表情一看就不像是在骗人,只道,“你若不想日后说话口水流得三尺长,就别在路边乱捡东西。” 宋言宁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嘴,想到那个傻大个一开口满嘴的口水都往下流的样子,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忙把怀里的锦囊拿出来,作势要扔。 宋幼珺连忙拦下,“给我,皇姐帮你处理。” 宋言宁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扔给了她。 就见她晃了晃,听见里面玉珠相撞的声响,然后打开锦囊把里面的珠子全倒在了自己的锦囊里,再把空的还给宋言宁,“拿去吧。” 宋言宁直接人傻掉了,“皇姐,你不怕流口水啊?” 宋幼珺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怕?这又不是我捡的,是你给我的呀。” 姜沂川无奈的看着她。 她拿着沉甸甸的锦囊,算了算,里面已经有了十三颗,再加上姜沂川的十二颗,就是二十五颗,一上午收获颇丰。 三人穿过大半条街,跟着宋言宁来到了一处地摊上,猪笼里关着几只半大的猪,看起来都是在售卖的。 看摊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十一二的小男孩,他正对着猪笼抹眼泪。 宋言宁指着他道,“就是这里。” 他走过去问道,“小孩,你在哭什么?” 小男孩听了声音一抬头,见是他,急忙道,“小少爷,你快把猪还给我,不然我要被我爹娘责骂的。” 宋幼珺一听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上前仔细询问,才知道宋言宁根本是找错了地方,非要让小孩交出玉珠,小男孩就说自己要去送猪,结果宋言宁就以为任务是送猪,二话不说把猪抢走了,逼问了地方,兴高采烈的上路了。 宋言宁浪费了不少时间带猪溜了一圈,才知道自己搞错了,不要气得直咧嘴,眼看着要迁怒小男孩,却被宋幼珺揪着脸拦下了。 她把猪还给了小男孩,又给了一锭碎银作为补偿,带着宋言宁离开了这个臭烘烘的地方。 宋幼珺实在是觉得这味道难闻,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家香料店,于是对两人道,“你们在门口等下,我进去买个东西。” 宋言宁自然也想跟过去的,但脚步刚动,就听见姜沂川叫他,“宋六六。” -- 第104页 “川哥。”宋言宁笑着转过身。 “把你的玉牌给我看看。”他道。 宋言宁立即把腰上的玉牌接下来,完全忘记游戏法则首要的一条:不要把身份牌给别人。 姜沂川接过之后,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另一只手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拿了个非常小巧的印章,往身份牌的背面一戳。 然后还给了宋言宁。 宋言宁满脸疑惑的接过来,就见身份牌的背面上印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字:暗。 他天真的问道,“这个好像是暗牌成员用来同化其他人的东西,川哥你怎么有啊?” “我怎么有,你想想呗。”姜沂川道。 第47章 三人成虎 总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宋言宁抓着玉牌反复研究, 脑袋瓜里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一会儿皱眉疑惑,一会儿肃着脸沉思,最后一脸的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从那些暗牌成员手里抢来的。” 姜沂川静静的看着他, 没说话。 宋言宁便说,“川哥, 你不能乱盖章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都是身份清清白白的甲队牌。” 说着他想用手指头把那个印章抹去, 但没成功,他吱哇叫起来,“坏了坏了, 这个东西擦不掉。” 姜沂川道, “自然擦不掉。”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宋言宁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想跟我一队吗?你是怕我拖甲队的后腿?你和皇姐联合骗我的珠子,利用完我就扔掉?” 他哭着喊道,“我的七个珠子哇。” 姜沂川微微皱眉,“为什么该想的你想不出来,不该想的想了一堆?” 宋言宁一想到自己白忙活了一上午, 还被皇姐和川哥联合坑骗了,又气又伤心, 却还是伸手对姜沂川道, “既然如此,川哥你把印章给我,我要为暗牌成员出一份力。” 说完又颇是不甘心, 气冲冲的补充道,“甲队失去我这一员大将,是你们莫大的损失!” 短短片刻的时间,宋言宁的脸色一变再变,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堆话,眼角还挂着泪珠,姜沂川无奈的叹一口气,“你真是笨到令人棘手。” 他拿下腰间的身份牌递给他,“仔细看看背面。”liJia 宋言宁不明所以的接过去,翻过背面认真一看,就发现玉牌背面刻着一个十分不明显的暗字,指腹往上来回摩挲了很多遍,宋言宁如变脸一般,抬头笑嘻嘻道,“你眼光不错,知道我实力强劲,所以拉我做暗牌其中一员。” 姜沂川拿回玉牌,心里已经开始犹豫拉他入伙是不是见正确的事。 他说道,“不要声张,暗牌的身份不可让旁人知道。” 宋言宁高兴极了,“那我们仨联手做掉甲乙两队,所向披靡。” 姜沂川说,“你皇姐还不知道。” 宋言宁表情一下顿住,“啊?要骗皇姐吗?” 姜沂川目光一跳,看见宋幼珺从香料店里拎着香囊走出来,低声说道,“她若不问,我们便不说,这不叫骗。” 宋言宁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心想他也不是故意隐瞒,等皇姐问的时候,他就如实托出。 正说话间,宋幼珺拎着香囊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分给姜沂川一个,自己挂一个,给了宋言宁两个,说他身上太臭,必须多戴一个去去味。 香囊的味道并不浓烈,有一股十分清爽的花香味儿。 她拿出先前得到的地点提示,说道,“现在咱们三个人,做任务的地方就变多了,不如先挑近的去吧。” 宋言宁眨了眨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宋幼珺注意到他眼帘有些湿润,疑惑道,“你怎么了?刚才哭了?” 宋言宁忙去揉眼睛,“没有哇,可能是刚才起风,沙子吹进了眼里吧。” 宋幼珺关心他,追问道,“怎么没有,我都看出来了,这哪像是被沙子眯了眼睛?是谁欺负你了?姜沂川吗?” 方才就两个人在这站着。 但姜沂川一脸漫不经心,看起来并不像是欺负宋言宁的样子。 宋言宁被追问,一时间编不出其他理由,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想起我牵着猪遛了许久,有点舍不得分离,毕竟是第一次见那么乖的猪。” 宋幼珺怪异的看他一眼,“你说出这样丢人的话让我很难做啊,我怎么承认你是我弟弟?” 宋言宁一时语塞,用目光向姜沂川求救。 姜沂川无法再袖手旁观,说道,“还是先去下一个地方吧。” 宋幼珺便将这个差点就能问出真相的机会错过,说道,“这个纸条上标记了高难度关卡,我们去挑战一下,估计奖励的玉珠会非常多。” 挑战高难度的关卡更划算一些,毕竟姜沂川的上限还不知道在何处,这些简单的关卡限制他的发挥,也浪费时间。 三人去了一处武馆,被引上了二楼。 二楼极为宽阔,足足有十来米长的场地,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竹草人型靶,靠近窗边的位置拉了一条线,武馆人介绍,“射中半丈远的靶子可得珠子一个,一丈两个,三丈五个,四丈十二个。” 每个人型靶的头部,都挂着一张白色的布,大约是射中白布才算数的。 像这种射箭的活,自然是交给姜沂川来,她是没那个能力的。 -- 第105页 宋言宁本来也想试试,但是武馆人说一共就只有三箭的机会,所以宋幼珺觉得为了保险一点,还是全部交由姜沂川。 他接过弓箭,状似随意道,“最远的那个靶子,射中了能得多少个珠子。” 武馆人意外的看了一眼,说道,“那个靶子难度很高……” 姜沂川轻挑眉梢,宋幼珺就跟着问,“所以能得多少个呢?” “一箭二十个。”武馆人道,“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射中,有尝试过的,三箭都废了。” 姜沂川拉起手中的弓,姿势又端正又漂亮,瞄准只用了一瞬便放箭,只听嗖的一声,再等几人定睛一看,那箭已经扎在最远处人型草靶的头上。 宋言宁欢呼一声,“川哥好厉害!” 他始终记得,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这般拉弓一箭毙命身边挟持他的山匪。 不同的事当初那一箭他看起来极是认真,瞄准的弓停顿了许久,不像现在这样随意。 姜沂川面色不改,抽了第二支箭再射,扎中了第一箭同样的位置。 等第三箭搭上弓的时候,武馆人喊停,“不用再射了,我们手里分到的玉珠还剩下三十五颗,全部给你吧。” 说着他转头去取,让三人稍等。 宋言宁拿着弓在手里比划,一个劲的惊叹。宋幼珺也忍不住想鼓掌。 虽然姜沂川最拿得出手的并不是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但每次他拉弓时周身的气场都让宋幼珺觉得无比绚丽,仿佛所有场景都模糊化了,在他身上聚焦。 她站在窗边往下看,心想才十七岁的姜沂川就有如此身手,往后的岁月里,他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间,难怪会成为战场上无法阻挡的战神。 如此一想,原书女主角施莞也是上过战场的,且被姜沂川亲自传授了武艺。脑海中浮现那个皮肤黑黑,笑起来十分阳光的姑娘,她总是把头发束起,袖子挽着,做什么活都干脆利落。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爹娘健在的话,她应该不会颠沛流离那么久,虽然这也改变了她与姜沂川的相遇理由。 原书里她会在这两天出现在京城官府门口击鼓鸣冤被姜沂川撞见,不知道会不会按照原剧情来。 一想便想入了神,姜沂川见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便往前走了两步。 打眼往街道上一看,目光立马就聚在路边的几个少年身上,就见荆明溪便站在其中与几人对峙,面色十分不好看,似乎正在被为难。 姜沂川眸光淡漠,“公主可是要去帮忙?” 宋幼珺一听他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吓了一跳,“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楼下街边竟站着荆明溪,方才她想入了神,根本没注意街上。 她仔细一看,觉得几人的气氛有些不对,“是不是有人要抢他的玉牌啊?” 宋言宁听见了,也凑过来看,立马道,“这几个人我认得,是荆明溪的弟妹,太平书院的。” 宋幼珺道,“难不成让弟弟妹妹欺负了?” 姜沂川便在旁边幽幽道,“倒也不必这般无能。” 宋幼珺下意识道,“也不能这么说,他自幼丧母,母亲娘家人也落没了,荆侯又常年在外,无人庇护,性子这般也能理解。” 姜沂川不再说话,眼眸沉沉的看着。 宋言宁第一个闲不住,“不能让他们太平书院欺负我们的人,我下去看看!” 宋幼珺拦了一下没拦住,也要跟着下去,却见姜沂川拿起手边的弓,忽然拉起了箭。 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帮一下你理解的这个人。”姜沂川沉声道。 瞄准了片刻,他松手放箭,就看见长箭破弦而去,正中其中一个少年的腰间,当场将腰间挂着的红木牌击得粉碎。 几个少年吓得魂飞魄散,同时回头看来,就见满脸惊讶的宋幼珺和面色冷漠的姜沂川立在窗边,居高临下的正看着他们。 宋幼珺一边在心中惊叹,一边露出凶巴巴的表情,龇牙喊道,“还不快滚?!” 正巧宋言宁也赶到了,抬手推了其中一个人,模样蛮横极了。 做小恶霸还是他在行。 几个少年一溜烟的跑了,留下呆滞的荆明溪。 宋言宁领着荆明溪进入武馆的时候,正看见武馆人将三十五颗玉珠给姜沂川,姜沂川则转手给了宋幼珺。 宋言宁下意识去看她腰间挂着的身份牌,才发现玉牌上镶着金边,瞪大眼睛看向姜沂川,瞬间想明白了,原来姜沂川是在身边圈养肥羊,时间到了就会宰掉。 不知道到时候皇姐会不会生气。 不过现在她显然是非常高兴的,眼里全是笑意。 宋幼珺把玉珠收拾好,对荆明溪友好的笑了一下,然后跟随武馆人在前台的本子上写下记录,姜沂川的名字和得了多少珠子。 三个少年站在一处,荆明溪满是敬服道,“多谢姜公子出手解围,这般出神入化的箭术,荆某是在佩服。” 姜沂川还没说话,就听宋言宁道,“佩服川哥的话,加入我们的队伍。” 荆明溪忙道,“求之不得。” “那你把身份牌拿出来给我看看。”宋言宁装模作样道,“我要检查一下你是不是暗牌成员。” 荆明溪立即解下腰间玉牌递上,以证清白。 -- 第106页 宋言宁接过之后便送到姜沂川面前,姜沂川一抬手,又是一个戳。 宋言宁十分得意,嘿嘿一笑,把玉牌还给荆明溪,“检验通过,你现在是我们队伍的一员了。” 荆明溪看着玉牌上那个“暗”字,瞬间傻眼了。 荆明溪:又入狼窝。 第48章 卜一卦 宋言宁的小聪明 荆明溪压根没反应过来, 但是一见到这个玉牌上的印章,他立即就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宋言宁却嘘了一声, “你可别声张,咱们是秘密组织, 皇姐还不知道呢。” 荆明溪憋着话,见宋幼珺已经迎面走来, 便什么也没说忙把玉牌重新挂在腰间。 宋幼珺对他笑道, “小溪呀, 你一上午得了多少颗珠子了?” 荆明溪如实道, “十七颗。” 宋幼珺又做起了算术,转眼间几人的加在一起,也有不少了, 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 甲队肯定赢定了呀。 她笑眯眯道,“做的不错,我们一起加油。” 方才街上的那一幕,她也不打算去细问,免得提起荆明溪的伤心事。 四个人的队伍里,三个人各怀心思。 不过有了姜沂川和荆明溪的聪明头脑,宋幼珺专挑高难度的关卡, 一整个上午,几人的玉珠都翻了几倍。 宋幼珺走累了, 后脚跟开始痛, 她找了处酒楼,提议道,“先吃饭吧, 休息一会儿,我走不动了。” 几人站在路边,都没有异议,也是到了该吃饭的时间。 只是宋幼珺刚一动脚,忽而有枚铜板不知从何处扔来,落在了脚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本不打算捡,却听见旁边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传来,“小姑娘,老夫铜板掉你脚下了,可否帮老夫捡一下?” 几人同时看去,就见酒楼的旁处一片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幡插在后方,坐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正笑眯眯的看着宋幼珺。 宋幼珺满脑子的疑问瞬间浮出来。 这种在大街上很常见,那种装模作样的神棍都会细心观察过路人的脸色,然后找准机会让别人脚下丢铜板,让被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再装神弄鬼的说出一番玄乎话。 卜卦算命的惯用伎俩。 但是她没想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且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人自称老夫,感觉非常奇怪。 她弯腰正要捡起,却突然被身边的姜沂川拦了一把,宋言宁便趁机弯身,把铜板捡了起来,反复翻看。 宋幼珺这时候才发现,这个扔来的并不是普通的铜板,虽然只有一个铜板的外形,但上面的图案和纹样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宋言宁见就是个普通的东西,便转手递给了宋幼珺,“皇姐,这是什么?” 宋幼珺也不知道,她几步走到男子面前,将铜板放在桌子上,“这位道长,往我脚下丢这个所为何事?” 年轻道长笑着道,“老夫一月前卜卦,算到有一位不凡天星会出现在这酒楼门口,便一早在这里等候,方才顿感金星福气由远及近,再看天上祥云飘来,心知不凡天星已到面前,果然见小姑娘你满身祥瑞,命怀天星。” 这一番话夸得宋幼珺满头雾水,她望天上看了看,就见天上一片茫白,日光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 “道长,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宋幼珺非常认真的问。 年轻男子笑着摇摇头,拿出几个卜卦用的铜板,每个铜板上面的纹样都不一样,他递给宋幼珺说道,“小姑娘,随手扔一下。” 宋幼珺半信半疑,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铜板四落,年轻道士低下头认真的观察,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掐指。 宋言宁见他神神叨叨的,有些怕了,拉着宋幼珺的胳膊,“皇姐,咱们先走吧,这人看起来不大正常。” 荆明溪也在一旁小声道,“这种人满大街都是,公主不必认真。” 只有姜沂川安安静静的,他看着年轻道士卜算,十分投入的样子。 宋幼珺安抚了一下宋言宁,“反正闲着没事,先等等。” 须臾之后,这年轻道士一合掌,顿时喜笑颜开,“正是正是。” 他忽而站起身,双手交叠,不知做了个什么姿势,郑重的向宋幼珺行了一礼,“不凡天星黯淡了十七年,如今才亮起,我就先替南珑的千万子民感谢你。” 宋幼珺连忙伸手扶住他,“道长这是作何?” 这年轻道士行了一礼之后,竟开始将幡拔起开始收卷,说道,“十数年前,我师兄给你摆阵算了一卦,算得你乃是命格中带着不凡天星,有逆天改命之能,当时我偷偷给你卜一卦,却算得你命格普通,心性暴戾,乃呈早夭之象,为此我还与师兄大吵一架,骂他为了银钱不守底线。” 宋幼珺愣了一下,“给我卜卦?” 这道士莫不是吹牛吧?她的身份是公主,两个街头道士也能给刚出生的她卜卦? 年轻道士收了幡夹在腋下,“我与师兄因此事断交十数年,我耿耿于怀一直想印证,没想到最后还是我错了,如今我便找他去,向他赔不是。” 宋幼珺见他说走就要走,连忙拦住,“道长你算出了什么,能否细细说与我?” 年轻道士却摇头,“我窥得天机,不可随意宣扬,否则要遭劫难的,不过有一事我要告知你。” -- 第107页 他认真道,“你命中有一大劫,叫做凤凰劫,躲不掉的,但是你也不要怕,并无大碍。” 说着,他便要离去,宋幼珺见他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根本没说什么长篇大论的话糊弄人,更没有提出让她给银钱,显然不是骗钱来的。 她问道,“那道长能否告诉我,十数年前那个为我卜卦的道长是何方神圣?” “我师兄,道号岚阳。”他笑得露出一行白白的牙齿,夹着幡离去了,留一张座椅在原地。 宋幼珺听后顿时心思百转。 她知道这个岚阳,正是十几年前名气鼎盛的南珑大国师,他在婧安公主出生之前算出的一卦,正是因为他的一番话,让婧安公主十几年来名声大噪,受尽宠爱。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宋幼珺是听明白了。 这个岚阳道长当初是在婧安出生前卜的卦,而方才那个年轻道长是在她出生之后算的,那么两个人完全是算出了两个人的命格,所以才发生了这种分歧。 不过是不是两个道长算的还是有些偏差啊,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逆天改命的能力啊? 宋幼珺站在原地发愣,出神许久,直到宋言宁戳了戳她的胳膊肘,“皇姐,你在想什么?” 她一下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挺玄乎的,听那个道长说的,我好像还蛮厉害。” 宋言宁却不以为然,“这种神棍满大街都是,虽然皇姐你确实厉害,但不是他这种胡说八道的厉害。” 宋幼珺一听,捏了捏他的脸,“小嘴儿真甜,今日敞开了吃,皇姐买单。” 说着几人就往酒楼里去,姜沂川并没有动,朝着年轻道士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才转身跟着几人进了酒楼之中。 可能是累了一上午,这一顿午餐几人吃的异常香甜,点了满满一大桌的东西,宋言宁吃的仰着肚皮深呼吸,眼睛却还是盯着盘子里的蟹肉包,手指蠢蠢欲动。 宋幼珺真的觉得他很像不知节制的小猫,一个劲的吃,害怕他吃坏了胃就连忙伸手阻止了,“别吃了,吃饱就行了,不能贪吃。” 几人在酒楼中坐了一会儿,待到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往外走。 走了半条街来到了一处字画馆。 字画馆平日里客稀,生意来往都是些家中富裕的熟客,这会儿门口却堆满了人,伸着脖子往里看。 宋幼珺等人拨开众人往里走,就见字画馆里场地相当宽阔,四面的墙上都挂满了漂亮的字画,排列的整整齐齐。 当中的工地上摆着几张长桌,其中有两张桌子边站了人。 宋幼珺一走进去,就看见正在与店东家交谈的何芸。 心想着这何芸整日里川哥哥东川哥哥西的,怎么这会儿又撞上了?真就那么巧啊? 何芸听见了声,转头一看,目光锁定姜沂川的瞬间便一亮,立即转身走来甜腻腻叫道,“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姜沂川对这何芸的态度向来不温不火,回答道,“来拿玉珠。” 何芸笑道,“正巧你来了,我还在发愁呢,这个任务难度太高了,一个人完成很麻烦,我们俩搭档吧?” 宋幼珺听了后,眨了眨眼睛问,“什么任务啊?” 何芸这才看见姜沂川身边还站着宋幼珺和宋言宁。 见了她,何芸神色就立即有所收敛,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看了姜沂川一眼,这才低下声音向宋幼珺行礼,“婧安公主日安,六殿下日安。” 宋幼珺重复看了一遍,“这个地方是什么任务?” 何芸小声道,“分了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根据问题和提示猜出解出答案,第二部分则是蒙上眼睛将答案写在字上,工整且没有错字则能得到全部的玉珠,若是解错或是写错,要扣除一半。” 宋幼珺点点头,“确实两个人合作要更省时间一些。” 她向姜沂川说道,“我们正好四个人,可以分成两组。” 何芸一看,发现这四个人之中好像没有她,不由得有些不开心,低声喊道,“川哥哥,我一个人。” 宋幼珺笑了笑,善解人意道,“没事啊,你可以再等会,应该还会有甲队的人来这里,到时候你喊他们组队就是了。” 哪有在她面前挖人的道理,好歹刚才她也掏腰包请姜沂川吃了一顿,现在姜沂川就是她雇的临时工,专门过任务用的! 让宋幼珺非常满意的是,姜沂川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道,“眼下我与公主一组,你先去找其他人配合吧。” 何芸顿时满脸委屈,却也不敢反驳什么。 她往后退时,瞥见宋幼珺腰间的嵌金丝玉牌,脚步停顿了片刻,面上的表情有些藏不住。 宋幼珺觉得有些奇怪,将自己的玉牌捂了捂。 何芸为什么见到她的玉牌是这种表情?难不成她是暗牌成员? 宋幼珺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停了停,待姜沂川走来时她踮起脚尖,手掌拢在嘴边,仰着头努力凑到他耳边。 姜沂川察觉她的动作,也配合的歪了歪脑袋。 “这个何芸我感觉有问题,好像在惦记我的身份牌,可能是暗牌的人……” 正说着,就忽而感觉背后被谁一撞,宋幼珺本来就垫着脚尖,当下身子站不住往前倒。 姜沂川顺势用手一扶,让宋幼珺栽进他的怀中。 -- 第108页 宋幼珺鼻子轻轻撞上姜沂川的肩膀,察觉到两人距离过近了,连忙退了一步,转头怒找始作俑者,就见宋言宁装作事不关己的往这里偷看。 宋幼珺扬了下拳头,“臭小子,敢撞我?” 宋言宁却啧了一声道,“我只是帮助皇姐做了内心真正想做的事儿。” 宋幼珺大惊,一把揪住宋言宁的嘴,压着声音道,“你乱说什么?” 宋言宁撅着嘴,模糊不清道,“皇姐心里清楚。” “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听到没有?”宋幼珺龇牙咧嘴的凶他,“不然我真揍你。” 宋言宁连忙点头,待宋幼珺松了手之后,却露出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啧啧两声走了。 宋幼珺气得七窍生烟,心说宋言宁这小子就没憋好屁,笨就算了,心思还活络。 她咳了咳,调整了下情绪,对姜沂川笑道,“不要在意,小孩子不懂事。” 姜沂川看了宋言宁背影一眼,忽然说了一句,“我倒觉得,他变懂事了。” 宋幼珺以为他说反话,摆了摆手,“别管他,咱们赶紧做任务。” 四人小队被分为两组,宋幼珺和姜沂川一组,宋言宁和荆明溪一组。 一人负责解题,一人则负责蒙眼将答案写在纸上。 脑力活自然是交给姜沂川了,宋幼珺也不会自告奋勇,倒是宋言宁多少有点掂量不清自己的智商了,争着要解题,让荆明溪蒙上眼睛写字。 宋幼珺知道宋言宁铁定是不行的,便道,“六六,咱们来比一下如何?” 宋言宁立即来了兴趣,“比什么?” 宋幼珺道,“就比我们俩谁能蒙着眼睛写字写的工整,若是你赢了我,我宫里的东西你随便挑一个。” 宋言宁争强好胜,直愣愣的往宋幼珺的圈套里跳,“就这么说定了!若我输了,那我宫里的皇姐随便挑。” 宋幼珺对他宫里也没什么感兴趣的,只是为了哄骗他来写字而已,于是点头应道。 谁知宋言宁还接了一句,“包括人。” 说完他朝姜沂川扬了扬下巴,仿佛意有所指,“公平不皇姐?” 第49章 吃过早膳了吗 一个很奇怪的梦 宋幼珺自愿蒙上眼睛, 手摸索着桌上的东西,忽然碰到柔软的手背,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而后就有一支笔被放进她的手中, 温暖干燥的手掌将她牵引到纸面上,须臾之后, 姜沂川低沉的声音就缓缓传来。 姜沂川解题的速度很快,他低头看着宋幼珺一笔一画在纸上写出答案, 时间仿佛一下子放慢了。 耳边仍有很多吵杂之声, 馆外站着的看众议论纷纷,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传来, 宋幼珺却听见姜沂川的声音在耳边格外突出。 好像时间万千杂音,都盖不住他声音里的清脆。 有一股不急不躁的神奇力量,让她即便是蒙着眼睛, 也稳稳的在纸上落了字。 很快就结束了, 宋幼珺搁下笔的瞬间,眼睛上蒙着的锦布就被摘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去,就见姜沂川立在她身后,见她看来便低声道,“公主写得极好。” 宋幼珺意外的扬起眉,转头再看看自己写得东西, 乍一看倒是很工整,只是到底是蒙着眼睛写的, 也有很多细节处颇是杂乱。 算不上极好。 她将纸拿起来吹了吹, 见对面的宋言宁还蒙着眼睛将画笔往墨里戳,荆明溪在一旁抱着他的手阻拦。 交予店东家换了玉珠之后,宋言宁才扯下眼睛上的锦布, 见宋幼珺早就写完了,便嘿嘿笑道,“皇姐,我愿赌服输的,你今晚来我宫里,人和东西随便你挑。” 宋幼珺见他笑得一脸奇怪,白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八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以前若是这种小赌输了,他能鼓着腮帮子气上一天。 几人兑换了玉珠离去,余下何芸站在原地,看着姜沂川和宋幼珺的背影,眼底涌起浓浓的不甘,掩在郁色之中。 四个人组成的小队在一个下午做了不少高难度的任务,待到傍晚时分,几人身上的玉珠已经多得不好计数,宋幼珺觉得非常满意,觉得累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了。 几个人手里的玉珠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胜过大多数人。 顺路将荆明溪送回侯府,三人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回了皇宫。 回到尽欢宫后,宋幼珺清点了一下手中的所有玉珠,大部分都是姜沂川在完成任务之后给她的,算起来足足有两百多颗,难怪拿着沉甸甸的。 她找了个盒子将玉珠都倒在里面,命人备水,洗尽了一整日的疲惫,点着烛台在灯下看了会儿话本,等到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才合书上床,枕着软绵绵的枕头睡去。 梦中她看见清晨的薄雾卷着威风散开,街道上万物俱静,她站在街边,看见对面两人骑马缓缓走来。 宋幼珺仔细一看,才发现马上坐着的是身着素白长衣的姜沂川,他长发高束带着精巧的玉冠,发丝被风浮动在白色的衣裳上形成点缀。 他身边的是宋霁,与他冷漠的表情形成对比,宋霁眼中带着轻笑。 忽而一声沉闷的鼓声打破了这种宁静,紧接着连续敲响起来。 她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正用力敲打着官府门口的大鼓,浑身的泥几乎要将此人的衣裳浸透一般,随着挥舞鼓棒的动作扑啦啦的往下掉。 -- 第109页 姜沂川和宋霁同时停住,朝那人看去。 很快地,官府的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睡眼惺忪的衙役,看见敲鼓的人便大声斥责,“大胆刁民,谁准你在此时击鼓,扰民休息!” 那人见有人出来,便丢了鼓棒滚在地上,哭得凄惨,“大人,民女要报案,民女的爹娘于昨夜惨死与同村村长之子的手中,特来衙门求个公道!” 是施莞。宋幼珺一下就认出来这个泥人了,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衙役不耐烦道,“你是什么地方的?” “民女来自汾村。” “汾村的事自有附近的县衙管,你来城里作何?”衙役挥了挥手,十分嫌弃的模样,“赶紧走赶紧走!当心以越矩上报之由拿你!” “可县衙管不了此事啊!”施莞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各位官老爷,求求你们了,我爹娘昨夜惨死歹人之手,我别无他法,只能来此处求个公道!” 纠缠间,宋幼珺看见姜沂川驱动马向前,缓缓走向施莞,他淡漠的眼落在施莞身上,显然是认出这个是当初捡了他环玉香囊的女子。 随后一阵大风起,她被眯得睁不开眼,等到风散之后,眼前便变成一片夜色,她手一挥就掀开了车帘,见月光皎皎,照在面前红衣少年的身上。 他脸色冰冷,眼中带着浓烈的不耐,虽面上不显,但厌恶的情绪扑面而来遮掩不住。 宋幼珺往前迈一步,结果不知怎么的,就从马车上摔了下去,但身体却没感觉到丝毫疼痛,面前的姜沂川也没有丝毫来扶的意思,只在旁边站着不动,冷眼旁观。 她心里忽而生出一丝委屈,想爬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在旁边看着,为什么不伸手扶一把,可一抬头对上他满是厌恶的目光,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耳朵边传来温柔的低语,“你急什么?” 她猛地抬头,就看见姜沂川站在身边,低眸看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将手上的面泥慢慢搓掉,指腹的温度好似擦过心尖。 她看着姜沂川,竟没发现这个平时眼角眉梢全是冷色的少年竟也有这样的柔色。 这样的杂乱无章,她忽然意识道自己是在做梦。 念头一出,她立即就醒来了,朦胧的睁开眼,瞥见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 宋幼珺扭了扭脖子,才发现她做了一整晚的梦。 回想起梦中的些许画面,想到姜沂川双眸柔和的给她搓手指的时候,原本平缓跳动的心脏猛地蹿起来,她缓缓用手捂住心口。 不妙,非常不妙。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心悸到现在都无法平静,姜沂川竟然能这样牵动她的情绪吗? 在床上坐了片刻,她才叫禾儿进来给她洗漱更衣。 吃饭时她的思绪一直很乱。 梦的前半段出现的场景是什么,她根本没有去过京城的衙门,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能在梦中看见衙门的模样。 她知道那是原书剧情中,施莞第二次与姜沂川的见面,也是她爹娘被害死之后,她走投无路连夜逃到了京城击鼓鸣冤想为爹娘报仇,但是被衙门赶走后遇见了姜沂川,因着先前她见了姜沂川的环玉香囊,才被姜沂川留下。 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个内容呢? 现在的情况是村长一家都被处死,施莞的父母应该仍健在,施莞是不是因此缘故不会再来京城,故而失去了与姜沂川相遇的机会? 那么剧情会被完全改写吗? 若真的能够改写原书剧情,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南珑的命运也有可能更改? 宋幼珺想了一路,只觉得脑中的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乱得她有些疲惫。 吃完后宋言宁的宫人就来通报,说六殿下在门外等着。 宋幼珺收拾了下便起身出去,见宋言宁和姜沂川站在门外的一颗树下。 这棵树夏天是非常茂盛的,即便是到了深秋,落叶也落不完,眼下风一吹便有叶子飘落,擦过姜沂川的肩膀。 他抬眸看来,浓墨般的眼睛染着晨曦的澄澈,恍若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少年。 宋幼珺脚步顿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惊叹姜沂川的颜值,随后才发现姜沂川身着雪色长衣,长发束起马尾,红玉冠折射着温润的光芒。 竟是与梦中穿着一模一样。 她心中一凛,却仍是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笑着道,“你们怎么来的这般早?” 宋言宁噘着嘴,“皇姐,不是说了让你去我宫里随便挑的嘛,你为何不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宋幼珺讶异道,“你才看出来吗?” 宋言宁哼了一声,“我宫里虽不及你这尽欢宫奢华,但有些东西,你尽欢宫是没有的。” 宋幼珺笑道,“你那地方我上次去就看见了,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你瞧瞧我这尽欢宫,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到了春天就抽芽,夏天就开的满园芳香,不如你从我这里那一株回去栽种,夏天也能赏花了。” 宋言宁却不乐意,“花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你们这些姑娘家家喜欢的东西。” 宋幼珺被他这老成的语气逗笑了,说道,“确实,我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姐弟俩拌嘴的时候,姜沂川抬头,看向檐下那块金字牌匾,上面刻着尽欢宫三个大字。 上次来还是宋幼珺落水之后,宋言宁跑到他住的地方大闹一番,砸了不少东西,在门槛上做了一整个上午,硬是要拉他来尽欢宫。 -- 第110页 姜沂川不胜其扰,几次想出手揍这孩子,却都是忍住了,最后无奈妥协,跟着来了一趟尽欢宫。 彼时他虽满心满眼厌恶婧安公主,但主殿的门大开,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衣裙和小金冠上时,他还是在那一瞬被晃了眼。 宋幼珺看出他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主动道,“小姜公子,吃早膳了吗?” 姜沂川目光落下来,在她的金叶钗上停了一瞬,心想着,她的发簪总是这样别致。 嘴上答,“吃过了,小宋公主。” 第50章 获胜者 命运的改变 宋幼珺就这样被那声“小宋公主”晃神了一上午。 她叫的时候, 只觉得像一种调侃,并不觉得有他。 可姜沂川回的那句话,好似情人之间亲昵的称呼, 语气里带着笑,仿佛藏着不易察觉的情意。 是错觉吗? 宋幼珺将四个字反复在唇齿中咀嚼, 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姜沂川当时的语气。 看着走在她身边的姜沂川,才惊觉悄无声息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融洽到这种程度了。 原书剧情中这一天姜沂川要在清晨的街头遇见施莞, 而今天的早晨, 姜沂川却等在尽欢宫的殿门外。 这一处剧情宋幼珺并没有加以干预, 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呢? 她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 直到吃了午饭之后,宋言宁才问她,“皇姐, 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宋幼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便道,“没有啊。” “可是我见你这一上午都在走神,你心里有事吗?”宋言宁说。 这小子向来粗枝大叶的,很少去在意身边的细节,宋幼珺没想到自己一直走神的事竟然被宋言宁注意道了。 再一看旁边坐着的姜沂川也在看她,显然也早就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但一直没有问出口。 宋幼珺不好真的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担心有人来抢我们的玉珠。” 城中所有的关卡在昨天的众多学生的挑战中, 基本被破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这一天实际上就是争夺的时间,若是运气好没碰上还好,运气不好的撞上了, 比少不了一场武艺的切磋。 虽说姜沂川身手厉害,但他在南珑数年,向来藏拙,很少真正暴露自己的身手。 若真是碰到人了,宋幼珺还真不一定会让他出手,宁愿丢失手中的玉珠也不能给姜沂川造成麻烦。 “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宋幼珺怂包建议。 宋言宁第一个不干,撸着袖子壮气豪言,“皇姐你怕什么,谁敢来抢,我就给他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 “倒不是怕,只是我们手中的玉珠太多了,必定会引来很多人……”宋幼珺手中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更何况我还一张特殊身份牌,若是被抢去了,这场游戏就结束了。” 宋言宁见她佝偻着腰,一张拍在她的背上,“把腰挺起来!我会保护你的皇姐!” 宋幼珺被他一巴掌拍直了背,转头见他满脸的正义凛然,精神抖擞,顿时满头雾水,“你想干嘛?” 谁知宋言宁轻哼一声,突然冒出一句,“谁若动我皇姐翅膀,我便废他整座天堂!” 宋幼珺人直接傻掉了,“这句你是从哪学的,我可没教过你。” 宋言宁道,“我在你的手抄本上看到的,上面有很多,我拿回去学习了,不过皇姐,‘天堂’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写错了,我觉得应该是甜汤。” 说着他自顾自的说出自己的理解,“应该是谁若动我皇姐翅膀,我便废他整碗甜汤,让他什么都喝不到。” 宋幼珺大吃一惊,“你瞎扯什么呢?” 恰在这时,姜沂川竟然也掺和,“为什么不是整锅呢?” “确实哦。”宋言宁若有所思道,“直接一锅端了更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幼珺啧了一声,“平时夫子教你的东西都没见你这么认真去学,回去之后把那个手抄本还给我,不准再看上面的内容了。” 宋言宁哦了一声,说道,“皇姐,咱们出去找人吧,我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宋幼珺捂脸,心说坏了,要把这小孩带偏了,本来脑子就不聪明,现在看起来是又神经又蠢。 不过宋言宁闹了这么一番,话里话外都表示要出去找人抢夺玉珠,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宋幼珺当缩头乌龟。 如今京城作为一个巨大的竞技场,只要碰见的人都是敌人,手里的玉珠越多,受到嘉奖的可能性才越高。 单是皇帝给出的类似免死铁券的东西作为这次竞技的最高奖励,就足以让所有参与其中的学生争得头破血流。 宋言宁的好胜心太强了,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缩起来。 于是在宋言宁再三的怂恿和央求下,宋幼珺决定不躲了,走在街上遇见谁便是谁。 三人出了酒楼,沿着护城河的堤岸走。 湖面平静无波,凉风吹来,即便是在深秋了,河堤两岸栽着的树依旧郁郁葱葱,十分茂密,偶尔飘下几片落叶。 这一处非常安静,远离闹市,四下无人,很适合吃饱之后散步。 宋言宁越发不满意,说这里怎么可能遇见人。 宋幼珺敷衍着,三人走了约莫一般的路程,就忽而有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 第111页 “川哥?” 几人抬头看去,就见宋霁站在高处的斜坡,何芸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此处说话。 宋霁顿时笑开了,“狭路相逢啊。” 姜沂川与他玩了十年,自然知道他话中深意,淡无波澜的眼睛瞬间荡开一层笑意,“来。” 宋霁从上面走下来,朝旁边的树看了两眼,顺手掰下两根长树枝,扔给姜沂川一根,“正好来试一下我剑术有没有进步。” 旁人不知道,宋霁自小到大,最喜欢找姜沂川切磋剑术,头两年两人七八岁左右时,他偶尔能胜一二,再后来随着两人年纪越来越大,宋霁完全战争不了姜沂川了。 即便如此,他仍乐此不疲的向姜沂川挑战。 宋幼珺见二人有要打架的架势,忙拉着宋言宁往后退,走上了斜坡观看。 姜沂川接过长树枝,随手那么一摆,周身的气场猛地变了,拿上武器之后的他与先前判若两人。 宋霁也不再笑,从神色上都能看出虽然是口头约的切磋,他也是极其认真对待的。 先前在山林里,宋幼珺已经见识过姜沂川的身手,此时树枝仿佛真的变成了长剑一般,被他随意的把玩着,一边躲避宋霁的进攻一边挑宋霁防守空缺下手。 长发在空中摆出弧度,雪白的衣袍揽风而动,姜沂川身姿飒爽,出手利落,轻而易举将宋霁的进攻化解,最后眸光肃然,看准了他的破绽,长树枝刺在宋霁的侧颈前。 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住。 宋霁一下子笑出了声,“看来我又输了。” 姜沂川嘴角轻扬,抬起另一只手,指上勾着一块玉牌。 宋霁忙低头看自己的腰间,才发现自己的身份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沂川勾走了。 宋霁扔了手中的树枝,叹了口气,“你的身手越发快了。” 姜沂川将玉牌扔给他,说道,“不必对自己太过苛求,你进步也很大。” 两个少年扔了下手中的武器,又变成勾肩搭背的挚友。 斜坡上的姐弟俩看得出神,各自神游天外,而后宋言宁余光看见有人摸到了宋幼珺的身边,转头看去发现是何芸。 他立即动身,走到了宋幼珺的另一侧,将何芸隔开,“干嘛干嘛,是不是打我皇姐玉牌的主意?” 何芸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没、没有。” 宋幼珺先前就怀疑她,往后退了两步,笑着称赞道,“六六,很细心嘛,我都没发现。” 宋言宁一被夸就有些得意忘形,挺起胸膛道,“那当然,我一定要为川哥守护好这块玉牌。” “什么?”宋幼珺疑惑道,“为什么要为姜沂川?” 宋言宁慌了一瞬,赶紧想话来圆,“嗯……我是说,为了我们鉴天宫,为了甲队守护这块玉牌。” 宋幼珺还没来得及细想,宋霁就与姜沂川告别了,两人做了赌,自然不会同行。 宋霁走的时候朝上看了一眼,看见宋幼珺和宋言宁正面对面说话,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何芸被宋言宁吓得不轻,也跟着匆忙离去。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三人继续往前走,剩下的路程中,几乎是在宋言宁的彩虹屁中度过的,他一个劲的夸赞姜沂川的剑术。 宋幼珺多少知道点,宋言宁是非常痴迷剑术的,他的房间里收藏了各种各样的宝剑。 出了护城河,走上街头,那股热闹劲又将三人包裹,街头各种各样的叫卖,绫罗缎匹,石珠玉画摆满了街道的两边。 宋幼珺看着这满街的繁华,也不想宋言宁去到处找别人抢别人的玉珠,于是道,“买点好玩的东西吧。” 宋言宁当即掉入陷进,乐呵呵的跑去路边的小摊上张望。 宋幼珺想了想,对姜沂川道,“你若是不想跟我们一起闲逛,就自行去找人切磋,玉珠我可以先替你保管,等晚上我再给你。” 她本是出于好意,毕竟姜沂川不一定会有这种避战的想法,他与宋霁做了赌,肯定要想办法获胜的。 谁知姜沂川听了之后脸色一黑,像是不大喜欢这句话。 宋幼珺连忙找补,“我是说,我跟六六逛着玩就行了,你没必要跟着一起。” 姜沂川皱起眉。 宋幼珺见他好像神色不大好,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她脚底抹油去找宋言宁,跟他一起在各种小摊上逛着玩。 姜沂川也没有走,默默的跟着,只是脸色一直不好看。 正在一个珠石摊上看着时,旁边买麻布绸缎的摊车忽而倒了,车上的东西滚了一地,周围的人都在帮忙捡。 有一匹滚到了宋幼珺的脚边,她刚想弯腰去捡,就有一人从旁处而来将绸缎捡起,直起身来与她对视的时候,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宋幼珺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麻布新衣的姑娘,震惊的瞬间,下意识转头看向姜沂川。 怎么也没想到,姜沂川还是在这一日与施莞想见了。 一别两月,施莞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 兴许是今日进城,她特地换上了衣裙,衣料看起来也精致不少,长发也挽了个发髻,戴着一颗明亮的朱钗。 “婧安公主?”她满脸惊喜道。 宋幼珺看着面前的姑娘满脸欣喜的笑容,不知道出于何种情绪,她伸手将施莞耳边落下的发丝撩到她的耳朵后面,笑着道,“小莞,有些日子不见了。” -- 第112页 施莞受宠若惊,憨态可掬道,“公主还记得民女呀,真是民女的幸事。” 宋幼珺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 两个月前,施莞曾搬着小板凳与她并肩坐在院子中,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天空,而现在却压低了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宋言宁凑过来问,“皇姐,这是谁啊?” 宋幼珺道,“是前些日子我落水后,救了我命的恩人。” 宋言宁有印象,“我知道,父皇后来派人去赏了好多呢。” 施莞看着眼前衣着华丽,容貌精致的姐弟俩,面上都是没经过风吹日晒的白皙细嫩,不由得低下头,显出更谦卑的姿态来。 宋幼珺又朝姜沂川看了一眼,见他毫无情绪,仍臭着一张脸,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施莞身上,好似完全不记得施莞此人一般。 宋幼珺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没看见施莞吗?当初可是她救了我们。” 姜沂川低头摸了摸被宋幼珺胳膊肘撞到的左肋,视线这才放到施莞的身上,目光扫了一圈,问道,“施姑娘可是跟尊夫一起来的?” 施莞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他方才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去给我买了,让我在此处等着。” “尊夫?”宋幼珺却闻言大骇,“你嫁人了?!” 施莞面上绯红,低着头害羞道,“昨日刚成亲,夫君说带我进城买些东西,回门的时候用。” 宋幼珺震惊无比,这时再看施莞的装扮,才发现她已经绾起了妇人的发髻。 她原以为这仍然是原书剧情的影响,让姜沂川与施莞在这一日相遇,却没想到施莞已经嫁人了。 她将施莞拉到一边,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施莞一直有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但是碍于村长的儿子一直在追求施莞,那青梅竹马的父母不敢得罪村长,就一直拦着儿子不让提亲。 两个月前村长一家被处决,青梅竹马没了顾虑,便上门提亲了,婚事筹备了一个多月,昨日在村里风光大办。 宋幼珺为施莞保下爹娘,却也彻底改写了她的命运。 她忽然意识到,若是作为原书女主角的施莞命运都能改写,那么这个南珑宋氏的结局,婧安公主原本的结局,是不是也有机会能够改变? 宋幼珺正想着,一个拿着糖葫芦的男子便走来,看见施莞与衣着奢华的宋幼珺站在一起,以为是她惹到京城里的哪个富贵小姐了,连忙上前来将施莞往后拉,护在身后,将宋幼珺也挤得往后退了几步。 宋幼珺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眉间带着股英气,虽然模样并不出众,但也算得上周正。 姜沂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时才动身,往前走了两步。 少年眉眼冷漠,似乎不大满意这男子充满敌意的看向宋幼珺,站在他对面道,“如何?” 好像在问:你有事吗? “荆妻鲜少出门进京,若有冒犯二位贵人,胡某给二位赔不是,望贵人宽宏大量,切莫怪罪。”男子低下头谦卑道。 姜沂川从袖中拿出一个装银子的锦囊扔在卖锦缎的摊主手边,说道,“施姑娘日前对我们有恩,这一车绫罗绸缎权当是我给施姑娘的新婚贺礼,日后施家若是有难大可进京寻到肃王府,自会有人帮你们。” 摊主扒开锦囊一看,瞬间被他这出手阔绰给震惊了。 宋幼珺反应过来,拿出钱袋一看里面没多少了,就从头上摘了一根金叶钗,插到施莞的发中,“我没什么准备,这个就送你,祝你新欢快乐,长长久久。” 施莞连忙要取,“公主,民女怎么担得起这些。” 宋幼珺按住她的手,笑意里有些酸涩,“你担得起。” 也不知道这番改变她人生是对是错,免了亲人的生死分离,却也改变了后半生的命运。 好说歹说,施莞最后还是收下了,夫妻俩向宋幼珺行了一礼,恭送三人离去。 宋幼珺走出十来步,回头看,就看见施莞正对着她夫君笑得一脸甜蜜,手指轻触发上的那根价值连城的金钗,不知道再说些很什么。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或许这次分别之后,就再也不会遇见了。 施莞这个角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气,彻底从女主角变成了不重要的路人。 日落之后,为期两天的比试彻底结束了,众人再次在太平书院集结。 这一天里淘汰了不少人,聚在空旷场地上的人却远远比之前还要多,所有人都等着结果出来,看看是谁在这次奇特的比试中拔得头筹。 统计分两个地方,一处是统计玉珠的,一处是统计身份牌的。 宋幼珺把宋言宁和姜沂川的玉珠要过来,说道,“我去统计玉珠的地方做记录,你去把我的身份牌上交了吧。” 说着她摘下那个金贵的身份牌递给姜沂川。 姜沂川并没有立即伸手接,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给我?” 宋言宁在一旁看着十分紧张,心里催着川哥赶紧接啊,在磨叽啥呢! 宋幼珺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样,理所当然道,“是啊,拿去吧。” “这可是你给我的。”姜沂川说着,伸手将玉牌接下。 宋幼珺寻思着也没用了,大手一挥,“送你了送你了。” 姜沂川拿着玉牌转身离去,宋幼珺在登记的时候想,这下肯定是甲队赢了,昨天他们获得的玉珠太多了,恐怕很少有人能够达到这个数量。 -- 第113页 统计用了小半个时辰,宋幼珺做完统计后拿了个短树枝在手中把玩,跟宋言宁坐着聊了许久的天。 天渐渐黑了,灯笼一盏一盏的挂上,礼部侍郎才站出来,高声宣布,“诸位久等,经过这场为期两天的试训,不少学生都有着精彩的表现和成绩,现在便揭晓这次会赛的头筹者。” 场地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说话的人也纷纷看向礼部侍郎,静静等待结果。 “首先公布获胜的队伍是,”礼部侍郎停顿了一下,才道,“暗牌队。” 群众顿时爆发哗然,宋言宁高兴的跳起来,喊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暗牌赢了!” 宋幼珺完全傻眼了,“等等!为什么是暗牌队,这肯定是甲队获胜的啊!” 她和姜沂川宋言宁三个人的玉珠加起来就足足快五百颗,暗牌成员才几个,不可能比得过甲队的啊! “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宋幼珺转眼一看宋言宁这般高兴,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揪着他问道,“你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高兴。” 宋言宁故作深沉,“抱歉皇姐,游戏即战场,是你自己掉以轻心了。” “什么?” 紧接着礼部侍郎在一众怀疑声中,举起一个镶金边的玉牌,宣布道,“暗牌队员姜沂川抢夺了甲队的特殊身份牌,触发隐藏获胜条件,所以赢得这场比试。” 宋幼珺见到那块玉牌,顿时双眼一黑。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给我?” “这可是你给我的。” 他娘的,中套了! 这姜沂川根本就不是好人! 虽说这是游戏规则,但众多学生还是各种不服气,纷纷发出抗议的声音,表示自己这两天辛辛苦苦收集玉珠,就被这一张玉牌给打败了,尤其姜沂川的身份还特殊。 礼部侍郎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便说道,“这张特殊身份牌是特意发放给婧安公主的,姜沂川乃是千辛万苦从婧安公主手中取得,你们若是有这个能耐,自然也能成为获胜者。” 抗议的声音瞬间没有了。 从婧安公主手里抢东西,还不如翻便整个京城去拿玉珠,两者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只有宋幼珺气得想吐血,好一个千辛万苦,这两天可算是被姜沂川给骗惨了。 “另,”礼部侍郎高声道,“未防有异议者,本官宣布获得玉珠最多者,仍是姜沂川,总计五百三十七颗,拔得头筹理所应当。”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炸开锅一般。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 “两天之内也不可能获得这个数量吧……” 诸如此类的质疑传进宋幼珺的耳朵里,她捂着心口,心说当然不可能这么多,她在登记的时候把宋言宁和她的一起记在了姜沂川的名下。 他娘的谁知道被这个小子摆了一道。 宋幼珺恨恨的抬起头,朝姜沂川的位置投去目光,却没想到隔了遥遥距离,姜沂川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的撞上,在一片吵闹声中,她看见姜沂川那双漂亮的眼睛荡开笑意,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宋幼珺大致读出了意思: “是你给我的。” 宋幼珺气得手中的树枝被捏断成两半:好你个姜骗子! 第51章 金枝玉叶 我就乐意挨冻 宋幼珺气得七窍生烟, 宋言宁还在一旁上蹿下跳乐得不行。 她没好气道,“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宋言宁嘿嘿一笑,“皇姐, 此事我本不想瞒你,只是你自己太过粗心, 一直没有发觉而已。” 宋幼珺隐隐觉得不对劲,突然想起来宋言宁方才说的话, 诧异道, “你不会也是暗牌队的吧?” 宋言宁多少为自己开脱一些, “我本来不是的, 但川哥是原定的暗牌成员,他往我身份牌上盖了戳,我就与他一队了。” “所以你们俩一直都在骗我?”宋幼珺简直无法接受, 自己一直信任的两个人, 确实藏在身边最危险的人。 “这怎么能叫骗呢?”宋言宁却振振有词道,“若是皇姐问,我定如实托出,可是皇姐不曾问过我啊。” 宋幼珺一听就知道这话肯定是姜沂川教的,宋言宁这脑子,狡辩不出这番话。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长本事了, 宋六六。” 宋言宁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脸色,“皇姐不会生气了吧?” 宋幼珺戳了戳他的额头, “自己回宫去。” 说着她一甩袖起身, 在一片闹腾声中离去。 礼部当场就给姜沂川颁发了这次会赛的奖品,是皇帝赏赐的任职券和免死券,姜沂川二选一选了免死券。 这种东西任何一个人拿回家都要当做传家宝守着的, 但是姜沂川并不稀罕这东西,剩下的赏赐大大小小的也有不少,姜沂川念在宋言宁也有不小的功劳份上,分了一把锻造上品的玉柄剑。 只是这俩人分赏赐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在想甩袖离去的宋幼珺。 会赛结束,京城中关于姜沂川和婧安公主的流言彻底炸开来。 此前十年,谁人都知道婧安公主十分厌恶北昭来的姜沂川,逢面必起冲突,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场合给过对方不少难堪。 由于婧安公主受无上宠爱,在京城中横行,即便是嫡亲弟弟都避让三分,是以没多少人敢与姜沂川关系交好,深怕受到波及。 -- 第114页 落水之后,京城的风向就变了,婧安公主鬼门关走了一趟便像转性了一般,与姜沂川越走越近,甚至放话说谁与姜沂川作对就是与她过不去。 现如今更是关系好得过分,婧安公主竟自愿交出身份牌助姜沂川获得胜利。 如今姜沂川摇身一变,变成婧安公主的新宠,就连六殿下也围在他身边打转,于是姜沂川在京城的地位乍然提升,领奖之时不少人纷纷厚着脸皮上前来道贺。 宋幼珺听了这流言,几乎气得吐血。 什么新宠,什么自愿交出? 分明是姜沂川倒打一耙,在最后给了她一刀,结果被这些人传得甜甜蜜蜜,宋幼珺鼻子都气歪了。 第二日恢复正常早课,宋幼珺起了个大早去悦文殿,坐在秋千上荡着。 宋言宁和姜沂川一同来的,遥遥就看见一身雪白长裙的人坐在秋千上,黑色的长发点缀在衣裙上,颜色鲜明。 宋言宁喜笑颜开,快步走过去向她打招呼,“皇姐皇姐!” 宋幼珺余光看见了两人,听见宋言宁的声音,她却没有转头,把头扭到另一边去,“哼!” 宋言宁一下子停住了,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了看姜沂川,像是在求救。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姜沂川站着不动,将宋幼珺细细打量,从她头上的发簪看到打着小结的衣领,再到裙子上散开的朵朵金丝花。 他抬步走来,状似随意道,“婧安公主早。” “不早了。”宋幼珺一开口,语气就很冲。 姜沂川并没在意,说道,“近日入冬,风凉,公主应多穿些。” “这衣服漂亮,我就爱穿这个。”宋幼珺道。 “着装不当易感染风寒。”他劝道。 “我就乐意挨冻。”宋幼珺梗着脖子抬杠。 姜沂川被杠得顿了一下,却仍继续道,“公主娇贵之躯,受不得冻。” “受得受得,就能受得。”宋幼珺故意与他顶嘴,“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穿多少就穿多少。” 宋言宁在此时忍不住了,“皇姐,川哥说得对,你这衣裳虽然看起来漂亮,但是没必要穿得如此单薄,你穿什么都美若天仙的,京城八街九陌谁能比得过你啊!” 宋言宁这一番闭着眼睛胡吹,让宋幼珺一下子卡壳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去抬杠。 宋言宁又道,“快进殿里吧,外面风凉。” 宋幼珺扬起下巴道,“我就不进。” 说着她晃起了秋千,扭过头不看两人。 姜沂川停了片刻,对宋言宁说道,“公主是喜欢你做的秋千,所以每日才来得这样早,既然还有些空余时间,就让公主再坐会儿吧。” 宋幼珺一听,立马从秋千上跳下来,气道,“我才不喜欢呢!” 说着带着气,大步离开了秋千,往殿中去。 姜沂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浮现些许无奈的笑意。 知道她气没消,故意与他和宋言宁做对,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进了殿中也不再去找宋幼珺说话。 宋言宁也不敢造次,频频回头看宋幼珺,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宋幼珺闲不住,找荆明溪聊天。 荆明溪虽然性子内向,但是与宋幼珺也算熟识了,能够很自然的与宋幼珺聊天,一边写字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起初我也并不知道,只是后来六殿下让我把身份牌给他,然后被姜公子盖上了戳,我才知道原来姜公子是暗牌成员。” “这么说你也是一直想瞒着我咯。”宋幼珺与他面对面坐着,手里把玩着他摆在桌角的笔。 荆明溪道,“我自然不敢。”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起初我也以为姜公子是想先瞒过公主,然后悄悄将玉牌拿走,本想找个机会告诉公主,但是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荆明溪认真说道,“我发现似乎对玉牌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一直跟在公主身边做那些关卡任务,事后获得的玉珠也全数交予公主,期间其实有很多机会能够得到公主的身份牌,但从未动过手。” “他就是想在最后的时候把我的玉牌骗过去。”宋幼珺气哼哼道。 “可是无论如何,公主最后都会得知姜公子的身份,那么提前一天拿走玉牌,与最后的时候再拿走,区别在哪里呢?”荆明溪问道。 宋幼珺一下子给问住了,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三天,腊月初二,是婧安公主的生辰。 十七岁的生辰,是该物色亲事的年纪了。 每年婧安的生辰都会大办,但由于婧安竖敌颇多,所以她的生辰宴都闭着皇宫的大门,只宴请了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和一些与她关系交好的同龄人。 这次不同,皇帝打着给婧安物色驸马的由头,一早就把消息散了出去,邀请城中年龄适中,未娶正妻的世家子弟来参加这场生辰宴。 宋幼珺吃了晚膳,禾儿便道,“殿下,明日生辰宴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可要过目?” 她相信禾儿的眼光,也懒得去搭理这些小事,看着外面天色还亮,便说道,“我出门走走。” 晚膳用的早,外面的太阳还没下山,斜在天边,橘红的颜色染红了半边苍穹,将一片一片的云朵勾勒出来,形成极致瑰丽的画卷。 宋幼珺站在地上,被高墙遮住了视线,窥不得天空全貌,她便让身后跟着的侍卫两臂交叠搭成梯子,扶着墙自己踩上去。 -- 第115页 三个侍卫手腕相互捏住,轻松将宋幼珺举起,下面一堆宫人伸手接着,纷纷喊道,“公主小心些!” 宋幼珺扒着墙往上爬,她身量不重加上动作也算麻利,爬上了墙头。 视线越过高墙的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布满晚霞的天空就顶在头上,夕阳的光拉得极长,像一笔被涂抹在天空上的颜色,相当艳丽。 宋幼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在高处,视线里的风景也变得广阔,心情在一瞬间得到了放松。 她正抬头看着,就听见墙下传来了姜沂川的声音,“公主为何爬那么高?” 她惊奇的看去,便看见姜沂川独自站在高墙的另一面,正在仰头看她。 “你怎么在这?”她问。 姜沂川便答,“方从宫外回来。” 宋幼珺哦了一声,见他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衣袍,红蓝交叠的发带与黑丝交缠在一起,风一吹便撩动他的衣袍和额前的发,将他略显冷淡的眉眼染上人间的颜色。 姜沂川站在漫天的晚霞下,好似被画笔精致描绘的画卷。 “上面风凉,公主下来吧。”他一开口,画卷就变成了真实。 宋幼珺扭头,“我不,我就要在这上头,我就喜欢吹凉风。” 姜沂川无奈道,“明日便是你的生辰,若是今夜着凉,如何出席?” “缺席正好,我就不乐意参加那个宴会。”宋幼珺轻哼道,“肯定又是撮合我与谭铮那个小人的婚事,不用想都知道。” 姜沂川沉吟片刻,“小宋公主,你先下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宋幼珺不大相信,“你在骗我下去?” 姜沂川摇摇头。 她心说就算是被骗下去了,再让侍卫搭着上来就成。 于是她扭了扭身子,想从上来的方向跳下去,却见姜沂川伸开了双臂,“我接着你。” 宋幼珺看了看另一边等着的一众侍卫,心中思量片刻,便一下冲着姜沂川跳下去。 墙其实没有多高,就算没人接她跳下来,最多也就脚震得痛一会儿,所以才敢这样大胆的往下跳。 姜沂川却把她接得非常稳,手臂扣住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中,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墙的另一边响起侍卫宫人的惊呼声,这边周围却是一人都没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宫没事,你们别大呼小叫!”宋幼珺冲着墙的另一边叫喊。 等她转过身时,却见姜沂川手中多了一个长盒,低着头看她,“赠予公主的生辰礼。” 宋幼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送她生日礼物。 她接过来打开长盒一看,里面是一个非常新的簪子,簪身用金子打造成树枝的模样,上面的花纹极其细致,枝头挂着玉流苏。雪白的玉被做成一片片叶子的形状,拿起时相互碰撞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玉泽光润雪白,没有一点瑕疵,似乎是非常名贵的玉种。 “这是给我的?”宋幼珺看见这个簪子的一眼,就觉得惊艳无比,不论是从做工还是设计,金闪闪的簪身配上雪白的玉坠,别致极了。 “金枝玉叶,”姜沂川的眼睛停留在宋幼珺带笑的眉眼上,缓声道,“当配金枝玉叶。” 第52章 生辰宴(上) 你为我祈福了什么?…… 宋幼珺将簪子轻拿在手中, 细细的左右观看,上面的挂着的玉叶相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像是水滴撞在铃铛上。 “好漂亮的簪子。”宋幼珺忍不住夸赞道。 做成一片片叶子的白玉光是看上去就相当名贵,一点瑕疵都没有, 恍若刚落入凡间的雪。 宋幼珺一眼就认出这是前日日子得来的贡品靖地雪玉,由于珍贵而稀少, 宋幼珺也才只得了一块, 且只够打一支镯子。 “老三把雪玉送给你了?”宋幼珺知道宋霁也有一块。 姜沂川轻笑道, “是我打赌赢来的。” “打赌?”宋幼珺疑惑了一瞬, 随后便想到前两天会塞上,宋霁确实与姜沂川有个赌,看来赌注就是这块靖地雪玉了。 姜沂川伸出手, 宋幼珺见状便将簪子放在他掌心, 他拿起来,轻轻插到宋幼珺发辫绾起的小结中,“嗯,我们以会赛做赌,比谁能获得这次会赛的胜利。” “前日欺骗了你,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对你隐瞒。”姜沂川见她戴着这个金枝玉叶合适极了, 一双漂亮的眼睛盛满隐晦的温柔,“这根金簪也并非是我对你的赔罪, 而是我一早就想送给你的生辰礼, 不过我起初并未打你身份牌的主意。” 宋幼珺看着他的眼睛,竟有一瞬沉溺在姜沂川的眼眸之中。 她缓缓开口,“所以, 你一开始跟我一起做任务,也并不是为了我的身份牌,只是乐在其中想跟我一起玩,是不是?” 姜沂川对着宋幼珺灵动的眼睛,终于能窥得自己的三两心思,点点头,“确实如此。” 宋幼珺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朝他伸出手,“那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玩。” 他目光往下,看见宋幼珺小巧的手掌,慢慢伸出手与她交握,指腹感受到细嫩的皮肤和炽热的温度,他还没来得及握住,就察觉到了宋幼珺松手了,于是也就势松开。 宋幼珺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心情很是舒畅,她转头看向天际逐渐消失的夕阳,美目轻轻眯起。 -- 第116页 姜沂川没有答应。 就说明姜沂川心中清楚,总有一日他要离开南珑,所以他没有答应她所说的一直在一起玩。 如此两人都明白,终有一日要散场。 也是,也不能如此贪心,现在能与姜沂川的关系这样好,已经是出乎意料的进展了。 凉风拂面而来,吹动了她发中的金簪,玉叶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四周有些明显,不过片刻后便被风声压下。 忽而肩上一重,身子就被一股温暖包裹住,转头一看原来是姜沂川解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他道,“公主,入夜风凉,早些回去吧。” 宋幼珺却没有接他的话,看着姜沂川俊俏的面容,她忽而说道,“姜沂川,明日你去抢那朵金莲花吧。” 姜沂川神色顿了一下。 宋幼珺又道,“算了,那金莲花你摘了也不合适,免得招人议论。” 姜沂川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幼珺打算回去了,想把他的披风取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腕,说道,“穿着回去。” 她也没有坚持,何况这披风真的很暖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是来自姜沂川身上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宋幼珺懒得走了,让人抬了撵轿,她慵懒的坐在上面,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掩住了她的星眸。 姜沂川不可能留在南珑,她身为南珑的公主,也无法离开南珑。 日前只希望能跟姜沂川消除仇恨,化敌为友,现如今怎么关系越好越贪心了呢? 宋幼珺将头靠在撵轿上,长长的叹一口气。 第二日,因着今日是宋幼珺的生辰日,皇帝宣布罢朝一日,全城休沐焚香,以感天神将福星降世南珑。 是以这日也不用上早课,宋幼珺生物钟很早就醒了,但由于没事做,她又一觉睡到晌午,醒来之后才发现院中堆满了来自各宫各院的生辰贺礼。 宋幼珺迷迷糊糊的往窗边一站,顿时震惊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收了那么多。 禾儿上前来一一清点,其中不少是皇帝赏赐的,还有皇后和太后,剩下的全是后宫的妃子送来的。 其中皇后出手也非常阔绰,赏了不少珍贵东西,看得出有想跟宋幼珺修复关系的想法。 其实之前也有几次传宋幼珺去她寝宫用膳,都被宋幼珺给回绝了。 她的宠爱既不来自于皇后,也不是真正的婧安公主,与皇后没有半点母女情,自然也不会去维持这虚假的情意,所以几次都找理由回绝了。 这次生辰宴皇后早就安排好了,让谭铮摘得水中金莲,然后当众向皇帝求娶她。 中午皇帝传来口谕,唤她去帝宫用膳。 宋幼珺让禾儿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戴上姜沂川昨日送她的金枝玉叶。这簪子她越看越喜欢,满桌子的玉钗瞬间都不香了。 坐着撵轿去了帝宫后,她才发现宋霁也在。 宋霁身姿挺拔,着一身墨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大片纹样,衬得他眉眼深沉。 “皇姐,祝贺你十七岁生辰,愿日后心事顺遂。”他颔首行礼。 宋幼珺突然注意到,这好像是她穿书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听到宋霁叫她皇姐。 她笑了笑应道,“借你吉言,希望我老弟日后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独当一面,成为南珑的脊梁。” 宋霁神色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接话,皇帝便唤道,“岁岁,来父皇这里。” 宋幼珺与宋霁一同前去,对座上的帝后行礼,就见皇后站起身,走到宋幼珺身边,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嘘寒问暖。 宋幼珺见她眼睛里含着泪花,仿佛情真意切。 她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与驳皇后的面子,笑着回她的话。 皇帝命人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午膳,据说皆是按照婧安的口味来的,每一盘几乎就吃了几口就被扯下了,极致的奢华和浪费。 但婧安公主的口味并不合宋幼珺的口味,她吃的也并不多,笑容挂在脸上都快僵了。 在帝后二人面前,宋霁也对宋幼珺表现得十分亲昵,一口一个皇姐的叫,显然姐弟俩之前虽然有过不和,但从不会在帝后二人面前显露。 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较之以前好多了,宋霁的神色也相当自然,有时候还会与她小声聊天。 这一顿饭就吃了快一个时辰,宋幼珺出了帝宫时第一件事就是揉搓自己的脸,勉强着笑了那么久,她的脸都酸了。 宋霁走在她身旁,听见她金簪发出的脆声,心痛道,“没想到川哥竟然拿它去打成了玉叶子,我本想用它来做一个剑柄的。” “也未必够。”宋幼珺心说她的那块雪玉也只够做一个玉镯。 “若是不够,做一个坠玉挂在剑柄上也好。”宋霁道。 “谁让你自己输了呢。”宋幼珺哼笑。 “川哥能赢,还是多亏了皇姐你的帮助。”宋霁摇头叹气,“我自输得心服口服,没想到川哥竟然能从你手中取得那块身份牌。” 如此说,宋幼珺都不好意思说那块身份牌是被骗去的了。 姐弟俩同时苦笑,在路口分开。 回去休息了一个时辰,礼物就又开始往宋幼珺的尽欢宫里抬了,上午的那些禾儿还在清点中,又来了那么多,尽欢宫所有宫人开始忙碌起来,把那些礼物往库房里搬。 -- 第117页 这次的生辰宴就办在皇宫的西侧御花园,其中有一片很宽阔的湖水,也是婧安公主当初落水的那个湖。 湖中在半个月前就建起了一座二层楼高的塔,塔顶上就放着皇后命人打造的金莲,还有绢布丝绸所做的大朵莲花飘浮在湖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开满了一湖的莲花一样。 湖岸边摆着一张张长桌,摆着吃食酒水。 接近傍晚的时候,就陆续有官员进宫赴宴。 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挂起来,夜色慢慢降临,如明珠一般的灯笼将湖岸照得透亮,打远了看便是富丽堂皇的奢华景象。 宋幼珺穿着明黄长裙,外面拢着一层金丝纱,黑色的丝线走出肆意的纹理,成为金纱裙上别致的点缀。墨黑的长发散着,辫起几缕小辫,金冠被固定在头顶,垂下来的金珠玉珠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般奢豪的模样,再端上傲慢的表情,才有了婧安公主的样子。 宋幼珺一出现在湖边,就引起了绝对的注意,凡所见之臣,不论多大官品,皆上前来拱手拘礼,献上贺词。 她也十足的耐心,一一的回应着。 她是皇室众多孩子中唯一一个有封号,且是出生的时候先帝亲封的,自然担得起这般待遇。 直到宋言宁的兴颠颠的出现,才打破了这般持续的贺礼。 他直接拉住了宋幼珺的手腕,“皇姐,你快来这边!” 说着便将她着往前走,走了约莫百步,一片亮着明亮光芒的莲花群便映入眼帘,只见满湖的莲花随着风的吹拂轻轻飘动着,每一朵莲花芯中都放着一盏灯笼,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汇聚成极致的美景。 宋幼珺忍不住睁大眼睛,惊叹道,“好漂亮。” 宋言宁咧嘴笑,指着一处道,“川哥在为你放灯笼。” 宋幼珺顺着方向看去,就见一座通往湖中心的桥上,姜沂川身着杏色长衣站着,束起的长发垂在肩处,拿着一盏灯笼蹲身。 “父皇说,为皇姐祝贺祈福,便可在莲花中放一盏灯笼,等下川哥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为你祈福了什么。”宋言宁在她身边说道。 宋幼珺好像并没有怎么认真听,她的眼睛里只倒映出了满湖的莲花,和手捧着一展明灯,照亮一袭温色长衣,眉眼俊俏的少年。 看见他轻轻放下那盏明灯,然后不知说了什么,手轻轻一推,就把莲花推入了湖中。 好像推进了她的心里,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第53章 生辰宴(下) 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 “放眼整个京城, 也唯有婧安公主才有如此大得面子,召集了满朝文武百官在皇宫中为公主庆生。”身边传来一道悠哉的声音。 宋幼珺转头看去,认出是前些日子才见的孟娆。 上次从她的酒宴上出去, 她差点出事,那之后孟娆也往尽欢宫递过拜帖, 但宋幼珺都给推拒了。 孟娆是孟家的嫡长女,虽然平日里行为放浪, 但在孟家却极是受宠, 这般场合孟家人也将她带来了。 宋幼珺冲她客气的笑了笑, “孟姑娘言重了, 不过是父皇借着本宫生辰的由头,召集众臣放松一下罢了。” 孟娆哼笑,“先前就有人在京城传言, 说这场生辰宴其实也是为了给公主和谭氏嫡子做铺垫, 如今一看公主这般美若天仙,我还真希望我弟弟能来争一争呢。” “莫须有的传言罢了。”宋幼珺笑着应对,心中早知皇后肯定放出了风声。 谭宋两族联姻昭告天下,无非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奸臣收一收心思。 但其实宋幼珺觉得皇帝太过操心了,毕竟最后真正干掉宋氏的,也不是那些奸臣。 原书中谭铮还没来得及跟婧安公主成婚,南珑的国土就被攻占了。 孟娆没有接话, 站在她身边,目光朝着湖中小桥的尽头处眺望, 眼睛微微眯起, 忽而冒出一句,“之前曾听人说,公主大肆夸赞过姜公子的容貌。” 宋幼珺面上没什么表情, 说道,“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确实如此,这满塘荷花的光芒与他相比都黯然失色。”孟娆是个行为思想都与这个时代的女性绝对相悖的人,她将站在桥头的姜沂川上下打量,眼中已难掩贪婪之色。 “不知姜公子可会在北昭娶妻留子。” “自然不会。”宋幼珺见她这般色眯眯的样子,心有不适,“姜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北昭的皇子,怎么可能在南珑留下皇室血脉。” 孟娆却不在意的笑道,“也是,不过他也到了人事的年龄,应当不会跟寺里的和尚一样,戒色戒荤吧?” 宋幼珺听她说话越来越露骨,不太想搭理了。 孟娆却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婧安公主。” “你想说什么?”宋幼珺直勾勾的看着她。 孟娆往前凑了凑,笑得妩媚动人,低声说道,“总要在他走之前,尝一尝他的滋味。” 她的眼眸冷下来,“你做梦呢?” 孟娆大笑出声,不再与她说话,扭着婀娜的身姿朝桥上去,正逢姜沂川折返回来,二人在桥中相遇,孟娆往旁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沂川神情淡漠,与孟娆说了两句便错身离开。 宋幼珺被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惹了一肚子火,这疯子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姜沂川身上? 孟娆向来行事肮脏,若是嘴上说说也就罢了,可要是真打姜沂川的主意,指不定要整什么幺蛾子呢,她记得这个人之前就买通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身边的下人,药翻了人弄到了床上,愣是将书生的名声尽毁,放弃了科考含恨离京。 -- 第118页 什么离谱的事都做过。 宋幼珺对着湖水出神,因心里想着烦心事,两条秀气的眉毛皱着。 姜沂川走近看见了,见她噘着嘴一副生气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想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但碍于周围人太多,他只得于宋幼珺身旁几步远的位置站立,“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开心?” 宋幼珺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的不开心也顿时消散一半,抬眸看他,张口便问,“你方才放灯笼的时候,在想什么?” 姜沂川唇角轻弯,笑意隐晦,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说道,“若是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为我祈福呢?”宋幼珺反问。 姜沂川看她一眼,“我没有为你祈福。” 宋幼珺着实无语了,“大可不必这么诚实。” 这人夹带私货,借着她的生辰为自己许愿。 宋言宁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没事的皇姐,你觉得那些愿望灵验就会灵验,你觉得不灵验那就不作数,因为这是你的生辰,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宋幼珺转头看着他,“今日我生辰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明日能够来尽欢宫把你那头黑色的猪接走,还说什么养不大,都长几十斤了,尽欢宫没地方养。” 宋言宁摇头,“我送给皇姐的礼物,绝不会收回。” 宋幼珺冷笑一声,“那明日就请你来吃烤小猪。” 宋言宁做出了退让,“那你转送给川哥吧,总之不能退给我。” 姜沂川轻挑眉梢,“你是觉得我不吃猪肉?” 宋言宁叹气道,“能被川哥吃,也是这小猪的福分,指不定能沾一沾川哥肚子里的墨水。” 这脑血栓发言让宋幼珺翻了个白眼。 三人站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不时有人上前来向宋幼珺搭话,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出现,所有人同时停下聊天向皇帝行礼。 帝后二人并肩而来,坐在了主位上,随后文武百官世家子弟依次落座,宋幼珺仍旧坐在皇帝的下侧,与宋霁坐在一起,转头一看,与姜沂川隔了好几个座位。 座位区域的两边各有一排大炉,里面点燃了火,驱散了寒意,加上众人几杯温酒下肚,身上暖和起来,现场的气氛也热闹不少。 皇帝说了一番客套话,宣了一众穿着轻薄衣裙的舞姬位于中央开始起舞,一瞬间丝竹锣鼓奏响,乐声在湖边盘旋。 宋幼珺看着就觉得冷,如今这天气她出门都要披着披风的,这些舞姬为了生活还得穿成这样起舞,着实可怜。 在一片乐声中,众人欢闹的聊着天,嬉笑玩乐,宋幼珺低头吃了一点水果,见有些舞姬冻得锁骨发红,实在是不忍心,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看得正乐呵,听到她的声音便扭头过来,“岁岁何事啊?” “这些舞太无趣了,儿臣不想看。”宋幼珺撇着嘴,一副嫌弃的模样。 “到底是孩子,不懂欣赏。”皇帝笑道,“你不想看,这座下百官也要看呀,你桌上的糕点都是你自幼爱吃的,多吃些。” 宋幼珺便道,“儿臣前些日子在宫中闲来无事,学了吹笛,想给父皇展示一下。” 皇帝露出意外的神色,但是想到此前每次婧安在众人面前展示什么东西都会惹笑话,便婉转道,“那便等宴散了朕再看你展示。” 宋幼珺便不,“儿臣就要现在。” 皇帝见她坚持,心想就算等会出丑了肯定也不会有人敢笑话的,于是宠溺道,“那就现在。” 他挥手退了冻得瑟瑟发抖的舞姬,宋幼珺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玉短笛,这是宋言宁送给她的生辰礼,他一早就送来了,在宋幼珺还在睡觉的时候。 他等了许久都不见宋幼珺起床,于是便在离开前特地吩咐尽欢宫的下人摆在最明显的位置,要让她醒来的第一眼看见。 做工精致,用料上品,宋幼珺极喜欢这个短笛,来的路上还在把玩着,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她将短笛用锦布擦拭一边,然后抵在嘴边,轻轻一吹轻灵悠远的声音便一跃而出。 