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作者:漱己 文案: 温祈先天不足,长年缠绵病榻,素日甚爱以话本来消磨辰光。 临死前,他所看的那册话本中有一暴君,其人残虐无道,刚愎自用,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为求长生不老,暴君听信宦官谗言,重金悬赏能人异士抓捕鲛人。 鲛人性子傲,死伤无数,才得一尾幼鲛。 幼鲛貌美,泣泪成珠,暴君为了取乐,用尽了酷刑,逼得幼鲛泣泪不止,甚至强行劈开鲛尾,命幼鲛献舞,后又活生生地割下了幼鲛心口软肉食用,致幼鲛惨死。 话本统共百余回,幼鲛堪堪活了三回。 一睁开双眼,温祈成了那尾幼鲛,被囚于牢笼,由侍卫抬入宫中,奉于暴君。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努力地讨好暴君。 一日,暴君掐着他的下颌,目光灼灼,一双薄唇吻上了他:惟有你能医治朕心中之暴虐,将朕变作一代明君。 当朝太子丛霁天纵英才,更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自是受到了不少重臣的拥护,然而,皇后身故后,他被废去了太子之位,食不果腹,饱受欺凌。 一日,他为奸人所害,身中剧毒,九死一生,再度醒来,竟是性情大变。 其后,他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了皇位,诸人敢怒不敢言,为求活命,惟能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世人皆以为那幼鲛活不过三日,即会被暴君拆骨入腹。 却未想,三日后,那幼鲛居然毫发无伤。 世人又笃定那幼鲛活不过十日,毕竟那幼鲛的用途原本便是助暴君长生不老。 无人料到,那幼鲛非但活过了三日,十日,百日,千日甚至还登上了后位。 更为出人意料的是自幼鲛为后,暴君居然成了明君,爱民如子,减免税赋,开疆拓土。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祈,丛霁 ┃ 配角:接档文《天下第一美人[快穿]》《恶毒小娘,性别男》求带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梓童乃是朕惟一的解药 立意:纵然荆棘载途,你我携手,定能开创太平盛世。 第1章 时近大寒,滴水成冰,入夜后,更是严寒刺骨,又有北风席卷着寒气四处作乱,外头已无活人,被逼得瑟瑟发抖的窗扉却是令室内的活人不得安宁。 温祈对于杂音充耳不闻,他窝于新弹的棉被当中,暖和而舒适,由于寒冷,他仅从棉被当中露出一双眼睛以及一双手。 他手中捧着一册话本,双手被冻得微微发红了。 他之所以迟迟未眠,便是因为这话本。 他先天不足,身子骨弱,如若无人搀扶连这床榻都下不了。 幼时,母亲乐观地以为待他长大些,他便能好起来,遂重金延请了西席教他断文识字,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在科考中一鸣惊人。 然而,眼下他业已及冠,身体非但并无好转的迹象,反是愈加孱弱。 从识字起,他便惯于用话本来排遣辰光,今日亦不例外。 他方才才开始翻阅这话本,先是粗粗地扫了一遍,这话本的主人公乃是一暴君,通篇讲述了暴君是如何从心地善良的少年变作灭绝人性的恶徒,踏过尸山血海登上皇位,又是如何截胫剖心,横行奡桀,连亲生子女亦不放过,动则酷刑加身,甚至被烹而食之。 暴君之行径教他发指,幸而翻至最末一页,暴君终是自取灭亡。 他长舒了一口气,暂且将话本放下,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冲着双手吹气,以此取暖。 一豆灯火被从窗扉缝中流窜进来的北风吹得明明灭灭,他思忖着是否明日再看着话本,左右他的每一日皆是一成不变,明日亦无要事,他实乃隔绝于世人的存在,他出生前便已失怙,他的存在唯独于他母亲而言有意义。 一思及母亲,他忽觉自己的身体或能好一些,容许他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突然,他听到门扉被叩响了,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嗓音:祈儿,你可歇息了? 儿子尚未歇息,阿娘且进来罢。他尽量端正地坐好,做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门扉立即被推开了,母亲近来有些病容,他紧张地道:阿娘,你不是病了么?为何不早些入睡?儿子无事,阿娘不必挂牵。 温母行至温祈床前,面色沉静,指尖抚过温祈的眉眼,最末定于温祈喉间。 祈儿阿娘她霎时泪流满面,你堂兄谋朝篡位不成,已然伏诛,尸首被悬于城门示众,陛下下令诛其九族,你我皆在九族之列,你缠绵病榻定受不得牢狱酷刑,怕是在问斩前便已丧命,不如由阿娘先送你一程罢? 温祈的堂兄据闻在军中颇有建树,性子又是飞扬跋扈,但他并未料到堂兄竟然胆敢谋朝篡位。 他心生愕然,莫名从容,继而费劲地驱动双足,跪于床榻,朝着母亲拜了三拜:多谢阿娘生养之恩,儿子拜别阿娘。 这一番动作已教他汗水涔涔,嗓音更是有气无力。 他耳中充斥着母亲的哭泣声,于是他仰起首来,伸长了右手,揩着母亲的面孔,凛然笑道:能成为阿娘的孩子实乃儿子这一世最大之幸事,儿子心满意足,阿娘莫哭。 是阿娘对你不起,未能给予你一副强健的体魄,亦未能护你平安。温母泣不成声。 温祈安静地阖上了双目,不久后,一阵嘈杂没入了他的耳蜗,同时,母亲的十指覆上了他的咽喉。 他本就不算顺畅的吐息随即变得愈发艰难了,他本能地欲要挣扎,费了一番气力,才将这油然而生的本能压抑了下去。 母亲所言不差,他熬不过牢狱之难,还是死于母亲之手更为舒坦些。 须臾,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宛若被人抽去了一身脆弱的骨骼一般。 他想要再瞧母亲一眼,拼命地掀开了眼帘,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官兵绑缚了起来,母亲不显狼狈,视死如归,一派大家主母风范,甚至还冲他笑道:祈儿,阿娘这一世最大之幸事便是成为了你的娘亲,你且走好,阿娘会在残余的辰光中为你祈福,望你来世能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能建功立业,子孙满堂。 他急欲将母亲从官兵中解救出来,可惜,他甚么都做不得,惟能被迫断了气息。 他的魂魄缓缓地自躯壳中飘了起来,他看见了自己死不瞑目的惨状,亦看见了自己脖颈上的指痕。 他未曾见过死人,却原来死人是这副模样。 下一息,他脑中浮现出了他翻阅过的诸多志怪话本,搅得凡人鸡犬不宁的鬼不在少数,或许他能救下母亲。 他直欲跟上母亲,可是他却沉入了黑暗当中。 阿娘他唇瓣一动,再度睁开双目,当即觉察到自己并不在卧房内,自己的尸身亦不在眼前。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现下被囚于笼中,这牢笼乃是由纯金所打造的,且他正被抬着不知往何处去。 抬着他的乃是两个差役打扮的壮汉,而他面前三步开外还有一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官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显然此人官至一品。 难不成他已踏上了黄泉路,正往阎罗殿去? 但是为何他不是步行去阎罗殿,而是被鬼差抬着? 是由于他不良于行? 他既已成鬼,何故依旧不良于行? 他迷惑不解,张口询问鬼差:敢问 堪堪吐出两字,他猝然发觉自己咬字古怪,犹如被割去了舌头似的。 他吐出了舌头来,舌尖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他又用牙齿咬了咬舌尖,确有痛觉,他咬字古怪明显并非这舌头的缘故。 他尝试着让自己的咬字清晰些,不过并无进展。 他无法向鬼差问明情况,便只能随遇而安。 片晌,他被放下了。 此处便是阎罗殿么?与话本中鬼气森森的阎罗殿截然不同,更像是人间的金銮殿。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他的背脊骤然被拍了一下,即刻生出了稍许痛楚,接着他被一鬼差提醒道:勿要东张西望,你且低下首去。 鬼差的气力并不大,莫非他受伤了? 他欲要求阎罗容他在地府等候母亲,自是不愿触怒阎罗,遂依言低首,视线亦随之垂下。 视线一垂下,居然有一条鱼尾映入了他的眼帘,鱼尾呈靛蓝色,鳞片闪着光芒,尾鳍铺散。 未料想,他眼下并非用双足站立,竟是用这鱼尾站立。 他的双足何以会变成鱼尾? 他震惊不已,忍不住抬手去探自己的耳朵与背脊,指腹下赫然是耳鳍与背鳍。 难道他早已投胎,且投胎成了鲛人? 他思忖间,那不知是否鬼差的差役复又提醒道:你若想活得久些,便乖巧点,陛下快要来了。 果然,他如今并不是鬼,而是投胎成了鲛人。 不知母亲如何了? 母亲生平不曾作恶,想必能投生于富贵人家罢? 他既已成了鲛人,又非刚出生,为何全无此前的记忆,他莫不是失忆了吧? 他又为何会被囚于笼中,送入九阙,面见陛下? 从那差役所言可知所谓的陛下似乎并非明君,大抵是暴君。 暴君? 他陡然想起自己临死前所看的那册话本,话本中有一幼鲛,鲛人一族百岁成年,寿命长达千年,幼鲛尚未成年,并无成年雄鲛坚硬的鳞片,而他的鳞片亦很是柔软。 话本统共百余话,幼鲛堪堪活了三回,被取乐,被折磨,被劈开鲛尾,被取食心口软肉,最终重伤而亡。 倘若他当真成了话本中的幼鲛,恐怕离死不远了。 他并不恐惧,反倒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待他见过暴君,方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过了许久后,他直觉得浑身干涩,鲛人乃是海中活物,无法离海太久。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自己双手的肌肤稍稍裂开了,原先若隐若现的鳞片变得显眼了许多。 他不得不向差役求助,他听着自己咿咿呀呀的嗓音,不由发急。 幸而其中一差役听懂了,取了一桶海水来,又浸湿了帕子,用湿帕子为他擦拭。 他而今虽是鲛人,却无法适应自己于大庭广众之下身无寸缕,更无法适应生人为他擦拭,遂从差役手中抢过了帕子。 差役目露怜悯,并未反对。 他擦拭着自己的肌肤,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不少细不可见的伤痕,鲛尾更是伤痕累累。 想来他的后背亦无法幸免罢?怪不得方才差役仅是轻轻一拍,作为提醒,他居然发疼了。 他被虐待过么? 擦拭间,忽有一人行至他面前,隔着栅栏,从他手中取过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着。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此人生得俊美绝伦,长眉入鬓,却是一身的阴郁之气,竟当真与话本中所描述的暴君一般无二。 他心脏一紧,视线不慎对上这暴君的双目,这暴君目中的他无异于奇珍异宝,绝非活物。 第2章 紧接着,他闻得内侍厉声道:区区鲛人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直视天颜? 他当即垂首,同时心下一寒,身体登地僵硬了,这暴君或许正思考着加之于他的刑罚,亦或许正犹豫着该当从何处下口。 暴君耗费不可计数的人力物力,又重金悬赏能人异士抓捕鲛人,便是由于听信宦官谗言,以为食用鲛肉定能长生不老。 作为帝王,尤其是暴君,自是希望己身能长生不老,永久地享用无上皇权,泼天富贵。 话本中,幼鲛先是被暴君割下了心口软肉食用,后又被骨肉分离,骨熬汤,肉入菜,物尽其用。 但他并不确定鲛肉是否能令暴君长生不老,因为长年的暴/政使得顺民变作了暴民,导致起义四起,彼时,军心早已溃散,不听指挥,暴君无兵可用,一人一剑犹如蜉蝣撼树,最终身受重伤,不敌,被起义军首领所斩首,鲜血洒于御座之上,尸身软倒,头颅坠地,算是告慰了死于其手的亡魂。 他必须尽可能地让自己不为暴君所食,万一鲛肉当真令这暴君长生不老,万一与话本不同,起义不成,这暴君将会祸害无数无辜的生灵。 如这暴君一般残虐无道者,合该早些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才是。 可惜他现下手无寸铁,若是能取这暴君的性命实在是一桩美事。 目前而言,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活下去。 故而,他不得不低眉顺眼,装作一副任其宰割的柔弱模样。 暴君为他擦拭身体的手势却是愈加温柔了,他不由思及了母亲,心生恍惚。 他赶忙收起恍惚,忐忑地等待着暴君接下来的命令。 他只是粗略地将那话本翻阅了一番,因而并不知晓暴君得到幼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何事。 想必应当不会令他好过。 他自从降生后,便被困于一隅,与汤药为伴,未曾经历过任何风浪。 即便他存了刺杀暴君的雄心壮志,束手无策之下,亦免不得害怕。 突然,他的下颌被暴君掐住了,暴君稍稍施力,逼迫他仰起了首来。 他依然垂目,视线所及之处充斥了暴君所着的龙袍。 其上所绣的五爪金龙惟妙惟肖,仿若能从这上等的绸缎中一跃而起,抓破他的喉咙。 这般想着,他不禁觉得这五爪金龙甚是狰狞,不似瑞兽,反是凶兽。 暴君以拇指指腹迤迤然地摩挲着他的唇瓣,不轻不重。 他猜不透暴君的心思,忽闻暴君命内侍去取香脂。 内侍手脚利落,不多时便双手奉上了香脂。 暴君用食指沾了些香脂,均匀地涂抹于他干裂的双唇。 香脂有一股子莲香,莲香不断地往他鼻尖窜,莲花明明是高洁之物,莫名的暧昧却袭上了他的心头。 话本中,幼鲛从未做过暴君的禁脔,著者亦不曾提及暴君性喜渔色。 暴君应当不会命他侍寝,更何况他下/身乃是鲛尾,而不是双足。 他并非断袖,更不愿被暴君侵犯,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堪堪呼出,暴君的指尖竟是钻入了他的唇缝。 他霎时紧张更甚,幸而暴君即刻将指尖抽了出去,继而从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手中取了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 他不知该当如何反应,索性不言不动。 他适才被暴君轻薄了,但那又如何,与性命相较,无足轻重,且他并非女子,原就无贞洁可言。 暴君擦拭了手指后,忽而怜悯地道:可怜的小玩意儿。 怜悯?可怜? 他有些吃惊,若非暴君轻薄于他,又将他唤作小玩意儿,他当真要以为这暴君其实并非暴君了。 他还以为暴君不会轻易放过他,出乎意料的是暴君旋过身去,径直踏上玉阶,坐于御座之上,开始论功行赏。 那一品官员得了万两黄金,百亩良田,而那俩差役则得了百两白银,十匹名贵绸缎。 三人跪地谢恩,他于谢恩声中,直欲冷笑。 一番论功行赏之后,他被抬到了一座宫殿当中,宫殿富丽堂皇,中央乃是一方水池。 而后,囚笼被打开了,两个内侍将他从囚笼中提了出来。 他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欲要从内侍手中逃出升天。 然而,他这具身体竟然如同生前一般孱弱,他的挣扎无济于事。 其中一内侍淡淡地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挨鞭子不成? 闻言,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瑟发抖,他清楚这内侍并非威胁于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眼下,他不过一尾幼鲛,连将自己的鲛尾变作双足都做不到,无法行走,且颇为显眼,又不可离海水太久,如何能逃脱?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乖顺地任由内侍用铁环箍住他的腰身,又将连接着铁环的铁链固定于池壁之上。 他显然不可能挣开铁环与铁链,但若能偷来钥匙,便会容易许多。 他将这收藏钥匙的内侍的模样牢记于心,随即将整副身体沉入了池水当中。 水是海水,这宫廷位于内陆,离海千里,要得到这许多的海水必然不易。 那暴君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短时间内,他的安全应当无虞。 他于池水中游曳,过于紧绷的身体终是渐渐放松了。 生前的他连床榻都下不得,只温暖适宜的日子会被母亲与侍从抱到院子里头,躺于竹榻之上,沐浴日光。 于当时的他而言,连日光都是奢侈。 这是他初次泅水,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乃是鲛人的缘故,泅水令他由衷地欣喜,纵然他仍是砧上之鱼肉。 可是铁链并不足够长,他不能畅快地泅水。 他身上有伤,泅水甚为消耗气力,未多久,他不得不寻了自己喜欢的一处,斜躺于池水中吐着泡泡。 百无聊赖之中,他数着自己所吐出来的泡泡。 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忍不住犯困了,旋即阖上了双目。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居然发现自己身处于集市之中。 他来过集市,虽然次数寥寥,但他能确定这便是集市。 难不成他又穿入了旁的话本当中,他已不再是鲛人了? 他低首去瞧自己现今的模样,却怎么都瞧不清,自己身上仿若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他的双足不由自主地向前而去,带着他穿过人群,定在了一只铁笼前。 铁笼肮脏、恶臭,铁笼内有一尾幼鲛,瞧来与凡人三四岁的孩童一般身量。 幼鲛蜷缩着干裂的身体,海藻般的发丝胡乱地黏在身上,目光死寂。 他欲要将这幼鲛从铁笼中释放出来,未及伸手,一条鞭子高高扬起,重重地抽在了幼鲛身上。 这鞭子并未留情,鲛尾当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第3章 这一鞭子分明并非抽打在他身上,连他的发丝都未触及,他却由于幼鲛鲛尾皮开肉绽而生疼,他甚至错觉得自己亦在淌血。 他下意识地垂眼望去,自己的下/身依然白雾重重,全然看不清这下/身究竟是鲛尾,亦或是双足? 既然他现下能行走自如,下/身该当是双足才是。 眼见凶神恶煞的摊主又要抽打幼鲛,他直欲阻止,右掌堪堪拍于摊主执鞭的右手之上,竟然自摊主的右手穿了过去。 如此看来,他不止身上仿若蒙着白雾,他整副身体好似变作了一团白雾。 他无力阻止,又做不到冷眼旁观,不得不偏过首去。 须臾,鞭子抽破幼鲛稚嫩肌肤的声响扎入了他的耳蜗,这摊主显然长于用鞭,即便幼鲛被困于铁笼,他的鞭子亦能如活蛇一般钻进铁栅栏,挑着不致命却能见血之处招呼。 紧接着,他再度品尝到了痛楚。 他当即有了结论这铁笼之中的幼鲛便是他所附身的幼鲛,而他眼前所见即是幼鲛的过去。 他而今大抵身处于梦中,应当是他的魂魄正在与幼鲛的肉身相融合之故,他才会梦见幼鲛的过去。 这副肉身之所以遍体鳞伤,便是因为被囚禁,被虐待。 他抬眼望向身侧一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这商贾并非来瞧热闹的观客,在摊主抽打幼鲛前便在了。 十之八/九是这商贾求购鲛珠,摊主为了逼迫幼鲛产珠才会抽打幼鲛。 一鞭又一鞭,他疼得钻心,几欲昏厥,那幼鲛却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双目干燥,一如干裂的身体。 鲛尾之下铺满了掉落的鳞片,鳞片被鲜血染得猩红,鲜血漫延开去,直直地穿透了他的双足。 纵然清楚这番场景乃是陈年旧事,纵然清楚自己帮不了幼鲛分毫,他仍是出于同情,出于愤慨而一次又一次地出手阻止。 摊主出了一身的热汗,收起饮饱了血液的鞭子,随即低下身去,朝着幼鲛道:你若不乖乖听话,老夫便要对你那妹子不客气了。 幼鲛不通人言,但能听得懂人言,旋即红了眼眶。 幼鲛面染脏污,摊主生恐影响了鲛珠的成色,慌忙道:你且慢些产珠。 摊主拿了张帕子,以直要将幼鲛肌肤擦破的力度将幼鲛的面孔拭净,继而端了木匣子来接着,才催促道:快些产珠,莫要教贵客久候。 幼鲛乖顺地流下了泪来,眼泪于半空中化作鲛珠,鲛珠饱满莹润,直逼上好的珍珠。 鲛珠噼里啪啦地坠落于木匣子之中,将木匣子装满后,幼鲛立即止住了眼泪。 由于哭得太久,幼鲛双目充血,若是哭的次数再多些,恐怕总有一日会目盲。 摊主将木匣子递予商贾,客气地道:贵客是要从中挑选几颗合意的鲛珠,亦或是全要了? 商贾不言,左手捧着木匣子,右手食指与拇指从其中取出成色最佳的一颗鲛珠细细品鉴。 片晌后,商贾提议道:我出一千两纹银,你将这鲛人卖予我如何? 奇货可居,摊主自是不肯。 商贾再次出价道:两千两纹银如何? 见摊主不作声,商贾出了一个自己能承受的最高价:五千两纹银如何? 摊主对于商贾的出价并不满意:一万两纹银,童叟无欺。 商贾并不想用一万两纹银买下这幼鲛,幼鲛的用途惟有产珠而已,且这幼鲛脾气倔,明显是个麻烦。 是以,他仅仅买下了其中成色最好的十颗鲛珠,便离开了。 温祈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仍是蹲下了身去,凝视着幼鲛道:我要如何做,才能救你? 幼鲛果然毫无反应,若不是幼鲛的后背正因为吐息而微微颤抖着,他都要以为幼鲛早已殒命了。 他不由叹息,下一瞬,幼鲛的视线突然向他投射了过来。 他正欲出言,耳中居然钻入了一把尖细的声音:奴才拜见陛下。 幼鲛应声消失无踪,碧蓝的池水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沉于池底,仰起首来,便能隐隐约约地窥见暴君的身形。 他全然不知暴君此来何意,自己是否该当自觉些,浮出池面? 他正思忖着,腰身猝然一疼,整副身体即刻不受自控地被提了起来,想必乃是内侍所为。 他并未挣扎,出了池面后,因站立不能而坐在了池畔,鲛尾大半浸于水中。 应是由于这副身体的缘故,他舍不得离开池水。 他垂着首,望着池面的层层涟漪,片刻后,暴君已行至他面前。 他承受着暴君的视线,心下忐忑。 暴君并不让他好过,命令道:你且将鲛尾从池水中抬起来。 他发自内心地不愿听从暴君的命令,然而,他现下全无反抗之力,为了活命,只能顺从地将鲛尾从池水中抬了起来。 他当然想过不若装作听不懂暴君所言,但他害怕惹暴君不悦,当场丢了性命。 鲛尾一离开池水,他顿觉浑身不适。 不适之后是一阵凉意,难不成暴君已对他动了杀心? 他大着胆子以眼尾余光望去,未料想,暴君手中之物并非利器,而是药膏。 如同先前为他用海水擦身一般,暴君温柔依旧。 这暴君唤作丛霁,霁字是其父皇特意为其挑选的,一则是希望他能长成光风霁月之人;二则是希望他的降生能令连年不休的水灾、雪灾终止。 满月宴上,其父皇将丛霁封作了太子。 丛霁并未辜负其父皇的希望,水灾、雪灾在他降生后,缓解了许多,且他当真长成了光风霁月的少年,深得重臣的拥护,百姓的喜爱。 温祈只是粗粗地将话本扫了一遍,并不知晓丛霁变恶的缘由为何。 他后悔着并未将话本仔细地看上一遍,但他是丧命那日夜间才从小厮手中得到话本,一炷香后,母亲便来叩门了。 他腿脚不便,素来都是请小厮去买话本,小厮那日忙得脚不点地,故而,入夜后,才为他送来了话本。 显然,他并无足够的功夫将话本仔细地看上一遍。 或许这丛霁骨子里便流淌着残暴无道的血液,光风霁月仅仅是他的伪装罢了。 温祈思及此,忽闻丛霁道:很疼罢? 他霎时怔住了,他身上伤痕累累,但与丛霁并无干系,丛霁为何要关心他?出于同情么?丛霁会对他怀有同情心? 丛霁的双眼盯住了他的颅顶不放,应当在等待他的答复。 疼。无论丛霁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仍是诚实地回答了。 丛霁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所震惊了,反正这幼鲛迟早会被他拆骨入腹,他管这幼鲛疼不疼作甚么? 他暴虐已久,但不曾食过人肉,亦对人肉毫无兴致。 可这鲛人并非活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尾不同寻常的鱼而已。 据闻鲛人天生通人性,懂人言,成年后,更是能口吐人言,收起耳鳍、背鳍,将鲛尾化作双足,使得己身瞧来与凡人无异。 但那又如何?本质上依然是一尾鱼。 这鲛人作出了答复,可惜嗓音犹如牙牙学语的婴孩,他自然听不懂。 他忍不住道:疼便颔首,不疼便摇首。 见丛霁果真听不懂,于是温祈乖顺地颔了颔首。 而后,他竟是听得丛霁低语道:鲛人的血液不知是何颜色?划上一刀便能知晓罢? 第4章 内侍闻言,乖觉地去取了一把匕首来,奉于丛霁。 丛霁接过匕首,一面把玩着,一面端详着幼鲛。 他正思忖着是否要先割块鲛肉下来,尝尝滋味,却未想,匕首尚未触及幼鲛的肌肤,他居然心软了。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他早已失去了原先的那副柔软心肠,如今的他分明心如铁石,为何会对这幼鲛心软? 他猜不透自己的心思,懒得再想,左右这幼鲛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若心软,先养着便是了,且他年不过二十七,离驾崩尚早,不急着食用鲛肉。 他将匕首往地上一掷,又用指腹沾了药膏,继续为幼鲛涂抹。 不知为何,他直觉得幼鲛这一身的伤痕甚是碍眼,必须快些养好才是。 温祈原以为自己将要见血,见丛霁丢了匕首,才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方有余力感到羞耻,遂慌忙伸手捂住了肚脐下方的鳞片,这些鳞片里头藏着他作为雄鲛的象征。 丛霁见状,心下了然,并不为难。 他将幼鲛其余的伤痕悉数上过药后,便将药膏递予了幼鲛。 温祈自丛霁手中接过药膏,背过身去,自己上了药膏后,又将药膏还予丛霁。 丛霁并未接药膏,而是柔声道:这药膏一日须得上三回,你莫要忘了。 温祈一怔,忽闻丛霁叮嘱道:药膏彻底吸收前不得下水,切记。 这暴君为了登上皇位机关算尽,足下白骨累累,全无恻隐之心,却为何多次关心于他? 用海水为他擦身,用香脂为他润唇,问他疼不疼,而今为他上药膏,又叮嘱于他。 温祈满腹疑窦,但仍是乖巧地颔了颔首。 丛霁已将所有的奏折批阅完毕,左右无事,遂于幼鲛身侧坐下了。 温祈全然不知丛霁究竟意欲何为,静默地等待着自己身上的药膏彻底吸收。 片晌后,他怯生生地望向丛霁,又指了指水池。 你若是难受了,便回池水中去罢。丛霁手下酷吏不少,他亦亲自动过手,可被这幼鲛怯生生的双目一望,他竟然再度心软了。 温祈生怕池水溅到丛霁身上,致使丛霁震怒,因而缓缓地顺着池缘滑入了池中。 丛霁见幼鲛霎时消失无踪,登地腾起了折磨幼鲛的心思。 奇的是,幼鲛一从池水中探出首来,他这心思立即消散了。 难不成这幼鲛能将他变回那个心肠柔软的自己? 过来。他向着幼鲛招了招手。 温祈不敢违背丛霁的命令,快速地游到了丛霁面前。 丛霁不由自主地伸过手去,手指一触及幼鲛的发丝,他整副身体骤然平静了下来,浸透了他的骨髓的暴虐似乎从未出现过。 自小他便被教导明君之道,但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自己是否能继位,他更在意这天下是否河清海晏,偃武修文。 然而,自从十八岁那年身中剧毒,侥幸未死之后,他便立志要教所有人俯首帖耳,为了达成目标,他计策百出,其中不乏阴损的计策。 他终是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位,继而被迫成为了一个暴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嗜血之欲一旦上来,他便不得不命内侍提了作奸犯科的死囚来,供他折磨。 起初,他很是厌恶自己,甚至为此自残过,可惜自残并不能让他恢复理智。 时日一长,他终是逐渐麻木了,反正死囚本就该死,死于他手又如何?