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恶龙后我遭报应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渣了恶龙后我遭报应了》作者:染春风【完结+番外】 【风流纨绔草包女帝x表面冷淡内里忠犬龙太子】 【排雷:女非男处,在一起后1v1】 ===== 楚韫是大楚的嫡公主,是未来大楚的女帝,但她生性风流,纨绔浪荡,最喜欢长得俊俏的男子,丝毫没有储君的沉稳。 十六岁那年,她从围场捡回来一个少年。 整日带在身边,很明显是她近日所喜欢的玩物。 某夜,楚韫偶然见到少年在湖中戏水,本想解开衣襟加入其中, 却在看到少年扬起的龙尾时呆在原地—— 银色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嘲弄。 被歹人掳走那天,楚韫抹着眼泪无比懊悔,早知道就不做这劳什子昏君了,这下遭报应了吧…… 太过怀念以前的奢靡生活,以至于眼前出现了幻觉—— 银甲白袍的少年如天神一般从空而降,楚韫欣喜地看着他,只见他大手一挥,她登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楚韫发现她被囚禁了。 少年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你想离开?” 楚韫猛点头。 “生下龙蛋,孤就放你离开。” 楚韫:?龙什么?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古代幻想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熙,楚韫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风流债总是要还的 立意:对感情要认真,真诚待人终有收获。 ☆、第一章 大楚平宁十年,新年伊始,皇宫乱作一团。 原因无他——女帝留下一封信,退位溜了。 楚韫听说这件事时,她刚从散发着淡淡龙涎香的床榻上醒来。在她的身侧,侧躺着一名面容清俊身材纤长的少年。 少年赤着胸膛,上面泛着斑斑点点的红痕,他眉眼含笑,柔声问:“公主昨夜歇息得可好?不知景光伺候得,是否让公主满意?” 说话间,名唤景光的少年伸手探到楚韫的腰下,轻拢慢捻,欺身而进,大有想继续云雨的趋势。 好色如楚韫,随着他娴熟的动作腰肢不禁软了下来,在她差点没忍住继续荒唐时,殿外传来听风的声音—— “主子,皇上昨夜留下书信,离开皇宫了。” 殿内红罗帐下传来女子暧昧的低吟与男子的轻笑。 作为大楚嫡公主的贴身侍女,听风对此种情况见怪不怪,面不改色继续道:“皇上在信上留下旨意,由您今日便继承皇位。” 罗帐内声音微顿,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听风抬眼见到主子走了出来。 少女身量娇小,明艳动人,白润的肩上随意披着一件月白色纱袍,神情略显不耐,“母后这样做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听风垂首恭谨道:“主子有所不知,这次……皇上不仅留下了玉玺,还拟好了退位诏书,今晨已命大太监刘公公宣了出去。” 楚韫正打着哈欠,昨夜她与新寻来的玩物景光闹到天色将明,勉强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被吵醒,眼底微微发青,脾气也比平日里愈加烦躁,闻言后不禁有些愣住,“啊?母后这次是玩真的啊……” 倒不怪她一开始没把皇上离宫的事放在心上,瑞帝楚潇然自打登基后,便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在她的治理下,大楚蒸蒸日上四海升平。 大概是从去年春天起,不知瑞帝是哪根筋不对劲,隔三差五就留信出走,说受够了这种囿于宫殿的苦闷日子,说要去外面闯荡一番,说要去过属于她自己的潇洒人生。 ——这种事发生得次数不多,也就每七八天来一次罢。 一开始楚韫还很担心害怕,唯恐母后一走了之,将偌大的江山托付给她,她这个半吊子好色昏庸的公主怎么可能治理好国家嘛! 大楚交给她的那天,估计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所幸母后只是嘴上说说,留下书信离开几日便又回来了。 如此虚晃多次,楚韫也习惯了,母后这样调皮闹腾也挺好的,至少说明她还很年轻康健,那么她也就不用那么早登基祸国。 虽然大楚的传统是女子为帝,但楚韫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地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曾不止一次地跟母后撒娇:“皇兄文韬武略皆精,又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母后何不将皇位传给皇兄?” 楚韫有一位嫡兄楚烈,除了没她长得好看,其他样样比她出色,她想不通为何母后会如此执着于传她皇位。 真得不怕她把楚国带进沟里么? 楚潇然微微一笑:“胡闹,哪有男子做皇帝的道理?” “韫儿莫怕,待你登基后,烈儿自然会与谢丞相等人一同辅佐你,大楚在你的带领下,定然会愈加繁昌。”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楚韫再推辞就显得她过于草包了——尽管她确实很草包,但自己可以这么说,别人可不行。 有皇兄和谢丞相在,五岁小儿也可以变成明君。 楚韫自觉还是比五岁小儿要厉害一些的。 自信满满的楚韫便这样登上了大楚的帝位。 种种繁琐冗长的仪式过后,眼前阵阵发黑的楚韫在听风流云的搀扶下回了寝宫。 泡在温泉池中时,她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反省——虽然她年轻有本钱,但也不可再像昨夜那般肆意胡来了,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 第2页 前一夜还深觉吃不消的新帝,次日在御花园赏花时遇见一名面生的侍卫,见那少年生得英气勃勃,宽肩窄腰,将普通的黑色侍卫服也穿得别有一番滋味。 楚韫没忍住,完全将昨夜的反省抛诸脑后,径直将人带回了寝宫。 她热闹琳琅的后宫又多了一位俊美少年郎。 ** 大楚新登基的女帝好男色,这在大楚并不是什么秘密。眼下社稷繁荣民生富庶,饱暖后就难免思淫.欲。不仅是女帝喜好美色,世家千金、贵府小姐豢养男宠的也不尽其数。 社会风气如此,便使得部分大楚男儿争相打扮,个个收拾得精致漂亮,于街市寺庙等地游走闲逛,希图可以博得某位千金的青眼,从此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样想这样做的人多了,便有一部分人跳出来反对,争写檄文讨伐此怪象,如此不阴不阳、矫揉做作、不事生产,时日久了大楚必亡。 如此言论自然也吹到了楚韫耳里,她躺在软榻上左拥右抱,纤白的手指把玩着一名圆脸少年的耳朵,见那只耳朵愈发红润,她低低笑了:“唔,随他们说去罢,左右是一帮弱质书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大楚和光二年秋,安帝楚韫携亲卫与朝中诸大臣前往西山围场狩猎。 这是楚韫继承皇位后的第二个秋天,楚潇然自从去岁离宫后,除了几封信笺报平安外别无踪迹。 楚韫也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在谢丞相与皇兄的辅佐下渐渐习惯了女帝的身份。 除却要上朝批奏折处理政务外,其他的与做公主也没什么分别。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后宫里的男子越来越多,她变得愈发喜新厌旧,寻常的美貌少年已经入不得她的法眼。 一个多月没有新人,楚韫有些烦躁,寝殿里那些或妖娆或清纯或可爱的少年,她都有些腻歪了。 于是便趁着秋日晴好,浩浩荡荡地来围场打猎散心。 宽敞奢华到极致的马车内,楚韫躺在一名年轻男子身上,悠哉悠哉地享受着他的喂食,在她脚下跪着一名白衣少年,神情略显胆怯,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楚韫觉得有趣,便顺势拉起他亲了上去。 白兔少年身形微晃,修长的手指紧紧捉住了衣襟。 抵达围场时已经接近暮色,侍卫们安置好营帐,又过了许久,楚韫才从马车上下来,她身后跟着两名少年,一个笑得满面春风,一个则脸色通红。 听风与流云面不改色地上前搀扶,对主子脖颈上的红痕视若无物。 见朝中诸大臣脸色各异,谢丞相笑了笑,道:“坐了一日的车马,诸位大人想必也都乏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好有精神伺候皇上狩猎。” “谢相说得有理。”众人说着各自去了营帐安歇。 夜幕降临,微凉的秋风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守卫略微松弛的围场边缘,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派平静,忽地闪过一阵白光,层层堆积的乌云中倏地掉落了一条银色巨龙,直直地坠入湖中。 层层涟漪过后,湖面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次日一早,楚韫换了利落的骑马装,跃上一匹白色骏马潇洒地冲了出去。 尽管殿下骑术了得,但流云也不敢懈怠,当即跟了上去,在她身后亦有四名身高马大的侍卫紧紧跟随。 马儿嘶鸣着冲进繁茂葳蕤的树林之中,鸟鸣啾啾,飞禽张惶逃走。 楚韫从箭筒中拿出两支赤色羽箭搭在弓上,明亮惑人的桃花眼微勾,羽箭疾速飞出,直直地射穿了两只肥硕的灰毛野兔。 身后跟着的侍卫飞快地捡了丢进马鞍袋里,须臾的功夫,一转头却已然不见殿下的踪影。 沿着蜿蜒的林间小道,楚韫策马疾驰,在来到一处宽阔的湖边时,她的目光被波光粼粼的水面所吸引。 耀眼日光下,湖水碧绿清透,可以清晰地看见游鱼嬉戏其中。 她跳下马走到湖边,一时兴起褪去了鞋袜,坐在湖边光滑的青石上,赤着双脚泡在了湖水中。 微凉的湖水瞬间将她围绕,楚韫不禁发出一声低叹:“真舒服。” 忽地,岸边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声响,楚韫以为是野兔随意回眸看了一眼,却在那一瞬间愣住。 草丛里探出一名少年,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俊美又不失英气,是楚韫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她不禁吹了声轻浮的哨音。 少年脸色微微苍白,神色冷漠而戒备地看着她。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此处?” 楚韫唇角微勾,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黄绿草丛中少年赤.裸的身体。 多情的桃花眼微挑,有意思,这少年郎如此境况,怎还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她? 难不成又是哪位大人特地安排,欲擒故纵,让她在围场解闷的不成? 虽不喜被人摆布,但有一说一,楚韫确实被这面色冷峻的少年勾起了欲望。 她气定神闲地从湖水里走出,两只纤足白皙如玉,与青灰色的石面对比明显。 少年似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觉眼前一暗,方才还距他一步之遥的明艳少女倏地靠近了他。 “我呀,是你之后的主人。” 少女娇俏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龙熙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唇上一热。 -- 第3页 她竟然亲上了他! 于龙熙而言这不啻于一枚惊雷,这个狂妄大胆的人族女子,竟然敢如此亵渎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胡作非为·没心没肺·好色女帝x美强惨小可怜·俊美冷淡·只对女主动心·龙王子甜甜的故事~ 24小时内留评的都有红包~-3- ☆、第二章 活了将近四百年,这还是龙熙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昵。 他本就受了重伤,勉强化作人形,以免被人发现捉住,却不成想一醒来便遇见了这等恣肆妄为的人类女子。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僵住了身子,待反应过来想推开她时,她却已先一步离开了他的薄唇。 面前的少女一身紫色装束,身量虽娇小了些,却腰细腿长,面容娇俏,笑容明艳,看得龙熙眼神微愣,两颊微微地泛起莫名的热意。 楚韫本就对着突然出现的少年起了兴趣,见他似乎有些害羞,心情愈发愉悦,径直解开了自己的外裳丢到少年身上,道:“虽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安排,但你已经引起了寡人的兴趣,披上衣裳,上马来。” 龙熙下意识地接住紫衣,抬眸见少女只着白色里衣,笑眯眯地盯着他。他低垂着眼睫,穿上了散发着淡淡甜香的衣裳。 说是穿,并不恰当。 楚韫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少年从草丛中站起身,那件紫衣披在他身上勉强只到腰下,露出的两条腿修长有力,肌肉线条流畅,看着就十分好摸。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催促道:“还不上来?” 龙熙脸色微僵,饶是他在龙宫被百般欺辱,也未曾有过此时尴尬局促的境况。他试着迈了一步,便觉腹下一阵微风拂过,脸色登时更难看了几分。 “既是大人送来的玩物,又何必如此忸怩?”楚韫有些不耐烦了。 玩物?龙熙眼眸微敛,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大抵这名女子将他当做了别人送来的礼物。 他紧了紧身上窄小的衣裳,面不改色地走到马前,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少女潋滟的桃花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在他抬腿跨上马背之际,又吹了声口哨,响亮而快活。 楚韫唇角微微上扬,这少年如此修长清瘦,看着也病恹恹的,却没想到本钱相当不错。 浑然不知被看了个遍的龙熙脊背笔直地坐在马背上,却没想到少女骑马如此狂野,在葳蕤的林中驰骋片刻后,背部的伤让他无法再坚持下去,不得不越过少女握住缰绳。 他比她高上许多,此时坐在她身后,伸臂握紧缰绳驾驭骏马时,恍若他从身后拥住了她。 背后是少年微凉的身躯,楚韫心安理得地放松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声。她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少年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白了几分,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龙熙额上冒着薄汗,低声道:“无事。” 听他如此说,楚韫便也不再追问,一个玩物而已嘛,不值得她上心。 两人策马来到楚韫的营帐时,正好赶上午饭的时辰。 营地里飘着浓浓的肉香,香喷喷油滋滋的炙烤鹿肉、兔肉,以及刚从河里抓来的鲜鱼做的鱼汤,做法虽不如在皇宫中精致,味道却是极鲜极香的。 众婢女正忙着备饭,诸大臣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忽见女帝的骏马从林子里奔来,众人慌忙行了礼,却在看清女帝身后的少年时无不愣住。 这位俊美的少年郎……看着有些面生啊。 众人面面相觑,默默回忆着此番跟随出行的男宠有哪些,却因为人数太多,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女帝欣然下马,笑吟吟地冲马上衣不蔽体的少年伸出了手。 众人低垂着眼,不敢多看。 龙熙见地上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人,对面前的少女高呼万岁恭敬至极,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份——与父王一样,是这方土地的帝王。 只是这世间还有女子为帝的道理?他不懂,面上却不表露半分。 马下的女子笑得灿烂,眼睛亮晶晶的,似是蕴着璀璨星辰一般,不知为何,龙熙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的手娇小白嫩,与她狂妄放肆的行为不同,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只觉满手细腻柔软,比他在龙宫中见过的最稚嫩的紫葵花还要柔嫩几分。 其他人都低着头,龙熙便少了几分不自在,搭着少女的手跃下马,却不防手掌被她顺势握住。 他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就听少女低笑道:“方才不是还捏寡人的手?嗯?欲拒还迎玩一次就得了,次数多了就没劲。” 欲拒还迎?龙熙脸色冷了几分,任由她拉着走进了宽敞富丽的营帐。 甫一进入帐篷,明黄色的帷帘落下,龙熙便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目光巡视一圈后,他不禁看了眼面前的少女,如此奢靡,她的国土很富裕么? 富裕与否,楚韫其实并不太清楚。从小到大便有花不完的金银,数不尽的财宝,看不腻的俊美少年郎,她应该勉强称得上富裕吧? “那道帘子后有盥洗室,你洗干净再来伺候寡人。” 仅着里衣的少女大大咧咧地斜倚在铺着猩红洒金锦褥的贵妃椅上,神情慵懒,细白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指向门帘的方向。 熟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龙熙脸色微变,多年的隐忍蛰伏让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便没说什么,径直去了盥洗室。 -- 第4页 虽是帐篷内,可这盥洗之室未免也过于夸张了些。龙熙看着可容纳三四人宽大的浴桶,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温泉水汩汩流入,热气腾腾之余,旁边放置的木兰香熏散发着淡淡香气。 ——与他身上所披衣裳的味道相同。 除去衣物,龙熙迈进了浴桶,他性子爱洁,因此清洗地自然十分仔细,却浑然不知暗处有一双明亮狡黠的桃花眼,正在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韫努力捂着嘴,才勉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唇角。 真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绝佳肉.体啊,宽肩窄腰,腿长得过分,一身皮肉又白又紧,还有漂亮紧实的腹肌,再加上那冷淡俊美的脸,啧啧,绝了。 饶是见多识广阅男无数的楚韫,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少年着实太对她胃口。 不知是哪位大人如此懂事,给她送上一份如此可心的礼物? 这边她尚未看过瘾,里边沐浴的少年已然从浴桶里起了身,背对她时,楚韫才看到少年的背部。 肩胛骨微微凸起,不过分瘦弱,反倒多了几分让人想凌虐的美感。 她舔了舔唇,刚要掀开帘子进去调戏一番,却在看到他腰窝处的血痕时愣住了。 凹陷诱人的腰窝附近,有一道狰狞狭长的伤口,不知是被何利器所伤,仍在渗着鲜血。 看得楚韫心头一紧——伤成这样,会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桃花眼在少年身上游移一圈,她微微叹了口气,为了更好的体验,给他两天时间休整,她还是忍一忍再把他吃掉吧。 一时吃不着肉,楚韫便歇了调戏人的心思,蓦地想起一些蹊跷—— 若这少年真是某位大人所送,为何又让他负伤?难不成这大人以为她果真是名昏庸好色的暴君,连受伤的人也不放过? 揉了揉脸,楚韫有些不太高兴,她虽然荒唐,但对这些漂亮的少年郎可是很好的,不仅给他们提供宏伟的殿宇、华美的衣裳,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享受世间最好的饮食起居。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得到她偶尔的宠幸,虽然她没有哪个特别留情喜欢的,但这样的生活已然让很多人艳羡不已。 楚韫虽然风流,但对每一个少年郎都很好,后宫里人多了,难免就会有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只要不过分,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出来秋猎,她只带上了五六个人,本以为可以过几天清心寡欲的日子,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意外之喜等着她。 意外之喜本喜`龙熙站在帘后挣扎许久,方才开口:“殿下,可有适合我穿的衣裳?” 他的嗓音带有几分少年的低哑,听在楚韫耳里酥酥麻麻的,还有点儿痒。 “帐篷里不冷。” 言外之意是你无需穿衣服。 龙熙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道:“我不太习惯赤身裸.体,劳烦殿下寻一件衣裳给我。” 人家都说了两次,楚韫便也没继续为难他,拍了拍手,听风便捧着衣裳低头走了进来。 “放一旁的小几上便是。” “是,殿下。” 听风目不斜视,恭敬地退了下去。 楚韫笑吟吟地盯着门帘,道:“衣裳就在门帘旁的木几上,需要寡人给你送进去么?” 少年清越的嗓音传来:“不敢劳驾殿下。”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探出了门帘,精准地触到衣裳,利落地拿走。 动作之迅疾,没露出半分春色,让楚韫感到格外遗憾。 须臾,门帘被掀开,高大修长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衣黑发,面容俊美,神情虽有几分冷峻,却也让人忍不住心动。 楚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陪寡人一同用膳。” 她坐在圆桌旁,桌上摆着一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面满是滋滋冒油的炙烤鹿肉,一把乌银梅花自斟壶,两枚海棠蕉叶杯。 龙熙略微迟疑,抬脚走了过去。 对面的少女已然换了身家常衣裳,淡绯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她面容愈加美艳。 明明毫无相似之处,龙熙却蓦地想起父王的那些宠妃,那些矫揉逞艳的蛇蝎美人。 楚韫吃了口鹿肉,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熙眼睫微垂,“龙熙。” 楚韫点了点头,自斟自饮道:“这个姓氏倒是不多见,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唔,楚韫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杯酒,比她大两岁?无妨无妨,她不嫌弃。 “身子干净么?” “方才洗得很干净。” 楚韫唇角微勾,促狭地眨了眨眼:“别装了,你懂寡人的意思。” 龙熙怔了怔,“什么?” 帐篷的帘子忽地被人掀起,一道清脆的男声闯了进来—— “哼,装模作样。” 来人是名长相漂亮的少年,一脸蔑视地瞪了龙熙一眼,嫌弃道:“殿下是问你,可还是处男之身?” “若非处男,可是没有资格侍奉殿下的!” ☆、第三章 龙熙淡淡地看了眼来人,低垂长睫,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蕉叶杯上,神色如常地饮了口酒。 这一幕被楚韫看在眼里,心中对他不由得高看了几分——处惊不乱,颇有风度,比因听了点儿风言风语便急吼吼前来示威的某人强上百倍。 -- 第5页 楚韫懒洋洋地开口:“阿……你叫阿什么来着?” 长相漂亮的少年登时红了眼,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殿下,人家叫阿时呀。” 楚韫揉了揉眉心,恍然道:“哦,对对对……与你差不多的人太多,寡人一时弄混淆了。” 此言一出,陈时的脸红白交加,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顿时蕴满了泪水,似落未落,看着格外引人怜爱。 楚韫也有些不忍心,冲他招了招手,少年立刻乖巧地走到她面前依偎在她膝上,红嫩的嘴唇微嘟,讨好道:“这劳什子烤肉油腻腻的,有何吃趣?不若殿下去阿时那里,阿时听闻殿下去了林子里打猎,早早地便教人备下了清淡可口的饭菜,不知殿下可愿款移尊驾?” 拍了拍他的发顶,楚韫笑道:“劳你费心,寡人眼下还有要事,改日再去你那里品鉴,阿……阿时你先回去吧。” 陈时仍有些不甘心,手臂攀附在楚韫腰上灵活地游走,殿下何处是敏感点他一清二楚,本欲挑起殿下的情火,却在看到她渐渐蹙起的眉心心中一惊,所有争宠的旖旎邪思瞬间消失殆尽。 “有些话,寡人不喜欢说第二遍。”少女的声音依然轻柔,可听在陈时耳里却不啻为一枚惊雷。 他脸色发白地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龙熙眼角微抬,瞥见少年用衣袖拭泪的背影,不禁蹙了蹙眉。 看来,这少女与父王别无二致,都是玩弄感情的无情之人。 “阿熙在想什么?” 少女明媚的眉眼含笑看着他,目光专注热切,似乎对他极为喜爱。 龙熙却心中一冷,强忍住反感,淡声道:“没什么。” 他面容冷峻,话也极少,楚韫每每试着调戏于他,但他的反应过于平淡,让她不禁怀疑——是她功力退步了,还是龙熙本人经验过于丰富,以至于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过于小儿科? 挫败感与好胜心同时蒸腾,楚韫让人撤下残饭,梳洗过后便仅着里衣上了床,趴在柔软暖和的白狐褥上闲翻话本。 帐篷内灯火辉煌,外面天色昏暗了下来,风声猎猎,隐约从遥远处传来几声狼叫。 因为腰部的伤,龙熙笔直站了片刻后便有些支撑不住,他脸色发白,却立在与床最远的地方一语不发。 楚韫晃着雪白的小脚哼着小曲儿,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见他身形都有些摇晃了,可人还是倔得不肯过来,连一句服软求帮忙的话都不说。 倔脾气不识好歹! 虽如此腹诽,但到底不忍心如此绝色在自己面前受苦,楚韫低叹一声下了床,走到帐篷外低语几句,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药瓶与纱布。 “过来,寡人给你包扎伤口。” 龙熙额上微微泛着薄汗,拒绝道:“不用,一点小伤而已。” 楚韫登时怒了,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碍于两人身量相差甚多,只好仰头斥责道:“你腰上的伤口寡人都看见了,那么长一道,鲜血淋漓,不包扎止血,你想死在寡人的帐篷里么?” 龙熙眼眸微敛:“殿下什么时候看见的?” 楚韫梗了一下,道:“这个不重要,你过来,让寡人给你包扎。”说着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 “多谢殿下好意,龙熙心领了。” 若说之前楚韫对他的冷淡只觉得新奇好玩,如今却是真真地愤怒了。 她逼近他的脸,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紧盯着他,忽地伸手环抱住了他精瘦的腰,笑得狡黠而得意:“你不让寡人给你疗伤,寡人就亲你。” 似是证明她所言非虚,楚韫当真踮起了脚尖,眼看着那张饱满粉嫩的唇瓣即将贴上他的唇,龙熙心头猛地一紧,急声道:“我答应你便是。” 楚韫盯着他的唇看了片刻,语气颇为遗憾:“真是太可惜了,就差一丁点儿。” 龙熙:“……” 见他答应,楚韫便松开了对他的禁锢,貌似不经意地摸了摸他的侧腰,坚硬结实,手感着实不错。 龙熙脸色微红,不太自在地后退了半步,下一瞬却因少女的动作愣住。 他下意识地低头,便看到她柔软细白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他宽大的手掌略微收拢,便可将她完全包覆。 心头涌上奇怪的热流,尚未弄明为何,他便被少女拉到了床边,“脱了衣裳,趴着。” 薄唇动了动,龙熙蹙眉道:“为何要除去衣裳?” 楚韫柳眉倒竖,蛮横道:“寡人说如何,你就要如何,要不然……” 要不然就亲他。 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眼下情况特殊,他受了伤无法恢复原形不说,若是与她发生了冲突,外面守卫如此森严,他强闯出去也不一定能占上风。再者,暂且在此处避避风头,也可以躲避老四老五的追杀。 想通这点,龙熙便也不再执着于零星小事——只是被她看几眼罢了,又有何妨? 当龙熙准备趴伏在床上时,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翻开的话本,页眉上几个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 女帝与男宠们不可对外人言的二三事。 他呼吸一滞,解开衣裳的动作变得迟疑。 楚韫在身后催促道:“快点,早点包扎完早点歇息。” 龙熙回头看了一眼比他矮上许多的少女,手指翻落除去了上衣,伏在床褥上时,他脑海中不禁浮想起她与她的那些男宠。 -- 第6页 先前跑来邀宠的少年已然足够好看,不知其他人又是如何? 腰窝处传来微凉的触感,柔软的指腹如羽毛一般拂过他的肌肤,动作明明很轻,却让龙熙不由得紧绷了身体。 这是楚韫第一次纡尊降贵地服侍一个男子。 她怕自己下手重了弄疼他,呼吸都放慢了许多,拿浸了热水的巾帕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上的污血擦拭干净,轻轻吹了吹,道:“不疼吧?寡人可要上药了哦。” 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腰际,龙熙身形微颤,喉结滚了滚,低声道:“不疼。” 近距离看着狰狞的伤口,楚韫不禁有些不忍,边上药边问:“你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你其实不是大人们送给寡人的礼物对吧。” 龙熙静默须臾,回过头与楚韫四目相对,开口道:“受伤的事我不便言明,我确实不是什么礼物,但我保证,我对殿下、对殿下的子民绝无恶意。” 楚韫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状若无事地点了点头,低头给他包扎伤口,却因为不熟练,手忙脚乱不说,还在将纱布绕过他腹部时一不小心扑了下来。 她的脸正好埋在他的脊椎骨附近,鼻子撞在硬邦邦的骨头上,让她瞬间就眼泛泪光,满眼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骨头长那么硬干嘛?” 龙熙:“……” 嘴上虽埋怨着,但楚韫还是勉强给他处理完了伤口,她仔细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结大了些,其他的简直完美。” 龙熙低头看了眼,额角不禁抽了抽,如此硕大夸张的结,不知情地还以为他腰上长了什么奇怪之物…… “有劳殿下了。” 人在屋檐下,客气话还是要说。 楚韫豪气地摆了摆手,“小菜一碟,不要客气。” 龙熙穿好衣裳准备下床,却被楚韫一把按住,“你不睡这里么?” 龙熙不禁抬起头,一向冷淡的面容难掩震惊:“我该睡这里么?” 楚韫一面快速地踢掉鞋子,一面继续抱住他的胳膊,理直气壮道:“本来是不应该的,不过寡人心善,特允许你与寡人同眠一榻。” “小事一桩,不要客气。” 龙熙:“……” 最终还是与她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床边的绛纱灯烛火微微跃动,映在鲛纱帐上,晕出一团昏黄的光影。 龙熙不习惯与人同眠,他侧身躺在床上,身体紧绷竭力与少女保持着距离。 可楚韫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抗拒与疏离,极为熟稔地抱住他的腰拱了拱,滚进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外面传来隐约的狼叫,少女不安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两人身体紧密相拥。 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甜香,让龙熙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后腰的伤犹隐隐作痛,他毫无睡意,低头看着楚韫近在咫尺的脸,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平心而论,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明艳俏丽,姿色无双。 此时睡着了,眉眼方显得没那么美艳逼人,多了几分乖巧,愈发惹人怜爱。 但她为何会对他如此不设防?难不成真的就完全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正兀自出神,怀中的少女忽地睁开了眼,璀璨惑人的桃花眸里满是得意:“怎么,被寡人的美色所迷惑了?” 龙熙静默须臾,默默更正了方才对她的评价——好看是好看,可惜长了张嘴。 ☆、第四章 龙熙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低声道:“不早了,睡吧。” 他本意只是想终止交谈,却没想到看在楚韫眼里便是——哦,你害羞了。 少女唇角扬得颇高,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见她安分下来,龙熙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怪,他从未迁就过谁,却三番四次地为了面前的女子而改变自己的做法。 若是在龙宫有人对他动手动脚,他早就与人动起手来。 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自己又何必与她计较? 如是想着,龙熙便慢慢闭上了眼。 之后是被一阵悠扬的琴声所吵醒,一睁眼便觉天色大亮,而怀中的少女也不知在何时滚到了床边,稍微翻个身便会掉下床。 龙熙略作犹豫,伸手将人往里拉了拉,却没想到她极为灵活地就势又钻入了他怀里,嘤咛两声,慢慢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没来由的,龙熙有些心虚。 “阿熙,你长得真好看。” 少女的嗓音带有几分刚睡醒的懵懂沙哑,眼眸里满是欣赏的笑意,直白而炽烈地看着他,龙熙微微别开眼。 “外面琴声悠扬,不知是何人在弹奏?” 楚韫离开他的怀抱,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懒散道:“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那几个人又在比试争斗了。” 龙熙的视线却被那一截细腰所吸引。 伸懒腰的动作幅度略大了些,单薄的上衣上移,露出雪白平坦的小腹,看上去便……极为柔软。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炽热,少女忽地冲他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语气满是引诱:“想不想,摸一下?” 龙熙心头猛地急跳数下,低垂眼眸:“不想。” 楚韫轻笑一声,抱住他的手臂坐起身倚靠在他怀中,仰起头在他脸上啄吻一下,声音脆朗:“口是心非。” -- 第7页 一股陌生的热流从腰腹处升腾而起,龙熙眸中闪过一抹迷茫,有些怔愣地看着少女,明眸皓齿,红唇水润,桃花眼中满是细碎的笑意。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粉嫩唇瓣上,偏偏某人还故意诱惑,本就轻薄的里衣被拉下几分,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与莹润白皙的香肩。 龙熙似是受到蛊惑一般,深邃英俊的脸上染上了几分欲色,缓缓低下了头。 楚韫唇角微勾,见那张冷峻的脸庞愈加靠近,她闭上了眼睛。 帐篷外却忽然响起极煞风景的声音—— “殿下,谢丞相有要事求见。” 楚韫装作没听见,揽住龙熙脖颈的手紧了紧,暗示他加快进度。 听风的声音再次响起:“谢相说,事关西山城百姓生死,还请殿下尽快盥洗换衣。” 楚韫不耐烦地睁开眼,见龙熙的脸色又恢复之前的冷峻淡漠,与方才那个被她引诱的少年判若两人,不禁有些生气。 负责盥洗的侍女在听风的安排下低头走了进来,静立一旁。 听风不卑不亢地立在屏风后,道:“请殿下梳洗。” 自小便陪在公主左右,听风对楚韫忠心不二的同时,在瑞帝的准许下,她更像是楚韫的姐姐,在楚韫做了过分之事时,她会在一旁提醒叮咛,以免主子行差踏错。 楚韫见再不能拖延下去,只得不情愿地起身下床。侍女们伺候着女帝梳洗换衣,对屏风后的男子虽有强烈的好奇心,却不敢多看一眼。 在临时议事的帐篷内见到谢丞相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诸大臣纷纷行过礼,楚韫挥了挥手,没正型地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问:“谢相有何事要急着禀报寡人?” 谢丞相道:“启禀殿下,西山太守快马来报,数日前西山突遭暴雨,眼下城池被淹,大量百姓无家可归,良田里水深数尺不可进人,导致颗粒无收,饥荒严重,还请陛下下旨,派人前去治水、救济百姓。” 楚韫闻言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此等小事,谢相做主便是。” 谢丞相脸色微变,劝道:“殿下,自打入秋以来,全国多地爆发水灾,天有异象,百姓受苦,即使当下大楚国库充裕,但请陛下居安思危,多费些心思在国事上,如此便是万民之福了……” “行了行了。”楚韫擦干净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寡人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谢相说的话寡人记下了,若无他事,诸爱卿就退下吧。” 皇上都如此说了,诸大臣又颇为熟知今上的性子,知晓她不爱处理朝政之事,自小便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对民间疾苦亦是毫无切身体会。 虽登上王位一年多,却还是那副任性妄为的嫡公主做派。 众人面面相觑,低头恭声退了下去。 谢丞相蹙着眉,面上有几分郁色。 出了帐篷,谢丞相与几位大人低声商量几句,定下派何人前去西山救灾的事宜,正欲去皇上的帐篷劝谏几句,却被面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青年拦住了。 谢丞相愣了一下,拱手笑道:“雍王爷,不知有何事找微臣?” 雍王便是楚韫的同胞哥哥楚烈,与好色昏庸的楚韫相比,他简直就是为明君量身定做。 小时候读书便比楚韫聪明,大一些性子也极为温和宽厚,从来都是笑吟吟的,未曾听说责罚过下人。 他虽比楚韫大两岁,却一直到如今房里都没有人,而楚韫……经验丰富都不足以形容了。 更遑论治国能力,雍王的气度与远见谢丞相比谁都清楚,她看着兄妹二人长大,对雍王难免有几分可惜。 可惜是个男子,若他是个女儿家,想必先帝定然会将王位传到他手中。 “谢相,韫儿年幼无知,方才所说惹丞相不虞,本王替她跟丞相告罪了。” 谢丞相连忙道:“雍王言重了,微臣怎敢生陛下的气?又何来告罪一说?” 楚烈笑道:“谢相是看着本王与韫儿长大的,对她的性子自是十二万分地了解,她本性难移,前阵子在宫里憋坏了,好不容易跑来围场打猎散心,谢相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他生得高大,眼眉俊秀,霁月光风,负手而立道:“既然西山城的事已经有人去解决,谢相不如放宽心,再多给韫儿一些时间,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母后那样的明君的。” 谢丞相略作沉吟,笑道:“王爷所说有理,是微臣糊涂了。” 两人并肩走在秋草繁茂的林中,低声交谈着如今大楚的形势。 楚烈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自信笑道:“虽天灾不断,但本王坚信大楚国运亨通,必会经得起挫折,愈加繁盛昌隆。” 看着身旁神采飞扬的年轻王爷,谢丞相面露笑意,“微臣也相信,有王爷辅佐陛下,大楚定然会扶摇直上。” 楚烈看了眼妹妹的营帐所在,唇角的笑容愈发柔和:“本王一定不负母后所托。” ** 另一边,楚韫却有些头疼。 她第一次觉得宠幸的美人太多有些过于吵闹。 一大早聚集在帐篷外斗琴扰人清梦不说,想简单用个早饭也不消停。 这次她还只带来了几个人就如此热闹,若是后宫里的全都在……楚韫额上不禁流下一道汗,小脸满是烦闷。 看来回去后得整顿一下后宫的风气了,昨日她不过是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清冷俊美的少年,不过是与他一起过了夜,这一个个就争宠示爱跟乌眼鸡似的。 -- 第8页 要是以后她遇见了让她动心的真爱,将那人立为皇夫,不知那帮人又会如何斗得你死我活呢! 思及此,楚韫对几位旧爱的心思便有些淡了,看他们打扮得漂亮非常,俊俏的面容上满是谄媚讨好的笑意,她就觉得一阵气闷。 回过头看一直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龙熙,虽受了伤,脊背却挺得笔直,宽肩窄腰,寻常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变得格外赏心悦目。 心头的烦躁淡去几分,楚韫没有耐心再去应付这几个善妒的男人,起身道:“你们继续闹,寡人与龙熙出去散散心。” 絮语不休的几人登时消了声,满眼幽怨地看着陛下勾了勾手指,那个新来的冷面少年便跟了出去。 景光冷哼一声:“看他能被宠几天。” 阿时昨日刚被女帝敲打过,但直肠子的性格难改,附和道:“就是就是,长相也就那样,性子又冷冰冰的,有什么可喜欢的?想必殿下也只是图个新鲜。” “殿下什么样的没见过?兴许这突然冒出来的乡下小子,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讨殿下欢心也说不准。” “能耐”二字他咬得极重。 众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有些不可明说的意味。 说要散心,楚韫便拉过一匹马跃了上去。龙熙本想牵另一匹马来,却被她制止。 “你与寡人睡都睡了,同乘一骑又有何妨?” 龙熙薄唇微动,想否认解释最终还是作罢。 接触了这一天一夜,他大致也摸清一些她的脾气。 只是口头被占占便宜,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他翻身上马,从身后拥住了她,握紧缰绳夹紧马腹冲出了营地。 却没想到身前的少女忽地将手伸到他腹下摸索起来。 ☆、第五章 骏马疾驰,飞奔在蓝天白云之下,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马匹所经之处,惊起数只飞鸟。 龙熙身体紧绷面露诧色,声线略微不稳:“殿下……” 楚韫无辜地眨了眨眼,“嗯?” 纤细的手指却不安分,隔着质地柔软的玄色锦袍揉捏搓动,见冷峻寡言的少年渐渐呼吸加重,她笑得愈加得意。 似是觉得刺激不够,她放软身子倚在他肩上,在他微微泛红的耳边吐气如兰:“阿熙,难道不喜欢这样么?” 活了将近四百年的龙熙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身下那物别说如此亵玩,就是平日里沐浴他也不会过多停留。 龙宫里不乏好色贪欲之人,他不止一次地目睹过放浪形骸的情景,于他而言,毫无吸引力,反倒只觉得肮脏。 似是失了智一般纠缠,黏黏腻腻的有何趣味? 他是真的不懂,也不想去懂。 可此时此刻,少女身上的幽香似是让他心跳狂突之余,陌生又浓烈的热潮充斥四肢百骸,让他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了几分欲念。 他看不见,可楚韫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娇笑着凑近他的脸,“如何?”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龙熙眼眸发红,嗓音微哑:“殿下,请别太过分。” 楚韫吹了声口哨,笑道:“寡人如何过分了?阿熙不是很痛快?哎呀——” 她轻呼一声,美艳的小脸微抬,神情似嗔非嗔:“瞧瞧,你的脏东西弄寡人满手都是。” 龙熙喘着粗气,英俊的脸上沾染了情.欲的气息,愈发蛊人心弦,看得楚韫口干舌燥,当即就想压着人在马上胡闹一番。 残存的理智将她奔腾的思绪拉了回来,即使再昏庸好色,白日里在围场与人在马上……未免有失体面。 咳,天黑之后朗月之下,倒是可以考虑。 浑然不知楚韫所想,龙熙尴尬又慌乱地收拾残局,奈何衣衫已然湿透,擦拭显得多余,阵阵金风吹来,只觉凉飕飕的,他的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却在见到少女的动作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她竟然在低头嗅手指上的味道。 “咦,你的味道怎么是有点甜甜的?” 龙熙大脑空白一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就见少女面不改色继续道:“下次让寡人品鉴一番,看看是否果真是甜味。” 龙熙:“……” 心中震惊不已,这人怎么如此肆意妄为? 不止很轻易地便相信了他,与他同眠一榻,还放下身段让他……他脸色微红,一双黑如浓墨的眼睛盯着楚韫,低声问:“殿下难道不嫌弃我身份卑贱?” 楚韫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寡人是女帝,其他人的身份都不比寡人高贵,若是嫌弃,那岂不是要嫌弃所有人?” 龙熙怔了怔,回过神来:“殿下说得有理。” 楚韫毫不客气地摸了把他的胸肌,笑道:“你放心,有寡人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顿了顿,想起后宫里那些爱闹事的男人们,柳眉微蹙:“如果他们欺负你了,寡人一定会给你撑腰。” 类似的话楚韫说了很多次,对面每次都是不同的少年。 她面不红心不跳,毫无责任感地向这些少年许下承诺,却在过不了多久便抛诸脑后。 龙熙本不会轻信于人,但莫名的,他却天然地对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有着难以抑制的亲近念头。 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给他撑腰,她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 第9页 内心深处的某处孤寂之地,仿佛被世间最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龙熙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客气什么?你都是寡人的人了。”楚韫笑嘻嘻地靠近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看的薄唇,咽了咽口水,“阿熙,寡人想亲你一下。” 她直白的话语让龙熙不由得一愣,之前又不是没亲过,这次怎么如此客气了…… “我拒绝有用么?” “没用。”楚韫嘻嘻一笑,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亲了上来。 水润的粉唇贴上薄唇,如小猫儿喝水一般一口口舔舐着,因挨得极近,楚韫可以清晰地听到少年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她唇角微弯,方才便被勾起来的情念复燃,贝齿轻轻咬了一口薄唇,龙熙吃痛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下一瞬便有一条灵活香软的小舌探了进来。 龙熙身体不由得紧绷,手指紧紧地握住缰绳,从未有过的感觉蔓延全身。 怀中柔软馨香的少女依恋地靠着自己,整个世界似乎只余下这方窄窄的马背。 轻微暧昧的声响持续了很长时间,楚韫满足地睁开眼,见眼前的少年脸色通红,似是被憋的不轻。 她瞪大眼,惊奇道:“你方才都没有呼吸么?” 龙熙眼尾泛红,大口喘着气,半晌才道:“……忘记了。” 楚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 纯情懵懂的少年郎她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龙熙这般,看着冷漠很不好惹,实际上又单纯到极致的俊美少年,她还是头一回见。 对他的兴趣愈发盎然,甚至连何时吃掉他也想着要妥善安排一番,不可鲁莽仓促。 要不然也太对不起他这个绝妙的人儿了。 两人信马由缰,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一开始龙熙还有些担心附近会出现老四老五的人,但在放出龙息探寻一番后,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想必是寻他不见,又得知他受了重伤无法回龙宫,便先行离去了。 如此,龙熙便也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养好伤、寻得机会回到龙宫一雪前耻才是。 直到晌午,楚韫才慢悠悠地倚在龙熙怀里骑马回到了营地。 好几双含恨带嫉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背上高大的少年,目光如有实质,龙熙瞥了那几位一眼,神色淡淡。 景光阿时等人:“……” 感觉被轻视了是怎么回事? 用了午饭,楚韫又拉着龙熙钻进了帐篷里。 见她又褪去衣裳鞋袜作势上床,龙熙不禁心口一紧,舔了舔唇:“青天白日,为何殿下又要……” 楚韫:“午睡时辰到了呀。” 龙熙:“……” 他坐在桌边小口抿茶,随意翻阅着楚韫乱放的话本,却在看了几行字后突然被呛了一下。 如此直白露骨,他不由得看向少女,见她盖着薄衾,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乌黑的眼珠灵动地盯着他,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阿熙是看到什么内容了?不防给寡人读读。” 龙熙呼吸一屏,视线再次落在那让人脸热的情节上,撒谎道:“没什么,我只是喝水喝得急了些。” “寡人不信,你若是不读,寡人不介意亲自出马对你做那些事。” 对他胡乱亲吻、抚摸调情么?单是想到这个画面,龙熙的呼吸就急促起来。 说来也怪,更荒淫无度的画面他都见过,却唯独对楚韫的调戏毫无抵抗。 她柳眉弯弯,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含笑,神情勾人又妖娆,可一把嗓子却是脆生生的,仿佛世间最天真的孩童。 这种反差让他浑身的血似乎都变得灼热。 一面竭力抵抗这样的诱惑,一面又无力地认识到,任凭他如何抵抗亦是徒然。 她似是他跌落人间必历的劫,他不知事情的走向会如何发展。 “你又在出什么神?” 面前忽地出现少女的脸,她衣衫不整地微微俯身看着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颈下一大片细腻的肌肤,雪白得晃眼。 龙熙眼眸微暗,“我在想,为何殿下会对我如此感兴趣。” 楚韫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脖颈,猴儿一样坐在他膝上,面对面抱着他,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甜甜地说:“因为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呀。” 她心情极佳,一时也忘了自称“寡人”。 龙熙黑眸紧盯着她:“那若是殿下以后遇到了更好看的人呢?对我便不感兴趣了吧。” 楚韫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难道寡人不能全都要么?” 堂堂大楚的女帝,莫说是几个长相漂亮的少年,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心头莫名有些酸涩,龙熙神色冷淡几分,讥讽道:“殿下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楚韫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打量着他,“难道在你的国家,女子不可以为所欲为?” 龙熙被噎了一下,顿了顿道:“我们国家不是如此,男尊女卑,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属品与所有物。” “岂有此理!”楚韫气呼呼地反驳,“男子无能又低贱,又不能生儿育女,有什么道理比女子高贵?” 气氛登时沉默下来,楚韫见他脸色微白,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再者他亦是男子,自小生活的环境与她不同,她方才如此贬低男子,岂不是也在贬低他? -- 第10页 “阿熙你别生气,寡人不是在说你。”她笨拙地解释着,“寡人是说那些好吃懒做、借女子上位坐享其成的男性废物……” 龙熙的脸色依旧不好,苍白中又隐约泛着潮红,看得楚韫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说着伸出小手探上了他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当即慌了神,连忙高声叫人。 听风听到主子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一掀开帘子便看到主子坐在少年郎腿上,两人姿势暧昧,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主子有何吩咐?” “快去宣太医。” 一番忙活后,龙熙被按在了床上歇息。 楚韫面露愧色,乖巧地坐在床边看他吃药,咳了咳:“都是寡人不好,你身上有伤,还带你出去吹了大半天风,害你着了凉发烧。” 龙熙低垂眼睫,淡声道:“与殿下无关,是我身子骨太弱罢了。” 楚韫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胸肌那么大,哪里文弱了。” 龙熙睫毛轻颤,佯装没听见。 ☆、第六章 见他英挺的眉眼略带倦色,楚韫难得良心发现,体贴了一把:“你好生歇息,寡人去别的地方转转。” “嗯。” 少年的嗓音低沉,没有丝毫留恋的意味。 楚韫不禁蹙了蹙眉,莫名地有些气闷,赌气一般甩袖离开。 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龙熙一人,金狮子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门帘外隐约传来骏马的嘶鸣声。 虽不甚清静,却让龙熙精神慢慢松懈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朦胧间似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彼时他才七八岁,生得瘦弱矮小,好奇又戒备地跟着娘回到了那个陌生又繁华的龙宫。 娘说:“熙儿,龙宫才是你的家,龙王爷龙傲才是你的生身父亲。” 年幼的龙熙听了很是开心,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不必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在见到那六个人高马大的哥哥时,他差点没忍住眼泪—— 他竟然有这么多哥哥,那么以后便无人敢欺凌他,辱骂他是野种了吧? 可龙熙没想到的是,进入奢靡富丽的龙宫后,他只是从人间的小可怜跌入一个更为难堪的炼狱而已。 娘亲被所谓的生父关押进不知何处,他在父亲的儿子里排行老七,便被上头的六个哥哥联合起来逗弄。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在跟他玩闹,仍旧笑脸以待,可在某日不经意间听到他们在花园里交谈,听到他敬重的大哥语气不屑地称呼他为“杂种”时,年纪尚幼的龙熙还是难过地哭了。 龙傲对多年前在人间的那夜风流几乎没有印象,随便找个地方打发了面容憔悴的女子,又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儿子瘦弱不堪不说,还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愈加不喜。 耳闻其他儿子明里暗里地磋磨龙熙,他也只当不知情——左右他儿子众多,个个都比龙熙出众,少一个他亦是无伤大雅。 再者说,若是连这点小小的挫折都经受不起,又有何资格做他龙傲的儿子? 自小便看人眼色过活,龙熙比谁都明白龙王的心思,从那日之后,他便对所谓的哥哥与父亲不再抱有期望。 众人百般折辱他,他只当毫无所觉,不生气不怨愤,似提线木偶一般,久而久之,众人便觉得无趣,只是偶尔一时兴起,才会想起他这个不受待见的落魄龙子。 好在龙宫也不是一无是处,龙王夫人喜爱热闹,三五不时地便会邀请其他海域的龙王家眷前来做客。即便是为了面子,在衣食用度上,龙宫也没有过度苛待龙熙。 龙宫四季如春,又可以吃上饱饭,在龙熙十二岁那年,他已经长成一名修长俊秀的少年,脸色苍白,沉默寡言。 在这几年里,老大老二都已成家另辟宫邸,老三老四老五都出宫拜访名师提升法力,老六比龙熙大两岁,整日里龙宫游手好闲调戏小妖精。 龙熙却毫无修炼法术的机会,直到十三岁那年。 那天他独自一人在龙宫边缘的林子里看书,忽听得一声响动,视线寻过去,便看到一只褐色纹路的乌龟四仰八叉地仰躺着,体型硕大,模样滑稽又可怜。 龙熙心生不忍,走过去将其扶正,眼前一花,那乌龟竟倏地化为人形。 看着面前褐色须发的老者,龙熙面露诧异,龙宫里何时有这么年长的乌龟?为何这几年他从未见过? 老者捋着胡须笑道:“多谢小兄弟帮助老朽,今日龙王夫人宴请宾客,不知小兄弟是谁,怎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龙熙神色淡淡:“我叫龙熙。” 老者了然地点了点头,龙宫里人尽皆知,从人间来的小王子不受待见,不仅备受兄长欺辱,龙王夫妇也不管不问,境况着实可怜。 他上下打量着龙熙,叫他年纪不大,却生得极为俊美,身量修长,虽体格有些瘦弱,但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比大王子等人还要出色。 又见他脸色苍白,步伐轻浮,便知晓他并未修习法术。 左右闲着无事,柳乘风笑道:“不知公子可有兴趣跟老夫学习法术?早日离开这龙宫,去外面的天地闯荡一番?” 龙熙眼睛一亮,却仍心怀戒备:“你是谁?” 若又是老四找人来戏弄他,空欢喜一场不说,还白叫他们看了笑话。 柳乘风笑吟吟道:“公子大可放心,老夫乃柳乘风,自小便跟在龙王身边,因曾立下大功,龙王特许我到处逍遥快活,若是公子信得过老夫,老夫定然会让公子得偿所愿。” -- 第11页 龙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得偿所愿?你知道我想得到什么?” 柳乘风道:“自由,令慈与你的自由。” 龙熙眼眸微微晃动,当即跪了下去:“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从那日起,龙熙便跟着柳乘风学起了法术。 他本就天分极高,又极为勤奋刻苦,不出两年,便将各种术法掌握的炉火纯青,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不仅法力进步得突飞猛进,龙熙的身量也长高了几分,宽肩窄腰,肌肉结实,与初来龙宫的瘦弱矮小截然不同。 如此显著的变化自然引起了兄长们的注意,他们得知是柳乘风这个老家伙背地里提点龙熙,虽对他不满,但到底顾忌着他老功臣的身份,不敢拿他怎么样,又把矛头对准了龙熙。 老三老四老五从外面学成归来,自以为很了不起,对付起龙熙这个半路出家的小野种是小菜一碟,却没想到被他不到三招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三、四、五鼻肿脸青地面面相觑,跑到父王那里告状,反被父王训斥一顿:“本王为你们觅得名师,出去几年毫无长进不说,你们连龙熙都打不过,有何脸面哭?” 龙傲气愤不已,当即关了三人禁闭,他看了眼身姿笔挺的小儿子,许久不曾留心,不知何时他已变得如此出色。 而对于这场胜利,龙熙神色淡淡,不喜不悲,如此沉着冷静的气度,倒让龙傲不禁又多看他几眼。 自那日后,三、四、五便不敢轻易招惹龙熙,他们对他虽仍怀恨在心,却忌惮他日益精进的法力,只敢在日常小事中下些绊子,却都被龙熙轻飘飘避过。 一晃过去几个月,三兄弟愣是没在龙熙手下讨到一分好。 自小的优越感让他们很是不忿,仇视愈加积压,再加上父王染上重病日渐消瘦,立储一事尚未明朗,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不止,对龙熙这颗眼中钉愈加不耐烦。 老五提议:“不如找个合适的日子了结了他。” 老四问:“五弟可有什么妙计?” 老五阴沉一笑:“小弟新得了一枚丸药,吃了便会让人法力尽失,药效可持续一个月,若是能让那杂种误食……”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饶是他们再不济,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处理掉法力全无的龙熙。 他们布下罗网,果然让龙熙吃下了那枚丸药。三人合力将其击杀,追至某处云层密集处时,一个不妨让龙熙脱了身,老三在其背后重重一击,见他化了形跌坠湖中。 三人在那片湖泊附近搜寻许久,可龙熙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本就背着父亲在做骨肉相残之事,左右龙熙失去了法力,又受了重伤,一时三刻是不可能再回到龙宫去,三人没有过多停留,回了龙宫与其他兄弟争夺储君之位。 眼前雾气无边白茫茫一片,龙熙恍若置身云端之上,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耳边忽地响起一声脆嫩的嗓音,急促又关切地呼唤着他:“龙熙?龙熙!” 他缓缓睁开眼,床角的绛纱灯烛火跳跃,少女明艳娇媚的脸映入眼帘,她眉眼微蹙,桃花眸里满是担忧地看着他。 额上忽地多了一只温软的小手,楚韫满脸忧色,嘀咕道:“没想到你肌肉那么结实,一场风寒就将你击垮了,难不成真是中看不中用?” 她的语气难掩失望,龙熙黑眸尚有刚从梦中睡醒的迷茫,闻言不禁疑惑地看着她:“殿下是说用来做什么?” 楚韫神情可惜地看了他一眼,啧了声:“当然是用来做啊。” 做什么……全然清醒的龙熙顿时反应过来。 他略带气恼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忍不住道:“殿下,请不要信口胡说。” 楚韫睁大眼满是不解:“寡人如何胡说了?” 她对他的欲望直白又炽热,龙熙想再佯装不明白也装不下去了,只好强忍着心下陌生的悸动,淡声道:“殿下若是觉得寂寞,大可以去其他公子的营帐解闷。” 瞧这话说的,没有一丝儿对她的留恋与爱意。 楚韫也不恼,他们才认识两日,若他对她流露出什么喜欢之类的,她反而觉得无趣。 正是这样高冷清绝的高岭之花,征服起来才更有趣味。 “你安歇吧,寡人去别的地方。” 楚韫当真掀开帘子去了别的营帐,龙熙看着犹微微晃动的帘子,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涩。 是夜,楚韫在阿时的帐篷里歇下了。 他生得漂亮,嘴甜又粘人,虽有些口无遮拦,但不失天真烂漫。 见皇上突然来到他的营帐,陈时受宠若惊,迭声叫人送热水茶点,极为殷勤体贴地伺候楚韫沐浴上床。 素了两天,楚韫也有些忍不住,想到帐篷的隔音不算好,便按着少年的头往下,阿时极有眼力见儿地冲她柔媚一笑,将薄衾盖住了两人。 饶是没有真做,但少女低柔婉转的声音还是溢出了门帘,惹得附近其他营帐里的公子们一阵心酸吃味。 次日,楚韫睡饱醒来时,又见到一双如小狗狗一般的黑眼睛,目光灼灼欲求不满地看着她。 陈时蹭了蹭她柔软的小腹,低声问:“殿下,可以么?” 清晰地感受到那坚硬的触感,楚韫顿了顿,揉了把他的脸:“改日吧,今日时候不早了。” -- 第12页 陈时垂下眼脸上难掩失望,楚韫也没那个闲心去哄他,叫人来伺候梳洗穿衣,连点心也没与他一道用,便急匆匆回了主营帐。 帐篷内,床上空无一人。 她心中一紧,连忙转身冲出门帘找人。 如此绝色她还没吃到嘴里,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第七章 女帝一脸惶急地命令众人搜寻龙熙,如此兴师动众,惹得昨夜几乎整夜未眠的景光等人难掩醋意,依偎到楚韫身边道:“殿下又何必动怒?那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乡下小子,跑了便跑了,等回了京,殿下想要多少不成?” 楚韫不耐烦地扒掉景光不安分的手,小脸微沉:“寡人做什么,何时需要你来置喙?” 景光脸色讪讪,闭口不言语了。 好在围场到处都有人把守,龙熙又没生出翅膀,不多时便有人来报,在西边的湖边发现了龙公子的身影。楚韫闻言,当即拉马奔了过去。 疾驰到那方与龙熙初见的湖边,看到他修长的身影时,楚韫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处。 她翻身下马满脸怒气地冲到他跟前,指责道:“你怎么悄无声息地跑到这里来了?害寡人好找。” 虽如此说,楚韫却踮起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不似昨日滚烫,她便放下心来。 过了一宿,龙熙的脸色比昨日好看许多,他俯视着面前的少女,见她脸色微红,脸颊有薄汗流下,想必方才是一路疾驰而来。 他心中微动,问:“殿下是因为在营帐里没见到我,才如此着急?” 楚韫点了点头,平复着呼吸:“是啊,害得寡人还担心了好一会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即使刻意忽略,但从心底隐约泛起的淡淡欣喜,还是让龙熙的脸色变得温柔几分,解释道:“我在帐里待得无趣,便出来走走。” “既觉得无聊,为何不去找寡人?” 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莫名地让楚韫往后退了一步,却不防脚底的青石生了青苔,一个不慎滑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楚韫轻呼一声,就觉腰间一紧,一只大手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她整个人被龙熙抱在怀里。 顷刻间涌入鼻息的是清淡的草木香,楚韫忍不住深嗅一口,与他那里的味道有些相似,清淡中又有几分甜丝丝,闻着让人心生沉迷。 浑然不知她所想的龙熙将她抱放到一旁的平坦之处,目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殿下与别人欢.好,我不好打搅。” 咦?楚韫皱了皱秀气的鼻子,故作疑惑:“阿熙,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 龙熙一时没跟上她跳跃的想法,就见她笑眯眯地歪头看着自己,满脸促狭:“你不想寡人去找别人解闷就直说嘛,这样别扭地吃醋,啧啧,还真是可爱。” 说着,她双臂揽住他的脖颈,极为轻巧地跳蹦到他身上,两条修长的腿挂在他腰间,还很小心地避开了他伤口的位置。 眨眼间两人的姿势便暧昧无比,龙熙脸色微热,低垂眼眸与少女四目相对。 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明明还是同样的长相,可看在眼里却觉得莫名地有些陌生。 他舔了舔唇,“我并没有吃醋,殿下不要误会。” 楚韫却不相信,若没有吃醋,何以一大早便跑来湖边吹冷风?若没有吃醋,为何此时对她的亲昵又红了脸?说他对她毫无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生出戏弄他的心思,粉唇附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若寡人偏要误会呢?阿熙能奈我何?” 一阵颤栗从耳边蔓延至全身,龙熙眼睫轻颤,轻声道:“我对殿下无可奈何。” 别说他现在法力尽失,就算他毫发无损,一个不受待见的龙子也不敢轻易开罪人间的女帝。 见他回答得坦荡,楚韫吃吃笑了,粉脸依偎在他肩上,细白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打着圈儿,隔着两层衣裳,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的震动。 怦怦怦怦,一下比一下急。 她唇角微勾,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唇瓣。察觉到他身体瞬间变得紧绷,楚韫忍不住伏在他肩上笑出了声。 少女的身子柔软又馨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饶是在龙宫见多识广的龙熙,也不得不承认,楚韫被养得极好,她从不亏待自己的身子,也从不委屈自己的想法。 她脆生又柔媚的笑在他耳边被无限放大,让龙熙眸色微微发暗,不由得便浮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大片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与圆润的肩头。 呼吸登时变得粗重,钳制在少女腰间的手掌愈发火热。 可楚韫犹嫌不够,她扭着细腰在他身上乱蹭,粉唇一下下亲吻着他的脸,如羽毛拂过桃花瓣,每一下都让龙熙的身体愈发紧绷坚硬。 她喜好繁复精致的衣裙,此时穿着的便是一套浅绿木兰花襦裙,袖口绣着细密的金线,勾勒出她窈窕纤细的身姿。 因着她胡乱的扭动,衣裙散开大半,饰有龙纹的粉白云头鞋被她踢掉一只,露出小巧可爱的锦袜来。 察觉到他明显的变化,楚韫的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昨夜被阿时用唇舌伺候了两回便沉沉睡去,此时她被面前的冷峻少年所蛊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尾,一双漆黑的眼睛似是弥漫着一层水雾,涌动着让人心悸的欲色。 -- 第13页 他在她耳边喘息,一声声压抑而急促,听得楚韫小脸通红,忍不住小声说:“阿熙,你的声音好色啊……” 龙熙呼吸一滞,掐着少女的细腰将她抵在一棵古树上,双眸漆黑地盯着她,哑声道:“若不是殿下蓄意勾引,我又怎会如此?” 楚韫脸色潮红,扭着腰蹭了蹭他的腰腹,声音软得不像话:“唔,寡人之所以勾引你,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呀。” 龙熙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蹭着她秀气的鼻子,“殿下当真喜欢我?” 楚韫被勾得有些不知东南西北,胡乱点着头:“喜欢呀,最喜欢阿熙了。”一边说,一边还无比热情地亲吻着他,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湿哒哒的水痕。 饶是柳下惠也禁不住如此诱惑,龙熙眸色深暗,第一次主动吻上了她的唇。 与少女一样,她的唇瓣柔软至极,吃起来还甜甜的。龙熙之前虽没有经验,但昨日被楚韫轻薄几次后便无师自通,须臾的功夫便将她吻得软了身子。 楚韫细细喘着气,抬起桃花眸似嗔非怒地睨了他一眼,软声道:“你、你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明明昨日还是一个不知换气的初学者,怎么今日就变得如此老练? 龙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是殿下教的好。” 楚韫噗嗤一笑,抱住他的脖颈轻声问:“那你还想不想学点儿别的?” 呼吸似乎慢了一拍,龙熙垂眸看着怀中满是春情的少女,喉结上下滚了滚,嗓音低哑:“殿下是想在这里?” 楚韫扭头看了看四周,虽然不会有人贸然闯入,但毕竟光天化日又是在湖边……她狠了狠心,“还是改日吧,这里不太方便,也不能尽兴。” 不能尽兴……龙熙的脸莫名有些发热,目光艰难地从她白皙的肩头挪开。 楚韫从他身上跳下,理好衣衫,两人骑马回了营帐。 刚掀开帘子,楚韫便见桌边坐着一人,风姿绰约,面容俊朗,不是皇兄是谁? 她笑嘻嘻地走到楚烈身后,从背后抱住他:“皇兄怎么来了,找韫儿有事么?” 楚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是落在龙熙身上,他状若无意地打量龙熙一番,柔声道:“怎么,难道皇兄无事就不能找你了么?” “怎么会?只要皇兄乐意,韫儿的房门随时为皇兄打开。” 楚烈无奈笑道:“你呀,就是嘴甜。” 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妹妹过分鲜艳的唇瓣时顿了一下,楚烈看向龙熙,问:“这位是谁?韫儿不给皇兄介绍一下?” “他呀,叫龙熙,韫儿很喜欢他。”楚韫说着便握住龙熙的手,将他按坐在皇兄对面,两名年纪相仿的男子对视一眼,格外有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楚烈暗忖,这人长得确实俊美,只是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想必妹妹和之前一样,只是对这人一时兴起,待兴头过了,便会将人丢到一边。 只是妹妹竟然会为了一个只认识两天的男子便如此兴师动众,楚烈对龙熙还是生出几分忌惮——若妹妹真的对他动了真心,那这人……便留不得了。 而在龙熙看来,眼前的这位皇子俊秀温柔,浑身都透着斯文贵气,与肆意妄为口无遮拦的楚韫相比,着实反差颇大。 但转眼又想起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想必凡人亦是如此。 楚韫不知他们两人心中所想,叽叽喳喳地与皇兄说着狩猎的事,楚烈则满眼温柔地笑看着她,不时地给她倒茶,擦掉唇边的碎点心渣。 看着两人亲昵无间,龙熙却觉得有些古怪,凝眸想了想,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是了,寻常兄弟姐妹间应当是如此友爱照顾,只是他虽兄长众多,却无福享受半点亲情。 “阿熙,张嘴。” 龙熙下意识地张开嘴,一块细腻柔软的绿豆糕入口即化,他怔了一下,对面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与方才在湖边勾引他的妖女判若两人。 “韫儿,我也要。” 楚韫大方地送了一块糕点到皇兄口中,兴许是她抽手略慢,手指蹭到了皇兄的唇瓣,她恍若未觉,仍旧笑嘻嘻地给两人继续投食。 在她低头分糕时,楚烈面不改色地舔了舔唇。 ☆、第八章 当天夜里,围场里忽地狂风大作,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在营帐顶上声响极重。大雨整夜不曾停歇,楚韫也一宿没睡好觉。 见龙熙不再发烧,她便又回到主营帐的床上,极为熟稔地抱着他的腰,虽有动手动脚,但终究没有将人吃干抹净。 伴随着密集的雨声,明晃晃的烛火下,少年的眼眸黑亮得惊人,涌动着让楚韫口干舌燥的水光。 她舔了舔他微微出汗的脸,安抚道:“别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龙熙重重地喘息着,听到少女的柔声细语,不禁心中一软,她如此关心他的身体,对她的喜欢应当是真的吧? 他自小到大身边没什么亲朋好友,除了师父柳乘风,楚韫是第一个对他如此温柔的人。 可在下一瞬,他心中柔软的气泡便被戳得粉碎—— “毕竟,身上有伤不便于做剧烈运动,啧,寡人也不能尽兴。” 因为方才的一番纠缠,少女明艳无双的脸泛着淡粉色,她理直气壮地说着这样伤人的话,细白小手却又极为温柔地抚摸着他半敞的胸膛,“唔,阿熙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 第14页 她仰起头调皮地眨了眨眼,眼波妩媚:“你想来寡人也不能纵容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猛然跳动的心随着少女纤手的抚弄而慢慢沉了下去,龙熙垂眸看着少女洁白丰润的耳垂,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也不知是谁吃谁的豆腐。 雨下了一整晚,天明时仍没有减小的趋势。营帐一时半会是出不得了,茶水吃食自然有人送来,可闷在帐子里颇为无趣,楚韫便命人将带来的几名男宠也叫了进来。 一时间宽敞的营帐变得略显逼仄。 楚韫也不在乎这些,命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火盆烧得旺旺的,帘外雨声潺潺,室内温暖如春。 “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雨天寂寞,不如来做些游戏。” 陈时笑道:“不知殿下想玩些什么?” 楚韫不爱读书,更不喜欢吟诗作对那劳什子风花雪月,因为玩法非常简单粗暴:“剪刀石头布,同时出手,依次淘汰,谁输一次就脱一件衣裳。” 陈时等人并不意外,此等游戏先前在宫里时,他们也陪殿下玩过,区别是当时人数没那么多罢了。 他们习以为常,可对龙熙来说却有些过于放肆了。 目光逡巡一圈,见其他五名男子的眸中露出期待而兴奋的目光,龙熙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他正欲开口拒绝,就见楚韫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坏笑道:“阿熙一定不会临阵退缩对吧?” 临阵退缩的念头倏地被打了回去。 龙熙面色冷淡地摇了摇头:“我怎会退缩?” “吧唧”一口,脸颊上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吻,楚韫笑嘻嘻道:“寡人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景光连忙问:“殿下,您还没说胜者有什么奖励呢?” 