她没少学这种不需要运动的娱乐项目,按照脑中的乐谱缓缓吹出悠扬的曲调,声音一传出去便有不少人停止了交谈,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宋幼珺本想吹一段就停的,但是没想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玉笛发出的清脆声音也越传越远,如此一来她倒不好停下了,看了一眼皇帝陶醉其中的神色,她只好硬着头皮吹完了一整首曲子。 吹完后她长长的呼一口气,累得不行。 皇帝相当满意,满是惊喜道,“岁岁天资聪颖,竟学得这般出色,曲声动人至极,扣人心弦。” 宋幼珺佯装自满,“那当然,儿臣可是很认真的在学呢。” 皇帝龙颜大悦,又是一轮赏赐砸在宋幼珺的头上,百官无不附和称赞,不知多少假意参在其中,宋幼珺没放在心上,喝了一口茶水润嗓。 接下来就是百官向宋幼珺送礼祝贺的环节,一人一句贺词,再奉上精心准备的生辰礼,过程极其乏味枯燥,宋幼珺更是非常努力的在辨认这些人。 这些堆成山的礼物大多都会被纳入国库里,但是记在宋幼珺的名下。 她也不是很想要这些东西,主要这些金银珠宝,尽欢宫已经多得放不下了。 -- 第119页 到了最后,谭铮才缓缓登场,他走到皇帝座下行上一礼,“陛下,我仰慕婧安公主已久,愿为公主摘下湖中高塔上的金莲,献给公主当生辰礼。” 皇帝笑着道,“若你有能耐,便去摘吧。” 虽然知道是一早就设计好的桥段,宋幼珺看到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一下子站起来说道,“且慢。” 众人同时看向她,心里都清楚。 只要婧安公主站出来说话,那必定是有好戏看了。 而宋幼珺自然也不会让众人失望,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我觉得那坐塔并不算高,想要攀爬也是轻而易举,根本没什么难度。这样轻易得到的金莲,我也不想要。” 皇后立即出现紧张的神色,“岁岁,莫要胡闹,那塔只是离得远了所以看着才不高,其实很难攀爬。” 宋幼珺摇摇头,“我不想要这么无能的仰慕者。” 谭铮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也害怕宋幼珺再出什么刁难,现在他左手的四指还未痊愈,仍然缠着绷带。 皇帝却问道,“岁岁想如何?” 宋幼珺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撇头唤道,“薛筠。” 守在她身后的薛筠立即从地上拿起一把长弓,走到大炉处,将箭头包裹的特殊材质点燃,架在弓上。 皇后顿时站起,“你要做什么?” 宋幼珺笑了笑,看向皇后,“火中取莲,才配得上送予我。” 话音一落,薛筠便松了手,染着火的箭划过夜空,十分准的扎在湖中的高塔上,火势瞬间燃了起来。 那座高塔在昨日就被薛筠涂过火油,一点就燃,大火瞬起,众人一片哗然。 火势攀上了整座高塔,宋幼珺笑得极其开心,“快去啊阿铮表哥,不然这塔要被火烧没了。” “这……”谭铮难堪道,“大火这样猛烈,我如何取得?” 宋幼珺摇头叹气,“看来你对我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嘛。” 随后高□□塌,落下的火砸在绢丝所做的莲花上,一朵朵紧挨着的莲花燃起,火势蔓延开来。 烈火红莲的景象印在宋幼珺的眼睛里,她拍手大声笑着,有些疯癫,“好漂亮呀!” 湖边守着的下人蜂拥而动,开始救火,乱作一团,座上有些人害怕火势蔓延,也离了席躲得远远的。 在一片慌乱之中,宋幼珺与皇后对视,褪去了疯狂的模样,她目光里没有了笑意,十足的冷漠。 她不是婧安公主那样的蠢货,不会随意任人摆布。 莲花的用料极其易燃,又因为挨得太近,加上在湖中央救火不方便,很快这一湖的莲花都被燃烧殆尽,变得黑黢黢的。 皇帝无奈道,“你啊你,又惹事了。” 宋幼珺却道,“父皇,你看方才那些景象多漂亮啊,如此昙花一现的美丽才会让人永远记得,更何况谭铮没有胆量去取那朵金莲,就证明他与我没有缘分。” 皇后怒不可遏道,“你简直太胡闹了,方才那火势这般大,谁能够去取?岂非害人性命?” 宋幼珺露出委屈的神色,佯装无辜道,“母后,儿臣也没想到那座塔会燃的那么快呀。” “你就不应该纵火烧塔!” 皇帝听见她语气重了,眼风一扫,“今日是岁岁生辰,她开心便罢,皇后莫要多说。” 宋幼珺乐得不行,心说难怪这婧安公主能养成这般嚣张跋扈的样子,有这样的父亲宠着,怎么可能不养歪啊? 大火烧了一湖的莲花,众人也受到了惊吓,再加上生辰贺礼也已经送上,皇帝便宣布解散了宴会,众人陆续离开。 宋幼珺懒得走,撑着脑袋看宫人们打捞湖中的莲花,直到周围的人全走了,就剩个宋言宁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厚云遮了月亮,宋幼珺看见姜沂川站在桥上。 她疑惑的起身,绕过打捞莲花残骸的宫人走到他身后,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姜沂川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身。 宋幼珺看见他俊白的面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焦黑的灰尘,眉目清朗,墨眸深沉。 他抬起手,一朵巴掌大的金莲花就送到了宋幼珺的面前,“送给你。” 宋幼珺无比惊讶,“这金莲……不是被火烧毁了吗?” “金莲置于锦盒中,锦盒防火,我方才去高塔上将它取下来,发现它完好无损。” 宋幼珺这才发现他杏色的长衣上沾了几处黑,手指也脏了,但金莲却干干净净,在灯笼下闪着纯粹的光芒。 “为什么?”宋幼珺指尖轻动,金莲就转起圈来。 “昨日你说让我去摘这朵金莲。”姜沂川低眸看她,墨色中藏着难得的认真,“我便将它摘给你。” 第54章 窥探心意 宋幼珺动心了 宋幼珺看着那朵极致绚丽的金莲, 突然不敢抬头去看姜沂川。 有些害怕对上他的眼睛,更害怕情绪一时上头。 她抿了抿嘴,防止自己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 而姜沂川也不再说话, 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没有什么能打破他周身的宁静。 片刻之后, 宋幼珺扬起笑容抬头,“谢谢你, 这朵金莲我定要将它好好供起来, 金莲不败, 我们的友谊就不败。” 姜沂川的眸光像是很轻, 淡淡的看着她,而后点了点头。 -- 第120页 宋幼珺将金莲藏好,然后向姜沂川告别。 回去的路上, 她高坐在撵轿上, 指尖轻轻转动着那朵金莲花,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微芒,一点一点倒映进宋幼珺的眼睛里。 她脑中不断浮现方才桥头上,姜沂川揽着一袖初冬的风转身,递上金莲花的模样。 早先读这本小说的时候,她就知道男主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朋友极好, 却是没想到宋幼珺成为他朋友团中的一员,也能享受到这般待遇。 不过是昨日随口一说, 姜沂川也能放在心上, 体贴细心。 宋幼珺不知道姜沂川是不是对其他朋友也这样贴心,但她却突然害怕从中窥探出特殊和区别,从而生出别的心思。 她长长的叹一口气。 走在一旁的禾儿听见了, 主动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宋幼珺仰头看着明月,忽然忧郁起来了,“这感情啊,真是个复杂的东西,完全不受控制,太无奈了。” 禾儿附和道,“公主所言极是,只是公主不是对谭家公子没有感情吗?” 宋幼珺知道她误会了,摇头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禾儿问道,“那公主说的何人?” “我好像挂念了一个不该挂念的人。”宋幼珺嘴上说的模棱两可,脑子里却全是姜沂川那双漂亮又冷漠的眼睛。 禾儿想了想,便说道,“公主,奴婢见识短浅,但也知道这天下多得是身份悬殊的爱恋之人,如此也算常事。” 宋幼珺却叹道,“你不懂啊。” 姜沂川是北昭皇子,也是后来率兵攻打南珑的主要将领,更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他注定要回到北昭扛起大旗,站在她的对立面。 而她的身份,不论是南珑的公主还是书中的炮灰角色,都无法与姜沂川相配。 坏就坏在,她好像真的有些动心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月下策马,迎着狂风追她失控的马车吗?还是她寒症发作高烧不退,隐隐约约感觉到姜沂川传递过来的温暖时,或者是没有光的山林里,他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是他在夕阳下送上一根漂亮的金簪,说:金枝玉叶当配金枝玉叶。 宋幼珺如此细细盘算起来,才发现太多太多了。 从姜沂川还讨厌她的时候开始,即便是他眼睛里满是不耐烦,却仍然会将浑身冰冷的她抱在怀中捂热,在她被村长儿子垂涎搭讪的时候,一脸冷漠的打断,在她困在山林里被暗卫追杀时他也会让她藏好,独自去面对。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宋幼珺已经习惯站在他身后,享受着他的保护了。 在这些不易察觉的细微改变中,好像产生了一些意外的发展,导致原本是女主角的施莞也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路人角色,姜沂川在她身上的视线不会停留超过五秒。 宋幼珺心中升起不太好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驱动下,抢夺了原本属于施莞的东西一样。 一时间五味陈杂,宋幼珺回了尽欢宫都没能平复心绪,甚至洗了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的很,什么东西都思量一番。 最后她看向墙柜上的那朵金莲,久久不能移开目光,睁着眼睛熬到了半夜。 第二日由于早上起不来,宋幼珺旷了早课,下午便在院子里翻看各处送来的生辰礼。 东西千篇一律,无非是首饰衣裳摆件,都是尽欢宫最不缺的,她感觉颇是无趣,让禾儿一一清点记录,全部抬到国库里放着。 婧安公主大闹自己生辰宴之事传出千里,京城之人早已见怪不怪,知道这骄纵的小公主不论做出什么事都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这场大火彻底烧了谭家的面子,谭铮带着妹妹谭芙灰溜溜的回了崇州,皇后一连地上几封家书致歉,想将此事揭过去,却都没收到回信。 皇后急得焦头烂额,甚至传信让宋幼珺写一封信亲自给谭家道歉,宋幼珺听后冷笑一声,抛之脑后。 若是谭家真的有些用处,能在后期南珑乱世的时候支持一下宋霁,或者庇护一下他们姐弟俩,那她还能考虑一下委曲求全,可原书中写得清清楚楚,南珑国土一破,这个庞大的家族便如一团散沙四处逃散。 这么大的家族连这点一致对外的凝聚力都没有,可见也是金表其外,败絮其中。 一连三日宋幼珺都没有去早课,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甚至有时候坐在桌前抄写一下午的清心经。 一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一边又发觉越是不见姜沂川,思念之心就越是严重,就想看一看他的脸,听一听他的声音。 这种想法一直试图蚕食她的理智,幸好宋幼珺也是个非常合格的成年人,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愣是没有踏出尽欢宫一步。 谁知她没有出去,姜沂川却自己找来了。 这日她躺在软椅上,在院中懒洋洋的沐浴初冬的太阳,一本书盖在面上。 正打着瞌睡时,就听见禾儿在一旁说,“公主,姜公子求见。” “啊?”宋幼珺惊诧的拿下面上盖着的书,惊诧道,“谁?” “回公主,是姜公子。”禾儿再次重复道。 宋幼珺面色一喜,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完全的真情流露,不带一点掺假的,是这几日被努力压抑着的挂念冒出头的模样。 -- 第121页 随后她神色一敛,问道,“他来做什么?” 禾儿摇头,“在殿外求见。” 宋幼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才往殿外走,刚踏出宫门就看见姜沂川站在台阶下的树边,一袭檀色长衣化成冷冬里的一抹温色。 姜沂川听见那只金簪上玉叶相撞发出的别致脆响,掀眸看来。 两人已有几日未曾见面,视线相对时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呆呆的站着。 宋幼珺这几日对自己的心意越来越明确,如今再看姜沂川的眉眼,只觉得那双墨黑的眼睛虽淡无波澜,却好似深潭里的明珠,长夜里的烛火,十足吸引人。 随后还是姜沂川率先移开视线,颔首道,“公主日安。” 以前的姜沂川从不会主动向她行礼,即便是见了面也冷漠的别开眼,像是没看见她一样,不知从何时起,他也低下了头,淡声的向她行礼问候。 宋幼珺本想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几步踩在台阶上,走下来之后笑容就彻底浮现在脸上,眼眸弯弯的站在他面前,“你来找我呀?” 姜沂川点头,“城中来了一批游商,卖着各地的奇异东西,据说还有变戏法和杂耍,公主可有兴趣去看看?” “当然啊!”宋幼珺脱口而出的答应,甚至自己都没思考。 姜沂川眼里轻笑,“马车候着呢。” 宋幼珺回头跟禾儿说道,“我要出去玩,你回去打点好宫里,让薛筠跟着我就行了。” 禾儿正要应答,却听姜沂川,“初冬寒凉,公主衣着有些单薄,你去取一件披风来,以防风大公主受冻。” 虽说姜沂川不是尽欢宫的主人,但这指使人的做派相当熟练,就连禾儿也下意识躬身应答,转身去给宋幼珺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为她披上。 宋幼珺也是坐上马车之后才发现宋言宁是不在的,也不知道姜沂川有没有约聂策何芸他们,若是没有的话,那不就意味着是两人的约会? 她撩开车窗偷偷往外看,姜沂川看见了,便说,“马车速度快,公主开着车窗容易灌风。” 宋幼珺感觉拂面而来的风虽然冰冷,但没有到刺骨的地步,便说,“无碍,这风并不冷。” 姜沂川却缓声道,“公主有寒症留身,还是莫要受凉的好。” 宋幼珺听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放下车窗,眼巴巴的看向姜沂川。 见她好似闲得厉害,姜沂川就将中间圆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推到宋幼珺面前,“这茶是温水冲泡煮沸的,喝一杯先暖暖身子。” “我不冷。”宋幼珺强调道。 为什么姜沂川会一直觉得她很冷啊,一点风都不让她吹了,虽然婧安公主这身子确实有些娇弱,但也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不可能吹一吹风就倒了啊? 她看着热腾腾的茶水,说道,“等凉一些再喝吧。” 姜沂川不大赞成,“寒冬里莫饮凉茶。” 宋幼珺不好一再反驳,只好装模作样的伸手去那茶杯,又觉披风挂在身上十分有重量感,影响了她抬手拿东西,于是解了衣扣扔在一边。 姜沂川见了,说道,“马车里没有燃炉,时而冷风进来,你莫要解下披风。” 宋幼珺终于忍不住了,啧了一声,“你好啰嗦啊小姜公子。” 第55章 同路吗 兄弟情险些破裂 姜沂川被她说的一愣。 大约是平生头一回被人说啰嗦, 姜沂川陷入了沉思,回想到底为什么会让宋幼珺觉得啰嗦。 但思考半天未果,他深知自己素日里话并不多, 方才说的话也都是必要的,是以并未察觉有何不对。 良久之后, 他看见宋幼珺手边的那盏热茶分毫未动,又忍不住开口, “冬日里热茶能够暖身, 抵御风寒, 即便是不渴你也要喝一点。” 宋幼珺十分无奈的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喝。” 姜沂川见她半杯热茶下肚,这才没再说话。 大多时候他是非常安静的, 坐着的时候总是在沉思,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鲜少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叨唠的时候。 宋幼珺喝完了一杯热茶,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目光无处可放,最后落在姜沂川的脸上,视线转了一圈,她主动问道, “只有你我二人吗?” 姜沂川有些懒散的抬眸,“公主还想要谁同行?” 她被问得顿了一下, 而后道, “六六呢?他知道你要来找我的话,肯定吵着要来吧。” 姜沂川嗯了一声,“所以没让他知道。” 她一听便笑了, “这般瞒他,也不怕他发现之后撒泼打滚?” “他昨日被罚抄了文章,今日还余下三篇,想来是没有时间出宫玩的。”姜沂川说道,“我便没有告诉他。” “那老三呢,平日里不是见你们二人黏得紧吗?”宋幼珺又问。 “他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姜沂川回答的很含糊。 宋幼珺也不再追问,心知这种情况恐怕就是二人的约会了,她心中暗喜。 她看见对面姜沂川闭目休息了,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起他来。 姜沂川这一身檀色的衣裳是宋幼珺最喜欢的,这颜色好像完全中和了他的冷漠,将他平日里无波无澜的眉眼添上了暖意,即便是不说话不笑,也看起来颇是柔和。 这颜色也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有着十足的少年意气。 -- 第122页 宋幼珺喜欢这样鲜亮的姜沂川,褪去了老气沉沉的气质,一下子变得生动鲜活。 她就这样一直盯着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越发觉得姜沂川的样貌俊俏,马车慢慢停下,宋幼珺看见他缓慢睁开眼睛,墨黑的眼瞳蒙着些许懒意。 宋幼珺来不及躲闪视线,就这样直直的与他对视,怕气氛尴尬,她找了一个很生硬的问题,“北昭人的眼睛,都这么黑的吗?” 姜沂川的黑眸一转,“或许是吧。” 宋幼珺起身,边撩开车帘边说道,“我喜欢黑色的眼睛,很纯粹的颜色。” 下了马车,市井的喧闹声蜂拥而来,凉风卷着烟火气息扑面,宋幼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才想起自己的披风没拿下来。 她转头想要去拿,却见姜沂川下了马车,手中正拿着她的披风。 她笑嘻嘻的凑过去,“我方才都忘记了,刚要去拿的。” 姜沂川展开披风,默不作声的给宋幼珺披上,低声说,“游商极少进京,有些热闹的地方颇是混乱,作乱的贼人也藏在其中,公主要跟紧我。” 宋幼珺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让人拐走不成?” 再说还有薛筠在后面守着呢,再乱的贼人也乱不到她的身上来啊。 姜沂川静静的看着她正在给披风系扣的手,由于最上面的一颗金扣她看不见,对了几次扣上,便放弃了。 但敞着细嫩的脖子极容易灌风,姜沂川自然是不会放任的,他一下就伸出手捏住了宋幼珺的衣领,阻止她想动的想法。 “风会从脖子里吹进去的。”他边说边将最上面那颗金扣合上,动作没有丝毫的停留,扣好便收回了手。 宋幼珺都没反应过来,伸手一摸,脖子处的那颗金扣已经扣上了。 这般亲近而自然的举动,让宋幼珺心跳霎时加快了,低头掩住了她面上的微红,她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转移注意力,“游商都在这一条街上吗?” 姜沂川面色如常,点点头道,“这条街最为宽阔。” 她走在前面,“那就让我去长长见识。” 不过是嘴上这么说的,宋幼珺作为一个现代人,通过电视网络什么没见过,虽说没那么开阔的眼界,但也不是井底之蛙。 虽然一开始她是在自谦,但随后她便发现这还真不是自谦,打头一个她就没见过。 走到人群中一看,竟然是几只猴子在跳舞。 三只猴子被穿上了小巧的衣裙,做着同步的动作起舞,虽然舞姿并不优美,但猴子能跳到这种程度已是十分稀奇了。 宋幼珺简直惊了,她以前也刷到过路边有人驯猴的视频,但都是踩个矮跷,转个圈圈的简单动作,却没想到还能动作这般同步的跳舞。 那驯猴人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下一下甩在地上,口中吹着哨,猴子们就根据哨响改变动作,背过身去的时候还真以为是几个矮小的姑娘在跳舞一样。 宋幼珺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相信这些古人能将猴子驯养倒这种程度。 正震惊的时候,一个猴子便举着一个草帽挨个走到人前要银钱,嘴里发出尖尖的叫声。 宋幼珺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上搜罗衣袖,献出了几块碎银子。 姜沂川见她这般反应,眼睛里不经意出现了轻笑。 接下来宋幼珺在这条街上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和杂耍,神奇的变戏法,踩着矮跷起舞的姑娘,还有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当她亲眼看见一个成年男子掰着自己的骨头,然后眨眼间缩成一米高的小孩,成功穿上一件孩童衣褂时,她彻底瞪大了眼睛,转头一个劲的问姜沂川,“这是真的吗?这人是不是神仙啊,是不是会仙术啊?” 姜沂川见她仰着脸满眼惊诧,低眸看了看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轻笑着回道,“是江湖秘术,被称为缩骨。” 他带着宋幼珺退出人群,低声说,“这种秘术有门派传承的,轻易不外露,这人不过是学了皮毛在此处赚些糊口的银钱罢了。” 宋幼珺尚有余惊,“只学了个皮毛就这般厉害了吗?” “此人虽然能缩骨成为孩子,但技法生疏行动不便,那件孩童的衣服都是旁人给穿上的,真正的缩骨能够行动流畅自如,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出痕迹。”姜沂川语气缓慢的说了一长串。 宋幼珺的手还无意识的抓着他的胳膊,由于在讨论门派秘术,姜沂川的声音低,她要踮着脚凑过去才能听得清,不知不觉两人便靠得极近。 正在宋幼珺感叹时,却忽然听见前方响起宋霁的声音,“川哥?你怎么在这?”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前面站着宋霁何芸等人,瞬间松开了姜沂川的手臂与他拉开了半臂的距离。 不过终究完了,方才两人那样近的距离已被几人看在眼中,宋幼珺不动神色,强作镇定。 只要她表情上不露出马脚,就能一直装傻充愣。 宋霁绕过行人走到跟前来,身后还跟着何芸,聂策,萧淮三人。 “好巧啊川哥,竟能在这里遇见你。”宋霁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要在宫里习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姜沂川面不改色,“劳逸结合。” “我看不像是劳逸结合吧?”宋霁看了看宋幼珺,话里有话。 -- 第123页 聂策没察觉到这些细微的事情,凑到跟前来说,“川哥啊,你要出来玩也早点下决定啊,我们还以为你今日真打算不来了呢!” 姜沂川反问,“早与晚有什么区别?” “早些下决定,我们就能一起游玩了啊!”聂策理所当然道。 宋幼珺听了想笑,就算是局外人,她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宋霁等人之前是喊他一起的,但是姜沂川拒绝了,随后来了尽欢宫找她。 但聂策单纯的以为姜沂川只是临时改了念头而已。 宋霁受不了他这个蠢劲儿,转头问他,“那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为何川哥会晚些下决定呢?” 聂策言之凿凿道,“川哥摇摆不定,本想习书,但是抵抗不住游商进京的诱惑。” 几人同时沉默一瞬,正对聂策的假想无语时,正主姜沂川却点头,盖章认了,“确实如此。” 宋霁大为震惊,“这四个字你还真能说得出口啊!” 宋幼珺在一旁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沂川侧头看她,低下头问道,“你笑什么?” 宋幼珺摇摇头,自然不会在几人面前说出自己在笑啥,而是给了两方一个台阶,“既然能遇见便也是件巧事,那边一起逛着玩吧,人多也热闹些。” 宋霁等人点头,正要赞成,却听见姜沂川,“我们跟他们不同路。” 宋幼珺疑惑的问道,“如何不同路?” 这游商涉及的范围统共就这一条街。 姜沂川指了指身后,颇为认真道,“他们要去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 如此说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宋霁等人是迎面走来的,说明她和姜沂川接下来要逛的地方,宋霁几人已经看过了。 宋霁说,“不打紧的。” 姜沂川却接道,“打紧的。” 宋霁挑挑眉,“陪着皇姐再逛一遍也无所谓。” 姜沂川眸光淡淡的,平静道,“你还是早些玩了回宫吧,杜夫子昨日让你写的论水文章还没写吧?” 宋霁愣了愣,“不是说我们各写两篇拼成一章吗?” 姜沂川便说,“你自己写也不打紧的。” 宋霁像是被戳了一下,嘴角抽了抽,转身对聂策道,“走吧走吧,我们与川哥不同路,先前那些东西看过,再看一遍便没那稀奇劲儿了。” 第56章 摘给我的 小溪能举这么高吗? 宋霁动身, 他与姜沂川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停说道,“川哥, 你可要玩的开心点。” 姜沂川轻动双眸,“自然。” 聂策和何芸都老不情愿了, 见了姜沂川就想黏在一起玩,他还想争取一下, “咱们都碰面了, 又何必分头走呢?” 萧淮笑出声, 拍了拍聂策的肩膀, 好心提醒道,“三殿下都留不下来,我劝你还是莫做挣扎, 走吧。” 姜沂川看着聂策满眼的希冀, 伸手打了个手势,这个手势宋幼没看懂,但多年伴在姜沂川身边的聂策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闭嘴。 以往出现这个手势的时候,纵然是有再多的话想说,聂策也会安静下来,这代表着不可商量。 他只好满脸失望的跟着宋霁走了。 落在最后的何芸眼巴巴的看了看姜沂川,因着之前当两面派的心虚, 她一直不敢跟宋幼珺对视超过五秒,这会儿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停在姜沂川面前说道, “川哥哥,父亲近日总挂念你,得了空来王府走一趟吧。” 姜沂川微微点头, 并没有多说什么。 宋幼珺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奇怪。 姜沂川幼年的时候就受到肃王的照顾,与这何芸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姜沂川对她的态度看起来颇是冷漠? 几人陆续离开,宋幼珺往后张望,问他,“为何你不想与他们同行?” 姜沂川沉吟片刻,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聒噪。” 宋幼珺肯定是不信的,姜沂川跟宋霁聂策几人是经常一起出来玩的,若是闲聒噪早就散伙了,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嫌弃。 但是姜沂川既然不想说,宋幼珺便也不再追问,很快就被路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两人沿着街边走,身边的人虽然多,但都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这是京城人士大多知道的,在街上看见穿着富贵的人都要绕着走,指不定就是哪个脾气不好的世家子弟。 如此一来,二人倒没感觉路上有多拥挤,并肩而行隔着两拳之远,偶尔人多的地方,两人的肩膀胳膊则会轻轻撞在一起。 行过半条街,宋幼珺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大片艳丽的颜色。 她仔细看去,就见路边摆着一个十分大的竹架,架子一排一排的,上面系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风一吹便翻飞作响,相当耀眼。 宋幼珺脚步顿时改了方向,“那是什么,我们去看看。” 跟姜沂川走到竹架旁,就见一个身着奇怪衣裳的老奶奶一动不动的坐在一旁,分明还不算冷的天气里,她却穿得极厚,带上了棉绒绒的帽子,闭着眼睛假寐。 宋幼珺走到她面前,轻声唤道,“老婆婆,这些彩带是做什么的?” 老婆婆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来,稀奇的是分明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眼睛却十分清明,像是年轻人的眼睛。 她打量着宋幼珺的眉眼,正要说话,旁处走来一个年轻女子,急忙道,“这位姑娘,有什么疑问你来问我就是。” -- 第124页 老婆婆却道,“无事,月儿你忙去吧。” 年轻女子应了一声转头忙其他事,这老婆婆缓慢道,“小姑娘,这竹架上系的叫祈愿幡,每条幡上都有我亲笔写下的巫文,在上面写下心中祈愿,就能够被风带到神明的耳朵里,能实现心愿。” 宋幼珺听后眼睛笑弯了,“真的这般灵验吗?” 这种仪式在现代也比比皆是,比如某景点的石头上写满了恋人的名字,铁网上扣满了锁,还有树上挂满的红丝带,水井里投掷的硬币,皆是期望的化生。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不完的心愿。 宋幼珺前半生特殊,心中的希望比别人的更强烈一些,所以每逢遇上能够许愿的事,她都不会放弃,抱着哪怕能实现一次的侥幸心理。 “灵与不灵,自在人心。”老婆婆说,“恋人长久,家人安康,仕途顺利,商途兴旺,无非就是这些愿望罢了。”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仿佛就说这几句话便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 宋幼珺道了声谢,走到绑着两排架子面前,一排架子上的祈愿幡是没有被写下愿望的,另一排则是被人写了又挂上去的。 她视线在上面扫了一圈,在最高一排的竹架上发现了一条芽黄色的幡,那是十分亮的颜色,南珑人喜欢这样的黄色,好似象征着蓬勃的生命力,所以也崇金。 架子上只剩这一条黄色的幡了,没被摘下的原因是因为挂的太高了,来这里许愿的大多都是年轻的姑娘和中年妇女,很少有男人来,所以这条挂在高处的幡没人碰得到。 宋幼珺抬头看了看,用目光丈量了自己与那条幡的距离,觉得自己是拿不到的,于是转头求助于旁边站着的姜沂川。 这高度对姜沂川来说,伸手就能摘下。 姜沂川瞬间就读懂了她眼巴巴的样子,问道,“哪条?” 宋幼珺指着道,“那条芽黄色的。” 他上前一步,果然一伸手就碰到了,拨开其他的祈愿幡将那条黄色的解了下来,就听宋幼珺在旁边说道,“幸好是跟你一起出来的,若是与别人一起出来,怕是拿不到这条黄色祈愿幡了。” 姜沂川显然被这话取悦了,眉眼带着微笑,刚要给她,却又听她话锋一转,“也不一定,小溪也长得蛮高的,踮着脚说不定也能勉强摘下来。” 宋幼珺是十分客官的评价,因为她身边能一起出来玩的人并不多,除了宋言宁就是荆明溪。 荆明溪身量并不矮,只是还没抽个,约莫一米七多。 宋幼珺伸手去接祈愿幡,就快要抓住时,姜沂川忽然将手一扬,高度瞬间比方才竹架上的还要高出一点,宋幼珺踮着脚伸长了手抓,两下都抓空了。 “你干嘛?”她面露凶相。 姜沂川道,“这是我摘下的。” “不是给我摘的吗?”宋幼珺很不理解。 “我也喜欢这个颜色。”他语气淡淡,好似是认真的。 “可是这是我先看中的!”宋幼珺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你拿不到。”他轻描淡写道。 这一刀戳进了宋幼珺的心里,她气道,“我踩着凳子怎么可能拿不到,你把它再系上去,我自己拿!” 姜沂川还真把那祈愿幡往竹架上系,宋幼珺急了,跳起来去抓他的衣袖,还一次跳得比一次高,姜沂川就故意举得更高。 宋幼珺几乎扑到他怀里去抢,警告道,“小姜同学,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姜沂川对这警告满不在乎,慢悠悠的问,“小溪能举到这么高吗?” 宋幼珺一口老血闷在嗓子处,频繁的跳动让她累得不行,叉腰气道,“你高你高,你举的最高,你能举到南天门去!” 姜沂川想了想,姑且把这话当做夸奖。 宋幼珺正气鼓鼓的瞪他时,忽而有一人拍了拍姜沂川的肩膀,问道,“这位小公子,能否把这条幡让给我呢?” 两人一同看去,就见是个模样还算周正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手执折扇,目光在宋幼珺的脸上停了又停,说道,“在下的爱妾初怀身孕,极是喜欢这条黄幡,想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还望小公子能把这条幡让出。” 姜沂川放下了高抬的手,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宋幼珺。 宋幼珺看见男子身边站着一个模样娇媚的女子,她对上宋幼珺的视线时,好似有些敌意,脸色不耐烦道,“施郎,不过是一条祈愿幡,多出些银子买来就是了,何故与这两个孩子费口舌?” 男子便道,“在下可出高价购得,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宋幼珺本来还在考虑让不让,结果一下来气了,“不行,这是我的幡!” 男子愣了一下,“我方才瞧着是这小公子摘下来的。” “他就是给我摘的!”宋幼珺扬起下巴,十足娇气问姜沂川,“是不是?” 姜沂川点点头,将黄幡递给宋幼珺,转过身不再理会二人,“走吧。” 若不是等着宋幼珺做决定,姜沂川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这对男女,更没那个耐心听这两人说话。 见他们俩要走,女子抓着男子的衣袖撒娇,“施郎——” 男子更是频频看向宋幼珺,不知再打什么主意,几步上前阻拦,“小公子且慢。” 姜沂川脚步一停,目光落在男子脸上,沉声道,“让开。” -- 第125页 褪去了温眷,他的眼睛里像藏着腊月的寒刀,竟让人有种无比锋利的感觉,还有着不属于少年的压迫,男子想说出口的话卡住了。 宋幼珺不想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起冲突,眼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关注这边,她悄悄扯了扯姜沂川的衣袖,轻声道,“不要搭理他们。” 写完心愿就离开了,若是真闹起来虽然能将这对男女教训一顿,但是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太过惹人注意。 好在那男子也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尽管爱妾不开心,但还是没再拦着姜沂川。 她在空桌上,在黄幡上写下“岁岁平安”四个字,然后拿着走向另一排竹架,上面系满了各色的祈愿幡,宋幼珺左右看看,决定系高点,这样或许风能把愿望吹得更高一些。 见宋幼珺一直盯着最高处,似乎在寻找系幡的位置,姜沂川矮下身子问,“要系哪?” 宋幼珺指了指,“最高的地方。” 姜沂川不动声色,朝旁张望了一下,将快要高及膝盖的木凳子搬到她旁边,示意她踩着。 宋幼珺疑惑的问,“你不帮我系吗?” 姜沂川则说,“既是你写的心愿,当由你亲手系上。” 宋幼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要往凳子上踩。 手刚扶上姜沂川的隔壁,就感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身子腾空,竟是被姜沂川直接举了起来,放在了凳子上。 如此便比姜沂川高出不少,姜沂川便抬头看她,在她站稳之后才缓缓松开手。 宋幼珺看着他从容的俊脸,多少察觉到姜沂川暗暗与人相比的小心思,就故意逗他,“怎么才一个凳子,小溪若是在,肯定会给我搬两个凳子让我踩。” 姜沂川有些不屑的轻笑一声,“小溪若是在,未必举得动你,你连凳子都踩不上去。” 宋幼珺怒了,“你说啥!” 第57章 谣言的开端 没事找事的男女 宋幼珺身上其实统共也没有几两肉, 之所以重是因为身上穿得太多了,姜沂川将她举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表面上看见轻松而已。 荆明溪来了肯定举不动。 宋幼珺哼了一声,不跟他争口角, 动作麻利的把手中的祈愿幡系到最高一排,系完便转过身, 双手张开,示意姜沂川。 姜沂川见那根黄幡迎风飘起来, 伸手握住了她的腰身, 正要将她举下来, 旁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而后便有人朝宋幼珺的凳子处撞来。 姜沂川反应很快,在那人撞来之前一把将宋幼珺举起来转了个方向,然后放下。 转头一看, 就见是方才跟在那姓施的男子身后的女人, 她半边脸红肿,显然是挨了个力道不小的巴掌,一时没站稳,扶着凳子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形。 宋幼珺从姜沂川的侧方伸头去看,就见方才还恩爱的一对男女,这会儿竟动起手来了。 女子捂着脸,伤心痛哭, “施郎……” 男子冷面寒霜,方才还一口一个爱妾, 这时候却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没有半点爱意,“乡间勾栏里出来的玩意儿,不上道的东西, 若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有施家的种,我连看你一眼都嫌麻烦,还敢如此矫揉造作。” 宋幼珺啧啧称奇,心说这男的说话也太难听了点,大庭广众之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女人。 周围来往的行人一见有热闹,更是彻底停下脚步围在旁边观看,如此一来周围的喧闹声小了许多,男子的恶言恶语就更加突兀。 女子眼泪一串一串的掉,“施郎,你当初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男子厌恶道,“今日不同往日,我早腻了你。” “腻了?怎么可能,昨日你还说爱我。”女子提声尖叫,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向宋幼珺,那几乎是一种非常怨毒的目光,“是不是因为这个小贱人!” 这突如其来的敌意让正在看热闹的宋幼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姜沂川也皱起眉毛。 女子指着她道,“方才我就觉得不对劲,是你对着施郎暗送秋波,否则怎会在这一时片刻勾得他找不着北,竟对我动手。” 宋幼珺扬起手凶道,“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孕妇,我也抽你你信不信?没脑子的东西。” 连男子也喊道,“你莫要牵连旁人,这般没家教的模样在这里丢人现眼。” 女子前后都被骂,气红了眼睛,却不敢对男子发泄,失了理智一般冲向宋幼珺,“就是你就是你!难怪楼里的姐妹都说京城的女子惯会勾人,你身边既有男人,又为何觊觎别人家的男人!” 此时仿佛也顾不得肚子里还有孩子了,像个泼妇一样要与宋幼珺撕打,但利长的指甲还没触碰到宋幼珺,就被姜沂川扣住手腕,生生制止了动作。 女子只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哭花了的脸瞬间扭曲,痛呼出声。 男子到底惦记着她肚子还有个孩子,上前一步道,“你放开她。” 姜沂川眉梢覆寒,眸中淬冰,将女子一甩,径直甩向男子。 男子忙伸手将她抱住,恼怒道,“她还怀着身孕,你这般不知轻重若是出了事,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姜沂川站着,并未说话,但眼睛冷冰冰的看着那男子。 宋幼珺见状,转身低声对薛筠道,“你去寻一队官府的人带来。” 薛筠领命,身影没入人群中,霎时不见了踪影。 -- 第126页 宋幼珺见姜沂川一副拳头硬了的样子,伸手拨了拨他的胳膊,上前一步问道,“方才我就想问了,你们不是京城人吧?” “自然不是,没有你们这般勾人的作态。”女子嘴快。 男子将她往旁处推了一下,“闭上你的嘴。” 他缓和了语气,对宋幼珺说道,“在下是凉城人,只因听说京城风景秀美,是繁华之都,便来此地一游。” 宋幼珺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嘴角压不住嘲讽的笑,“那你们是不是觉得,在此处惹了祸端,只要逃出京城便无迹可寻,能够继续逍遥?” “施某不敢,不过是来京城游玩,无意结仇。”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物,方才见宋幼珺和姜沂川身边只有一个薛筠跟着,便以为只是寻常富商之女。 哪个世家子弟出门不是下人侍卫一堆的跟着?他不是第一次来京城玩,这点门道还是摸得清的,于是道,“施家在凉城也算是排的上号,姑娘若是觉得被冒犯,改日可以来凉城做客,由施家全程重礼招待。” 宋幼珺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大概就是说就算是在京城惹了事,回了凉城就有庇护,别人奈何他不得。 她颇是好奇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压根走不出这个京城呢?” 男子完全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笑着说道,“先前便想问姑娘,不知姑娘是何许人家,是否有幸得知姑娘姓名。” 姜沂川便是在此时冷声道,“你还不配。” “我说这地方怎么如此热闹,原来是婧安公主在啊。”突然一道声音斜插过来,随后几个随从拨开围观群众,孟娆便从其中缓缓走出,手中把玩着一对玉珠,做派十足,“公主在的地方,总是不缺好戏看的。” 虽然说的话阴阳怪气,但行至面前,孟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上一礼,“公主万安。” 这声公主万安声音并不大,却一下就将在场看热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甚至有几人立即跪下来大声喊道,“婧安公主千岁!” 有几人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跪下行礼,瞬间便跪倒了一大片,动静彻底闹大。 男子惊得面色惨白,一时将宋幼珺上下打量,见她确实衣着华贵容貌绝美,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只是她面色平静,眼眸含笑,没有一点婧安公主的那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传言。 周围人全跪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盖在男子的肩上,他的双腿打起了摆子。 传言说,在京城里惹到婧安公主,等于死路一条。 孟娆见状,抬起把玩玉珠的手,指了指两人,“让他们跪下。” 身后的随从快步上前,按着一对吓得六神无主的男女跪下来,肉眼可见的发抖。 孟娆笑眯眯道,“公主身边没带人,便由我替公主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轻咳了一声,语气很随意,“这女人方才出言不逊,出口辱骂公主,掌嘴。” 那随从一听,立即扬起手,巴掌往女人脸上扇,两巴掌就把女子嘴角扇出了血。 宋幼珺冷眼看着,转头问她,“你怎么管起我的闲事了?” 孟娆忽略她的敌意,装出跟姜沂川很熟络的样子道,“姜公子,先前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姜沂川侧过脸,连眼神都不给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孟娆却笑得极其开心,“这般冷傲,真是看得人心痒痒的啊。” 宋幼珺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你对着我的人流什么口水?” “公主的人?”孟娆抓住重点。 “我是说,”宋幼珺给自己方才的失言找补,“我带出来的人,简称我的人。” 孟娆眼眸一转,也没追问,只是说,“公主,你没有以前那般招人喜欢了。” 宋幼珺翻个白眼,“谁要找你喜欢。” “以前的你,坦率,喜欢什么东西便会昭告天下,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现在的你,太会遮掩。”孟娆说道,“世事难料,公主这般,会失去很多东西的。” 她摇头叹气,对着掌嘴的下人唤了声,然后像宋幼珺行礼告退,玩着玉珠又慢悠悠的走了。 宋幼珺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头一看那女子脸竟肿的像猪头一样,满口的牙都沾了血,哭得血泪混在一起,十分丑陋。 随后薛筠带着一队官府的人来,她便下令让官府的人将这男子押回衙门,看在女子怀有身孕且被打成这样的份上,她便没有再继续刁难女子。 只是这男子要在牢里关足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和花银子捞出。 处理完之后她和姜沂川离开了那地方,经久不息的议论过后,市井又恢复了热闹的模样。 实际上有婧安公主在,很少有人敢在京城里横着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在此耍横的,也只有外地来的人。 姜沂川自离了那地之后,眉间的神情一直沉着,完全被影响了心情。 宋幼珺起初与他说话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他虽然总是回应,可心情一直低着。 太阳渐渐落下,夕阳遍布整个天空,宋幼珺见他不大开心,便停住脚步,站在他对面,踮起脚尖用手指抚摸了一下他的两眉中间。 姜沂川顿住,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一直不开心啊?”宋幼珺问。 -- 第127页 姜沂川道,“并无。” “还说没有,我都看出来了,你的表情一直是这样的。”宋幼珺模仿着他沉着脸的模样,还问道,“是不是这样,我学得像不像?” 姜沂川见她皱着眉头,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不像。” 宋幼珺道,“你就是这样的,别不承认。” 姜沂川也说道,“我的嘴不会撅那么高。” 宋幼珺道,“你自己黑着脸的时候当然感觉不出来,嘴巴都撅到南天门去了。” 姜沂川之前就想问了,“南天门是什么地方,真的很高吗?” 宋幼珺突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从西游记开始解释太麻烦,直接说道,“就是一种非常高的门。” “人的嘴巴能撅到那么高吗?” “显然是不能的。” “那小溪的手能举过南天门吗?” “……也是不能的。” “那看来他还是差我一截。” 两人一问一答,越走越远,玩了一下午都累了,便在入夜之前乘着马车回了宫。 回宫之后的宋幼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心情骤好,一直和颜悦色的。 很快地,京城中突然流传出婧安公主与昭国皇子姜沂川相恋的传言,一时间风言风语不散,将宋幼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宋幼珺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觉得有些不妙,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第58章 一场计谋 和你下棋总是我输 这谣言来得突然, 而且凶猛,仅仅几日的工夫就传得人尽皆知。 若是搁在以前,这个传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但自从婧安公主落水后醒来的种种事,加上捕风捉影的谣传, 仿佛坐实了宋幼珺与姜沂川相恋的事情。 婧安公主又添了一个笑柄。 都言与昭国质子相恋是公主自降身份,给南珑皇室蒙羞, 往日对婧安公主诸多的骂声中又多了不少。 宋幼珺起初听到这消息时, 并不觉得有什么, 心知京城里搬弄是非的人比比皆是, 之前就有关于她的各种传言,多这一条也没什么。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虚心的,毕竟她确实对姜沂川抱有别的心思。 传言愈演愈烈, 宋言宁也听到了风声, 有些不放心的来了尽欢宫,一进门就看见宋幼珺正蹲在地上刨土。 “皇姐,你在做什么?”他顿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凑过去看。 宋幼珺满手的泥土,却丝毫不在乎,从地里挖出带着根的花种,头也没抬道, “你来得正好,六六你把这个带回宫里去, 种在土里, 等到春天来了就会满院子的花,漂亮的很。” 宋言宁不想要,“我一个男子汉的宫殿里, 种那么多花有何用?” 宋幼珺抬头白了他一眼,“你那光秃秃的院子好看吗?” 宋言宁无以反驳,嘟囔道,“反正我不要。” 宋幼珺不仅让他收下,还让宫人递上一把小铲子让宋言宁跟着一起挖,姐弟俩在土地里忙活了一个下午,最后宋言宁抱着满怀的花种从尽欢宫离开,满身的泥土。 回到自己寝宫的时候才想起来去找宋幼珺是为什么事。 接下来的几日,谣言突然止住,一些闲言碎语也没有了,京城里关于婧安公主的传闻很快就消散了。 宋幼珺知道这肯定是皇帝从中插手了,暗中将谣言止住。 腊月十日,京城里的书院陆续停课,大街小巷上多了不少年轻的男女。 腊月十五,鉴天宫也停课,宋言宁也一下子闲了起来,整日往宋幼珺的尽欢宫跑,有时候还会带着姜沂川一起,三人结伴偷偷溜出宫。 找一处僻静地方煮上一壶甜甜的热茶,市井里的喧闹从窗子透过来。 宋幼珺与姜沂川对面而坐,桌子上摆着一副棋盘,宋言宁趴在一旁的桌子上,脸下面垫着柔软的棉垫,正呼呼睡得正香。 房中燃着的香蔓延到角落里,宋幼珺认真的盯着棋盘,犹豫片刻落子。 姜沂川看了一眼,说道,“这局你也赢不了。” 宋幼珺哼了一声,“大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五子之内,你便会输。”他指尖捻着一枚棋,已经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但却仍未动。 宋幼珺听后,小脑袋瓜一动,立即取巧道,“那若是你五子之内没有将路堵死,便算我赢,如何?” 姜沂川几乎想也不想就点头了,纵容道,“你每下一颗棋,就有一次悔棋的机会。” 宋幼珺顿时来劲了,“你好像很自信啊?” 姜沂川落子,撩起眼皮懒声道,“这或许是你唯一能在棋盘上赢我的机会。” 宋幼珺只觉得这人往她心口上戳来一刀,虽然也确实是实话。 她与姜沂川切磋过很多次,但是没有一局能赢的。 姜沂川在棋盘上虽然不会欺负她,但也不会让着她,从不肯故意输给她,只会在宋幼珺一直输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好看时扔下手中的棋,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 宋幼珺极其认真的思考了很久,姜沂川也静静的看着她,并不催促,见她眼睛一直在棋盘上打转,眉头皱着,似乎苦恼到底该如何走下一步棋。 许久之后,宋幼珺落下一子,就听姜沂川忽然问,“公主也有听到过城中的传言?” -- 第128页 她愣了一下,随后知道他说的是前些天的事,便点头道,“听说了,好像是在传我们俩相恋。” 姜沂川不动声色,将棋子落在棋盘上,低低嗯了一声。 见他没什么反应,宋幼珺心中有些失落,咂咂嘴道,“不过是那些闲人饭后乱嚼舌根子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姜沂川却道,“这些谣言传得猛烈,来势突然,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操控的。” 宋幼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听了之后像却醍醐灌顶,明白这个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起初她还以为是先前她和姜沂川在祈愿幡那地方与外地人起冲突一事闹大了,消息传出去,才造成了谣言的散播。 但是却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城中的人即便是再闲,也不会总揪着婧安公主的爱恨情仇,况且任何传言的热度都有期限,若是能够一直持续,那必然是有人暗中做推手。 “有人设计我们?”宋幼珺惊诧道。 姜沂川见她一点就通,省了不少解释,继而道,“尚不知是谁,也不知目的是何,所以你更要多加小心。” “你才要多加小心吧,不会有人敢算计到我头上的。”宋幼珺说道。 姜沂川轻轻垂眸,也不知在沉思什么,但显然是不同意宋幼珺的话的,“是冲着你来的。” 出于对姜沂川话的信任,她立即开始思考,是谁会算计她。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前些日子出现在街上与他们相遇的孟娆,当时她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让宋幼珺厌烦,以至于忽略了她话中的深意。 她说:世事难料,公主这般会失去很多东西。 宋幼珺猛地想明白,孟娆早就知道会有关于她和姜沂川的谣言会在京城中散播。 或者说,她根本就是计划的参与者。 很快地,宋幼珺瞳孔一震,思绪涌出,心说难不成那日出现在祈愿幡处故意找事惹人注意的男女,也是在算计之中。 为何时间就是那么巧,孟娆会带着人出现,点出她的身份,将事情闹大。 难怪那日离开之后姜沂川一直沉着脸色,如今再想来,恐怕他不是不开心,而是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可能是个设计好的计谋,所以才显出心事重重的模样。 宋幼珺到抽一口凉气,指尖都发寒。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天了,若不是姜沂川这一两句的提点,她压根就想出其中的端倪。 “你知道,为何不前几日就告诉我?”宋幼珺问道。 “起初只是推测。”姜沂川拿起宋幼珺手边的棋子,放到她的指头边,“该你了。” 宋幼珺哪还有心思下棋,思绪乱成一团,在棋盘上随便瞟了两眼,便随手落棋,“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姜沂川声音平缓,“以不变应万变,尚不知他们做出此事的目的,便不好做出应对之策,莫要着急。” 这语气慢慢的,好似一下就抚平了宋幼珺乱如麻的心绪,让她也渐渐沉入平静之中,“好。” 姜沂川举棋落下,“你又输了。” 宋幼珺都输习惯了,把手中的棋丢到棋盘上,叹了口气。 姜沂川将黑白棋分开收起,而后给宋幼珺面前的杯子拿过,倒上甜丝丝的茶,推到她面前,然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宋幼珺见状,疑问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的。” 姜沂川没有应答,给自己倒了一杯,面不改色的浅尝起来。 这个安静地方,是姜沂川经常来休息的,店家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茶,燃什么香。 第一日来的时候,那壶茶入口便是苦的,而后在唇齿间留有余甜,虽然极有韵味,但是宋幼珺不喜欢,当场皱着眉头嫌弃道,“这茶怎么是苦的?” 候在旁处的店家笑着解释,“姜公子向来喜爱这一种茶,说小店的其他茶都有甜味。” 只是后来再入此地,桌上的茶就变成甜茶了。 宋幼珺见他不回答,轻轻叹一口气,也没再问。 这些日子她或多或少也试探了好多次,但总得不到回应,也不敢有什么自作多情的想法。 虽然她与姜沂川的关系确实亲近不少,但从未有过什么越矩的行动,她也害怕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只是她情愫滤镜下的错觉。 再等等吧。宋幼珺如此想着。 腊月过半后,时间仿佛就快了起来,眼看要进入年关了,一场初雪降临南珑的京城,寒冬真的来了。 只是南珑的风并没有多么寒冷,这场雪也只是下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地上连雪层都没结起。 在南珑是看不到鹅毛大雪的场景了。宋幼珺倚着窗子叹气。 她裹着厚厚的大氅,一抬头就看见檐下正往下滴着水,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竟是穿书快五个月了。 回想起当初穿书而来的陌生和心中面对各种人物事的惶恐与不安,现在的她居然也能完美的适应婧安公主的身份。 最最重要的是,她在南珑分崩离析之际,力所能及的做了一些事情,也不算是白白在这里混吃等死五个月。 至少现在的婧安公主与原书男主关系交好,最起码能够改变自己命丧姜沂川之手的悲惨结局了。 每次姜沂川温笑着看她时,她都觉得面前这人不可能再把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 第129页 她哈出一口白气,正要嫌冷想关窗时,宋言宁却大喊大叫的跑进来,扯着嗓子叫道,“皇姐皇姐,出大事了!” 宋幼珺习惯他整日咋咋呼呼的,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别喊。” 宋言宁跑到宋幼珺的面前,隔着窗子急道,“我方才听说,父皇要给川哥和肃王嫡女赐亲!” 第59章 这场局 赐亲的真正原因 宋幼珺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惊得愣住,“你说什么?” 宋言宁着急的重复道,“父皇要给川哥赐婚, 跟肃王府的嫡女,何芸!” “这怎么可能?”这消息完全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宋幼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但宋言宁却极是认真,“是真的!我是听二哥说的, 据说礼部那边已经开始筹备了, 就等着宣肃王进宫接旨。” “为什么要突然给姜沂川赐婚?”宋幼珺抓着他问。 宋言宁当然不知道为什么, 摇摇头道, “皇姐,这下怎么办?” 这个问题突然抛给宋幼珺,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脑子瞬间乱了。 原书剧情中是没有皇帝赐婚的, 只是京城众人都在传,肃王极其喜爱姜沂川,想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留在南珑。 原书中姜沂川一味藏拙,平日里表现平平无奇,平庸到根本没有人关注他,自然不会想着给他娶妻生子将他留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现在竟插手姜沂川的婚姻大事了。 难道是姜沂川这几个月的表现, 让皇帝看出了什么,改变了主意? 若是这道赐婚的圣旨发下来, 姜沂川是没有能力拒绝的, 毕竟他身在南珑境内,皇帝可以任意找一个理由将他控制起来,强制完成婚礼。 再说, 他若是拒绝,肯定也会得罪肃王,姜沂川能在京城过得这般舒坦,少不了肃王的帮持。 如此一看,姜沂川似乎没有别的路能选了。 “皇姐,你不着急吗?!”宋言宁见她发愣,急得抓着她的双臂摇晃。 “我着急,有什么用吗?”宋幼珺下意识说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才找别的话掩饰,“再说姜沂川与肃王关系向来好,指不定这次的赐婚还是肃王求来的呢,我着急干嘛?” 宋言宁啧了一声,“你去找父皇啊,让父皇收回赐婚的成命,或者让父皇给你和川哥赐婚!” “你在胡说什么!”宋幼珺皱着眉凶他,“这种事还轮得到我做主?再说了,姜沂川与何芸自幼一起长大,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这桩婚事,若是让我搅黄了,日后还怎么做朋友?” 宋言宁被凶了一顿,有些委屈,“我没有胡说。” 宋幼珺最见不得他这样,思及方才自己也是情急,缓和了下情绪道,“六六,我知道你心急,可赐婚一事定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我们可以随便插手的。” 宋言宁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双肩,一脸的不开心。 宋幼珺摸了摸他的头,“六六不想让姜沂川娶何芸吗?为什么?” 宋言宁点头道,“要娶也是娶皇姐。” 宋幼珺被他逗笑了,心想宋言宁大概是整个皇宫里心思最简单的人了。他喜欢姜沂川,也喜欢皇姐,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她无奈的叹一口气,“这恐怕是难以实现。何芸怎么说也是自幼伴着姜沂川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肯定要比我们与姜沂川的感情深得多,过去的十年里,我们与姜沂川可是相看两厌的仇人啊。” 这话说的无奈极了,但也确实如此,若不是她穿书而来刻意与姜沂川拉近关系,只怕现在还是见面就眼红的仇人。 如何与自小就跟在姜沂川身后,追着喊“川哥哥”的何芸相比呢? 宋言宁一向听宋幼珺的话,不论扯出多离谱的道理他都会赞同,这次却摇摇头,极其认真的说道,“川哥不喜欢何芸,他喜欢你。” 宋幼珺怔住了,“什么?” 宋言宁便从怀中的衣兜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宋幼珺,“这是我从川哥的书里发现的,便偷偷藏起来了。” 宋幼珺疑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惊住了。 之间一张纸上竟写满了宋幼珺三个字,写的很随意,仿佛是不经意的思绪之间写下的,字体或大或小并不规律,但宋幼珺之前认真临摹过姜沂川的字体,所以只一眼就能认出这张纸上全是他的字迹。 这张纸代表着什么,宋幼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她的书桌上也有很多张这样的纸。 都是在她读书或者练字时,走神思念姜沂川后无意间写下的名字。 思念无形,而字有形。 宋幼珺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好像一下子呆住了。 宋言宁见她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问道,“皇姐,你怎么了?” 宋幼珺一抬眸,宋言宁便看见她眼角红了,当下急了,“皇姐,我没骗你,这是真的,是我从川哥的书里发现的,你若不信可以将他喊来亲自问。” 宋幼珺轻轻摇头,将纸折起来,“我没有不信你。” 宋言宁这才说道,“所以皇姐你这下知道了吧,川哥肯定是想娶你的。” 她稍稍平复了心情,认真对宋言宁叮嘱道,“六六,这件事你知我知,再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当做秘密捂在心里,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要出大事的,你明白吗?” -- 第130页 宋言宁担忧道,“那川哥的婚事。” “此事先不急,先看看姜沂川是什么想法。”宋幼珺打发走了焦急不安的宋言宁。 此后,她闭了门窗,独自在寝殿里坐了很久,盯着手里那张纸,反反复复的出神。 这张纸不仅让宋幼珺看见了姜沂川的心意,也让她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姜沂川的克制,他或许也动心了,但从未表现分毫。 他不说,不表明,肯定是有原因的。 宋幼珺思来想去,心中也没那么高兴了。 姜沂川在顾虑什么,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他终究是要回北昭的,所以不会在南珑留下任何牵绊,不管是赐婚还是他动心,都不能成为他回去的阻拦。 所以,他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了。 宋幼珺也只能对着这张纸反复叹气。 天气越来越冷,宋幼珺的所有衣裳都换了冬装,穿在身上虽然暖和,但一件又一件的,总让她行动颇是不便。 皇帝要给姜沂川和何芸指婚的消息越传越烈,先前搁在婧安公主身上的给皇室蒙羞之类的言辞,到了这会儿又变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宋幼珺听了龇牙咧嘴,在尽欢宫骂骂咧咧。 腊月二十四,这天宋幼珺被皇后传唤。 她心说终于等来了。 这场半个月前就在布的局,终于浮出了水面。 宋幼珺去了皇后的寝宫,跪下拜礼,穿书过来,她也只来过一两次这个奢华的皇后寝宫,自从她与皇后撕破脸之后,更是好些日子没见了。 因为之前宋幼珺纵火打破谭铮求娶计划,又狠狠羞辱了谭铮一事,皇后为与谭家修复关系的事上操碎了心,今日一件气色竟然大不如前。 她满眼疲倦,“岁岁,坐吧。” 宋幼珺坐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母后传儿臣来是为何事?” 皇后笑了笑,“岁岁已经许久没来母后这宫里玩了,前些日子我们之间可能出了些误会,如今便好好说一说,母后还是最疼爱岁岁的。” 宋幼珺叹一口气,单刀直入道,“母后何必如此弄虚作假,有话直说便是了。” 皇后神色顿了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竞对母后如此冷漠了。” 宋幼珺心说那当然,她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婧安公主。 皇后见她果真冷漠无比,一点没有想要与她交心的模样,欲言又止几番,终是放弃了,身子往后一靠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你与那昭国来的姜沂川,是何时相爱的?” 宋幼珺回道,“我们没有相爱。” 皇后道,“你不必否认,本宫看得出,你可知道为何你父皇突然给姜沂川赐婚?” 宋幼珺不动声色,“不正是拜你所赐吗?” 皇后冷笑,“本宫生的是皇室嫡公主,自然不可能让你与那昭国的质子纠缠在一起,你与谭家嫡子正是相配,你嫁过去你弟弟也会得到谭家的扶持,顺利登上太子之位,日后登上皇位,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这样的生活你不要,偏偏与那质子搅和不清,还得罪谭家,本宫不同意,你父皇更是不会同意。” 宋幼珺思绪非常快,“所以你就故意放出我与姜沂川相恋的消息?” “不过是推一把而已,否则怎么激得你父皇给那质子指婚?” 这下她终于想明白,之前姜沂川那句“冲着你来的”是什么意思了,这场局根本就是皇后做的,为的就是让皇帝误以为她和姜沂川相恋,皇帝一直宠溺婧安公主,自然不会为难她,于是就从姜沂川身上下手,给他指婚一事恐怕也是皇后鼓动的。 “所以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宋幼珺冷眸看她。 “姜沂川与肃王府的婚事,和你与谭家嫡子的婚事必须成一桩,你自己选择吧。”皇后说道,“如今只有我有办法让皇上改变主意。” 原来绕了一大圈,还是为了让她去跟谭家低头赔不是,与谭铮成亲。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鼓掌道,“母后真是好计谋,这般算计自己的女儿。” 皇后脸色一变,“若非你不识好歹,这般不顾全大局,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宋幼珺站起身,没有任何感情的看她一眼,“你的提议,我回去会仔细考虑一下,不过有句话我想送给你。” 皇后坐直身体,眼见宋幼珺心思动摇,想再说几句软话,却听宋幼珺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母后你好自为之吧。” 宋幼珺回了尽欢宫之后仍然是自己呆在殿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她想了很久,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姜沂川牵绊在南珑,身陷麻烦之中,若是真与何芸成了亲,到时候想再离开南珑,只怕难如登天。 不若还是先向皇后低头吧,反正谭家人也没个两年可活了,况且可以先假意订亲,到时候以不愿离开父皇为理由在皇宫多留两年,自然就能拖到谭家溃散。 宋幼珺打定主意,想着明日去找皇后,却在晚上的时候听闻,姜沂川答应了皇帝的指婚。 她当即失手摔烂了一个昂贵的杯盏。 姜沂川那么聪明,那日在孟娆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是个局,猜出是冲着她来的,自然也能猜出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他答应这场无一利的指婚的原因,定然也是为了不让她受为难。 -- 第131页 宋幼珺迫切的想见姜沂川一面。 第60章 年宴 姜沂川好像在计划什么 腊月二十七, 眼看着除夕夜越来越近。 宋幼珺去宋言宁的宫殿走过几趟,都扑了个空,宋言宁说姜沂川一大早就会出门, 很晚很晚才会归来。 同时姜沂川与何芸的婚事也已经敲定,肃王被召进宫, 千恩万谢接了圣旨,在别人来看这一个烫手山芋, 他却上赶着去接。 宋幼珺一直没有机会见姜沂川。 她不知道姜沂川是什么想法, 更无法与他商量对策,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 姜沂川在计划着什么。 二十八是姜沂川要去肃王府提亲的日子, 按理说他不是南珑人,皇帝就算是指婚也指不到他的头上。 但皇帝毕竟是一国之主,南方水患成灾, 万人因此丧命流离失所他都可坐视不管, 给一个小小的北昭皇子指婚一事又算得上什么呢? 许是怕婧安公主的刁蛮性子闹出什么事,这桩婚事一敲定就办得非常迅速,甚至日期都订好了,等出了年关就让两人成亲。 且尽欢宫前也加了两批守卫,只要宋幼珺出门就跟着,一往宋言宁的宫殿方向去就会遭到阻拦,她心知是皇帝故意阻止两人见面。 宋幼珺急得不行, 恰逢膳房地上一盒冰果,在寒冬腊月里冰得酸酸甜甜, 虽然有些冷, 但吃起来却很是爽口。 她吃两个,便想到一个办法,将先前姜沂川送她的簪子放在冰果盒里, 一并送去了宋言宁的宫殿。 宋六六虽然平时不爱动脑筋思考,但是这根簪子他知道是姜沂川送的,如今这种关头不管他如何解读这个簪子送过去的用意,都肯定会告知姜沂川。 希望姜沂川能收到她的讯息。 焦急不安的等了一日,隔天却传来姜沂川吃了她送的冰果上吐下泻,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消息,宋幼珺当场傻眼。 这冰果她也吃了的,明明没什么问题啊,怎么到了姜沂川那里就跟毒药似的? 宋幼珺着急的派遣宫人去打听,结果回来的宫人说法都一致,说姜沂川身在病床,谢绝见客。 她原本还在担心姜沂川的身体,忽而想到二十八是姜沂川该去肃王府提亲的日子,他此番一病躺在床上哪都不去,岂非是正好推了出宫提亲? 宋幼珺意识到,她送去的冰果根本是没有问题的,是姜沂川借故放出的消息罢了。 皇宫上下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婧安公主求爱不得,便开始报复姜沂川,故意送去了一盒放了毒的冰果,虽然目前姜沂川的状态只是上吐下泻,但实际上命不久矣。 还有人说婧安公主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待见姜沂川,先前与他关系缓和不过是计谋之一,先假装与他和好,再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宋幼珺还听到个更离谱的,说姜沂川根本不爱何芸,迫于皇命接了这桩婚事,但伤心欲绝,最后吃着婧安公主送的冰果服毒。 宋幼珺不由得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一时间将宋幼珺想成爱而不得心生妒恨的狠毒公主,将姜沂川想成反抗无门为爱赴死的痴情男,总之各种精彩的故事。 不管如何,姜沂川卧病两日,提亲一事推迟,腊月三十除夕夜,皇宫一年一度的盛大年宴到来。 宋幼珺这几日都没睡好,脸色都不太好,禾儿在一旁劝道,“公主,近日您气色越来越差了,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即便是心里担忧,也不能亏待了身体,再且说今日年宴,姜公子也会参加的,您一定能见到他。” “他的病好些了吗?”宋幼珺懒洋洋的躺在软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软裘,殿中燃着火炉,烧着地龙,整个殿内暖烘烘的。 “听说是能下床走了。” “那我今晚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了。”宋幼珺掰着手指头算,竟是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见他了,难怪吃不好睡不好,想念得紧。 皇宫举办的年宴分两场,中午是满朝百官送年礼,是君臣宴,晚上才是他们这些皇子后妃的家宴,姜沂川虽然不是南珑人,但平日里与宋霁关系好,且自小就养在皇宫里,是以每年都会参加夜晚的年宴。 禾儿见她这几日都睡不好,又吃得少,心里担忧的很,站在软椅边,一边安慰一边劝,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竟像催眠似的,宋幼珺慢慢的睡着了。 梦中她仿佛看见了姜沂川,但醒来又是一场空,她坐着空想了很久。 冬天黑的早,临近傍晚宋幼珺换上了十分正式的黑金色宫装,平日里都用一根簪子点缀的头饰也换上了相当奢华的金冠,闪闪发亮的晶石朱钗插在发间,遮住了她有些憔悴的脸色。 她坐着撵轿到了赴宴的宫殿,下轿走了几步,就在宫门外的一长排灯笼下,看见了好些日子不见的姜沂川。 他身着清冷的烟蓝色,披着墨色大氅,立在灯下,被明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俊美无双的轮廓,风吹拂而来,将他的发丝扬起,大氅衣摆因风而动,他却站得稳当。 姜沂川似乎在等人,望着一处出神。 宋幼珺看见他的一瞬,鼻子有些发酸,心头百感交集,但见周围人来人往,面上就不敢露出分毫破绽。 她抬步走过去,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急躁,走近了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姜沂川,这些日子不见,你在忙什么呢?” -- 第132页 姜沂川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灯笼的光搭在他半边脸上,仿佛有些晦暗不明,他没有回答问题,却是行礼道,“婧安公主万安。” 宋幼珺脸色一顿,笑道,“何时你也变得这般客气了?” 姜沂川始终站在原地未动,逆着光,宋幼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如此竟显得有些冷漠了。 宋幼珺还想说话,却听见宫人的通报,帝后两人同行而来,宫人皆停下脚步跪拜行礼,宋幼珺也只得放弃与姜沂川说话,侧过身子向帝后行礼,“父皇,母后。” 皇帝显得极是开心,亲昵的拉着宋幼珺的手,“寒冬腊月的,站在外面做什么,随朕到里面去。” 宋幼珺便这样被牵着往里走,与姜沂川侧身而过。 年宴自是热闹非凡,平日里不曾见面的后妃们百花齐放,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和的聊天笑着,整个大殿有着别样的热闹。 皇帝在自己女人孩子面前就没那么拘束,喝酒喝得高兴时甚至还要高歌一曲,让宋幼珺吹笛伴奏。 宋幼珺无奈的陪着他折腾,脑中始终想着方才与姜沂川见面时的情形,心中烦闷不已,看着放在面前的红彤彤的果酒,便不自觉的拿起来喝。 宋幼珺以前身体不好,滴酒不沾,如今猛地一口酒灌入喉中,除了辛辣的感觉除外,唇齿还留着酸酸甜甜的果香,并不好喝,但好像暂时缓解了她心头的烦闷。 难怪诗人常言一醉解千愁。 殿内丝竹管弦的声音不绝于耳,时而有人高歌,时而有人起舞,宋幼珺则是越喝越开心,脑子变得迷糊之后,一些细枝末节的情绪便感觉不到了,看着面前起舞的舞姬,她高兴的伸手鼓掌叫好。 年宴进行到大半,姜沂川忽然站起身,从这番热闹中抽身,走向大殿的偏门。 宋幼珺看见了,想也没想就跟着起来,皇帝正玩的高兴,也没过问她去作何。 宋言宁本也想跟着,但见宋幼珺是跟在姜沂川身后走的,便又坐了下去。 走出殿门,冷风一股脑的吹过来,她好似清醒了些许,就见姜沂川的身影在灯下独自往前走,她也抬步跟上去,身后的禾儿也紧紧跟着,却被她寻了个理由打发了。 姜沂川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一个劲的往前走,且越走越偏僻,一开始周围还有些来往的宫人,走到后来四周便空荡荡的,除夕夜当值的宫人正忙,不当值的宫人此时也在自己的住处,连巡逻的侍卫都极少见。 宋幼珺本来就喝迷糊了,走的时候有些飘飘的,行了一段路之后,就觉得有些晕,心中也生出几分恼怒来,这姜沂川一直走,不肯停,肯定是想把她甩掉。 于是就地坐下来,去扒自己的鞋子。 将一双锦靴扒下来,又脱了长袜,白净的小脚露在冷风中,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鞋子被她发泄怒气似的踢到了一旁。 臭着脸坐在地上生闷气。 片刻之后,忽然有一股暖意自后背包裹而来,身上一重,就被人披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 她当下抬起头,就见姜沂川正蹲身,俊俏的面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将挂在她唇边的发丝拂下,轻声问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宋幼珺娇气性子上来了,舌头也大着,说话含糊不清,“雨你无瓜!” 姜沂川轻笑了一下,拿起她随便扔在一旁的鞋袜,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后背,一下子就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一旁的凉亭。 凉亭顶上挂着一盏红灯笼,光线虽然不明亮,但是照明足够了。 宋幼珺喝得有些多,白嫩的脸上都是绯色,鼻头冻得通红,眼睛看起来水水的,煞是动人。 她静静的看着姜沂川,被他轻轻放到座椅上,看着他蹲着腿边,抬起她的脚,轻柔的将长袜往她脚上套。 宋幼珺把脚往旁边一挪,不让他穿。 姜沂川抬眸看了她一眼,手掌直接握住她四个白白嫩嫩的脚趾,冰凉的脚趾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像问小孩子的语气问道,“你的脚不冷吗?” 宋幼珺点点头。 姜沂川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没忍住笑了,耐心的将长袜给她穿上,“冷为什么要把鞋袜脱掉?” “烦。”宋幼珺撇嘴道。 “烦什么?”姜沂川将她的鞋袜穿好,又捏了捏她的手试试温度。 却被宋幼珺一下躲开,“你刚捏了我的jio!” 第61章 正月初九 口水从眼泪流下来 姜沂川抓了抓她的手, 谁知道她虽脑子迷糊,动作却很敏捷,几下都没抓到, 他无奈的拿出锦布,将自己的手在她面前擦干净, 然后朝她摊开手掌,“现在我的手干净了。” 宋幼珺看在眼里, 认真思考了片刻, 才将手抬起来递到他的掌中。 姜沂川一下就将她的手包裹住, 不出所料果真冰凉, 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大氅,一路走来脸上是热的,手却冰凉。 他搓了搓宋幼珺的手, “穿得如此单薄, 我分明记得你是披了外氅来的,为何出门的时候不穿上。” 宋幼珺想了想,也忘记当时为什么没穿了,好像是禾儿拿着大氅在后面追,被她不耐烦的打发了。 她收紧手指的力道,抓住姜沂川温暖的手指,却皱着眉道, “你不要啰嗦——” 姜沂川看着自己的两指被她的握住,便依她所言不再啰嗦, 挨着她坐下来。 -- 第133页 宋幼珺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不开心来, 嘴角往下撇,眼皮耷拉着,她目光放在自己是脚上, 越看越烦躁,最后抬起脚又去脱鞋袜。 姜沂川没有阻止,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见她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鞋袜给扒下来,恼怒的扔到一旁。 他又起身把鞋袜捡回来,这次倒没急着给她穿,而是坐下来问道,“岁岁不喜欢这双鞋袜吗?” 宋幼珺倒不是针对这双鞋子,只是心里极其烦闷无处发泄,皱着眉道,“不知道。” “那为何要脱掉呢?”他耐心的询问。 总有原因,否则不会让宋幼珺这般针对自己的鞋袜。 她开始不耐回答,眼睛出神的看着一处地方,嘴巴微张着,看起来呆呆的。 姜沂川在这时展现出了他平日沉稳性子下养出来的极致耐心,又低声问道,“是这双鞋不合脚吗?” 宋幼珺被催动,又开始思考,她摇摇头,片刻后蹦出两个字,“束缚。” 姜沂川又单膝蹲下来,将她的一直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给她穿上鞋袜,说道,“若是脱了这层束缚,你就没有鞋子穿了,双脚会经受风吹霜打,被磨得鲜血淋漓。” 宋幼珺看着那双鞋又套在了自己的脚上,烦闷了好几日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眨眼饱满的泪珠倏地滑落,密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星碎的泪珠。 南珑的皇宫与她而说就像这双鞋子,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束缚着她。她脱不下这双鞋,也无法脱,就像她离不开南珑,否则她将失去所有庇护。 “北昭有巍峨的雪山,有无边的旷野,我想去北昭。”宋幼珺突然说道。 姜沂川正好将她的鞋子穿好,听见她话中带着浓厚的鼻音,一抬头就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仰着头与她对视,问道,“你想去北昭,为什么?” “因为南珑什么都没有。”没有国泰民安,没有岁月静好,只有尔虞我诈,支离破碎的朝堂,这里也没有姜沂川,他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姜沂川又问,“可是你生在南珑,你的家人都在这里。” “我的家人?”宋幼珺思考着,“那我就把宋六六也带去北昭,我要跟他住在一起,给他物色媳妇,给他带孩子……” 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安排好了。 姜沂川闻言忍不住笑了,“那宋霁呢,他也是你弟弟。” “南珑也需要一位明君,是不是?”宋幼珺说道。 宋言宁是肯定没有统治南珑的能力的,但是宋霁可以,他有宁折不屈的脊骨,明辨是非的想法,聪明的头脑不灭的毅力,这些都是帝王所要具备的品质,或许现在的宋霁还不够优秀,但男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 宋幼珺晃了一下,“我头晕。” 姜沂川便起身坐在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久久没有说话,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宋幼珺想离开南珑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是南珑的嫡长公主,只要有这一重身份在,她就永远被困在南珑。 姜沂川微不可查的叹一口气,低声询问,“我看你怎么像是瘦了,这几日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宋幼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真的要与何芸成亲吗?” “自然不会。”他回答的很快,答案很笃定。 “你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呢?”宋幼珺迷迷糊糊的问。 “权宜之计罢了。”姜沂川说道,“皇后在城中放出谣言造谣你我,以此为要挟逼你向谭家低头,但谭家已是一盘散沙,南珑皇权将倾,诸多钟鸣鼎食之家已自顾不暇,权利崩盘之时,谭家不会护你,所以你与谭铮结亲百害而无一利。” 宋幼珺听得晕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脸的茫然。 姜沂川见她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满脑子浆糊,言简意赅道,“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强迫。” 