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 眼前的幼鲛却让他寻回了久违的平静,他当即决定不食用这幼鲛。 相较于长生不老,这份平静更为珍贵。 温祈见丛霁神态温和,讨好地以额头蹭了蹭丛霁的掌心。 丛霁扫了两名内侍一眼,示意他们离开,其后又问幼鲛:你姓甚名何? 话本中并未提及原身之名,是以,温祈答道:我姓温,单名一个祈字。 丛霁不解其意:你可识字? 见温祈颔首,他即刻摊开了掌心。 温祈用右手食指于丛霁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丛霁真心实意地道:温祈,是个好名字。 为何这暴君与话本所述截然不同,难道与他一般并非原身? 但他无从考证,若是旁敲侧击唯恐惊动了这暴君,且这暴君若是并非原身,定然会掩饰身份,被这暴君知晓他有所怀疑,显是徒增危险。 他不再想,又于丛霁掌心写道:这名字是我母亲为我取的。 丛霁笑道:你母亲何在?接进宫来,与你团圆如何? 这丛霁虽然语调温柔,但温祈并不认为丛霁的提议当真是为了让他与母亲团圆。 这丛霁想必认为只他一尾鲛人或许不足以令其长生不老,想用他引出更多的鲛人罢? 他并不知晓原身的母亲身在何处,原身幼时被困于笼中,做那产珠的器具,不是与母亲失散了,便是母亲早已身故。 而他自己的母亲必然已入了地府,诛九族的皇令之下,母亲根本不可能活命。 他陡然想起母亲被官兵押走前,同他所说的最后一席话:祈儿,阿娘这一世最大之幸事便是成为了你的娘亲,你且走好,阿娘会在残余的辰光中为你祈福,望你来世能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能建功立业,子孙满堂。 他显然辜负了母亲的祈福,成为这幼鲛后,他既无强健的体魄,亦不能建功立业,更不会子孙满堂。 阿娘,对不住。 丛霁迟迟得不到温祈的答复,并不动怒,反是耐心地等待着。 温祈定了定神:我母亲早已过世了。 节哀。丛霁双目一黯,朕的母后亦早已过世了,她自从产下朕的皇妹后,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皇妹未及周岁,她便撒手人寰了,那一年,朕不过一十二岁,这之后,朕没了母亲的庇佑,与皇妹相依为命,日渐艰难 母亲故去四年后,他这个太子毫不意外地被废了,废太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连小小的内侍都能欺凌于他。 他不想被活活饿死,且他尚有年幼的皇妹要养活,故而不得不四处寻找吃食,甚至还同一宠妃所饲养的猫儿抢过吃食。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右颊,这右颊曾被那猫儿抓破过。 他素来不爱诉苦,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温祈诉苦,遂抿了抿薄唇,不再言语。 丛霁的话音戛然而止,温祈因此疑惑地凝视着丛霁。 紧接着,温祈倏然低下了首去,丛霁本不该对他讲这些,丛霁不想再往下讲更是理所当然。 丛霁时常思念母亲,其实更多的是在思念那个看似少年老成,忧国忧民,实则天真烂漫的自己。 一人一鲛相对无言,半晌后,由丛霁打破了沉默:现下已是晚膳时分,你可要用晚膳? 温祈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其中空空如也。 生前,他从不挑食,但被丛霁一问,他脑中浮现出来的却是鱼、虾以及海草,应是这具身体的缘故罢? 他抬指写道:鱼、虾、海草皆可。 丛霁歉然地道:这宫中恐怕并无海草,朕命人去取海草来,要费些时日,委屈你先吃鱼、虾罢。 温祈受宠若惊:多谢陛下。 丛霁扬声唤来内侍,细细吩咐。 半个时辰后,内侍搬了花梨木所制的圆桌来,随后满满当当地摆上了御膳。 温祈闻着香气,愈加觉得饥肠辘辘。 有一内侍端着一张食案行至池畔,放下了。 温祈游至食案边,正要大快朵颐,但因为丛霁并未发话,而不敢动竹箸,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丛霁。 丛霁的心脏更为柔软了些,他注视着温祈道:吃罢。 第5章 温祈这才执起竹箸,竹箸尖嵌入清蒸鲈鱼,夹起一块鱼腹,洁白肥嫩的鱼腹堪堪滑入口腔,几乎要融化了。 这鲈鱼乃是七星鲈,于寻常百姓而言,算是稀罕物。 他出生于将门,乃是遗腹子,母亲得到父亲死讯当日,遭受惊吓,早早地产下了他,他当时在母亲腹中待了不过半载。 母亲早产导致他先天体弱,汤药不断,能长至及冠已是他的造化了。 孤儿寡母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汤药要价不菲,父亲的治丧费、抚恤银以及母亲的嫁妆不足以负担,母亲要强,不愿向娘家求救,是以,身为大家闺秀的母亲不得不做缝补、刺绣之类的营生以补贴家用。 幸而,母亲绣工难得,渐渐有了名气,他们的日子才好起来。 即便日子好起来了,他都只吃过数回七星鲈。 他将七星鲈吃下大半,方才去吃醉河虾。 醉河虾之鲜美与七星鲈旗鼓相当,但因他未曾饮过酒,以黄酒腌制的醉河虾仅仅入腹了三尾,他便微醺了。 他吃过清蒸鲈鱼与醉河虾,接着从豆腐蟹煲中夹起了一条肥美的蟹腿。 这三道菜用尽,他才嫌弃地吞下了一口清炒芥菜。 而后,他由于不胜酒力,满面通红,冲着丛霁笑。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视线,向着温祈望去,见得温祈傻乎乎地笑着,他不由放下竹箸,行至池畔,抚着温祈的额发道:你可还好? 温祈醉了,不再惧怕丛霁,遂认认真真地道:我不愿命丧于你之口腹,你可否饶我一命? 丛霁不通温祈所言,但大抵能猜测到温祈之意,亦认认真真地道:朕改变主意了,决定将你养于宫中,与朕作伴,你无需担忧自己的安危。 温祈双目晶亮:当真? 丛霁笑道:君无戏言。 多谢。温祈浑身失力,说罢,软软地沉至池底。 丛霁见状,心下一惊:这温祈醉酒,不会将自己溺死罢? 温祈并非凡人,应当不会溺水。 他到底不放心,伸手一扯铁链,温祈当即从池底腾起,扑入了他怀中。 温祈的身体泛着寒意,柔若无骨,且滑腻至极,旋即磨蹭着他的胸膛,滑落了下去。 他掐着温祈的腰身,将温祈提起,继而扬声令内侍搬一浴桶来。 以免温祈溺水,他只令内侍将浴桶注满了三成。 其后,他将温祈抱入浴桶当中,自己则继续用膳。 他身上的便服已被池水浸湿了大半,他却奇异地并未恼怒。 须臾,他正饮着竹荪老鸭汤,陡然听得一阵水声。 他循声望去,却是那温祈正在戏水,浴桶周遭水珠错落。 他不禁失笑,用罢晚膳后,欲要亲自为浴桶注水,反是被温祈泼了一身。 温祈一脸无辜,教他不忍苛责。 他大度地注过水后,正欲饮茶,那温祈竟是猝然放声大哭。 温祈的眼泪于半空中变作鲛珠,跌落于地,后又滚落开去。 恰巧有一颗鲛珠滚至丛霁足边,丛霁伸手拣了,细细端详。 这宫中珍宝无数,鲛珠自然也是有的,温祈所产的鲛珠的成色显然不逊于宫中所藏。 倘若他尚是废太子之时,有如此鲛珠,应当能换取温饱。 思及此,一股子暴虐猛地冲上了脑髓,当年欺凌过他与皇妹之人他已清算干净了,但他仍是觉得不解气。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方才到了温祈面前,无奈地道:你哭甚么? 温祈双目生红,耳鳍颤动,瞧来分外可怜,咿咿呀呀着,使得他忍不住想自己是否该当寻一精通鲛语的先生来? 他尚未下定论,倏而被温祈揽住了脖颈。 他厉声喝道:松开!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变得疑神疑鬼,不喜被人亲近。 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乃是他的皇妹,而再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则是他的乳娘,他当时年十二,堪堪丧母,乳娘前来安慰于他,伸手将他拥入怀中,轻拍背脊,好似他尚且年幼。 然而,乳娘竟是趁他卸下心防之际,将一支珠钗刺入了他的后心。 他侥幸未死,命侍卫抓捕乳娘,费了三月,待他好透了,乳娘才被抓捕归案。 乳娘连声求饶,直言是受了淑妃的蛊惑,那淑妃乃是父皇的宠妃,素来骄纵,淑妃育有一子,较他年幼一岁。 他若死了,淑妃虽是得益者,但同时亦有其他得益者。 他顺着乳娘所提供的线索,彻查此事,以免打草惊蛇,耗时良久。 乳娘所言不假,指使者确是淑妃,然而,他明白父皇色令智昏,定不会为他做主。 他念在乳娘喂养之恩,与乳娘一般,将珠钗刺入乳娘的后心,便令侍卫将乳娘送回了家,至于乳娘究竟是生是死,他并不知晓。 他收起思绪,望向温祈,温祈正委屈巴巴地抱着鲛尾缩于浴桶一角。 他希望被天下人所惧怕,这样便无人敢伤他。 这醉了酒的温祈却并未惧怕于他,反是满目委屈,仿若他合该被温祈揽着脖颈一般。 小醉鱼。他点了点温祈的额头,命内侍撤下膳食,去取兵书来。 相邻的周楚近日蠢蠢欲动,这一两年内必有一战。 内侍点了灯,灯火摇曳,为温祈苍白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昏黄。 丛霁坐于温祈身畔,一面研读着兵书,一面忧心着战事。 他自认是个暴君,并非昏君,做不得割地赔款求饶之事,祖上基业断不能毁于他手。 但周楚兵强马壮,不好对付。 他早已命手下大将招兵买马,好生操练,更是亲手杀了三个受不得苦练,抱怨连天的刺头。 三个刺头分别是一四品武将及其两个副手,那武将仗着自己颇得军心,怂恿士兵罢练。 他不再想,专心致志地研读兵书,直至子时,他方才放下兵书,站起身来。 那温祈早已睡熟了,瞧起来可怜可爱。 他端详了温祈片刻,径直往寝宫去了。 眼下堪堪入秋,秋老虎威力正盛,白日闷热,夜间才有秋意。 他踽踽独行,途径白露殿之时,一声尖锐的叫声钻入了他耳中。 居于白露殿者乃是他同父同母的皇妹,因其喜爱露从今夜白这句诗,又因其名中含有露字,他才将这宫殿改名为白露殿。 他放心不下,他抬足踏入白露殿,白露殿的奴仆纷纷跪了一地:拜见陛下。 他又往里走了些,直抵卧房。 他那皇妹丛露蜷缩于床尾,发丝凌乱。 丛露自然识得皇兄的足音,仰起首来,与幼时一样道:皇兄,抱抱。 他拂开丛露面上的乱发,进而伸手将其揽入了怀中。 乱发既去,丛露的容貌暴露无遗,原本以京城第一美人而闻名于天下的丛露而今却是可怖得紧。 丛露的面孔无一块好肉,满是伤痕。 丛露十三岁那年,被那淑妃做主嫁予章家长子,章家祖上曾显赫过,章家长子亦继承了爵位,享用朝廷俸禄,但其人却是十足的泼皮无赖,其原配更是因为床笫之事不合其意,而被其一刀捅死了。 丛露自是不愿,却硬生生地被押上了花轿。 为免受辱又丧命,丛露用自己发间的金步摇生生地划破了自己的面孔。 一下得花轿,她便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满面鲜血的新嫁娘吓得在场的宾客四散,新郎官还以为是恶鬼索命,居然失禁了。 丛露如愿被送回了宫中,淑妃示意太医署不得为丛露医治。 当时的丛霁无能为力,于太医署前哭求,无人理会。 丛露烧了整整五日,虽然捡回了性命,容貌却与罗刹无异,连一双眼睛都无法全然睁开。 这之后,丛露的精神便不太稳定。 丛霁登上皇位后,请太医为丛露医治,未料想,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更有太医直指丛露当年所用的金步摇淬了毒。 由于时日久远,金步摇又不知所踪,无人知晓这毒药到底为何。 丛霁震怒,欲要将太医全数杀了出气,但于行刑前,寻回了理智,命近侍快马加鞭赶至法场,收回了皇命。 此后,他又广招天下名医为丛露医治,可惜无果。 他深觉是自己无能,才令丛露受罪,将淑妃及其子鞭尸了一番,与此同时,他不由后悔自己不该一登基便杀了淑妃,不然,兴许能从淑妃口中问出毒名。 丛露的婚事乃是淑妃一手操办的,金步摇淬毒一事即便并非淑妃所为,亦与淑妃脱不了干系。 作为惩罚,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且任凭血液流淌,不作医治。 再之后,他令心腹遍寻名医,丛露的伤痕却只较最初好了些许。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丛露哄睡后,又怕丛露惊醒,索性在丛露床榻前坐了一夜。 上朝前一炷香,他才回了寝宫沐浴,洗漱,换上朝服。 当他坐于庙堂之上,俯视着众臣,他不出意外地起了嗜杀之心。 为了不错杀贤良,他向来不会当朝杀人,而是将想杀之人下狱,留予自己反悔的机会。 他抿了抿薄唇,将说话不中听的中书令下了狱,才觉得舒坦些。 因他暴虐成性,无人敢为这中书令求情,他令众臣继续上奏,亦无人敢出列。 他唇角噙着冷笑,拂袖而去。 第6章 出了金銮殿后,他径自往丹泉殿去了,那丹泉殿原本乃是端妃之住所,因那端妃不曾害过他,又有出了嫁的女儿,他便让端妃搬出宫去,与其女同住了。 端妃离开后,丹泉殿随即被废弃了,为了饲养鲛人,他才重新启用了丹泉殿,造了水池,注了海水,并将其取名为丹泉。 丹泉乃是传说中的仙泉,只消饮上一口,便能长生不死。 他唯恐温祈逃跑,丹泉殿内外设了不少侍卫,行至丹泉殿前,他朝着那些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他又行至浴桶旁,见温祈正于浴桶中好眠,方才松了一口气。 温祈不过一尾幼鲛,化不出双足,要逃出这深宫显然难于登天。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 纵然如此,但他从温祈身上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不愿冒半点风险,自是要将温祈守住了。 面对温祈,他登时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与丛露相依为命的废太子,而温祈则是他赖于活命的食物。 他直直地盯着温祈,生生地将温祈从沉睡中唤醒了。 温祈羽睫颤动,片刻后,才掀开了眼帘。 由于宿醉的缘故,他浑身酒气,面上酡红未消,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 对了,他不再是那个落魄将门的病弱公子了,而是可能会被暴君所食的幼鲛。 一思及暴君,暴君其人当即映入了他的眼帘,他霎时紧张不已,暴君的右手却是覆上了他的发丝。 暴君昨日亦摸过他的发丝,是上瘾了不成? 不是上瘾,暴君应当是将他视作新奇的物件,作为消遣罢了。 他是这般认定的,暴君的手却是愈发温柔了。 丛霁恢复了平静,当即收起了对中书令的杀心,那中书令固然脾气硬,说话不中听,但能诤言于他,实在难得,杀之可惜。 他见温祈按着太阳穴,关切道:头疼么? 他又见温祈颔首,便招来了太医,命太医熬一碗醒酒汤来。 而后,他含笑道:小醉鱼,昨夜睡得可好? 这暴君果真想吃掉我! 温祈仗着暴君不通鲛语,反驳道:我才不是小醉鱼。 丛霁不知这温祈在嘀咕甚么,摊开自己的掌心:你有何要言? 温祈不得不示弱:陛下万福金安。 丛霁好奇地问道:你怎会懂得宫廷礼数? 温祈坦白地回道:我素来喜爱话本,乃是从话本中学来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原来如此。丛霁和善地道,如今只你一尾鲛人,并无同族作伴,想必你亦想看话本消磨辰光罢? 温祈双目发亮:陛下要送话本予我么? 丛霁望住了温祈:朕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朕若是送话本予你,你能让朕得到甚么好处? 这暴君果然是暴君,锱铢必较,眼下自己分明是被囚禁于此处,身无长物,任由暴君杀生予夺,哪里能让暴君得到甚么好处。 温祈不敢顶嘴,想了又想后,认真地写道:我所产的鲛珠成色上佳,陛下认为如何? 话本中,暴君为了逼迫原身产珠,对原身用尽了酷刑。 左右迟早都要产珠,他不若主动些,也好少受点酷刑,倘使能借此讨得暴君欢心,他或许能不被铁环、铁链所缚,亦或许能有机会除去暴君,为民除害。 他装作一副乖顺模样,未料想,那暴君竟然道:你昨夜醉了,哭了好一会儿,产了不少鲛珠,朕命人收起来了,朕目前不缺鲛珠。 他愕然地道:当真?我昨夜哭了? 丛霁颔首道:哭得很是可怜。 话音落地,他亲手将收于一旁的架几案上的一只木匣子捧了过来。 温祈打开木匣子一看,这里头的鲛珠与他梦中所见的原身所产的鲛珠一般无二。 丛霁放下这木匣子,继而又捧来了两只木匣子,这里头亦盛着温祈所产的鲛珠。 温祈无奈地瞧着这许多的鲛珠:那我便不要话本了。 丛霁思忖片刻,提议道:不如你念话本予朕听罢? 温祈一怔,这暴君的举动再再出乎他的意料,究竟意欲何为?且他之所言,暴君全然不懂,他念话本有何意义?这暴君难不成是戏弄于他? 鉴于这个提议并不会令他产生任何损失,他仍是答应了。 丛霁发问道:你何时方能口吐人言? 是他误会丛霁了,丛霁并未戏弄于他。 温祈苦恼着该当如何答复,脑中却陡然浮现出了答案:再过三月,我便满百岁了,一满百岁自能口吐人言。 丛霁大方地道:那朕便等你三月后念话本予朕听。 他又令一内侍出宫搜罗话本,继而将三木匣子的鲛珠又放回了架几案上,才向着温祈伸过了手去。 三月后,自己不但能口吐人言,亦能化出双足,到时候不管是要刺杀这暴君,还是要逃跑都容易许多。 温祈于心中祈祷着自己能活过三月,却见暴君向着他伸出了手来,他本能地颤抖了起来,但不敢拒绝。 丛霁再度心软了,安慰道:莫怕,朕不过是要为你上药而已,不会伤你。 温祈展颜笑道:多谢。 丛霁将温祈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放于一张软榻之上,指腹沾了药膏,温柔地为温祈涂抹。 温祈乖巧地躺着,只是又用手挡住了下/身的那些鳞片。 丛霁将药膏递予温祈,温祈旋即侧了过身去,他虽然了解温祈是出于羞耻才这般做的,却是不懂温祈作为鲛人,又非凡人,为何会感到羞耻? 温祈堪堪上过药膏,肚子竟是不争气地叫嚣了起来。 丛霁听得温祈的腹鸣,这才想起来自己亦未用早膳。 由于他做废太子的那些年总是食不果腹的缘故,他得了皇权之后,便患上了暴食之症,他花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将那暴食之症治好,那之后,他却变得对吃食毫无兴趣了。 于他而言,用膳仅仅是因为不愿将自己饿死罢了。 温祈抬手抚上小腹,可怜兮兮地瞧着丛霁:陛下,我饿了。 丛霁打趣道:小醉鱼,你既然饿了,将自己吃了便是了。 温祈声若蚊呐地道:我才不是小醉鱼,我亦不是吃食,我更不会将自己吃了。 丛霁以食指与大拇指掐住了温祈的下颌:小醉鱼,你莫不是在骂朕罢? 温祈一脸无辜地道:温祈不敢。 丛霁倒也不是真的想与温祈计较,他这暴君已当了足足七载,暗地里对他破口大骂者数不胜数,他压根不以为意。 其后,他放过了温祁的下颌,又令内侍去尚食局传膳。 约莫一盏茶后,醒酒汤被送来了,温祈一饮而尽,应当是他而今乃是鲛人之故,醒酒汤温温热热的,不如何舒服,喉咙好似要被烫伤了,使得他不由蹙了蹙眉。 醒酒汤功效显著,他的头疼立即褪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早膳亦被呈上来了。 用罢早膳,两个内侍抬着一大木箱子的话本进来了。 丛霁命内侍将话本放于池畔,接着自己亲手将温祈抱入了水池当中,温祈一入得水池,先是畅快地游曳了一通,方才游至池缘。 他正欲从木箱中取一册话本,却生怕触怒了暴君,毕竟这暴君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他眼巴巴地凝视着暴君,讨好地摆了摆鲛尾。 丛霁正坐于架几案前批阅奏折,见状,故作疑惑地道:你是何意? 温祈抬指写道:陛下,我现下能否看话本? 丛霁突然觉得逗弄这幼鲛极为有趣,面无表情地道:不准。 温祈不得不放弃了话本,沉至池底,吐着泡泡自闭。 丛霁批阅了一本奏折后,见温祈再无动静,心下一惊,快步到了池畔,瞧见池面之上此起彼伏的泡泡,这才放下了心来。 他舍不得再为难温祈,扬声道:你若是想看话本便看罢。 温祈自然不会拒绝暴君的好意,即刻浮出了池面,池面随着他的游动,生出了层层涟漪。 他信手取了一册话本,这话本居然是艳情话本,他翻了数页,着实是不堪入目。 生前,他由于身体孱弱,不曾起过欲念,自然从未看过艳情话本。 这是他初次看艳情话本,他又翻了数页,才反应过来,这话本非但是艳情话本,还是龙阳艳情话本。 幸而,他尚未满百岁,不然,若要念这龙阳艳情话本予那暴君听,他恐怕做不到。 他将龙阳艳情话本塞至其它话本底下,与此同时,脑中乍然起了一个念头:那暴君莫不是故意为之? 不对,倘若那暴君令他侍寝,他全然无抵抗之力,那暴君直接下手便是了,不必这么做。 丛霁眼尾的余光瞟见温祁举止慌乱,遂放下朱笔,质问道:你有何隐瞒于朕? 温祁面色泛红,猛然摇首。 丛霁行至温祁身旁,以指腹摩挲着温祁的侧颈,威胁道:你如若据实禀报,朕便免了你的责罚;你如若满口谎言,朕便将你 他话锋一顿,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温祁的喉结道:你认为朕会如何处置你? 这暴君显是会将他拆骨入腹,温祁别无法子,只得将适才那册龙阳艳情话本找了出来,恭敬地奉于暴君。 丛霁接过话本一扫,方才知晓何以温祁会如此慌乱。 他因不喜被人亲近,对床笫之事全无兴致,至今未经人事,后宫空虚,且从不理会大臣关于选秀的奏折。 反正他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皇弟丛霰,他假若早死,将皇位传予丛霰便是了;丛霰假若早死,将皇位传予宗亲亦可。 故而,他不曾烦恼过皇嗣之事。 因为对床笫之事全无兴致,任凭这话本写得如何香艳,他都不为所动,甚至还认为用词浮夸,教人作呕。 第7章 云雨之事只是为了繁衍罢了,哪里会有如同这话本所描述的诸多乐趣? 更何况这话本乃是龙阳话本,龙阳之癖虽然自古有之,但大多患有此癖好者不但有娈宠,亦有妻妾,如若龙阳之好当真这般销魂蚀骨,还要成群的妻妾做甚么?如若是为了繁衍,一妻二妾足矣。 出于对著者胡编乱造之能的好奇,他快速地将这仅仅十回的话本翻阅了一番。 其中所提及的花样闻所未闻,器具更是稀奇古怪。 诸如以口衔之,以后/庭受之之类,简直是骇人听闻。 姑且不论肮脏与否,承受者当真能活命? 温祈唯恐丛霁被这话本所煽动,欲要于他身上一一施展,紧张得连吐息都要滞塞了。 他战战兢兢地窥视着丛霁的神情,幸而丛霁面无表情,似乎并无尝试的意图。 他方才松了口气,竟见丛霁手不释卷,丛霁假若当真认为这话本索然无味,为何要浪费辰光? 他复又紧张了起来,丛霁却是频频蹙眉。 丛霁手中的话本并非将军百战死,又非妖魔鬼怪害人性命分明香艳至极,丛霁何以频频蹙眉? 不过丛霁本非常人,而是残虐无道的暴君,其心思甚难揣摩,或许其在妃嫔侍寝之时,亦是频频蹙眉? 他登时紧张更甚,他并非断袖,不愿侍寝。 他暗暗地用手探了探,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如若侍寝,我恐怕会命丧当场。 如若命丧当场,为何不拼死一搏? 他苦思着刺杀暴君的法子,可惜,他并无能得手的利器。 他垂下眼去,瞧着碧蓝的池水,脑中灵光一现:不知这暴君是否会泅水?倘若这暴君不会泅水,寻个机会将其溺死罢。 丛霁看罢最末一页,随手将话本掷于地,嗤之以鼻地道:一派胡言。 温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愕然,又闻得这暴君语重心长地道:小醉鱼,你切勿看这话本,倘使你定要看龙阳艳情话本,亦须得看些合情合理的。 他当即否认道:我并无龙阳之癖,自是不喜龙阳艳情话本。 那便好。丛霁回到了架几案前,继续批阅奏折。 而温祈又取了一册话本,岂料,这册话本亦是龙阳艳情话本。 他将所有的话本都检查了一遍,竟然全数是龙阳艳情话本,且从目录可知,与被丛霁所唾弃的那话本相若,并非合情合理的龙阳艳情话本。 显然这些话本并不是在丛霁的授意之下被送至他眼前的,应是奉命搜罗话本的内侍猜测丛霁对他别有用心,为了投丛霁所好,才故意为之。 丛霁将奏折批阅完毕后,一抬眼,却并未见到看话本的温祈。 他慌乱地行至池畔,瞪着水中隐隐约约的身影,命令道:温祈,出来! 温祈左右无事,正在泅水,闻言,立即乖顺地浮出了水面。 丛霁盯着温祈,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往后,朕若在这丹泉殿,你便须得在朕目力所及之处。 丛霁积威甚重,温祈直觉得自己现下正被千军万马所围困,将要毙命。 温祈定了定神,方才颔首道:温祈遵命。 丛霁发觉自己吓着温祈了,软了嗓子:你不是素来喜爱话本么?为何不看? 温祈羞耻地道:因为因为这些话本尽是一派胡言。 丛霁从中取出一册话本,一看,的确是一派胡言。 他又取出一册话本,依然是一派胡言。 他怒火顿生,继而命侍卫将奉命搜罗话本的两个内侍提了来。 两个内侍皆以为自己是来领赏的,满面喜色。 却不料,他们居然听得丛霁下令道:拖出去斩了。 两个内侍面色煞白,齐齐一面磕头,一面哭求道:陛下,奴才知罪了,奴才知罪了 温祈不敢火上添油,又觉得那两个内侍即便办事不力亦罪不至死。 他犹豫须臾,用力地阖了阖双目,紧接着,抬指揪住了丛霁的衣袂。 丛霁低下首去,见温祈满目哀求之色,示意侍卫稍待,而后疑惑地道:你为何要替他们求情? 温祈答道:他们罪不至死。 他们当然罪不至死,但死了又何妨? 假设如今的他不曾见识过人心之险恶,不曾身中剧毒,不曾九死一生,不曾沾染人血,他定不会起杀心,大抵会置之一笑。 然而,如今的他性情大变,嗜杀成瘾,处死小小的内侍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甚么大事,且本就是内侍自作聪明,揣摩上意,该当受罚。 丛霁薄唇含笑:罪不至死便死不得么? 温祈大着胆子道:罪不至死自然死不得。 好罢。丛霁端详着瑟瑟发抖的温祈,感到颇为有趣,遂大度地放过了两个内侍的性命,仅是命侍卫将他们拖出去,杖责二十。 温祈感知着丛霁的视线,头颅压得更低了些,但他不敢潜入水中,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 丛霁伸手揉了揉温祈的后脑勺,愠怒霎时烟消云散。 温祈所言不差,罪不至死自然死不得。 他的手指从温祈的后脑勺滑至后背,轻轻一拍,后又柔声道:莫怕,朕不罚你。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 温祈怯生生地抬起首来:当真? 当真。丛霁收回手,进而直起了身体,欲要去练剑,却有一侍卫来报:陛下,雁州有急报传来。 雁州向来多雨,莫不是闹水灾了罢? 但眼下已入秋了,雨水理当较春、夏两季要少上许多。 春、夏两季安然无恙,入秋后又怎会闹水灾? 且自他继位以来,雁州不曾闹过水灾。 他收起思绪,命侍卫引信使进来。 信使满面风霜,行至他面前,跪下后,奉上了雁州知州的奏折。 他展开一阅,雁州竟真的闹水灾了。 他命信使退下,好生歇息,又着户部尚书前来觐见。 其后,他出了丹泉殿,前往思政殿。 思政殿乃是他批阅奏折,召见大臣之所在。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户部尚书才匆忙赶至思政殿。 丛霁将雁州知州的奏折递予户部尚书,片刻后,发问道:胡爱卿,你有何见解? 户部尚书为难地道:有水灾,必有灾民,有灾民必会使得周边不太平,若要周边太平,便须得安置灾民,安置灾民所需不菲 丛霁不耐烦地打断道:你速去调集粮草,送往雁州。 昨年各地大旱,要调集粮草并不容易。 户部尚书思及被丛霁下狱的中书令,不得不应下了。 丛霁清楚户部尚书的难处,但在其位谋其政,当这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自然得想方设法填饱灾民的肚子。 他又书信于雁州知州,命其按令行事:其一,清点灾民人数,尤其是青壮年人数,青壮年中有参军意愿且身体强壮者可立刻发放军饷;其二,尽量安置灾民;其三,严防灾民抢掠,违者斩立决;其四,疏通河道,堵住缺口。 他命人将书信送出后,没了练剑的兴致。 雁州产稻米,现下正是晚稻收割的时节,雁州水灾,晚稻恐怕难以幸免。 他揉按着太阳穴,忖度着是否有法子使雁州再无水灾。 那厢,温祈见丛霁走得匆忙,料定那雁州急报并非喜报。 关于雁州,他一无所知。 他沉于池底,片晌后,突然记起来原身被迫产珠的集市便位于雁州,原身失散的妹妹或许仍在雁州。 