楚韫小口抿了口热酒,歪着头问:“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平日里她从没短过他们,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见殿下心情似是不错,景光建议道:“外面下着大雨,湿气颇重,在坐的都是伺候殿下的人,若是胜出次数最多的人,便有资格于今晚与殿下一同去漱玉泉同浴,殿下以为如何?” 漱玉泉是位于主营帐不远的一处天然温泉,一年四季,泉水不断。先帝在位时,便将其修葺成温泉行宫,自从这次来打猎,楚韫还没去泡过澡。 闻言,她欣然同意:“就按景光说的办。” 剪刀石头布开始,楚韫蹲坐在一张椅子上做监官,见六名男子同时伸出了手,竟然一下便淘汰四人,只余下龙熙与陈时。 陈时白了一眼对面一直摆着张臭脸的少年,嘲讽道:“哟,如此心急地想赢,就这么想伺候殿下沐浴呀。” 龙熙眼眸微抬,神色冷淡:“哦?难道你不想伺候殿下?” 陈时脸色一红,偷偷看了眼殿下,见她仍然笑嘻嘻的,似乎没有多想,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再来。” 两人同时伸手,平局。 再一次时,龙熙赢了陈时,后者略有不甘地脱去了外衫。 紧接着又进行了四轮,场上除了龙熙里衣的裤子尚存外,其他几人几乎衣不蔽体。 虽值秋季,但几人养尊处优,平日里几乎都待在暖烘烘的营帐里,本就穿得不甚繁多,没两下便扒得有些狼狈。 陈时捂着白瘦的胸膛,细长的双腿又有些无处安放,一双黑眼睛偷偷瞧了瞧龙熙。见他肌肤虽白,但胸膛却是极为结实,肌肉贲张,线条流畅,一直蜿蜒到裤腰处。 可恶,不得不承认,比他这种白斩鸡的身材确实好看许多…… 楚韫见众人脱得差不多,目光在形色各异的肉.体上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在龙熙身上。 他虽然还有裤子在,但光是宽阔结实的肩背与胸膛,便将那几人完全碾压。 “胜负已出,雨停之后,便由龙熙陪寡人去漱玉泉沐浴。”楚韫拍了拍手,起身掸掉身上掉落的瓜子壳儿,笑眯眯道,“其他人便各自回营帐去歇息罢,寡人就不留你们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楚韫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反正她是好色昏庸的女帝,若表现得过于体贴温柔,让他们不小心真的爱上了她,那反倒是糟蹋了他们的一番真心。 很久以前她也与听风聊起过此事,那是在她刚刚破处的夜晚。 因为看了几卷春.宫画又多饮了几杯酒,楚韫便稀里糊涂地睡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从小便伴在她身边的侍卫高绍。 高绍对她忠心耿耿,且一直偷偷喜欢着她。 见小主人满面酡红娇滴滴地嚷着要他抱,高绍毫无拒绝的念头。 若是能拥抱殿下,即便是次日就要他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那夜过后,楚韫便似突然开了窍,没过三五天,公主府便又多了一名俊俏的公子。那人不是府里的仆役,而径直住进了公主的卧房。 高绍亲眼看着心尖上的少女扑入他人的怀抱,眼睛干涩得想哭,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兴许对交出第一次的人到底有几分不同,楚韫没有冷落高绍,对他好的同时,又带回了更多的人。 当一下下吻去少女脸上的薄汗时,高绍认了命,若是能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已经是他毕生所求。 可之后的某一天,他却病倒了,没两天,便急剧地消瘦了下去。 -- 第15页 雍王殿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睥睨着他:“若你真的为公主着想,便应自行离去,若是让她见到你如此不堪的模样,日后想起你,岂不都是你今日的丑态?” 高绍不知他为何对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说这些话,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雍王说得对。 即便于殿下而言,他只是她府内的一名侍卫,兴致来了便逗弄逗弄,但于他来说,殿下是天上的朗月,偶然间跌坠在他的掌心片刻,他合掌拢住的,也只是一片幻影。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破坏他在殿下心中的印象。 于是他留下一封信后便消失了,信上说,他娘在家乡给他定了亲,他要回去成亲侍奉老母了。 楚韫见到这封信愣了许久,这些日子她都在与新来的男宠厮混,确实忽略了高绍。 “回乡成亲如此大事,也不知当面跟本公主说……”她嘀咕两句,到底还是露出笑来。 当天夜里,楚韫躺在摇晃的藤椅上吃着蒲桃,忽地开口:“听风,本公主觉得高绍走得好。” 听风瑟缩了一下,有点摸不清主子的想法,便小心地问:“恕小的愚钝,可否请主子讲解一二?” 楚韫却轻叹了一口气,两弯新月眉蹙到一起,“我是觉得我这个人可能是太贪婪了,一个两个三四个美男子还不知足,得陇望蜀,高绍他……走了也好。” 至少不用再亲眼见到她一个又一个地往屋里拉人。 听风垂首道:“主子是大楚的嫡公主,身份无比尊贵,莫说是几名男子了,就是其他更金贵的东西,只要主子想要,自然就是您的。对于本就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又哪里谈得上贪婪呢?” “唔,你说得有道理。”楚韫擦了擦满是汁水的手指,“对待唾手可得的物品,本公主也就没必要付出什么感情与真心了。” 之后她便当真冷情不冷性,帷帐里被翻红浪,下了床便是主仆之分,感情与欲望拎得分明。 因此她面不改色地让五名俊俏公子衣衫狼狈地各回营帐,不仅没给他们一颗甜枣吃,反倒还让他们憋了一肚子闷气。 楚韫察觉到了,但是并不放在心上。 她更在意的是,外面的雨何时会停,她迫不及待地想与龙熙一同前往漱玉泉泡澡。 脑海中旖旎的遐想轻飘飘地到处飞舞,却在看到龙熙腰后尚未结痂的伤口时登时跌落在地。 人家伤还没好,她就急吼吼地拉人去泡澡这样那样……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楚韫难得良心发现,决定还是不履行这个奖励了,转头看向龙熙。 “阿熙,思来想去,眼下你有伤在身,泡温泉似乎不太适合。寡人可以给你别的奖赏,只要是你想要的,寡人都会满足你。” 龙熙凝眸看着面前神色慵懒的少女,道:“我一时想不到什么想要的,可以留着这个奖励,之后再向殿下提起么?” 楚韫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那就多谢殿下了。” “你若真想谢寡人,不如给寡人捏捏肩?”楚韫毫无女帝的矜贵,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在这儿坐了大半个时辰看戏,肩膀有些酸痛。” 龙熙眼眸微闪,朝她走了过来。 ☆、第九章 揉肩解乏本是一件寻常之事,龙熙虽没伺候过别人,但此等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略显稚嫩单薄的肩头,一下下收着力道,却让少女不禁发出轻微的吟哼声。 嗓音娇柔婉转,仿佛春日里的小奶猫一般,挠得人心神俱酥,丝丝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直抵指尖。 龙熙手上的动作微顿,“殿下是觉得疼?” 楚韫摇了摇头,声音软绵:“不疼,继续。” 可……你的声音,让他难以静心按揉。 仿佛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一般。 不止是龙熙这样想,垂手立在帘外的听风在听到帐内的声声低吟时,也以为主子一时没忍住,又在青天白日里与人荒唐起来。 流云撑着伞与她并肩而立,小声问:“里面这位龙公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 听风冲她摆了摆手,低声道:“住嘴,主子的事何时轮到你我打听。” 流云吐了吐舌,闭上了嘴。 ** 雨势一直未停,倾盆一般又下了一整夜。次日天色未亮,楚韫便被一阵寒风惊醒,往被子里缩了缩,犹觉得冷,她便摸索着滚入了身边人的怀抱。 被子被她抢去大半,龙熙几乎没盖被子躺在她身侧,但楚韫不知道,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半梦半醒间咕哝了一句:“阿熙你身上好暖和啊。” 龙熙无奈地替她拢好被子,睁着眼等到天亮。 外面的雨终于小了下来,可天气骤冷,围场积水颇多,已经不再适合打猎。楚韫也没了兴致,当即命人打道回宫。 回宫途中,楚韫发现车驾行驶地极为缓慢,掀开帘子叫来听风询问。这才知道近几日京畿附近都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说,有的桥梁还被雨水给冲塌了。 事已至此,楚韫便也不再着急,整日里窝在暖烘烘的马车里看话本子、吃吃点心果脯,兴致来了便跟男宠们胡闹一番,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龙熙也对她的肆意妄为渐渐习惯,他看着她与几个男子嬉笑玩乐,脸色冷淡而漠然。 -- 第16页 楚韫偶然间瞥到了他眼中的冷漠,没来由地愣了一下,心尖上有轻微的刺痛滑过,却被景光的柔声劝酒声轻易覆盖。 回到宫里时,京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晶莹雪白的雪花飞旋于天地间,朱红色的宫墙上积了一层雪。 楚韫所住的寝殿里早早地就烧上了地龙,火盆与汤婆子齐上阵,她这才从浸入肌骨的冷意中缓过来。 “告诉迎瑞宫的人,寡人晚上会过去歇息。” 听风怔了怔,应道:“嗳——” 迎瑞宫原本是空置的,昨儿才安排住了人,那住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主子从围场带回来的龙公子。 身份神秘不说,这都小半个月了,还能如此让主子惦记,着实令人不容小觑。 她一面招手让人去给迎瑞宫送信,一面安排人准备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寂寞许久的迎瑞宫想必要热闹起来了,不知其他宫的公子们又会作何感想,也不知那位知道后又会怎样。 听风微微叹了口气,明明这些都是主子的男宠,她都不放在心上,她一个侍女又操哪门子心? 夜色降临,各宫的灯都点亮了。簌簌小雪中,楚韫沐浴更衣后便坐着软轿去了迎瑞宫。 因为有听风姐姐的提前吩咐,宫里的侍女与太监早早地便准备好迎驾。 楚韫下了轿子踩着柔软的垫子进了殿门,在众人的请安声中看见了那抹高瘦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在围场里她临时叫人送来的衣裳,虽也干净整洁,但却让楚韫忍不住蹙眉—— 不是给他送了崭新的锦衣华服,他为何不穿? 难不成他不明白她今夜为何会来迎瑞宫? 难不成他就不期待与她被翻红浪? 难不成最近这段时间,他都看不出来自己对他有多么渴望? 楚韫越想越气,大步走到他身后,踮脚拍了拍他的肩:“龙熙,你好大的胆子!”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听风抿了抿唇,垂首静立在廊上,体贴地将门给虚掩。 门里传来主子娇俏的斥责声—— “明明知道寡人会来,你为何不在门口迎驾?” 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缓缓响起:“我不去迎驾,难道殿下就不会来了吗?” “当然不会啊!”楚韫梗了一下,继续发难,“你为何不穿上寡人送你的衣裳?不喜欢?” 黑眸里流转过轻微的笑意,龙熙唇角微勾,淡笑道:“殿下确定要为了如此小事,浪费这大好夜色?” 楚韫被他的笑容给惊呆了。 他、他、他!竟然会笑! 也不怪楚韫如此大惊小怪,自她见到龙熙以来,他的神色一直很冷峻清淡,无喜无悲,比白马寺的老和尚还要无欲无求,似是在下一瞬便要坐化飞升一般。 此时竟然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虽很浅淡,但却让楚韫的心跳莫名加速,耳垂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龙熙将一切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更浓:“我准备了一壶好酒,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同饮一杯?” 向来贪杯的楚韫自然不会拒绝。 她爱美酒,更爱美人,此时能兼得,还未喝酒她便觉得有些醺醺然。 进了暖意熏人的内室,楚韫果然见到布好的酒菜,脸色不禁由怒转喜,看向龙熙的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欣赏。 殿内并无旁人伺候,龙熙亲自给两人斟酒。 酒是提前筛好的,香醇的酒香弥漫,楚韫嗅了嗅,笃定道:“是产自云洲的青花雕。” 对于大楚的风物龙熙并不甚了解,只是听侍女送酒来时提了一句“青花雕”,便点头赞道:“殿下果然见多识广。” 楚韫却没耐心与他虚以委蛇,两三杯酒下肚,她便面泛桃花,扭着一把细腰不老实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嘘,你别说话。” 桃花眸中泛着清亮的水色,少女伸出细白的手指抵在龙熙的唇上。 楚韫不知为何头有些发昏,明明平日里她酒量很不错,这青花雕的烈度也只是寻常,难不成是美色醉人? 屋内弥漫着清浅的松木香,与香醇浓郁的酒气杂在一起,让楚韫的头脑愈加昏然,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磕在龙熙的肩窝处。 “唔……寡人不能睡,寡人还没睡到阿熙……” 龙熙垂眸看着面色酡红的少女,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微轻颤,在瓷白细腻的小脸上投下一抹浅影,丰润饱满的嘴唇微微撅起,天真而诱人。 他眼眸微暗,将人径直打横抱起朝床帷走去。 一触到柔软舒适的床褥,楚韫纤细小巧的身子登时大张,脸颊蹭了蹭枕头自发地卷上了衾被,毫无仪态可言,甚至是有些粗鲁。 莫名的,龙熙想到回龙宫之前,他在小巷里见过的那只圆润可爱的小橘猫,吃饱喝足后露出软乎乎的肚皮,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惬意又舒适。 楚韫与流浪的小橘并无相似之处,一个养尊处优不知疾苦,一个风餐露宿随时可能没命,但在这一瞬间,龙熙却鬼使神差地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或许……是她恬静满足的笑颜,勾起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而美好的事物大抵都有相似之处。 龙熙兀自出神,忽听到耳边传来少女轻微的咕哝声,精致的两弯新月眉微微蹙起,呢喃道:“阿熙……唔,喜欢,喜欢你……” -- 第17页 他愣了一下,之后唇角慢慢地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唇角的笑意尚未完全绽放,又听到楚韫傻乎乎地笑着,嘀咕:“腹肌好硬,喜欢……” 龙熙:“……” 笑意淡去,他俯身给她盖好被子,自己除去鞋袜也上了床。 兴许是酒里加了料的缘故,这一晚楚韫睡得极沉,虽然依旧抢被子,但至少那双小手没有再在龙熙身上滑来滑去。 龙熙也难得因此补了些睡眠。 次日早上,他是被一道过分炽热的目光所盯醒的。 一睁开眼便看到楚韫气鼓鼓的脸,一夜好眠的她脸色红润,乌黑的桃花眸此时更显潋滟,看得龙熙心里一紧,果然听她开口抱怨—— “昨天晚上寡人是直接睡着了么?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呀。” 要知道,她为了这一天可是期待很久了。自从见到了龙熙,她都没和其他人睡过,最多就小打小闹解解馋。 可没想到昨夜良辰美景,她竟然喝了两杯酒就昏睡了过去,太暴殄天物了! 龙熙侧躺着看她,轻笑道:“殿下急什么?来日方长。” 楚韫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俊美可口的男色不禁舔了舔唇,耍赖道:“虽然如此,你要弥补寡人的失落。” 龙熙挑眉问:“殿下要何种补偿?” “要你亲亲我。”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寡人”,尽管龙熙也摸清她对称谓并不甚在意,经常混用,但听到她如此说,淡淡的愉悦还是慢慢地涌上了心头。 他微微颔首,“殿下请闭上眼睛。” 楚韫难得乖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属于他特有的清冽的冷香愈发清晰,鼻尖感到一阵温热,楚韫紧张又期待地握紧了小拳头。 唇瓣上忽地贴上两片微凉的柔软,她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要反攻回去,却被他轻松地以舌安抚住。 这次是他主动,也是他主导。 已经吃过大鱼大肉的楚韫自然不会满足于清粥小菜,当龙熙想放开她时,却被她反压在身下。 细长的两条腿分叉在他腰侧,楚韫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更深更重地吻了下来。 察觉到他的喘息渐重,漂亮的眼尾也微微泛红,楚韫舔了一下他沁着汗珠的高挺鼻梁,软声询问:“可以么?” 从前都是别人伺候她,她想如何就如何,可不知为何,楚韫在面对龙熙时,就变得不像自己,不自觉地会考虑他的感受,希望他像自己渴望他一样渴望自己。 龙熙凝视着少女娇媚的脸,喘息不定,半晌才道:“殿下,天已经亮了。” 修长纤细的小腿伸直,将床帷的喜鹊登梅银勾坠落,楚韫轻喘着附在他耳边:“阿熙你看,天又黑了。” ☆、第十章 宫檐下铁马被寒风吹得叮当作响,灰白的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听风在外殿立了许久,只听见一阵轻微的低语声,之后内殿又恢复静谧,她心内暗暗叹了口气。 主子也已经登基两年了,总是如做公主时一般荒唐胡闹如何是好? 她叮嘱两个伶俐的小丫头在一旁静候,悄悄退出了坤庆殿。 内殿暖意盎然,帷帐内楚韫与龙熙面对面抱坐在他身上,白皙细嫩的手指不老实地游走,停在他微微凹陷的颈窝处。 她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在小窝里画了个圈儿,“阿熙何时在身上藏了两个上用的酒杯?” 龙熙眼眸微抬,“殿下何出此言?” 楚韫下巴抵在他的颈窝上,眼眸清澈,神情无辜:“喏,这不就是?” 龙熙:“……” 见他不说话,楚韫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笑话着实让人发冷,便咳了咳,道:“阿熙想必也有点热了吧,不若将衣服给脱了?” 龙熙紧了紧衣领,“我不冷。” “你撒谎。”指尖擦过他的鼻尖,楚韫笑得有些坏,“明明都出汗了。” 龙熙眼眉微挑,声音又低又慢:“那……殿下想让我脱几件?” 他的声音本就极为悦耳,此时故意放慢压低,听着愈发勾人心弦。楚韫本就存着将人吞吃的心思,此时听了更是兴奋,摩拳擦掌道:“这个阿熙就不用操心了,寡人来帮你。” 说着便动作娴熟地去解他的衣衫,龙熙任由她动作,不多时,龙熙便与她赤.身相对。 即使之前偷窥过他沐浴,见识过他的身体,但当近距离再次看到龙熙的肉.体时,楚韫还是感到呼吸一窒,又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垂涎欲滴”。 她头一回庆幸出生在天家,若不是做了女帝,她也不会有机会将龙熙占为己有。 瞳孔忽地微微收缩,黑眸里闪过难言的意味,龙熙正欲伸手阻止少女的动作,却被她以巧劲儿压制在玉色软枕上动弹不得。 ——也并非真的无法动弹,只是他不愿伤到她,亦不愿伤到自己。 楚韫在他唇角亲了亲,清脆娇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诱引:“上次你不是很舒服?” 呼吸渐渐变得滚烫,龙熙脑海中浮现了郁郁葱葱的树木。 高头骏马之上,他与少女交颈相偎,气息也如此时一般深浓,灼得人心口突突直跳。 鼻息间仿佛又嗅到那抹清冷的甜香,龙熙神色微微怔忪,下唇却轻微刺痛,他垂眸便看到少女佯装动怒地看着他,眉眼灵动,唇瓣粉嫩。 -- 第18页 他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却在她指尖的下一个拂动时溢出了轻微的粗喘。 眸中欲色愈浓,龙熙伸手握住了少女的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殿外朔风阵阵,铁马响个不停,雪势渐大,临近晌午时,宫檐上的琉璃瓦又积了一层厚厚的软雪。 听风在外殿眼观鼻鼻观心,听得主子低声叫热水,她禁不住舒了一口气,一面叫人端热水进去伺候,一面擦了擦额汗。 闹了这么久,主子当真是对那位龙公子喜爱至极…… 甫一掀开内殿的帷帘,听风便闻到一股甜香,这与主子平时用的熏香不同,清淡中又有些许冷冽。 不经意间瞥了眼屏风后面,高大清瘦的男子立在浴桶外,正弯腰附在主子耳边低语着什么,主子声音软绵,笑得极为妩媚。 听风面色一红,慌忙低下头去,熟练地将狼藉的被褥换上新的,率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听风才看见主子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龙公子一身天青色锦袍,剑眉星目,目若朗星,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 更难得的是他通身的气度,神情清淡,丝毫不因伺候了主子而得意骄傲,和初见时一样冷矜自持。 听风心里暗暗称赞,不由地将这位龙公子与嘉延宫的那位作比较,也不知主子更为喜欢哪个……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到门口有小太监来报:“听风姐姐,谢公子备下了好茶,想邀请殿下去一同品鉴,劳烦姐姐给通传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听风收敛心神,将此事回禀给主子,只见主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顿了顿道:“跟谢公子说,寡人稍后便过去。” 楚韫转过头问龙熙:“阿熙若觉得待在殿里闷得慌,可以让人带你去藏书殿,寻些书卷打发时间。” “殿下,我腰伤虽已痊愈,但留下的疤痕着实太过狰狞,我想去御药房找些良药,不知是否可以?”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听风,你带龙公子前去,公子想要什么药,尽管拿便是。” 听风应了声,带龙熙去了御药房。 而楚韫这边磨蹭许久,才慢吞吞地去了嘉延宫。 ** 雪已经停了,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珠儿拂在脸上凉丝丝的,楚韫摘下观音兜除去白狐皮里鹤氅,看着殿内端坐的清瘦身影,一时间有些迈不动脚。 “殿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 轻柔的嗓音徐徐响起,楚韫吐了吐舌,走了进去。 楚韫乖巧地坐在男子对面,关切地问:“有阵子没见,不知谢哥哥的身子有没有好些?” 谢涟清微微一笑,“多劳殿下关心,涟清已无大碍,倒是殿下,出宫多日,看着清减几分。” 诶?有吗?楚韫摸了摸脸,嘿嘿笑道:“可能是在返京途中没歇息好罢。” 返京路途漫漫,她在马车里忙着与人喝酒嬉戏,着实没有歇息好。 谢涟清将煮好的茶倒入白玉壶中,拿出楚韫专用的青玉莲纹杯斟了茶,放到她面前。 “许久未见,涟清以为殿下都不记得我了,听闻殿下在围场新收了一名俊美公子,想必殿下是只见新人笑,闻不见旧人哭了。” 楚韫佯装疑惑:“咦,谢哥哥你见到有人在哭么?” 谢涟清脸上的笑意微顿,继续道:“涟清虽没亲眼瞧见,但宫中公子众多,许多人只是与殿下一度春风便对殿下念念不忘,空了他们大半个月,想必自然是有人暗中饮泣。” 楚韫凑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手,笑嘻嘻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寡人政务繁忙,在围场时每日都还要与谢丞等大臣议事。国事尚且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顾虑这些儿女私情呢?” 她悄悄看了眼谢涟清的神色,往他身边又靠近几分,“倒是谢哥哥,怎么也没写封信给我?” 娇俏的少女收起帝王的威严,宛若寻常女子一般脆生生地娇斥:“难不成谢哥哥就因为听说的那一点子小事,便恼了我不成?” 谢涟清只是温柔笑着并未言语,楚韫见状只好主动揽住他的肩膀,撒娇地晃了两下,“谢哥哥别生气了,这又不是寡人第一次如此,再者说了,旁人再好看再新鲜,也敌不上谢哥哥你的一根手指头呀。” 听到这里,谢涟清脸上的笑意才显得真切起来。他摸了摸楚韫的脸,柔声道:“殿下言重了,涟清又岂敢生殿下的气,只是多日不见殿下,涟清想得慌罢了。” 说着,便一下下亲着楚韫的脸颊,动作轻柔而珍重。 楚韫方才大餐一顿,腰腿犹有些酸软,此时虽被另眼相看的人如此对待,却并没有燃起什么情.欲。 她拍了拍谢涟清的肩背,安抚道:“谢哥哥大病初愈,还应当多多歇息,寡人有事要处理,下次再来看你。” 谢涟清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无动于衷,收敛好情绪道:“多谢殿下关心,是涟清不识大体耽搁殿下事务了……” 他长相本就略显阴柔,性子又极其温和,被楚韫看中时,正好是高绍刚刚离去的那段时间,她有些不太自在,谢涟清的出现及时填补抚慰了她的寂寞。 也正因那段时日的陪伴,让楚韫对他有一些特殊的情分在。 再加上谢涟清身子骨偏弱,使得她对他就更多了些耐心与怜惜。 -- 第19页 见他低垂着眉眼,脸色犹有些病后初愈的苍白,楚韫有些于心不忍:“哪里的话,谢哥哥知道的,无论寡人有多少新欢,你都是我的谢哥哥。” 宫中的公子大多都比楚韫年长,但她只唤谢涟清一人为哥哥,语调缠绵,羡煞诸多公子。 谢涟清唇角微弯,低声咳了咳,抬起脸露出温柔的笑:“有殿下这话,涟清就安心了。” 若是以往,楚韫根本见不得他如此我见犹怜的姿态,早就忍不住将人扑倒好生安慰一番,可此时她却没什么兴致,笑着摸了下他的脸便起身离开了。 殿外侍候的小丫头们没想到殿下会这么快就出来,慌不迭地低头行礼。 在殿下的身影远去后,殿内忽地传来一声刺耳的瓷器破碎声。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主子最近为何变得如此喜怒无常…… 不过殿下前脚刚走,主子便如此暴躁,想必是与殿下有关了。 哼着小曲儿离去的楚韫自然不知道这边的后续,她刚回到御书房,便见桌案边坐着一人。 那人身着淡紫蟒袍,头戴玉冠,只是看背影便觉贵气逼人。 楚韫悄悄退了出来,在青阶下抓了把雪捏成小团,放慢脚步偷偷靠近那人身后,冷不丁地将雪团塞进了那人的衣领。 预想中的狼狈与惊呼并未出现,楚韫颇感无趣,抱怨道:“皇兄你这人就这点不好,太过一本正经时刻端着了。” 她信手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中,却不妨被楚烈皱着眉伸手打掉。 “刚碰了雪就吃东西,仔细肚子疼。” 楚韫吐了吐舌,丢下糕点随意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皇兄找我是有事?” 楚烈取出一方柔软洁净的巾帕拉过她的手仔细擦拭,漫不经心地问:“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母后来信,命我尽快选妃完成终身大事。” “唔,这不是挺好的嘛!”楚韫冲他挤眉弄眼,“看皇兄一直孤家寡人,韫儿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楚烈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妹妹:“韫儿是想我尽快成亲?” 楚韫点了点头,“男大当婚,这有什么不对么?” 见皇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楚韫心里直打鼓,小心试探道:“还是说……皇兄有喜欢的人了?” ☆、十一章 楚烈静静看着她,目光灼灼,楚韫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托着下巴凝神细思:“让我猜猜是哪家的千金,我怎么一点也没发觉呢……”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楚烈慢悠悠地开口,“不过,她与我是不可能的。” “谁呀?”楚韫一脸惊讶,忙道,“只要皇兄喜欢,韫儿一定让皇兄得偿所愿。” 楚烈唇角微弯,盯着妹妹的脸:“韫儿今日说的话,为兄可是铭记于心了,他日你可不能反悔。” “大女子一诺千金,又有何值得反悔的?”楚韫小声嘀咕,“不知是哪家姑娘,竟然让皇兄也动了心,我还以为你是……” “嗯?以为我是什么?” 楚韫狡黠一笑,“以为你是龙阳君。” 楚烈愣了一下,无奈道:“胡闹。” 楚韫却说:“即便皇兄有龙阳之好,也没什么奇怪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还听说有许多女子因为互相爱慕而生活在一起呢……” 见她脸上竟然流露出欣羡之色,楚烈心里猛地突突了一下,连忙打断道:“行了行了,我喜欢女子,不喜欢男子,你别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身边萦绕的众多男子已经让他足够头疼,他可不想再多出些女子来。 楚韫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大咧咧地坐在软榻上吃着桂花糕,与皇兄聊起母后的近况。 “信上说母后去了北齐,无缘无故的,她去那里干嘛?” “韫儿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江天阔的人?” 楚韫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他是谁,我应该认识么?” 楚烈道:“一个让母后念念不忘的男人。” “啊?”楚韫满脸惊诧,“母后竟然会有念念不忘的人?” 她还以为,母后从不曾喜欢任何人呢…… 原因无他,先帝瑞帝的后宫极为冷清,除了大婚时立的皇夫宋公子,便只有周、吕、赵三位公子伺候左右。 宋公子虽是楚韫与楚烈的生父,但英年早逝,致使楚韫对他几乎毫无印象,她所记得的只是母后整日里忙着朝政,莫说流连后宫,就连陪伴他们兄妹的时间都寥寥无几。 “江天阔是谁?他难道身在北齐,所以母后去找他?” “我也只是听闻笛姐姐提过几句,并不太清楚。” 楚烈所说的闻笛,乃是瑞帝身边的贴身侍女,在瑞帝离宫那日,也跟着她一并走了。 “唔……所以母后是人到中年,放下一切,跑去寻找情人去了。”楚韫最终得出这个结论,不禁感慨,“没想到一向端庄严谨的母后,也会为爱走天涯啊……” “没大没小。”楚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掌心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他心生贪念,不受控地抚摸着少女乌黑的青丝。 楚韫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既然母后一切安好,皇兄你大可放心地去追求你的心上人了,皇妹我一定全力支持。” 面前的少女笑容明媚,桃花眸璀璨生辉,看得楚烈心神摇曳,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悸动,轻笑道:“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更何况近日多地雨水连绵,不仅田野颗粒无收,还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最要紧的还是将他们妥善安置……” -- 第20页 楚韫不耐烦地打断他:“哎呀行了行了,这些事皇兄与谢丞商量决定便是,不必再与我絮言。” 楚烈无奈地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嗔道:“你总是如此犯懒,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楚韫回答得理直气壮:“反正有皇兄在,我又何必急着长大?” 皇兄自幼便对她极为体贴照顾,母后忙于政事,子嗣凋敝,本来就没有同龄人陪伴楚韫读书玩耍,若非有楚烈在,楚韫的幼年想必会极为苦闷。 她与楚烈相差两岁,楚烈早慧而温和,她则像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童,没心没肺,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 这样的性子让楚潇然极为忧虑,但想到还有烈儿在,她便又将这点子忧虑尽数扫尽——有哥哥在,怎么都不会让妹妹吃亏的。 楚韫也是这样想,仗着有皇兄在便为所欲为,朝政一塌糊涂也没关系,反正有皇兄帮忙收尾善后,她只要从心所欲过得开心便好。 发顶被人拍了拍,楚韫听到皇兄低沉含笑的声音:“嗯,韫儿不必着急长大,有皇兄在,自然会护你周全。” ** 回到坤庆殿,楚韫换了质地柔软的丝质绸衣,卸去头上的珠钗玉冠,趿拉着睡鞋倒在了床上。 被褥早已换过,熏得又香又暖,毫无之前的狼藉与暧昧。 她嗅了嗅,有点儿想念龙熙身上清淡的冷香。 “流云,龙公子还未归来?” “回主子,听风姐姐引龙公子去了御药房寻药,尚未回来呢。” 楚韫“唔”了一声,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了起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流云性子较为活泼好动,闻言忍不住笑道:“主子这是哪里的话,偌大的皇宫,谁人不知龙公子如今是主子面前的红人?谁又敢欺负他呢!况且还有听风姐姐在,没人敢动龙公子一根汗毛,主子尽管将心放回腔子里。” 楚韫在床上滚了滚,否认道:“谁担心他了……” “主子在担心谁?” 正说着说,听风与龙熙回来了。 流云笑着将方才的事低声告诉了听风,听风不禁也笑了:“主子真真是对龙公子上心,只是这一会子功夫不见,就担心成这样。” 楚韫被两人说得脸色微红,急忙斥责:“该死,你们俩越发没大没小了。” 自幼陪伴主子长大,听风对她的性子十分了解,知晓她并非真的动怒,便笑着将流云拉走,留下龙公子与主子独处。 楚韫上下打量龙熙一番,见他神色如常,一双漆黑幽邃的眼正盯着自己,不由地心口一紧,脸颊微烧,咳了咳:“寻到合适的药了么?” “拿了两瓶祛疤淡痕的药膏,也不知有无效果。” 楚韫安慰道:“唔,伤在后腰即使有疤也无妨啊,阿熙你不必介怀。” 龙熙走近床边,低垂眼睫:“殿下以为是我自己介意留疤?” 楚韫疑惑地看他,“难道不是吗?” 龙熙却轻轻笑了,本就俊美的脸愈发夺人心魄,看得楚韫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便捉住了他的手往床上拉。 一声低笑让她回过神来,见到自己的手已然伸到了他的衣襟里乱摸,楚韫的脸刷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唔,寡人猜测你应当也有些困倦,不如我们一起补会儿眠?” “殿下很累?”龙熙俯身仔细凝视着她的脸,“眼底确实有些发青,难道殿下昨夜没有歇息好?” 他昨夜特地在酒水里加了些助眠的药,对人百无一害,按道理她应当睡得更香更沉才是。 回想起昨夜迷乱旖旎的梦境,楚韫的脸愈加红了几分,她才不会老实承认是因为做了一宿的春梦才没睡好,而春梦的主角恰好还就是龙熙。 “咳,可能是最近累着了,别多言了,快来陪我睡一会儿。”说着,她拍了拍被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龙熙看了眼宽敞舒适布置精致的帷帐,脑海中倏地浮现之前与少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突如其来的燥热感袭及全身,最后又汇集到小腹下方。 他舔了舔唇,眼眸发暗地上了床。 帐钩滑落,两人又处在同一方亲密的天地。 楚韫握在龙熙怀中,手脚并用地攀在他身上,似是怕他会逃跑一般。 她热烈而娴熟地亲吻着他,小手在他锁骨上游走,动作虽轻微,却在龙熙身上激起惊涛骇浪。 不可压制、不受把控的火苗越烧越旺,龙熙低喘一声,捧住少女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浓妆艳抹、妖冶人心的女子面容,如水蛇般肆意扭动的细腰,男子粗噶沉醉的笑,杂乱无章地充斥于脑海之中,龙熙忍不住蹙起了眉,鼻间忽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幽幽渺渺,却将萦绕在他心底的阴影柔柔拂去。 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出现的是那张娇媚明艳的小脸,她像是出了许多汗,乌黑莹润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水雾,似是快要忍不住哭了,蹙着眉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龙熙禁不住心中一软,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温柔舔舐。 “殿下这觉,估计要迟一些才能补了。” 他听到自己低沉微哑的声音,眸中映出少女酡红的脸。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龙熙掀开帐子,沉声叫人:“送热水进来,殿下要沐浴。” 在外殿候着的听风闻言不禁愣了一下,这晌午不是刚刚沐浴过,怎么又……忽地想明白甚么,她脸色一红,连忙叫人进去伺候。 -- 第21页 楚韫几乎没了力气,第一次体会到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她手脚发软腰肢无力地倚在桶壁上,任由听风给她擦拭身子,浑然没注意到听风变幻不定的神色,一会儿发愁一会儿担心,末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主子总是这样不知节制,虽然御药房那边早早地便做出对身子无害的避子药丸,主子也会定期服用,但听风总觉得是药总有三分毒性,况且主子也已成人,一味地避子也不是办法。 但看着在浴桶中睡着的少女,听风又不禁开始犯愁,主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又如何承担起为人母亲的责任?再者说,主子如此多情,要她收心将精力用在国事上,怕是比登天还难。 听风兀自想着,忽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殿下睡着了,我带她去床上歇息。” 她猛然一惊,连忙垂下头:“龙公子稍等片刻,奴婢给主子擦干净身子。” “不必,你退下吧,我来就好。” 听风愣了愣,应了声便低头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寂静,龙熙走近浴桶边,见少女睡得香甜,两颊都被热气熏得发红,他却忽地冒出一个别的想法——不如她在他身下的时候红得好看。 那种妖娆的,蛊惑人心的潮红。 “嗳哟——” 楚韫的头不小心磕到了桶壁,顿时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龙熙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她已经很熟悉,如狼似虎,似是想将她吞吃入腹。 若是之前,楚韫见到这种眼神肯定很兴奋,但此时她却心生胆怯,桃花眸里闪过慌乱,连忙摆了摆小手:“不来了不来了,再来就要破皮了。” 龙熙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觉得鼻下一热,就见少女瞪大了眼,素白小手指着他微微发颤:“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龙熙猛地背过身,强作镇定:“屋里的地龙烧得太热,有些上火。” 身后传来少女自以为小声的嘀咕:“怎么还会上火,明明今天就泄了好多次火呀……” 脸腾地一下热了,龙熙用力掐了下大腿,“殿下擦干身子便出来吧,我去殿外透透气。” 殿外寒风猎猎,积雪皑皑,是个降温去火的好去处。 楚韫在后面叫:“哎,你把氅衣穿上呀,仔细着凉!” 听风在外殿听到后,透过窗子看着雪地里立着的少年,暗暗摇了摇头,主子当真是不开窍啊。 ☆、十二章 雪后初霁,楚韫闲来无事,便邀请各殿的公子到御花园里的暖阁饮酒玩乐。 她离宫大半个月,为了慰藉众人,楚韫便将所有公子都邀了来,不来不知道,人全到齐时,楚韫才发现暖阁地方似乎不太够用,有几个毫无印象的少年郎自知身份低微,便知趣地站在角落里,看得楚韫有些心虚—— 这些少年都是她什么时候收进宫的啊,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初始的尴尬过后,暖阁内便热闹起来。 能入楚韫法眼的首先便是长得好看,于是在坐的一溜儿望下去,全是清秀俊俏的年轻郎君,又因为这难得的面圣机会,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玉佩玉带叮咚作响。 知情的知道是安帝在宴请诸位公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象姑馆开花魁大会呢。 楚韫其实不太擅长应对人多的场合,于是说了两句话喝了两杯酒过后,她便不想再继续勉强自己,干脆地抛下诸多想与她亲昵的公子,坐在龙熙的桌边岿然不动。 炽热嫉妒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龙熙也有些坐不住,“殿下不去其他公子那边坐坐?” 楚韫仰起小脸,可怜巴巴:“难道阿熙不想我坐在这里陪你么?” 额角猛然跳了一下,龙熙换了种措辞:“最近这段时间,殿下都是与我在一起,想必其他公子心有不忿,还请殿下去安慰一下他们。” 楚韫柳眉微蹙,哼了一声:“怎么,难不成还要寡人去哄他们开心不成?” 那她这个女帝也做得太憋屈了。 “不是让殿下去哄他们,而是殿下既然将他们带进宫,便应当对他们多一份心,若是随意地便弃之如敝履,那样未免有些太让人心寒了。” 楚韫转过脸,佯装没听到。 龙熙声音低了几分,苦笑道:“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将来的处境,若殿下有了其他喜欢的男子,也会如此对待我罢。” 口中的酒忽然不香了,楚韫放下酒杯,飞速地在龙熙脸上亲了一下,“你放心,寡人对你不一样。”说着便起身离开了他的桌子,去了其他公子那边。 龙熙看着她与其他少年对饮嬉笑,神情快活无忧,与同他在一起时别无二致。 他不禁冷笑一声,早早便已知道她与龙傲一样,都是无情的帝王,他又怎会愚蠢地将真心交付给她? 不过是做戏罢了。 再过一段时日,他的法力尽数恢复,他便会离开这里,拿回他应得的东西,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只是他午夜梦回的一个虚渺浮影而已。 直闹到掌灯时分,这场闹哄哄的宴请才结束。 听风见主子醉醺醺的衣衫不整,脖颈上满是红痕,不禁看了眼搀扶着她的龙公子,见他神色淡然,似是全然没将主子的荒唐放在心上。 她不敢多言,连忙接过主子伺候她安歇。 -- 第22页 当天夜里,楚韫独自宿在了坤庆宫,一觉睡到天亮时,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滚了滚,却发现空无一人,那具她已经习惯的温暖身体并不在身边。 她揉了揉额头,叫道:“听风,龙公子呢?” “主子可是睡糊涂了,这是在您的寝殿里,龙公子怎么会在?” “哦……”楚韫怔愣片刻,“伺候寡人梳洗,准备上朝。” 听风闻言,登时笑了:“嗳,这才是正理儿。”她一面让人送水伺候一面道,“主子别怪奴才多嘴,您再过一个月便要满十七岁了,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孩子可能都有了。若主子不愿大婚也无妨,只是到底该稍微收敛一些,整日里与后宫的公子们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多难听呀?” “昨儿主子也瞧见了,公子们乌压压地站了一地,已经够多了,主子难不成以后还要另建新殿,给之后的公子来住?那就太不成体统了。”听风絮絮叨叨地说着,“依奴婢所见,主子应当挑剔一些,别什么香的臭的都……” 她倏地顿住,笑着掌了两下嘴,“奴婢失言,主子您别见怪。” 楚韫摆了摆手儿,摇头晃脑道:“行啦,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答应你,从今儿起,我保证三个月不往后宫添人,修身养性,专注朝政,如何?” 听风掩唇笑道:“若真能如此,那可真是祖宗显灵了。” 自那日之后,楚韫果然克制许多,连着三天独自一人宿在寝殿,没召任何一个公子伺候,除了在龙熙、谢涟清那里略坐了坐,其他时候都在御书房批奏折、与大臣们仪事。 殿下如此反常,弄得宫里宫外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陈时满脸焦急,几乎快哭了:“殿下如今难不成真的转了性儿,连着三天没召人侍寝,若长此以往,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景光心中虽也担忧,面上却未显:“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殿下的脾气你我都是知道的,想一出是一出,兴许她只是想独自待几天,过一阵子自然会想起我们。” 另一位柳公子冷笑道:“我看我们也不必白费那个心,无论殿下如何想法,从前都不怎么召我们侍寝,以后怕是更难了。” 陈时不甘心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想法子回转此事。” 有人小声提议:“不如用药?” 众人一阵沉默,片刻后,景光才道:“不可,殿下乃万金之躯,你若是想被株连九族,就尽管去做。” 此话一出,便没人再敢说起此事,但用药的念头却如野草的种子埋进了每个人心中。 因近几日楚韫出现的时间大大减少,龙熙那边一开始也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从他坠落到大楚的国境后,便与楚韫朝夕相处,冷不丁见不到那抹纤细娇俏的身影,他还有点不太习惯。 孤枕而眠的第七天时,龙熙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但却并无染上风寒的症状。 他摸了摸隐隐发热的腹部,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想钻出来。 难不成老四老五给他吃的丸药除了让人法力尽失一个月,还另有什么蛊毒? 胡思乱想半宿,龙熙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迷蒙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娘亲满身是血,被铁索绑在一根石柱上,他扑过去想救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为何变得空洞洞的,鲜血淋漓,他大吃一惊,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这个诡异的梦境让龙熙心神恍惚,不禁担心娘亲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心焦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他的法力只恢复了三成,凭他现在的能力别说救走娘,就是回龙宫找老四老五报仇都不可能。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龙傲将娘关在了何处。 与此同时,宫中的其他公子都在忙着给殿下准备生辰贺礼。 虽距离殿下十七岁芳辰尚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各宫的公子却铆足了劲儿,使出浑身解数,想准备一份让殿下惊艳的礼物。 到时候殿下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召他侍寝。 后宫的日子本就不甚太平,自打龙熙来了之后,愈加暗流涌动,可龙熙却一派平静,似是全然置身事外一般。 看得陈时恨恨地咬了块桂花软糕,“假清高!” 谢涟清微微一笑:“龙公子能讨殿下欢心,赢得殿下的恩宠自然是他的能耐,陈公子又何必动怒?” 陈时脸色通红,梗着脖子道:“谁、谁生气了?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故作淡然假惺惺的样子而已。” 谢涟清轻咳一声,脸色些微发白,温声道:“前几日宴请你也见到了,宫中公子众多,殿下又年少多情,往后这人只会越来越多,防得了一个龙公子,若是再来两个、三个赵公子呢?” “与其防人,不如放宽心,殿下来了便好生伺候好她,殿下若是要去他处,也应当笑着相送。” “我可没有谢公子这么好的脾性儿。”陈时冷笑一声,“谢公子与旁人不同,无论身边人来人往,殿下对公子总是有几分不同。” 他的语气汩汩冒着酸水儿,没耳朵的人也可以听得分明。 谢涟清也不恼,笑道:“陈公子此言差矣,殿下只是见我身子病弱,才多了几分怜惜之情,涟清倒十分羡慕陈公子。” 陈时一愣,疑惑问道:“羡慕我什么?”他出身普通,只是长了副好相貌,才偶得殿下青眼,但殿下对他与对其他俊俏的少年并无不同。 -- 第23页 “涟清羡慕公子身体康健,无病无忧。”谢涟清神色有些怅惘,急剧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看得陈时都跟着心中一紧,这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他瞬间就理解殿下的心情了。 美人如此羸弱,多体贴呵护几分也是理所当然。 对他的嫉妒顿时消散,心中的愤懑也平息许多,陈时似是放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看着谢涟清道:“谢公子也不必过于忧虑,公子有殿下长盛不衰的恩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许多。” 他勉强露出一抹笑,“或许,少一些不该有的妄想,便会舒心许多。” 谢涟清虚弱地笑道:“就如常言所说,知足常乐。” 见他神情极为疲倦,陈时便不好再多叨扰,起身告辞离开。 在陈时走后,谢涟清一改方才的病弱神态,唇角微弯,目光深邃地看着殿门口。 ☆、十三章 听风怎么也没想到,主子当真会过起修身养性的日子来,不只将近十天没有召公子来侍寝,连一个新人也没收入后宫。 她悄悄打量着坐在书案边的少女,摞得高高的奏折旁边,她端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听风不禁打心眼儿里高兴,主子这是真真长大了,却在下一个瞬间哭笑不得。 那本书倏地倒了下来,露出楚韫上下点头打瞌睡犯困的迷糊神情。 听风将一盅热腾腾的奶皮酥茶放在她手边,笑道:“主子这几日也够辛苦的了,若是觉得乏了,不如去床上歇息歇息?” 楚韫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道:“唔,我去找龙熙,他的手指按摩肩背很是舒服。”她看了眼捂嘴偷笑的听风,面色一红,“你笑什么,寡人当真只是去按摩一下而已……” 听风止住笑,给她披上白狐鹤氅戴上观音兜,道:“主子若是与龙公子相谈甚欢不回寝殿,指派个小丫头来跟奴婢说一声便是。” 被人说中心思,楚韫的脸又红了几分,眨巴着乌黑莹润的桃花眸问:“你不随我一道儿去?” 听风道:“主子的生辰临近,需要操持准备的事情太多,奴婢就不跟着伺候了。” “噢。”楚韫随意地应了一声,她对生辰并无太大热情,左右不过是又过了一年,对她来说并没什么不同。 天朗气清,日头明晃晃地高悬于头顶,到迎瑞宫时楚韫便忙不迭地让人除去了氅衣。 进了内殿她却觉得有点发凉,一瞧才发现地上的火盆已然熄灭,窗子洞开,阵阵金风吹得帷帐猎猎而动。 楚韫不禁蹙眉,质问道:“怎么龙公子的住处没燃火盆?窗子开这么大,是想冻死谁?” 伺候的小太监慌忙跪地:“殿下息怒,龙公子嫌热,便让人熄了火盆,窗子也是公子说闷,奴才才打开的。” “热?”楚韫愣了一下,时值深秋,前几日又下了雪,再怎么着也与热字无缘吧?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怪病?思及此,她挥挥手让人退下,快步来到了床边,一撩开帐子,她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少年衣衫不整,露出紧实漂亮的锁骨,手臂上青筋贲张,俊美的脸上微微沁着薄汗,神情似是极为隐忍难受。 许久不曾吃荤,乍见如此惑人景色,楚韫忍不住舔了舔唇,伸手握住他的手摩挲,嗔怪道:“既然如此难受,为何不教人去请寡人?”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她不行呢。 陌生强烈的热又一次袭来时,龙熙褪去衣裳立在窗口吹了许久的冷风,却发现燥热感丝毫未减,他躺在冰冷的床褥上,指尖感受着不断跳动的肌肤。 迷蒙中手指被一只温软微凉的手握住,他听到少女娇俏含笑的嗓音——为何不教人去请她? 想必将她找来,他这个怪病也于事无补吧…… 他迷迷糊糊想着,朦胧间似是有一具柔软馨香的身子依偎进他的怀里。 柔弱无骨,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龙熙倏地睁开眼,稍一垂眸便看到少女娇媚的小脸,她正闭着眼,一下下亲吻着他的脸,神情专注而着迷。 心口猛然一窒,那股莫名的悸动愈加汹涌,龙熙没忍住,一手掐住少女的腰肢将两人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微凉的床褥让楚韫不禁打了个冷颤,潋滟的桃花眼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龙熙神志犹有些迷乱,伏在她身上定定地看着她,就听到少女清脆婉转的嗔怪:“阿熙是有多想我,青天白日的便躲在帐子里自渎?” 龙熙顿了一下,漆黑幽邃的眼眸盯着她微勾的唇角,多日不见,她似是又漂亮了几分。 目光落在粉嫩的朱唇上,他微微俯身舔了一下唇瓣,声音沙哑地开口:“那殿下愿意满足我么?” 楚韫轻笑一声,玉臂勾住他的脖颈,舌尖细细描摹他的薄唇,吮吸舔.弄,不多时两人便气喘吁吁,她笑着攀住他的肩膀,咬着他的耳朵低语:“只要你想。” 直到掌灯时分,听风也没见主子的身影,又过了没多久,便有个小太监跑来传话,殿下今夜宿在迎瑞宫了。 她摇了摇头暗自发笑,这才是正常,主子之前过惯了潇洒快活的日子,让她一下子变得修身养性,着实也难了些。 而迎瑞宫那边楚韫好声好气说了许许多多的软话求饶,可龙熙却不知收敛。 后来楚韫气急,在他嘴唇上狠咬了一口。 -- 第24页 伏在温泉池边任由龙熙给她按摩肩颈,楚韫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忿忿不平——这到底是谁伺候谁啊?他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了,可怜她的小细腰和小腿。 虽然如此腹诽着,但楚韫不得不承认的是,龙熙是她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少年郎。 俊美又不谄媚,清冷却不冷漠,清瘦却又极有力量。 反差巨大,让人…… 想到方才的事,楚韫脸色微红,转过头偷偷去看他,却正好撞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她心口猛地急跳两下,连忙转过身来。 龙熙看着少女渐渐红透的耳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将她抱回床上,被褥是已经换新过的,屋里的火盆与熏笼又重新点上,窗子只留了一道缝隙,屋内暖烘烘的,但龙熙却不再觉得燥热难当。 他凝视着少女熟睡的脸,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猜测——难不成他当真只是单纯给憋的? 接下来的几天,龙熙身上再没有出现那种异样,他便也不再记挂此事,反倒是对另一件事开始犯愁。 “阿熙,我的生辰快到了,你到时候准备送我什么贺礼呀?” 那天一早,楚韫趴在他怀里问他,乌黑的桃花眼里满是期待。 如此纯真炽热的眼神,龙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敷衍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份终身难忘的贺礼。” 桃花眼登时又明媚了几分,笑容璀璨迷人。 龙熙蹙了蹙眉,自己当时一定是被她的笑容给迷惑,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身为女帝,从小便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什么稀奇珍宝没见过?他要准备什么礼物,才会让她终身难忘? 他毫无头绪地在御花园中漫步,冷不丁遇见一行人迎面走来,其中就有他认识的陈时与景光。 不想多事的龙熙侧身让路,却没想到他们会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阁下就是龙熙龙公子?久仰大名,不知公子是否赏脸到敝殿喝杯薄酒?” 龙熙看着与他搭话的公子,面容苍白,身形瘦弱,似是一阵风便能吹倒,他愣了一下,问:“敢问阁下是?” 一旁的陈时忍不住插嘴:“他呀,他就是殿下最为宠爱的谢涟清谢公子咯!” 他特地重音强调了“最为宠爱”四字,想看到龙熙吃惊受伤的神色,却没想到他听完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冷淡漠然神情:“对不住谢公子,龙某今日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谢涟清也不勉强,低咳了几声,笑道:“那就改日再叙。” 一行人就此分别,龙熙走出几步路时,还隐约听到陈时对他的抱怨,“假清高”、“装模作样”、“不识好歹”等等。 他长眉微蹙,打心底涌出一阵烦闷。 看来,还是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 这天晚上,龙熙是被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给弄醒的。 床头的绛纱灯燃得寂静,他喘息着低头看向腹部,那里壁垒分明,并无任何火苗。 但灼烧感愈演愈烈,痛得龙熙忍不住低呼出声,汗珠一颗颗地从额头上滴落在衾褥上,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疼得弓起了腰,身体蜷缩成一团,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背后的衣衫尽湿,贴在脊背上阵阵发凉。 在天色大亮时,龙熙才觉得身体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腹部,却在看清那里的样子时愣住了。 原本平坦紧实之处,此时忽地多了一个同心圈状的纹路,他伸手摸了摸,并无异样,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一般。 心中的疑惑更重,龙熙这天在御药房与藏书殿之间来回跑,直到暮色降临,他也没寻到有什么蛊毒会有如此症状。 如果不是蛊,那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其他殿的公子给他下的毒? 龙熙冷静思索一番,排除了这种可能,一来他与那些公子并无私仇,二来他与他们几乎没有交集,即便他们对他怀恨在心,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即使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是保全自己、不让人轻易伤害到他,于龙熙而言还是轻而易举。 龙熙本以为那夜的灼烧感只是偶然,却没想到三天后,在楚韫与雍王一同前出宫去天母庙祈福时,他独自一人在迎瑞宫里,他又一次被腹部的灼烧痛到呻.吟。 这一夜,龙熙将自己泡在了冷水池中。 待次日楚韫回宫时,刚进殿门便见听风欲言又止,她不禁诧异:“发生何事了?” 听风顿了顿:“主子,嘉延宫与迎瑞宫的公子都病倒了,您……要先去哪边看望?” ☆、十四章 “什么?你说阿熙和谢哥哥都病了?” 楚韫很是意外,怎么一夜之间两人都病倒了。 谢涟清向来体弱,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龙熙身体如何健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么回事?”她一面穿上秋香色短皮靴一面急着往外走,在走到嘉延宫与迎瑞宫的路口时,脚步倏地顿住了。 听风在旁边小声询问:“主子是想先去哪边?” 楚韫看了眼嘉延宫的方向,转头朝迎瑞宫走去,“去龙公子那边。” 谢哥哥估计是旧疾复发,她晚去个一时半刻也无妨,倒是龙熙让她很是挂念,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 -- 第25页 进了迎瑞宫的殿门,小太监与侍女们纷纷行礼,楚韫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掀开厚厚的帷帘进了屋。 屋内暖烘烘的,火盆烧得正旺,楚韫松了一口气,这人没像之前那般虐待自己就好。 “阿熙,寡人来看你了。” 床榻上的少年穿着雪白的中衣,脸色苍白,眉间微蹙,双眸紧闭,不时地低咳出声,原本清越的嗓音都变得沙哑。 楚韫没想到他会病得如此严重,心尖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给重重刺了一下,她伏在床边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指尖一片冰凉,她不禁颤了一下。 “阿熙,阿熙。” 楚韫丝毫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一声声叫着昏迷的少年,他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看她。 鼻子一酸,眼前登时模糊一片,一颗颗泪珠滑落脸颊,楚韫忍不住将脸埋在他的掌心里呜呜哭了起来。 呜呜呜阿熙不会有事吧?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对她胃口的人,难不成龙熙真是要红颜薄命,老天当真要她做个孤家寡人? 楚韫越想越伤心,泪珠儿跟不要钱似的直往外冒,哭得龙熙掌心一片潮湿。 迷蒙间他听到一阵少女的呜咽声,哭声不大,但却听起来极为难过,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拳,龙熙蹙着眉睁开了眼。 视线清明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乌黑柔顺的脑袋,身着朝服的少女伏在他手中抽噎着,稚嫩的肩膀一耸一耸,看得龙熙不禁心口一疼。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脸,他低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死。” 却不防少女倏地抬起脸,白皙的手掌猛然捂住他的唇,瞪着他呸了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如此行为让龙熙霎时间怔住,之后忍不住笑了:“原来殿下还信鬼神。” 楚韫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过于激动了,不自在地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这么厉害?” 少女眼睛微红,脸上泪痕交错,神情略微狼狈,看得龙熙心中一软,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何时不是精致漂亮高高在上? “唔!”楚韫惊呼一声,人已经被他拉入了怀抱按在了床上。 龙熙将她紧紧抱住,低声道:“如果我说,是对殿下思念成疾,殿下会信么?” 楚韫笑嘻嘻地摸着他精瘦的胸膛,“只要阿熙说的,寡人都信。” 她回答得如此之快,倒让龙熙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听她兴致昂扬地说起祈福的事,只觉头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 “喂?你怎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楚韫的语气有些不满,“不过看在你生病的份儿上,这次就算啦。” 她歪着脑袋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虽然略微憔悴苍白了些,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十分养眼耐看。 想起嘉延宫还有病人等着她去探望,楚韫没有过多停留,亲了下龙熙的脸便悄声离开了。 而谢涟清神色憔悴病恹恹地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听到殿下驾到的消息,不禁有些沉不住气。 “小安子,殿下是还没回宫么?” 小安子低头回道:“回公子,殿下于一个时辰前已经抵达坤庆殿了。” 那应该已经听说他生病的消息,为何还不来看他? 若是从前,殿下得知他生病,哪次不是满脸着急地前来探望?为何这次会如此之迟? 谢涟清掀开衾被走下床,急躁地喝了口凉茶,忽听得殿外太监高声道:“殿下驾到!”他愣了一下,立马回到床上作出病弱不堪的模样。 楚韫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俊俏温和的公子身形消瘦,倚在床上低低咳嗽着,脸色微微泛青,似是病得很重。 她心中不禁担忧,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谢涟清的手,“谢哥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次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老毛病又犯了?” 谢涟清咳嗽几声,脸都震得微微发红,温和笑道:“多谢殿下挂念,天气突然转冷,涟清只是有些不适应,一时不慎感染上风寒罢了。” “谢哥哥身子骨偏弱,每逢春秋便应多加保养才是,你一病就得十天半个月方能好,寡人想多找你陪我都不行。” 宫中有规矩,生病的公子不得侍寝。 谢涟清脸色一僵,笑道:“涟清这次病得轻,想必过几天便好了,一定不会误了殿下的生辰。” 言外之意,他希望能在楚韫十七岁生辰那天侍寝。 若是从前,楚韫肯定立马就应了下来,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拍了拍谢涟清的手,“谢哥哥安心养病便是,宫里的公子很多,自然有他们操心寡人生辰的事,谢哥哥就不必多虑了。” 谢涟清还想继续争取,却被楚韫一把按下,“乖,病了就要多休息,这样才能好得快。” 她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安心养病,寡人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起身出了殿门。 听风流云紧随其后,流云因自小习武,耳力远超常人,走到嘉延宫外的甬道上时,她倏地顿了一下,悄悄跟听风咬耳朵:“听风姐姐,我怎么听到了谢公子斥责下人的声音?” 听风一愣,“不能罢?谢公子跟个美人灯笼似的,风大点儿都能吹散,性子又是一等一的温柔平和,怎么会斥责下人?” -- 第26页 流云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可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呀,中气还挺足的,一点儿都不像病人……” 听风怔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说了,主子的事,我们不可多嘴。” 流云吐了吐舌,不再提起此事。 可她的话却在听风心上激起不小的涟漪,她自小在后宫长大,各种争宠斗争的戏码都见识过,像谢公子这种以病弱来绊住主子心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听风摇了摇头,她很难相信,那样一个如谪仙般的男子,心机竟然会如此之深。 但事实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听风又不禁为主子感到难过,后宫的公子虽多,表面上也都互相争宠,但又有谁是真心喜欢主子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的呢?若有一天主子一无所有,那些人还会像如今这样讨主子欢心么? 不可能发生的事多想无益,听风看着前面少女纤细挺直的背影,不禁无奈一笑,若主子能一直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若是哪天动了真心,便有可能被人给伤透心。 毕竟世间的男子,大抵都薄情。 ** 龙熙的病来得快,好得也快,楚韫本以为自己得好几天独宿寝殿,却没想到龙熙恢复得如此之快。 既然他都好了,她便没理由不睡他一回。许是新鲜劲儿还没过,楚韫觉得与龙熙一起过夜尤为愉悦。 他不像其他公子那般会谄媚地讨好她,虽然神情大部分都很清冷,但他的手掌和胸膛都无比地热,熨烫得她身心都极为舒适。 因此便没忍住又多睡了几次。 迎瑞宫独得圣宠,其他宫便显得极为萧索了。 一直寂寞的宫殿倒也罢了,先前得宠的陈时与景光坐不住了。 两宫的人忙忙碌碌,忙着为殿下的生辰准备礼物,都想着在生辰宴上独占鳌头,重得殿下青睐。 在距离楚韫生辰还有三天时,龙熙对准备什么礼物依然毫无头绪,他不禁懊悔当时为什么要夸下那样的海口。 如何才会终身难忘? 龙熙想得头嗡嗡作响,甚至小腹处的同心圈纹路似乎又变得灼烧起来,他垂眸看着那里,却发现了这次和之前几次的不同—— 灼热感依旧,只是似乎多了一根东西。 起初还是软趴趴的,继而变得茁壮,不可忽视。 龙熙不由得睁大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怎么多了一根…… 脑海中混乱一片,倏地浮现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阿熙,到了成熟的时机,你便会进入发情期,届时你的身体会有些异样,你不要怕,坦然接受便是。” 难不成,他这是进入了发情期? 龙本性淫。 脑海中倏地闪过这句话,龙熙不禁蹙起了眉。 他是龙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因为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再者说,老四老五对他的追杀仍未终止,若被他们知晓他正值发情期,便可能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仅凭他自己,龙熙心里又非常没底—— 师父所说的异样,除了多一根那物,是否还有别的情况发生? 身子滚烫似火,龙熙再次将身子泡在了冷水池中。 壁灯静谧,他漆黑幽邃的眸子隐隐地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 ☆、十五章 楚韫十七岁生辰这天,天朗气清,太阳暖融融的,竟比前些日子暖和不少。年轻健壮的公子们便将殿内的窗子大开,纷纷搬出阁架上的书籍古卷拿到外面摊开来晒,去去潮气。 一大早,各宫的公子便纷纷来到坤庆殿为殿下祝贺芳辰,个个面若冠玉锦衣华服,一眼望过去,净是美男子。 都是一般的清俊有礼,连脸上讨好的笑都八.九分相似,楚韫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各位有心了。” 礼物一盒盒地摆满了殿内的桌椅上,有的还因个头颇大,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楚韫瞥了一眼,流云很有眼力见儿地走过去小心地拆开,里面竟是一盆极为难得的白玉竹。 白玉竹产自南方湿热的地带,京城很是少见,如此大费周章地运过来,枝叶犹如此鲜翠欲滴,送礼之人当真是颇费心思。 “主子,是景光景公子送的。” 楚韫微微颔首,嘀咕道:“若是送给皇兄,他应当是十分喜爱的。” 他喜好文雅,对着一盆花儿都能吟半日的诗,这竹子到她手里,真是屈才浪费了。 “将这盆竹子送到雍王殿下府上。” 流云应了声,着两人抬着送去了雍王府。 贺生辰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楚韫满头珠翠,顶着沉甸甸的玉冠,坐了小半日腰都麻了,便再也没有耐心坐下去。 利落地摘掉玉冠,让听风取下琳琅的珠钗翠玉,在内殿躲了半日闲,直到金乌西坠,她才重新换了套轻便却不失华贵的衣裳,慢悠悠地出来会见宾客。 所谓宾客也不过是那些王公大臣,平日里上朝、夜宴也几乎算是日日相见了,此时再盛装隆重地行礼、寒暄,讲一些毫无新意的吉祥话,楚韫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面上却还要得体地微笑。 饶是她平时再荒唐无稽,在如此场合到底不能太过随意,若不然刚正不阿的老臣们又要写一沓奏折呈到她面前,苦口婆心地规劝。 楚韫一面笑着一面想起了在北齐逍遥快活的母后,不知她年轻时,是否也被一帮老头子耳提面命唠唠叨叨…… -- 第27页 掌灯时分,流水一般的宴席已经摆开,楚韫坐在殿上,左右依次排开地坐着各宫的公子,谢涟清坐在左边首位,他对面的位置一直空无一人。 那是殿下给龙公子准备的。 如此后来居上,众人心中虽略有不忿,到底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不时地有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位置上,祈祷那个姓龙的最好今夜都别露面。 陈时对着那无人落座的桌案翻了个白眼,恃宠而骄,拿乔作势,真以为殿下非他不可么?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壶中的酒已去了一半,楚韫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担忧,阿熙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整天都没露面?难不成是又病了? 她将听风叫来,正要让她去迎瑞宫瞧瞧,就看见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龙熙身着玄色锦袍,头戴白玉冠,腰束黄金带,面容俊美,目若朗星,只是简单地立在那里,似乎便令满殿的少年郎顿然失色。 他抬眼看向殿上端坐的少女,眼尾微微泛着浅薄的绯红,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下头。 少女在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便倏地亮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阿熙快过来坐,寡人等你好久了!” 对他的晚到毫不怪罪,对他的喜爱毫不遮掩。 众公子难掩黯然,景光眼眸微沉,将指间的翡翠杯握得裂了一道浅纹。 人到齐了,楚韫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她一一接受了众人的恭贺,随后便下令开席。 “怎么自在怎么来,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众人都知晓殿下的脾气,最是宽和不过的了,不仅在座的显贵大臣放松饮酒作乐,侍候的小太监与宫女们也难得松快几分,宴席伺候好了,也得以偷闲吃些点心喝两杯小酒。 人一多就难免忙中出乱,殿下冷不丁要吃松瓤鹅油卷,听风忙着让御膳房去备上,一转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 原来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因一时心慌,将手中端着的托盘给打翻了,白玉瓷碎了一地,地上流淌着的,是殿内要的爽口解腻的山楂雪梨汤。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重新端上来。” 小太监低着头应了,慌不迭跑走了。 待雪梨汤重新端来一一放在了各桌上,小丫鬟也送来了松瓤鹅油卷,听风在一旁伺候着主子用汤,一面又柔声劝她少用些酒。 “主子,今儿您已经喝了不少了,仔细喝多了头疼。” 酒并不算烈,只是殿内暖和,楚韫又吃了不少酒,此时桃花上脸,秋波斜睨,一颦一笑间尽是妩媚的风情,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悸。 流云在旁边看着主子不由得出神,小声喃喃:“怪不得宫里那么多俊俏公子,为了主子在背地里争得你死我活,要是我被主子看上了,我也要去跟别人争上一争……” 听风听到了她的疯话,不禁掐了一下她脸颊的软肉,嗔怪道:“要死了你,胡说什么。” 流云反应过来,圆乎乎的小脸登时变得通红。 席间敬酒的人很多,可楚韫的目光一大半都落在龙熙身上,她总觉得今日的他较之以往有些不同,但具体何处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谢涟清极为精神,不仅主动给楚韫倒了三次酒,还带来琵琶当场弹奏一曲助兴。见谢哥哥如此少见的神采奕奕,楚韫心里也为他高兴,举止动作间便不由地放浪起来。 龙熙几乎没有动筷,只是在一杯杯地喝着酒。 酒香醇厚,可喝进口中却犹如白水,饮不知味。 他的目光落在上座的少女身上,今日是她的十七岁芳辰,她应当得到世间最好的贺礼,再怎样欢愉都不过分。 嘉延宫的谢公子神情温柔地跪坐在她身侧,细心地给她夹菜斟酒,龙熙眼眸微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多亏御药房的丹药,他终于于昨天深夜恢复了全部法力,腹部的灼烧感却变得持续而强烈,他不知还能忍到几时。 本来想一走了之,但龙熙想到少女满是泪痕的脸,因为担心他而哭得伤心的模样,他便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因为不忍心,只是因为她对他的那一点点关心,龙熙决定庆贺完她的生辰,他便离开这个地方。 神思恍惚片刻,龙熙便听到一名小太监低声道:“龙公子,殿下请您去畅音阁去听戏。” 