宋幼珺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去做那些妥协。” 她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累了,枕着姜沂川的肩膀睡去。 姜沂川一动不动的坐着,偶尔侧头,看一看她闭眼睡觉的安宁模样,那双平日里总是一波无澜,沉着淡漠的眼睛好似终于有了情愫在其中。 周围的时间好像静止了,停留在这一刻。 姜沂川用手背轻柔的擦了擦她的泪痕。 夜间风凉,姜沂川既贪心与她多处片刻,又害怕她受寒着凉,最终还是轻轻晃动她的脑袋,将她唤醒。 宋幼珺迷茫的看他。 姜沂川站起来,“该回去了。” 宋幼珺扶着他的手起来,嘴里碎碎念道,“是啊,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了,旁人会起疑心的。” 姜沂川牵着她走出凉亭,虽然宋幼珺走路总看着有些不稳,但是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并没有要摔倒的样子,可见并未醉得厉害。 两人往着灯光明亮的地方走去,直至看见前方灯笼连成串,守卫站成排,姜沂川才停下来。 他摘下宋幼珺的大氅。 宋幼珺也停步看他,目光有些无措。 “往前走吧。”姜沂川道,“走到明亮的地方去,让他们将你送回尽欢宫。” 宋幼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道,“那我走了。” 姜沂川点点头,便目送着宋幼珺转头,一直往前走,她的身形从暗处走至灯下,再转头时,姜沂川仍然在原地站着,修长的身影隐在看不见的地方。 -- 第134页 而后宋幼珺收回目光,几步走到宫人面前,宫人纷纷行礼,她便吩咐人抬来撵轿,将她送回了尽欢宫。 宋幼珺喝得有些多,回去之后胃有些不舒服,闹了大半夜都没睡着,禾儿匆匆煮了解酒的汤药,让她喝了才缓和不少,后半夜慢慢睡去。 年三十万家灯火通明,长明不灭,随着爆竹声在街头炸到街尾,南珑宋氏十八年就这样变成了百姓门上的对联,身上的红衣,和见面就互道一声的“新岁安康”。 宋幼珺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胃还有些不适,让禾儿准备了些吃的。 她逐渐想去昨夜与姜沂川的对话,隐约觉得,姜沂川好像要走了。 原书中记载的是南珑宋氏十八年的祭天大赏,姜沂川趁着一场□□离开了南珑。但是那场□□已经提前,是不是也代表着姜沂川的离开也将提前了? 若真是如此,那此后的带兵攻打南珑,岂非也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九个月? 他说他不会跟何芸成婚,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南珑消失,不然这桩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 如此一想,宋幼珺便明白为何姜沂川这段时间这般忙碌了,或许他已经在筹备离开南珑的计划。 宋幼珺悲从中来,心知此次一别,更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姜沂川,未来的发展还会不会按照原书剧情走,南珑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样的。 她吃着吃着便落下两行泪,哼哼唧唧的哭起来,禾儿在一旁见了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告罪。 宋幼珺见她把头磕得砰砰响,心中不忍,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这猪排骨炖的太香了,我的口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禾儿半信半疑,却不敢多问,就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主子一边啃猪排骨一边哭。 这样哭一哭,竟惹得她胃口大增,啃了不少猪排骨,最后含着泪打了个饱嗝。 正月初一到初七焚香献礼,诵经祈福,宋幼珺每一日都早起晚归,跟着整个皇室一起去参加那些琐碎繁重的礼节仪式,抽不出半点时间。 初八终于清闲,宋幼珺在寝宫睡了大半日,好好松了松一身的骨头。 得了空便打听姜沂川的消息,得知他一直以身体不适拒不外出,好些日子没有出宫了,就连与他住在一起的宋言宁也极少见他,若非是半夜故意蹲在窗边看,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宋幼珺叮嘱宋言宁不要乱说,也不要将姜沂川的行踪透漏给任何人。 初九宋幼珺带着薛筠一同前往京城西郊的皇家寺庙上香求愿,却不想半路马车被劫,宋幼珺被人打晕掳走,空马车跑进城里时,众人才知道婧安公主被劫走了。 于是正欢喜迎新年的京城瞬间大乱。 第62章 被劫 何芸激怒宋幼珺 宋幼珺听说西郊有个皇家寺庙, 据说在那里许愿非常灵验,但一年只有一个时间段能够去那里上香祈愿,就是在正月初一到十五这些天。 正好宋幼珺清闲下来, 便想着去庙里上一炷香。liJia 姜沂川若是真的打算离去,那么南珑到北昭道路漫长, 只希望他能乘着风,顺利回到自己的国家。 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 宋幼珺仍旧是带着薛筠出宫, 由她驾着马车, 一路赶往西郊。出了京城之后周围就偏僻起来, 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往常来往贸易的人到了过年也纷纷归家。 按理说这都年后正是休息大团圆的日子,本不应该还有野匪的, 但是偏偏让她给撞上了。 薛筠急停马车, 直接让马车里毫无防备的宋幼珺摔了个跟头,她匆忙爬起来问道,“薛筠,发生什么事了?” 随后便是长剑出鞘的声音,薛筠冷声道,“公主,悍匪拦路, 别出马车!” 宋幼珺心中一惊,就听薛筠声音远去, 刀剑相撞的声音划破晴空。 她趴在车窗边, 将帘子撩起一个小缝偷偷往外看,却见外面的空地上几乎围了一圈人,个个都蒙着脸, 手中持着长刀,身高体壮。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糟。 薛筠就算武功再高强,也只是一个人,这里有那么多人,就算是一个一个上,也能把她体力耗尽。 怎么这些野匪大过年的也这么敬业?不在家里好好过个年,跑出来劫她马车干什么?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干什么都倒霉,就这去西郊寺庙不远不近的路程,居然还能让人给拦截了。 正在宋幼珺惊慌失措的时候,忽而车门发出巨响,一个人从外面摔进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这不是别人,正是薛筠。 薛筠受了上,胳膊处正往下流血,一个翻滚起身半蹲着,神色凝重道,“公主,大事不妙!” 宋幼珺光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这时候更是吓得打哆嗦,“是何方来路的悍匪,竟如此厉害?” “不是匪。”薛筠沉声道,“这些人训练有素,从身形体格上看都相差无几,显然是经过挑选训练的,且那领头人年纪不大却身手了得,恐怕是某些秘密组织。” 不是匪,那便不劫财不劫色,不是为那些身外之物而来。 最坏的就是他们是为了取自己的项上人头而来,但仔细一想,若真是如此,那外面那么多人一人一把弓箭对着马车射,也能射程马蜂窝,倒不必提着刀亲自在外面围堵。 -- 第135页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只是想挟持她,想要活捉。 宋幼珺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查看了一下薛筠的伤口,发现刀口并不深,好像只是皮外伤,这才稍稍有些放心,对她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想杀出去是肯定不可能的,再打下去只会让你继续受伤,我们要想个办法与他们谈判。” 薛筠摇头,“公主,不可!”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对方真想取我的性命,你一人是阻挡不了的,唯有谈判才有生机。” 她在马车中左右翻找,找出一条长绸带折起来然后蒙在眼睛上,确认不会松散之后,她对薛筠道,“你把我扶下去,若是对方不接受谈判,那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宋幼珺的心里已经有了八分把握。 薛筠将她慢慢扶下马车之后,她看不见但耳朵却听得越发清楚,止只听风声呼啸,周围安静无比,没有人发出异声。 宋幼珺说道,“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安静片刻之后,一个人便用低哑的声音回道,“婧安公主,你觉得我们会找错人吗?” 宋幼珺道,“那你们拦我的马车,又是为何?” “还请婧安公主虽我们走一趟。”那声音道。 果不其然,正如宋幼珺所猜想的那样,这些人来并非是要她命,她抿了抿唇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我的随从受伤了,你们放了她,让她回去处理伤口。”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不合理的要求,宋幼珺知道那些人大概率是不同意的,但还是想问着试一试。 但没想到那人居然同意放薛筠走,随后两人上前来将宋幼珺的手腕捆扎在一起,绳子牵着她往前走,而薛筠则是被放离。 薛筠没再说出什么反抗的话,心知目前的情况对方是故意放她回去报信的。 宋幼珺被牵着走,起初还能蒙着眼睛有些磕磕绊绊,走得并不顺利,那些人见她好几次要摔倒,便找了个人在旁边扶着。 但是到了后面她走不动了,觉得双脚发酸,便开始蹬鼻子上脸,问道,“你们没有马车吗?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就在前面不远了。”有人回答。 宋幼珺死活不愿意走了,也不管自己穿得衣服多漂亮,直接往地上一坐,“我走不动了,我堂堂一个公主,什么时候走过这般远的路?你们给我寻个撵轿来。” “这荒山野岭的,上哪里给你寻撵轿?”那人不耐烦道。 宋幼珺冷哼一声,“我不管。” 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薛筠已经回京叫人的路上了,只要拖到救兵来事情就好办了。 她撒泼坐在地上不走,那些人也没有办法,思来想去还是给她整了一辆车来,让她坐上去,被几人拉着继续走。 宋幼珺眼睛蒙着,看不见这是什么车,但隐约能闻到一股香火的气味。 正如那人所说,剩下的路程果真没有多少了,没一会儿车就停下,宋幼珺被牵着下车,似乎走进了一座住宅里,过门槛的时候还被人拉停提醒。 而后她被带到一个房间外,那人说道,“暂时委屈你了,婧安公主。” 便松开了她双腕的绳,将她推进一个房间。 身后的门重重的关上,她匆忙摘下眼睛上蒙着的绸布,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之后,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库房。 脚踩的是土地,周围摆放了几个大箱子,还堆了不少干木柴。 这个房屋似乎还漏水,有个地方泥泞一片,水和泥和在一起。 她找了处干燥的地方坐下,开始打量周围,因为是库房的原因,这屋子只有一个高高的窗子,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在地上留下小小的痕迹。 门没锁,窗子又这样高,就算把几个箱子叠放到一起爬出去,只怕也会摔得不轻,现在还不到跳窗的时候。 她呆坐着,思来想去很久,也没想到到底是哪个仇家这般敬业,大过年的也要搞事情。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没有人再来这间房屋,也没有人在门口经过,宋幼珺一会儿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一会儿又在房中乱转,把箱子都打开看看,发现里面都是些煤炭和木头,一摸就一手黑,连把玩的机会都没有。 她越来越感觉无聊,情绪逐渐烦躁起来。 接近晌午,终于有人推开门了,阳光照进来的一瞬间,宋幼珺猛地抬头看去,微微眯起眼。 就见来的人居然是身穿竹青色长裙的何芸,她长发束着,打扮很是干练,没有平时满头朱钗的富贵模样。 不过一看见她,宋幼珺立即问道,“是肃王抓我来的?” 印象中这婧安公主与肃王并没有什么过节啊,原书里她跟何芸还是好朋友呢,怎么会是肃王? 何芸面上淡淡的,“墨遥猜了,不是肃王,是我要将你抓来的。” “你?”宋幼珺上下打量她,骤然发现何芸的气质完全变了,与先前那个只会叫川哥哥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你是何芸?”她像是求证一般,心想着搞不好是双胞胎。 谁知道何芸冷笑一声,“怎么,婧安公主连我都不认得了?整日跟在川哥哥身边取代了我的位置,我还以为你日日学着我的模样模仿我呢?” 宋幼珺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何芸恶狠狠道,“若不是你整日缠在川哥哥身边,他会疏远我至此吗?” -- 第136页 “姜沂川跟谁疏远,跟谁亲近,这都不是我能做主的。”宋幼珺没想到她是被何芸的私愿抓到这个地方来的,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何芸身边怎么会有那批训练有术的人,且领头人还能打伤薛筠,若那些人是肃王的,那何芸又有何能力调动?除非劫持她这件事肃王是知道并且支持的。 “你继续当那个被川哥哥讨厌的婧安公主不好吗?”何芸反问。 宋幼珺忍不住翻白眼,“你把我抓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若真是为了争这些没有意义的情情爱爱,我真不想奉陪。” “你着什么急,我还有些话没跟你说。”何芸走进来关上了门,说道,“川哥哥要回北昭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 宋幼珺本不想搭理她,但这句话一出,让她神色愣了一下,“他跟你说了?” “这是自然。”何芸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说要带我回北昭再娶我,让我名正言顺,这些话他都没跟你说吧?” 宋幼珺虽在意识里觉得是假的,但还是下意识的心中一紧,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不应该啊,何芸是肃王的女儿,肃王就算再疼爱姜沂川,也不可能放任他回到北昭的,况且他还抱着将嫡女嫁给姜沂川的心思。 但是为什么,何芸会知道姜沂川要回北昭呢? 难不成他真的将肃王一家策反了,想带回北昭重用? 何芸见她愣了神,便趁机道,“川哥哥当然不会跟你说,你可是南珑的公主啊,几十年前南珑的铁骑踏入北昭,杀了不知多少北昭无辜之人,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他又怎么会真心待你?” 这话无疑是往宋幼珺的心口上扎了狠狠一刀,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确实如此,于姜沂川来说,这是国仇,也是家恨,也是他后来带着千军万马攻入南珑的主要原因和动力。 “不可能的,姜沂川不是那种虚假的人。”宋幼珺兀自做着辩解。 姜沂川的一言一笑,眼角眉梢无意间流露的情绪都不是能假装的出来的,所以他肯定不是假意待她。 “婧安公主倒是会安慰自己。”何芸慢悠悠的叹一口气,“不过川哥哥终究是要回到北昭的,怎么会被你一个敌国公主牵绊住。” 这一句句话仿佛戳在宋幼珺的软肋上了,她一时间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到时候回了北昭,你就不会再出现了,我就可以跟川哥哥逍遥自在的生活。”何芸忍不住捂嘴笑,一脸的娇羞模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宋幼珺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惊慌难过,到后面的烦躁心慌,最后演变成愤怒,掀开一个箱子抓起其中的一快炭径直砸向何芸,“你给我滚!” 谁知道何芸反应非常快,一下子就躲开了,惊讶道,“哟,恼羞成怒了?” 宋幼珺快被她这得意模样给气死了,也顾不得满手黑,两手抓着煤炭就砸向何芸,“滚出去!滚!” 煤炭打在门窗上发出声响,何芸见了一边笑一边往外退,最后关上了门,笑容一下子淡了。 “怎么样?”萧淮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轻声问。 “已经激怒她了。”何芸淡淡的回道,停顿片刻后又问,“我们这样做,殿下知道了会发怒的。”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萧淮勾唇一笑,听见房屋里仍有煤炭砸在门窗上,啧啧道,“这些炭都很贵的。” 何芸看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宋幼珺被气得满脸通红,砸煤炭砸得手累了,就坐在箱子边,恶狠狠的将煤炭捏成碎渣,一双白嫩的手变得黑黢黢的,嘴上还骂骂咧咧不停。 后来她累了,就趴在另一个箱子上睡觉,直到门再次发出响动,将她惊醒。 她赶紧拿了两块煤炭,等着人进来就砸。 谁知这次进门的,却是穿着披着黑色大氅的姜沂川。 他站在门边,大氅上落了雪,黑发上的雪花瞬间便消融了,显得眼睛水润润的。 宋幼珺看见他后要砸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而后又想起之前满肚子气,还是朝他砸过去。 煤炭砸中他胸前,落在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 “出去!”宋幼珺气道。 见她坐在地上,两只手跟带了黑手套一样乌漆嘛黑的,白嫩的脸上也有些许墨黑的痕迹,姜沂川的神色瞬间软化了,带着些许无奈的走了进来。 走到宋幼珺的面前,然后蹲下,目光与她平视,漂亮的眼睛里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问,“你是在生我的气?” 第63章 我心悦你 姜沂川表白 姜沂川看宋幼珺不说话, 又说道,“这次把你劫过来,并非是我本意, 是萧淮擅自做主的。” 沉默良久之后,宋幼珺终于开口, “我知道。” “那你是在气什么?”姜沂川十分有耐心,蹲在她面前, 捏起她的黑爪子, “你看看这手。” “不是生气。”宋幼珺缓缓说道。 这是一种宋幼珺自己都形容不好的情绪。她只觉得有一股气闷在心口, 既烦闷又难过, 还夹杂着满满的无奈。 她又何尝不知道,姜沂川不可能喜欢何芸,更不可能真的如她所说的一样, 给她名分。 有一点何芸是说对了, 那就是姜沂川会带着她回北昭。 在何芸说的时候,她就敏锐的注意到,何芸用的是“回”这个字,对于肃王嫡女来说,北昭本是个陌生之地,又怎么能说回到北昭呢? -- 第137页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恐怕何芸根本就不是肃王之女, 或者说整个肃王府全是假的,早就在数年之前被北昭人替换, 完全取代了真正的肃王。 这也完全能够解释为什么肃王会对姜沂川青睐有加, 更是对他频频伸出援手,且何芸也曾经虽姜沂川说过,“父亲甚是想念你。” 那时候宋幼珺就觉得不对劲了, 如今想来,那恐怕是个暗号。 原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肃王的事,但是有一两句提及,在姜沂川离开南珑之后,肃王携女出行,途中马车失控坠下山崖,父女二人皆亡。 宋幼珺不知道北昭的人是用什么方法派人顶替了肃王,并完全没有让人看出破绽之下协助姜沂川在南珑生存,所以姜沂川时时往肃王府跑以做客为由暗自密谋。 先前她还疑惑,为什么姜沂川也算是跟何芸一起长大的,又跟何芸父亲关系交好,却每每对待何芸时相当冷漠,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上下属的关系罢了。 方才她佯装被激怒,朝何芸扔煤炭试探,果然见她每一块都轻松躲过,这样近的距离竟没有一块擦着她的衣角,就知道何芸肯定是有武功在身的。 宋幼珺一下子就明白,姜沂川为首,肃王萧淮何芸皆是北昭皇室安排给他的帮手,何芸既然敢出面劫持她,就代表着姜沂川真的要走了,之前的猜测全部都是真的。 南珑与北昭隔了千重山万条河,此次一别,就意味着姜沂川这个人要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他回到北昭去,当身份尊贵的七殿下,与家人团聚,享权贵荣誉,成为牺牲自己换取北昭和平二十余年的英雄。 而宋幼珺仍旧会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南珑,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皇权与内斗不断的家族势力,继续当着为京城人诟病,满身恶果的婧安公主,那束原本就快要照在她身上的光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感觉她以前体会过,就在她病逝前夕,母亲握着她的手痛哭不止,可她却无可奈何,一点点的感觉自己生命的流逝。 无法阻挡也无法挽留的分离,让她心中郁结难消,一度喘不上气,不停的叹长气,深呼吸,想以此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于是不知不觉下,手中的煤炭都被她捏成了碎渣。 后来她累了,趴在箱子上睡了。 梦中她看见姜沂川一袭檀色长衣,衬得眉眼尽是柔色,站在远处遥遥看着她。 宋幼珺心中下意识涌出喜悦,朝他跑去,却突然有何芸萧淮跳出来阻拦,嘴上说着殿下肩负重担,不会贪图美色,跟不会与南珑的人有半分瓜葛。 两人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她奋力挣扎,无论如何也往前迈不出一步,眼看着姜沂川就在眼前,她却靠近不了,正是焦急的时候,门开的响动惊醒了她,从梦中带出的怒意牵连到了姜沂川,那块砸出的煤炭虽然没什么力道,但姜沂川也并不躲闪。 直到他蹲在宋幼珺面前,平视她,问出那句话时,宋幼珺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抚平。 她是在生气,气这无可奈何的分离,气这不争气的南珑,更气的是为什么她穿书会穿成婧安公主,穿成姜沂川的敌对角色,但是面对姜沂川的时候,她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的原因。 所以宋幼珺说不是生气,而是她贪心了。 姜沂川用拇指将她脸上一处黑灰轻轻擦去,然后俯身将她一把抱起来,“是不是饿啦?” 宋幼珺被他突然抱起,发出小声的惊呼,“你放我下来。” 姜沂川却充耳不闻,说道,“去吃点东西。” 他抱着宋幼珺走出房门,视线瞬间变得开阔,雪细细密密的飘着,只见地上铺着青红地砖,然后跪了一片人,其中打头的是萧淮和何芸。 宋幼珺诧异的看着,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他们怎么在这里跪着?” 姜沂川目光扫过去,神色一瞬变得淡漠,“他们擅自将你劫来,让他们跪在这里已是轻罚。” 萧淮和何芸其实并没有做错,姜沂川要离开京城,必定需要掩护,原书中是选在了祭天大赏的那场大动乱,眼下年关京城处处安宁,他们需要自己制造,那没有比婧安公主被劫这场动乱更方便更有效的了,所以也算是为了给姜沂川的离开铺路。 但是他们打伤了薛筠,罚跪也是活该,宋幼珺不打算给他们求情。 行至面前时,萧淮突然开口,“殿下。” 姜沂川停下脚步,侧头问道,“如何?” 萧淮始终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好看,话盘旋在嘴边,始终未能说出。 宋幼珺见两个少年如此争锋相对,便让姜沂川将她放下来。 她脚踩在地上之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萧淮面前,低头道,“其实你们激怒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并没有因为何芸拙劣的演技和话对姜沂川生出怨气,从某方面来说,我们的目的可能是一样的,不过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们的主子也一样,所以,你应该相信他。” 何芸之前故意跟她说那些话的目的一点都不难猜,不过就是想离间她和姜沂川而已,这拙劣的计谋宋幼珺甚至懒得搭理。 只是萧淮和何芸这番作为,无非是对姜沂川的不信任。 她也不希望姜沂川的下属对他产生怀疑,届时生出嫌隙,对姜沂川是大大的不利。 萧淮听后抬头看她,“你是南珑的嫡长公主。” -- 第138页 “是,我的确是南珑人。”宋幼珺道,“但我也有着天下之黎民幼有所长,老有所依的心愿。” 宋幼珺不想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但是和平的确是每个现代人的基本心愿。 萧淮复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沂川便走过来说道,“跪足一个时辰,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再来找我。” 他牵着宋幼珺的手离开。 姜沂川在这里,仿佛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一举一动都有这上位者的气场。 他将宋幼珺带到一个房间里,房中烧着地龙十分暖和,他让宋幼珺坐下,然后吩咐人送了盆热水进来。 宋幼珺的双颊冻得有些微红,双手更是没有温度,姜沂川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用温暖的掌心捂热她的手,动作举止相当自然,没有半分约束。 宋幼珺坐在对面看着他,心中竟非常宁静。 她自穿书一来,处处忍着自己的情绪,很多不想做的事情,但是碍于身份,她不得不做,很多不能表露的情绪,她也都强忍在心中,只是人的情绪总有临界点,一直压抑着,崩溃之时才难以控制。 姜沂川的动作总是慢慢的,说话也是缓缓的,“为何今日想着出宫去寺中?” 宋幼珺看着他的手也被染黑,忍不住轻笑,说道,“我有心愿要说给菩萨。” 姜沂川说道,“怪我,平日里对他们太过纵容。” 宋幼珺摇头,“不怪你,毕竟他们也都是为了你,忠心可鉴。” 两盆热水送进来,打断了姜沂川想要说的话,他握着宋幼珺的手一并伸到盆里,低着头耐心的为她搓洗手指,将煤炭洗尽。 又用另一盆水浸湿了布巾,拧得半干,然后轻轻的在她脸上擦拭。 宋幼珺想了想,又说,“或许他们只是害怕你与我关系太近,对你名誉有损。” “不是。”姜沂川眸光微动,盯着宋幼珺的眼睛说道,“是我对你起了贪念,动了心思,所以他们才会害怕。” 宋幼珺整个人一下子愣住,满眼都是惊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以为姜沂川会一直藏着这份小心思,一直忍到回了北昭之后,再将这点子感情消磨殆尽,他只要藏着,就代表着不会承认。 但此时却说了出来。 “为什么?”宋幼珺眼眸莹莹,“你不是藏着吗?为什么现在说了?” 姜沂川看着她,竟如此的坦诚,片刻之后才缓声道,“我从未想着要藏着,只是我需要时间去反复确认。” “如若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那我就自不会告诉你,可是我在长久的思念,可无数次不经意的牵挂中已经确定,我心悦你。” 第64章 一滴泪 分别前夕 姜沂川这四个字说出口, 一时间好像雪停了,风静了。 宋幼珺呆呆的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姜沂川倒是非常坦荡, 他唇角扬着轻笑,好像从没见他有这样轻快的表情。 他将宋幼珺的脸擦干净之后, 掌心一下贴在她的面颊上,将她的脸捧住, 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宋幼珺。” 她瞬间回神, 满眸惊讶,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姜沂川道,“你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公主,我又怎可直呼你的姓名。” “那现在怎么喊了?” 姜沂川沉默一瞬, 并没有回答, 对他要离开的事避而不谈。 房中一时之间有些安静,风吹在窗子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宋幼珺将目光放在窗子上,开口道,“我听说北昭的雪特别大,会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是这样吗?” 姜沂川起身, 将窗子打开,雪花便飘进来, 他伸手接住些许, 说道,“我离开的时候,才七岁, 犹记得一到冬日下雪,天地就会变成一片茫白,积雪会没过我的膝盖。” “那一定能用雪做很多漂亮的东西吧。”宋幼珺从来没有体验过堆雪人的乐趣,因为她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在雪地里站一会儿就生病。 可惜南珑的雪太小了,落在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也不能用于堆雪人。 “北昭的冬日,真的很寒冷。”姜沂川好像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还是地位尊贵的七殿下,在一众皇子里尤其出色,皇帝对他极是疼爱。 恍惚记得小时候的他极其爱笑,有很多玩伴,谁知冷面寒霜的面具一戴十年,如今的他脸上几乎不见笑容。 “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北昭看看那里的雪。”宋幼珺痴生妄念。 但就算是抛开她在南珑的身份和距离而言,就算是她真到了北昭,也未必会适应那里的气候,婧安公主的身子说好听点是娇贵,实际上就是体弱多病,身体里仍有寒症的残留,身上温度一旦低了,那股冷意就会从骨头里渗出来,让她极为难受。 落了病根,极难休养,如何经得住北昭的烈风大雪? “会有机会的。”姜沂川低声说,像是对宋幼珺的许诺,却又像是自我安慰的低语。 宋幼珺点点头,终是主动提起,“你何时启程离开?” 姜沂川转头看了她一眼,“现下京城大乱,已经闭城搜捕,把你送回京城的时候,我便会离开。” 这样也好,正是乱的时候,皇帝应该不会注意到姜沂川身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沂川应该早就走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 第139页 她说道,“这些年,你在南珑受苦了。” “算不得苦。”姜沂川道。 宋幼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越发郁结,脸上连半点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而后下人递来一碗热粥,姜沂川拿给宋幼珺,“吃些东西。” 她接过这碗热粥,一点一点的喝着,房中无比安静,凉风从窗子吹进来,姜沂川感觉到了寒意就把窗子关上,一股清香在房中弥漫。 真正面临分别时,确实是如此的宁静,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道不尽说不明。 姜沂川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喝粥,双眸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并不是在出神,仿佛正用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眼。 一碗粥喝了一半,宋幼珺问道,“既然你要走了,为何还要把这些话说给我?” 道别时表白,好像确实不太合适,让人听起来太无奈了,宋幼珺连回应都做不到。 今日之后,两人天南海北,下一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她很想知道姜沂川的想法,他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也不会冲动,他做什么都会先考虑好再动作。 姜沂川静默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你合该知道我的这份心。” “为什么呢?”她问。 “因为它总是日夜牵挂你,时时惦记你,若是你不知道这份心思,未免对它太不公平。”姜沂川说起来时好像很是认真。 “可是我并不好。”宋幼珺只吃了半碗,就没了胃口,讲碗放在桌子上,轻叹一声道,“我行事跋扈,作恶多端,并不值得你惦念。” “我知道那不是你。”姜沂川的声音轻轻的,好似敲在了宋幼珺的心尖上。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姜沂川犹记得数月前在潮汐酒楼中,盛装的宋幼珺站在柔和的灯下,满目的坚定与严厉,她对宋言宁说的这句话,“这是婧安公主无论如何也说不口的一句话。” 宋幼珺震惊道,“所以你已经猜到……” “并不难猜,你与婧安公主性子差距太大,即便是平日里言行已经极力隐藏和掩饰,但仍能清楚的分辨你们二人。”姜沂川道,“旁人或许只是以为你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但是当日婧安公主坠湖是我将她捞上来的,我已经探过她的气息,当时她确确实实的溺死了。” “所以你不害怕我吗?”宋幼珺无法理解姜沂川竟如此冷静,如果她身边有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复活,她肯定当场吓瘫。 姜沂川道,“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总是疑惑当时将婧安公主捞上来的时候是不是我在惊慌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你与婧安公主的确不是同一人,而后我便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宋幼珺惊讶万分,很难想象姜沂川竟想得如此通透,难怪他能轻易放下与婧安公主长达十年的恩怨,也愿意与她越走越近,是因为他从根本上就知道,她与婧安公主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不是因为身份,也不是因为态度的转变,姜沂川是在向她的灵魂表白,是这个穿书而来,本属于异世界的灵魂。 宋幼珺没由来的高兴,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无法接受。” 姜沂川其实一开始也是不能理解的,但时间久了,任何不可能也会慢慢适应成可能,他说,“落宁寺里的大住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数。” “什么命数?”无疾而终,无奈分离? 谁知姜沂川却答,“命中注定会相遇。” 是的,命中注定会相遇,命运让病逝的她穿书而来成为其中一个角色,从那以后,她生活的每一日里,都有一个叫姜沂川的人。 宋幼珺弯弯眼眸,“你说的真对。” 姜沂川见她笑了,眼角也含着些许笑意。 “你还会来南珑吗?”宋幼珺一直不太敢问这个问题,害怕他的回答是沉默,因为她分明一早就知道结局,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姜沂川却没有犹豫,“会的,即便相隔万里,我仍无法放下对你的牵挂。” 宋幼珺的耳根一热,只觉得姜沂川到底还是个少年,说话非常直白,即便是平日里这般情绪不外露的人,竟也将自己的情意表达的这样明显。 她低了低头,说道,“我也会。” 我也会想你,也会一直牵挂你,也会放不下你。 她正说着,一股困意袭来,是十分迅猛的感觉,宋幼珺下意识朝那碗粥看了一眼,再看姜沂川,他仍是眉眼含笑,比以往任何一日都温柔。 宋幼珺心中明了,对姜沂川招了下手,“你过来。” 姜沂川便十分听话的凑了过来,以为她要说什么话。 宋幼珺却突然俯身上前,将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一触即分。 姜沂川笑意渐褪,眼眸紧紧的看着她,片刻后弯身,捧着她的后脑勺亲下来,将她拥进怀中。 与此同时,药效发作,宋幼珺意识渐渐模糊,身子无力,逐渐陷入睡眠。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好像感觉脸颊有温凉的触感,好像是一滴泪。 第65章 离别 姜沂川回家 宋幼珺醒的时候, 是在一间禅房中。 她起身推开门,就见外面有个年龄尚小的僧人在扫雪,再往天边看去, 已是日暮。 -- 第140页 小僧见她醒了,便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公主可休息好了?” 宋幼珺惊讶这小僧居然认识她,便问道, “我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睡多久了?” 小僧答道, “公主自前院佛堂祈福上香之后正是日昳, 便称累了来此处休息,眼下正是酉时。” 宋幼珺打眼朝四处观察了一下,见这地方清理的十分整洁, 墙顶房瓦都是明黄色的, 房门的门鼻上印着南珑的字样,猜测这应该就是她原本要来的皇家寺庙。 这小僧说她去前院上香了,或许是从她失踪开始,姜沂川那边的人就安排了一个人来到此处冒充她在活动。 不过是如何瞒过这些小僧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既已从这里醒来,就代表着姜沂川已经离开了京城,开始返程北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便没有他了。 宋幼珺垂下眼眸,敛了敛失落的情绪, 让寺庙里的僧人给她备了一辆马车, 她坐着马车回了宫里。 寻找了一天的侍卫在傍晚时分终于得以放松,婧安公主被劫一事传开,多少人提心吊胆, 害怕被上头怪罪,如今公主回来说是去了寺庙之后马车没被看好,自己跑回京城,这才引起了一场误会事件。 回宫之后宋幼珺觉得有些疲惫,脱了外衣想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却从身上掉下来两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封信,和一个灯笼似的挂件。 她捡起来,心中情绪澎湃,没想到姜沂川还给她留了信! 她匆忙坐下来,打开信封一看,里面竟套着个信封,拿出来之后才看见上面是姜沂川板正的字体:岁岁亲启。 她打开密封,拿出信纸展开,熟悉的字体跃然于眼前。 她一字一句的认真看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句话,将这封信读了许久许久,他仍是在信中啰嗦,叮嘱她不可轻视寒症,注意日常保暖,冬日不可再吃冰果,更说了不能贪玩外面的风景夜半出宫,还说她总喜欢在坐马车的时候撩着帘子往外张望,容易灌寒风。 总之细细碎碎的说了许多,其中内容便不赘述,有一句话让宋幼珺反反复复读了很久。 他在结尾写到:你曾说我们不论身在何地,哪怕隔着万山之远,也会仰望同一个月亮,皎皎月光会传达吾之挂念,哪怕岁岁不见,也盼岁岁平安。 盯着信出神许久,再回过神来居然已是泪流满面。 她擦干了眼泪,将那个小小的灯笼挂件捏在手里把玩,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小巧的糖果,这是姜沂川之前戴在腰间的,还从里面拿出过几颗给她吃。 他把这个留下,不过是提醒宋幼珺时常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出现低血糖的症状,哪怕姜沂川根本不知道这个病是什么来头。 她从里面倒出两个小糖果放进嘴里,从舌尖到喉咙都丝丝的甜。 知道姜沂川要离开,宋幼珺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只盼他能够一路顺利,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的国土。 宋幼珺这日彻夜难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起来点亮灯,坐在灯下慢慢读着姜沂川留给她的那一封信。 姜沂川从皇宫消失的消息,皇帝是三日后才知道,他当下命令彻查皇宫,范围很快扩散到京城,继而向外蔓延搜寻,却都一无所获,姜沂川本人像人间蒸发一样。 宋言宁因此被责罚禁足,就连宋幼珺也被禁足十天。 自此,姜沂川在南珑消失的消息不胫而走,飞快的掀起滔天波浪,一时间众说纷坛,不少人怀疑是宋幼珺做计掩护姜沂川离开,但当日她出现在皇家寺庙上香祈福是确确实实的事,寺庙里的僧人能够为她作证,所以尽管有人怀疑,却无从查证。 宋幼珺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宫里休养,冬日里寒冷,她每日早上醒来依旧是一杯热茶,若是不喝则手脚冰凉,胳膊小腿就因为寒冷疼痛难忍。 宋言宁被狠狠责骂了一番,禁足了半个月,禁足解了之后,他便匆匆寻到尽欢宫来,见宋幼珺正蹲在地上认真观察着什么。 宋言宁开口询问,“皇姐,你在看什么?” 宋幼珺听到声音,冲他招手,“你过来。” 宋言宁依言乖乖走过去,就见地上有一只死虫子,许多细小的蚂蚁正在虫子周围转来转去。 “冬日也出来觅食,真是辛苦啊。”宋幼珺轻轻感叹。 宋言宁道,“这么大的虫子,蝼蚁能吃的完吗?” 宋幼珺说道,“你别看这虫子大,这么多蝼蚁一人一口,就足够瓜分了。” 南珑这个原本强大富饶的国家也是如此。 宋言宁不懂这么深奥的道理,就蹲在宋幼珺身边跟着看,姐弟俩看了许久,直到宋幼珺的腿蹲麻了才站起来,让宋言宁扶着她回了殿内。 或许是怕姜沂川突然的消失引起宋幼珺的难过,宋言宁闲着没事就往尽欢宫跑,有时候会带一些吃的,有时候则是带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总之是非常勤快,门口通传的宫人只要一见到宋言宁远远的身影,立马就往里通传:六殿下又来了。 渐渐地,宋幼珺觉得他来的次数太勤快了,也有些烦他,每次宋言宁来都很聒噪,总是吵着让她讲故事,西游记都讲到猪八戒高老庄强娶民女。 每次跟宋言宁坐一个下午,宋幼珺都要喝两壶茶水。 -- 第141页 奈何西游记本身也是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每次宋幼珺讲起来都非常起劲,滔滔不绝,宋言宁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呼声。 每日被宋言宁安排得这样充实,宋幼珺心中郁结的不开心也慢慢淡化了。 由于每天都听西游记的故事,宋言宁彻底迷上了孙悟空,甚至把那个“呔”学得惟妙惟肖,悦文殿开课当天,荆明溪路过宋言宁的座位时,就被他一句,“呔,给俺老孙站住!”吓得当场脸色煞白。 姜沂川从京城消失之后的头一个月,邀月楼便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昔日来往客人非常多的大楼封了门,原本人们以为是东家有事,暂闭几日,却不想自那以后,那扇门再没开过。 一个月后,肃王携女出行,马车失控坠落山崖的消息传来,皇帝痛心的给肃王府拨了抚恤,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肃王,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去,北昭安排的人代替了肃王的身份,在南珑京城里帮扶姜沂川十年。 姜沂川离开的第三个月,宋幼珺站在皇宫中的高墙之上,拿着宋言宁送她的短笛轻轻吹响,悠远的笛声被风送出很远。 春风吹来南珑,同样也会吹到北昭,姜沂川此时应该回到北昭帝宫,做回身份尊崇的七殿下。 宋幼珺一曲完毕,收了短笛,目光眺得极远,风吹在脸上,卷起她的长发,撞响她头上的金枝玉叶。 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 第66章 改变 南珑的结局获奖改变 一场暴雨洗刷过南珑的京城, 宋幼珺难得起了个大早,推开窗子,晨曦的风扑面而来, 带着些许清凉之意。 冬天终于过去了。 宋幼珺在这个冬日里饱受折磨,身体里的寒症几乎像一种可怕的恶性疾病一样, 每日醒来她的双臂双腿像是被冰包裹住一样,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意, 让她疼痛难忍, 晚上入睡之前和醒来之后她必须要喝上一杯热茶, 否则身体像僵住了似的。 一开始她也以为是之前婧安公主在水里死过一回留下的病根, 但是后来才知道,这是婧安公主一直有的毛病,并非是落水之后才出现的。 据说以前更加严重, 要宫人在床榻前彻夜守着, 时不时往她被窝里塞小巧的暖炉。 南珑最冷的几天里,宋幼珺每次醒来都像置身冰窖。 幸好一场春雨过去,南珑天气回暖,夏天快要来了。 自姜沂川走后,宋幼珺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每日也照常去悦文殿上早课,闲下来的时间大多都是跟宋言宁玩闹, 不是给他讲西游记,就是跟他一起玩些小游戏。 宋幼珺原本觉得自己对姜沂川的感情并不深, 这次离别, 也不过是让她不舍之中带着几分可惜而已,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甚至感情方面还没有发展。 但是偶尔几个深夜, 姜沂川走进她的梦里,为她亲手戴上发簪,为她整理披风,醒来之后宋幼珺才发觉自己的眼泪竟然流出来。 一边惊叹原来人睡着的时候,闭着眼睛也能流出眼泪,一边将梦中他的模样在脑海中细化。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她也渐渐习惯。 南珑的六月,开始风起云涌,北方的旱灾来势凶猛,短短两月之内死了几万人,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人都说如今的北方已是一片炼狱,尸横遍野,无法生存。 此事处理不当,民怨越发猛烈,甚至多次传来民间起义的消息,皇帝忌惮,立即严惩此次事件的涉事权臣,罢职的罢职,斩首的斩首,一时间朝堂动荡不安,就连整个京城都失去了几分往日的热闹。 如此雷厉风行的处事激怒了朝廷重臣,数位大臣联合罢朝,在家中称病不出,皇帝分派下去的命令无人处理,拨出去的赈灾款不翼而飞,皇帝下令彻查,才发现整个皇权已经被架空,他能做到的事已寥寥无几。 一气之下,皇帝病倒了,昏迷长达三日。 皇帝一倒,重担就落下来,二皇子宋修远首当其冲。 其一他是所有皇子之中年岁最长的,且早就开始处理朝堂事物,对朝堂一些事情和权臣之间的关系了解的很清楚,其二他身上没有大过,平日里行事温润,在京城口碑极好,其三他的母亲是后宫贵妃,母族在朝中也有势力。 眼见皇帝病倒,贵妃母族开始在朝中活络。 皇后见状急眼了,连忙给崇州谭家递信。 虽说之前闹了些不愉快,但谭家到底知道轻重,这种情况自然会扶持自己家出去的孩子,且宋霁有一个绝对占优的地方,那就是他乃中宫皇后所出,是实打实的嫡皇子,名正言顺。 宋霁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也忙碌起来,早课不在再来参加,宋幼珺很少见到他。 偶尔几次碰面是在路上,遥遥看着宋霁一身深色衣着,脚步生风,身后跟着一众随从,他越长越高了,越发有成年人的样子。 一直到九月,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宫中闭门不出,偶有几日有了些许精神气,会出来走一走。 今年的祭天大赏便取消了,但是由于去年出了事,祭天没能进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祭天仪式还是照常举办,如此一来宋幼珺也忙碌了起来。 去年她学神女舞只学了一半,但好歹还有些记忆,所以学起来并不费劲,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舞蹈的每一个动作舞步熟记于心。 -- 第142页 神女裙是宋幼珺重新选的,从内衬到外衫足足有十七层,每一层都是宫里技术顶尖的绣女用珍贵的材料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因为时间并不赶,所以这神女裙做得格外细致。 十月初九这一日,艳阳高照,空中却没有热意,拂面而来的风都有些凉爽。 宋幼珺装扮精致,眉描青黛,唇点朱红,眉间映了一颗红痣,身穿分量十足的神女裙,发髻半绾,十五根纯金发簪坠着清脆响亮的金铃,随着她走动的步法摇晃起来,神女裙上的金丝线流光溢彩,在阳光下极其炫目,到了需要眯着眼睛看的地步。 竟衬得她仿佛真如九重天上走下来的仙子一般。 为了方便舞蹈,裙摆拖得并不长,她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宫人点上高台四角的大火炉,随着一声鼓响,一阵风袭入人间,宋幼珺慢慢舞动双臂。 一时间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铃也晃动起来,一身灿然光辉流动,恍若悠然起舞的火凤,将铃声散在风中。 台下文武百官皆身穿朝服,颔首低眉。 宋霁着黑金正服站首,亦仰望神女。 再远一些,京城的百姓遥遥站着,眺望神女之姿。 鼓声在旷野传得很远,在四周徘徊久久不散,直到宋幼珺一曲舞毕,做了一个乞求上苍的礼,而后台下所有人同时跪下,一同朝拜。 远处百姓更是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宋幼珺放眼看去,被这场面稍稍震撼。 或许这些人太过于迷信,但这就是信仰的力量,每一个跪下朝拜的人,恐怕都在诚心的祈祷,希望把自己的愿望传到神明的耳朵里。 这身沉重的衣裳让她跳完这一舞都非常费劲,喘着气端着步子走下高台之后,立即被身边的人扶住。 “你怎么了?”询问的声音传来,宋幼珺抬头一看,才发现扶住她的人是宋霁。 宋幼珺摇摇头,“就是有些累。” 宋霁仔细看了看她,慢慢蹙起眉,却没有说话。 宋言宁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伸手拨了拨她手腕上的金铃,“皇姐,你也太美了,方才在上面起舞的时候我都不能直视,闪眼睛。” 宋幼珺笑了笑,“方才别人都在用心祭天祈福,你却偷看我。” “我也有用心祈福啊。”宋言宁皱了皱鼻子。 “那你祈祷了什么,跟我说说。”宋幼珺顺势问道。 “希望皇姐的身体越来越好,原来越健康,还希望我能一直跟皇姐在一起。”宋言宁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无论在何地。” “那我呢?怎么全是皇姐的。”宋霁不乐意了,戳了戳他的额头。 宋言宁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凑过来低声道,“我希望三哥能成为非常厉害的人,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宋幼珺听闻笑了笑,知道今日皇权斗争的风声已经传到宋言宁的耳朵里了,她摸了摸宋言宁的头,“但愿如此。” 宋霁听了也大笑起来,由于宋幼珺聊了两句,叮嘱她注意身体,便匆匆离开。 那日之后,宋幼珺的宫里的宫人被换了好些个,甚至一直服侍她的禾儿也被替换了,换成个年纪有些大的宫女,手脚麻利话也少,但事事都照顾周到。 禾儿无缘无故的离去引起了宋幼珺的疑心,打听之后才知道禾儿是在外面办事的时候冲撞了宋霁,被贬到做杂役去了,宋幼珺在这时候也不想与宋霁闹不愉快,且宫有宫规,她很难像婧安公主那样目无法纪,于是安排人善待禾儿,便将此事暂时搁置。 南珑宋兴十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原书中这一日姜沂川带着庞大的军队停在南珑最北方的边境,他竖起北昭的高旗,向南珑投石进攻,消息用了整整七日才传到京城。 宋幼珺这几日寝食难安,总是打听着消息,却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原本以为是有几天的误差,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南珑依旧风平浪静,丝毫没有传来北昭攻来的消息,很快地宋幼珺就意识到,姜沂川并没有率兵攻打南珑。 这就意味着,南珑的结局可能真的要被改变了! 第67章 南珑卷(完) 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人都认为, 这场祭天活动过后,南珑会慢慢变好。 但只有宋幼珺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一场秋雨过后, 灾难悄无声息的降临南珑。 先前北方的旱灾还没能处理好,南珑中原却又爆发恐怖的瘟疫, 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但凡稍微有接触的都会染上, 如此一来, 死亡人数每日都在增加。 由于瘟疫爆发的地方距离京城并不远, 病情传出来的第二日, 京城的大门就封锁了,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不少人被拒之门外, 有家难回。 宋修远便在这时候站出来, 将重担主动挑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惜前往病情严重的地区去查看情况,这般做派当下就引起一片夸赞,拥护者越来越多。 京城舆论不断,总是在拿宋霁与宋修远做对比,若是在平常也就罢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任何一点风向都有可能对结局造成影响。 宋霁仍旧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极少见到他。 宋幼珺的活动范围也受限了, 如今皇帝病卧在床, 已经没有人能够为她撑腰,外面不少人对她冷嘲热讽,等着看她的热闹, 她便哪里都不去,除了偶尔去看看病床上的皇帝,其余时间都在尽欢宫。 -- 第143页 宋言宁的行程也固定,不是尽欢宫就是皇帝的寝宫,其余时间都在悦文殿或者草场,他也不再出宫游玩。 值得一提的事,宋言宁已经开始抽个,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长高了不少,先前都要微微仰头与宋幼珺说话,现在却比宋幼珺高半个头了。 荆明溪的年纪比宋言宁稍微大点,猛地拔个,半年未见,他再出现的时候宋幼珺险些没认出来。 荆明溪的气质越发沉静了,逐渐褪去了腼腆的模样,沉着眉眼不说话时,宋幼珺甚至从他身上看出了姜沂川的几分影子。 其实宋幼珺一直都知道,荆明溪虽表面上与姜沂川没有过多来往,平日话都不会说上一两句的,但实际上荆明溪心里是很仰慕崇拜姜沂川的,他甚至在不经意间会模仿姜沂川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姜沂川做的事他也尝试着去做。 就像先前那次他默画地图一样,姜沂川是为了熟悉京城的地形,以便平日里行动,但荆明溪却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不过是单纯的效仿罢了。 当初姜沂川离开南珑,荆明溪消沉了很长时间,目光时不时投向悦文殿内那个空了的座位。 不过看着荆明溪越发有大人的模样,宋幼珺心中也有些欣慰。 宋言宁跟荆明溪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受这小伙子的影响,宋言宁对武学方面也极为上心,总听荆明溪把报效南珑挂在嘴上,宋言宁也渐渐有了为国贡献的心思。 孩子长大是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宋幼珺隐隐觉得,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 转眼又到冬天,这个年过得十分不安稳,宫中没有大小宴,京城中不少亲人分离,也少了许多欢庆的味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冬日异常寒冷。 算算日子,宋幼珺才察觉到姜沂川离开整整一年了,这些日子在细细碎碎的想念中悄然流去,偶尔她也会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思索同一片天下的姜沂川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顺道一提,宋幼珺觉得自己身上的寒症越发严重了,先前喝一杯热茶就能暖身,现在却寒冷难忍,到了两日一副药的地步,但是每隔七天她都会让太医给她请脉,并没有查出身体有什么病症,太医也只说是先前坠湖使病根加重。 或许是死了一次,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太医开了药给她养身体,但是这药的副作用也不小,她变得越来越嗜睡,经常一睡就是大半日。 三月开春,本是万物复苏的好日子,但边境传来战报,与南珑结仇几十年的奕国突然率兵来犯,短短几日就攻下三城,屠戮无数。 宋幼珺记得这个奕国,原书剧情是有提到过的,也确实是在南珑宋兴十九年对南珑进攻,是趁着姜沂川攻打南珑的时候钻空子。 这个奕国并非是什么兵强马壮的国家,而且自己也特别拉胯,在攻打南珑的时候起初也有小成,占了几座边境之城,但是将领是个十分贪吃的人,搜罗了当地一种菜犒赏自己的部下,结果一吃还吃出事了,整得军队上下满地拉稀,溃不成军,最后只得暂停了侵略。 等他们修整好,姜沂川已经把昭国的大旗插在南珑的皇宫了。 本以为奕国也就嘚瑟几日,但谁知这支队伍无比强大,竟一连攻下不少城池,终于引起朝廷的重视。 宋幼珺起初还觉得不对劲,后来听宋言宁说,奕国是联合了祈月国一同来攻打的,兵马非常强壮,疏于防范的边境根本抵抗不了。 她这才明白,原来受改变的只是部分,由原书中姜沂川与祈月国的联手,变成了奕国与祈月国的联手。 眼下南珑皇帝病倒,权臣当道,朝廷势力被架空,民怨此起彼伏,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刻,周边的敌国皆虎视眈眈,谁都想吃下南珑这块肥肉。 奕国的入侵越来越嚣张,一批一批的援军派往边境,却没能阻止敌军的推进。 这日一大早,宋幼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醒了。 外面天还蒙蒙亮,以往这个时候她还是呼呼大睡的,今日一睁眼却没了半点睡意,于是唤来宫女给她地上热茶。 一杯滚烫的热茶下肚,她才觉得身子渐渐好些了,把茶盏递出去的时候,却听宫女说道,“公主,三殿下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宋幼珺听后十分惊讶,“他一大早来我这里做什么?” 宫女摇摇头。 她便掀被下床,忍着寒意穿好了衣裳,稍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门,就见多日不见踪影的宋霁一身墨黑的大氅站在院中,正低头凝视着院中一枝初露嫩芽的花苞。 空气中的寒冷在他的大氅上大了霜,仿佛披着一层银白一样,宋幼珺一眼就认出这是姜沂川的大氅,是他冬日里经常穿的,没想到临走的时候竟没带走,留给了宋霁。 “老三。”宋幼珺轻声唤道。 宋霁听声转头,微弱的天光将他的面容照的不清楚,仿佛拢着一层不分明的深沉,他没说话。 宋幼珺挥了下手,院中站着的所有宫人行上一礼,纷纷退下,片刻后就只剩下二人,宋幼珺走到他面前,故作轻松道,“怎么这几日没见,你就瘦了一圈?可有好好吃饭?” 宋霁看着她,并没有回答,良久之后才说道,“皇姐,我要走了。” 宋幼珺睁大眼睛,“去哪里?” -- 第144页 “北境。”宋霁道,“奕国兵马难以阻挡,必须有人前往,挡住他们的入侵。” “为何是你去?你可是嫡皇子啊。”宋幼珺不可置信的问。 “如今宋修远一族势力壮大,暗地勾帮结派,谭家又溃散成沙,不足以与宋修远抗衡,我只有这一条路。”宋霁说这话的时候不带情绪,但宋幼珺却听出来,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没有退路,现在的宋霁只有击退奕国,成为南珑的英雄,才会受拥护,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帝之位。 南珑朝廷虽然污浊如泥,但不乏有忠国之士,若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宋霁只能如此。 但奕国现在与祈月国联手,岂能是宋霁能够解决的?去了不是找死?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幼珺问。 “只能如此。”宋霁说道。 看着他的面容,宋幼珺一句劝言都说不出,南珑前途未卜,她不是军师谋士,给不出好的计谋。 “千万以性命为重。”宋幼珺郑重其事道。 宋霁说,“此次我来,便是放心不下皇姐与六六,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千万要注意防范,别让那些人有可乘之机。” 宋幼珺严肃的点点头,“不论怎么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宋霁就是死在了抗敌之中,只不过当时他的敌人是姜沂川。 眼下国难当前,宋幼珺不能凭着一己私欲阻拦宋霁,就算她不同意宋霁前往,也拦不住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儿。 宋霁无话良久,最终还是那句话,“皇姐,我走了。” 说完他要转身,宋幼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弟弟。” 宋霁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你一直都很棒,我知道的,你自幼年起,就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智慧,有自己的思想与坚持,分得清是非对错,担得起责任,只有你才能挑起这南珑的大梁,所以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完好归来的,是不是?” 宋霁看了她许久,而后道,“对。” 他披着晨霜离开了,尽欢宫的大门再次闭上,宋幼珺站在院中,呵出一口白气,觉得四肢冰冷无比。 宋霁很少叫她皇姐,大多时候都是在皇帝面前,这还是头一次私底下这样叫她。 或许宋霁这时候也害怕,也茫然,只是这一声皇姐,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还有个小小的依靠。 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东方泛白,驱散了晨时的雾,宋幼珺看了看满天的芒白,转身回了殿内,吩咐道,“准备笔墨。”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备好了笔墨,宋幼珺提笔便写,统共也不过几句话,写完之后装进信封中,落下款,而后唤来了薛筠。 “送去北昭,送到姜沂川手中。”宋幼珺这样吩咐她。 如今靠南珑这支离破碎的军力恐怕无法跟奕国抗衡,宋幼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远在北昭的姜沂川。 不管这方法可不可行,至少也是一个希望,若是真能成了呢? 北昭与祈月国比邻,若是北昭愿意援助南珑,肯定会最先出兵祈月,如此一来祈月国根本经受不住北昭大军,奕国没了后援,被驱逐出南珑也不是非常艰难的事。 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薛筠虽然武功高强,却难免会有意外。 宋幼珺便写了整整十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不一样,但表达的意思却相同,交给了她之前秘密培养的暗卫手中,让他们分别前往北昭。 宋幼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亲自送到姜沂川的手上,要尽快。 人全部派遣出去之后,她每日能做的就只要焚香祈祷,盼望宋霁能够平安,盼望信能尽快送给姜沂川。 盼望姜沂川能念旧情。 或者考虑出其中利弊,说动北昭皇帝出兵援助。 但其中的不稳定性太强,以至于宋幼珺每日每夜的担忧着,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甚至在后来发现了有白头发。 四月底,宋霁率兵去往北境抗敌。 五月,北境前线频频传来战败的消息,宋霁抗敌失礼,节节败退,京城人心惶惶。 五月下旬,援兵又派出去一波,由荆明溪带领,宋霁的舍命沙场总是换得奕国入侵的脚步慢下来,暂时的捷报让人人欢喜,对宋霁赞不绝口。 六月,奕国的兵马又获增强,宋霁率兵不敌,让奕国推入腹地,宋霁撤退时又撞上瘟疫灾区,只得白白让出三座大城,眼看着要推到京城,一时间京城人开始逃难,卷着家底连夜出逃。 就连皇宫里的后妃们也纷纷收拾家当,若是奕国兵马攻入京城,整个皇宫的人谁都活不了,倒不如趁着还没打来就跑。 不知谁把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本就病入膏肓的皇帝听后竟悲痛自责,一时间伤心过度,直接驾崩。 皇宫丧钟大响,哭嚎声此起彼伏,却没有几人真正伤心难过,都在思索着如何在乱世之中保住性命。 宋修远将国丧从简,然后派人递给宋幼珺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张纸,纸上三个字:告罪书。 正如历史上所写,乱世需要女子顶罪,宋修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宋幼珺这个被捧了十多年的福星站出来顶罪。 此事宋幼珺自然不会做,她知道自己一旦站出来妥协,那么前线的宋修远也会受到影响,绝不能在他沙场抗敌的时候出岔子。 -- 第145页 她将那封信焚烧,本想着先与宋修远僵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两日之后,宋言宁就传来口吐鲜血,病卧在床的消息。 她吓得连忙前往宋言宁的宫殿,就见他躺在床上,仍是昏迷状态,脸色苍白无比,一问起宫人,也皆是跪在地上哭喊推脱,谁也不知道宋言宁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太医也诊断不出。 只有宋幼珺知道宋言宁不是生病了,而是宋修远的警告罢了,是在逼她妥协。 一股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宋幼珺蹲在宋言宁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哭了起来,嘴上一直喊着,“六六。” 宋言宁一直沉睡不醒,她坐了一个时辰,便擦干了眼泪离开,刚出殿门没多久,就在路上看见了宋修远。 他站在不远处,微笑着行礼,“见过皇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宋幼珺冷冷的看着他,恨意涌上心头,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利刃,一剑戳死面前这个心狠手辣的人皮狼。 宋修远见她满眼恨意,却越发得意,“皇姐可去看过六六了?他身体如何?” 宋幼珺冷面不语。 见她没有回应,宋修远笑了笑,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只说道,“皇姐,时间可不多了呀,你也享福十几年,是该为南珑做些贡献了。” 说完他便施施然离去,留下气得几乎吐血的宋幼珺。 回宫吃了午饭之后,宋幼珺破天荒的去皇后寝宫看望。 自从皇帝驾崩之后,皇后便卧床不起了,兴许是儿子仍旧战斗在前线生死不明,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宋幼珺一改往日的冷漠,坐在皇后床前,隔着纱帘与她聊天,话中带着轻快的笑意,句句都在说慢慢的一切都会变好。 皇后的心情也一下子好许多,不同于往日的郁郁,与宋幼珺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好像怎么也回忆不完一样。 说到最后皇后累了,困了,宋幼珺的话她不再回应,她便轻轻行礼告退。 夜晚,宋幼珺提笔,写下告罪书,将所有天灾人祸揽在自己身上,写了满满一张字,盖下她专属的印章,折叠好等着明日派人送给宋修远。 这一夜她睡得不好,前半夜迷迷糊糊,后半夜直接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起床点灯,拿出那张已经被她翻看无数遍,却只有一点褶皱的信,慢慢的看着。 而后宫中敲响丧钟,皇后薨。 宋幼珺震惊不已,忙穿戴整齐赶往皇后寝宫,就见后妃跪了一地,正悲伤的哭嚎。 她赶去时,大太监正捧着一封折子出来,递到宋幼珺的面前,她接过来打开一看,头三个字映入眼帘:告罪书。 她忍着心痛看完,原来皇后一直都知道这些事,自己写了告罪书替她顶罪,然后服毒自尽了。 这折子的内容写得比宋幼珺规矩多了,什么旱灾洪灾瘟疫战乱,全被皇后一一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是之前祭拜神明的时候怀有不敬之心,才为南珑引来了祸灾。 话里话外仍把宋幼珺说成南珑的福星,断言只要有婧安在,南珑一定会有化险为夷,风调雨顺的那一天。 宋幼珺对这位皇后并没有过多的感情,但这一封告罪书却让她看得泪流满面,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感受到皇后此人不加掩饰的母爱。 这夜丧钟敲响不散,皇后宫前哭声长留。 告罪书被宋修远昭告天下,一时间民间对皇后骂声不断,宋幼珺第一个遭受牵连,当然这些对她来说也无所谓,毕竟婧安公主挨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宋言宁昏迷三日后苏醒,身体无比虚弱,宋幼珺跑得勤快,坐在他床头陪他两天,得知皇后去世的消息,他大哭了许久,郁郁寡欢。 宋幼珺耐心的哄着,给宋言宁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缓解他的情绪,但是宋言宁却心不在焉,时不时问一句,“皇姐,南珑是不是要没了。” 宋幼珺摸摸他的头,温笑道,“怎么会呢,别听别人瞎说,你三哥不是正努力抗敌吗?要相信他啊。” 最让宋幼珺担心的还是宋霁,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失去了爹娘,又时时刻刻有着生命危险,也不知道心里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每隔几日就会写信给宋霁,但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不知道是没送出去,还是宋霁无时间回信。 奕国的兵马越来越逼近京城,人心大乱,整个京城已有一半的人往南方逃,大难当头,已没有几个人想着守护国家。 这就是被蛀虫侵蚀腐败的南珑,不堪一击。 八月初六,宋修远带人撤兵撤离京城,放弃防守,只留下了些闲散侍卫守着城门。 京城的人跑了大半,往日繁华的街道冷清无比,路上行人都甚少,皇宫里更是乱成一团,狂风吹进了温室里,宫女侍卫跑的跑散的散,后妃也动起了心思,如今皇帝驾崩皇后自尽,皇宫已经没有了主人,没人能留着这一盘被风吹散的散沙。 宋幼珺稳住了尽欢宫,将宋言宁接到了自己的宫殿住,平日里紧闭大门,不允许殿中任何人议论当下国事。 在宋霁的兵马败退至皇宫之前,在奕国的铁矛刺穿尽欢宫的大门之前,她都不会离开,毒酒也早就准备好,等到皇宫最后的防线被攻破,宋幼珺作为南珑的嫡长公主,也要体面的走。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宋幼珺永远记得这一日。 -- 第146页 奕国的兵马突然停止前进,滞留在距离京城五个城池之外。 当夜,月亮圆得没有一丝瑕疵,如此明亮的皎月之下,占据城中的奕国兵马突然分成两队,形成了分裂,一队趁着夜色离开。 宋霁得到消息,离开的那一队多数兵马乃是祈月国的人,于是第二日便率兵攻城,没了祈月兵马的支持,奕国果然不敌,被宋霁一举之下赶退千里。 捷报传来时,抱着必死之心留守京城的人欢呼雀跃,尽欢宫里的宋幼珺也没忍住热泪,不断重复,“得救了得救了。” 祈月国的兵马突然离开,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祈月国遭受了攻击,皇帝能紧急召回派出去的兵马,就意味着留在国内的兵抵抗不了强大的外敌入侵,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北昭出手了! 正如宋幼珺所猜想的一般,五月初姜沂川收到第一封传递千里的求救信。 五月底北昭出兵,一批萧淮带领,派出去围攻邻国祈月,一批姜沂川带领,前往南珑支援。祈月国顽抗半月被北昭攻破边境防守,紧急发信召回兵马。 七月姜沂川率兵抵达南珑边境,逐一打下被奕国占领的城池。 八月奕国终于发现自己被前后夹击,又遭祈月撤军,不敌南珑兵力,于是急忙往西撤兵。 八月底,姜沂川一路将奕国占领的城池收复,在崇州城与宋霁汇合,一同前往西方追击。 有了北昭的援助,南珑频频大胜,原本出逃的人纷纷回到京城,一时间众说纷坛,谁也无法相信一直被视作敌国的北昭会出手帮助南珑,甚至被敌视十年的质子姜沂川摇身一变成为威风凛凛的将军,率着无法阻挡的千军万马驱逐奕国将领。 宋幼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心想着若是将奕国敌军全部消灭殆尽,那么姜沂川一定也会随着宋霁来到京城庆祝,到时候就能看见他了。 或许因为这一次救国之恩,北昭南珑就此结好,等宋霁当上皇帝,把她嫁娶北昭也说不定。 宋言宁心情也好起来,之前郁郁了一段时间,没心情听宋幼珺讲故事,这些日子又缠着她起来,让她讲孙悟空偷吃人参果的情节。 只是宋幼珺的身体状况好像越来越差,每天要睡超过十六个小时,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总是在夜间感觉浑身发冷,牙关打颤。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 就是婧安公主这副身体,仿佛寿命要到尽头了。 这日醒来,宋修远已经在主殿等着。 宋幼珺起床过去,见他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寝食难安。 她端着热茶笑起来,“你现在不急吗?” 宋修远道,“急又有何用。” “也确实没用。”宋幼珺道,“毕竟眼下大局已定,你翻不了盘。” 宋修远放下手中的茶,定定的打量她,那目光让宋幼珺十分不舒服。 却听他道,“我就觉得奇怪,你到底给姜沂川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他远赴千里。” 宋幼珺不动声色道,“他此次而来又不是为了我,不过是为了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与南珑交好远比攻占南珑的好处要多,这点姜沂川想得清楚,北昭皇帝亦想得清楚。” 能做出这样的抉择,肯定不单单只有儿女私情那么简单,这是姜沂川与北昭朝廷共同商议的结果,宋幼珺不会大言不惭说姜沂川是为了她。 但宋修远却摇摇头,“我说的并非是援助一事。” 宋幼珺问,“想与我打哑谜?” 宋修远却一下笑了,“原来你竟不知吗?看来先前他来南珑,并没有见你。” 听到这话,宋幼珺满心疑惑。 姜沂川什么时候来南珑了? 好在宋修远并不打算跟她卖关子,直接说道,“去年祭天大会,你在高台跳神女舞时,姜沂川就在台下,站在诸多民众之中。” 宋幼珺心跳猛地一停,却皱起眉,并不作答。 当时人真的太多了,她连台下的文武百官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是站得遥远的那些民众。 宋修远道,“难得他一个北昭皇子,竟会跟着那些民众一起向你朝拜,若是被北昭人知道定会被百般嘲笑,只可惜他行动太快,我手下的人根本抓不住,跟了半条街就被甩掉了。” 宋幼珺完全懵了,她知道北昭到南珑的距离遥远,想不到任何理由让姜沂川跋涉千里来到南珑,难道是有其他什么事?还是说真的只是来看她?那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给她呢? 她也很想……见姜沂川一面。 宋修远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可惜啊可惜,姜沂川费尽心思,心愿最终还是要落空。” 宋幼珺冷眼看着他。 “这次是我输了,我认了,不过不代表我日后没有机会。”宋修远笑容逐渐扭曲,“我也不会白白退让,姜沂川爱你,宋霁也爱你,我得不到这南珑的天下,带走一个你也不算亏,至少让他们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宋幼珺从牙缝里挤出,“你休想!” 宋修远道,“你自己的身体,你感觉不到吗?” 这一句话仿佛刺进宋幼珺的心坎,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先前的贴身宫女早就被我母妃收买,很早之前就给你种了毒,隔三差五给你解药压制毒性,谁知前段时间被宋霁察觉异端换掉了,你的毒性没有压制,这些日子越发虚弱了吧?” -- 第147页 宋幼珺心中一寒,细想之下果然是从禾儿离开之后她的身体病症越来越严重,原本她以为是婧安公主这身子死过一回留下的后遗症,而且太医时不时的诊断根本没看出有异样,她便一直不知原来这身体早就中毒了。 宋修远起身离开,“好好珍惜你最后的日子吧。” 宋幼珺惊慌失措,连忙写信给宋霁,让他快点回来把宋修远抓起来,逼问出解药。 但送出的信依然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而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气已经虚到走两步就要喘的地步,心知这样重的情况,恐怕有解药也没用了,只怕正如宋修远所说,已经是最后的日子了。 想通之后宋幼珺反而平静下来,平日里浇浇花泡泡茶,跟宋言宁讲一讲他从没听过的故事,偶尔还往宋言宁的宫殿走一走,质问他有没有好好种花,为什么快两年了他院子里还是光秃秃的。 宋言宁委屈巴巴的说自己有好好种,不曾懈怠,就是养不出花来。 宋幼珺叹了口气,说日后你把我宫里的话移过来,种在这里,就不显得光秃秃的了。 宋言宁没听出端倪,笑嘻嘻的说好。 奕国的兵马被全部歼灭,宋霁与姜沂川大胜。宋霁就此成为拯救南珑的大英雄,姜沂川也被奉为救世主,二人虽归心似箭,但经过一城就会被留下来朝拜感谢,以此绊住了脚步。 好消息传来时,正是九月艳阳时,天气酷热宋幼珺身上却盖着毛毯,她捧着热茶对着棋盘,一边下棋一边跟宋言宁说话,听见宋霁和姜沂川大胜的消息,她高兴了许久,忽而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似乎一口血往上涌。 她连忙咽下,笑着对宋言宁道,“六六,我记得你宫里有上好的金丝线,你拿来给我,我给你三哥和川哥绣个东西庆祝他们凯旋。” 宋言宁早就感觉下棋无聊,一听这话立马跳下去,屁颠屁颠的跑去拿金丝线。 他前脚刚走,宋幼珺就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血呛了嗓子,让她要了命的咳嗽,整张脸通红无比,吓坏了旁边伺候的宫人。 宋幼珺将手中的茶放在桌子上,又吐了一口血,在几声惊呼中闭上眼睛,倒在软榻上。 失去意识前她心说,幸好,南珑的结局,终是被她改变了。 第68章 模仿 我为什么要学我自己? 其实如果给宋幼珺选择的机会, 她也不会想去做一个身负重罪的婧安公主,虽说她后来也有心改变,但婧安公主曾经种下的恶果即便是焚香千遍, 诵经万遍,也无法抵消身上的业障。 若是可以, 她倒是想成为一个平凡人家的子女,清清白白的身世, 和一个健全的身体。 她心中仍有许多放不下的牵挂。 不知道宋霁后来会如何处置宋修远。 宋言宁知道她死了, 会有多伤心啊, 这小孩嘴里喊的最多的就是皇姐。 姜沂川, 他跋涉千里换得这样的结局,不知道会不会不甘心呢。 南珑的结局改变了,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也未可知。 说来说去, 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冬日末在院中种了一株与月季花颇为相似的花种, 就等着第二年春来破土发芽,却没想到还是没能等到花开。 要怪只怪南珑的冬日太冷了。 宋幼珺想着想着,便想长叹一口气,一瞬间所有感官回到身体。 她听见窗外的风声和鸟鸣不断,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手指感受到柔软的锦被。 她一下子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仅仅刹那间, 她看见头顶妃色的纱帐。 宋幼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四肢, 下意识觉得自己会被寒冷侵蚀, 但这次醒来却什么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睡足了的精神气儿。 她没死? 宋幼珺不可置信抬起双手,眼尖的发现她右手掌的中指根部有一颗小巧的黑痣, 她记得自己手上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但见这双手柔嫩白皙,一点茧子都没有,指甲盖都粉粉的。 这不是她的手。 婧安公主由于身体一直不好,指甲盖都是白色的,没有这种健康的粉嫩。 她连忙掀被下床,环视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是身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屋子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点缀,但整洁宽敞,东西一应俱全,倒不像是什么贫困人家。 她在房中转了一圈,才发现桌上的镜子被布遮了起来,她急忙走过去揭下,对着镜子一照,当即下了一大跳。 只见镜中倒映的人,正是婧安公主。 不同的是此时她穿着一袭朴素的长衣,头发凌乱,耳朵手腕没有任何首饰。 宋幼珺凑近了看,脸恨不得贴在镜子上,终于发现还是有些不同的,婧安公主的面容很干净,没有任何痣和胎记,但面前镜子里的这张脸,双眉之间却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红痣,多了分不沾人世的仙气。 宋幼珺知道自己这是又重生了,且明白这身体绝对不是婧安公主的那幅中了毒的病体,因为就算是能改变人的面貌,却无法改变人的身高。 她明显感觉自己比之前高了,若说之前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现在可能有一米七出头,由于高了不止一点点,所以宋幼珺的视线有变化,她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但世界上会有两个人相像到这种地步吗? -- 第148页 会不会是姜沂川先前提到过的人皮假面? 宋幼珺对这镜子仔细端倪,手指一寸一寸的抹着下巴和脖子的衔接处,耳朵后,却是一点破绽都没发现。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平息,这张脸越看越觉得像,简直就像双胞胎一样。 尤其是配上她自己的神色,若非是那一颗红痣,还真跟之前的婧安一模一样。 呆坐了许久,她开始思考这是什么地方。 从她的脸和手上看,这副身体恐怕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姑娘,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显然从没有做过什么活,皮肤极其细嫩,是那种不经风吹日晒的白。 但是看着房屋,又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应当是养不出这样娇嫩的姑娘的。 她赤脚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一缕暖风便扑面而来。 鸟鸣不断,太阳初升,一早便有这样的暖风,看来正是酷热的天气。 正好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像是侍女的女子,她招手唤道,“你进来。” 侍女转头看她一眼,便应声推门而入,“姑娘醒了?” “你先给我倒杯茶来。”受之前身体的影响,宋幼珺心生惧意,觉得不喝热茶可能还会引起身体寒症,“热的。” 侍女退下去,很快就提着一壶热茶回来,给她倒上,说道,“姑娘,奴婢伺候你梳洗。” 宋幼珺喝了热茶,竟然感觉浑身上下有了热意,再一抹额头,才发现出汗了。 她让侍女打水洗漱,端上来的早膳全是她爱吃的,吃饱了之后才让侍女给自己穿戴整齐。 