他平白占用了原身的身体,心感愧疚,纵然目前生死未卜,或许熬不过除夕,他亦认为自己对原身的妹妹负有责任。 雁州倘使有难,不知会不会祸及原身的妹妹? 他必须知晓雁州的情况,而雁州的情况只能从丛霁口中得知。 他等待着丛霁,这日丛霁却再未现身。 次日,丛霁亦未现身,却命人送来了新调配的药膏以及话本。 这些话本无一是龙阳艳情话本,大多是各种传奇故事。 过了足足三日,丛霁都未现身,温祁忧心忡忡,只得向看守他的侍卫求助:我有要事,望能面见陛下。 侍卫为难地道:我仅是一身无品秩的侍卫,无法为你通报。 温祁又求了旁的侍卫与内侍,无一人理会于他。 又一日,温祁倦极而眠,再度睁开双目,瞧见了一尾软乎乎的幼鲛,这幼鲛乃是雌鲛,正被一雄性幼鲛抱着,雄性幼鲛按着雌性幼鲛的后脑勺,让其埋首于他心口。 这雌性幼鲛自是原身的妹妹,而那雄性幼鲛便是原身。 兄妹俩正藏身于一片珊瑚丛内,不远处,海水发红,一尾成年雄鲛正被渔民围攻。 这成年雄鲛应当是原身的父亲。 即使这一幕尚未落幕,温祁已能猜到大概了,定是成年雄鲛身死,两尾幼鲛被抓。 他心生怜悯,却是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成年雄鲛在咬死了一个渔民后性命垂危,索性自爆而亡,以此拉了数个渔民陪葬。 一时间,海水中飘满了大大小小的尸块,成年雄鲛的一块尸块更是被海浪毫不留情地送至两尾幼鲛面前。 雄性幼鲛强忍着泪水,快手捂住了雌性幼鲛的双目,同时趁着幸存的渔民正在慌乱地搜寻同伴之际,带着雌性幼鲛往海水更深处逃去。 雌性幼鲛并不知晓自己不久前失去了父亲,奶声奶气地道:哥哥,血味好浓。 雄性幼鲛低声安慰道:别怕,别出声,跟哥哥走。 他们躲入了深海,却在一次游至浅海捕食之时,不幸被渔民抓到了。 他们被强行带上岸,失去了自由,再也不曾见过海洋。 一碧万顷,壮阔波澜终究成为了他们遥远的回忆。 第8章 雄性幼鲛与雌性幼鲛被转手了足足一十六回,最终落于一世家公子手中。 世家公子将他们当作花鸟虫鱼一般饲养着取乐,于他们而言,日子不算太难过。 然而,一月后,世家公子染上了赌瘾,不过半月便败光了家财,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世家公子在集市上支了个摊子,并将两尾幼鲛关于笼中,逼其产珠。 可惜,雌性幼鲛不知何故,产出的鲛珠发灰,无人问津,所幸另一尾雄性幼鲛所产的鲛珠算是上乘。 然而,雄性幼鲛脾气倔,要其产珠极为困难,于是世家公子便将两尾幼鲛分开了,只每日将雄性幼鲛提至集市产珠。 雄性幼鲛见不到雌性幼鲛,终日惴惴不安,便于世家公子操控。 温祈忽觉原身的身形变淡了,当即意识到这个梦将要结束了。 他掀开眼帘,映入眼帘的乃是依稀可见的雕梁画柱。 他随即快速浮至池面,举目四望,并无那暴君的身影。 他不禁叹了口气,满心茫然。 即便他从那暴君口中得知了雁州的情况又能如何?他眼下不得自由,与适才梦中的原身并无差别。 原身见不到妹妹,但兄妹俩至少同处雁州,可他连这丹泉殿都出不去。 思及此,一把足音陡然窜入了他耳中。 他满腹期待,仰首望去,来者却并非那暴君,而是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少年的容貌与那暴君有六七分相似,显然是那暴君同父异母的皇弟丛霰。 那暴君一身的阴郁残暴,丛霰截然不同,教人如沐春风。 那暴君的生母乃是先皇的原配,而这丛霰的生母则是先皇的继后,亦是元后的族妹。 于温祈而言,丛霰并不会让他感到紧张。 在丛霰行至他面前后,他乖巧地行了礼。 丛霰初见幼鲛,直觉得这幼鲛容貌甚美,如梦似幻。 他定了定神,低下身来,同情地道:你被困于此处很是难受罢? 温祈并不颔首,亦不摇首,而是谦卑地道:陛下将我安置于此处,乃是我三生有幸。 他自然不是这般想的,他巴不得能远离那暴君,但他并非傻子,即便丛霰瞧来和善又如何?丛霰乃是那暴君的皇弟,定是帮着那暴君的。 丛霰百般无奈地道:孤并未试探于你。 温祈佯作不懂:我亦不认为殿下是在试探于我。 而后,他又解释道:我曾被迫产珠,饱受折磨,而今我无需产珠,亦无人折磨于我,日日享用珍馐美馔,怎会很是难受? 孤听闻皇兄得了一尾幼鲛,生怕皇兄立即将你拆骨入腹,见你安好,甚是欣喜。丛霰压低声音道,孤认为鲛人亦是人,不过是与寻常人有异罢了,不可同类相食,你若愿意,孤想法子将你送出宫去。 话本中的丛霰与其母一般良善,此言一出,温祈自是心动,但他不愿连累了丛霰,遂拒绝道:不必了,多谢殿下。 紧接着,他又发问道:殿下可否告知我雁州是何情况? 雁州丛霰双眉尽蹙,雁州发了水灾,据闻灾民多达二十万,更有灾民组织了起义军与朝廷对抗。 怪不得那暴君已有四日未现身了,怕是正焦头烂额罢? 灾民多达二十万,丧命者想必不计其数 那暴君施行暴/政多年,今后揭竿而起者将愈来愈多。 原身的妹妹应当尚在那世家公子手中,不知是否能趁机逃脱? 温祈希望这次的起义军能动摇那暴君的帝位,不过显然不可能。 他一面担忧着原身的妹妹,一面撒谎道:望陛下能尽快将其镇压。 丛霰正欲作声,眼尾余光窥见丛霁,当即恭敬地道:臣弟拜见皇兄。 丛霁发现温祈对待丛霰的态度与对待自己的态度天差地别,心口霎时升起一把无名火。 他扫了丛霰一眼,淡淡地道:滚出去。 自己这皇兄虽然待自己不薄,但一向喜怒不定,丛霰并不意外,即刻退出了丹泉殿。 其后,丛霁屏退左右,方才一抓铁链,迫使温祈扑入了他怀中。 与此同时,水花四溅,使得地面一片斑驳,而丛霁的衣袍亦被温祈身上的海水浸湿了。 温祈陡然自丛霁身上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不由皱了皱鼻尖。 丛霁见状,揉着温祈的发丝道:朕方才亲手杀了一人。 他这四日因雁州之事而日夜操劳,情绪并不稳定,恰好先前他命人调查的卖官鬻爵之案有了结果,他怒火一上来,亲手砍下了主使者的头颅。 官位须得有能者得之,岂可以此牟利?纵然是微末小官,亦有可能仗着官职作威作福。 温祈闻言,浑身一颤,这暴君果真是杀人如麻。 莫怕,朕不杀你。丛霁抚着温祈的背脊,后又嗅着温祈的发丝,直至自己心平气和。 温祈不敢反抗,僵硬着身体。 丛霁松开温祈,将其放于软榻之上,细细察看着其身上的伤痕。 用名贵药材所配制的药膏确有奇效,原本扎眼的伤痕已然浅淡了,而原本浅淡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满意地道:朕不在之时,你亦有乖乖地为自己涂抹药膏,朕甚感欢喜。 温祈愕然地心道:这暴君为何执着于此?我身上若有伤痕,会影响口感? 丛霁不知温祈所想,鬼使神差地问道:四日不见,你可思念朕? 温祈怔了怔,未及出言,又闻得丛霁笑道:朕信口一问,你不必作答。 丛霁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此问,他并不需要这幼鲛的思念,左右这幼鲛乃是他的所有物,任他生杀予夺。 温祈抿了抿唇瓣,讨好地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这暴君的面颊。 丛霁生平最为厌恶他人刻意的讨好,若非有所图谋,讨好他作甚么? 但温祈是特别的,无论温祈做甚么,他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温祈见这暴君并无发怒的迹象,胆子大了些,哀求道:陛下,你可否将我身上的铁环与铁链撤去? 他并不认为这暴君会答应,但他必须一试,不然,他如何能有机会逃出升天? 温祈与众不同,能给予丛霁平静,丛霁自是不愿冒险,遂矢口拒绝道:不可。 温祈委屈巴巴地道:是我奢求了,陛下莫怪。 丛霁当然不会责怪温祈,他抬指覆上温祈的面颊,指尖继而慢条斯理地向下而去。 温祈心下忐忑:这暴君不会是要宠幸我罢? 丛霁忧心地道:你的身体这般凉,莫不是病了? 温祈答道:我乃是鲛人,一直都这般凉,并未患病。 那便好。丛霁放下心来,顿觉自己极是愚蠢,温祈生于海水当中,长于海中当中,又被他养于海水当中,身体当然是凉的。 他的指尖继续向下而去,末了,定于温祈的小腹之上,柔声问道:饿了么? 温祈摇首道:不饿。 入梦前,他曾用过午膳。 四日前,丛霁命内侍按时为温祈送膳食,他瞧了眼天色,距离午膳时间过去了堪堪半个时辰,温祈现下自然不会觉得饿。 他实在是愚蠢得厉害,是太久不曾好生歇息,以致于头脑不清了罢? 这四日,他并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最长的一觉仅仅一个半时辰。 他忽觉困倦,眼帘发沉。 他生恐自己睡着后,温祈的肌肤会因为干燥而开裂,遂强撑着精神将温祈送回水池当中,方才安心地阖上了双目。 猝不及防间,身体被海水包裹住了,温祈抬首去瞧丛霁,丛霁吐息均匀,竟已睡去。 眼前的丛霁褪去了清醒时逼人的压迫力,不似高高在上的帝王,更似能引得诸多少女芳心暗许的风流公子。 丛霁这张皮相着实是出类拔萃,只可惜,为帝不仁。 温祈知晓丛霁失恃后,应当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具体丛霁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却并不知晓。 但无论丛霁是如何熬过来的,丛霁都不该做一个暴君,逼得他人吃苦、受罪,甚至丧命。 温祈登时起了杀心,丛霁不久前才杀过人,他若趁现下四下无人将丛霁除去,便不会再有人无辜死于丛霁之手。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岸,距离丛霁的软榻尚有一段距离。 他伏于地面,因鲛尾之故,只得匍匐前行。 须臾,他逼近了丛霁,丛霁眼下青黑,显然近日不得好眠,是因为忙于处理雁州之事罢? 他收回思绪,伸长了手,十指尚未触及丛霁的咽喉,赫然听得丛霁道:你上岸来作甚么? 他心魂未定,心虚地收回了手,佯作镇静。 丛霁坐起身来,再度将温祈送回池水当中,并揉着温祈的发顶道:你乖些,勿要再自己上岸来,你若是上得岸来,却回不去,朕若是睡沉了,未及发现你的困境,你将有性命之虞。 温祈乖巧地颔了颔首:温祈遵命。 他愈发不懂这暴君了,为何这暴君待他如此温柔? 他双掌托腮,手肘抵于池畔,凝视着沉沉睡去的暴君,百思不得其解。 暴君倘使是为了长生不老,将他吃了便是了;暴君倘使是为了他的颜色,将他宠幸了便是了。 难不成除却这两样之外,他尚有旁的功用? 第9章 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暴君分明有寝宫可安寝,为何要屈就于这小小的软榻? 且这暴君身量甚高,不得不曲足而眠,应当不如何舒服罢? 他见这暴君眉眼舒展,身体松弛,很是奇怪,这暴君瞧来毫不设防,是不将他于眼中,认为他并无行刺的胆量?亦或是压根不曾想过他怀有行刺之心?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 奇怪之后,紧接而至的便是欢喜,显然只消他耐心等待,要刺杀这暴君并非毫无胜算。 他端详着暴君,忽见暴君面色煞白,额角生汗,断定这暴君乃是陷入了梦魇当中。 莫不是方才被暴君所杀那人前来索命了罢? 他自然不会忧心暴君,反是期盼着暴君能早日暴毙。 须臾,他看着暴君蹙紧了眉尖,看着暴君咬住了唇瓣,看着一丝鲜血自暴君唇瓣淌下,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愉悦,鲛尾却是不由自主地拍打起了池面,使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暴君却并未因此从梦魇当中挣脱,十指进而嵌入了掌心,血液滴答滴答地坠落于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圆圈。 他的动静引来了外头的内侍,这内侍掌管了他身上铁环的钥匙,他偶尔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内侍姓李。 李内侍行至他面前,低声斥责道:陛下正好眠着,你莫要捣乱。 他指了指暴君,又写道:你瞧他这副模样,哪里是在好眠? 李内侍不敢直视天颜,快速地瞧了一眼,便垂下了首去:奴才并非陛下近侍,假若触怒了陛下,恐要丢了性命。 言罢,他当即退出了丹泉殿。 温祈不得不出声道:陛下,你快醒醒。 他尚未满百岁,嗓音依旧咿咿呀呀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懂。 见暴君全无反应,他正欲提高声调,这暴君竟是蓦地睁开了双目。 丛霁梦到了尚是废太子之时的自己,彼时,他年十六,所有荣耀不复存在,与草芥无异。 由于吃食短少,他的身量并未抽长,整个人瞧来较同龄人稚嫩许多。 他生就一副好相貌,母后在世之时,曾玩笑道:这天下怕是并无女子能配得上我儿。 他落了难,这副好相貌便成了累赘,甚至招来了祸端。 东宫有一侍卫原本对他言听计从,后来认定他无法东山再起,遂胆大包天地打起了他的主意。 那时,他曾听闻过龙阳之癖,但从不认为会与他有关。 他与丛露终日食不果腹,那侍卫许诺他只消他愿意委身,定然保他与丛露温饱。 他望着面黄肌瘦的丛露,犹豫不决。 有一回,他与丛露足足三日未曾进食,饿得晕头转向。 纵然他并不知晓同是男子,他要如何委身,但为了活命,他仍是妥协了。 那侍卫的手一覆上他的面颊,他却是恶心得想吐,欲要反悔,那侍卫自是不肯。 反抗间,他失手将一座废旧烛台的针尖扎入了那侍卫的脖颈。 从破口处喷出来的血液洒了他一身,他被烫到了,浑身发软。 那侍卫口吐鲜血,瞪着他,向着他伸出手,用力地扣住了他左足足踝,似乎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他拼命地用右足踢踹着侍卫,终是得了自由,其后,他惊恐地缩至墙角,瑟瑟发抖,片刻后,那侍卫不再动弹,凶狠的双目却依旧直直地瞪着他。 好一会儿,他才用指尖去探那侍卫的鼻息,那侍卫已无鼻息了。 这是他初次杀人。 他恢复平静后,抹去面上的血液,将尸身搜了一通,将其藏于怀中作为诱饵的两只馒头带走了。 被覆上面颊的恶心与险些被侵犯的恐惧致使他每每看到侍卫的服饰便会心惊胆战,故而他登上皇位后,便下令将侍卫的服饰全数换掉了,被谏官诟病为糟蹋了百姓上缴的税赋。 倘若那侍卫欲要与龙阳艳情话本中的上位者一般对待他 他打住思绪,继而见得温祈问道:陛下,疼么? 他这才意识到唇瓣被他自己咬破了,掌心亦被他自己抓破了。 许是经历过太多的苦难的缘故,他对于疼痛并不敏感,亦不在意。 他取了张锦帕将血液擦去后,才摇首道:不疼。 温祈叹气道:应当很疼才是。 丛霁附和道:确实应当很疼才是。 温祈见丛霁满不在乎,又关切地道:陛下,你做噩梦了罢? 丛霁坦诚地回道:朕梦到朕初次杀人之时的情形了。 温祈追问道:初次杀人很是难受罢? 不。丛霁否定地道,很是快意。 闻言,温祈甚为后悔,他便不该关心这暴君,本该任由这暴君被梦魇折磨。 丛霁含笑道:多谢你唤醒朕。 温祈乖巧地道:这乃是温祈的荣幸。 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便出了丹泉殿。 他本是打算歇息歇息,再去处理杂务,却奈何不得好眠。 卖官鬻爵之案尚在审理之中,牵涉极广,若是他所料不错,太后的亲侄儿应当亦牵涉其中。 当今太后乃是他父皇的继后,他母后的族妹。 他母后一脉已然凋零,而太后一脉却是茁壮,朝中重臣中便有太后的亲舅舅与亲弟弟。 因其并未落井下石,他上位后,为了巩固人心,将其封为太后,他亦追封了自己的母后为太后。 他丧失理智之时,从不顾及任何教他起了杀人之心者是何身份,但他清醒之时,却不得不权衡利弊。 他身为暴君,倘使被赶下皇位,下场可想而知。 若只他一人,死便死了,但他不能连累丛露,亦不能连累温祈。 思及此,他打算去敲打太后一番,顺便向太后请安。 行至永安宫,他先是着人通报,才抬足而入。 太后坐于椅上,太后身侧立着一太妃。 太后姓周,据闻民间将太后与他的母后并称为大小周后,并言当朝大小周后之容貌远胜于南唐的大小周后。 而太妃姓赵,并不得父皇的宠爱,只产下了一位公主,遗憾的是公主尚未满月便夭折了。 赵太妃曾对他有一饭之恩,赵太妃行过礼后,他亲手将赵太妃扶起,继而向周太后请安。 之后,他请赵太妃先行离开,自己则端起侍女奉上的雨前龙井,轻呷一口。 他与周太后毕竟并非亲母子,关系尔尔。 他将茶盏放下后,勾唇笑道:朕适才杀了一人,身上如若还残留着血腥味,母后莫怪。 周太后心知丛霁嗜血成性,但丛霁这般轻松地道来,却教她不知该当如何反应。 未待她做出反应,丛霁突地站起身来:朕尚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丛霁走出两步,又回首道:朕听闻母后有一侄儿,颇有才学,不做官可惜了,不知是否能为朕效力? 周太后并非傻子,他只需这么一点拨,周太后应当便能领会到他的意图,周太后自会书信于侄儿,令其将自己摘干净。 他出了永安宫,前往思政殿。 思政殿内,桌案之上,奏折堆积如山。 他一直批阅奏折至子时,方才得空。 他头疼得厉害,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仰首一望,才意识到今日乃是十五。 年十八,七月十五,他身中剧毒,至今不知毒名为何。 死里逃生后,每月十五,他的嗜杀之欲便会到达顶峰,尤其是七月十五,而今日便是七月十五。 他命内侍提了一死囚来,这死囚相貌淳朴,看似是一敦厚之人,却是奸/淫/妇孺之徒。 死囚见得他,连声喊冤,涕泪横流。 但这死囚的卷宗他曾亲自查看过,其人分明是在第三次行凶之时被当场抓获的,绝无冤假错案的可能。 他直觉得此人犹如跳梁小丑,他今日不曾用午膳与晚膳,已然饥肠辘辘,便命内侍传膳,容这跳梁小丑多出丑些时候。 他慢条斯理地用着宵夜,顿觉无趣,遂一手捏着桃花酥,一手提剑将这死囚的心脏洞穿。 桃花酥形、色皆似桃花,咬上一口,唇颊生甜。 他一面吃着桃花酥,一面慢条斯理地将长剑从死囚心口抽了出来。 剑身饮血,煞气骤升。 他三岁习武,五岁练剑,十一岁那年生辰,母后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予他。 那把宝剑色若桃花,母后将其命名为桃面,取自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被废后,桃面不知去向。 他登上皇位后,遍寻桃面而不得。 手头这把剑乃是他命天下第一铸剑师所打造的,与桃面一般,亦是神兵利器。 他将其命名为十步,取自十步杀一人。 近来,他的情绪愈发难以控制了,迟早会彻底丧失人性,十步杀一人,百步杀十人,杀尽天下人。 幸而,温祈及时出现了。 念及温祈,他的心脏霎时柔软了些,但目光一触及苟延残喘的死囚,他的煞气登时盖过了十步。 而后,他以左足踩住了死囚的腰腹,剑锋骤然一闪,划破了死囚的喉咙。 一条人命不足以消解他浑身的煞气,他又命内侍提了个死囚来。 这第二个死囚亦披着一张朴实忠厚的皮囊,却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妻女,只因妻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来。 他并未容其出言,利落地将其了结了。 紧接着,他身着血衣,端坐于桌案前,两具尸体被拖出去了,留下了一地的血痕。 不久后,血痕便被仔细拭去了,他衣上的血液亦渐渐干涸了。 他嗅着刺鼻的血腥味,平静地用完宵夜后,未及反应过来,人已进入了丹泉殿。 他急急地行至池畔,见温祈从池水中探出首来,又急急地退出了丹泉殿。 他现下形容可怖,定会吓着温祈。 温祈确实被吓着了,他堪堪看完一册话本,潜至池底,正昏昏欲睡。 听得足音,他立即浮出水面,一身血衣的暴君与暴君手中猩红的长剑赫然钻入了他眼中,烛火摇曳间,暴君的面孔时明时暗,直如食人的鬼怪。 他再度下定决心,定要杀了这暴君,替天/行道。 第10章 丛霁脚步慌乱地出了丹泉殿,双足定于丹泉殿前,仰首望着丹泉殿上的匾额,顿觉自己的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 温祈不过是一尾鲛人罢了,他一开始便打算将其拆骨入腹,如今既不要其性命,还为其医治旧伤,将其好生饲养着,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即便他现下的形容将其吓着了又如何? 夜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恰逢一侍女经过,被吓得尖声叫道:有鬼! 他扫了侍女一眼,侍女足下踉跄,未及站稳,已然拔足狂奔。 他忍不住想:温祈若有双足,是否会与这侍女一般? 他身形一动,眨眼间,已拦住了侍女的去路。 侍女面色煞白,隐约从他染血的眉眼,辨出了他的身份,即刻跪于地上,哭求道:陛下,陛下,莫要杀奴婢,奴婢知错了。 眼下万籁俱寂,侍女哭声凄厉,宛若女鬼的哀号。 他端望着侍女,慢条斯理地问道:你错在何处? 奴婢侍女绞尽脑汁,却不知如何措辞方能逃过一劫。 丛霁陡然发现十步尚在自己掌中,剑尖的血液未及彻底干涸。 距离他杀上一个凶徒早已过了十步,仅仅是一小小的侍女罢了,如此聒噪,不若也杀了罢? 杀!杀!杀! 煞气充斥着他的身体,他直觉得自己便是十步本身,须得饮血方能舒坦些。 上月十五,他亲手杀了三个死囚,才消解了一身的煞气。 今日乃是七月十五,他身中剧毒足足九载。 昨年七月十五,他统共亲手杀了十个死囚,方才控制住了自己的煞气。 而今日,他才亲手杀了两个死囚,全然不足够。 侍女见暴君直如修罗,并无要饶过她的迹象,连连磕头。 不可,纵然是一小小的侍女,亦是无辜生灵。 朕乃是当朝天子,皇土之上,所有生灵,无论其无辜与否,皆可为朕所戮。 朕杀侍女作甚么?该当杀死囚才是,死囚死不足惜,多活一日,便是浪费吃食。 天人交战间,丛霁提起十步,十步斩断侍女的碎发,直逼其细软的后颈。 紧接着,十步顿了顿,停留于那后颈一寸开外,略略后撤。 再接着,丛霁听得了一把咿咿呀呀的声响。 霎时间,原本与人性僵持不下的煞气一溃千里。 丛霁循声望去,只见温祈伏于丹泉殿门口,一身狼狈。 你且退下罢。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侍女一眼,继而足尖一点,直抵温祈身畔。 温祈见那侍女逃出升天,甚感欢喜,见这暴君近在眼前,又感忐忑。 他恐是开罪这暴君了,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便死了。 丛霁低下身来,拂开温祈面上的发丝,瞧着视死如归的温祈,柔声笑道:莫怕,朕不杀你。 温祈还以为丛霁下一句会是:但朕会令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岂料,丛霁竟是道:这铁链太长了些,容得你爬了这般远。 温祈见丛霁神态温和,自己或许当真尚有生机,遂故作乖巧地道:陛下,温祈知错了。 丛霁将十步递予一旁的侍卫,继而将温祈打横抱起,失笑道:你又错在何处? 温祈灵机一动:陛下认为温祈错在何处,温祈便错在何处。 丛霁将温祈放于软榻之上,他本是要为温祈擦身,竟然瞧见温祈身上满是擦伤。 他急令内侍去传太医来,而后叹了口气:你便错在不该伤了自己。 温祈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 这时候,十步已被侍卫擦拭干净,且被送入了剑鞘。 丛霁示意侍卫将十步放于一旁,自己则坐于软榻边上。 未多久,值夜的刘太医便到了丹泉殿。 他早已听闻陛下得了一尾幼鲛,却不知这尾幼鲛居然貌美如斯。 也是,若是这幼鲛其貌不扬,恐怕被送入宫中的第一日,便被大卸八块了罢。 丛霁肃然道:刘太医,你且瞧瞧他除却擦伤,是否尚有何处不妥? 不知何故,他并不愿意将温祈之名告知于这刘太医。 刘太医不敢怠慢,细细检查了一番,才禀报道:这鲛人除却擦伤,尚有些微伤痕,旁的并无不妥。 丛霁松了口气:你速去配药来,定要让他恢复原貌。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 见刘太医领命而去,丛霁用池水沾湿了锦帕,方要为温祈擦拭,突然意识到这池水乃是海水,当即发问道:你受了擦伤,如若用海水擦拭,是否会疼? 温祈摇首道:我乃是鲛人,与凡人不同。 丛霁一面将锦帕轻轻压下,一面观察着温祈的神情,确定温祈并无不适,才放下心来。 温祈忽觉自己与暴君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甚至算得上温情,应当是错觉罢? 他有些恍惚,不及制止,暴君的指尖已然触及那些鳞片了。 他登时双颊发红,与此同时,鳞片猝然掀起,探出一物。 丛霁愕然,不觉厌恶,只觉新奇,毫不犹豫地伸手覆上。 温祈被抓住了软肋,咿咿呀呀地求饶,哭得可怜,却依然无法引起丛霁的注意。 良久,丛霁盯着自己的手掌怔了怔,垂目又见温祈正失神地吐息着。 温祈回过神来,乍见丛霁的手掌,顿觉无地自容。 生前,他长年缠绵病榻,自己不曾做过,亦不曾让别人做过。 却未料,不久前,暴君竟是对他 暴君乃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为何要做这娈宠之事? 且暴君不觉得肮脏么? 他转念一想,纵然再肮脏,亦不及暴君血淋淋的双手。 丛霁取了张锦帕来,将自己的手掌擦拭干净后,方才郑重其事地问温祈:如何?舒服么? 他一向淡泊,不曾对自己做过,颇为好奇是何滋味。 他只是猜测应当是舒服的,才这般问。 温祈无法判断算不算舒服,他仅知晓任凭自己哭得如何凄惨,暴君都未松手。 丛霁见温祈沉默不言,提议道:你莫不是忘记了罢?不若再来一回? 温祈猛然摇首,继而撒谎道:舒服,很是舒服。 很是舒服便好。原来果真是舒服的。 丛霁轻笑:既然很是舒服,可要再来一回?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温祈不敢再脏了陛下的手。 脏了朕的手?丛霁否认道,朕并不认为你脏了朕的手。 温祈坚持道:当真不必了。 丛霁并不为难温祈,当即作罢了,然而,那物似是食髓知味,竟不自觉些回到鳞片内里。 温祈既羞耻且惊慌,这五日,他努力地适应了这副身体,但他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窘境。 全数是这暴君的过错,改日,他定要将这暴君千刀万剐。 他背过身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才闭合了鳞片。 即使如此,他却能感受到那物什正躲于鳞片背后蠢蠢欲动。 丛霁捉了温祈的手,正色道:温祈,你该当礼尚往来。 温祈一惊,咬住了唇瓣,未经思索,已本能地将手抽了出来。 他的手僵在半空,犹豫不决。 他并非断袖,不愿为之,但他又怕惹怒了丛霁。 丛霁欲要亲身体验,遭到拒绝后,并不勉强。 他端详着温祈哭红的脸庞,尤其是那鼻尖,暗道:朕假若如同温祈一般哭出来,实在太过失态了,还是不做为好。 而后,他换了一张锦帕,沾湿后,为温祈净面。 温祈生得出众,倘若落难,怕是会与他一般,为人所觊觎罢? 他将锦帕丢弃后,心道:这温祈落于朕手中,便是落难罢? 一人一鲛一时间相对无言。 平静下来后,温祈直觉得这暴君身上的血腥味过于浓烈了,教他腹内翻腾。 他从未嗅到过如此浓烈的血腥味,不知这暴君今日杀了几人? 若不是他及时阻止,之前那侍女亦是这暴君的剑下亡魂。 又过了半盏茶,那刘太医终是将治疗擦伤的药膏调配好了。 刘太医蹲下身来,正要为温祈上药,却被丛霁制止了:你且退下罢,由朕来为他上药便可。 丛霁从刘太医手中抢过药膏,低首见温祈可怜兮兮的,想了想,便将药膏递予温祈了。 温祈再度背过了身去,他的擦伤大多位于胸口、腰腹,尽是敏感之处。 他为自己上过药,药香将血腥味掩去了些。 或许是由于这暴君又变作了温柔模样,使得他胆大包天地问道:陛下,你今日杀了几人? 丛霁坦诚地道:俩人。 这暴君昨日杀了一人,今日又杀了俩人,当真是嗜杀如命。 适才的融洽与温情不复存在,温祈又起了杀心。 丛霁发现温祈半掩着口鼻,登地站起身来,歉然道:朕身上的血腥味教你难受了罢? 温祈不及作答,却闻得丛霁道:朕倒是早已习惯了。 丛霁为了登上皇位,趁着先皇驾崩,策反了镇国将军,领兵诛杀了继他之后成为太子的兄长。 但丛霁并非纵横沙场的将领,能这般习惯于血腥味,着实是令人惊恐。 怕是将丛霁困于尸山血海之中,丛霁亦能安然入梦罢? 如若不能安然入梦,便是因为丛霁梦到其杀人之时的快意了。 他凝视着丛霁温柔的双目,不禁想:你若不是暴君该多好? 可丛霁的的确确是暴君,既是暴君,便难以向善。 