宴席接近尾声,楚韫邀请几位受宠的公子前去畅音阁听戏,听戏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被殿下邀请的殊荣。 龙熙不疑有他,起身朝畅音阁走去,行至半路,却察觉到畅音阁一片寂静,并无预想中的丝竹热闹。 旁边的树林中有人埋伏,龙熙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不出所料从身后窜出了两名大汉,一人拦腰抱住他钳制住他的动作,另一人将一方湿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蒙汗药?龙熙微微蹙眉,略微挣扎几下,佯装晕了过去。 那两名大汉见人已经放倒,便一同将龙熙抬走放至附近的一处凉亭里,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两人走远后,龙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想加害于他,不应该下毒么?怎么只是让人昏睡的蒙汗药? 他忽地想起楚韫,宫中既然进了如此大胆之人,那最危险的不就是她了么? -- 第28页 催动法力将身形隐去,龙熙飞速地赶往楚韫的寝殿。 坤庆殿外,听风与流云一左一右守在殿门口,龙熙尚未走近便听到流云小声询问:“听风姐姐,这位谢公子不是身子一直不好么?他有没有那个能力伺候好主子呀?” 听风低斥她一声,“我看该给你的皮紧一紧了,整日里说些没大没小的话,也就是主子和气不跟你计较,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你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流云性子直,没忍住顶嘴:“本来就是嘛,平日里谢公子隔三差五便要病上一回,巴巴地请主子去看他,如今倒好,见主子醉了,比其他公子反应都快,径直将主子抱回了寝殿,如此体力,要说他平日里没有装病装可怜,我才不信呢。” 脑门儿挨了两记爆栗,流云“嗳哟”一声捂住了头,委屈地看了眼听风,不敢再继续言语了。 龙熙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进了内殿,殿内熏香缭绕,叮当作响的珠帘之后,映出的是谢涟清清瘦的身影,他正俯身去解楚韫的衣带。 胸口似是燃了一团火,龙熙毫不迟疑地伸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只见谢涟清身子忽地一软,径直倒在了地上。 龙熙走到床边直接用薄衾将少女裹住,拦腰抱起径直飞出了皇宫。 直到将她抱入怀中,龙熙才发觉到她的异常。 深秋的夜颇有凉意,弥漫着浓郁的桂花冷香,可楚韫的身体却一片滚烫,白嫩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似是喝醉了,又似没有,手一直撕扯着衣襟,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低声嚷着热。 龙熙低头凝视着她的脸,目光滑过她雪白的脖颈,不经意间瞥过那处柔软的起伏时,他身形一晃,险些跌下云去。 她被人下了药,催情的药。 龙熙眼眸微沉,宫中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她。 这笔账之后再算,眼下他需要寻一个隐秘的地方。 怀中的少女似是被折磨得极为难受,鬓边满是湿汗,一缕乌发缠绕在颈间,黑白分明,惑人心弦。 她睁开迷蒙的桃花眸,泛着水雾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俊美的脸,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下巴。 “阿熙,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还认得他。 龙熙心中一震,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汗湿的脸,柔声道:“韫儿别怕,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十六章 夜风夹杂着清冷的桂香在耳边呼啸而过,些许凉意拂过肌肤,可怀中人的身子却滚烫一片。 小腹处蔓延开来的灼烧感愈加强烈,龙熙呼吸沉重,眸光不自觉地泛着赤红。 他的目光落在一处山林之中,几个极轻的跳跃便降落在了密林里,抱着楚韫进入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极为宽敞,四壁布满磷石,皎洁月光从洞口倾泻而入,映在石壁上,使得洞内泛着幽蓝的暗光,虽不甚明亮,但对于目力过人的龙熙而言,已经够用。 他打量四周,这里似是有人曾经居住过,不仅有石床石凳,床尾还堆着两张厚实的兽皮褥子。 拿起来用法力清洁干净铺在石床之上,龙熙这才将扭动不停的少女放下来。 没想到她看着娇小,力气却不容小觑,细长双腿勾着他的背不让他离开,口中娇声叫着:“别走,阿熙,不要走。” 龙熙本就处于发情期,深处的火苗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方才在路上被少女纠缠一路,他衣衫散了大半,此时又被她紧紧抱着,脸紧贴着她柔软馨香的胸脯,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可这样不行,石床太硬,她身子那样娇嫩,很容易受伤。 于是他做了自己从前不屑去做的事,用法力变出了舒适的被褥软枕,两根燃着的龙凤红烛,又怕山洞湿冷楚韫身子会受不住,手指一点不远处便多了两只烧得旺旺的火盆,以及一汪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 他犹嫌不够,正参照着坤庆殿的设置再多来一些东西时,身子却忽地被楚韫翻身压住。 “你今日怎么如此磨蹭?”少女朱唇皓齿,小脸满是不正常的潮红,蹙着眉一下下咬着他的薄唇,“难不成是宴上喝多了,不行了?” 龙熙眼眸微暗,任由她小猫一样啃着自己,大掌抚上她的细腰,沉声问:“殿下是说我什么不行了?” 楚韫舔了舔湿红的唇瓣,笑得天真而不怀好意:“唔,就是这里呀。”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看来是寡人冤枉你了。” 从英气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她热情如火地亲吻着他的脸,弄得龙熙脸上湿漉漉的,他眼眸变得幽邃,捧住她的脸重重亲了下去。 方才席上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此时酒劲弥漫,两人纠缠的唇齿间除了有彼此的味道外,还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烈酒浇情,使得两人本就几欲脱缰的理智所剩无几。 龙熙一下下吮着少女的唇瓣,哑声道:“韫儿,等下可能要辛苦你了。” 被情.欲烧得眼眸涣散的楚韫愣了一下,尔后勾起唇笑道:“阿熙说得这是什么话?”她咬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说……是辛苦你了呢。” 说来也怪,她平时就不是禁欲克制的主儿,只是今夜的冲动格外强烈,陌生又刺激,让楚韫心生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头顶传来男子的低笑,又酥又沉,听得楚韫耳尖微微发麻,这股酥麻蔓延至全身,身子不禁又软了几分,没骨头一样伏在龙熙身上。 -- 第29页 背上忽地一凉,略带薄茧的手指抚上她细滑的脊背,楚韫忍不住轻颤一下,扬起脸刚要说什么,唇却被他又急又狠地吻住。 怎么他像是被下了药一般? 楚韫迷糊地想着。 向来清冷淡漠的俊美少年,眼尾发红,两鬓汗湿。 龙熙黑眸幽邃,隐隐闪烁着赤红色的暗光。 龙凤红烛越烧越短,温泉蒸腾的热气弥漫在山洞之中。白雾萦绕,烛光跃动,映在幽蓝的石壁上,恍如仙境一般。 夜色渐深,洞外隐约传来飞禽走兽的鸣叫声。 夜色由浓转淡,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缓慢地从林间升起,日月光不知不觉地完成交替。 洞口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白兔,它支棱着耳朵跳到附近的草丛,听到了人族女子轻微的低泣声,它吓了一跳,赶忙逃走了。 楚韫幽幽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根少了一大半的龙凤红烛,她呆了片刻,方才回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事。 略一动身子,她便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这是过去多长时间了?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下面是不是都没知觉了。 坐起身去寻始作俑者,却看到龙熙正赤着身子,闭着眼睛泡在浴桶之中,楚韫不禁愣住,这是唱得哪一出?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两人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只是这山洞里的布置……怎么有几分像她的寝殿呢? 满头疑问的楚韫披上衣裳艰难地下了石床,走到浴桶边推了一把龙熙, “你怎么在沐浴?” 一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她脸倏地一红,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寡人好像也没饿着你啊,昨夜为何如此、如此放肆?” 龙熙缓慢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韫儿难道不喜欢?” 楚韫脸上微烧,诚实地点了点头,“喜欢呀,只是未免太过劳累了些。” 尽管有些片段记不太清,但楚韫还记得她如何被他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地折腾。龙熙的本钱本就比常人优越,昨夜不知是怎么了,越发厉害了,饶是好色如楚韫,也不免有些害羞。 “倒是你,怎么现在就泡澡了,也不知等我一起……”楚韫一面抱怨一面伸手去摸,低呼一声,“哎呀!这水怎么是冷的?” 她看着龙熙俊美的眉眼,脸色微微发白,不禁又气又心疼:“你没得到满足,也不用如此折磨自己,若是着了凉,岂不是又要病一场?” 见她脸上满是焦急,龙熙心中一暖,忙解释道:“韫儿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有意折磨自己,实不相瞒,我、我其实有一个隐疾一直不曾告诉你。” 鬼使神差的,他撒了谎。 谎言越说越流畅,他握住她的手,“若非处男,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便会变得燥热难当,只有……只有与女子……方可缓解。” 楚韫愣住了,世间还有此等怪病? “之前我还是处男之身时,这病并不严重,泡几次冷水澡便可缓解,可自从与你……” 他低垂眼睫,神情似乎有些难堪,“前几日这病又犯了,我不想伤害殿下,便竭力避开与殿下相处,直到昨夜,我、我实在忍不住……” 微凉的薄唇一下下亲吻着楚韫的指尖,龙熙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昨夜我太过放肆无度,已然伤到了韫儿的身子,所以我才将自己泡在冷水里,想着可以缓解一下病症。” 楚韫听完后脸色不禁红了几分,手指摩挲着他的唇瓣,小声说:“但是我也不忍心见你受折磨呀,再说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她微微俯身,红着脸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龙熙慢慢转过头看她,见她小巧白嫩的耳垂此时通红一片,心中愈发柔软。 他从冷水中站了起来,跨出浴桶,径直将楚韫拦腰抱起向温泉池走去。 温热的泉水浸泡着身子,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遍布红痕,楚韫脸上更烧了,但说出去的话不能不算数,她舔了舔唇,主动依偎进龙熙的怀里。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似是被火炙烤一般,楚韫忍不住瑟缩一下,却被他按住后脑勺重重地亲了下来。 吻毫无章法却动人心魄,楚韫很快便又动了情。 她揽住他的脖颈靠他更近,指尖揉弄着他的耳垂,听到他的呼吸声愈加急促,腰肢也变得软绵。 纾解的途经不止一种,熟读各路春宫图的楚韫深谙此道,只是从前她没必要也不愿去讨好男子,便只会按最传统的方式来。 但此时此刻,见到龙熙脸色发白地泡在冷水中,只因他不想伤害她,她便破天荒地破了例。 泉水荡漾,楚韫眸子泛着水光,手探到了水面之下。 咦? 楚韫倏地瞪大眼,就听龙熙低声道:“韫儿,方才忘了跟你说,这便是我那隐疾的另一个病症。” 楚韫:“……” 她现在反悔逃跑还来得及么? ☆、十七章 山洞内春情融融,皇宫中却早已乱成一锅粥——大事不好,殿下不见啦!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是听风。 她与流云守在殿外伺候,到了夜半,殿内一片寂静,却没听到主子叫水。 她心生疑惑,却也不敢径直进去查看,直等到后半夜,殿内依旧没有动静。听风放心不下,便悄悄掀开帘子,却没想到看到嘉延宫的谢公子正躺在地上,不知是昏睡过去还是怎么了。 -- 第30页 心中大惊,听风连忙叫人进来,一面将谢公子放到床上一面教人去请太医,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主子的踪影,听风这下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楚烈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坤庆殿灯火通明,地上乌压压得跪了一地人,楚烈身着素色便服,神情一如往日平和,可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却将一干人唬得屏住了呼吸。 他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凤眸微抬,冷声道:“殿下不见了你们都无人察觉,平日里就是这样当值的?” “殿下性子宽厚不计较你们没大没小,但本王可没那么好性儿。”楚烈面若冰雪,“凡今日当值的,都罚三月月银,各领二十大板。” 宫女与太监无不两股战战,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温和斯文的雍王殿下,发起怒来会如此严重,但眼下殿下确实是不见了,只是被打上几板子扣点月银,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众人齐声扣头:“奴才谢雍王殿下恩典。” 楚烈看向妹妹的贴身侍女,“听风流云,你们一直守在殿外,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听风低头答到:“奴才一步不曾离开殿外,并未听到什么异响,也不曾见到有人出入。” “此话当真?”楚烈不禁微微蹙眉,无人进出,韫儿总不至于会凭空消失。 “奴才所言字字属实,自谢公子将主子搀扶至内殿,奴才与流云便守在殿外,不曾想直到夜半,也没见主子叫人,奴才不敢惊扰主子,一直到方才,奴才放心不下,这才进来查看,不曾想见到谢公子躺在地上……” 楚烈看了眼跪在一旁的男子,衣衫不整,单薄的身子轻微摇晃,脸色有些发白,似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眼眸中滑过一抹厌恶,口中却温声道:“谢公子,如今韫儿不知所踪,你与韫儿进内殿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躺在地上?” 谢涟清眼眸含泪,咬着唇颤声道:“雍王殿下,涟清什么也不知道啊,涟清只记得正扶着殿下上床,下一瞬间却不知怎么身子发软,径直昏了过去。”他本就生得清俊,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愈加惹人心怜。 可惜不包括楚烈。 他本就极为厌恶后宫的这些公子,尤其不喜谢涟清这样的男子,矫揉造作也就罢了,还总是装病扮可怜博取韫儿的同情与关爱。 “既然如此,谢公子就先回宫歇息罢。”楚烈不再看他,凤眸一一扫过满殿的人,命令心腹碧霄道:“去查查自殿下离开夜宴后,各宫以及各大臣的动静。” 碧霄应了声,便带着一行侍卫去办差了。 地上的人渐渐散去,不远处传来棍棒打在人身上的闷响,不时地传来几声低低的呼痛声。 楚烈负手而立,看着装饰得极为奢侈华丽的床榻,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妹妹的身影。 江南织造的细软丝绸包裹着她纤细又不失丰满的玉体,裸露在外的肌肤雪白娇嫩,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红,睡得极为香甜。 那是十四岁的楚韫,被他暗自珍藏了三年。 他看着床上的软枕微微出神,或许……不止是三年。 从什么时候对妹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楚烈已然寻不到源头。 他只知道,当妹妹兴奋又娇羞地告诉他,她与身边的近侍一度春宵后,他整个人似是在寒冬时节掉入了冰冷的水池之中。 寒冷渗入肌骨,面上却露出嗔怪的笑。 “你呀,真是太不像话了。” 妹妹只不过是睡了一个侍卫,他便指责她不像话,那么他呢? 外表温文尔雅待人宽厚的雍王殿下,实则是个对亲生妹妹产生不伦念头的禽兽。 楚烈垂下眼,手指拨弄着帷帐上坠着的玉珠,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显得尤为清晰。 心里明明乱成一团,担心韫儿被歹人掳走出事,但亦有一个怪诞的念头——兴许她只是一时贪玩,与哪位公子在某间屋子里胡闹而忘了时辰。 前者让他心惊胆战,后者让他嫉妒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天色大亮时,碧霄来回话了。 “爷,奴才查问了各宫的公子与参宴的诸位大臣,在殿下离席后,他们也都各自回府安歇,身旁都有人作证,除了迎瑞宫的龙公子,他不在宫里。” 楚烈眼角忽地跳了一下,沉声问:“他不在宫里?各宫门问过了吗?可曾见过他带殿下出宫?” 碧霄面露迟疑,道:“爷,此事有些蹊跷,各宫各殿,奴才都带人搜查过了,并未发现殿下的身影,各大宫门奴才方才也都查问过了,并没有见到可疑之人出宫……”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说:“爷,您说会不会是有邪祟作怪?” 脑门上挨了一暴栗,碧霄忍住呼痛,偷偷看了眼主子,见他神色不好,便不敢再多说话了。 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对殿下太过上心了些,但凡牵涉到殿下,主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碧霄暗自腹诽,这兄妹之情未免也太好了罢。 到了上朝的时辰,仍未有殿下的消息。 楚烈以“殿下龙体欠安”为由,暂不出席今日的早朝。 诸大臣也见怪不怪,左右殿下隔三差五便会旷朝,理由更是五花八门,他们已经习惯了。 楚烈将消息封闭得严严实实,并未有人发现楚韫的失踪。 -- 第31页 他在坤庆殿等了一天,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带来他想要的消息,心与西边的金乌一样,渐渐地沉了下去。 直到三更时分,楚烈忽地听到身后出来轻微的声响,他下意识地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龙熙抱着楚韫的身影。 衣衫不整已不足以形容,面前的少年赤.裸着胸膛,露出紧实漂亮的腰腹,他眉眼如雪,牢牢地将怀中的少女按在胸口上。 楚烈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久久没有言语,直到楚韫迷糊地低声询问:“回宫了吗?” “回来了。”龙熙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宠溺。 见此一幕,楚烈心口猛地一窒,下意识地想将妹妹抢过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让他如梦初醒—— “雍王殿下请回避,龙熙要伺候殿下安歇了。” 楚烈怔了一下,旋即冷笑道:“龙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将殿下带出宫。若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定然诛你九族!” 龙熙眼睫微抬,淡声道:“雍王与其定罪于我,不如好好查一下后宫里的其他人,手都伸到殿下身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昨夜被人下了情药。” 龙熙神色淡淡不欲多言,他眼底微微发青,身形也有些不稳,一天一宿不曾合眼,发情期的灼热感总算暂时消退。 楚烈心中一痛,再看他赤着的上身,这才注意到上面遍布指痕,锁骨处还有两枚牙齿的咬痕。 小巧可爱,痕迹分明。 他目眦欲裂,垂下眼静默片刻,低声道:“下药一事本王自会处理,你好好照顾殿下。” 龙熙道:“这就不劳王爷操心了。” 目光与楚烈的视线在虚空中碰击,四周隐约都弥漫出一股子火.药味儿。 楚烈神情冷然,拂袖而去。 偌大的坤庆殿只剩下龙熙与楚韫两人,后者还因为过于疲倦,几乎是昏睡在龙熙的臂弯。 殿中的下人不知所踪,龙熙便亲自将楚韫清洗干净,换了床褥与衣裳,拥着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极久,醒来时,殿内燃着灯烛,烛花儿噼啪作响,一名青衣宫女悄步走到灯前,拿起烛剪剪灯花。她回头时不期然与龙熙的眼睛撞上,似是吃了一惊,尔后低头行了礼。 “龙公子醒了,可要用些餐饭?” 见楚韫仍睡得香甜,龙熙放轻动作下了床,他随意地披着一件雪白外袍,走到圆桌边坐下,“那就有劳了。” 听风应了声,低头退了出去。 她走路的姿势略微有些奇怪,龙熙不禁多看了两眼。在她端着吃食回来时,他没忍住问:“殿里伺候殿下的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 听风道:“回龙公子,因没有将主子看护好,雍王殿下将奴才们各打了二十大板,他们大多年幼体弱,奴婢就斗胆让他们先去敷药,亥时再来殿里伺候。” “你不也挨了打?” 听风笑道:“奴婢皮糙肉厚,这点子伤不算什么。” 龙熙微微颔首,不经意地问:“雍王爷似乎格外关心殿下?” “这是自然的,毕竟王爷与主子打小一起长大,主子虽淘气,可王爷的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好,一直将主子视若珍宝,也正因为此,主子忽地失踪,王爷才动了怒。” “我知道了,有我照顾殿下,你也去歇着吧。” 听风犹豫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主子,又看了看清冷俊美的龙公子,应了声,悄然退下。 而床上的楚韫,直睡到三更时分,才悠悠转醒,一醒来便捂着肚子叫人。 “好饿,来人伺候寡人用饭。” 楚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没完全清醒,就见到床边多了一个人,他端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 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却没有立刻动筷,而是满脸狐疑地看着来人,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龙熙,你老实跟寡人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亦或者,你根本不是人。” ☆、十八章 少女满脸戒备地盯着他,这种小心翼翼的神情,刺得龙熙冷不丁心尖一疼,面上却丝毫未显。 “你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又过度劳累,先用些粳米粥,吃饱后我将我的事慢慢告诉你。” “真的?你不许骗我。”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龙熙吹了吹勺中的粥,“不骗你。” 楚韫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小腹上顿了顿,耳根忽地泛起红晕,垂下浓密的眼睫,小口吃起粥来。 自小便接受规矩礼仪的教导,即便是饿得狠了,楚韫进食的动作依然是优雅缓慢的,龙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时地给她夹菜斟茶。 不乏被人伺候得更周到更贴心过,但楚韫从未像此时这般局促。 或许是龙熙的目光过于炽热专注,盯得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像是夏日里身处火炉子边上,燥热难当。 她终于没忍住开口:“你能别盯着我看吗?” 龙熙反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楚韫不禁有些动怒,昨夜她兴致高昂两人折腾一宿也就罢了,今日白天她见他隐疾发作实在难受,大发慈悲地帮他纾解,却没想到被他这个禽兽按着给摆弄了一天,而且、还、还是两根…… -- 第32页 她用锦帕擦了擦唇角,倚在床上抱臂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所谓的隐疾,到底是不是真的?” 龙熙将小几撤去,除去鞋子上了床,不顾她的挣扎从身后拥住了她,闷声道:“假的。” 楚韫心中一阵气闷,脸色也冷了几分,“为什么骗我?如果不是隐疾,正常人怎么会有两根那个东西?” 颈后传来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上,让楚韫不禁颤了一下,用力掐了下腿根,勉强维持住冷漠的面孔,就听身后的少年低语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个正常人,韫儿会嫌弃我么?” 语调低缓,声音酥麻,语气却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惹人怜爱。 楚韫心神猛地荡了一下,连忙绷住,凶巴巴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小便不知亲生父亲是谁,与我娘相依为命,因为我这个怪病,娘吃了很多苦,但却一直没能根治此病。” 他的薄唇抵在颈后稚嫩的皮肉上,唇瓣翕张,一下下轻柔地触着楚韫,她腰肢一麻,差点儿没忍住软倒在他怀里。 下巴蹭着少女的锁骨,龙熙低声道:“我与常人不同,多了一根那物儿,韫儿也以为我是个怪物罢?” 楚韫愣了愣,消化了一会儿他所说的话,半晌之后开口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只是与寻常人不一样,也不见得你就是怪物啊。”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漆黑的眼,“这个怪病除了会让你身体灼热,还有其他病症吗?会不会影响你的健康?” 龙熙直视着少女璀璨的桃花眸,“韫儿是在担心我?” 楚韫眼神闪躲了一下,咬唇道:“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龙熙眼眸微垂,低声道:“从前有位云游的高僧,说我的寿命不长,极可能会英年早逝。” “什么?”楚韫不禁瞪大了眼,眼眶几乎是立马便红了,也顾不得再继续假装生气,一把抱住龙熙的腰,语带哭腔,“我不信,那个劳什子高僧是什么江湖骗子吧!你放心,我明日一早便召集所有太医,让他们给你把脉看治。若是他们没有办法救你,我就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有能之士,一定会有法子根治此怪病的!” 见她泫然惶急的样子,龙熙不禁有些懊悔——原本只是想找个托词,让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样几日之后他的突然消失,也不会让她过于难过。 但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担心他,如此坦诚地表露出对他的在乎与不舍。 也许对其他人她也会做出类似的反应,但对于龙熙来说,能成为这其中的一人,他已然很欣慰。 毕竟对于一个坐拥天下的多情之人,让她将目光只停留在一人身上,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阿熙,你不会有事的,寡人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少女伏在他胸膛上呜咽哭着,满脸泪痕,神情狼狈,看在龙熙眼里却多了几分可爱。 明艳娇媚是她,活泼灿烂是她,胆小可爱也是她。 遗憾的是,她不会独属于他一人。 龙熙揉了揉她的发顶,轻笑道:“嗯,有韫儿在,我就不会有事。” 他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手伸向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吊坠,波光粼粼,在灯火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虽然迟了些,不过希望你会喜欢。” 楚韫擦了擦泪眼,看了吊坠几眼,疑惑地问:“这是银色贝壳打磨而成的项链?” 龙熙唇角微弯,将链子系到了她的脖颈上,水滴形的银色吊坠垂在雪肤之上,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他定定地看着她,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不是贝壳,具体是什么,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楚韫小声抱怨着,眉眼间却满是欢喜,“这么精致,是你亲手做的吗?” 龙熙颔首,“是我一点点打磨而成的,喜欢吗?” 楚韫笑嘻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喜欢。” 金银珠宝她见得多了,不过像这样亲手给她做生辰礼物的,龙熙还是头一人。 两人交颈相依,低声说了一会子话,见楚韫毫无睡意,龙熙便提起昨夜的事。 “韫儿昨夜可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楚韫秋波流转,纤纤素手把玩着一缕青丝,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反应过来你昨夜有多孟浪了?” 龙熙顿了一下,脸上微微发烫,解释道:“咳,我不是说在山洞里,在离开宴席时,你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嗯?昨夜我确实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昏昏沉沉,走路都不稳了,要不是有谢哥哥搀扶,我可能就要出丑了。”楚韫这才想起谢涟清,疑惑地看着龙熙,“奇怪,昨夜我不是被谢哥哥扶回殿里了吗?怎么会与你出现在那个山洞里?” “昨夜宴席结束,有一名小太监告诉我,韫儿在畅音阁设戏款待,邀我过去,可在过去的途中,有两名大汉从背后袭击了我,将我丢在林间的凉亭里。” 楚韫登时睁大了眼,上下摸了摸他的腰,“你没事吧?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岂有此理,在皇宫里竟然会出现此等大胆狂徒,看来寡人要收拾收拾那帮锦衣卫了。” 她语气凶狠,可脸庞过去稚嫩俊俏,此时又青丝垂肩,看上去毫无杀伤力。 -- 第33页 龙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韫儿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楚韫蹭了蹭他的掌心,登时老实了下来。 “我有些功夫在身,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佯装昏倒,在他们走后,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担心你会出事,便自作主张跑到坤庆殿将你带走了。” 楚韫捏了捏他的手指,打断道:“等等,坤庆殿守卫森严,还有谢哥哥在,你是怎么绕过他们这么多人将我带走的?” 室内暖意融融,可她后背却蓦地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听风进来过一趟,她已经听说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楚韫没想到她只是在外面逍遥了一天一宿,宫内却已经找她找得天翻地覆。 龙熙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走,若他是别有居心地接近她,那岂不是很可怕? 见少女的脸上又露出戒备的神情,龙熙心里不禁有些发闷。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隐瞒了她许多秘密。 他定定地看着楚韫,“我确实有些事没跟你说,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楚韫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出宫呢。” “之所以将你带出宫,一来是因为我的病,不能被第三人发现,韫儿也不希望我被当成怪物抓去罢?” “二来则是,因为你被人下了情药,在宫中……诸有不便。” “什么?”楚韫诧异地看着他,“我何时被下了药,我怎么毫不知情……” 龙熙直视着她潋滟的眼眸,“你不觉得,你昨夜过于热情了些么?” “……”楚韫顿了顿,“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她脸不红心不跳,坦荡道:“我还以为是我这几日一直素着,累积的情.欲爆发了呢。” 龙熙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嗯,我还想感谢那个下药的人。” “感谢他什么?”楚韫眉头微蹙,“我倒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我下手。” “若不是他的药,昨夜你可能会支撑不住。” 楚韫脸色腾地红了,支支吾吾道:“那、那也不一定,寡人、寡人可是天赋异禀。” “哦?天赋异禀?”龙熙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明明没说什么,却让楚韫的脸愈加烧起来。 她蓦地一下将他扑倒,恶狠狠道:“不信的话,寡人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馨香柔软的身子紧紧压着他,偃旗息鼓半日的灼热又有重燃的趋势,龙熙眼眸发暗,将她扣在怀中拍了拍,“睡罢,你的下面我给你涂了药,明日应该就会恢复如初。” 楚韫伏在他胸膛上,小声问:“可是,你不会难受么?” 因为那个怪病,他反应很是强烈,杵在她身上,像是滚烫的铁杵一般。 龙熙低低笑了声,“没事,我可以忍住。” 次日,楚韫是被听风叫醒的。 “主子,雍王殿下在外面候着,说有事要向主子交代。” 皇兄来了,楚韫自然不敢怠慢,利落地梳洗换衣,待来到外殿时,却在看到地上跪着的男子时顿时愣住。 “景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九章 兽炉青烟袅袅,徐徐盘旋上升,周室弥漫着清淡的香气。 楚烈身着紫衣头戴玉冠,目光在妹妹身上停留片刻,沉声道:“据本王所查,景光买通太监,勾结匪类,不仅在殿下的饭菜中下药,还打晕了数名宫中内侍。” 他望着一身绯衣的少女,“韫儿准备如何处置?” 楚韫怔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皇兄,真是景光所为吗?” 跪在她面前的少年高大清俊,虽有时张扬了些,但对她却是极为体贴多情的…… 楚烈眼眸扫过浑身乱颤的男子,冷声道:“景光,你亲自向殿下谢罪。” “殿下饶命。”景光脸色憔悴,眼底泛着乌青,衣衫满是褶皱,想必被讯问多时,“景光只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下如此错事,求殿下饶过景光,景光毫无半分伤害殿下的意图!” 见他承认,楚韫并无太大波动,只是略蹙了蹙眉,“你的药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与外面的匪类相勾结?” 景光眼神闪躲,支吾道:“药是景光花重金从别的小太监那儿买来的……殿下明察,那种药只会助兴,并不伤身。” “至于那些匪类……”他垂下眼,“是景光进宫前的旧识,一直不曾与他们断了联系,景光一时冲动,才在殿下生辰那天,将他们带进了宫。” 楚韫脸色微沉,“向阿熙赔礼道歉。” 景光愣了一下,忙解释道:“殿下明察,前夜龙公子只是吸入了少许的蒙汗药,并无受伤……” “怎么,非得受伤才配让你赔罪么?” 楚韫冷声打断他,坐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神情漠然,“你因为嫉妒争宠给寡人下药,寡人可以念在你的一片情意上不与你计较,可阿熙不应当被牵连。” 她睥睨着脸色苍白的少年,“磕一百个响头,此事便就此翻过。” 景光眸子一亮,不敢置信:“殿下所言当真?” 楚韫勾唇一笑:“君无戏言。” 偌大的外殿登时响起沉闷的撞击声,血肉之躯一下下磕在金玉转铺就的地板上,没过多久,地上便多了一片红痕。 -- 第34页 龙熙静静看着头破血流的少年公子,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手指倏地被人勾住晃了晃,眼前出现一张明媚娇妍的笑脸。 楚韫一壁拉住龙熙的手,一壁又朝满脸寒气的楚烈招了招手,笑靥如花:“御花园里新开了不少的花儿,皇兄快来,咱们一道去。” 楚烈面色稍霁,起身随着妹妹一同去了御花园。 头似千斤重,鲜血温热,顺着额头淋漓而下,景光只觉一阵恍惚,连疼痛都变得麻木。 再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偌大的殿宇只剩下他一人,不远处立着一名小太监低声数着数儿。 “景公子,还差四个。” 景光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哇地一声吐出血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小太监登时慌了,迭声叫人,慌乱地将他送回了寝宫。 太医去瞧了瞧抓了药,其他公子早已耳闻此事,没一人敢来看望他。 景光悠悠转醒后,见四周空寂,内侍虽在,但他知道,从此以后,殿下怕是不会再轻易踏足他的寝宫了。 另一边,御花园中,陶然亭内,本应高雅清幽的赏花之地,此时堆放着火炉炭火,精致的烧烤架子上摆满了鲜嫩鹿肉,滋滋冒油,香味扑鼻。 亭子四周以红绸帷布隔开,掀开一角透风。 亭内温暖如春,楚韫盘腿坐在软凳上,两眼晶亮,鼻尖上沁着薄汗,粉唇上因方才大口吃肉而沾染了荤油,看着愈加红润。 “你们俩别干看着我吃,也一起动筷呀。” 本来说要赏花,不知为何就变成如此情景。 楚韫闻到了清冷的桂花香,忽地要说想吃烤肉,于是便命人就地搭起架子,搬来食材与调料,红红火火地炙烤起来。 “若是你对朝政有一半这样的行动力,大楚何愁不昌盛?”楚烈嘴上虽如此说,手上却拿出帕子给她拭汗,“慢点吃,不会短你的。” 楚韫不服气道:“难道大楚如今就不昌盛吗?” 楚烈欲言又止,终究不忍打断妹妹的雅兴,摇头笑了笑:“你呀……” 语气宠溺,一如从前。 龙熙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心头不禁浮起一团疑窦—— 雍王对妹妹的态度,未免过于亲昵了些。 目光在他两人身上流转,龙熙用温热软巾擦干净手,自烧烤架上取下一串鲜香烤肉,撒了调料粉,将肉块儿一一撸下,吹了吹热气,亲手喂到楚韫唇边:“张嘴。“ 一整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本就长得隽朗英俊,又如此体贴周到,饶是阅男无数的楚韫也忍不住为之沉沦。 或许她早已沉沦而不自知。 少女的脸颊微微酡红,鼻尖上的汗珠晶亮,菱唇微弯,笑容极甜地吃了进去,末了还伸出红嫩的舌尖,舔了舔他修长的手指。 暧昧旖旎,旁若无人地与他调情。 龙熙笑着抽回手擦拭,眸光不经意地落在楚烈身上。 光风霁月的雍王殿下依旧笑得从容,只是笑容与先前比,多了几分僵硬与冷然。 龙熙眼眸微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这天夜里,龙熙留宿在了坤庆殿。 “你放心,寡人不是如此重欲好色之人。”楚韫一脸单纯地看着他,压低声音,“之所以留你与我同眠,主要是担心你的病。” 龙熙一时有些怔忡,“韫儿说的这是何意?” 楚韫冲他眨了眨眼,“若是你又忽地发病,痛苦难忍,寡人不介意帮你缓解缓解痛楚。” 至于如何缓解,在山洞里时龙熙已经有过切身体会。 新雪也似的酥软玉团,单只是看上片刻,便让人浑身气血下涌,更遑论是对一条初次发情的年轻银龙。 脑海中仅是浮现当日的破碎画面,龙熙的气息便有些不稳起来,小腹处突突地灼烧。 白日在亭中时,他还被楚韫哄着吃了许多鹿肉。 少女乌黑的青丝散落在藕荷色云罗丝被上,她在翻看着话本,细嫩的双足翘得老高,一晃一晃,迷人眼眸。 柔软滑嫩,小巧玲珑,浸在温泉水中交错滑动,如游鱼一般,是慰藉,更似戏弄,偏偏她娇声抱怨:“真讨厌,精神这么好。” 他眼眸暗了下来,一如彼时,声音却放得温柔低沉,“韫儿能有这个心,我便十分满足了。” 学她的样子伏在床榻上,龙熙看着少女娇妍的侧脸,出声问:“若是我当真命不久矣,韫儿会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有些后悔。 说这些败兴的话,又有何趣?左右他是一定要离去的,平白无故惹她伤心干什么。 ——可,若她根本不伤心,自己岂不是白白多情一场? 横竖都没意思,没得自讨难看。 可楚韫的反应却让他出乎意料,她先是呆愣了一会儿,之后乌黑潋滟的眼眸里瞬间泛起了水雾,泪珠儿像是扯断的明珠一般落了下来,颗颗浸在软褥上,不多时便晕湿了一大片。 龙熙这才慌了,有些不知所措,笨拙地抚了抚她的头,急声道:“你、你别哭,我只是在逗你的。” 哭得伤心的少女扑进他怀里,呜咽着骂人:“你混账,这样的玩笑怎么可以随便开?引我哭你很得意吗?”一壁说着,一壁握起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捶。 她那点子力道对龙熙来说微不足道,可胸口却莫名地有些钝钝的疼,难以言喻的涨与热,从心底弥漫至四肢百骸,最后连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 第35页 手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拥在怀中,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落在楚韫的发顶,龙熙声音微微发哑,“我从来不想你哭。” 他幽邃的眸子望定她,见她嫩白的脸上满是泪痕,鼻尖眼尾微微发红,可怜又可爱,心中不禁软成一片,低声道:“若是可能的话,我祈愿你一生都快乐无忧。”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还怎么会快乐……”她似梦呓一般,水润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阿熙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龙熙深吸一口气,薄唇微勾,“好。” 他发誓,这是他对她撒的最后一个谎。 他一下下亲吻着楚韫脸上的泪痕,温柔又珍重。 浑身的血似乎都是滚烫的,他发情了,可龙熙却没有继续下去,他将她扣在怀中,两人亲密相拥。 呼吸相闻,肌肤相贴,扑扑直跳的胸腔慢慢平复下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过后,楚韫仰起脸蹭了蹭少年棱角分明的下巴,小声问:“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云罗丝被下,她的手不老实地摸了摸。 龙熙喘息重了一瞬,薄唇微抿,“没关系。” 细软柔嫩的手恍若无骨,轻微的触碰也让人心动神摇。 “唔,它好像在说‘有关系’欸……” 喉结上下滚了滚,龙熙扣住她的脑后凶狠地亲了下来。 吸吮勾舔,动作粗鲁,却格外让楚韫动情。 她不禁舒展玉臂攀在他肩上,樱唇间溢出惑人的呻.吟,听得龙熙呼吸愈加粗重。 但他还是气喘吁吁地放开了她。 “嗯?”楚韫眸光泛水,满是不解地看着他。 龙熙眼眸暗到极点,隐隐地有些赤红,哑声道:“你受伤了,不宜再过劳累。” 楚韫耳根一红,“可是你……” “我没事。” 他赤身走下床,去了屏风后的净室。 隔着朦胧的屏风,楚韫只看到他高大修长的剪影,小腹上下的物体…… 她脸颊微微发热,兀自嘀咕:昨夜是如何承受得住的…… 太可怕了吧。 可,也让人食髓知味。 楚韫脸红心跳,目光似是凝在了屏风之上。 ☆、二十章 夜半三更时,楚韫被一声声低唤声吵醒,她迷蒙地看着龙熙,疑惑地问:“怎么了?” 龙熙面色凝重,道:“方才听风在殿外叫了你许久,说是嘉延宫的谢公子出了事。” 楚韫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嗯?谢哥哥出什么事了?” “谢公子喝了毒药,意图自杀。” “什么?!”楚韫的睡意登时被吓得全无,惊诧不已,“好端端的,他怎么要自杀?” 一壁说着,一壁穿衣下床,因为心里过于惊慌焦急,连鞋子都穿反了。 龙熙看在眼里,眼眸微垂,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苦笑。 “具体是为何,听风没有说,殿下到了那里,自然会知道的。” 他又称呼她为“殿下”,可楚韫此时哪有心情注意到这个,穿好衣裳后头发都不及梳,便命人提着灯坐着软轿往嘉延宫赶去。 馨香的床榻瞬间只剩下龙熙一人,他也没了睡意,在床边坐了片刻,穿好衣裳坐在案边看起楚韫的话本来。 嘉延宫内,太医侍女来回奔波数次,谢涟清所喝下的毒才清得差不多。 他本就荏弱,如此折腾下来,脸色愈加苍白,漆黑的眼眸中却饱含热泪,目不转睛地看着楚韫,忍泣道:“殿下,如今宫里有流言,说殿下被人下药的事,乃是涟清所为,景公子只是被涟清推出去的替罪羔羊,说涟清表面病弱,实则是心机深重的奸诈小人。” “殿下,”谢涟清紧握住楚韫的手,颤声道,“涟清本想以死明志,以证清白,殿下又何必救我?即使涟清苟活下来,也只是平白给人增添笑料罢了。” 楚韫眉头紧蹙,轻斥道:“胡闹!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旁人胡说八道,你不想着与人辩解,白白寻死,难不成你的污名便清白了吗?” 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丝毫没有先前温润公子的模样,楚韫不免心软,温声劝慰:“再说了,谢哥哥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难道我不晓得?谢哥哥如此寻短见,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趁了那帮乱嚼舌根之辈的心?” 她抚摸着谢涟清的脸颊,笑道:“谢哥哥尽管安心养好身体,寡人自会让那些长舌夫受到应有的教训。” “有殿下这话,涟清即使此时便去了,也毫无怨言。”说着,谢涟清泪如雨下,不住抽噎着,瘦弱的肩膀轻颤,格外惹人心怜。 楚韫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柔声道:“快别胡说了,快些歇息,我在旁边守着你。” 谢涟清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拒道:“这样于礼不合,万万不可,涟清身子不适,殿下应当回坤庆殿去……” “好了,别说话了,合不合礼,寡人说了算。”楚韫给他掖了掖被角,命人送来一张软榻与丝被,胡乱躺在上面阖上了眼。 直到天色大亮,她被窗子映射进来的阳光晃到了眼,这才伸了伸懒腰,叫人伺候梳洗。 过了大半宿,谢涟清的脸色好看了些,不再是毫无血色的白,看得楚韫也放心不少,陪着他一道用了早膳,楚韫便换了朝服上朝去了。 -- 第36页 几日不上朝,楚韫这才发现近日不少地方又发生了水患。 天气渐冷,雨水却连绵不断,属实怪异。 有大臣上书建议:“殿下自登基以来,尚未去仙山祭拜过,微臣斗胆,建议殿下择日启程去仙山,祭拜一下神元老君。” 另有一人嗤笑:“王大人年岁已高,说话也有些糊涂了,雨水不绝,与神元老君又有何干系?微臣倒是以为,殿下应下令疏浚河道,排洪泄洪,如此也可缓解大雨造成的洪涝。” 又有一人跳出来道:“臣以为,疏浚河道固然重要,但王大人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殿下自登基以来整日里流连后宫,对政事不甚关心,天怒人怨,是以才下降灾害于大楚……” “吴侍郎。”楚烈冷声开口,“慎言。” 吴侍郎面无惧色,继续道:“哪怕今日殿下要治微臣的罪,微臣也要畅所欲言。殿下已满十七,先帝在殿下这个年纪时,已然大婚立了皇夫,如今殿下却只知嬉戏后宫,实在是过于荒唐!” 说完,他径直摘下头上的乌纱帽,脊背挺直地跪了下来,等待女帝的发落。 楚韫却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当着文武百官还有她亲哥的面,被一个大臣指责太过荒唐无稽,着实有些丢人。 但若是因此便治了吴侍郎的罪,不就显得她听不得耿介之言,坐实她是个好色昏君的名号了吗? “诸爱卿所言都有道理,去仙山祭拜一事,就由王大人负责筹备吧,吴侍郎忠心谏言,寡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治大人的罪?吴爱卿快快请起。” 楚韫扫视群臣,道:“寡人已满十七,确实该将立皇夫一事提上日程。”她看着嫡兄,“此事就交由雍王全权负责选拔,具体的细节寡人会与雍王商量,诸位爱卿可以放心。” 殿下愿意大婚,群臣自然是欣喜之至,一旦大婚,想必殿下便会如先帝一般,渐渐地收心敛情,将心思放在朝政之上。 群臣无不露出欢欣的神情,山呼万岁,楚烈亦跟着微笑起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紧紧地抠陷掌心。 直到下了朝,回到坤庆殿内,楚韫才倏地想起自己昨夜将龙熙一人丢在了寝殿里,她换去朝服除去玉冠,转头问听风:“今早龙公子什么时候离去的?” 听风回答:“主子,奴婢今早并未见到龙公子的身影。” “什么?”心飞速跳了两下,楚韫有些慌,披散着满头青丝便命人摆驾迎瑞宫。 到了那里,宫内静悄悄的,楚韫心里的慌乱愈加浓了几分,生怕龙熙因为昨夜的事不悦,而直接离她而去。 可迎瑞宫内却没有龙熙。 楚韫抓来一个侍女问:“龙公子呢?” 侍女神情瑟缩:“回殿下,龙公子昨日出去,便一直没回宫。” 胸腔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楚韫失魂落魄地松开了对侍女的禁锢,低声喃喃:“阿熙不要我了……” 听风愣了一下,“主子您说什么?” 楚韫跌坐在贵妃榻上,眼瞳涣散,“他一定是伤心了,所以才躲了起来。” 听风更看不懂了,她何时见过主子如此失态? 平日里主子招惹的公子虽多,喜欢的也不少,但哪个不是新鲜几天,过些日子便丢开手,怎么唯独对龙公子如此特殊? 隔三差五地便召他侍寝也便罢了,更奇怪的是,自打有了龙公子,主子就没再看上其他公子,以往受宠的那几位也备受冷落,龙公子竟成了后宫独享恩宠的头一人。 “主子,您不必心急,兴许龙公子是去了藏书阁看书,过不了多久便回来了。” 楚韫眼眸亮了一下,又倏地落寞,“可是,他怎么不留个信儿给我呢?难道他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听风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给主子斟上热茶,取了软衾给她盖上,安静地立在一旁。 主仆二人在迎瑞宫等了许久,龙熙迟迟都未出现,楚韫因昨夜没歇息好,此时虽心绪烦乱,但躺在暖意融融的贵妃榻上,睡意渐浓,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听风见主子睡着,心下稍松,还能好眠,便说明主子对那龙公子的在意也不过尔尔。 可直到天黑,夜色过半,龙熙都未回来。 楚韫有些坐不住了,当即命人在宫内搜寻,可结果却让她失望,偌大的皇宫里都没找到他。 难道他真的离她而去?明明昨晚还笑着跟她保证,永远不会离开她…… 一宿未眠,次日天色未亮,楚韫便带着一小队人马策马疾驰,直奔西山围场而去。 他们在那里初次相遇,兴许龙熙念在旧情,会躲在那个地方也说不定。 殿下又旷了早朝,楚烈得知此事时,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 他可以纵容妹妹贪玩胡闹,可以一味单纯快乐,却渐渐不能接受她的目光落在别的男子身上。 高绍也好,谢涟清也罢,如今又多了一个龙熙。 韫儿的目光在这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够长了。 近日雨水不断,越往北走,天气越寒,饶是楚韫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冷硬的朔风吹得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星夜疾驰,赶到西山围场时,那里正下着小雪,漫山白霜,映得松木愈翠。 行宫里的人早已准备接驾,可楚韫只是简单喝了口水,便急匆匆地策马奔向了围场深处。 -- 第37页 流云赶忙跟上,唯恐主子发生什么意外。 初冬的山林间草木稀疏,禽鸟也惧冷躲了起来,空旷寂寥,只闻得马蹄声声。 湖泊澄净,一望无际,楚韫勒马,目光定在湖边,那里堆着男子的玄色衣裳与皂色鞋袜。 她心中先是一喜,又是一惊,阿熙不会寻短见吧? 飞速跑到湖边,却发现湖面一片静谧,丝毫没有人的踪影。 怦怦直跳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流云跟了过来,小声询问:“主子,您在看什么?” 楚韫在湖边静立片刻,任由冰冷的湖风吹拂在脸上,水平如镜,她拉过马,“回行宫去。” 却在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忽听得身后一阵水声,少年清冷的嗓音传来:“殿下是来寻我的么?” 楚韫倏地顿住脚步,惊喜地回过头,就见龙熙从湖里走上岸来,他赤着上身,神情似雪。 他的目光过于冷静,看她像在是看一个陌生人。 楚韫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二十一 楚韫下意识地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臂,蹙眉急道:“阿熙,你怎么会从湖里走出来?” 明明方才,那里还一片平静。 龙熙似是丝毫察觉不到寒意,细雪落在他的眼睫上,转瞬即逝,化作晶莹的水珠儿,他微垂着眼,淡声道:“我那病又发作了,去湖水里泡着好受一些。” 初冬的深山里,湖泊虽未结冰,但也是刺骨的冷,他赤着上身,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裤,嘴唇都微微泛白了,竟然还如此淡定? 楚韫心里又急又后悔,阿熙肯定是生她的气了,因此便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她一壁褪去自己的狐皮鹤氅,踮起脚尖给他系在颈上,一壁迭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与你说一声便不回寝殿,你生我的气不要紧,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柔软素白的手放在他的锁骨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暖意。 龙熙本来未觉得冷,此时却因为这方寸之间的温热,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他望定眼前的少女,乌发雪肤,粉面红唇,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微微泛着血丝,眼底乌青,似是多日不曾歇息好。 “你……是快马加鞭赶来此处的?”龙熙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本想将她拥进怀里,又怕自己身上的冷气冰到了她。 楚韫点了点头,“路上雨雪交加,耽误了些脚程。” 龙熙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你如何确定我会在这里?” “我不确定啊。”楚韫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若我不在这里,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楚韫飞速眨了眨眼,将眸中泛起的水雾隐去,“唔,也不算白跑吧,我可以在这里泡一泡温泉。” 龙熙凝视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似是被人握在手里用力揉捏过一般,他鼻尖微酸,露出一抹笑来,伸手理了理她被风朔吹乱的鬓发。 “走吧,我陪你去泡温泉。” “嗯。”楚韫的声音微微上扬,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行宫里便有几汪温泉,楚韫嫌弃没甚趣味,嚷着要带龙熙去山林里的那处露天温泉,极宽大舒服,又有细雪相伴,想来便极为有趣。 被龙熙笑着拦住了,“你这几日奔波劳顿,又吹了不少寒风,在室内安生地泡会儿温泉,去去寒气,早些歇息才是。” “那过两日我们再去露天的泉里去泡。” 看着少女乌黑的双眸,龙熙说不出拒绝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泡在池中,两人相距不远,楚韫本想勾着龙熙做些什么,他却只是温柔地抱着她亲吻。 水汽蒸腾,本就疲倦的身体不多时便软成一团,龙熙轻笑一声,将她抱出了池子。 擦拭干湿漉漉的长发,换上干爽舒适的寝衣,龙熙侧躺在楚韫身边,就着暖黄的灯火看着她姣好的脸庞。 她眼睫又长又密,鼻子小巧精致,唇不点而朱,不施脂粉便极为明艳,是个极其标致的少女,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描摹着她的侧脸,龙熙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睡得香甜,一双勾人的多情眸闭着,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其他人。 这几日他都待在深湖之中,湖水冰冷刺骨,恰好可以压制他身体的灼烧。 他本想在湖中熬过发情期便回龙宫去,却没想到楚韫会找过来。 那个谢公子的身体应当没什么大碍了吧,若不然她怎么会离开他呢? 龙熙脸色微微黯然,若是他与谢公子同时遇到危难,她又会作何选择呢? 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他给她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 山内大雪绵绵,楚韫也不着急回宫,便写了封信命人快马送回,无非就是让皇兄不要惦念,她在围场行宫小住几日便自会回去,又叮嘱他多多费心皇夫选拔一事,之后她一定会好好报答他。 楚烈收到信后,看了三遍,脸色一遍比一遍沉。 而楚韫对此一无所知,她在行宫里与龙熙过得十分逍遥,不是一起策马去狩猎,便是坐在亭中赏雪吃酒,一旁是炙烤得香喷喷的鹿肉与野猪。 饱暖思□□,被翻红浪也没少做,只是楚韫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 第38页 这天沐浴后,两人躺在床上,她盯着龙熙的眼睛,严肃发问:“阿熙,你老实跟我说,你的病已经好了么?” 龙熙顿了一下,道:“差不多。” 楚韫急了:“什么叫差不多?你这是病,不是吃饭,差一口两口没分别。”说着,她便上了手,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扒个精光。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她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眸光泛水,“我、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她没有直说,可龙熙瞬间就懂了,他舔了舔唇,呼吸有些急促,“不用,我忍忍就好了。” “为什么?”楚韫有些疑惑,“难道你不喜欢我了么?” 不是不喜欢,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他不能再放纵自己沉溺于她。 “乖。”龙熙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气息不稳地将她拥入怀中,“你的癸水快来了,应当好好歇息。” “可是……” 温热的指腹按在了她的唇上,她听到龙熙低笑一声,“还是你忘了上次抹药的痛苦?” 楚韫登时不言语了。 从山洞回宫后,她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间龙熙去了趟御药房,取回了一瓶软药膏,消肿止痛,用在了她身上。 极细嫩的地方遭了大罪,楚韫此时回想起来,还觉得一阵阵的脸烧。 次日天晴,漫山遍野一片雪白,鸟雀禽兽也跑出来觅食,楚韫却因为一封加急信笺被绊在了行宫中,见她要处理政事,龙熙便独自一人去打猎,却没成想在林子里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星夜疾来的楚烈。 两人俱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样的身材高大,一样的英姿勃勃,一样的眉眼如雪。 对于楚烈会此时出现在这里,龙熙略感意外,“没想到王爷如此能忍,竟到今日才赶来。” 他意外的不是楚烈会赶来,而是会如此之迟。 楚烈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龙公子这是何意?” 龙熙淡声道:“王爷对韫儿关心非常,能如此纵容她与我独处数日,难道不是忍耐了许久?” “放肆,本王对殿下如何,轮不到你这个以色侍人的公子来品评。”楚烈沉声道,“倒是有一件事,本王猜测龙公子尚不知情。” “韫儿要本王替她遴选皇夫,相信不久之后,她便要大婚了。” 楚烈长眉微挑,唇角轻勾:“不知届时,龙公子又是什么身份、所在何处呢?” 龙熙愣了愣,“她要大婚?” 为何她半句都未跟他提起?是想瞒着他,还是觉得压根没必要跟他说此事? 楚烈轻笑一声,“韫儿已然长大,业已登基两年,大婚立夫,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他睥睨地看了一眼龙熙,见他脸色微微发白,心中的快意更盛,“若是到时候龙公子尚在宫中,便有机会目睹韫儿未来皇夫的英姿了。” 他犹嫌不够,慨叹道:“也不知是哪位公子,能如此幸运,可以与韫儿并肩立在皇城之上。” 龙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说完了么?龙熙告辞。” 他径直握住缰绳,疾速策马而去,激起一团白雪,马蹄印渐行渐远,消失在深林之中。 楚烈冷笑一声,策马朝行宫奔去。 ** 楚韫忙完政事,外面已然天黑,她动了动发酸的脖颈,忽地有双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揉捏的力道极为舒适。 她忍不住闭眼享受,呢喃道:“阿熙,你真厉害……” 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做得很厉害。 身后一片寂静,楚韫觉察到不对,一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皇兄!”她大为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了多久了?” 楚烈笑吟吟道:“我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见你做事认真,便不忍打扰你。” 楚韫撒娇地依偎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怎么不早说呀,害皇兄在这儿等我这么长时间,韫儿真是该罚。” 少女柔软的脸颊蹭在他的手腕上,虽隔着一层衣衫,却似火苗一般熨帖得楚烈心中一片滚烫。 他唇角的笑容愈浓,摸了摸她的脸,“那你说,皇兄该罚你什么?” 楚韫歪着脑袋想了想,狡黠笑道:“唔,罚我给皇兄找一个好王妃?” 心口猛地一悸,楚烈漆黑的凤眸直盯着妹妹,“韫儿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才算皇兄的好王妃?” “漂亮娴淑,出身高贵,宜家宜室,雍容大方,体贴温柔……”楚韫像在背书一般摇头晃脑,“还要身体康健,对皇兄一心一意,能陪皇兄白头到老。” 楚烈忍不住笑道:“如此苛刻的条件,大楚又有哪名女子符合?” “那皇兄以为呢?” 楚烈认真看着妹妹的脸,缓慢道:“我以为,她只要天真活泼,明艳俏丽,喜欢我就可以了。” “诶?”楚韫不禁瞪大眼,“这样的女子不是很容易找么?” 皇兄名满京城,不仅长相英俊,又极擅丹青,文武皆精,出身又顶顶高贵,世家千金里对他芳心暗许的不在少数,只是如此简单的条件,楚韫一眨眼都可以找来十几个。 楚烈却揉了揉她的脸,无奈笑道:“不容易,一点都不容易。” “那还不是皇兄要求太高,寻常女子入不得你的法眼罢了。” -- 第39页 楚烈笑了笑,问:“龙公子呢,怎么只你一人在这里?” “哎呀!”楚韫猛地站起身,“我忙了一天,把他给忘了。” “韫儿不必心急,龙公子那么大一个活人,不会出事的。” 楚韫一壁穿上暖靴一壁嘀咕:“皇兄有所不知,他……不行,我得去找他。” “氅衣系紧些,仔细灌风。”楚烈也不阻拦她,只是低头给她系好衣领。 一身绯衣的少女骑马冲进了白雪世界中。 楚韫策马来到了湖边,那里空无一人,又寻了其他几处,都未发现龙熙的身影,最后她来到了深林里的那汪露天温泉,终于,她看到了龙熙的衣衫堆在岸边的卵石堆上。 他赤着上身,立在泉中戏水。 楚韫眼睛一亮,当即跳下马解着衣裳奔向他。 可在下一个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白雪皑皑,皎洁月光下,少年身后扬起一根龙尾。 银色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嘲弄。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终于写到了文案! ☆、二十二 朔风卷起雪珠儿,粒粒拂在脸颊上,楚韫丝毫不冷,可四肢却动弹不得,僵硬得厉害。 “怪、怪物!”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破碎的惊叫。 被唤作怪物的少年神色似是黯淡了一瞬,尔后晃动着波光粼粼的银尾,如履平地一般,从冰冷的湖水中朝她飞速挪动。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张俊美如仙的脸便与楚韫近在咫尺。 薄唇微勾,眉眼如雪,嘲讽道:“怎么,不过是露出了几分本来面目,韫儿便不认识我了?” 少年微微俯身,银色龙尾悠然地晃动,微凉的唇贴在少女白皙的面颊上,察觉到她的僵硬与惧怕,龙熙心中一刺,轻笑道:“你不是说,不会叫我‘怪物’的么?” 她可以接受他身体有畸,却不能接受他是龙。 楚韫呆了半晌,许久才找回嗓音,懵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是在说笑么?”龙熙唇角挂着清冷的笑,“龙熙是怪物,与人无关。” 楚韫:“……” 他好像在生气? 怪物会有闲心与人生气吗? 楚韫眨了眨眼,对着那张熟悉的俊脸,心底的那股畏惧渐渐消失,小心地碰了碰他的下巴,说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 龙熙冷哼一声,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以往这种眼神会让楚韫兴奋不已,此时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可楚韫却很没出息地舔了舔唇。 不得不说,人身龙尾的龙熙实在是太招人了。 少年眉眼如画,宽肩窄腰,流畅紧实的肌肉收于腰腹之下,颀长漂亮的龙尾在身后轻摇慢摆,银光粼粼,在月光下惑人心弦。 那条尾巴看着粗壮又不失灵活,光滑结实,不知坐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楚韫脸颊泛着薄红,眸光飘忽地定在他的尾巴上,看得龙熙呼吸一紧。 她是完全没有安全意识吗?如此直白地盯着他的尾巴,眼睛里像是有无数小钩子,说不是想勾引他,鬼都不信。 “殿下想不想坐在我的尾巴上,上天飞一圈?” 他明明在生她的气,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样引诱的话。 楚韫眼睛一亮,桃花眸愈加潋滟,“可以吗?” “当然,只要殿下你想。” 话音刚落,少女便欢欣地绕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两腿分坐在银色龙尾之上。 她身量娇小,此时虽穿着层层厚衣披着鹤氅,但对龙熙而言,也不过是轻如鸿毛,可他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独属于少女的浓郁香甜充斥鼻息,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前几日两人在山洞里缠.绵的画面。 沸腾的灼热渐渐又起,龙熙眼眸暗了暗,提气运力,只见漫天白雪的山林间,忽地一阵疾风,银色龙尾腾空而起,绯衣少女低叫一声,害怕地抱住了赤着上身的少年。 细雪纷扬又渐渐落下,林间恢复静谧,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楚韫本以为会寒风刺骨,却没想到飞到极高的地方,俯瞰下去群山渺小如砂砾,她周身却一片暖意,诧异地看了看,发现竟然有一只巨大的圆球将两人围绕。 “这层……就是传说中的结界?” 龙熙回眸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不止是看那些艳情话本。” 楚韫:“……” 她忿忿不平地戳了戳他的脊椎,“你是不是畏寒,所以才弄出这么个结界出来?” 若不然寒冬腊月,又飞至如此高空,他又赤身裸体,不冷才怪呢。 联想到龙熙怕冷难捱的凄惨模样,楚韫忍不住笑出了声。 龙熙不明所以,蹙了蹙眉,“龙怎么会惧冷,我只不过是……” “只不过什么?”楚韫一壁打量着飞速变换的景色,一壁漫不经心地询问。 龙熙顿了顿,“没什么。” “你是哪个海里的龙啊?离大楚远不远,我可以去你们那里看看吗?” “龙人有别,殿下还是老实地待在大楚为好。” 楚韫有些不服气,“怎么,圣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寡人为何去不得你们的龙宫?” -- 第40页 龙熙:“……殿下若是想去,自然没人能阻拦。” 楚韫哼了一声,傲然道:“即便你不告诉我,寡人也有法子寻到去龙宫的路。” 龙熙转过头望定她,“你为何要去龙宫?” “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啊。”楚韫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也想顺便看看,是不是其他的龙也像你这般英俊。” 龙熙怔了怔,轻声问:“殿下喜欢我吗?” 楚韫点了点头,“当然啦。” 心口重重地急跳数下,龙熙抿了抿唇,“听闻殿下不日后便要大婚,正在广选皇夫。” “是啊。”楚韫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虽然我不太想如此早地成亲,但那帮老臣太唠叨了,便只好择日成亲,好堵住他们的嘴。” “后宫中不是已有许多公子,他们之中,殿下觉得无人适合做皇夫?” “他们啊大都出身低下,怎么有资格做我的皇夫呢?” “原来如此。” 龙熙沉默下来。 楚韫毫无所觉,指着不远处连绵的殿宇,惊讶道:“哎呀,我们是回到皇城了吗?” “殿下想下去吗?” 楚韫摆了摆手,“还是不了,你如今这副样子,下去后若是被人发现……”她联想到龙熙被人当做怪物抓起来的情形,不禁瑟缩一下,摇了摇头。 看在龙熙眼里却以为她是在嫌弃他,心中的黯然更重,他勉强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殿下回围场的行宫歇息。” 转瞬之间,楚韫已泡在了行宫的温泉池中,她独自一人,龙熙不知又跑去了哪里。 直到她在池边昏昏欲睡之际,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动作温柔,带着满身的寒气。 熟悉的清冷气息扑来,楚韫依偎在他怀中,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身体,迷糊地问:“你这是又去了哪里?怎么浑身冰凉?” “在外面透透气而已,我抱你去床上。” 身子落在柔软的床榻上,楚韫昏沉睡去,只感觉一具微凉的躯体紧贴在身后,恰如其分地缓解了方才泡温泉所导致的燥热。 她惬意地动了动腰,距他的胸膛更为贴近。 龙熙身形微僵,顿了须臾,将她拥得更紧。 ** 次日一行人打道回宫,刚回到坤庆殿,谢涟清便过来请安了。 他穿着湛蓝锦袍,系着玉白狐氅,眉目清俊,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端的是风姿绰约,看得楚韫不禁眼前一亮。 “谢哥哥身子可大好了?”她迎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笑道,“看样子似是好了,手摸着都比先前热乎。” 谢涟清似是有些羞赧,轻笑道:“多亏了殿下那夜守着涟清,若不然涟清也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楚韫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一夜,不禁看了眼一旁的龙熙,见他面色淡淡,毫不吃味,心中便有些莫名的烦躁。 “殿下是有哪里不适?为何皱着眉头?”一只温柔手探上了她的额头,楚韫回过神来笑了笑,“无事,只是一时走神而已。” 走神……谢涟清眼眸微黯,复又笑道:“殿下悄悄溜去围场行宫享乐,只带了龙公子一人,其他宫的公子对此可都很是吃味呢。” 楚韫柳眉微挑,坏笑道:“那谢哥哥呢?可有吃醋?” “殿下……”谢涟清低下了头,两颊沾染了绯色,着实秀色可餐。 楚韫笑着揽住他的腰,将他往内殿拉去。 珠帘撩开又垂下,叮咚有声。 将杯中的凉茶饮尽,目光从珠帘上移开,龙熙起身离去。 是夜,迎瑞宫突然走水。 朔风呼号,火舌弥漫,不多时火势便巨大无比,顷刻间繁华富丽的宫殿便葬身火海。 除了夜里伺候的小太监与宫女及时跑了出来,宫里还有人。 龙熙没有跑出来。 燃烧的宫殿照亮了大楚的皇城,恍如白昼。 楚韫得知这一消息时,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刚刚沐浴完毕,就见听风神色张皇地跑了进来—— “主子,龙公子出事了!” “发生了何事?” “迎瑞宫起火,龙公子被困在了里面。” 楚韫猛然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被困住是什么意思?还不快命人救火!” 听风犹豫地说:“可是,火势太猛,宫殿都坍塌了……” 楚韫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听风搀扶着坐在软榻上,劝慰道:“主子您别着急,生死有命,您看开些便是……” “阿熙没有死!他不会死!”楚韫眼眶通红地推开她,跌撞着要往殿外走去,却被谢涟清抱按在怀里。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殿下勿要太过伤怀。” 他语调悲悯,神情温柔,与平日里无异,可看在楚韫眼里却多了几分惺惺作态,她冷然推开他,未穿鞋袜便奔出了殿门。 空气中弥漫着火焰肆虐后的余味,灰尘火星四处飘荡。 楚韫面沉如水,在看到那处烧得只剩残骸的宫殿时,她呼吸一窒,心上似是被人用极锋利的匕首重重捅了几下。 燃烧的灰烬被风吹散,悠悠地飞上了高空。 就像前几日夜里,龙熙带着她飞上天一样,他的尾巴坚硬而光滑,令她爱不释手。 “殿下……” -- 第41页 听风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韫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残骸,泪水无声坠落。 他这是,永远离开她了吗? ☆、二十三 迎瑞宫的大火直烧到半夜,偌大的宫殿仅残存破碎的躯骸。 黑灰漫天,天却忽地下起雨来,越来越急,渐成大雨。 听风擎着伞立在楚韫身后,低声劝道:“主子,回吧。” 主子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两眼直愣愣的,像是丢了魂魄的玉偶娃娃。 过了半晌,楚韫才转过身,不发一言,朝寝殿走去。 她似是未察觉到急密的雨线一般,径直走进了昏暗的雨幕之中,唬得听风连忙跑过去遮雨,可主子身上已然淋湿大半。 先前跑出寝殿时,她便穿得极为单薄,流云给披上大毛衣服,也被她一把甩掉。 听风暗自叹了口气,龙公子的死看来是真得伤了主子的心,所以她才这样作践自己,以期心里能好过一些…… 后来还是流云看不下去,径直将主子抱回了寝殿,热水沐浴,绞干头发,塞进暖烘烘的被褥里,可主子还是一副离魂出窍的样子,看得听风流云担忧不已。 可也别无他法,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子身边,以免她一时想岔,做出什么伤害身子的事。 庆幸的是,楚韫只是不言不语地出神,后来便睡着了。 听风松了口气,如此看来,主子对龙公子的感情也没有多深,兴许过上两日,选拔来的公子们进了京,主子便会撒开手,将此事渐渐忘却。 次日,楚韫以身体不适为由,旷了早朝。 文武百官对昨夜迎瑞宫的大火略有耳闻,知晓那里住的是颇得圣眷的龙公子,佳人香消玉殒,殿下难过几日也属正常。 