宋幼珺发现这一身衣料并不廉价,摸起来丝滑顺手,材质上乘,还是她最喜欢的杏黄色。 收拾好之后,宋幼珺对这镜子照了又照,良久之后侍女终于忍不住提示道,“姑娘,时间紧,快些出门吧?” 宋幼珺懵了一下,“去哪?” 侍女也被她整愣住了,“教习院啊。” 宋幼珺瞬间反应过来,笑着道,“我差点都忘了,还要去那地方的。” 她推开门往外走,一阵风拂来,吹得她头饰叮当作响,好似在这一刹那,她仿佛踏上了皇宫的地砖,变回了婧安公主。 原来这人不仅仅是与她长得相似,看来喜好穿着也与她相近。 她最喜欢在头上带坠着流苏的步摇发钗,一步一响。 出了庭院,她才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被栅栏围住的单独院子,地上铺着鹅石路,周围花树郁郁葱葱,环境非常怡人。 宋幼珺对这环境极其陌生,本来还担心会走错路,但是每次她在路口停住的时候,那侍女总是提醒她别耽误时间,提醒的时候不经意就把要去的方向指了出来。 每回岔路,宋幼珺就故意停下,如此一来就被侍女不经意间带路带到了教习院。 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中站了不少姑娘,穿得衣裳颜色都大致相同,装扮也相差无几。 宋幼珺一头雾水的走进去,其中有几位听到声音转头看来,对上视线时她才发现,这几个女子的面容多少都与婧安有些相似。 有些人是眼睛像,有些人是神韵像,一眼看过去有几分婧安的影子。 她似乎明白,好像是有人故意将与婧安公主相像的人搜罗起来,一同养在这里。 但这些人当中,唯有宋幼珺现在这副身体的最是像,或许这也是她穿着和打扮如此像婧安的原因。 很快的,宋幼珺就发现她在这群姑娘中并不受欢迎,甚至有好几人明里暗里的给她翻白眼。 完全不理解情况的她站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周围空处一大片,似乎不喜欢与她接触。 过了不久,就有一位女人走进院中,敲了敲手中的小鼓,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而后同时弯腰恭敬行礼。 宋幼珺看着这人,一点腰都弯不下去。 这不是禾儿走了之后,被调到尽欢宫伺候她寝食起居的宫女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宫女名叫尚竹,年岁不小了,到尽欢宫的时候约莫有二十五六岁,如今一看倒更像是要奔三的样子,她肃着脸站在众人面前,目光一一在所有人脸上扫视。 宋幼珺就总说她绷着个脸,多少也笑笑,现在一看更有几分教导主任的模样。 尚竹似乎在检查这些人的穿着,仔细看过之后视线的最后停在了宋幼珺的脸上,两人隔空对视。 她愣了一下,指道,“你过来。” 宋幼珺便提步上前,因着以前养成的习惯,她走得很慢,在众目之下走到尚竹面前,她问道,“何事?” 大约是这一句问话不大合适,尚竹和其他姑娘同时愣住了,而后周围鸦雀无声。 尚竹顿了顿,片刻后才指了指她眉间的红痣,“这颗痣为何不遮住?” 宋幼珺下意识用手指摸了摸,“很漂亮的痣,为何要遮住?” “在这批姑娘中,你与公主最是相像,独独这一颗痣不像,若是将它遮住再好好模仿,你定能仿出几分婧安公主的影子,获得主子的青睐,莫要错失良机。”尚竹说道。 宋幼珺微微挑眉,心说这些女子果然都是有人故意收罗起来教养成婧安公主的模样,模仿她的喜好神态。 这些人里她外貌最像,应该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宋幼珺反问,“我为什么要模仿她?” -- 第149页 谁知尚竹见状,点了点头称赞道,“不错,学得有八分像了,看来回去确实有好好练习,继续保持。” 这一下就给宋幼珺整无语了,她竟找不出话来回应。 为什么只有八分像? 还不等她继续说话,尚竹便拍了拍手,说道,“今日来学习一下婧安公主发怒时候的模样,这算是你们入府以来最难学习的地方,一定要看仔细看认真了!” 宋幼珺听了这话,反而来了兴趣。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群姑娘聚在某地,钻研学习她平日里的神情和姿态。 她也更像知道别人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样。 只见尚竹一下沉着脸,双眉皱起,双手抱臂,高傲的姿态瞬间摆了出来,目光变得犀利,还配了一句台词,“不准闹!” 宋幼珺一下惊了,没想到尚竹还真学的有几分像。 紧接着姑娘们便开始蠢蠢欲动的效仿,嘴里念叨着那句台词。 见这些人如此认真的样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顿觉颇有意思。 忽而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笑,横插而来,“你笑什么?” 宋幼珺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少年站在院子的围栏外,正盯着她。 那少年长发束起以红木簪为固,身穿褐色长衣,领口雪白,袖口束紧,唇红齿白的模样霎时就吸引了一片目光。 宋幼珺满眼惊讶,竟第二眼才认出这少年是宋言宁。 他长高了许多,面容也褪去不少稚嫩,眉眼间显出少年的英气来。 他走进来,拂开挡在前面的人,直直的站到宋幼珺的面前,问道,“你方才笑什么?” 宋言宁什么时候这样跟她说过话?从来都是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皇姐的叫,她也是十分不客气道,“我还不能笑了?” 宋言宁愣了愣,说道,“方才尚嬷嬷演示的样子,你学学,我看你得如何了?” 宋幼珺不依,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学?” 哪有自己学自己的道理? “来这里的人,都要学。”旁处有个姑娘插嘴道。 宋幼珺微微偏头,声音稍冷,“少多管闲事。” 这一番态度生硬的怼下来,众人本以为这脾气不好的小少爷要发怒了,却见小少爷面上大喜,对尚竹夸赞道,“嬷嬷教得真好,这确实学得十足像我阿姐!” 第69章 衣冠冢 参观自己的坟墓 尚竹也很疑惑, 对着宋言宁诚惶诚恐道,“都是少爷安排的用心,与奴婢无太大关系。” “嬷嬷过谦了, 这些日子你辛苦的紧。”宋言宁摆摆手,又转头看向宋幼珺。 只这一句话就让宋幼珺震惊不已, 从没想过以前那个鼻孔朝天的小霸王,如今竟然也这般礼貌客气了。 以前他脾气骄纵, 动则责怪身边的宫人, 从不会有这般姿态, 宋幼珺也凶过他好多次, 但与生俱来的高贵让宋言宁难以改掉这些恶习。 却没想到这一幕竟会出现在宋幼珺的面前。 她心中有些欣慰,看来宋言宁是真的长大了。 正想着,宋言宁走到她面前, 绕着她转了两圈, 而后说道,“像是像,就是穿着太过朴素了些,阿姐向来喜欢奢华。” 宋幼珺心说根本不是她喜欢奢华,而是婧安公主所有的置办都华丽无比,根本从中挑不出朴素的东西。 她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不耐烦的推了宋言宁的脸一把, 将毫无防备的宋言宁推得后退了几步。 “你看什么看?”宋幼珺问。 周围众人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直接上手了, 一时间没人敢出声。 可见宋言宁在这个地方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宋幼珺从这嬷嬷口中的称呼就能猜测出这里不是皇宫,但也可能不是宋言宁的宅院,不然不会被称作“少爷”。 宋言宁摸了摸脸, 怔怔的看着她,忽而凑上来说了一句,“你打我一圈试试。” 宋幼珺不解道,“你脑子坏了?” 宋言宁到抽一口凉气,拍掌道,“就是这样,太像了简直太像了!你学一下阿姐生气的模样,尚嬷嬷教过的。” 宋幼珺看了看他满脸认真的样子,心想着虽然宋言宁确实长大了,但脑子还是不大灵光。 她又看看周围众人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心中飞快的盘算。 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像宋言宁摊牌,且不说宋言宁能不能接受她重生的事,这里人太多,不能把她重活一次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是说,也要第一个跟姜沂川说。 姜沂川以前就相信她与婧安公主不是同一人,所以一定也能接受她重生这件事。 只是她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姜沂川又在哪里。 于是先按兵不动,“我不学。” “你快学!”宋言宁气道。 宋幼珺翻了个白眼,拒绝道,“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让她自己模仿自己,她脑子还没坏,做不出来。 谁知宋言宁抓着她的两胳膊晃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来这里的人都要学,学习我阿姐怎么是蠢事了?” 宋幼珺被晃得头晕,一下用力推开他,“宋六六,不准闹!” 宋言宁甩脱了手,看着面前这张鲜活怒意的脸,瞬间安静了。 宋幼珺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乱的衣袖,刚想说他两句,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宋言宁双眼通红,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 第150页 她瞬时愣住了。 宋言宁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帘掩饰了下鲜红的眼眶,过了会儿才说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宋幼珺脑中一直反复着宋言宁红了的眼睛,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宋言宁原本走在前头,而后慢慢放缓了脚步,让宋幼珺追赶上来,与他差不多并肩。 “你进府有多少日了?”宋言宁突然问道。 宋幼珺还真不知道,于是沉默不答。 宋言宁并不在意,像是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月前被送进来的,你与阿姐模样最像,只是一直冷言寡语,性格与阿姐差别太大,培养多日未果。” 宋幼珺听后,声音平静的问,“为什么要模仿你阿姐?” 宋言宁却道,“这些你不必知道。”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她反问。 宋言宁便点点头,给予了高度肯定,“越来越有那味道了,继续保持。” 宋幼珺无语,只感觉鸡同鸭讲,宋言宁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沟通。 他带着宋幼珺到了一处几排屋子连座的院子,门外站着侍卫看守,见了宋言宁纷纷上前低身行礼。 他摆手示意,侍卫便让行,两人一同走进了院中。 宋幼珺发现这些屋子构造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砖石是黑色的,看起来更牢固一些,且门厚度相当可观,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住房。 侍卫门上前打开门锁,两个人合力将门拉开,宋言宁就冲她招手,“快过来。” 她走过去,伸头往里一看,才发现这是个库房,里面堆放着一座座巷子,打开之后是各种各样的玉石珠宝,还摆着许多精致昂贵的摆件,材质上乘的皮毛,各种各样奢华的东西。 宋言宁道,“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宋幼珺拿起其中一个玉镯,以她看惯了奢侈品的目光审视,就知道这些被随意放在这里的东西绝对都是宝贝,没有一个是普通玉石。 “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她放下玉镯。 谁知道宋言宁绕了半个圈子站她身边,拿起玉镯就往她手上套,“你穿着太朴素了,一点也不像我阿姐,需得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宋幼珺被镯子套手,疼得嗷了一声,“宋六六!你给我松手!” 宋言宁不知多久没听到这一声宋六六了,当下条件反射的松了手,见镯子套不上,就拿起挂件和一串一串的珠石套在她脖子上。 宋幼珺又一一摘下来,终是妥协,“你别烦我,我自己挑!” 一向对宋言宁,她也是十分溺爱的。 宋言宁听了便不动了,看着她在一个个箱子面前走过,挑挑拣拣,却没有挑中的。 “家底不一般啊,这些宝贝搁置的这样随便。”宋幼珺说道, 宋言宁道,“那是自然,这几年多少宝贝抬进昭王府,这些东西只能这样置放。” 宋幼珺敏锐的捕捉到重点词,“昭王府?” 昭王府不就是姜沂川封候拜将之后被赏赐的府邸,若是此地是昭王府,那就是说这里是北昭,可宋言宁为何会在北昭?他可是南珑的皇子啊! 她看了看宋言宁,欲言又止,心中虽有疑惑,但暂时压下不问,一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走了一圈,她忽然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簪子,便从中拿起。 簪身是金子打造的,与玉珠做流苏,拿起来时叮叮当当。这很像姜沂川那年送她的金枝玉叶,但是玉珠是比不上靖地雪玉的,只是大致看上去相差无几。 拿起来时被宋言宁看见,他说道,“阿姐也最喜欢这样的簪子。” “只可惜玉质差了些。”宋幼珺说。 “确实,阿姐手里那根簪子是靖地雪玉打造的,洁白通透,世间仅有。” “那根簪子,现在在哪里?”宋幼珺问。 那的确是她最喜爱的簪子,以至于后来所有的朱钗都无法入眼,她的发上只有那一根。 “被埋了。”宋言宁说。 “埋了?”宋幼珺微微皱眉。 “与阿姐埋在一起了。”宋言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放轻了。 “在南珑吗?”宋幼珺暗道糟糕,怎么把她心爱的簪子给埋了啊! “在后院。”宋言宁道,“衣冠冢。” 宋幼珺没再说话,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荡开。 她将手中的簪子放下,暗暗决定今晚去看看情况,一定要想办法将那根金枝玉叶给挖出来,那可是她的心头宝,怎么能说埋就埋。 她笑了笑道,“你一定很想你阿姐吧。” 宋言宁看了看她,又将目光移向窗外,却没有说话。 房中沉默了,宋幼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挑了一些首饰,又让宋言宁给她置办新衣裳,分别的时候她提出想见姜沂川。 宋言宁却含糊说川哥平日里很忙,闲下来会找机会让他来的。 宋幼珺便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昭王府会出现那么多与她相似之人,还被故意培养去模仿她的神态喜好,难不成宋言宁和姜沂川一直在找她的替代品?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没有谁想被替代。 回去之后她剩下的半天时间也没闲着,在住处周围转了又转,先将周围的环境慢慢熟悉了。她发现这个她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个独立的小院,但其他姑娘住的则是一个大院,都聚集在一起,也难怪她今日去了发现不受待见,只怕是因为区别对待的原因。 -- 第151页 整个昭和王府应该非常大,她们所在的位置很偏僻,宋言宁口中的后院其实算不上后院,只是一片很宽广的桃花林,只是这个季节不是花期,树枝光秃秃的。 大致了解地形之后,宋幼珺决定晚上亲自去看看她的衣冠冢。 在房中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浑身舒坦,再没有寒疾缠身让她心情越来越好。 吃了晚膳之后又在屋中坐了很久天才黑,路边挂起了照明灯,别有一番风景。 出门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白日里让侍女寻来的铁锹,想着应该有用便带上了。侍女守在门口,根本不问她去做什么,只行了个礼便又继续守在原地。 宋幼珺觉得姜沂川应该注意一下府中的安全防范才是,大半夜她扛个铁锹出门一看就不寻常,结果侍女问都不问。 这般的高度自由让宋幼珺行动方便了很多,此处也没有巡逻的侍卫,她直接提着铁锹去了后院。 直直走了几分钟左右,她就看见林中突然空出一大片地,中央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后有一个非常高的土堆。 这就是她的衣冠冢?这也太随意了,好歹她也是个公主,能这么随便埋了吗?! 宋幼珺走近,将提灯凑过去,就见石碑上雕刻着:宋岁岁长眠之地。 她咂咂嘴,心里颇不是滋味,就这吗?也太简陋了吧! 她扛着铁锹转了一圈,在土堆后比划了几铲子,始终下不去手。 自己掘自己的墓那叫什么事啊? 她临走的时候怎么会想着带着个铲子呢? 属实有点脑残了。 亲眼见过之后,她正打算回去,却听见前方传来身影,“谁在那里?” 她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会儿还有人,但听着声音耳熟,于是她绕过土堆一看,就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姜黄色织锦长衣,金丝线在袖边衣摆走出繁琐而精致的纹样,手中提灯的光芒笼罩下微微闪光,墨黑的长发束着白玉金冠,发丝被卷进微风之中。 光线并不明显,隔着距离他的面容有些不清楚,但宋幼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是姜沂川。 第70章 不信 这世间只有一个宋岁岁 算算日子, 宋幼珺也足足有将近两年未曾见姜沂川了。 如今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姜沂川已经从先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长成俊俏帅气的年轻男子,他比之前更高了一些, 眉眼愈发精致,像被精心描绘出的画卷。 脸上有些许惊讶之色让他看起来没有那般冷漠, 反而像是沾了人间烟火,一下子落在世间的神仙。 宋幼珺曾经拟想过两人见面的场景, 她想了很多开场白, 假装不在意的开心问候, 或是红了眼眶的好久不见, 但没想到姜沂川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近乎贪婪的看着姜沂川,有点害怕这是梦境。 对面的姜沂川也久久不动。 最后还是宋幼珺打破了平静, 她指着身边的小土堆道, “你就给我埋得这么简陋?再怎么说我也是南珑的公主,岂能就这般草草打发了?至少也给我修个像样的陵墓吧!” 气死了,这不是谁都能带个铲子来挖吗?! 姜沂川看了她许久,而后才缓慢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拘束。” “那你好歹盖个遮风挡雨的啊。”宋幼珺老不乐意了,对着自己的坟墓指指点点。 “会挡住你看这片桃花林。”姜沂川还颇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这让宋幼珺找不到理由反驳,这片桃花林到了花期盛开之后, 必然是非常漂亮的,姜沂川用个这么浪漫的理由, 她竟然觉得合理。 “说的也是。”宋幼珺点了点头, 往前走,想靠近他。 “你……”姜沂川正想说话,就见她逐渐走到光下, 瞬间看清了她眉间一颗红痣,又看见她拿着一把铁锹。 姜沂川愣了愣,继而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一瞬的变化,而后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哨子。 宋幼珺被这突然的哨声吓了一跳,“你吹那么响作何?” 再一看,姜沂川的神色变了,猛地疏离起来,敛起了眉眼的神色,问道,“夜半三更,你在此处做什么?” “六六说你在这里设了衣冠冢,所以我来看看啊。”宋幼珺一边说一边朝他走去,还剩下几步远的间距时,倏尔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伙人飞快的出现在面前,分开两侧将宋幼珺围了起来。 刀刃架在她面前,阻止她的靠近。 “这是干什么?”她惊得立马不敢动了。 姜沂川却没理会,说道,“押出林子。” 侍卫便摆出警戒的姿态,刀刃横在面前,迫使她往前走。 宋幼珺看着姜沂川走在前面的背影,满脑子疑问,方才见他与自己交谈自然,还以为是姜沂川头脑聪明,已经猜到她重生了,却没想到竟然是没猜出来吗? 那方才把她当什么了? 难不成当鬼魂了? 宋幼珺被押着老老实实的往前走,很快就被带出了林子,带到了她住的院子。 侍卫迅速挂起了灯盏,院中变得无比明亮,而后搬出宋幼珺屋中唯一一个算得上奢华的椅子,姜沂川撩袍坐下。 侍女见状心知不妙,立马上前来,跪在地上告罪。 侍卫按住宋幼珺的肩膀,将她往下压,似乎要让她跪下。 -- 第152页 但还不等宋幼珺挣扎,姜沂川就动了动手指,围在宋幼珺身边的人撤开了,留她一人站着。 姜沂川不说话,宋幼珺朝周围看了看,见这院中的人太多了,有些顾虑。 她最理想,也是最适合与姜沂川坦白的状态,必定是周围只有二人,没有第三人的存在,必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她重生这件事。 放在这个大环境里,是不会有人能接受的,说不定要将她绑起来当妖怪烧死。 所以一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于是宋幼珺搓了搓手,说道,“那个……我方才只是晚上睡不着,去后面的桃林随便走走。” “那你手中为何拿着挖土的工具?”姜沂川声色冷淡问。 “我在桃林里捡到的。”宋幼珺睁眼睛说瞎话。 姜沂川并不相信,将目光撇向一旁,没再说话。 宋幼珺等了等,又忍不住道,“我什么都没做呢。” 姜沂川仍旧沉默。 等了好半会儿,宋言宁便匆匆跑来,似乎是睡着了被喊起来的,满脸的睡意,进门就问道,“川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姜沂川转头看他,“后院林子中的衣冠冢,是你告诉她的?” 宋言宁见状,知道出了事,便低下头认错,“对不住川哥,她实在太像阿姐了,问我问题的时候我没忍住就说了。” 宋言宁从来对宋幼珺实话实说的,任何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她半夜拿着锹,要去掘你阿姐的墓。”姜沂川像是有些生气了。 宋幼珺见宋言宁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便忍不住道,“你说他干什么,是我要问的。” 姜沂川没想到她会突然插话,冷声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我为什么不能说?”宋幼珺反问。 这一句直接让姜沂川怔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宋幼珺站在他面前,横着娇眉气鼓鼓的向他质问。 他惊讶的看向宋言宁,“这……” 宋言宁也立即道,“是吧川哥,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实在太像了,我有好几次都出现了错觉,许是尚嬷嬷教的太好。” “她似乎是一月之前进府,这样短的时间,如何学得这般像?”姜沂川也是十分不解。 宋幼珺心想着他脑子向来转得快,只要发现端倪,再加提点,说不定就能让姜沂川猜到一二,于是她摊手,引导道,“你们不觉得,我有些过于像了吗?” 宋言宁想来想去,问道,“是不是我阿姐,托梦给你了?” 宋幼珺当即翻一个大白眼,也不指望宋言宁这脑子能猜出什么,就把希望放在姜沂川身上。 谁知姜沂川低着眼帘,带着几分落寞的样子轻声说道,“那为何她不入我的梦?” 宋幼珺当下沉默了,心说完蛋,姜沂川是不是跟宋言宁在一起时间太长了,脑子退化了? “要不我们俩单独聊聊?”宋幼珺对姜沂川问道。 姜沂川却抬眸,眸色冷淡道,“这世间只有一个宋岁岁,其他人纵使再像,也不是她。” 宋言宁附和的点点头,“你只能仿她七分,别把自己当成她。” “我什么时候……”宋幼珺气得几乎吐血,从没想过有一日竟然会被人说她只能仿自己七分?! 这话未免太可笑了。 “既如此,那你们在府中养那么多与她相像的姑娘做什么?”宋幼珺气道。 “你无需多问,这与你无关。”宋言宁说道。 宋幼珺想发脾气,姜沂川却一下子站起来,对侍女道,“看到她,不准她在夜间乱跑。” 而后连眼神再没给她一下,就转身离开了,宋言宁也急忙跟上去,似乎仰着头在跟姜沂川说什么。 宋幼珺往前追了两步,被侍卫拦下。 见两人身影远去,宋幼珺也不再追赶,嘴角慢慢抿出笑意。 从不曾见宋言宁与姜沂川如此轻松的姿态相处,以前两人积怨颇深,虽然后来宋言宁有心改善,但姜沂川不易近人,总是对他不冷不淡的。 如今二人并肩走,看起来交情十分好的模样。 夜风乍起,吹拂过宋幼珺的发丝,裙摆轻轻飘动,她抬头便看见夜空悬挂着一轮明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北昭的风竟如此温和。 她有预感,这次重生,她不会再离开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宋幼珺回了自己屋子,沐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来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去。 夜半子时,正当她睡得正香时,房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并非是她听力过于灵敏,只是这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被无限放大,更何况这声音是响在她耳畔的。 她睡意朦胧间睁开眼睛,就见房中昏暗的灯光之下,竟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她的床边。 这一下可要了老命了,宋幼珺瞪大眼睛,一声惨叫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却被那人猛地捂住了嘴巴。 “婉婉,是我。” 声音沙哑而低沉,完全陌生。 这昭王府怎么说来就来啊?姜沂川也太疏于防范了! 宋幼珺立马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情绪,瞬间便意识到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这身体的原主人认识的人。 由于重生来的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个身体的身份是什么,又是为什么来到昭王府。 -- 第153页 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再叫了之后,那男子便放开了手,蹲下来道,“婉婉,听说你夜间去了桃林,还被昭和王发现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宋幼珺小心翼翼的应对。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昭和王根本没有放下戒心,你一定不能放松警惕。”男子说道,“府中被搜罗来的姑娘太多了,虽说你与那婧安公主面貌相像,但一旦被昭和王怀疑,再像也没用了,你怎可如此鲁莽,险些毁了大人的计谋。” 宋幼珺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这是一个阴谋,是针对姜沂川的阴谋。 这个婉婉是被故意送进昭王府的,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姜沂川知道吗?他是不是心中也有怀疑,是不是也有了防范? 那些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是他故意搜罗进府的,还是全是别人送进来的? 让尚嬷嬷教她们学习她之前的喜好,是不是也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那么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姜沂川? 第71章 禁足 苛待本尊 当然, 她要面对的首个问题,就是搞清楚面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与这个叫婉婉的女子又是什么关系。 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漂亮的眼睛几乎挤出水来,“是我错了, 我不该这样不经头脑的行事,大人……不会怪罪我吧?” 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放心吧, 我已经向大人求过情, 大人说只要你接下来表现得好, 便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宋幼珺感动道,“你对我真好。” “那是自然,我发过誓, 只要有我邵元青一日, 便会护着你一日。”男子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似乎真诚无比。 实际上这种漂亮话一下就被宋幼珺看透了,若这男子真的如此爱她,又怎么可能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不过能逐步确定两人极有可能是恋人关系,且还知道了男子的名字。 “多谢元青哥,不过你来此地太危险了,往后还是少来些吧。”宋幼珺真诚道。 这睡觉睡到一半看见床头出现个人, 她真是吃不消,多吓两次她魂都给吓没了。 “确实如此, 昭和王戒心极重, 我此次来也是为了告诫你,切莫让他看出端倪来,行事规矩些, 凭借着你外貌的优势,定能会骗得昭和王上当。” “可是我今日与昭和王照面,他对我甚是冷淡。”宋幼珺与他交谈起来,心想着试试能不能从这个男子嘴里探出些消息,毕竟他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邵元青便肯定道,“只要你装得好,他一定会上当的,昭和王和他身边的那个小傻子此前就上过当,险些丢了性命,现在他虽提高了防备之心,但我们准备也充分,你看这个,”邵元青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卷纸,递给宋幼珺,“这是我们探子去南珑千方百计搜寻的消息,你拿去仔细看看,定有所获。” 宋幼珺一边展开卷纸,一边心中嘀咕,昭和王身边的小傻子说的不会是宋言宁吧? 由于视线太过昏暗,宋幼珺看得不清楚,隐约看见上面写的全是与婧安公主有关的传闻,就听邵元青在耳边道,“据南珑京城人士口述,婧安公主是一个头脑简单,极易动怒的人,所以你就学着笨点就行了。” 宋幼珺表面上佯装受教的点头,心说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北昭人都知道婧安公主的坏脾气和猪脑子了。 邵元青见她一副听话的样子,松了口气,再三叮嘱,“日后还会有相关婧安公主的消息送来,你平日里就吃吃喝喝足以,千万莫再去桃林里,此次昭和王没有怪罪你,已是万幸……” 宋幼珺听得他一阵啰嗦,强忍着不耐频频点头,等他终于说完要走时,宋幼珺已经昏昏欲睡。 临睡前她脑中还一直想着一定要想办法提醒姜沂川加强府中的防卫,怎么能让这种不明来历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没人喊她。 宋幼珺醒了之后才发现上午都过去一半了,去问侍女为何不叫她,就听侍女说这几日都不用再去教习院。 她本以为是放假休息几日,却没想到连院子都出不去了,原来是姜沂川给她下了禁足令。 这还不算完,宋幼珺等了一上午,饥肠辘辘时送来的午饭却是两个硬馒头和一碗只有几粒米的汤水,她当场震惊。 这是什么? 猪都不吃吧? 姜沂川就给她吃这玩意儿?! 宋幼珺拿起其中一个馒头捏了捏,硬得像炕锅底的锅巴,握都握不动。 她简直快被气死,怎么说这人也长了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姜沂川居然就这样随意苛待,再怎么不待见,一碗好饭也是供得上的吧,这比府中的下人吃得都差。 宋幼珺自小就是富养长大的,这样的饭菜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叉着腰坐在桌前生闷气。 谁知侍女却说,“今后的膳食全是按时间给,也没有糕点小食,过了这个时间便只能等晚膳了,姑娘多少吃点吧。” 宋幼珺顿感雪上加霜,暗道不好,姜沂川这是打算饿死她? “我能见王爷吗?”她问侍女。 侍女摇摇头,“不行的,王爷忙于政事,并非我们想见就能见。” “光凭这些饭菜,我会饿死在这里的。”宋幼珺指着两个馒头道。 -- 第154页 侍女也没办法,便沉默以对。 这是对宋幼珺昨夜闯入桃花林的惩罚,谁也做不得主求情。 宋幼珺坐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吃这两个馒头,侍女看着时间到了,就端着馒头和汤水离开,桌子上只剩一盏烛台,连茶水都没有了。 宋幼珺气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又气又饿的她睡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窗,宋幼珺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窗子,就看见宋言宁站再外面。 宋言宁长高了,以前站在窗子外面时还要垫脚与她说话。 “你来得正好,快去给我整些吃的,我快饿死了。”宋幼珺连忙说。 宋言宁却一下提起手中的食盒,“给你带来了,昨晚川哥下禁足令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知道你的吃食被缩减了,怕你没吃饱。” “那哪能叫缩减,简直是打发要饭的。”宋幼珺想了想又说道,“不对,要饭的看见了都要摔碗的。” 食盒分为三层,都是宋幼珺爱吃的东西,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出炉。 “我阿姐以前最怕饿,只要一饿就立马要吃东西,”宋言宁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搁在窗台上,一一展开,“你与阿姐相貌相似,饿着你,我总觉得像饿着阿姐一样,所以你多吃点。” 宋幼珺看得淌口水,大为赞叹,“还是你有人情味儿。” 她埋头开吃,宋言宁也沉默不语,站在旁边认真看着。 以前的宋言宁,大部分时间视线都在她身上,是一种无意识的观察,所以他知道宋幼珺的喜好。现在他这样看着,就是单纯的看着,目不转睛。 宋幼珺安静吃了好一会儿,站得有些累了,便慢慢与他开始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张脸的关系,与宋言宁交谈的时候感觉不到他先前那股瞧不起人的劲儿了,但又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刻的她对宋言宁来说,不过是能够聊天的陌生人。 他眼睛里始终有着一层疏离。 “你阿姐去世多久了?”宋幼珺冷不防问。 宋言宁愣了一下,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很久之后才回答,“再过几日,就整整三年了。” 原来已经有三年了,难怪宋言宁也长大了呢。 对她来说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工夫。 “你什么时候来的北昭啊。”她又问。 “两年前,川哥处理完在南珑的事,回北昭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一起,我便跟来了。”宋言宁如实回答。 “可你是南珑的皇子,在南珑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要来北昭,定会招别人眼色吧?”宋幼珺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宋言宁会愿意只身前往北昭来,这里离南珑那么远,没有他的亲人朋友,难道他两年前与姜沂川的交情就这般好了? 宋言宁本不想说,但对上宋幼珺的眼睛,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皇姐不是说想看北昭的风景吗?” 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住了,宋言宁没想到他会直接对着这人喊出皇姐,可方才那一瞬给他的感觉真的太熟悉。 而宋幼珺则是没想到宋言宁来北昭是因为这个,确实在之前她偶尔跟宋言宁说过几次,想见识一下北昭的雪山和旷野,不过她也是随口一提,并没想到宋言宁会放在心上。 她一时间有些心疼,拍了拍宋言宁的脑袋,“真是乖孩子。” 宋言宁的头往后躲了躲,别扭道,“你快吃。” 宋幼珺也不再聊那些沉重的话题,说了些其他事,关于宋修远还有南珑后来的事,她要慢慢的了解。 一连几日,送来的都是汤水馒头,一到时间就会被端走,宋幼珺连正眼都懒得看,好在宋言宁每日都会送吃的来,一日三餐都不重样的。 这几天两人之间也慢慢熟络起来,宋言宁淡化了疏离感,慢慢与她交上了朋友。 而姜沂川则是从那日之后再见不到人影,这后面养了一大票与她模样相似的女子,姜沂川愣是一眼都不来看,而且还苛待她这个本尊,宋幼珺默默记仇。 好小子,有种。 日子平静如常,这日宋言宁中午却没有来送饭,宋幼珺靠着之前他带来的小零食顶了一顿,晚上他才出现,神色凝重,聊天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仿佛装着事。 宋幼珺看出来了,便旁敲侧击的问,却听宋言宁说这几日有人在京城放出消息,说南珑的婧安公主会在九月十八日晚现世京城。 首先这一听肯定是假的,因为婧安公主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 整个京城中只有姜沂川与婧安公主有交集,所以这消息放出来是冲着谁来的,一目了然。 据宋言宁所言,北昭人都觉得当年姜沂川在南珑是颇受婧安公主的照顾才次次化险为夷,平安长大,且公主的嫡亲弟弟与姜沂川又是生死之交,上过战场的好兄弟。 于是到了北昭这里,婧安公主的风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姜沂川带兵出使南珑援助时,京城的道路两边全是欢送的人。 所以这个婧安公主现世京城的消息一经放出就炸开锅,所有人翘首以盼等着十八日。 宋幼珺算算日子,就是明晚。 “这是个陷阱。”宋幼珺说。 宋言宁沉默不语。 “你不要去,让你川哥也别去。”宋幼珺道,“肯定是假的。” 许久后,宋言宁说道,“总要去看看真假。” -- 第155页 “这不是摆明了引你们上当吗?”宋幼珺震惊,怎么宋言宁好像一副想去的样子。 宋言宁摇了摇头,没再反驳,只道,“你快吃,明日禁足令就解了,你的膳食也会恢复正常,往后莫要再去桃林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宋幼珺在后面喊了他两声都没停下。 宋幼珺见他走远,气愤的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咀嚼着,“老娘明晚就看看,到底是哪个瘪三敢冒充我!” 第72章 不高明的局 宋幼珺申请参演。 宋幼珺眼前的的难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昭王府。 虽说这后院实在疏于防范,但昭王府的墙也是挺高的,想翻墙的话估计会摔伤, 她不会冒险。 王府后院是有专供下人出府的小门的,宋幼珺找了老半天才找到, 发现只有两个侍卫懒散的守在门边。 守门是个肥差,但凡是谁从这个门出去办点什么事, 都要给这侍卫稍微些东西打点, 她手里是没有什么现银的, 不过之前让宋言宁领去库房挑了许多东西, 寻思着随便给个就行。 反正也不是她的,不心疼。 九月十八是个挺特殊的日子,正是她身体撑到极限的那一日。 其实走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她只感觉有血噎在喉咙, 吐出来之后胸腔顺畅多了,而后浑身无力,倒下去的瞬间,意识就抽离了,并没有感觉到濒死的时间流逝。 于她来说不过是闭眼睛睡了一觉,但现世已过去三年的时间,宋幼珺不知道这三年里宋言宁和姜沂川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们既十分有戒备心,就像她分明长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脸, 但与宋言宁相处了这几日, 仍旧有疏离感,姜沂川就更不用说了,那两个硬馒头一碗汤水让她记仇到现在。 但别人放出这样噱头, 明显是个陷阱,但宋言宁和姜沂川却仍然头铁似的想去看看。 十八这日,一整天都没见宋言宁,临近傍晚了,宋幼珺换上了杏黄色的长裙,墨色的短衫上衣,金丝线绣着大片的如意纹,这衣服是宋幼珺翻遍了衣橱找到的与她先前衣着最为相像的。 虽然说做工和材质差得远了,但配色大致相同,尤其是穿在她本尊身上,足够以假乱真。 不对,本来就是真的。 支开了守在门边的侍女之后,她找了一顶遮面的纱帘帽,拎着就出门了。 守门的侍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京城有大事,所以翘班了一个,只剩一个在门边站着。 她走上去与侍卫装作熟络的聊了两句,然后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金钗递给了他,这侍卫一看胆子都吓破了,哪还敢收,卑躬屈膝的将宋幼珺送出了门。 也没想到出门如此容易,宋幼珺沿着偏门行了一段路,就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繁华之景瞬间在眼前展开,犹如一幅瑰丽的画卷。 北昭和南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北昭的繁华没有那么多花哨,街头挂着的灯笼都要大上一圈,没什么别的装饰品,一路延伸下去,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宋幼珺本人生地不熟,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是由于想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她刚在路上走了片刻就碰到了一边议论一边往那地方赶去的人,她便悄悄尾随。 那对男女就南珑公主现世是真是假一事展开了无比激烈的讨论。 姑娘说婧安公主在南珑是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举国同哀,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可能有假。 但男子却说南珑在平定之前有过巨大的动荡,当时皇帝与皇后双双故去,嫡皇子又带兵出战,只剩下婧安公主守在宫中,敌国的军队一度逼近京城,皇宫京城的人逃了大半,婧安公主便是在那时害怕,然后以假死脱身逃出京城,此后便无音讯,所以还有可能活着。 宋幼珺一听,觉得男的瞎胡扯,十分不赞同。 姑娘也反驳道,那为何南珑平定之后,婧安公主为何不出现?出现岂非是皇帝的嫡亲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男子道,极有可能被歹人控制住了,毕竟婧安公主身份不一般。 宋幼珺实在忍不住,插嘴道,“我觉得不对啊,若是婧安公主在战乱时逃出皇宫,没必要假死的呀,当时出逃的人很多,她跟着跑就是了,且朝中尚有忠臣,自不缺愿意收留保护公主的人。” 那男女对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男子随后道,“你懂什么,你又不在南珑,怎会知当时情况。” 宋幼珺瞪大眼睛,表示自己最有发言权,“我当然懂了,我天下第一懂!” 男子不屑一顾,女子却相当高兴有人能与她相同观点,跟她交谈起来,得知是一同前往看热闹的,女子便盛情邀请一起前去。 这正合宋幼珺的意,她也不想一直偷偷摸摸的尾随别人。 路上了解到这是一对兄妹,兄长叫邢迁,妹妹叫邢雨。家里还是当官的,不过是清廉小官,所以兄妹二人出行连马车都没得坐。 邢雨话很多,一路上拉着宋幼珺聊个不停,两人都看出来她衣着不菲,以为是哪家小姐偷偷跑出来玩,但身边一个侍卫都没带,于是生了结伴的心思。 行了大半条街,就走到那个看热闹的地方。 散步噱头消息的是从外城来的一个大老板,说是带了一批能歌善舞的舞姬,在月下起舞的时候尤其美丽,实际上就是变相的人□□易,谁看上了舞姬当场花银子买回家。 -- 第156页 起初大老板说这批舞姬中,就有从南珑迢迢千里而来的婧安公主,但是后面又改口说是与婧安公主极为相似的女子。 宋幼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片空地搭起了一个临时台子,周围的人已经提前站好位,围得水泄不通,她踮起脚尖看了看,发现这种情况下若是挤不到前排,恐怕什么都看不见。 她朝周围看了看,就见台子后方有一栋高三层的望月楼,上面站着稀稀疏疏的人,于是就拉着兄妹俩去上头。 站在二楼的位置刚刚好,不高不低的,但是那位置只怕到时候看不到舞姬的正面,所以站在楼上的人很少,很宽敞。 三人在楼上等了许久,直到台子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这片空地给站满,那大老板才缓缓现身。 他一上台就将自己的目的说清楚了,直言谁看上了哪个姑娘,可以向他讨要。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付银子的。 那大老板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的舞姬都是上等美人,也并没有穿着什么露胳膊露大腿的轻纱衣着,便是一袭绯色长裙在明灯的照耀下就足够明艳动人。 一出现就引起一片哗然。 宋幼珺倒没急着去看那些舞姬,而是在人群中寻找姜沂川的身影,实际上他是很好找的,放眼一扫,就能看见他立在人群边上,面色淡漠如常,周边站得都是他的随身侍卫,为了不引人耳目皆换了寻常衣着。 宋言宁举着一串不知道在哪路边买的糕正吃着,双唇水润润的。 宋幼珺双臂趴在石栏上,优哉游哉的观察两人。 好几日没见姜沂川了,这会儿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挺让她满足的。 正想着,下面忽而想起丝竹之音,舞姬已经在台上翩翩起舞,她将视线移过去,待舞姬转身的时候细细观察,并无看见什么与她面容相像的姑娘,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心想着或许只是这大老板用她吸引客人罢了。 一曲舞毕,邢雨还惦记着婧安公主的事,嘀咕道,“这不是骗人吗?白白来一趟。” 台下大部分人已经被舞姬所吸引,可见大老板的这个方法还是极其有用的,丝竹停了之后,忽而有一个女子走上台来,灯下她白衣胜雪,头上的铃钗一步一响,宋幼珺见状眼睛顿时怔住了。 这个身着雪色衣裙的女子,竟真与她的面容极为相似! 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姜沂川和宋言宁同时愣住,倒没有什么特别震惊的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了。 这女子慢步走到台中央,姿态优雅,往中间一站,四处的声音逐渐大起来,虽然没人认得这张脸是婧安公主的,但精致的面容和出尘的气质也足以让众人为之赞叹。 宋幼珺当时就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人皮假面捏的脸,否则这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与她面容这般相似。 这三年来,姜沂川恐怕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挂念她的心思,所以才招来这么多人用“婧安公主”做圈套引诱他上钩,但他似乎对这些伎俩司空见惯,此时站在台下也没有也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正当议论纷纷是,台下突然响起一声惊诧之音,“竟然是你!” 宋幼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手拄着木杖一步一步走上台子,激动的指着那雪衣女子,“你、你也有今日!” 她定睛一看,当下惊了,这不是卓央澜吗?!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她一次。 当年她被废双腿匆匆抬回祈月国,再无音讯,后来祈月国又被北昭出兵攻打,毫无悬念的直接亡国被北昭吞并,却没想到卓央澜还活着。 她的腿疾已成了一辈子的烙印。 卓央澜不但活着,还出现在北昭的京城? 还与一个假的婧安公主对上了? 好像有点精彩。宋幼珺本来感觉无趣了,这时候却又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看戏。 雪衣女子不动声色道,“几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聒噪。” “你我如今又有什么分别呢?”卓央澜状似疯癫,“几年前你对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雪衣女子看着她,而后红唇轻启,慢慢说道,“你且好好记住,记住今日的这一切,这就是你的报应。” 这句话一出,宋幼珺也惊讶的挑起眉。 这话确实是当时在牢中,她亲口对卓央澜说的,当时只有姜沂川和宋霁在场,没有第五个人。 所以话说出口的一瞬,姜沂川的脸色就变了,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从前,眉眼黯淡下来。 卓央澜大笑,“今日这话我便原封不动还给你。” 宋幼珺听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卓央澜的情绪太过片面了,不是当演员的料,这很明显是设计好的场景。表面上她是一个过路人,实际上她是幕后主导者,卓央澜对当年宋幼珺说的话耿耿于怀,一字一句,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些话都是她教给这雪衣女子的。 这两句对话中并没有提及婧安公主,路人听得一头雾水,但姜沂川却能明白,因为当年他也在场。 根本目的就是让姜沂川对这个雪衣女子起疑心,然后带回府中细细观察,这就足够了。 其实她能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意外。 有些人就是这样,从云层跌入土里失去了一切,这辈子已经完了,只要没死,余下的所有生命时光,都要想尽办法的用来报仇。 -- 第157页 所以她闻着风找上了姜沂川,设了一个并不高明的局。 但是卓央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宋幼珺今日正在现场。 可姜沂川和宋言宁实在太喜欢凑这种跟婧安公主沾边的热闹,她决定给这俩人上一课,把这个局变得高明一些。 于是宋幼珺本人申请参演,笑着拍起了手,鼓掌的声音打断了台上拙劣的表演,一下就将所有目光吸引过来。 宋幼珺身子往前倾,扬声道,“真是一出好戏,让我大开眼界了。” 卓央澜抬头看来,隔着纱帘帽子和昏暗的夜色,她看不清楚站在楼上的女子容貌如何,便不想理会,但楼上的女子却继续道,“我有个问题。” 宋幼珺存心找茬,“婧安公主若真是现世了,为何不回南珑去呢?留在北昭与这些舞姬混在一起做什么呢?” 身旁的邢雨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话。 雪衣女子也转头看她,问道,“你是何人?” “我?”宋幼珺歪了歪头,“一个婧安公主的仰慕者而已,听闻婧安公主聪慧果敢,心地善良,对身边的人也是极好的,从不摆公主架子,我仰慕许久,听闻婧安公主会在这里现世,便迫不及待来看看,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 她逮着自己一顿猛夸。 宋言宁在底下嘀咕,“这属实是闭着眼睛瞎说了。” 卓央澜没想到会有人捣乱,当即脾气上来,大声斥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滚!” 宋幼珺啧啧两声,“卓央澜,多年不见,你这脾气还一如往常啊。” 卓央澜没想到她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当时就傻眼了,“你、你到底是谁?!” “当年你被打断了双腿,在地上爬向我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现在的神气模样。”宋幼珺冷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瘸了腿亡了国,你身上的报应就算完了?” 卓央澜瞬间面如死灰,灵魂都受到了震击,双眼死死的瞪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忽而风起,宋幼珺的纱帘帽被卷起来,那么一刹那与卓央澜两目相对,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这几年她恨之入骨,频频入梦的婧安公主。 她惊叫一声,吓得往后一跌,坐在了地上。 第73章 一舞 今天没有姜沂川小日记 卓央澜满脸恐惧, 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雪衣女子也因为宋幼珺突然打乱了计划而显得手足无措,一时间台上所有人没了反应, 台下众人瞪眼看着。 宋言宁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方才那几句话传递了什么消息,只是越发觉得楼上站的那个人眼熟, 便向姜沂川问道,“川哥, 那上面站的人怎么好像是咱们府里的那个……” 姜沂川的目光也停在那一顶遮面纱帘帽上, 神色晦暗不明。 “不可能的, ”卓央澜难以置信, 发出崩溃的声音,“你已经死了啊,今日是你死去的整整第三年, 你的尸体葬在南珑的祭天坛之下, 国丧当日我亲自去看的,你不可能……” 宋幼珺笑了,“倒看不出你如此惦记我,难为你瘸着双腿还天南地北的奔波,这还多亏你造势放出的消息,我才被招来这里啊。” 卓央澜一口气喘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那大老板见状不妙, 便指着宋幼珺喊道,“把这个闹事的婆娘给我抓起来!” 声音一落, 几个打手便朝楼中冲来, 邢雨吓得不轻,拽着宋幼珺就跑,她一时不防被拽的一个踉跄, 头上的纱帽被甩飞,面容露出。 楼中顿时大乱,几个打手分头从楼梯上拦截,邢迁阻挡了一阵,但不敌几个身强力壮的打手,莫名被揍了好几下,几人跑到了一楼中央的位置,尖叫声不绝于耳。 宋幼珺知道是跑不了的,但心里也不慌,毕竟姜沂川和宋言宁在外面,肯定是吃不了亏的,所以多次想拉邢雨停下。 但是这姑娘心眼直,也胆小的很,一直拉着她转圈子。 若是搁以前,宋幼珺的身体肯定是受不了这样跑的,她走一会儿都要喘气,现在倒毫无感觉,跑上跑下的,都不觉得累。 她开心的笑出声音,邢雨差点以为她疯了。 最后两个姑娘都累了,宋幼珺靠着木楼梯的围栏停下,“不跑了,真跑不动了。” 邢雨便安慰道,“宋姑娘别怕,我爹是吏部的,官府多少也会给些面子,不会为难咱们的。” 邢迁拆台道,“咱爹向来清廉,在朝中结交甚少,而且爹那芝麻大点的官,谁会肯卖他面子。” 邢雨气道,“芝麻大,也是官!” 宋幼珺眼见这两兄妹要吵起来,忙当和事佬,“没事没事,咱不着急。” 打手很快将上下围住,朝楼梯中央逼近,张开着手臂要抓她。 这时忽而有几人进了楼中,其中两人直奔楼梯口,亮起长剑呵斥,“让开!” 其他人则飞快的疏散了楼中闲散看客,将被推到的座椅清理到一旁,随后姜沂川便带着宋言宁从外面进来,随从还押着雪衣女子和卓央澜以及耀武耀威的大老板,几扇门同时闭上,整个一楼瞬时变得安静。 随从给姜沂川搬了椅子,他面色清冷,冲宋幼珺遥遥看了一眼,然后落座。 楼梯上站着的一众人连同宋幼珺也一起被随从押到一楼,站在姜沂川的面前。 邢雨兄妹自然是认得姜沂川的,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 第158页 这两人一跪,卓央澜等人还有几个打手也被按着跪下,宋幼珺肩上一重,正要被人按时,姜沂川却轻抬手,她肩上的重力瞬间消失了。 有时候宋幼珺也挺佩服这些随从的,时时刻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姜沂川的动作分明很小,却也被随从接收到指令。 她站在一众人之中,显得尤其突出。 宋言宁左看右看,情绪有些焦躁。 姜沂川眼睛满是淡漠,将几人看了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去看看她的脸。” 这话是对那雪衣女子说的,毕竟这会儿她还顶着婧安公主的脸。 实际上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时,就会发现这张脸远远不如她原本的容貌精致,也就站远了时有个大致相像。 一个随从上前,抬起那女子的下巴,手指从而后细细摸索,很快就撕下一小块肉色的皮,呈上去给姜沂川看。 他甚至连看都不看,淡声道,“拖下去。” 雪衣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随从自身后蒙住了口鼻,直接连人一起拖走。 大老板吓得连忙磕头求饶,姜沂川微微皱眉,觉得聒噪,也一并让人拖了下去。 他站起身,看了卓央澜一眼,说道,“祈月国的公主,既然来了北昭,自然要被好好款待,暂且先别走了吧。” 对于宋幼珺,他却是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整个过程连看都不看她,离开的时候宋言宁倒是频频回头看他,但最终还是跟着姜沂川走了。 宋幼珺和卓央澜被分散的随从带走,临走时邢雨的眼珠子差点惊掉。 回去的路上,宋幼珺盘算了一下。 按照姜沂川的戒心,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从他的视角来看,这极有可能是卓央澜做的一个局中局,毕竟卓央澜可以找一个人来假扮婧安与她对峙,自然也能找第二个。 之前在楼上她说的话,也可以完全被理解设定好的演戏。 但姜沂川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回去之后,看管宋幼珺的随从便离开了,她又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一进门就见侍女跪在门外,房中灯盏燃着,传出争吵的声音。 她一听声音是宋言宁的,立马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站在窗边偷听。 “你把她赶出府,她无处可去怎么办?!”宋言宁情绪激动。 “她背后有人。”姜沂川平静。 “但是、但是她真的很像皇姐,我在她身上看见了皇姐的影子啊。” “六六。”姜沂川声音平缓道,“你涉事未深,最容易遭受蒙骗,她便是仗着与你皇姐有相似之处借机亲近你,引你入圈套,今日之事就是一个例子,除却一个卓央澜,还会有另一个有心之人,我从南珑回来之后独享万千荣誉,眼红与竖敌者颇多,错走一步则万劫不复。” “你记住,这世上可以有千万个人与你皇姐相似,但宋岁岁只有一个,无人可以替代。”姜沂川的声音如同缓缓流过的溪水,在她心头泛起清脆的声响。 宋言宁慢慢啜泣起来,好似无尽的委屈,“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真的好想皇姐啊……” 宋幼珺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从前宋言宁是最黏她的那一个,两日不见就会嚷嚷着来尽欢宫找她玩,生性好动的他有时候能安静的坐在旁边看她练一下午的字。 很难想象这三年里,宋言宁为她流过多少眼泪。 看哭的小孩子就算是长大了,也还是爱哭。 姜沂川也难得温柔,轻声说,“别哭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宋言宁长成现在这样性子,姜沂川应该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想想三年前他带着顽皮的宋言宁回到北昭,宋幼珺就忍不住想笑,这三年里,他应该颇是头疼吧。 宋幼珺长长叹一口。 无心之举惊动了姜沂川,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就看见宋幼珺站在窗下。 她挠了挠头,“我听你们再谈话,便没敢进去打扰。” 姜沂川眸色冷淡,敛着情绪,对她道,“今日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你便滚出王府。” 她哦了一声,心说你也不用这么凶吧? 她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东西竟然都被打包起来了。 宋言宁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宋幼珺之后也不敢说什么,便跟着姜沂川离开了。 后来她问了侍女才知道,原来是姜沂川一回来就派人打包她的行李,让她滚蛋,但宋言宁不愿意便来这里大闹,不准随从打包,于是引来了姜沂川,才有了方才房中的那场谈话。 宋幼珺又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放好,心知姜沂川可能并不是真的让她滚蛋,或许是在试探什么,按照她的算计,姜沂川至少会做些什么来试探她,将她背后的人摸清楚是谁,才会决定赶不赶走。 也许刚才只是想试探宋言宁与她的关系到了如何地步,再加以提醒,他是在教宋言宁。 宋幼珺欣慰非常,以前她就觉得自己教给宋言宁的东西始终有限。 经此一闹,第二日宋幼珺的饭菜又变成硬馒头和汤水水,她气得拿馒头砸门。 当日下午,下人将她从小院请走,说是王爷有吩咐,要带她出席晚宴。 不出宋幼珺所料,这便是姜沂川的试探。 于是她被带往了王府的中心地带,泡了个花瓣浴,长发也洗得干干净净,指甲什么的被修剪得漂亮整齐,从头到脚整理了一番。 -- 第159页 侍女们的精心打扮,足足两个时辰,换得一个举手投足皆有倾城之色的宋幼珺。 临近傍晚,她被侍卫送到马车上,赶往姜沂川赴宴之地。 是京城中一座十分出名的酒楼,唯有拿出酒楼的专属牌子才能进,寻常百姓自是挤破头也进不去的。 宋幼珺跟随这酒楼下人上了三楼,敲开了其中一扇房门,刚一打开视野就变得开阔,只见里面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地方,中间有一片空地,两边摆着长桌,桌上坐满了人。 宋幼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洗礼,并不觉得拘束,在众人之中寻找姜沂川的身影。 很快就在正席旁边看见了姜沂川,他轻轻抬手,宋幼珺便慢慢走过去。 这桌上的男子身边基本都带了作伴的姑娘,唯有她模样最精致,且身上完全没有其他姑娘那股子风尘气息,脚步无声身姿端正,一步一步走到姜沂川身边,落座在空座上。 “我还说昭和王没带姑娘来呢,却不想藏着个这般模样的美人儿啊!”坐在正席的男子率先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姜沂川淡笑道,“不及叔父金屋藏娇。” 男子身边坐着一个年岁并不大的姑娘,极是喜爱的搂着,未曾撒手。 这些人宋幼珺一概不识,但猜到姜沂川既选她来赴宴,极有可能这些人里,有将她送进昭王府的人。 目的是什么,宋幼珺猜不出来了,当然也不太想猜,面前摆着的小菜和糕点让她直流口水,当下没忍住拿了一个吃。 姜沂川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房中又响起丝竹乐声,众人开始聊天取闹,乱作一团。 宋幼珺又吃了两块,再去拿的时候,姜沂川冷声道,“别吃了。” “为什么?”宋幼珺不解,“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吃的吗?” 姜沂川道,“你倒是不怕有没有毒?” 她嗤笑一声,“谁敢毒昭和王啊?” 姜沂川没想到她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顶嘴,神色怔愣了一下,旦见满座皆人,又不好直接怪罪,便压低声音道,“王府每日都有膳食给你,你就这般饿?” 不提还好,一提宋幼珺真是一肚子气,恶狠狠的抓了一个糕点塞嘴里,发出灵魂拷问,“两个馒头一碗汤水,你怎么不去吃啊?” “你犯了错,只惩罚你膳食已经是网开一面。”姜沂川气笑。 宋幼珺说道,“别说了,你这话我不爱听。” 这一番话怼下来,姜沂川的脸上出现迷茫的神色。 怀疑自己是不是带错了人。 坐在正席的叔父看见两人一直低着头说话,便道,“川儿,别只顾着跟小姑娘调情,多喝两杯。” 姜沂川忙着应付叔父,让宋幼珺钻空子吃了大半盘的糕点,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嗝,又看见姜沂川喝了两口的茶水,便一点也不客气的拿来喝了。 姜沂川难得出现惊诧的神色,低声气道,“谁准你喝我的茶水?” 宋幼珺啧了一声,提壶给他倒上,“还给你就是了,那么小气干嘛?” “你自己面前有杯子。”姜沂川指了指她手边的空杯。 宋幼珺阴阳怪气,“我就乐意喝你剩下的,空杯子我不想用,没那味儿。” 仗着这场合特殊,拿捏准了姜沂川不会当众责怪她,宋幼珺可算是把肚子里憋的气给出了。 姜沂川气得沉默了,拿了宋幼珺手边的新杯子然后放到自己的另一边,两个杯子都不给她用。 想了想还是气,便又将她面前的糕点盘拿走,不给她吃。 宋幼珺见了偷笑,无所谓反正也吃饱了。 正置气时,忽而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便说道,“听闻昭和王身边的这位美人儿是樊将军送的舞姬,一舞倾天下,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知道有没有眼福目睹美人的仙姿呢?” 宋幼珺一下子愣住了,心说她哪会跳舞啊? 她下意识去看姜沂川,却见姜沂川已经敛了小情绪,眸光平静,没有回答。 那位被点名的樊将军便跳出来说道,“确实如此,这舞姬本是越州一富商之女,自小琴棋书画舞精通,那日被我路过看到她在亭中做舞,好说歹说才说服她爹娘带来京城享贵。” 这番话不知真假,但宋幼珺也觉得这身体从小定然是被娇养长大的,出自富商之家也极有可能,只不过大概率是被这樊将军抢来的,想来是看中她有一张婧安公主的同款脸蛋,专门抢来送给姜沂川的。 姜沂川偏头,“我竟不知,她还会舞。” “原来王爷也未见过吗?”那人诧异,对宋幼珺道,“那正巧,美人你便跳一个给王爷瞧瞧,回去定是宠爱不断的。” 她面色未动,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推脱,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每个都是权贵出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舞姬,只怕根本没有推脱的资格。 思量片刻,她施施然起身,心说要真是跳舞,她也不是啥都不会,至少之前她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来学习一支舞。 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仿佛正是用来舞姬们起舞的,她站在其中周围还很宽敞。 她将双手交合,缓缓行上一礼,而后乐声顿起,房中瞬间安静下来。 宋幼珺只会一支舞,那便是当初在南珑祭天台上所跳的神女舞,她学了千遍,每一个动作都熟记于心。 -- 第160页 她今日穿着月白色上衫,檀色齐腰长裙,宽袖轻盈,金纱飘摆,转起圈来裙摆上绣的丝线图样在灯下熠熠生辉,看起来美极了。 宋幼珺刚跳两个动作,满脸漫不经心的姜沂川瞬间就变了脸色,甚至坐直了身体,眸光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旦见她翩翩起舞,屋中男子皆认真看着,只有姜沂川一人瞳孔轻颤,慌乱之色顿现,片刻后眼眶染上微红。 一曲舞毕,宋幼珺轻轻行礼,在赞叹声中慢慢退到姜沂川旁边,刚坐下轻轻喘气,就发觉姜沂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神色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宋幼珺疑惑的问道。 姜沂川没有回应,眸光细细的在她眉毛眼睛上滑过,像是细心描绘一般。 像分别之前的不舍,又似久别重逢的打量。 她有些渴,看了一眼他的杯子,说道,“把杯子给我,我要喝水。” 姜沂川被这一句话唤回神,目光慢慢挪动,落在那两个杯子上,再一开口竟是有些沙哑,声音轻轻的,“你要哪个?” “随便给一个啦。”宋幼珺哪会计较这些,能喝水就成。 姜沂川便将两个杯子都放到她手边,见她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茶,问道,“累吗?” 宋幼珺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应酬你的,别总跟我说话。” 第74章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宋幼珺这语气十分不客气, 也是因为在气头上。 毕竟被人喊着当众起舞,实在是令她不爽。 宋幼珺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姜沂川坦白实情,就目前这情况来看, 每日两个馒头一碗汤水,她只怕性命不保。 这场宴席剩下的时间里, 姜沂川都极其沉默,若非叔父问他一两句, 其他都是在沉思状态, 时不时看一眼身旁坐着的宋幼珺。 待众人酒醉而散, 宋幼珺起身的时候由于坐得太久, 双脚有些麻,险些没站稳。 姜沂川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听得她发上银钗发出叮咚声响, 他垂眸望去, 思绪好似一下回到几年前。 宋幼珺下意识转头看他,眉间红痣若隐若现,衬得眉眼如画。 两人对视了片刻,姜沂川喉头轻动,眼中似藏着千言万语道不出,若是可以,他想对面前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姑娘说句:好久不见, 我的岁岁公主。 几年前艳阳之下,身戴金铃的她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 在南珑朝臣与百姓的顶礼朝拜之下挥袖起舞, 阳光在她的身上折射,晃眼至极。 姜沂川现在还记得,当时的风又暖又轻, 卷着金铃清脆的声音传了好远好远,他站在南珑百姓之中,与所有人一样眺望祭天台,看她犹如神女下凡,随风轻舞。 那舞姿,不管过多少个日夜,他都记得清楚。 正在姜沂川出神时,宋幼珺说道,“你在占我便宜?” 他瞬间回神,见她已经站稳,便松开了双手,“我见你方才没站稳。” 宋幼珺轻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往你身上歪咯?” 姜沂川轻轻摇头。 见他这反应,宋幼珺反而觉得奇怪了,怎么这高高在上的王爷,这会儿好像个被欺负的受气包似的? 但周围人正陆续往外走,她也没时间多想,跟着人下了三楼,见姜沂川与旁人告别,就乖巧的站在一旁等候着。 也不知道姜沂川会怎么安排她回去,不过关于膳食的事她必须要跟姜沂川谈谈,真这么吃下去,她真的吃不消。 忽而听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她绕过人群走到窗边,就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风变得凉爽,扑面吹来。 宋幼珺是不喜欢下雨天的,因为天生带病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室内,偶尔治疗效果见好能够出去走走时,碰上下雨天才真是让人失望,所以这种情绪导致她一直不喜欢雨天。 她皱了皱眉,想着等会回去估计又要淋雨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姜沂川,心道糟了,万一这人找不到他自己先走了怎么办。 于是慌张的转头,想去寻找他,结果转身就看见姜沂川站在身后不远处,他敛着气息,让人不易察觉。 宋幼珺当即松了一口气,虽说之前有点小情绪,但她总归不会一直跟姜沂川生气的,便笑着指了指窗外,说,“快看,下雨了。” 姜沂川抬步走过来,立在她身边,黑色的眸子看向窗外,轻声回应,“嗯,下雨了,北昭要降温了。” 之前就听姜沂川说过,北昭的冬天非常寒冷,能看见鹅毛大雪。 宋幼珺隐隐有些期待,“是不是冬日要来了。” 十月一到,温度就开始骤降,北昭的秋天是很短暂的,到时候宋幼珺就能看见大雪了,如今的她已经不惧寒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能捏着雪球打雪仗了。 姜沂川嗯了一声,忽而伸手捏住了她的手指,指尖的凉意触碰到他的掌心,传来暖暖的触感。 宋幼珺抽了一下手,没挣开,便说道,“干嘛,耍流氓是不?” 姜沂川却说,“穿着单薄了。” 这一下好像猛然回到了姜沂川还在南珑的时候,那时候他说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说宋幼珺衣着单薄,因为她的手总是冷冰冰的,聚不了温度,就连手掌心也没什么暖意,于是姜沂川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 第161页 “多穿些衣裳。” 宋幼珺顿时不爽了,这男人咋回事,白天还是凉馒头一汤水,晚上就捏着她的手说穿少了? 难不成被她方才的舞姿迷住了? 先前不是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宋岁岁吗?现在倒好,直接就捏手手了是吗?还是说他是在故意做戏,给谁下套呢? 她用力挣脱了姜沂川的手,冲道,“关你什么事?” 语气如此凶,让姜沂川眉眼怔愣了一瞬,而后缓声道,“当心着凉。” “我就喜欢着凉,我不流大鼻涕我浑身难受。”宋幼珺存心找茬,两手扇着风,“我还觉得太热了呢,我等会再脱一件。” 姜沂川眸中浮上若隐若现的笑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走了,回府。” 宋幼珺被他拉着出了酒楼,门口停着昭王府的马车,看起来十分宽敞,随从守在门边,高举着伞,一见到他便匆匆迎上来给他撑伞。 姜沂川将伞接到自己手中,撑在宋幼珺的头顶,带着她走向马车。 本以为他会像昨日那样随意找随从打发送她回府,却没想到这次直接带上了他的专座马车,宋幼珺心里再度泛起酸水。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带别的女人上马车了吗? 虽然这个女人的里子已经变成了她,但对姜沂川来说也只是个跟她相似的人而已,这就往马车上带? 她臭着脸上了马车,就见马车中布置得相当奢华,光滑柔软的皮毛垫在座位上,靠着的棉垫也是用极其精致的绣样,这些东西与宋幼珺以前的马车相似度极高。 她以前坐过姜沂川的马车,基本上是光秃秃的,车中会挂着小香炉,其他倒没什么了,没想到回了北昭之后他一改往日的风格。 姜沂川落座,见宋幼珺拉个长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又见她额角似乎沾了雨滴,便拿出柔软的锦帕,在她额角轻轻擦了一下。 宋幼珺立马将头甩开,臭着脸道,“你做什么?” 姜沂川到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老实回答道,“擦雨滴。” “我自己会擦。”她一把夺过姜沂川手中的锦帕将额角的雨滴胡乱擦了擦,然后扔还给他。 姜沂川看了看锦帕,将它重新叠起来,问道,“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幼珺叉着腰,“你怎么就看出我不高兴了,我开心的很呢。” 姜沂川一下子犯难了,分明刚才情绪还算平稳的,这会儿怎么又气了呢? 他想了想,还想挣扎一下,问道,“是不是没吃饱?” 不提吃的还好,一提起来宋幼珺顿时火冒三丈,“我光吃那两个馒头和一碗汤水就管饱一整天了!” 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 姜沂川欲言又止,见她闭上了眼睛,便也不在说话,马车中一时沉静下来,他眉眼浮上无奈之色。 却又怕她冷,姜沂川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宋幼珺正置气,手臂一翻就将那外袍撇开大半。 姜沂川又耐心的重新盖好,宋幼珺睁眼看他,“你拿走,我不冷。” 姜沂川道,“睡着了就冷了。” 宋幼珺知道他对这件事会非常执着,以前也是,虽然很多地方都纵容,但唯有扯到寒冷一事,他寸步不让。 宋幼珺没再说话,视线往下移的瞬间,突然看见他左手的掌心中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几乎横切了整个掌心。 她眉头皱了一瞬,刚想细看,姜沂川就收回了手,对她道,“从这里回府要小半时辰,睡会吧。” 或许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伤。她并没有追问,而是枕着软垫闭上眼睛,一开始只是闭目养神,但随着马车的轻轻摇晃,她很快就来了睡意,沉沉的睡去。 马车中灯光并不明亮,照射的暖光拢在宋幼珺恬静的睡颜,姜沂川一动不动的看着,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画面仿佛定格。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深夜,雨仍旧在下,宋幼珺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耳朵,待到意识逐渐清醒,就感觉右耳朵尖果然有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睡意朦胧的看去,就见姜沂川的手搁在她的头边,她用慵懒的声音道,“到王府了吗?” 姜沂川收回手,应了一声。 她缓缓坐起来,揉眼睛道,“你直接叫醒我啊,幼不幼稚。” 姜沂川拿起外袍,淡声道,“若是你感觉不到耳朵上的触感,就说明睡得深,那也不必叫醒你。” “怎么,想把我扔在马车上睡一夜啊?”宋幼珺懒散的回道,伸了个懒腰。 姜沂川没再回答,撩开车帘下了马车,接过伞之后便回头,看着她从马车里出来,胳膊一下就伸直了,伞举得高高的,盖在宋幼珺的头顶上。 她打着哈欠下马车,抬眸才发现面前竟是昭王府的正门。 这正门可谓是相当气派了,光是灯笼就挂了十来个,门前坐着两尊张牙舞爪的石兽,还有两根粗壮无比的石柱。 双门大开,门口站着两排侍卫,屈膝行礼。 宋幼珺不肯走了,“这离我住的小院太远了,你把我送到那个小偏门。” “今日不睡那小院。”姜沂川自然不想她再回去那个小院子住。 “我不。”宋幼珺倔道,“我就要回小院睡。” -- 第162页 姜沂川对她向来束手无策,最后只得重新回到马车里,让人驱车去了王府的那个他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小偏门。 守着偏门的下人惯常偷懒,今日一见王爷竟亲自来了,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姜沂川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小事,看着宋幼珺进了小院关了门之后,他撑着伞直直去了宋言宁的住院。 宋言宁睡得正香,直接被姜沂川从被窝里拔起来,问道,“你皇姐平日生气之后,要做什么才能让她消气?” 宋言宁还满脑子睡意,一脸迷茫,“啊?” 第75章 庆归酒 回来的人,就不会再离开 宋言宁困得不行了, 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声音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迷迷糊糊的。 姜沂川见他困得厉害, 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宋言宁吃痛捂住脸,瞬间清醒了不少, 抱怨道,“川哥,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吗?” “此事很重要。”姜沂川说道。 宋言宁揉了揉眼睛, “到底什么事啊?” 姜沂川便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从前你皇姐生气时, 要做什么才能消气?” 按照宋言宁的智商,他最先想的并不是姜沂川为什么半夜来问他这个奇怪的问题,而是脑中瞬间先浮现了宋幼珺生气时的样子。 宋言宁想起从前。 他黏在宋幼珺旁边时, 会经常惹她生气, 他甚至在心里悄悄划分了等级。 一般黑着脸瞪他,这是三等生气,过会儿自己就会消气。 揪他的耳朵,喊“宋六六”时,就是二等生气,这种情况下要道歉的,否则暂时不会消气。 而怒声斥责他, 并且喊出全名“宋言宁”时,就是一等生气, 这种属于紧急情况。 宋言宁印象中只有过一次, 那就是在潮汐酒楼里,宋幼珺怒砸酒杯,此后的好几天, 宋言宁都跑去尽欢宫,全被她拒之门外。 他问道,“川哥你说的生气,是一等二等,还是三等啊?” 姜沂川哪知道他自己划分的等级,一下就给问懵了,“什么?” “这个生气呢,也是分等级的。”宋言宁说道,“每次对于不同的等级就有应对的方法,所以你要看看皇姐气到什么程度,气了多长时间,然后才能从她为什么生气中分析出解决的办法。” 姜沂川一下子有些惊讶,没想到宋言宁对于宋幼珺的生气一事还做了如此深的学问,这个从前在悦文殿被夫子喊起来问问题时吭吭哧哧说不出半个字的人倒是在这方面表现得极其好学。 姜沂川学东西向来快,于是说道,“你把每种等级和应对方法都告诉我。” 宋言宁想了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便开始长篇大论。 屋外大雨瓢泼,盖住了夜的寂静,屋中灯火长明,两人坐在桌前说了半宿。 宋幼珺睡得香甜,一夜无梦,第二日早上起来,发现雨停了。 正如姜沂川所说,降温了,清晨推开窗一股冷风便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颤抖,关窗又给自己加了一件衣裳。 由于不是在南珑皇宫,也不用上早课,她就喜欢睡懒觉,极少吃早膳,所以每次醒了都吃些小零食和糕点垫一垫肚子,然后再等着吃午膳。 可这两日她的饭食又变成了馒头汤水,导致她对午饭一点期待都没想,甚至心中很烦躁。 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个损招。 前几日宋言宁给她带的小零食中,有一种红色的小果子,咬碎了汁水很足,是那种血一般的红色,糊在嘴边跟吐血了一样。 等午膳时间侍女端着汤水馒头进来时,她就佯装吐血,怎么着也要把午膳的菜单给换了。 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等到了午饭时间时,侍女照常轻叩门,她赶忙拿出果子塞嘴里嚼了嚼,又捏碎了一个,由于动作有些急导致手掌衣服上全是汁水,她匆忙抹在嘴边,而后坐在软椅上佯装晕倒。 门又被叩响,没得到回应,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姜沂川探头进来。 事情就是这样突然,谁也没想到会是姜沂川亲自来送饭,一进门就看见宋幼珺躺在软椅上,嘴边脖子全是红色的液体,手中衣服上也溅了不少,闭着眼睛,一副没有生机的模样。 这场景犹如一把无比锋利的剑,隔着厚厚的门板,直直的刺进姜沂川的心口。 一如三年前他还在为胜仗举杯欢庆时接到了从京城传来的嫡长公主薨了的消息,他驱马千里赶回京城,却看到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棺材里。 宫人说公主是在棋盘边突然吐血身亡,死得太突然甚至等不到太医的诊断,此后姜沂川的梦中总是出现她坐在棋盘边,嘴角缓缓流出鲜血的样子。 时至今日仍然不能释怀,看到面前这一幕,他在这一刹那脑中一片茫白。 而后他失态的推开门,瞬间就到了宋幼珺身边,弯下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她嘴边的血,仅仅瞬息,眼睛就一片赤红,“宋……”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见面前这个闭着眼睛的姑娘突然睁开了一只左眼。 声音戛然而止,姜沂川的神色一怔,停顿片刻而后抬起手指,闻了闻指尖的红色液体,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果子味道。 