他心中百转千回,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丛霁问道:你有何要言? 温祈大着胆子道:陛下不该习惯。 丛霁淡淡地道:但是朕早已习惯了。 言罢,他旋过身去,背对着温祈道:寐善。 温祈如何能寐善?一阖上双目,他便想起了那暴君提剑杀侍女的场景。 丛霁回了寝宫,沐浴更衣,一身的血腥味被洗去后,他上了御榻。 御榻空虚,独他一人。 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不设后宫,无需温香软玉。 他素来不惧寂寞,伴他入眠的一向是枕下的十步,以及身下御榻当中的机关。 但今夜却是不同。 一番辗转反侧后,他终是沉沉睡去。 卯时一刻,他睡了不过一个半时辰,便须得起身了。 他面无表情,由着近侍伺候他换上朝服。 他放眼望去,东方已有一线鱼肚白,少顷,雄鸡唱晓,天光大亮。 他踩着晨曦,步入金銮殿,越过众臣,踏过玉阶,高坐于御座之上。 今日尚是七月十五,他听着众臣的禀报,原以为自己好容易被压下的煞气又会卷土重来,眼尾余光扫过自己的右手,却突地想起了因他之故而泪水涟涟的幼鲛。 今日子时,他走得匆忙,忘记将那幼鲛送回池水当中了,那幼鲛身上本就有擦伤,自行爬入水池,定会加重擦伤。 正在禀报的中书令乍然窥见丛霁蹙眉,心下一紧,上一回,他被下了狱,仅仅一日,便被丛霁释放了。 不知自己这回得罪丛霁,是否会有上一回那般幸运? 丛霁发觉中书令的声调愈来愈低,打断道:陶爱卿,你尚未用早膳么?如此中气不足。 众臣齐齐望向中书令,目中不是同情怜悯,便是幸灾乐祸。 中书令心惊胆战,寻了个由子:臣业已年迈,才如此中气不足。 是么?丛霁温和地道,陶爱卿,你且继续。 中书令尚未张口,忽有一侍女焦急地奔至殿前。 这侍女乃是丛露的贴身侍女,丛霁自然识得,遂扬声道:进来罢。 侍女行至丛霁身侧,低声禀报道:公主自尽了。 丛露的情绪不稳定已久,容貌又迟迟无法复原,丛霁料想丛露定有一日会自寻短见,暗令其五名贴身侍女将其看牢了。 故而,听得此言,他并不吃惊,立刻问道:救回来了么? 侍女唯恐被责罚,吞吞吐吐地道:救回来了,但公主的情况不好。 丛霁先是令朝臣散去,后又出了金銮殿,直奔白露殿。 白露殿内挤满了丛露的声音,他循声冲到丛露面前,丛露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又哭又笑,一如疯子。 丛露颈上有一圈红痕,显然其不久前曾企图自缢。 丛露自毁容貌后,烧了整整五日,应是烧坏了脑子,但丛露从来不曾闹得这样厉害。 丛霁伸手抱住丛露,并令其他人出去。 然而,丛露却是从丛霁怀里挣扎了出来,随即摔碎了一只祥云描金茶盏。 丛霁再度将丛露拥入怀中,柔声道:露珠儿,别怕,哥哥在。 丛露的乳名乃是露珠,丛霁一向唤丛露为露珠儿。 折腾了许久后,丛露才朝着丛霁张开了双手:哥哥,抱抱。 第11章 丛霁伸手抱住丛露,他生怕逼得丛露再度神志失常,对于丛露自缢一事只字不提,而是轻拍着丛露的背脊,哼起了童谣。 他年长丛露六岁,丛露出生之后,母后的身体每况愈下,那时,丛露主要是由乳娘带的,他仅在念书、练武之余才会帮着带丛露;母后过世之时,丛露年仅六岁,依然由乳娘带着;母后过世不久,他被废去了太子之位,所有值钱的物件皆被搜刮一空,母后娘家又无人可帮衬,他连自己与丛露都养不起了,自然不可能再养一个乳娘,故而丛露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的。 丛露幼时,他便常常哼童谣予丛露听。 怀中的丛露与幼时的丛露截然不同,那个爱俏娇气,却懂事的丛露被无能的他害死了。 丛露听着童谣,不由犯困了,在丛霁怀中睡了过去。 丛霁小心翼翼地将丛露放于床榻之上,又命内侍将奏折送到此处。 待他批完大半的奏折,丛露仍未转醒。 晌午时分,他草草地用过午膳,才继续批阅奏折。 突然间,一股子煞气直冲脑髓。 他的视线从无血无肉的奏折移开,转而定于丛露身上。 丛露吐息平缓,心口正上下起伏着,他的指尖覆上丛露的肩膀,立即感受到了这具鲜活身体的温热。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他的手指游走至丛露的脖颈,犹豫着该当从何处刺入,将其毙命。 丛露并未被他吵醒,神态安详。 他将右手五指按于丛露咽喉处,被按之处肌肤微微下陷,方要用力刺入,幸而他及时寻回了神志。 可他的身体却并不听从他的使唤,手指不愿停顿。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行!她是丛露,是露珠儿,是朕惟一的妹妹! 杀了她! 不行! 他出了一身的汗水,好容易才强迫自己的右手离开了丛露,继而又强迫自己的身体远离了丛露。 之后,他疾步出了白露殿,落荒而逃。 温祈,他现下必须去见温祈! 他施展轻功,飞掠至丹泉殿。 温祈用过午膳,正在小憩。 听得动静后,他睁开双目,浮出了水面。 见得丛霁,子时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他由于被丛霁擦拭身体,以致于身体不慎失控,丛霁非但用手为他逼得他哭了出来,还要他礼尚往来。 丛霁怎能那般对待他? 他恼怒得想咬丛霁一口,咬出血来才好;他又羞耻得想将自己藏起来,不瞧丛霁,亦不让丛霁瞧见他;他更害怕丛霁得寸进尺,对他做那些他仅从龙阳艳情话本中窥见一斑之事。 他口中百味陈杂,直到丛霁到了面前,才发现这丛霁面色冷峻,双目充血,其中似有癫狂之色,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可怖模样。 他不由后退,进而沉入了池水当中,池水堪堪淹没他的发顶,他的身体又由于铁链之故顺利地被丛霁提出水面,丢于岸上。 背脊重重地击打于坚硬的地面,使得他一阵晕眩。 疼他呢喃着,身体连连后退。 丛霁却是步步紧逼,且周身煞气更甚。 丛霁并未提剑,整个人却犹如一把嗜血啖肉多年的凶剑。 他无法奔跑,如此一分一分地后退,恐怕只能为丛霁增加逗弄猎物的快感。 死亡的迫近并未让他哭出来,反而教他愈发镇定。 他环顾四周,并无利器。 幸好三日前,他故意打碎了一只餐碟,并趁内侍不注意,将一块碎片藏于池底了。 适才千钧一发之间,他将那碎片拢在了掌中,待得丛霁再靠近些,他定要取丛霁的性命! 他撞倒了各种摆设,末了,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他努力地做出一副惊恐的神情,浑身瑟瑟,泪水涟涟,颤声问道:陛下,温祈做错甚么了? 丛霁居高临下地盯着惶惶然的温祈,一伸手便掐住了温祈的喉咙。 掌心一触及温祈微凉的肌肤,乱窜于他血管中的暴虐霎时消失无踪了。 对不住,吓着你了罢?他转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并摩挲着温祈的发丝道,全数是朕的过错。 温祈满腹惊愕:难不成这暴君步步紧逼,便是为了抱我? 他的下颌被迫抵于暴君左肩,他瞧着自己的右手,一时间,迟疑不定。 我还是杀了这暴君,为民除害为好。 但这暴君从来不曾真正地伤过我,我即便要杀他,亦该当光明磊落地与他决斗,而非鬼鬼祟祟地偷袭。 不对,他乃是暴君,手下冤魂无数,同他讲甚么光明磊落? 他将右手覆上了暴君的后心,只消往里一扎,或许便能要了暴君的性命。 暴君定会挣扎,他必然性命不保,但他之生死于国于民无关紧要,能与暴君同归于尽,委实是一桩赚得盆满钵满的买卖。 生前,他出身于将门,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皆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而他却不曾为国为民出过半点力。 而今,机会近在眼前,他如若能得手,于国于民俱是益事,算是不辱门楣了。 然而,他的指尖竟是稍稍打颤了。 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堪堪下定决心,居然闻得这暴君道:再容朕抱你一会儿罢。 容?这暴君的措辞过于客气了,仿若自己能与其平起平坐。 他顿生恍惚,加之暴君的体温从相贴之处渡来,暴君的心跳拍打着他的心口,竟教他下不去手了。 现下断不该心慈手软。 他这般告诫着自己,又欲下手,却陡然被暴君松开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 紧接着,暴君歉疚的神情映入了他眼中,再接着,暴君启唇将温柔的话语送入了他耳中:对不住,朕适才强行将你从水中提了出来,还不知轻重地将你丢于地上,弄疼你了罢?你若动气,实属应当。 暴君生着一双薄唇,昭示着其人乃是薄情寡义之徒。 方才他心有踟蹰,可惜时机转瞬即逝,如今他已无得手的可能,不得不仔细地掩藏着掌心的碎片。 他露出一丝气愤,而后快速地将这丝气愤敛去,端的是一副动了气,又生怕开罪君主的模样。 丛霁已然恢复平静了,思及自己险些杀了丛露,自是一阵后怕;思及自己险些掐死温祈,亦是懊悔万分。 纵然他贵为九五之尊,但丛露是他的妹妹,而温祈则是他的解药,皆是他不可或缺之人。 他端详着温祈,叹息道:对不住,朕明明不想伤你,却又令你受伤了。 温祈心道:不久前,你明明想掐死我。 表面上,他一派温顺:温祈虽是一介鲛人,却也懂得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之理,陛下身份尊贵,无须向温祈致歉。 丛霁招来内侍,低声吩咐,继而将温祈打横抱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于同温祈亲近了,除了温祈与丛露,连为他换朝服的内侍若是不慎碰到他的肌肤,都会被他杖责。 他将温祈抱至软榻,为温祈擦身。 这一回,温祈有了防备:陛下,还是由我自己来罢。 丛霁颔首,将锦帕递予温祈,又拿来了药膏放于温祈手边。 温祈将自己擦拭完毕,并上了药后,意外地看见暴君令李内侍奉上了钥匙。 他又紧张又激动:这暴君莫不是打算解去我这一身的束缚? 丛霁将钥匙插入锁孔,即刻打开铁环,撤下了铁链。 铁链既长且沉,温祈登觉轻松不少,正欲向这暴君谢恩,却未想,又有一眼熟的内侍奉上了两条短一些的铁链。 短一些的铁链一头被铁环穿入,一头固定于池壁,其后,丛霁再度将铁环闭合并上了锁。 温祈悄悄地磨了磨牙,早知这暴君不会如此好心,他方才便该将这暴君了结了。 片刻后,十余内侍鱼贯而入,于他目光所及之处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织皮。 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随即脱去黄缎龙纹方头靴,褪去织锦足衣,足踏织皮,走了一圈。 他方才回到温祈身侧,已有乖觉的内侍上前跪下,恭敬地为他将黄缎龙纹方头靴与织锦足衣穿脱妥。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温祁,柔声道:如此双管齐下,你便不会再擦伤自己了。 温祈一面窥视着丛霁的喉结,直想一口咬下,一面乖巧地谢恩:多谢陛下垂怜,温祈感念于心。 丛霁对于自己所做的改变很是满意,又关切地道:你如有短缺之物,大可禀报于朕,朕定为你办到。 先前那个可怖的暴君不复存在,眼前这个丛霁好似将自己当作妃嫔了。 温祈失去了为民除害的机会,只得继续蛰伏。 他目前最为短缺之物便是自由身,丛霁显然不会为他办到,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除却话本,可否再予我些诸子百家之著作以及文房四宝? 丛霁自然不会拒绝。 未多久,这偌大的丹泉殿已被各种书籍填满了。 温祈嗅着书香,暗道:怪不得觊觎皇位者不计其数,为帝者凭仗着泼天权势,无需亲自动手,只需一声令下,便有人竭心尽力地依令而行,着实舒坦。 丛霁久无好眠,伸手圈住温祁细瘦的腰身,阖上了双目:你若难受了,唤醒朕便可。 温祁被迫枕于暴君颈窝处,他瞥着附于自己腰身之上的双手,腹诽道:你将我当作了暖床的玩意儿不成?可恶至极。 第12章 我才不是暖床的玩意儿。 他仗着暴君已然睡熟了,咬牙切齿地瞪住了暴君,欲要将其生吞活剥了。 他方才趁着上药之际,将那碎片藏于床榻底下了,如今他整副身体被暴君束缚着,压根够不到那碎片。 这暴君的体温极高,莫不是发热了罢? 但这暴君面色如常,应当并未发热。 生前,他因为身体孱弱而气血不足,导致体温偏低,是以,他并未花费多少功夫,便习惯了幼鲛的体温。 现下若是盛夏时节,拥他入怀应当甚是凉快,可现下已入秋了,这暴君当真不冷?更何况他还濡湿了这暴君的朝服。 他左右无事,研究起了朝服来,这朝服的绣工精美绝伦,衣料更是奢华无比,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微微的凉意。 他的视线逡巡了一周,最终定于暴君面上。 这暴君与朝服甚为般配,倘若能成为一代明君该有多好。 如有名臣良将相助,这暴君能否成为一代明君?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自懂事以来,他深知自己无法上战场,便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上得了朝堂。 因而,从三岁起,他便跟着西席断文识字,直至十五岁,西席教无可教。 要是待他百岁,化出双足后,能参加科举 他打住了思绪,首先,他全然琢磨不透这暴君的心思,但他知晓自己大抵参加不了科举;其次,就算他参加了科举,榜上有名,顺利地上了朝堂,怕是一朝行差踏错,会被这暴君当朝斩了;再次,纵然能苟延残喘,他亦不认为自己能将暴君辅佐成明君。 综上所述,他若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至关紧要之事便是取了这暴君的性命,换一明君坐那皇位。 思及此,他却又忍不住想:倘使这暴君并未经历过苦难,而是一帆风顺地作为太子继承皇位,是否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这个假设恐怕不成立。 世间上,经历过苦难之人不知凡几,但其中作奸犯科者乃是少数。 绝大多数人无论经历过如何悲惨之事,皆会向阳而生。 故而,这丛霁之所以会成为暴君,十之八/九是由于其骨子里流淌着暴虐的血液。 片晌后,暴君并未因他而发冷,反是他因暴君而发烫了。 为了尽量让自己离暴君远些,他急欲将放于自己与暴君身体中间的双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发麻了,他努力地动了动指尖,却不慎触及了那物,登时指尖烫得近乎要融化了。 他陡然一怔,霎时心如擂鼓。 尚未将自己的心脏安顿好,他猝然见得暴君掀开了眼帘来。 他被暴君注视着,手足无措,继而闻得暴君疑惑地道:你不是不愿礼尚往来么? 并非礼尚往来,我只是一时不慎。他紧张得连指尖都发颤了,以致于每一字俱是歪歪斜斜。 丛霁抬手覆上温祈发红的面颊:你既不愿礼尚往来,为何害羞? 温祈解释道:并非害羞,而是窘态。 原来如此。丛霁并未再追问,复又阖上了双目。 温祈却是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勾勒出了那物的形状与尺寸,显然,他上回的结论是正确的,他若侍寝,必定命丧当场。 约莫一盏茶后,他身上已无半点海水了,他望向不远处的水池,生出无限渴望。 随着光阴的流逝,他的身体愈发干燥,似乎将要龟裂了。 他再也受不住了,遂轻声唤道:陛下,快醒醒。 暴君当然不可能听懂他之所言,但只消听到他的声音,便能懂得他的意思了。 暴君却是一动不动,他料想自己的嗓音应当并未入暴君的双耳,正欲提高声量,竟见暴君倏然睁开了双目。 紧接着,暴君即刻起身,将他送回了池水当中。 他急切地将全副身体浸湿了,才探出首来,仰望着立于池畔的暴君。 丛霁久未好眠,被这般注视着,便想拥着这幼鲛再睡上一觉,但他并未行动。 他凝视着温祈,好一会儿,才道:朕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言罢,他径直出了丹泉殿,又去了白露殿。 丛露依然沉沉睡着,他叹了口气,内疚地道:露珠儿,朕适才险些杀了你,是朕的不是。 他身中剧毒已有足足七载,此前,即便神志为嗜杀之欲所控,他亦不曾对丛露起过杀心。 不久前,他非但对丛露起了杀心,还动了手。 若非他及时制止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他体内的毒性显然愈加厉害了。 他并未料到这毒性会厉害至斯,他甚至曾天真地以为这毒性会慢慢地减弱。 目前为止,温祈尚有效用,或许再过几载,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温祁。 不若 他不若自行了断罢?免得连累了丛露与温祈。 对于死亡,他其实并不如何畏惧。 他突然很是奇怪自己昨年为何对于长生不老如此执着,大抵亦是那奇毒在作祟罢? 在自行了断前,他必须为丛露与温祈谋划好后路。 丛露并无独自存活之能,但何人能护丛露一生? 为丛露招婿么?有他做后盾,驸马自然不敢待丛露不好;他若故去,驸马会如何待丛露? 至于温祈,作为鲛人,温祈奇货可居,且温祈不会功夫,又无权势,恐怕无法自保。 他如若赐权势予温祈,待他驾崩后,温祈能否守得住权势?温祈如若守得住,他能否托温祈照顾丛露? 又该当由何人继承来这皇位? 当真由丛霰来继承?丛霰是否会善待丛露与温祈? 倘若丛露能复原,倒是继承这皇位的不二人选。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索性不再想,继续批阅奏折。 那厢,温祈坐于池底,愤愤地心道:我又不是你暖床的玩意儿,你晚些时候来见我作甚么? 直至晚膳时分,他才浮出水面。 他眼巴巴地望着门口,须臾,一内侍端着食案进来了。 内侍将食案端到了池畔,衣袂不小心扫到了汤碗,汤碗倾斜,其中的白玉虾仁羹洒出小半,沾在了织皮之上。 见状,这内侍面色煞白,另一内侍提醒道:快些擦干净,莫要被陛下瞧出来,免得头颅不保,陛下 他压低了声音:据闻今晨陛下差点儿将公主 他不敢再言,而是用两指在自己喉间比划了一下。 显然易见,那暴君今晨差点儿将公主杀了。 这宫中仅有一位公主,便是那暴君同父同母的妹妹丛露,自己若是记得不差,丛露几乎是由暴君拉扯长大的,且与暴君兄妹情深。 对着感情深厚的妹妹都能起杀心,那暴君果然成不了明君,即使父母双全,诸事顺遂都成不了明君。 这个认知莫名地教温祈食不下咽,他胡乱地将吃食全数塞入了口中,费力地吞下后,又抚着圆鼓鼓的小腹发怔。 片刻后,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尚不知晓此处究竟有多少诸子百家之著作,遂一跃而起,到了架几案前。 他生怕弄湿了书籍,待自己的双手变得干燥了,才伸手取了一册《尉缭子》。 《尉缭子》乃是兵书,他生前从未涉猎过兵书,当即兴致盎然地阅读了起来。 然而,他堪堪翻过第三页,那个将他当做暖床的玩意儿的暴君便出现了。 着实是惹人讨厌。 他面上作出一副恭顺模样,朝着暴君行礼道:温祈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丛霁行至温祈面前,见温祈手中捧着一册《尉缭子》,略有惊色:你不是素来喜爱话本么?却原来亦喜爱兵书? 温祈严谨地答道:我从未涉猎过兵书,眼下不过看了三页而已,谈不上喜爱或是厌恶。 丛霁自小喜爱兵书,其中的兵法谋略引人入胜,近日,他更是日日都要抽空研读兵书。 他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若为主帅,手底下的将士不愿苦练,你会如何? 温祈不知丛霁此问是否在试探甚么,左思右想之后,才发问道:苦练是怎样的苦练?是否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是否一日十二个时辰要苦练十个时辰?是否会剥夺将士的睡眠? 丛霁一一作答:苦练较寻常的操练辛苦不少,但并未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一日约莫苦练七至八个时辰,并不会剥夺将士的睡眠。 温祈直言道:作为将士,其职责便是保家卫国,且应当以主帅马首是瞻,主帅手底下的将士倘使不愿苦练,便是不顾军纪,为人散漫,倘使还叫苦连天,更是不可饶恕。我若为主帅,会令其改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过不能改,便只能杀一儆百。 丛霁先前巡视三军,亲手杀了一四品武将及其两个副手,便是因为那三个刺头非但不愿苦练,叫苦连天,还怂恿他人罢练。 温祈看起来乖巧且胆小,写下杀一儆百这四字的气势却是不容小觑。 丛霁拊掌含笑:你之所想与朕不谋而合。 温祈心知丛霁定然又杀人了,暗道:我才不要与你不谋而合。 丛霁以指尖拨开温祈柔软的鬓发,接着问道:你若非鲛人,而是一凡人,你当如何?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我若是身体强健,当去考武举;我若是体质文弱,便去考文举。 丛霁由衷地赞许道:有志气。 第13章 他当即决定栽培温祈,若是一切顺利,温祈将会成为一代名臣。 而他则会在平定相邻的周楚,确定继位者能善待丛露与温祈,且温祈拥有自保与保护丛露的能力之后,自行了断。 这一刻,他格外平静,一如那个全然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 温祈端详着丛霁,猜测丛霁定然想到了甚么愉悦之事。 能教这暴君感到愉悦之事,于世人而言,恐怕并非好事。 他正忧心忡忡,紧接着,闻得丛霁下令道:化出双足前,你必须尽量将这些著作悉数看完,最好能吃透。 温祈心生困惑:这暴君究竟有何图谋? 丛霁补充道:你若是有何处不懂,可来问朕。 温祈大着胆子道:若是陛下亦不懂,该当如何? 你不必害怕,你所言不差,朕并非全知全能,自有不懂之处。丛霁含笑道,到时候,朕为你请先生来便是了。 温祈困惑更甚:这暴君的态度过于和善了,我若能将这些著作全数吃透,他又能得到甚么好处? 你且接着看《尉缭子》罢。丛霁不再言,自己则取了一册《鬼谷子》。 温祈以鲛尾支撑着身体,无法持久,怯生生地问丛霁:陛下,我能回到水池中去么?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 丛霁矢口拒绝:不能,你须得在朕左右。 这漫长的七月十五尚未过完,若无温祈伴于左右,他生怕自己又会失控。 温祈委委屈屈地伏于地上,继而被丛霁捞起腰身,抱到了软榻之上。 他被迫依偎于丛霁怀里,聆听着丛霁的心跳。 丛霁想出了一个法子,命内侍提了一木桶来,又亲手将鲛尾抱入了木桶当中,随即注满了海水。 而后,他揉着温祈的发顶问道:如此是否舒服许多? 舒服 温祈耳根发烫,脑中登时响起了丛霁的嗓音:如何?舒服么? 定是由于他尚是处子,且是初次泄出,才会如此轻易地为那事所影响,以致于一再想起。 可恶,全数是这暴君的过错。 他正腹诽着,额头陡然被暴君的右手覆上了,这右手厚实而干燥,其上长有剑茧,略显粗糙。 便是这右手把他的 便是这右手被他弄脏了 丛霁发觉温祈体温过高,扬声宣了太医。 经过太医的诊断,温祈身体康健,并无异样。 丛霁松了口气,命太医退下后,又问温祈:舒服么? 舒服么 温祈颔了颔首,这一回,非但耳根,连面颊都发烫了。 丛霁见状,又宣了一太医来。 两名太医皆断定温祈并未患病,他才放下了心来,专心于《鬼谷子》。 温祈感受着丛霁的关心,杀心动摇,片晌后,心道:我乃是他为了长生不老,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得到的珍稀食材,自然得好生养着,倘若不慎养死了,他不是功亏一篑么? 他下意识地偷窥着丛霁,丛霁一身的煞气收敛了不少,又变作了初见之时的阴郁,仿若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然而,面染鲜血,身着血衣的丛霁尚且历历在目,教他不得不忌惮。 良久,丛霁方才觉察到了温祈的视线,他的双目不离《鬼谷子》,口中却打趣道:你改主意了么? 温祈一时不解,须臾,才反应过来:我并非断袖,不愿礼尚往来。 丛霁发问道:所以你认为朕是断袖么? 温祈摇首:温祈不知陛下是否断袖。 丛霁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亦不曾思考过自己是否断袖。 不过他已然决定自行了断了,是否断袖无关紧要。 但他瞧着温祈紧张的模样,却起了坏心:朕亦不知自己是否断袖,不若今夜由你侍寝,让朕尝尝断袖是何等滋味? 温祈面色一白,抿紧了唇瓣,写道:陛下,我并非断袖。 丛霁质问道:你不是曾言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么?侍寝乃是莫大的君恩,你怎可辜负? 温祈勉强镇定地道:我乃是一介鲛人,恐怕无法好好地服侍陛下。 朕不嫌弃你。丛霁凝视着温祈道,毕竟你之容貌,天下难得。 温祈急得双目含泪:我那处容不得陛下,我若侍寝必定命丧于床笫之上。 丛霁并非真心想要温祈侍寝,见温祈被自己弄哭了,立刻收回了成命:罢了,不侍寝便不侍寝罢。 温祈不敢置信,这暴君当真这般容易相与? 丛霁以指腹揩去温祈的泪水,心疼地道:勿要哭了。 温祈吸了吸鼻子:后宫中定有诸多娘娘翘首企盼着陛下的临幸,陛下何必与温祈一道虚度良宵? 温祈这是在赶自己走?可惜,后宫中一位娘娘也无,且自己今日离不得温祈。 朕后宫佳丽三千。丛霁信口胡诌,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温祈劝道:陛下切勿冷落了佳丽,令她们独守空闺。 丛霁正色道:朕励精图治,从不沉迷美色。 温祈暗道:你分明是暴君,何来励精图治? 丛霁面色一沉:你莫不是收受了她们的好处? 温祈赶忙否认道:温祈从未见过她们,如何收受好处? 当真?丛霁见温祈连连颔首,心下失笑,面上严厉,旋即话锋一转,你对《尉缭子》有何见解? 温祈满心尽是丛霁,连一字都未看进去,心虚地道:温祈愚钝,并无见解。 丛霁盯住了温祈,一言不发。 温祈百般忐忑,生怕触怒了丛霁,招致酷刑,未料想,竟听得丛霁道:饿了罢?虾饼如何? 他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确认道:陛下要赐虾饼予我么? 眼前的温祈傻乎乎的,甚是可爱,丛霁柔声道:想吃么? 温祈毫不犹豫地道:想。 虾饼乃是一道民间小食,以生虾肉与面粉制成,佐以葱、盐、花椒,放入滚油之中灼透,即可使用。 生前,母亲偶尔会买虾饼予他吃,三文钱可得虾饼一只,而肉包子仅需两文钱一个。 故而,他一直认为虾饼乃是奢侈之物。 丛霁命内侍去了尚食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内侍便端了一碟子热腾腾的虾饼来。 温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与此同时,眼巴巴地望着丛霁。 丛霁亲手去取虾饼,欲要递予温祈,然而,这虾饼太烫了些,烫得他险些将虾饼扔了。 为帝者,怎可因为区区烫手的虾饼而失了体面? 他面无表情地将虾饼吹凉了些,才送至温祈唇边:吃罢。 温祈不敢劳烦丛霁喂他,咬了一口后,便口齿含糊地道:由我自己来罢。 丛霁将虾饼塞入了温祈手中,自己又取了一只虾饼。 这虾饼外脆里软,炸得恰到好处。 年十一,母后尚在人世,中秋当日,他与母后在集市舍粥。 舍粥过后,母后买了虾饼予他吃,他清楚地记得母后道:这虾饼虽然上不得台面,但鲜香可口,不输宫廷御点。 他当时压根不信民间小食能与宫廷御点相提并论,甚至觉得可能会闹肚子。 他瞧了母后一眼,才谨慎地咬了一口,继而更为谨慎地咽下了。 那是他初次吃虾饼,并未闹肚子,且由此对民间小食改观了。 年十二,母后过世了,他的人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人一鲛吃罢虾饼,顿觉口渴,又一同饮君山银针。 生前,温祈甚爱饮茶,但现下对着这上好的君山银针,他却是提不起兴致来。 他饮了数口,便放下了茶盏。 丛霁让尚食局做了西湖鱼羹来,温祈谢过恩,才去喝西湖鱼羹。 待温祁喝罢西湖鱼羹,丛霁见天色已晚,遂伸手揽住温祈的腰身:寐善。 温祈的鲛尾大半浸于海水之中,即使身体干燥了,亦不觉得难受。 他凝视着丛霁,大方地心道:看在虾饼与西湖鱼羹的份上,我才勉强容你抱着我。 