可没想到这朝一旷,便足足旷了七日。 这下子有些官员便坐不住了,纷纷上折子,劝谏殿下应以国事为重,不应过分沉溺于私情之中。 折子都被楚烈给扣了下来,他来到妹妹的寝殿,隔着一扇千里江山缂丝屏风,隐约地窥见了少女的身影。 纤细,消瘦,如枝上海棠,随风而颤。 他盯着那枝海棠看了许久,沉声问:“就为了那样一个男子,韫儿当真要抛下大楚的黎民百姓于不顾?” 屏风后静默无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浮上心头,楚烈一脚踢翻屏风,大步走到妹妹面前,憋了数日的怒气与斥责,在见到她的模样时,都被硬生生堵在了唇边。 向来明艳娇媚的少女,此时却像是褪了颜色的桃花,眼眸含雾,眼底一片乌青,两颊消瘦,似是多日不曾进食歇息。 楚烈又气又心疼,勃然大怒,喝道:“听风流云,你们就是这样伺候殿下的?” “奴婢知罪!”听风、流云低垂着头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皇兄何必责怪她们?”一道微哑的嗓音响起,楚韫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是我没什么胃口,与她们无关。” 她站起身虚扶两人一把,“下去吧,这里暂不需要人伺候。” 听风小心地看了眼雍王殿下,拉着流云一道悄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兄妹两人,楚烈望着妹妹憔悴的小脸,心中酸涩不已,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韫儿当真如此难过?” 楚韫寻了张巾帕打湿敷在眼睛上,翁声道:“唔,我只是有些没精神罢了。” 提不起精神上朝,亦没有兴致召见那些选拔上来的公子。 成亲大婚,册立皇夫,生儿育女,生老病死,诸上种种,她半分都没有兴趣。 阿熙不在了,她做这些又有何趣味呢? 楚烈见妹妹懒散懈怠,便道:“去仙山祭拜元君一事,王大人已筹备好,若韫儿无异议,明日便可启程。” “皇兄。” 楚韫忽地扯下帕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得楚烈心中一紧。 “不如你来做这个皇帝?” 她如此说,语气真挚,目光热烈。 楚烈愣了一下,反问道:“韫儿不喜欢当皇帝?” 楚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只喜欢坐拥三宫六院,不喜欢处理朝政。” 楚烈眸中划过一抹异色,无奈笑道:“又胡闹,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还如此孩子气。” “皇兄一直这样,把我当小孩子。”少女低下头,语气气馁又失落。 异样的柔软拂上心头,楚烈情不自禁道:“我从未将你当做孩童……” 楚韫抬起头,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喉结上下动了动,楚烈盯着妹妹,一字一顿:“韫儿在我眼里,是极标致的女子。” 楚韫怔了怔,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我长得如何倾城,我自然心里有数。” 见她语气轻松地开起玩笑,楚烈一直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他继续说道:“去仙山祭拜一事,王大人已经准备妥当,韫儿明日与我一并出发即可。” 略微顿了顿,楚烈放缓语气:“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也成。” “韫儿知道。”楚韫眼睫微垂,小声说,“这些天因为我的任性,给皇兄添了不少麻烦吧?有劳皇兄了。” 楚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皇兄辛苦一些不算什么,只要你能振作起来。普天之下,最不缺的便是男子,你想要什么样儿的不成?逝者已矣,韫儿就别再记挂于心,徒增烦恼。” -- 第42页 楚韫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去净室沐浴更衣。 水声潺潺,楚烈在原地出神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 车驾连绵,人马成群,去仙山的阵仗浩浩荡荡。 楚烈坐在一匹赤色骏马上,身着湖蓝色锦袍,头戴青玉冠,风姿绰约,温文尔雅,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 车帘之后,楚韫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歪在软枕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 听风与流云对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本以为出了宫转换一下环境,主子便会开心一些,没想到还是…… 御驾行至一片山林时,楚烈下令歇息片刻后再继续赶路。饮马喝水,一众仆从也三三两两倚在树干上进食歇息。 天朗气清,略有薄寒,飞鸟不时地掠过头顶,鸟鸣啁啾。 “韫儿,下来透透气。”楚烈掀开车帘,笑着劝道,“一路上你都在马车里闷着,不嫌无趣吗?” 楚韫恹恹地坐起身,有气无力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不远处有一处湖泊,极为宽阔澄澈,不如我们去泛舟湖上?” 从京城去仙山路途遥远,楚烈本就存着让妹妹散心的心思,便让人带了许多玩乐之物,画舫小舟自然不在话下。 楚韫的眼神黯了黯,却不忍拂皇兄的好意,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清风徐徐,两人泛舟湖上。 阳光下,清澈的湖面波光粼粼,恍如银色的鳞片不停闪烁。 脑海中浮现龙熙的银色龙尾,那上面的鳞片紧密漂亮,和眼前的景象有几分相似。 楚韫摩挲着颈上那片贝壳般的吊坠,想起那日龙熙清俊温柔的眉眼—— “不是贝壳,具体是什么,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 倏地一个猜想闪过,楚韫急忙取下吊坠。 明媚暖阳下,精致小巧的坠子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她睁大眼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上面竟然有着极其细微的纹路。 慢慢摸索感受,微凉光滑,质地坚硬,楚韫惊觉——这不是与阿熙的龙尾一样的触感吗? 难道这吊坠真的是他身上的一枚鳞片所制? 楚韫立在船头,看着浩渺的湖面怔忡不已,为何……为何他要送这个给她?若是寻常鳞片…… 她猛地屏住呼吸,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日两人亲热过后,沐浴完他将她抱回床上时,她瞥见他胸膛上有一块红痕,似是新结的痂。 他受了伤,虽然伤得不重。 但楚韫却知道以他的能耐,寻常人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那么可能的原因便只有一个,龙熙自己弄伤了自己。 他将自己胸口处的鳞片拔下,亲自打磨成礼物,送给了她。 而她却在他死了之后,才发现这个秘密。 在他被大火吞噬之时,她在做什么? 她在寝殿与别的男子翻云覆雨。 楚韫身子一软,跪倒在船板上放声哭了起来。 见妹妹望着湖面出神,楚烈便默不作声地立在她身后。 即便是再上心的玩物,已然失去不可再得,伤心低落几日便会丢开手另寻新欢。 对高绍如此,楚烈本以为,妹妹对龙熙也会如此。 却没想到弱质纤纤的少女忽地跪倒,号啕大哭,她呜咽着叫那人的名字:“阿熙,阿熙……” 字字恳切,声声动情,仿佛在希冀他会听到她的呼唤,会再次回到她身边。 楚烈面沉如水,心如刀绞。 他第一次动作粗鲁地对待妹妹,将她一把拉住打横抱起,径直走进了船舱里。 “你还要为他哭到何时?” “任你再怎么哭,龙熙也不会死而复生。”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冷声说道:“楚韫,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你是大楚的女帝,而龙熙,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低贱之人罢了。” 即便是他不死,本王也不会让他再继续留在你身边。 楚烈将楚韫丢到软垫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她:“大楚需要一个睿智的君王,若你当真做不到,继续沉溺于儿女私情,本王不介意取而代之。” 楚韫满脸泪痕地看着皇兄,从小到大一直对她十二分温柔的皇兄,竟然会说出如此重的话…… 泪意更加汹涌,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觉得他似是低叹一声,俯身靠近了她。 一片温热触在了她的眼皮上,楚韫登时傻眼了。 皇、皇兄,怎、怎么可以亲她? ☆、二十四 眼皮上的温热触感稍纵即逝,快到让楚韫心生恍惚,方才的那一刹那,是真的确有其事,还是她的幻觉? 浑身僵硬,脊背后的寒毛都微微竖起,楚韫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狼狈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作镇定:“皇兄放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近在咫尺的,是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俊脸,嫡兄长而密的眼睫清晰可见,楚韫甚至看到了楚烈眼睑下方的一颗小痣,浅浅的赤色,勾人心弦。 “时辰不早了,我们上岸继续赶路吧。” 她的语气掩饰不住的慌乱,小脸上满是惊疑,如一只受到惊吓的雏鸟。 楚烈眼眸微黯,退后一步,露出如往常一般的温和笑容,“韫儿别怕,方才是皇兄一时时态,你别放在心上。” -- 第43页 “呵呵怎么会!”楚韫干笑两声,“皇兄也是为了大楚的黎民百姓着想,前些日子我确实太不像话,我向皇兄保证,祭拜完元君后,我一定痛改前非、戒色戒燥,努力做个好皇帝!” 楚烈笑道:“也不必说如此重的话,韫儿只是贪玩些罢了,若是能收心励精图治,自然是再好不过。” 船只靠岸,两人下舟上马继续赶路。数日后,抵达仙山脚下,行宫里的人早早备下了热水膳食,一行人略作歇息后,便启程上山。 仙山极高,山峰高耸入云,山顶上常年积雪,云烟雾饶,寒风凛冽,并无奇特之景可看,只因为神元老君仙逝于此,故得此名。 又因为大楚皇室信奉元君,是以自开国以来,每位帝王都会不时地前来祭拜,以求元君庇佑。 即便是坐在竹制软轿上被人抬着上山,楚韫也有些难以忍受如此漫长的山路。山势陡峭,摇晃颠簸不止,等终于抵达山峰时,楚韫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散架了。 山顶处修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宫殿,虽远不如皇城富丽繁华,却是一个温暖舒适的住所。 楚韫被听风流云搀着去沐浴,又被扶着绞干头发上了床。 兴许是前些日子夜不成寐,一番舟车劳顿过后,这晚她罕见地一夜睡到天亮。 梦里没有出现大火与摇摇欲坠的宫殿。 梦里龙熙坐在她对面,薄唇轻勾,笑得极为好看。 醒来时,楚韫只觉鬓边一片凉意。 梳洗更衣,举行繁冗的祭拜仪式。 因站在山顶之上,愈发显得离太阳更近,和煦的日光倾泻于身,耀得明黄色的龙袍愈加刺眼。 楚韫长揖在地,头上的玉冠叮当作响,她抬起头看着满面慈悲的元君,眼眶微微泛红。 若元君真的在天有灵,就让她再见一次龙熙。 上穷碧落,她只想再见他一面。 ** 仪式结束后,山上又飘起了雪,此时业已黄昏,只好明日雪晴再缓慢下山。 楚烈来看楚韫时,她正在画丹青。 他好奇地走近细看,却在下一瞬便顿住了脚步。 众人只道安帝极为风流好色,却不知她极擅丹青,只是轻易不动笔罢了。 可今日,她却在神情专注地画着一个男子。 他赤着上身,现身在葳蕤的草丛之中,眉眼如雪,俊美如仙。 楚烈盯着那副未竟的丹青,缓缓开口:“他,当真令你如此难忘?” 手中湖笔顿了顿,楚韫神色转柔,“确实难以忘怀。” 她抬眼瞧了瞧皇兄,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地想起在画船上的那一幕,连忙打岔:“皇兄来找我是有何事?” 楚烈神色微敛,“山上寒冷,我怕你不习惯,便来瞧瞧你。” 楚韫愣了一下,笑道:“皇兄未免也太过操心了,左右有听风流云在,定然不会冷着我的。” “话虽如此,只是我不放心罢了。” 若是之前楚韫听到皇兄说这样的话,只会撒娇痴缠感动一番,但自那日之后,楚韫便不由自主地,对皇兄的言行举止有了异样的解读。 她已经十七岁了呀,皇兄也到了弱冠之年,虽两人尚未成家,但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更何况是他们这种亲兄妹? 普通的兄长也会像皇兄对她一般,无微不至、纵容宠溺吗? 若只是宠爱她倒也罢了,可那日在船上,他分明亲吻了她的眼睛…… 楚韫强作镇定,嘻笑两声,画也不画了,打了个生硬的哈欠,佯装困倦:“我困了,皇兄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楚烈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或许没那么久,但在楚韫看来,却是极为漫长难捱。 他过于专注的目光承载着某种熟悉的暗光,这种目光曾经出现在高绍身上,出现在景光身上,出现在龙熙身上。 却唯独不该出现在楚烈,她这位嫡亲的皇兄身上。 楚韫心中一慌,往后跌了一步,不防撞到了一只美人瓶,瓷器破碎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皇兄……”少女的声音低而怯,似是面对着可怖丑陋的野兽一般。 楚烈心中一刺,垂下眼轻声道:“你好好歇息罢。” 他转身而去,留下怔在原地的楚韫久久不能回神。 ** 次日雪霁,一行人缓慢下了山。 一路上,楚韫都窝在马车里看书或补眠,鲜少踏出车厢。 听风见主子如此安静,不禁悄悄打量着她,见她近日虽清减不少,但眉眼平和,不复之前那般低落颓废,心下便放松不少。 行至一片萧索空阔的树林时,御驾在此停留歇息。 楚烈望着紧闭的车帘盯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主子可要下来透透气?”听风掀起车帘,一阵冷风吹来,带来几分清新的快意。 楚韫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立在树下的紫衣男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虚,但自己确实在车里闷了一路……稍微在外面逛一会儿不要紧吧?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想,但这些猜想未经证实,她当然也不敢证实…… 只是她若是想错了呢? 假若皇兄对她并无他念,她就因为这无稽的揣测而疏远皇兄,岂不是会寒了他的心? 楚韫烦闷地挠了挠头,下了马车,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去了不远处的溪边。 -- 第44页 溪水澄澈,游鱼清晰可见,粉的白的,嬉戏其中,无忧无虑。 楚韫丢了颗石子,水面荡漾,游鱼惊吓四散。 不顾石滩上的积雪,楚韫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下巴抵在膝上,手指摩挲着颈间的吊坠。 龙熙是条银龙,龙也会被火烧死吗?她望着平静的溪水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悄然逼近。 一块浸了迷药的巾帕捂住了她的口鼻,楚韫心中一惊,尚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听风,殿下去了哪里?” “回王爷,殿下去了溪边,不让奴婢们跟着。” 楚烈眉头微皱,走到溪边张望四周,却没发现妹妹的身影,心头涌上一股不安,他冷声命道:“速速去寻找殿下。” 却寻无所获,楚韫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楚烈蹲在溪边的石滩上细细查看,此处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韫儿应该是被人用了药给掳走了。 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他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是冲着皇位而来,抑或是冲着他? 脑海中再三思索,楚烈也没想出有什么可疑之人。 如此,韫儿的处境便愈加危险了。 与此同时,楚韫被丢在一辆马车上,手脚尽缚,口中塞着布团,她悠悠醒来时,只觉身子颠簸得厉害,睁开眼却是一片昏暗。 头仍有些昏沉,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 五感唯有耳朵还算好使,楚韫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隔着车壁,她只听到车轱辘压过路面枯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楚韫呼吸一窒,赶忙继续装昏。 一道年轻而带有浓重口音的嗓音响起—— “大伯,人我给请回来了。” 楚韫心中暗骂,哪有这样请人的? “很好,快将她抱下马车,送到房里好生照顾。”一位老者如此说道,楚韫只觉车帘被人掀开,外面的光线却不是很亮,想必是天色已黑。 她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之中,那人将她抱下马车,走入房里放在了床上。 年轻男子略微犹豫地问:“大伯,不给皇上松绑吗?” 老者冷哼一声,“若是松了绑,她跑了怎么办?” 另一人道:“我们这个法子真的行得通吗?” “事已至此,行不通也得必须为之了。”老者吩咐道,“今晚你们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待明日皇上醒来,我们便要求她写下圣旨,免除我们这一带村民的赋税,否则,我们就玉石俱焚。” 前面的话楚韫听得云里雾里,此时听到这句‘玉石俱焚’,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她她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为何这些村野之人会绑架她?免除赋税?身为大楚子民缴纳赋税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很快,这些人便给了她答案。 “若非近几个月雨水连绵,田里颗粒无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们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胆敢绑架当今圣上。” “可不是吗,平白无故谁想担这杀头的罪名?” 周围静默片刻,楚韫悄悄睁开了眼,微弱的灯火下,她看到了几个衣着破旧的村野男子,两老两少,因寒冷而身形佝偻,面目有些看不清楚,可屋里的情景却是一目了然。 楚韫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大楚富庶繁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她在奏折上看到的世界,与她眼前的画面截然不同。 “之前只是听说当今圣上风流好色,极善享受,从前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啧啧啧,那出行的队伍气派无比,宫女太监成群,马车比咱们村最豪华的房子还好呢!” “谁说不是呢,咱们偷偷埋伏在队伍的必经之地等了那么久,这回怎么着也得捞一些好处,不能白干。” 楚韫在床上听得心惊胆战,什么好处?他们不会是想对她…… 处在危境之中,大脑都变得滞涩,满心充斥着惶恐与懊悔,早知道就不做这劳什子昏君了,只老实做个风流公主不好吗? 这下好了,被一帮乡野村夫抓来,还不知会如何折磨她…… 越想越害怕,但楚韫仍记得不能被人发现她已经醒了,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盼着他们能早点离开。 “咦,皇上的鞋子怎么掉了?” 楚韫登时僵住。 “她醒了?”警惕的声音响起,脚步声逼近。 楚韫心跳如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几声惊呼,之后四周归于死寂。 发生了何事? 她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昏黄烛光下,银甲白袍的少年身如松柏,眉眼如雪,俊美如仙,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狼狈的少女。 楚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含混不清地叫:“阿熙?” 少年不发一言,望定她,抬手一挥,楚韫便失去了意识。 龙熙俯身捡起地上的香软绣鞋,将她冰凉的脚捂热,给她穿上鞋子,除去缚绳与布团,凝视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 简陋的房间里躺着四个人,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醒来,四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刚刚……那是神仙下凡?” -- 第45页 “糟了,神仙把皇上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阿熙把老婆拐走了,造蛋计划启动(/ω\) ☆、二十五 龙宫门口,蓝色水晶门散发着熠熠光辉,两名虾兵佝偻着身子低头恭声道:“太子殿下。” 身穿银甲白袍的少年神情冷漠,抱着怀中的少女径直进了龙宫。 两名虾兵对视一眼,其中一虾小声嘀咕:“七公子自打回来后,这还是他头一回出龙宫吧?就为了这个人族女子?” 另一虾连忙掩住他的嘴,提醒道:“记住是太子爷!再叫什么七公子,当心被龙王爷听见抽了你的筋。” “再者说了,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我品评,还是老实站岗吧。” “可是……”那虾的神情满是八卦,“你不觉得太子爷回来的时机也太过凑巧了吗?” 先前失踪的那段时日,龙王爷身子不适,缠绵病榻许久,众位公子都以为龙王命不久矣,各种明里暗里地争斗不止。 二公子陷害大公子私藏龙袍意图谋反,大公子带人将老二暴打一顿。 三公子上奏龙王大哥二哥贪赃受贿,四公子与五公子又整日在龙宫内鸡飞狗跳,互相扯着尾巴打架,丝毫没有龙子的气度,将龙王爷气得胡子直抖。 六公子就更过分了,从前与小妖精玩闹已然满足不了了他,频频出去寻花问柳。玩弄人间女子不说,还闹出好几条人命,龙王爷因此被叫到天庭,被玉帝数落一顿。 龙王爷的病愈加重了。 他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前伺候他的不是那些莺莺燕燕,而是他的结发妻子。 龙后保养得宜,虽不如年轻的小妖精姿容姝丽,但雍容华贵气质端庄,唇角含笑不怒自威。 “儿子们都还小,缺些历练,再多给他们些时日,便能与你一般独当一面了。” 龙傲冷笑一声,“他们还小?府里的妻妾成群,子女满地跑,一个个却还如此莽撞胡闹!”他急咳几声,声音里弥漫着一股颓唐,“夫人,你说是不是我龙傲做错了什么事,遭了天谴?” “夫君这是何意?”龙后脸色微沉,“我倒不知道从何时起,龙王爷龙傲还信起了命?” 龙傲微微苦笑,“倒不是信命,只是老六祸害人间女子的事,让我想起了……” “夫君谁也不必想起。”龙后面沉如水,“静心养病,将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见发妻脸色难看,龙傲讪讪不语,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缥缈睡梦中,他见到了那名如仙子一般的人族少女。她眉眼弯弯,笑靥灿烂,如小鹿一般在追逐着一只白色蝴蝶。 蝴蝶翩翩落在花蕊之上,她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却扑了个空。 她面露失望,却在看到凝视着她的男子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男子身着锦衣,面容清俊,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少女脸颊绯红转身跑开,男子唇角微弯,抬脚追了上去。 梦中的自己,犹十分年轻。 幽幽转醒时,龙傲望着壁上的夜明珠出神,他静默片刻,起身穿衣独自去了龙宫最深处的密室。 ** 宽阔无垠的海面上,明月高悬,寒风中夹杂着几声飞禽走兽的鸣叫,愈发显得夜色寂静。 海面之下极深的地方,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默然矗立。 层层水晶门之后,一株极高的树木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在树杈上的透明球体中,躺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 在她的身旁立着一名白衣少年,他身量极高,眉眼如雪,漆黑深邃的眼眸正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他好像并未使出太大的法力,为何楚韫迟迟不醒? 英挺的眉微微蹙起,龙熙不禁将手探进球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了她白皙的脸颊,这里比印象中的消瘦几分。 是因为他的死吗? 龙熙不敢笃定,目光贪婪地在少女的脸上流连,直到她眼皮微微翕动,他心中一惊,登时缩回了手。 潋滟的桃花眼由迟疑恍惚转为诧异惊喜,尔后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砸在龙熙心上。留下一枚枚小坑。 他呼吸一屏,却将声音压得又冷又硬:“殿下哭什么?” 楚韫呜呜哭着,含糊不清地开口:“阿熙,你原来没有死,呜呜呜呜……” “哦?我没死,殿下很失望?” 楚韫疯狂摇着头,泪水朦胧:“不是,怎么会,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便要起身扑向他,却没料到圆球忽地颤动,她险些跌在地上。 龙熙松开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神色冷淡:“对我而言,离开皇宫便是一件极好的事。” 楚韫疑惑地看着他,“阿熙,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她忽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也是,你出事那日我正与别人……你生我气也是正常。” “只是,”楚韫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只是你别不理我,只要是你想的,只要能让你消消气,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龙熙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殿下所言当真?” 楚韫用力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做。” “龙熙确实想让殿下帮忙做一件事,这件事对殿下而言不算困难。” -- 第46页 “什么事你尽管说。” 龙熙微微俯身,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薄唇微弯:“我想让殿下,为我生下一颗龙蛋。” 许久没见到龙熙,他清冽好闻的气息冷不丁扑面而来,让楚韫有些恍惚,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听到他的话后,楚韫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为我生下一颗龙蛋,孤便放你离开。” 楚韫目瞪口呆:“孤?龙蛋?” 龙熙负手而立,冷声道:“我现在是龙宫的太子,当然有资格称‘孤’。” 楚韫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段时间不见,龙熙与她的身份怎么就忽然调转过来。 她成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阶下囚,而他则是那个俯视着她的掌权者。 “如果、如果我不愿意呢?” 楚韫听到自己毫无底气的声音。 龙熙轻笑一声,指腹点了点她的鼻尖,状似亲昵,说出的话却让楚韫心中一凉。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如今你身在海底龙宫,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去不了。” 楚韫满眼惊诧:“你是准备囚禁我?” 龙熙微微摇头,“殿下方才不还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我只是殿下帮我做这一件事而已。” “可是你我人龙有别,我可以为你生龙蛋?” “当然可以,我娘也是人族女子。” 楚韫皱了皱眉,“你为何想要我给你生龙蛋?” 堂堂龙族太子爷,若是想传宗接代,想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或妖,应该会排队到龙宫之外,他又何必把她抓来,只为了诞下一枚蛋呢? 龙熙眼眸微动,面不改色道:“孤乐意,殿下无需多问,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了。” 楚韫一脸疑惑:“我该做什么?” 面前忽地多了一枚精致白玉瓶,龙熙将它放到她手里,叮嘱道:“每日早晚服用一粒,温水服食即可。” “我又没有生病,为何要吃药?” “并非为了治病,而是给你调养身体。” 楚韫心中一甜,笑嘻嘻道:“看来阿熙还是很关心我的,见我这些日子清减了,便想着帮我补一补。” 尽管被她的笑容晃了晃心神,龙熙还是冷着脸道:“殿下别误会,这药是为了调理你的身子,以便之后受孕。” 楚韫:“……” 合着都是为了那颗不知道在哪里的龙蛋?! 她有些生气,当即甩了脸色背过身去,本以为龙熙会像之前那样,忍不了多久便会来跟她服软道歉,却没想到,当过了许久,楚韫按捺不住转过身时,背后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龙熙已经离开。 他不仅没有哄她,反而径直离去。 心像是被人用力攥着揉捏,喘不过气的同时,又微微发疼。 楚韫眼眶微红,呜咽着伏在枕头上小声哭了。 先是被村野之人掳走,正担惊受怕就迎来了救她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心心念念、“死而复生”的龙熙。 巨大的喜悦尚未弥漫开来,她便听到他说,他只是想让她为他生一颗蛋。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要求她每日服食便于受孕的药丸。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一句想念她、安慰她的话,没问过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好不好。 就因为她那日在寝殿与谢涟清亲热,所以他便如此生气?如此冷漠对她? 可她是女帝,后宫佳丽本就无数,她宠幸别人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楚韫吸了吸鼻子,满腹的委屈无人可诉,抬头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处处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神秘而瑰丽。 另一边,龙熙去见了师父柳乘风。 柳乘风精神矍铄,正坐在桃花树下惬意品酒。 见爱徒冷着脸走过来,他摇了摇头,问道:“熙儿你如今已是太子,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 龙熙怔了一下,“师父,我从前不也是如此神情?” 柳乘风道:“从前你的性子是有些冷淡,虽然不苟言笑,但至少能看出心态平和,可自从你从人间回来,脸上便多了几分阴郁。” “你在上面发生了什么,可否告诉为师?” “师父。”龙熙缓缓开口,“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族女子,结果会如何?” 柳乘风似是毫不诧异,笑道:“熙儿是想娶她为妻?” 龙熙静默须臾,“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哦,原来是人家不喜欢你呀。” 龙熙脸色微白,勉强一笑,“或许,她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只是那点子喜欢不足以让她放弃后宫佳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为妻,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乘风哈哈大笑,不正经地建议:“那还不简单,你努力将她那一点儿喜欢,变成很多很多的喜欢不就成了。” 他促狭地眨了眨眼,“你说的那个女子,便是今日一早你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人族少女吧?” 龙熙微微诧异,“师父怎么知道的?” “嗐,这事儿整个龙宫都传遍啦,大伙儿都在悄悄议论,太子爷何时会大婚呢!” 龙熙额角微抽,不知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若是阖宫上下都将楚韫视作太子妃,那他还如何假装冷淡下去? ☆、二十六 -- 第47页 “怎么,你为何沉着脸?”柳乘风呷了口酒,懒洋洋地倚在青石上,“难不成是那女子挠你了?” 龙熙神色微赧,“没有的事……” “那你干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柳乘风自斟自饮,不时有桃花瓣坠落酒杯,他也浑不在意,“你前几日问我要的那瓶药,不会就是给她的吧?” 龙熙看着他,没有否认。 柳乘风将酒杯掷在小几上,眼色复杂地看了爱徒一眼,“与人族女子结合,后果会如何,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想让她步你母亲的后尘?”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龙熙面色微寒,眉眼如雪,语气似赌誓一般坚定,“我与那人并不一样。” 柳乘风耸了耸肩,褐色须发随之抖了抖,“若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够随心所愿吧。” 他拂去满身桃花,醉醺醺地起身,拍了拍龙熙的肩,“虽然你是龙王爷的儿子,但你比他更重感情,师父祝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听他的话似有告别之意,龙熙微微怔愣,“师父?” 柳乘风哈哈大笑,满是笑纹的眼睛看着他:“师父年纪大了,想出去多游历一番,可能会回来,也可能就地落叶生根,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师父一定要走?”龙熙牵住他的衣袖,有些舍不得,“何不在龙宫安然养老?熙儿一定会照顾好师父的!” 柳乘风摆了摆手儿,“那怎么行?你以后是要做龙王的,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况且,你刚被立为太子,其他六位公子未必就对你服气,他们只会以为你是龙王‘矮子里拔将军’不得已而选择的储君,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拉你下来,继而取而代之。” 龙熙眼中闪过一抹轻蔑,“若非为了救出我母亲,谁稀罕做这破太子。” 柳乘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为师知道你救母心切,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莽撞。为了救出令慈,你更需坐稳这太子之位,等到那一天……你掌管了这片海域,自然有时间慢慢寻找你母亲被关押在何处。”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闷,“龙熙知道了。” 柳乘风笑道:“师父看出你对那个人族女子感情不同一般,不过为师还是要劝你一句三思,毕竟凡人在人世间的寿命短暂,若干年后,她驾鹤西去,你能接受阴阳两别吗?” 龙熙露出一抹苦笑:“师父,我与她以后会如何,决定权并不在我。” “如若真能与她白首到老,龙熙求之不得,哪怕时日短暂。” 见徒儿露出悲伤的神色,柳乘风很不是滋味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腰间的锦囊取下塞到他手中。 “这个锦囊,是为师留给你的礼物,若哪天你真的确定她就是你想一生厮守的人,那么便打开锦囊。” “这里是什么?”隔着绒布龙熙捏了捏,很薄很轻,猜不透是何物。 柳乘风煞有介事地说:“哎呀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别提前打开,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龙熙满腹疑惑地装好锦囊,送师父离开了龙宫。 幽蓝海底,并无日夜之分。做完龙傲交代下来的功课后,龙熙并未第一时间便去找楚韫,而是又静坐片刻,方才起身。 他走出流霞宫的正殿,悄声来到位于琼玲木上的忘忧阁。 透过绯色窗子看去,身量娇小的少女正伏在圆案上兀自出神。 她依然穿着被掠来时的那套鹅黄襦裙,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有些松散,干净整洁的衣裳也布满褶皱,软鞋上也沾染了污泥。 像是突然坠入凡间的落难仙女,我见犹怜。 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龙熙掀起珠帘走了进去。 见到他出现,楚韫猛然抬起了头。 眼神懵然纯净,如林间低头饮水的小鹿赫然被过的路人惊到一般。 竭力忽略心尖上泛起的微痒,龙熙脸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质问道:“不是给你准备了热水与衣裳,为何不沐浴更衣?” 楚韫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不想洗澡。” 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龙熙挑了挑眉,“殿下从前不是最爱洁净的吗?” 楚韫干笑两声:“从前是从前,如今今非昔比,我也应该学着适应。” 龙熙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有意要逗弄她,便自顾自地脱起衣裳来。 果不其然看到楚韫脸色大变,脚尖转向门口的方向,似是下一瞬就要夺门而逃。 他低笑一声,将贴身的下衣丢进她怀中,命令道:“若是不想今日就下蛋,就过来陪孤一起沐浴。” 满是他气息的下衣如烫手山芋一般,让楚韫想丢开又不敢——万一他再丢一些别的什么过来......岂不是更糟糕? 她小心地看着他,“只是陪你沐浴而已?” 龙熙薄唇轻勾,“若是殿下想额外做点别的什么,孤也奉陪。” 楚韫小脸登时一红,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你别误会。” “孤误会什么?”龙熙双臂舒张,倚在浴池边上,“倒是殿下你想起了何事......为何会红了脸?” 楚韫:“……” 她捂着脸走到屏风后,犹犹豫豫地褪去衣裳,纠结片刻是否还需要穿小衣,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浴池边。 -- 第48页 水汽氤氲,白雾弥漫。 娇小纤细的少女慢吞吞地踏进池中,两条玉腿骨肉均亭,细直又漂亮,身上的浅绯凤穿花肚兜儿在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可龙熙目力极佳。 他看到牡丹花上的蝴蝶轻轻颤抖,随着她的细腰一并隐没在水面之下。 “过来。” 话音未落,龙熙便心生懊悔。 他嗓音如此沙哑,岂不是一下子便暴露出他对她的欲.念? 不知楚韫是太过紧张,还是隔的远没注意到他过分低沉的声音,她看了他一眼,慢慢朝他走来。 轻微的水声过后,脸颊绯红的少女站在了他面前。 说来也怪,两人明明都发生过很多次肌肤之亲,但此时此刻,楚韫见到龙熙赤.裸的上身时,止不住地面色发烫。 比破.处时还要让人心悸。 如此说并不确切,当时破.处时她喝多了酒,醉意熏然,并不清醒,五感迟钝许多,只隐约记得零星片段,以至于次日醒来,没感到什么羞赧,更多的是懵然。 楚韫正胡思乱想,忽觉腰间一紧,身子一软扑入了少年的怀中。 龙熙闷哼一声,两手掐住她的细腰往后挪了挪,她跨.坐在他两膝上。 楚韫红着脸大气也不敢出,小小声解释:“你突然碰我,我吓了一跳才……” 见他鼻尖似乎被她撞红了,楚韫心中更加愧疚,细白手指小心地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细声问:“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少女的柔荑细嫩柔软,龙熙微微恍神,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楚韫眼眸中闪过一抹欣喜,尔后又变得紧张,“阿熙,我可不可以迟一些再给你生……生蛋?” 她期待他对她动情,但又惧怕他动情的目的是为了造蛋,这让她觉得难堪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龙熙眼眸微敛,恢复方才的漠然,“为什么?” 楚韫吞了吞口水,慢慢解释:“一来,我年纪还小,不太适合生……生蛋;二来,我初来乍到,对你的家乡与家人还不了解,若是贸然揣了颗龙蛋,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她眨了眨潋滟的桃花眼,认真道:“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便被人说闲话吧?” 韫儿在说他们的孩子…… 龙熙呼吸急促几分,他定定地看着她,大掌探到她脑后压了压,两人呼吸交缠,气氛陡然暧昧。 他的气息浓郁而令人着迷,楚韫耳根都红透了,艰难地继续追问:“阿熙,你觉得呢?” 薄唇微微碰了一下她的唇瓣,龙熙粗重地喘息,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力气之大,让楚韫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推了推,却被他抱得更紧。 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热,楚韫呜咽着回抱住了他,伏在他肩上娇声抱怨:“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阿熙。” 龙熙身子微僵,将她推开两步,神情又变得冷漠。 楚韫满脸不可置信,“阿熙,你怎么了?” 她说着又扑过去抱他,任凭他怎么推拒,她都如化了的糖人儿一般紧缠着他不放。 龙熙并不想真的伤害她,后来索性便由她抱着。 她抱得那么用力,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有那么喜欢他呢? 他不敢开口询问,直到她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眼睛。 “阿熙,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可以气我怪我,但是。” 楚韫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眼尾,“你别如此冷漠地对我,好不好?” 湿热的舌尖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 温柔的,缱绻的,似世间最柔软的丝绸,又像是最锋利的匕首,一下下攻破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 少女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脸颊绯红,色若春花,她眼睫轻颤,目光流转地望着他。 似乎他是世间独有的存在,似乎她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龙熙喉结上下剧烈地滚了一下,哑声道:“殿下愿意伺候我吗?” 少女喘息细细,面露疑惑:“如何伺候?” 龙熙眼眸深暗,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娇嫩的唇。 ☆、二十七 作为拥有无数男宠的风流女帝,楚韫瞬间就明白龙熙的意思,但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从来没有过……”她忐忑地看着他,眼眸泛着水雾。 明明是很可怜的神情,却看得龙熙身上的欲.火更盛。 他粗喘着吻上她的唇,直到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时,龙熙才松开她,径直抱着她来到了池边的摇椅上。 “若是孤没记错,殿下从前看的话本子里不止一次写过此种情.事。” 龙熙坐在椅上,俯视着少女绯红的脸,“阅历如此丰富,亲身去做……对殿下而言,应当也没什么难度吧?” 楚韫心里有些委屈,她出身金贵,自小锦衣玉食,从来都是她命令别人伺候她,何时被人命令做过什么?更何况是如此放下身段地讨好男子…… 但是如果不做,阿熙是不是依然生她的气、对她冷漠相待? 她不想看到阿熙冷冰冰的样子,她想他们可以再恢复从前亲密无间的生活。 “如果我做得不好,你不可以生气。”楚韫红着脸仰头看着龙熙,“毕竟我没有经验……” -- 第49页 龙熙眼眸幽暗,摩挲着少女细嫩的脸颊,哑声道:“我答应你,不止不生气,还会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楚韫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悄悄看了眼那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如此……怎么可能? 见她脸上露出退缩之意,龙熙浑身的血液似乎被点燃一般,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安抚道:“就当做交换好不好?我也会让殿下舒服的。” 他忘记压低声音,语气听起来与从前哄楚韫开心时无二。 听到久违的温声低语,楚韫瞬间就觉得心里被填满了,一直不安、失落的情绪消失殆尽,她亲了亲他的薄唇,“好……” 在碰到她唇瓣的那瞬间,龙熙就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楚韫愣了一下,内心升腾起巨大的愉悦感——原来她可以如此轻松地掌控住阿熙。 可一刻钟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龙熙眼尾微微发红,摩挲着她颈后细嫩的肌肤,哑声道:“劳烦殿下了。” 楚韫:“……” 又过了许久,楚韫的腿都有些麻了,实在坚持不住,含混不清地开口:“阿熙……我腿麻了……” 说话时她的唇舌触碰所生出强烈的酥麻,让龙熙低喘着拉起她吻了上去。 楚韫霎时间瞪大眼睛,只觉湿漉漉的肚兜儿愈加湿了。 “先洗澡,之后孤再伺候殿下。” 龙熙的声音有股事后的沙哑,听得楚韫耳朵微痒,恨不得想趴他脖子上狠咬一口。 “阿熙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之前你不是一直称呼我‘韫儿’吗?怎么现在如此见怪……” 嘴上一直称她“殿下”,可做的事儿却毫不恭敬,阴阳怪气至极…… 龙熙抱着楚韫下了池子,一壁清洗身体一壁问:“殿下是帝王,孤是太子,如此称呼并无问题。” 楚韫:“……” 她不甘心地嘀咕:“是没有问题,只不过听着怪膈应人罢了。” 之前龙熙一声声叫她“韫儿”时她没有珍惜,此时听不到了,楚韫才觉得格外遗憾—— 若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不与谢哥哥鬼混,一定更加珍惜阿熙。 “殿下在想什么?” 楚韫回过神来,目光诚挚地看着他,“阿熙,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更加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时光。” 龙熙微微一怔,顿了顿问:“殿下愿意为了我,放弃其他男子吗?” 楚韫微微蹙眉,“我为何要放弃?不能全都要吗?” 龙熙脸色微沉:“如果我也与殿下一样,拥有很多女子,而殿下只是其中的一个,殿下也觉得无所谓?” “啊……”楚韫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她以往的认知里,男子是被选择的对象,她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她没必要也不会为了某一个人,而放弃其他美少年。 龙熙定定地看着她,进一步逼问:“殿下不介意我对其他女子温柔,与她们被翻红浪、耳鬓厮磨?” 楚韫怔了怔,脑海中不禁浮现龙熙与别的女子亲昵嬉笑的场景。 对着那些面容模糊的女子,他俊美的脸上泛起温柔笑意。 她们耍性子胡闹,他便极有耐心地低声去哄。 鲛纱帐下,绛纱灯里,他们紧密相拥,身影交错。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楚韫脸色微微发白,眉间紧蹙,似是极为痛苦。 龙熙将她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殿下觉得……那样也无所谓吗?” “不!有所谓!”楚韫眼眶发红地摇了摇头,“我不想阿熙有别的女子……” 龙熙唇角微弯,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正如殿下所说,你是帝王,自然可以拥有三宫六院,殿下不愿意放弃如花美眷,孤可以理解。” “只是如今孤作为龙宫太子,日后将要继承龙王之位,虽不如殿下身份高贵,到底也是这片海域的王,养几个姬妾美人,也实属正常。” 他漆黑幽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冷笑,“殿下不想孤有别人,自己却左拥右抱,如此双标,未免有些让人不齿。” 脸上红白不定,楚韫神情讪讪,悄悄看了眼龙熙,见他面色如霜,眉眼间满是冷然,不由地有些心慌,连忙圈住他的脖子撒娇。 “你别生气呀,我们这不是在好生商量嘛。”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身子没骨头一样蹭来蹭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好想你呀。” 怎么个想法,楚韫下一瞬便给出了答案。 打湿大半的乌发松松挽成髻垂在颈后,细白手指探到腰后轻轻动作,轻薄柔软的肚兜儿便浮在了水面上。 柔若无骨,馨香甜美,与他肌肤相贴。 龙熙眼眸低垂,“殿下在做什么?” 楚韫吮咬了一口他的薄唇,声音酥入骨髓:“你猜呀。” 手扣住她的腰,龙熙微微一笑,“孤猜不透。” 楚韫眼波流转,潋滟的桃花眼满是惑人的风情,她两手攀在他紧实宽阔的肩上,轻咬朱唇,“那就好好感受。” 细腰如魅妖,食人心魄。 龙熙与她俱没忍住重喘一声。 一壁细细喘息,一壁又不知死活地继续撩拨他,“阿熙有没有想我?” “你的病……哦不对,你根本没病对不对?”她娇纵野蛮地用力吻着他,“不许骗我,你那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 第50页 眼眸赤红,龙熙声音哑得可怕,“殿下真想知道?” 楚韫下巴抵在他肩上,无力地“嗯”了一声。 “知道此事是需要承担后果的。” “嗯?什么后果?” 水汽氤氲,少女脸色潮红,泛着水光的眸子灵动多情,看得龙熙口干舌燥。 他一下下亲吻着她汗湿的脸,呢喃道:“为我生下一颗龙蛋。” 没想到怀中少女却咯咯笑了,“就是这个?” 她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事呢! 龙熙眼眸幽暗地看着她,指尖摩挲着她粉嫩的唇瓣,“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楚韫摇了摇头,眼睛却忽地被他系上了一条绸带,忽地陷入黑暗中,五感登时变得敏锐起来。 “阿熙?” “别怕。” 楚韫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声。 咦? 小腿触到了异样的物体。 紧实光滑,泛着微微的凉意。 是一条巨大的龙尾。 楚韫难掩惊喜,“阿熙你的尾巴又露出来啦?” 龙熙低低应了声,又来吻她。 许久之后,不知今夕何夕,楚韫的脸色艳丽非常,她软软地伏在龙熙肩上喘息。 “阿熙,怎样才可以给你生龙蛋?” 龙熙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鬓角,“过一段时间,待你服完那瓶药之后。” “我们方才这样那样,不会受孕吗?” “不会。” 楚韫很是好奇,“为什么呀?” 龙熙喉结上下滚了滚,“因为……你日后就知道了。” “哦……”楚韫伏在他怀里把玩着那枚精致吊坠,狡黠笑问,“这个是不是从你胸口上取下来的鳞片?” 眼皮轻跳一下,龙熙故作冷淡:“是又如何?只是一片龙鳞罢了。” “是这样啊。”楚韫的语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意义的呢。” “殿下以为是什么意义?” 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楚韫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我、我以为你对我很在意呢。” 龙熙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将她推开,手指轻点,重新换了一池水,洗干净身子便离开了。 留下楚韫满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阿熙好像又又又生气了?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怎么好像自重逢以来,阿熙一直在生她的气…… 匆匆洗完澡换了衣裳,楚韫笨手笨脚地绞着头发,看了一圈瑰丽神秘的楼阁,走到边缘时,她险些跌了下去。 好家伙,这楼阁竟然是建在一株大树之上的! 楚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别提如此奇特的树木了,她两腿发软地摸回到透明圆球中,累到极致的身体没多久便睡着了。 而在她睡着后,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浮现出来,龙熙静静地看着少女的睡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二十八 次日,楚韫醒来时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清淡的冷香,与龙熙身上散发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环顾四周,却在这座晶莹剔透的水晶阁中没看到他的踪影。 挠了挠头,楚韫小声嘀咕:“难不成是昨夜的梦太过真切以致于出现了幻觉……” 说来很令人羞窘,她昨夜竟然做了一个极为香艳的春.梦。 梦中她身着轻纱衣,爱不释手地抱着龙熙的龙尾揉搓,媚眼如丝,龙熙凝视她的眼神则暗得惊人。 楚韫耳根微红,拍了拍两颊让自己清醒过来,明明昨日刚刚餮足一顿,怎么还会做如此令人脸红心跳的梦啊啊啊! 自己动手盥洗梳发,虽不如听风弄得漂亮,但勉强可以称得上整洁。 楚韫走到阁楼边缘往下瞧了瞧,小腿不禁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软,这未免也太高了些…… 若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不死可能也会落得某处残疾…… 犹豫片刻,楚韫还是很怂地回去了。她本以为今日又会如昨日一样,龙熙会过很久才来找她,却没想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面容与龙熙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蓄着美髯,身量不矮,微微发福,上下打量楚韫一番,笑吟吟道:“这位小娘子便是老七的心上人吧?敢问娘子如何称呼?” 来人一开口,楚韫便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如此难听,神情如此油腻,哪里有半点儿阿熙的样子? 一点也不像他。 她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目光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停顿了一下,龙启笑道:“小娘子莫怕,我是老七的大哥,是北海龙王的长子龙启。” 楚韫微微点头,冷声问:“不知龙公子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当,只是龙启听说老七带了心上人回宫,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作为长兄,自然该替他做一些事,免得旁人说我们龙宫不知礼数,怠慢了娘子。” 他人长得算是和善,只是满脸倦容,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主儿,再加上嗓音过于难听,一口一个“小娘子”听得楚韫头皮发麻,连忙打断他:“龙公子不必客气!阿熙与我的事,就不劳烦龙公子操心了。” “诶,那怎么行?”龙启一壁说一壁自来熟地坐在楚韫对面,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娘子既然来了龙宫,怎么说龙启也要略尽地主之谊,带娘子去四处转转,龙宫虽不如人族繁华热闹,但胜在新奇有趣,我想定然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 第51页 楚韫额角抽了抽,拳头不由地握紧,“龙公子,称呼我‘楚姑娘’就可以了。” 客套话楚韫都懒得再跟他说了,神色淡淡道:“游赏龙宫一事,待阿熙有空时,他自会领我去看。” 龙启似是没看到她冷淡的神情,愈加得寸进尺道:“楚姑娘在这里住得还习惯?老七也真是的,上好的宫殿不给姑娘,反倒是将姑娘塞到这犄角旮旯。” 话里话外都在编排龙熙的不是,这算哪门子长兄? 楚韫越听越气,“龙公子,您有何贵干?没事的话就请你离开,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喧哗,跟苍蝇似的惹人烦。” 龙启脸色一僵,立马变了个脸,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看了楚韫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楚韫:“……” 这是从哪个梨园跑出来的戏精? 龙启语重心长地开口:“楚姑娘你有所不知,老七是父王最年幼的儿子,他……他并非从小便在龙宫。” 楚韫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七幼年时在外漂泊了很多年,性子比较孤僻,对人也比较冷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带什么人回来,楚姑娘是第一人。” “哦,然后呢?” 龙启又叹了口气,“我看姑娘气质高贵,容貌不俗,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猜……是老七用蛮力将姑娘掳掠来的,是不是?” 楚韫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龙启见状,以为他猜对了,连忙趁热打铁:“若姑娘信得过龙启,在下愿意帮姑娘逃出老七的魔爪。” 龙熙的魔爪……楚韫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狠掐了把大腿,她做出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神情,“哦?不知龙公子有何妙计?楚韫被龙熙那个大魔头困在此地,呼救也无人听见,只好假意迎合他,讨他欢心,以免他粗暴待我……” 她本就长得极为娇妍,一双桃花眸多情又潋滟,此时泛着一层水雾,秋波流转,端的是十分勾人。 龙启眼神微微发直,挪坐着离她更近,“这个计谋说来十分容易,只要楚姑娘随龙启走一趟,如实将老七掳掠你一事告知父王,龙启便会将姑娘安然护送回家。” 楚韫佯装拭泪,正想着继续逗他一会儿,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见了一抹高大身影。 那人身量极高,身着月白锦袍,头戴玉冠,眉眼如画,薄唇紧抿,正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楚韫只觉颈后一凉,糟糕……阿熙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本来他就在生她的气,这下好了,他可能要被气到原地升天。 楚韫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腾地起身与龙启保持了一段距离,“阿熙,你来啦!” 龙启愣了一下,回过头便看到老七那张满是寒气的脸,他没来由地心中一慌,扯出笑:“老七,你来看楚姑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熙神情冷淡,瞥了眼楚韫,那眼神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看得楚韫格外心虚。 “我听闻老七从上面带回一名人族女子,说是你的心上人。父王病重,母后又忙于照顾他老人家不便前来,作为长兄,我自然要代替他们好好招呼楚姑娘不是?” 龙启哈哈笑道:“老七你也真是的,藏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今日我若不登门拜访,你准备何时介绍楚姑娘与我们几个哥哥认识?” 龙熙冷笑一声,“哦,我倒不知,从前对我大肆欺辱谩骂的那几人,何时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兄长。” 他眉眼如雪,嗤笑道:“龙熙出身卑贱,不敢高攀血脉正统的龙子。”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楚韫屏着呼吸在一旁观战,见两人剑拔弩张,似是下一瞬便要拔剑相向,她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不论之前有什么不和,既然你们是兄弟,还应以和为贵。” “是啊老七,楚姑娘说得对,前事莫提。为兄见你整日忙着处理父王交代的功课,不如就由我带领楚姑娘去见父王。毕竟龙宫上下无人不知她的存在,一直不去拜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楚姑娘不识礼数呢。” 展臂将少女拉入怀中,龙熙冷声道:“不必劳烦,我亲自带她去。” 龙启顿了顿,对楚韫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将“真相”向龙王和盘托出。 楚韫:“……” 他干嘛如此奇怪地对她眨眼睛? 肩膀被人搂得太紧,楚韫微微吃痛,仰起头去看龙熙,却只看到他漆黑幽邃的眼睛,泛着冷光,让她心头一惊。 完了完了,阿熙肯定听到她方才的胡言乱语了,心中对她的怨气又叠加了厚厚一层…… 楚韫登时老实了,小鸟依人地依偎在龙熙怀里,任由他拎小鸡一般将她带离了这座水晶楼阁。 他勾着她的细腰径直飞下巨树,楚韫下意识地抱紧了他,却被龙宫的景色所震撼—— 色彩缤纷的珊瑚,硕大的贝壳鳞次栉比,大小不一的珍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不知名的绿色草木一一掠过眼前,又飞过几座富丽精致的宫殿,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几名佝偻着身子的虾兵,它们与钳子手的蟹将正在巡逻。 模样认真又有些滑稽。 楚韫被海底风光弄的眼花缭乱,她还没看够呢,便看见一座极为壮阔华丽的宫殿,通体鎏金,殿门正上方悬着一只威风赫赫的龙头。 -- 第52页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龙头好像是纯金的…… 饶是奢侈浪费如她,还是不禁有些咋舌,许多在她看来算是宝物的东西,在龙宫好像随处可见…… 她不禁看了眼龙熙,所以原来阿熙是这么有钱的吗? 啊……那她的筹码岂不是更少了? 原本她以为,龙熙长相俊美,她长得也很不错,在外貌上两人基本持平,再加上她大楚女帝的身份,坐拥整个王国的财富,她想让龙熙留在她身边,做她男宠中的一员,这实力匹配,完全没什么问题。 可如今,龙熙从一个被捡回来的美少年摇身一变成为龙宫的太子爷,假以时日这片富庶的海域都是他的,身份上两人可以平视,财富上……楚韫也不敢保证她的大楚就比龙宫更有钱。 毕竟她的皇宫可没有如此硕大的纯金饰品…… 正胡思乱想着,楚韫忽地被人捏了捏脸,她回过神来便看到龙熙低着头在看她,英挺的眉微挑,眼眸里满是笑意,神情温柔至极。 啊!她心口猛地一缩,感觉像是被抹了麻药的弩.箭给击中了,整个胸腔都酥麻一片。 眼眶忽地热了,呜呜呜阿熙,他都好久没如此看她,柔声叫她的名字了。 “韫儿,还不快见过父王?” 楚韫脸色一红,连座上的人还未看清便道了万福。 “快走近些让本王瞧瞧。” 楚韫抬起头来往前走了两步,见座上的男子年近花甲,须发皆白,脸上虽无过多褶皱,气色却很是衰败,两眼略显混浊,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与老七很是般配。” 楚韫:“……” 龙傲连咳了几下,声音疲惫而欣慰:“不知不觉,老七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楚姑娘家中还有何人,可否方便将他们邀至龙宫,参加你与老七的婚礼?” 楚韫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与阿熙成亲了?” 龙启适时地插嘴:“是啊父王,您有所不知,这位楚姑娘并非与老七情投意合,而是被老七掳掠而来。” 龙傲脸色微变,瞪向龙熙:“老七,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也学你六哥,玩弄人间女子不成?” “龙王爷您别误会。”楚韫眉眼弯弯,“我与阿熙成亲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但我答应他了,会给他生一颗龙蛋。” 她话音刚落,在场三位龙姓男子都脸色大变。 龙傲与龙启面露吃惊,没想到这个娇小纤细的人族女子,竟然敢主动应下生蛋一事…… 龙熙则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口无遮拦的少女,他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韫儿,此事是你我的私隐,就不必告之于众了。” 楚韫眨了眨眼:“哦,所以生蛋一事,咱们还得偷偷摸摸地来?” 龙熙耳根微红,“那倒不必……” 毕竟真折腾起来,那动静之大,也瞒不住别人。 ☆、二十九 龙启不甘心地继续挑事,“父王,楚姑娘为人单纯,“定然是被老七的甜言蜜语给蒙骗了!您可要替她做主啊!” “楚姑娘,老七是不是逼迫于你?” 楚韫摇了摇头,眼神天真,“我是心甘情愿的,阿熙并没有逼我,倒是这个长兄……” 她上下看了眼龙启,流露出几分不屑,“不知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一直劝我在龙王爷面前说阿熙的不好,恕我见识浅薄,未曾见过如此奇特的兄长。” 言语直接,丝毫不给龙启留情面,反倒还将他指责一通。 龙启:“……” 说好的傻白甜呢?合着之前都是在演给他看的,在这儿设陷阱等他呢! 到如此地步,龙傲自然也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失望地看了眼老大,摇了摇头低叹一声:“老大,自即日起,你携着家眷到紫玉潭去住两年。” 龙启怔住了,不敢置信:“父王!” 龙傲抬了抬手,侍候他的老龟便上前搀扶着他起身,叮嘱龙熙招待好楚韫,便没再说别的,径直回了寝殿。 这边的风波很快便传遍了龙宫。 老二摸了摸自己尚未恢复的腰伤,脸上的掩饰不住的窃喜。 如今老六被囚,老四老五两个蠢货又不受父王待见,老大又被发配出去了,放眼整个龙宫,能与低贱的老七一较高下的,便只剩他龙忻。 都说老七带回一名貌美少女,看着单纯好欺,反过头却把老大给咬了一口,龙忻神情桀骜,露出一抹冷笑:“再怎么有心机,不也就是一个弱女子?睡上那么一回,不怕她不服软。” ** 另一边,楚韫并没有被带回楼阁,而是被龙熙带到了他的寝宫。 单独相处时,龙熙又变得冷漠,仿佛先前对她露出的温柔笑意,全是楚韫的幻觉。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她有些难受,在他坐在案前看书时,楚韫站在他身后,两手按上他的肩揉捏,小声讨好:“阿熙,我给你解解乏。” 龙熙无动于衷,目光都不曾分给她半分。 楚韫并不气馁,继续柔声道:“阿熙,之前你听到的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呀。” “那么说,殿下是真心喜欢我而迎合我了?” “啊?”楚韫脸色微红,“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呀,要不然也不会……” 脑海中浮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指尖也跟着软绵无力,不像是在给他按捏肩膀,更像是似有若无的撩拨勾引。 -- 第53页 龙熙呼吸重了几分,转头将她拉入怀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果我不强求,你也愿意为我生下龙蛋吗?” 楚韫略微犹豫须臾,小声问:“那个会很疼吗?” 从龙王与龙启的反应来看,生龙蛋这事,好像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只要你乖乖服用我给你的那瓶药,就不会很疼。” “唔……”楚韫轻抿红唇,眼睛亮晶晶的,“那我是愿意的呀,只要不太疼就好,我从小就很怕疼,手上割破一点儿都会疼很久的……” 她絮絮叨叨嘀咕着,浑然没发觉龙熙身体的变化,直到她觉得屁股下有些硌人。 “咦?”她低下头,伸手去摸了摸,却被龙熙用力按在胸膛上。 他声音微微沙哑:“我写一封信送到大楚的皇宫,让你兄长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你在这里多陪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呀,不过最好还是带上我的贴身玉佩,这样皇兄才会相信。” 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郁气似乎消散了几分,薄唇亲了亲少女的额头,龙熙鬼使神差地开口:“殿下大婚一事,是否已选择心仪的皇夫?” “嗯?”楚韫似是有些如梦初醒,“那个事啊……从头到尾都是皇兄在操持,我并不清楚诶。” 郁气散得差不多,心头还升腾起些许愉悦之意,龙熙唇角微勾:“看来殿下并不急于成亲。” “是啊,要不是那些老臣逼我,我才不想立什么皇夫呢!” 楚韫猛地住了口,小心地看了眼龙熙,见他神情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赶忙转移话题:“阿熙,那个龙启说了你很多坏话诋毁你,还想在龙王面前陷害你,你就这样算了吗?” 龙熙握住她白嫩的手指细细揉捏,沉声道:“龙傲将他发配紫玉潭,已成废子,之后也应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足为惧。” “哦……那你娘呢?今日怎么没见到她呀?” 龙熙静默须臾,低声开口:“在我七岁那年,我娘将我带到了这里,自那日起,我就没再见过她。” 楚韫大惊:“啊?她去了哪里?” “她被龙傲关了起来,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还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 “所以……”楚韫小心翼翼地说,“你才费尽心机当上龙太子?” 龙熙嗤笑一声,“这太子之位又何需我筹谋?他们那几个酒囊饭袋,内斗不止,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佯装听从龙傲的命令罢了。” 楚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满眼崇拜:“阿熙你好厉害啊。”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看得龙熙不禁有些脸热,将她抱坐在膝上,研墨展纸,提笔给楚烈写信。 寥寥数语交代清楚因果,龙熙将信封好,低头看着楚韫:“给我你的贴身玉佩。” 在颈间摸索了一会儿,楚韫忽地“啊”了一声。 “我忘记了,自从你送我那枚吊坠后,我脖子上便只戴那一个东西了,原先的玉佩被我系在了荷包上,荷包在树上的楼阁里。” 龙熙迟疑地开口:“我送你的坠子你一直贴身带着?” “是啊,你看。”楚韫说着,将坠子从衣领里扯出,炫耀一般,“因为我总带着,感觉比之前更圆润光滑了呢。” 龙熙定定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之前骗了你。” “嗯?” “这枚坠子确实是我胸口上的鳞片所制。”龙熙薄唇微弯,“当时夸下海口要送你一份终身难忘的贺礼,想了许久,最终决定送这个给你。” “你知不知道对龙来说,胸口上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有一片逆鳞,平时谁都碰不得,碰一下便很疼,我将它拔了下来。” 龙熙轻松一笑:“当时流了很多血,所幸伤口不深,不会变得丑陋。” 楚韫整个人都呆住了,见他风轻云淡地说起旧事,她想起他胸膛上的伤口,当即红了眼眶,解开他的衣襟扒开—— 白皙紧实的胸膛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块绯色的弯月状疤痕,犹未完全愈合。 她心中一疼,泪水滚落,低头吻住了那片伤痕。 似是迟到许久的安抚,她伸出湿濡的舌尖温柔地舔舐着,只觉手掌下的一颗心跳得极快。 下巴被他抬起,楚韫泪眼朦胧地仰起头,龙熙轻叹一声吻住了她的唇。 唇角有咸咸的泪水,他一一吮去,语气轻柔:“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楚韫呜咽着急切地亲吻着他,“呜呜呜当日迎瑞宫大火,我以为你葬身火海了,难过了很久很久你知不知道……” 龙熙轻吸着她的舌尖,“我知道,当日我就躲在暗处。” 楚韫闻言一愣,登时哭得更凶,“你、你故意看我伤心难过?” 龙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哄道:“别哭,我当时也是被你气昏了头,见你当着我的面便去与别人亲热,心里极为难受,又想着人龙殊途,不如早点离去,也好成全你们。” “骗人!如果你真有成人之美,真的决定离开我,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小屋里?” 楚韫两眼通红地瞪着他,忽地想明白什么,狡黠一笑,“你在一直跟踪我对不对?” 龙熙静默不语。 “你就在跟踪我!”楚韫极为笃定,“从何时开始的?” 龙熙吻了吻她发红的眼尾,“从你出宫。” -- 第54页 “那么说,你也看到了我与皇兄在船上的一幕?”楚韫有些不自在,毕竟被人窥见她与嫡兄的暧昧举动,还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却不料龙熙并未有太大反应,只是重重亲了一下她的唇,哑声道:“以后这里只可以我亲。” 心口猛地急跳数下,楚韫红着脸道:“那你也只能让我亲。” 龙熙薄唇微勾,笑容夺人心魄,“从头到尾,龙熙都是只属于殿下一人的。” 他握住她的腰往下压,喘息着问:“韫儿呢,可不可以只属于我?” 浑身燥热难当,五感却更为敏锐,楚韫细喘一声,圈住了他的脖颈呜咽着叫他的名字,“阿熙。”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龙熙眼眸微黯,用力拥住了她。 当夜楚韫宿在了龙熙的太子宫里。 次日醒来时,龙熙已不见踪影,楚韫穿好衣裳拖着两条废腿找到他时,他正在见客。 楚韫连忙躲在了屏风后面,待外面的人离去后,她才探了个脑袋出来。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 早就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身影,龙熙觉得好笑,便由着她躲藏,前来议事的大臣也心生诧异—— 平日里这位太子爷一直都不苟言笑,怎么今日倒像是心情极佳的样子? 哦,他们也瞥见了楚韫的身影,原来是因为这个人族少女。 虽然未得见真颜,但诸大臣都对她略有耳闻,纷纷猜测太子爷会何时大婚,龙王又会何时将王位传给太子。 他们的想法楚韫自然不得而知,她软靠在龙熙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阿熙,你可以带我出去玩玩吗?” “韫儿觉得闷了?”龙熙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从玉瓶中取出药丸,“吃完药,我带你出龙宫去转转。” “真的?说话要算话!”