他放嘴里尝了尝,还真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宋幼珺也讪笑着坐起来,“怎么是你啊,我可没想吓你啊,我不知道你来。” -- 第163页 糟了,没想到来的是姜沂川,看他方才那少见的失态模样,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双眼到现在还是红的。 她舔了舔嘴边的果汁,打着哈哈道,“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啊。” 姜沂川真是差点被吓疯,却没想到是她的调皮,放下心来的同时,神色也软化了,并不责怪什么,而是拿出锦帕蹲身,将她嘴边没舔干净的红汁水擦了个干净,然后又将她手上糊的那些也擦了擦,摸了摸说道,“太黏了,要水洗。” 宋幼珺见他动作轻缓,满是耐心,再看门边站着不少手里端着菜的下人,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好端端的把人吓一跳。 于是解释道,“我就是不想吃馒头汤水,便想吓一吓那侍女,让她给我整点好吃的。” 姜沂川心绪未平,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轻笑,“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宋幼珺小声嘀咕道,“说的容易,先前我要见你侍女还说你忙的很,极少踏足这里。” 姜沂川想了想说道,“府中东边是我的住处,搬去那里住吧,六六也在那里,平日我若是出府办事,你也有个伴。” 宋幼珺咂咂嘴,“再说吧。” 下人打了水来,宋幼珺一边洗手一边朝桌上的饭菜看,见下人一道道摆在桌子上,那张桌子竟然还放不下。 宋幼珺以前是公主的时候,吃的自不必说,一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后来她嫌弃浪费才缩减了一半,却没想到了这里,竟然还有公主那般的待遇。 “太多了吧。”宋幼珺忍不住道,就算是两个人吃,也吃不完。 姜沂川却说,“不多的。” 过了会儿,宋言宁便登门,看见姜沂川他并不意外,进来后径直坐下,“川哥,怎么在这用饭呢?这屋子小得都伸不开腿。” “你怎么来了?”宋幼珺没想到还有个人来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 宋言宁道,“川哥叫我来的。” 姜沂川没说话,而是倒了三杯酒,其中两杯递到宋言宁和宋幼珺的面前。 宋幼珺端起来闻了闻,一股子冲鼻的酒味,“真是酒啊?” 她以前没喝过酒,穿书之后更喝不惯这里的酒,最多只喝过果酒,却没想到这杯中倒得是一杯味道很烈的酒。 姜沂川轻举酒杯,对姐弟俩说道,“一口喝尽,知道吗?” 宋言宁点了点头,轻轻与姜沂川的酒杯撞了一下,然后两人同时往嘴里灌酒,动作利落,眨眼间一杯酒就空了。 她看见宋言宁一杯烈酒下肚只是皱了皱鼻子,就知道这小孩肯定也没少喝酒,又见姜沂川盯着她,便说道,“我不喝可以吗?” 姜沂川语气轻柔,却很坚定,“快喝,一口喝了,很快的。” 宋幼珺知道他这样坚持,肯定是有原因的了,她也不多想,举着酒杯猛地一口灌了,烈酒直冲喉咙而去,火辣辣的味道让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她痛苦的闭着眼睛,忽而一个东西塞进她嘴里,她下意识叫嚼了嚼,是一个清甜的果子,酸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口中的酒味儿,让她从方才的辛辣中缓解。 宋言宁嚷嚷着还要喝,姜沂川却收起了酒樽,不准他再喝了。 宋幼珺也一边吃菜一边附和,直言他年岁不大,应该少喝点酒。 宋言宁不敢跟姜沂川争,但却不接受宋幼珺的批评教训的,大声反驳,“我不小了!” 宋幼珺眼风一扫,“臭小子你跟谁喊呢?” 宋言宁瞬间怂了,夹了一筷子菜吃,心说川哥你快看看,是不是跟皇姐一模一样。 三人坐在同一桌吃饭,话并不多,偶尔是宋幼珺与宋言宁拌嘴两句,气氛很像很久之前。 对于宋幼珺的记忆来说,单人同桌吃饭也是一两年之前的事了,对于姜沂川和宋言宁,那可能是更久之前,属实是难得。 一开始宋幼珺的胃还因为那杯酒有些不舒服,但是吃着吃着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她算是吃了一顿在王府醒来之后最为丰盛的饭。 吃饱之后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在躺椅上盘算着下午要美美的睡一觉。 姜沂川却说,“午后出府,跟我去个地方。” 宋幼珺懒骨头出来了,哼哼道,“可以不去吗?” 姜沂川轻笑,“不可以。” 宋幼珺暗道失策,方才不应该问的,应该气势十足的说:不去! 宋言宁啧了一声,“川哥,为什么要带这个女人去?” 姜沂川看他一眼,似对他的情绪有些意外。 宋幼珺听见他这话,来劲儿了,“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带我去?” “你这个女人无名无分的,怎么能跟川哥一起出门?”宋言宁反问。 “怎么无名无分,我现在不在昭王府里?”宋幼珺道。 “六六,别说了。”姜沂川试图阻止。 “我就是要说,”宋言宁却拍了拍胸脯,向姜沂川证明自己头脑仍旧十分清醒,“这女人好吃懒做,你看见她方才吃了多少吗?还跟我抢了不少,带出去就是丢面的!再这么吃下去铁定肥得像猪头,虽说长得与皇姐相似,但半点不能跟皇姐相比。” “宋六六!”宋幼珺气得半死。 第76章 云来天梯 两年前曾经来过 姜沂川拿起杯子, 动作从容的往里面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与宋言宁争吵得正凶的宋幼珺身边,将热茶放在桌上。 -- 第164页 他往旁看了一眼, 正如宋言宁所说,这个房间实在太小了。 他已经盘算着今晚就把宋幼珺移到王府东侧。 两人吵得正欢, 宋言宁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还妄想跟我皇姐比?!” 姜沂川听声回头, 唤道, “六六。” “川哥, 速速教训这个女人, 再罚她吃几天的硬馒头,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宋言宁颐气指使道。 姜沂川轻咳了一声,忙道, “你先出去。” 宋言宁便一边往外走, 一边嘴上不停歇,“宋某坚决反对有人有人取代阿姐的地位……” 宋幼珺实在忍不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扑上去跟他掐架,姜沂川站在旁边手疾眼快的拦住,“他许是不胜酒力,有些喝晕了。” 宋幼珺气死了, “算他跑得快!” 她坐下来,正感觉口渴, 就见旁边放着一杯热茶, 顺手端起来喝了,见姜沂川还在屋中站着,不由得有些迁怒, “王爷还在这芝麻大点的地方留着作何?” 说完又故作阴阳道,“糟了,我对王爷这般不敬,不会又要吃硬馒头喝汤水水吧?” 姜沂川见她在气头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还是先走为妙,于是说道,“你换身行动方便的衣裳,午后我来接你出府。” 宋幼珺道,“我不去。” 姜沂川假装没听见,转身出了门。 房中安静下来,宋幼珺被宋言宁一番人身攻击气得肝疼,坐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复。 虽然嘴上说着不去,但宋幼珺还是换上了齐腰的长裙,考虑到外面降温,若是穿少了姜沂川免不得啰嗦两句,就又在短衫外套了一个墨金色的夹绒坎肩。 在软椅上躺了半个时辰,姜沂川果然如约而至,在门外轻叩。 她打开门出去,见宋言宁也在,这小子倒像是忘了先前还与宋幼珺争吵,这会儿脸上全是要出去玩的兴奋,咧着个大白牙。 三人从偏门而出,就见两人站在马车边等候。 宋幼珺一看,发现这俩人还不陌生,竟然是好长时间没见的萧淮和何芸。 萧淮真实身份是北昭萧侯的儿子,自幼被送往南珑化为富商之子以朋友的身份伴在姜沂川左右,实际上平日里替他处理事情,再通过萧家向北昭皇帝传递消息,两人的关系既是朋友,也是上下属。 何芸则是单纯的随从,自小被培养为暗卫,先前宋幼珺已经试探过了,这个女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怕与薛筠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才被姜沂川带在身边。 两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宋幼珺,脸上的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甚至忘记了行礼。 何芸不敢越矩,并没有说话,倒是萧淮先开口,“川哥,你今日让我来是所为何事?” “去云来寺。”姜沂川道,“你驾车。” “昭王府还缺个驾车的是吗?”萧淮大失所望,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姜沂川笑了笑,“顺便让你驾车而已。” 宋幼珺看了看两人,装作不认识,提裙就要上马车,姜沂川顺手在旁边做扶,几人同时变了脸色,就连宋言宁都察觉到了。 坐上马车之后,宋言宁突然问道,“咱们要去云来寺?” 姜沂川轻点头。 随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不知道为何,宋言宁好似一下子兴致没了。 马车经过闹市,宋幼珺撩开车帘,探出半个头往外看。 北昭与南珑有着一眼就能看出区别的街头,这街道非常的宽广,分为四条大道,中间两条是行驶马车的,外面两条是来往行人,看起来极有条理也相当壮观。 宋幼珺觉得这一点,南珑就该跟北昭学学。 马车缓缓驶出了闹市,出了城门,向南而行,路上偶有颠簸不平,宋幼珺在摇晃中昏昏欲睡。 半个时辰后,马车听了,宋幼珺隐隐听到宋言宁说了一声,“到了。” 她便一下子醒来,撩开窗帘往马车外一看,就见周围种着郁郁葱葱的树,前方一块比人还高的石碑,四处僻静,并不见寺庙。 “这里有寺庙?”宋幼珺问。 “在山上。”姜沂川站在窗边,说道,“下来吧。” “还要爬山啊?”宋幼珺大受打击,山路在她记忆里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第一次是在施莞家里,下山的路走了很长时间,她腿都要累断,第二次就是祭天大赏出了事,那次就不提了,她直接去了半条命。 一听到爬山,宋幼珺就打悚。 宋言宁在旁边道,“上云来寺,要爬九十九层石阶。” “九十九层?!”宋幼珺震惊不已,那还不把双腿累废? 难怪宋言宁一听说要来云来寺,一路上都无比沉默,想来是知道要爬那么多阶梯心情郁闷。 宋幼珺心说幸好自己知道的晚,不然这一路估计也兴致不高。 不过来都来了,宋幼珺自然不会扫兴说掉头回去,况且她现在的身体虽然也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但爬个山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马车停在路边,由何芸和两个随从留下来看管,萧淮则跟着一起上去。 走到石碑前,宋幼珺就看见这块饱经风霜的老旧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云来寺。 “石阶九十九层,也被称为云来天梯,若非是心中有极深执念之人,不会轻易来到此处,所以这里人烟稀少。”宋言宁在旁边说道,“上次爬这个石阶,把我累得腿疼了四日。” -- 第165页 站在石碑旁,就能看见那被茂盛的高树隐藏起来的石阶,有一米左右宽敞,两人能并肩而行,一抬头就看见石阶一层层往上,好像看不见尽头一样。 姜沂川在石阶前停下,转头看宋幼珺。 宋幼珺走过去,最后问了一遍,“真的要上吗?” 姜沂川轻点了下头,“累了可以休息会儿。” 她无奈的叹口气,迈出了第一步,开始爬这九十九层石阶。 宋幼珺发现这石阶与寻常石阶不太一样,它要比寻常的高一些,所以迈上去的时候要更费力一点。 她的体力是上十五层左右轻轻松松,但是再往上呼吸就有些乱了。 宋幼珺一声不吭,上了三十层左右,喘了口粗气停下了,“我好累。” 姜沂川停下,“那便休息。” 他朝萧淮伸手,萧淮就递来一个小水壶,他拧开给宋幼珺。 宋幼珺喝了两口,稍微缓了口气,休息片刻四人又继续上前。 其实若是不带宋幼珺,几人可能早就爬到了,但是为了照顾她的体力,一路上停了许多次,但几人都没表现出不耐烦,宋言宁更是在每次停下的时候,望着旁边的树一言不发。 路上宋幼珺实在是爬不动了,感觉双腿发软,她哼哼唧唧的坐下,“我走不动了。” 姜沂川没说话,像之前一样停下,等她休息好。 宋幼珺却不高兴了,噘着嘴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不想走了,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们下来。” “已经上了七十三层,余下的二十六层,忍忍便过了。”姜沂川蹲下来,目光直视她,语气柔和。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的脚后跟很痛,小腿也发软。”宋幼珺实在是觉得自己走不了,“要不你背着我?” 姜沂川却说道,“云来天梯,一步一念,一步一想,只有自己走。” 宋幼珺被拒绝了,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倒不会真的让姜沂川背着她上去,只是这九十九层确实让她累得不轻。 姜沂川目光藏着温意,声音平缓道,“两年前六六在此走完了九十九层,你不会连个孩子都不如吧?” 宋言宁不乐意了,“我不是孩子。” 宋幼珺看他一眼,宋言宁从听说来云来寺开始,情绪就很低落,也极少说话,想来两年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对云来寺有些好奇,休息好之后几人再次出发,这次她努力撑了一下,走完了余下的二十多层,踏上最后一层石阶,清凉的风扑面而来,云来寺终于出现在眼前。 是一座门面不小的寺庙,看起来相当气派,寺门开着,门口守着小沙弥。 见到四人上来,小沙弥立即转身进去,带着另一个沙弥出来,手中端着四杯热茶,“四位施主辛苦,喝杯热茶吧。” 宋幼珺接过,闻到茶中有一股清淡的香气,便喝了两口,问他,“平日里来这里的人多不多?” 小沙弥笑道,“并无多少,大多人上了一半就折返,云来天梯只能有心中执念极深的人才能爬上来。” 说着,便将四人往寺庙中引。 这个寺庙并不大,进去之后是一个小院,院中放着两人高的大香炉,中间插了许多柱香。 再往里走,就看到一个长着白胡子的和尚在轻敲木鱼,听到脚步声他停下动作,起身而来,对姜沂川弯腰行礼,“姜施主,许久不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姜沂川看宋幼珺一眼,轻声道,“还愿。” 第77章 秋千 宋言宁的不开心 “两年前, 王爷南征援助南珑,大胜而归,十月从南珑启程回归。腊月入昭, 路上风雨兼程两月之久,回京城的那日, 大雪纷飞,没及双膝, 马匹寸步难行。” “我们所有人都记得那一日, 王爷领着尚年幼的宋小殿下从京城步行走到这里, 大雪淹没了云来天梯, 是王爷拿着扫帚一层一层的扫开石阶上的雪,走完九十九层,叩响云来寺的庙门。” 宋幼珺站在门外, 阳光从门槛爬进去, 洒在姜沂川的衣袍边。 姜沂川和宋言宁跪在高大的佛像前,身板笔直,头微微低着,无比虔诚。 萧淮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你知道两年前王爷是为何而来吗?” 宋幼珺说,“我知道。” 萧淮道,“南珑嫡长公主, 也是宋小殿下的皇姐,他们冒雪行百里, 上九十九层天梯, 皆是为了她,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世人皆知, 被困在执念里的人不知。” 他看向跪在佛前的姜沂川,目光变得悲悯。 当年姜沂川冒雪敲开了云来寺的大门,就连住持都无比震惊,年幼的宋言宁更是冻得双脸通红浑身发抖,泪水都冻在眼睑处,却没听他哭喊抱怨一声。 谁也不知道当年姜沂川在佛前许下了什么心愿,但是谁都知道是为了婧安公主。 萧淮说,“你应该你知道你有一张与婧安公主极为相似的脸吧?” 宋幼珺都能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是啊。” “不过是王爷寻来的替身罢了。”萧淮叹道,“何时才能走出这执念。” “我从不为人替身。”宋幼珺声音平缓而坚定,“况且姜沂川也不会找替身。” 姜沂川说还愿的时候,宋幼珺已经猜到了。 他怕是已经猜到她回来了,想起从昨夜开始姜沂川的行为就有些怪异,与之前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起初她以为是姜沂川当着别人的面做戏,如今才想明白,姜沂川怕是已经将她认出。 -- 第166页 宋幼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宋修远以前提到过的,他说在当年的祭天大会上,姜沂川曾经出现在祭天台下,与南珑的百姓站在一起。 一开始这个事情就被宋幼珺否定了,因为从北昭到南珑的距离非常遥远,姜沂川纵然是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才能到达,十月的祭天大会,他需得八月启程,回到北昭也到了腊月。 一来一回就用掉了四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脱身四个月远赴南珑,只为匆匆看她一眼。 不可能的。 但是从她昨晚在宴上跳了神女舞之后,姜沂川的态度猛地改变了,那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姜沂川在那年确实远赴万里去了南珑,亲眼看见她跳了神女舞,并且将神女舞的动作记了下来,然后在昨晚认出了她。 以上假设,单独拆开每一条都是不可能,但是在这个事情真的可能发生的前提下,姜沂川的确能凭借着这一支舞将她认出来。 毕竟每年的神女舞都是独一无二的,且未防止泄露舞步,由司礼宫十二位舞女学习其中一部分,分开教给宋幼珺,确切的说这支舞的完整版,天下只有宋幼珺一人会。 若真如此,姜沂川便有足够的底气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宋幼珺简直难以相信,他真的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去南珑,站在众生之中看她跳神女舞祭天,也真的将这舞步记了整整三年,并且一眼认出。 他用一杯庆归的烈酒,用九十九层云来天梯,无声的告诉宋幼珺。 我知道你回来了。 他只会做,不会说,所以宋幼珺总是慢慢的,慢慢的猜到他的想法,猜到他行为后藏着的深意。 他不会告诉宋幼珺,我有多么多么想念你。 但他的思念会融在北昭的大雪里,会化成晴空下的万里长风,可以跨越北昭到南珑的无数高山,藏进秋后的艳阳中轻轻落在满身金铃的宋幼珺身上。 宋幼珺终于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了姜沂川默默传递来的爱意。 姜沂川起身了,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率先转身,将目光看过来,与站在门外的宋幼珺的对视,而后才转头对站在身边的方丈道谢。 宋言宁仍然在跪着,姜沂川也没有喊他,转身出了屋子,站在了阳光下。 宋幼珺扬起笑脸走过去,“小姜公子,你当年在这里许了什么愿呐?” 姜沂川的眸光柔和得像暖春的风,笑意并不明显,恍若带着情意绵绵,轻声说,“我不敢贪心,只想要再见你一面。” 宋幼珺一直喜欢他的眼睛,平日里十分淡漠,但一旦染上情绪,就变得格外动人,很难不心动。 她啧啧摇头,说道,“那不可行啊,做人呢,就是要贪心。” 只见一面,哪能行呢? 风从宋幼珺的背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拂到脸上,姜沂川便很自然的抬手,将她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见她发上只戴着一根白玉簪。 他从袖中拿出一根明晃晃的金簪,递给宋幼珺。 这根金簪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金枝玉叶,三年的时间过去,仍保养的非常好,像新的一样。 “六六说你把这个埋在了衣冠冢里。”宋幼珺惊喜的接过来翻看。 “若是埋三年,会变旧的,再难复昔日光彩,所以三年来我时常擦拭。”姜沂川道。 “那你快给我戴上。”宋幼珺塞到他手里。 姜沂川抬手,拔下白玉簪,将金簪插在宋幼珺的发上。 一如当年晚霞满天,他站在风里眉眼温眷,对她说,“金枝玉叶当配金枝玉叶。” 轻轻一晃,清脆的声音在耳边撞响,宋幼珺站在阳光下满眼笑意,姜沂川看着,久久不语。 等宋言宁出来时,正被她头上的金簪晃了眼,神色掠过惊讶,而后迅速黯淡,垂着眸走出了寺庙。 还愿之后,几人下山。 比上山轻易的多,宋幼珺也没怎么休息,时间缩短了不少,等到夕阳落下时,就回到了王府。 一路上宋言宁非常沉默,情绪不高,宋幼珺以为他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了,也主动跟他说话逗他,但都没什么回应。 宋幼珺想,改找个时候告诉宋言宁真相了。 回府之后,宋言宁就回到自己的小院,宋幼珺饿着肚子,想先吃了饭再解决问题。 姜沂川将她带到了王府东苑,建筑明显要比她住的偏僻小院气派许多,院中栽种了很多草木花,呈现凋零之态。 姜沂川被召入宫,临走前拍了拍宋幼珺的头,叮嘱道,“好好吃饭,我尽快回来。” “夜晚风凉,别乱走……” “哎呀你别啰嗦,我知道。”宋幼珺打断他的话。 姜沂川无奈的看着她,最后摇了摇头离开了。 她就这样在姜沂川的住处吃了一顿饭,然后把院子转了一遍,发现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宋幼珺的尽欢宫有些相似,只是她的宫殿门柱都很高,这里是王府,不能按照宫中的高度修建。 宋幼珺就爱倒腾自己的小院子,种的什么花花草草都有,姜沂川的院中也有很多,几乎都是她没见过的,只是秋天到了,很多花都凋谢了。 在院中转了许久,宋幼珺便想去看看宋言宁,就让下人带路。 宋言宁的院子与姜沂川隔得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远远就看着侍卫侍女都守在竹栏门外,提着灯笼。 -- 第167页 她疑惑道,“你们站在这里作何?” 府中下人并没有见过她,亦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时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宋幼珺也没计较,推门往里走,入眼一片黑暗,“这院中怎么也不留灯?” 宋言宁难道不在吗? 正疑惑着,院中就传来了宋言宁的声音,“出去!” 语气凶得不行,但是宋幼珺听习惯了这种语气,根本不惧,顺着声音走过去,就发现了被放在地上的一个灯盏。 光线并不强,但是能看见宋言宁坐在不远处,手里敲着什么东西。 他鼻子一吸一吸的,好像是在哭。 宋幼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一边哭一边干活呢?那么多下人使唤,用得着亲自动手? “宋六六,你在干什么呢?”宋幼珺在强烈的好奇心之下,忍不住问道。 宋言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就见他满眼的泪水,手里拿着一个木槌,将她看了又看。 “我在给皇姐做秋千。”宋言宁哭着说。 宋幼珺走得更近了,蹲下来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心说难怪这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原来是喝酒了,“你喝醉啦?” “我没有。”宋言宁转过头去,继续敲着地面。 但是看他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就知道他明显是喝醉了,只是没有醉得那么厉害。 宋幼珺坐下来,问道,“那这秋千做好了,能给我坐吗?” “不行。”宋言宁摇摇头,“只有皇姐能做。” “为什么呀?”宋幼珺笑了笑,没想到宋言宁在喝醉的状态下,也会将她和皇姐区分开,“你不能把我当成你皇姐吗?” “没有人可以替代皇姐,就算川哥忘记了她,我也会永远记得。”宋言宁委屈的抹了一把眼泪,伤心的不行。 “你哭什么,你川哥什么时候说忘记她了?”宋幼珺疑惑道。 “他就是忘记了。”宋言宁呜呜道,“你头上戴的,是我皇姐的金簪。” 宋幼珺闻言愣住,一下子明白宋言宁话中的意思了,也明白宋言宁为什么一直情绪不高。 第78章 不怪你 三年来日复一日的自责。 宋言宁是个思想很单纯的孩子。 他可以与长相极为相似皇姐的人一同玩乐, 以慰相思,但从不会将两人混淆,在他心中, 旁人纵使再像皇姐,那也不是她。 所以知道姜沂川是带着她去还愿的时候, 宋言宁以为姜沂川放弃了坚持,将她当做婧安公主, 在看到皇姐最爱的金簪戴在了她头上时, 他更是觉得姜沂川用别的女人取代了皇姐。 所以他一直不开心。 但小孩子长大了, 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大吵大闹, 他躲在这里偷偷喝酒,偷偷的抹眼泪。 宋幼珺看着他一边哭,又一边非常认真的在地上敲敲打打, 说道, “六六啊,这秋千你就算是做成了,也没人来坐了。” 宋言宁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地上,“我知道。” “那你再做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如果我皇姐回来,我还想看着她坐在秋千上荡着玩。”宋言宁说。 宋幼珺又问,“你很你川哥找了我这个替代品吗?” “我不怪他。”宋言宁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和好听的话, 又是醉酒状态,说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 “川哥已经做的够多了, 这三年我都看在眼里,他们说的对,川哥迟早有一天会走出来, 喜欢上新的姑娘,迎娶王妃。” “我不会,我只有一个皇姐。”宋言宁说,“独一无二的皇姐。” 所以他永远走不出去。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低着脑袋,语气失落。 宋幼珺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六六,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对吗?” “川哥说她会回来的。”宋言宁低低道。 “既然你这么想念你皇姐,不如把我当成你皇姐,反正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啊。” 宋言宁听后并没有生气,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我皇姐是南珑的嫡长公主,生来地位尊崇,命带贵气,你不过是一个市井平民之女,如何能一样?” 这一番话说的,宋幼珺竟不知道自己是被夸奖,还是被贬低,哭笑不得,“你倒是分的挺清楚。” 宋言宁总算是打好了放柱子的地洞,累得吭哧吭哧的,站起来的一瞬就开始摇摆,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宋幼珺赶忙去扶他,“行了别折腾了,明日你酒醒了再做。” “我就要现在做。”宋言宁固执。 “六六,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宋幼珺端出了姐姐的样子。 以往每次宋言宁不听话,宋幼珺都会说这一句,语调一模一样。 就这么一句,就让宋言宁瞬间愣住了,仿佛刹那间回到了三年前的南珑皇宫。 “皇姐……”一声呢喃脱口而出。 宋幼珺知道不能再瞒着宋言宁了,这个孩子心魔太重了,执念极深,反复沉浸在痛苦之中,若是不拉一把,他也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于是她便问道,“六六,当年我给你花种让你拿回去种,后来开花了吗?” 宋言宁的眼泪在顷刻间决堤,漂亮的眼睛里水盈盈的,难以置信的瞪着宋幼珺,说道,“那些花种我带来了北昭,种在这个院子里,第一年没有抽芽,第二年才慢慢长出开花,春季一到,满院子的花香。” -- 第168页 “这样就对了,种满花的院子才好看。”宋幼珺又问,“后来那头你送给我小黑猪,如何处理了?” 宋言宁的眼眸微动,“小岁岁长至了百来斤,在来北昭的路上忍受不了寒流,被冻死了,川哥便说给将士们加餐。” 宋幼珺警告,“不准再叫那个黑猪小岁岁,信不信我揍你。” 宋言宁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先前我走的时候,是不是给你讲到孙悟空跟红孩儿打架的情节了?”宋幼珺问道。 这是只有宋幼珺和宋言宁知道的事情,三年前南珑大乱,天灾人祸战乱,皇宫中也颇受波及,宋言宁时常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心中害怕时,总是要去尽欢宫缠着宋幼珺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 宋言宁永远记得那日,所有的对话和画面像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一样,反复重现。 宋幼珺正一边下棋一边与他说话,宫人传来宋霁与姜沂川大胜的消息,她便催着他回宫里取上好的金丝线。 宋言宁想吩咐宫人去取,却听宋幼珺说,“你自己去,拿回来之后我给你讲孙悟空大战红孩儿的故事。” 于是宋言宁急忙奔出了尽欢宫,谁知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是宋言宁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事。 他一把抱住宋幼珺,头埋在她的肩头呜呜的哭起来,声音闷闷的,“皇姐,是你回来了吗?” 宋幼珺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哭了,皇姐回来了。” “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分明三哥走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看你的,我却连你早已中毒都不知道。”宋言宁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音。 “这怎么能怪你呢。”宋幼珺心酸极了,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落下泪来。 当年宋霁走之前,披着晨雾在她的殿院中站了许久,最后不舍离去,而后便去了宋言宁的寝宫,将他从被窝拽出来,叮嘱他好好照顾宋幼珺。 也正是如此,从那日之后,宋言宁往尽欢宫跑得越发勤快。 三年来宋言宁竟是一直在自责吗? “原谅我的粗心大意,一直没能发现你的身体状况,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宋言宁哽咽道。 “没有人责怪你,这本不是你的错。”宋幼珺轻轻的哼着,用温柔的声音道,“我身体里的毒常年积累,已无药医治,并非是战乱那一年被人种下的。” 宋言宁发出痛苦的哭声,“皇姐,我好想你……” 宋幼珺的眼泪也一直在掉,宋言宁抱着她哭了许久,站得累了,宋幼珺说,“外面风大,若是我冻凉了,姜沂川又该啰嗦个不停,咱们进屋去吧。” 宋言宁虽然晕晕乎乎的,但听到宋幼珺的话便立马动身,摇摇晃晃的往屋中走去。 宋幼珺让下人送来热水,将宋言宁哭花的一张脸擦干净,又将他手上的泥土大概擦了擦,期间他就一直盯着宋幼珺,屡次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让他把手洗干净之后,宋幼珺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郑重其事的开始叮嘱他,“宋六六,你记住,关于我借体复生之事,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对任何人讲,否则会招来大祸,知道吗?” 宋言宁迷迷糊糊的点头,“皇姐,你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吧?” 宋幼珺道,“不会了。” 宋言宁状似疯癫,一会儿噙着泪嘿嘿的笑了,一会儿有哭哭唧唧,但总拉着宋幼珺不肯松手,到了半夜,宋言宁因为喝了不少酒,渐渐累了,宋幼珺就坐在床边哼歌,哄着他慢慢入睡,然后才蹑手蹑脚的离去。 出门之后她吩咐下人明早备一碗醒酒的汤药给宋言宁喝,然后才出了院门。 刚一出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手持灯盏缓缓走来。 宋幼珺往前走几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姜沂川,他像是刚刚归来,身上的外衣还没脱下,他走到宋幼珺的面前,脚步还没停下,宋幼珺就张开手臂去抱他。 姜沂川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探进了她的袖中,捏住了她的手掌。 刚从宋言宁的房间出来,宋幼珺的手还热乎,姜沂川试了试温度便放了心,说道,“晚膳可吃饱了?” “既然吃了,那当然是吃饱了啊。”宋幼珺将脸在狐裘披风上蹭了蹭,姜沂川的怀抱真的又软又温暖,说实话她觊觎已久。 以前身份有别,宋幼珺多少克制着自己,但现在不同,她的行为再不会受身份所限制。 “你没吃吗?” 姜沂川低低应了一声,“刚从皇宫回来。” 宋幼珺就松开了手臂,见他收回了手,便眼疾手快的将他的手拉住,“那先去吃饭。” 本想着牵手手,但是指腹往他掌心一滑,就摸到了那个之前看到的疤痕,她动作一顿,问道,“这是当年你在南珑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吗?” 上过战场,哪有不受伤的,或许姜沂川的身上还有其他伤痕,只是手掌上的这个就足以让她心痛不已。 三年了这疤痕还这样明显,可知当年这只手的伤口有多深。 姜沂川温笑道,“岁岁是在心疼我吗?” 宋幼珺的手指在他掌心的伤口上轻轻摩挲,“伤好了就行。” 掌心痒痒的,姜沂川便握住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拉着她缓缓往前走,声音轻缓,“这些小伤,算不得什么。” -- 第169页 “姜沂川,我在这府中好无趣,你明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宋幼珺自从来了就一直在府里憋着,除了那次去凑热闹看假的婧安公主,就是去云来寺,还没有真正的在北昭的京城玩一玩。 姜沂川说,“正巧明日有灯船会。” “北昭好玩,还是南珑好玩?”宋幼珺问道。 “于我来说并无区别。”姜沂川道。 “为什么没区别,南珑不是有我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宋幼珺哼了一声,在他话中挑刺。 姜沂川顿了顿,“并非。” “那是什么意思?”宋幼珺不依不饶,故意逗他,“好哇,我知道了,我就听那些人说你回来之后他们一直给你进献美人,你是不是贪了这点乐子。” “不是。”姜沂川语速有些快的否认。 “那你说为什么并无区别?”宋幼珺捏了捏他的指头,问道。 姜沂川还真思考了片刻,最后柔声道,“只是南珑有你,北昭也有你,所以此刻来说对我并无区别。” “行,勉强算你过关。”宋幼珺心里偷着乐。 第79章 衣裳 宋幼珺扶弟魔 宋幼珺到底还是从她原先住的那个小院搬出来了, 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之前宋言宁带她去库房挑的一些需要搬运。 下人搬东西的时候,别院里的姑娘都站在旁边远远的看着, 面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这些姑娘都是那些人五湖四海的搜罗然后送进昭王府的,宋幼珺这副身体的主人进来的时间最短, 但是一进来就住进了独院,且备受府中小少爷的青睐关注, 所以才被众姑娘排挤。 宋幼珺在了解到这些之后, 劝说姜沂川将人放了, 毕竟在府中养这么一大票姑娘难免招人诟病, 更何况还是别人送的。 姜沂川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可以把她们都放走, 但是她们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买来的, 远离家乡,若是赶出王府的话,只怕无处可去。” 宋幼珺一寻思,那不就不能放走了嘛,总不能让这些漂漂亮亮的姑娘流落街头,没了生计之法,她们极有可能堕入风尘。 她道, “那先留着她们吧,我想想办法。” 不能一直把她们养在府中, 至少要让她们做点什么。 姜沂川低眸, 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样子,目光逐渐变得柔软。 宋幼珺为事情苦恼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 眼睛转来转去,似乎极力的在想办法。 他其实早已为这些姑娘想好了去处,不过这会儿也不打算说了,见她想得认真,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甜茶。 宋幼珺爱吃甜的。 她搬到了姜沂川院子中的侧房,那个房子的内置构造是完全按照尽欢宫的寝殿来的,宋幼珺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还以为又回到了南珑。 实际上这些陈设都是姜沂川和宋言宁两个人努力的结果,王府建成的时候,两人几乎天天拿着图纸围着这个房间转,将尽欢宫的所有结构和摆设还原。 屋中所有昂贵的装饰摆件,铺在地上的雪白绒毯和长长的软椅,挂在门框上的琉璃帘,一件件都高度还原,宋幼珺踏进屋子的一瞬,仿佛又站在了尽欢宫里,对北昭的那么一点陌生也烟消云散。 这里被打扫的相当干净,但所有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屋子里燃着一种古朴的清香,这种香味她偶尔会在姜沂川身上闻到。 “这间屋子在造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一天。”姜沂川在她身后说道。 宋幼珺在屋中走了一圈,心里泛起层层波澜,感动得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先前在宋言宁院中她就发现了,那院子的建造与宋言宁以前住的宫殿相当相似。 姜沂川性子向来沉稳安静,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却用足够的耐心和细心照顾着他们姐弟俩,让她和宋言宁在这遥遥北昭,找到家的感觉。 宋幼珺本身就是外来人,对于在北昭还是南珑其实本没有什么区别,倒是宋言宁,他是在南珑出生长大的,也不知道当初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只身跟随姜沂川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北昭。 这三年里,他一定有无数个瞬间感到孤独和想家,但之所以还留在这里,肯定也是姜沂川给了他不少力量和坚持。 她就这样在姜沂川的院子里住了下来,也是王府建成之后,头一个住在他院子里的女人。 这样一来,整个王府便炸开了锅,下人们当面不敢乱说,但是背地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张口全是关于宋幼珺的话题。 谁也不知道这个姑娘从哪里来,一下子就被王爷捧在了手掌心里,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隔日一早,宋幼珺刚一起床,守在床边的侍女就递上一杯热茶,这是她以前在南珑的习惯。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热茶暖身了,每日起来都感觉睡足后的舒适,不再被寒症缠身,于是拒绝了热茶并且吩咐日后都不用了。 侍女收了热茶,对她道,“宋小少爷在外房等候多时了。” 宋幼珺打了个哈欠,心说宋言宁最喜欢的就是早起等她,这习惯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改。 她起床洗漱,把衣裳穿好之后出去,就见宋言宁躺在主房的软椅上呼呼大睡,身上还盖着毯子。 这张躺椅其实就是宋幼珺专门备给宋言宁的,那时候宋言宁年龄还小,性子急,往往起个大早赶到她的尽欢宫,但是又不肯让宫人吵醒他,于是就自己坐在主殿等,有好几次宋幼珺起床出来,就看他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 第170页 后来她便备了一张窄榻在主殿,专门让宋言宁在上面睡觉的,说来也奇怪,宋言宁每次在窄榻上睡得都特别香甜,直到宋幼珺打算吃早膳了才醒来。 兴许是长大了,听到珠帘的动静,宋言宁就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她。 宋幼珺笑了笑,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六六,怎么又一大早跑来了?” 宋言宁腾地从窄榻上蹿起来,嘴巴一咧又要哭,一把将宋幼珺抱住。 宋幼珺拍了下他的头,“差不多得了,昨夜也该哭够了。” 宋言宁后脑勺被敲了一下,自己揉了揉,然后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凑近宋幼珺小声道,“皇姐,你回来的事,是不是只有我知道?”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你这笨脑子还要我说,姜沂川早就猜到了。” 宋言宁啧了一声,埋怨起来,“都怪川哥,总跟我说什么,就算再像也不是你,搞得我明明好几次都觉得是你,却又一直不相信。” 宋幼珺道,“怎么能怪别人,是你自己不聪明。” 其实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因为太多太多他们曾经相处的细节,只要宋言宁能够抓住那一个点,就能发现她复生的事。 只是宋言宁走不出那个心结,将自己困在了原地。 宋幼珺知道这三年他并不好过,他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朋友,也不见他出府找谁玩,以前在南珑宋言宁虽说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但也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的,只是他大部分时间乐意黏着宋幼珺。 但是在北昭这种地方,他不是位高权重仗势欺人的六殿下,又养在姜沂川身边,若要交朋友自然是一大把的,但是他心魔难解,不愿意去交际。 宋幼珺捏了捏他的脸,“六六,以后就生活在北昭好不好?” “我已经在这里了呀。”宋言宁不明所以道。 宋幼珺摇了摇头,“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不愿意在这里交朋友,就代表着内心并没有真正留在北昭,不过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解开宋言宁的心结。 “我有川哥就够了呀。” “那万一你跟你川哥生气了呢?” “怎么可能?”宋言宁信誓旦旦道,“我永远不会跟川哥生气。” 宋幼珺本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下午姜沂川要带宋幼珺出门玩,特地让下人送来一套檀色的衣裙,还没换上,宋言宁就捧着裙子跑来了,是杏黄色的。 受宋幼珺的思想影响,宋言宁觉得穿一样颜色的衣裳就表示关系亲近,于是他特地为宋幼珺准备了一套衣裙,称其为姐弟装。 但姜沂川送来的衣裳也有深意,檀色的衣裙与姜沂川的外衣颜色相搭。 如此一来,宋言宁与姜沂川的分歧就此诞生了。 姜沂川:你皇姐喜欢檀色。 宋言宁:我才是最了解皇姐的人,杏黄绝对是她最爱的颜色! 姜沂川:我挑的衣裳好看。 宋言宁:我挑的显贵!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宋幼珺架不住宋言宁一直闹,加上又心疼弟弟,就选择了杏黄色的衣裙。 姜沂川战败。 第80章 提款机 姜沂川:我是提款机。 宋幼珺换上杏黄色的长裙, 雪白的外衣衬得她肤色又亮又白,是一种相当鲜活的颜色,她长发轻飘往那一站, 只静静的不说话,也显出蓬勃的生命力来。 姜沂川看见之后, 原本心中对宋言宁的不爽也消失了。 这颜色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宋言宁则是乐开了花,穿着与宋幼珺衣裙颜色一样的长衣, 身姿挺拔, 越来越有大人的模样了。 两个人都是南珑血脉, 眼睛微微褐色, 头发也非浓墨一般的黑,一眼看去就能认出有亲缘关系。 姜沂川给宋幼珺披上一件织金如意纹披风,顺势牵起她的手, 摸到她指尖有些冰凉, 眉头微微皱起,“六六给的衣裳是不是有些单薄了?” 宋言宁忙在一旁反驳,“不可能。” 宋幼珺也道,“我不冷。” 姜沂川拿这姐弟俩没办法,将她的手捂在掌中,带着人出了王府。 姜沂川说南郊河有灯船会,但宋幼珺猜想一般这种灯会只有在晚上才热闹, 而刚吃了午饭姜沂川就带他俩出去玩,想必也不是单单只去南郊河玩。 马车缓缓驶向闹市, 停在一条十分热闹的街头, 姜沂川下车后用手撑着帘子,宋幼珺就扶着他的手缓缓走下来,打眼一看周围全是人。 街道并不窄, 但两边全是小摊,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传来,人来人往,马车根本进不去。 姜沂川看见宋言宁也下了马车之后,就往前走,对宋幼珺说道,“这是京城相当有名的一条嬉闹街,街上常年都是玩乐的摊子,正好我也从未来过,便带你一起来看一看。” 宋幼珺稀奇道,“北昭人倒是挺会玩的。” 南珑就没有,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些猜灯谜,射竹球的娱乐项目,这条街像一条玩乐街,放眼望去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好玩东西。 宋言宁自是最喜欢这种地方了,以前在南珑的时候,宋幼珺就不喜欢跟他一起逛街,他不管看见什么都要往里面凑一凑,看足了热闹才会离开。 一些个卖首饰卖小玩具的,宋言宁自有眼界,是看不上那些东西的,前一段路便乖乖跟在宋幼珺的身边,并没有乱跑。 -- 第171页 走了一段路,宋幼珺看见前方有定点射靶的娱乐项目,想起在南珑过年时,宋言宁曾经就站在这样的一个摊子上花了大把银子。 她正想取笑宋言宁时,偏头一看,却发现宋言宁已经不在身边。 周围人来人往,宋幼珺一下急了,抓着姜沂川的衣袖,“六六不见了!” 姜沂川倒是很镇定,“丢不了的。” “我不是怕他丢啊,我是怕他闹事!”宋幼珺深知宋言宁的性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宋言宁的喊声从一旁传来,她转头看去,就见宋言宁已经站在一个摊位面前,正举着手冲她摇。 宋幼珺绕过人群走过去,被宋言宁拉着手腕,带进了人群里,停在摊贩前,就看见面前摆着两个瓷壶,摊贩正往里面投着小球,嘴上说道,“很轻松的,各位看官尝试一下啊。” 宋幼珺疑惑道,“你想玩这个?” “这摊主说了,投中五个球就能换东西,中十二个就能换一只小兔子。”宋言宁指着那架子上摆着的一个竹笼,笼子里果然有一只雪白绒毛的小兔子。 宋幼珺问道,“我们要兔子作何?” 她不擅长养这些小动物,所以从不动那些心思。 宋言宁却觉得姑娘家都喜欢这种可爱的玩意儿,非要给她整一只,而且还提出要跟她比赛,一人十个球,看谁中的最多。 宋幼珺不想要兔子,但却有兴致跟宋言宁比一比,于是姜沂川便掏钱要了二十个球,给了他们一人十个。 两个人站在一个壶面前轮流投,宋幼珺投的相当认真,虽然大多都有偏差,偶尔有一两个砸在瓶口弹出去,她也极为高兴。 宋言宁平日里笨归笨,但习武上的事也没落下,平日里射箭准头就不错,转眼间就中了六七个。 手中的十个球全部投完,宋幼珺只中了一个,宋言宁却中了八个,她尽兴的拍了拍手,“算我输了。” 宋言宁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道,“我中了八个,减去你的一个还剩七个,作为你输了的惩罚,往后七日你要穿与我相同颜色的衣裳。” 宋幼珺还没说话,姜沂川先不乐意了,“我跟你比。” 宋言宁正经的拒绝,“川哥,我不想跟你穿同样颜色的衣裳,你别勉强我。” 姜沂川沉默了一下,“我也不想。” “那你跟我比什么?”宋言宁啧了一声,又向摊主要了十个球,指了指姜沂川说,“他会结钱。” 姜沂川气得半晌没话。 宋幼珺忍着笑,见姜沂川臭着脸,就踮着脚在他耳边说,“我当然不会听他的。” 姜沂川低眸看来,见她杏色衣裙在阳光下细闪,衬得她像一朵正在怒放的花朵,如此瑰丽。 姜沂川虽然不想承认,但这颜色果真相当适合她。 他神色软化,如春风般柔软,轻勾嘴角,笑意若隐若现。 宋幼珺越来越能读懂他眼中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指尖,说道,“你先把六六拿球的银钱结了吧。” 姜沂川笑容隐去,看了一眼正欢乐投球的宋言宁,默默把银钱给付了。 宋言宁中了十五个球,朝老板要了一只小兔子,宋幼珺虽再三说不要,但宋言宁仍然坚持。 他拎着小兔子正要走,就被一个姑娘喊住。 宋幼珺听声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赤色衣裙的姑娘在三两侍卫的簇拥下走到宋言宁面前,她身后的婢女上前,扬着下巴道,“你这手上的小兔子我们家小姐看上了,你出个价吧。” 宋幼珺双眉轻挑,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非常典型的反派或者炮灰角色出场模式了。 面前这姑娘衣着华贵,发上戴着莹亮的朱钗,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富商之女,她神色高傲的看着宋言宁。 这做派宋幼珺太熟悉了,毕竟比起从前的宋幼珺和宋言宁霸王姐弟二人组,面前这姑娘还算是有所收敛的。 这种惯常看不起人的模样,必定是权贵之家,想必经常在京城横行霸道的。 宋言宁虽早已戒掉了这蛮横的模样,也没有六皇子的身份,但仍旧不是软柿子,他直接道,“你若是想要,直接投壶就是了,作何找我买?” “只有这一只了。”婢女不耐烦道,“我们以十倍的价钱向你买。” “我不要。”宋言宁转头要走,“这是我送给阿姐的,你们想要自个买去。” “哎哎哎。”婢女提高了声音,“你是什么人呐,给你十倍你都不卖?” 宋幼珺见他被缠上了,转头朝姜沂川看了一眼。 这异国他乡的,她还真有些顾虑,断不能像在南珑那样为所欲为了。 姜沂川却只将她垂在脸边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轻问,“婧安公主也会有为难的时候吗?” 她眸光微动,听出姜沂川话中的深意。 她便转头看向那姑娘,说道,“姑娘,你若是真想要,便自个找地儿买去,别在我们这讨嫌。” 宋言宁附和道,“就是,什么人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乞丐呢?” 许是两人强硬的态度和不太好听的话让这姑娘愣了一下,气得刚要发作,就见面前的几人已经转身离去,她大喊了两声站住,都没人搭理。 侍女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些人胆子太大了,竟然不将小姐放在眼里,不若咱们去找顾少爷主持公道!” -- 第172页 姑娘气得满脸通红,“走!” 这边宋言宁拎着小笼子边走边逗,一直傻笑,宋幼珺看了看他的傻模样,又有些担心的问姜沂川,“方才那姑娘你可曾眼熟?” 姜沂川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宋幼珺倒不是担心得罪了谁姜沂川会受牵连,好歹也是荣宠加身的昭和王,只是怕他会受到为难。 姜沂川看出她的担心,温声道,“你忧心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让六六放弃与你穿相同衣裳的想法。” “在你眼里这是要事吗?”宋幼珺反问。 “自然。”姜沂川轻轻叹气,“头都大了。” 三人在街上一边走一边玩,全都由姜沂川付钱,姐弟俩玩得不亦乐乎,半条街走下来,身上多了不少小玩意儿。 而后宋幼珺走累了,看见前方有个彩泥摊,就想过去坐一坐。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泥,可以捏成随意模样,只有稀疏几个人在玩。 宋幼珺坐下之后便招来了摊主,谁知走来的邢雨,之前匆匆相识,走的时候宋幼珺也没来得及打招呼,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邢雨看见旁边的姜沂川,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将彩泥双手捧着送到她边上,“随意捏,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 宋幼珺将她叫住,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彩泥摊是邢雨闺中好友家开的,她只是闲着无事来找人玩,顺道帮忙搭把手。 见她着实是害怕,宋幼珺就打发姜沂川去给她买些小零食,人走了之后邢雨的脸色才好看些。 她坐下来与宋幼珺闲聊了一会儿,顺道教宋幼珺捏了只公鸡,宋言宁在一旁认真偷师。 三个人玩得正认真时,忽而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站在面前,一拳就将宋言宁刚刚捏好的大公鸡砸扁了,他当即怒而起身,“你是什么人?!” 两个侍卫并不说话,就听前方传来女声,“表哥,就是这两个人!” 宋幼珺循声看去,就看见彩泥摊的另一头站着两人,一人是方才要跟宋言宁买兔子的姑娘,另一人则身着藏青色长衣,长发结了一缕小辫,头戴雪白金丝冠,瞧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相当俊俏的一个少年。 宋幼珺正疑惑时,就听邢雨声音突变,“糟了,是顾知礼!” 第81章 用心 偷偷躲在旁边看热闹 宋幼珺知道顾知礼这号人物。 顾家是北昭极其有名的权臣之族, 如今顾家的当家人正是吏部尚书,最大的奸臣头子,掌管朝官的任免权, 据说他权利最夸张的时候,任何一个想在朝廷当官的家族都要给他送上一分厚礼。 北昭上一任皇帝尚在时, 顾光成还不敢太过明显,但先帝驾崩四皇子继位, 新皇根基不稳时顾光成迅速扩大势力, 吞并不少权臣, 已成为朝中第一大隐患。 尤其是顾光成是头号反对姜沂川被封为昭和王的人。 顾知礼正是顾家正室所出, 顾光成的嫡子,行二。 有这一层关系,那宋幼珺对这顾知礼就客气不起来, 要知道后来北昭发生的内乱, 顾家可是首当其冲的。 也没想到之前在摊上遇见的姑娘竟是顾知礼的表妹,若是知道她的这身份,宋幼珺当时一定会让宋言宁将兔子给她的,至少不会惹上这麻烦。 她转头看了看,发现姜沂川仍然未归,视线中全是来往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 邢雨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匆忙站起来,对宋幼珺小声说, “怕是来寻你们麻烦的, 你们快走!” 宋幼珺知道这种时候已经是走不了的,拍了拍她的手略表安慰。 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可有什么事?” 顾知礼的表妹名叫邓珠珠, 是京外人士,原书中顾知礼只有这么一个表妹,后来还成亲了。 邓珠珠扬了扬下巴,“就是他们方才当街辱骂我,说我是乞丐,表哥你快好好教训他们!” 宋幼珺微笑道,“姑娘千万别对号入座,我弟弟不是说你,他说的是那些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人。” “你少在这里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邓珠珠倒也不笨,看宋幼珺的表情就知道她话中没好意,指着她道,“你若是不给我跪着道歉,今日便不能这么算了!” 宋言宁一听,当即怒了,猛地一拍桌子,“你是什么东西,赶敢指我阿姐!” 他嗓门巨大,发作突然,就连站在一边的宋幼珺也被吓了一跳,邓珠珠更是吓得咽了声,下意识将指着宋幼珺的手收了回去。 站在她身边的顾知礼终于开口,他眉眼带着轻笑,一派倨傲,“在京城倒是没见过二位?” 宋言宁不客气怼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你眼睛又不是长在八街九陌,什么人你都能看上一两眼。” 宋幼珺十分意外,这小子居然也会用成语怼人了? 顾知礼自出生起,就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当下也愣住了,再将面前两人细细打量,忽而道,“你……是昭王府的人?” 宋言宁虽这三年来性子改善了许多,但是蛮横起来依旧熟练,“我是哪的人关你啥事?” 宋幼珺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说话别那么冲,毕竟这顾知礼也是有身份的人,当街闹起来惹人非议。 宋言宁便将视线扭开,不再与顾知礼对视。 邓珠珠气的不行,“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表哥是谁吗?” -- 第173页 宋幼珺很多年没听过这么老套的台词了,并不想理会,正想喊着宋言宁拿东西走时,却听顾知礼又道,“你就是昭王府的人,我在王府墙头上看到过你。” 宋言宁瞥了他一眼,有些不理解,“是又如何?” 宋幼珺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非要确认宋言宁是不是昭王府的人,心知这样纠缠下去恐怕要拱火,就抬了抬手示意宋言宁,“东西拿上,咱们先走。” 宋言宁刚提起竹笼,邓珠珠就叫了起来,“表哥!就是那个竹笼!” 顾知礼做了个手势,侍卫立马将宋幼珺两人的路围住,他说道,“先把我表妹要的东西交出来。” 宋言宁将竹笼藏在身后,“你说要就要?” 宋幼珺道,“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她朝四处看了看,仍没有看见姜沂川的身影,有些急了,这人买个东西怎么去那么久?这里出了热闹他应该也能听到些风声的啊,怎么还不回来?! 顾知礼勾着嘴角,一抬手侍卫就递上银票,“顾家从不欺负人,这些银票买你的东西。” 宋言宁怒道,“你休想,这是我送给阿姐的,多少银子都买不了!” 宋幼珺暗叹,好小子,这一番话说的太有骨气了。 顾知礼又看了侍卫一眼,再几张银票叠在手上。 宋言宁见状愣了愣,问道,“你那些是多少?” “三千两。”顾知礼挑眉,“这些银票拿去买兔子,足够填满昭王府,若是不要可就没了。” 宋言宁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笼,“我觉得……” 一见他有些动摇,宋幼珺咳了两声。 宋言宁低声道,“我也不想啊阿姐,但是他给的太多了,我先前在玉石店看中个南海明珠,要两千……” 宋幼珺忙加重了声音咳嗽,手肘戳了一下宋言宁。 宋言宁立即凶道,“少拿这些银票收买我!这是送给阿姐的!” 顾知礼露出意外的神色,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真不要?” 宋言宁所幸把竹笼塞到宋幼珺手中,不再回话。 邢雨见场面僵持住了,壮着胆子将彩泥递到邓珠珠面前,“姑娘,玩一下我们的彩泥吧,能捏成好多形状。” 邓珠珠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原本以为表哥会好好替她撑腰,却不想仍然是这样的情况,越看越觉得宋幼珺脸上的表情满是嚣张,她一个没忍住将彩泥抓起,砸向宋幼珺。 宋言宁眼疾手快,将快要砸在宋幼珺头上的彩泥接住,怒不可遏道,“你这个泼妇!” 话音还没落,他就捏着彩泥和了一把旁边摆着的水,举手的瞬间改变了方向,砸在了顾知礼的侧脸上。 彩泥混了水变得黏稠,各种颜色的水溅了他一脸,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宋幼珺惊得睁大眼睛,看向宋言宁,“你和水干嘛,直接扔不行吗?” 宋言宁道,“这样杀伤力大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脑子那么笨,在这方面倒是比谁都机灵。”宋幼珺忍不住赞叹。 邓珠珠心疼的拿出手帕帮顾知礼擦拭,“表哥,这两人实在太过分了!” 顾知礼脸上糊了那么一大坨,泥水污了眼睛,也来了脾气,甩开了邓珠珠的手自己拿出锦帕擦眼睛。 邓珠珠见自己被迁怒,一时间也恼怒至极,顾不上其他,学着宋言宁的样子将彩泥和水,直接朝宋幼珺和宋言宁扔起来。 宋幼珺吓得忙低头去躲,这一团东西砸在身上又难看又难受。 宋言宁却不在乎,拿起彩泥与邓珠珠互扔起来,顾知礼脸上的还没擦干净,身上又中了两个。 一时间彩泥摊上变成了战场,宋幼珺被迫躲进桌子下面,顾知礼也让侍卫在面前挡着,邓珠珠和宋言宁则是被彩泥糊满了上身,惨不忍睹。 顾知礼终于将眼睛边的泥水擦干净时,邓珠珠身上已经五颜六色,他一把拽住邓珠珠的手,“珠珠,别闹了。” 宋言宁耳朵灵敏,听到后大声道,“猪猪?你叫猪猪?是黑毛猪的猪吗?” 邓珠珠气得仰天长啸,撸着袖子要扑过来,却被顾知礼身边的侍卫拦住。 宋幼珺也从桌子低下钻出来,拍了下宋言宁的后脑勺,“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又摸了摸身上,想起自己的锦帕在马车上擦茶水的时候就没带下来,再一看宋言宁的大花脸,无奈的叹口气。 我弟弟丢人,我也很没面子啊。 这场短暂而滑稽的闹剧快要结束时,姜沂川终于姗姗来迟,手里捧着刚买的零食。 宋幼珺实在受不了,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去那么久啊?” 姜沂川温笑的看着她,似乎对现在这场景并不意外,他将零食递给身旁的随从,拿出锦帕给宋言宁,“把脸上的擦干净。” “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呢?”宋幼珺小声道。 这人咋一脸笑意啊? 姜沂川轻咳了一声,转头望向邓珠珠的瞬间,眼神变得淡漠,他道,“此女当街滋事,出手伤人,暂且送押官府。” 邓珠珠一听急了,忙抱住顾知礼的胳膊,“表哥……” 顾知礼却不予理会,朝姜沂川恭敬行礼,“顾家之子,顾知礼拜见王爷。” 姜沂川不动声色,“代本王向顾尚书转达,人捞回去之后好好管教。” -- 第174页 顾知礼垂首应了,模样甚是规矩,半点看不出出身权臣之家的轻傲。 周围看热闹的人被随从一驱而散,彩泥摊也糊的乱七八糟,宋幼珺派人留了些银子给邢雨以补偿。 宋幼珺走在姜沂川身侧,过了会儿才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看热闹,躲着不肯出来?” 姜沂川眼眸一弯,突然笑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什么?”宋幼珺不理解。 “六六从三年前来到北昭,便极少出街,更不会与旁人交流半句,我曾说过,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欺负他,可他始终克己守礼。”姜沂川声音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宋言宁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清理身上的彩泥。 宋幼珺突然明白姜沂川的用意了。 其实不光是她,宋言宁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姜沂川也是关注的,甚至比宋幼珺还要在意。 他始终记得,他从南珑带回来的是一个身份尊贵,自幼受宠,行事嚣张的六殿下。 第82章 金簪 当年藏起来的 宋言宁若想真的与北昭融合, 就要用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 这一点,姜沂川与宋幼珺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姜沂川更善于用方法来达到目的。 宋幼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心中渐渐涌起一种叫做安心的情绪,好像在姜沂川身边, 什么都不用担心。 在彩泥摊上闹了一通,宋言宁的衣裳已经彻底脏了, 途中只得回了王府让他洗净了身子, 换了身干净衣裳。 期间还因为找不到第二套与她颜色相近的衣裳闹了一会儿, 如此一耽搁, 等三人再次出门的时候天已擦黑,只剩些余光。 于是三人直接前往南郊河的灯船会。 在这个没有电力的时代,夜晚的灯火最是吸引人, 更何况那些能人巧匠会将灯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和颜色, 将所能看到的地方照得透亮。 路边的挂灯一直漫延到南郊河,路上不少人结伴前往,可见这场灯船会办得还是极其盛大的,当然也可能是北昭人天生喜欢热闹。 南郊的河非常宽广,河岸修了长长的围栏还有几处相接的河上游廊,几处停船的桥都挂着色彩斑斓的灯。 远远看去所有船上皆有不同,有些船顶着一只展翅的凤鸟, 有些船则布满亮着光的如意纹,如同仙船一般踩着云朵。 宋幼珺从未见过这样繁华多样的花灯, 目不暇接的东瞅瞅西看看, 宋言宁在一旁啧啧称奇,“皇姐,这比我们南珑的灯笼还好看。” 宋幼珺表示赞同, 毕竟她在南珑三四年的时间,也没见识过这样多种多样的漂亮灯笼。 “这灯船会是为什么而办的?”宋幼珺朝姜沂川问。 姜沂川神色平静,往河中其中一艘船上看了看,而后道,“顾知礼的生辰。” “啊?”宋幼珺大吃一惊,“白天才把泥巴扔别人脸上,晚上又来参加生辰,会不会不太好?” 姜沂川道,“有何不好,是顾尚书亲自拟帖请我来的。” “早说啊,”宋幼珺道,“若是知道晚上还要来参加顾知礼的生辰,白日里遇见了必定会避让些。” “不必。”姜沂川将她身上的绒裘披风裹紧一些,“你们又没错。” 这一场热闹的灯船会,虽也算盛大华丽,但是对于一个权臣嫡子的生辰来说,还是简陋了些的,毕竟来看灯会的大多都是城中游手好闲,来凑热闹的平民百姓,他们将河岸的围栏站满。 很快的岸边就出现了许多小贩,在兜售能放在河中的小花灯,掌心大小,被做成了各种各样的,有莲花和灯笼的,还有兔子和祥云,谁的小花灯越是别致,就卖的越快。 宋言宁瞅着也怪有意思的,就跟风去买,结果要了三个小花灯之后一摸腰间,想起来自己是没钱的。 一般他很少在身上带钱,以前在南珑全是身边的随从付钱,到了北昭也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由姜沂川付账的。 他转身去找姜沂川,发现他与宋幼珺已经慢慢往河边走了,宋言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花灯还给小贩,谁知道这一举动让小贩看不起,不满的嘀咕道,“瞧着您穿得满身富贵,却是连三个花灯都买不起,真是逗。” 宋言宁一下怒了,瞪眼道,“你说什么?!” 小贩瞥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宋言宁一把拦住,较劲了,“你跟我走,我今儿就要把你所有花灯买下来。” 小贩推搡,“公子,您可别耽误小人做买卖,就指望这个糊口呢!” 正僵持间,忽而有一人从旁插话,“且慢,这些花灯我全买了。” 宋言宁转头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下午有过一仗之缘的顾知礼。 托宋言宁的福,他也回家换了身新衣裳,茶白的衣裳衬得他像个模样俊俏的书生,满身的文静气息。 宋言宁对他没好态度的,“这些是我先要的。” “那你有银子买吗?”顾知礼笑着反问。 宋言宁暗咬牙根,“我还差这点银子?” “那你倒是买啊。”他道。 宋言宁还真拿不出银子来买,眼看着顾知礼的随从麻利的付了钱,接过所有花灯,顾知礼从中挑了三个,“来,送你。” 宋言宁气道,“我不要。” -- 第175页 “我是看你可怜,才施舍你的,你别不领好请。”顾知礼嘴边挑着轻慢的笑,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暗含嘲讽。 宋言宁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却被一个姑娘拉住了胳膊,“等等。” 那姑娘穿着桃粉色衣裙,头戴珍珠钗,耳配响铃环,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杏眼含笑,“这位公子你别在意,二哥哥是跟你说笑呢,花灯你拿去,当是我送你的。” 宋言宁看她一眼,神色怔愣了片刻,听她声音软软的,笑容又像是带着甜味,一下就消了大半的气,伸手接过了花灯,“多谢这位姑娘。” 姑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顾知礼在旁嗤了一声。 宋言宁临走还偷偷瞪了顾知礼一眼,转身跑去寻宋幼珺。 姜沂川和宋幼珺走的慢,本来宋幼珺还疑惑怎么宋言宁买个花灯要那么久呢,正想问时宋言宁就拿着三个花灯从身后追上来,分给宋幼珺和姜沂川一人一个。 姜沂川接过花灯,看了看而后问道,“六六,这里热闹吗?” 宋言宁点头,“人好多啊,差点没找到你们。” 姜沂川又道,“顾知礼的生辰宴请了京中不少有名望的家族中公子小姐,有些年岁与你相当。” 宋言宁心不在焉的听着,低头研究自己的花灯。 姜沂川也终于说出目的,“你去走走转转,说不定会与他们谈得来。” 宋言宁抬头看他一眼,“我不去,我要跟皇姐玩。” 宋幼珺也不太赞同,“还是让他跟着我们吧,免得与别人起冲突闹事。” 她是最了解宋言宁的,一点就着的炮仗,若是放他出去定然会要出事。 姜沂川看着低头研究花灯的姐弟俩,一时间沉默无话。 宋言宁让随从借了火来,点燃了手里的花灯,与宋幼珺并肩蹲着将花灯缓缓放入河中,看着花灯慢慢飘远。 起身后发现姜沂川仍拿着花灯站着,宋言宁好心询问,“川哥,你怎么不放?” 姜沂川将花灯又扔给了宋言宁,“没兴趣。” 宋言宁问道,“你没有想许的愿望吗?” 姜沂川听后思索了片刻,又把花灯拿回来,让随从点了火,然后蹲下放入河中,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花灯放入河中之后,三人往桥边走,到了桥边就有侍卫把守,是平民不能进入的地方。 随从拿出了邀帖给侍卫看,三人被放行,沿着桥往前走,走到尽头处正巧有两艘船停在栈头前。 一艘船体较小,最多只能坐四个人的,一艘则是比较大,船舱很长,里面能坐不少人。 大的那艘船里面已经坐了人,似乎是在等人一般停靠,这种情况三人自然要选择坐小船。 谁知道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哎,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宋幼珺听声回头,就看见是顾知礼带着一个姑娘缓缓走来,那姑娘双眸笑意盈盈,瞧着像是性子活泼的。 她走到宋言宁面前,跟着顾知礼一同向姜沂川行礼,而后说道,“公子是来参加二哥哥生辰宴的,不妨到船上共饮同乐,也沾一沾二哥哥寿星的喜气。” 宋幼珺没想到这姑娘会主动邀请宋言宁,本来想着宋言宁会直接拒绝,却没想到他转头看向了宋幼珺。 这种眼神,怕是已经想去了,但是还要征得宋幼珺的同意。 宋幼珺心想毕竟船上都是些与宋言宁年岁相当的孩子了,她与姜沂川再去可能不大合适,格格不入。 但又担心宋言宁自己去会出事情。 姑娘看出她的顾虑,笑着道,“小女名唤顾颖,在顾家行五,平日里不常出门,这次也是与这公子投缘,才会邀请的。” 姜沂川也说,“都是京中常来往的家族。” 宋幼珺心说也是,全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能出什么事来? 便道,“去玩玩吧,正好交一交新朋友。” 宋言宁笑出大白牙,转头跟着那姑娘一同进了船上,临走前,姜沂川对顾知礼说了一句,“劳烦顾公子暂时照看了。” 顾知礼笑容得体的客气了一句,然后带着人上了大船。 他上去之后,船就解了绳,渐渐飘离。 姜沂川站在岸边看着,忽而低声道,“这愿望应验得如此快吗?” 宋幼珺没听清楚,“怎么了?” 姜沂川请摇头,扶着她往小船上去。 船虽小,但两个人坐还是很宽敞的,船体里的灯倒没有外面那般炫彩夺目,四角挂着暖黄色的灯笼,整个船舱里都是暖色,相当有氛围。 船划得慢,但还是有轻微的飘荡感,宋幼珺头上的玉钗轻轻作响,姜沂川将目光落在她发上的玉簪上,而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后是一根纯金打造的簪子,呈藤枝状,造型简单却又别致。 金簪上似乎擦了油,被精心保养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呈现一种老旧的新。 宋幼珺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宋幼珺问。 这金簪一看就是旧物,姜沂川若是要送她东西,也不会送个旧物。 “还记得当年你被卓央澜逼至河边跳水逃生吗?”姜沂川说。 “当然记得。”当时可谓是真的死里逃生,怎么可能会忘记。 “这是当日你头上佩戴的金簪。”姜沂川声音缓缓,看着金簪的目光柔软,仿佛忆起当年,“我将你从河中捞上来之后,你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又逢暴雨不停,无奈之下我找了一处山洞将你带进去暂时避雨,而后遇到了闯进来的施莞。” -- 第176页 宋幼珺听他说起当年,心中一阵恍惚,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因为当时她确实喝了太多河水,已是昏迷的状态。 姜沂川又道,“我怕她见你身上有这等贵物起了歹心,就顺手将你的金簪和玉镯拿下然后藏了起来。” 宋幼珺当时状态不好,只以为是在河中时不慎丢失,却没想到是姜沂川拿走了。 但是姜沂川后来也没有还给她,一藏就藏了这些年。 “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心动于我?” “倒也不是。”姜沂川眼角含笑,说道,“起初是忘记了,后来房屋被烧我整理东西时找到了这根金簪,才有了私心,不想归还。” “我离开南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它。” 宋幼珺看着姜沂川盯着金簪的神情,竟然能想象出他们分离的那些日夜,姜沂川屡屡拿出金簪之后对她短暂思念的场景。 宋幼珺便捧着他的脸,撅起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正要退离时,姜沂川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俯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第83章 落水 宋六六落水 船内突然变得很安静, 宋幼珺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和轻拂在脸庞的呼吸,是来自姜沂川的气息。 而后她的口鼻里全是姜沂川身上的清香,那种离远了就闻不到的味道, 在如此近的距离被无限放大,让她越发沉溺其中。 她稍微有些呼吸困难, 想往后逃,却被姜沂川按住, 承受他温柔中带着些许急切的掠夺。 这一刻时间过得很慢, 两人都投入的时候, 船外突然响起落水声响, 继而惊呼声传来,姜沂川便一下子松开了宋幼珺。 她赶忙擦了一把嘴边的液体,“怎么回事, 谁落水了?” 话音刚落, 她与姜沂川默契的对视一眼,暗道糟了,不会是宋六六吧? 两人想到一处去,匆忙起身掀开帘子走出了船舱,就见一人在水中扑腾着,掀翻了不少花灯。 船上的灯照应在水中,宋幼珺勉强看清楚落水的那人穿着的衣裳颜色与宋言宁的很相近, 她心中咯噔一下,再往前走两步想仔细看。 却被姜沂川伸手拦下, “当心。” 他吩咐撑船人往落水处划去。 宋幼珺有些着急, 伸长了脖子,就看宋言宁上的那搜大船边上站着几个人,其中邀请宋言宁上船的顾颖也在其中, 正着急忙慌的招呼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大约是不会游水的,一脸为难的说着什么。 “坏了坏了,那水里的是不是六六啊!”宋幼珺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拉着姜沂川的袖子。 姜沂川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先别着急,等船近些,若真是六六我会去救他。” 由于船与落水的人隔了一段距离,只能等着船划过去才能跳水施救,不然等游过去落水的人也沉下去了。 她越看越觉得水中挣扎的人是宋言宁,这孩子是一点水性都不会的,当初婧安公主落水淹死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虽然在河边游玩不怎么影响,但是宋霁好几次喊他学游泳,都被他推拒了,即使推到浅水地方,他也双腿发软,站不稳。 现在在河中如此剧烈的扑腾,一看就是怕极了。 宋幼珺知道这天气河水冰凉刺骨,无比寒冷,落入河中的人用不了一会儿四肢就会被冻僵,或许等船靠近了,姜沂川把人捞上来时,宋六六也冻晕了。 她一张口,声音颤抖的对船夫道,“你划快点!”liJia 正当他着急时,那大船上忽然有一人跳进了河中,宋幼珺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见那人非常迅速的游向宋言宁。 见这人水性极好,几下就到了宋言宁的身边将他从水里托起来,宋幼珺瞬间放了一半的心,嘴上催促道,“快快快。” 水中宋言宁受了惊吓,感觉有人缠上了他的手脚,他吓得赶忙挣扎,只觉得冰凉的水一口一口往嘴里灌,身体很快冻得没有知觉。 身后托着他的人经过宋言宁的一番挣扎,怒了,喊道,“别乱动!” 宋言宁听到声音,慌乱间向后摸去,攀上了那人的手脚,伸长了脖子后被托出水面,他猛地呼吸了几口,就感觉被人推着往前游。 很快船上的侍卫结成人梯,将冻得浑身发抖的宋言宁从水中拉了上来。 宋幼珺的船也靠近了大船,姜沂川扶着她从船头跳到大船上,拨开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宋幼珺飞快的冲到宋言宁的身边,见他止不住的发抖,坐在地上水渍流了一大片,立马要解身上的披风。 但姜沂川比她更快,在来的路上已经将外衣解下,一并披在了宋言宁的身上,拿出锦帕先将他脸上的水擦干净,然后低声唤道,“六六,六六?” 宋言宁身体止不住的发抖着,转头看向姜沂川,好在意识尚清醒,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没有那么严重,他问道,“川哥?你怎么来了?” 姜沂川回头看了一眼宋幼珺,说道,“我们在一旁看见你落水,就让船只靠过来了,你跟你阿姐说两句话,免得她担心。” 他起身,给宋幼珺让了位置。 宋幼珺心疼的蹲在他旁边,一下握住了他冰凉无温的手,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极寒的气息,“六六,有没有受伤?” 宋言宁触到她手掌极其温暖,怕吸走了她的温度,就将手往回收了一下,“我没事的阿姐,就是喝了几口水。” -- 第177页 宋幼珺将他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一些,“咱们回去,给你熬姜汤喝,不然你要感染风寒的。” 她指了一下桥头,“让大船靠岸。” 姜沂川立即分派了随从去下命令,转头又朝宋言宁问道,“六六,你是怎么落水的?” 正说着,随从忽然一声惊呼,“少爷!” 只见顾颖和侍卫还守在船边,显然水中的另一个人还没有捞上来。 姜沂川见状便派了随从去搭把手,几人合力将人拽上来,宋幼珺定睛一看,竟然是顾知礼。 他也是冻得不轻,上来的时候没站稳摔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由于宋言宁放在在水中挣扎了好一会儿,将他送上来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以至于顾知礼在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体力不支又摔了下去,最后才被人捞上来。 他比宋言宁要累的多。 只是让宋幼珺没想到的是,船上那么多人,竟轮得到顾知礼亲自去跳河救人? 正在这时,姜沂川冷眸一瞥,发难了,“人好端端的,如何会落到水里去?” 姜沂川平日里神色平静,没什么情绪,但看着也并不凶,倒有几分礼节的样子,只是脸色冷下来的时候,身上那股摄人的威力一下子就张开了。 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姜沂川身上的威压让这些半大不大,涉世未深的少年一下子就吓住了,没人敢说话。 宋幼珺环顾一周,就见船的周身都是有一圈围栏的,虽然并没有很高,但是正常情况下不会翻过,除非是有人故意推搡,不存在不小心落水的意外。 这些年轻的男女低着头,目光闪躲,没人敢站出来。 而后还是顾颖先跪下告罪,“王爷,没能照顾好宋公子是小女的错,小女愿带公子去就医,还望王爷网开一面。” 姜沂川冷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他不是你推下去的,你不必揽这个责任。” 宋言宁也道,“不关顾小姐的事,是个肥猪推的我。” 宋幼珺疑惑,“肥猪?” 宋言宁点头,认真道,“是的,非常肥,走起路来声响很大,船都被他压得吃水颇深,脸上全是肉,肥头大耳跟猪很相似。” 这一番形容让宋幼珺一时无语,不知道宋言宁是真的在描述,还是在骂人。 正说着,忽而有一人从船舱中冲出来,怒吼道,“你说谁是肥猪!” 宋言宁指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肥猪!” 只见还真是宋言宁描述的那样,肥头大耳的,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仰头挺胸,模样十分嚣张道,“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谁让他叫我肥猪!!” 宋幼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言宁:弟弟,你如此不讲道理,我很难帮你啊。 第84章 登门 罢免吏部侍郎 宋幼珺将那小胖子打量一番, 见他衣着富贵,神色恼怒,倒不见半点害怕, 就向宋言宁问道,“就是他推你落水的?” 确实以这胖子的体积不难看出他力气不小, 若真是宋言宁站在船边没有防备,还真有可能被推下去。 宋言宁点点头, “定然是因为我在桌上说的话戳中他的心事, 他觉得难堪, 所以才要这样报复我。” 那肥头大耳的胖子指着宋言宁道, “你出言不逊,我出手教训你又怎么了?且你本就是南珑人,在北昭何以不夹起尾巴做人, 还敢这般嚣张……” 话还没说完, 宋幼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射来,一下让他的话卡在一半。 “本是南珑人,如何?”她冷声问。 这胖公子磕磕巴巴道,“就、就合该低着头做事。” 宋幼珺冷笑一声。 “庞子程,闭上你的嘴。”顾知礼披上了顾颖递来的外衣,已缓了一大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乌黑的发还在往下滴水,他面色非常不善。 他看了眼地上坐着的宋言宁, 尚有气息未平, 而后向姜沂川行礼,“王爷,此事发生突然, 是我的疏忽,与五妹无关,隔日我会亲自上门去赔礼道歉,还望王爷莫要牵罪他人。” 宋幼珺把宋言宁脸上的水擦了干净后,将他的衣领裹紧,突然阴阳怪气道,“我们南珑人,哪敢让北昭京城人士赔礼道歉呢?” 姜沂川一听,立马去看宋幼珺的脸色,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眉眼之间有些冷淡,当下抬手示意,其中一个随从立马上前,将庞子程一把按跪在地上。 宋幼珺之前见识过姜沂川身边随从的手劲,有两次压在她肩膀上,稍一使力就能直接把人按跪的那种,但之前都被姜沂川阻止了。 现在看那随从轻松将一个大胖子按跪,发出“咚”的一声响。 姜沂川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吏部侍郎庞越,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庞子程飞快的答道。 “日前在宫中,你爹撞见本王都要三行大礼,你在本王面前何以敢这般嚣张?”姜沂川淡声对随从吩咐道,“给他身上栓根绳子,扔河里游两圈。” 庞子程一听,当即吓得浑身的肉都开始抖了起来,“王、王爷,先前是我无心之失,天气寒冷,若是把我扔下去,我会冻死的!” 姜沂川才懒得与他那么多话,神色淡漠。 顾知礼见状,想说什么,却被顾颖拉了一把袖子,两人都没再说话。 随从的执行力极强,很快在船上找到了绳子,将庞子程按在地上,绳子就这样系在了他的腋窝下,被两个随从直接举了起来。 -- 第178页 紧接着就是庞子程杀猪般的叫喊,歇斯底里的挥舞着手臂,船上的其他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有些胆小的甚至低着头。 按理说姜沂川虽然地位尊贵,但细算起来,比船上这些少年也大不了几岁,却无一敢站出来对他对话。 