这软榻远不及御榻,因有温祈在怀,丛霁睡得甚是安稳,直至朝会前一炷香,方才转醒。 他下了软榻,小心翼翼地抱着温祈到了池畔,生恐温祈会溺死,不得不唤醒了温祈。 温祈睡眼朦胧,被放入池水后,复又睡了过去。 待丛霁坐于御座之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温祈乃是鲛人,鲛人长于海中,亦眠于海中,即便他直接将温祈送入池中,温祈亦不会溺死。 由于昨日的朝会被丛露自尽一事打断了,今日的朝会自是较平日延长了些时候。 散朝后,丛霁先去见了丛露,丛露正在刺绣,见得他,甜甜地笑道:皇兄,我绣得如何? 丛露绣的乃是一双鸳鸯,丛霁心中酸涩,丛露如此状况,他实在是不放心将丛露嫁出去。 丛露得不到丛霁的答复,气呼呼地道:皇兄,我的绣工这般不堪入目么? 丛霁笑道:并非不堪入目,而是精美得将朕怔住了。 丛露谦虚地道:皇兄过誉了。 丛霁提议道:你久未见光了,今日风和日丽,你与朕一道去外头透透气可好? 好。丛露欢快地一跃而起,但下一息,却改口道,不必了。 她明白自己生着一张可怖的面孔,唯恐吓着旁人。 丛霁了然,为丛露戴上一袭面纱,才牵了丛露的手。 丛露盛情难却,出了白露殿,战战兢兢地步入了日光之中。 暗处,一支利箭却是蓄势待发。 少顷,这支利箭脱离了弓弦,穿破徐徐秋风,直冲着丛露的后心而去。 第14章 丛露久违地出了白露殿,且被丛霁牵着手,满心欢喜。 起初,由于害怕引人侧目,她一直垂着首,忐忑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片晌,她嗅到了一阵金桂香,手中又被丛霁塞了一枝金桂,她才鼓足勇气,抬起了首来。 丛露自毁容貌之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虽然由于尚未长成而形容稚嫩,算不得风华绝代,但已受到了无数女子的艳羡与无数男子的爱慕。 丛霁明白丛露的落差与困境,故而从不逼迫丛露变回那个活泼烂漫的少女,而是一点一点地引导着丛露走出阴霾,但这并不容易。 丛露自毁容貌之后,烧了整整五日,怕是烧坏了脑子,且那金步摇上淬了毒,导致丛露的情绪不太稳定,即使是丛露情绪稳定之时,一个爱俏的妙龄女子要日日面对一张或许再也无法恢复的面孔亦极难不崩溃。 更何况他这个做哥哥的情绪亦不稳定。 他无能至极,怕是不可能成功地引导着丛露走出阴霾。 他与丛露俩人犹如立于一楼船之上,楼船虽高如危楼,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底部早已被海水所吞噬了,摇摇欲坠。 他心知丛露不愿抬起首来,又喜爱金桂,遂摘下一枝花蕊满载的金桂塞入了丛露手中。 而后,他瞧见丛露嗅了嗅这枝金桂,接着,他透过面纱隐约地瞧见了丛露上扬的唇角,再接着,他惊喜地瞧见丛露抬起了首来。 他甚感欣慰,与此同时,他眼尾的余光中却刺入了一丝银光。 他不及拔剑,以身护住丛露。 刹那间,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将他与丛露一并撞开了。 有刺客!他趔趄了一下,即刻站稳了,并扶住了丛露。 下一瞬,他、丛露以及救了他之人皆被侍卫团团围住了,而侍卫统领秦啸则已飞身去追刺客了。 他定睛一瞧,才知救了他之人乃是丛霰。 丛霰心口处中箭,不知是否尚有生机? 他松开丛露,正欲低下身,亲自将丛霰抱去太医署。 丛露见得一地的猩红,受了惊吓,一把将丛霁紧紧地抱住了。 丛霁只能作罢,命侍卫送丛霰去太医署。 到了太医署后,丛霁才得空道:阿霰,莫怕,吉人自有天相。 丛霰面色惨白,费力地颔首道:皇兄金口玉言,臣弟有何畏惧? 丛霁觉察到丛霰的声调愈来愈低了,心生懊悔,他今日便不该邀丛露出来透气。 因是白日,太医署的太医俱在,由其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刘太医救治丛霰,医术仅次于刘太医的章太医与杨太医帮忙。 见刘太医正要将利箭拔/出来,丛霁赶忙将丛露的双目捂住了。 然而,自破口飞溅而起的血液竟有一滴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了丛露眉间,丛露浑身一颤,立刻意识到了那液体乃是血液,遂不可自控地惊声尖叫。 丛霁以指腹揩去那点血液,继而不得不亲自将丛露送回了白露殿,并将丛露牵到了床榻边坐着。 丛露却是从床榻上滑落了下来,跌坐于地,痴痴傻傻地嘟囔道:有血 她又猛地站起身来,揪住了丛霁的衣襟:哥哥,有血!哥哥,我当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吓到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说我是鬼,我当真是鬼么? 丛霁轻抚着丛露的背脊道:你并不是鬼,露珠儿,你还活着。 丛露口齿含糊地道:我是鬼,我曾见过一白衣女鬼,所以我亦是鬼。 丛霁见丛露的神志愈加混乱了,心生一计,唤来守于白露殿外的侍卫,吩咐道:你且去丹泉殿,将那鲛人带来。 温祈能令自己感到平静,不知对于丛露是否奏效? 未多久,温祈便被带来了。 丛霁扫了眼抱着温祈的侍卫,满心不悦。 温祈不知丛霁意欲何为,他乍见一张无一块好肉的面孔,登时吃了一惊。 这张面孔的主人正在丛霁怀中,莫不是丛霁的妃嫔罢? 但丛霁应当不会纳毁了容的妃嫔,亦或是这妃嫔被纳后,才遭遇了甚么变故? 他正思忖着,却见丛霁扣着这妃嫔的手腕子,覆上了他的发顶。 丛霁对于温祈的效用满怀期待,可惜,丛露依旧不断地道:那白衣女鬼陪我玩耍,还要我不许说出去 丛霁顿觉失望,下令道:将这鲛人送回丹泉殿罢。 温祈自然知晓丛霁仅将他当做食材,可两人独处之时,丛霁总是唤他的名字,并不会以鲛人呼之。 他趁着丛霁的注意力集中于那妃嫔身上,不满地瞪了丛霁一眼。 丛霁凝视着丛露,柔声道:鬼是见不得光的,你可是在白日见到那白衣女鬼的? 丛露歪着头,良久才道:似乎是白日,又似乎是黑夜,我记不得了。 那就勿要再想了。丛霁提议道,你可要继续刺绣? 丛露迟疑半晌,突地问道:他会死么? 丛霁答道:阿霰不会死。 丛露好奇地道:他若是死了,魂魄会穿上白衣裳么? 他不会死。丛霁命侍女取来丛露绣了一半的鸳鸯,又将绣绷与绣花针递予丛露。 丛露不接,笑道:我现下并未穿白衣裳,因而我并不是鬼。 丛霁正色道:对,你并不是鬼。 丛露闻言,乖巧地接过绣绷与绣花针,继续绣鸳鸯。 丛霁端详着丛露,丛露颈上的红痕犹在,只是浅了些,依照丛露目前的状态,或许不日会再寻短见。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 他忧心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仅能命令侍女将丛露的白衣裳全数藏起来,并将丛露盯得再紧些,一刻都不得松懈。 约莫半盏茶后,他闻得一把中气十足的嗓音道:禀报陛下,刺客已抓住了。 他见丛露面色沉静,向着左近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出了白露殿。 秦啸正立于白露殿前,其手中提着一内侍打扮之人。 丛霁伸手掰开刺客的下颌,细细检查着,一般而言,刺客齿间定会藏毒,便于其落网后自尽。 但这刺客齿间却并未藏毒,仅仅被割去了舌头。 显然,这刺客恐怕并不识字,大抵连主使者是谁人都不清楚,不过是一把用过即被丢弃的利刃罢了。 他望着秦啸道:由你来审罢。 这刺客十之八/九审不出甚么,亦不会有人来灭口。 无论如何,审自是要审的,万一有甚么蛛丝马迹。 秦啸领命退下,而丛霁则又回到了丛露身畔,他陪了丛露一会儿,确定丛露暂时稳定下来了,才前往太医署。 一众太医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将丛霰的血止住。 丛霁抵达太医署之际,处于昏迷之中的丛霰堪堪被包扎完毕。 他行至丛霰面前,一细思,顿觉古怪这丛霰未免出现得太过凑巧了罢?如同是被设计安排好的。 刘太医禀报道:陛下,七殿下他失血过多,老臣不敢断言他是否能渡过难关。 丛霁明白刘太医已然尽力了,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又道:你且煎药去罢,将所有适用的名贵药材都用上。 诺。刘太医亲自抓药、煎药去了。 丛霁心中对于丛霰的怀疑消散了不少,丛霰若是故意设计,必有所图,但丛霰若是因此丧命,所图为何? 刺客似乎是冲着丛露而来,而非自己,丛露久居白露殿,不问政事,碍了何人的眼? 又或许刺客仅仅是箭法不高明,使得丛露不幸成了目标,其实刺客要刺杀之人原该是自己? 他正苦思冥想着,外头忽然有内侍道:太后驾到。 当朝周太后乃是丛霰的生母,且只有丛霰一子,想必是得到了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他抬眼望向周太后,周太后金钗下坠,若不是被发丝缠着,早已落地了。 他印象中的周太后除却父皇驾崩的那一日,从未这般狼狈过。 周太后见丛霰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探了探丛霰的鼻息,才冲着在场的太医厉声道:你们定要将七殿下救活,不然本宫便要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父皇育有七子,除却自己与丛霰皆已过世了。 其中与自己同父同母者有俩人,乃是自己的哥哥,都未活过满月。 丛霁不禁心生悲凉,丛霰是他活着的唯一的弟弟了,即便并非一母同胞。 周太后双目盈泪,质问丛霁:本宫听闻霰儿乃是为了救陛下与露儿才出事的,陛下,你自幼习武,若非有露儿在,你定能躲开,断不会连累霰儿,露儿久不出门,你为何今日要带她出来?倘若霰儿有个三长两短 朕明白你爱子心切,阿霰不会有事的。丛霁并非神医,当然保证不了丛霰的性命,但这周太后瞧来似要疯癫,他只得出言安慰。 他深知自己的安慰甚是无力,遂不再言。 果然,周太后对于他的安慰并不受用,而是哽咽着道:倘若霰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必须赔我一个活生生的霰儿。 丛霁叹了口气,命侍卫强行将周太后送回了永安宫,余他一人守着丛霰。 一个时辰后,刘太医端了汤药来,丛霁与刘太医费劲地喂汤药予丛霰,可惜,大半的汤药都被丛霰吐了出来。 丛霁令刘太医照看丛霰,自己又去了白露殿。 丛露尚在绣那双鸳鸯,丛霁望了丛露许久,丛露才仰起首来,甜甜地笑道:皇兄,我绣得如何? 先前之事仿若未曾发生过一般。 丛霁夸赞道:露珠儿绣工无双,这双鸳鸯活灵活现,精美得将朕怔住了。 第15章 丛露谦虚地道:皇兄过誉了。 丛露的反应与两个时辰前如出一辙,却有一枝金桂自她衣袂之中探出首来,这枝金桂被丛霁摘下来之时,花蕊满载,而现下已见不到金黄的花蕊了,仅余耷拉的桂叶。 两个时辰前,丛露说罢这一句之后,丛霁向其提议去外头透气。 丛霁分明是突发奇想,且本月已是十六,风和日丽的日子不止今日,显然主使者策划已久,刺客亦埋伏已久。 至于丛霰,丛霰年十七,并未封王,居于宫中,尚在崇文馆与一众宗室子弟一道念书。 他与丛露遭遇刺杀之处乃是丛霰前往崇文馆的必经之道,他与丛露遭遇刺杀之时亦是丛霰前往崇文馆的固定时辰。 但丛霰与他算不得多亲昵,为何要帮他挡箭? 为了讨好他,谋求前程么? 又或者丛霰并非出于功利,而是单纯地为了救他的性命?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丛露见丛霁陷入了沉思,善解人意地道:皇兄若有事要忙便去罢,不必在此陪着我。 丛霁放心不下丛露,差人送了未及批阅的奏折来。 其中雁州知州的奏折教他忧心不已,雁州之事非但尚未平息,起义的灾民反是从数千人暴增至上万人,他苦思一番,再度下达了密令直抵雁州知州手中。 片刻后,有一内侍大着胆子道:陛下可要传膳? 丛霁不觉饥饿,被这么一提醒,才道:传膳罢,朕与公主一同用膳。 丛露拿着绣花针的右手一顿:皇兄,我一盏茶前已用过早膳了,皇兄自己用便可。 丛霁解释道:并非早膳,眼下已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丛露睁大了双目,红唇轻启:是我糊涂了。 不久后,午膳便被呈上来了。 丛霁与丛露用罢午膳后,丛霁继续批阅奏折,而丛露则继续刺绣。 直至戌时三刻,丛霁方将奏折尽数批阅完毕。 丛露已然沉沉睡去,丛霁抬手抚过丛露的发丝,并为丛露掖了掖锦被,才出了白露殿。 夜凉如水,丛霁踏着月光,忽而心生怅然。 他千辛万苦地登上皇位,执掌无上权势,却仿若一无所得。 他径直去了太医署,丛霰依旧昏迷不醒。 他出了太医署后,本想回寝宫歇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双足带去了丹泉殿。 一步入丹泉殿,他便瞧见了温祈,温祈半浮于池面,一双手肘抵于岸上,手中捧着一册书籍,神情严肃。 他当即想起了白日之时,温祈被侍卫抱着的情形,心头登地升起一把无名火。 他快步行至温祈面前,进而抓住温祈的手腕子,一施力,温祈即刻落入了他怀中。 温祈正全神贯注地研读着《尉缭子》,猝不及防,怔了怔,方才抬首望去。 映入眼帘者果然是丛霁,丛霁面无表情,却无端地透出一股子厌世。 温祈见过陛下。 温祈向丛霁请过安,便乖顺地由丛霁拥着,不发一言。 温祈的气息让丛霁顿觉安心,良久,他思及自己已有多日不曾查看温祈的伤痕恢复得如何了,遂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温祈。 丛霁的视线铺洒下来,使得温祈脑中又响起了丛霁的话语:如何?舒服么? 他下意识地用手中的《尉缭子》遮挡住了自己的下/身,接着佯作镇定地望着丛霁。 丛霁将温祈其余的肌肤巡睃了一番,末了,拨开了《尉缭子》。 温祈还以为丛霁意图不轨,却闻得丛霁舒了口气:你听话地按时为自己上了药,朕甚感欢喜。 他始终不懂丛霁为何执着于他的伤痕,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身上若有伤痕,是否会影响口感? 一开始,丛霁确实仅仅将温祈当作一尾可供他食用的鲛人,与其它的青鱼、鲫鱼、鲤鱼的差别只在于温祈或许能令他长生不老。 但因为温祈能给予他平静,他决定放弃食用温祈,渐渐地他已再不将温祈当作食材看待了,反是打算尽力地栽培温祈。 被温祈这般一问,他揉着温祈的发丝,无奈地道:朕不是早已向你承诺过不杀你了?你为何不信? 温祈从不认为丛霁可信,作为暴君,喜怒无常实乃常事。 可眼前的丛霁似乎是可信的,以致于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为了证明自己的可信度,丛霁将温祈腰间的铁环与铁链一并撤去了。 失去了铁环的掩盖,他才发现温祈的腰身被磨破了皮,渗出了丝丝殷红来,且微微发肿了。 他原以为温祈的身体已毫无瑕疵,未料想,又添新伤。 上一回,丛霁将我的铁环与铁链解开,目的是换上短一些的铁链,进一步地限制我的行动,而这一回是要换上更短一些的铁链,更进一步地限制我的行动么? 我对丛霁怀有杀心,莫不是被丛霁看破了罢? 温祈满心忐忑,突地被丛霁质问道:你的腰身被磨破了皮,你为何不向朕禀报? 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区区小事,我为何要向陛下禀报? 对于他而言,不幸落入了暴君手中,能活命已是万幸了,他并不觉得如此小伤会令暴君心生怜悯。 从今往后,纵然乃是区区小事,只要事关于你,你便须得向朕禀报。丛霁取来被放于架几案上的药膏,以指尖沾了,为温祈涂抹。 腰身之下便是曾经为丛霁所揉捏之物,温祈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阵一阵地发烫。 那物好似食髓知味了,正蠢蠢欲动。 他伸手抢过药膏,故作从容地道:还是由我自己来罢。 他又恐触怒丛霁,补充道:温祈出身低贱,岂敢劳烦陛下? 丛霁并未动怒,而是叹息着道:你该当自尊自爱,不许认为自己出身低贱。 仅仅是说辞而已,温祈从不认为自己出身低贱,无论是生前的自己,亦或是如今的自己。 闻言,他不禁心生欢喜:多谢陛下提点,今日起,温祈自当自尊自爱。 那便好。丛霁见温祈一手用《尉缭子》遮掩着下/身,一手上药,并未过问。 上过药后,温祈等待着丛霁重新将他束缚,丛霁却是着人送来了海草,擦试过双手,随即亲手捏了一丝碧绿送至他唇边。 他未曾尝过海草,咬了一口,立即食指大动,将一整盘海草吃得一干二净。 丛霁见状,含笑道:黄昏时分,这海草方才送至宫中,约莫十斤,以冰镇着,你若是喜欢,朕再着人送新鲜的海草来。 这暴君适才还透着一股子厌世,眼下却变作了纯然的温柔。 温祈困惑至极,谢过恩,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丛霁见天色不早,向温祈告别道:寐善。 温祈扫了眼被丢弃于织皮之上的铁环与铁链,继而瞧着丛霁的背影,不敢置信。 这暴君当真要解开他的束缚? 丛霁走出十步,倏然回过身去,复又到了温祁身侧,进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温祈。 这暴君适才应是忘了罢? 温祁阖了阖双目,束手就擒。 岂料,丛霁竟是叮嘱道:温祈,你定要好好用功。 话音落地,那暴君已出了丹泉殿。 温祈满腹疑窦,又见侍卫将铁环与铁链收走了。 次日,他一转醒,便敏锐地觉察到这丹泉殿内外的侍卫增加了不少。 那暴君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才这样做的罢? 既然如此,那暴君为何要解开他的束缚? 君心着实难测。 第16章 丛霰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方才转醒。 丛霁听着内侍禀报此事,同时利落地以十步割断了一死囚的喉咙。 半年前,这死囚喝得酩酊大醉,当街行凶,造成一死三伤,死者乃是被其活生生打死的,而三名伤者则是为了阻止其行凶才受的伤。 死者曾与死囚定有婚约,因死囚酗酒而另嫁他人,死者不幸身故之时,腹中已有五月大的胎儿。 这死囚死不足惜。 一盏茶前,他正在批阅奏折,嗜杀之欲乍然而起,便令侍卫提了这死囚来。 所有被关于死牢之中,供他杀戮的死囚的卷宗,他全数核查过,以免其中存在冤假错案。 他一看清这死囚的容貌,脑中旋即罗列出了其罪行。 是以,无论这死囚如何求饶喊冤,他都不曾理会。 他稍稍一侧身,自死囚喉间飞溅而出的鲜血尽数洒在了地面上,他一身的常服依旧不染纤尘。 他取了一张锦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十步,待剑身复又重归光洁,方才将十步送入剑鞘。 他见前来禀报的内侍尚且跪于地上,浑身瑟瑟,指了指尸身,命令道:将此处收拾干净。 这死囚行凶之时犹如恶鬼,适才却吓得失禁了,半点胆量也无。 他嗤笑一声,出了思政殿。 他本该去探望丛霰,但因他暂且无法将煞气压下,而去见了温祈。 温祈正在用功,他舍不得打扰,良久才行至温祈面前,低下身来,揉着温祈的发丝道:夜色已深,你为何还不歇息? 温祈正欲作答,却听得丛霁续道:你莫不是由于思念朕而夜不能寐罢? 他才不会思念这暴君,更不会由于思念这暴君而夜不能寐,即便这暴君已有两日不曾现身了。 丛霁不过是信口一言,他根本不认为温祈会思念他。 除却丛露,这世上无一人会思念他。 他倘使驾崩,除却丛露,亦无一人会伤心,世人定会额手称庆。 你不必作答。他并不愿强迫温祈撒谎。 温祈堪堪松了口气,便被丛霁揽入了怀中。 丛霁几乎每一回出现皆要抱他。 莫非他抱起来很是舒服? 他尚未长成,上身的肌肤与下/身的鳞片都柔软着,但仅仅是相对于成年鲛人而言,远不及温香软玉。 所以这暴君为何不去抱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而要特意来抱他? 舒服 他陡生恍惚,紧接着,却从这暴君身上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1) 显然这暴君不久前又杀人了! 他眉峰尽蹙,欲要将这暴君推开,又恐会惹怒这暴君,不得不拼命地忍耐。 丛霁汲取着温祈的气息,右手指尖随即游走至温祈的腰身。 温祈的腰身不觉一阵一阵地发软,一双手攀附于丛霁肩上,揪住了丛霁的衣袍,并咬紧了唇瓣。 他明明无比厌恶丛霁,却又觉得被丛霁抚摸着很是舒服。 他想了又想,正欲将丛霁推开,丛霁的指尖已然从他的腰身撤走了。 紧接着,他被丛霁松开了,丛霁端详着他的腰身,欣慰地道:养好了便好。 他不由一怔,却原来丛霁并非对他心怀不轨,而是在检查他的伤口。 丛霁正色道:待你化出双足,朕送你去崇文馆念书可好? 崇文馆会集了天下鸿儒,最初乃是专为太子所设,渐渐地变作了宗室子弟的学堂,非宗室子弟任凭其如何出类拔萃,亦无法踏足崇文馆。 温祈愕然: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丛霁柔声道,朕已知会过朕幼时的太傅喻先生了,自明日起,他便会来为你授课。 喻先生,应当是喻正阳罢? 话本中提及过喻正阳,喻正阳乃是当世大儒,亦是丛霁的启蒙恩师,曾官拜太子太傅。 温祈忍不住发问道:陛下为何要请喻先生来教导我? 丛霁凝望着温祈,想象着成为一代名臣的温祈,目色更为温柔了些。 待温祈成为一代名臣,他便可安然赴死了。 他不答反是道:你且猜上一猜。 温祈答道:我如若满腹才学,我的肉会更为可口? 丛霁摇首道:你且放心,朕定不会将你拆骨入腹。 这暴君莫非放弃长生不老了? 温祈本欲追根究底,转念一想,再问下去,便如同是在邀请暴君将他吞食下肚一般,遂又猜道:陛下打算栽培我么? 丛霁颔首道:你须得用功些,莫要辜负了朕。 温祈惊愕不已:陛下为何要栽培我? 朕认为你乃是一块璞玉,朕欲要精心雕琢一番。丛霁嗓音一沉,但在喻先生来之前,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 温祈问道:何事? 待朕驾崩后,替朕照料露珠儿。 丛霁抚着温祈的面颊,含笑道:等时机到了,朕自然会告诉你。 温祈暗道:莫不是作奸犯科之事罢?但若是作奸犯科之事,何须由我来办?愿意效劳者怕是多如牛毛,故而该当是这暴君自己办不到,且惟有我能办到之事。 究竟是何事? 我现下无异于身陷囹圄,生死皆在这暴君一念之间。 他绞尽脑汁,直觉得自己除却这副身体一无所有。 这暴君果然还是想吃了我! 丛霁心知这温祈定然又误会了,失笑道:你倘若好好用功,朕定不会将你送去尚食局。 温祈浑身一颤,乖巧地道:陛下,温祈定会好好用功的。 你早些歇息罢。丛霁正欲离开,却见温祈仰起首来,问道:陛下当真要撤去铁环与铁链? 他望住了温祈,许久才道:你愿被铁环箍住腰身,愿被铁链限制行动范围么? 温祈大着胆子,诚实地摇首道:不愿。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你既不愿,朕便不会再那么做。 温祈意外地得到了丛霁的承诺,心下迷惑更甚。 这暴君到底对我有何所图? 丛霁出了丹泉殿,前往太医署。 丛霰饮过汤药,早已入睡了。 丛霁坐于丛霰床榻前,而他身侧则是周太后。 周太后本想将丛霰安置于永安宫,便于照顾,由于刘太医直言搬动丛霰或许会加重其病情而作罢。 她见得丛霁,登时怒火中烧,又不能将丛霁如何。 她深知丛霁的手段,亦目睹过丛霁提剑杀人,猩红满身的可怖模样。 丛霁能将她尊为太后,亦能将她剥皮抽骨。 她决计不敢得罪丛霁,上一回,她出于担心而出言责问丛霁,侥幸并未触怒丛霁,逃过一劫,直到如今,她依旧后怕着。 于是她客气地道:陛下,霰儿已无大碍了,只是须得歇息一阵子,将身体养好,陛下不必挂牵,霰儿由本宫守着便足够了,更深露重,陛下早些就寝罢。 多谢母后关心。丛霁话锋一转,你那侄儿如何了? 先前被敲打过一番后,周太后便书信于自己的侄儿,命其尽快从卖官鬻爵之案中摘干净。 闻得此言,她心下一震,难不成陛下其实起了杀心?未曾想过要放她侄儿一命? 丛霁勾唇笑道:卖官鬻爵之案的主使者王大人已死于朕剑下,朕听闻王大人与母后沾亲带故。 周太后勉作镇定地道:本宫却是不知自己与那王大人沾了甚么亲,又带了甚么故? 丛霁歉然道:也是,母后久居深宫,不知此事理所应当。 周太后未及放下心来,陡然闻得丛霁提醒道:卖官鬻爵之案牵涉周家,朕体内亦流着周家的血液,实在不愿与周家为难,望周家好自为之。 话虽如此,丛霁心里却已打定主意要对付周家了,周家权势太盛,不利于平衡朝政,且周家作为名门世族却早已腐烂,出了不少败类,必须根除。只是碍于周太后的亲舅舅与亲弟弟根基太深,他不得不忌惮,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手罢了。 周太后的亲舅舅周纭乃是镇守边疆的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手握五十万精兵。 而周太后的亲弟弟周越泽则是正二品光禄大夫,在文官当中颇具分量。 早朝之时,丛霁偶尔会因为控制不住嗜杀之欲,险些杀了朝臣,但清醒之时,他必须再三权衡。 言罢,他瞧着丛霰低声道:阿霰,朕明日再来探望你,你定要快些好起来。 而后,他别过周太后,出了太医署。 其后,他并未回寝宫歇息,而是去了天牢。 天牢内关着他用来消解煞气的死囚、卖官鬻爵之案的疑犯,以及那刺客。 一踏入天牢,便有恶臭铺天盖地而来,他似无所觉,径直去了关押那刺客的牢房。 此前,秦啸已向他禀报过了,审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目前而言,丛霰被刺一事只能不了了之。 刺客见是丛霁,咿咿呀呀地求饶。 丛霁挥剑斩断了刺客身上的铁链,叹息着道:朕知晓你定是为人所迫才做下这等事,七殿下已渡过难关,你亦是朕的子民,朕不怪你,你这便走罢,切勿再落入奸贼之手。 刺客又惊又喜,不断地向丛霁磕头谢恩,连额头都磕破了。 丛霁摆摆手:走罢。 刺客当即拔足狂奔,仅余一地或新或旧的血印子。 丛霁自然不会这般好心,无论那刺客是否被逼无奈,既然差点伤了丛露,且重伤了丛霰,便该付出代价。 他这般做是为了引出线索。 他早已安排好人手尾随那刺客。 不知不觉间,他从天牢到了丹泉殿。 他放目四顾,不见温祈,心脏霎时一紧。 幸而,他一接近水池,便瞧见了此起彼伏的泡泡。 他定睛一望,温祈正沉于池底,蜷缩着身体而眠。 他并未打扰温祈,自去软榻躺下了。 眼下万籁俱寂,他一阖上眼帘,沉下心来,便能听见泡泡升起又破裂的声响。 他聆听着这声响,未多久,酣然睡去。 第17章 温祈醒来之际,天色尚且昏沉着,丹泉殿内,烛火将要燃尽了,火苗正颓然地挣扎着。 他浮出水面,猝然见得丛霁,霎时吃了一惊。 丛霁正侧躺于软榻之上,明明暗暗的烛火照于他面上,竟使得他无端地透出一丝可怜。 这丛霁分明是暴君,最善草菅人命,怎会可怜? 温祈环顾四周,左右无人,心道:现下乃是难得的良机。 他捏起碎片,爬上岸去,慢慢地凑近了丛霁。 丛霁昨夜温柔的话语却是齐齐涌入了他脑中: 待你化出双足,朕送你去崇文馆念书可好? 你且放心,朕定不会将你拆骨入腹。 你既不愿,朕便不会再那么做。 崇文馆本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眼下似乎触手可及。 他原是丛霁为求长生不老而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寻来的一味珍馐。 丛霁乃是天子,他根本无法反抗其所施加的束缚。 他不由心软,同时顿觉自己太好糊弄了。 丛霁确实待他不差,但丛霁身处高位,不过是施恩于他,从未将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 且丛霁对他有所图谋,丛霁要他答应的那件事究竟是何事? 姑且不论那件事究竟是善是恶,丛霁罪孽滔天,合该早日下十八层地狱。 他定了定神,指腹贴上了丛霁的脖颈,正要将掌中的碎片往里送,却意外地看见丛霁的一段左臂上嵌着累累伤痕,凹凸不平,不可计数。 这左臂是由于丛霁正好眠着,衣袍微乱,才趁机从衣袂之中溜出来的。 丛霁不喜他身上的伤痕,叮嘱他要按时上药,还因为他的腰身磨破了皮而撤去了铁环与铁链,却为何全然不理会自己身上的伤痕? 丛霁身上又为何会有这许多的伤痕? 丛霁曾被虐待过?亦或是曾自残过? 但丛霁乃是暴君,只会残害旁人,如何会自残? 是以,丛霁恐怕曾被虐待过。 丛霁是在被废去太子之位后,遭到虐待的罢? 丛霁性情大变,便是因为遭到虐待之故? 倘若当真如此,丛霁为何要留着这些伤痕? 