楚韫登时来了精神,笑眯眯地把药丸吞掉,舔了舔唇,“甜的。” 龙熙眼眸微暗,低头舔吮着她的唇瓣,许久之后,哑声道:“确实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逆鳞的位置是作者瞎掰的,请勿考究谢谢~ ☆、三十章 楚烈面色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案上的洒金信笺,质地柔软,不是俗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长相俊美性子冷淡的龙熙,竟然会是龙。 一条妖龙居心叵测地接近韫儿,如今还将她囚禁于龙宫。 他神情冰冷,将碧霄叫了进来:“准备出发,去赤海。” 碧霄微愣,“爷去赤海做什么?” “擒龙。” 楚烈曾经见过龙,在他十二岁那年。 彼时大楚国境东南有叛军作乱,作为女帝的嫡长子,跟随军队去了前线。 少年楚烈虽仍有几分稚嫩,但在沙场上面对血肉厮杀时毫不怯懦。他穿着寻常士卒的盔甲跟着将军上场杀敌,亦为了追杀逃窜的乱党头目,乘坐巨船漂浮赤海上十天十夜。 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狂风卷着海浪袭在巨船的甲板上,轰隆一声闷响,清瘦的少年看到了一条盘旋着坠落的巨物。 角似鹿,鳞似鱼,是条黑色的龙。 异常狂烈的暴风雨让它从云中坠落下来,受了不轻的伤,气喘如牛,漆黑的眼睛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楚烈惊诧不已,连忙叫了人。 将军把黑龙囚禁,准备将它带回京城进献给陛下。 可在返京的途中,在某个雨夜,被它给逃脱了。 自那之后,楚烈便没在大楚见过龙的踪迹,他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了,却没想到有一条龙竟然堂而皇之地睡了他的妹妹,还将人掳掠霸占。 什么“诞下龙蛋便安然送回”?同是男子,他怎会不清楚龙熙的想法。 步步为营,一点点消磨掉韫儿的戒心,给予无尽温柔,让她踏入他的陷阱里无法自拔,再也不能脱身。 出发去赤海寻龙一事,只有极少人知情,外人只道因陛下身体抱恙,近日的早朝都取消了,雍王爷临时歇在原先的皇子殿里,日夜处理朝政。 谢丞相却是知晓事情真相的,她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会被一条龙给掳走,也没想到雍王殿下会为了寻到龙宫的所在,亲自去赤海寻找龙迹。 七年前赤海曾经出现过黑龙,不见得此时就还能找到它的踪影。 谢丞相叹了口气,自小雍王便对陛下极为在意,兄妹感情极深,陛下继位后,他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男子不能继承皇位而心生不忿,反倒是极为用心地辅佐陛下。 自入秋以来,多地水患,民不聊生,甚至多处发生起义叛乱,雍王将这些事都压了下来,他日夜召集大臣商讨解决,却没有透露给陛下分毫。 谢丞相看到的,仍然是那个天真快活的嫡公主。 雍王将她保护得太好,也不知……这样对她是好还是坏。 ** 楚烈带着亲卫在赤海上漂泊时,楚韫正与龙熙在市集上闲逛。 楚韫身着白色襦裙,乌发挽成垂云髻,珠钗叮当作响,眼波流转,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她挽着龙熙的小臂兴奋不已地穿梭于各个摊位,而龙熙怀中已然堆了许多小玩意儿,笑得无奈又宠溺。 “不必着急,若是你喜欢,下次我们再过来就是。” “下次是下次,我现在就想要嘛。” 龙熙揽住她的细腰,低笑着问:“堂堂大楚的女帝,怎么表现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 第55页 楚韫脸色微红,小声嘀咕:“那确实是有很多东西我没见过啊……” 皇宫金碧辉煌,她从小所用所见之物也无一不精贵,何曾见过如此新奇有趣的野物儿? 寻常百姓家用苇草编的蝴蝶、蛐蛐儿,看在她眼里都格外有趣。 头顶传来男子的闷笑,楚韫更觉羞赧了,仰起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乌黑莹润的眼眸似是泛着水光,看得龙熙心中一软,喉骨微动,牵住少女细软的手拐进了一旁的窄巷。 窄巷狭而深,堆放着一瓮水缸,里面蓄着满满的水,以便走水时救急。 楚韫被压在粉墙上,头顶是一株叶子尽落的槐树。阳光倾泻,在她脸上映下斑驳的光斑,愈发衬得她面色瓷白,朱唇粉嫩,一双羽睫轻颤,如停歇于花蕊的翩翩蝴蝶。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头顶传来男子的低笑,从胸腔传来的震动,似乎一直蔓延至楚韫的心底,让她忍不住脸红的同时,又有着陌生又异样的心悸。 “你笑什么?” 她仰起头看他,桃花眼潋滟流转,眼尾微微上扬,傲慢又娇气,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龙熙揉搓着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低声呢喃:“见到你就很开心,所以忍不住笑。” 楚韫红着脸微微撅起了嘴,算起旧账来,“骗人,明明前两天见到我时,你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 龙熙顿了一下,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蹭了蹭,“因为吃醋,因为太在意你,所以才故意作出冷淡的样子,我不吃醋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楚韫抱着他的腰闷声道,“只是见你对我那么冷淡,我心里会难过。” 龙熙久久没有言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愈加用力,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楚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他捧住脸狠狠地亲了下来。 光天化日,不远处就是熙攘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而她却被压在墙上与男子唇舌交缠。 脸皮厚如楚韫,此时也有些遭不住,她面红耳赤地推搡着龙熙,却被他握住手腕扣在腰后,软绵绵的胸脯被迫着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薄唇吸吮勾挑,发出暧昧的水声,楚韫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些微不畅,温热的长舌游走,气息粗沉滚烫,灼得她心口怦怦直跳。 很不对劲,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为何在与阿熙亲昵时,心跳总是会不受控制? 难不成这就是话本中所说的……动了真心? 楚韫被亲得迷迷糊糊,终于被放开时,她被龙熙紧紧拥抱在怀里,他喘息.粗重,呼出的气息拂在她颈边,引得她不禁轻颤。 “阿熙?” “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听得楚韫耳根一红,两腿软绵地依偎在他怀中。 低头看着又乖又甜的少女,龙熙眼眸幽暗,有些难以自持,他的发情期还未度过,之前一直靠师父给的药压制,这几日因为与韫儿的接触,似乎要失控了。 亲了亲少女的唇角,龙熙哑声道:“回龙宫吧,下次再陪你出来玩。” 楚韫盯着他幽邃的眼眸,红着脸“嗯”了一声。 面容俊美的白衣贵公子,确实不能如此狼狈地出现在旁人面前。 刚回到龙熙的寝殿,楚韫便被抱着去了水汽蒸腾的净室。 …… “你是吃错药了嘛。”她柔柔地伏在他胸膛上娇斥。 龙熙漆黑的眼眸此时仍有些发红,他喉骨滚了滚,语带歉然:“是我不好,一时失控伤到了你。” 他一下下亲吻着她汗湿的脸,动作轻柔而珍重。 温柔的安抚驱散了楚韫心底那点儿埋怨,她唇角微弯,亮晶晶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定他,“不过,我很喜欢。” 龙熙微怔,又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 在龙宫的日子过得快活又潇洒,楚韫每日里不是被龙熙按着胡闹,便是与他一起换了装束跑到地面繁华的城镇去游玩,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她的那瓶药丸已经吃得只剩最后一颗。 这天用完午饭,楚韫用温水服下最后一粒药,邀功一般蹭到了龙熙怀里,仰着小脸笑眯眯道:“阿熙,那个药我都乖乖吃完了哦,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造蛋啦?” 几乎是立刻,龙熙的气息便急促起来。 这几日他虽然日夜与楚韫亲热,但过于温和,于他的发情期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的是更狂烈,更原始的方式。 “嗯,明日我筹备一下,我们便开始造蛋。”最后两个字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周围是人声喧嚷的大街,是与楚韫一样的人族,若是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难免会引来异样的目光。 他忽地想到一件事,他是人族与龙族结合后的产物,当年……龙傲是如何欺辱恐吓娘,才让她怀上龙种的呢? 眼眸中闪过一抹冷意,龙熙牵着楚韫的手送她到床边午休,自己则飞到龙宫上方,俯瞰着整片浩瀚的殿宇,他的目光落在龙王的寝殿,久久没有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楚韫睡醒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龙熙并未像往日一样在她不远处看书,她穿好衣裳趿着鞋走到门边,便见到一名小虾兵小跑着过来,“楚姑娘,太子爷邀您去碧波洞游玩赏景。” -- 第56页 “阿……太子爷已经先行过去了吗?” 虾兵点了点头,“太子爷正在恭候姑娘。” 楚韫不疑有他,跟着虾兵去了碧波洞。 龙宫太大,很多地方她还没逛过,闲暇时龙熙便会带着她四处瞧瞧,新奇又有趣,不知这碧波洞里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很快便到了碧波洞洞口,虾兵将人带到便退了出去,楚韫上下打量着洞口,翡翠石门,两边点缀着硕大的珍珠,洞上方有四个烫金大字——碧波荡漾。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龙宫的豪华奢靡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洞内却别有洞天,洞顶极高,一眼望不到头,石壁上的珍珠星罗棋布,耀得洞内恍如白昼,甬道两侧是茂密碧绿的长条树叶,如水波一般轻柔荡漾。 怪不得叫碧波洞呢,原来是指这里。 楚韫一面欣赏一面往里走,在下一个拐弯处,眼前的景色像是忽地换了个地方一般,竟然是一汪靛青色的湖泊,湖边浮着一叶扁舟,上面立着一名白衣男子。 她面色一喜,连忙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小船,踮起脚从身后捂住了那人的眼睛,粗着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忽然,她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人身上怎么一股脂粉气? 楚韫慌忙松开手,却晚了一步,被那人一把握住,她心中一惊,就见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年约三十岁,五官平平,狭长的眼睛里散发着让人遍体生寒的淫.笑。 龙忻笑眯眯道:“我猜,姑娘是老天赐给我的美人儿。” 楚韫极力挣脱他的手,嫌恶地在衣裳上蹭了蹭,蹙眉问:“你是谁?为何骗我来这里?阿熙呢?” “姑娘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我是即将让姑娘揣上龙蛋的大善人即可。” 楚韫愣了一下,“什么?” 面前的白衣男子面色一冷,忽地一阵狂风,楚韫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小舟上只有她一人,而在她的上方盘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龙。 它似是笑了一下,如鹰隼一般朝楚韫袭来。 ☆、三十一 楚韫惊吓过度,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妖龙的利爪给抓走时,腰间忽地一紧,熟悉的清冷淡香将她环绕,她转过头看到龙熙那张俊美的脸时,眼眶登时便红了。 “阿熙!他以你的名义骗我来这里的!” 龙熙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一个轻点便飞离了小舟落在湖边宽阔的石滩上,他无暇言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便将她推至一旁的树后,身形一晃便化作了龙形。 遍体银白的巨龙盘旋升空,与那只黑龙纠缠厮打在一起。 火焰,电闪,巨龙狂怒的嘶吼声响彻洞内。 楚韫惊慌不已地藏在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两龙打得难解难分,她心焦不已。 很快,黑龙便被银龙狠狠抓了一下,它吃痛地嘶吼,却引来银龙更剧烈狂猛的进攻。 嘶吼声从强变弱,到后来,黑龙几乎是被银龙挑在爪子上戏弄,它遍体鳞伤,气息微弱。 可龙熙并不打算放过他,哪怕他是他名义上的二哥。 他上身化作人形,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进龙忻的脊椎,面不改色地抽出了他的龙筋。 龙忻发出凄厉的惨叫,如一团烂肉坠入了湖中。 楚韫看得两腿直颤,连龙熙何时来到她面前都未发觉,她看着龙熙脸上溅上的幽蓝龙血,呆了呆,尔后走上前去给他擦拭。 龙熙浑身散发着煞气,眼眸赤红,气息粗重,胸膛上紧实的肌肉不住起伏,看着楚韫的目光过于炽热。 她舔了舔唇,小心地问:“阿熙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应该不会吧?她刚才一直看着两人打斗,阿熙一直是以绝对优势碾压那只黑龙的呀。 喉骨重重滚动,龙熙沙哑地开口:“韫儿,你愿意为我生蛋吗?” 诶?楚韫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见他眼睛红得厉害,气息又很粗重,似是很难受的样子,连忙点头:“愿意啊,我不是都说了好多次了嘛。” 龙熙将全身的血污消去,伸手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粗声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不是说明天的吗? 不过也没关系,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差别,楚韫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圈住了他的窄腰,“要去哪里呀?” 龙熙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放到身后的龙尾上,白光一闪两人便从碧波洞内消失了,偌大的洞内只余下一只小舟,以及湖里漂浮的龙忻的尸体。 ** 楚韫伏在龙熙的背上,臀下是他漂亮紧实的龙尾,不知为何,再次坐在他的尾巴上时,她觉得比上次要炽热许多。 不只是他的尾巴,龙熙整个人都比平时滚烫,似是发烧了一般。 她不禁有些担忧:“阿熙,你是发烧了吗?若你不舒服,我们改日再做也是一样的。” 好色也要有度。 “我无碍,韫儿不用担心。”他的声音极低极沉,明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听得楚韫却有些心猿意马,不禁扭着腰蹭了蹭他的尾巴。 龙熙身形微顿,催动法力更快速地奔向远处。 无论如何,楚韫也想不到龙熙竟然带她来到了他们初次相见的围场湖泊。 -- 第57页 此时围场里并无王公贵族行猎,只在行宫与出入口附近有士兵把守巡逻,湖泊周围是葳蕤的山林,白雪皑皑,隐约传来几声狼嚎。 楚韫不解地问:“这里如此寒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龙熙伸手在虚空中点了两下,便有一只巨大无比的透明圆球将两人环绕,圆球在暗夜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这是结界,除了你我,其他人都看不到这个圆球,你我待在里面不会被别人发觉。” 龙熙说着将楚韫抱了起来,将她身上繁复的衣裙褪去,拆掉头上的珠钗,乌黑的青丝垂在雪白莹润的肩头,明眸皓齿,肤色如玉,在莹莹光辉中如仙子下凡。 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住她粉嫩的唇瓣,一开始便极为急切凶狠,似是忍了许久。 楚韫嘤咛着回应着他的热情,却发觉在与他唇舌相交须臾后,她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身子暖和起来的同时,难以言喻的燥热充斥四肢百骸,她喘息着贴他更近。 龙熙握着她纤细的腰肢,轻咬她的鼻尖,湿漉漉的吻一路向下,两人肌肤紧贴,浑身都似着了火。 暗夜下是无边的山林与积雪,他们飘浮在湖泊上空亲密相偎。 漆黑的眼眸此时变得赤红,龙熙将楚韫高高举抱,她的两条细腿搭在他的两肩上,腰肢紧绷成一弯新月,俯身抱住了他的头。 他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吻上了那朵潋滟的花瓣。 楚韫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许多次盛大的烟火,烟火升腾到高空,炸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她发出了一声似哭的低.叫,觉得从前看过的烟火从此以后都变得黯然失色。 龙熙将她搂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犹轻轻颤抖的脊背,似是火苗一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后,他薄唇轻启,低哑道:“疼的话就咬我。” 楚韫尚未从绚烂的光芒中回过神来,便觉身体似是被什么给破开了,眼泪登时便不可控制地掉了下来。龙熙见状,心疼不已地去又吻她,龙涎渡到她口中,渐渐缓解了疼痛,滋生了欲望。 属于兽的本性再也压抑不住,龙熙眼眸发出暗红的光,怕吓到楚韫,变出一条绸带蒙住了她的眼睛。 “韫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低头吮住她的唇瓣,而圆球外,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大片的乌云,雷鸣电闪,暴雨落下。 …… 楚韫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珍珠帘时还怔了一下,试着动了动身体,咦,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 难不成之前那些狂乱的交.合都是她的春梦? 她刚要下床去找龙熙,便见一名侍女走了过来,“楚姑娘,您需要什么跟奴婢说就是,太子爷叮嘱说要奴婢好生伺候您歇息。” “太子爷去哪儿了?” 一开口,楚韫便可笃定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做梦,因为她的嗓子嘶哑无比,她脸色不由得一红,更加急切地想见到龙熙,却听侍女说:“太子爷因误伤二公子的性命,现如今被龙王爷关押在黑水潭思过。” 楚韫不禁瞪大眼,“什么?二公子?” 那只好色淫邪的黑龙竟然是阿熙的二哥?楚韫愣在原地,阿熙之前说过,他那几个兄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他做这个太子毫无威胁,但他却不顾后果地抽了他的龙筋…… 只是因为他调戏了她吗? 楚韫心中大为震撼,略微定了定神,便换了身素白衣裳,也不上妆,素着一张小脸便去了龙王殿。 龙傲正在与龙后对弈,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一抹纤细娇小的身影便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楚姑娘?这是怎么了?” 他示意侍从去搀扶楚韫,可楚韫却跪在地上不愿起来,仰起素净的小脸,满脸泪痕地开口:“求龙王爷给小女子做主。” 龙傲大为惊诧,“楚姑娘是受了何人欺负?难不成是老七?” 不太可能吧,老七虽然性子冷,但从来不近女色,好不容易带回来一名心仪的小姑娘,总不至于欺负人家。 楚韫掩面低泣,耳根红透,似是极为艰难地开口:“二公子以阿熙的名义骗我出去,对我意图不轨,险些侵犯了我,若不是阿熙及时赶到,小女子便要……” 她低低呜咽着,如梨花落雨,纤白的素手颤巍巍地扯开衣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上面满是红痕,看得龙傲老脸一红,旋即又被滔天的怒气给气歪了胡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老七才对老二下了狠手。”他嘀咕了一句,叹道,“老夫家教不严,让楚姑娘受了委屈,如今老二已死,楚姑娘还想讨回什么公道?” 楚韫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求龙王放了阿熙,他是为了救我才伤了二公子的性命,若龙王要罚,应该罚我才是。” 龙傲沉吟半晌,忽地开口:“这件事是老二有错在先,你身上已经怀有龙种,自然不能受罚,老七是为了救你,也不应当罚太重……既然如此,明日我便放老七出来,如何?” 楚韫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我见犹怜,“阿熙为了救我受了伤,求龙王现在就将他放出来吧!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呀……” 龙傲:“……”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回去等着吧,老七很快就会与你母子二人团聚。” -- 第58页 楚韫柔柔起身,道了谢,回了龙熙的寝殿。 龙后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悠悠开口:“上千年了,我倒不知龙王爷竟然有如此好性儿。” 龙傲脸色微热,佯装不懂:“夫人这是何意?” 龙后白了她一眼,嘲讽道:“即便老二是不受宠的美人所生,龙王爷对他的死未免也太薄情了些。” 龙傲眼眸微黯,叹息道:“事已至此,难不成我还要杀了老七?不瞒夫人,老二陷害老大图谋不轨不说,他背地里做的丑事也有一箩筐,好色淫邪,没有仁慈之心,这样的儿子我龙傲不要也罢。” 龙后轻嗤一声,“那夫君不如再去找几个美人回来,趁着如今年轻力壮,再生七八个儿子出来,如何?” “你……”龙傲气得胡子直抖,他把老大发配出去一事让夫人很是不悦,碍于老夫老妻的情分上变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各怀心事地下棋。 而另一边,楚韫沐浴完坐在床边兀自出神,龙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已经怀有阿熙的孩子了吗? 正想着,忽觉腰间一紧,她回过头便看到龙熙的脸。 他的脸微微发白,身上也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想必那黑水潭不是什么好受的地方。 楚韫心疼不已连忙将他拉入床上,两人依偎在一起说话,“我听说是你去求的龙傲,让他放了我。” “是啊。”楚韫点了点头,“我不想你受苦,更不想见你因为受苦。” 龙熙亲了亲她的脸,道:“只是在寒冰池里泡了一会儿,无碍的,倒是你,何时变得那么容易哭,满脸是泪,我只是想想便很心疼。” “我那是假装的啦。”楚韫下巴微抬满脸得意,忽地反应过来,“你当时不在,怎么会知道我哭得如何?” 龙王爷放人的时候总不至于细细描述她的所作所为吧…… 龙熙笑了笑,“龙傲身边有我收买的人。” 楚韫眨了眨眼,倒也是阿熙会做的事,他那么想救出娘亲,在龙傲身边安插眼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忽然想起刚才想问的事:“阿熙,龙王说我已经怀了你的龙种,是真的吗?” 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她,龙熙温柔笑道:“是,再过半年,我们便要做爹娘了。” 楚韫张了张唇,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一次就中……” 薄唇落在她鼻尖上,龙熙低笑:“嗯?韫儿确定是只有一次?” 那晚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楚韫脸色通红地睨了他一眼,秋波流转,看得龙熙格外心动,他亲了亲她的唇角。 “睡罢,过两日便是龙傲的寿辰,龙宫会举办盛大的宴会,届时我会潜入龙傲的寝宫搜寻我娘的下落,到时候我会安排人贴身保护你。” “好,我一定乖乖的,不乱跑。” ☆、三十二 水晶宫内张灯结彩,珍珠星罗棋布,绚丽的珊瑚从中堆积着无数金银珠宝,繁多而密集,游鱼随意地穿行其间。 阖宫上下都在为龙王的寿辰而忙碌,琼浆玉液,美馔珍馐。天南海北、天上地下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热闹喜庆的丝竹声响彻海底,随着碧蓝的水波漾得极远。 龙王殿上,敬酒嬉笑声不止,龙熙看了眼座上,见龙傲正与两名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笑谈,龙后身边也围着几名贵妇人,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笑意。 目光与一名侍卫对上,那人对他点了点头。 龙熙捏了捏楚韫的手,低语:“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我去一趟龙傲的寝室。” “好,万事小心。” 偌大的厅内喧嚷热闹,楚韫吃了几杯酒,脸上隐隐染上薄红,她托腮支在桌案上,看着周围千奇百怪的宾客—— 头上长犄角的俊俏少女,脖颈上盘着一条银色小蛇的美少年,身姿曼妙满是异域风情的窈窕女郎,冷不丁却露出另一只头来。 她在看别人的同时,也有人在打量着她。 “那位就是龙太子看中的人族少女?” “可不是,长得漂亮是漂亮,不过这小身板儿,啧啧。”那人怪笑两声,“怕不是一下子就被弄折了。” “你以为是你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再如何怜惜,人族与龙族的寿命也相差甚远,他们的一生对龙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到时候一个死了一个还正年轻,还谈何怜香惜玉?”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楚韫就没有心思偷听了,她愣愣地看着殿上的浮雕出神,脑海中全是方才那人所说的话。 于龙而言,她的一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 许是近些日子过得太过惬意,她全然忘却了她与龙熙的最大不同。 一个是渺小脆弱的人,一个是拥有漫长寿命的仙。 人龙结合的故事她在戏文里也曾看到过,鲜有善终,大多是天人永隔,毕竟再浓烈的感情,也难抵岁月的流逝。 生死有命,即便是龙也不能逆天而行。 那么,终有一天,她与阿熙也会面临这一天——她垂垂老矣,而他还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也许阿熙会为了她变得衰老,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与日俱增的皱纹,渐渐消失的光彩,无一不在挑明他们之间的差距。 伪装的爱可以持续多久?她又能忍受多久?当她须发皆白,而阿熙才正当青年,他们还能恩爱依旧吗? -- 第59页 这样的假想过于可怖,楚韫脸色微微发白,觉得这里太闷,便出了厅去了凉亭里独坐。 思绪万千之际,她忽地听到一阵嘈杂的异响,循着声音望去,楚韫登时呆住了。 她、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若不然,怎么会看到皇兄骑在一条黑龙的脊背上,面沉如水地朝她奔来? ** 龙傲的寝室于龙熙而言并不陌生,他并非第一次潜入,只是这次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他径直挪开床榻上的松鹤烛台,轻微的响声过后,露出一方凹陷的匣子,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火焰状的铸铁令牌。 他取出令牌悄无声息地离去,直奔海底最深处。 龙宫建在海底,但在海底更深的地方,还有着鲜为人知的密室。 海水变得黑蓝,游鱼也渐渐稀少,胸腔被挤压得发闷,龙熙额上沁出了薄汗,在眼前阵阵发昏之时,终于抵达了最深处。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金碧辉煌的牢笼,如寻常的鸟笼一般,不同的是每一根阻挡自由的栏杆上遍布珠宝,装饰得极为奢侈华丽。 柔软馨香的床褥,琳琅满目的锦衣华裳,五彩缤纷的珠钗头饰,夜明珠散落在地毯上。 一名美妇人背对着牢门,正对镜梳妆。 龙熙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轻声唤:“娘?” 美妇人抿发的动作顿住,缓缓回过头来。 她如记忆中纤细柔弱,仿佛岁月未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龙熙眼眶一热,取出令牌按在牢门的凹陷处,严丝合缝地贴合过后,牢门被打开。 他快步走到娘亲面前,声音因激动而紧绷:“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才来救娘出去,让娘亲受苦了。” 沈素秋愣了一下,美眸上下打量着面前俊朗的少年,泪珠从两颊滑落,不敢置信道:“你是小熙?” “是我,娘,我来救你出去了。”龙熙眼眸微红,握住娘的手就要往外走,却被她忽地按住。 “不,我不能走。”素秋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若是我走了,龙傲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如此说着,但她的眼眸中却也跳动着些许不舍,看得龙熙心中一沉。 “难道娘甘愿此后余生都被囚在这座牢笼之中?” 素秋露出迷惘的神情,“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出去的话,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被豢养多年的金丝雀,又如何回到树林中生存? 楚烈急声道:“难道娘就不丝毫挂念外祖父母?” “挂念又如何。”素秋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当年与人无媒苟合生下孩子,爹娘早已不认我了。” 龙熙沉声道:“话虽如此,难道娘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也不想见吗?” 素秋登时脸色大变,白玉芙蓉梳从手中跌落,在地毯上砸出一声闷响。 ** 当龙熙将素秋带出海底,安置在他提前备好的落脚处时,龙宫里已然乱成一团。 楚烈面容冷峻地骑在黑龙背上,虽是凡人,却因为有了避水珠,在深海里如履平地。 他只带了一支精锐队伍,个个身穿银甲,把喜气洋洋的寿宴闹了个人仰马翻。 在场的虽有各路仙家,但到底不能随便伤人性命,一番打斗过后,杯盘狼藉桌椅萎顿。 龙傲雷霆大怒,命人将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捉住,他要亲自审问。 可楚烈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拍了拍黑龙的巨首,黑龙便极为乖顺地嘶吼一声,数十尺长的龙身蜿蜒盘旋,倏地吐出一团黑雾。 众仙不知这黑龙是何来头,以袖遮住口鼻,再睁眼时,却发现黑龙与它背上的年轻男子皆没了踪影。 而那些没跑掉的银甲士兵则个个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龙傲气极,这是哪里冒出的黄毛小子,敢来他的寿宴上撒野?如此轻而易举地来去匆匆,岂不是将他北海龙王的脸狠狠地碾在地上? 他大喝一声,不顾身上残余的病痛,率领着将士追出了海面。 可那群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海面风平浪静,附近空无一人,似是没人来过一般。 龙傲本就年纪大了,年轻时风流好色,积累下许多隐病,此时怒火攻心,身形微微摇晃,险些跌了下去。 “大王,那黑龙的来头不容小觑。” 能如此轻松地来去龙宫,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龙傲冷哼一声,“先放他们一马,这笔账日后再与他们慢慢算。” 回到龙宫,他颤着手服下了一枚红色丹药,歇了一会儿才觉得呼吸顺畅,还没完全缓过来,便听有人急吼吼地来报:“不好了大王,太子妃不见了!” 龙傲眉头一皱,“什么?!” 在龙熙得知楚韫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眉头紧蹙,问龙傲:“那骑在黑龙上的年轻公子,是不是温文尔雅,十分贵气?” “正是如此,怎么着你认识他?” 龙熙眼眸微敛,“那是韫儿的兄长。” “咦?”龙傲长舒一口气,“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忧楚姑娘的安危了。” 他顿了顿,似是忽地反应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龙熙:“老七,你跟父王说实话,楚姑娘是不是被你掳来的?若不然她的兄长怎么会闹到龙宫抢人?” 龙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 第60页 说着便拂袖而去,径直出了龙宫,留下龙傲一人愣在原地,捂着胸口皱着眉,“这孩子,没大没小的,真没家教。” 龙熙腾云驾雾径直来到了大楚的皇宫,却在宫中没发现半点楚韫的踪影,他又去了雍王府,也是一无所获。 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楚烈将韫儿给藏起来了。 他闭目凝神,感受韫儿身上那片逆鳞的龙息,不知是因何原因,龙熙并不能确定它所在的确切位置,不禁更为忧心。 虽然楚烈是韫儿的亲兄长,但龙熙知道,他对韫儿有着不可告人的念头,今日能做出降服黑龙闯龙宫救人的事,其他更过分的事,楚烈不见得就做不出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韫儿。 龙熙又折返回皇宫,找到了听风,将她定住后带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顾不得她满脸的惊惶,问道:“你可知大楚国内,有多少处皇家行宫与别院?” 听风呆愣半晌,声音发颤:“龙、龙公子,你没死吗?” 龙熙应了一声,“速速告知我行宫的位置,我要去救韫儿。” “什么?主子发生何事了?”听风大惊失色,“雍王爷不是说,主子身体抱恙,如今正在西山行宫休养吗?” 龙熙神色有些不耐,冷声道:“具体事宜之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现在告诉我行宫的位置。” 听风何曾见过龙公子如此冰冷的神情,不禁又怕又慌,连忙道:“据奴婢所知,除了围场、皇寺等常去场所修有行宫外,先帝在位时因不喜京城的寒冷,特地命人在大楚之南修建了一所避寒行宫,位于南陵城城北。” 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年便不见了踪影。 听风惊诧地张大了嘴,以为自己青天白日里撞见了鬼,她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嗳哟——不是做梦?那龙公子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楚韫躺在南陵行宫的贵妃榻上头晕不止。 连着看了四个大夫,都没看出她是什么病症,楚烈浑身戾气,焦躁不已地踱来踱去。 楚韫脸色发白,捂着小腹低声道:“皇兄,我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在龙宫待久了,不太习惯地上。” 也不知先前龙熙给她吃了什么药,她一个凡人可以毫无异样地在海底生活那么久,猛然被带到地上了,却止不住地发晕。 可是,楚韫倏地顿住,前几次阿熙带她去逛集市,她也不曾头晕过。 难不成,与她怀有身孕有关? 她看着满面怒容的兄长,不知是不是有段时日没见的缘故,楚韫觉得兄长似乎变化颇大。 清俊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暴戾与强势。 脑海中忽地浮现船上的一幕,楚韫略定了定心神,决定先对兄长隐瞒自己有了身孕的事。 “韫儿你先在此地静心修养,过些日子皇兄便会带你回宫。” 楚烈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楚韫蓦地心中一沉。 她故作懒散,笑嘻嘻道:“前些日子心都玩野了,若是能一直不上朝就好了。” 楚烈的目光望定她,“韫儿当真这样想?” 楚韫心里突突跳了两下,面不改色道:“当然。” “休要胡说。” 楚烈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你在此安心住着,皇兄要回京城一趟,过几日便会再来看你。” “好。”楚韫乖巧应下,疑惑地看着皇兄,“昨日那条黑龙是怎么回事?” 数十尺长,遍体幽黑,浑身散发着森森骇人之气,如此可怖之物,怎么会任由皇兄骑在胯.下差遣? 楚烈神情微变,复又笑得温文:“为兄在赤海漂泊数日,好不容易发现了它的踪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驯服,一番拷打之下,它才肯带我去龙宫救你。”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皇兄了。”尽管心里有很多疑团,楚韫到底没继续追问下去。 无论如何,皇兄总不至于会伤害她。 ☆、三十三 南陵城地处大楚之南,气候湿热,北方京城大雪纷飞时,南陵依然草木葱郁阳光明媚,仅着春衫也不会让人感到凉意。 对楚韫而言,这里的气候却似是更热了几分,她松了松身上单薄的衣衫,燥热感丝毫未减,无奈之下只好又泡进了浴池之中。 从山上引下的山泉水径直流入池中,水质干净而清冽,往常注入水池之前会加热一番,但此时楚韫却命人免去这一步,她浑身燥热不已,再泡温水可能就要昏厥过去了。 她靠在池边出神,胸口因呼吸而轻微起伏,身上的皮肉白嫩光滑,平坦柔软的小腹一如从前。 手指抚过小腹,楚韫的神情有些怔忡——这里真的已经有了她和阿熙的孩子了吗? 那夜的记忆太过奇特,光滑的鳞片泛着微凉,痛夹杂着无边的愉悦,让她不禁怀疑那是真的发生过,抑或只是一场艳丽旖旎的梦境? 楚韫揉了揉眉心,浑身虚乏,她从池水中起身,由着侍女给她擦干长发,换了柔软如纱的睡衣后,躺在凉簟上沉沉睡去。 轻如蝉翼的纱衣包裹着纤细玲珑的身躯,即便是睡着了,她似是犹觉得热,素手难耐地扯了扯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 兽炉青烟袅袅,满室清淡幽香,午后的阳光映在琉璃窗子上,愈发显得静谧悠然,殿外立着两名侍女,见殿下睡了,便悄声退到了殿门口,蹲坐在石阶上看廊下的画眉鸟儿。 -- 第61页 龙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他心心念念担忧不已的人儿,此时正安然无恙地在在午后阳光下睡得香甜。 脑海中紧绷许久的弦蓦地一松,他手指微抬,门口的两名侍女便身子一软昏睡了过去。 龙熙径直走入殿中,盯着楚韫的睡颜看了片刻,目光停留在她粉嫩的唇瓣上,他喉骨微动,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外面天光明亮,隐约传来几声叽喳的鸟鸣,楚韫朦胧中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将自己环绕,清淡迷人的冷香,独属于阿熙的气味。 她下意识地靠近那团微凉,如小猫一般发出舒适的喟叹。 鼻尖上却传来柔软的触感,眼皮动了动,楚韫慢慢睁开眼,在看到龙熙那张放大的俊脸时,她一时有些怔忡。 “阿熙?”楚韫摸了摸他的脸,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如此体贴地来我的梦里?” 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龙熙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不是做梦,韫儿,我真的来了。” 楚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然的笑,呜咽一声便扑进他的怀里,小兽一般咬了一口他的脖颈,“你怎么可以让别人把我带走,你怎么才找到我呀。” 一壁细声抱怨着,一壁又伸出小舌舔她方才咬过的地方。 似是怕咬疼了他。 龙熙心口软成一片,汩汩冒着腾腾热气,他禁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唇,长舌探入重重吸吮,直吻得怀中少女气喘吁吁,面泛潮红,两人才交颈相依,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阿熙,你救出娘亲了吗?” “嗯,我已经将她安置好,过两日便带她去见外祖父母。” 楚韫有些诧异,“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外祖父母呀?” 龙熙摸了摸她的脸,“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年纪老迈,怕是时日无多了。” “在我娘尚未成亲,却与人暗结珠胎时,她就被外祖父母赶出了家门,我出生后便与娘相依为命,直到七岁那年,才被龙傲带回龙宫。” “唔。”楚韫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安慰道,“不怕,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呢!” 话音未落,她脸上的笑便有些僵住,耳边又回想起那两名仙人所说的话。 她与龙熙人龙有别,寿命相差太多,她又有什么底气说“以后”呢? 潋滟的桃花眸不禁变得黯然,看得龙熙心中一紧,低声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楚韫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没事,只是自从回到了地上,总觉得身子发热,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龙熙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关切地打量着她,“大抵是因为有孕的缘故,除了感觉热,还有什么不适吗?” 楚韫摇了摇头,笑道:“才刚过了两日,哪有那么快。” 常言道,怀胎十月,虽她的情况特殊仅需半年,但她也明白,身体的变化不会那么迅速。 可龙熙的神情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楚韫愣了一下,“难道你们龙会长得很快?” “我那几个兄长姬妾众多,不乏有人给他们生儿育女,我见过她们怀有身孕的样子。”龙熙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她们的变化都很大……肚子很快便鼓了起来。” 楚韫眨了眨眼,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腹,那里一马平川,很快便会鼓起来? 她的脸色几番变化,快要哭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确切来说,她也没有完全准备好做人娘亲,毕竟她自己都是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女帝而已…… “你别哭。”向来冷静的龙熙见楚韫如此情状,也不禁有些慌乱,他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抚,“等我几日,待我将娘妥善安置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楚韫因为想起两人寿命差距一事,情绪又难免低落,她依偎在龙熙怀中,轻声道:“阿熙,我毕竟只是一个凡人,以后……”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但龙熙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紧紧拥住她,不发一言地亲吻她的额头。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师父临走前送给他的锦囊—— 除非你笃定要与楚姑娘长相厮守,否则不可打开它。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少女,一个多月前,她还是大楚呼风唤雨无忧无虑的女帝,而此时却被兄长囿于偏僻行宫,腹中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儿。 虽然她从未说过此生只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早就做了选择不是么? “只要你为我生下一颗龙蛋,我便放你走。” 他贪婪地想要她整颗心,妄图拥有她整个人,却害怕听到她直白的拒绝,而选择缓兵之计——希望她能生下他们的孩子,希望以孩子绊住她的心。 此种行径并不光明亦有失磊落,但龙熙别无他法。 先动心的人便落了下乘,但若是为了楚韫,哪怕是将他打入地狱,他也甘之如饴。 “别忧心那么久以后的事。”龙熙亲了亲她的耳骨,从腰间摘下荷包,取出那枚锦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只是一张洒金纸,上面写着两行字—— 长相厮守,若心已决。 破龙丹,均寿命。 楚韫凑过来瞧了瞧,满眼疑惑:“这是什么?” 目光在那两行字上停留须臾,龙熙收好锦囊,凝视着少女乌黑的眼,“师父出去游历前给我留下的,说我若是认定了某个女子是一生的伴侣,便打开此锦囊。” -- 第62页 楚韫桃花眸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阿熙找到了吗?” “找到了。”龙熙望定她,“就是你。” 他漆黑的眼眸幽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目光灼灼,看得楚韫心口急跳数下,想避开他过于炽热的视线,却似是被钉住了一般。 她直直地看着他,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掌下精瘦紧实的身躯紧绷,楚韫忽地意识到——阿熙在紧张。 堂堂北海龙太子,以后会掌管那片富庶的海域,呼风唤雨,睥睨苍穹,冷漠高傲的少年,竟然会为了她这个凡人而紧张与害怕。 内心最深处无力地塌陷,整颗心都温暖而柔软。 胸口怦怦直跳,楚韫认清了一个现实,她被龙熙驯服了。 在他扬起英挺的眉对她露出第一个笑,在他用龙尾带她飞上天,在他拔下逆鳞磨成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在每一个与他相处的瞬间,她好像都比从前更加喜欢他。 她对阿熙的喜欢,比对其他所有人的喜欢加起来还要多。 “那寡人就立你为皇夫。”楚韫仰起头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舌尖灵活地游走。 龙熙眼眸微敛,“什么?” 见他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楚韫猜到他定然是又胡思乱想了,不忍心让他再难过,她佯作恼怒,“为了你,寡人会遣散后宫,那你以后可要好好满足我呀。” 面前的少年似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漆黑的眼睛迸出明亮的笑意,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颤抖:“韫儿,你、此言当真?” 楚韫心口软绵一片,含住他的唇瓣笑道:“保证比你们龙宫里的大珍珠还要真。” 下一瞬她便被压在了身子,龙熙的眼尾微微泛红,楚韫笑着调戏他,“要不要这么感动呀?眼睛都红了。” 可接下来她便笑不出来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拂在脸上,让楚韫的身子愈加燥热。 阿熙的状况与造蛋那日十分相像。 “韫儿,我的发情期还未结束。”下巴抵在她的颈边蹭了蹭,少年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一抹惹人怜的委屈。 楚韫不禁想起那夜的旖旎,惧怕中……又有些期待,她咽了咽口水,“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像那日那样吧……” 他重重地吻下来,“不必化形,我轻一些。” 可发情期的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楚韫满面潮红地伏在软榻上喘息,哀怨地看着身旁吃饱喝足的少年。 龙熙满面春风,正低垂着眼睫给她揉捏细腰。 “我们方才那样孟浪,不会伤到孩子吗?”后知后觉的楚韫有些后怕,却见龙熙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龙崽的生命力顽强,一旦成胎,便鲜少会出事。” “以防万一,以后我们不能再……” “不行。” 龙熙打断她的话,“你不能为了他,就亏待了我。” 楚韫:“……” 这是亲爹会说的话吗? 金乌西坠,殿门口的两名侍女才幽幽转醒,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便听到里面叫人,连忙进去伺候。 殿内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年轻公子,身量高大,容貌俊美,浑身散发着冷意,唯独在对着殿下时,神情才柔和许多。 两人不敢多看,重整床褥,取走殿下换下的衣衫便退了下去。 虽尚未经人事,但两人也见过些世面,在看到被褥上斑斑驳驳的狼藉湿痕时,两人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低了头去做事。 不过殿内那位公子是何时出现的?她们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主子的事她们哪敢多加议论,便不再多想,却有人暗中将一切快马加鞭呈报给了雍王。 楚烈看完密报后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龙熙一定会追过来。 “碧霄,去把诸蚩叫来。” 诸蚩,便是他从赤海上寻来的黑龙。 片刻后,碧霄一脸不忿地回来了,“爷,手下的人说,那条妖龙又出去鬼混了。” 楚烈眉头一皱,“去乐安街把它抓回来。” 乐安街,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烟花之地,青楼楚馆林立,是好色之徒名副其实的安乐窝。 而诸蚩,乃是色中饿鬼。 ☆、三十四 碧霄带着人在青楼里找到诸蚩时,他正搂着一名花娘调笑,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看得碧霄没忍住当场便翻了个白眼。 “喂,王爷命你去见他。” 诸蚩醉眼惺忪,丹凤眼微挑,笑道:“敢问王爷找我有何吩咐?” 碧霄没好气道:“爷的事,我怎么知道。” 诸蚩耸了耸肩,又摸了把花娘白腻的乳.肉,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走吧,去瞧瞧王爷又有什么需要诸某做的。” 到了王府,楚烈仍埋头在一堆公文之中。 眼下大楚各地水涝虽略有缓解,但天气严寒,多地缺米少粮,饥寒之下,便有几处小规模的动乱。虽不至于动摇社稷,但弄得各地人心惶惶,着实有些棘手。 诸蚩略拱了拱手,道:“王爷找诸某所为何事?” 楚烈抬起头放下湖笔,看着面前放浪形骸的男子,不禁蹙了蹙眉,“本王交给你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诸蚩挠了挠耳朵,“不伤身又可让人丧失记忆的药,给你们凡人吃的倒是有不少,只是王爷要的是给龙吃的。” -- 第63页 他耸了耸肩,无奈道:“这就有些难办了。” 楚烈道:“难办并非办不成,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不然……” “若不然又要拿欣儿要挟我?”诸蚩嘲讽一笑,“传闻中的大楚雍王爷,温文尔雅,斯文谦逊,委实没想到竟会是一个以稚子威胁人的小人。” 被他辱骂楚烈也丝毫不恼,喝退满脸怒气的碧霄,他淡声道:“怎么会是要挟呢?唐姑娘在王府有人照料,有人玩,过得不是比与你在海上漂泊更舒适?” 诸蚩冷笑一声,“如此大费周章地研制失忆药丸,王爷何不让我直接杀了那条银龙?” 楚烈静默不语,却还是被诸蚩看出了些许端倪。 “你是不想你妹妹知道真相时恨你?”他大笑出声,笑得眼尾都微微发红,“没想到,你竟然对你妹妹存着那样的心思。” “龌龊。” 诸蚩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罔顾人伦。” 楚烈面沉如水,“与你无关。” 诸蚩胡乱挥了挥手,“诸某继续去研制毒药去了,顺便去看看我女儿。” 楚烈没有阻拦,目光沉沉地落在他懒散的背影上,久久未曾挪开。 ** 诸蚩去了王府的西厢房,那里环境清幽,室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他掀开厚厚的门帘,一抬眼便看到欣儿灿烂的笑脸。 她穿着锦绣衣裳,眉眼弯弯,糯米团子一般可爱。 负责照看的嬷嬷见他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安抚了欣儿几句便悄声退下。 诸蚩走到唐欣面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笑问:“欣儿今日做了什么,愿意给爹爹说说吗?” 唐欣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指着满桌奇形怪状的面团,自豪无比:“欣儿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爹你要不要吃呀?” 她已然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可眼神单纯,言行如稚童,天生便有些痴病。 诸蚩眼眸微微黯然,复又露出笑:“要吃,欣儿给爹做着吃好不好?” “好!” 唐欣欢喜地应下,将那些歪歪扭扭的面团儿放进白瓷茶碗里,仰起头得意地看着诸蚩,“等一小会儿就可以吃啦!” 诸蚩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眼眸里闪过一抹狠厉。 自从十几年前赤海夺权失败后,他就一直四处漂泊,纵情享乐,三年前无意间发现自己在人间竟然有一名女儿,费劲心机找到她时,却没想到她是一个痴儿。 唐欣的生母是谁,诸蚩已然没有印象,他风流浪荡,阅女无数,从未有人在他心上停留过。 但鬼使神差的,他却把唐欣带在了身边。 半个月前,他出去办事回来时,就发现唐欣被一群身穿盔甲的人给包围,领头的那人年轻而贵气。 “本王给她下了蛊,没有本王的解药,她时日无多。若你愿意听从本王的话,待事情结束,本王自会给你们丰厚的奖赏,保你们安然无虞。” 若是从前,诸蚩早就将这些凡夫俗子一口吞了,可有了欣儿之后,他坚硬的心出现了柔软的裂痕。 他应了下来,带着楚烈去闯了龙宫。 在世间活了近千年,诸蚩洞察人心的能力极强,楚烈看向妹妹的眼神过于炽热,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他嗤笑一声,看来这一趟也并非毫无所获。 原来人心也可以如此邪恶肮脏,有些人的欲望永远见不得光。 他一口口吃下黏在一起的生面团,露出好吃的神情,赞赏道:“欣儿的厨艺又有进步了,真厉害。” 唐欣一脸骄傲,伸手也要去吃时,却被诸蚩轻拍了一下手背,“小孩子家,不能吃。” 话音未落,桌上狼藉的面团便消失殆尽,唐欣惊奇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诸蚩,后者笑着指了指肚子,“都被爹吃完了。” 唐欣咯咯笑了起来,眼神纯净,无忧无虑。 确实比跟着他在海上漂泊要快乐许多。 如果她没被下不离蛊的话。 不离蛊,中蛊之人在蛊虫的一定范围之内如正常人一样,不痛不痒毫无异状,若不然则会日渐消瘦,最终丧命,除非服了解药。 解药在楚烈手里,诸蚩可以选择杀了他夺取解药,但也可能是徒劳无功。 楚烈那样富有心机的人,对自己的妹妹执念颇深,那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 给欣儿下蛊只是其一,若他还对欣儿做了别的呢? 诸蚩不敢赌。 他可以百无禁忌,但欣儿必须万无一失。 看着欣儿纯真粲然的笑脸,诸蚩收敛心神,又陪她玩了一会儿,便回房继续去捣鼓让龙失忆的毒药。 而另一边北海龙宫里,龙傲却因发现沈素秋失踪,明白过来是老七暗算了他,怒火攻心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龙后见太医神色仓惶,不禁有些心急:“龙王的病情如何?” 太医略微犹豫,道:“龙王爷身体原本恢复得七七八八,可近些日子肝火太旺,有失调养,再加上上了年纪,恐怕……” 龙后面色一凛,“恐怕如何?” “恐怕时日无多。” 龙后身形猛地一晃,身边侍女惊慌地搀扶住,“夫人……” 北海龙宫乱成一团时,龙熙带着娘去见了外祖父母。 时隔多年,沈家早已不复当年,家境败落之后,夫妇二人便搬到了一条窄巷居住。 -- 第64页 背阳,潮湿,简陋无比。 龙熙曾经想给二老换个舒适的住所,却被外祖父举着拐杖轰了出来。 “我不认你娘,更不会认你。” 书香世家不容许有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倘若不幸发生了,那便抹去闹事的人,家风家训必须保持堂正。 时至今日,他们仍旧住在这座小院儿里,朔风阵阵,吹得素秋满面泪痕变得冰冷。 爹娘怎么会过得如此潦倒? 满头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出来,扶着门问:“你们找谁?” 素秋脸上的泪流得更凶,直愣愣地看着娘,怎么会这样,明明她记忆里的娘年轻温柔,总是笑吟吟的,怎么会是面前粗糙年迈的老妈妈? 沈母怔愣在原地,半晌才道:“是素素回来了吗?” 素秋含泪点了点头,扑通一声跪下来膝行至母亲面前,哭道:“女儿不孝,多年不曾来看望二老!” 沈母一壁伸手抚摸女儿的脸,一壁哭:“你好狠的心,说不让你进门,你就当真不再来了!” 说着将女儿拉起来往屋里走,转身之际,沈母目光落在龙熙身上。 她混浊的双目里满是泪花,似是透过他在看别人,顿了顿,哽咽道:“你是小熙吧?快点儿进来,仔细冻着。” 龙熙应了声,跟着进了屋。 虽是白日,可屋子窗子窄小,室内一片昏暗,冷冰冰一片,并未烧火盆取暖。素秋泪水止不住地滚落,在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时,更是泪如雨下。 沈母擦着泪道:“你爹前些日子在门口摔了一跤,大夫说腿骨折了,得好生静养一阵子。” 素秋闻言,哭着扑到了床上,可床上的老人似乎不认识她一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向沈母,“这位姑娘是谁?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爹……我是素素,您不认识我了?” “你爹他……”沈母叹了口气,“一年前便有些认不得人了,有时连我都要想半天,更别说你了。” 可没想到沈父却忽地叫了声“小熙”,三人皆愣住了。 龙熙走到床边蹲下.身,“您在叫我?” 沈父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似想念,又似埋怨,复又变得怒气冲冲,指着门口道:“你给我出去,我们沈家不欢迎你。” 他骂骂咧咧,“如此败坏门风的女儿,不要也罢!” 说着说着,他忽地停了下来,颤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摸龙熙的脸,龙熙靠近他,便见他语带哽咽,声音里满是懊悔:“你娘也真是,说走就走,我都快走了,她也不来看看我。” “不来也好,省得我见了又动怒。”沈父的脸上划过疑惑的神情,“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长得如此面善?” 素秋眼眶里满是热泪,看得心如刀绞。 龙熙在外祖父睡着后,用法力治愈了他的腿伤,只是头脑的老化他无能为力,也不能逆天而行。见素秋要住在偏房照顾二老,他便去置办了些炭火被褥,将小院收拾得干净暖和,如此他也可以放心离开。 “娘,您先安心在这儿住着,您儿媳韫儿如今有了身孕,我要去照顾她,待时机合适,我会将她带来见您。” 素秋点了点头,有些恍惚地笑了,“娘在海底住了十几年,不知不觉熙儿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还有了妻儿。”她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翡翠镯子放到龙熙手上,“替娘将这个送给韫儿,就当是给她的一件薄礼,日后娘再准备一份丰厚的大礼给她。” “熙儿代韫儿谢过娘,您多保重。”龙熙收好镯子,与外祖母道了别,便飞速朝南陵行宫赶去。 与此同时,北海里一片愁云惨雾,龙王爷的身体快不行了,而龙太子还杳无音信,被发配至紫玉潭的龙启却早已暗中集结兵力,大兵压境至北海。 ☆、三十五 当龙熙得知龙傲的死讯时,他正抱着楚韫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乘凉。 他顿了须臾,低头亲了亲怀中少女的脸,“乖乖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负责送信的虾兵:“……” 宫里一直传言太子爷与龙王关系不好,原来已经不好到这个地步了呀。 龙熙带着虾兵一路腾云驾雾,刚可以窥见北海的海域时,他便察觉到异常,海面过于风平浪静。 果不其然,下得越深,海水里的血腥气越重,残破的各类鱼虾蟹兵漂浮四周,似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混战。 龙熙脸色冷峻,在龙王殿的王座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一个人,龙傲的长子龙启。 他身上的白色锦袍溅满了血,斑驳可怖,可他却满脸笑容地坐在龙座上,在他的一旁,赫然坐着龙后。 她一如往日,雍容华贵,神情沉着,浑身上下没有流露出一分惊慌。 龙熙看着她,冷笑道:“龙后真是女中豪杰,丈夫刚死,儿子篡位,您还能如此冷静淡定。” 龙后轻笑出声,“若不然呢?生老病死我又不能左右,走能走了,我哭得再撕心裂肺又有何用?我儿子聪明能干,由他来继承他父王的王位,我放心还来不及,又有何不冷静的。” 龙熙冷眼看着二人,“我就奇怪了,龙傲虽然身体欠佳,但不至于一场小病便要了他的命,想必龙后定然是心疼他,在他每日服用的药里加了不少的补品。” 龙后眼眸闪过一抹冷光,笑道:“老七,话可不能乱说,即便我不是你的生母,到底是你名义上的母后,你怎敢如此放肆!” -- 第65页 “母后,与他废话什么,不如我直接杀了他,为二弟报仇!”龙启说着,便化身成龙朝龙熙袭来。 龙熙身形一晃,银龙盘旋而上,径直攻了上去,偌大的龙王殿登时变成了两龙相斗的战场。 若论修行时间,龙启比龙熙年长,自幼便开始修行法力,龙熙在这方面很落下乘,可龙熙遇到了柳乘风。 有名师引领,再加上他天分极高,又极为勤勉,虽修炼时日不及龙启,但能力上两人不相上下,甚至因为龙熙更为年轻,招式凶猛迅疾,反倒是渐渐占了上风。 龙启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嘶吼,在龙熙猝不及防时喷出一团黑雾,他不慎吸入些许,便觉得眼前开始阵阵发黑,不多时便踉跄着从高空中栽了下来。 在意识涣散之前,龙熙脑海中蓦地浮现了楚韫的身影,她坐在藤椅上摇摇晃晃,手轻轻抚摸着小腹,明艳的小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韫儿…… 他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冰冷漆黑的水潭之中。 黑水潭,龙宫里最为漆黑冰冷的地方,空旷浩渺,一望无际的黑。 龙熙略动了动身子,一股剧痛传来,低头便发现自己的肩胛骨被两根铁索穿过,正汩汩流着血。 他脸色苍白,薄唇紧抿,试着催动法力,却发现毫无作用。 看来这次,龙启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再活着出去了。 ** 南陵城的玉兰花开了又落,可楚韫却还没有等到龙熙回来。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可阿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禁有些心慌,害怕他出了什么事。 在此期间,楚烈毫无征兆地来过一次,只待了一晚便又匆匆离去。 “近日朝政繁忙,皇兄不便多待,日后得闲了,我再陪你出去游玩。” 面对皇兄满是歉意的眼神,楚韫却有些心虚,她倒是希望皇兄快点离去,若是待的时间久了,她怀孕的事便可能瞒不住了。 幸运的是,腹中的龙崽极为乖顺,已经一个月了,楚韫除了感到有些燥热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而她的身形也几乎没有变化,只有每每沐浴时,她泡在温水里,龙崽似乎很喜欢水,她的小腹便会微微鼓起,像是有个小拳头在里面动来动去。 不难受,反倒觉得极为新奇,在没有龙熙的日子里,楚韫就总是抚摸着小腹,低声与龙崽说着悄悄话。 “崽崽,你说你爹是不是在龙宫里有了新欢呀?嗯?要不然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呢。” “如果真是这样,娘就带着你离家出走,找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好不好?” 她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希图尽快打发掉时间,却一日日地觉得,太阳落山得越来越晚。 昼长夜更长,又过了十天,龙熙依然没有消息,楚韫心忧不已,这天一大早便坐着马车去了西山的寺庙祈福。 寺庙香火鼎盛,往来皆是有所求之人。 楚韫虔诚地上香磕头,比她以往每次举行祭祀仪式还要诚心,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默念,祈求龙熙平安,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她身边。 回去的路上,马车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位过路人,楚韫掀开帘子望去,就见到一位须发皆褐的老者跌坐在地上。 车夫似是有些不耐,丢下一锭银子便想绕道离开,被楚韫厉声喝止。 她下了马车走到老人面前搀扶起他,柔声问:“老人家,您没伤到哪里吧?” 柳乘风佯作疼痛,嗳哟嗳哟地叫唤着,楚韫愧疚更浓,连忙让人将老人送上了马车。 “老人家,您家是哪里的,我命家仆送您回去,您放心,您的伤我一定给您看好,也会给您赔偿。” “姑娘,老夫是外地人氏,本想来南陵寻亲,却没想到亲人早已亡故,一时又没了盘缠,正想着去寺庙求方丈收留我两日,不成想又被姑娘家的马车给撞了一下,嗳哟……” 楚韫心生不忍,道:“若老人家不嫌弃,不如先到我们府住上几日,养好伤后再做打算?” 柳乘风面露犹豫:“这样未免有些太过麻烦姑娘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就这么定了。”楚韫当即拍板,左右她在行宫里也很无聊,有个老者说说话解闷也挺好。 却没想到到了行宫之后,左右无人在时,老者忽地压低声音道:“楚姑娘,我是龙熙的师父,柳乘风。” 楚韫登时瞪大了眼,“柳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阿熙出了什么事?” 柳乘风嘘了一声,低声道:“姑娘放心,阿熙还活着,他只是受了些伤,暂时不能来见姑娘,是他托我来此照顾姑娘的。” 听到阿熙受了伤,楚韫立马便红了眼眶,着急地问:“阿熙受了什么伤?他现在在哪里,我、我能去看他吗?” 柳乘风笑着安抚道:“姑娘别急,阿熙如今身在龙宫,待他伤势好转,自然会来见姑娘,姑娘只需保重身子,耐心等候便是。” 饶是如此,楚韫还是担心地哭了,柳乘风活了这么大岁数,却从未哄过小姑娘,此时见她哭得厉害,不禁也有些慌了,连忙道:“哎呀熙儿只是受了点伤,又没死,你哭这么伤心干嘛呀。” 不说还好,一听到“死”字,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了。 柳乘风脑袋瓜子嗡嗡响,又担心被旁人听到引人怀疑,无奈之下只好点了她的昏睡穴,见她靠在软椅上睡着了,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 第66页 他这个师父当的,可真是操心啊。 大约十天前,他察觉到龙宫有异象,马不停蹄赶回去时,见到的却是大公子登上了龙王宝座,而龙王爷在半个月前便驾鹤西去。 连龙王爷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柳乘风抹了一把老泪,懊悔不已。 他隐藏身形,悄悄潜入龙宫,寻找熙儿的踪影,最终却在黑水潭里发现了他。 龙熙受了很重的伤,法力亦被用药物封锁,柳乘风避开巡逻的虾兵,进入潭水中,给他服下了解药,疗好他肩胛骨的伤,造出他仍旧被铁索绑缚的幻影。 “药在一刻钟后会起效,你先别急着出去找龙启报仇,先养一养伤,若不然硬拼只会再次陷入他的圈套。” 龙熙低声应下,“师父,您能不能帮徒儿一个忙。” 柳乘风挠了挠胡须,这么多年他游历五湖四海,见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龙王爷也不在了,他忽地感到万分的落寞。 他看着楚韫微微鼓起的小腹,似乎透过纱衣看到了那颗小巧可爱的龙蛋,柳乘风微微一笑,就此停留也好,他可以亲眼看着这个小崽子慢慢长大。 就当是故去生命的一种延续。 可又过了十日,龙熙依然没有出现,这下柳乘风也有些纳闷了,“按道理,熙儿即便没能打败大公子,但逃出龙宫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他小心地看了眼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讷讷道,“或许他是有什么事临时绊住脚了也可能。” “难不成是娘那边出了什么事?”楚韫桃花眼里满是水雾,声音悲切,“还是外祖父母出了事……” 柳乘风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道:“姑娘别太伤心,当心身子。” 虽只过了短短十日,可楚韫的小腹却隆起许多,龙崽的发育自然与凡人不同,之前龙熙也说过,变化会比较快。 楚韫摩挲着微鼓的小腹,勉强露出一抹笑,“师父放心,我有分寸的。” 这一等,便又等了一个月。 期间楚烈来看楚韫,却被她以身子不适不想见人为由给挡了回去,之后他再来时,楚韫便躺在床上装病见了他一面。 楚烈疑惑不已,又极为担心妹妹的身子,难不成被那妖龙给折腾坏了?他叫来数个大夫,一一诊脉后,都说楚韫身子并无大碍,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当他再次来到行宫时,楚韫明显地感觉到皇兄的心情似是十分愉悦,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 她不禁有些好奇,问:“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让皇兄如此高兴?” 楚烈唇角的笑容顿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就是一直期待的事,终于发生了。” 楚韫更为不解,“什么?” 楚烈摸了摸她的脸,目光如炬,“之前说的立皇夫一事,韫儿考虑得如何?” 之前两次他来,每每提及此事,韫儿都表现地兴趣恹恹,连后宫里那几个之前颇为受宠的公子,她也没说过一句关切的话。 尽管不想承认,但楚烈以为,那是因为妹妹的整颗心都放在了龙熙身上。 如今龙熙已不再构成威胁,妹妹还会考虑其他人吗?如果不考虑,是否就意味着,他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 楚韫摸了摸小腹,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如今这样就很好。” 楚烈笑道:“既然如此,皇兄也不逼你,之前选拔的那些公子,给他们一些赏赐,便将他们放回家中?” “皇兄酌情处理便是。” 楚烈笑意愈浓,“放心,皇兄一定为你处理妥当。” ☆、三十六 大楚和光三年暮春,安帝染恙,于南陵行宫静养,朝中诸务皆由雍王楚烈掌管,谢相辅佐其右。 冬日作乱的各地被一一镇压,大楚民间又恢复平静,朝堂之上却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不少大臣认为,殿下已有将近半年不曾露面,纷纷疑心殿下染病是假,被雍王囚禁是真,上奏请旨去觐见殿下。 楚烈面色平静地颔首,“诸爱卿的思虑有理,待诸位大人安排好手上的事务,便可择日启程去南陵觐见陛下。” 数日后,觐见的大臣抵达南陵行宫,纷纷请安后,他们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殿下。 见她神色如常,非但没有丝毫病态,似乎还比从前还丰润几分,不由得心生纳闷。 一位年老的大臣恭声道:“殿下龙体安康,何不早日回京城主持朝政?” 楚韫道:“祝大人,寡人疾病未愈,不宜舟车劳顿,待过些日子,寡人自会回京。” 见殿下言语如常,神态也无异样,诸位大人也便不好再说什么,略做停留便折返京城。 楚烈没有与他们同行,于行宫多逗留两日。 这两日对楚韫而言却不好过,前几日她刚刚生下龙蛋,龙崽仍在蛋里,即便有柳师父贴身照看,但她也很不放心。 她怀孕一事皇兄并不知情,若是被他得知自己怀了龙熙的孩子,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雨。 而这几个月以来,龙熙都毫无音讯。 似是全然将她遗忘了一般。 楚韫脸色微黯,听到珠帘响动的声音,她立马振作精神露出笑,就听楚烈道:“韫儿,天气如此晴好,我们一起去踏青如何?” “好啊。”楚韫故作愉悦,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 -- 第67页 虽说怀胎六月,但楚韫除了一开始的燥热困倦,后来便没什么不适,只是身子比先前丰腴一些。 前几日夜里,她忽感小腹坠痛,刚刚低吟几声,便觉股下一热,抬起汗湿的眼眸时,楚韫便看到了一枚通体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椭圆形蛋。 有她两个拳头大小,遍体莹白,如一颗硕大的宝珠静静地卧在床褥上。 身体轻飘飘的,隐隐有些轻微的疼痛,楚韫拭掉鬓边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用巾帕将龙蛋包起,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 蛋是生出来了,可接下来呢? 是不是得有人将他孵化? 她正疑惑不解,外面便传来柳乘风的声音。 “一般而言,龙蛋需要由父亲来孵化。” 楚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龙熙已经许久没有消息,而师父曾经不止一次地回过龙宫,却没见到他的身影。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龙崽子肯定会安然破壳的。” 自那日后,柳乘风便寸步不离地守着龙蛋,他化成了海龟的原型,将龙蛋小心而周密地护在身下,等待它破壳而出的那一天。 天气晴好,阳光和煦,踏青游玩的人便非常多,河提上游人如织,尽管楚韫不喜人多的地方,但见皇兄兴致颇高,她还是跟了上去。 楚烈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处理政务,难得有空出来散心,还是与妹妹一起,他心情自是十分愉悦。 转过头看身边的少女,身穿鹅黄襦裙,乌发低低挽成髻,垂了两绺青丝在颈边,衬得那如玉脖颈愈加白皙。 目光在妹妹身上停留片刻,楚烈笑道:“一阵子不见,韫儿似是丰腴了些,想必是行宫的日子太过自在,韫儿乐不思蜀了。” 楚韫愣了一下,掩饰笑道:“整日无所事事吃饱便睡,自然会长肉,倒是皇兄,似乎又清减了。” “多长些肉好。”楚烈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出落得愈加动人了。” 若是龙熙对她说这样的话,楚韫定然会立马扑上去撒娇,但说这话的是她皇兄,楚韫脸上的笑意登时都有些僵硬了。 可楚烈对她倏然变化的脸色视而不见,径直揽住她的肩膀,亲昵无比地拉着楚韫继续前行。 对面游人络绎不绝,牵手依偎的少年男女,嬉笑声迎面扑来,阳光下的垂柳随风摇曳,明明是极为温馨暖心的画面,楚韫却如坠冷窟之中。 ——皇兄原本放在她肩膀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滑到了她的腰侧。 属于男子的宽大手掌,温热有力,烫得她肌肤都要灼烧起来。 楚韫脸色微白,想挣脱他的束缚,却发现是徒劳。 她心惊不已地仰起头,与一双漂亮眼眸相撞。 那双眼漆黑幽邃,里面涌动着浓烈炽热的欲.念。 心头某根弦倏地断裂,楚韫匆匆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那双让人心悸的眼睛。 