随着庞子程的叫喊,一声扑通水响,他便被直接丢下去,随从在船边拉着绳子以防他沉溺,他拼命的挣扎着,叫喊声时不时传来,呛了好几口水。 眼下寒冬将至,河水冰冷刺骨,宋幼珺见他被丢下去,却没一点换位思考的想法,只想着让这胖子好好消消这嚣张的毛病。 大船很快靠岸,姜沂川将宋幼珺从地上拉起来,把她的手握在掌中,用掌心的热度去暖她冰凉的手指,带着她走下船。 随后便是浑身湿透的顾知礼和宋言宁被扶下船,剩下等人见几人走远了,才慢慢上桥,在水中扑腾得体力耗尽的庞子程也被捞上来,躺在桥头喘着粗气,浑身打颤。 宋言宁在上马车之前,朝一处张望了片刻,才在宋幼珺的催促下进去。 宋幼珺沿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隔了百步远的地方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个大大的“顾”字,顾颖与顾知礼都站在马车旁朝这边看,仿佛遥遥与宋幼珺对视。 宋幼珺愣了一下,“他们好像在看我们。” “就是在看我们,”姜沂川淡声道,“在等我们上马车。” 宋幼珺赶忙收回视线,跟着上了马车,马车内阻隔了风,好歹让宋言宁暖和了一点,身子也不再发抖,只是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到底是很难受的,他表情不大好看。 “六六,你方才是怎么与那个胖子有恩怨的?”宋幼珺一上马车就问。 宋言宁便道,“那胖子在桌上张口便夸顾五小姐聪颖漂亮,年龄适婚,还说要去顾家提亲,年后就娶顾五小姐,就他那个猪头样,想得倒是美!” “所以你就直接在桌上骂他了?”宋幼珺问。 宋言宁气道,“那是自然,他也不照照镜子,配得上顾五小姐吗?” 宋幼珺看着他气愤的样子,顿觉疑惑,“那是顾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姜沂川眼底浮现笑意,“顾家的五姑娘确实聪颖,且尚未婚配。” 宋幼珺一下子明白了,心说宋言宁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不行。”她脱口而出。 宋言宁与姜沂川同时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宋幼珺道,“我觉得那姑娘人精的很,心里的算计肯定不少,你们不适合。” 目前宋幼珺是没看出顾颖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顾家乃是北昭第一大反臣,后面是要造反的人,怎么能让宋言宁娶顾颖呢?宋幼珺反正是第一个反对。 宋言宁有些红了脸,“皇姐,你说什么啊,我只是觉得顾五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而已。” 宋幼珺轻咳了咳,“你与那顾家人少来往,知道吗?” 不出意外的话,顾家最后是被抄了的,宋言宁与顾家人走得近了极有可能会被利用,交朋友点到为止就行了。 宋言宁乖乖应了,倒不知道话听进去几分。 回到王府之后,宋言宁便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在宋幼珺的监督下喝了姜汤,让医师看了脉,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才让他睡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庞子程的父亲是吏部的二把手,家中又是独子,对孩子甚是溺爱,听说被丢在水中之后一夜辗转反侧咽不下这口气,第二日一大早就写了奏折送到皇帝面前。 在朝堂上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誓要让皇帝给个公道。 当今皇帝六年前继位,是当初的四皇子,皇后嫡子所出。 本来当年皇后与姜沂川的母亲斗得死去活来,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所有皇子中最差的才是,然而偏偏这四皇子最喜爱七弟弟,当年姜沂川被送往南珑时,最伤心的莫过于四皇子姜封悦,据说萎靡不振了许久,还惹得皇后大动肝火狠狠抽了鞭子。 多年来姜封悦是给姜沂川递信最勤快的人,就连他母亲递出的信都比姜封悦少了整整二十余封,属实是非常牵挂了。 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姜沂川从南珑接回来,但被姜沂川制止了。 所以姜沂川从南珑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坐到如此高位,多是皇帝不加掩饰的荣宠,与十分强势的偏爱,当初封昭和王的时候,不少大臣持反对意见。 姜封悦愣是将罚的罚,贬的贬,将那些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三年过去,奏折不参昭和王已经成了众臣默认的规则。 咽不下这口气的礼部侍郎顶着铁头往皇帝跟前撞,早朝时跪在当中哭喊。 姜沂川耷拉着双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庞越的一条条状告毫无反应。 姜封悦面色平静的听完之后,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问道,“川儿,确有此事?” 姜沂川上前一步,拘礼道,“回皇上,是吏部侍郎之子不慎落水,我不过是恰巧路过好心施救罢了,并无侍郎口中所言种种。” 侍郎大怒而起,撸起袖子要与他理论,却不想姜封悦道,“那些个小事就没必要在此大做文章,朕倒是有一事要问你,日前有人上奏,言秋闱结果存疑,其中前三甲有六人家中与你有密切往来,可有此事?” -- 第179页 庞越一听,当即脸色大变,猛地跪下磕头,“臣冤枉!” 然而他心中也明白,是不是冤枉已经不重要了,皇帝既拿出来在朝堂上说,那定然是已经有了证据与处罚的方法,一旦问出,结果就已经定了。 礼部侍郎不是小官,一朝罢免牵连无数,朝中掀起不小的波浪。 然而对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知的宋幼珺,此时正和宋言宁坐在地上一同和泥巴。 宋言宁累得满头是汗,喘息道,“皇姐,这些泥巴够么?” 宋幼珺看了一眼,“不够不够,再挖。” “不能让下人做这些事吗?”宋言宁问。 “亲手做的才香,你懂什么。” 他又倒了些水进去,认真的和起泥巴,“你说的那个叫花鸡,真的好吃吗?” 宋幼珺哼笑,“我告诉你,不是我吹牛,你光闻到那味道,就能馋的流口水。” “我从不会馋得流口水。”宋言宁给自己正名。 “先前你馋姜沂川碗里的蟹黄糕,口水都流到我手上了……” “皇姐你怎么能污蔑我!” 两人正奋力挖着泥土,姜沂川下朝回来,得知顾知礼已经在前院正堂等了许久。 顾知礼换得一身翩翩公子模样,向姜沂川恭敬行礼,“昨日因我的疏忽酿出大祸,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今日顾某特地登门赔礼。” 姜沂川道,“你亲自与六六说吧。” 说着将他往后院引,问了下人之后才得知宋幼珺也在宋言宁的院子里,于是一行人又往宋言宁院子去,一推开门就见两人对着坐在地上,袖子捋得高高的,两人洁白的手臂和在泥堆里。 姜沂川和顾知礼顿时惊得愣住了。 宋言宁听声回头,见是姜沂川回来了,正想偷懒,便麻溜的爬起来朝他走去,“川哥,你回来了?” 姜沂川和顾知礼竟同时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姜沂川:好脏,别过来。 顾知礼:这人又想拿泥巴砸我? 第85章 前往仓阳 三年前我们见过。 宋幼珺扒了一下手上的泥巴, 喊道,“六六,这泥巴还没掏完呢。” 宋言宁见面前两个人同时后退了, 宋幼珺又在后面喊,于是便不情不愿的回到了泥巴旁, 猛地用手刨了几下,“阿姐, 这些够用了吧?” 宋幼珺抓了两把, 才满意的点头, 而后把手上的泥巴剥掉, 见姜沂川已经走到身边,她问道,“怎么了?” 姜沂川道, “顾知礼登门致歉。” 宋幼珺错开眼, 朝一旁站着的顾知礼打量几番,怎么也没想到,顾知礼竟然真的会亲自上门道歉来了。 不过原书中说这小少爷自小谦卑恭敬,所以才被取名为知礼,能做出这种上门道歉的事倒也不算多意外。 只是她本以为顾知礼碍着姜沂川的身份,会尽量不与姜家产生联系。 她低声说道,“六六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而且也不是他把六六推下去的,就不必让他亲自来道歉了吧。” 姜沂川也低声回, “是他自己要来的。” 宋幼珺想了想, “正好我要做叫花鸡,那就请他一起吃吧。” “那是什么?”姜沂川见她刨土,就知道她不是闲着没事玩。 宋幼珺没有解释, 只说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她让下人将腌好的鸡送上来,然后用洗干净的新鲜荷叶包裹,因为荷叶过热后很容易糊烂,所以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坐下来,将泥巴慢慢糊上去。 也正好用刨出来的泥坑里放上炭火,然后把包好的叫花鸡扔进火堆里。 宋言宁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着,顾知礼也没走,好像对宋幼珺的这种做法很感兴趣。 鸡肉本就容易熟,再加上炭火的温度很高,没一会儿就将外面裹着的土烧得梆硬,宋幼珺将手洗干净之后让姜沂川喊着人进了宋言宁的正房中就坐。 虽说宋幼珺也不想与顾知礼有什么牵扯,但是人家上门了毕竟是客,于是递上一壶热茶。 顾知礼接过茶轻声道谢,随后抬眼将房中细细打量,发出疑惑的声音,“这屋中的构造,为何看起来与寻常屋子有些不同?” 这个宋幼珺知道。 宋言宁的房子在当初建造的时候,是建成了常规的院房,但是宋言宁当初来北昭的时候,整夜做噩梦,经常在半夜惊醒然后站在床头看月亮。 姜沂川得知此事之后,便将这院落重新推翻重造,毕竟他与宋言宁同在一个宫殿也住了大半年,自然熟悉里面的构造,尽量还原了宋言宁的宫殿模样。 而且还在这个院落的偏房住了半年,等宋言宁逐渐熟悉了北昭的水土,才回到自己的院落住。 顾知礼之所以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同,是因为他看到的是南珑的房屋结构,包括屋顶横梁的雕花装饰,都与北昭的传统建法不同。 宋幼珺便道,“南珑与北昭自是有些不同的。” 顾知礼喝了一口热茶,面带微笑的问道,“也是,宋少爷是来自南珑,不知此前在南珑家住何处?” 宋幼珺愣了一下,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进圈套了,顾知礼故意问出这样的话,就是让宋幼珺提起宋言宁是来自南珑的,然后在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起宋言宁来。 她愣神的功夫,宋言宁却说道,“卖药材的。” -- 第180页 “医药世家?”顾知礼疑惑。 “并非。”宋言宁说道,“走街串巷买散药的。” “卖的都是什么药材?”顾知礼追问。 “是那种吃了就不会乱打听的药材。”宋言宁对答如流,不动声色的怼了顾知礼一句。 他神色一顿,“有这种药?” 宋言宁道,“看出来顾公子是挺需要,只可惜我离开南珑的时候没有带来,下次回去我便给你带点。” “不用。”顾知礼拒绝,低头喝茶。 “顾五小姐怎么没来?”宋言宁突然问道。 顾知礼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惦记我五妹妹做什么?” “我只是问问。”宋言宁心虚的喝了一口茶,“她平日里不出府吗?” 顾知礼冷淡道,“五妹妹已经跟庞家订亲了。” “什么?”宋言宁大为震惊,“你不会是说她跟那个猪头订亲了吧?” “七月定下的亲事,年后庞家便会上门提亲。”顾知礼说道。 宋幼珺听后也一阵唏嘘,难怪那胖子会在桌上说年后迎娶顾颖,原来两家已经订好了婚约,只是宋言宁不知情,还将庞子程骂了一顿。 宋言宁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一时间没有说话,顾知礼也安静下来,侧目观察他的表情。 宋幼珺觉得宋言宁未必是爱慕顾颖,感觉他还没有开情窍,只是单纯的喜欢顾颖这个姑娘而已,或许是因为顾颖的热情,让宋言宁觉得他交到了朋友。 她从宋言宁的表情上看出了难以置信,却没有看到失落,足以表明他不是动心。 宋幼珺便说,“这是顾家的家事,与你何干?” 宋言宁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阿姐,这就像猪八戒娶媳妇,娶谁谁倒霉啊。”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姜沂川却突然将她的手抓了过去,掰着手指头一看,指甲里卡的全是泥土。 姜沂川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抬眸与宋幼珺对视了一眼。 她知道姜沂川这个眼神,大概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没让下人去做那些事情,但是姜沂川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让侍女寻了平日里剔指甲污泥的工具来,细细将她指甲里的泥土剔出。 宋幼珺见顾知礼在,颇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手指,“没事,晚点我自己会剔的。” “别动。”姜沂川捏紧了她的手指头,“等会儿还要吃东西,满手指的泥土万一吃进嘴里怎么办?” “怎么可能。”宋幼珺反驳,“我又不是啃指甲。” 姜沂川一边清理她的指甲,一边说,“那也不行,手指这么脏,如何进食?” 顾知礼笑着道,“没曾想王爷还有这般温柔细心的一面。” 姜沂川回道,“见笑了。” 宋言宁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也全是泥土,便也要来了工具清理自己的指甲,房中一时间静下来,顾知礼也不再说话,转头打量宋言宁。 他就像当初那些不断对姜沂川产生好奇的南珑人一样,疑惑宋言宁的头发为什么不是乌黑的颜色,眼瞳为什么是褐色,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而来。 宋言宁正专心剔指甲的时候,顾知礼突然说道,“宋少爷好像不记得我了。” “什么?”宋言宁满脸疑惑的抬起头。 “三年前,我们见过面的。”顾知礼说道。 宋幼珺立马把耳朵竖起来,察觉到这里面还有故事,然而宋言宁却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了,摇头道,“三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啊。” 也是,宋言宁三年前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对每日发生的事没有那么深的印象,或许早忘了。 不过宋幼珺后来还是了解到了顾知礼所说的那场见面。 三年前姜沂川大胜而归,被荣封昭和王,意为北昭和定,享无上尊荣。 于是来祝贺的文武百官几乎踏破了昭王府的门槛,都奔着结交之意而来。 顾知礼三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被他爹带着来了昭王府赴宴,便再这无比大的王府里迷了路,走到了宋言宁的院子里。 宋言宁初来北昭时,为了方便,也为了隐藏身份,听了姜沂川的话,每日都穿着姑娘的衣裳,头戴朱钗,耳带金铃,扮做姑娘的样子。 那时候宋幼珺刚死不久,宋言宁整日沉在阴霾之中难以释怀,姜沂川便买了一颗长成的桃树栽在宋言宁的院子里,于是他每天都爬上桃树,坐在墙头往外看,远远的眺望北昭的天空。 顾知礼便在迷路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墙头的宋言宁,一下子就将他当成了姑娘,由于宋言宁本身与北昭人有些明显的不同,所以瞬间就吸引了顾知礼的注意。 他站在墙下喊道,“姑娘,你为什么坐在墙头上?” 宋言宁听到声音低低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来是他没心情跟别人交流,二来也是姜沂川叮嘱他别与陌生人说话,毕竟男女的声音差距还是很大的,宋言宁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他不是个姑娘的事。 宋言宁看了他半晌,没有搭理。 顾知礼以为他听不见,往前走了两步,比划道,“你快下来,上面很危险。” 宋言宁心生烦躁,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色,都不搭理他,他还不走。 于是随手摘了桃花砸他,几朵桃花砸在顾知礼的身上,顾知礼也没再向他喊话,见宋言宁满脸都是忧伤的表情,一时间也站住了没有离开。 -- 第181页 最后他也没等到宋言宁开口回应,下人寻过来之后,顾知礼便颇为遗憾的离开了,走出老远后回头,见宋言宁仍旧坐在墙头一动不动,目光放得极远极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后来顾知礼再没机会去过昭王府,甚至派人多方打听,也没能探听出昭王府里那个坐在墙头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直到第二年出现一个宋少爷有几次出入昭王府,且被姜沂川说是从南珑带回来的故友之子,他才明白,当日他看到的,记挂了许久的人,其实并不是个姑娘。 顾知礼大受打击。 且宋言宁早就将那个被他用桃花砸过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等宋幼珺是个手指头里的污泥全被剔了个干净之后,叫花鸡也差不多熟了,她便带着人回到院中,让下人将土里的鸡刨出来,放在一旁等温度稍微消散些许,让人捧上了桌子。 砸开泥块之后,鸡肉的香味带着莲的清香瞬间溢出,一闻就清晰的感觉到肚子饿了。 宋言宁的口水都要被勾出来了,低声惊叹,“好香啊。” 宋幼珺拨开了包在外面的荷叶外面一层果然烂掉了,幸好她多包了两层,全部拨开之后,那种非常猛烈的香味扑面而来,轻轻一按肉汁四溢。 宋幼珺想去撕个鸡腿,结果手指被烫得连吹了好几下,姜沂川见状将她的手放在一旁的水盆里,说道,“也不必这么着急吃。” 他亲自上手,也不怕烫,把鸡腿撕下来放在盘子里,给宋幼珺和宋言宁一人撕了一份,然后才给顾知礼象征性的递了一点。 这叫花鸡宋幼珺以前是没做过的,但是做法并不难,主要是调料好吃,也极其入味,肉质无比鲜嫩,宋言宁自小吃遍山珍海味,都被这简简单单从土里刨出来的鸡给折服了。 四个人分食一直鸡,这场面莫名的和谐,吃完姜沂川也派人将顾知礼给送出了府。 与宋言宁道了别,宋幼珺与姜沂川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冬日将近,宋幼珺身上的衣裳也越来越厚了,加上姜沂川总惦记着她以前身上有寒症,下意识觉得她穿少了会寒冷,总是让她多加几件衣裳,所以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冷。 宋幼珺走着走着,突然问道,“宋修远后来如何了?” 宋幼珺很少问起三年前的事,怕触及姜沂川和宋言宁的伤心之处,毕竟从一些细节中她隐约看出这三年姜沂川和宋言宁过得并不怎么舒心。 只是有些事情她到底好奇。 姜沂川缓声道,“三年前我与宋霁回京时,宋修远南下出逃,扮作女装逃了三座城,最后被查出截住,送到了京城。” “彼时宋霁已登基,身着帝服亲自在祭天台抽了宋修远十八鞭,让宋修远用自己背上的血写下经文为你诵经超度。” 宋修远如此骄傲又注重形象的人,难以想象他被当着全城的人被亲弟弟抽鞭子,这确实是比直接杀了他更为残酷的惩罚。 “那后来他死了吗?”宋幼珺问。 “没有,如此便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姜沂川提起他,眼眸里都是冷意,“此后他每日都要用自己的血为你写经文。” “直到现在?”宋幼珺颇为惊讶。 姜沂川点头。 难以想象宋修远被关在房中整日面对着自己的血和写不尽的经文,三年来皆是如此,那他不是早就发疯了? “宋修远造下的孽合该由他自己承担,死从来不是最好的惩罚。”姜沂川说道。 “我想去看看他。”宋幼珺想起宋修远之前嚣张的神色,哪怕面临着崩盘的战局,他仍旧自信的认为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却没想到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宋幼珺也不是什么圣母心,只想看看昔日如此骄傲的宋修远经过了三年的折磨,会是什么样子。 姜沂川道,“再过些时日,我们可能要去仓阳。” “仓阳?那是什么地方?”宋幼珺问。 “北昭的南方,比这里气候要温和许多,我怕你受不了这里的寒气。”姜沂川说道,“皇帝也有任务交代与我,等在仓阳办完了事,我就将你送回南珑。” “你也会去南珑吗?”宋幼珺问,“从这里到南珑要很久吧?你能走得开?” “我平日里也无事,不过是早朝在殿中站一站罢了。”姜沂川道,“且我也许久不曾见宋霁,六六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一别三年,姜沂川与宋言宁再也没有去过南珑。 宋幼珺对此也没有异议,虽说她觉得自己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但南珑毕竟也住了两三年,她也是有感情的。 礼部侍郎一职被罢免,朝中暂时有些动荡,姜沂川去朝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正如他所说的,清闲。 半月之后,姜沂川果然开始让人收拾行囊,准备前往仓阳城。 宋幼珺多少也听说了些消息,据说仓阳一带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病症,患病者若是发病就会乱咬人,还会将自己的身上抓得血流不止,看见人便会攻击,惧怕阳光,状似发疯的狗,被人称为疯狗病。 姜沂川被派过去,便是追查这个病的起源和救治的办法。 宋幼珺猜测很有可能是狂犬病,毕竟根据传闻口述的症状与狂犬病非常相似,但是狂犬病发病的几率是很小的,不可能像传染病一样,传染几率那么高。 -- 第182页 但情况是什么样的,也等去了才知道。 于是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启程离开了北昭的京都,前往南方的仓阳。 据姜沂川所言,仓阳城也是北昭极其有名的繁花之都,虽然离京城挺远,但其贸易程度并不亚于京都的繁华,仓阳的织造,雕刻,栽种都是非常出名的。 “仓阳有大雪吗?”宋幼珺坐在马车上问姜沂川。 姜沂川点头,“有。” 离开京城踏上旅途,宋言宁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好,对什么都极有兴趣,甚至不愿意在马车里坐着,要骑马在宋幼珺的马车旁跟着与她说话。 路上遇见了风景秀美的小镇,几人就会停下休息两日,在街上逛一逛玩一玩再离开。 仲冬,大雪在宋幼珺等人去仓阳的路上便落了下来。 这日宋幼珺还裹着毛毯睡觉,在摇晃中醒来时,就见姜沂川一手轻轻掀开些许车帘,正朝外面看。 “你在看什么?”宋幼珺伸了个懒腰,用慵懒的声音问。 姜沂川看她,“岁岁,下雪了。” 宋幼珺坐起来,朝外面一看,果然鹅毛般的大雪扑啦啦的往下掉,周围茫白一片,地上已经有了积雪,她没说话,就看着大雪飘落。 幸好在大雪封路之前,一行人抵达仓阳城,城中有人专门清扫路上的雪,以便行人方便。 仓阳城的官府亲自率人在城门口迎接,将他们带往一早就安排好的宅子,极快的搬东西入住,当夜就安顿下来。 宋幼珺站在檐下,看着大雪仍旧在落,伸手接了不少雪花。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雪已经盖过小腿,府中的下人不停的清扫,往外搬运着,才能保证路的正常同行。 后来宋幼珺让下人将清扫的雪堆到墙角,想等着雪停了带着宋言宁堆雪人。 仓阳城的路没有京城的宽广,但来往的行人十分多,即便是天上下着大雪,也挡不住走街串巷的叫卖。 这里的建筑与京城的风格也相差不小,仓阳的屋宅都是红墙白瓦,像是被雪覆盖的顶一样,屋檐的四角会翘起尖尖,然后檐下挂着明亮的黄灯笼。 夜间房中烧着暖炉,姜沂川关了窗子,说道,“冬日寒凉,这些日子你多注重保暖,别贪玩。” “我不会的。”宋幼珺坐在暖炉旁边,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 姜沂川也走上毛毯,在她背后坐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手臂从身后伸出握住她两只手,举在暖炉旁边,“你的手总是很凉。” “但是我不冷呀。”宋幼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姜沂川晃了晃她两只手,“北昭的冬天只会越来越冷,就算这里是仓阳,也比南珑冷得多。” 宋幼珺不以为意,“我在屋中,再冷也那些寒风也吹不到我身上。” 正说着,外面传来宋言宁的叫喊,“阿姐,雪停了,快出来玩啊!” “来了!”宋幼珺兴奋的回道,然后麻溜的从姜沂川的怀中爬出。 “干什么去?”姜沂川刚抱上,人就跑了。 “出去玩雪。”宋幼珺嘿嘿笑着,披上大氅穿上鞋子,动作利索的往外走。 姜沂川也连忙站起来,“你刚才还说在屋中不出去,大雪停了风还没停,雪后的风寒冷刺骨……” 宋幼珺龇牙咧嘴,“你这男人少啰嗦。” 第86章 宋霁 想弟弟 宋幼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尽管被院子里的下人们一遍遍的清扫,地上仍然有厚厚的一层。 空气中弥漫着极寒的空气,宋幼珺哈出一口白气, 瞬间就感觉到了冬日的寒冷。 难怪姜沂川一直说北昭的冬天冷,这话并不是在吓唬她的, 明明方才在屋中她的两只手还暖呼呼的,刚出门没一会儿, 两手就冰凉。 虽然这里是北昭的南方, 要比京城暖和许多, 但这股子冷意依旧让宋幼珺无法适应, 姜沂川紧随其后出门,将大氅披在了宋幼珺的身上,把她裹住。 宋言宁冻得龇牙咧嘴, 头皮都麻了, 说话都打起哆嗦来,“这也太冷了。” 宋言宁来北昭已有三年,仍然习惯不了北昭的冬天。 姜沂川接话道,“觉得愣就回房去。” 宋言宁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皇姐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要让她看看。” 宋幼珺点头, 表示宋言宁说的有道理,回头朝姜沂川看了一眼, “南珑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雪。” 姜沂川见她眼巴巴的模样, 终是松口,“若是你得了风寒,要自己喝药。” 宋幼珺嗤笑一声, “不过是喝药而已。” 说实话她喝的药还真不少,跟吃饭似的。 她搓搓手,一脚一个雪印的来到雪堆旁,捧起一把白雪,冰凉的触感立即覆满整个掌心,汲取她掌中的最后一丝暖意,她将雪搓成了个球。 然后趁着宋言宁不注意,朝他的身上扔过去,宋言宁一时躲闪不及,雪球在他身上炸开,雪渣四落,宋幼珺嘿嘿笑了起来。 宋言宁现学现卖,当即也搓了个雪球砸她,谁知准头太高一下子砸中了宋幼珺的脑袋,雪球炸开之后宋幼珺满头的雪花,往后一仰一屁股坐进雪里。 宋幼珺满脸震惊,“你谋杀啊?!” 简直难以相信宋言宁用这么大力气砸她。 姜沂川一看,当即坐不住了,指着宋言宁道,“下手这般不知轻重。” -- 第183页 说着也搓雪球,宋言宁见状赶紧找地方躲。 于是三个人在这院中打了起来,起初姜沂川还是向着宋幼珺的,但在追打宋言宁的过程中姜沂川不慎将雪球砸在了宋幼珺的脸上,灌了一脖子雪,于是二人反目成仇,宋幼珺同时搓两个球,一球砸宋言宁一球砸姜沂川。 三人大闹了许久,棉衣大氅上沾满了雪花和雪水,宋幼珺也玩出了一身的汗,最后坐在地上举双手投降,“不打了不打了。” 宋言宁被糊了一脸雪,一直打哆嗦,“宋将军以一敌二落败,负隅顽抗多时,最终举旗投降。” 宋幼珺玩累了,往雪地里一趟,看见在灯光的照耀下,雪又开始下了。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小雪,而是真的像鹅毛一般,慢悠悠落下来的大雪,这种大雪要不了多久,就又能将地上的所有重新覆盖,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又下雪了。”宋幼珺喘着气说道。 姜沂川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将大氅上沾的雪给拍落,将她冷冰冰的手握在掌中,“走吧,回屋吧。” 身上的热意消散,宋幼珺也觉得冷了,于是宋言宁道了个别,跟着姜沂川进了屋中。 姜沂川的屋子有个偏房,房中置办的东西也很齐全,宋幼珺就睡在偏房里,与正房隔着一道珠帘和玉屏风。 姜沂川先是吩咐下人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看着宋幼珺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喝下,然后让下人烧水给她泡澡,这才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宋幼珺知道他是带着任务来仓阳的,且刚到这几日定然会交接很多东西,所以也没有过问。 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厚厚的棉服一钻进被子里,发现侍女早已用小暖炉将被子暖得十分热乎,加上数日来的奔波疲惫,她闭上眼睛片刻就睡去了。 宋幼珺很久不曾做梦了,许是一连好多日的赶路让她又回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这一睡竟梦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人。 是宋霁。 这个南珑的三皇子,平日里与宋幼珺并不亲近,一连多年与婧安公主关系恶劣到见面都懒得打招呼的那种,但在南珑动乱不断,亲自赶赴战场之前,却在宋幼珺的尽欢宫中站了许久。 宋幼珺看见他在整个天际都是黑茫茫一片的时候,就来到了尽欢宫的殿门前,守夜的侍卫向他行礼,被他用一个手势打断。 他走进了院中,停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 尽欢宫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是宋幼珺亲自挑选的,傲雪冬梅感受到寒意之后抽芽,露出点点生机,让宋霁停下脚步观望许久。 他在看这颗冬梅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宋幼珺不由心中疑惑。 或许是在想,整个南珑也犹如焊寒冬下的百花,濒临枯死的境地,生机正是南珑所缺。 他看了许久,那件姜沂川没有带走的黑色大氅披在他身上,沾满了晨霜,覆上一层芒白之色。 当年宋幼珺还以为宋霁穿上姜沂川的大氅,是因为思念这个自小伴着他长大的好兄弟,现在一想,她突然有些明白。 当初的宋霁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孩子,他面对着分崩离析的南珑,朝臣的霸权施压,兄长的步步紧逼,外敌的入侵,父皇病卧在床。 宋霁整日表现得沉稳庄重,他心里不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宋霁作为皇室嫡子,肩负着他人无法想象的重担,他就算是害怕,也不会在面上露出分毫,更没有可以诉说心事的人,所以这种压力之下让宋霁穿上姜沂川的大氅,就好像曾经那个说到就会做到,迎万难而解万难的川哥就在身边一样。 可当年的宋幼珺竟没有察觉出宋霁的害怕。 庆幸的是宋幼珺在走出门,面对着从天黑站到天亮的宋霁时,坚定而柔软的说出那番鼓励的话。 宋霁对她叮嘱要照顾好自己,欲言又止半响,终是转身离去。 曾经只知读书习字,喝就玩乐的少年终要长大,独自扛起大旗,承担所有。 梦中宋霁在走出尽欢宫时,落下了泪。 宋幼珺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少年满眼赤红的泪水,心中一阵痛也跟着哭了出来。 姜沂川夜深披雪而归,洗尽了一身的疲惫之后,朝偏房看了看,最后还是提着一盏微弱的烛灯走进了偏房。 他看见宋幼珺十分乖巧的睡在床上,身上裹着厚重的被褥,就露出一个脑袋,便将烛灯放到了桌上,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床边,坐在了地上铺着的柔软毯子上。 这是宋幼珺一直以来的习惯,不管住在哪里,地上都要铺上毯子,进房要脱鞋。 他刚坐下,就看见她眼角滑落了一滴泪,于是伸出柔软的指腹将她的泪水擦去。 宋幼珺感觉到了脸上的触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全是晶莹的液体,沾湿了睫毛,她轻声道,“你干嘛呢?” 姜沂川的声音低沉,听起来极其温柔,“梦到什么了?怎么这般伤心。” 宋幼珺眨眨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梦中落泪,想起方才的梦境,她说道,“想宋霁了,不知他在南珑过得可好。” “自是轻松不了,毕竟他现在是南珑的皇帝。”姜沂川轻声说。 “当初南珑遭外敌入侵,他一个人赶赴战场,抗敌途中父皇和母后接连逝去,定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宋幼珺心疼得只叹息,蓦然回首,才发现宋霁承受了太多。 -- 第184页 姜沂川见她的手探出了被子外,于是顺手握住,“宋霁他身份特殊,自出生起就注定承担了与别人不一样的重担,没有人能够分担,且若不经历这些,如何能长成一国之君,如何能对付那些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人。” 这点宋幼珺也是明白的,所以姜沂川知道自己不用多说。 只是宋幼珺依旧心疼那个弟弟。 “况且你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若不是你一封信传递千里送到我的手上,我们仍旧不知南珑被攻打,也无法那么快的集结兵队前去支援。”姜沂川说道,“当初宋修远封锁了所有能够传出信件的通道,所有被送出的信皆被拦截,只有你让薛筠亲自送出的信,才是第一封到我手上的求救信。” “所以,可以说是你救了南珑。”姜沂川用掌心抹去她眼角的泪,“再过些时日,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去南珑。” “可是这里与南珑隔着千山万水。”宋幼珺说。 “若走得快,也不过两月的路程罢了。”姜沂川道,“太平时期我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整日吃喝玩乐无事可做,陪你走两个月也无妨的。” 宋幼珺问,“真的吗?” “我答应你的事,何时有假?”姜沂川反问。 不曾有假,姜沂川向来说到就会做到。 宋幼珺点点头,困倦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利用完就要把他赶走,姜沂川差点气笑,最后什么也没说,看她闭上了眼睛,就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提着烛灯离开了。 第87章 茶香 奇怪的茶 姜沂川一连几日都是很忙的, 宋幼珺基本看不见他,每日就与宋言宁在院中玩闹。 大雪连下几日,停了之后冷空气再次袭来, 宋幼珺只要一开窗户就能感觉头皮冻得发麻,往外走两步, 脸上就传来寒风的刺痛,不敢再出门。 宋言宁倒是皮的很, 三天两头往外跑, 为此还患了风寒, 喝了几日的汤药。 但仍然阻止不了他往外跑, 姜沂川未防他将宋幼珺带出去,干脆封宅几日,不准宋言宁再出去。 腊月初, 天气稍微有些回温, 开窗时也没有那股子刺骨的寒冷了,宋幼珺穿上了厚厚的袄裙,想要出门逛逛。 姜沂川也忙过了那一阵,见宋幼珺整日闷在宅中,怕她无趣,便主动要带她出去玩。 宋言宁自然也不会放过在这个机会,这日起了个大早, 在门口等着。 三人坐上了马车,缓缓行入闹市。 仓阳城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大城, 其出名程度不亚于京城, 五湖四海的贸易在这里发展,新奇的东西甚至比京城都要多。 宋幼珺记得原书中的剧情,姜沂川确实在仓阳城暂住了一段时间, 表面上是追查仓阳城病疫一事,实际上是暗地里搜索顾家暗度陈仓,非法集资收买兵马的勾当,所以姜沂川是来这里办正事的。 不过仓阳城有顾家的二房,顾知礼的二叔便在仓阳城独大,也是姜沂川在追查这件事上最大的阻力。 不过在原书中描写的太过笼统,关于姜沂川最后是如何搜查出证据是没有详细写出的,所以宋幼珺也不知道这仓阳城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行过人山人海的街头,再往前马车就进不去了,宋幼珺等人便下车,选择步行。 街上被清扫的很干净,来往的人都缩着脖子,哈着一口白气儿。 姜沂川是听闻这条街上有一座杂演馆,里面是仓阳极其有名的戏班子和杂耍团伙,平日里座无虚席,仓阳城的人就喜欢来这里凑热闹。 领着宋幼珺和宋言宁两人走了一段,就看见路边有一个十分气派的牌匾,上书:梦三千。 宋幼珺见姜沂川停下脚步,也停下来问,“要进去看看吗?” “听仓阳人说,这里面有好戏看。”姜沂川道。 宋言宁急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进去看看,我早先也听说了这个三千楼,他们仓阳人整日挂在嘴边的。” 姜沂川便往里走,身后的随从给门口守卫看了玉牌之后,便将三人恭敬的迎进了楼中,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座楼的内部几乎没什么阳光,全靠着楼顶的数盏灯笼和柱子上嵌着的琉璃珠折射光,照亮整个大堂。 光线仍然昏暗,颇有几分在电影院的感觉。 台子上烛火通明,就见只有一人站在上面,眼睛被锦布蒙上,正对这一个圆靶甩着手里的飞刀。 侍卫将三人迎到位置上,宋幼珺这才发现,这大堂里的座位果然基本满座,偶有几个空缺恐怕也是被人预定了还没来的,而座位两旁的空地则站满了人,是没有座位仍然专心看着表演的人。 她不由唏嘘,没想到这里的表演居然那么吸引人,那么多人就算没有座,站着也要挤在那里看表演。 但是只要一入楼,都要花银子的,寻常百姓是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在此消费,但凡是站在这里的人,家中都有些小富。 看着台上甩飞刀的人,宋幼珺觉得有些纳闷,心说这些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把戏,怎么就吸引那么多人来看呢,宁愿站着也要围观。 宋言宁也也是如此想的,他嗤之以鼻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姜沂川却说,“耐心看。” 于是姐弟俩又耐着性子去看,之间台上人最后一柄飞刀出手之后,忽然靶子上乍起烟雾,白色很快弥漫了整个圆形靶,将其笼罩在之中,而后那甩飞刀的人忽而做出用力吹气的模样,白烟被吹散之后圆靶的位置现身一个身着雪白长纱的美人。 -- 第185页 台下一片哗然惊叹,就连宋幼珺也惊诧的瞪大眼睛,赞叹道,“好神奇!” 宋幼珺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逢年过节各国朝拜,新奇玩意儿她见得多了,能让她发出惊叹声音的事少之又少,姜沂川一度怕她到了北昭之后觉得无趣,虽面上不说,但暗地里也费尽心思命人打探新奇东西。 虽说这台上的把戏他也没见识过,但却引不起他的兴趣。 姜沂川嘴角抿着轻笑,侧头看她,“没见过吧。” 宋幼珺看着台上白裙美人几个动作优雅的旋转后,竟化作蝴蝶一样的东西翩翩散开,而后缓缓落下,化成细小的火苗消失殆尽,她惊讶的与其他人一起拍手叫好,问道,“这是什么,戏法吗?” 姜沂川说,“是幻术。” 宋幼珺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秘密可能在台上的那些灯里,通过灯光不断的变幻和强弱更替,造成的一种视觉误差,然后加上那些表演人特有的技巧和方法,才有这场像仙术一般的表演。 难怪这里竟会这般满座,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这个节目表演完之后,台上人谢幕,大堂的灯光逐一被点燃,周围变得亮堂起来,其他人开始随意聊天,有人甚至离席。 这就结束了? 宋幼珺疑惑的看向姜沂川,就听他道,“在准备下一个幻术表演。” 宋言宁看不少人手边都有吃的,就向姜沂川要了银子和两个随从,打算出去买些零食吃。 随后楼中的下人提着茶壶,从第一排开始逐个斟茶,很快整个大堂飘起了茶香,味道十分强,一下子就传到了宋幼珺的鼻中,她叹道,“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茶都有香,但宋幼珺以往喝的茶却从来没有香得如此霸道,不多时堂内就被这香味包裹,身边的人也都露出期待的神色。 姜沂川不动神色,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神,那随从心领神会的转头离去。 很快姜沂川和宋幼珺的面前桌上就被倒上这样一杯茶,两人却都没有去动。 紧接着随从回来,俯身轻声道,“爷,打听过了,这茶的名字就叫梦三千,是仓阳城极其有名的茶,配方相当神秘,且只此楼有这等茶,别地儿没有,来这楼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奔着这杯茶来的,据说喝了之后能让人神魂颠倒,大梦三千。” 宋幼珺端起来闻闻,浓郁无比的茶香传来,她却没有喝,而是说,“好奇怪。” 姜沂川见她神色带着怀疑,也端起茶闻,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道,“如何奇怪?” “这样香的茶,应该贸易广泛才是,哪怕再金贵也有的是人买,为何我在北昭京城却从未见过?”宋幼珺看见这种好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对劲。 在这个等级划分严重的时代,任何好东西都是王公贵族率先享用的,这样香的茶若是真的这般好,为何姜沂川的王府里没有? 姜沂川与皇帝关系这样好,极为得宠,五湖四海的好东西都往昭王府搬,这种茶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既然昭王府没有,就代表着皇宫里也没有。 什么金贵的好东西王族享用不得? 再一看周围的人喝了这茶之后,皆是一脸十足享受的表情,她将茶放下,说道,“喝不得。” 姜沂川自有衡量,说道,“且先看看这茶有什么名堂。” 片刻后大堂逐渐安静下来,喝了茶的人都沉浸在享受之中,仿佛沉在了茶香里,不知所以,白日做起了美梦一般,脸上的表情更是难以形容。 这场面十分诡异,宋幼珺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正在这时,宋言宁抱着手里的东西回来,往嘴里塞了一个圆圆的红色的东西,像是糖豆一般,他一咬发出嘎嘣的声音,刚一落座他就说道,“你们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宋幼珺接话道,“谁?” “顾知礼。”宋言宁说,“我也不大确定,就看到了个背影,瞧着挺像的。” “顾知礼在京城呢,怎么会来仓阳。”宋幼珺自然而然的否定,顺手跟他要了几颗红豆豆吃,甜丝丝,嘎嘣脆。 宋言宁动了动鼻子,“这茶好香啊,刚进门我就闻见了。” 他端起来,“我尝一口。” 宋言宁素来是不爱喝茶的,受宋幼珺的影响,他就算是喝茶,也只喝甜茶,寻常茶他碰都不碰,但面前这茶香气扑鼻,他没忍住。 “别喝。”宋幼珺连忙阻止。 但宋言宁手快,直接嘬了一口,随后立即吐出来,脸皱成了一团,“什么茶,闻着香,竟这般苦?” “苦的?”宋幼珺和姜沂川同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宋言宁神色狰狞,“非常苦,我舌头都没知觉了。” 宋幼珺用食指蘸了点茶水放嘴里,苦味儿瞬间在舌头上蔓延开,是非常明显的味道,直接让她皱起了眉头,“这么苦的茶,他们如何能喝得这般享受的?” 姜沂川也觉得奇怪,端着茶浅尝一口,片刻后说道,“入口清淡,有回甜,香气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宋幼珺道,“我尝的是苦的。” 非常苦的味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笃定不会出错。 但却与姜沂川所说完全不同。 宋言宁没多想,啧了一声,“这茶怎么回事,明明闻着香,喝起来却这般的难喝?!” -- 第186页 “想来是几个外地人,喝不惯这梦三千,有眼不识珠呢。”忽而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几人同时抬头看去,就看见前方几个衣着精致的人正同时回头看他们。 说话那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粗眉细眼,面上带着轻蔑的表情,像是十分看不起宋幼珺几人,说道,“既喝不惯,那边出去吧,把位置留给需要的人。” 第88章 再遇 糖珠的玄机 这声音听着就欠揍, 再配上那人的表情,宋言宁差点按不住自己的拳头。 “你是谁啊?”他面带不爽的问。 谁知那几人听后竟都笑了起来,那粗眉细眼的人更是嚣张,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装模作样的扇起来。 宋幼珺看这作派,心说还真有人大冬天拿个扇子摇来摇去啊? 虽说平时宋言宁总是犯傻, 这会儿却无比清醒, 一语直击要害, “酒楼后门装剩菜的桶子都没你能装, 这寒冬腊月里你拿个扇子摇,生怕自己脑浆冻不上是吧?” 话说得太直白,且相当不客气, 那男子一下就黑了脸, “小小年纪竟敢这般出言不逊,倒不知你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少爷。” 宋幼珺一看就知道这拿扇子的男子是个领头的,其他人多是趋炎附势之辈,只是这般嚣张做派显然在仓阳城是有一袭地位的。 再看那男子虽然形象猥琐,有几分地痞流氓之态,但衣着华贵且佩金银玉石满身,若非是出身显赫之族也必是万贯缠身之家。 这种仗势欺人之族若为官必定贪赃枉法, 屡犯律法,若为商也必是黑账本一沓一沓的, 一查一个准。 宋幼珺朝姜沂川看了一眼, 不知他是什么想法。 这人算是撞枪口上来了,如若姜沂川存心刁难,说不定能直接动手处理了这地头蛇。 谁知姜沂川压根没在意那人, 只是目光仍盯着桌上的茶水,若有所思。 恐怕还在思考这茶中的玄机。 “你管小爷被谁娇生惯养,这般跟你说话已是客气,少在此处狗拿耗子。”宋言宁不客气的回道。 “好厉害的小少爷。”那人气笑,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说着一挥手,守在一旁的随从便大声呵斥起来,将周围人全部推开,把宋言宁几人围在其中,凶神恶煞的瞪着。 宋幼珺左右看了看,见姜沂川还在思考茶的事,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侧腰,“你在想什么呢?别人要揍我们了。” 姜沂川道,“我好像知道为何你和六六喝这茶是苦的了。” “什么原因?”宋幼珺也好奇。 他忽地站起身,对随从道,“将这两碗茶端走,小心别洒了。” 直接无视了要找茬的人。 那人一见他起身,喊了一嗓子,折扇一合笑道,“哎!你是不是怕了,所以才强装镇定想要逃跑?” 姜沂川抬手,很是随意的做了个手势,就见身边的随从一晃眼就出现在那男人面前,手中的短刀正抵着男子的脖子。 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那男子一动才惊觉下巴贴着个冰凉的东西,他打起了哆嗦,“你你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若是敢伤了我,也走不出这个仓阳城。” 姜沂川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现,但宋幼珺觉得他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藏着不屑之色,仿佛这个人根本没有资格引得他侧目。 很快四周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也站得远远地。 宋言宁道,“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嘴硬?” 楼中下人也拿了长棍一圈一圈的围在身边,显然是与那男子是一伙的。 宋幼珺看了看随从手中的茶,似乎明白了,这桩热闹事恐怕不是巧合,而是先前他们察觉出这茶有问题的时候就被盯上了,现如今又要把茶带走,那些人自然会出来阻拦。 姜沂川倨傲道,“找个够资格的人来与我说。” 他抬步就要走,拿扇子的男子急忙叫喊,刚一动身鼻子上就被随从用刀柄狠狠砸了一下,顿时惨叫出声,一鼻子的血喷涌。 随从顺势踢了一脚他的腿窝,他因疼痛蜷缩起来的身体当即跪在地上。 周遭人见状,想要动手,却被一声“住手!”阻止。 宋幼珺听着声音耳熟,循声看去,就见一少年自人群中走出,长发冠玉,身着墨绿长衣,披玄色大氅,脚蹬一双银丝长靴,十足俊俏。 竟然真的是顾知礼。 宋言宁立即凑到宋幼珺身边小声道,“我没看错,就是他!” “他来仓阳城做什么?”宋幼珺喃喃自语。 “堂弟!”跪在地上被按得动弹不得的男子大喊,“堂弟你快救我!” 顾知礼几步走来,却并未看那男子一眼,而是率先向姜沂川恭敬行上一礼,“王爷,方才堂哥不知您尊贵身份,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莫要动气。” 姜沂川这才转过身看他,“你为何在仓阳?” “爷爷寿诞,父亲忙于职务脱不开身,由我送来生辰礼,两日前方到仓阳。”顾知礼声音平静,回答的有理有据。 当然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姜沂川接了皇命前脚来仓阳城彻查顾家,顾知礼后脚就来了,显然是为防姜沂川调查顾家的。 “前些日子从顾府路过,看见顾府大门未关,里面的狗叫的甚是凶,你若是回去可要小心些。”姜沂川轻笑,“免得放出来,咬了别人。” -- 第187页 顾知礼也笑,“有劳王爷忧心。” 随后他转头对地上的男子道,“堂哥,这是前段时间从京城而来的昭和王,快向王爷赔罪。” 通过方才的话,这男子已经知道姜沂川的身份,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倒也放得下身段,不管是否是大庭广众,直接给姜沂川磕了几个响亮的头,鼻血甩得到处都是,十分狼狈。 宋幼珺看了不由嫌弃,对姜沂川道,“咱们走了,没心情看了。” 正好给了姜沂川离开的理由,他撂下一句改日登门,便转身离去。 那两杯茶到底是没给拦住,让姜沂川的随从给带了出来,刚走出梦三千的大门,姜沂川便停下,对宋言宁问道,“你方才那个红色的糖珠,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宋言宁疑惑,“川哥你也想吃吗?我这里还有很多。” 姜沂川轻摇头,“带我去找是谁卖给你的。” 宋言宁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他知道姜沂川做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左右看看,寻找方才卖给他糖豆的人。 梦三千的门口街边站满了叫卖东西的人,来往摩肩擦踵,非常热闹。 宋言宁饶了两圈,找了好大一会儿,才从一个角落找到卖糖豆的人,那人是个相貌平庸,约莫三十左右的女子,身上挂着药箱一样的东西,上面摆着几个瓷罐。 “糖珠就装在瓷罐里。”宋言宁说道。 姜沂川几步走到那女子面前,女子见了之后笑道,“几位贵客是刚从梦三千出来的吧?尝尝我这糖珠,甜着呢。” 姜沂川拿起其中一个瓷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是宋言宁方才吃的糖珠,他又合上道,“你随我来。” 那女子面对来历不明的几人,自然有着戒心,一把将药箱盖住,“你们是谁?” 姜沂川说道,“只是请你到僻静之处聊上两句。” 身旁的随从便上前,拿出一块玉牌,“京城昭和。” 女子不敢怠慢,忙匆匆行上一礼,“王爷若问什么,民女愿如实相告。” 姜沂川刚想转身的时候,宋幼珺在旁边说道,“我和六六……” 姜沂川看她。 宋幼珺压低声音,接着道,“要不我们俩先回避一下,你谈正事?” 一般这种朝廷上的事,宋幼珺自知不方便参与,又怕宋言宁会捣乱,所幸想带着宋言宁先回去。 但姜沂川显然理解不了她这种善解人意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行为,先是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而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没好气的看她一眼。 这小动作没被旁人发现,姜沂川就这样把她牵着到了一处茶馆,随从要了一间雅房,几人进去之后门窗一关,虽说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但街道里传来车马声也掩盖了不少其他声音。 姜沂川一落座,就直奔主题,“为何吃了你的糖珠,再喝那梦三千就会觉得味苦?” 那女子站在一旁,恭敬回道,“回王爷,这糖珠里被我特地加了一种名叫唤星草的药草,与梦三千茶中提香用的药草相冲突,只要两种一混合便会产生无比苦的味觉。” 原来是这样。 宋幼珺恍然大悟,想起来之前确实是先问宋言宁要了糖豆吃,所以再尝那杯茶才会变得非常苦。 方才姜沂川一直在沉思,想必那时候就想出了原因。 “你在楼前兜售这种你特制的糖珠,原因为何?” “民女不敢欺瞒,这杯梦三千的茶里面添加了麻痹神智,能令人产生轻微幻觉的药,初尝只会觉得香味浓郁尤其好喝,随后便对这茶念念不忘,逐渐上瘾,若是几日不喝便会相当难受,轻则坐立难安心闷难忍,重则幻觉重重神智癫狂。” 那女子沉着脸色道,“这是杯毒茶!” 宋幼珺惊讶道,“难不成茶里加了罂粟?” 女子露出奇怪的神色,“民女没听过这东西。” 宋幼珺轻咳了咳,“我是说,这茶里是故意被人添加了能够上瘾的东西?” “正是如此。”那女子道。 第89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宋幼珺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如果真的有人故意做了那种能够令人喝之上瘾的茶, 并且拿来售卖盈利,那不须多久,恐怕大半仓阳人都会染上这种茶瘾。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事。 她下意识朝姜沂川投去目光, 不期然撞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视线汇聚的一瞬,宋幼珺心下一动, 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来源于不管发生什么事,姜沂川永远是思考最快的那个, 他能极快的察觉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想出策略应对。 姜沂川不紧不慢的, 给宋幼珺面前的空杯子添了热茶之后, 才又问道,“你这糖珠,可解茶瘾?” 那女子摇头, “不能, 不过我目前正在尝试中,只是我在这仓阳中并无可帮衬的人,很难接触到那种茶。” “你家出何处?” “民女长自仓阳城南边几十里的山椒村,姓杨名淳,家中三代学医所以民女自小识遍山中草药,略懂医术。” “何时来到这仓阳的?” “两年前民女村上的一个赴城赶考的小伙在回来时带了一盒像是糕点一样的东西,称作仙糕。给家人分食之后, 那户人家便对糕点赞不绝口,在村中宣扬其妙处。” -- 第188页 “其实就是一种不知加了什么奇怪药物的东西, 食之清淡无味, 入口即化,却能让人飘飘欲仙,仿佛登入极乐, 且有极大的瘾欲,民女村中多数人都吃了那种糕点,起初倒还好,到了后来便是万万离不得,否则便抓耳挠腮,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以至于多数人掏空家底赶赴城中买仙糕,后来很多人都没有再回来。” “村中人察觉到这仙糕的恐怖之处,便再不敢吃。” 宋幼珺一听,心中暗中,这玩意儿怎么跟现代的毒/品那么像? “那些吃了仙糕的人,后来如何了?”姜沂川问。 “有些症状较轻,瘾欲发作时被绳子捆起来,咬得满嘴是血,强行忍了几次发作之后便渐渐好了,但有些症状重的,又没有家产再买仙糕,不是在戒瘾时痛苦难忍自缢,便是毒性发作生生抓死了自己。” 杨淳道,“所以民女才来到仓阳,两年来一直追查那仙糕的下落,却发现仙糕背后涉及的势力深不可测,难以追寻,便一边研制药草,一边暗中找机会,后发现这梦三千中的茶与那仙糕又莫名相似之处,所以才在这里一直停留。” 姜沂川思索片刻,说道,“那座茶楼背后的东家并不知你这糖珠的秘密,若是被察觉,你定十分位危险,今日起你便在我暂住的宅中住下,协助我调查茶瘾之事。” 宋幼珺听后有些迷茫,心中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宋言宁傻人有傻福,无意间撞见突破点,还是有人故意指引,设下陷阱。 不过这些事情想必姜沂川是有考量的,他既然决定让这女子住在他们宅中,应该是有把握的。 杨淳被带出去之后,宋幼珺才问他,“你不怕是有人利用宋六六下套吗?” “自然会查清楚她的身份,不过当下还是要查出梦三千背后的东家是谁。”姜沂川说着,看向宋言宁,而后道,“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有人向你介绍谁家的好吃?” 宋言宁坐在一旁满脸迷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明白现在的情况,只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没有啊,我是看见什么买什么。” 姜沂川颇是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叮嘱道,“方才咱们去的茶楼可能是顾家的产业,日后你少在这一片走动。” 宋言宁听闻点了点头,然后趴在窗子上往下看,将一众街头闹景收入眼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此医女杨淳就在他们的宅中住了下来,与宋言宁的房间隔得不远,加上宋言宁生性活泼,知道杨淳有几分真本事,于是颇为敬佩,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淳姨淳姨的叫着。 不过宋幼珺倒是发现先前这杨淳口中所说的略懂医术实在是太过自谦了,她已经将药草的属性和效果运用的炉火纯青,制作了各种效用奇特的神奇药丸。 她平时不喜出门,就在院中研究她的药草,甚至觉得宋言宁太好动,想研制一种能够让人变得安静的药。 这日难得放晴,阳光灿烂,宋幼珺坐在门外晒太阳,裹着厚厚的裘衣,浑身都暖洋洋的。 宋言宁兴高采烈的从门外跑进来,到她跟前弯腰,“皇姐,你在睡觉吗?” 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一把宋幼珺的侧脸,宋幼珺坐起来,莫名其妙的看他,往脸上摸了摸,“你干什么?是不是往我脸上抹什么东西了?” 宋言宁哈哈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宋幼珺感觉奇怪,起身往屋中走,在镜子面前一站,立马就发现自己方才被宋言宁摸过的那半边脸有些不一样了,她忙凑近了去看,发现那边的脸颊嘤隐隐发黑。 突然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宋幼珺大叫,“宋六六,你给我进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宋幼珺的半边脸已经完全黑了,像煤炭滚过一样,突兀的印在宋幼珺的半边脸。 且她脖子一块非常痒,像是蚊子叮咬过一样的那种抓心挠肺的养,但是照了好几次镜子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红肿之处。 她黑着脸叉着腰,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宋言宁。 宋言宁低着头解释,“是淳姨研究新奇玩意儿,说是只要涂在人的皮肤上,就能让皮肤变黑,所以我想拿来给你看看。” “那我脖子为什么那么痒,是不是我对这东西过敏?” “不是,是我在里面加了些痒痒粉。”宋言宁回答。 “你给我看看就是涂在我的脸上是吧?这样我怎么见人?还往我身上撒痒痒粉,你是不是想直接把你姐送走?”宋幼珺气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淳姨说过些时间这黑色就会自己消失了。”宋言宁讨好一笑,“所以皇姐你不用担心。” “我这脖子要痒到什么时候?” “用水洗一下就好了。”宋言宁道。 宋幼珺挠了老些时候宋言宁才说,直接把她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我今天就要跟你决一死战。” 宋言宁假意哭喊,“皇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宋幼珺伸手道,“那你把那个东西给我,让我瞅瞅是什么。” 宋言宁毫无防备之心,就将那一小罐东西给了宋幼珺,她倒在手上,发现是极其细腻的奶白色粉末,跟现代的散粉很是相似,于是倒在了手上揉搓。 宋言宁见了,欲言又止。 随后她扑身上前,宋言宁眼疾手快连忙闪身,但由于距离过近,还是让宋幼珺压住,而后两只手在他脸上乱涂。 -- 第189页 宋言宁心知完蛋,绝望大喊,声音凄厉无比。 守在屋外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正商量着要不要进去时,宋言宁一把推开门,哭喊着跑了出去。 宋幼珺一报还一报,心里顿时十分舒坦,便想坐下来喝杯热水,谁知抬手一看,两个手掌黑黢黢的,与先前捏碎煤球时有得一比。 娘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这些黑色印记说是过些时候就消失,实际上还是很长时间的,一直到了夜晚姜沂川回来,宋幼珺还顶着半边黑脸。 她愁得东翻西找,最后找了一块软纱叠成三角形,将左边的眼睛到鼻子延伸到下巴给包住,然后在后脑处打结,丑是丑了点,但不至于顶着一张黑了一半的脸。 姜沂川脱了大氅洗净了风尘,回房吃饭,就看见桌前没有宋幼珺。 他心生疑惑,走到偏房敲了敲帘子,“岁岁,出来吃饭。” “我不饿!”里面的回答非常快,“你自己吃吧。” 姜沂川说道,“不饿也出来吃点,免得夜间又饿了,今日又你最喜欢吃的阿胶枣炖银耳。” 宋幼珺又说,“我不想吃,下午吃了好多糕点。” “还有燕窝鸡丝、蒸虾饼、三鲜粥。”姜沂川循循善诱。 宋幼珺在里面听得口水流了满桌子,还是要说,“我真不想吃。” 姜沂川说道,“喝点粥。” 宋幼珺:“哎呀说了不吃。” “要我进去请你吗?” 宋幼珺一看,着实推不过去了,便缓缓起身,墨迹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撩帘出来。 姜沂川见到她这半边蒙上的脸,眼皮一跳,“脸怎么了?” “不太好见人。”宋幼珺捂着半边脸,将头侧过去,扭捏起来。 “我看看。”姜沂川温声道,“是不是烫着了?” 宋幼珺摇头,然后说道,“你别嫌我丑,我就给你看。” 姜沂川笑了,“走遍千山万里,我都没找出来比岁岁更好看的姑娘。” 许是因为姜沂川平日里的性子太过正经,对谁都是一派沉稳的模样,宋幼珺就极其喜欢他说这种话,就好像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摘了面上的软纱,把侧脸给姜沂川看。 姜沂川有一瞬的怔愣,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发现确实是皮肤的黑,而且擦不去的样子,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是杨淳研制的新东西,宋六六得了一小瓶,今日拿来跟我显摆,涂了我半张脸。”宋幼珺耸耸肩,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吃东西,“我洗了好几遍,洗不掉。” 姜沂川走到她身边,弯腰凑近了她的侧脸,仔细看了看。 被姜沂川这样认认真真的盯着,宋幼珺的耳朵很快红了起来,“你看什么,快来吃饭。” 姜沂川却气道,“那东西也不知有没有毒性,就往你脸上涂抹,六六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没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宋幼珺不以为然。 她下午命人去问过杨淳,这东西她自己试验过,确定对身体无害的,只是有时候停留的时间会长一些。 姜沂川看了看她的脸,颇是心疼道,“你素来宠溺纵容六六,能教训他什么,我这就亲自去教训他一番。” 说着就拿起大氅,也不等宋幼珺挽留就推门而去。 见他走得太快,宋幼珺也拦不住,干脆继续吃了起来。 姜沂川极少动气,也只是此事涉及到了宋幼珺,他不免有些情绪失控,心说这次侥幸没事,若是日后宋言宁被有心之人利用,将有毒性的东西用在宋幼珺身上那还怎么得了,此事必须要好好与宋言宁说一下。 到宋言宁的门前时,宋言宁已经准备睡下了,听到了下人的通报,他披上衣服,顶着一张乌漆墨黑的脸出门,迷茫道,“川哥,你找我啊?” 即便是已经上过战场,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姜沂川,也被这张脸吓了一跳,“六六?” 好家伙,差点没认出来,黑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言宁点点头,“是我啊,找我什么事啊?” 这张脸黑得就像是被墨水泼了一遍,等干了之后又泼一遍,如此反复三遍之后,只剩一双眼睛里的眼白乍现,还有一说话就隐隐约约露出的白色牙齿。 “你的脸,是你皇姐……”姜沂川方才的气全消散了,甚至话都不忍心说出。 不提还好,一提就又戳中宋言宁的伤心事了,他哭诉道,“我问过淳姨了,她说黑肤粉涂得太多,要两三日才能消退,而且不光是我的脸,我的嘴里也被涂上了!” 说着他就要翻自己的下嘴唇,露出黑黑的一块。 姜沂川不忍再看,往后退了一步,“那我……我回去说说她。” 说着就转身离去了,宋言宁抹了两下眼豆子,打了个哈欠,又回去睡觉了。 姜沂川一路沉默,回去之后宋幼珺正在喝粥,顶着半边黑脸道,“怎么回来那么快?” 姜沂川没说话,脱了外衣在她对面坐下,先是喝了两口热粥暖胃,然后才缓缓开口,“你给六六的教训……是不是有些过了?” 宋幼珺哼了一声,“他活该,谁让他来招惹我。” 姜沂川试探的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过他的脸,变成什么样了?” -- 第190页 宋幼珺想了想,说道,“没有,我顶着这张脸也不能出去,所以到现在还没看见他。” 说完又问道,“很黑吗?” 姜沂川轻咳一下,“那倒没有。” 比烧过的碳还差上一点。 自知管不了这姐弟俩的事,忙碌了一天的姜师傅慢悠悠的开始享用晚餐。 不过考虑到这过于悠闲的姐弟俩再整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幺蛾子,姜沂川开始思索给宋言宁指派个什么事情做。 想来想去,正好眼下有个小事情可以让他参与。 之前将杨淳带回来之后,便让她研究那两杯从梦三千楼中带出的茶,只是这两杯茶分量并不多,且由于杨淳不断的测试,很快就用完了,也没能查出茶中到底添加了那些东西。 姜沂川便打算派人再去梦三千楼中拿回几杯茶。 正好让闲得整日没事找事的宋言宁去。 过了几日,宋言宁脸上的黑色完全褪去之后,又屁颠屁颠的来找宋幼珺玩,被姜沂川逮个正着,命人将他乔装打扮一般。 原本想将宋言宁打扮成一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但是因为宋言宁身形并不强壮,实在很难乔装成胖子,加上皮肤白嫩,五官精致,也难以贴上假胡子。 最后还是宋幼珺出的主意,让他穿上了姑娘的衣裳,扮成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样子。 宋言宁身体还没完全长开,加上自小就娇生惯养皮肤细嫩,眼睛漂亮,所以穿上姑娘的衣裙再施以粉黛,金银珠钗一戴,还真有姑娘的模样。 对宋言宁来说,扮姑娘可算是轻车熟路了,先前初到北昭,他硬是穿了一年的衣裙,甚至对于扮姑娘还特地研究了一下。 比如走路要小步子走,上楼梯时裙子要提起来,还有就是,不开口说话。 准备好之后他跟着另外两个乔装打扮的随从一起上了马车,赶往梦三千。 去可谁知道宋言宁付了银子入场之后,等了许久都没有奉茶环节,一问之下才得知那茶已经停了好几日了。 宋言宁立即意识到,可能是顾家害怕姜沂川的追查,所以才将那有问题的茶给停了,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 扑了一场空,其中一个随从赶回去复命,另一个则跟着宋言宁在街边闲逛。 宋言宁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就是一旦上街,就总会给宋幼珺买东西。 这个习惯从以前在南珑皇宫的时候就有了,总是一些他觉得好看的好玩的,或者是好吃的。 这次出来也不例外,走走逛逛的,给宋幼珺挑了两支红木簪。 付钱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见对面茶楼的二楼坐着顾知礼,正跟他那个堂哥说话。 宋言宁一时意识出差,看了他一会儿,顾知礼却好像余光察觉了一半,突然侧脸,透过窗子往下看来,正对上宋言宁的视线。 宋言宁一眨眼,捏着簪子盒转头走了。 走了半条街,随从两三步走到他身边,说道,“少爷,有人在后面跟着咱们。” 宋言宁听闻便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还在茶楼坐着的顾知礼不知道何时竟然跟在他十来步之后,见他回头发现了自己,也不慌张。 宋言宁转身朝他走去,走到面前了,才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真是你?”顾知礼有些惊讶,“你打扮成这模样作何?” “跟你有什么关系?小爷我就好这口。”宋言宁嫌他多管闲事。 “你扮成姑娘招摇过市,若是被人扔出来,岂不被人笑话?” “谁笑话我?”宋言宁不以为然,“你吗?” 顾知礼摇头,“我不会。” 宋言宁低下眸去,在他手腕处看了看,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袖子往上一捋,就见他手腕上带着一个双金丝如意环,“这玩意儿好看,我要给我阿姐买一个,在那里买的?” 顾知礼说道,“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没得卖。” 宋言宁啧了一声,而后突然发出邀约,“咱俩找个小酒馆,坐下来聊聊?” 顾知礼倒是一副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样子,于是立马就答应了,不过两人对仓阳都不熟,所以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的酒馆,包了一个房间。 虽然先前那次相遇两人并不算友好,不过坐下来的时候倒是显得心平气和,像是朋友一般。 起初两人都没说话,直到热酒上桌,宋言宁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才开口说话,“你祖父什么时候生辰?” “还有半月。”顾知礼回答。 “你跟你堂哥关系很好吧?”宋言宁又问。 顾知礼想了想,“只在幼年时见过几次。” “你喝过那个叫梦三千的茶吗?” 宋言宁的几个问题跳得很快,看似没什么联系,顾知礼听后反问,“你想喝?” 他摇头,“先前我阿姐在那喝了,回去之后念念不忘,今日让我出来买,但是我去过那个茶楼之后才发现那茶已经不卖了,梦三千既然是你顾家的产业,你给我拿一些茶如何?” 顾知礼听后笑了,“你从哪里听的那是我顾家的产业?那梦三千与我顾家并无关系,只不过我堂哥是那里的常客罢了。” 宋言宁说道,“你也不必骗我,反正你要去给我搞些茶来。” 顾知礼见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疑惑,“理由呢?” -- 第191页 “因为我给你下了毒。”他说。 由于这句话语气太过平淡,顾知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看你的手。” 顾知礼闻言低头,撩起衣袖一看,就见左手的手腕处竟隐隐泛黑,还有些痒意。 他皱眉,一下就拽住宋言宁的手腕往前一拉,冷声质问,“你下了什么毒?” 宋言宁撞倒了酒杯,洒了一片,他甩开顾知礼的手站起来,“你甭管什么毒,反正若是没有解药,你这手会越来越黑,最后会溃烂到骨头里,只能砍掉,你若不想失去这只手,明日就带着茶来找我。” 顾知礼也跟着起身,要去抓他,“别走,把解药给我!” 但宋言宁身形极其灵活,反手挡掉他的擒拿,与他过起招来。 宋言宁虽说自小贪玩,对什么事都三分热度,但对习武一事倒极为上心,来北昭的三年也常常跟着姜沂川学武,从不曾懈怠,所以轻轻松松的将顾知礼击退几步。 顾知礼惊诧道,“你还会拳脚功夫?” 宋言宁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推开窗子直接跳了出去。 顾知礼一下就急了,冲到窗边张望。二楼并不算高,在踩着一楼的屋檐和路边的棚子,宋言宁轻易落地,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顾知礼回去之后,手腕就会越来越黑,他若是信了,明日或许就会带着茶来,若是不信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他与顾知礼也没什么往来。 怎么想都不吃亏。 宋言宁离开之后,顾知礼的表情淡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在人群里,在关上了窗子,并没有走而是坐下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酒,慢悠悠的喝着。 不消片刻,门被推开,顾知礼的堂哥便走了进来。 顾知城并未说话,先是在房中张望了一下。 “别看了,人已经走了。”顾知礼的声音传来。 他嘿嘿一笑,才走到顾知礼对面坐下,见桌上洒了酒,杯子倒了,就打趣道,“怎么,堂弟你太心急了,把姑娘吓走了?” 顾知礼优哉游哉的放下酒杯,抬起逐渐变黑的左手,“他给我下毒了。” 顾知城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那姑娘是什么来头?!” “昭王府的。”顾知礼神色淡然,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让我明日拿着梦三千的茶去换解药。” “堂弟,你太大意了,竟然中了昭王府的计!” “我若不中计,又怎么引得他们上钩呢?”顾知礼看着手腕,嘴角勾起轻笑,漆黑的眼眸藏着难以捉摸。 顾知城看着眼前面容俊俏的堂弟,一时间有些不敢说话。 顾家知字辈的,就数顾知礼最拔尖,自小的几次难得的家族聚会里,所有同辈人都不敢招惹这个模样漂亮,怎么套近乎也难以交好的顾知礼。 顾知城有些着急,“你可千万不能把茶给他们,我爹说那昭王来这里,迟早要查到那茶的身上,幸好我们收的及时,想必昭王还没查出什么。” 顾知礼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淡声道,“你多虑了。” 顾知城咽了咽口水,没有在说多,只道,“你自己有考量就好,还是先回府中找医师看看你的手腕吧。” 那边宋言宁哼着小曲回宅后,将此事说给了姜沂川。 宋幼珺在旁边听了,忍不住道,“你胆子还不小,不怕顾知礼把你扣在那里,押回顾家?” “他不一定打得过我呢!”宋言宁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而且我特意选了靠街边的房间,就冲着逃跑方便。” 宋幼珺无奈的笑了笑,又问姜沂川,“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姜沂川摇头,“顾家早就知道我会查梦三千,所以早做了防备,不过……” 他停顿片刻后又道,“顾知礼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 宋言宁道,“他肯定没想到我会给他下毒。” 毕竟自己也是临时起意,冲动作案。 姜沂川不知想了什么,笑了一下,“这几日你莫要在出门,若是他来找你,就将他请进宅中,切记,不管他用什么理由,都不要跟他出去。” 宋言宁记下了这个叮嘱,却还是要问一嘴,“为什么?” “因为他对你,”姜沂川像开玩笑似的说道,“图谋不轨。” 第90章 字 小小的比试一下 等宋言宁走之后, 宋幼珺吃了两口零食,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将方才的话细细想过之后, 还是忍不住问,“你方才说顾知礼对六六图谋不轨是什么意思?六六与他才见过几次面。” 原书之中宋言宁在南珑被灭的时候就死了, 根本没有机会来的北昭,更不会见到后期反派担当的顾家人, 更不会跟顾知礼扯上关系, 两人应该是没有交集和故事的才对。 但是看目前的情况, 往后好像还有很多牵扯。 姜沂川便说道, “三年前六六初来北昭的时候,我让他扮作姑娘,以免引起没必要的猜忌, 那时顾知礼曾跟随他父亲来昭王府赴宴, 顾知礼在府中见到了宋六六。” “当时很多人都打探宋六六的消息,顾知礼便是其中之一,且持续时间很长,断断续续的关注着,直到我让六六恢复男儿身之后,多方都有所收敛,他才渐渐收手。”姜沂川想起了从前事, 眼中浮现些许笑意,“对宋六六的身份如此上心, 他想必也是有些私心的吧。” -- 第192页 当年宋言宁被扮作小姑娘带回北昭的时候, 可谓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毕竟姜沂川自送到南珑开始,关注度就异常的高,后来他虽是擅自离开南珑的, 但回去的时候京城的百姓还是围在街道两边欢呼相迎。 据百姓们传言,昭和王在远赴万里支援南珑大胜而归那日,一袭洒金的墨黑大氅被雪点缀,长发在凛冽的东风中飘摆,高坐于骏马之上,俊美无双。 身后跟了一匹轿子,有人看见轿子中的人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是个模样精致的小姑娘。 多少家族早已摩拳擦掌,想将女儿嫁与姜沂川,只是踏破了昭和王府的门槛,也没人能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姜沂川的眼里。 后来众人才发现,昭和王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姑娘,并亲口承认是从南珑带回来的,倒是宝贝的很,不许任何人欺负。 一时间众人都传宋言宁是姜沂川养着的小媳妇。 姜沂川对这传言也有所耳闻,不过为了保护宋言宁就从未澄清过,直到宋言宁恢复男儿装扮,这传言才淡下去。 宋幼珺没想到姜沂川跟宋言宁传过一段这样的绯闻,有些哭笑不得,“亏得六六心大,也不在意别人说他是男是女。” “那倒确实。”姜沂川说道,“他还特地去学习姑娘的走路仪态,相当认真。” “还记得以前我们在悦文殿读书那会儿,宋六六一听夫子讲课就要睡好久,一写文章就哭天抢地的,只要不念书,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宋幼珺眼角不经意溢出了笑,整个神情显得无比放松。 回想起了几年前,就好像还是昨日一般,虽说每日都过得稀里糊涂,不过那也是宋幼珺最轻松的日子了。 姜沂川安静的看着她,若不说起从前,宋幼珺是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的,虽说那时候他与宋幼珺的关系算不得好,但是从相看两厌一步步走到现在,到还是挺神奇的。 两人一同在山里落难,暂住在施莞家的时候,姜沂川也没想到会有一日满脑子都是那时候他怎么看怎么讨厌的姑娘。 “是不是在北昭这些日子太过无趣了?”姜沂川拉过她的手,感觉到她手背有些冰凉,便很自然的揉搓起来。 “还好吧。”宋幼珺说道,“我在南珑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 这话倒是没错的,宋幼珺每日都是清闲的,除非自己主动找事。 不过有时候姜沂川去忙事,宋言宁又不来找她的时候,她确实是挺无聊的,能在床上躺一下午。 姜沂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便道,“宅子往南一里地有一书院,眼下还没到休课时间,若是你平日里无趣,那便送你去念书打发时间。” 宋幼珺现在的这副身体,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上要更显年岁小,完全是可以去书院的,但是宋幼珺感觉自个也算是大学毕业的了,也不想再去跟一群弟弟妹妹们读书,于是道,“我去当夫子吗?” 姜沂川听后认真思考了片刻,“你想教什么?” 印象中的宋幼珺也是一提到文章就抓耳挠腮的人,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当夫子。 “我可以去教他们礼仪啊,我礼仪课学的还是不错的。”宋幼珺拍了拍胸脯,振振有词道,“当年礼仪课,可不是我次次都被夫子夸嘛!” 姜沂川道,“你便是不去悦文殿,那夫子也夸你。” “为何?” “因为你是婧安公主。”姜沂川默默道。 宋幼珺一想也是,毕竟当年身份和脾气摆在那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再一想就觉得不对,于是拍桌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百无一用,不配教书育人?” “没有没有。”姜沂川见她突然发作,吓了一跳,说道,“你若是想教书,我即刻命人打点去。” 宋幼珺打鼻子里哼出一声,叉腰道,“小姜公子,今日你看不起我,这事没完!我要跟你比试一番!” 姜沂川眸光漫不经心一转,虽极力掩藏自己的轻慢,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漏出来,“你?” 宋幼珺被这点子轻慢激怒,拍案而起,“对,就是我,就现在!” 宋幼珺不是那种非要与人较劲的性格,但是这不服气的脾气上来了,再软和的人也忍不了。 姜沂川见她似乎非常坚持,也纵容道,“你想比什么?” “比字。”宋幼珺几乎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了。 姜沂川没说话。 “怎么,你怕了?”宋幼珺见他发愣,以为姜沂川是对自己的字没把握。 谁知静了片刻后,姜沂川缓声道,“当年明算课,你因为字体太过杂乱导致第二遍誊写时认不处自己的答案,最后还是抄了我的答案。” “这陈年旧事,还拿出来说做什么?”宋幼珺心虚的摸了摸脑袋。 确实有这件事。 当年她为了符合婧安公主的人设,不让别人察觉出明显的异样,很多地方都有可以的模仿婧安公主,字迹便是头等要事。 虽然她学不会婧安公主的字体,但只要写的够乱够难看,就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平日里不管是写文章还是答卷,字都写得一塌糊涂,导致自己翻车,认不出自己写的东西。 但那都是旧事。 宋幼珺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然后拍出一个金丝镯子,“就拿这个做赌,若我赢了,这金镯子你就在手上带三天,不准摘下来。” -- 第193页 姜沂川看了看那金镯子,说道,“若我赢了呢?” 宋幼珺:“若你赢了,那我便戴这个镯子三天。” 姜沂川轻扬眉。 “开个玩笑。”宋幼珺嘿嘿两声,说道,“那我便不去教书。” 姜沂川似乎不大满意,想了片刻之后说道,“若我赢了,你亲手下厨给我做一顿。” “可以。”宋幼珺直接答应。 虽然说她不是专业的厨子,但久病在家的日子,闲来无事有时候也会用各种各样的料理打发时间,在网上学各种做法,几道小菜还是拿得出手的。 于是两人便拍板,要比一场。 宋幼珺还特地让人喊了宋言宁来。 不管姜沂川写得多好看,宋言宁肯定是会投自己一票的,也算是提前给自己拉一个固定票。 当然这并不是宋幼珺不自信的表现,只是也想让宋言宁参与进来。 当年为了模仿婧安公主,宋幼珺蒙受了很多误会和屈辱,以至于宋言宁也总是觉得她的字潦草无比,听到她要与姜沂川比赛的时候,直接开口劝他放弃。 宋幼珺瞪他一眼,让他在外面候着。 除此之外,还召集了宅子中的一批随从与下人,让他们做出公正的选择。 两人在屋中各写了一幅字,统共四个字。 宋幼珺写的是:上善若水。她好像许久没有动笔,突然写字手是有些生的,但随便练了几笔,往日的感觉就回来了,于是提笔一气呵成,写下行云流水般的字体。 宋幼珺的字绝对是称得上好看的,毕竟也是她当年的专业,是普通人看了都会夸赞的程度。 姜沂川倒显得没那么认真了,提笔便动作流畅的写下:入木三分。虽看起来写得很随意,但宋幼珺伸头看去,就见那字苍劲有力,铁画银钩一般都,十分悦目。 宋幼珺表示自己未必会输。 她拿起纸准备出去时,却被姜沂川叫住,“你拿我这张。” 两人就交换了纸张,开门之后,院中早就站了一群随从和下人,翘首以盼。 宋言宁站在当中,他这等性子闲不住的人,早在宋幼珺两人还在写字时,他就已经拉了一大票,等着给皇姐投票。 他性子活泼,对自己人向来是不差的,加上这几年的磨炼他性子改善了不少,所以跟下人们的关系处得还是不错的,如此一拉票,已经有不少人倒向宋幼珺了。 