除却这段左臂,丛霁身上大抵藏着更多的伤痕罢? 他心软更甚,恰是这时丛霁睁开了双目来。 丛霁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温祈的腰身,嗅了嗅温祈的颈侧,进而暗哑着嗓子,于温祈的耳畔道:你莫不是要投怀送抱罢? 温祈怔了怔,将掌中的碎片藏好,否认道:我并非断袖,不会向同为男子的陛下投怀送抱。 丛霁轻笑一声:朕若是女子,你便会投怀送抱么? 温祈摇首道:陛下若是女子,我亦不会投怀送抱,我不愿攀龙附凤。 丛霁覆上温祈的后脑勺,紧接着,指尖从温祈的颈椎滑至尾椎,夸赞道:朕欣赏你这一身的傲骨。 温祈的心脏不住地发颤,这暴君的指尖未免太烫了些。 朕须得准备上朝了,你好好用功。丛霁松开温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 他正欲抬步离开,却觉察到温祈直直地盯着他的左臂。 他揉了揉温祈的发丝,温和地道:你有何要问? 温祈踟蹰须臾,终是发问道:陛下,你这左臂上为何会有这许多的伤痕? 丛霁答道:其上的伤痕除了抓痕,俱是朕自己为之。 最初,他无法面对自己堕落成了一个嗜血魔头的事实,以自残逼迫自己恢复理智。 而抓痕则是他当年食不果腹,与猫儿抢食之时,被猫儿抓伤的。 温祈瞧着满不在乎的丛霁,忍不住问道:不疼么?你为何要自残? 不如何疼。丛霁不喜诉苦,并不再答,而是柔声道,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喻先生便要来了,你好好用功。 言罢,他便出了丹泉殿,独留温祈。 温祈望着丛霁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丛霁实乃暴君,不值得他同情,可他却心软了。 丛霁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自残的?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自残的? 良久,丛霁早已不见踪影,温祈猛地跃入了池水当中,逼得池面涟漪叠层。 他一面泅水,一面努力地回忆着话本。 可惜,他未及将那话本看仔细,便已被母亲掐死。 他对于丛霁知之甚少,只知丛霁其人虽有帝王之才,却暴虐无道,引得民怨四起,致丛氏覆亡,改朝换代。 半个时辰后,他从池水中探出首来,等待着他的早膳。 不多时,早膳便被内侍送来了。 应是丛霁特意吩咐过尚食局的缘故,他的每一餐膳食皆有海草。 他吃着海草,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丛霁。 丛霁现下应当正在上朝罢? 下朝后,丛霁会去探望那个毁了容的妃嫔么? 下朝后,丛霁会去杀人么?又或者丛霁会当朝杀人? 杀一两个官员对于丛霁而言,与踩死一两只蝼蚁无异罢? 下朝后,丛霁会自残么? 他思忖间,足音乍然响起。 他回首望去,来者乃是一儒生,年过不惑,其人文质彬彬,想来便是喻正阳了。 他上了岸,向喻正阳作揖道:温祈见过喻先生。 喻正阳此前未曾见过鲛人,面上惊色不显,而是道:陛下命我来为温公子授课,我自当尽心尽力,温公子不必客气。 温祈见喻正阳态度和善,好奇地问道:喻先生才名满天下,陛下为何会请喻先生来为我授课? 喻正阳据实答道:陛下认为温公子乃是可造之材,不该埋没于此。 这喻正阳应当并未撒谎,温祈心生动摇:那暴君是真心要栽培我? 第18章 四书五经乃是治学之根本,生前,温祈虽已学过四书五经,但不同先生对于四书五经的见解不尽相同,该当博采众长,他又从未与人切磋过,不知自己的深浅,且他并非好高骛远之辈,遂央喻正阳从四书五经教起。 喻正阳难得见到如此好学的后生,自是倾囊相授。 但由于他不懂温祈之言,温祈有何疑问,或是有何见解须得写下来,以致于教学进度并不算快。 不过这仅仅是相对于温祈的底子而言,若是换作尚未开蒙启智的黄口小儿,他得先教授《千字文》,《三字经》待其识得一定数量的汉字之后,方能教授《论语》。 遥想当年,丛霁尚是一满身奶香的幼童,时常调皮捣蛋,使得他头疼不已。 待丛霁长大些,整个人便沉稳下来了,过于早熟,反是令他偶尔会怀念调皮捣蛋的丛霁。 丛霁丧母不久,他这个太子太傅便被罢免了,不得踏入宫中一步,他辗转得知丛霁过得并不如意,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2) 六年前,再见到丛霁之时,他正在自己创办的书院内教授《诗召南采蘩》,而丛霁一身便服,含笑道:太傅,许久不见,朕见太傅风采依旧,很是欢喜。 丛霁之恶名如雷贯耳,他只当是以讹传讹,全然不信。 但眼前这个一身阴郁,隐约带着血腥味的丛霁却逼得他不得不信。 丛霁又道:太傅可愿重返朝堂,做朕的左膀右臂? 他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愿再为官,遂拒绝了丛霁的好意。 这之后,丛霁时而会来书院,安静地坐于其他学子中间,听他讲学。 三日前,丛霁前来拜访他,恳请他能入宫教授一鲛人。 丛霁遍寻鲛人一事兴师动众,他自然知晓,但对于丛霁这一要求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遂直言不讳地道:于你而言,鲛人不过是珍馐美馔而已,为何要我教授其学问? 他并非珍馐美馔,而是可造之材,不该无辜丧命于朕之口腹。丛霁期待地道,朕欲要将他打磨成一代名臣,望太傅能助朕一臂之力。 据闻鲛人百岁便能化出双足,口吐人言,仅发色、瞳色、肤色以及食性与凡人有异。 但是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未有鲛人入仕,连考科举的鲛人都无。 前朝亦无鲛人入仕之记载。 听闻此言,他登时吃了一惊,继而甚为好奇丛霁口中的那个鲛人究竟资质如何,遂应下了。 见得温祈之后,温祈礼仪周正,教他心生好感。 一上午过去,他又知温祈才思敏捷,善于举一反三。 或许这温祈当真能如丛霁所愿,成为一代名臣。 他收起思绪,随即放下了手中的《论语》。 温祈原以为凭借自己之才学纵然中不了一甲,二甲应当如同探囊取物。 但经过喻正阳这一上午的讲学,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自大了,自己腹中的才学粗浅不堪。 他乍见喻正阳放下了《论语》,战战兢兢地道:我有何处惹先生不悦了么? 喻正阳笑道:你并未惹我不悦,已是用午膳的时辰了,待用罢午膳,再继续讲学罢。 温祈这才发现午膳早已被放置于桌案之上了。 他不好意思地道:是我耽误先生用膳了,对不住。 无妨。喻正阳笑道,我们一道用膳罢。 先生且先用膳罢。温祈适才将鲛尾放于盛了海水的木桶之中,整副心思全在书本之上,如今他却顿觉上身的肌肤很是难受。 他从木桶中一跃而起,钻入池水中,游曳一番,肌肤被彻底滋润后,才觉得舒服。 而后,他游至池畔,朝着一旁的内侍做了个手势,内侍会意,将他的那一份午膳端了来。 这午膳中又有海草,碧绿细软,与之前的海草略有不同。 他将海草吃尽,才去吃香煎鱽鱼、炭烤海鳗以及银鱼蒸蛋。 鱽鱼、海鳗、银鱼全数是稀罕物,他仅在书中见过。 他吃得肚腹浑圆,约莫半盏茶后,方从池水中探出首来。 一探出首,他便瞧见了丛霁,丛霁身着朝服,应是堪堪下朝。 丛霁正与喻正阳闲话,闻得动静,径直行至池畔,低下身来,抹去温祈面上的海水,继而关切道:如何?你可有所得? 温祈坦白道:温祈愚钝,对于喻先生所讲似懂非懂。 你毋庸焦急。丛霁回忆道,朕初次听太傅讲学之时,非但连一字都听不懂,还趁太傅不察,往太傅后襟放了一只蛐蛐,气得母后打了朕的手心,朕从未挨过打,既伤心且难过,哭着问母后自己为何要听太傅讲学,如此枯燥无趣,又气得母后三日不曾理睬朕。朕那时候方才三岁,志向是成为一名纨绔。 温祈端详着眼前的暴君,全然无法想象暴君的调皮模样,更无法想象这暴君曾经的志向是成为一名纨绔。 丛霁续道:为了讨母后欢心,为了不被母后责罚,朕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太傅讲学,时日一长,朕终是从其中得出了趣味。为人者,从呱呱坠地至垂垂老去短短数十载,踏不遍千山万水,欣赏不了种种瑰丽景致,亦体味不到各族风土民情但书籍之中汇集了前人智慧及其所见所闻,你能从中汲取养分,丰富内心,亦能一窥或许穷尽终生都无法得见之事物。 温祈闻言,不由恍惚,这一番语重心长之言为何会出于这暴君之口?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让暴君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吞下,如此这暴君兴许便能长生不老,踏遍千山万水,欣赏种种瑰丽景致,体味各族风土民情 他抿紧唇瓣,忽而被这暴君揉了揉发丝。 他本能地抬起首来,视线不慎撞上了这暴君的视线。 这暴君有着一副英俊的眉眼,薄唇,唇色微红。 从面相上而言,薄唇之人十之八/九乃是薄情寡义之徒。 为何这暴君的神情却是温柔似水? 一时间,他居然想碰触这暴君的唇瓣。 他猛地垂下首去,暗道:我定是被这暴君的颜色迷惑了心神,但我又非女子,怎会被一男子的颜色迷惑了心神? 他思忖半晌,最终只能归咎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丛霁压根不知温祈所想,又揉了揉温祈发丝,叮嘱道:你定要好好用功。 你若能早一日当上一代名臣,朕便能早一日自行了断,免得为祸人间。 温祈忽然从丛霁目中窥见了一丝倦怠,下意识地揪住了丛霁明黄的衣袂。 丛霁方要站起身来,见状,低声道:你是何意? 温祈情不自禁地问道:你要去做甚么?你不能在此处陪伴我么? 丛霁并未料想到温祈会如此回答,明明每回他将温祈拥入怀中之时,温祈皆百般不情愿。 纵使温祈一贯表现得相当温顺,然而,略显僵硬的肢体却骗不过他。 而现下的温祈所图为何? 是为了讨好他么? 是为了讨好他罢。 但他无需温祈的讨好。 朕尚有要事,便不在此处陪伴你了。丛霁盯着温祈的手指,淡淡地道,松开罢。 温祈讪讪地松开了手:方才是温祈冒犯陛下了,陛下勿要怪罪。 丛霁不言,抬足欲走,却见喻正阳到了跟前。 喻正阳担忧地道:陛下保重。 太傅不必为朕操心,朕贵为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丛霁出了丹泉殿,前往大理寺,旁听大理寺卿审理卖官鬻爵之案。 温祈瞧着自己的右手,疑惑地问喻正阳:先生为何要陛下保重? 丛霁险被刺杀一事,宫人皆知,并非密事,故而喻正阳直截了当地道:四日前,陛下遇刺,那刺客不知是如何潜入宫中的? 四日前,便是丛霁命侍卫将他带去白露殿,见那妃嫔之日,那日之后,丛霁整整两日不曾现身,应是在处理刺客之事罢? 丛霁分明毫发无损,温祈竟是莫名其妙地后怕了起来。 不过丛霁乃是暴君,丛霁身亡方能造福百姓,被刺杀理所应当,他后怕做甚么? 喻正阳并非多嘴多舌之人,不再言,而是问道:你可要小憩? 温祈摇首道:还请先生接着讲《论语》罢。 傍晚时分,喻正阳告别温祈,出了宫去。 温祈用过晚膳,一面摆动着鲛尾,一面于涟漪中走着神。 直至亥时三刻,丛霁都未现身。 温祈合上《论语》,将喻正阳今日所讲尽数在脑中过了一遍。 其后,他眼巴巴地瞧了丹泉殿入口良久,方要沉下/身去,一阵足音却倏然钻进了他的耳蜗。 他循声望去,丛霁登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丛霁已换下朝服了,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乍一见,宛若谪仙。 温祈见过陛下。他爬上岸,向丛霁行了礼。 丛霁满面倦容,见得温祈,展颜道:你为何还不就寝? 温祈被这么一问,心头霎时浮现出了答案因为我在等候陛下的到来。 他并不知晓自己何故等候丛霁,他只知晓自己的心跳微微失序了。 丛霁柔声道:你且回水池当中去罢。 温祈甚是困惑:丛霁这回不抱我么? 第19章 丛霁言罢,自去软榻躺下了。 卖官鬻爵之案错综复杂,大理寺卿审了整整三个时辰,都未能将案情理清。 主犯王大人已死于他剑下,他动手之前,将王大人仔细审了,王大人为求活命,知无不言,其所交代的买官者多达百人,均已悉数罢免,并按律处置了,其所交代的三名从犯则正在审理中。 事发前,王大人官拜吏部尚书,正三品,喜寻花问柳,自称是一时脑热,才想出了利用职务之便,获取缠头的法子。 王大人九族之内,官位最高者乃是其叔父,当朝国公,从一品。 王国公素来爱惜羽毛,应当与卖官鬻爵之案无关。 王大人被他处决后,王国公闭门不出,据报不是在带长孙,便是在研究棋局。 正三品的吏部尚书对于寻常的富户而言,高高在上,难以企及。 是以,欲要买官者定要有门路,才能联系上王大人,并从王大人处买到官位。 至于这门路,须得由金银铺就。 一无品秩的小吏需百两纹银,到王大人手中却只余下七成。 从犯其下便是充当门路者,究竟有几人,他尚且不知,只知其中一人乃是周太后的亲侄儿。 除却这卖官鬻爵之案,尚有雁州之忧,四日前遇刺之事教他头疼。 其余的政事与这三者相较,不值一提。 目前为止,雁州水灾已除,但起义却愈演愈烈。 他本不想血流成河,一开始,命雁州知州好生安抚,许诺为其重建被冲垮的房屋,补偿被淹没的庄稼,若有亲人丧命,亦可领取治丧费 一系列的政策却并未奏效,反而使得其狮子大张口,大有不予满足,便划地立国之势。 故此,他不得不派遣军队镇压,进一步坐实了暴君之名。 起义军首领颇有手腕,一时半刻,竟无法彻底将其镇压。 那雁州先是水灾,洪水凶猛,致使浮尸无数,其后生还者成了灾民,食不果腹,致使饿殍遍野,接着是战乱不休,致使生灵涂炭,那般多的尸身,倘使处理不当,恐会闹瘟疫罢? 他按了按太阳穴,一抬眼,却见温祈仍然立于岸上,鲛尾下部抵着织皮,瞧来有些吃力。 于是,他朝着温祈道:快些睡罢,你明日听讲之时,倘若昏昏欲睡,小心太傅的板子。 温祈莫名地想被丛霁拥入怀中,一尝灼热的体温,又觉自己委实是中邪了。 而后,他跃入了水中,由于心思躁动,并未控制好姿势与力度,以致于些许海水被激起后,无法再回到池中,而是溅于不远处的织皮以及丛霁面上了。 他仰起首来,望了眼沾上了水珠的织皮,继而向丛霁望去。 丛霁原以为温祈乃是有意为之,见得温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大度地道:不妨事,睡罢。 温祈见丛霁态度温和,大着胆子问道:我听闻雁州在闹水灾,不知而今情况如何? 他不能求丛霁帮他找寻妹妹,丛霁虽然承诺过不会将他拆骨入腹,万一丛霁改了主意 他死便死了,不应连累妹妹。 或许丛霁根本不会帮他。 故而,他只能打听雁州的情况,期盼妹妹安然无恙。 如若他有朝一日,侥幸获得自由身,定当前往雁州,找寻妹妹。 丛霁不答反问:你为何关心雁州之事? 温祈尚未化出双足,又有诸多内侍、侍卫守着,压根出不了这丹泉殿,是从何处听闻雁州在闹水灾的? 是从内侍、侍卫口中?是从丛霰口中?亦或者是从喻正阳口中? 温祈避重就轻地道:我曾落入雁州一世家公子手中,被其关于笼中,又被其逼着于集市产珠。 丛霁叹了口气:你希望那世家公子丧生于此次水灾么? 那段岁月纵然并非温祈亲身经历,但每每思及,他却不由后怕,犹如附骨之疽,一旦被思及,便要作祟一番。 丛霁见温祈瑟瑟发颤,自软榻起身,行至池畔,扣住温祈的手腕子,一施力,使得温祈出了池水,旋即轻抚着温祈的背脊,安慰道:莫怕,朕不会容许任何人伤你分毫。 温祈下意识地钻入了丛霁怀中,并伸手圈住了丛霁的腰身。 丛霁身体炽热,似乎能将自己这一身微凉的血液烫沸。 他稍稍有些发怔,忽觉下/身的鳞片里头生了异动。 他定了定神,将整副身体自丛霁怀中剥离了出来,其后坦诚地道:他日日鞭打于我,我怎能不恨?自是希望他不得善终。 怪不得温祈身上会有那样多的伤痕。 温祈一向是乖巧而隐忍的,丛霁未曾见过双目中燃着熊熊怒火的温祈,他顿时心脏一疼,抬手一按温祈的后腰,温祈便扑入了他怀中。 温祈分明是一尾鲛人,却与他的身体严丝合缝。 他凝视着温祈,发问道:你欲要朕如何做? 温祈迎上丛霁的视线:只消我告诉陛下,陛下便会帮我么?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告诉朕。 温祈陷入了恍惚当中,他居然认为这暴君是能够依赖,能够信任的。 我他的指尖顿了顿,我恳求陛下将那世家公子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倘使那世家公子尚在人世,他也许能从其口中问出妹妹的下落。 丛霁并未立即应下,而是道:你若是答应朕一件事,朕便将那世家公子找出来,不论其现下是尸体一具,亦或是活人一个。 温祈身无长物,又被丛霁按着后腰,揽于怀中,自是以为丛霁会要他侍寝。 他上身莹白的肌肤霎时红透了,与下/身靛蓝的鲛尾相互辉映,艳丽得不可方物。 他的发丝亦呈靛蓝,湿润着,柔软地粘于身上,半遮住心口,无端地生出一股子淫靡。 他的眸色略浅些,宛若盛着一方汪洋,此刻,眼波流转。 他怯生生地望向丛霁:陛下,温祈并非断袖,不愿侍寝。 丛霁正色道:朕知晓你并非断袖,亦知晓你不愿侍寝,你勿要误会,朕不会逼你侍寝。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3) 温祈松了口气,展颜笑道:陛下要温祈答应何事? 朕要你答应朕好好用功。丛霁拂开温祈面上的湿发,一字一字地道,成为一代名臣。 温祈惊愕地道:我天赋有限,怕是成不了一代名臣。 你切勿自谦,太傅夸你聪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丛霁承诺道,朕亦会尽己所能,帮扶于你。 生前,温祈一直盼望着自己的身体能好起来,能考中科举,能上得朝堂,泽被黎民。 然而,直至堂兄谋朝篡位,被母亲亲手掐死,他的身体都未有丁点儿好转。 眼前这暴君却要他好好用功,成为一代名臣,难不成是在戏耍于他? 这暴君曾言他乃是一块璞玉,欲要精心雕琢一番,还请了喻正阳来授课,若要戏耍于他,何必大费周章? 难不成这暴君并非戏耍于他,而是当真认为他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潜质? 一时间,他脑中乱成一团,时而觉得自己将要踏上仕途,一偿夙愿,时而又觉得君意难测,指不定会被这暴君打入地狱。 丛霁见温祈神色复杂,大抵能猜测到温祈所想,遂启唇道:朕若要害你,你全无抵抗之力,你不若信朕一回罢。 这暴君所言不差,左右自己尚是这暴君掌中之物,任其生杀予夺。 因而,温祈颔首道:温祈自当尽力而为,望能不辜负陛下,成为一代名臣。 那便好。丛霁又问道,关于那世家公子,你有何线索? 闻言,温祈脑中陡然浮现出了那世家公子之名:其人姓戚,名永善。 永善,着实讽刺。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收起冷笑,恭声道:多谢陛下,陛下之恩,温祈没齿难忘。 朕明日便着人去寻戚永善。对于丛霁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将温祈打横抱起,送入池中,又揉了揉温祈的发丝:寐善。 温祈见丛霁转身欲走,揪住了丛霁的一角衣摆,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你今夜不抱着我睡么? 话音落地,他低垂了头颅,抿紧了唇瓣。 丛霁瞧不见温祈的神情,柔声道:你不必讨好朕。 紧接着,他将温祈的手指一指一指地掰开,进而将自己的那角衣摆扯了出来。 温祈乃是鲛人,该当眠于水中,若非必要,他不愿为难温祈。 而今他神志清醒,情绪稳定,显然并无必要。 寐善。他复又回到了软榻之上,堪堪阖上眼帘,便觉察到温祈正望着他。 他不予理会,佯作不知。 温祈仅从水中露出一双眸子,发丝铺洒于池面之上,仿若上等的绸缎。 他全然不懂自己适才为何要那般讨好丛霁,不久前,他甚至还企图刺杀丛霁,丛霁不过是允诺了他一些不知能否实现的好处,他便要折腰了么? 不该如此。 他并非暖床的玩意儿。 他该当虚与委蛇,等待时机,一击即中,取了丛霁的性命。 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紧得发疼了,方才松开。 之后,他沉入水中,一被海水淹没,竟顿觉四肢百骸浸透了寒气,须得向丛霁取暖才能舒服些。 他告诫自己不许软弱,勉强令自己待于池中,并闭上了双目。 半个时辰后,他仍旧毫无睡意,却陡然闻得了一阵足音。 他向上游去,探出首,向着那软榻一望,丛霁早已不见踪影。 良宵未尽,丛霁莫不是去临幸妃嫔了罢? 那妃嫔生得是何模样?定然肤白胜雪,杏脸桃腮,身姿妖娆 他强迫自己不准再想,那暴君的妃嫔生得是何模样与他有甚么干系? 第20章 丛霁正欲睡去,忽有一侍女来报:陛下,公主殿下发噩梦了,哭着嚷着要见陛下。 他当即随侍女去了白露殿,白露殿内,灯火通明,丛露的呜咽声清晰可闻。 他踏声入了卧房,见丛露缩于锦被之中,并不掀开锦被,而是直接将其连人带被地拥入了怀中。 露珠儿,哥哥来了。他放软了嗓子,莫怕,哥哥陪着你。 丛露闻声,战战兢兢地从锦被中探出首来:哥哥,我梦见那白衣女鬼了。 有哥哥在此,那白衣女鬼奈何不了你,睡罢。丛霁为丛露拭去泪痕,又让丛露躺下,自己则坐于床榻边。 丛露小心翼翼地问丛霁:哥哥,我是否打扰你好眠了? 无妨。丛霁含笑道,于朕而言,你乃是朕惟一的妹妹,亦是朕最为紧要之人。 丛露仍是致歉道:对不住,哥哥还是快些去歇息罢。 哥哥不走,哥哥今夜便在此陪着你。丛霁抬手覆上丛露的双目,睡罢。 丛露催促道:不必了,哥哥还是快些回寝宫去罢。 好罢。丛霁颔首,出于对丛露的担忧,并未回寝宫,而是在白露殿睡下了,仅与丛露一墙之隔。 他堪堪阖上双目,脑中陡然跳出了一个念头:那白衣女鬼当真仅仅是露珠儿的臆想? 倘使并非臆想,那白衣女鬼究竟是何人? 他困倦至极,无力再想。 卯时一刻,无人提醒,他已然转醒了。 他凝了凝神,起身去看望丛露,丛露吐息均匀,神态舒展,应当并未再陷入梦魇。 他松了口气,方才出了白露殿。 他回到寝宫,未及换好朝服,雁州知州的急报到了。 他展开一看,两万余人的起义军已于四日前被施将军成功剿灭了,只剩残兵败将尚在逃窜。 起义军不过乌合之众,但善后事宜却是繁杂。 他眉尖一蹙,忽而思及昨夜温祈所求。 当时,温祈的双目略有闪烁,显然对他有所隐瞒,其目的应当不止是那戚永善。 或许温祈那般乖顺,一则是为了活命;二则便是为了利用他抓到戚永善,以达到目的。 他最恨被人利用,本该追根究底,但昨夜却犹豫了。 罢了,只要无害于他,无害于丛露,无害于百姓,无论温祈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满足温祈便是了。 今日气温骤降,他踏出寝宫,当即被寒风包围了。 他再度想起了温祈,温祈身处于海水之中,是否会受寒? 下一瞬,他顿觉自己定然是被那温祈蛊惑了,不然他为何再再想起温祈?且温祈又非凡人,怎会受寒? 思忖间,他抬足踏入了金銮殿。 由于他近日罢免了不少与卖官鬻爵之案有牵连的官员,朝堂上下风声鹤唳,见得他,除却少数行得正坐得端,人品毫无瑕疵的清官,其余官员俱是噤若寒蝉。 他慢条斯理地踩着金砖玉阶上了御座,继而扬声道:吏部尚书王覃已被朕亲自赐死,而今吏部尚书之位空虚,诸位爱卿认为谁人能担此重任? 吏部尚书王大人失踪多日,知情者寥寥,众说纷纭,其中八成的朝臣猜测其人或已遭逢不测。 但吏部尚书乃是正三品,如若犯了事,理当交由大理寺公开审理,未料想,竟已被这暴君处死了。 王大人向来左右逢源,与朝臣皆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且他的叔父乃是王国公。 众臣齐齐向王国公望去,王国公刚正不阿地道:那孽畜死有余辜,陛下圣明。 丛霁俯视着众臣,勾唇笑道:王覃卖官鬻爵,得利万两,你们当中若有人有何不满,不如与他作伴去罢。 王覃得利的万两纹银已悉数充公,送往雁州,用于救济灾民了。 此言一出,众臣皆做惊诧状。 丛霁细细观察着众臣的神情,随即点名道:凌爱卿,你可要为王覃伸冤? 被点名的凌大人乃是吏部侍郎,堪称前吏部尚书王覃的左膀右臂。 凌大人面色一白,咚地跪下了,紧张地道:陛下,王覃死有余辜,微臣怎会为王覃伸冤? 是么?丛霁转而将视线定于御史大夫陈大人面上,陈爱卿又如何?可是认为朕错杀了王覃? 陈大人亦跪下了:陛下,王覃卖官鬻爵,中饱私囊,该当碎尸万段 丛霁打断道:碎尸万段倒是个好主意,王覃的尸身现下正在乱葬岗,朕着人去寻回来,便劳烦陈大人将其碎尸万段罢。 陈大人年过半百,乃是文官,非武官,更非刑官,何曾做过这等事? 但他不敢违抗丛霁,只得道:老臣领旨谢恩。 丛霁淡淡地道:你作为御史大夫,理当行监察百官之职,你却玩忽职守,对于王覃一事全然不知,朕甚感失望。 陈大人双股战战:老臣知罪了,望陛下降罪。 丛霁不言,金銮殿内寂静无声。 良久,丛霁才道:罢了,朕便饶过你这一回。 他尚是太子之时,跟着父皇上朝,这陈大人曾帮过他,他念及旧情,才决定饶其一回。 那厢,温祈正认真地听喻正阳讲《论语》,喻正阳讲得妙趣横生,但喻正阳一有停顿,那暴君便会闯入他脑中。 那暴君昨夜匆匆离开,到底是去临幸哪一位妃嫔了? 那暴君是否有子嗣了? 那暴君若是有子嗣了,子嗣是男是女?是何模样? 喻正阳见温祈正神游天外,放下《论语》,发问道:温祈,你可是怀有心事? 温祈半遮半掩地答道:我在想一个人。 喻正阳追问道:想?是想念么? 温祈摇首道:并非想念。 喻正阳笑问道:是男子,亦或是女子? 温祈了然,否认道:是男子,并非我的心上人。 我听闻鲛人百岁便可繁衍生息,你应当快满百岁了罢?若有心上人亦是寻常之事。喻正阳沉吟着道,只是你乃是鲛人,这京城内恐怕并无第二尾鲛人,你若有心爱的鲛人,可求陛下为你寻来,陛下既然打算栽培你,区区小事,必定不会拒绝。 温祈眉眼生红:我并无心上人,更莫要提繁衍生息了。 你不必为此感到羞耻,繁衍生息理所应当。喻正阳怜悯地道,你原该活于你的族群之中,陛下将你抓了来,不知于你而言,幸是不幸? 鲛人根据族群不同,容貌与语言亦略有不同。 温祈这具身体对于族群并无印象,所识得的鲛人仅仅父亲与妹妹。 父亲已为了保护原身与妹妹而死,至于妹妹更是不知去向。 话本中,鲛人性子傲,不愿被豢养,那暴君为了抓捕鲛人,致使鲛人死伤无数。 但那暴君明显与话本所述不同,不知真实的情况如何? 他若能顺利刺杀那暴君,逃出宫去,是否该当回到族群之中,寻一合意的雌性鲛人生儿育女? 刺杀 他不觉心软,他当真要刺杀那暴君? 他吸了口气,打住思绪,对喻正阳道:还请先生接着讲《论语》罢。 喻正阳颔首,接着讲《论语述而》。 《论语》统共二十篇,不过第二日,喻正阳已讲至第十六篇《论语季氏》。 喻正阳离开后,温祈将喻正阳所讲于脑中过了一遍,方才用晚膳。 用罢晚膳,他从架几案上拿起了《中庸》,学罢《论语》后,便是《中庸》。 《中庸》他早已学过,但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理解喻正阳所讲,他须得将《中庸》再细细地研读一番,温故而知新。 然而,他堪堪看了十页,却忍不住向丹泉殿门口望去。 那暴君今夜不过来么? 一个时辰后,那暴君仍未现身。 他直觉得自己犹如深闺怨妇,正痴痴地等待着良人的归期。 这个念头教他生出一阵恶寒:我才不是深闺怨妇,那暴君更不是我的良人。 他磨了磨牙:那暴君倘若现身,我定要将他咬死。 思及此,足音乍然响起,由远及近。 他循声望去,来者正是那暴君,那暴君披着一身的清辉,发丝仅以一段茶白色发带束着,眉眼间尽是倦意。 他下意识地向着那暴君游去,游至池缘,又向着那暴君张开了双手。 丛霁见状,莞尔道:温祈,你想朕了么? 想想念 我才不会想念你,你乃是暴君,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温祈未及作答,已然被丛霁从池中捞了出来。 他本能地伸手圈住丛霁的腰身,紧接着,却嗅到了丛霁身上刺鼻的脂粉香,亦发现了丛霁的发丝微湿着。 这暴君大抵是临幸了妃嫔,又沐浴了一番后,才出现于他眼前的。 他陡生厌恶,从这暴君的怀里挣了出来,跃入了池中。 丛霁猝不及防,凝视着温祈隐约的轮廓,无奈地道:朕何处惹你不悦了? 他委实太过纵容这温祈了,以致于这温祈目无天子,闹起了脾气。 温祈适才并未细思,如今生恐被这暴君责罚,即刻浮出水面,扯谎道:温祈倦了,陛下勿要怪罪。 你既是倦了便睡罢。丛霁不愿勉强温祈,转身离开。 温祈瞪着丛霁的背影,嚣张地心道:你若有胆量,尽管放马过来,我定要将你咬死。 第21章 丛霁尚未出得丹泉殿,忽觉温祈视线灼热,直要将他的身体洞穿。 他搜肠刮肚,着实不知自己有何处惹温祈不悦了。 