可楚烈不打算放过她,他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嫩白的耳垂,“韫儿,你之前问皇兄喜欢的人是谁。” “如今,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楚韫心头狂跳,低头不语,只要她不说话,他与皇兄的关系就还可以保持…… “没错,那个人就是你。” 低沉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轻柔如春风拂面,却在楚韫心上落下一枚惊雷。 震惊,惊慌,之后便是果然如此。 尘埃落定般的绝望。 过了许久,楚韫才抬起头,眼眸含泪地望着他,“为什么你一定要戳穿?” 就像从前一样,装作无事发生不好吗? 她并非草木,皇兄对她的体贴与无微不至她也曾起过疑心——对她这么好,难不成是为了皇位? 后来她被人推上宝座,照旧风流散漫,可皇兄并未因此发难,反倒是尽心尽力地辅佐她,替她扫平障碍,让她坐稳江山。 皇兄不是为了权而对她好,只是想让她开心。 纯洁的兄妹之情是何时发生了变化,没有人知道答案,只是当楚烈意识到时,他已经给高绍送去了毒药。 夺得妹妹初夜的竟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侍卫,这让楚烈愤怒,不甘,漫天的嫉妒让他抛却斯文,第一次下手杀了人。 之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韫儿贪图新鲜,俊美少年郎陆续住进了后宫,他们肤浅虚荣,争相攀比,可韫儿却喜欢这一套,她与他们言笑晏晏,被翻红浪。 而他,只能在殿外候着,待他们云雨结束,韫儿眉眼间满是风情地摇曳而出。楚烈必须竭力忍着,才能在妹妹面前神色如常。 如诸蚩所言,他龌龊毒辣,只因他对嫡亲的妹妹动了心,还妄想拥有她。 他语气平静:“我不想再装下去了。” 目光只能看到她一人,面前的少女低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颈上有一根色泽莹润的红线,不知坠着何物。 楚烈伸手拉出,在看到一角贝壳状的东西时,坠子却被少女猛然握住。 她满脸戒备地看着他,“这是阿熙送给我的。” 神情满是紧张在意,似是怕他夺了去。 楚烈心口一窒,面上却露出笑:“原来是龙公子送的,怪不得你如此珍惜。” “对了,近些日子怎么没见到他?难不成他做了龙王,便看不上大楚女帝男宠的身份了?” -- 第68页 楚韫静默不语,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落寞。 见过了那么久,妹妹还在为那条妖龙黯然神伤,楚烈眉头微蹙,望定妹妹,“无论如何,他总要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嗯?” “你放心,我过两日便让人将他带到你面前,要打要骂,由你发落。” 楚韫:“……” 要是能找到他,师父早就将他带回来了。 可她没想到,两日后,皇兄真的将龙熙给带了过来。 他身穿紫袍,头戴白玉冠,整个人俊美如仙,眉眼冷淡地看着她。 小半年不曾见面,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楚韫微微愣神,眼眶不自禁地红了,“阿熙……” 龙熙眉头一皱,冷然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派人骗我来此?” 一条黑龙告诉他,这里有一株千年难遇的人参,外祖父身体每况愈下,有了它便可以多捱一些时日,也可让娘少一些伤心。 “你不认识我了?”楚韫脸色煞白地走到他跟前,眸中氤氲起水雾,“我是韫儿啊,我们曾经互相爱慕,你还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还有了……” 她倏地顿住,看了眼一旁的楚烈,“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说着,她伸手去摸他的身体,却被龙熙冷冷甩开。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他的神情如雪,一如两人初见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韫心口疼得厉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所以假装不认识我?” 龙熙冷嗤一声,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本王乃是北海龙王,你区区一个凡人,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泪水从眼眶滑落,浸透了轻薄的衣襟,楚韫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用力擦了擦眼睛。 “皇兄,送客吧。” 楚烈冷眼旁观,见妹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虽也不忍,但到底还是硬下了心肠。 只有她看清龙熙的真面目,真的对他死了心,他才有机会攻陷她的心,继而占为己有。 虽然卑鄙,但是有用。 见那个人族少女哭得满面泪痕,目光哀怨又伤心,龙熙心里莫名地涌现出一股心疼,他多看了少女一眼,转身离开了宫殿。 回龙宫的路上,龙熙有些心神不宁。 从黑水潭逃出后,他与龙启大战一场夺回王位,之后龙启逃走,他派人追杀,闲暇时便去看望娘与外祖父母,日子在血腥与平淡中度过。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一个叫“韫儿”的人族少女。 他们互相爱慕?他承诺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说他们还有了,有了什么? 龙熙顿住脚步,折回那所宫殿。 他落在屋顶的瓦片上,看准位置,轻轻掀开一片瓷瓦,微弱的烛光透出,他看到少女正伏在床上低声哭泣。 声音柔弱低婉,听得他愈加烦躁的同时,心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长眉微蹙,凝眸细看,却在看到少女手上握着的坠子时蓦然愣住。 那是他胸口的逆鳞,怎么会被做成饰品,出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失忆梗上线,不要骂龙熙,都怪作者太俗气(指指点点) ☆、三十七 春风拂面,夜色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花香,龙熙伏在屋顶上继续偷窥,见那少女似是哭倦了,叫人送来水洗了面,对镜重新梳妆,系了件素色披风便出了门。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还未想清楚为何,龙熙脚下已经跟了上去,他看着她纤袅的身影拐入一所别院,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龙熙悄然来到窗扉边,透过半透明的翠绿琉璃,他赫然看到少女立在房中,正低声与一只巨大的褐色海龟说着什么。 那只海龟,不是他师父么? 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与这名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龙熙疑惑地看着一人一龟,见少女忽地弯腰俯身,从龟壳下方捧出一枚通体流光的椭圆形蛋,他瞳孔倏地放大,心口怦怦直跳起来。 那是一枚龙蛋。 莫名加快的心跳,微微发热的眼眶,让龙熙确定这枚龙蛋与他关系匪浅。 她说,我们还有了,有了什么? 龙熙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系着披风的少女,她生得明艳俏丽,此时眉眼间满是温柔地抱着龙蛋,愈发楚楚动人,散发着勾人心弦的诱人气息。 身体某处忽地变得燥热,喉骨上下动了动,龙熙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见她唇角微弯,脸颊亲昵地贴着龙蛋蹭了蹭,他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情绪。 暖烘烘的,又有些酸涩。 虽然师父说龙崽孵化的时间有长有短,他很健康,但楚韫还是放心不下,她每日都会到别院看望师父与龙崽。 今日因见了龙熙,想到他那张冷漠的脸,楚韫心里就似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疼,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如前几日一般对着龙崽低声细语,似是在哄他睡觉一般。 柳乘风暗自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动了动爪子,前几次他回龙宫不是没见到龙熙,而是他见到的那小子,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忆。 更奇怪的是,他其他人与事都记得,唯独忘却了与楚韫有关的一切。 后来他也暗自调查过,得知是那条叫诸蚩的黑龙捣的鬼,柳乘风问他要解药,诸蚩矢口否认并无解药。 -- 第69页 那诸蚩与龙熙无冤无仇,听何人差遣并不难查,柳乘风没想到楚姑娘的嫡亲的哥哥竟然会对她如此霸道,不赞同她与龙熙在一起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抹去他的记忆? 他不想楚姑娘难过,便一直瞒着此事,浑然不知楚韫今日已见过了龙熙,误以为他等闲变却了故人心。 “师父,劳烦您继续照顾龙崽了。” 楚韫轻轻放下龙蛋,转身出了房门。行宫里并未有人知晓她诞下龙蛋的事,她每次来都是孤身一人。 月色如水,她立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静静仰望着明月,月光皎洁无暇,弯弯一弦悬于高空,似乎触手可得。 抬高手指在虚空中抓了抓,只有满心的失落。 楚韫苦涩一笑,转身回了寝殿,叫人送来三大坛烈酒,挥退下人,洞开窗扉,独自对着明月饮起酒来。 酒极为辛辣,没喝几口便辣得她眼眶通红,却仍旧一杯杯倒着饮下,看得龙熙眉头紧蹙,心头沉甸甸的。 这个女人是在自虐吗? 他隐了身形,立在她身旁。 看她喝得小脸通红,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变得涣散,雾蒙蒙的似是蒙上了一层水光,颗颗清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无声哭泣的模样可怜哀婉,看得龙熙心口猛地一紧,情不自禁地现出了身形。 “别喝了。”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夺走了酒杯。 少女怔愣地看着他,喃喃道:“我的酒量这么差吗?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 龙熙:“……” “不是幻觉。”他冷冰冰地说,黑眸凝视着她绯红的脸,竭力忽视渐渐失控的心跳,“酒太烈,喝多了伤身。” 楚韫唇角微弯,慢吞吞地笑了,“果然是幻觉,阿熙都不认我了,又怎么还会关心我。” 龙熙:“……” 薄唇微抿,他俯身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低呼,径直将她放在了床上,纱帐堪堪放下一半,龙熙转身的动作猛然顿住。 背后贴上了一具柔软馨香的身子,带着浓烈酒香的温热呼吸吹拂在他耳边,让人心悸的战栗自脊椎升腾,四肢瞬间变得酥麻一片。 “阿熙。” 少女的声音轻柔婉转,蕴藏着无尽依恋,她如小猫一般蹭着他的后颈,嫩滑的触感让他浑身变得紧绷。 龙熙眼眸微暗,舔了舔唇,没有回应,亦没有回头。 纤细白嫩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轻车熟路地往下,一眨眼的功夫便解开了他的衣襟,露出大片□□的胸膛。 灵活调皮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微微的凸起,龙熙忍不住喘了一声。 他冷着脸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作乱。 身后人的动作顿了顿,在龙熙以为她会放开他时,两腿却倏地一软,她、她竟然含住了他的耳尖! 柔软濡湿的舌头像舔糖人儿一般一下下舔舐着他的耳廓,暧昧粘腻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似乎他的灵魂都被她控制在唇舌之下。 龙熙眼眸愈加发暗,想一把甩开她,却又担心不小心伤到她。 如此娇小玲珑的少女,怎经得起他粗暴的对待? 心思回转,一阵轻微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诧异地低下头,正对上少女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她对他微微一笑,小巧锋利的虎牙抵着他颈侧的肌肤又咬了下去。 破了皮,沁出些许血珠儿,都被她一一吮去。 沸腾的燥热感弥漫周身,龙熙的呼吸不禁急促,他定定地看着少女,粉嫩的唇瓣因为沾染了他的血,而变得魅惑迷离。 他低低喘息,再也控制不住,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一吻便不可收拾。 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甜香与烈酒的香气混在一起,似是化成了最浓烈的春.药,心口突突直跳,目光只能看到眼前的人。 面如桃花,秋波流转,她身上的纱衣影影绰绰,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勾住他的腰。 她唇角微弯,笑容夺人心魄,白嫩可爱的脚趾蹭了蹭他的腰,“阿熙,你不想我吗?” 龙熙眼眸漆黑,涌动着摄人的暗光,他低头去吻她脸颊上深深的梨涡,哑声道:“想。” 帷帐落下,弥漫的酒香愈加浓郁,龙熙俯视着明艳动人的少女,低声问:“我之前叫你韫儿?” 醉酒的楚韫以为是在梦中,笑着圈住了他的脖颈撒娇,“对呀,好久没听到了,现在叫我一声,好不好?” 她嗓音娇嫩,语气软绵,听得龙熙脸色微热,薄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楚韫不满地拿脚尖磨他的小腹,骄矜道:“叫不叫?” 身形微微晃了晃,龙熙舔了舔唇,含住她的唇瓣轻咬了一口,低声道:“韫儿……” 一开口,某些熟悉的画面瞬间涌入了脑海,他一声声叫着“韫儿”,少女神情倨傲又得意地笑看着他。 可身下的少女却忽地呜咽着哭了,泪珠不断地从她眼角滑下,眨眼的功夫便哭得鼻尖都红了。 龙熙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哭了?是我叫的不对吗?” 楚韫哽咽着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攀着他的肩膀,“我只是太想你了阿熙,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来找我,甚至连我的梦里你也不来……” 他,答应了她什么吗? 她,一直在等他? -- 第70页 龙熙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隐约浮现零碎的片段,稍纵即逝,抓不住头绪。 他略显僵硬地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声哄道:“别哭,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滚烫的热泪浸湿了他的脖颈,他听到少女含糊不清地呜咽,“那你还离开我吗?你还会丢下我与崽崽不管吗?” 心脏似是被重物用力碾过,他与她果然有了孩子。 龙熙用力抱紧楚韫,一下下吮去她的泪,“不会,我不会再离开你。” 低声安抚她片刻,怀中的少女似是哭累了,又或是酒劲儿上来,她眼睫带泪地睡着了。 龙熙不禁心头一软,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将她抱放在身上,拥着她吹熄了灯烛,指尖一点关上了窗子。 夜色过半时,他忽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假寐的眼睛,龙熙口干舌燥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少女褪去轻薄的衣衫坐在他腰上,肩头圆润,腰肢纤细,她俯身亲吻他赤.裸的胸膛,亲得湿漉漉一片。 龙熙薄唇紧抿,身体不禁紧绷,他应该出声阻止,却佯装睡着,任由她动作。 小舌舔了舔他的唇瓣,见他嘴唇紧抿,少女轻笑一声,贝齿轻咬一口,他吃痛下意识地启唇,小舌灵活地钻入,勾住他粗糙的舌头细细舔吻。 她动作娴熟而勾人,龙熙很快便被亲得呼吸.粗重,再也装睡不得,他握住她的腰凶狠地吻了回去。 脑海中某些记忆会被抹掉,但身体的接触不会陌生。 手指的每一次触摸,身体的每一次战栗,呼吸滚烫交织在一起,气息纠缠,龙熙眼眸发暗地望着面色潮红的少女。 他吻了吻她汗湿的鼻尖,嗓音喑哑:“韫儿对不起,我前段时间失去了部分记忆,因此才不认识你。” “你别难过,我会慢慢想起来有关我们的一切的。” 酒意侵蚀神智,楚韫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她吃吃一笑,指尖点住他的唇。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难过。” 龙熙心口猛地跳了一下,由着她扭着细腰在身上为所欲为。 夜色由浓转淡,天光大亮时,楚韫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周遭狼藉一片,龙熙微微蹙眉,手指点了两下,床褥与两人的身体瞬间变得清爽洁净,英挺的眉宇舒展,他拥着少女沉沉睡去。 寝殿之外,楚烈一宿难眠,他担心韫儿会因为过于伤心而折磨自己,天未亮便来找她。 透过半透明的窗子,他看到纱帐轻垂,隐约可以窥见少女窈窕的身影。 韫儿正睡得香甜。 他蓦地松了一口气,看来龙熙对她而言,也不过尔尔。 却没想到,在他转身离去之后,床上又多了一名衣衫不整的俊美少年。 龙熙眼睫微抬,冷然瞥了眼窗外。 ☆、三十八 许久不曾睡得这么沉,楚韫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 她在床上愣神片刻,意识回笼时方觉得浑身酸痛,像极了从前在宫里纵欲后的反应。 等等,纵欲? 楚韫眨了眨眼,倏地撩起纱帐,室内空无一人,袅袅青烟自兽炉缓缓升起,氤氲在明亮刺眼的日光里。 她怔了怔,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昨夜的旖旎与温情,果然只是一场梦而已。 身体有些不适,她也懒得叫人伺候盥洗,取了干净衣裳便进了净室沐浴。 下水之前,楚韫低头仔细瞧了瞧身子,白皙无暇,毫无欢.爱后的痕迹。 她自嘲一笑,大概是太久没发泄了,她有些欲求不满,竟然开始做起了春梦。 还是细节如此详实的春梦。 在池中泡了片刻,楚韫努力打起精神来,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失去了又何妨?她以后可以拥有更多比他还好、还喜欢她的人! 虽如此想着,但楚韫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怅然若失地看着雕梁画栋出神。 再怎么说,龙熙都是她第一次动了真心,第一次用了很大力气去喜欢的人,更何况她还为了他放弃了整座后宫,为了给他生下龙蛋,承受住了他粗犷可怖的原形…… 即便以后出现了一个比龙熙还要好上千万倍的人,楚韫大概也不会有勇气再毫无保留地去付出真心。 心口沉甸甸的,坠坠地往下落,可最终会落向何方,楚韫并没有答案。 她出了浴池换了衣裳,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别院。 阳光正好,蔷薇的香气弥漫小院,让楚韫低落的心绪略微缓和。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推开房门,却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登时愣在了原地。 通体银白的龙盘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将遍体莹光的龙蛋护在身下,周身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银龙见她来了,似是愣了一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丝毫不慌。 楚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化为人形的柳乘风,“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柳乘风挠了挠头,小声说:“无论如何,龙熙毕竟是龙崽的父亲,由他亲自孵化,事半功倍嘛不是……” 楚韫额角微跳,轻咬着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乘风耸了耸肩,“你以为龙蛋一事能瞒得住他吗?” “你昨日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楚韫怒目瞪着龙熙,冷笑道,“如今又出现在这里,你是何居心?” -- 第71页 莫不是要与她抢夺龙崽?楚韫登时变得防备起来,满眼抗拒地盯着他。 龙熙眼眸微眯,昨夜她还与他抵死缠绵,为何今日就翻脸不认人? “我昨日未曾离开。”他顿了顿,双目凝视着她,“你这么快就忘了昨夜的事?” 昨夜……楚韫瞳孔倏地放大,“昨夜不是做梦?” 龙熙:“……” 眼前白光一闪,他化作人形,身着月白锦袍,翩翩少年郎模样,眉宇微蹙,“你经常做这样的梦么?” 柳乘风探着脑袋插话:“什么梦?也说与我听听。” 楚韫脸色一红,忙打断道:“没什么,你、你跟我出来一下。”她看了眼龙熙,转身出了房间。 “师父,龙蛋就暂劳您照顾了。” 柳乘风挥了挥手,笑呵呵道:“去吧去吧,把一切都讲清楚。” 他虽然没经历过情爱,但这一生也亲眼目睹过不少怨侣,本来相处极为融洽,却因为一点子误会而渐行渐远,甚至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庭院里,蔷薇架旁,楚韫低着头坐在秋千上,听到脚步声传来,那股熟悉的清淡冷香萦绕鼻息,她眼眶蓦地一热,连忙佯装被风迷了眼,胡乱拭了拭。 龙熙脚步微顿,看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角。 心里涌上一抹浓重的心疼,他大脑尚未反应,手已经伸了过去。 脸颊忽地多了些温热,楚韫仰起头便看到他那张冷峻的脸,英挺的眉眼间除了那陌生的冷淡之外,还多了几分熟悉的关切。 她捉住他的手指,急声问:“阿熙……你认识我是谁了吗?” 少女的目光热烈而急切,看得龙熙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他定定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眸,“你是韫儿。” 楚韫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唇边绽起一抹笑,神情微赧,“是我昨夜告诉你的吗?” “嗯。”龙熙微微颔首,指腹忍不住摩挲着她细嫩的掌心,微微俯下.身,将她围在秋千与他的胸膛之中,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低声问,“韫儿昨夜觉得如何?” 楚韫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脸腾地一下便红了,支支吾吾道:“很、很不错。” 龙熙低低一笑,“看来我虽然失去了对你的记忆,但身体还是记得的。”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窗子,房间里师父化了原形正小心地守着龙蛋,龙熙收回目光,看着面前仍有几分稚嫩的娇妍少女,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他轻声道:“韫儿,你受苦了。” 在他的记忆里,近几个月他要么在龙宫,要么就在追杀龙启,从未出现在她面前,更别提陪她度过难捱的孕期,与她共同迎接龙蛋的诞生。 楚韫其实并没有受甚么苦,龙崽十分乖顺,从不让她难过,这几个月她唯一感到难受的便是失去龙熙的消息。今日得知他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不来找自己,心中对他的埋怨与怨恨便消散大半,更多的是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哼,只是口头上轻飘飘的道歉谁都会。”她瓮声瓮气,语气骄矜,“难不成你就没什么别的表示?” 龙熙愣了愣,“韫儿想要我做什么?”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转了转,楚韫狡黠一笑,“不如,你来扮演我的男宠吧。” 龙熙脸色登时一变,不禁语气微冷:“我乃堂堂北海龙王,怎可扮演你的男宠?” 这未免太过有失身份。 楚韫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暗忖你之前可是实打实地是我男宠中的一员呀,如今只不过让你扮演一下,就这么大脾气,若是让你想起之前的事…… 她低声咳了几下,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诚意道歉吧。” 龙熙顿了一下,许久才道:“我有很大诚意致歉……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楚韫瞬间转换了笑脸,“很简单,在外人面前,你只需要将脸弄得丑一些,装作哑巴就可以了。” “在只有你我的时候,就以你的本来面目示人就好啦。” 龙熙不解地看着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的本来面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不要问那么多,你只需照办就是了。” 尽管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龙熙还是依着楚韫的意思来。 龙宫近来比较太平,他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待在这里,一来可以多与韫儿相处,时间久了或许他就可以恢复遗失的记忆,二来他可以亲自孵化龙蛋,他万分期待龙崽破壳而出的那一天。 ** 南陵行宫里忽地多了一名男宠,其貌不扬,还是个哑巴,除了身量高大宽肩窄腰,似乎并无其他独特之处,可却备受殿下喜爱。 行宫里有一些是在京城皇宫里伺候过的,对殿下的风流多情早有目睹,正纳闷为何这几个月殿下都是独自一人宿在寝宫时,这不终于冒出来一位男宠。 白衣少年姓甚名谁并不可知,他们只知道殿下对他极为宠溺,走哪儿都带着他。 夜里更是痴缠一处,负责守夜的小宫女们夜夜红着脸立在门外,经常到天色将亮时才被叫进去送热水。 如此高调恣肆,自然引起了远在京城的楚烈的注意,他看完密信,脸色阴沉如水。 上次他将失忆的龙熙带到了韫儿面前,见她失魂落魄,次日更是闭门不出,他还以为她果真被龙熙伤透了心,时间会慢慢冲淡她心里的伤痕。 -- 第72页 却没成想这才过了短短数日,她不仅没有疗愈伤疤,还找了一个与龙熙七八分相似的替代品养在身边,与他亲昵无间。 楚烈眼眸中闪过痛苦的暗光,韫儿,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即使他将你遗忘,你也宁愿沉溺于虚假的幻象中不愿清醒? 他心绪烦躁,将满桌的奏折尽数扫落,拂袖去花园散心。 却在那里遇到了唐欣,她不知为何爬到了树上,怀中捧着什么东西,可怜兮兮地伏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楚烈本想径直走过,却被她低低的呜咽声弄得愈加心烦,顿住脚步,冷声问:“你在树上做什么?” “我、我见树上有只小鸟一直在叫,我怕它饿死,就想将它救下来,可是、可是我下不来了……” 她小脸皱成一团,怯生生地看着他。 楚烈揉了揉眉心,“你爹呢?” 诸蚩不是对她极为宝贝的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跑出来? 唐欣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声告状:“爹出去喝花酒了。” 她并不清楚什么是喝花酒,只是听过照顾她的嬷嬷说过一次,她便悄悄记住了——总之是不太好的事,不能太大声地告诉别人。 楚烈只觉愈加头疼,见四处无人,树上的少女又委实有些可怜,他低叹一声飞身到树上,勾住唐欣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可没想到唐欣极为胆小,只是这么点子高度,她都唬得两眼紧闭,小手紧紧地圈住楚烈的腰不放。 除了楚韫,楚烈何时与别的女子如此亲昵?他当即皱了眉,一把甩开她。 “找你爹去。” “哎呀!”被甩得一趔趄的少女忽地低叫,“王爷哥哥,你把小鸟给弄伤了!” 楚烈:“……” 他阴沉着脸转过头,见少女乌黑的眼睛蕴满泪水,正满眼关切地看着怀中的雏鸟。 它歪着细弱的脖颈,奄奄一息。 楚烈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只鸟本来就命不久矣,你不救它,它也活不了多久。” 唐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哽咽着说:“不会的,它只是饿了,给它吃点东西它就会活下来的。” 楚烈没闲心再与她多费口舌,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树下的少女抱着那只孱弱的雏鸟怔了怔,尔后便快步跑开,她要去找嬷嬷救鸟儿的命! ☆、三十九 门被人用力推开时,楚韫正躺在龙熙腿上吃着樱桃,神情懒散,姿态亲昵,眉眼间氤氲着无边妩媚。 一看便是被情.欲滋润得极好。 楚烈心口一疼,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目光冷冽地定在白衣男子身上,姿色平庸,其貌不扬,只有那双眼睛与龙熙极为相像。 心中疼痛愈浓,继而蔓延开无际的失落,楚烈嘴唇微微翕动,低声问:“韫儿当真如此放不下他?” 楚韫没骨头一样靠在白衣男子身上,纤手撩拨着他微裸的胸膛,粉唇微勾:“没头没脑的,皇兄说的是谁?” “龙熙。” 楚韫笑了笑,“提他做什么?都过去了。” 楚烈眼眸微红,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热地凝视着她:“当真过去了吗?” “若不然呢?”楚韫凉薄一笑,“我总不至于为了他便放弃偌大的后宫,对了皇兄,册立皇夫一事,先行搁置罢,我还想再逍遥几年,不想找个人来束手束脚。” 她笑得妩媚,毫不因为有兄长在而顾忌什么,旁若无人地与白衣男子调笑。 那人是个哑巴,似乎还是个面瘫,面无表情地由着她如小猫一般亲吻着他的下巴,湿漉漉的吻落在修长脖颈上,朱唇微张,含住了他凸起的喉结。 自虐一般,楚烈黑眸中跳动着怒火,一错不错地直视着妹妹与人调情。 心脏似是被人用力碾压在地,疼得喘不过气。 指尖抠入掌心破了皮,温热的血沁出,楚烈却只觉浑身冰冷。 眼前阵阵发黑,少女轻柔的笑声无限放大在耳边,她呢喃着娇斥,轻微的暧昧声响如夏日惊雷一般重重击打在他心上。 “皇兄若是无事,便请先出去吧,韫儿过一会儿便来找你。” 她急不可耐地去奔赴他人的怀抱,连驱赶他都敷衍至极。 是他那次袒露心声让她起了戒心? 抑或者,她当真是冷情冷性。 他以为她爱得深切的龙熙,到头来也可以被一个仅仅五分相似的人轻飘飘地代替。 楚韫,从来都不是风流多情,她是风流无情。 面前的少女已然脸颊绯红,乌黑潋滟的眼眸似泛着薄雾,软软地伏在白衣男子肩上,她细喘着睨了楚烈一眼,纯欲又勾人。 “皇兄若是不想走,不如我们一道……” 一道如何?她轻舔着唇瓣,朝他伸出了手,不言而喻。 楚烈瞳孔猛然放大,心神受到极大的冲撞,韫儿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放浪? 那个天真纯挚、娇俏动人的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世界似乎在眼前轰然倒塌,楚烈满眼痛惜地看了眼楚韫,身形不稳地踉跄着离开了。 犹不忘关上门。 室内倏地静谧,楚韫瞬间失了力气软倒在龙熙怀里,终于结束了……她擦了擦细汗,正欲夸赞龙熙表演得不错,却被他蓦地拥紧。 -- 第73页 他抱得太过用力,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楚韫低声挣扎着,身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薄纱瞬间被他撕碎,滚烫急促的呼吸拂在脸上。 龙熙重重地含住了她的唇瓣,粗鲁又蛮横地吸吮,津液横流,愈发显得她朱唇粉嫩。 漆黑如墨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眸光中跳动着楚韫熟悉的暗光,还有几分陌生的戾气,她舔了舔唇,小声道:“你别生气,我可以给你解释的……” “不至于为了我放弃偌大的后宫?嗯?”他薄唇含住她的鼻尖,“这就是你说的对我用情至深?” 楚韫惶急地解释:“不是,这话是我说来骗皇兄的……” “哦,他是你皇兄你都如此骗他,更何况是我?” 失去记忆的龙熙浑身散发着低沉的戾气,他本就不满男宠身份,又见楚韫竟然在其他男子面前露出媚态,心中更是醋意勃发,再加上她先前卖力地撩拨,龙的淫性与暴虐再也压抑不住。 他低头堵住喋喋不休的粉唇,双手钳住柔软的细腰往下一按,湿润温热的触感稍稍抚慰了身体里乱窜的燥热,却又激起更多浓重的欲望。 龙熙将她一把抱起,一壁亲她一壁将她抵在了窗扉上。 半透明翠绿琉璃窗外,花香细细,鸟鸣啁啁,日光倾泻在廊下,树影摇曳。 颈边是他炽热的气息,楚韫仿佛置身风雨飘摇的小舟,眼前一片迷蒙,影影绰绰映入眼帘的,是他冷峻俊美的脸。 细密的汗珠自额上缓缓而下,他漆黑幽邃的眼眸愈加深暗,危险又迷人。 楚韫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他的唇瓣,龙熙身形微顿,大掌握在她后脑凶狠地亲了下来。 脊背抵在木槅子上,被摩得些微生疼,她娇气地喊疼,龙熙便将她整个身子抱在了怀里。 在行宫的这段日子她圆润不少,但他抱着她却极为轻松,在偌大的房间内走来走去,如此悬空,楚韫身子不禁紧绷,喘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黑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她潮红的脸,龙熙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你曾经与不止一人一起做过?” 楚韫耳根一热,脸色愈加绯红,迭声否认:“没有的事!我、我那是为了刺激皇兄才胡说八道的……” “为何要刺激他?” 龙熙蹭着她的脖颈,气息滚烫,舌尖舔吻着她细嫩通红的耳垂。 楚韫难耐地喘了一声,嗓音软绵勾人,“因为、因为皇兄对我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龙熙眼眸微沉,瞬间想通为何他会觉得楚烈有些异样—— 当他被带到韫儿面前,冷声说出那些伤她心的话时,嫡亲的兄长非但没有露出愤怒怜惜的神情,反倒是唇角微扬,似乎极为愉悦。 当楚烈见到他与韫儿亲昵相拥,脸上的厉色与怒气显而易见,目光中涌动的不是兄妹之情,而是明晃晃的男女之欲。 他对韫儿,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当韫儿放荡地像他伸出手臂邀请同欢时,愤怒冲昏了他,骄傲与自尊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对妹妹如此执拗,可对妹妹而言,他只不过是众多可以共眠枕席的男子之一罢了。 这太过伤人心。 龙熙薄唇微勾,摩挲着少女丰润小巧的臀,“韫儿你这是在玩火。” “若他当真应了你,你又如何?” 一想到她与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嫉妒与愤怒便将他淹没,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似乎瞬间都失了效。 龙熙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深沉,“你会如何?” 这种直白炽热的目光看得楚韫鼻头一酸,他是想起什么了吗?为什么会用以前阿熙的眼神看她? “以我对皇兄的了解,他不会应下的。” 她仰起头吻上他的眉眼,“若他真的应下,我也不是傻的呀,找个理由推拒掉便是了。” 见他面色仍有不虞,楚韫心里却有些雀跃,阿熙这是在吃醋吧?因为在乎她,所以才那么急促失控…… 柔软白皙的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她甜丝丝地勾唇一笑,腰肢万种风情地扭了扭,“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嘛。” 她微微用力抬起身附在他耳边,撩拨地吹了口气,“我相信只要有阿熙在,就不会让别人碰我分毫。” 黑漆漆的眸子微微怔愣,龙熙心口似是被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他低头凝视着脸颊绯红的少女,她如幼鹿一般纯洁无暇,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信赖与依恋。 遍体肆虐的戾气与不安被一点点抚平,直至消失殆尽。 脑海中忽地浮现一幕清晰的画面—— 他受了伤赤身裸.体掩在草丛之中,浑身紧绷之时,面前出现了一个娇俏明艳的红衣少女。 她赤着白皙的双足立在湖边青石上,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多情的桃花眼倏地一亮。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她靠近了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轻佻张狂,艳丽无双。 那张脸与面前汗湿的小脸重叠在一起,龙熙心神微颤,极为温柔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直到夜色深浓,见楚韫睡得香甜,龙熙才悄然去了别院。 化身成龙,兢兢业业地孵化龙蛋。 柳乘风在一旁吃着瓜子,鼻子动了动,揶揄道:“别仗着年轻,就挥霍无度,要注意节制。” -- 第74页 龙熙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徒儿知道。” “你知道个屁。”柳乘风拂去衣衫上掉落的瓜子壳,“哪次过来不是一身味儿,我说你既然用了净身符,为何不把味道也一并祛干净?” 如此浓郁的麝香气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先前做了什么似的。 哼,显摆,臭显摆。 龙熙淡声道:“没必要。” 好家伙,柳乘风胡子都被气歪半截儿,闭眼打盹儿,不再与他说话。 ** 自那日在屋内不欢而散,楚烈便离开了行宫,回到京城便埋头政务,不出数日便病倒了。 他身体一向强健,冷不丁染了病便来势汹汹,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清减许多。 诸蚩站在一旁幸灾乐祸:“我劝你啊,还是早点放下执念,如此折腾自己,旁人又看不见,何必呢。” 楚烈冷冷看了他一眼,将他轰了出去。 室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小几上的药早已放凉,可楚烈却不想喝。 在昏沉滞闷的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妹妹。 眉眼灵动,面容俏丽,满眼骄矜地看着他。 他心口微酸,朝她伸出了手。 妹妹却嗓音清脆地笑了笑,对他摇了摇头。 眉眼渐渐虚化,他面前徒留一团青烟,是兽炉里弥散开来的香。 眼睛酸涩得厉害,手掌遮住眉眼,楚烈无声地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便对妹妹有着不容于世的偏执之爱,但也不会让妹妹为难。 ☆、四十章 楚烈在京城缠绵病榻时,南陵行宫里终于迎来了新生命。 龙崽颤巍巍地咬破蛋壳,探出了龙头龙脑的小脑袋。 是一条遍体银白的小白龙,与龙熙的原身极为相似。 楚韫欢喜之余又有些失望,“崽崽未免也太像你了吧……” 无论怎样,她也勤勤恳恳揣了他六个月呀,怎么一点也不像她? 龙熙不禁莞尔,捏了捏她的掌心,“待他大一些,可以化作婴儿体态,你便知他像不像你了。” “也对,他现在是龙的样子,怎么可能像我。”楚韫有些窘迫地笑了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软绵绵的小白龙,些微的凉,触感十分柔滑。 小白龙似是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极为依恋地蹭了蹭。 楚韫登时心口软成一片,眸光发亮地看着崽崽,“他好乖好可爱呀!” 明艳动人的少女唇角含笑,温柔至极地凝望着小白龙,如此温馨美好的画面看得龙熙心中一软,热烘烘的暖流浸润四肢,他眼眶些微发热,低声道:“是很可爱。” “他要多久才可以变成小婴儿呀?” “与天分体质有关,快的话十天半个月,半的话,则可能要一两个月了。” 楚韫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小白龙放入掌心,与他漆黑如豆的两眼四目相对,龙崽好奇地打量着她,两只龙角左右晃动。 看着十分好摸,楚韫便忍不住轻轻戳了戳。 咦,软绵绵的,很有韧性。 龙崽脾气很好,被人戳了龙角也不生气,只是愣了一下,尔后便低下头用龙角顶了顶娘亲的掌心,似是纵容了她这种行为。 楚韫心里更是软成一片,低头轻轻亲了一下龙崽的小脑袋,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小龙身上非但没有龙的腥涎,反倒有股奇异的香气,清浅好闻,她凑近一些仔细嗅了嗅,桃花眼不禁看了眼龙熙。 龙崽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气味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脑海中浮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楚韫脸颊微红,低咳一声:“你有没有想过龙崽的名字?” 龙熙愣了一下,语带歉然:“之前的我肯定想过……只是如今的我并没有印象。” 些许黯然闪过眼眸,楚韫唇角微弯,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给他起名字好了。” 前一阵子她无所事事,曾翻了许多书、记下了许多拟好的名字,她找出那几页纸,从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一一筛选,最后手指落在了两个秀气小楷上。 “修珩,叫珩儿如何?” 龙熙的目光却落在那一片绵密的楷书上,那里遍布着许多寓意美好的名字,字迹新旧不一,很明显是陆陆续续写了很久。 看着面前灵动娇俏的少女,他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内疚。 失忆前的他对她一片痴心,两人心意相通,贵为一国储君的少女愿意为了他放弃后宫,已然决意与他厮守一生,还承受住龙的兽形千辛万苦地怀了孕。 在她身子有孕期间,他却毫无音信地失踪数月,留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当她在写下这些名字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心口闷闷发疼,龙熙微微俯身将少女圈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头,“辛苦你了韫儿,让你一个人等我那么久。” 他的声音里满是怜惜与懊悔,让本来并没觉得有什么的楚韫,登时变得无比委屈起来,她紧紧抱住他紧实的窄腰,泄愤一般地咬上了他的脖颈,呜咽着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来,我心里有多害怕……” 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楚韫压抑了许久的哀怨一股脑儿爆发了出来。 面前的龙熙如此温柔,让她忘记了他失却记忆的事,对他拳打脚踢又咬又骂,直闹得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她才身子一软依偎在他怀里。 -- 第75页 身形略有些狼狈,龙熙丝毫不恼,他将楚韫拦腰抱起径直往寝室走去。 被压在床榻上时,楚韫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眉眼愈发俊美的龙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大白天的,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男子炽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唇瓣被他重重含住吮了一下,他嗓音低哑:“又不是没做过。” 他虽然尚未恢复记忆,但是每每与她云雨时,脑海中翻腾而过的旖旎画面却让他意识到,他们从前真的是一对极为恩爱的眷侣。 若是不恩爱,怎会如此不知收敛? 另一边,柳乘风一边抚摸着小白龙一边低声抱怨:“瞧瞧你那没正行的爹娘,不是说给你起名字去了吗?怎么就直接把你撂在这里了啊?” 小白龙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窝在被褥里睡着了。 ** 京城,雍王府。 王爷已缠绵病榻数日,却依旧照常处理朝政,政务一件没落下,可王爷的身子却一日日消瘦下去。 府中的李管家看不下去了,连忙去丞相府请谢相前来规劝,王爷总是不好好吃药,又劳心伤神,这病能好才怪呢! 谢相听闻缘由,来到楚烈房中看望,见他不过过了短短数日,整个人却瘦了大半圈,原本丰神俊朗的儒雅王爷,此时竟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她不禁有些惊诧,劝道:“王爷,国事固然重要,但王爷亦需万分保重身体,不宜逞强勉强。” 楚烈脸色苍白,眼底乌青一片,轻笑道:“只是些微的风寒,并无大碍,有劳谢相关心。” 谢相看了眼房间陈设,简洁清雅,处处温文,与雍王其人极为相衬,略微寒暄几句,她便起身离去。 经过王府游廊影壁走出王府大门时,她不禁回头看了眼端肃的雍王府,总觉得里面缺了些什么似的。 直到回到家中,她猛地一跺脚,啊了一声。 雍王府别的不缺,唯独缺少人气。 她略微沉吟,雍王殿下如今也已到弱冠之年,还未曾立妃成亲,如今瑞帝云游四海,她作为先帝的老臣子,应当为陛下分忧解难。 想到便做,谢相当即吩咐下去,命人收集京城内文武百官家长适龄少女的真容相,她要劝雍王纳妃。 浑然不知谢相所想,楚烈披散着长发系了披风,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清瘦苍白的身躯沐浴在阳光下,多了几分活力与生气。 他闭着眼眸,感受着四周春风的拂动,隐隐夹杂着蔷薇的香气。 蓦地,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阵浓郁的奶香味袭来。 楚烈倏地睁开眼,凤眸漆黑,与少女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四目相对。 少女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小脸绯红,支支吾吾道:“王、王爷哥哥,你没睡着呀。” 楚烈静静看着唐欣,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欣连忙摊开手掌,献宝似的,“我来给你送松子奶糖吃的!” 见他一动不动,唐欣有点儿着急,“很好吃的,真的!我都吃了好多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尝一个!” 说着,她便想剥开一个给他吃,却忘了掌中躺着一小把糖,登时全撒了下来,落了楚烈一身,还有几颗溅到了地上。 “哎呀!”唐欣小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捡糖。 她个子生得娇小,手也又小又白,轻而急的碰触让楚烈身体不禁紧绷,他倏地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喝道:“不用捡了,我不会吃的。” “为什么呀?”少女的杏眸中满是不解,“我听爹爹说,王爷哥哥病了,要吃很多药,欣儿不喜欢吃药,药很苦,所以欣儿给王爷哥哥送奶糖吃。” 她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澄澈,“王爷哥哥就不怕药苦吗?” 楚烈怔了怔,在她单纯天真而满是关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剥开一粒糖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味弥漫,浸润了干涩的唇齿,低落沉闷的心绪似也略有缓解。 他薄唇微弯,对唐欣笑了笑:“多谢你的糖,很甜很好吃。” 唐欣眨了眨眼,脸颊变得通红,小声说:“不是欣儿做的,是嬷嬷做的。” 她试着做过的,但是糖都变黑了,又苦又硬,一点都不好吃。 “无论怎样,我都谢谢你。” 楚烈松开她的手腕,见腕上微微发红,他方才太过粗暴了。 “站这儿别动。” 在他取了膏药回来时,唐欣果然一动不动地乖乖站在原地。 楚烈不禁莞尔,将细腻药膏涂抹在她雪白的腕子上,轻轻揉了揉,“方才是我太用力了,疼不疼?” 唐欣愣了愣,摇了摇头,“不疼的,之前欣儿手也受过伤,比这还严重呢,欣儿都不疼。” 楚烈:“……” 他知道诸蚩的女儿有些痴病,虽外貌已是妙龄少女,可心智却只如十岁孩童,他眼眸低垂,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长得十分娇俏,杏眸灵动,竟然……有几分像韫儿。 手指倏地一抖,他失了力道,去看唐欣时,发现她仍然笑嘻嘻的,似是真的毫无所觉。 楚烈收敛心神,将她送回了住所。 睡前,看着桌上瓷盘内放着的松子奶糖,他不禁微微出神。 数日后楚烈病愈,下了朝,他被谢相拉到她的车驾旁边。 -- 第76页 谢相轻敲车壁,从车里头钻出一个小童来,他抱着一摞卷轴下了车,恭恭敬敬地立在楚烈面前。 “雍王殿下请过目。” 楚烈迟疑地看着谢相,“这是?” 只见她微微一笑,满眼慈爱:“殿下,这是老臣为殿下搜集的京城适龄贵女的真容,有劳殿下过目,看看是否有心仪的人选。” 目光落在卷轴上顿了顿,楚烈露出一抹笑,“好,本王自会认真筛选,有劳谢相。” “殿下无需见外,老臣是亲眼看着殿下一点点长大的,自然希望殿下能早日成家。”谢相笑道,“前几日我收到先帝的来信,说她不日后便会抵达京城,届时她若是看到殿下已有王妃人选,必然会非常高兴。” 楚烈颔首微笑,“谢相说得有理,本王定然不会让母后失望。” ☆、四十一 雍王府,楚烈坐在书房处理朝政,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他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目光落在桌边那摞卷轴之上。 静默许久,他取过卷轴一一打开。 画中的少女或清秀或明艳,端庄者有之,活泼者亦有之。 楚烈信手翻了个遍,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门外忽地传来极轻的敲门声,似是不想被人听到一般。 楚烈微微蹙眉,冷声道:“进来。”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露出唐欣那张生机勃勃的脸。 楚烈心口一闷,不知她又想做什么。 近些日子,她隔三差五地便会来找他,不是给他送糖,便是给他拿来许多她亲自捏的小泥人一一炫耀。 他觉得有些烦,但对着那张与妹妹颇有几分相像的脸,楚烈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大人罢了,跟一个小孩子他发什么脾气? 唐欣探着脑袋,小声询问:“王爷哥哥,我打扰你做事了吗?” 楚烈放下卷轴,“不打扰,你有什么事?” 唐欣走进书房,两手背在身后,不知又藏了什么“宝贝”,楚烈佯装不知,淡声问:“你手里藏了什么?” “是它!”唐欣献宝一般,眉眼间满是璀璨的笑意,“是那只小鸟!先前王爷哥哥说它活不了多久,如今已经长这么大啦!” 她手中拎着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鸟笼,里面蹦跶着一只羽毛翠绿的小鸟,趾高气昂,精神百倍,似乎在睥睨着这个当初对它弃之不顾的男人。 楚烈眸中微微露出诧色,“是你将它照顾得如此好?” 唐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开始是嬷嬷帮的忙,之后便都是我在照料它了。” 楚烈笑了笑,“你真厉害。” 刚夸了她一句,她便有些飘,手上一个不稳,鸟笼跌落,鸟儿从门里跑了出来,满屋子里乱飞。 爪子踩在了砚台里,印了满桌案上都是黑爪印,啄米一般轻啄着案边的卷轴,哗啦啦一下将卷轴全都打翻,一张张俏生生的美人脸尽数摊开在唐欣眼前。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抓鸟的动作,看着那些女子真容微微怔愣。 不知为何,楚烈脸上有些微烧,像是做什么坏事被她撞见了一般。 “这些是谢相送来的。” 言外之意与他无关。 唐欣点了点头,出其不意地趁鸟儿不备,将它抓回笼中,她手上也沾染了些许墨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烈。 楚烈看着她乌黑莹润的杏眸,那眼神中满是对他的信赖,他心尖似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微微有些酥麻。 “王爷哥哥?” 少女疑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楚烈脸色微变,湿了巾帕,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点擦拭。 手小而白,软绵绵的像是没骨头一般。 呼吸有些急促,楚烈胡乱给她擦拭干净,背过身冷声道:“你该回去了。” 唐欣不明所以,方才还很温柔的王爷哥哥,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冷冰冰?她不敢多问,拎着鸟笼听话乖巧地离开了。 在她走后,楚烈久久地伫立,之后将所有的美人图丢进了焚烧炉里。 他进宫去了楚韫的寝殿。 殿内只有负责洒扫的宫女,听风与流云见雍王爷又来了,连忙请了安,自去外面候着。 自从主子身子抱恙在南陵行宫养病,雍王爷便会时不时地来寝宫里坐上片刻。 大部分时间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主子曾经坐的位置出神,喝一盏茶,抑或是翻几页主子看过的话本,之后便起身离去。 如此怪异的举动,听风隐约有些不好的猜想,却不敢告知任何人。 只是这次……雍王爷待的时间似乎久了一些。 听风小心地掀开珠帘往里瞧了瞧,却在看清里面的景象时,登时愣在了原地。 温文尔雅的雍王爷,怎么、怎么会伏在主子的香枕上? 他肩膀一抽一抽的,难不成是在哭? 听风大受震撼,唬得立马缩回了身子,直到雍王爷离去,她狂跳的心都没平复下来。 雍王爷对主子……难不成真的有什么想法? 流云见她两眼发直,晃了晃她的手臂,“听风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如此失魂落魄的?” 听风勉强笑了笑,语气竭力保持平静:“没什么。” 数日后,她便听闻雍王殿下要立王妃了。 -- 第77页 听风与流云对视一眼,两人皆十分诧异:“殿下要立谁为妃?” 消息灵通的小太监道:“小的听说,雍王爷要立一位唐家小姐为妃,那唐小姐前一阵子便借住在雍王府中,与王爷是一见钟情,天赐的一段姻缘呐!” 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是哪个唐家,便听到大太监高声道:“瑞帝回宫——” 听风流云蓦地露出欢欣的神情,纷纷跪下准备迎驾。 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粉底皂靴,再往上是修长凛冽的男子身形,他手中搀扶着一位美艳妇人,妇人小腹微微隆起,面容含笑:“都起来罢。” 听风登时傻眼了,瑞、瑞帝怎么会怀有身孕?!她身边的英俊男子又是谁? ** 诸蚩满脸怒容,将房里能砸的尽数砸得稀巴烂。 他看着气定神闲的楚烈,目中快要喷出火来,“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为何又要招惹欣儿?” “欣儿年幼懵懂,你说要娶她为妃,莫不是又有什么其他阴谋?” 楚烈淡淡看着诸蚩,“本王没有阴谋,只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而欣儿恰巧是那个合适的人。” 诸蚩冷冷一笑,“欣儿什么都不懂,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做你的王妃?” 他顿了顿,似是忽地想起什么,指着楚烈的鼻子怒骂:“好啊你楚烈,你是不是因为欣儿有几分像你的妹妹,所以你才……” 之前他见过楚韫一面,当时还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欣儿的神态娇憨天真,确实与楚韫有几分相像。 楚烈如此禽兽,得不到自己的亲妹妹,便想着找一个乖巧听话的替代品,简直是厚颜无耻! 诸蚩气得脸上的鳞片都冒出来了,一双黑眸直瞪着他,似是下一瞬便要将他扑杀。 “我承认欣儿有几分像韫儿。”楚烈平静地开口,“但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绝无拿她当替代品之意,欣儿虽然懵懂,但她有她的珍贵之处。” “她天真无邪,单纯活泼,与她在一起时,我觉得心情十分平静。” 诸蚩被他给气笑了,“你可真是自私啊,就因为你觉得心情平静,所以便要牺牲欣儿的幸福?你有没有想过她怎么想?” 楚烈长眉微挑,“哦?你怎知我没有问过她?” “什么?”诸蚩有些怔愣,“你问过她了?她、她怎么说?” “欣儿说,她愿意与我一直生活在一起。” 诸蚩难以置信,“不可能,她不会为了你抛下我不管。” 楚烈道:“正如你所说,你不能为了你有人相伴,而牺牲掉欣儿的幸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忍心她一直跟着你颠沛流离么?” 诸蚩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方道:“你让我与她谈一谈。” “你但去无妨。” 诸蚩去找了唐欣,见她盘腿坐在床上玩着布偶娃娃,仍旧是一副孩童神情,懵懂纯真。他忍着心口上绵密的疼痛,柔声问:“欣儿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吗?” 唐欣点了点头,“喜欢呀。”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嬷嬷,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王爷哥哥。” 诸蚩心头堵得厉害,“那欣儿愿意与王爷哥哥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可以吗?”唐欣满眼欣喜,“昨日王爷哥哥问过我,我偷偷答应了他,欣儿还怕爹不高兴呢!” 诸蚩看着女儿明媚的笑靥,心里酸得厉害,“如果欣儿愿意,当然可以。” 唐欣当即兴奋地抱住了他,“太好啦爹爹!” 她太过兴奋,全然没注意到诸蚩眼眸中闪过的暗光。 当晚,唐欣很快便犯了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名黑衣人潜入她的房中将她径直抱走,她都浑然不知。 直到次日天亮,在一阵摇摇晃晃中,唐欣睁开了眼。 四周是马车车壁,帘子外是匆匆后退的村落田埂。 她揉了揉眼,问正在赶马车的诸蚩,“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啊?” 诸蚩道:“王爷在与欣儿做一个游戏,欣儿需要躲起来,看看王爷多久才可以找到欣儿。” 听到在做游戏,唐欣立马就来了精神,“好耶!那我们赶快找一个远远的地方藏起来!” 马车哒哒赶路,直把他们送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座村落。 村子不大,民风古朴,见他们父女二人都很面善,便有村人腾出一间小房给他们落脚。此时已是初夏,夜里微风拂面,仍旧有些许凉意。 诸蚩守着唐欣睡下,他在地上打了地铺,睁着两眼直到天明。 如此过了一日,一片风平浪静。 唐欣有些坐不住了,着急地问:“爹爹,是不是我们跑太远了,王爷哥哥找不到我们呀?” 诸蚩安抚道:“别急,兴许王爷已经在路上了。” 背过脸来,他却露出嫌弃的冷哼,这就是楚烈对欣儿的在意?人都丢了两天了,还没找来,若是欣儿真的被什么歹人掳去,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日时,楚烈的人仍没找来,不过唐欣的状况却有些不对劲。 她面颊苍白,浑身失了力气,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开始诸蚩还以为是这里的床褥太硬、饮食太简单,欣儿有些不适应,到第三日,她径直昏睡不醒,他这才慌了神。 一定是不离蛊发作了。 一路快马加鞭,载着唐欣赶回雍王府。 -- 第78页 刚到京城热闹的街市,诸蚩的马车便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当首的那人身穿白衣,骑着高头大马,丰神俊朗,斯文翩翩,不是楚烈是谁? 他俯视着诸蚩,见他面色惶急,便跳下马来,径直奔上马车抱出昏迷的少女。 将她拥坐在马背上离开前,楚烈回眸看着诸蚩,“若是欣儿出了什么事,你大可以来拿本王的性命。” 回到府中,楚烈立马给唐欣服解药,却因为她唇齿紧闭,药丸难以咽下。 他略微迟疑,便将解药含在口中,俯身给她喂了下去。 昏迷的少女面容苍白,灵动的杏眸紧闭,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娇憨天真。 楚烈凝视着她的脸,第一次意识到唐欣是个发育成熟的妙龄少女。 目光落在她窈窕的身躯上,他脸色微热,倏地移开了视线。 唐欣昏睡了三天三夜,在此期间,诸蚩将楚烈暴揍一顿,楚烈忍着没还手,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三日没去上朝。 京城中的诸位大臣无不纳罕,从前带病都会上朝的雍王爷,到底因为何故会请假三日? 万幸瑞帝回朝,朝政由她暂时把持,大楚仍旧国泰民安。 楚烈对镜看了看眼角的淤青,浑身散发的冷气让伺候的下人自觉远离,免得王爷一个不高兴拿他们出气。 他立在唐欣床前,少女恍如熟睡,乖巧温顺,却让他心中有些慌乱。 若她真的一睡不醒……岂不就是他害了她。 眸光定在她纤细浓密的眼睫上,却见那处忽地颤了颤,尔后杏眸微睁,迷惘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晰,唐欣醒了。 楚烈愣了一瞬,唇角还未来得及上扬,便听到她冷冰冰的质问—— “你是何人?为何会立在我的床边?” ☆、四十二 楚韫怎么也没想到,她再收到皇兄的信笺时,里面写的竟然是他一个月后大婚一事。 前不久她佯装放荡伤了他的心,她内心虽然愧疚,但更多的是想将这段不伦的情感彻底斩断于初始。 不知何时皇兄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楚韫惊诧不安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惧怕—— 她害怕因为这突然的失控,而将两人多年的兄妹之情毁于一旦。 明明早就可以回到京城,她却一日日地拖延下去。 一来是想让皇兄再冷静一阵子,待没那么尴尬时再见面似乎更合适一些;二来她也想等珩儿长大化成婴儿体态,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慌乱。 堂堂女帝,若是在行宫里住上半年,忽地抱回去一条小白龙,说是她的儿子,如此爆炸的消息势必会让文武百官惊掉下巴。 但如今……楚韫又惊又疑,皇兄怎么会突然要立妃成亲? 唐家小姐?她怎么全然不知京中有何姓唐的合适人家? 虽满腹疑惑,但楚韫并未第一时间便赶回京城,而是与龙熙一道先去了应城。 外祖父终究是年事已高,饶是龙熙从各地寻来续命的良药,他到底是一日日地衰颓下去。 沈素秋自打出了龙宫的樊笼,便一直与二老住在小院里。这里先前经过龙熙的打理,已然舒适许多。 大多数时候沈父的神志都不太清醒,要么不认得素秋,要么便仍以为是十多年前,大骂她伤风败俗破坏门楣。 素秋全都笑着应了。 龙熙带着妻儿来到小院时,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盛,翠绿的枝叶迎风摇曳,暗粉色的花瓣隐映其间。 “小熙来了。” 沈母迈着小脚颤颤巍巍地出门迎接,在看到外孙身边的娇小少女时,她浑浊的眼睛倏地一亮,止不住笑道:“唉哟——这就是小熙常说的韫儿吧?快进来快进来!” 楚韫见老妇人头发花白,身形略微佝偻,长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以窥见几分年轻时的姿色,她笑着迎上去,甜甜地道:“外祖母。” 刚走两步,她便看到有人掀起门帘走了出来。 那妇人立在阳光下,约三十岁年纪,姿容端秀,虽穿着家常衣裳,通身的气质却如空谷幽兰,一双温柔眼正含笑看着她。 楚韫脸色莫名一红,低下头扯了扯龙熙的衣袖。 “娘,这便是韫儿了。” “总是听熙儿提起,如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素秋笑意盈盈地握住楚韫的手,见她脸颊羞得绯红,心中不禁更加喜欢,进了屋里便将各式点心水果堆到了她面前。 “看看喜欢吃什么尽管吃,要是没有可心的与熙儿说,他再出去买。” 楚韫红着脸道:“不用了……谢谢娘。” 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是吞在喉咙里说的,轻而快,可素秋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寒暄过后,楚韫便被领着来到了外祖父的床前。 久病之人屋内难免有些腐朽之气,楚韫走近了叫人,可沈父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大多数都在昏睡。 床边来了何人他早已分不清,只听得有压低的交谈声在耳畔嗡嗡作响。 楚韫此行既是初见,也是送行。 两人住在了小院西侧的厢房,之前龙熙落脚的地方。竹窗竹凳,通透阴凉,恰如其分地驱散了初夏的闷热。 直到夜里安寝时,小白龙才从龙熙的衣襟里钻出来。 它摇晃着小脑袋左看右看,鼻子嗅了嗅,似是在探索陌生的环境。 -- 第79页 楚韫伸手戳了戳他柔软微凉的身子,他怕痒一般扭了扭,看得楚韫不禁大笑,逗儿子逗得愈发来劲。 “珩儿好像十分怕痒诶,这点是比较像你吗?” 龙熙静默须臾,否认道:“不像。” 楚韫不信,手指不老实地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画着圈,“那你改天变成龙,让我戳戳看呗。” 龙熙:“……” 他低垂黑眸凝视着她,“你确定?” 过于灼热的目光让楚韫蓦地打了个冷颤,她摇了摇头,立马认怂:“不确定,我瞎说的……” 月光照进窗子,映在青纱帐上,从小睡惯了软枕软床,楚韫在竹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地腰间一紧,一道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边。 “睡不着?” “嗯……有些认床。” 耳垂被人倏地含住,湿热的舌尖舔了舔细嫩的耳骨,男子低低的嗓音传来:“不如我帮帮你?” 楚韫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怎么帮?”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放在了他的身上。 眼前是他俊美的脸,眉眼如画,薄唇微勾,胸膛半露,像个半夜三更爬人床上吸人精魄的男妖精。 楚韫很没出息地舔了舔唇,低头吻住了那两片薄唇。 月色溶溶,微风吹过蔷薇,空气中弥漫着浅淡好闻的花香。 半开的竹窗倏地倒立过来,月影颠倒,温热的气息深浓,楚韫忍不住咬着手指,阻止口中压抑不住的低吟。 湿漉漉的手指被人含住,轻柔安抚的吻一一落下,在蒸腾的欲望中,龙熙那双漂亮的黑眸在暗夜中亮得惊人。 次日天亮时,楚韫仍窝在龙熙怀里沉睡,朦胧间她听到外祖母在院中与素秋聊天,听到她老人家说:“昨夜是不是院子里进耗子了?夜里总听到吱扭吱扭的声响。” 素秋似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的事,兴许是您听错了罢。” 沈母疑惑道:“声响明明很大呀,这你没听到……” 睡意登时全无,楚韫睁大眼看着龙熙,见他神情自若,她不禁有些害臊,附在他耳边低语:“外祖母说得不会是我们吧?” 毕竟竹床不经折腾,稍微用点力便会响个不停…… 龙熙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脖颈,在她颈边落下一吻,慵懒道:“这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吗?” 楚韫:“……” 她一把推开他,红着脸穿衣下床。 这厮脸皮如此之厚,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沈母见楚韫走出了房门,热情地问她:“韫儿昨夜休息得如何?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吧?” 楚韫耳根微红,“没有,睡得很好。” 目光与素秋对上时,她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过的笑意。 一目了然的促狭。 耳朵更烫了,楚韫在心中低低骂了龙熙几句。 对寻常人家来说,对亲人的陪伴大抵就是一同坐在院子里聊天,一同做饭吃饭,平淡而祥和。 这份平淡对楚韫来说新奇又陌生,此时此刻,时间流逝的脚步似乎都慢了下来。 又到了夜里,洗完澡龙熙将她抱在怀里亲吻,意图很明显,楚韫尽管有些气息不稳,却还是坚定地推开了他。 “声音太大了,不可以。” 炽热的吻绵密地落在她的颈上,含混不清的声音传来:“我抱着你就不会有声音。” ……之后便又闹到很晚才睡。 次日午饭时,沈母小声问楚韫:“你昨夜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楚韫心中咯噔一下,竭力保持平静,“没有啊,外祖母听到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到了猫发情的时候,总听到呜呜咽咽的,像在哭,又像在忍着疼。” 楚韫:“……” 素秋见状,连忙笑着打岔:“娘您尝尝这个笋炒肉片,又鲜又嫩。” “是吗?那我尝尝看。” 之后几日,无论龙熙再怎么保证,楚韫都不让他碰她了,夜里只是安安分分地睡觉。 而沈母也没再听到异响。 这天早上素秋照常来给沈父擦洗身子,却在触到他的鼻息时,身子一软,泪水刷地落了下来。 沈父年届古稀,去前并无太大病痛,算是寿终正寝。 沈母对此虽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哭晕厥了过去,素秋等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将沈父下葬后,龙熙与楚韫多待了两日,便拜别外祖母与素秋,两人启程去了京城。 一路上龙熙腾云驾雾,片刻的功夫便抵达了大楚皇城。 回到了熟悉的寝殿,楚韫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上次离开时,她是去仙山祈福,没成想再次回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自己竟然也有了孩子。 她摸了摸小白龙的脑袋,发现他近日困倦得厉害,动不动就在睡觉,问了龙熙,他说是正常情况,楚韫便只好由着他昏睡。 在听闻母后带了个英俊男子回宫时,楚韫立马便换了衣裳前去请安。 见母后光彩焕发神采奕奕,她脸上的笑尚未完全绽放,却在看到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笑容瞬间僵住。 等等!母后这是怀孕了?! 楚潇然已然习惯了众人的脸色突变,她满眼慈爱地抚摸着小腹,柔声道:“韫儿,你很快就要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你开心吗?” -- 第80页 楚韫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道:“……开心。” 她看向母后身边立着的男子,那人三十岁上下,眉眼英俊,气质凛冽,不说话时宛若冰山,唯独对着母后时,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两人你侬我侬,旁若无人地眉眼传情。 楚韫捂着胸口哀怨地看着他们,她为什么要想不开跑来找罪受? 没再继续打扰他们,楚韫识相地溜了。 却没想到会在殿门口遇见皇兄。 一段时日没见,他似乎清减许多,楚韫眼眶微酸,刚要开口,就听到一声冷冷的低斥—— “楚烈,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一名身量娇小的少女走了过来,她长相俊俏,杏眼圆睁,神情纯真而无害。 莫名的违和,浓重的反差,说出方才那话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她。 楚韫迟疑地看了看她,问:“你就是皇兄所说的,要立为王妃的唐小姐?” 还未等到皇兄的回应,杏眸少女便冷声道:“别胡说,我才不会嫁给他!” 楚韫:“诶?” 楚烈则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此事说来话长。” ☆、四十三 原来那日唐欣从昏睡中醒来后,似是全然变了个人一般,言行举止不复从前的孩童模样,反倒神情冰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双乌黑的杏眼满是戒备地看着楚烈,质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烈眉头微蹙,温声道:“本王给你服下不离蛊的解药,你昏睡多日刚刚醒来。” 他迟疑地望着她,“你是唐欣罢?” “本姑娘是谁与你何干?”杏眼少女像只不安的小兽,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她此时只穿着雪白的里衣,虽只露出一截脖颈,但对唐欣而言已然触及底线——那些猥琐垂涎的目光犹在眼前,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楚烈见她不太对劲,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房间,他叫来诸蚩,将唐欣的异样告知于他。 诸蚩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当他看到冷若冰霜的唐欣时,一下子也愣在了原地。 他那天真单纯的欣儿……怎么会像是变了一个人? 唐欣对诸蚩全无印象,待他像是陌生人,诸蚩先是惊疑不定,之后便将楚烈拉了出去,扯着他的衣襟质问:“莫不是你那解药有问题?” 楚烈一脸平静:“解药是真的,本王猜测,兴许是蛊虫发作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诸蚩怒道:“蛊虫发作会导致失忆?” 楚烈摇了摇头,“她不像是失忆,更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 “你是说欣儿被人夺舍了?” “……那倒不至于。”楚烈顿了顿,“你是何时将唐欣带回赤海的?在你接回她时,她是何种模样?” 诸蚩凝神想了须臾,“我偶然得知在凡间有个女儿,在找到她时,她已经十四岁,瘦小单薄,在见到我的真身后……便昏厥了过去。” 他摸了摸鼻子,“再次醒来时,就是之前的样子,举止神态有如孩童。” 楚烈长眉微蹙,“你不曾去关切过她的过去?” “她已经在我身边了,过去如何又有什么需要……” 诸蚩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没声,他挠了挠后脑勺,窘迫难安,“难不成现在的欣儿,是遇到我之前的欣儿?” 楚烈看了眼房中浑身竖起刺的少女,不置可否。 他对唐欣并无男女之情,之所以对外宣称要立她为妃,一来是她身份简单,与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无牵扯。 二来,则是看中了她心性单纯,他可以待她好,但不必履行夫妻之实。 三来……他成亲了,或多或少可以减少韫儿对他的抗拒,两人之间也许可以回到从前。 凉亭中,将一切娓娓道来后,楚烈望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她性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楚韫看了看立在池边看鱼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怔忡,她看着皇兄清俊的脸,“那你还要与唐姑娘成亲吗?” “人不可言而无信。” “可是……”楚韫压低声音,“她看着好像很不好惹……” 楚烈微微一笑,“只是纸老虎罢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大致也摸清一些唐欣如今的脾气,虽看着冷冰冰,但对人并无攻击性,她……似乎只是害怕受到伤害。 在夜晚时,诸蚩曾点了她的睡穴,他亲自给她把过脉,楚烈也叫来不止一位太医,甚至还请了道士驱魔,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唐欣身体康健,毫无异状。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如楚烈所说,唐欣似乎变成了十四岁之前的样子,冷漠,戒备,对周围的人天然地不信任。 关于她的从前已不好探查,但稍微想想便可猜到她年幼时定然不好过。 