但宋幼珺一出门,脸色就不大好看,她举起手里的字,轻咳一声,重点强调了一下“公正公平”四个字,甚至单独点了宋言宁的名,“咱们这次就抛开关系,以自己的看法为准,公正的选出你觉得字写得好看的人。” 宋言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你真知道?”宋幼珺反问。 宋言宁一拍胸脯,“我绝对公平公正,不掺假的!” “那开始票选吧,”宋幼珺道,“觉得王爷手里的字好看的,就站在左边,觉得我手里的字好看,就站在右边。” 话音一落,那些被宋言宁拉票的人一同动身,站在了宋幼珺的面前,比站在姜沂川面前的人多了不少。 宋幼珺重重的咳了两声,“六六,你再仔细看看你川哥手里的字……” 宋言宁装模作样的走到姜沂川面前,然后仔细看了看,说道,“川哥,虽然你平日里样样都行,让人非常佩服,但是说真心话,还是我阿姐手里的那张写的更好看,更漂亮,你这还是差上一截的。” 姜沂川听了这话,扬眉道,“绝无私心?” 宋言宁斩钉截铁,“绝无私心!” 然后还要补充一句,“瞎子都能看出来。” 姜沂川看向宋幼珺,“你可听见了?” 宋幼珺气急败坏,“宋六六你眼睛干嘛用的!” 第91章 你赢你赢 算不得耍赖 宋言宁对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怒火不明所以, 委屈道,“阿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看了看姜沂川, “你要凶,也该凶川哥才是。” 宋幼珺扬了扬手里的纸, “你仔细看看,这能是我写的字?” 宋言宁走到她面前, 认真看看上面的字, 又看了看姜沂川, 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只好实话实话,“你的确写不出这样好看的字。” “你!”宋幼珺拳头硬了,“你说什么?!” 宋言宁撇嘴道, “阿姐, 是你非要问我的,你自己的字写成什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个头!”宋幼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好歹也跟着姜沂川三年多,同窗三四年,连他的字都认不出?” 宋言宁摸了摸被她戳的地方,委委屈屈道, “我都说了你别跟川哥比,你一个瘸子跟会轻功的人比赛跑, 怎么可能赢嘛?” 宋幼珺差点闷出一口老血, “你倒是会形容。” 姜沂川轻笑,将手中的纸折起来,“可愿赌服输?” “不算!”宋幼珺直接否决这个结果。 “何故不算?”姜沂川负着手, 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这里有一大半肯定是宋六六拉票了,不能作数。”宋幼珺哼了一声。 “那若是我没有与你换纸,这些人可都是投与你的,那你赢作不作数?”姜沂川声音缓缓的讲道理。 道理宋幼珺自然是都懂的,但就是要耍赖,“反正不算,你要再与我比一场。” -- 第194页 “阿姐,要不咱算了吧……”宋言宁在一旁小声劝道,“不较这个劲儿。” 宋幼珺心说我就要较劲,于是开始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拿手优势,可思来想去,还真没有。 前生她是在一个小康家庭长大的孩子,由于出生带病所以很多同龄人拥有的东西她都没有,整日面对着医院里的药水,后来也是为了高考加上兴趣学了毛笔字,这才有一处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真与姜沂川比,还真没有什么能够比得过的。 宋幼珺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了难。 姜沂川见她久久不语,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难,于是说道,“你说的不错,若不是我与你换了字,这些人本是要投票给你的,所以这场比字是我输了。” 宋幼珺诧异的看他一眼,哭笑不得,“咱这理由这么牵强的?” 姜沂川笑道,“没办法,只有这个理由。” 宋幼珺便是厚颜无耻道,“我接受这个结果。” 而后拿出金丝镯,走向姜沂川。 姜沂川也十分配合的伸出左手,将袖子往上捋捋,让宋幼珺将金丝镯套在了手上,而后他放下袖子遮住了镯子,遣散了众人。 只有内宅的下人和随从是姜沂川从京城的昭和王府带来的,其他的粗使是当地的县官给他安排的,那些人都不知宋幼珺到底是何身份,暗地里也向内宅的人打听过。 实际上内宅的人也是不太明白的,只知道这个姑娘姓宋,是宋言宁的阿姐,被别人当做舞姬送进昭和王府,先是被冷置了一个月,而后突然宠爱起来,走哪带哪。 据说王府后院桃花林中,王爷对心上人所立的衣冠坟也在宠爱这个舞姬之后命人将其拆除,总之是百般纵容。 自昭和王三年前从南珑归来,京城里多少人给他明里暗里送的姑娘,皆被他想办法转送或是直接遣散,无一人能入其眼,这一位也是昭和王头一个带出门,带在身边的。 仓阳县官得知消息,便开始琢磨着往宅中送美人。 于是当晚便有人敲开了宅子的后门,打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说是怕王爷初到此地不习惯,县官多派了几个人使唤。 往后一看全是年轻艳丽的姑娘,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兜帽罩着脸,隐隐约约露出红唇。 姜沂川刚洗完,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旺,加上一个大暖炉,整个屋子都相当暖和,他赤脚踩在毛毯上,刚坐在屏风边,想跟宋幼珺说几句话,随从就敲响了门。 还没等随从通报完,姜沂川的双眉已经皱起来,连忙抬手让随从打住。 但宋幼珺已经隐约听见县官送来年轻姑娘的字眼,便从帘子里探出一个头,问道,“谁送的?” 这随从是在南珑时就在姜沂川左右的,常年的陪伴,看着宋幼珺的脸他几乎是立即低头恭敬的回答,“仓阳县官。” “送的什么?” “几个年轻的姑娘。” 姜沂川轻咳一声,“答的倒是挺快……” “怎么了?不该答吗?”宋幼珺反问他。 “那倒是没有。”姜沂川走到她面前,隔着帘子发出邀请,“来外面坐会儿,外面暖和。” 宋幼珺没动,撇嘴道,“那几个年轻姑娘,也让她们来坐坐?” “这儿哪有她们的位置,”姜沂川转头对随从道,“让她们进来,在院中站着,明日破晓再让她们离去。” “为难那些姑娘做什么?”宋幼珺虽然是吃醋,但是想这寒冬腊月的,在院中站一晚上也难顶。 “那就让她们站半夜。”虽说宋幼珺劝了一嘴,但姜沂川也只是减轻了,随从接了命令,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见宋幼珺露出不解的神色,一伸手就在帘子后捞到了她的手,将她牵出来,温声道,“那些姑娘多是富贵人家豢养的妾室通房,或是城中秦楼楚馆的姑娘,来之前是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的。” “你是说,她们知道要被送给你?”宋幼珺道,“万一她们是被强迫的呢?” “又不是强盗土匪,哪来那么多强迫?”姜沂川听闻便笑了,“他是县官,不是恶霸。” 他拉着宋幼珺在软椅上坐下,在她的手心反复捏了捏,而后自顾自道,“这手好像是圆润了一些。” 宋幼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还是对那些姑娘好奇,“那你若是不要,直接送回去便是。” “送走一批,还会有下一批。”姜沂川从案桌上拿一本书,往后一靠,懒洋洋的看起书来,“让她们站半夜再送回去,便不会再来了。” 宋幼珺这下懂了,也不再问,见他看书便起身添了一盏灯,让房间的光线更明亮一些,正要回自己的偏房时,谁知姜沂川的脚突然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 宋幼珺转头,见姜沂川目光依旧在书面上,另一手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这是让她再坐会儿。 她便在姜沂川身边坐下,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随从整理的仓阳城病疫卷宗。”姜沂川将书偏了偏,“你想看吗?” 宋幼珺赶忙摇头,那玩意儿真是没什么好看的,她左右看了看,见姜沂川的手搁在旁边,掌心微张,露出里面长长的疤痕。 她将姜沂川的手拿起来。 他的手细长匀称,有种不怎么见阳光的白皙,腕处的骨节明显,带着一个金镯子更显得皮肤白。掌内有些常年用剑牵马的茧,洗得很干净,没有一丝泥垢。 -- 第195页 但掌心那道疤痕还是极其显眼的,几乎横跨整个手掌,宋幼珺试图猜想当年的情况,会不会有人从他背后挥刀砍来,他来不及闪避只能用手去接,所以才造成这样的伤口。 越想越觉得合理,这伤口一定不浅,当初流了很多的血,所以才留下老旧的伤疤。 她用指腹在疤痕上轻轻描绘,有些痒的触感让姜沂川忍不住合拢手掌。 宋幼珺问他,“你这当时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姜沂川笑了笑,而后摇摇头,“不痛。” 或许也是往事不想重提,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沙场九死一生,受点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姜沂川不放在心上,所以也不怎么提。 宋幼珺把自己的手掌盖上去,盖住了那条疤痕,然后倒在了铺满软裘的椅子上,不再去打扰他看书。 房中燃着清淡的香,缠绕在鼻尖若隐若现,这是姜沂川身上的味道,以前在南珑两人关系最差的时候,宋幼珺对姜沂川一概不知,只知道他身上有这种味道,每次一闻到就好像回到当初,她绞尽脑汁一边与姜沂川拉近关系,一边与宋言宁斗智斗勇的时候。 闭上眼睛很快就睡去了,房中的烛火偶尔会跳动,房中变得无比安静,等宋幼珺呼吸平稳之后,姜沂川才放下了书,侧目盯了她许久,又看了看她覆在自己左手掌上的手。 良久之后,他才起身将宋幼珺抱回她自己的床上。 院中在寒风中站了很长时间的姑娘,原本还满怀期待的以为王爷会推开门喊她们进去,却没想到等到后来屋中的灯全熄灭,也没人喊她们。 隔日晌午,刚吃了饭没多久,顾知礼果然找上门来了。 宋言宁正撅着屁股给宋幼珺挖坑,姐弟俩合计要种点什么东西,听闻顾知礼来了,就不顾一身泥土直接去找他了。 顾知礼见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有点不乐意,“怎么说我上门也是客,你不该换身干净衣裳来见我?”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宋言宁不耐道,“东西呢?” 顾知礼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鲜少被这样对待,但却并没有生气,“那东西我拿不出来,需得你跟我一起去梦三千楼里,把它偷出来。” 宋言宁刚想答应,却想到姜沂川昨日的叮嘱,于是立马换上戒备的眼神,“你不会……” 顾知礼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道,“什么?” “你真的对我图谋不轨?”宋言宁惊讶的问道。 顾知礼双眉一皱,发现此事不简单。 第92章 计中计 不可能让你套话 顾知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就这么迟疑的片刻,宋言宁就满目质疑的往后退。 “我是个男子,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顾知礼哭笑不得, “我自然知道。” “那你有什么可图谋的?”宋言宁问。 “我何时对你图谋不轨?”顾知礼抬起手,露出黑黑的手腕, “不是你对我下毒在先?” 这么说起来倒也是,确实是他先招惹顾知礼的。 “那茶呢?你没带来?”宋言宁见他空手来的, 顿感不悦。 “我说了, 那茶在梦三千楼中, 我带不出来, 需得你同我前去楼中。”顾知礼面色如常。 宋言宁将他细细打量,凭他的眼力是看不出顾知礼究竟是不是在说谎的,他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都中毒了, 又怎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宋言宁思来想去,觉得顾知礼说的有道理,这会儿也把昨日姜沂川给的叮嘱忘光了,于是道,“那走吧,我与你一起。” “且慢。”顾知礼拦住了他要走的脚步,说道, “先前你与王爷在三千楼闹事,三千楼的人已经眼熟你, 这样过去恐怕会被楼中人针对盯视。” 是这个道理, 昨天宋言宁办成姑娘,也是这个原因,若是他直接去被三千楼的人认出来, 必会重点关照他,倒是不管什么行动都变得极其不方便。 觉得顾知礼考虑的有理,宋言宁就说,“那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回去换了身昨日穿得姑娘一群,让侍女给他随便绾了个简单发髻,为了像姑娘,他还特地模仿宋幼珺,在头上待了金钗,手上套了玉镯,摇身一变还真有姑娘的模样。 他提着裙角去找了顾知礼,催促道,“快点走,免得川哥回来了。” 顾知礼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才道,“走吧,马车候着了。” 就这样,宋言宁坐上了顾知礼的马车。 平日跟着宋言宁的随从见他打扮成姑娘跟顾知礼走了,心觉不妙,眼下王爷不在府中,便只能向宋幼珺禀报。 听到宋言宁跟着顾知礼走了,宋幼珺当下心中一惊,想到昨日姜沂川曾对宋言宁说千万不可跟他离开,却没想到宋言宁竟没记住这句话。 宋幼珺慌了一会儿,极快的镇定下来,一边派人去将此事告知姜沂川,一边让随从跟在顾知礼的马车后面,看他们去往何地,叮嘱若是有紧急情况,先以保护宋言宁为主。 宋言宁倒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坐上顾知礼的马车之后还掀帘朝外张望,见路两边的人都避让的极快,便随口问道,“顾家在仓阳的地位应当挺高的吧?” 顾知礼坐在对面,懒洋洋的托着下巴,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中水荡开一层层波澜,“何出此言呐?” -- 第196页 “先前坐川哥的马车,却不见路边的人避让的这么快。”宋言宁说出心中所想。 顾知礼顺势问道,“你为何,称王爷为川哥?” “与你何干?”宋言宁不答。 顾知礼往后一靠,“那顾家在仓阳的地位,又与你何干?” 宋言宁见与他话不投机,便不再说话。 可顾知礼打着套话的心思,过了片刻后再次开口,“你在南珑的本家,想必也是非富即贵的吧?” 宋言宁看他一眼,并不作答。 姜沂川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很多遍,他在北昭的身份就是被姜沂川带回的故友之子,家境富裕。 但实际上从没有人主动问他在南珑的身份。 顾知礼像是怀疑姜沂川给他编的身份,一再探知。 为防止顾知礼一直套他的话,宋言宁干脆直接把头伸出了窗子之外,不听他说话。 顾知礼见状颇为无奈,那些装模作样对眼前这人来说,倒是一点用都没有。 可外面风大,就这么吹了一会儿,宋言宁就冻得眼眶红红,开始想流鼻涕了,他抹了一把脸,倒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 道路两边的人见状,便开始指指点点,嘴里细细碎碎的说着顾家人又在胡作非为了。 因着顾知城的品行十分败坏,经常在城中仗势欺人,经常被城中人诟病。 有人说他手里有不少人命,先前惹怒他和与他作对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即便是报官也因为顾家乃是大族,又有人在京城当大官,与县官勾结,多次不了了之。 顾知礼来到仓阳之后,多少被这些名声所累,见宋言宁久久不愿回来,便无奈道,“我不问了,快把头缩回来。” 听见这话,宋言宁才坐回来,脸上冻得冰凉。 顾知礼啧了一声,倒给他一杯热茶,心中犯嘀咕,想这人是真傻还是在装呢? 结果一看宋言宁压根不喝他倒的茶,莫名觉得好笑。 这人该机警的时候不机警,不该警惕的时候倒是讲究起来。 很快到了梦三千,停了茶的售卖之后,梦三千的客人少了许多,多是人抱着侥幸而去,结果失望而出。 宋言宁站在三千楼外,忽然停住了,回头对顾知礼道,“我在这里等你吧。” “不是说了你与我一起去偷出来吗?”顾知礼诧异问。 “我现在不想进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这般任性?”顾知礼表示不能理解。 “我就任性!” “答应了别人的事,不该出尔反尔。” “我就出尔反尔!” 哪只宋言宁为所欲为习惯了,自然不懂得“诚信”二字,想一时便做一时。 顾知礼沉吟片刻,说道,“那你先在此处等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又道,“去马车上等着也行。” 说完便转身前往三千楼去,倒真的不带他一同进去了。 宋言宁张望了会儿,便想上马车里等,结果刚转身就听见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这位姑娘。” 就在他扒着马车往里进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动作,“姑娘,先别急着上车。” 这声音很是耳熟,宋言宁转过身一看,才发现面前的人就是上次在三千楼里找事的摇扇男子,顾知礼的堂哥。 “你干什么?”宋言宁肩膀一动,就将他的手撇下去。 “姑娘,你跟着堂弟一起来的?”顾知城笑得温和。 “这与你何干?”宋言宁对他没有好脸色。 “外面天寒地冻的,何不进里面去坐一坐?”顾知城像是看不见他的冷脸,笑容不减。 “别多管闲事。”宋言宁撇他一眼,不想再理睬,正提裙的时候,却听他说。 “这楼中,有一种不外售的茶,芳香扑鼻,令人喝之不忘,现在已经停售,但我是这楼的常客,日前在这里存了好些杯,我堂弟他初来仓阳没多长时间,不知道三千楼的规矩。”顾知城说,“只要停售,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买到这种茶,除非是先前预存了。” “你是说,顾知礼拿不到那茶?”宋言宁想到方才顾知礼也说,是去偷的,难不成真如这人所言? 若是顾知礼拿不到茶,他岂不是白来一趟? “自然,不过我愿意赠与姑娘一杯。” “你我无半点关系,为何赠我?”宋言宁疑惑。 “何必见外,你也是堂弟带来的,我与堂弟自幼亲近,只想帮他讨你欢心而已。” 宋言宁听了这话之后,沉思片刻,而后点头,“行啊,你带我去。” 顾知城立即喜笑颜开,直接带着宋言宁绕到了三千楼的后门。与前门的繁华相比,这后门倒甚是冷清,且通着一片破败的房屋,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茶的样子。”宋言宁忍不住说。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梦三千茶可是楼中的独门秘方,为防止有人盗取,便用这一片破败之屋作为掩饰,真正的制茶工坊就在这屋子后面。”顾知城不紧不慢的解释,而后拿出一个蓝色的锦绣香包,递给他,“此物是茶坊的通行之物,戴上它便不会被拒之门外。” 宋言宁半信半疑的接过,而后就问道香包里迸发浓烈的茶香,他当下就收入袖中。 顾知城带着他继续往里走,途经一道大开的木门,守在两边的下人见状并未阻拦,两人进去之后,里面就是一个非常宽广的院子,两边有高墙做衔接,穿过院子是几座看起来崭新的房屋。 -- 第197页 宋言宁一眼就看着见院子中没铺地砖,却无杂草长出,且有些地方的土颜色很深。 这里没有茶香。 顾知城道,“就在里面。” 宋言宁往前走着,将这四周细细的打量,脸上忽然浮现笑意,“就是这里吗?” 见他已经深入,顾知城猛地转身,打手势让守门的下人关门。 显然不是第一次坐这种事,下人反应很快,立即将门合闭,同时上了门栓落了锁。 宋言宁听到动静,疑惑的转头看,就见木门已经关上,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被骗的惊讶和慌张,看了一眼之后便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那块颜色有些深的土地上,蹲身摸了摸,抓起来揉了揉,嘀咕道,“好像是血……” 随后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他立即闻声望去。 那声音像是一个声音无比喑哑的人,低吼着发出来的一般,接二连三的响起。 宋言宁神色一沉,撩开外面一层衣裙,从后腰摸出一把折叠短刀,展开后有半臂之长,缠着一层层的锦布,褪去之后露出锋利无比的剑刃。 片刻后,一声砰地巨响乍起,面前那几座崭新的房屋突地冲出几个人,披头散发衣着破烂,瞪圆的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发出枯槁的吼声,如同饿急了的野兽一样,疯一般的朝宋言宁奔来。 顾知城听见里面发出的声音,不屑的笑了一下,慢悠悠的转去了三千楼的正门,看见顾知礼正站在马车边。 他心情正好,摇着扇子朝顾知礼走去,“堂弟可是在寻人?” 顾知礼脸色沉沉,转身看来时,冷眸扫他一眼,“你把人带到何处了?” “堂弟不必忧心,我自解决得无声无息。”顾知城十分得意。 顾知礼显然动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蠢东西,我问人在何处。” 顾知城被吓一跳,被人这样抓着,又被骂蠢,这自幼便无法无天的人也恼了,“你可还知道我是你哥?!还不给我松手!” 顾知礼咬着后槽牙,怒火烧到了眼角眉梢,抬手直接打了他一拳,“你真以为事情这般简单?中计而不自知,还如此得意。” 这一拳打着顾知城牙齿生痛,脸上一阵麻一阵痛,用舌头一探竟是被牙齿刮破了脸颊肉,他怒火冲了理智,扑上前要与顾知礼撕打。 顾知礼侧身,身旁的随从立即上前,将顾知城两胳膊架住,牢牢的禁锢,他动弹不得,发出狂怒的叫喊,“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遍,人在何处?”顾知礼冷声道。 可此时顾知城已被怒火冲昏,不管不顾的挣扎大喊,要与顾知礼决一死战。 顾知礼抬手,那随从便直接动手,打在顾知城身上,三两下将人打得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叫喊,不过片刻就屈服,“我说,我说!” 他蹲身,就听顾知城哭着指了指后门方向,“在后门的那座庭院里。” 此时街头传来马蹄疾驰声,有人策马而来,转眼就到了三千楼的面前。 顾知礼转头看去,就见姜沂川一身织金束袖雪白衣袍,长发束起随风而动,眸光冷淡高坐于马背上,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 他身后还跟着策马而来的数人。 顾知礼闭了闭眼,似叹息般低声道,“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兜着吧。” 姜沂川下了马,走到两人面前,他身后的侍卫疾步上前,刀刃瞬间指在顾家兄弟二人脸旁。 “人呢?”姜沂川清冷的声音响起。 顾知城吓得指尖颤抖,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顾知礼便道,“我已经问出,在三千楼的后门。” “带路。”姜沂川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后门出,穿过破败的屋子,停在木门之前,守门的两个下人见自己的主子被打成这样,也吓得打哆嗦,还不等姜沂川说话,就急忙打开了木门。 只见木门之内,宋言宁持刀而立,站在几具尸首旁,漂亮的衣裙染了大片的红色,白嫩的脸也溅了猩红,那柄泛着寒光的刀仿佛在血里泡过,正往下滴着黏稠的血液。 第93章 推脱 互相甩锅就完事了 晚间星火明亮, 宋言宁刚洗完,白嫩的皮肤上还冒着腾腾白气,因着屋内的地暖极其厉害, 他只穿着一层兔毛袍衣。 这衣裳是宋幼珺前段时间让下人赶制的,说北昭的冬日冷, 专门用极其柔软的兔毛给他制了一套袍衣和裤子,用于晚上睡觉的时候穿的。 宋言宁随意的披着, 露出精瘦的锁骨, 解开头绳, 将长发松散下来, 一副打算上床睡觉的样子。 正在这时,门被叩响,传来姜沂川的声音, “六六, 开门。” 宋言宁便踱步过去,开门就见姜沂川披着大氅,带着一阵寒风而至。 “什么事啊,川哥。”宋言宁将他迎进来,急忙关上了门,把寒气阻隔在外。 姜沂川解开大氅随手一放,在屋内坐下来, 拿出一柄折叠短刀放在桌上,“这个给你。” 宋言宁不明所以的走过去, 拿起短刀研究了一下, 而后一甩手,折叠的一部分瞬间被甩出接成一柄完整的,半臂长的利刃。 他微微睁大眼睛, 手指在刀刃出摸了摸,“好锋利的刀。” 说句实话,宋言宁已经很久没有摸到这样锋利的刀刃了。 三年前,宋幼珺吐血身亡,那是宋言宁最痛苦最疯癫的一段日子,他曾在一次酒醉之后发疯似的挥刀,误伤了不少随从,情绪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最后还是姜沂川上手将他打晕,夺了刀刃。 -- 第198页 自那以后,宋言宁就基本摸不到真正锋利的剑了,即便是平日里跟姜沂川学剑,用的也是不开刃的,所幸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不曾与谁交手,所以也用不到真正的剑。 这次姜沂川突然给他送来一柄利刃,虽说是短刀,他也颇是感动,直接呜呜哭起来,“川哥,你终于意识到我的长处了。” 姜沂川早习惯了他动不动就要抹眼泪的破毛病,面无表情的看了片刻,而后道,“收。” 宋言宁抹了抹眼里,停了呜咽,将短刀爱不释手的摸了许多次,反复确认,“真的给我?” “给你,自然是有用处的。”姜沂川道,“防身的。” 宋言宁虽然傻,但是想了一会儿,也琢磨过来了,“我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若不是有危险,姜沂川是不会给他这个东西防身的。 “顾知礼并非目光短浅之人,更不会轻易中你这种小计谋,今日是故意落入你的小圈套的。”姜沂川面上一派从容,“他既将目光盯上了你,定然会用你做局,若我设想的不错,明日他会给你三千楼中的茶。” “给我?”宋言宁道,“那不是正好吗?有了茶,淳姨就可以继续研究了。” “自然不会给你真的茶,”姜沂川声音平缓,慢慢道,“这种茶成分不明,很难探查,若给你的茶中少了一两样东西,我们自然也是难以辨别,足以浪费我们的很多时间来查验成分。” “那这么说来,如何才能拿到真的茶?”宋言宁不太明白。 “要从顾知礼的堂哥身上下手。”姜沂川倒是显得很有耐心。 像这样的对话,三年里两人有过很多次,姜沂川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把事情说清楚,并让宋言宁也能想明白的技巧。 宋言宁不是姑娘,他不可能做一辈子温室花朵,宋幼珺平日里虽然也有意传授宋言宁许多道理,但终究还是太过宠溺,姜沂川能教他很多宋幼珺无法教的东西。 宋幼珺可以一直做万千宠爱的公主,宋言宁不行,他必须长大。 三年来,姜沂川已经教过他很多次了,只是没有机会实践。 姜沂川说,“顾知礼太过聪明,在双方博弈里,找弱处下手才能赢得更快,不管做什么局,都有被顾知礼发现的风险,所以从顾知城身上入手,就容易许多,此人愚笨且自大,更容易中计。” 宋言宁觉得颇有意思,“那我要怎么做呢?” “明日顾知礼若是来寻你,说要带你去别处,你都不要去,除了梦三千茶楼。”姜沂川的眸光印了微微跳动的烛火,显得十分认真,宋言宁也不由得肃然。 “我的随从探查到三千楼的后门处不同寻常,以几座破败的屋子做掩饰,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极是神秘,但顾知城曾带人进去过,具是跟他有过节的人。我已经派人暗中给他送消息,说明日顾知礼会在三千楼将茶给你,他得了消息不管信与不信,肯定是要去看的。” “那若是顾知礼不带我去三千楼呢?” “那此计便作废,也不妨事,还有其他办法。”姜沂川道,“你只需记住一点,若明日不是去三千楼,你便不跟顾知礼出去。” 宋言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姜沂川显然只有六分把握,这个小计谋的启动点就在于,顾知礼会不会带他去三千楼。 所以今日宋言宁听到顾知礼说带他去三千楼的时候,宋言宁便直接答应了,而后在回去换衣裳的时候带上了那柄折叠短刀。 但是有一点是超越姜沂川计划的。 那便是先前宋言宁跟顾知礼在小酒馆会面的时候,顾知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早就将他视作威胁,动了要除掉他的心思,所以今日在接到不知道谁送来的消息时,他便一早就在三千楼等着。 看见顾知礼果然带着宋言宁来了三千楼,更加坐实了消息的准确信,想着顾知礼与仓阳顾家到底没什么感情,没多少心思为他们着想,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实在,于是当下便上前去,要哄骗宋言宁去三千楼的后院。 只要将他骗进去,就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顾知城这样解决了不少人。 倒是他这份狠厉心思,让姜沂川的计划完全超出预期。 直到姜沂川带人命令他们打开后门的庭院时,顾知城才意识到,中计了。 宋言宁用衣袖蒙在刀刃上,缓缓擦拭上面的血液,走到姜沂川面前,露出轻笑,“川哥。” 姜沂川将他上下打量,“受伤了吗?” 宋言宁摇头,“没有。” 他拿出被血浸泡的香囊,血液的味道掩盖了大半的茶香味儿,“这是进这个院子之前,他给我的。” 姜沂川命人接过,却并未急着查看,而是沉着脸道,“下次不可这般鲁莽。”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宋言宁撅起了嘴。 姜沂川眉眼软化,“我是怕你受伤,届时你姐又要怪我。” “女人家,懂什么。”宋言宁不以为意。 申时三刻,冬日的天黑的早,这会儿已经没了亮光,屋里都要点起灯来。 宋幼珺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宋言宁吓了一跳,小声道,“皇姐,你下手轻点,别疼了自己的手。” “让你说话了吗?”宋幼珺横他一眼。 -- 第199页 他立马闭嘴,老老实实的站好。 安静片刻后,立在一旁的姜沂川才缓缓道,“都是我的主意。” “我当然知道都是你的主意。”宋幼珺指着宋言宁道,“他那个猪脑袋,能想出这事?” 宋言宁小声道,“哪有人这么说弟弟的?” 宋幼珺道,“我说错了吗?” 宋言宁赶忙摇头。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都敢往里进,仗着你跟姜沂川学了几年的功夫是吧?”宋幼珺今日知道这事后,气得要死。 一是这计划,姜沂川压根没跟她提过。 二是宋言宁擅作主张,进了一处危险之地。 虽说姜沂川赶到的时候,宋言宁已经处理了,但后来姜沂川派人查封庭院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房间里关了足足有二十多个疯人。 这种人没有神智,双目赤红指甲尖利,力气极大,甚至能将自己的身体抓得头破血流,会疯狂攻击身上带有茶香的人,未唤醒的状态下则是行尸走肉一般,愣愣的站着,闻到茶香之后就如发狂的野兽。 幸而顾知城见宋言宁一副娇养小公子的模样,不知道他会武功,所以只派出了其中一个小房间里关着的疯人,宋言宁对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并没有受伤。 只是宋言宁浑身带血的回宅,正好撞见了焦急的在门口等候的宋幼珺,这下被抓了个现行,只得将实情一一说出。 宋言宁委委屈屈,“我是有把握才进去的,川哥说里面极其神秘,总要有人去探一探。” 宋言宁:都是川哥的主意。 话音还没落,宋幼珺的眼刀就给了姜沂川。 姜沂川道,“我是让他提防那处地方。” 姜沂川:是他擅自做主。liJia 宋幼珺气道,“倒是一个比一个会推脱!” 一时间房中沉静下来,姜沂川与宋言宁对望一眼。 姜沂川:“看你干的好事。” 宋言宁:“这怎么能怪我?” 姜沂川:“若非是你擅自行动,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又怎会惹你姐姐生气?” 宋言宁:“我若不进去,不引出那些疯人,怎么查封三千楼?怎么关押顾知城?” 姜沂川:“我自有办法,我只是让你引顾知城上钩,没让你进那庭院。” 宋言宁:“川哥,你可不能推到我身上啊!” 宋幼珺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忍不了,“出去吵!” 第94章 跟我洞房 姜某意志坚定 宋幼珺气过一阵, 顺了顺情绪,心道宋言宁这次虽是惊险行事,但却是也成就了不小的功劳, 且宋言宁算是头一次为姜沂川所用,能够这般安全归来已是十分了得, 不应当一再责怪。 这时候要给些鼓励才是。 于是走到门边,打算把人唤回来。 谁知一开门, 姜沂川和宋言宁站在门外边, 正你一言我一语。 姜沂川:“此事本是你妄为, 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老老实实向你皇姐认错便是,你将责任甩给我作何?” 宋言宁:“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自会承认, 但当时的情况我是有把握才进去的, 并非妄为。” “这次不过是你弄巧成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皇姐说的。” “行了,你们要互相甩锅的何时?”宋幼珺非常无奈,没想到这两人这样执着,在屋里争执就算了,被撵出门还站着不走,相互推脱。 姜沂川转头对她道, “先前在外,六六说你女人家懂什么。” 宋言宁眼睛一瞪, “川哥, 你怎么这般不厚道?” 倒是没想到这人直接扭头高起状来。 宋幼珺冷哼一声,横眉对着宋言宁,“能耐了啊, 说得出这种话,那你倒是说说,我不懂什么?” 宋言宁当即认错,“皇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冲动行事,一时失言,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宋幼珺沉默片刻,而后道,“这次就算了,算你误打误撞运气好,若是下次你再擅自行动,不顾自己的安危,那我绝不会轻饶你。” 宋言宁点点头,诚恳道,“没有下次了。” 好在宋言宁虽反骨不少,但是对于宋幼珺倒是一向服从管教,宋幼珺这才放他离开。 姜沂川见宋言宁走远,轻叹一声,沉默半晌,才转头道,“此次行事是我不对,岁岁莫生气。” 宋幼珺没好气道,“我凭什么生气,我连个知情的权利都没有,哪来的脸生你们的气?” 说着便拂袖转身进了屋子,姜沂川眉间流露出无奈之色,后脚跟了进去,“并非是有意瞒你,只是这事说到底也是用宋六六做诱饵,怕你知道了不同意。” 宋幼珺道,“那你也不该一声不知会我,让我急了半日。” 她知道姜沂川的想法。 宋言宁也算是姜沂川看着长大的,当年姜沂川初到南珑时,宋言宁才四五岁的样子,十年间看他胡作非为,任性骄纵,跟在婧安公主身后欺压身边的人,心中自当是百般看不起。但后来诸多事情发生,姜沂川才知道宋言宁有一颗诚赤之心,他与宋霁不同。 他在分不清是非对错的时候,眼里只有他的皇姐。 但如今分得清是非了,却仍旧一心向着自己心头上的人,哪怕姜沂川现在弃官找个山头当土匪,他也是没有半点异议的。 -- 第200页 他的世界里善恶在后,皇姐和川哥在前。 姜沂川想让宋言宁从一个被纵容被宠爱的孩子,成长为可靠的男人,所以危险和计谋是他必须接触的东西。 他怕宋幼珺知道之后,会因为心疼弟弟不同意他的想法,于是想先压着,等事情结束之后才向她说。 宋幼珺自然也是心疼宋言宁的,若是不将他带来北昭,他在南珑也会是宋霁极其宠爱的弟弟,随便封个王爷侯爵,整日闲散,像他从前那样平日里招猫逗狗什么事都不用做,安稳度过一生。 但是宋幼珺也不希望他那样,成为一个无用无能的废人。 她叹一口气,转头看向姜沂川,那双南珑人特有的褐色眼瞳好似盛了光辉,盈盈的盯着姜沂川。 姜沂川觉得这双眼睛像在对他说话,轻声唤他过去。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宋幼珺面前,黑眸半敛垂下来看她,声音低沉温柔,“岁岁应知我心中所想。” “我当然知道。”宋幼珺抬头与他视线相对,“我把宋六六交予你,是相信你能教他许多东西,但是你也要相信我,对不对?” 姜沂川像是微微弯腰了,一下向她凑近来,灼热的气息袭来,他低声说,“这全天下,我最相信你。” 宋幼珺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面,目光一偏,落在了他的唇上,心说这可是你先勾引我的。 她踮起脚,很轻易的吻住姜沂川的唇,同时双臂抬起,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拉下来,腰更弯了些。 姜沂川仅用片刻就反客为主,将她圈在怀中,仿佛用唇齿述说着他的信任。 宋幼珺觉得,姜沂川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挺淡定的,对她也中规中矩极其守礼节,虽说是走哪将她带哪,也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寝房里,从未有过什么越矩的举动,但他说不定一直在忍耐着,不在面上显露罢了。 宋幼珺完全不是古代人,并不受这些思想束缚,所以她想亲就亲,想牵手就牵手,自没有那些道德枷锁束缚。 可姜沂川显然不是如此,他平日里也就牵牵宋幼珺的小手,自她复生以来,两次接吻都是她主动的。 唯有在唇齿相交的时候,她才能窥得姜沂川的满腔忍耐和自控崩塌。 良久之后,姜沂川见宋幼珺有些气短,便缓缓将她松开,见她大口喘息,白嫩的脸上一片红霞,轻笑,“谁让你招惹。” “姜沂川,”宋幼珺稍微顺了顺气,忽然很是认真道,“我们洞房吧。” 姜沂川先是一愣,而后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岁岁,我们还没成亲。” “我知道啊,反正总要成亲的嘛对不对,你会不会娶我?”宋幼珺问他。 姜沂川许是没想到她问得,停了片刻才道,“自然非你不娶。” “那咱俩先洞房不行吗?”宋幼珺摸了摸他结实的肩胛骨,虽然平时没看过他敞露身体,但摸起来就能感觉这身体的一定是那种瘦得恰到好处,隐含着蓬勃力量的身体。 宋幼珺咂咂嘴,她还没碰过男人呢。 馋了。 姜沂川可是这个世界命定的男主角,不管是气运还是身体条件自然是万里挑一的。 姜沂川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却是十分坚定道,“不行。” “你就这么拒绝我?”宋幼珺挑眉。 姜沂川捏着她小手的力道收紧,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整日都想些什么。” 宋幼珺皱起眉,可恶啊,勾引不了此人。 见她眉头皱起来的小模样,姜沂川笑了,用手指揉了揉她的眉间,煞有其事的训话,“没成亲之前,什么歪心思都不能动,听到了吗?” 宋幼珺心说怎么有点怪怪,倒显得她像个色胚似的。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现在确实是宋幼珺动了歪心思。 姜沂川牵着她往软榻处走,本想让她坐下说话的,但临近时宋幼珺突然伸脚绊他,同时又推他一把,本来他能轻易的躲过然后站稳,却仍由宋幼珺闹他,就势坐在了下来。 宋幼珺两臂一伸,按在软榻上,将姜沂川圈在其中,俯身看他,“姜某人,你可想清楚了,机会难得哦。” 姜沂川抬着头与她对视,黑黝黝的眼眸中纯粹而干净,“你让我想什么?” “咱俩洞房的事啊。”宋幼珺道。 姜沂川说,“你是南珑嫡长公主,不是杂七杂八的人送来的舞姬,我自当要用千金聘礼将你娶回家,在此之前越矩的事我不会做。” 他话音还没落,宋幼珺就俯身上前,再次吻住他的唇,封了他的话。 虽说他嘴上总是在拒绝,但到了这种时候,却也经不起一再撩拨,便抱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软榻来。 宋幼珺心里存着坏心思,一边用牙齿轻咬他的舌尖,一边用双手钻进他的衣襟里,一把就摸到他的胸膛,姜沂川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便要去捉她的手。 于是她乱动起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摸,不过片刻就将他的衣裳扯松了,冰凉的手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姜沂川终是忍不了,抓着她的手将她推开。 宋幼珺翻倒在软榻上,一个鲤鱼打挺又坐起来,瞪眼控诉,“你推我?!” 姜沂川腾地站起来,旦见他白皙的俊脸已染上一片红,耳根也仿佛冒着热气一般,呼吸尚不平稳。 -- 第201页 他目光一落,见方才拉扯之间,宋幼珺的衣领松了,露出些许嫩白的锁骨,一时险些难以自控,于是将头偏了过去,沉默一刻后道,“宋岁岁,你好好在此反省自己的过错。” 说着便转身要走,关上门的时候听见宋幼珺在喊,“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跟你洞房啊!” 姜沂川暗自咬牙,黑着脸把门给关上了。 门外随从见姜沂川衣衫不整,连外衣都没穿直接黑着脸出来,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想来是王爷想与宋美人亲热,但是被气头上的宋美人赶了出来。 有个随从见状,忍不住多了句嘴,“王爷莫气,宋姑娘不过是一时脾气,到了晚上气消了,王爷再哄上两句,自然就能抱上床……” 话还没说完,姜沂川眼风扫过来,他立马闭嘴退到一旁去,不敢再言。 姜沂川整理衣衫,心说宋岁岁这次太过了,必要给她一个教训,于是气道,“给门看好,不准她出来。” 随从领命,问道,“王爷,禁足到几时?” 姜沂川一想,说禁足又有些过了,“不是禁足。” 随从摸不清头脑,又问,“那可要断食断水?” “不断。”怎么能断食断水,万一饿着她渴着她怎么办? 但是门锁起来,她在里面闷得无趣又怎么办? 于是姜沂川索性道,“算了,不用看门了,她想出便出吧。” 他啧了一声,暗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后黑着脸,穿着单薄的衣裳离去。 第95章 斗争 月亮不睡我不睡 姜沂川去找了宋言宁, 从他屋中拿了外袍,穿上之后发现袖子短了些许。 宋言宁这两年虽然长高不少,但与姜沂川的身高还差了些, 是以外袍并不合身,但眼下宋幼珺在房中, 姜沂川是肯定不会再回去了,免得被缠上走不动。 于是又在宋言宁的屋中翻翻找找, 找出先前他给宋言宁披的那件雪白色的大氅, 稍微遮盖了有些短的袖子, 而后出门了。 午时宋言宁一柄短刀杀了四五个疯人, 带着姜沂川直接查封了梦三千茶楼,这座楼在城中本就名气不小,骤然被查封, 自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就连县官听闻消息之后,也顾不得外面的寒风奔去阻拦。 但姜沂川领着皇命自京城而来,身份更是尊贵,且一身武艺,冷眼扫来时,县官当即吓得不敢做声,一声阻拦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姜沂川的人将梦三千的所有员工押入牢中, 前庭后院里里外外一盖搜查一空,然后落了锁链。 顾知城更是直接被拖进了大牢之中, 县官旁敲侧击的表示他是顾家的人, 这样做极有可能惹怒顾家,然而姜沂川冷面冷心,半句话也不听。 县官上任多年, 早与顾家勾结一起,虽不敢得罪姜沂川,但也打好了算盘。 等顾知城关进牢中之后事情便好办许多,毕竟这官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届时放两个人或是找死囚顶替,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道姜沂川的手伸得极长,直接派人前去牢中,接替了狱卒的位置,对顾知城的牢房严加看管。 那些从京城带来的侍卫与县官手下的狱卒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往牢前一站,即便是县官到了跟前,他们也不曾侧目或是动弹分毫,只听姜沂川的命令。 如此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三千楼后院被锁着的那些疯人更是被姜沂川命人蒙住了头,不知押送到了何地。 顾家瞬间乱了套,据说顾知城的母亲得知此事,立即哭哭啼啼的跑去向顾老爷求救,慌张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姜沂川知道,虽然这梦三千茶楼并不在顾家名下,但一定是顾家的产业,如此一查封,必定会让他们自乱阵脚,所以此刻他倒悠哉,不急着做什么。 但是宋幼珺闹了一出,姜沂川也不敢再留在宅中,索性出了门。 宋幼珺见他确实是离开了,整理了一下衣裳,心说姜沂川也太不经逗了,平时瞧起来那般正经的人儿,怎么随便撩拨一下,就给吓跑了。 她笑着摇摇头,去喊了宋言宁来,接着种之前还没种完的花树。 忙活了一晚上,宋幼珺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晚饭,结果姜沂川还是没回来。 以往他虽然忙,但不至于这么晚还不回来,难不成是因为刚查封三千楼,事比较多? 宋幼珺不疑有他,在正房等了许久还不见他回来,自己又困得不行,只得先回屋去睡了。 深夜,姜沂川披着寒霜归来,他脚步极轻,进了屋子之后脱了大氅,走进宋幼珺的房间,就见房中燃着一盏微弱的灯,宋幼珺老老实实的躺在床榻上,似乎睡得正香。 他看了片刻,而后命人备水,先洗去了一身的寒气,换上舒适的衣衫,赤脚踩在毛毯上,走到宋幼珺的床榻前。 宋幼珺自适应了这副身体之后,吃嘛嘛香,睡得安稳,基本一睡着就不会轻易醒,所以即便是姜沂川站在床前,她也没有半点察觉。 许是睡前一直捧着书看,睡着的时候手边也握着书。 姜沂川弯身,动作很轻的将她手里的书拿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敛眸端详她的睡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先前姜沂川看她时,只觉得她与先前的婧安面容相似,如今再看,竟是一模一样,仿若比着镜子模刻出来的一样,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 -- 第202页 便是宋幼珺此刻双眉之间那一点尚不明显的朱色痣。 她睡得香,密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下往白嫩的脸上投出影子,有着谁也打扰不了宁静,姜沂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 力道很轻,宋幼珺没有察觉,依旧睡着。 姜沂川又点了点她的鼻尖,最后怕将她闹醒,便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鉴于白日里宋幼珺越矩的行为,姜沂川已经铁了心的要给她教训,并且一遍一遍在心中坚定,绝不可心软。 于是第二日一早,在宋幼珺还没睡醒的时候,姜沂川便起身出门了。 宋幼珺睡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结果见姜沂川的床榻是空的,被褥也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像是昨日根本没有回来一样。 她纳闷的将侍女唤进来,问道,“王爷昨夜回来了吗?” 侍女听这问话,手上动作一停,下意识对望了一眼,而后其中一个答,“回来过,只是一大早又出去了。” “他就这么忙?” “王爷的事,奴婢们不敢过问。”侍女答。 宋幼珺知道问她们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接下来一整天都没见姜沂川的身影。 问随从更是全然不知他的下落。 她满腹疑惑,晚上照例等他回来,还是等到睡着仍旧不见人。 睡醒早起,仍旧不见姜沂川,好似这人连续两天没回家,但一问下人,却都说夜晚回来过,只是出门早。 宋幼珺这下来了气,晚上就坐在姜沂川的床榻上,抱着一本话本看,心说我就不信,你能多晚回来。 但宋幼珺一向是不熬夜的,没过多久就开始困得眼皮子打架,可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一直不断的提精神,就是不肯睡,甚至在姜沂川的床榻上做起运动来,一会儿倒立一会儿平板撑,就是不睡。 “还没睡?”姜沂川站在宅门外,十分纳闷,“平时这个时辰,她不是早就睡熟了吗?” 随从答道,“宋姑娘像是故意不睡,虽已有困意,但一直不停折腾,是以到现在还未睡。”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姜沂川衣袍,他将冻得冰凉的手揣进袖子中,“且在等等,晾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宋幼珺在姜沂川的床榻上折腾出一身汗,唤来了侍女备水,她又重新洗了个澡。 洗完之后好像精神了不少,暂时不怎么想睡了,但是坐下没一会儿,就又有了困意,宋幼珺不想再给自己折腾出汗,想起先前在网上学过太极拳的,虽然只学了些皮毛,但是一套打下来的动作她尚记得,于是直接站在姜沂川的床上打起太极来。 动作倒是一板一眼,脚下却将被褥揉得一塌糊涂,心说姜沂川有本事你就一整晚别回来! “什么?站在我的榻上打太极?”姜沂川露出震惊的神色,半晌后才低了低声音,“她还会太极?” 随从冻得打哆嗦,忍不住道,“王爷,夜凉风寒,当心冻病。” 姜沂川抬头看一眼月亮,想了片刻,说道,“点香。” 于是两个侍女敲门而入,借着添炭的名义,在房中点上了息心香。 宋幼珺自然是闻不出来什么味道的,息心香最大功效是用于助眠,味道并不重,效果却是很显著。 没一会儿,宋幼珺就开始困得脑袋乱晃,她往头上拍了两下,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想睡觉了,但看着紧闭的门。 姜沂川还没有回来。 她咬着牙,做起了广播体操。 “全国第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她扬高了声音,尽量让自己动起来,驱逐睡意。 “广播体操?”姜沂川彻底惊了,“那是什么东西?” “属下从未听过,但是听守门的侍女形容,倒像是南疆部分偏僻地区的巫师,在行祭祀活动时候的动作……” 姜沂川脑中浮现先前看过的那些跳大神的场景,“别胡说。” 随从低头,“属下不敢。” 姜沂川一咬牙,“再加些息心香。” 饶是他穿得再厚,在冷风里吹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折腾到了半夜,宋幼珺真是累了,加上息心香燃着,她只要一停下来就恨不得立马闭上眼睛,最终也不再挣扎,倒在姜沂川的床榻上卷着被褥沉沉睡去。 姜沂川终于能回家了。 他回去之后先用热水洗了洗,在寒风中站那么久,冻得身子发僵,所幸最后取得了胜利。 开窗散了些息心香,姜沂川站在自己的床榻前,看着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被褥,中间还卷着宋幼珺,睡得香甜。 折腾这么久,尽糟/蹋他的床榻去了。 姜沂川轻轻叹口气,连人带着被子卷,一起抱回了宋幼珺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中,最后还捏了捏她的耳朵,才回去睡觉。 姜沂川都瞌睡得不行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幼珺裹着姜沂川的被褥从床上坐起来时,意识到姜沂川昨夜到底还是回来了。 她跑出去一看,却发现依旧没人。 合着熬了大半夜,还是败给了姜沂川。 她咬牙切齿,气道,“姜沂川,你个幼稚鬼!” 她飞快的穿好衣裳,吃了早饭,然后跑去找宋言宁。 宋言宁正满脸困意的吃东西,见宋幼珺来了,立马精神,“皇姐,吃了没啊,这桌上的东西都是刚端上来的,你也吃点。” -- 第203页 宋幼珺扫了一眼,“我不吃。” 宋言宁觉察出她情绪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你快些吃,吃完随我出门去,找姜沂川。”宋幼珺道。 “川哥这两日正忙呢。”宋言宁有些犹疑,“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宋幼珺想了想,事情的原委倒不能说了,总不能告诉宋言宁是她勾引在先,吓跑了姜沂川吧? 于是她道,“此事等不了,你川哥背着我寻漂亮姑娘去了!” 宋言宁是典型的,皇姐说啥我信啥类型大傻子,当即双眉一竖,“此事当真?!” 宋幼珺心虚的咳了一声,“真的真的。” 宋言宁拍案而起,“还吃什么!咱们现在就走!捉拿奸夫!” 第96章 我的打手 一点点小日常 宋言宁的反应极大。 他以前就听说过各种飞黄腾达的负心汉抛妻弃子的故事, 脑海中浮现皇姐掩面哭泣,一日复一日盼着丈夫归来的画面,不由得心一揪, 大声喊道,“我不允许!” 宋幼珺被吓了一跳, “不着急,你先吃饭。” “我还吃什么吃!”宋言宁往嘴里塞了一个煎饺, 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宋幼珺见他梗着脖子红着脸, 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样子也阻拦不了, 也只好跟在后面。 让下人备了马车, 两人坐车上时,突然有一阵的沉默。 过了半响,宋言宁问道, “皇姐, 咱们去哪?” “你不知道姜沂川平日里去何地吗?”宋幼珺惊讶。 宋言宁摇头,“川哥出去办事又不会带我,平日我跟你一样在宅中闲着,前两日好不容易给我个差事还被你一顿责骂……”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道,“你也不知道吗?” 宋幼珺上哪知道去,每天都睡懒觉, 起来的时候姜沂川基本都不在房间,她也并不过问。 她思索了一会儿, 说道, “他这两日查封了三千楼,定然是要与县官打交道的,不若去官府看看?” 宋言宁立马赞同, 吩咐下人驾车前往官府。 路走到一半,宋幼珺突然让马车慢下来。 来仓阳也有段时间了,出去上次姜沂川将她带出来,其他时间她都闷在宅子里。一是北昭的冬日确实冷,冷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只要走在街上脸都会被冻得麻木,宋幼珺基本不在寒风中行走,总觉得这样风吹一吹,她回去就要病倒了,所以不敢出门。 二来呢,是姜沂川有些不放心,毕竟这里不是南珑,她也并非是人人畏惧的婧安公主,姜沂川怕她出门遇上个不长眼的被冲撞了。 但眼下出门了,又有宋言宁作陪,不走走玩玩岂不是白跑一趟?所以去寻姜沂川的事也没什么要紧了。 宋言宁一见皇姐不急了,他也跟着放松下来,跟着宋幼珺一起在街上转转买买,姐弟俩蹲在一个玉石摊上,被糊得一愣一愣的。 随从跟在后面默默掏银子。 这边宋幼珺姐弟一出门,那边姜沂川就接到了消息,想到平时宋幼珺也不出门,这样偶尔走走也是好事,于是也没多说,就多派了几个人跟着。 只是最近他与顾家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所以还是要小心提防顾家人。 正当午时,姜沂川坐在堂中,眸光低敛,手指在桌边的茶杯上慢慢摩挲着,漫不经心的听着县官汇报这两日查询的结果。 三千茶楼被封当日,因为县官也在现场,姜沂川便命他去查茶楼背后的东家是何人。 当然也是走个过场,姜沂川自然知道他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不但不查,还会帮着顾家掩护,毕竟顾家盘根仓阳城多年,他不过是领着皇命暂时落到仓阳城的王爷,虽说是一尊谁也不敢得罪的大佛,但孰轻孰重县官还是分得清的。 只要等着姜沂川带着人走了,他仍旧能跟顾家勾结,在仓阳横行。 听着县官话里话外打着太极,坐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废话,姜沂川也没什么恼怒的神色,眉眼间懒懒的,似乎并不上心。 县官也揣摩着姜沂川的神色,但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年轻的王爷在想什么,于是朝外看了一眼,便以正午为由邀请姜沂川用饭。 姜沂川听闻也看了眼天色,心说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当下站起身。 刚走两步便有衙役进门来报,称有两人站在官府角门,求见王爷。 县官当即一挥手,“打发了,王爷岂能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姜沂川瞥他一眼,眸光没有温度。 县官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虽说这里官府向来是他是老大,但是身边站着个这人物,自然由不得他做主了,于是谄媚一笑,“王爷可是要见?” 姜沂川自然也不是谁想见就见的,便问道,“是何模样?” 衙役答,“一男一女,年龄约莫十七八,模样标致,身着华贵,像是姐弟。” 姜沂川眸光一动,“将人带来。” 不多时,宋幼珺姐弟俩就被带到了姜沂川的面前,还没走近,宋言宁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姜沂川已屏退了左右下人,连县官也打发走了,只有一个人站着,他闻声侧目,目光落在宋幼珺身上,眉头微皱。 宋言宁仰着下巴走到跟前,左右看看,一出口便是,“这就是你藏女人的院子?” -- 第204页 姜沂川怪异的看他一眼,“犯病了?” 谁知道宋言宁撩袍,从后腰拿出折叠短刀,摆出个花架子,“姜奸夫,今日你若是乖乖认错,把藏的女人交出来让我阿姐处置了,那我便饶你一程,若是不依,我便与你决一死战!” 姜沂川尚被那一句“姜奸夫”给震住,一时间没有反应。 宋言宁又骂道,“那县官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前些日子还给你送姑娘,现在倒好,直接让你把女人藏在官府里?今日我宋某就要替天行道!” 说着便换了个姿势,凭空耍了几下刀,摆出随时迎战的模样。 姜沂川完全无法理解宋言宁的行为,转而看向宋幼珺,目光里带着询问,似追求解释。 宋幼珺立即双手叉腰,露出娇纵的表情,“就是,你这几日早出晚归,一整日都不会家,是不是被哪个女人迷住了?速速从实招来,不然我雇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宋言宁便喊了一声,“呔!” 姜沂川闭了闭眼,半响才道,“咱们回家说去。” 毕竟这是在官府,未避免丢人丢到别人面前,还是回家为妙。 宋言宁梗着脖子,“不行,就在这里解决!” 宋幼珺本来也想随便逗一逗姜沂川就算了,听他说回家,便要放下架势,结果一听宋言宁说不行,便又立刻端起架子,“不错,我这打手可不是白请的。” 姜沂川叹一口气,突然抬手,宋言宁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半步。 他却没有动手,而是解了大氅,随手一丢,丢在了宋幼珺的头上,等宋幼珺把大氅拿下来抱在怀里的时候,姜沂川已是左手负在身后,对宋言宁道,“来,我与你的打手过两招。” 宋幼珺拍了拍宋言宁的肩膀,“六六,上!” 宋言宁也好久没有与姜沂川过招了,握着短刀跃跃欲试,而后提气一跃扑上前,手里的短刀在朝姜沂川的头袭去时一转,将刀柄对向他。 姜沂川身形一动,轻松躲过他的攻击,右手反扣住他的手腕一扭,宋言宁立即顺着这个力道转了两圈,身体失了重心,被姜沂川压弯了腰,手臂别在背后。 一招制敌。 宋言宁哎哟哎哟叫了两声,“阿姐,救我!” 宋幼珺喊道,“放开我的打手。” 姜沂川抬眸看她,“宋姑娘,你这打手不太行。” 宋言宁便道,“川哥川哥,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我是被逼的,阿姐一分钱没给我的,我不算是她请的。” “好你个墙头草!”宋幼珺怒了。 姜沂川倒是没急着放人,而是问道,“可知错在何处?” 宋言宁道,“错在我不该当阿姐的打手。” 姜沂川像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一错是你不该喊我奸夫,冒犯尊长……” “是是是,确实不该。”宋言宁立马讨饶。 “二错,则是这外面天寒地冻,你自己都知道披大氅,怎么就不知道给你阿姐一件,若是她冻凉了该如何?”姜沂川松了他,教训道,“你阿姐身子一直羸弱,经不得风受不得冻,走两步又要晕倒……” 宋幼珺在一旁看着,有些怔愣。 他说的这些,都是宋幼珺之前那副身体的病症,那时候是不知道身上有毒,再加上落湖之后留下了些许病根,那次在山上的逃亡又因为很久没吃饭后大量运动造成了低血糖的症状,导致给姜沂川留下了她一个病秧子的形象,以至于现在他仍然觉得她极其易碎。 宋幼珺心中顿时暖洋洋的,在对于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姜沂川永远是最细心的一个,即便是宋言宁也逊色不少。 她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大氅,忽然明白原来不是姜沂川嫌碍事才脱的,而是一开始就脱给她穿的。 她带着笑意披上了大氅,走到姜沂川面前,“行了,放开他吧。” 姜沂川这才将人放开,顺手帮她系好了大氅,低声道,“外面天寒,你要出来玩,也应该多穿些……” “知道啦……”宋幼珺忍着笑,“我这次出来,还不是因为你。” 姜沂川没说话,这才想起来之前下定决心要给宋幼珺一个教训的,结果还没坚持两天就给忘记了。 宋幼珺道,“我已经两天没看见你了。” 姜沂川默不作声。 宋幼珺叹口气,把声音压低,“行吧,我知道了,你若是不想洞房,我不勉强你,我便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 说完宋幼珺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她到底拿的是什么剧本? 姜沂川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宋幼珺顺势捏住他的手,“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宋幼珺连续两日都没见到姜沂川,她感到了莫大的不适,心里有些空空的,这才喊着宋言宁一起出来找他。 她知道姜沂川是坚持不了几日的,但她就是不想等,她想看着姜沂川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披着晚霞回来,站在门边唤她,逆着光的面容带着笑意。 “岁岁,我回来了。” 第97章 纵火 咱们这就走。 姜沂川带着姐弟俩从角门出去, 甚至没跟县官知会一声,就直接走了。 上马车后他惊了一下,宽敞的马车里装满了宋幼珺和宋言宁忙活一上午的成果, 几乎没有下脚的地。 -- 第205页 宋幼珺挑挑拣拣,在旁边挪出个位置, “来,坐这里。” 三人挤在一起, 腿上还搁着不知名的手工玩具, 一起在马车里摇晃。 这大概是姜沂川坐过的最拥挤的马车了, 即便是在南珑无权无势那会儿, 也没落到这种地步。 偏生宋幼珺和那个傻子弟弟还开心的不行,对着自己买的宝贝摸摸看看,爱不释手。 回到宅子之后, 半钟左右就吃上了午饭。 宋幼珺早饭没吃, 又转了一个上午,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跟人说话只管埋头苦吃,最后还是被姜沂川按住了筷子,怕她吃的太多撑着肚子。 饭后她坐在院中晒太阳,宋言宁给才埋上的树种浇水,姜沂川换了身寻常衣袍, 从屋中走出来说道,“先前说的让你去隔壁书院教书之事已经定下, 这两日你便可去。” 宋幼珺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我去教什么?” 刚吃饱的宋幼珺躺在太阳底下,像一只困倦的猫,似乎随时都要睡去一样。 丝绸般的头发散在一旁, 随着微风轻摆,姜沂川见了便觉得手指尖有些痒,于是蹲下来用手指顺着她的长发,说道,“你想教什么便教什么,若是不想去也可,只是怕你无趣,给你找个解闷的事情罢了。” 宋幼珺平日里确实闲得的不行,经姜沂川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不错,“那行,我明日去看看。” 之前从那个书院路过一次,里面都是些年纪较小的孩子,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就像小学一样,宋幼珺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教些东西。 来仓阳也有段时间了,宋幼珺一直没有过问姜沂川的公事,倒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城,“你什么时候能把仓阳的事办完?” 姜沂川想了想,“眼下还在查三千楼背后的东家,要查出与顾家有关联,才能发难到顾家头上。” “你不是关押了顾知城吗?”她道。 顾知城是仓阳顾家的嫡子,虽说之前与那些疯人扯上了关系,但也极好推脱,只要找一个年少不懂事的理由便是,所以姜沂川也关不了几日。 “约莫是知道顾知城的性子,顾家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这两日吓了他几回,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姜沂川想去那个在牢中哭天抢地的人就觉得晦气,虽说是得宠不错,但蠢到自己家的人都不愿意让他参与密谋,所以不管怎么问都没什么实质消息。 关键还是在顾知礼。 宋幼珺并不担心,她知道姜沂川肯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或早或晚的,顾家都会被一锅端,只是眼下进展并不快。 “那些在三千楼后院发现的疯人,你怎么处理的?”宋幼珺又问。 “都锁在了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偏宅,我让杨淳看过了,那些疯人实际上都是嗜茶成瘾,最后丧失神智的人,被喂了某种特质的药,才变成现在这样没有痛觉的疯人。” “是被人故意控制的?”宋幼珺巧妙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许是这些疯人失去理智,顾家人怕消息传出去所以才全部控制在后院,没有药物抑制,他们一闻到茶香便会抓狂。”宋言宁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凑过来发表自己的想法。 “不对。”宋幼珺否决,她想了想,说道,“若是怕疯人的消息泄露,直接杀了,再烧了埋了处理的干干净净,也不会有人知道。” 宋言宁愣了一下,“是这个道理,那是为什么……” “他们在训练这些疯人,想用药物把疯人改造成没有痛觉的怪物,到时候若是训练成功,大量的疯人投入战场,凭借这一点就完全胜过普通战士。”宋幼珺心中一凛,向姜沂川求证,“是不是?” 姜沂川黑眸望着她,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也就是说顾家先售卖那种令人上瘾的茶,再用茶将人变成没有神智的疯人,最后在用药物试验控制训练,他们是想炼出一支疯人军队。”宋幼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开始还只是以为顾家暗地里做这种肮脏生意积攒钱财招兵买马,却不想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不管是什么,顾家的目的都是造反,这个宋幼珺是知道的。 皇帝也知道,所以才派姜沂川往仓阳来,将盘踞在仓阳多年的顾家给端了,只要这里的顾家倒台,京城里的顾家没有后援,也能极快的处理掉。 “那仓阳城肯定不止一个地方圈养疯人。” “我还在找。”姜沂川道。 这些他心里也清楚,只是早已打草惊蛇,顾家定然是将其他地方紧紧的遮掩起来,加之姜沂川在仓阳的人手并不多,所以找起来很是麻烦。 宋幼珺裹了裹身上的锦裘,“没事的,反正你总会找到。” 姜沂川侧耳,“什么?” 宋幼珺笑了笑,“我说你那么聪明,迟早会找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正说着,忽然有随从行到面前,颔首向姜沂川行礼。 姜沂川便起身,顺手将宋幼珺身上的锦裘整了整,问道,“什么事?” “属下方才查到一些顾家养疯人的蛛丝马迹,就在城外的十几里之外,有一处破败的宅子,四处无人居住。”随从汇报工作。 姜沂川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摸了摸宋幼珺的脑袋,说道,“门口那条街的东头,有一家冰糖葫芦铺子,据说很好吃,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串,吃甜的还是吃酸的?” -- 第206页 宋幼珺也许久没吃这种小玩意儿了,想到山楂嘴巴就泛酸,于是道,“要甜的,越甜越好。” 姜沂川微微一笑,应了之后便带着随从离去。 宋言宁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川哥,记得给我带一串,我要酸的。” 姜沂川没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宋幼珺昨夜为了跟姜沂川赌气,也熬了许久没睡觉,这会儿吃饱喝足晒了会太阳,困意就排山倒海。 她打了个大哈欠,跟宋言宁招呼了一声,就抱着锦裘回房去,躺在床上睡去。 冬日虽然冷,但是出了太阳也驱散不少寒意,加上房中燃着暖炉,宋幼珺便在这一片暖洋洋之中睡得香甜,甚至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太阳快要落山。 不过她却不是自然醒的,而是一些喧哗声音惊醒,睁眼就闻到非常浓郁的烟味。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只见房中非常昏暗,窗子外几乎没什么光,似乎是太阳快要落山。 宋幼珺下了床穿好衣裳,先是在房中点起了灯,而后想开门问问什么情况,却发现门像是从外面被卡住一样,根本拉不开。 她心慌了一瞬,拍门喊道,“有人吗?!外面有没有人啊!” 却无人应声。 不应该的,这里的守卫是姜沂川留下的,并非是县官的人,按理说是十分忠心,不可能将她锁在这里。 但她连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人应答,想来是外面没人。 于是她又想着去开窗子,不出所料也是推不开。 竟然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引走了门外的随从,还将门窗锁死! 空气中弥漫着烟的气味,像是什么烧着了,远处传来的喧闹声隐隐约约。 “别喊了,他们都去救火了。”屋内突然传出陌生人的声音,她惊慌的转头,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谁在说话!”宋幼珺背靠门板,脑子乱成浆糊。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偏向正常的设定吗?是没有妖怪神魔之类的东西,难不成她还能在这里撞鬼? “我在这呢。”声音又传来。 宋幼珺仔细一看,就见一个头从她的床下钻了出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应该是双脚用力一蹬墙,整个人从窗下蹿了出来,而后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婉婉,好些日子不见了。” 宋幼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一见是个人,当下松了一口气,心里骂道:他娘的这人竟然从床底下钻进来,还以为是撞了鬼。 待这人走到光下,宋幼珺才看清楚,发现这人是前些日子还在昭王府住那个小破院子的时候,深夜偷偷跑进她房间的那个人。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人叫邵元青。 邵元青自来熟一般与宋幼珺说了好几句话,还要拉她的手,“婉婉,没想到你现在竟如此得昭和王的宠爱,我上次去昭王府找你,结果发现你住的那院子早就空了,为此还找了你好久,没想到是被带到了仓阳来。” 宋幼珺寻思着,这门窗大概也是面前这男子做的,于是讶然道,“是你在宅中放了火?” “不是我放的,不过也差不多。”邵元青喝了一大口茶水,说道,“是西院那边着火了,宅中人手不够,所以守在你门边的随从都去救火了,不过眼下是好机会,你随我走?” 宋幼珺皱眉,西院是宋言宁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 “你要带我去哪里?”宋幼珺镇定问道。 “是大人吩咐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作何,”邵元青说道,“不过婉婉你放心,现在你正得昭和王宠爱,大人不会让你受伤,许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于你。” 宋幼珺道,“在这里吩咐不可以吗?” 许是她谨慎的神色引起了怀疑,邵元青打量她两眼,疑惑道,“婉婉你怎么了?你要忤逆大人吗?难不成是因为攀上了昭和王?” 宋幼珺想着眼下门窗被锁,门外又没人,她不能与眼前这男子硬碰硬,于是做起戏来,笑道,“哪能啊,只是要出去还要钻床下的地道,人家觉得脏嘛。” 邵元青还是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碍事的,出去那个锦帕擦一擦便是了,你快些随我走,不然等会火势停了,便走不了了。” 宋幼珺一旦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面前这男子的神色就冷下来,说不准会强行动手将她绑走。 有了怀疑之后,他半点不允许宋幼珺耽搁时间,一边说一边朝她靠近。 宋幼珺没办法,只得应声,“好,咱们这就走。” 第98章 被绑架 皇姐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事, 她床底下竟然被挖了一个地洞。 那个洞极窄,她调整了好几次角度,才钻进了地洞之中。 由于邵元青在上面盯着, 她只得硬着头皮往洞里钻。一开始她只能半跪着往前爬,鼻子里都是泥土的气味。 爬到一半, 她觉得手腕酸痛,停下来休息片刻, 邵元青却紧紧跟在后面, 催促道, “婉婉, 继续往前爬啊。” “我手腕好痛。”宋幼珺爬不动了,想趴下来休息。 “再忍忍,快出去了。”邵元青怕她耽搁时间, 便往前爬了几步, 一把拽住她的脚腕,好声好气道,“婉婉,你若是耽搁了时间大人会生气的。” 宋幼珺心说他生气关我屁事。 -- 第207页 她当即要耍赖,却不想邵元青直接拿出了一把短刀,刀锋锐利,抵在宋幼珺的脚脖子处, “婉婉,我不想伤你, 但是大人交代的事我必须照办, 否则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宋幼珺没想到他干脆撕破了脸,“既然是大人要我去,肯定是有用处的, 你敢杀我?” “我不会杀你,但你若是不配合,难免要受些皮肉之苦。”邵元青猛地将短刀扬起往下扎。 宋幼珺惊了一跳,飞快的往前爬了两步,也不敢在有什么拖延时间的心思。 他娘的,你给我等着。 宋幼珺暗自咬牙。 地洞确实没有多长,爬了半刻钟左右,就看到了亮光,从亮光处爬出去,就见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洒下一片银光。 宋幼珺站起身,顾不得身上沾的泥土,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地洞边上守着两个人。 像是在宅子的背处,依稀能见宅子的火光,还有滚滚浓烟往天上蹿,宋幼珺见状就知道他们必定是放了一把非常大的火。 不知道宋言宁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火所伤。 还不等宋幼珺有所反应,守在洞边的两人便上前来,手中拿着黑色的锦布,一人将她眼睛蒙上,一人将她嘴巴捂住,瞬间她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嘴巴被锦布捂的很紧,发不出声音。 她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有人拉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她思索了一下,邵元青之前在京城就曾出现在她卧房中,说明邵元青所说的大人是京城里当官的,但这次仓阳顾家一出事,他便又找过来,说明那人与顾家是一伙的。 而他大费周章的放火,挖地洞,将她从宅中逼了出来,就表明他是要用到自己这个人的,在目的没达到之前,她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只要她什么都配合,也没有被伤害的理由。 如此想来,或许从下午姜沂川的随从带来的消息开始,这场算计就已经开始了,故意将姜沂川调离,然后把她绑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冲着姜沂川来的。 宋幼珺一直很安静,没发出任何声音,她被带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似乎行过很不平坦的路。 仓阳城内的大路都是铺过的,断没有这种能让马车颠簸得这么厉害的路,所以邵元青是带着她出城了。 马车上其他几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非常警惕。 宋幼珺绷着神经,眼睛看不见耳朵倒是灵敏不少,时刻注意这周围的动静。 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达目的地,她被人拉起的时候,双腿都是麻的。 下了马车,便有人摘了她蒙着眼睛的锦布,宋幼珺先是适应了一下光线,慢慢睁开眼睛,在一片模糊之中看到面前是一座宅门。 视物能清楚后,才发现面前有一座看起来很是气派的大宅,像是新做的大门似的,在灯下反着光,门前摆着两个石兽,两排灯笼高挂,大门敞开,侍卫守在门外。 像是寻常人住的地方。 宋幼珺被推了一下,邵元青忙道,“推什么推,婉婉自己走。” 她没理会,走进了大门,原本以为会见到什么人,谁知进去之后还只是侍卫,连个婢女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大人了。 侍卫将宋幼珺带到一个房间,她进去之后门就关上了,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她原本以为房中是有谁在等着,却不想竟然没后续了,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说话或者来找她,就好像只是关在了房中一样。 她寻了灯,用摆在一旁的火折子点亮,勉强能看清楚这个房间的全貌。 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客房,陈设简单,就摆了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随便几个花瓶摆件,而后就没有了。 她在房中转了一圈,看到有个花瓶不大不小的正是顺手,能当做武器,便握在手中,以防危险情况。 宋幼珺坐着等了许久,也没有别的人来找她,她这才确认,她现在是被囚禁了。 约莫是有人用她当做筹码,与姜沂川对峙。 只是不知道姜沂川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幼珺暂时没什么危险,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许久不见有人来,她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精神倒是一点不敢放松,谁若是现在推门而入,她能立马抡着花瓶起身。 这边的情况尚不明确,那边却是乱成一团。 得知宅中着火的消息,姜沂川心中一凛,没做任何停留的直接驾马而归。 远远就看见浓烟滚滚,到家之后就见宅中基本没人守着,全跑去救火了。姜沂川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没往着火的地儿去,反而马不停蹄的先去了他自己的寝房。 结果去了才发现寝房的门被锁上了,门窗也被封死。 姜沂川何等聪明,思及今日带着人去城外庭院搜查时,并未看见有疯人,在看眼前情况,立即明白是被算计了,这是一出调虎离山。 他拔剑砍断了门锁,用力一踹,房门发出崩裂的声响,他脚步略显慌乱,大步冲到里屋,旦见屋内空空如也,还燃着灯。 宋幼珺不见了! 姜沂川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在床下发现了刚挖不久的地洞,立即派人寻找地洞的另一出口。 宋言宁原本忙于救火,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赶到这边来,就见姜沂川站在檐下,冷如寒霜的面容隐在夜色之中,周围随从皆低着头,无人敢说话。 -- 第208页 起火的时候,宋言宁原本就不在自己的院中,所以没遇到什么危险,倒是忙着救火将自己衣衫揉乱了。 如今一听皇姐不见了,当下连火也不管了,直奔而来。 “皇姐……不见了?”宋言宁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抖得厉害。 姜沂川依旧没有言语。 宋言宁慌了,冲进屋中大声喊着皇姐,却没有任何人应声,也不见宋幼珺的身影。 记忆中最不愿被想起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宋言宁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六神无主的大声喊道,“川哥,川哥!” 姜沂川站在门外,听见他的叫喊才缓慢的抬头,面色阴沉的可怕。 宋言宁难以置信的一遍遍问,“皇姐怎么会不见了呢?她不是午后还说要去睡觉,我明明看着她走进这个房中的!是谁放的火?是谁抓走了皇姐?!” 随着他的一个个问题,姜沂川心中都有答案,只是没有作答。 他眸光闪过寒芒,不需片刻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及他们带走宋幼珺的目的。虽然他心中也慌乱着急,却到底年长于宋言宁,知道这时候若是他也乱了阵脚,宋言宁定十分害怕,于是几个深呼吸平稳气息,才开口道,“我知道他们是什么目的,你跟我来。” 说着便带着宋言宁离开了仍旧燃着大火的宅子。 姜沂川在想明白后,第一时间去了牢狱中,来到了关押顾知城的牢房面前。 他身份特殊,单独关押在一个角落,门前守着姜沂川留下的侍卫,是以哪怕是关了两三日,也没人能将他捞出去。 如若姜沂川没猜错的话,他们带走宋幼珺的原因,正是顾知城。 顾家想用宋幼珺做交换,换回自己的嫡子。 顾知城两日没吃好饭,躺在稻草堆上,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尽显狼狈,见了姜沂川也不敢在凑上来求饶了,而是害怕的瑟缩到角落里。 “把人带出来。”姜沂川冰冷的声音响起。 从此刻起,他要亲自看押顾知城,直到顾家派人来。 宋幼珺并不知道关着她的是什么人,但多多少少也猜到可能是顾家,只是自她被关进房间之后,再没人来过。 前半夜她尚能保持警惕,但到了后半夜,困意来袭,她不得已趴在桌上睡去。 直到第二日开门声响起,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宋幼珺也始终警惕着,一听见这声音,立马睁眼坐起来,抱着那个被她选中当武器的花瓶。 进来的是个侍卫,他目不斜视,端着一些吃食,放在桌上就离开,全程像没看见宋幼珺一样。 宋幼珺看着面前的食物,冒着热气。 但不确定这是不是有毒,宋幼珺直接将碗扣在了地上,表示了自己不吃的坚定决心。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中午侍卫来送饭,看见了她扣在地上的饭碗,没有什么表情,放下午餐离开。 同样的,宋幼珺依旧是把碗扣在了地上。 她不会吃的,饿个一两日也饿不死。 若是姜沂川在她饿的受不了到了极限之时还没来救她,那她才会吃这些人送来的东西。 但宋幼珺心中相信,姜沂川此时应该在很努力的找她的位置。 第99章 营救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饿过了…… 虽说一两顿不吃确实饿不死人, 但宋幼珺此刻两眼昏花,肠胃极其难受,恨不得啃桌角。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饿过了。 时间在她这里好像过得异常慢, 一分一秒,颇是煎熬。 房中只有她自己, 没人说话,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她被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她只能坐在房中发呆, 旁的事什么也做不了。 宋幼珺心中是不怕的, 她觉得姜沂川肯定有能耐救她,但却担心有人用她来设计引姜沂川上钩。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随着姜沂川来仓阳,平日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成了他的拖累。 回忆起当初读这本书的时候, 只记得姜沂川作为本书男主角自从离开南珑回到北昭之后,路途一帆风顺,再没有谁能挡住他的前路。 却从没想过这过程中仍旧存在许多艰难之处。 若是她会武功,亦或是头脑再聪明些,会不会也不至于成为别人要挟姜沂川的把柄。 