他回过首去,望向温祈,温祈竟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较素日乖巧的模样生动许多。 然而,下一息,温祈复又变得乖巧了,那个恶狠狠的温祈仿若仅仅是他的错觉。 他回到温祈面前,低下身去,揉了揉温祈的发丝:你到底有何处不悦? 温祈暗自松了口气:这暴君好似并未发现我方才瞪着他。 而后,他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温祈不过一介鲛人,幸得陛下垂怜,方能苟活于世,很是知足,怎会有何处不悦? 丛霁全然不信:你若有何处不悦,定要告知于朕。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4) 不悦你临幸妃嫔,不悦你身沾脂粉香。 温祈自是不会告知于这暴君,他乖顺地用额头蹭了蹭这暴君的掌心:陛下,寐善。 丛霁无奈地心道:朕对这温祈好言好语,这温祈非但闹脾气,还要赶朕走。 朕须得立立规矩,教这温祈明白朕乃是刀俎,他仅仅是鱼肉而已。 是以,他伸手扣住温祈的双肩,将温祈自池中提了出来,继而抱到软榻之上,并拥入了怀中。 温祈霎时浑身滚烫,突然被丛霁附耳道:寐善。 丛霁的气息较丛霁的身体更烫些,烫得温祈心慌意乱,急欲远离丛霁,却因被丛霁钳住了腰身,挣脱不得。 他心下气急,将丛霁逡巡了一番,悄悄地磨了磨牙,直觉得无一处不可入口,尤其是咽喉,如若狠狠咬下,定能将丛霁咬死。 固然不喜丛霁身上的脂粉香,他的一双手却是不听使唤地拥住了丛霁的腰身。 由于与丛霁身体相贴,透过锦缎,他的小腹能感知到丛霁的腹肌,他的手亦能感知到丛霁的腰肌与背肌,全数鼓鼓囊囊着。 话本中,丛霁乃是用剑的高手,怪不得宽肩窄腰,肌肉均匀。 丛霁的肌肉之上是否亦嵌着无数的伤痕? 他下意识地将丛霁拥得更紧了些。 一炷香后,丛霁忽而发觉自己掌下的发丝已然干燥了,遂登地睁开双目来,将温祈又送回了池中。 温祈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咳嗽良久,好容易止住了,委屈巴巴地凝视着丛霁道:陛下,温祈何处惹陛下不悦了么? 这便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么? 丛霁抚摸着温祈的额头道:对不住,朕并不知晓你身为一尾鲛人竟会呛水。 温祈陡然一阵心虚,辩解道:是你偷袭于我,我才会不慎呛水。 丛霁不解地道:这算是偷袭么? 温祈强词夺理地道:这便是偷袭,并非君子所为。 君子丛霁面无表情地道,朕乃是暴君,并非君子。 温祈吐息一紧,垂首认错:温祈口不择言,望陛下勿要怪罪。 丛霁摇首道:朕怪罪你做甚么?朕确非君子。 温祈大着胆子,仰首望去,眼前这暴君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悲愁。 他伸长了手,摩挲着丛霁的眉眼道:陛下,你愿做君子么? 丛霁矢口拒绝道:不愿。 他要控制住自己的杀戮之欲已费劲气力了,做不得君子。 朕乃是暴君,合该死后遭万人唾骂。他正欲拨开温祈的手,却反被温祈抓住了指尖。 温祈认真地道:陛下何不成为明君,名垂青史? 要成为明君谈何容易? 丛霁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指尖抽了出来,语气平淡地道:朕成不了明君。 话音落地,他不愿再言,拂袖而去。 他自小便想着登基之后,要成为明君,广开言路,拔擢寒门,减免税赋,造福百姓。 他刻苦勤勉,挑灯夜读所学的俱是成为明君之道,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然成不了明君了。 他清楚温祈并无恶意,但温祈所言无异于将他刻意遗忘的伤口揭开来,暴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温祈见丛霁拂袖而去,不由后怕。 丛霁虽是暴君,却从未在他面前发怒过,但他适才所言显然惹怒了丛霁。 丛霁他念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那暴君的名讳,心情低落。 那暴君待他过于温柔了,教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或许能改变那暴君。 果然,暴君既已成了暴君,决计无法再成为明君。 还是将那暴君杀了为好。 思及此,他本能地捂住了心口。 次日,丛霁命侍卫将从乱葬岗寻来的前吏部尚书王覃的尸身横陈于金銮殿前。 每一个朝臣要进入金銮殿,便须得经过王覃的尸身。 这尸身恶臭熏天,且应当被鸟兽啃食过了,面目全非,勉强能看出丁点儿王覃生前的形容。 下朝后,丛霁令朝臣不许散去,又亲手将刽子手行刑用的鬼头刀塞入了御史大夫陈大人手中,继而好整以暇地道:陈爱卿昨日早朝不是曾言要将这王覃碎尸万段么?快些动手罢。 他又含笑道:众卿且瞧仔细了,切勿别开眼。 陈大人被迫接过鬼头刀,鬼头刀甚重,他吃力地提着,一时不慎,刀尖落下,恰恰插于尸身的肋骨之间。 他急欲将鬼头刀提起,这刀尖居然卡住了,纹丝不动。 任凭他使劲了气力都无法将这鬼头刀从肋骨之间拔/出来,更遑论是将尸身碎尸万段了。 他急得热汗淋漓,唯恐开罪了这暴君,不得不继续使劲,导致些微肉屑不断坠落。 一众朝臣不敢不瞧,尽是面色煞白。 陈大人尚且记得这暴君年幼之时的模样,那时的暴君早慧、谦逊,待人接物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他还以为他将见证一代明君的成长。 然而,不知不觉间,知书通礼的少年堕落成了残虐无道的暴君。 丛霁欲要震慑这些朝臣,使得他们一起恶念,便会想到王覃。 是以,即便他对于陈大人心生不忍,他都未出言。 片晌,他才扬声道:罢了,陈爱卿年岁已高,改由礼部侍郎凌爱卿来罢。 被点名的凌大人战战兢兢地从朝臣中间走了出来。 陈大人如释重负,松开刀柄,连连后退。 凌大人年不过而立,费了些气力便顺利地将鬼头刀从尸身肋骨之间拔了出来。 他与王覃交好,虽不知王覃卖官鬻爵之事,但生怕这暴君对他起疑,利落地一连往尸身砍了三刀。 尸身的内脏早已开始腐烂,这三刀下去,内脏露出大半,逼得一些原本便受不住恶臭的朝臣纷纷作呕。 丛霁面色不改,待凌大人又砍了三刀,才道:罢了。 微臣遵命。凌大人退至一旁。 丛霁招来侍卫,下令道:将这王覃的尸身送到集市去,让百姓也好好瞧上一瞧。 他如是做是为了告诉百姓,他作为当朝天子,必当严惩贪官污吏。 侍卫领命,尸身即刻被抬走了。 丛霁和颜悦色地道:众卿辛苦,且散了罢。 朝臣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仅余下大理寺卿沈欣怿。 丛霁淡淡地道:你有何要报? 沈欣怿拱手道:启禀陛下,那三名从犯皆已招供了。 那便好。丛霁走于前头,朕与沈爱卿一道去大理寺罢。 一抵达大理寺,俩人便径直进了牢房。 丛霁端详着三名受尽刑讯的从犯道:将你们所知晓之事再与朕讲一遍。 三名从犯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罢后,丛霁大度地道:朕姑且饶过你们的性命,且祸不及你们的家人。 出了大理寺后,他抬首望着金乌,暗道:周家不得不除。 因为被温祈戳中了痛处,他足足五日都未去见温祈。 第六日,他正坐于御座之上,蛰伏于体内的煞气倏而奔涌了上来。 罢朝,有事明日再奏。他匆匆回到思政殿,命秦啸提一死囚来。 片刻后,死囚已被秦啸提来了。 秦啸退下后,他盯着死囚,脑中浮现出了这死囚的罪状:逼良为娼,为了赌资,逼迫妻女卖身,年仅十岁的幼女不从,被其活生生地掐死了。 他一面饮着碧螺春,一面问道:你的妻女何错之有? 死囚不答,只是不住地哭求。 丛霁抬足掀翻了死囚,继而踏于其心口,复又问道:你的妻女何错之有? 死囚满面泪痕,因在牢中关了一年有余,瞧来几无人样。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她们均为草民的所有物,且拥有原始的本钱,不该好生利用,为草民赚取银两么? 丛霁喝道:你这般的畜生便不该为夫,亦不该为父,该杀! 一道血痕应声乍现于死囚喉间,尸身倒地之际,丛霁依然在饮碧螺春,似乎他适才并未杀人一般。 只是他身侧放着的十步已被染红了。 他又饮了一口碧螺春,才取了锦帕,将十步擦拭干净。 此时,新尸已被拖走,血痕亦已被收拾妥当了。 煞气退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温祈,温祈可会想起他? 第七日,他收到了来自于雁州知州的急报,那戚永善已被寻到了。 他当即下令,命雁州知州将那戚永善押解进京。 有了戚永善这个由子,他轻易地说服了自己去见温祈。 纵然温祈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仍是想见温祈。 温祈正在做甚么? 温祈正在随喻正阳用功罢? 第22章 丛霁出了思政殿,直抵丹泉殿。 他放眼望去,果然瞧见温祈正随喻正阳用功,再走近些,他又瞧见温祈写道:夭折与长寿如何能不贰?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此言出自《孟子尽心上》,意为夭折与长寿并无不同,修身养性等待天命,这便是确立正常命运之法。 此言所体现的乃是孟子对于天命的顺从。 丛霁不愿打扰温祈,遂立于一旁。 温祈背对着丛霁,自然并未发现丛霁的到来。 他突然见得喻正阳站起身来,正疑惑着,又听得喻正阳道:拜见陛下。 陛下,丛霁,那暴君来了? 他猛地回过首去,映入眼帘者当真是那暴君。 丛霁已有足足七日未曾踏足丹泉殿了,七日前,他胆大包天地要丛霁成为明君,被丛霁矢口拒绝了。 他清楚自己惹怒了丛霁,若非一日三膳并无短缺,若非喻正阳日日都来为他授课,他定然以为丛霁欲要他自生自灭。 他生怕是自己生了幻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幸而丛霁并未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心口登地生出了一把无名火,腹诽道: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好不快意,而我却被困于此处,只能任凭你来,又任凭你走。 他努力地压抑住了无名火,恭敬地道:温祈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丛霁行至温祈身侧,坐于软垫之上,含笑道:朕难得得闲,与温祈一道听罢,劳烦太傅了。 喻正阳颔首,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才阖上了《孟子》。 而温祈一直窥视着丛霁,一字都未入耳。 由于天色渐暗,喻正阳立即告辞离开了。 丛霁乍见温祈的身体已然干燥,赶忙取了锦帕,沾湿后,为温祈擦拭。 温祈抿紧了唇瓣,任由丛霁擦拭,须臾,却是忍不住将锦帕自丛霁手中抢了过来。 丛霁不由苦笑,七日前,温祈在闹脾气,七日后,温祈依然在闹脾气。 温祈将自己擦拭了一番后,堪堪放下锦帕,忽闻这暴君道:夭折与长寿确实无法不贰。 生前,据母亲所言,他险些早夭,被灌下不知多少汤药后,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其后,他虽是缠绵病榻,曾埋怨上天不公,但于他而言,纵然如此,亦较早夭要好上许多,至少他尚有命在。 他望向暴君:我不愿夭折。 丛霁肃然道:朕不杀你,亦不会容许你有丁点儿差池。 温祈别扭地道:你足足七日不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厌弃我了。 他顿觉自己所言犹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嫔,继而攥紧了手指,不知所措地等待着丛霁的回复。 丛霁不愿向温祈暴露自己的弱处,并不坦白,而是扯谎道:这七日朕忙于政务,无暇来见你。 当真如此?亦或是别有隐情? 温祈正思索着,又闻得丛霁道:戚永善尚在人世,朕已命雁州知州将其押送至京城,不日,你便能见到那戚永善了。 多谢陛下。他大着胆子要求道,陛下能否将那戚永善交由我处置? 丛霁眉峰一蹙:你莫不是想杀了戚永善罢? 他并不关心戚永善的生死,但杀人并非一件易事,即便对方罪该万死。 他犹记得他初次杀人,杀了那意图侵犯他的侍卫之后,发了无数夜的噩梦。 噩梦中的他浑身血污,不管他如何清洗,都洗不去半点。 温祈摇首道:我并未想过要杀戚永善。 那便好。丛霁长舒了一口气,这温祈显然对戚永善别有所图。 温祈见状,甚是不解,眼前这暴君分明满手血腥,于这暴君而言,杀人不过是寻常事,恐怕与穿衣、洗漱、用膳全无不同,为何这暴君却因为他不杀戚永善而放下心来? 思忖间,他猝然被这暴君拥入了怀中,这暴君的体温铺天盖地而来,教他怔住了。 丛霁 他于心中唤了一声,进而将双手覆于丛霁背上,并揪住了一点衣袍。 丛霁的侧颊被温祈的耳鳍蹭到了,这耳鳍软软滑滑的,他伸手一触,温祈的身体当即颤抖了一下,但温祈却并未推开他。 他又摸了摸温祈的背鳍,背鳍较耳鳍稍稍坚硬些。 温祈其实并不太适应背鳍与耳鳍的存在,是以,背鳍与耳鳍格外敏感。 不要他不愿松开丛霁,只是摸索着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 丛霁仍是不通鲛语,被扣住了手腕子后,才意识到温祈是何意。 抱歉。他任由温祈扣着手腕子,又问温祈,这七日,你可想念朕? 我才不会想念你这暴君。 这乃是温祈的第一反应,然而,心中另一把声音却道:这七日,我很是想念你。 未及作答,这暴君温柔的嗓音漫入了他耳中:这七日,朕很是想念你。 这暴君想念我作甚么? 如是想着,他的身体却因为这暴君的话语而一阵一阵地发软了,扣着这暴君手腕子的右手更是没了气力。 他险些自这暴君身上滑下,又被这暴君箍住了腰身。 罢了,你不必撒谎。丛霁松开手,接着注视着温祈道,这七日,你可有好好用功? 温祈的指尖依旧揪着丛霁的衣袍,被这般注视着,竟是心如擂鼓。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5) 他将指尖收了回来,定了定神,方才答道:这七日,我随喻先生学了《论语》与《中庸》,昨日起开始学《孟子》,我有好好用功,陛下如若不信,可考一考我。 朕信你。丛霁长于帝王之道,对于四书五经的见解并不如何深刻。 温祈垂下首去,盯着自己靛蓝的鳞片,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过于聒噪了。 丛霁见温祈不愿与自己多言,陪温祈一同用过晚膳后,便将温祈打横抱起了。 温祈原以为丛霁会将他抱到软榻之上,未曾想,丛霁却是将他抱到了池畔,并叮嘱道:这回切勿再呛水了。 丛霁又该去临幸妃嫔了罢? 温祈心脏一紧,一双手遂缠住了丛霁的脖颈不放。 丛霁不知温祈何意,发问道:你长时间在岸上不难受么? 温祈回道:并不如何难受。 于是,丛霁将温祈抱到了软榻之上,而后揉着温祈的发丝道:你若是难受了,便回池中去罢。 见丛霁转身欲走,温祈抓住了丛霁的衣袍下摆:陛下若无要事,再陪我一会儿可好? 丛霁愕然,继而颔首道:好罢。 他命人送来了金坛雀舌,一面饮着,一面研读着《孙子兵法》。 温祈不喜热茶,待金坛雀舌凉了些后,才稍稍饮了几口。 明日,《孟子》学完后,他便要开始学《礼记》了。 因而,他认真地看着《礼记》,明明是自己了然于胸的内容,却为了与丛霁搭话而佯作不懂。 丛霁并未觉察到温祈的心思,尽心地解答着温祈的疑问。 直至月上中天,温祈终是撑不住了,打着哈欠,向丛霁道:麻烦陛下将我抱到池中去罢。 丛霁立即将温祈放入了池中,温祈迷迷糊糊地想着:时近子时,丛霁今日应当无暇去临幸妃嫔了罢? 丛霁全然不知温祈所想,望着池底隐约的轮廓良久,才出了丹泉殿。 第23章 (含入v通知) 一被丛霁松开,温祈的身体随即缓缓下沉,直至池底方才止住。 丛霁的体温尚未散去,温祈又打了个哈欠,吐出了一串泡泡,才阖上了双目。 再度睁开双目,他瞧见了一尾被困于笼中的雄性幼鲛。 是原身。 他显然又发梦了。 原身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三四岁幼童的身量,瞧来已有七八岁了。 但囚着原身的铁笼却并未更换,以致于铁笼过于逼仄了,栅栏甚至嵌入了原身的肌肤,长在了肌肤里头,一片的血肉模糊,纵然原身已尽量蜷缩了身体。 虽然他明白自己是在发梦,明白自己甚么都做不了,但仍是伸过手去,直欲将栅栏掰开,放原身出来。 他的一双手果然穿过了栅栏,亦穿过了原身。 他怅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原身的面孔与身体脏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情绪,双目死寂,若非尚有吐息,与死尸无异。 原身所在之处应当是一间柴房,光线不足,窗扉被杂物挡住大半,零星的光亮将原身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快,显得甚是诡异。 温祈环顾四周,这柴房仅有原身一尾鲛人,不知妹妹去了何处? 他方要走出柴房,去寻妹妹,听得吱呀一声,戚永善进得门来。 戚永善已无法独自提起铁笼,寻了一壮汉当帮手。 俩人将铁笼抬到了集市,戚永善便叫卖了起来:鲛珠,上好的鲛珠,莫要错过 原身面无表情,趁戚永善与人讨价还价之际,偷了戚永善悬于腰间的钥匙,并将钥匙压于自己的鲛尾之下。 温祈见状,不由为原身叫好。 这一上午,戚永善并未赚到一文钱,将原身抽打了一顿出了恶气后,方才坐于不远处的面摊前,要了一碗阳春面。 原身掐着自己的胳膊,令自己哭了出来,而后,将数十颗鲛珠掷了出去。 集市上川流不息,诸人见得鲛珠滚落,自是哄抢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原身趁此机会,开了锁,利落地才将自己的肌肤与栅栏剥离开来。 一经剥离,鲜血淋漓,几可见骨。 但原身依然面无表情,仿若受伤、流血的不是他一般。 他于混乱中逃了出去,经过一衣裳铺子之时,扯了件长衫,并在账台上放了一颗鲛珠。 他用长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拼命地蠕动着自己的鲛尾,让人乍看之下以为他是在用双足行走。 这时候,戚永善已然发现原身不见了,气得掰断了竹箸,正要找寻,却因为诸人还在抢夺鲛珠而不得。 温祈跟在原身后头,见原身躲进了一间破庙。 原身身上无一块好肉,经过一番长途跋涉,鲛尾更是皮开肉绽。 原身抱着鲛尾,坐于佛像身后,身体早已干燥、开裂了。 如今的原身看起来不似一尾鲛人,更似一头怪物。 温祈怜悯更甚,由于甚么都做不得,惟能坐于原身身侧,陪伴着原身。 入夜后,仿若已入定的原身方才直起身来,四处寻水井。 此处乃是内陆,离海极远,他不得不用水井来解燃眉之急。 好容易找到一口水井,他生怕自己身上的血液将水井污染了,偷了附近村民的水桶来,调了一桶水,泼于自己身上,便将水桶还了回去。 可水桶一还回去,他却顿觉不足够,又要去偷水桶,竟是闻得一把尖锐的女声道:有妖怪! 他不敢逗留,慌忙逃回了破庙,然而,破庙里却躺着一乞丐。 他只得出了破庙,幸好破庙一里开外有一小山,他便藏进了山里。 日头东升西落,又西落东升,温祈数着日子过去了足足三日,原身的鲛尾已养好了些,不至于每挪一步,便会留下一道血痕。 这日,日头落下后,原身下了山去,长途跋涉地去了戚家。 他费劲地□□而入,咚地一声砸于地面,身体发疼,同时,不少杂草割开了他的肌肤,小石子趁机没入。 他咬紧了牙关,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待他确定那戚永善正好眠着,未曾听到他的动静,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而吃力地挪动着鲛尾。 戚永善用他所产的鲛珠住上了大宅子,新娶了一房小妾,还买了三个奴仆。 他一直被关于柴房,并不清楚这宅子的构造。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搜寻着,于天明前出去了,藏身于邻家的池塘里。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 他统共在戚家搜寻了足足十日,都未寻到他的妹妹。 显然不是戚永善将他妹妹藏起来了,便是妹妹早已殒命。 第十一日,他趁着戚永善入眠之际,潜入戚永善的卧房,却不想戚永善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待他自投罗网。 他及时退了出来,灵活地跃入井中,顺着水流出了戚家。 温祈望着载沉载浮的原身,听着追上来的戚家人的脚步声,心脏发紧。 原身红了双目,由于自己的无能,温祈亦红了双目,亦由于自己的无能。 这个梦结束后,温祈难过得捂住了双目,眼泪从他指缝流淌了出来,继而形成了一颗又一颗莹润的鲛珠。 那厢,丛霁正要上朝,却莫名心生不安,遂将早朝推迟了些时候,径直来了丹泉殿。 他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较寻常人好上许多,一进得丹泉殿,便有隐约的哭声刺入了他耳中。 他踏声到了池畔,盯着池底的温祈,扬声道:温祈,出来。 温祈并不愿示弱,闻声,身体却是情不自禁地浮出水面,旋即被丛霁扣着手腕子,揽入了怀中。 除却喝醉那一回,温祈从未哭过,丛霁一见温祈双目通红,心疼地道:出何事了? 温祈不答,圈住丛霁的腰身,啜泣不止。 丛霁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轻拍着温祈的背脊,哄道:莫要哭了。 温祈被丛霁哄着,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用朦胧的双目望住了丛霁,其后往丛霁怀中拱了拱,才抬指写道:陛下,你不去上朝么? 丛霁脑中陡然浮现出了一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过他并非唐明皇,这温祈亦非杨贵妃。 他与温祈之间何来春宵? 他凝定了心神,答道:朕等等再去。 温祈平静了片刻,催促道:陛下,你且快些上朝去罢,莫要为了我误了时辰。 丛霁并不应承,而是问道:你为何要哭? 温祈避重就轻地道:我做噩梦了。 一个教我深知自己是如何无能为力的噩梦。 丛霁不擅长安慰人,于是道:朕亦常常做噩梦。 梦到自己被人欺凌,梦到自己提剑杀人,梦到露珠儿自尽,梦到自己被杀,梦到自己被挫骨扬灰 温祈见过丛霁做噩梦,醒来后,丛霁却告诉他是梦到自己杀人了。 想来丛霁的噩梦亦是无辜者的噩梦。 他并不认为丛霁需要安慰,但看到丛霁满不在乎的神情,却心软了。 他如同哄幼童一般,鬼使神差地亲了亲丛霁的额头:亲亲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丛霁怔住了,良久才道:为何亲亲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幼时,温祈每回做噩梦,母亲都是这般哄他的,他亦不知晓为何如此。 被丛霁这么一问,他只能道:是母亲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丛霁依样画葫芦地低下首去,于温祈额头印下了一个吻,亲亲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温祈的肌肤微凉,潮湿,宛若玉石。 丛霁此生未曾吻过任何人的额头,他亦很是抗拒与人亲近,可温祈是与众不同的,他并未因此产生不良反应。 他凝视着温祈,见温祈阖上双目,本能地吻了吻温祈的眼帘。 温祈的羽睫呈靛蓝色,正颤抖着,丛霁能感知到眼帘后头眼球的颤动。 温祈随之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呜咽的声音。 温祈应当不喜欢被他亲吻眼帘罢? 他抬起首来,致歉道:对不住。 丛霁的唇瓣滚烫,仿若携带着一团烈火。 温祈被吻了一下额头,便下意识地阖上了眼帘。 他全然不知自己何以这般做。 紧接着,丛霁的唇瓣贴上了他左侧的眼帘,烫得直如能将他的眼球烫伤。 由于适才哭了一场,他的双目有些难受,被这般熨帖着,渐渐地舒服了。 他的一双手攥紧了丛霁身上的朝服,并将自己的身体又往丛霁怀里送了送。 而后,丛霁又吻了他右侧的眼帘,他顿觉得自己的身体甚是柔软,恍若将要化作一滩水,淌丛霁一身。 嗯他听见自己吐出了怪异的声响。 再接着,眼帘上丛霁的唇瓣撤走了,丛霁的吐息亦远离了。 他睁开双目,望向丛霁,一时间,又红了双目。 对不住。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朕不欺负你了,你莫要哭。 我适才被这暴君欺负了么? 温祈迷惑不解地凝望着丛霁,即刻被丛霁送入了池中。 他一手扯着丛霁的衣袂,一手写道:陛下要去上早朝了么? 不知为何,他初见穿着朝服的丛霁之时,觉得朝服上所绣的五爪金龙直如凶兽,狰狞至极,似能抓破他的喉咙,教他毙命,现下他却觉得这五爪金龙分明是瑞兽,威武庄严,令恶人心生恐惧,令善人心生敬畏。 丛霁颔首道:时辰不早,朕须得去上朝了。 温祈松开掌中的一截衣袂,央求道:待陛下下了朝,再来见我可好? 自己适才亲了温祈,却原来这温祈并未闹脾气。 丛霁含笑道:好罢。 温祈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言语,他只知自己欲要尽快再见到丛霁。 得到丛霁的应允后,他欢喜地摆了摆鲛尾,并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丛霁的手背。 丛霁又是一怔:你怎地这般爱撒娇了? 爱撒娇?自己是在撒娇么?向丛霁撒娇? 温祈陷入了沉思,待丛霁离开后,仗着左右听不懂鲛语,反驳道:我才不爱撒娇,更不爱向你这个暴君撒娇,我不过是为了活命,在努力地讨好你罢了。 但他的身体却因为丛霁不久前的应允而轻快地游曳着。 五日后,那戚永善被押解进京,送入了宫中。 第24章 戚永善年过七十,垂垂老矣。 八日前,他正与新纳的小妾调情,竟是被人破门而入。 他伸手一扯锦被,遮住了身体,气得直欲破口大骂,却未想,一抬首,赫然是两名官差。 他哪里敢同官差置气,只能拱了手,好言好语地道:差爷找草民有何要务? 然而,这两名官差却无一人理睬于他,其中一人更是一把将他从锦被当中提了出来。 霎时间,他一身油腻、下垂的横肉与丑陋、耷拉的脏物暴露无遗。 他吃了一惊,示意小妾取些银两来。 小妾躲于锦被中,正要穿衣裳,被他骂道:还不快去。 小妾又委屈又羞耻,慌忙披上一件外衫,去取了十两纹银来。 戚永善将十两纹银奉于官差,两名官差收下了,他正以为对方满意了,却不料被上了枷锁。 他急声对小妾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区区十两纹银敷衍差爷! 小妾被这般一吓,双足一软,跌倒于地,好容易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抱来一只木匣子,递予戚永善。 戚永善一见这木匣子,心脏抽疼,暗骂道:为非作歹的走狗,老夫若是再年轻几载,定要将尔等打个半死! 由于枷锁之故,戚永善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木匣子打开。 里头盛满了金元宝、金叶子、银元宝以及鲛珠。 他舔着脸道:差爷莫要推辞,这些便算草民孝敬差爷的。 两名官差大喜,正巧县衙被洪水冲垮大半,这回有足够的银两好生修葺了。 其中一名官差接下木匣子,将木匣子阖上后,笑着道:盛情难却,我等这便收下了,我等替县太爷谢过戚大官人。 这是草民应当做的。戚永善瞧了眼枷锁,劳烦差爷为草民解开罢。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6) 这可使不得。年长些的官差道,戚大官人须得随我等走一趟。 言罢,他朝小妾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为你家老爷将衣裳穿上,以免丢人现眼。 小妾快手为戚永善将衣裳穿上后,戚永善便被带走了。 戚永善哀求道:差爷看在那一木匣子值钱物件的份上,可否告知草民,草民犯了何事? 两名官差俱是一问三不知。 