未婚生子的女子独自带着女儿飘零,会遭受多少磋磨辛苦,唐欣在那种环境下变得像只小刺猬再正常不过。 令楚烈感到疑惑的是,为何她会突然恢复从前的样子?那个单纯天真的唐欣此时又去了哪里? 是否在唐欣的身体里,蛰伏着两个人,一个是单纯懵懂的孩童,一个是戒备冷漠的刺猬? 初夏阳光下,蓝衣少女身量小巧,目光望向水塘里的游鱼,白皙小脸上有着与先前别无二致的单纯。 -- 第81页 楚烈蹙了蹙眉,还是有些不习惯如此模样的唐欣。 ** 楚潇然第一次见到龙熙时,眉眼闪过一抹惊艳,颇为赞赏地看了女儿一眼,“韫儿的眼光真不错。” 目光在高大俊美的少年身上停顿须臾,她偏过头,压低声音:“后宫里的那些少年郎,你准备怎么安置?”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楚韫就有些头疼,她心虚地瞟了一眼龙熙,小声说:“韫儿会尽快将他们召集到一起,给他们一个解释的……” 楚潇然道:“语气好一些,毕竟是你辜负了人家。” “韫儿知道。” 可真当她把那些曾经的旧爱召集到一起时,看着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面生的俊秀面孔,楚韫便有些张不开嘴。 “咳咳,今日寡人将诸位召集过来,是想告知诸位一件事。” 景光关切道:“殿下龙体可曾痊愈?为何看着略显疲倦?” 楚韫脸色微红,想起昨夜被某人抵在屏风上胡闹,直折腾到天色将明,几乎只睡了两个时辰,如何不疲倦…… “寡人身体已无大碍。”她收敛心神,目光掠过下面一双双满是爱慕的眼睛,硬着心肠道,“寡人已有了皇夫人选,这个人诸位也都认识,那便是龙熙。” “什么?!”陈时满脸不可置信,“殿下,龙熙不是葬身火海了吗?难不成殿下要立一个死人为皇夫?” 楚韫皱了皱眉,冷声道:“陈时,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规矩?” 少女依然明艳娇媚,只是脸色微冷,一双潋滟桃花眸星波流转,看得人心头突突直跳。 陈时脸色通红,嗫喏道:“陈时一时冲动,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龙熙没死,他还过得好好的。” 楚韫淡声抛出一个爆炸性决定:“在立他为皇夫的同时,寡人还决定解散后宫。” 少年郎们露出震惊的神色,窃窃私语变成压抑不住的低问:“殿下当真要为了一个龙熙,而抛弃我们吗?” 有不少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上座的少女,“龙公子就那么得殿下欢心,为了他,殿下连谢公子都不要了吗?” 谢涟清脸色微白,清凌凌的黑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目光无比温柔,却让楚韫心口一阵阵闷疼。 无论如何,谢哥哥都陪她度过了一段难捱的时光,他温润如玉,不争不抢,属实是宫中的一股清流。 她看向谢涟清,声音柔了几分:“此事是寡人辜负了诸位,寡人会赏赐黄金良田以作弥补。自今日起,诸位便是自由身,离开皇宫,去外面成家立业,悉随君意。” “殿下心意已决,今日只是来告知于我们对吗?” 温润的嗓音低低响起,谢涟清直视着少女明艳的脸,清瘦的身躯微微摇晃,似是下一瞬间便要倒下。 楚韫有些歉疚地看着他,“正是如此。” 从前她风流多情,将人随意抛在脑后也毫无愧色,男人如衣裳,厌了倦了换一件便是。 只是如今对着谢涟清那张苍白清俊的面庞,她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余光瞥到柱子后的一抹紫色身影,楚韫稳了稳心神,“若诸位有别的要求,尽管跟听风说,她会尽力满足大家。” 起身离开大殿,她头也不回,留下一群衣着光鲜却失魂落魄的少年郎。 陈时红着眼睛,“殿下真是被那姓龙的给迷了心窍,如此一撒手,就不要我们了。” 景光冷笑道:“事已至此,你我又能如何?” 陈时眼神黯了下去,看着周围人面露怅惘,不由得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是长得漂亮,并无一技之长,即便是出了皇宫,他又能做什么呢? 卿心似铁,不多时听风便率领着诸宫女前去各宫,最后的赏赐与他们自己的行李被装载成箱,一股脑儿便被驱出了皇城。 女帝解散后宫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众人大感惊诧,不解为何女帝会放弃左拥右抱,只选择与一人厮守? 当中也有有钱有势的贵女与贵妇,她们光明正大地堵在皇城的主城门,见到心仪的漂亮公子便袅袅纤纤地走上前去。 “这位公子,可有了落脚之处?” 不少公子便被如此领走。 高空之中,楚韫与龙熙并肩而立,他们隐去了身形,不会被旁人看到。 楚韫看着一个个公子上了别人的马车,心里有股难言的感受。 “怎么,不舍得?” 一身紫衣衬得龙熙愈发俊美,他眉眼微挑,声音微冷,“若是反悔了,现在下去阻止还来得及。” 楚韫摇了摇头,与他十指紧扣,“我不后悔。” 她仰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眸里滑过一抹几不可察的黯然,笑道:“如果阿熙恢复记忆就更好了,他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 龙熙微微蹙眉,他凝视着少女粲然的笑脸,明明是在笑,却让他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 他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 他不就是龙熙吗? 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嫉妒,龙熙低下头吻住了她的眼睛。 他不喜欢看到她露出哀伤的神情。 也不喜欢她在他面前想念过去的自己。 只看着他,只想着他,不好吗? 急切不安地吻了她许久,直到他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循着声音看去,龙熙的目光倏地一紧。 -- 第82页 城门口有人昏倒了。 那个人,是谢涟清。 作者有话要说: 龙熙:我 醋 我 自 己(* ̄m ̄) 心机boy谢涟清再次上线 ☆、四十四 谢涟清被送回了寝宫。 “无论怎样,谢哥哥如今身体不适,我总不能对他不管不顾。” 楚韫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男子,愧疚不已。 谢哥哥身体本就不好,他一心喜欢着自己,听说在她去行宫“养病”的这大半年,他经常在她寝宫门口驻足,许久才离去。 他性子温柔内敛,担心惦念她,也只是写了许多未寄出的信。 看着那一摞信笺,楚韫心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般难受。 夜色降临,楚韫看完了最后一封信,她眼眶微微发涩,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为什么这么傻……” 信上的内容直白热烈,与谢涟清平日里的性子截然不同。 他一早便决定这些信不会寄出,是以才将满腔的爱意尽数挥洒,毫无顾忌地倾泻而出。 只是他肯定没想到,一直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会“出卖”他,眼泪啪嗒地将藏的信呈到了楚韫面前。 直到夜色深浓,楚韫才回了寝殿歇息。 鲛纱帐下,龙熙赤着精瘦的胸膛,单手支着头侧躺,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似哀怨,又似勾引。 楚韫心口猛跳了一下,匆匆去盥洗完,刚走到床边便被他勾着腰肢一把压下。 “殿下为何如此晚归?” 低沉的嗓音缭绕在耳边,让人颤栗的酥麻自脊椎升起,楚韫愣了一下,满眼迸出欣喜:“阿熙你恢复记忆了?” 龙熙眼眸低垂,笑道:“殿下以为呢?” “太好了!”楚韫眼眶微红,圈住他的脖颈撒娇,“你知不知道你失忆这段时间,我有多难过,眼前明明是你,但你却不记得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呜呜呜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失去记忆的我,待你不好吗?” 楚韫毫无章法地亲吻他,“一开始很不好,冷冰冰凶巴巴,后来还好一些,但是都不如完整的你好。” 察觉到阿熙的呼吸太过平稳,她疑惑地仰起头,在看到他平静漆黑的眼眸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楚韫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恢复记忆?” 龙熙凝视着她,慢声问:“失去记忆的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 “没有!”楚韫否认道,“没有的事……” “哦?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楚韫怔了怔,脸色微红,“喜欢你在床上与我翻云覆雨……” 龙熙心口一堵,冷声问:“为什么?” 楚韫直言不讳:“因为你很热情啊,总是弄得我很舒服……” 龙熙:“……没有别的了吗?” 楚韫凝眸想了想,道:“法术很厉害,越来越俊美。” 龙熙脸色愈发难看,“你对我的喜欢,就这么肤浅吗?” 楚韫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实话呀,哪里肤浅了?” “……” 龙熙心中又闷又堵,钝钝的酸涩蔓延。 下巴抵在少女精致的锁骨上,他闷声道:“如果我一直不能恢复记忆怎么办?” 楚韫怔了怔,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阿熙如此脆弱的样子……眼眸里弥漫一层水雾,她唇瓣微勾,转过脸亲了亲他的耳朵。 “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就好了呀。” 温软的触感从耳际传来,龙熙呼吸蓦地变重,黑眸凝视着少女明艳动人的脸,他心口一紧,心脏急速跳动了几下。 失控一般,陌生又强烈。 薄唇微张,舌尖舔了舔她的唇角,他哑声道:“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楚韫含住他的舌头,含糊不清地开口:“不着急,你能这样想,我就很开心了。” 愿意为了她而努力,愿意变成过去的阿熙,这不已然说明,即便是失去记忆的龙熙,也还是对她动了心吗? 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等。 ** 谢涟清病得厉害,接连几天太医进出不断,可他只悠悠转醒过来一次,满眼歉意地看着楚韫,低声道:“殿下勿要烦心,涟清很快便会离开皇城,不会让殿下为难。” 这话听得楚韫更为难过愧疚了。 当即命太医全力医治,原本打算遣散的宫女太监也留了下来,尽力照顾好谢涟清。 每日上朝后,楚韫都会去看望他,在他床前看书或者批阅奏折。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脸色比之前好看一些,但整个人仍十分羸弱。 如此过了三日。 御花园中,龙熙倚在凉亭的栏杆上,长腿随意舒展,他抚摸着掌中的小白龙,低声呢喃:“珩儿,你娘最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虽然那人曾经是她的男宠,虽然他如今身体抱恙,但她整日里待在他那里,都不管我们父子了……我有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吧?” 指尖点了点小白龙的脑袋,龙熙不禁失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对着一条尚未开智的小龙抱怨什么…… 小白龙蹭了蹭他的指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眼皮一沉,又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龙熙:“……” -- 第83页 他低低叹了口气。 脑海中冷不丁地闪过一句话—— “善妒的男子便称不上贤淑。” 龙熙微微蹙眉,这是谁说的?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隐隐约约的,这句话有了实质的声音,清脆骄矜,不容抗拒。 是楚韫。 龙熙:“……” 他拎起小白龙回了寝殿,却在一转头的功夫,儿子便消失不见了。 心口猛地一窒,龙熙凝神感知了一下他的龙息,安然无虞,那就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了? 金乌西坠,楚韫回来与他一道用晚膳,饭后她想逗逗小白龙,龙熙佯作平静,“他太困了,在睡觉,明日再陪他玩吧。” “珩儿确定没事吗?”楚韫嘀咕着,“他最近未免睡得有些多。” “孩子还小,正在长身体,多睡觉是好事。” 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楚韫下了早朝去看谢涟清时,却发现他并不在床上。 房内空无一人,连伺候的小宫女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疑惑地看了一圈,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写字的幼童所写。 [想找人,就去隆昌门] 楚韫满心不解,隆昌门位于皇城东北角,已经荒废不用不说,平日里极少有人去,是何人让她去那里?有何居心? 虽有疑虑,但毕竟是在皇宫之中,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叫上听风与流云,楚韫便乘着竹轿朝隆昌门奔去。 时值初夏,阳光明媚,微风柔柔地拂在脸上,让人倍感舒适。 不多时竹轿停了下来,听风搀扶着楚韫下了轿,不解地问:“主子,咱来这边做什么?” 楚韫耸了耸肩,“稍后便可知晓。” 隆昌门许久未用,门前杂草丛生,墙角还悬着硕大的蜘蛛网,枯叶挂在上面随风摇曳。 楚韫左右看了看,一片静谧,似乎并无异样。 忽地流云握紧了剑柄,肃然道:“主子,附近有人埋伏。”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从一旁的窄巷中走出一个人影来。 身量修长,清瘦如竹,似乎风稍微大一些便可将之吹倒。 楚韫面露诧色,“谢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谢涟清的神情有些古怪,他露出一抹僵硬的笑,答非所问:“韫儿,我……” 后面的话被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 “你不许直呼我娘的名讳!” 谢涟清颤抖了一下,似是十分畏惧身后之人。 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楚韫探着身子想去看清幼童的样子,却只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 那小手握成拳头,抵在谢涟清腰后。 啊这……这就威胁到谢哥哥了吗? 等等!他说“我娘”?! 楚韫瞪大眼,快步走到巷口,脚步顿了顿,她目光越过谢涟清,落在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唇红齿白,双目乌浓,脸颊肉嘟嘟的,一脸正气地伸着小拳头抵着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 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楚韫满眼满心都是面前这个小人儿,她声音微微发颤,“你是珩儿?” 小人儿点了点头,抱住她的大腿蹭了蹭,嗓音甜糯:“娘亲,见到我你开不开心呀?” 楚韫眼眶微湿,笑道:“开心,娘很开心。” 一旁的听风流云惊掉下巴:“……” 主子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她们怎么全然不知?! 而谢涟清更是身形猛地一晃,脸色苍白地回过头,看着眉眼与楚韫八分相似的男童,涩声道:“你是殿下跟龙熙的儿子?” 修珩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除此之外,谁还配当我爹娘?” 谢涟清浑身失去力气,蓦地跪倒在地,楚韫见状正想扶他起来,却被修珩紧紧抱着手臂阻拦。 “娘,他不是好人,他一直在骗你!” “什么?”楚韫愣了一下,“珩儿你知道些什么?” “喏——”短小可爱的手指指向窄巷的尽头,“那里有个一个深坑,里面倒了许多汤药。” “娘,他的病之所以一直不好,是因为他根本没好好吃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都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拎着药罐子来这里。” 楚韫示意流云前去查看,后者很快便高声道:“主子,这边确实如小主人所言,汤药味很重,还有许多药渣。” “不是我命人倒的。”谢涟清咳了咳,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隆昌门如此偏远,我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修珩抱着双臂,冷哼一声:“因为我娘解散了后宫,皇城的把守便不如先前严密,你利用把守的松懈,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假如不慎被人发现,便可如今日这般狡辩。” 谢涟清眸光微晃,定定地看向楚韫,“殿下认为如何?是涟清撒谎,还是皇子殿下误解了我?” 修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沓信笺甩在谢涟清身上,“那你说说,为什么这些信的墨迹新旧都一样?” 谢涟清脸色微白,“只不过是相差几个月,墨迹并不会产生太大变化。” “是吗?”修珩忽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小拳头,笑容无邪,“你认真想想再回答我哦。”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谢涟清看着毫无制止之意的楚韫,不禁苦笑一声,“罢了。” -- 第84页 “病是半真半假,药我没喝都倒了。” “信笺是我在殿下公布解散后宫那日连夜赶写的,所以墨痕深浅相似。” 他面色发灰,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年约五岁的男童,“龙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修珩冷哼一声,“你没资格知道。” 谢涟清:“……” 楚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无奈道:“如此作贱自己的身体,你这是何苦呢?” 眸中泛着泪光,谢涟清自嘲一笑:“或许只是因为我不甘心吧。” 不甘心是她难过时的抚慰品。 不甘心做她诸多男宠中寻常的一员。 所以他伪装病弱,忍着病痛折磨也不想痊愈,只是想多留在她身边一天。 哪怕她并不期待。 如今这种一厢情愿也要结束了。 眼角落下一滴泪,他勉强笑道:“对不起,我之前确实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楚韫还未说话,就听修珩作出呕吐的声音,小脸满是嫌弃:“酸不酸呐你,真是会膈应人。” “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对她耍心机。” 他小手一伸,作势要挥拳,唬得谢涟清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修珩皱了皱眉,指着流云命令道:“你,把他扛走。” 流云身躯一颤,被小主子这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一个快步抄起谢涟清扛走跑了。 楚韫:“……” 她儿子处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谢boy下线,暴力正太·珩正式与大家见面啦~( ̄▽ ̄~)~ ☆、四十五 见讨厌的人消失不见,修珩当即换了副面孔,软乎乎地扑到娘亲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娘,珩儿的手好痛呀。” 楚韫面色微变,连忙蹲下.身关切地打量着他,“怎么了,刚才可是伤到哪里了?” 粉雕玉琢的男童眨了眨乌浓的桃花眼,睫毛又黑又密,皮肤白皙娇嫩,不开口说话时如小姑娘一般,看得楚韫心都要化了。 龙崽刚刚破蛋的时候她还抱怨说不像她,如今看来,珩儿的眉眼与她如出一辙,鼻子和嘴唇与阿熙极为相似,这张脸一看就是她与阿熙的孩子。 “小手疼不疼?娘亲给你呼呼。” 她小心地吹了吹珩儿肉呼呼的手,见他皱成一团的小脸渐渐舒展,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珩儿,你怎么会一夜之间长这么大?” 之前阿熙不是说,龙崽会在累积到一定的灵力后,先变成婴儿体态的吗?怎么珩儿径直越过了这一步骤,直接变成了五岁孩童的模样? 修珩嘟了嘟嘴,神情有些受伤:“娘亲不喜欢见到珩儿这样么?” 水雾瞬间弥漫了他乌黑的眼眸,楚韫心中一紧,心疼不已,“怎么可能不喜欢!娘就是太惊讶了而已。” 她亲了亲他柔嫩的脸蛋,眸光闪耀着晶亮的光芒,“见到你这么可爱,娘开心还来不及呢。” 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会儿龙崽的脸,直到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两人俱是一怔,修珩害羞地笑了,捂着小肚子:“娘亲,珩儿饿了。” “昨日我从寝宫中溜到那人的住所,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他,连一口饭都没吃呢!” 坐上软轿后,修珩没骨头一样依偎在楚韫身上撒娇,他小小一团,身上还散发着浅淡的奶香气,楚韫不禁疑惑:“你都没吃过奶,哪来的奶香味儿?” “气味这东西是可以随便选择的呀。”修珩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珩儿以为娘亲会喜欢这个味道呢……” 楚韫耳根微热,有些窘迫:“……没有不喜欢呀,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基本上无痛生娃也就算了,还跳过了哺育幼儿的过程,她……她压根就没有产奶…… 修珩蹙了蹙秀气的眉,看向楚韫,“娘亲是觉得遗憾么?” 他感受到了娘亲些微低落的情绪诶。 “唔,仔细去想的话,确实有那么一些遗憾啦……”楚韫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毕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这么大了,而娘亲好像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修珩挺了挺小胸脯,豪气道:“那还不简单。” “诶?” 尚未听到回答,他们便已经回到了寝宫,轿帘甫一掀起,楚韫便看到一双修长的腿。 青年紫衣玉冠,眉眼如画,在看到她时冷峻的脸上泛起清浅的微笑,那抹笑却在看到她紧握的男童时顿住了。 “爹爹!” 小肉团子飞一般扑到了他的腿上,他个子矮,身高堪堪到龙熙的胯.下,热乎乎的脸蛋紧贴着他蹭,画面有些尴尬。 楚韫勉强忍住笑,将龙崽拉回身边,柔声道:“方才不是还说饿坏了,娘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耶!” 有了吃的,便当即将亲爹抛诸脑后,修珩蹦蹦跳跳地跟着娘亲走了。 留下龙熙在原地有些凌乱—— 他以为龙崽只是出去夜不归宿地玩耍,没想到他小子直接跳跃着长了这么大。 在楚韫给修珩投喂食物时,龙熙正在隔壁房间在虚空中与师父对话。 “师父,珩儿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五岁孩童的模样?” -- 第85页 柳乘风正在南陵行宫的花园里乘凉,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每条龙命数不同,只过了一个月时间,珩儿便能有如此造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天资十分聪慧。” 龙熙神情凝重,“进展如此迅速,这对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吧?” “不会不会,要说唯一的负面影响,可能就是……”柳乘风嘻嘻笑道,“他会很快地长成少年人,发情期也会来得比较早。” 龙熙:“……” 这也算负面影响? 不过这事如果被韫儿知道了,她应该会有些难以接受罢…… 龙熙来到外间时,楚韫正在喂龙崽喝汤,她脸上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潋滟发光的眼眸中似是只剩下儿子一人。 连他在一旁立了许久都没发现,明明昨日还黏糊糊地叫他“阿熙”…… 这种落差让龙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看向儿子的目光都多了一分敌意。 修珩毫无所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狗腿地拍了拍身边的圆凳,“爹爹坐这儿。” 他殷勤地给龙熙夹菜,小手白嫩,动作还不太熟练,“鸡腿与排骨都可好吃啦!爹爹快尝尝!” 看着他面前那堆积如小山的骨头,龙熙额角微跳,“这些都是你吃的?” 修珩傲娇地点了点头,“对啊,珩儿一点也不挑食呢。” 楚韫笑着戳穿他:“是谁刚才不愿意吃青菜的呀?” 修珩小脸微红,摆着小手儿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满眼天真:“是它,它悄悄和我说不想吃青菜的。” 楚韫忍不住笑出声,叫侍女送来水亲自给他洗了手。 而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殿下突然冒出一个五岁的儿子一事已经传到了楚潇然耳中,她大惊失色,险些动了胎气。 江天阔柔声安抚:“别着急,无论起因如何,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放宽心,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待两人前呼后拥地来到楚韫的寝殿,见到的就是一副母慈子笑的画面,不知楚韫做了什么,俊俏可爱的五岁男童笑得直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楚潇然:“……有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楚韫脸上的笑意倏地顿住,连忙迎上来,憋了许久才道:“阿熙的身份不同寻常,所以我们的孩子也与常人不同。” 楚潇然一头雾水,“难不成你们六年前就认识了?” 不可能啊,六年前韫儿才十二岁,整日里只知嬉戏,出宫都很少,更遑论认识什么陌生男子。 楚韫张了张口,目光求助地看向龙熙,不知该如何解释。 龙熙凝望着少女慌张的脸,薄唇微弯,道:“母后,关于我与珩儿的身份,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话不妨直说,天阔并不是外人。” 龙熙负手而立,朗声道:“实不相瞒,我是北海龙王。” 楚潇然:“……” 江天阔面露疑色:“……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修珩从床上跳起来,“我与我爹都是白龙,不信的话我可以变身给你看!” 话音未落,楚韫还来不及阻止,一道银光闪过,一条遍体银白的小白龙便摇着尾巴悬在了半空中,一边晃动身体一边奶声奶气地说话。 “外祖母,您看看,珩儿身上的鳞片漂亮吗?” 楚潇然两眼一黑,登时吓晕了过去,幸得身旁江天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说了句“漂亮”便匆匆离去。 炫耀未遂的修珩委屈地摆了摆龙尾,小声问:“娘亲,外祖母怎么突然就睡觉了?” 楚韫哭笑不得,给龙熙一个使了个眼色后,便匆忙跟了过去。 如今母后怀有身孕,若是被吓出个好歹来,那她就成天大的罪人了…… 太医们进进出出,半个时辰后,楚潇然悠悠转醒,看着床边守着的楚韫,见她眼眶通红,满脸担心地望着自己,心头不禁一软。 “傻孩子,我又没事,你哭什么?” 楚韫呜咽着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韫儿害怕母后因太过生气而伤到身子,更怕母后有什么三长两短……” 楚潇然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母后没事,只是一时被那孩子给吓到了。” 她嗔怪地看着楚韫,“你那位龙熙来历如此不凡,怎么没听你跟母后透露半句?是不是长大了,就拿母后当外人?” 楚韫连忙摇头,红着眼道:“怎么会,韫儿只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又见母后有了身孕,怕说出来后会惊吓到母后,所以才一日日地拖着……” “按阿熙所说,珩儿……也就是您的外孙,他应当是先化作婴儿体态,之后才慢慢长大的,不知为何珩儿会一夜之间变作五岁孩童的模样,韫儿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楚潇然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很快便从这一离奇诡谲的真相中回过神来,她爽朗一笑,“原来如此,想必我那外孙是什么了不得的小白龙,所以才长得如此迅速。” 她眉眼泛起温柔的笑意,“刚才看到那孩子,他的眉眼与你极为相似,两年多不见,韫儿已经为人娘亲了。” 楚韫脸色微红,小声说:“其实我还没做好准备……” 毕竟她当娘的过程过于简单,还未经历日夜哺育的辛苦,一眨眼儿子便能跑能言、极为讨人喜欢了,她感到轻松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迷惘—— -- 第86页 她真的可以做一个好娘亲吗? 珩儿有她的照顾,真的会成长得更快乐吗? “古话虽说‘为母则刚’,但女子也并非生来便会做母亲,一切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楚潇然笑着安慰女儿,“娘最想看到的就是子女开心,在给那个龙崽子做娘亲时,别忘记你也是娘的乖女儿,千万别委屈自己。” “若是龙熙欺负了你,你便来告诉娘,娘第一时间便派大军杀过去,管他是北海还是南海。” 楚韫鼻子酸涩不已,好不容易才止住泪,轻轻地抱住了她。 “韫儿知道,娘永远是韫儿的避风港。” ** 回到寝殿时,楚韫撩开帘子便看到龙熙一脸严肃地在教训儿子。 修珩头上顶着两卷厚实的书,正伸着两臂在蹲马步,不知蹲了多久,他的两条小短腿已然开始发抖。 只是看了这么一眼,楚韫便心疼不已,一面将书取下一面埋怨龙熙,“珩儿还这么小,你怎么可以体罚他呀,瞧瞧把他累得都出汗了。” 龙熙:“……” 这小子心机够深的啊,韫儿没回来之前马步扎得十分稳,一感觉到她的气息靠近,立马便露出一副可怜兮兮不堪忍受的样子。 “没体罚,只是让他长长记性,不能轻易在人面前露出龙身。” 楚韫给修珩擦了擦汗,又叫人送来热水,亲自带着他去了净室沐浴。 听着母子俩的欢声笑语,龙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明明之前与韫儿一同沐浴嬉戏的人是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安寝,龙熙在看到床上光溜溜的小家伙时,两眼差点喷出火来。 虽与韫儿同躺一张床上,可他却觉得仿佛隔了一条银河,这条银河此时不害臊地光着屁股扭来扭去,使得龙熙一直往外挪,半边身子都悬着了。 这觉睡得真憋屈。 直到半夜三更,龙熙都毫无睡意,身旁的小家伙早就睡得香甜,身子八爪鱼一般黏在他的手臂上。 昏暗中,龙熙叹了口气。 却忽地听到楚韫半梦半醒的低吟,似是十分痛苦。 他心中一惊,将小家伙挪放到一旁,轻轻地唤着楚韫:“韫儿,醒一醒,是哪里不舒服么?” 楚韫犹在梦中,她低泣着握住他的手,语带哭.腔:“阿熙,我好疼呀……” 龙熙抬手一挥,壁角多了一颗散发着荧光的夜明珠,皎洁光辉下,在看清衣衫的景况时,他瞬间愣住了。 那里……怎么像是被水给泅湿了? ☆、四十六 龙熙迟疑地用指尖轻触了一下,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清淡的奶香味…… 他疑惑地看着楚韫,睡梦中犹蹙眉低声喊疼,鬓边微湿,似是很痛苦。 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顿了顿,身体并无异样,为何会突然……突然产乳? 向她体内输送了一些龙息,楚韫的神情略有放松,但没过多久,她又低低地叫起疼来。不知是否是这一异状导致了她睡得极沉,任龙熙如何唤她,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龙熙不禁慌了起来,见那细腻肌肤愈加丰润,他口干舌燥,鬼使神差地便俯下了身。 一刻钟之后,楚韫眉眼舒展开来,脸颊微微泛红,睡得极为香甜。 龙熙喘息微重,舔了舔唇角,起身去了净室冲凉。 次日一早,楚韫在起床穿衣时不经意间碰到了胸,她低低嘶了一声,怎么会有些疼?低头去看时,却发现那里有些红肿,尤其是两枚朱缨…… 她满腹疑惑地去问龙熙,“昨夜你有对我做什么吗?” 龙熙顿了一下,目光滑过她春光半泄的领口,淡声道:“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楚韫被他直白的话给噎了一下,脸色微红,“干嘛趁人家睡着时搞偷袭啊……” “你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么?”龙熙将她圈入怀中,黑眸凝视着她莹白的脸,“比如……涨痛濡湿?” “嗯?”楚韫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湿漉漉的?” 龙熙靠近她耳边低语:“韫儿,你昨夜产乳了。” “什么?!” 楚韫双目圆睁满脸诧色,“怎么可能?!” 她之前刚生下龙崽时,身体都没有产乳,怎么会过了一个多月后反而…… 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楚韫倏地回头看向仍在睡熟的儿子,喃喃道:“不会是珩儿搞的鬼吧……” “我昨日稍微流露出一点不曾哺育他的遗憾,他不会就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吧?” 龙熙道:“如果是他的话,那我就不意外了,毕竟昨夜我给你看过,你的身体并无异样。” 楚韫眸中满是茫然,“可是如今珩儿已然不需要吃奶,我、我这该如何……” 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在阿熙说过后,她便觉得两边开始发涨,小衣似是也被沁湿了。 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促狭,龙熙亲了一口她的耳垂,低声笑道:“我不介意帮你善后。” 楚韫:“……” 善哪门子后啊……她捂着脸哀叹,水润乌黑的眸子从指缝中眨了眨,小声问:“阿熙你能将这个给消失掉吗?” 如此怪异而陌生的感觉,她并不想过多体验…… 龙熙眼底滑过一抹笑意,严肃地摇了摇头,“珩儿刚对你用了法力,短时间内,我不宜再次对你施法,若不然可能会伤到你的身子。” -- 第87页 楚韫有些无奈,“难道就只能这样下去么?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唔,短则十日,长则一个月。” 楚韫:“……” 她忽地抬起头,看了眼床上酣睡的龙崽,小声说:“此事万万不可让珩儿知道,若他问起,就说他的法力尚欠,对我并未生效。” “为何?” 楚韫脸上微微作烧,羞窘不已:“珩儿已经是五岁孩童的样子了,这叫我如何、如何再喂他吃……” 想想就要尴尬地钻入地底好吗? 龙熙唇角微弯,笑道:“好,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 这个小秘密却险些被修珩撞破。 在楚韫下朝回来时,平日里都是闲庭信步慢慢悠悠,今日却格外焦急地奔入寝房。落下帘子帷帐不说,还将听风给轰了出去,让她叫龙公子过来。 正在花园里教修珩法术的龙熙闻言后立马赶了过来。 窗扉紧闭,鲛纱帐遮得严严实实,隐约有低浅之声传来,听得在外守着的听风脸色通红。 怎么主子和龙公子大白天的也……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龙公子高大挺拔的身躯从房里走了出来,他走路带风,唇色微红,似是吸饱餮足的男妖精。 听风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主子的声音,她赶紧进去听候差遣。 虽值夏日,但天气到底尚未炎热起来,可主子似是出了许多汗,换下的衣裳胸襟处湿了一大片,除了主子常用的熏香外,隐约还能嗅到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心里虽然疑惑,但听风不敢多问,抱着衣裳退下了。 刚到门口便撞到小皇子,他满头是汗,叫嚷着口渴要茶水。 在见到听风抱着娘亲的衣裳时,修珩叫住了她。 “这是娘亲刚刚换下的衣裳吗?” “是的小皇子。” 修珩踮起脚朝她伸手,“让我瞧瞧。” 听风愣了一下,将衣裳放到了他手里,只见小皇子像只小狗似的靠近了嗅了嗅,脸上忽地露出欣喜的神情来,将衣裳丢还给她,一溜烟儿便跑进了屋里。 “这是怎么了?” 修珩欢欣地跑到楚韫房里时,她刚系好腰带,冷不丁被一双小手抱住,她身体猛地僵硬一瞬,尔后反应过来是珩儿,还未转过身便听他兴奋地问:“娘亲,你是不是已经有奶水喂珩儿啦?” “……没有的事,小孩子家的可不能胡说。”楚韫佯装淡定地否定,转过身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你都这么大了,娘怎么还会有奶喂你呢?” “可是我明明对你……”修珩猛地捂住小嘴,眨了眨桃花眼,神情略微有些失落,“娘说的对,是珩儿想多了……” 他懊丧地垂下脑袋,满腹不解,明明刚才他在娘亲的衣裳上闻到了很重的奶香味啊……怎么会没有呢? 不行,他得去问一下爹是怎么回事。 “什么?”修珩嘴巴微张,神情似是受到了严重打击,“爹是说,我的法力太弱,对娘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龙熙颔首道:“没错,你年纪尚小,做事没有分寸,之前的也就罢了,爹不再与你计较,只是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滥用法力,我一旦得知,定不轻饶于你。” 修珩有些蔫儿,有气无力地答应道:“知道了……” 他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从幼龙体态变成凡人五岁孩童的样子,他还以为他是万里无一的天才呢……如今看来,他可能也就是比普通龙聪明一点点罢了。 修珩很受打击,低落一会儿之后很快便又振作了起来——虽然他现在还不够厉害,但是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比爹还厉害的白龙! 楚韫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知在那日之后,珩儿似乎懂事勤快了许多,每日里不再只缠着她嬉戏,更多的时间都是在跟阿熙修习法术。 在结界中父子俩化成龙形,一大一小翱翔其中,她在地上仰头看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 女帝育有一五岁皇子一事,虽被楚韫封锁了消息,但如此重大一事自然传到了楚烈耳朵里。 手中的湖笔吸足了墨,悬在洒金宣纸上,许久之后,浓墨低落在纸上,一副极佳的字帖瞬间被毁。 楚烈久久未动,直到手臂僵硬得发疼时,他才回过神来。 窗外的芭蕉渐渐染绿,明晃晃的日光渐渐黯灭,金乌西坠,朗月高悬,他立在窗边凝视着皎洁的月色,身形如松,一整日都未出房门。 碧霄守在门外心焦不已,王爷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饶是铁打的人,再这么耗下去也经不起折腾啊! 点了灯后,他命厨房送来精致的菜肴点心,走到王爷身后劝道:“爷,您一整日没用饭了,无论如何,多少吃一些罢。” “放下吧。” 王爷的声音微微嘶哑,听得碧霄心疼不已。 前段时间陛下要立皇夫时,王爷忙碌非常,吃得少睡不踏实,有一阵子情绪低落嗓子也不好。 如今陛下已然有了皇夫人选,还与那龙公子恩爱非常,王爷怎么看着也很是低落呢? 碧霄应了声,悄然退下,一转头便去后院厢房找唐姑娘。 王爷与这位唐姑娘的事他也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爷对唐姑娘极为看重。前些日子唐姑娘总发脾气耍小性儿,王爷都十分有耐心,只要是唐姑娘要的,他都会命人给找来,唐姑娘不愿与爷共处一室,爷便笑吟吟地立在窗外。 -- 第88页 后来唐姑娘似是被王爷给暖化了,性子不再如此冰冷,对爷也有了几分笑脸,阖府上下总算松了口气——两位主子和睦相处便好,日后唐姑娘做了王府的女主人,他们的日子也才会好过。 碧霄花了些力气将唐欣请到王爷门前,见她进去了,他才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希望王爷能听一听唐姑娘的劝吧…… 房内灯火辉煌,唐欣走近后才发现,桌上的饭菜动都未动,她不禁皱了皱眉,看向窗边立着的男子。 “你为什么不吃饭?”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微风,蜡烛的火苗随风晃了晃。 唐欣走到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窗外,除了一轮明月高挂于空,别的也没什么新奇的呀。 “喂!”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要不好好的正常人,怎么会不吃不喝的在屋里站一天? 手指倏地被他捉住,唐欣皱眉嫌弃道:“松开我,谁让你不经我允许就碰我了?” 可楚烈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微微上挑的凤眼漆黑而惑人,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看得唐欣心口猛地一窒,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喂,你中邪也不用找我报复吧……”她小声嘀咕着,却发觉他那张俊脸越靠越近,在与她只有一指距离时,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下,尔后扑通扑通急速跳了起来。 楚烈眼眸中似是氤氲着一团黑雾,薄唇轻启:“早知如此,我便应该早早地要了你。” 唐欣瞪大眼吃惊地看着他,“什么?” 唇上忽地一热,是楚烈……低头吻住了她! ☆、四十七 漫长而缠绵的吻过后,唐欣从一阵眩晕中回过神来,她脸颊通红地看着面前略显陌生的男子,小声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烈眼眸闪了闪,眸光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少女过于红润的唇瓣,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低声道:“没什么,是楚烈一时糊涂,冒犯了姑娘。” “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唐欣气得杏眼圆睁,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门外的碧霄见唐姑娘这么快便出来了,刚要上前询问便被她一巴掌推开。 见她气呼呼的走了,碧霄挠了挠头,王爷不会因为不愿吃饭……就得罪了人家吧? 而楚烈则在她跑出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唐欣回到房间后越想越气,愤愤地将嘴唇擦了一遍又一遍。可楚烈身上那股浓郁的梅花香气似是分毫未减,她烦闷地在屋内徘徊数次,低骂一声去了净室洗澡。 直到洗了三次牙漱了四次口,胸腔中奔腾的怒气才堪堪平复下来。 凭什么因为他一时糊涂就可以夺走她的初吻? 凭什么他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她就得原谅他? 这算哪门子道理! 唐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穿好衣裳后偷偷溜去了诸蚩的房间。 她对这位便宜老爹着实没什么印象,更别提什么好感,诸蚩整日里流连烟花之地,闲暇时才会跑来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唐欣每次见到他,便会想起命途多舛的娘。 就因为这个负心人的无情抛弃,她娘才会带着她颠沛流离多年,最终因感染风寒没钱医治而撒手人寰。 全都是拜诸蚩所赐,她才养成如今这般冷漠防备的性子。 不过,诸蚩也不是全无用处。 唐欣溜进他的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后,发现了一个贴着“颤声娇”的小药瓶,名字如此引人遐想,想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取出两粒藏在袖中,放回原处后悄然离去。 “王爷还在里面吗?我来跟他赔礼道歉。” 碧霄愣了一下,连忙道:“爷在里面的,唐姑娘请进。” 唐欣面色平静地走了进去,留下碧霄一脸莫名,到底是谁得罪了谁呀? 在她离去的这半个时辰里,楚烈似乎动也没动,依然保持着那个仰头望月的姿势,苦大仇深,像是月亮欠了他许多钱似的。 唐欣暗自嘀咕,小心翼翼地将药丸放入茶水中晃了晃,举着杯子来到楚烈面前,道:“楚烈,方才是我一时鲁莽,你都向我道歉了,我不该如此小气,更不该向你撒气。” 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唐欣心跳有些失常,她强作镇定,继续道:“若是你没放在心上,就请喝下我这杯致歉茶,你我两清,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 楚烈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想起先前自己的孟浪,居然错把她当成韫儿……一时心头泛上愧疚,声音放柔许多:“都是我不好,你气我也是应当。” 他接过茶杯,仰头而尽,笑道:“这阵子你被我强行留在府中,想必过得很不自在,我已然想通,勉强来的东西不会长久,若你想离开,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你……不想娶我为妃了吗?” 唐欣很是诧异,在她醒来后,便一直听周围的人说,雍王爷要娶她为妃。一开始她是不信的,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王爷看中她哪里,竟然要娶她为妃? 于是她冷漠对他,苛刻无理地耍性子,但楚烈全都笑着接纳,耐心十足地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就在她已经有些习惯王府的生活时,他却忽然跟她说,她可以随时离开,他不想娶她了? 楚烈点了点头,坦白道:“其实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之所以想娶你,是因为你心性单纯,天真如稚子。” -- 第89页 唐欣愣了愣,他口中所描述的女子,是之前的她。 嬷嬷跟她说过,她昏迷之前性子如孩童一样,整日里只知道玩耍游戏,与现在的性子截然不同。 “因为我现在性子变了,所以你不想娶我了?” 楚烈摇了摇头,“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他唇角露出苦笑,“我不应该为了忘记一个人,而拉你入火坑,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心头莫名有些酸涩,唐欣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 “你想忘记谁?” 面前男子的神情倏地沉了几分,声音微冷:“与你无关。” “哦……” 气氛陡然沉默,唐欣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色毫无变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她拿错了药。 她开口打破静默:“咳,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楚烈道:“如果你要与诸蚩一起离开,需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要。” 唐欣蹙了蹙眉,“你这话说得真是伤人,我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吗?”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脸色,一甩袖子走人。 门口的碧霄再度见到唐姑娘气呼呼地离开,他头上的雾水更浓了。 ……这是在唱得哪一出啊? 楚烈看了眼空了的茶杯,无奈一笑,他在桌边坐下简单吃了几口饭菜。正欲抬脚出去散心时,脚尖似是触碰到了某物,他低头一看,便看到一只小巧精致的荷包。 瞧着极为眼熟,像是唐欣时常挂在腰间的。 他捡起后掂了掂,出门去了后院厢房找她。 走到一半时,楚烈觉得有股邪火从小腹处升腾而起,他顿了顿,那股燥热感便消减了许多,以为是错觉他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去。 到唐欣房门前他敲了两下,伺候她的嬷嬷出来开了门,迭声请他进去坐。楚烈本想直接将荷包交给她,转眼想到唐欣方才生气的样子,便抬脚迈了进来。 嬷嬷见状自己退了出去,忙不迭地将门给带上,好让王爷与未来王妃好生培养感情。 楚烈不禁失笑,撩开珠帘,见少女正伏在桌案上写些什么。他悄悄靠近,在看到她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的名字时倏地愣住。 字迹稚嫩,一笔一划的全是他的名字。 心头刚涌上些许感动,便见她气呼呼地在后面补了三个字,王八蛋。 楚烈额角微微抽搐,没好气地将荷包丢在她面前。 唐欣正全神贯注地咒骂某人呢,冷不丁的被眼前出现的荷包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楚烈,她登时手忙脚乱地去遮纸上的字,如此此地无银,倒把楚烈给逗笑了。 “别遮了,我都看到了。” 唐欣支支吾吾道:“什么,我什么也没写,也不怕你看。” 楚烈嗤笑一声,“哦?那你倒是松开手啊。” 唐欣脸颊微红,嘴硬道:“我手累了,歇息一会儿不成吗?” “成,怎么不成。”看着她绯红的脸,楚烈身上那股子燥热愈加明显,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抓起她手旁的茶猛地喝了下去。 唐欣急声道:“哎,那是我刚才喝过的!” “这有什么,又不是没喝过你的口水。” 此言一出,两人皆愣了一下。 唐欣羞得满面通红,楚烈则有些怔然,他、他怎么会说出如此唐突孟浪的话? 兴许是热茶使得血液里的燥热流动得愈加迅速,楚烈很快便觉得神志有些模糊,眼前只剩下唐欣那张泛着绯色的俏脸,杏眼朦胧,满是娇态,引得他不自觉地想去亲近。 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他俯身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恍惚间听到了她低声的挣扎,但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一般,满心里只想着与她更亲近一些。 渐渐的挣扎变成嘤咛,楚烈亲了一口她的鼻尖,将她拦腰抱起去了床上。 次日天光大亮时,唐欣一睁眼便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她怔了一会儿,脑海中翻腾出昨夜的画面。 她、她因想报复楚烈给他下了药,那药不是没效果么?怎么会让后来的他突然兽性大发? “你给我的那杯茶有问题。” 楚烈直视着她,语气笃定,“为什么?” 唐欣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略微动了动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裳,脸色登时通红一片,小声嗫嚅:“谁叫你昨天突然亲我的,亲完后又说自己一时糊涂,那可是我的初吻呀……” 黑眸凝视着她,过于直白的目光让唐欣心跳失了节奏,舔了舔唇一股脑儿说完:“我气不过,便想着给你点颜色瞧瞧,便去诸蚩房里找了药,假装给你道歉给你下在了茶水里……” “我见你没什么变化,以为那个药是无效的呢……没想到会……”她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嗓音娇嫩又懊恼。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她吧! 有没有报复道他不知道,她可是实打实地失了身…… 即便从小生活漂泊不安,遇见的人形形色色,占她便宜、妄图收用她的人不计其数,导致唐欣对贞节并不那么在意,能活着就好了。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会因为自己一时鲁莽而导致如今的局面,感到有几分懊悔。 再说不在意,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嘲笑着她的愚蠢。 -- 第90页 她别过脸快速擦了擦眼角,嗡声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 似是怕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唐欣快速补充道:“你放心,我明日便会离开王府,绝不会觊觎王妃的位子。” 楚烈看着少女泪痕交错的脸,杏眼里满是水雾,神情倔强又固执,他心尖微微触动,伸出手臂想将她拥入怀中,她却先一步卷着薄衾起身下了床。 “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 一瞬间,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漠防备的少女。 ☆、四十八 唐欣行动力极强,这边撂下话说要搬离王府,次日天色微亮时,她已然收拾好了行囊。 只有简单的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两件家常衣裳,素净淡雅,壁橱里楚烈给她置办的那些锦衣华服她一件未动。 嬷嬷不明所以,满脸急色地劝她:“姑娘千万别冲动,若是与王爷吵了嘴,待平静两日,王爷那样好性儿的人,一定会来跟姑娘赔礼道歉的。” 但唐欣神色决绝执意要走,她感激地看着嬷嬷,诚挚道:“这段时日辛苦嬷嬷照顾,若他日有机会再见,唐欣一定会报答嬷嬷。” 说着也不顾嬷嬷的眼泪攻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因为昨日王爷发了话,王府的守卫见是唐姑娘,纷纷避道让行,唐欣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雍王府。 可当她站在晨光熹微的大街上时,素白的脸上闪过一抹迷惘,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世间如此辽阔,却似乎没有一处是她的栖身之所。 唐欣仰头看了看天边瑰丽斑驳的朝霞,朝着日光乍亮处走去。 在她的背影变成一团小而模糊的影子时,楚烈从角门旁的石狮子后站了出来,他立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 下了早朝后,他坐在书房练字,提起的笔顿了须臾,行云流水,翩若惊鸿,原本应该是不错的字,下一刹那却被一记重拳尽数打乱。 “欣儿为什么突然离开王府?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诸蚩浑身酒气醉眼惺忪,似是刚从勾栏院里拔.出脚来,他怒气冲天要再对楚烈动粗,被闻声赶来的碧霄及时阻止,两人扭打在一团。 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楚烈冷然看着诸蚩:“我与她如何,不需向你解释。” 诸蚩眼睛通红,怒视着他,“她是我女儿,我不能看着她被你随意欺辱!” “哦?可在唐欣看来,你才是那个随意欺辱她娘,抛她们母女俩于不顾的负心薄情之人。” “你!”诸蚩气急攻心,隔夜的酒也跟着发作,一时头目昏然,目欲喷火,“你可知她去了哪里,准备何时去将她带回来?” 楚烈执笔继续练字,淡声道:“我已经打算放了她,她想去哪儿便去哪。” 诸蚩瞪大眼,“你不是说欣儿想嫁给你,你也要娶她为妃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唐欣并不想嫁给我。” 诸蚩气极,此时也顾不得那些天条戒律,摇身一变化成龙形将书房砸得稀巴烂。 见那些名贵的古董玉器古籍绘卷倾颓在地,他犹不解气,巨嘴一张,喷出巨大的火焰来,偌大的书房登时变成了火场。 楚烈见此情景,略微蹙了蹙眉,冷声道:“你若是对我有气,直接冲着我来便是,何必糟蹋这些古籍。” 诸蚩冷哼一声,甩着尾巴冲出了屋顶。 青瓦哗啦啦破碎一地,满室狼藉,碧霄见状唬得不行,连忙将楚烈护送了出去。 楚烈拂了拂肩上的浅灰,看了眼即将烧成灰烬的书房,转身去了净室沐浴。 碧霄张了张口,挠了挠头,怎么王爷的反应如此平静? 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最宝贝那些书画古籍的,怎么那条黑龙放火焚屋这么过分,王爷都没动怒? 事出反常必有妖,碧霄猛地拍了下脑门儿,啊……莫非王爷是爱屋及乌,看在唐姑娘的面子上才不与黑龙计较? 他挠了挠头,这两日发生的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楚潇然静养几天后,着实有些憋闷,见身子已然无碍,她便想着与一双儿女一道出去散散心。 女帝要出行,随行的仆从与车马自然很是壮观。 宽敞豪华的马车内,楚潇然微微蹙眉,抚摸着隆起如枕的小腹,“早知如此声势浩大,还不如咱们娘仨儿悄悄溜出去自在。” 江天阔给他喂了颗红艳艳的樱桃,温声道:“有人跟着也好,免得被人给冲撞了。” 楚韫也道:“话说得没错,如今大楚虽四海升平,但今日天气晴好,城西香山的游人必然不少,若是没人前去清道,咱们也不便下车。” 母后身子不便自不必说,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即便珩儿不同凡人,但毕竟年幼,楚韫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到处跑。 而对阿熙来说,他只是单纯的不喜人声嘈杂的地方。 修珩看着桌上那盘鲜红诱人的樱桃,乌黑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小模样可怜兮兮的,明明很嘴馋,却骄傲得不肯开口来要。 楚潇然看得想笑,不禁想起韫儿年幼时的情景。她像珩儿这么大时,也如他一般漂亮可爱,性子却没他乖顺,脾气骄纵得不行,只要是她相中的,就必须得呈送到她面前。 -- 第91页 “诺,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楚潇然笑吟吟地将果盘推到修珩面前,见他眼珠骨碌碌转向韫儿,似是征求她的意见,不禁失笑:“这孩子,怎么跟小猫儿似的,吃个樱桃还要看你的脸色不成?” “母后有所不知。”楚韫解释道,“前两日珩儿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腹痛不止,太医看过后说是对有些食物不克化,所以日常饮食上要多上点心,不能吃凉吃辣。” “珩儿,这是樱桃,酸酸甜甜,虽然好吃,但是也不可贪多。” 修珩两眼放光,猛点着头:“知道了娘!” 在马车一角的楚烈静默不语。 自打他得知韫儿与龙熙已经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后,他便如秋天的梧桐一样日渐沉寂。 望着窗外出神一整日,心不在焉,想一些陈年旧事入了魔,孟浪地将唐欣误作是韫儿,他亲了她。 柔软馨香,满脸惊诧,望向他的怯生生的目光。 心头几不可察地起了些许波澜。 她是娇憨讨喜的杏眼,与韫儿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并不相同,两人唯一的相似之处,大抵是偶尔的神情。 可在唐欣服过蛊虫的解药醒来后,她那股与韫儿相似的神情也不见了。 按道理,他不应该将她错认。 可事实是,他错认了,又在药的催动下玷污了她的清白。 虽然是她下药在先,但那日她眼底的水汽,通红的眼眸,强忍的呜咽却万分真实。 楚烈眉头拧着,神情冰冷而晦暗,使得不经意间与他目光对视的男童身子一顿,吞咽樱桃的动作都放轻了。 “娘亲,为什么舅舅的神情那么凶?” 修珩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与楚韫说着悄悄话。 在座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却顾及到孩子的感受佯作不知。 楚烈:“……” “啊!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吓人了!” 修珩唬得直往楚韫怀里钻,不经意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咦?是他的错觉吗? 他正要仔细闻闻,后脖颈却被人拎了起来,再回过神来时已然被淡淡的清冷木香包围。 “老实点儿,舅舅又不会吃人。” 头顶传来爹的声音,修珩不情不愿地缩在他怀里。 呜呜呜还是娘亲的怀抱柔软舒服…… 冷不丁荣升为不会吃人的舅舅,楚烈冷冷地看了眼龙熙,即便他如今放下了对韫儿的执念,但仅作为兄长来说,他也很看不惯龙熙。 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与世无争,装死让韫儿愧疚惦记,眼睁睁看着韫儿被人掳走,在她害怕不安时从天而降将她救走,紧接着便是朝夕相处一点点地攻陷芳心。 他暗暗冷嗤,如此富有心计步步为营,怪不得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摇身一变坐上龙王之位。 不过,楚烈心虚地看了眼妹妹,龙熙失忆一事,韫儿并不知情与他有关。 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楚烈脸色微白,不敢细想,看着不远处欢欣愉悦的韫儿,他又暗存侥幸—— 左右龙熙又回到了她身边,过去的记忆也没那么重要吧。 一路胡思乱想着,抵达香山时,他仍有些恹恹,靠在楚韫眼里便是——皇兄对她仍旧没有释怀,是以对着珩儿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叹了口气,想着有空要跟皇兄好好谈谈。 果然如楚韫所说,香山游客如云,不想太过扰民,楚韫只是让人简单地清了清道,她如寻常百姓一般,牵着珩儿的手走在山道上。 两侧树木葳蕤,清风阵阵,明晃晃的阳光自树叶间泄下,斑斑驳驳地落在脸上,让人心情大好。 龙熙的目光一直落在楚韫身上,见她俯身与珩儿低语着什么,笑容舒展而灿烂,本就明艳动人的容颜此时愈加鲜活。 如山林间无忧无虑的小鹿,一声声蹦哒在他心上。 心跳声怦怦,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唇角不禁弯起,一瞬间似乎有些理解,为何之前的自己,居然愿意做她后宫中的男宠之一。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雨夜中,衣着单薄的少女失魂落魄,她怔愣愣地看着化为灰烬的宫殿,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泪水与雨水。 龙熙眼眸微凝,那是……他诈死离宫时的情景。 当时他立在屋顶上看了许久,直到她被宫女搀扶着离去。 雨水又冷又冰,可他的心却涌上一股暖流。 但那一幕在今日回想起来,龙熙只感到心疼。 他此生再也不想看到韫儿露出那样难过的神情。 不远处,修珩开始耍赖撒娇,“娘亲,珩儿累了,要娘亲抱。” 这不怪他突然矫情,而是楚韫的叮嘱,毕竟在外人看来,珩儿只是个五岁孩童,若是表现地太过老成,全然没有孩童的稚气,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闲话。 所以修珩才开始“装嫩”,且越装越娴熟。 楚韫笑着将他抱起来,还没走两步便有些支撑不住,“珩儿,你刚才是不是樱桃吃多了?” 修珩眨了眨眼,一脸单纯:“没呀,珩儿听娘的话,只吃了五颗。” 下一瞬,怀中的小肉团便被一只大手拎走了。 “你肉这么多,别累坏我娘子。” 龙熙扛麻袋一般将修珩扛在肩上,侧过头看楚韫,“累着了么?” -- 第92页 楚韫摇了摇头,耳根微红,并肩走了一会儿后,她小声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住,璀璨阳光下,龙熙漆黑幽邃的眼眸含着笑意,声音温柔而缱绻:“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进入收尾阶段了,下本开《驭狼》,求小天使们点个收藏呀(=^^=) 文案如下: 紫云山猛虎寨,是梧城最富庶的山寨。 寨主顾大小姐生得美艳泼辣,即使坐拥金矿与巨额遗产,她仍旧每日里兢兢业业地……拦路抢劫。 不过猛虎寨是个有原则的土匪窝:不抢平民百姓老弱妇孺,专门没收不义之财。 这天,山下来了一名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微黑,眉眼英俊,身姿修长。 负责守门的小喽啰问:“公子有何贵干?” 少年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幼小孩童,温润一笑:“劳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我带幼子来找我娘子。” “谁是你娘子?” “顾大寨主。” *** #妙龄少女喜当妈 #小狼君带娃上门求复合 肤白貌美大姐姐x纯情黑皮狼少年 ☆、四十九 香山风景秀丽,沿途树木花草繁茂,顺着两人宽的山道一路上去,浅淡怡人的花香不时扑入鼻息,让人心情为之大好。 楚烈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妹妹,她侧头对着身量高大的青年粲然笑语,不时地逗弄着他肩上的可爱男童,一家三口温馨至极,衬托得他在身后愈加形单影只。 “爷,可是累了?” 碧霄站在他身侧探着头问,小心地打量着王爷,见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无异样。 “我们走旁边的小路上去。” 有两条路可以上山,楚烈选择了人烟较少的小径。 一路上楚烈都静默不语,跟在身后的碧霄大气儿也不敢出,原因无他,近几日王爷的性子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自打唐姑娘离开王府,王爷除了每日的早朝外,其他时间都闭门不出,以往交好的那些王孙公子儒雅大臣也鲜少往来,整日里待在房间里写字作画。 用功程度之深,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参加秋季的应考呢。 如此玩笑话碧霄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爷派了几个人跟在唐姑娘周围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明白,爷这是在乎唐姑娘呢,还是不在乎呢? 若按照他的想法,在乎喜欢就将人找回来好好疼爱,不在乎就撒开手放彼此自由,但爷的想法……碧霄默默叹了口气。 抵达香山山顶已是晌午,山上的云若寺极是热闹,锦衣华服的小姐与妇人衣香鬓影,年轻秀气的少年郎君神采奕奕,或祈福或还愿,每人皆有所求。 楚烈在寺门口立了片刻,目光落在寺后方的厢房处顿了顿,他抬脚迈了进去。 焚香,静默。 梵音澄心,杂念渐消。 一股愈来愈浓重的迷惘却从心底钻出,萌芽,眨眼睛便横亘在心间,让人不可忽视。 他……之后又该如何? ** 楚韫刚来到寺门前便看到皇兄走了出来,他脸色微微发白,眉眼间略显颓唐,看得她心中微酸,很不是滋味儿。 “阿熙,你先带珩儿进去吧,我去跟皇兄说几句话。” 龙熙看了眼楚烈,不知他为何如此神情,点了点头:“好,别走太远。” “爹爹,娘亲要与很凶的舅舅说什么呀?” “爹也不知道,等会儿娘回来了你帮忙问一下。” 修珩坐在龙熙肩上晃着小脚,大摇大摆地进了寺门。 “皇兄!”楚韫叫住楚烈,快步跟了过去,“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清风拂过松柏,楚烈回过头,“去那边的树下吧。” 不知长了几百年的古松巍峨耸立,繁茂枝叶映出了一片阴凉之地。楚韫立在树下,手指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吸了口气,道:“皇兄是在生我的气么?” 楚烈摇了摇头,凝视着她:“我为何生你的气。” 他淡淡笑了笑,“做错事的是人是我,要生气,也是你该气我才对。” “我没有怪过皇兄的。”楚韫小心地看着他,“毕竟皇兄也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 楚烈心中微恸,涩声问:“如果我做过惹让你伤心的事呢?” “嗯?”楚韫眨了眨眼,“什么事,我怎么不知?” 楚烈舔了舔唇,心跳慢了一拍,“若我说,龙熙之所以会失忆……都是因为我,韫儿会怪我么?” “因为你?”楚韫有些愣住,“皇兄为何要让他失忆?又是如何做到的……” “之前我以为,只要他忘了你,时日久了,你也会忘记他,我便可以趁虚而入。” 说到后面四个字,楚烈自己都不禁笑了,趁虚而入,如此卑鄙的字眼,如此卑鄙的他。 楚韫怔然,过了许久才问:“阿熙似乎唯独不记得与我的过往,你是如何做到的?” “因为有诸蚩研制的药。” “诸蚩?是那条黑龙?” “正是。” “你是如何让他为你所用?” “因为我给他的女儿下了蛊虫,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得离开。” 楚韫瞳孔放大,满眼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 第93页 “居心叵测还是心狠手辣?”楚烈眉眼间闪过嘲弄,“我对自己的亲生妹妹都动过心,别的又算什么?” 楚韫:“……”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问题。 气氛沉默下来,掌心几乎都快被抠破,楚韫闷声道:“眼下事已至此,我与皇兄是绝无可能的,皇兄应当放宽胸怀,世间温柔可心的女子众多,总有能入得了皇兄法眼的……” “先前那个唐姑娘不是就很好,人长得俊俏,性子虽说有点冷,但是相处久了也是一个活泼热情的,皇兄不是还说要娶人家为妃,怎么这几日又不见她的身影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今日天朗气清,皇兄应当带唐姑娘一道来散心的,这样把人家独自丢在府里算什么呀……” “她离开王府了。” 楚烈忽地出声打断她,“你放心,我已经慢慢放下对你的执念了,而我与她之间……罢了。” 楚韫听到这不禁急了,“什么叫‘罢了’呀,你若是喜欢人家,不应当将人给追回来吗?” 楚烈的眼中闪过一抹迷惘,轻轻摇了摇头,“过几日再说罢。” 在未厘清他心中所想之前,他若是贸然将她找回,更是对她的唐突。 眼下他知道她衣食无忧过得安稳,也可以放下心来。 见皇兄态度如此坚决,楚韫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转身去了云若寺,楚烈则去用些斋饭。 “你们坐在这儿做什么?” 龙熙坐在石阶上,长腿随意舒展,修珩有样学样,只不过因个子矮小,模样有些滑稽,看得楚韫不禁失笑。 “娘亲,爹爹说要等你回来,咱们三个一起进去祈福才灵验。” 楚韫笑着看向龙熙:“我倒不知你原来还信这个。” 黑眸泛着笑凝望着她,龙熙挑了挑眉,站起身,“来都来了,自然要陪你上炷香。” 修珩跑过来牵她的手,蹦蹦跳跳地拉着她去添香油钱。 跪在蒲团上时,楚韫闭眼虔心祈福,睁开眼便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她转过头便看到龙熙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睛,蕴着动人心魄的温柔光芒。 耳根在一瞬间变得滚烫,楚韫脸色微红地直起身,听他低声问:“韫儿许了什么愿?” “不可以说,说出来便不灵了。” 龙熙低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楚韫不安地看了眼周围,小声道:“别,大庭广众的还是在寺庙里……” 下一瞬大腿也被人抱住,一低头便看到修珩像只小狗似的贴着她。 楚韫:“……” 都如此粘人,倒真是一对父子。 到底是在寺里,龙熙并未做太过出格的举动,左手抱着修珩右手牵着楚韫,三人也去了斋房用些斋饭。 楚潇然因身子笨重,早早地便歇在厢房里,有江天阔的仔细照顾,自然用不到楚韫忧心。 一行人准备在山上过一宿,歇息的房间早已提前打扫干净,衾褥皆新,散发着暖烘烘的太阳味儿。 山上夜凉,用了晚饭沐浴过后,楚韫便钻入了被窝中。 厢房远不如皇宫舒适,胜在有野趣,竹窗洞开,凉风习习,十分宜人。 楚韫伏在床上,低声跟修珩讲着故事:“从前,有个小狐狸,它因被猎人追赶,慌不择路跑到了一户农家之中。” 修珩扭了扭圆乎乎的小身子,眨巴着大眼睛:“哎呀!它不怕被人抓到吗?” 楚韫笑道:“小狐狸运气不错,它闯入的这家农户住着一位极其心善的老爷爷,老爷爷见它可怜,便收留了它。” “之后呢?” “之后小狐狸便住在老爷爷家,白日帮忙做农活,晚上便睡在老爷爷脚下,如此过了一段时日,某一天,农舍里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修珩瞪着乌黑的眸子,“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来和小狐狸玩的?” 楚韫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龙熙打断,“时辰不早了,珩儿你该睡了。” “听完这个故事好不好?”修珩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被他无情忽视。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知道了爹……” 小家伙乖顺地松开他,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楚韫大为惊讶,压低声音问:“你与珩儿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答应你什么了?” 龙熙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发顶,“这是我们父子俩的小秘密。” “不愿意说就算了。”楚韫蹭了蹭他的胸膛,耳边是他一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万分安心。 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愈发显得夜色静谧。 在楚韫迷蒙间快要睡着时,清冷好闻的气息扑来,额头忽地一片温热,龙熙低而苏的嗓音传来:“韫儿,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伤心。” “嗯?” 他亲了亲她的脸,“没事,睡罢。” 那个雨夜中满脸泪痕的少女,他永生都不想再看到。 看着怀中与身侧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 香山一行过后,楚烈请辞去了巫州。 虽说是去查访民情,但楚韫明了,皇兄是想出去静静心。 如此也好,她也可以松一口气。 自打解散后宫后,偌大的宫殿显得愈加空旷,偶尔楚韫也会觉得有些寂静,但当她看到阿熙与珩儿的脸时,她便忍不住露出笑。 -- 第94页 若是舍去那些莺莺燕燕,得到的是如此安稳幸福的生活,她甘之如饴。 不知是名师出高徒,还是珩儿天分极高,不过是过了三个月,他便已然可以腾云驾雾,时不时隐身变化捉弄宫里的太监与宫女。 之后他跟着龙熙回北海龙宫待了几日,又去看了沈素秋,再回来时,相貌已然是七八岁的样子。 楚韫有些心惊,如此进展,不出一年珩儿便可长成少年郎了…… 她,着实有些难以习惯。 龙熙看了看娘子惊慌的神情,瞪了眼儿子,低斥道:“不是与你说了许多次,要注意收敛装嫩,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爹……”小少年的神情有些委屈,“珩儿不想欺骗娘亲嘛……” 是爹告诉他的,要好好吃饭睡觉,修习法术时要专心致志,早日长成一名可以为娘亲遮风挡雨的好儿郎。 所以他才如此认真练习,无论爹如何严苛,他都会尽力做到极致。 眼下他法力与日俱增,与其他龙比较如何修珩并不可知,但每次与太师父见面,从他惊讶的眼神中修珩可以笃定——他一定进步神速。 本以为自己如此聪慧可以得到娘亲的夸赞,到头来却发现娘亲似乎是惊讶慌乱更多一些。 修珩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娘亲若是不喜欢珩儿如此模样,珩儿再变小一些就是了。” 话音未落,他便又变回了五岁时的样子,肉乎乎矮墩墩,修珩默默叹了口气。 楚韫如何没看出儿子心情的低落,连忙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哄道:“珩儿进步如此迅速,娘亲当然十分高兴,只是如今咱们毕竟生活在凡人的世界,总是要稍微顾忌一下旁人的想法。珩儿在娘亲面前自然可以露出本来面目,在外面时,还是以如今的模样示人更合适一些……” 她言语温柔,抚平了修珩心中汩汩冒泡的委屈,他瞬间换了笑脸,双目晶亮:“珩儿知道了!” 他喜欢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想到自己方才七八岁的身高已经到了娘亲腰部,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自然不能总赖在娘亲怀里撒娇呀……修珩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珩儿思来想去,还是先保持这副模样过两年,免得吓坏旁人。” 