宋幼珺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沮丧,她抱着花瓶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叹一口, 漂亮的眼睛敛起,眉毛皱着, 一脸的苦恼。 思来想去, 她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站起来,将手里的花瓶使劲往地上一砸,巨大的破碎声响起, 花瓶碎片崩裂一地,没料到有一片飞起来的碎片划过她的侧脸,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小到她自己都没感觉脸上受伤。 声音惊动了在门外看守的侍卫,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宋幼珺正举着第二个花瓶要往下砸,地上一片狼藉,入目全是破碎的瓷片,还有被她扣在地上的饭食,让两个侍卫同时皱起眉。 宋幼珺举着花瓶,为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粗着嗓子喊,“把你们大人叫来!否则我就砸光整个房间!” 侍卫冷着一张脸,“你不要自讨苦吃!” 宋幼珺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不同意,她就在这房中大闹一场,便叉腰叫道,“我就是要自讨苦吃,怎么样!” -- 第209页 说着就将手里的花瓶砸碎,两只花瓶砸在地上,已是到处碎片,无地下脚。 两个侍卫又对望了一眼。 半刻钟后,宋幼珺被捆住了手脚搁在椅子上,两个侍卫默不作声的退出房间。 宋幼珺要被气死了,挣扎了几下仍旧挣不开束缚,加上饿的也没多少力气了,这样一折腾便倍感疲倦,于是干脆靠在桌子边不动了。 天色渐渐变暗,房中也越来越昏暗,宋幼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加上这板凳硬的出奇,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正乱扭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而后两盏灯的光率先送进宋幼珺的视线里,只见两个婢女提着灯盏进来,房间顿时敞亮,而后一身棉白色衣袍的顾知礼慢悠悠的走进来,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神情一言难尽。 宋幼珺一见他,当即来劲儿了,“终于让我看见能说话的人了,你快给我松绑。” 顾知礼摆了摆手,让人给宋幼珺松绑,“你若是老实点,也不会被绑起来。” 说着又派人开始清扫整个房间,他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就在门边站着。 顾知礼不说话,宋幼珺也没先开口,揉着被绑了许久的手,静静看着下人极快的将屋内收拾干净,点了房中的灯,而后退出去。 顾知礼命人关上了门,自己走进来坐在宋幼珺的对面,问道,“给你送的饭为何不吃?” 宋幼珺没回答,停了停,问道,“是你把我抓来的?” 顾知礼看她一眼,眸光又垂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刚送来的热茶,半晌后才道,“顾知城的爹派人将你绑过来的,要用你换顾知城,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宋幼珺倒是觉得奇怪,“你不是顾家人?” “此事我并未参与。”顾知礼笑了笑,“且我一早就规劝过,是他们执意这般行事,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把你放了,搏一搏王爷的好感。” 宋幼珺不信,“你一两句话,就想把自己撇干净?” “我也不怕你知道。”顾知礼非常镇定,“我原先的计划是将被改造过的三千茶给宋小公子,让他拿回去,以此扰乱王爷的方向,但顾知城那个蠢货擅自做主,起了杀心,这才将三千楼后面的疯人捅了出来。” “所以你想与仓阳顾家撇清关系?”宋幼珺也是没想到顾知礼能这么干脆,怎么说顾知城的爹也是他亲叔叔,一出事倒是推的干净。 可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仓阳的顾家若是倒了,他们在京城又能站多久呢? “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城。”顾知礼道,“临行前我听说你被抓来了这里,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宋幼珺抬了下眉毛,示意他问。 “宋小公子与你是什么关系?”顾知礼一张口,竟是冲他们身份来的。 宋幼珺表示不理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先前探查过宋小公子的身份,只可惜昭和王藏的掩饰,一点消息都查不到,加之南珑距离此地遥远,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导致现在我仍然没有什么实质信息,只知道南珑国君是姓宋……”顾知礼皱起眉毛,陷入思考。 “三年前南珑内乱,新王登基之后有几个亲王当时就被处理掉,我怀疑这宋小公子,极有可能是某位已故亲王的儿子,身上有着南珑皇室的血脉,对吗?” 宋幼珺看了看他,反问道,“这些我又怎么知道?” 她现在的身份是被送进昭和王府的舞姬,土生土长的北昭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但心中也是讶异顾知礼竟然会一再探知宋言宁的身份。 他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让他,让北昭朝臣们都知道姜沂川将南珑的皇子带在身边,会有什么影响呢? 此事没有前例,若是让别人知道姜沂川跟别国皇子关系亲近,加上他在南珑生活了十年之久,前几年又南征支援南珑,声望极高,如此种种,怕不是会被扣上功高盖主,勾结南珑,意图篡位的帽子? 是了,这就是顾知礼一直揪着宋言宁身份不放的真相,约莫着他一早就怀疑宋言宁是南珑亲王的子嗣,没往皇子上面想。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堂堂一国皇子,会放弃自己的身份,跟着别国的皇子离国三年。 宋幼珺仅是猜测,她不动声色道,“顾公子疑心太重了吧,南珑姓宋的人多的数不胜数,岂非人人都是亲王皇室?” 顾知礼认真观察她的神色,找不出一丝一毫在掩饰的痕迹,疑惑的皱眉。 宋幼珺打了哈欠,有些困倦,“你还有事吗?” 顾知礼心知问不出什么,便起身道,“他们送的东西都是没毒的,你多少吃点吧,免得饿着自己。” 宋幼珺听闻愣了一下,仔细分辨他话中的意思,却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好心关心她。 但她也不是头脑简单的傻子,自然对顾知礼百分百不信任,饭里不管有毒没毒,她都不会吃的。 还顶得住。 顾知礼离去之后,房间又恢复了寂静,宋幼珺来回走了走,将身上酸痛的地方活动一下,勉强舒服些之后,又把侍卫送来的饭菜扣在了地上。 她也不想搞的这么埋汰,只是那些饭食摆在桌子上,香味扑鼻,让她总忍不住想吃,就怕饿急眼了失去理智去扒拉两口。 但是扣在地上的话,就算是再饿,她也不会趴地上去吃。 -- 第210页 也算是变相的控制自己。 天黑的很快,房中有了灯后,宋幼珺心中也有些许安全感了,若是顾知礼不来,房中一直暗着,她精神上估计要受到极大的折磨。 只是尚不知道姜沂川找到她没有。 冬日的夜很长,她饿得肚子难受,房中也没有烧地龙,逐渐感觉四肢有些冷了,为防止身体能量流失,她尽量坐着不动,极有耐心。 时间一久,睡意又袭上心头,宋幼珺想着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便趴在桌子上睡去,如今这情况,睡着反倒好受一些。 但是毕竟环境不好,她睡得极是不安稳,总是醒来,每次惊醒都朝周围看一眼,期盼能听见什么异动,期盼姜沂川能找上门来。 如此反复着,每次都是失望,而后又换个姿势趴在桌上继续睡。 正迷迷糊糊睡着时,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宋幼珺当即吓得坐起来,只见那两侍卫二话不说上来捉她。 宋幼珺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两人左右架住,直接抬出了房间。 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冻得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就见整片天灰蒙蒙的,有着一层极其浅淡的光,似乎是寅时,黎明前夕。 行过游廊,宋幼珺这才看到人变多了,周围全是带着刀站着的侍卫,布满整个游廊。穿过一个四面无门的大堂,便在大堂中看见一对男女。 男子约莫四五十,身着锦服,坐在正门相对的位置,面色阴沉。他旁边有一个不算年轻的妇女,雍容端庄,看见宋幼珺之后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宋幼珺十分无辜,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女人呢。 侍卫跪下行礼,“大人,人带来了。” 男子嗯了一声,随即便起身,朝大堂外走去,宋幼珺被侍卫架着跟在后面。 出了大堂便是一个很大的庭院,有一个篮球场大小,院中站满了侍卫,刀都出了鞘,捏在手中。 男子扬声道,“开门!” 随着一声令下,大门被侍卫一同拉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门彻底打开之后,那站着的人跨过门槛,慢步走到灯下,敞亮的光洒下来,拢在他玄色锦衣上,勾勒出他俊俏的轮廓。 宋幼珺看得清楚,姜沂川披着黑色大氅,长发冠玉,衣摆翩翩,行入庭院的另一头,而后站定,精致的眉眼清冷仿佛印着皎皎月光,遥遥与宋幼珺对望。 分明只是将她锁着什么事也没做,她却顿觉两夜一天里受尽委屈,当下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想掉眼泪。 这人怎么才来,那硬板凳坐得屁股痛死了! 第100章 你别哭啊 她收回视线,就见姜沂川站在…… 宋幼珺见了他, 心急如焚的想往前两步,却被身旁的侍卫给拦住。 为防止给姜沂川添乱,她便乖乖站着不动, 只是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姜沂川的身影,紧紧的盯着。 也不由担心起来。 他好像是自己来的, 为什么身边没带人呢?怎么身上没有武器,万一这些人起了歹心想伤害他怎么办? 许是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 姜沂川又朝她看来, 不过短暂的停留过后, 仍旧望向那对男女。 他继续往前走着, 知道走到庭院之中,一身锦衣拢在微弱的月光之下,黎明将至, 月亮也逐渐隐去了身形。 姜沂川冷声道, “把人放了。” 位于正堂门口的男子朝宋幼珺看了一眼,却并未急着动作,而是道,“我儿在何处?” 姜沂川负手而立,佁然不动,“你们这般行事,可有考虑过后果?” 那男子听闻便笑了, “昭和王,你此番带人前来, 为的是什么, 我等皆心知肚明。不过我顾家在仓阳盘踞多年,扎根颇深,凭你之力一时之间是无法撼动顾家的, 你还我儿子,我还你宠技,此事便一笔勾销。” 姜沂川掀起眼帘,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布满着腊月寒霜,锋利而冰冷,唇齿间将这四个字碾碎,“一笔勾销?” “这里四处有我三千精骑在暗处待命,若是你有什么动作,必定走不出这方圆十里。”这男子似乎稳操胜券,并不慌张,“不过你是昭和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你动手的,今日过后我便会举家离开仓阳城,不会再回来。” 宋幼珺算是听明白了。 大概是这仓阳的顾家,与顾知礼的爹闹分裂了,察觉到皇上已经开始准备动顾家了,仓阳这里的顾家便想直接跑路,卷着财产妻子远走高飞。 这是他们留在仓阳城的最后一事,把自己的儿子救出来。 但方才他口中说的“三千精骑”倒是将宋幼珺惊了一下,心说这个顾家还真在暗地里招兵买马,竟然训练出这样一只队伍。 若是他此举出逃不成功,被姜沂川制住,那不是送上门来的大肥肉吗?用这一条就足以将顾家彻底扳倒。 宋幼珺正想着时,就见姜沂川一抬手,而后两排佩剑随从便从大门涌入,最后两人架着半死不活的顾知城,拖到面前来时,顾知城的娘就惊叫了一声。 她怒道,“你的宠姬自前晚上抓来,我们便不曾薄待,你竟将我儿摧残至这番模样!” 姜沂川冷眼扫她一下,并未搭理,“放人。” 男子摆了摆手,宋幼珺身旁的侍卫便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她与顾知城在庭院中擦肩而过,悄悄瞟了一眼,就见顾知城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只是蓬头垢面,面容憔悴,而且浑身无力一般被人架着,两条腿耷拉着。 -- 第211页 她收回视线,就见姜沂川站在面前,目光灼灼。 宋幼珺不由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直至后面挣脱了侍卫的挟制,迈步朝他跑去。 到了近处,姜沂川张开双臂,看着宋幼珺脚步跌跌撞撞,他前走几步,一下就将她抱入了怀中,黑色的大氅完全把宋幼珺裹住。 一时间泥土的味道混杂着宋幼珺发上点点清香传进姜沂川的鼻中,他手臂收紧,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宋幼珺抬头,眼眶红红的,一眨眼就落了泪,声音满是控诉,“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快饿死了,他们给我送的饭我都不敢吃……” 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太折磨了,明明饿的要死,还要把新鲜饭菜扣在地上。 想起来就委屈,为什么之前那顿午饭不让她多吃点! 宋幼珺哼唧了一会儿,没听见姜沂川开口哄她,便疑惑的睁眼,抬头就对上姜沂川的视线,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竟然也红了,眸上覆着一层晶莹。 他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乍然看去有些骇人。 宋幼珺惊了一下,“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姜沂川轻轻摇头,看着宋幼珺眼睫毛还挂着眼泪,鼻尖红彤彤的,侧脸还有一处细细的血痕,瘪着嘴委屈可怜。 不知为何,他看见宋幼珺落泪,心中万般绞痛,涩声道,“岁岁,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宋幼珺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也没受什么罪,就是饿急眼了。 这一天两夜里,姜沂川看起来要更辛苦一些。 “我没事。”宋幼珺有些慌了神,白嫩的指尖点了点他满是凉意的脸颊,“你、你可千万别哭啊……” 她从没有见过姜沂川落泪,记忆中这个人像是□□的松树一般,任何风吹雨打都撼不动他分毫,也从未想过他这双眼睛会落下泪珠。 姜沂川眼眶愈发红,看着她不说话。 宋幼珺心疼他,软声细语道,“我真的没事,他们把我抓来之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做。我没磕着,没碰着,也没人打我。” 姜沂川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将她松开,然后撩开自己的衣袍,从内挂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这东西被姜沂川的体温暖的热乎乎的,撕开油纸一看,竟是一个糖葫芦。 宋幼珺早饿的难受,看见这糖葫芦,当即咬了一大口,入口清甜,外表的糖衣虽然被暖的有些温度,但还是脆的,嚼起来嘎嘣响。 姜沂川的手指轻抚在她面颊上那到细细的血痕,宠溺道,“慢些吃,别噎着。” 宋幼珺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刚被送到对面的顾知城,问道,“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姜沂川也抬眸望去,露出一抹冷然的笑,而后扬声道,“六六!” 喊声刚落下,宋幼珺的余光就看见侧面屋顶上突然站起个人,她转头望去,才发现是竟是宋言宁。 宋言宁一身墨绿色衣袍,如同冲天生长的青竹,手中握着一柄黑木弯弓,背上背着箭娄,束起的长发经寒风一吹便肆意的扬起,打着卷的飞舞。 他站在高处,侧身镀了一层刚刚露头的朝阳之光,穿透发丝落在肩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宋幼珺眸中闪过惊讶,这还是以前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叫嚷嚷的小孩吗? 旦见宋言宁眉眼间含着锐利怒意,长弓一拉,视线紧逼正堂前的几人,片刻之后他松手,羽箭破风而出,快到眼睛几乎捕捉不到。 只听惊呼尖叫声乍起,宋幼珺视线跟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顾知城当胸中了一箭,一大口血顿时吐了出来,痛苦的哀嚎着。 这一箭似乎穿心而过,怕是再无活路。 宋幼珺之前就想到或许姜沂川不会放过这些人,但是没想到就在这里,让宋言宁杀了顾知城。 顾知城平日作恶多端,手上沾着多条人命,诚然死不足惜,但她有些忌惮顾知城他爹口中的三千精骑,若是在这里撕破脸,等下被围住了可怎么好? 她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姜沂川。 姜沂川几乎是立即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询问,“不好吃吗?” 宋幼珺摇头,大口大口的,不一会儿就将糖葫芦给解决了。 顾知城中了一箭后当即半死不活,他爹娘发出刺耳的怒吼,满院的侍卫立即扬起手中的刀,迅速散开来,想把姜沂川和宋幼珺围住。 但姜沂川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将大氅解下披在宋幼珺的身上,而后抬手,随从便地上一并脱鞘长剑,剑芒锋利无比,闪烁着微芒。 他将宋幼珺有些乱的发丝勾至她耳朵后,声音轻缓道,“在这等我。” 宋幼珺抓了一下,抓住他的衣袖迫使他停步回望,知道自己也无法阻止他,便说道,“别受伤。” 姜沂川轻点头,将目光收回转身而去。 宋幼珺是从没有见他持剑而战的模样的,以前倒是看过一次他与宋霁简单的较量,那是的他尚有些少年的单薄,但身形轻巧动作极快,不费力的就让宋霁认输了。 眼下姜沂川衣袍轻摆,长剑在他手中显得极其得心应手,动作看似简单而随意,却能轻易躲闪旁人的攻击,转身之间剑刃便染满了红色。 -- 第212页 宋言宁立于朝阳之下,目光紧跟着姜沂川的身形,旦见有人从后背攻击姜沂川,他便立即拉弓搭箭,神色相当认真,箭无虚发。 庭院里乱成一团,所有人厮杀在一起,暗处有弓箭手就位,宋言宁便以三角瓦顶做掩护,一箭一箭将藏身的弓箭手解决,而后丢下空了的箭娄,从后腰摸出那柄折叠短刀,一小段助跑后自屋檐跳到墙边的假石上,翻身而下,与姜沂川一同战斗。 宋幼珺被三四个随从围在中间,慢慢退至门边,直到混乱的庭院布满了人,将姜沂川的身影淹没。 她看得心惊不已,却也知道不能在继续留在这里做拖累,跟随姜沂川留下的随从出了大门。 门外停留马匹若干,还有一辆马车,她便被随从扶了上去。 宋幼珺坐在马车里,浑身充满暖意,看见桌上摆了各种糕点和食盒,还有热腾腾的茶水,饿得双眼发红便也顾不得其他,埋头开吃。 外面的声音一概隔绝耳外。 两刻钟后,姜沂川撩开帘子上马车,就看见吃得差点撑破肚皮的宋幼珺半瘫在座位上,喊着,“不行了,我要撑死了。” 第101章 疤痕的原因 这些宋幼珺无意间说的话…… 姜沂川见桌上的东西被她吃的七七八八了, 也知道她确实是饿狠了,不由得叹一口气。 他先前动手杀人,身上沾了血, 在马车外换了身新的干净的外衣才进来,双手的血污也早就洗的干干净净, 但看见宋幼珺白嫩的指尖还沾着泥土,便让随从送进来沾了水的湿帕子。 他坐到宋幼珺身边, 将她的手拿过来, 低头细细的擦着, “吃饱了就行, 何须吃那么多。” 宋幼珺撑得不想动弹,“等我意识到饱的时候,已经吃多了。” “手也不擦干净再吃东西。” “我都要饿死了, 还在乎这?”宋幼珺两手一摊。 这两夜一天的时间, 真真是把她饿到两眼昏花,还能站稳都算她身体强壮的了。 姜沂川也不再多言,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疏忽造成的,平日里也太放松警惕了,本安排了人特地守在宋幼珺的房前,却没想到那两个随从一见宅中着火,便什么也没想的赶去救火。 这才让人找了机会带走宋幼珺。 幸运的事她没受什么伤害, 不然他就是杀红了眼也不会善罢甘休。 “对不住,是我大意了。”姜沂川把她的手攥握在掌心中, 垂下眼眸认错, 样子颇为可怜。 宋幼珺原本饿急眼的时候还小小的埋怨了他一下,现在倒是一点情绪都没了,也自责起来, “此事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睡觉中了别人的计,与你无关。” 说着她叹了口气,“平日里你总是忙着公事,还要分心来担忧我,我自己倒是什么都不会,偏生还这般娇贵受不得饿吃不得苦,不仅帮不上你什么忙,还成了你的拖累……” 姜沂川听闻抬眼看她,双眉微蹙,“你何时是我的拖累?”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这般辛苦,”她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姜沂川的眼睛,“你的眼里全是红血丝,这两日是不是都没怎么睡觉?” 姜沂川没照镜子,自然不知道他双目成了这般样子。确切的说是从宋幼珺失踪之后,他便再没合眼,压根没有睡觉的心思,哪怕知道哪些人顾及他的手段不会苛待宋幼珺,但他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把整颗心吊起来一般。 即便是如此,姜沂川也不允许任何人说宋幼珺是他的拖累,哪怕此话是出自宋幼珺本人之口。 他像是有些生气一样,盯着宋幼珺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宋幼珺噘嘴,“你瞪我做什么?” 姜沂川闭了闭眼睛,将情绪收敛,这才缓声道,“我接到要赶赴仓阳的皇命那一刻开始,就在思考我是把你带上,还是留在京城。” 宋幼珺也下意识思考了一下。 其实将她留在京城应该是安全的,如此一来姜沂川在这里也没有牵绊,行事也更能随意一些,至少没有这样被拿捏的情况。 但不知道姜沂川最后还是选择将她带过来。 正想着,姜沂川便又说,“起初皇兄知道我牵挂你,就说在我走后将你接近宫中陪同年幼的公主住上一段时日,自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可我却不愿。” “为什么呢?”宋幼珺疑惑。 “自从你出现之后,我便担心你在北昭吃不惯,住不惯,习惯不了北昭冬日里的寒冷,适应不了从尊贵公主落到这样的身份,我在你身边尚如此担忧,若让你进皇宫中,更怕你因为身份受人冷脸,亦或是因为某事与人争执,暗受委屈。”姜沂川语气没什么起伏,说的很慢,却一点点的,将他心中郁结慢慢说出。 “我不愿你受委屈,哪怕一点点,我怕你觉得生活无趣,怕你不喜欢这里,厌倦北昭,厌倦我,想要离开。”姜沂川话中的失落难掩,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像被雨淋湿的野兽,难得露出无助之色。 宋幼珺从没想过这段时间,姜沂川一直这般患得患失。 他从不轻易外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宋幼珺之前也从未察觉,犹记得姜沂川总是会问她平日里的生活会不会无趣。 那时宋幼珺只是觉得他担心自己无聊,却从没想过竟是因为害怕她觉得无趣。 诚然这里的生活是比不上在南珑那般随心所欲,她也不是身份尊贵的婧安公主,但这里与南珑本质上对她来说是没有区别的,毕竟当时她穿书而来时,身边也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 第213页 那些权势,富贵,那些做过的坏名声的事,交恶的关系,也不是她的。 她从不贪恋在南珑的身份地位,只是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只是这些她也未表明过,所以姜沂川不知道。 宋幼珺突然有一个想法,她便问道,“若是我确实适应不了,不喜欢北昭,想回到南珑,继续做我的婧安公主呢?” 姜沂川的手指拢紧,将她的手指捏在掌心中,他短暂的思考片刻,说道,“皇兄在位时间不长,朝中仍有诸多隐患需要我帮衬,若是帮皇兄解决了隐患,稳固皇权,我便会离开这里,去南珑寻你。” “那要用多长时间?”宋幼珺问。 “许是几年。”姜沂川也不确定。 “那若是我等不了这几年呢?”宋幼珺继续刁难。 这次姜沂川沉默了,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后马车里才响起他的声音,“舍弃我在北昭的一切追寻你,是我自己的想法和行为,若是几年之后,你……你移情他人,我也无悔。” “且是我心甘情愿将你带在身边,我想参与你的喜怒哀乐,分享你的所有情绪和生活,我纵是有千万拖累压身,你也不在这其中之一。” 姜沂川说的很是认真,是仔细思考过宋幼珺的问题之后得出的答案。他没有油嘴滑舌的恶习,更不会为了哄她一时高兴而说谎,宋幼珺颇是感动。 没想到姜沂川真的会萌生放弃他昭和王身份的想法,追随她到南珑去。 她知道姜沂川的这番话不是说说而已,他既说出,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看惯了现代人快餐式的爱情,宋幼珺根本无法想象到这样的爱情能持续多长时间,更何况在这三妻四妾的时代,鬼使神差的,她问道,“姜沂川,你会爱我多久呢?” 姜沂川平日沉默寡言,做得多比说得多,更不会说出什么甜腻的情话,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看了宋幼珺许久,才轻声说,“直到我这颗心停止跳动。” 宋幼珺笑了一下。 姜沂川看在眼里,以为她不信,右手一转不知从何处拿出个小巧的短刀,就要往手掌上划。宋幼珺给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右手,“你做什么?!” “我可以起誓,”姜沂川扬了扬左手,“用血。” 宋幼珺刚想说话,却忽然瞥见他左手掌中那条长长的疤痕,心念一动,将他的左手拿至面前,指尖轻抚掌心中的疤痕,“这条疤……不会是你起誓留下的吧?” 姜沂川敛眸,看向自己掌心中的疤,没有作答。 但宋幼珺却知道这就是肯定的答案,她皱眉惊道,“你竟然在掌心中划那么深的一条刀痕起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姜沂川想起当初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正常使用左手,回北昭之后正是严冬,他掌心的伤口总是被冻的隐隐作痛。 “如此,誓言才能长长久久的记住。”以后每次看见左手掌心的疤,他就会记起当年的誓言。 “你到底起了什么誓?”宋幼珺心疼死了,之前还以为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姜沂川回想了一下,将当初起誓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只要我还活着,便要为守护南珑而战。” 宋幼珺大为震撼,“你是北昭人,为什么要守护南珑?”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因为我心爱之人生长自南珑,她希望南珑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希望南珑有一位明君。”姜沂川视线上移,紧紧的盯住她。 宋幼珺仿佛震住了,对上他的目光后许久没有说话。 她想了又想,回忆起当年的年宴,她喝了点小酒,晕乎乎的出了宫殿,姜沂川便在她身后跟了一路,最后还是她坐在地上脱了鞋袜,他才上前来。 当时的对话在现在想来已经比较模糊了,但宋幼珺依稀记起,她当初说希望南珑也国泰民安,希望宋霁日后成为明君,更是在听姜沂川说了北昭巍峨的雪山,有皑皑白雪之后表示以后想去北昭,带着宋言宁一起,在北昭生活。 话倒是出自真心,只是隔日宋幼珺酒醒之后,也将这番话忘得差不多了。 这些她无意间说出的话,却烙印一般刻在姜沂川的心中。 所以在她毒发身亡之后,姜沂川便以血起誓,承她遗愿,只要南珑有难,他必会前来支援。 还在三年前返回北昭的时候,将宋言宁也带走了。 原来如此,宋幼珺终于明白姜沂川为何会将宋言宁也一并带来这里,先前的种种猜测全部不对,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在三年前,宋幼珺憧憬未来生活的时候说,“我要把宋六六也带去北昭,我要跟他住在一起,给他物色媳妇,给他带孩子……” 宋幼珺心乱成一团,越想竟越是难过,鼻子一酸眸中瞬间盈满泪水,指腹摸索着他掌心中的疤痕,“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沂川俯身过来吻住了唇,剩下的话融在了交错的呼吸之中。 第102章 睡醒之后 你看这面团 姜沂川总是很快的能察觉到宋幼珺的情绪。 他见宋幼珺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震惊之中眼眶慢慢变红,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先一步低头, 吻住了她的唇,将话封在唇齿间。 他不需要宋幼珺的对不起和谢谢,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本心,甘之如始, 更不会觉得宋幼珺是拖累, 他只想她好好的, 然后一直与她在一起。 -- 第214页 从前宋幼珺身体差, 落湖之后留下病根,动则便会高烧咳嗽,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 满身虚汗, 那时姜沂川总是觉得她身子再弱些,弱到只能常年躺在榻上不得下床才好,免得去祸害欺压别人。 后来姜沂川见她寒症入骨,见了冷风就浑身发抖,还有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名叫低血糖的病症,心总是闷闷的痛。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希望宋幼珺身体康健,像旁的姑娘一般朝气蓬勃的在风下奔跑的念头越来越甚, 便是后来, 面对宋幼珺时他的情感终于变得斑斓起来,思念酸涩吃醋。 姜沂川以前不懂情爱,却能在动心之后立马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宋幼珺原是南珑尊贵的嫡长公主, 被皇帝捧在掌心中娇宠,日后到了婚嫁,皇帝也会从一万个人中挑最优秀的一个做她的驸马,权势富贵宠爱她样样不缺。 姜沂川能给她的,唯有一颗心。 他自幼离家,身负重担,在异国他乡谨慎十年才荣归故里,一跃成为北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昭和王,那些从前他缺失的东西他全有了。 可是当宋幼珺方才说不愿留在北昭的时候,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便觉得即便是舍弃这些东西好像也无所谓。 富贵权势以及万人敬仰,这些东西又怎么及得上失而复得的小宋公主? 姜沂川正想着,忽而感觉脖子处有些痒痒的,便低头看去。 宋幼珺两夜没休息好,吃饱之后就困得厉害,就让姜沂川抱着她,自己靠在他肩窝里睡觉。 她墨染的长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但似乎已经沉进梦乡之中。 姜沂川看她睡得这样香甜,自己也有些困了,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他暂时强忍着睡意。 宋言宁骑马,快一步到家,起初他没进去,想站在外面等宋幼珺回来,但是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为了方便动手,他今日穿得并不厚,所以站了一会儿没抗住,就先行进去,然后洗干净血污换了身新衣裳。 半个钟头后马车到家,姜沂川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的抱下马车,一路进了房中。 由于西院被烧了,宋言宁的房间暂时挪到东院,与宋幼珺和姜沂川共享一个院子,听到动静之后立马奔了出来,喊着要与宋幼珺说话,“阿姐——” 姜沂川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喊。 宋言宁于是看见了睡在姜沂川怀中的宋幼珺,当下闭嘴,快步走过去。 但由于这一声喊,宋幼珺还是慢悠悠的醒了,睁眼一看竟是到家了,然后从姜沂川身上下来。 宋言宁见她醒了,便开始呜呜喳喳,诉说她被抓走之后的心情,说到伤心之处还留下两颗眼泪。 宋幼珺困意未散,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打了个哈欠说,“六六,你吃饭了吗?” 宋言宁愣了愣,“没呢。” 想来姜沂川也是没吃的,宋幼珺就连忙吩咐下人给他们准备东西吃,自己则是要先去洗一洗,毕竟从地洞里爬出来之后都没洗澡了,有些泥土都干在了皮肤上。 姜沂川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吹夜风,先进去吧。” 三人齐坐一桌,在等待途中,宋言宁开始吹自己今天立下的汗马功劳,称自己这些年的箭术真没白练。 倒不是夸大,宋幼珺今日见了宋言宁的箭术,确实比以前提升了很多,大概这三年里也没有懈怠,所以才有今日这百发百中的成就。 平日里宋言宁咋咋呼呼惯了,上蹿下跳没个正形,却不知他也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谁再说宋言宁是个废物,那她可就不乐意了。 天色大亮,黎明如约而至,城中百姓日出而作,街道又变得繁华起来。 宋幼珺洗干净了身子,换上暖和舒适的衣裳往床上一躺,被子盖在身上后就彻底睡去。 姜沂川也吃了点东西后,将一身血污洗去,临睡前又去看了一眼宋幼珺的睡颜,并检查了一下床下那个被填补好的洞以及重新铺上的花岗岩后,才安心的去睡觉。 这两日姜沂川几乎没有休息,疲倦压身,刚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宅中一片寂静,三个主子都在睡觉,随从们也没人说话,与街外的闹市形成对比。 宋幼珺一觉睡到了下午,约莫七八个小时,醒来之后一身骨头都酥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的很。 她醒来之后就下床去看姜沂川。姜沂川着实累得厉害,现在还在睡中,窗子放了帘子阻隔了外面的阳光,整个房间十分昏暗。 姜沂川眼睛闭着时,没有眸中的冷漠加持,俊俏的面容就显得非常柔软,人畜无害一般,宋幼珺轻手轻脚的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以往要是有人近身,哪怕是在睡梦中,姜沂川也会醒来,这次倒是睡得安稳,没有半点醒的迹象。 宋幼珺看了半晌,然后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屋外阳光正盛,虽是冬日但因有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是以拂面而来的风也没有那么刺骨。 宋幼珺懒懒的伸了个腰,再抬头时眼睛微眯,望着水洗一般的蔚蓝天空,正发呆时,杨淳就走到了跟前。 “宋姑娘,得闲晒太阳呢?” 杨淳在仓阳漂泊了两年,也只有这些日子住在宅中吃的最好,也换上了面料上好的衣裳,如此一装扮,看起来年轻好几岁。 -- 第215页 宋幼珺看向她,“杨姑娘来寻王爷的?” 杨淳点点头,“之前王爷让我研究的三千茶,我找出些眉目了。” 宋幼珺想着姜沂川还在睡觉,于是道,“先不着急,王爷尚在休息。” 杨淳自然知道宋幼珺与姜沂川的关系,对她也十分尊敬,便点点头道,“那我便先回去,待王爷醒来后再来禀报。” “等等。”宋幼珺喊住了她,突然有个想法,“你平日里会做饭吗?” 杨淳愣了愣,点头,“这是自然。” 宋幼珺正好闲来无事,将她拉进了膳房之中。与她想的一样,杨淳是村庄里出来的姑娘,那地方没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丫鬟奴婢,是以每家每户都是女人烧饭,所以杨淳不仅是医术好,更有一手厨技。 宋幼珺想跟她学些简单的,做一顿饭给姜沂川和宋言宁吃,毕竟这两个人为了自己,也辛苦了两日了。 宋幼珺是没有厨艺的,但是生前在网上看到过很多料理教学视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用着膳房里的材料做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加上有杨淳的帮忙,宋幼珺就把膳房里那些男人都遣散,自己在膳房忙活。 先前学过用鸡蛋做小蛋糕,虽然没有烤箱,但是她发现膳房是有一个半大的烤炉的,也能当烤箱用,只是打发鸡蛋用了很长时间,她和杨淳轮流忙活,动静把宋言宁也招来了。 宋言宁探头进了膳房,宋幼珺正和面呢,她没什么手法和技巧,面团韧劲十足,揉起来颇是费力,见了宋言宁露出一个头,她立马招手,“六六,过来。” 宋言宁乐呵呵的跑来,“阿姐,你要做什么?叫花鸡吗?” 自从上次吃了宋幼珺做的叫花鸡,他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 其实当时她手法生疏,做的并不精致,但架不住宋言宁有一层专属的皇姐滤镜,以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现在在他心里只能排第二,居于叫花鸡之下。 宋幼珺道,“做点甜点心,你来把这面揉好。” 宋言宁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只要宋幼珺开口,他自然全力以赴,当即洗干净了手,开始和面。 只是自小娇养的六皇子那会儿这活呢,这双手从来就没有摸过面团,比宋幼珺还生疏一些,但他不想表现出自己不会的模样,怕被宋幼珺嫌弃添乱给赶出去,于是装模作样的揉起来。 宋幼珺站在一旁看了看,觉得他手法生疏,便随便教了一会儿,见他慢慢上手了,才转身去忙活其他的事。 只是宋言宁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揉面,只一个劲的搓,没想到搓到后来,面团越来越硬,原本韧劲十足的面现在揉起来裂痕遍布,难以揉到一起。 宋言宁心说坏了,着团面该不是被他给搓坏了吧? 他转头看了宋幼珺一眼,见她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还时不时尝一下,用料也非常谨慎,看得出她相当用心。 若是把这面团给宋幼珺看,她定会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然后把他赶出膳房,不准他帮倒忙。 宋言宁一想,就非常不甘心,于是直接捧着面团走出了膳房。 杨淳正好迎面而来,在门外撞见,问道,“宋公子,你拿着面团去何处?” 宋言宁嘘了一声,“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说着抱着面团走了,杨淳一脸疑惑,“抱着面团干嘛?” 宋言宁离开膳房之后直奔东院,目的地很是明确,推开了房门冲到姜沂川的床前,“川哥,川哥,你快醒醒。” 姜沂川已经睡足了,所以在宋言宁推门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没睁开眼睛,而后听见宋言宁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连忙睁眼。 只见一个硕大的面团怼在面前,“川哥,你看这面团还能抢救一下吗?” 第103章 岁岁的疑惑 但是有一个问题 姜沂川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累过了, 所以醒来的时候毫无警惕之心,也着实被面前这坨不堪入目的面团吓了一大跳。 他眼睛尚未完全睁开,慵懒的皱了皱眉, 再一看宋言宁满脸期待,他疲惫道, “六六,你已经长大了。” 宋言宁听后面露难色, “虽说我长大了, 但我也不太会处理这些面团。” “谁跟你说面团了?”姜沂川气不打一处来, 慢慢坐起身,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别折腾我了。” 三年前把宋言宁带来北昭之后,姜沂川可没少受宋言宁的折腾, 这孩子自小被骄纵惯了的, 一有不顺心就发脾气,或是大哭,让没有任何经验的姜沂川十分为难。 好不容易将宋言宁教得越发有男子模样了,宋幼珺回来之后他好像又回到从前,用各种法子来折腾姜沂川。 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做就是了, 抱着面团做什么?” 宋言宁却坚持,“这个面团跟别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姜沂川满不在意的撇了面团一眼, 发现还真有点不一样, “你手里这个已经失了韧度,上面细细密密的裂纹无法揉和,扔了吧。” 宋言宁捏了捏尚且软的面, 说道,“可是这是皇姐亲手揉的,她交予我接着揉,说是要做点心用的,真的没办法了吗?若是让她知道我把面揉成这样,又该生气了。” 姜沂川听后愣了一下,这下正眼看向那面团了,“她做的?” -- 第216页 宋言宁点点头。 姜沂川沉默了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而后起身下床,先是将衣袍穿好,然后指挥宋言宁,“把面团放桌子上,我研究一下。” 那边宋幼珺煮好了汤,转头一看,发现宋言宁不在膳房中。 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惊讶的发现那坨让宋言宁揉的面团也不见了,她惊讶道,“六六把面团拿走了?” 杨淳在一旁切菜,笑说,“是呢,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宋公子出去,只是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宋幼珺完全无法理解,“好端端的,他把那东西拿走做什么?” 不过她也懒得去寻,心想着也就一团面而已,于是又重新揉了一团,这次减少了许多,揉起来倒也轻松。本来就想着她做那点心并不顺手,所以只简单做了几个先尝试味道,揉的小面团刚好够用,也不必宋言宁再来帮忙。 宋幼珺活那么多年,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这里的工具并没有现代那么便利,即便是做几个简单的小菜,她都累出了一身汗,且感觉颇是费劲。 杨淳见状也笑道,“宋姑娘的手一看就是不沾尘火的,何必做这些东西?” 宋幼珺并不是喜欢做饭,对料理也没什么热爱,只是想把一些好吃的东西分享给姜沂川和宋言宁而已。 东西都备好之后,余下一锅椒麻鸡还在煮着,她感觉身上出了汗,十分黏稠,便先想着先去洗个澡,洗完出来鸡也能出锅了。 她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放下袖子回去时,一开门就看见姜沂川和宋言宁正站在桌前,两人一脸沉思之状,盯着桌子上一坨惨不忍睹的面团。 宋言宁的声音还传来,“我就说你加水加多了吧……” 宋幼珺入门的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抬头看她。 “皇姐,你怎么回来了?”宋言宁脸上闪过一抹惊慌。 宋幼珺起初还未察觉不对劲,她走进来道,“我那些衣裳,方才出了汗,想洗个澡。” 谁知走近之后看见了桌子上有个木盆,盆中放的东西让她着实大吃一惊,当即惊道,“这是什么?!” 宋言宁挠了挠头,“这是你让我揉的面团。” 那面团完全不能看,泡在浅浅的水里,也失了原本的颜色,像一团微微泛黄的泥巴,宋幼珺顿时满脸嫌弃,“你在搞什么啊?” 宋言宁道,“是川哥说加水会好些的。” 姜沂川一向知道宋言宁习惯甩锅,却没想到他这次这么迅速,才两句话就把他卖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是六六拿着面团来将我唤醒,要我拯救一下这东西的。” “不会搞就不要搞,搞得这么恶心,”宋幼珺翻个白眼,这两人还一本正经的站在桌边对着这一团恶心东西研究,她怀疑姜沂川的脑子也被宋言宁传染了,“还不快扔出去。” 姜沂川敲了下宋言宁的脑袋,“扔出去。” 宋言宁摸了摸脑袋,老老实实的把木盆抱走了。宋幼珺摇头叹气,对姜沂川道,“先前还说我溺爱他,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姜沂川虽做了件蠢事,又被宋幼珺指摘,但面上没什么反应,只道,“休息好了吗?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宋幼珺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收拾一下等下吃饭吧,我亲自做的。” 姜沂川轻扬眉,应了一声,然后吩咐随从备水,先让宋幼珺沐浴。 宋幼珺准备了满满一桌,虽然杨淳也帮了不少忙。虽是寒冬腊月,但宋幼珺还是调了两个凉菜,卤了些东西已经汤菜齐全。 宋言宁和姜沂川早坐在桌边等着了,宋幼珺洗完澡换好衣裳赶来,桌上刚出锅的菜还热气腾腾。 小点心只做了几个,分给杨淳之后其他人也只能一人一个,失败的两个就丢给宋言宁吃了。 杨淳自知身份不配,谢过宋幼珺给的点心之后就先离开了。 宋幼珺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而后举起来道,“这杯酒敬我们川哥,当年雪中送炭支援南珑,助我宋氏皇权稳固,后又将宋六六带在身边养了三年,着实辛苦。” 姜沂川唇角含笑,见她一本正经,也拿起酒杯应承道,“公主客气。” 说罢他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就见宋幼珺拧着眉喝了两口,便劝道,“喝一口行了。” 宋幼珺不习惯烈酒,喝一口就放下了。 这声谢早该跟姜沂川说的,只是她知道姜沂川从不在意这些,她也没能找个什么正经的场合,如今做了这一桌子的菜,才是真真为当年的种种事画上一个句号。 宋幼珺爱极她现在的这副身体,契合度堪称完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当年婧安公主的身体让她背负着诸多骂名与妒恨,更是深受宫中规矩的束缚,且身体也一般,中毒多年不说,寒疾缠身令她很是痛苦。现在的她从心到身都是自由的,健康的,不受禁锢的。 什么皇权富贵,于她来说,才是真的过眼云烟。 宋幼珺想着想着,心情就无比的好,笑开了花招呼两人,“快吃快吃,都是我做的哦。” 宋言宁永远是捧场王,每一道菜都要称赞宋幼珺一下,那夸张的表情把她逗得直乐。 姜沂川也是觉得十分有幸能吃到宋幼珺的厨艺,不管是刀工还是味道都稍显生疏,与专业的厨子自是没得比,但姜沂川还是不徐不缓的吃着,直到将一桌菜慢慢吃完。 -- 第217页 然后撑得在宅中走了一个时辰的路。 临近傍晚,他出门而去,处理正事。 当天晚上回来时,姜沂川便命随从开始收拾东西,连同宋幼珺平时穿的衣裳用的东西一并收拾了。 宋幼珺见状有些不安,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姜沂川却笑了,“准备回京了。” 仓阳顾家彻底倒台,顾知城的爹是家主,被姜沂川一剑斩杀,尸首都处理好了。顾家人发现家主不再之后,预感到危险,纷纷收拾细软逃跑,但被姜沂川的随从拦了个正着,所有人都关在了顾府之内,听候发落。 顾知城的爹先前说他手下有三千精骑,以此来警告姜沂川莫要乱来,否则会两败俱伤。 只是当时姜沂川并没在意,反手杀了人,处理了顾家上下所有人之后,他手下的那批战士便起兵反了,趁着夜色浓重之时,杀了守着仓阳城门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查。 只不过人数并没有三千那么多,也就一千出头,但即便是如此,全副武装的士兵趁着夜色突然发难,还是很轻易的占领了仓阳城。 彼时姜沂川带着宋幼珺已在距离仓阳城百里之外的乡镇里住两日了,房子虽不及之前的宽阔,但住起来也舒坦,门外就有一颗非常大的树,即便是在寒冬,树冠上的叶子也十足的茂密,白日里阳光斑驳的洒在地上,宋幼珺能在树下坐一下午。 宋幼珺依稀记得,仓阳城确实被反叛军占领了一段时间,不过不长,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就被夺回了,那些顾家养的兵尚未成熟,不能与正规军队一战。 其实她感觉姜沂川肯定是知道那些士兵的,但他并未采取行动,定然就是等着这些无首的士兵造反。 一旦反了,顾家私自养兵,藐视皇权的罪名便坐实,那京城的顾家也算是彻底被牵连,皇帝自然就有理由处理顾家。 但是有一个问题。 那些士兵失去了主子,为什么会想着造反呢?就算是占领了富饶的仓阳城,对抗皇家也是螳臂当车啊。 且纵观姜沂川来到仓阳城之后,事情似乎进行的太顺利了,顾家盘根多年,好似就被筷子轻轻一搅就这么散了,未免太过容易。 宋幼珺也好几天都没见到宋言宁了,之前问起过,姜沂川说有任务分派给他,却不知道到底忙活什么去了。 她总觉得,她所知道的事情中,缺失了一环。 她不知道的这一环,极有可能贯穿了整个事件。 第104章 原来 风不息,树不止 灿烂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 微风轻过,卷起树冠上的叶子传出哗哗响声。 风不息,树不止。 顾知礼藏身在山石后面, 努力扼制呼吸,侧着头用耳朵仔细去听周围的声音。 本来在姜沂川救他的宠姬那天, 顾知礼已经坐上马车准备回京了,但是没想到他的好叔叔料到他回京, 便让人在回去的路上埋伏。 顾知礼本以为自己走的够早了, 却还是被叔叔截住。 寡不敌众, 他弃车而逃, 跑进深山老林之中,被紧紧追了七八日,身上的干粮也差不多吃完了。 再往前走不知通往何方, 身后这些人却穷追不舍, 顾知礼活了这些年,头一回有了焦头烂额的感觉。 按照他的推测,顾知城一家现在肯定已经被姜沂川给处理了,现在追他的人是他叔叔的忠实部下,想来也是想杀了他给叔叔复仇。 顾知礼在这里到底是不熟悉的,不知道往何处走才能顺利摆脱,再加上对方人多, 了解这里的地势,散开呈一个半圆的包围将他往山上逼。 在这样下去迟早被抓住。 难道真要死在这? 还不等他休息一会儿, 远处又响起了动静, 知道是他们追上来了,顾知礼深吸一口吸,继续往前跑。 只是这两日干粮储备告罄, 他每次都是饿得有些难受了才吃一点,以至于体力大不如前,移动的速度也难免慢下来。 这次很快的被他们追上。 顾知礼听脚步声,判断出这次追来的人并不多,他拔出藏于衣袍内的短刀,心想一场战斗必不可免了。 视线中逐渐出现四人,飞快的逼近,刺耳的长哨穿破树林,传得极远。 打头的男子身着黑色劲装,面容粗犷,看见顾知礼站着不动便冷笑道,“若是让世人知道堂堂顾家嫡子像个老鼠一样逃窜,岂非笑的人满地找牙?” 顾知礼觉得很是郁闷,“你们这么多人,我不跑难不成还跟你们打一架?” “那现在为何不跑了?” 顾知礼将眼前四个人扫一遍,皆是膀大腰粗身体壮实,打起来胜算不知有几,他自小读万卷书,拳脚功夫是用来防身的,并不精通。 幸运的是这些人为了用半包围式的堵截他而分散开来,这次追上来的只有四个人。 他握紧手中的短刀,长长的吐一口气,已做好迎战的准备。 需得速战速决,否则那些人听了哨赶来,就走不了。 那男子也拿出背上的刀,狞笑一声道,“你父亲弃自己的兄弟不顾,在京城贪图权欲,今日我们便摘了你的人头送给他,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顾知礼听闻,不屑的嗤笑一下,“你们若是觉得那老贼在意我,那可就想多了。” 男子不再废话,怒喊一声,“杀了他!” -- 第218页 声音一落,四个人竟同时持刀冲上来,目光狠厉无比,只取顾知礼的项上人头。 他将短刀握得很紧,指尖有些泛白,摆出迎击的姿势,紧紧盯着最靠前的一人,脑中已经想好怎么应对。 但他脚步刚动,忽而一支羽箭划破寒风,发出轻微的声响,猛地刺进打头男子的胸膛之中。 他惨叫一声,立即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羽箭,鲜血奔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衣袍。 几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朝羽箭飞来之地看去。 方才众人都没察觉,不远处的一颗树上,竟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着松绿色锦绣衣袍,袖子衣领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像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少爷。而他却坐在树上,一只腿随意的耷拉着,手中一柄长弓,正不徐不缓的搭第二根羽箭,褐色的眼眸半敛,视线扫过来时又像是冷漠的猎手。 顾知礼眼睛睁大,露出惊诧之色,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这少年正是宋言宁,他第二支羽箭射出后,便踩着树枝轻盈跳下来,啧了一声满脸不耐,“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顾知礼还真不知道,于是摇摇头,“你怎么在此处?” 他一身松绿色的衣裳在光下才显得有些鲜亮,方才坐在树枝上用树冠做挡,很难察觉出。 宋言宁道,“自然是川哥让我来的。”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隐在别处的随从也一并跳下来,人数一下子占了优。 顾知礼放松下来,将短刀收回衣袍中,“终是王爷思虑周到,否则顾某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宋言宁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怎么就知道川哥会放过你?你个顾家人,落在我们手里,等着……”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知礼露出惊讶之色,“王爷没告诉你?” 宋言宁不解,“什么?” 他当初带着任务来,是要带回顾知礼,具体是为什么,当时主要是他太兴奋了,也没心思追问,现在见顾知礼一脸放心的模样,倒有些疑惑了。 顾知礼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吧。” 宋言宁也赞成他的话,招了下手,随从便飞快上前解决了剩下一人,而后几人悄无声息的撤离。 宋言宁带的人是从山的另一面直接来的,本来是打算在山脚等的,但是宋言宁怕顾知礼死在半路上,加上他性子急等不了,于是带着人往山上走,这一走就到了山顶之处。 藏在树上等了大半天,顾知礼才逃到此处。 方才那男子的一声哨子,已经将几人的位置暴露,所以宋言宁也不再耽搁,带着人直往山下去。 几人的马匹栓在山脚,趁着那些人还没追上来,他们麻溜的上马离开。 行过一段路后,料想那些人没有马,已是追不上来,于是几人速度慢下来了。 顾知礼抬眸看向前方的宋言宁,见他一身衣袍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朝气蓬勃的颜色,衣摆的雪白狐狸毛随风微摆,长发在光下是淡淡的褐色。 这是南珑人的特征,看惯了墨一般黑的头发,再看宋言宁的发色,让顾知礼觉得颇是好看。 他策马加快了几步,追到宋言宁身边并肩。 宋言宁看他一眼,“哎,你现在可是个人质,谁让你跟我并肩走的?” 顾知礼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看在我每日每夜的跑了怎么久的份上,宽待我一些吧。” 宋言宁一想也是,便没再计较,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的。 一抬头就看见白云朵朵的蓝天,嘟囔道,“不知道阿姐这会儿在干什么。” 宋幼珺此时躺在太阳底下晒暖,姜沂川走过来,将一件狐裘盖在她身上,见她闭着眼睛便说,“困了就去屋,在风下睡觉会着凉的。” 宋幼珺睁开眼睛看他一下,突然问道,“六六到底干什么去了?” 姜沂川原本以为她早会问的,却没想到直到现在才问,便让随从搬了个凳子来自己坐她旁边,“现在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宋幼珺想了想说,“是不是跟顾知礼有关?” 他惊讶的挑眉,“你如何得知?” “我一直觉得奇怪。”宋幼珺道,“我早知道顾家视你为眼中钉,但先前几次与顾知礼碰面,他都十分有礼节,感觉不到敌意,先前我被顾家抓的时候他曾来看,说要回京。我起初觉得他是看仓阳顾家要倒台了,所以才急着撇清关系赶忙回京城去,只是转念一想,唇寒齿亡,这里的顾家倒了,顾知礼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先前她一直觉得顾知礼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对手,他表面上温润有礼,一副笑面公子的模样,但原书中也提到了个这么个人物,又是顾家的嫡子,应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丝毫敌意。 哪怕伪装的再好,顾知礼也是个还没满二十的少年,如何这般八面玲珑? 且自从来了仓阳城,姜沂川行事过于顺利,他先前设下的那个让宋言宁以身做饵的小局,是有无数个巧合组成的。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 果然姜沂川听了她的想法后笑了,摸了摸宋幼珺的脑袋,“岁岁可真聪明。” “早年顾知礼的父亲为在朝中站稳脚跟,便拉帮结派广交朋友,而他结交的手段无非是金银美人,几年前他升迁之时,需要朝臣支持,那朝臣看中了他正妻,为仕途顺利,他便设宴带着夫人参加,然后将夫人送入他人房中。”姜沂川的眸光有些冷淡,平静的叙述出当年的一桩惨事。 -- 第219页 被送出去拉拢朝臣的女子,正是顾知礼的亲娘,彼时顾知礼知晓要去救人,却被他爹派人拦住,打断了腿扔在房中,第二日正午,他娘盛装打扮来看望躺在床上的他。 据传闻,那个性子温和的女子在房中待了许久,回去之后便闭门不出,直到侍女前去送饭时才发现她自缢在房中。 顾知礼得知消息后拖着断腿,哭喊着爬到母亲的房间,抱着尸首痛哭。 而那日她与年幼的顾知礼说了什么,无一人知道。 宋幼珺从不知还有这桩往事,想起顾知礼平日温眷的笑容,她心口抽了一下,“真是畜生……” 顾知礼的父亲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人,把老婆小妾当利用的工具,随手赠与别人做人情,对孩子不管不问却又极其严厉,觉得孩子就该孝忠父亲,无条件的听话。 顾知礼一身反骨,自不可能顺从,于是当了顾家的内贼,与姜沂川里应外合,把仓阳的顾家击溃。 难怪宋幼珺一直觉得姜沂川进行的太顺利,却原来是顾知礼这个顾家的核心人物根本就是个卧底。只是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接上头的。 不过似乎也不太重要了,总归在仓阳的事情就快解决了。 挨着天黑时,宋言宁带着顾知礼回来了,姜沂川拍了拍他的头破天荒的夸奖了一句,宋言宁高兴得整个晚上都上蹿下跳。 顾知礼被接回来之后,姜沂川迅速命随从休整,隔日一早就带着皇帝派来的一批援兵前往仓阳城,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顾家旧部占领之地抢夺回来。 剩下的便是一些收尾工作,姜沂川也忙碌起来。 宋幼珺自从得知顾知礼的事情之后,看着他的目光柔和许多,对他颇多照顾,引得宋言宁很是不爽,总是找茬。 在乡下住了半个月左右,姜沂川处理好了仓阳的事,把宋幼珺等人接回了仓阳。 顾家被抄,上上下下斩首几十号人,连同县官也也在其中,城中经历这番大事仍旧跟往日一样热热闹闹的,不过是添了一件饭后闲事罢了。 马车停在新住宅门口,一众人站在门外迎接。 宋言宁是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刚落地看见马车前站着一个人,顿时瞪大眼睛惊叫,“你怎么来了?!” 宋幼珺听到声音,便撩开帘子探出头,就见一个身着烟色竹绣衣袍的俊俏公子站在不远处,他长发冠玉,面带笑意,对宋言宁微微行礼,“六殿下,许久不见。” 是个许久不见的熟人,荆明溪。 宋言宁看见他,老大不乐意了,“是不是皇兄让你来带我回去的?” 荆明溪但笑不语。 宋幼珺许久没见熟人,心里也高兴,从马车上跳下去喊道,“小溪,好久不见呀!” 荆明溪听得这一声,当即眉头一皱,抬眸看去,就见婧安公主身着锦绣衣裙从马车上跳下,满眼喜色的朝他走来。 荆明溪瞳孔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 本是久别重逢的喜庆场面,这一声小溪却让荆明溪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宋幼珺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还这么胆小? 顾知礼从后方走来,看了看地上的荆明溪,又看向宋言宁,暗暗吃惊。 方才那一声六殿下,他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冲着宋言宁喊的。 此前他百般打探宋言宁的身份,竟不知这人竟然是南珑的皇子! 他既然身份这般尊贵,为何会跟着昭和王跑到北昭生活三年? 顾知礼即便是想破头也不会知道其中缘由。 宋幼珺觉得荆明溪突然来这里,肯定是姜沂川安排的,等了半日姜沂川归来,她便直接问起,顺道说了她白天把荆明溪吓晕的事。 姜沂川道无妨,此事他会处理,随后才看着她慢慢道,“过两日我会启程回京,协助皇兄将顾家连根拔起,期间危险诸多,为防止你受到波及,你和六六暂时留在仓阳,待我处理好便接你们回去。” 第105章 回南珑 面子守护者 “不可久站于冷风之中, 不可衣着单薄随着六六到处乱跑,不可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一直吃胀着肚子,不可孤身去人多的地方, 但凡出门一定要将人带在身边,不可饮凉水, 来路不明的人莫要接近,来路不明的食物也莫要乱吃……” “行了行了, 知道啦。”宋幼珺将大氅给他系好, 退开一步, “越来越啰嗦了。” 姜沂川素来话少, 也只有宋幼珺一人会嫌弃他啰嗦。 他无奈的摇摇头,“总之你要记住。” “记住了记住了。”宋幼珺点头,再三表示自己会谨遵教训。 姜沂川看了看, 终是不舍, 将她拥进怀中,几个呼吸之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尽快接你。” 宋幼珺笑着应了。 姜沂川带着顾知礼踏马离去,赶赴京城。 宋幼珺等人留在仓阳,静静的等着消息。 荆明溪是去年就来过一次北昭,传宋霁的旨意, 问宋言宁是否愿意回家。 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荆明溪去年停留了几日便回去了, 这次再来北昭, 却在半道上接到姜沂川的信,召他来仓阳。 三年过去,荆明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成为宋霁十分信任的朝臣,掌管几万精兵,但说话神态与气度,却仍像个文弱书生。 -- 第220页 被宋幼珺吓晕之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婧安公主上了三炷香。 正碎碎念时,宋幼珺突然从窗子处露出来,“听说你醒了?” 荆明溪脸色巨变,后退两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幼珺,浑身警惕着。 宋幼珺弯着眼眸笑了笑,“都吓晕过一回了,怎么反映还这般大?” 原书中荆明溪在南珑破国之时负隅顽抗,战死沙场,如今再看他宋幼珺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宋幼珺自没什么能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唯有这件事做的颇是有意义,她也算是应承了当初大国师的预言,改了南珑的国运,拯救了万千人的性命。 也不过是她力所能及。 荆明溪看了她许久,最后恢复神色,端端正正的向她行了一个大礼,“臣,拜见婧安公主。” 宋幼珺笑了笑,“也不必行此大礼。” 荆明溪佁然不动,她只好道,“平身吧。” 荆明溪起身,面上有些许哀色,“先前是臣失态,婧安公主莫要在意。” “无碍的,吓一跳也是正常的。”宋幼珺一点也不在意,关于她的死而复生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不过荆明溪是宋霁的左膀右臂,瞒他是肯定瞒不了的。 所幸一开始就坦白。 荆明溪倒也算是聪明人那一挂的,他并不过问宋幼珺是为何会出现,是怎么个情况,他规规矩矩做他的臣子。 宋幼珺道,“姜沂川说等这里事情结束了,就会带我去南珑,你先别把此事告诉宋霁,到时候再给他个惊喜。” 荆明溪乍然一听宋霁两字有些恍惚,自打宋霁登基成为南珑的皇帝之后,再无人敢直呼其名,也只有这个当初在南珑无法无天的嫡长公主还敢这样称呼国君。 他思索了一下,心说只要他只字不提,应该不算欺君,于是便点头应了。 仲冬眨眼而过,北昭进入腊月,开始春节倒计时。 平日里姜沂川在的话,还会对宋言宁和宋幼珺一些约束,他走之后,姐弟俩整日带着荆明溪东逛西买,什么地方热闹就往什么地方去,还在院子里烤肉差点烧了院子。 姜沂川的书信一直不断,话里话外都是关怀,宋幼珺看了之后也积极回信,表示她把这里照顾的好好的,让他一切放心。 但差点火烧院子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姜沂川的耳中,他一连好几封信表示若是宋幼珺再进行这种危险的行为,就加派人手紧盯着她。 宋幼珺便消停了几日。 后来姜沂川大概忙起来了,书信便再没来过,直到除夕前一日,他才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宋幼珺的面前。 还来不及坐下喝杯热茶,来不及暖热寒风侵袭的手,就率先将宋幼珺抱在怀中,沉默许久。 宋幼珺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事情办完就接我们去京城的吗?” 姜沂川道,“来不及了。” 这话一说,宋幼珺立马就明白了。 若是现在接她们前往京城,那春节怕是要在路上匆匆过了,但是这毕竟是宋幼珺来北昭过的第一个年,姜沂川自不愿这般草率。 于是他这几日夜以继日,一匹快马从京城跑到仓阳。 赶在年前到了宋幼珺面前。 宋幼珺表示非常非常感动,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啥时候跟我洞房?” 姜沂川瞥她一眼,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跑房中睡觉去了。 接下里的几日就是忙活着贴对联,置办年货,将整个宅子里里外外覆上一层红色。宋言宁手里一直捏着炮竹玩,走哪放哪,为此还跟邻居大妈吵了一架,怪他往自己孩子脚下扔炮竹。 临近年关,所有人的生活节奏慢下来,生意也不做了,整日闲聊唠嗑,是一年的结束,也是一年的开始。 宋幼珺心里高兴,在年夜当晚多喝了一点,喝醉了,抱着姜沂川咿咿呀呀的哼着歌。 姜沂川眉眼温和,嘴角始终带着笑,细致的给她洗手洗脚,擦擦干净后把她塞进暖和的被窝里,听着外面霹雳吧啦的炮声,然后往她的枕头下塞了一串铜板。 又是新的一年。 不同以往,今年有宋幼珺陪在身边。 宋言宁和荆明溪喝到深夜,两人相互搀扶的回了房间,一觉睡到天亮。 年过十五,姜沂川便开始命人收拾东西。宋言宁和宋幼珺买了不少小玩意,挑挑拣拣,最后只能带走一小部分。 饶是一再缩减,还是带了不少上路,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上宋幼珺都无心欣赏风景,只知道快要回南珑了。 顾家被抄,处战百余人,下狱流放者涉及千人,顾知礼则是念在有功被饶了一命,他自请剥了官籍,贬为平民,而后离开了京城。 到最后竟是连告别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只是给宋言宁留了一封信。 宋幼珺没有过问那封信,只是觉得未免可惜,顾知礼若不是生在顾家,只怕也是前途无量。此人也聪明,即便是从商,也定能混出一番天地来。 一月底回京,姜沂川忙碌了几日,又休息了数日,二月十日获得皇帝批准,他便宣布正式启程去南珑。 南珑与北昭,相隔两方,中间千山万水,路途遥远,带着宋幼珺也不如行军那般快,本是两月的路程,应是花了三个月有余。 -- 第221页 宋幼珺在路上玩得极开心,走时还是寒霜覆雪,越往南方走,就越暖和,直到五月份才彻底踏入南珑的国土,六月进京。 阔别许久的南珑,宋言宁在看到城门时,眼眶一红便流下了泪水。 宋言宁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自是很多次想着要回南珑,也无比思念皇兄宋霁,只是每次都被他自己用意念克制,他不是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半途而废这种事他最是拿手,但这次却一再坚持,最终在北昭适应。 但是回到故土,心底的挂念一涌而出,他还是没忍住热泪盈眶。 这天底下,有谁不想回家呢? 宋霁一早就接到消息,竟亲自站在城门外迎接。 他穿着一身便服,身后跟着一众侍卫,虽引得不少人驻足,却无人认出这是国君。 宋言宁离家四年,多次劝不回来,这次姜沂川亲自将人送回来,他猜测肯定是川哥受不了宋言宁咋呼性子,所以才忍无可忍亲自送回。 他已经想好等会怎么揍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了。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寻思着打什么地方能把他一拳打哭。 马车由远及近,很快就能看见车上印着的“昭”字,辨别出是姜沂川的马车,宋霁立马站起身,激动的手中的茶都洒了不少,他将杯盏放下,往前迎了两步。 这几年当上皇帝,他着实稳重了不少,只是年纪尚轻,心里激动之时压根不端架子了,这洒了一手的茶水下人要擦拭也被他拂开。 宋言宁远远看见了宋霁,便策马超过前面的人,而后停在他面前,从马上跳下来飞快的奔向他,长大手臂,“皇兄!” 宋霁先前还思索着如何揍他,这会儿见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将之前的一切想法抛之脑后,迎面将他抱住,惊叹道,“六六长高不少啊!” “那是。”宋言宁是只要别人夸他,他就很得意,若是夸他身高,他就翘上天的人,“几年不见,我可太想你了。” 宋霁轻哼了一声,“多次唤你回来,你都置之不理,还有脸说想我?” 宋言宁自知理亏,匆忙甩锅,“是川哥拽着我的腿不准我走的。” 宋霁敲了一下他的头,心说不管怎么样也要揍一下。 宋言宁抱着头退至一旁。 荆明溪紧跟着下马,来到宋霁面前行礼,宋霁也颇是和颜悦色,道一句辛苦,表示这次要大大的赏赐他。 继而目光放远,盯着慢慢行来的马车。 马车一停,姜沂川便掀帘而出,仿佛是在车里睡觉,面容有些懒洋洋的,衣袍也揉皱了。 宋霁面色一喜,刚要说话,却见姜沂川下了马车并未走来,而是转身伸手,像在迎接谁一样。 随后一直荷粉衣袖探出,一只白嫩的手搁在姜沂川的掌中,被他握住,粉衣女子就这样被姜沂川小心的接下马车。 那女子面上带着遮容帽,挡住面容。 但宋霁见姜沂川对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姜沂川带着人走近了,他便说道,“川哥,当初一别至今四年了,你可依旧如常?” 姜沂川笑了笑,“若是依旧如常,这四年岂不是白过了?” 两人相视,仿佛一下回到多年前,无数个这样艳阳下,他们并肩而行,随意的聊着天。 宋霁与姜沂川才是有数不尽的话想说,但是乍一见面,加上场合原因,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宋霁转了个视线,落在他身边的姑娘身上,“这位是?” 姜沂川侧头看她一眼,眸中宠溺,“未过门的妻子。” 宋霁听闻面上表情稍减,没有接话。 也是,四年了,没有谁会一成不变。 他正沉默着,姜沂川却道,“她听闻了婧安公主的事,想去公主陵祭拜。” 宋霁听到这,脸色一下子变了,态度坚决,没有思索便道,“不行!” 姜沂川道,“为何?我也想去看看的。” “川哥如今怕是不太合适了。”宋霁实在不想刚见面就与姜沂川闹不愉快,但此刻他心里极是烦闷,忍着脾气。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甩袖离去,“先回宫。” 姜沂川见他走了,低低叹一口气,“你看,我就说他不会同意的。”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往前追了两步,然后一下就拽住了宋霁的衣袖,“好大的脾气啊,宋老三。” 宋霁袖子一拽就停,听到这就话眼中充满惊讶之色,转头看去,只见忽来一阵风,将宋幼珺的遮面的纱帘吹起,与他对上视线。 他浑身一震,“你……” 宋幼珺笑得十分灿烂,“我可以去婧安公主的陵墓看看吗?” 宋霁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宋言宁一见,暗道不妙,上前说道,“皇姐,你可别吓到皇兄了,他现在身份不一般了,若是想荆明溪一样,吓晕在这路上可不得了。” 荆明溪听他提起自己的尴尬事,低低咳了两声。 心想着皇上都吓成这样,他被吓晕也算正常,于是有些心里平衡。 宋霁愣是许久说不出话,慢慢的眼眶红起来,像是极力忍耐,声音却止不住的轻颤,有些无助的看向姜沂川,“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年前她假死?” “回宫再说吧。”宋幼珺道。 宋霁刚想说好,忽然被人兜头浇了一杯凉茶,他直接懵了。 -- 第222页 宋言宁在一旁好心解释道,“我是怕三皇兄在路边哭出来损了面子,才如此的。” 宋幼珺不由感叹,自己的面子倒不见得在乎,竟如此在意宋霁的面子。 不愧是你啊,宋大聪明。 第106章 完结 青山依旧在,风从远方来。 城门大开, 一行马车渐渐驶入城内。 宋幼珺悄悄的撩开车帘,用一只眼睛往外看,入目皆是熟悉的街景, 带着南珑特有的繁华之貌。 虽说她也是后来穿书而来,并不是南珑土生土长的人, 但到底也在这里待了两三年的时间,乍一回来, 还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尤其是看见街边有些地方是曾经她和宋六六常去的, 或者是时常路过的, 在记忆力一点点翻过。 她心情颇好。 这一路的连续赶路似乎并没有消磨她的热情, 见到这样的南珑,她兴致很高,趴在窗边就是许久。 姜沂川时不时从书中抬头看她, 嘴角噙着微笑。 皇宫之门也被拉开, 发出巍峨浑厚的声响,侍卫跪在两排迎马车入宫。 马车一路未停,径直行驶向尽欢宫。 宋幼珺下来之后一撇头,率先看见那张金灿灿的牌匾折射着光芒,宫门一开,庭院中是盎然的春色,那些她种下的花和树皆开了花, 被打理的十分漂亮。 尽欢宫已经空了四年之久,先前那位逝去的婧安公主是尽欢宫的最后一个主人, 四年来这里时常有人打扫, 虽就不住人,却仍然能够看出婧安公主生前的得宠程度,凡是殿中摆放的东西, 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件就价值千金。 也有不少宫人起了贼心思,整日守着这一座空了的宫殿,自然想从中摸出一两个不起眼但是价值斐然的玩意儿,但先前被清点东西的掌事发现了,立即禀报了皇帝。 而后便是整个宫的宫人皆被处罚,偷东西的那个更是当场处决,后换了一批宫人,再无人敢动这些歪心思。 宋幼珺如今往尽欢宫面前一站,一身绯色衣裙被暖风轻轻撩起,她抬头看着宫殿,好似整个宫殿都鲜活了一般。 站在十步之遥的姜沂川等人见状,都同时沉默了。 仿佛又看见当年,这位身份尊贵的长公主穿着锦绣华服,墨发长披,精致的发髻上带着小金冠,坠下来的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出尽欢宫,在灿阳之下笑得双眸轻弯。 而此刻,宋幼珺盯着一只从庭院里翩翩飞出来的蝴蝶,跳起来想去抓,无意间看见旁边站着的三人,无奈笑了,一扬手,想从前那样颇有主人的风范,“站在那里做什么?来我宫里喝茶啊。” 姜沂川低眸,将情绪掩过去,露出些许笑意,朝她走去,“我不喝甜茶。” 宋幼珺轻哼一声,“你想喝还没有呢。” 院中芳香扑鼻,与那种特制的香料不同,这些都是来自大自然的香气,沁人心脾。 宋霁已有三年未曾进这个尽欢宫了,回想上一次来,还是他出征前夕,那时的南珑飘摇破碎,大厦将倾,他只得将重担扛在肩上,硬生生的咬牙忍着,一个劲的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他张开的手臂下,还有母后,还有自幼娇宠的姐姐,还有跟屁虫似的弟弟,以及千千万万的将士百姓。 但上了战场便是生死难定,谁也无法预料他最后会战斗到那一刻,会得来什么结果,那些经验老到的将军告诉他,在战场上被人一刀砍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宋霁无路可选,于是临行前在尽欢宫的庭院中站了半夜,直到黎明将至,她悠悠转醒然后披着晨露满是困倦的出现在面前,问他怎么了? 宋霁觉得,他唯一亏欠的就是面前这个嫡亲的姐姐,因自小与她观念不合,看不得她胡作非为,导致两人关系极其恶劣,这些年越行越远,甚至不肯叫她一声皇姐。最后竟然不知她中毒已久。 然而撇开父皇和母后,面前这个人才是这世上,与他有着唯一血缘关系的人。 当初宋幼珺毒发身亡,宋言宁哭喊不止,守在宋幼珺的尸体旁边不允许任何人上前。而宋霁和姜沂川接到消息之后甚至抛下了一众将士,孤身纵马连夜赶回京城。彼时宋幼珺的尸体都硬了,宫中嚎哭一片,宋霁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哭喊,只是看着宋幼珺的尸体,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那时想着胜仗归来,他一定要抱着皇姐,告诉她哪怕是父皇不在了,她仍然是整个南珑最得宠的公主。 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皇姐也不在了。 温暖的阳光从高墙跃下,轻飘飘的落在宋幼珺的身上,宋霁看着她伸手摘了一朵小花闻着,忍不住开口道,“皇姐……” 宋幼珺以前是独生女,从没有什么弟弟妹妹,但如今这声皇姐好像刻进骨子里一样,她听到后立即转头,“嗯?” 宋霁慢慢走过去,而后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叹道,“皇姐,欢迎回来,日后你仍旧是南珑最受宠的婧安公主。” 宋幼珺没心没肺的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的好弟弟,你辛苦了。” 其实平心而论,她对宋霁的亲情及不上宋言宁,但她仍然觉得宋霁应拥有一切,皇位权利以及万人敬仰的声誉,虽说他年纪尚轻,这些东西与他而言是个很大的挑战。 幸好宋霁自己也争气,小时候是板板正正的三好少年,长大后也是顶天立地的君王。 -- 第223页 宋霁声音有些颤抖,“不辛苦。” 正说着,站在一旁的宋言宁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眼睛通红,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宋霁松开了她,问道,“你哭什么?” 宋言宁想起当年事,自然悲上心头,还十分委屈,“我也很辛苦。” 宋霁原本想说的话也被彻底打断,摆了摆手,“快别哭了,不然我忍不住揍你。” 宋言宁立即噤声。 随后四人一同进殿中喝茶。 对于宋幼珺死而复生一事,谁也不能给出清楚而合理的解释。但这个时代并非是完全无神论的时代,毕竟十多年前南珑还有个占星问天的大国师,而关于宋幼珺身上的那则让她受宠十几年的预言,也得到了应验。 几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宋幼珺见气氛未免有些紧张,心知四年前她中毒身亡之事,对于这三人始终是个心结,若是不解开,那便会一直迈不过这个坎,于是决定主动提起。 她喝了一口茶,将茶杯轻放,说道,“说起来,四年前我毒发身亡之前,喝得好像就是这种茶,甜甜的。” 此言一出,三个人的面色同时有了变化。 宋幼珺又道,“当时直接的肚子痛,一闭眼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翻了茶水,别浇得我一身都是。” 宋言宁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的景象,说道,“没有打翻,只是棋子被扫落了一地,黑白子混在一起。” 宋幼珺笑着道,“那我是不是死的很难看?没有翻白眼吧?” “吐了很多血。”宋言宁慢慢的说道,声音发颤,“脸上,脖子上,衣襟,到处都是。” “其实我当初已经知道,我命不久矣。”宋幼珺微微眯眼,忆起当年,“宋修远是告诉了我的,但这种毒在我身上长达数年,早已侵入根骨无药可医,我也能感觉到身体在一日日的衰落。” 三人都沉默着,脸上的表情不好看。 “我给你们留了信的。”宋幼珺颇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但是当时毒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旁人,就这么去了,最后写的信竟然没能给你们。” 这话一出,姜沂川抬眸看向她,黑眸犹如上好的墨玉一般,情绪杂乱。 宋幼珺道,“你们想看吗?” 宋言宁回答,“自然想看。” 宋幼珺点点头,起身前往她当初放信之地。 殿内的所有陈设一如她离开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她轻车熟路的走到书房处,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黑皮封的书,一翻开里面正是她夹在里面的三封信。 她回到座位上,将信分开放在上面,信封上是宋幼珺的字体,分别写着:姜沂川亲启、宋霁亲启、宋言宁亲启。 她到没急着分发给三人,而是道,“在看信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殿中无比寂静,落针可闻,短暂的停顿过后,宋幼珺清脆的声音在房中响起,缓慢而坚定,“关于我四年前被毒死一事,我没有任何责怪埋怨的心理,我希望你们也能放下那件事,别在耿耿于怀。” “我是被歹人下毒,多年来太医数次诊脉也没能查出,可见这毒性埋藏之深,我不想你们以没照看好我,或者是没保护好我以及其他的任何理由而为难自己,每次见你们对那件事讳莫如深难以释怀的样子,说实话我也很难过。” 宋幼珺说着说着,竟觉得鼻子发酸,泪珠落下来,“不管是上天眷顾还是如何,我都有了重生的机会,努力把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好才是要紧事对不对,我真的不想你们困在过去。” 姜沂川默不作声,拿出锦帕为她擦拭眼泪。 宋幼珺说完,像是释怀一般笑了笑,然后将信给了三人,起身往外走,“你们好好想想吧。” 这些话也想了许久才说出,原因是先前还在路上时,宋幼珺与姜沂川聊天是,无意间提到了之前她中毒死亡的事,姜沂川的情绪立即低落下来,扔对此事心有余悸。 宋幼珺便一直说她真的不在意,况且她穿书之前婧安公主就已经中毒颇深,也是谁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而姜沂川却道,“你无法替我们原谅自己,就像我一直责于当初没能早些察觉你中毒之事,六六也同样恨自己每日在你身边却没发现你身体状态大不如前,宋霁更是无法接受这些年对你的冷淡与疏离。” 他们不是要宋幼珺的原谅,而是跟自己过不去。 宋幼珺站在庭院之中,忽而风起,卷着花瓣在空中飘扬起来,花香融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她长发飞舞裙摆摇动。 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白嫩的手掌中一抹嫣红十分显眼,阳光温和,鸟啼悦耳。 “皇姐!”宋言宁第一个从屋中出来,站在门槛旁冲她招手,眼睛还是红红的,但脸上的笑容却极其明媚。 随后宋霁也走出来,站在宋言宁身边,对着她笑。 姜沂川从两人身边走过,踩着落在地上的花瓣走到宋幼珺的身边站定,将她的手拉来握在掌中,并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风起之处,茂密的大树传出哗啦啦的声响,能把花香传得极远。 遗憾永远是遗憾,不论什么时候提起,都会黯然。 好在青山依旧在,风从远方来。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