楚韫松了口气,是否会吓坏旁人她不确定,但是一定会吓坏她的…… 她难以想象,当她二十岁时,珩儿已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未免过于惊悚了些。 ** 夏雷隐隐,狂风大作,不多时便落起倾盆大雨来。 楚潇然的寝宫一片忙乱,她发动了。 即便她之前极重视饮食作息,身材只胖了一些,但到底年近四十,胎儿又偏大,直折腾了大半宿,孩子都没生下来。 江天阔眼眶通红,不顾她的低骂声守在她身边。 他第一次后悔让潇然怀上身孕,若不是他,她也无需遭受如此折磨。 雨势未停,且有渐大的趋势,电闪雷鸣不断,忽地一道炫目的闪电劈过长空,寝殿里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闻声后楚韫紧攥的手倏地松开,从佛堂中直起了身直奔寝殿。 母女平安。 楚韫在十八岁这年多了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躺在襁褓中,小脸皱巴巴的,眼睛黑浓而漂亮,一时看不清像谁更多一些。 修珩凑过来小声说:“娘亲,这个小妹妹好可爱哦。” “珩儿,这不是小妹妹,这是你小姨。” 修珩瞪大眼,“啊?” 在刚刚查出有孕时,楚潇然便给孩子拟好了名字,无论是男是女,都叫楚宁。 楚宁满月这天,楚烈返回京城。 数月未见,许是巫州的太阳太大,楚烈比先前黑了些,又或者是四处游历,他看上去亦健壮许多,依然儒雅俊美,只不过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一番寒暄过后,他立在楚韫面前,露出一抹释然诚挚的笑,“有阵子没见,珩儿似乎长高了些。” 修珩心虚地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想必是舅舅眼花了。” 楚烈:“……” 看着小少年精致的眉眼,他唇角微翘,“他很像你。” 楚韫笑道:“只是脸像罢了,性子太野。” 楚烈笑容更盛,“你以为你小时候便很乖顺么?” 兄妹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兄不去看望唐姑娘吗?” 楚烈怔了一下,道:“我知道她如今过得很平静,不宜打扰。” “去看望一下,又怎么是打扰了呢?”楚韫不经意地说,“唐姑娘年轻貌美,听闻前阵子有不少子弟登门提亲,不知她有没有应下来……” “她并没应下。” 楚韫狡黠一笑,“皇兄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楚烈神情有些不自在,咳了咳,“我离京前曾派人守在她附近,一直向我汇报她的近况,是以……她并没打算嫁人。” “唔,以前没打算,并不意味着以后也没打算啊……”楚韫忽地击了一下掌,“怎么说我也与她认识一场,不忍心见她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不如我给她赐婚!” 楚烈皱眉道:“赐婚?你要将她赐给谁?” “谢寒星如何?” 楚烈眉头皱得更深,“谢相的独子?唐欣只是寻常女子,这并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唐姑娘之前不还差点成为皇兄的王妃,王妃她都担得起,更何况是宰相的儿媳。”楚韫摩拳擦掌,“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拟圣旨!” -- 第95页 楚烈:“……” 他转身出了皇宫,没有去找唐欣,而是直奔谢相府邸。 ☆、五十章 “你是说……让我拒绝陛下的赐婚?” 谢寒星慢吞吞地啜了口茶,看着一脸端肃的楚烈,满脸莫名:“陛下何时与我赐了婚?我怎么全然不知。” “不日后便会有这道旨意,左右你都不认识那姑娘,直接委婉拒绝,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自小一起长大,谢寒星自诩对这位雍王爷还是颇为了解的,只是眼下这种景况,弄得他也有些不明所以了。 “你知道陛下要赐哪位姑娘?”谢寒星眸子眯了眯,语气笃定,“而且你与那姑娘还关系匪浅?” 楚烈静默须臾,径直点了点头,“她是我的人。” 谢寒星不禁瞪大了眼,“诶?” 真真是铁树开花儿了,向来沉稳儒雅的雍王竟然会说出如此霸道轻浮的话来…… “等等,既然那位姑娘是你的人,为何陛下还会为她赐婚呢?” 楚烈顿了顿,道:“此事说来话长,亦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拒婚即可。” “哦……话虽如此。”谢寒星摸了摸下巴,“到底圣命难违,陛下赐婚亦是寒星的荣幸,若贸然拒绝,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识好歹?” “你想如何?” 谢寒星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一直听闻扬州城繁华热闹,从未有机会亲眼目睹。若王爷能与我母亲说道说道,她愿意放我远行,我保证会麻溜儿地滚出京城,让陛下想赐婚都找不着我。” “此事包在我身上。” 且说宫里,楚韫兴致勃勃地拟好圣旨,本欲翌日上朝宣布,却在翌日听到谢寒星告假一事。 她看了眼紫袍玉带的皇兄,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面上虽略有遗憾,但楚韫心里实则乐开了花。 昨日她不过提了一嘴,皇兄便急吼吼地将人轰出了京城,如此行径,怎么还敢说不在意唐欣? 下朝后,她与楚烈一同去看望母后,路上她不经意地问:“谢寒星为何告假,皇兄知情么?” 楚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知道。” 楚韫耸了耸肩,嘻嘻笑道:“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昨日见到皇兄从谢相府里走了出来,事情真会如此凑巧,皇兄前脚走,后脚谢寒星便乘着马车星夜疾驰出京?” 楚烈脸上闪过一抹狼狈的神色,无奈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来问我。”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是否看明白自己的心。”楚韫顿了顿,神情认真,“若是因犹豫踌躇而错失良缘,岂不是太过可惜。” 楚烈若有所思,眨眼间两人便来到了楚潇然的寝宫。 正值暑气正盛,尽管屋内四角摆放着冰盆,但仍旧有些炎热,江天阔怕她们母女二人着凉不敢过多地用冰,这使得畏热的楚潇然十分难捱。 令人欣慰的是楚宁性子十分乖巧,从不哭闹,容易喂养,且一睡便可以睡上好几个时辰,再加上她长得粉雕玉琢,一逗便笑,如此省心又可爱的女儿,大大消减了楚潇然身子的不适。 除了哺乳,其他时候都是江天阔在照顾小丫头。众丫鬟心中暗自纳闷,这位江公子平日里看着十分不好相与,谁承想竟还有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 楚烈兄妹俩进来便看到江天阔正在给小丫头换尿布,动作娴熟,一看便是个中老手。 两人皆有些尴尬,这位与母后一同进宫也有一阵子了,如今又是他们一母同胞妹妹的生父,论理,他们应该称呼他一声“皇父”,但母后一直没说什么,他们也张不开这个嘴。 毕竟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从未有这个习惯…… 江天阔抬眼看了看他们,温声道:“潇然在里面吃葡萄呢,我给宁儿换好尿布你们再来瞧她吧。” 楚韫应了声,掀开帘子与楚烈一起进了屋,两人与母后闲磕牙儿。 见母后气色不错,眉眼间毫无疲态,便知在养娃这件事上,外间的江天阔做得很不错,楚韫不由得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母后,如今你与他都有了宁儿,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之类的?我与皇兄总不能一直不叫人吧……” 楚潇然拭了拭手上的水渍,浑不在意地说:“名分于他如浮云,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在意这些,至于你与烈儿,你们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随你们高兴。” 楚韫:“……” 她知道母后洒脱恣肆,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不羁。 “那我们便称他‘江叔叔’?” “成,直接喊名字也没问题。” 楚韫额角流下一滴汗,“那还是不太好吧,毕竟他是宁儿的父亲。” 正说着话,宁儿的父亲便走了进来,他抱着宁儿来到楚潇然面前,满目慈爱,与初见时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截然不同,看得楚韫一愣一愣。 楚宁吃饱喝足极为有精神,挥舞着小手直在江天阔怀中蹦跶,软萌可爱的模样看得楚韫心中软成一片,当即没忍住将小家伙小心地抱了过来。 “宁宁好乖呀,吃饱了没呀?” 似是在回答她的话,楚宁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儿,引得屋中众人不禁大笑。 “来皇兄,你来抱抱宁宁。”楚韫说着将妹妹送到了楚烈手中,见他愣了一下,浑身僵硬地接过了小婴儿。 -- 第96页 虽年已弱冠,但楚烈尚未成亲不说,房中也不曾有丫头伺候,除了与唐欣那次……他连女色都没沾过,更别说有孩子了。此时怀中忽地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楚烈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与妹妹,涩声道:“我、我怕摔了她。” 他一向是斯文儒雅极为稳重的,楚潇然何曾见过儿子如此尴尬的模样,见状忍不住笑道:“怕怎的,你只要抱牢了宁儿,便不会摔的。” 江天阔走过去接过孩子,亲身给他示范手如何放,力道几何,楚烈听得极为认真,尔后便按照他所说的重新抱过楚宁。 如此认真细心,看得楚潇然眼眶一热,慌忙别过眼来,手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她抬眼撞上女儿含笑调侃的目光,忍不住笑了。 玩了一会儿,江天阔见楚宁犯困了,便将她抱走去寝室哄着睡觉了,屋内只余下楚潇然与楚韫兄妹。 “我听韫儿说,你与那唐姑娘余情未了,既是尚有情意,何不将人娶进府来?”楚潇然看向儿子,眼神含笑,“我记得那姑娘模样是极标致的,性子似是有些冷?” 楚烈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楚韫,淡笑道:“母后误会了,什么余情未了的,我与唐姑娘并不是母后以为的那样。” “哦?我以为烈儿是不会对不相干的人付出那么多耐心,唐姑娘周围出没的侍卫亲从,我看个个都是你府上的熟脸儿啊。” 楚烈:“……” 他转头看向楚韫,“你有什么是没跟母后说的?” 楚韫眨了眨眼,撒娇地抱住楚潇然的手臂,笑嘻嘻道:“事关皇兄的终身大事,我对母后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呀。” 楚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母后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你有数最好,若是你对人家没那种心思,为了弥补你突然悔婚给人家带来的伤害,我便将唐姑娘认为义女,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 “母后万万不可!” 楚潇然悠悠抬眸看他,“哦?怎么了?” 楚烈脸色微热,垂眸道:“儿子曾与唐姑娘有过肌肤之亲……” 若是她成了他的义妹,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什么?”楚潇然与楚韫俱是脸色一变,肃声道,“烈儿你怎可如此糊涂,既玷污了人家的清白,又怎可将人弃之不顾?” 楚烈薄唇翕动,小声辩解:“……那、那也是儿子的第一次啊……再说不是儿子不想负责,是她一直躲着我。” 自唐欣离开王府后,他去找过她数次,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离京之后,他每月都会写三封信给她,但寄出的信杳无回音,楚烈也不知唐欣有没有拆信看过。 他脑海中时不时地会浮现她的身影,不知她心中可曾想起过他…… 楚韫急了,“皇兄,如若唐姑娘一直躲着你,那么你们便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么?” “是啊烈儿,有花堪折直须折,要懂得怜取眼前人。” 楚烈微微苦笑,“儿子知道了。” 道理他都懂,只是……说易行难。 ** 且说唐欣离开王府之后,朝着云霞灿烂之处走去,直走了小半个时辰,腹中饥饿,她便在一家面馆前停了下来。 吃完热腾腾的云吞面后,她便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荷包里的银钱并不多,她只带了一点碎银子出来,无论楚烈是否会在意,她都不想被误解为贪财之人。 一开始她之所以会住进雍王府,不都是因为楚烈说要娶她为妃吗?又不是她巴巴地非要住进去。既然她今日已经逃离樊笼,自然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只是……唐欣低低叹了口气,这点儿钱撑不了多久,她得找个营生才行。 走走停停,问了几家客栈酒楼是否招工,别人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穿着寻常衣裳,但容貌出色气质不俗,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八成是哪家千金小姐离家出走一时没了门路。如此大佛他们自然不会随意招惹,心善的还给了她一把铜钱,大多数是直接将她轰了出去。 唐欣有些受挫,没精打采地坐在了一家没开门的药铺门前纳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名年约十五六的青衣小姑娘,见到她也不赶她走,反而给她送了一碗冰镇梅子汤。 唐欣诧异地看着她,小姑娘甜甜一笑,道:“姑娘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若是不嫌弃,不防到铺子里坐坐歇歇脚儿。” 许是见她的目光太过戒备,小姑娘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回了药铺忙活。 唐欣细细打量着这间药铺,虽不甚大,但很整洁,除了方才那个小姑娘外,柜台处还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没什么生意,但那两位毫无急色,似是早已习惯。 “老人家,冒昧问一下,您这里还招工吗?” 老者抬头看了看唐欣,笑道:“姑娘,老朽说了不算数,这得需问我家主人。” 唐欣迟疑地问:“敢问贵主人在何处?” 青衣小姑娘指了指帘子后的院子,笑道:“主人还没起呢,姑娘若是不急,可以等一等。”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唐欣才见到了这间药铺的主人,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妇人。 妇人自称“文娘子”,开了这药铺十年有余,不为谋财,只是略作打发时间,见唐欣想谋个生计,上下打量她几眼,便笑吟吟道:“好呀,你来了,小瓶也好有个伴儿。” -- 第97页 小瓶冲唐欣甜甜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唐欣便在这无为药铺落了脚。 或许是文娘子家境着实富裕,连日数日里药铺门可罗雀,她也丝毫不慌,每日里睡到晌午方醒,只略在药铺坐一坐,便饰上浓妆穿着艳丽地乘车出了门,到半夜时分方才醉醺醺地回来。 如此奢靡享乐,唐欣忍不住问过小瓶:“文娘子每日都是去哪里?她果真如街坊们所说的富甲一方?” 小瓶说:“主人确实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都是夫人留给她的,主人曾经成过亲,但前姑爷是个贪财奸佞的小人,求娶主人只是看中了她的钱财,被主人发觉后便一脚踹了。” “之后主人便离开故土来到京城,开了这家药铺,见到穷苦之人便大开方便之门,药铺入不敷出她也不在意,夜夜出去纵情欢乐。”小瓶说完轻叹一口气,感慨道,“若是我也有那么多钱,我也天天出去玩。” 唐欣有些惊讶,小声问:“文娘子夜夜出去……玩什么呢?” 大楚繁华富庶,夜间不设宵禁,街市河边夜里依然十分热闹,只是再热闹好玩,整日里都去……不会腻烦的吗? 小瓶捂着嘴笑着看唐欣,见她神情懵然,只含糊不清道:“自然、自然是有十分好玩的东西啦。” 这天晌午,文娘子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将唐欣叫到了跟前,“最近铺子周围总是有侍卫模样的人出没,这些人你认识吗?” 唐欣愣了一下,尔后想起某个人,沉声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但请文娘子放心,绝不会打扰您的清净。” 文娘子“唔”了一声,懒洋洋道:“无妨,我并不介意,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罢了,对了。” 她话声一顿,笑眯眯地看着唐欣:“昨儿我看见有个极斯文俊秀的贵公子来找你,你怎么将人家关在门外呀?” 唐欣脸色微红,“那人是无赖,所以我才……” “哦,无赖呀……”文娘子笑意更浓,“原来雍王爷在你看来竟是无赖一名,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唐欣脸色一变,忙问:“娘子认识楚烈?” “哟,都敢直呼王爷的名讳。”文娘子柳眉微挑,“看来你与王爷关系匪浅呀,我这是不经意间捡了个贵人。” 见唐欣低头不语,文娘子也不再打趣她,“罢了,你与王爷的事我并不关心,不过你既然是我铺子里的人,我自然得护着你,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不管他是王爷还是谁,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萍水相逢,她却如此仗义,唐欣眼眶一热,感激地冲文娘子一笑。 “唔,若是哪日你飞黄腾达了,苟富贵勿相忘。” 文娘子狡黠地眨了眨眼,闹得唐欣倏地红了脸。 这天天气闷热,傍晚时分便落起了大雨,唐欣见外面雨线密集,想到文娘子出去并未带雨具,便叮嘱小瓶关好铺子,她则穿着雨衣带上雨具,冒雨骑马赶去了天光楼。 文娘子今日在天光楼吃酒,同桌的无不是年轻公子,身份不一,但目的一致,都是为了从这位标致妇人手上得到赏钱。 酒浓人醉,窗外雨水潺潺,文娘子伏在桌上星眸微阖,她身边坐着五六个年轻男子,无不在盯着她看。 唐欣赶来时便见到如此情景,吓得心头一惊,以为娘子受了这些人的欺负,当即护崽一般地将文娘子搀扶起来半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那些公子,“你们想干什么?” 众公子愣了一下,“没想做什么啊……” 唐欣厉声道:“那为何将我家娘子灌醉?意欲何为?”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文娘子是自己喝多了的……” “正是,今日娘子许是心绪不佳,多饮了几杯便……” 唐欣不理那些轻浮子弟,一面搀着文娘子一面下楼,却被人扯住了后衣领。 “等等,今儿的陪酒钱还没给呢!” “对啊,难不成想赖账?” 唐欣转过头,皱了皱眉,“我没带钱,明日你们到无为药铺去取便是。” “不行,我们这一行向来是当日结清,从不拖延,莫非文娘子已然瘪了荷包,无力付钱给我们?” “怎么会,我家娘子有的是钱,明日各位到药铺……” “甭废话,拿钱来!” 那几人也喝了不少酒,此时酒劲上头,推搡唐欣的力度便不知轻重,唐欣被他们推得往后跌了一跤,她下意识地将文娘子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却跌下了楼梯。 本以为迎接她的是一阵天旋地转鼻青脸肿,却没想到跌入一具散发着浅浅梅香的怀抱之中。 她倏地睁开眼,目光便撞上了那双漆黑的凤眸。 是楚烈。 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接住了自己,低声道:“闭上眼睛。” 一阵颠簸过后,唐欣听到一声闷哼,她被护得好好的,楚烈却抱着她滚了下来。 ☆、五十一 众人没想到会突然闯入一个人,见那年轻公子衣着华贵,气质雍容,即便是从楼梯滚落,通身仍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几位陪酒公子面面相觑,中有一人站出来问:“你是何人?” 楚烈低头细细看了唐欣一遍,见她并未受伤,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抬眸冷眼看向那几个醉醺醺的男子,沉声道:“我是谁你们没资格知道,碧霄。” -- 第98页 一名年轻英气侍卫打扮的男子走到几人面前,“诸位蓄意伤人,将我家主子推至楼下,去顺天府走一遭罢。” 不多时,那几人便被押至衙门审问去了。 酒楼里,唐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烈,轻声问:“你没事吧?” 其实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但鬼使神差的,楚烈蹙了蹙眉,似是在忍着疼,“没事,只是伤了小腿动弹不得罢了。” 唐欣咬了咬唇,“你先放开我,我去请大夫来。” “不急,碧霄快回来了,他会送我回府。” 此时唐欣依然在楚烈怀中,他低头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似乎周遭都变得炽热起来,她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却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 唐欣脸色微红:“……碰到你的伤处了吗?” 楚烈摇了摇头,“不碍事,有点疼,抱抱你就好了。” “你!”唐欣脸色通红,杏眸泛着水光瞪着他,“你何时变得如此轻浮……” 楚烈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见唐欣时,脑海中时不时地会浮现她的身影,天真娇憨抑或是清冷戒备,无论是哪一个唐欣,都无数次地出现在他心中。此时见到她了,他却变得有些口不择言,明明只受了一点点皮外伤,却说伤了小腿无法走路,还说出冒犯她的话来…… 他小心地看着她,轻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唐欣轻咬着唇,否认道:“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若没生气,为何一直躲着不见我。” 见她不语,楚烈心头涌上一抹苦涩,“想必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自然也是没有打开看过了。” 唐欣杏眼微抬,轻哼一声,“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问好的话,也不知有什么好写的。” 楚烈眼眸迸出狂喜,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那你是都看了的?那、那你为何不给我回信?” 唐欣眼眸闪过一抹狼狈,支支吾吾半晌才小道:“我的字很不好看……” 字不好看?楚烈愣了一下,尔后唇角不禁微翘,“所以你是怕我取笑你,才不给我回信?” 怀中少女并未回答,但她通红的耳根已然说明一切。 心绪急速变幻,楚烈低头凝视着少女绯红的脸,低声道:“我以为你一直在生我的气,为此许多个日夜心都静不下来。”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骤然离京不太适应,后来午夜梦回,我在雨夜的驿站中醒来,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你的身影。” “我们之间的开始是我不对,若非我对你下了蛊虫要挟你爹,你也不会……” 唐欣猛然打断他,“什么?你说你之前对我下过蛊?什么蛊?” 楚烈直视着她的眼,将来龙去脉完全告诉了她。 他本就没想过隐瞒她此事,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他亲自向她说清楚。 听完他的话之后,唐欣沉默许久,她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的疼痛径直推开他,上楼扶着文娘子径直离去。 看着雨幕中消失的马车,楚烈倚在石栏上露出一抹苦笑。 当日若非他鬼迷心窍利用诸蚩,他与唐欣也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只是事实经不得“如若”,如若当日他不曾去赤海找诸蚩,那么他也不会与唐欣相识,更不会对她心生……爱意。 ** 翌日晌午,文娘子酒醒之后便直嚷嚷着头疼,小瓶早早地备下醒酒汤给她服下,略微好转之后,文娘子又回了房里歇息。许是昨日饮酒太多,她有些乏了。 唐欣见文娘子丝毫未提昨日的事,便以为她喝醉了并未瞧见她与楚烈的事,心下不禁一松。 她对楚烈本来是有一股淡淡的倾慕之情,假若是你,整日里对着一张英俊儒雅的脸,这人不仅身份尊贵,又对你百般容忍万般宠溺,还对外宣称你是他即将迎娶的王妃,待你如此好,不动心才奇怪吧? 可昨日她才得知,她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恢复许多年前的冷心冷性,都是拜他所赐,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楚烈,这让唐欣感到万分愤怒的同时,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对他而言,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吗? 为了牵制诸蚩,为了忘却他想忘记的那个人。 如此血淋淋的真相让她感到很难过,以至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唐欣都以为是老天在替她抱不平。 这几日雨水连绵,文娘子身子有些不适,便整日里窝在房中不出门,叫了戏班子上门来唱戏,看雨听戏也是十分快活。 药铺里没有客人,唐欣与小瓶便闲着无事剥些桂圆煮粥。 碧霄冒雨找上门时,见到的便是如此情景,他顾不得肩上的雨珠儿,快步走到唐欣面前,急声道:“唐姑娘,爷病得厉害,口中一直叫着姑娘的名字,劳姑娘大发慈悲,请往王府走一趟吧!” 唐欣愣了一下,手中的桂圆滚落在地,“他、怎么了?” 碧霄擦了擦额汗,“爷自那日从楼梯上摔下,便开始发烧,这几日都不见好,太医们也束手无策,求求姑娘走一趟吧!” “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甚么用?” 碧霄急得眼睛都红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迭声道:“姑娘不知您在爷心中的地位,先前小的跟爷去外地,爷做梦时总是叫着姑娘的名字,想来爷对姑娘的心是真的。即便爷之前做了对不住姑娘的事,姑娘怨恨爷,但怎么着也得让爷活着,姑娘的怨与恨也才有着落不是?” -- 第99页 心尖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唐欣腾地站起身,“我跟你走。” 再次回到雍王府,心境与之前已全然不同,此时唐欣顾不得想这些,跟着碧霄来到了楚烈的床前。 屋里燃着艾草,青烟袅袅,窗子半开,水气涌入,闻之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楚烈身着雪白里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微白,胸膛轻微起伏,病得极为厉害,看得唐欣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问:“他这是染了何病?怎么会昏睡不醒?” “太医说风寒倒是其次,爷是五内郁结,忧思过重,病来如山倒,才如此昏睡不醒的。” 唐欣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见楚烈的嘴唇微干,便道:“端碗温水给我罢,我给他润润唇。” 碧霄连忙应了,须臾便送上一碗温水来。 见唐姑娘亲自浸了帕子给爷擦拭嘴唇,喜悦之情顿时淹没了碧霄。 这几日不止是王爷受苦,他也跟着忧心焦虑不已呀,如今可好了,唐姑娘不仅愿意来瞧主子,甚至还照顾起主子来,如此看来,王爷的病应该很快便会好转。 碧霄掩着唇悄悄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唐欣听到关门的声音怔了一下,尔后脸色微红,她看向床上病弱苍白的年轻公子,之前的斯文儒雅全数不见,只显得病恹恹的,十分惹人怜惜。 她耳根一热,咬着唇低啐了一声,“你有什么好怜惜的!还不都是你自作自受!” 蓦地响起一道低哑的嗓音,“确实是我自作自受,不过这点子惩罚明显不够,欣儿你来继续惩罚我好不好?” 唐欣倏地瞪大眼,见床上的楚烈凤眸漆黑,正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难不成你是在装病骗我?” 楚烈用力握住她的手,低咳几声,那声音闷而沉,是咳嗽太过导致的,唐欣顿时心软了,他还真是病得厉害。 “你松开我,我不走就是了。” 腕上的手指并未松开,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看得唐欣微微晃神。 楚烈盯着唐欣的脸,轻声道:“我这不是在梦里罢?” “嗯?” 楚烈唇角微翘,“在外地生病时,也梦到过如此情景。” 唐欣心头微颤,“你经常梦到我么?都是些什么梦?” “不算经常,十天里会梦到一两次,有时是你立在池子边看鱼,有时是你献宝似的给我送松子奶糖,有时是……”楚烈脸颊微微发红,没再继续说下去。 唐欣听他忽地停住不语,抬眼去看时,见他红了脸,不禁立马想到他可能说的话,登时也脸色通红。 气氛微妙,丝丝暧昧弥漫四周。 楚烈低声咳了咳,哑声问:“你呢,可曾想起过我?” “我想起你做什么?”唐欣矢口否认,绝口不提曾经做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 只要她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我想也是。”楚烈勾起一抹轻笑,“若我是你,只会想着食其血啖其肉,又怎会想念……” 唐欣心口怦怦直跳,不太敢直视他的脸,他本就长得好看,此时又带着一股病弱的柔美,她本就喜好看美人,再待下去,她怕她会扛不住。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便回去了。” 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楚烈亦未阻拦,只是轻声道:“外面雨大,仔细脚下别摔了跤。” 唐欣:“……” 她回头看了眼他绑着层层纱布的小腿,心头涌上一股愧疚,又见他那双漂亮的黑眸中满是不舍,神情却又极力忍耐着,酸涩柔软的情绪顿时杂糅在一起,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雨势太大,我明日雨停之后再走。” 黑眸中涌出惊喜,楚烈点了点头,笑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唐欣便留宿在了雍王府。 为了不让文娘子担心,她请碧霄走了一趟药铺,回来后碧霄笑盈盈道:“文娘子似是早就料到此事了呢。” 唐欣脸色一红,唰得关上了门。 本以为次日便会雨过天晴,却没想到阴雨绵绵,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唐姑娘,爷的腿疼得厉害,在屋里着实发闷,不如唐姑娘过去陪爷说说话?” 想到那条满是纱布的小腿,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唐欣只好去陪楚烈聊天。 她对他还有怨恨,不曾放开胸怀,着实没什么可聊的……气氛诡异而尴尬,可楚烈却似浑然未觉,见室内一片静谧,他便提出要唐欣给他念话本子听。 只是腿受伤了,眼睛不是好好的吗?唐欣翻了个白眼,刚要拒绝,就听到楚烈含笑的声音—— “莫非欣儿不止是字不好看,甚至还识字不多吗?” 激将法?但唐欣还是中招了,她随意找来一本话本开始念起来。 少女的嗓音柔和温嫩,听着叫人如沐春风,楚烈靠在床头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昏沉沉的钝痛感渐退,头目渐渐清明。 心病,果然还需心药医。 ☆、五十二 雨停之后,唐欣便离开了雍王府,回到药铺时,正赶上文娘子与小瓶用晚饭。 文娘子上下打量她一眼,语带调侃:“哟,王爷这么快就舍得放你回来了?” 什么叫舍得放她回来……唐欣脸色微红,解释道:“我与他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 第100页 “哦?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关系?” 唐欣嘴唇翕动,没再言语,低着头回了房间。 洗完澡换了干爽的衣裳,她坐在窗边晾头发,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出神。 脑海中不禁浮现楚烈的身影,他脸色微白地躺在床上,小腿绑满纱布,那张脸极为英气俊美,模样看着很可怜,也不知他的腿有没有好一些…… 犹胡思乱想着,唐欣蓦地想起那混乱旖旎的一夜,他看着清瘦,没成想腰腹却极为有力。 等等,她猛地拍了拍滚烫的脸,低咒一声,还没入睡呢,她便在这儿做起了春梦。 一宿翻来覆去没有睡好,楚烈那张脸阴魂不散地浮现在她眼前,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梦,她、她竟然主动将楚烈给扑在身下。 唐欣眼底乌青,没精打采地起来去了前面的药铺。 时值盛夏,日头毒辣,除了早晚街市上人还多一些,其他时候行人稀少,药铺的生意自然是更为冷清。 文娘子不在意,唐欣与小瓶这样的伙计更是无需着急。天气实在是热,将棋盒里的棋子数了三遍之后,唐欣便有些坐不住了,“我去买两碗冰镇绿豆汤来消消暑。” 出了药铺直往北走,在满头大汗时,唐欣终于来到了卖糖水冰水的铺子,却没想到排队的人很多。看着前面乌压压的人头,她叹了口气,来都来了,怎么着都得买两碗回去。 袖子遮住被太阳晒红的脸,唐欣祈祷前面的队伍能行进地快一些,但事与愿违,前面的人买的数量极多,一个人都买将近十碗,她等了一会子队伍都没有变化。 就在她嗓子快要冒烟儿时,肩上忽地被人轻轻点了点,唐欣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碧霄那张挂满笑容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霄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笑道:“王爷为了感谢姑娘昨日的体贴照顾,特地让小的来给姑娘送些解暑的汤水来。” 唐欣看着精致的梅花食盒,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都有什么?” “肯定比这家小店的要好。”碧霄的话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唐欣见状不对,赶紧拉着他去了一旁。 她掀开食盒,见第一层便放着一碗洒满冰酪的青梅酒酿,白色的奶冰覆在碧绿饱满的梅子上,看着便凉爽万分。 “姑娘别急,下面还有三层呢,此处人多风大,不如小的将食盒送到无为药铺去,姑娘可以坐下来慢慢品尝。” 唐欣爱吃,也便不再推辞,“那就有劳你了。” 到药铺时,小瓶正伏在案上昏昏欲睡,见唐欣身后跟了一个高大英气的青年,不禁立马端坐,眨巴着眼睛直看唐欣,眸光不言而喻——这是谁和你什么关系还不快如实招来。 唐欣只是道:“这位公子心善,请我们吃些汤水解暑。” 碧霄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案上,“姑娘慢用,食盒我傍晚再来取。” 见那位英气的小哥走远了,小瓶才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唐欣听得有些耳朵嗡嗡响,舀了一颗糯米圆子塞进了她的口中。 唐欣端了一碗冰镇梅花酒送到文娘子房里,她笑吟吟地收下,妩媚地眨了眨眼,“苟富贵,勿相忘。” 唐欣:“……” 傍晚时分,碧霄果然过来取食盒,但他同时还带了一只做工极其精巧的美人灯过来,“爷说这是他从前亲手做的,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不如拿来送给姑娘。” 碧霄认真模仿楚烈的语气:“‘美人灯下映美人,如此方不辜负大好韶华。’” 唐欣蹙了蹙眉,感觉四周弥漫着酸溜溜的气息。 她收下了灯,摆在床头把玩,灯共分六面,每一面都工笔画着一位仕女,或簪花,或抚琴,或读书,无不优雅美貌。 如此多才多艺且貌美无双,才是他心仪的女子吧? 唐欣抱膝坐在床上,心上涌出一股浓浓的失落与懊丧。 翌日天气沉闷,不多时便又下起雨来,街上空荡荡的鲜有行人,药铺更是一片沉寂。 小瓶边吃着瓜子边看最时兴的话本子,她识字不多,因此看的便是那种图画式的本子。唐欣偶然之间瞥过几眼,却被上面颇为露骨的画面给震慑到了—— 男子的那里、女子的胸,怎么可以直接画出来? “这有什么。”小瓶娴熟地吐掉瓜子壳儿,甜甜笑道,“铺子里还有比这更香艳的呢!你要不要看,下次我带你一起去挑几本。” 唐欣摆了摆手儿,耳根微红,“不了不了。” 小瓶眨巴着眼睛看她,小声问:“你不会还是处子吧?” “怎么、怎么可能!” 大楚本就民风奔放,繁华富庶的京城更是极为开明,女子若是过了十六岁仍为处子,被人知道是要被嘲笑的。 小瓶嘻嘻笑道:“无意冒犯,只是看你表现地如此羞涩,还以为你还没尝到荤腥呢。” 唐欣脸色微红,小小声问:“小瓶你呢?你……” “我早就不是啦!”小瓶神情坦荡,似是在谈论李记的瓜子香不香一般平常,“唔,去年与主人一道去了眠柳,在那里挑了一个长相极清俊的小哥哥睡了一觉。” 眠柳,是京城有名的男倌馆,美男如云,奢靡昂贵。 唐欣极为震撼,京城里的那些小姐、妇人豢养男宠不说,像小瓶这样的小姑娘也会去花钱买笑……相比之下,她的生活好像太过单纯平静了。 -- 第101页 不想起这茬还好,一想起来了,夜里做梦时便有些不着五六。 依然是春梦,只不过这次的对面的人变成了一张模糊的面孔,身影与楚烈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他,唐欣便难以沉浸,左躲右闪,将旖旎的梦境变成了惊吓的噩梦。 天光大亮时,唐欣大喘着惊坐而起,她怔怔望着窗外绿油油的芭蕉,出神许久。 这天碧霄又过来了,送来了几本图画式的话本子,“爷说怕姑娘在药铺待着发闷,可以看看这些打发下时间。” 唐欣想起昨日小瓶所看的那种本子,不禁气红了脸,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子我不要。” 碧霄愣住了,“姑娘想必是误会了,这些本子都是极好看的,王爷都翻看过好几遍呢!”说着他便哗啦啦地给她翻了一遍,虽走马观花,但唐欣也发现这毫不露骨,是她想岔了。 “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哪敢让姑娘道歉。”碧霄笑道,“姑娘先看着,我过两日再来。” 唐欣叫住他,嗫嚅道:“楚烈为什么要这么做?” 碧霄挠了挠头,“主子吩咐的事,小人哪里能猜透,姑娘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自那日后,碧霄便每隔一日来送些东西,有时是些精巧的吃食,有时是些海外来的有趣玩意儿,有时则是王府里新开的各色鲜花,说不上贵重,但却是极用心准备的。 唐欣又不眼瞎心盲,当然看出来楚烈在变着法儿地讨她欢心。 只是他不曾明说,她也不好自作多情胡乱揣测。 转眼便到了月底,下了一阵子雨后,暑气渐消,天气也不再炎热难当。 这天唐欣刚打开铺子门,就看到碧霄站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你何时来的?怎么不敲门叫我?” 碧霄将脚旁两只雕着海棠纹的黄木箱拎起,笑道:“小的也是才来没多久,明日是王爷的生辰,将在宫里小宴一番,爷让我给姑娘送来衣裳头面,想请姑娘赏个脸,一同去热闹热闹。” 明日是楚烈的生辰? 近些日子他虽没露面,但对她的记挂与惦念要么进了她的五脏庙,要么就摆满了她的屋子。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唐欣咬了咬唇,接过了木箱,“你回他,我会去的。” “好嘞!姑娘明日无需早起,近晌午时小的驾车来接您入宫。” 唐欣将木箱拎回房中,打开锁扣,入眼的便是一件绯红蝉翼纱裙,边上缀着璀璨夺目的珍珠,旁边还放了一双红香祥云羊皮小靴。 另一只箱子一打开便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唐欣怔了一下,竟是一整套黄金镶嵌宝石的精致头面。 这未免过于金碧辉煌了些。 唐欣略有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跑到王府,拒绝明日进宫的事。 “你们也有阵子没见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不知何时,文娘子倚在了门侧,笑吟吟地望着她。 “左右不过是进宫一趟,有什么可怕的?” 见唐欣脸上仍有犹豫,文娘子“嗐”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且放心,明日我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铁定让雍王爷的眼睛从你身上挪不开。” 夜里唐欣没有睡好,翌日脸色便有些苍白,文娘子见状,当即把她按坐在镜奁前,卷起衣袖开始给她上起妆来。 当把那身绯衣与头面都安排停当后,文娘子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你本来就长得好,此时打扮起来,愈发俊俏迷人了。” 唐欣脸色微红,有些不太习惯头上沉甸甸的饰物,直到碧霄来接她,她脸色才恢复如常。 尽管对今日的唐姑娘很是惊艳,但碧霄也不敢多看,待人上了车,便直奔皇宫而去。 楚烈不喜喧哗,二十一岁的生辰便也只邀请挚友亲朋,一起看看戏听听曲儿,用些美酒佳肴便罢了。 他身上的病早已痊愈,只因病中久卧不见太阳,肤色又恢复了几分从前的白皙,笑容温文,端的还是那位儒雅可亲的雍王爷。 谢寒星一面吃着蜜瓜一面时不时地打量着殿门口,他消息灵通,得知楚烈今儿会请一位贵客来,若他没猜错,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唐姑娘了。 近晌时分,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环佩叮当,有如仙乐,让人呼吸不禁为之一屏。 身姿纤细的少女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袭绯衣,盛装打扮,黄金镶宝石的挑心随步轻曳,面容俊俏,杏眼流波。在见到殿中左右坐着的宾客时似是惊了一下,她乌黑眸子慌乱地眨了眨,如林间小鹿一般,着实惹人怜惜。 谢寒星促狭地看了眼楚烈,低语:“王爷真是有福气呀。” 楚烈斜乜了他一眼,起身朝少女走去。 此时众人才意识到,雍王爷所穿的绯色锦袍,竟与这少女所穿的极为相似。 楚韫见状忍俊不禁,勾了勾龙熙的手指,“我们好像还没穿过类似的衣裳呢。” 埋头吃蜜饯的修珩腾地抬起头,含混不清道:“还有我,我也要穿!” 龙熙轻笑着揉了揉他的脸,“待散了席,我们便去选布料。” 另一边,唐欣见楚烈朝她走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她一时有些怔忡,步子忽然间乱了,不慎踩到了裙角,身子顿时前倾,眼看着就要跌在地上,腰上却忽地一紧。 -- 第102页 头顶响起男子低沉的笑,“欣儿你……如此急不可耐?” 唐欣倏地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却被楚烈握住了手。 他牵着她对众人微微颔首,嗓音清越:“诸位,这位姑娘便是楚烈即将过门的妻子,待定下婚期后,还请诸位赏光莅临。” 谢寒星欢欣地鼓掌,大笑道:“一定准时到场!”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着祝贺。 唐欣懵了,她不是来参加楚烈的生辰宴席的么?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欣儿别恼,待结束后我们好好谈一谈。” 耳边传来楚烈温热的呼吸,嗓音低柔缱绻,似是在央求她别否认一般。 心中那点子对他的怨气早就消散得差不多,此时唐欣也不好拂他的面子,由他牵着自己坐了下来。 席间有人敬酒调侃,都被楚烈一一挡去,待宴席散场时,他脸都红了,眉眼间浮现醉意,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唐欣,看得她心口突突直跳。 不知怎的,她想起那日被她下药的楚烈,眸光也是如此具有侵略性。 “唐姑娘,爷喝多了,劳驾您去照应照应。”碧霄将王爷扶到了卧房,丢下这句话便一溜烟儿溜了。 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不知所踪,偌大的房里只剩下唐欣与楚烈,两人呼吸相闻,彼此的脸挨得极近。 唐欣舔了舔唇,小声问:“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手却被他拉住,稍一用力,她便落入了他怀中。 漆黑幽邃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薄唇轻启,“是有点渴。” 他低下头,吻住了少女粉嫩的唇瓣。 急促,贪婪,毫不掩饰欲.念。 见她快要喘不过气,他松开了她,黑眸涌动着暗光,凝视着少女绯红的脸,“欣儿这些日子可曾想起过我?” 唐欣红着脸别开眼,不敢去看他那双让人心悸的凤眸。 “嗯?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他靠近她,舌尖舔了舔她的唇瓣,“舌头被我给吃了去?” “你!”唐欣面色通红地瞪他,有些委屈,“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轻浮?” 不经她同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娶她,又随随便便地亲她,如今还说这样孟浪的话! 楚烈见她红了眼眶,当即慌了神,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声解释:“欣儿别恼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见到你便忍不住口出狂言,若是惹你不高兴,你也可以反过来调戏我。” 唐欣:“……” 她可没他那么没脸没皮。 顿了一会儿,她仰起脸看他,“你为什么又要娶我?” 楚烈看着她,神情认真,“若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呢?” 唐欣怔了怔,“你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只不过粗略认识几个字,文墨不通,琴棋书画又都不会,文采连王府里的丫头都比不过,她……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楚烈专注地看着她,柔声道:“我喜欢你的简单与真挚,喜欢你敢爱敢恨的赤子之心,喜欢你长得俊俏,喜欢你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人。” “谁、谁跟你说我眼里只看得到你一人了?” 唐欣红着脸否认,却被他低笑着亲了亲耳垂,闷笑道:“你的耳朵与眼睛,告诉我是这样的。” “如果欣儿不喜欢我,对我全然无意,那你便推开我吧。”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待她的选择。 唐欣心跳如鼓,抬起手按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衣裳,她感受到她有力急促的心跳声。 “我就知道欣儿舍不得我。”楚烈猛地将她拥紧,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唐欣:“……你耍赖。” 楚烈低笑:“我给了你选择,欣儿选择了留下来。” 唐欣红着脸,唇角微翘,口中却骂他“不要脸”。 楚烈笑着点头,“在你面前,我的脸面又有什么要紧?不要便不要罢,能抱得美人归便此生足矣。” “哼,我可还没答应要做你的妻子。” “不急。”他低下头亲她的脸,声音低哑暧昧,“我可以慢慢等你点头的那一天。” 守在殿外的碧霄伸着头看窗子,见屋里终于熄了灯烛,唐姑娘也未出来,一颗心可算是落回了原处。 爷这追妻之路,可算是柳暗花明了。 ☆、五十三 九月初,龙熙携妻带子回了应城,外祖母一病不起,沈素秋也抱恙在身。 保险起见,龙熙还将柳乘风请了过来。 一番把脉后,柳乘风微微摇了摇头。 凡人寿命长短自有定数,即便龙熙不断地送来人参补药,该来的总会来。 “师父,您给我母亲也瞧瞧。” 柳乘风看了看面前柔婉和气的妇人,不由得想起溘然长逝的龙王爷,心酸难过不已。 指尖搭在沈素秋腕上,沉吟半晌,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夫人的身子早年遭受磋磨,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如今又极速地破败下去了,药石无灵,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素秋怔了怔,笑道:“有劳先生了,生死有命,不可勉强。” 龙熙急声道:“师父,我娘的身子怎么了?您说的好不容易养好了,是如何养的?如今可有什么法子?” 柳乘风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叹息道:“人龙结合,虽不至于遭天谴,但若是孕育了后代,便对凡人伤害极大。” -- 第103页 见龙熙白了脸色,他继续道:“夫人早年为了生你,身子受了许多苦,若非近些年有人不间断地给她输送龙息,想必夫人早就……” 沈素秋身形微晃,声音轻颤:“是他?” 柳乘风颔首,“想必夫人也猜到了,这些年龙王爷之所以将您关在海底深处的牢笼里,并未是为了囚禁您。” 很多年前,风流成性的龙傲化成人形游戏人间时,对灵动娇美的少女一见倾心。 得到手后年轻龙王便将少女丢开了,没成想她竟然孕育并生下了他的孩子。 孤儿寡母飘零世间,多年后因缘际会才被他寻回。 少女变作少妇,眉眼间尽是风霜,凝视他的目光满是恨意。 兴许是良心忽然发现,龙傲将她藏了起来。 为她打造奢侈精致的牢笼,将她困于寂静幽深的海底,他每过几日便来看她,小意逢迎,极尽温柔。 龙傲果真是有些风流底子在身上的,而沈素秋又一次为他动了心。 从一开始的冷眼相待,到后面的冰雪消融。 他隔三两日便来与她闲坐品茶,时不时送来一些新鲜别致的玩意儿。 沈素秋身子本就虚弱,却没想到在无边的海水里,她却可以活得舒适自在。 龙傲经常来看她,几年过去了,他也同她一样两鬓添霜。 “师父是说,龙傲是为了治愈我娘的身体,所以才……” 龙熙满眼不信,“他如此薄幸好色,怎会愿意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伤害自己!” 柳乘风捋了捋胡子,叹道:“老夫从前也不信,之前还一直纳闷,为何龙王爷近些年苍老得如此迅速,今日终于明白了原因。” 沈素秋眼眸含泪,颤声道:“龙傲的死……是我害的么?” 柳乘风“唔”了一声,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龙熙,咳了咳,“与夫人不相干,说到底,还是龙王爷太过放纵了些,不知爱惜身体,才会……” 他小心地看了眼沈素秋,安慰道:“夫人不必内疚,龙王爷之所以会度些龙息给您,大概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罢了。” 毕竟,若龙傲真的对沈素秋抱有深情,真心想弥补对她的伤害,那么便不会只是简单地输送龙息便了事。 说到底,龙傲的早衰与早逝,从很久之前他游戏人间勾三搭四时便埋下了病根儿,近些年不断消耗的龙息,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日后继续给母亲输送龙息便是了?” 柳乘风摇了摇头,“万万不可,逆天而行,总不会有好结果。” 龙熙眼眸一片黯然。 楚韫见素秋神色恍惚,不禁有些心疼,忙给修珩使了个眼色。 后者乖巧地走到素秋旁边,抱住她的手臂撒娇,甜声道:“奶奶,珩儿想去看小兔子。” 素秋眼眸滞了一瞬,尔后倏然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漾出一抹笑,“珩儿乖,奶奶这就带你去跟小兔子玩。” 为了打发时间,素秋在院子里建了鸡舍与兔笼,养了几只红毛走地鸡并两只雪白肥软的兔子,前几日兔子刚刚下了一窝小兔儿,修珩刚来到便被它们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身体虽然成长得飞快,但心智还是一个幼童,见了毛茸茸可爱柔软的小动物自然挪不动脚。 见祖孙俩躲在兔笼边叽叽喳喳有说有笑,龙熙的眼眸愈加发黯。 楚韫勾了勾他的手指,安慰道:“放宽胸怀吧,凡人固有一死,活着时快活开心便足够了。” 潋滟多情的桃花眸泛起清浅的水光,她唇角微弯,笑盈盈地望着他,“此生有你与珩儿,我已经很知足啦,想必娘亲也是这样想的吧,你不必自责。” “你后悔过吗?” “嗯?” 龙熙眼眶微红,“后悔与我生下珩儿吗?”他薄唇微动,眸色愈红,“我并不知会伤害……” 后面的话被细白手指捂住,楚韫摇了摇头,笑道:“不后悔呀,反而很庆幸。” 柳乘风耳朵动了动,自觉地避开,去了旁边的鸡舍看红毛大公鸡在棚下打盹儿。 微风吹来,衣摆款款摇曳,楚韫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握住,“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安稳幸福,每日同榻而眠的都是同一个人。” 见龙熙脸色微黑,她唇角翘起,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毕竟我从小耳濡目染的是男子如衣裳,女子理所当然地可以左拥右抱嘛。” 龙熙目光灼灼,语气微酸:“你是在怀念从前的日子么?” “唔……”眼珠转了转,楚韫故作迟疑,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了,她才圈住他的腰闷笑道,“逗你的,过去有什么好怀念的。” 她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仰头看他漆黑的眉眼,“与你的以后才更值得我期待。” 眸光微微颤动,龙熙俯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少女耳畔,他低声道:“韫儿,我此生定不负你。” “行啦,干嘛突然这样。”楚韫耳根微红,推了推他,“一旁师父和娘亲都在呢……” 柳乘风连忙摆了摆手儿,“我什么也没听见!” 修珩拎着一只圆嘟嘟的小兔子,大声道:“娘你放心,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楚韫:“……” -- 第104页 她亟需一个地缝儿钻进去。 ** 在应城住了几日,楚韫便因朝中事务需赶回京城,方便起见,龙熙想劝着母亲与外祖母一道搬去京城,可沈母安土重迁,并不愿意。 “左右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了,没多少日子可活,就不折腾了。”沈母鬓边如霜,眼角满是细纹,笑道,“素秋还年轻,她跟着你们去享福吧。” 身子有疾一事,老人家并不知道,素秋也不会让她知道。 “瞧您说的,难不成我就是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素秋笑着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她转头看着龙熙,“你们先回去吧,别耽误韫儿的大事。再者说,若是真有什么事,你们也能很快赶来,这并不影响什么。” “可是……”龙熙还想劝说,被楚韫扯了扯衣袖,他看着老态龙钟的外祖母,见她浑浊的眸光里满是对这座小院的不舍,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龙族生命漫长,凡人的一生在他们看来只是弹指一挥。 楚韫凝视着龙熙英俊的侧脸,眼底微湿,连忙笑着用别的话岔开。 回到京城后,她忙着召见群臣处理政务,一时间倒没注意龙熙的动向。 这天好不容易将积压的奏折批完,楚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子出了些汗,便去了汤池沐浴。 犹值盛夏,汤池房内却摆放着许多冰盆,一进入便觉凉丝丝的,格外宜人。 楚韫褪去衣衫浸入水中,她伏在池边轻轻喟叹,招了招手儿,便过来一个小宫女立在池中给她揉肩,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陛下,玫瑰精露不多了,奴婢去取些来。” 朦胧间,肩上多了一只手轻按,力道比方才重了些,却愈加舒服,楚韫不禁低哼出声,慵懒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按摩的手法不错。” 身后之人不语,手指却不安分地往下滑了下来,指尖似是簇着火苗,引得楚韫的身子一颤,瞌睡全无,猛地回过头来。 “大胆”二字刚到嘴边,她便愣住了,嗔怪地捶了一下那人的胸膛,“原来是你呀,吓死我了。” 她还以为宫里进来了什么宵小之徒呢。 “韫儿不想见到我?”龙熙衣衫半湿,俯身盯着她,眼眸黑漆漆的,看的人心口直跳。 “没有呀,只是你冷不丁出现在身后,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两条嫩白手臂圈住他的脖颈,楚韫对着他的脸轻吹了口气,声音妩媚:“鬼鬼祟祟地跑来,是不是想找我做什么坏事呀?” 细白手指在他颈后画着圈,暗示的意味不言自明。 龙熙眼眸微暗,扣住她的细腰,将她一把抱起挂在腰间,“不知我想做的事,与陛下想做的是否是同一件?” 伸出软舌舔了舔薄唇,楚韫低低笑道:“巧了,恰是同一件。” 大半个时辰后,汤池房里一片狼藉,楚韫被龙熙抱回寝殿歇息。在头发晾得差不多干时,她已经小憩了片刻,见龙熙披着一件月白外衫赤着上身,正在给她斟茶。 方才胡闹地太过,楚韫确实有些口渴了,喝完茶水后,龙熙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弄得楚韫有些不明所以。 “我怎么了吗?” 龙熙没有言语,而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完全不同,温柔和缓,如清风徐徐,惊得楚韫直眨眼睛—— 阿熙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吗?怎么突然如此“克制”? 许久之后,在楚韫都不禁担心自己的唇瓣被他吮肿时,龙熙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似是大病了一场一般,下一瞬他眉头紧蹙,竟忽地吐了一口血来! “阿熙!”楚韫大惊失色,迭声叫人请太医来。 龙熙却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将她圈入怀中,“不碍事,我缓一缓就好了。”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会吐血?”楚韫着急地摸着他的身体,唯恐自己这两日疏忽了他,而他受伤了她也不知情…… 龙熙抚摸着她的脸,眸光温柔,“没什么,我只是将我的龙丹分给了你一半。” 楚韫惊诧地瞪大了眼,喃喃道:“你、你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龙熙唇角微弯,凝视着她微红的眼眸,“我想起来了。” “嗯?”方才的冲击过大,楚韫一时没反应过来。 龙熙低笑着亲了亲她的唇角,“我想起来与你的一切过往了。” 泪水登时不受控地掉了下来,楚韫呜咽着扑入他怀里,颤声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她不就是发愤图强了两三日,怎么阿熙的变化这么多呜呜呜。 龙熙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从应城回来后我便去找了师父,他跟我说了锦囊一事。” “我找出那个锦囊,看着里面的字条觉得眼熟,许多画面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破龙丹,均寿命。 看着那六个字,他便想起了楚韫。 想到她娇媚明艳的笑脸终有一天会化作尘土,偌大的世间只剩下他一人,胸口便似万箭穿心般疼痛。 他要她长命,不止是百岁。 他要与她携手并肩,共同看朝霞与明月,海水共潮生。 他要的,是年年岁岁,矢志不渝。 楚韫哭红了眼,“可是这样不会损害你的身子吗?刚刚都吐血了。” -- 第105页 “别担心,我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歇息片刻便好。” “你太傻了。” 楚韫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毫无章法地亲着他的脸,弄得龙熙脸上湿漉漉的,不禁低笑起来。 “看来我先前不够努力,韫儿未得到满足?” “啊……没有的事。” 她登时不动了,气息吹拂在他颈侧,楚韫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突然问:“那我的身子是不是就不同于寻常人了?” “除了与我同寿,你如今可以算是没有法力的半龙。” “噢……”楚韫倏地将他压在身下,笑得不怀好意,“那也就是说,珩儿可以多个玩伴了。” 龙熙怔了怔,低笑着拒绝:“这个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楚韫哼唧了两声,伏在他身上到处点火,最终龙熙忍得眼眸发红,又将她给教训了一顿。 翌日,楚韫去给母后请安时,正巧碰到了楚烈,他牵着唐欣的手,正笑着跟楚潇然说着什么。 见她来了,楚潇然脸上的笑意更浓,“韫儿来得正好,你皇兄正和我说呢,打算在月底成亲。他如此大龄方抱得美人归,实属不易,自然要给他办得热闹些。” 楚烈脸色微窘,“母后别拿儿子取乐了。” 唐欣亦羞得小脸通红。 “这可太好了!”楚韫满脸笑意,走到二人面前,作了个揖,拉长音道,“恭喜二位喜结连理。” 之后便被楚烈嗔怪地瞪了一眼。 “好了好了,成婚是大事,烈儿你万万不可委屈了欣儿。” 楚烈对身边的少女露出极其温柔的笑,笑道:“毋须母后交代,儿子心中也是有数的。” 之后数十日,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忙碌非常,筹备着月底雍王爷大婚事宜。 见宫人往来不绝,楚韫看了看身旁的年轻公子,丰神英朗,俊美如仙,无论看多少次仍然会觉得惊艳。 在他掌心挠了挠,她笑眯眯地问:“阿熙要与我成亲么?” 龙熙愣了一下,“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当然是夫妻啦!”楚韫抱住他的腰,“可是,我们都没有举行大婚的仪式诶。” “韫儿在意这些?” 楚韫摇了摇头,“我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我只是怕你心中介怀此事。” 毕竟,一开始她将龙熙误会是官员送来的男宠,待他极为轻浮,让他受了不少的委屈。 龙熙薄唇微弯,俯身蹭了蹭她的鼻尖,“某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太高太重,容不得我介意这些琐事。” 楚韫抿了抿唇,嘴角仍旧忍不住翘起,“即便如此,寡人命你只能将那人的地位越捧越高,不得松懈半分。” “谨遵陛下旨意。”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爹!娘!你们又偷偷抱抱不带上我!” 气呼呼的肉团子跑了过来,冲撞到两人中间,左摇右晃地挤了进来,小嘴微嘟,一双乌黑漂亮的桃花眼直在两人脸上打转。 小家伙生气了。 龙熙不禁失笑,一把将他抱起,架在他与韫儿之间,“你气什么,她是我娘子,我抱她不是天经地义?” 修珩紧紧抱着楚韫的手臂,“那她还是我娘亲呢!我也要抱。” 龙熙淡淡看了眼他,“装嫩,也需把握好分寸。” 修珩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我才不稀罕呢,反正以后我也会有娘子,想抱多久抱多久。” “正是如此,咱们龙要有骨气。” 楚韫:“……” 骨气是彰显在这种事情上吗?! 她看着神情极为相似的父子俩,不禁有些担忧起珩儿以后的性子。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真的会有小姑娘看上他吗? 楚韫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想这些也没用,不如珍惜当下。 她牵住龙熙的手,两人并肩而立,笑看着怀中小人儿叽叽喳喳。 生活璀璨生辉也好,暗淡无光也罢,每一轮红日都是崭新的开始。 或许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晨曦,你跃马扬鞭行至密林深处,在清水湖畔,你蓦然抬眸,便遇到了那个让你怦然心动,魂牵梦萦一生的人。 那人立在云霞灿烂处,唇角微弯,对你露出了温柔的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瓜又多又大,不知大家还有没有心思看小说2333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阅读与陪伴! 番外写什么还没想好,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也许我就会写呢(狗头) 下一篇要开的是《驭狼》,求小天使们收藏一个呀,开文早知道(*●—●)=3 文案如下: 【肤白貌美大姐姐x纯情黑皮狼少年】 紫云山猛虎寨,是梧城最富庶的山寨。 寨主顾大小姐生得美艳泼辣,即使坐拥金矿与巨额遗产,她仍旧每日里兢兢业业地……拦路抢劫。 不过猛虎寨是个有原则的土匪窝:不抢平民百姓老弱妇孺,专门没收不义之财。 这天,山下来了一名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微黑,眉眼英俊,身姿修长。 负责守门的小喽啰问:“公子有何贵干?” -- 第106页 少年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幼小孩童,温润一笑:“劳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我带幼子来找我娘子。” “谁是你娘子?” “顾大寨主。” *** #妙龄少女喜当妈 #小狼君带娃上门求复合 ☆、番外 大楚和光七年秋,安帝诞下长乐公主,取名成璧。阖宫欢庆,大赦天下。 同年冬,雍王妃产下一对双生子,姐弟二人皆粉雕玉琢,乖巧可爱,让仍旧孤家寡人的谢寒星羡慕不已。 和光九年春,数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地驶离皇城,朝京郊荐福寺而去。 路边的树木新抽出嫩绿,枝丫上鸟鸣啁啾,与马车里幼童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些过分热闹了。 龙熙将吱哇乱叫的成璧拎回怀中,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与同样是一脸疲倦的楚烈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一抹同病相怜的苦笑。 “小霁与小晴平日里也是这般活泼?” “平日里倒还好些,只是他们一向都很喜欢成璧,三个小家伙好几日未见,今日又聚到一起,难免就有些……”楚烈后面的话被女儿胖乎乎的手给拍止住了,他宠溺地抱住楚晴,任由她淘气地揉自己的脸。 龙熙摩挲着女儿柔软的发顶,觑了眼楚烈,“见你眼底乌青一片,想必好久没睡好觉了吧。” 楚烈淡淡回了句:“彼此彼此。” 气氛正有些尴尬,马车倏地顿住,不多时车帘被人掀起,露出楚宁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江天阔抱着她上了车,叹了口气,“就是与晴儿他们分开了这么一会儿,宁儿便不乐意了。” 出发时,江天阔见他们这里两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小家伙,本就闹哄哄的,再加上各种吃食玩具、贴身伺候的乳母丫头等,宽敞的车厢也略显拥挤,便带着楚宁单独乘坐了一辆马车,却没成想过了没多久她便哭了起来。 “怎么哄都不行,非要来这边。” 方才还啼哭不止的楚宁一见到楚晴,便霎时间止住了泪,一扭头便与三小只玩到了一起。 江天阔静默须臾,坐到了龙熙旁边。 三个男人面色疲倦,看着四个小鬼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另一边马车里则全然是另一副景象,楚潇然倚在贵妃榻上悠悠地吃着茶,楚韫则伏在小桌上与唐欣一起在看时下里最受欢迎的话本子,两人一面窃窃低语,一面吃着各色细巧点心。 三人面色红润,神情闲适,着实自在逍遥。 到了荐福寺已然是晌午,乌泱泱的人群涌入寺里,先是上了香,之后便去斋房用了些斋饭。 顾虑到孩子还小吃不惯斋菜,楚韫还特地带了两名厨子并一干菜蔬,命他们赶在前头备下午饭。 许是在车上闹腾得太过,用完午饭后三个小家伙便困得东倒西歪,楚宁虽不太困,但见楚晴唐霁与成璧都去睡了,她便也跟着去了厢房歇息。 眼前没了混世魔王们打闹,龙熙三人都松了口气,坐在凉亭中煮了新茶,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静。 楚韫与唐欣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他们相对而坐,对风不语的情景,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凄惨的意味。 楚韫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楚烈打了个哈欠,“没怎么,就是在这儿吹吹风。” 龙熙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春光宜人,在这儿欣赏欣赏寺里的景色。” 江天阔神情冷峻,淡声道:“无事,只是有些口渴。” 看破不说破,楚韫与唐欣对视一眼,携手笑着离去。 暮色时分,一位小少年身着紫衣,纵马赶到了荐福寺。 他身量尚未长成,五官仍略显稚嫩,但眉毛英气,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高鼻薄唇,已然勾去京城许多少女的心。 只见他一出现在庭院里,原本在秋千椅上晃来晃去的三小只便忙不迭地嚷着下来,脚刚沾地儿便直奔修珩而去,如小猴子一般挂满了他的腿。 修珩早已习惯,笑得纵容:“别着急,哥哥是不会跑的。” 当他推开门,屋里的楚韫等人先是一喜,之后便撑不住笑云一团。 修珩的法力虽已很高,但为了“装嫩”,外形上他仍旧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此时腿上挂着三只胖乎乎的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稚气未脱的他,便显得格外滑稽。 “珩儿回来了,此行还算顺利么?” “有我在,有什么小妖精是我降伏不了的。”小少年语气平淡,但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是掩饰不住地自豪。 自打去年冬日,京城附近便出现了妖怪,虽鲜有害人性命的,但也闹得人心惶惶。 龙熙已然查验过,京城附近并无大妖出没,珩儿不会有危险,于是他便让修珩跑出去试炼试炼。 前几次他还会偷偷跟在他身后,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后来见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那些法力低微的小精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龙熙便放下了心。 楚韫给他擦了擦额汗,笑问:“这次可有什么趣事儿发生?” 修珩眉头皱了皱,道:“有个不知死活的狐狸精竟然想亲我。” 满屋子的人登时乐了,楚潇然调侃道:“敢情那狐狸精也是有眼光的,珩儿尚还年幼,便对他动了心。” 修珩脸色登时涨得通红,小声道:“外祖母就会取笑人。” -- 第107页 唐欣眉眼弯弯,掩唇笑道:“怎么是取笑了,珩儿长得俊俏,这不是满京皆知的事?那小狐狸估摸着也是初来乍到,竟不知你是龙王爷的儿子。” “我看也是,若她知道你的身份,别说调戏你,就是靠近你也是不敢的。”楚韫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下次要是再碰到人家,你别太过粗鲁。” 修珩对付的那些精怪都是小偷小摸,因未曾伤人性命,他便也只是略施惩戒,并不曾真的伤了它们。 这几个月来,他在京城妖怪里也略有名气,大多数妖怪都听说有这么位小少年,生得漂亮,满身贵气,会对它们手下留情。 也因为这个,便有一些春心萌动的小妖忍不住对他多加留意。 而修珩对此全然不知,他只是纳闷,怎么有些精怪如此不听话,犯错数次,屡教不改! 他沉着脸训斥它们时,它们反而还红了脸。 真是奇怪。 “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 心中有数的修珩在三年后又遇到了那只小狐狸,她兴许也是天分极高,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她竟然化成了人形。 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双乌黑莹润的圆眸,一见到他便弯了唇角。 “许久未见,小相公愈发英俊了。” 这三年修珩长高不少,俨然是名风姿翩翩的俊少年,他眉头微蹙,嫌弃道:“谁是你相公?” 小狐狸嫣然一笑,阳光下眸子灿然生辉,“谁应声,便是谁咯。” 修珩冷哼一声:“无聊。” 又过了两年,他在北海的次数更多,偶尔在京城逗留数日,这天在京郊密林里见到了一名粉衣少女。 眉眼间觉得有几分眼熟,修珩尚未想起她是谁,便听她咯咯笑道:“相公当真是无情,不过是两年未见,你便不认识我了?” 修珩眼角一跳,认出她是谁了。 面前的少女容颜比之前更加出众,肤白如玉,气质如兰,似乎与狐狸精毫无瓜葛。 但也只是似乎。 下一瞬,她便贴到了修珩身上。 柔若无骨,馨香扑鼻,使得修珩愣了一下,错失了推开她的最好时机。 少女圈住他的腰,仰起纤细修长的脖颈,眸中涌动着惑人的气息,“相公,似乎又长高了些呢。” 修珩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少女咬唇低笑,“与我无关,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罢了。” 修珩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推开了她。 半个月后,京郊大火,大半个密林被烧为乌有,许多精怪没了藏身之地,便举家迁移。 一开始修珩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连续几个月他都没见到那只小狐狸的身影,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她葬身火海了? 不可能,以她的能力不可能逃不掉。 那……便是搬走了吧。 说不清道不明的些许失落,修珩郁郁寡欢了好几日,后来被别的事岔开,他也便慢慢丢开手了。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父王将龙王之位交给了他。 阖宫庆祝,恭贺道喜之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他年幼时收服的精怪。 礼物琳琅满目,无不新奇,修珩却有些兴致恹恹,从小到大他什么没见过? 直到他看到一只金色牢笼,里面乖巧地趴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 它双眼紧闭,正睡得香甜。 心头莫名一动,修珩将它拎了起来,放在卧房的床边。 连着数日,小狐狸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与寻常狐狸无异,不知怎的,修珩觉得有些失落。 它,并不是她。 直到这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手无意间碰到了一处柔软温热,修珩顿了顿,尔后倏地睁开眼。 床上多了一个人。 明眸皓齿的少女伏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吹了口气,嗓音甜软:“相公不是在找我?” 修珩怔怔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狡黠一笑:“相公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修珩的耳根登时红了,略微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瓣。 “嘻嘻。”指尖点了点他的薄唇,少女笑道,“我可没说让你亲嘴巴呀,看来相公果然很想我呢!” 修珩脸色通红,作势要推开她,却被她牢牢圈住脖颈。 温热馨香的气息吹拂在耳畔,他身体里的血似乎都灼烧了起来。 这感觉,很不对劲。 “洛璇。” “什么?” “记住了,这是以后你娘子的名字。” 暗夜中,少女眼眸晶亮,看得修珩心口一紧,慌忙别开了目光。 “休要胡说八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好啊,那我睡你旁边。” 修珩:“……” 他的娘子怎么可能是只嚣张跋扈的小狐狸?!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一年后,修珩死乞白赖地跟在洛璇身后,“璇儿,什么时候与我成亲?” 洛璇甜甜一笑:“急什么,容我考虑一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修珩:我的娘子才不会是小狐狸。 之后,修珩:真香。 番外到此就结束啦,大家平安夜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