戚永善被提到了县衙,县太爷见得他,喜不自胜,书信一封,差人送往州府。 他又问县太爷:大人,草民犯了何事? 县太爷正数着木匣子里的金银,正色道:这一木匣子乃是你心系县衙,心系百姓,捐于本官,用于修葺县衙之款项,可不是本大人贪污了你的。 然后,他亦未作答,而是对官差道:且将他送到州府去罢。 戚永善又被送到了州府,知州见过他后,将他送到了京城。 他这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年老体迈,体力不支,却被催着赶路,几乎没了大半条命。 进得宫中,他依然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事,不住地在心里骂着皇帝小儿。 一见得穿着朝服的皇帝小儿,他却连一个字都不敢骂了。 这皇帝小儿气势过盛,着实吓人,仿若能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丛霁堪堪下朝,见得这戚永善,思及这戚永善曾将温祈关于笼中,逼其于集市产珠,煞气猛然袭上心头,若非十步不在左右,他定然已教这戚永善见血了。 戚永善立即跪下身去,恭敬地叩首道: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丛霁懒得理会戚永善,对侍卫下令道:将其押至丹泉殿。 他本想去思政殿,批阅奏折,实在放心不下,索性一道去了丹泉殿。 喻正阳正在讲解《诗经风周南关雎》,见丛霁以及俩侍卫、一囚犯一并进来,知晓自己不便留于此处,遂恭声道:陛下,我今日尚有旁的事要处理,须得告退了。 丛霁颔首道:太傅这便去忙罢。 温祈听得动静,似有所觉,顿生紧张,直到喻正阳出了丹泉殿后,他才姗姗回过首去。 这戚永善较他梦中那戚永善老迈了许多,细细想来,原身被迫产珠已是五、六十年前之事了。 不过这戚永善的样貌并无翻天覆地的变化,且戚永善的样貌刻在了他的骨血里,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戚永善。 纵然他不曾遭受过戚永善的虐待,一见得戚永善,仇恨、怨恨、恐惧等等负面情绪却齐齐在他体内乱窜,进而冲上了脑髓。 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一身的肌肤更是紧绷得直要爆裂了。 他肌肤上的伤痕早已痊愈了,光洁如新,但被鞭打的痛楚却似附骨之疽,难以消除。 他抿紧了唇瓣,瞪着戚永善,脑中不断地回放着戚永善虐待原身的情形。 他分明告诉过丛霁自己并未想过要杀戚永善,可他现下却想反悔了。 杀!杀!杀! 他必须杀了戚永善!将戚永善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从戚永善口中问出妹妹的下落。 眼见温祈的心口剧烈起伏着,整副身体颤栗不止,丛霁慌忙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丛霁 温祈汲取着丛霁的气息,稍稍冷静了些。 须臾,他却是自丛霁怀中挣了出来,央求道:陛下,你能否暂时离开此处? 丛霁早知温祈对戚永善别有所图,可温祈此举却教他心生不悦。 视线一触及温祈一笔一划皆微颤的指尖,他的不悦竟然无端地消失殆尽了。 罢了,温祈总归是自己的所有物,纵容些又何妨? 他命侍卫将戚永善的双手、双足绑紧,以防伤着温祈,后又叮嘱道:你如若应付不了,需要帮手,高声一呼便是,仔细自身安危。 言罢,他出了丹泉殿,丹泉殿的内侍与侍卫亦紧随其后。 温祈望了眼丛霁的背影,转而用目光剜着戚永善。 戚永善毕生仅见过两尾鲛人,因而多年过去,他仍然识得眼前这鲛人,他亦听闻过皇帝小儿遍寻鲛人,可他还听闻过皇帝小儿之所以遍寻鲛人,乃是因为鲛肉有长生不老之功效,为何这鲛人非但好端端的,尚有命在,瞧来似乎圣眷正隆? 皇帝小儿这口味倒是别致,想来是贪图新鲜。 他平白无故被抓了来,定是由于这鲛人吹了枕边风。 他甚为后悔自己先前不知鲛肉之功效,容这鲛人苟活至今,他当年该当吃掉这鲛人才是,而今便不会衰老至此。 温祈抿了抿唇瓣,继而抬指写道:我妹妹身在何处? 戚永善笑着道:老夫不识字,你难不成是在画鬼画符? 戚永善出身于世家,怎会不识字? 温祈气急,鲛尾一甩,狠狠地将戚永善拍打于地。 戚永善即刻流出了鼻血来,面孔生疼,却因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全然起不得身。 我妹妹身在何处?温祈以尾鳍抵着戚永善的咽喉,作势要将戚永善割喉。 戚永善自然并不认为这鲛人舍得在问出答案前杀了自己,反是认定自己给予了这鲛人答案才会有性命之虞,遂继续装作自己不识字:你千方百计,媚主惑上,将老夫绑到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媚主惑上? 我曾媚主惑上? 不,不曾。 温祈收起思绪,以尾鳍于戚永善咽喉上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再度问道:我妹妹到底身在何处? 戚永善吃痛:你究竟所图为何? 温祈无法,只得招了一侍卫来,即便这侍卫十之八/九会向丛霁禀报此事,但妹妹如今下落不明,较落于丛霁手中更加危险。 他向着侍卫写道:劳烦你问他我妹妹身在何处? 侍卫颔了颔首,发问道:主子的妹妹身在何处? 温祈一怔,心道:是那暴君让这侍卫称呼我为主子的么?亦或是这侍卫自己想出了这称呼? 戚永善不能再装不懂,恍然大悟地道:却原来你是要问我妹妹的下落? 侍卫威胁道:你且据实回答,免得受皮肉之苦。 戚永善茫然地道:你都不知你妹妹身在何处,老夫怎会知晓?她乃是你妹妹,又不是老夫的妹妹。 温祈并不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撬开戚永善之口,是以,对于戚永善的答复并不意外。 他又问道:我妹妹身在何处? 戚永善嗤笑道:当年是你自己弃你妹妹于不顾,如今你假惺惺地关心她的生死作甚么? 戚永善所言不差,根据自己的梦境当年确实是原身弃妹妹于不顾。 原身独自逃离了戚家,并未带上妹妹。 但这并非原身的过错,原身曾冒着风险,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戚家,寻找妹妹。 五日前,深及骨髓的无助与自责尚且在他体内流窜,他摸了摸心口,继而捂住了双目。 丛霁 抱一抱我 丛霁 亲一亲我的额头 丛霁 我又想哭了 丛霁 我太过无能了 丛霁 我想念你了 可惜,丛霁并不在此处,是他央求丛霁离开的,丛霁现下该当在思政殿批阅奏折罢? 他从未去过思政殿,压根不知思政殿距离丹泉殿到底有多远。 他抬手抱了抱自己,故作坚强地发狠道:你若不答,我便切了你的手指,便从尾指开始罢。 戚永善坚持道:老夫又不知你妹妹身在何处,如何作答? 温祈对侍卫道:将他左手尾指切了。 侍卫领命,取了一把匕首来,利落地尽根切下了戚永善左手尾指。 戚永善呼痛,盯着滚落于地的血淋淋的左手尾指,无辜地道:老夫当真不知你妹妹身在何处。 是么?温祈下令道,继续。 侍卫便又切下了戚永善的左手无名指。 温祈未曾见过这样多的猩红,并不闪避,冷着脸,望着戚永善道:继续。 侍卫接连切下了戚永善左手中指与食指。 温祈一面笑着,一面写道:如何?你这左手已差不多废了,右手还想要么? 戚永善面色苍白,求饶道:老夫招了,四十多年前,有人出价五十两纹银,向老夫求购你妹妹,左右你妹妹产不了鲛珠,老夫认为你妹妹值不得五十两纹银,自是暗喜,当即将你妹妹卖予他了。 温祈追问道:那人姓甚名谁?有何相貌特征?居于何处? 戚永善苦恼地道:老夫是在集市上碰见那人的,老夫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居于何处,至于相貌么?印象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颇为不起眼。这许多年过去,或许他早已过世了。 温祈厉色瞪着戚永善:你莫要糊弄我。 戚永善哽咽着道:老夫哪敢糊弄公子? 温祈正思忖着,竟闻得戚永善道:毕竟公子乃是陛下的娈宠,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老夫得罪不起。 娈宠? 我乃是那暴君的娈宠么? 不是,我与那暴君并无肌肤之亲。 但那暴君曾经用手 可我那时哭了,且并未觉得舒服。 我还拒绝了那暴君礼尚往来的要求,且郑重地向那暴君申明过我并非断袖。 是以,我并非那暴君的娈宠。 他肃然道:你莫要红口白牙,污蔑于我。 戚永善不解地道:陛下遍寻鲛人,是为长生不老,你既然尚有命在,定是陛下相中了你的颜色,不然陛下为何饶过你? 温祈心道:自然是因为那暴君欲要将我培养成一代名臣,那暴君才不会怀有如此龌蹉的心思。 他懒得同戚永善计较,接着问道:你且再想想那人姓甚名谁,有何相貌特征,又居于何处? 你之颜色,确实不差,怪不得你能讨得陛下的欢心。戚永善一肚子坏水,佯作灵光一现,老夫想起来了,那人似乎是一花楼的龟公。 温祈紧张地道:那龟公为何将我妹妹买了去? 这个么戚永善挤眉弄眼地道,当然是与你伺候陛下一般,买了去伺候别家贵人。 倘若真如戚永善所言,那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妹妹怕是已不在人世间了。 直至今日,他堪堪九十九岁又十月,尚有将近两月才能成年。 四十多年前的妹妹更是年幼,如何能承受得起接客的痛苦? 他心下叹了口气,面上不显,问道:那花楼位于何处?唤作何名? 半晌,戚永善才道:好像是甚么醉 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眼前这鲛人的神情,过了良久,才续道:醉醉香对了,是醉香楼,便在雁州澧镇,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那醉香楼还在不在? 他暂时无甚可问,遂对侍卫道:将这戚永善先关押起来罢。 待戚永善被押走后,他又对另一侍卫道:将这四根手指捡起来丢了罢。 血痕很快便被擦拭干净了,他望着自己曾经皮开肉绽的鲛尾,忐忑地等待着丛霁的到来。 他眼下尚未化出双足来,连这丹泉殿都出不了,更何况是去雁州澧镇的醉香楼了。 故而,他不得不向丛霁求助。 丛霁待他极是温柔,应当会答应罢? 倘使丛霁不答应,他要如何做?他又能如何做? 丛霁其实是由于相中了他的颜色,才不将他拆骨入腹的? 丛霁确实曾提过要他礼尚往来,亦提过要尝尝断袖是何滋味。 他身无长物,惟一拥有的仅是这一副身体,便为丛霁礼尚往来罢。 倘使丛霁得寸进尺,他又要如何做? 索性便做丛霁的娈宠罢,只要丛霁能为他寻到妹妹。 下定了决心后,他反是觉得轻松了些。 用过午膳,他坐于池畔,鲛尾浸入池中,双手捧着《诗经》,专注地读着。 一个时辰后,丛霁踏入了丹泉殿,见状,并不打扰温祈,而是取了《六韬》翻阅着。 温祈忽觉口干舌燥,方要饮水,手指堪堪贴上放置于矮几之上的茶盏,竟是意外地看见了丛霁。 他的身体猝然失衡,险些跌入池中,却是被丛霁扣住了手腕子。 而后,他的身体理所当然地扑入了丛霁怀中。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后背,关切地道:你可无事? 温祈怔了怔,噗嗤一笑:我乃是鲛人,又非凡人,纵使落水,亦不会出事。 丛霁后知后觉地道:方才那一霎,朕居然忘了你乃是一尾鲛人。 温祈心生茫然:这暴君素来杀伐决断,会犯如此微小的错误么? 丛霁又问道:如何?从戚永善处得到你想要之物了么? 温祈视死如归地坦白道:我有一妹妹,我从那戚永善手中逃出生天之时,并未带上她,我后来潜入戚家寻她,却寻不到,我之所以恳求陛下将那戚永善找出来,便是为了从其口中得到她的下落,据那戚永善所言,她被其卖予一龟公了,那龟公所在的花楼名为醉香楼,位于雁州澧镇。陛下 他顿了顿,左手一覆,同时,右手食指打着颤写道:我愿为陛下礼尚往来,我愿让陛下尝尝断袖是何等滋味,我愿成为陛下的娈宠,不计生死。陛下 他眼尾生红,眼中水光淋漓:陛下陛下遣人去醉香楼,替我将妹妹找回来可好? 难怪温祈会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闻言,丛霁又是惊愕又是疼惜,拨开温祈的左手,无奈地道:你认为自己若是成为朕的娈宠便会丧命么? 温祈颔首:我清楚自己容不得陛下,但是那又何妨,只消陛下答应我,我即便不要性命,亦会好生服侍陛下。 丛霁叹息道:你认为朕会为了一晌贪欢要了你的性命么? 温祈再度将左手探了过去:无妨,陛下不必顾惜我的性命。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7) 丛霁面无表情地道:你这是在提醒朕,朕乃是暴君么? 温祈拜倒于地:温祈不敢,望陛下恕罪。 丛霁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朕不怪你。 温祈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愿与温祈做交易么? 交易你的身体,交易你的性命么?丛霁矢口拒绝,朕不愿。 温祈哀求道:陛下要温祈如何做,才能答应帮温祈?即使陛下要温祈做那龙阳艳情话本所述的一派胡言,温祈都不会拒绝。 那龙阳艳情话本尽是一派胡言,朕自不会让你做。丛霁凝视着温祈道,你那妹妹于你有这般要紧么?要紧到你能为她无怨无悔地付出性命? 妹妹自然要紧,一则是因为与他这副肉身血脉相连,他本能地想要护妹妹周全;二则是因为他占据了这副肉身,作为报答,必须护妹妹周全。 不过,他倘若死了,对不住原身罢? 他或许更应该为了原身好好地活下去。 但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万一妹妹现下危在旦夕 思及此,他立刻答道:妹妹于我确有这般要紧。 丛霁登时心若刀割,厉声道:你如此践踏自己的性命,朕断不会与你做交易。 他猛地站起身来,面色阴沉,气得转身欲走。 他方要迈出一步,突地被温祈抱住了双足。 温祈时常讨好他,可从不曾卑微至斯。 你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温祈生怕自己被丛霁踹开,将丛霁的双足死死地抱住了。 由于他目前手不能写,仅能呜咽着道:陛下,帮帮我,陛下,别生我的气,陛下,我会很乖的,陛下,我会尽己所能好生服侍陛下的,陛下要我如何便如何 丛霁一字不懂,但他大抵能猜到温祈之意。 温祈的呜咽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只余下疼惜。 他低下身去,直欲掰开温祈的双手,从而将温祈拥入怀中,温祈却是哭了起来,整张面孔通红,坠落了一地的鲛珠,失态得全无平日里绮丽无双的模样。 他以指尖揩着温祈的双目:勿要哭了,朕现下便遣人去雁州澧镇的醉香楼寻你妹妹。 温祈双目一亮:当真? 丛霁承诺道:当真。 话音落地,他书信一封予雁州知州,其后将书信交由一侍卫,吩咐道:尽快送出去。 温祈见丛霁言而有信,羞耻地问道:陛下何时要温祈礼尚往来?何时要温祈 丛霁抓住温祈的指尖,打断了温祈的话语:不必如此,朕只希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 温祈满面惊诧,改为用左手写道:当真? 当真。丛霁郑重地道,朕对你的期许并非成为朕的娈宠,而是成为一代名臣,切记。 温祈乖巧地道: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订阅入v第一章,啾啾 新开了一本预收《恶毒小娘,性别男》,文案如下,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个预收哟(づ ̄3 ̄)づ宋若翡一朝穿书,成了男主的小娘。 原身乃是一尾雌性狐妖,道行粗浅,素来贪财。 她表面上对男主的父亲虞老爷子情比金坚,实际上不过是想得到万贯家财罢了。 她未及过门,虞老爷子竟是一病不起。 她日日细心地照顾虞老爷子,企图从虞老爷子口中套出房契、地契、金银所藏之处。 虞老爷子被她所感动,弥留之际,终是将所有值钱的物件都交由她保管,并叮嘱她好生将男主抚养成人。 然而,虞老爷子过世之后,她却是百般折磨男主,害得男主又聋又哑,目不可视,双足残疾。 与此同时,她肆意挥霍家产,蓄养面首,好不快意。 未多久,她厌烦了折磨男主,遂将男主丢下悬崖。 殊不知,此举反而使得男主得了机缘,踏上仙途。 其后,男主重返虞家,一眼识破她乃是一尾狐妖,遂将她剥皮抽筋,做成了狐皮垫子。 穿书而来的宋若翡先是摸了摸自己的下/身,确定自己尚且完好之后,方才一把抱住身着孝服的男主,哭道:我儿莫怕,娘亲定会好生将我儿抚养长大,为我儿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妻子。 若干年后,已然及冠的男主抓着宋若翡不慎变出来的尾巴,柔声道: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便以身相许罢。 宋若翡被抓住了尾巴,逃又逃不得,只能凶巴巴地骂道:逆子! 娘子该当唤我为夫君才是。男主凑到宋若翡耳侧道,有一事我忘记告诉娘子了 他顿了顿,继而咬住宋若翡的耳垂道:我早知娘子并非女子。 第25章 丛霁注视着温祈,问道:那戚永善瞧来甚是狡猾,你如何能确定他并未撒谎?你那妹妹当真身处于雁州澧镇的醉香楼么? 温祈疑惑地道:陛下既然认为那戚永善可能撒了谎,何以答应我遣人去醉香楼? 因为你哭得极是可怜。丛霁温言补充道,亦是为了以防万一,兴许你那妹妹当真身处于醉香楼。 我命人切了那戚永善的四根手指,才逼出了答案来,我还以为戚永善定然不敢欺瞒于我 温祈阖了阖双目,他尚且记得之前的情状,他何曾见过那样多的猩红? 当时他故作冷静,而今,言及此,他却无法冷静了。 他停顿须臾,手指发颤:陛下是否认为我很是残忍? 丛霁摇首道:你勿要忘了,朕乃是一暴君,身负罄竹难书之罪孽,你仅仅是命人切了那戚永善的手指罢了,连朕之皮毛都及不上,且那戚永善曾虐待于你,你理当向他复仇。 一时间,温祈觉得杀人如麻的丛霁过于心狠手辣,又觉得安慰自己的丛霁过于温柔体贴。 他深陷于矛盾之中,即便眼下丛霁身上惟有龙涎香,但他依然记得丛霁身上曾有血腥味,他原本打算手刃丛霁,造福黎民,然而,他竟是一日较一日地心软了。 他索性将此按下,不再想,继而愁眉不展地道:我妹妹如若不在醉香楼,又会在何处? 丛霁见温祈眼尾的红晕未散,揉了揉温祈的发丝,方才分析道:那戚永善或许深知自己所行害你不浅,认定自己无法活着出宫,企图在临死前折腾、戏耍你一通。 温祈发问道:倘若真如陛下所言,我如何才能从那戚永善处得到真话? 丛霁建议道:不若严刑拷问一番,即使他年事已高,不惧死,却不一定受得住无尽的刑罚。 温祈不满于丛霁轻巧的语调,可命人切去那戚永善四指的自己又较丛霁好上多少? 他反省着自己的行为,不过并不后悔。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如陛下所言罢。 丛霁劝道:你心慈手软并非坏事,但你不该对恶徒心慈手软,你对恶徒心慈手软便是对于良善之人的伤害。 那戚永善确是恶徒。他望住了温祈的双目,那戚永善曾玷污过一名少女,少女失了清白,被逼投河。而那戚永善贿赂了县官,并对少女的父母威胁利诱,逼得其改了口供,致使少女至今含冤莫白。 他并未着人刻意调查戚永善,雁州知州却是以为戚永善干系重大,他才会特意命其将戚永善押送进京,是以,雁州知州将戚永善调查仔细了,上奏于他。 两日前,他便已看到奏折了。 温祈清楚丛霁并不会为了开解他而信口雌黄,心中的不忍顿时尽数散去。 丛霁怜悯地道:更何况他所言若是不假,他将你妹妹卖入醉香楼,害了你妹妹一生,甚至已害了你妹妹的性命。 听得丛霁提及妹妹,温祈那一股子被强行压下的杀意复又冲了上来。 一如丛霁所言,他便不该对戚永善那样的恶徒心慈手软。 丛霁见温祈垂目不言,柔声道:朕会着人于雁州搜查鲛人,你切勿太过忧心。 闻言,温祈对于能找到妹妹的信心大增,顿觉安心。 他以左手勾住了丛霁的脖颈,右手向丛霁索取承诺:你既不吃我,亦不会吃我妹妹罢? 丛霁心下了然:怪不得温祈先前央求朕先行离开,自己审问那戚永善,是因为害怕朕吃了他妹妹。 他并不挑明,而是问道:朕若要吃你妹妹,你定会挡于你妹妹身前罢?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这是自然。 丛霁打趣道:好罢,朕若是想吃鲛人了,定然先吃你,不动你妹妹。 温祈知晓丛霁是在与他玩笑,轻松地道:你吃下我后,亦不许动我妹妹。 未待丛霁作声,他胡扯道:我的肉又苦又酸,保准你吃下一口,便不想吃第二口。 朕却是不知鲛肉又苦又酸,不如让朕先来尝尝滋味罢。丛霁当即咬上了温祈的耳鳍。 温祈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了,镇定着心神道:是否又苦又酸? 丛霁配合地道:当真是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这丛霁尚且咬着自己的耳鳍,口齿含糊,吐息全数灌入了自己的耳孔。 温祈的身体更软了些,失力地瘫软于丛霁怀中。 丛霁见状,心生悸动,抚过温祈泛红的面颊,歉然地道:是朕过分了。 温祈霎时神志清明:陛下且记住适才所言,鲛肉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你且放心罢,朕既不吃你,亦不会吃你妹妹。丛霁强调道,朕素来一诺千金,且朕之所言便是金口玉言,决计更改不得。你若是不信,朕让起居郎将朕这一席话记录于《起居注》中,朕若是改了主意,教后世唾弃朕言而无信。 我信。温祈致歉道,是我太过多疑,冒犯了陛下。 算不得冒犯。丛霁拿起《诗经》塞入温祈手中,你且接着看《诗经》罢。 温祈接过《诗经》,仰首问道:陛下要走了么? 朕尚有不少政务亟待处理。丛霁低身将滚落于织皮之上的鲛珠捡起、收好,又对温祈道,关于戚永善,关于你妹妹,若有进展,朕必定立刻告知于你,你且专心用功罢,再过十日,你便该出发去秋闱了。 温祈愕然地道:仅仅十日,我恐怕 先是秋闱,再是春闱,最末是殿试。丛霁期待地道,朕预祝你三元及第。 温祈愕然更甚:我恐怕会辜负陛下,会元、解元也许我尚能争上一争,但状元 丛霁认真地道:只消你能进入殿试,朕定钦点你作状元。 温祈又欢喜又无奈:陛下,你必须公平些,切莫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丛霁抬起左手食指,于温祈额上轻轻一点,继而不紧不慢地道:朕乃是暴君,又非明君,自是肆意妄为,这便是做暴君的好处。 温祈于丛霁收回左手食指前,将这食指一口咬住了:陛下不必偏袒于我。 朕想偏袒何人,便偏袒何人,容不得你置喙。丛霁抽出手指,扫了眼指节之上的一圈牙印子,望着温祈道,你可知自己所为乃是欺君犯上? 温祈登时跪倒于地,告罪道:温祈并非有意为之,望陛下饶恕温祈。 这暴君先前的态度过于和善了,教他放松了警惕。 君心难测,他该当更为小心谨慎些才是,还望勿要连累妹妹。 突然,一双手向着他伸了过来,是一双杀过无数人的手。 他抿紧了唇瓣,浑身紧绷,岂料,这一双手竟是将他扶了起来。 紧接着,他闻得这双手的主人道:你怎地这般胆小?朕并未动怒,居然吓着你了。 他大着胆子,抬起首来,映入眼帘的暴君非但全无怒色,反是一派怜惜。 当真是自己过于胆小了? 可这暴君适才所言,纵然语气平淡,但分明是在责问他。 丛霁是在与温祈玩笑,将温祈扶起后,反思道:朕不久前道要尝尝鲛肉的滋味,都不曾吓着温祈,为何这回却是吓着温祈了,是由于朕过于严肃了么? 是以,他面含笑意,尽量软着嗓子道:莫怕,朕虽言你欺君犯上,不过并未怪罪你。 他忖度半晌,慎重地措辞道:朕喜欢被你亲近,朕被你咬着指尖,能感受到你已不再像初来之时那般害怕朕了,你已变得依赖朕了,朕心甚悦。 温祈望住了丛霁,确认道:当真? 丛霁颔首道:君无戏言。 温祈迟疑片刻,垂下首去,隔着锦缎,咬住了丛霁的左侧锁骨,并腹诽道:咬死你,咬死你,你竟然胆敢吓唬我! 丛霁生怕又吓着温祈,遂轻抚着温祈的背脊,哄道:你想咬便咬罢。 温祈心有余悸,咬了一会儿,便作罢了。 丛霁莞尔道:朕的滋味如何? 温祈答道:隔着衣料,并未尝到。 丛霁大方地将自己左侧衣襟扯开了些:你且再尝尝。 暴露出来的那锁骨上嵌着浅浅的伤痕,温祈凑近了些,方才瞧清,他张口将那锁骨咬住了,舍不得用力。 丛霁的体温灼热,龙涎香挤满了他的鼻腔,令他心生迷醉。 他凝了凝神,松开唇齿,抬眼瞧着丛霁道:陛下身上是否有许多伤痕? 体无完肤。丛霁转而道,朕须得离开了,你好好用功。 言罢,他合拢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温祈拿起被自己丢弃于一旁的《诗经》,忍不住心道:丛霁为何会体无完肤?丛霁为何对此满不在乎?是否惟有丛霁的妃嫔方能知晓丛霁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 妃嫔 丛霁贵为天子,后宫三千理所应当,如此才能更好地开枝散叶,延绵国祚 他命令自己不准再想任何关于丛霁之事,而后翻开了《诗经》,专心致志地研读着。 秋闱在即,他必须好好用功。 他一直用功到亥时三刻,方才放下《诗经》。 他环顾四周,丛霁果然不在他目力可及之处。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8) 丛霁若要来见他,平常这时候应当已经来了才是,丛霁今夜十之八/九不来见他了罢? 烛火摇曳间,他躺于织皮之上,仅将鲛尾浸于池中,眼巴巴地望向丹泉殿入口,等待着丛霁。 可惜,他尚未等来丛霁,已然被拖入了噩梦之中:他命侍卫切了戚永善四指,其后那断口不住地喷出血来,几乎将他灭顶。 他挣扎不休,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下沉,他的眼耳口鼻俱是血腥。 他本能地呼救道:丛霁,丛霁,救我,救救我 第26章 那厢,直至亥时一刻,丛霁才将奏折批阅完毕。 卖官鬻爵之案已告一段落;雁州洪水退去,起义被镇压后,尸体虽已尽数收殓了,但他仍是派了两名太医赶赴雁州,以防出现瘟疫;至于相邻的周楚近日并无异动。 众臣所奏之事皆不是甚么大事,只两件事教他头疼:其一,吏部尚书之位不可长期空缺,须得尽快择一良才,而众臣所举荐之人皆是于己身有利之人;其二,他年二十又七,后宫空虚,不少朝臣求他选秀,免得断了丛氏龙脉。他的父皇年二十又七之时,已有了三子五女,包括他。 但他并不愿延续自己的血脉,缘由有三:其一,他不喜与人亲近,更何况是行床笫之事;其二,若是他体内的毒性过给了无辜的女子,亦或是传给了孩子便是造孽;其三,除却有温祈在怀之时,他的状况较去年恶化了许多,他并不认为若是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温祈能有效用,且他已决定自行了断了。 这几日,求他选秀的奏折剧增,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他站起身来,出了思政殿,前往永安宫。 丛霰大体已痊愈了,但周太后放心不下,遂将丛霰接到了永安宫照料。 他已有多日不曾探望过丛霰了,一见到丛霰,不由心生愧疚。 若不是丛霰为丛露挡箭,丛露或许已然身故了。 若不是丛霁为丛露挡箭,丛霰亦不会卧床不起。 丛霰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因这卧房烧了地龙,面色发红,显得更为病态。 丛霁见丛霰欲要起身,赶忙按住了丛霰,道:你尚未养好,礼数便暂且免了罢。 臣弟谢恩。丛霰轻咳一声,臣弟听闻那刺客一早便被抓住了,皇兄可从那刺客口中问出幕后的主使者了? 丛霁叹了口气:那刺客被割去了舌头,口不能言,且不识得字,手不能写,问不半点有用的线索,朕便将他放了出去,以期主使者,亦或是主使者的手下能与他接触,然而,他出去后,径直回了家,日日种着一亩三分地,并无一可疑人物与他接触。他想必仅是一枚弃子,毫无所知,不然便不会轻易地被秦啸活捉。他既无用处,又伤了你,朕自然不能放过他,遂将他杀了为你报仇。 他这一番话真假掺半,目前为止,他确实并未从那刺客身上得到半点有用的线索,但他留了那刺客一命,且着人盯紧了那刺客。 那刺客是刺杀案惟一的执行者,除那刺客之外,他尚且不知有何人与刺杀案有干系,倘若将那刺客杀了,刺杀案大抵会成为一桩悬案,只要那刺客尚有命在,便有找出主使者的可能。 丛霰闻言,面生失望,失望旋即被掩去了,而后他向着丛霁道:臣弟多谢皇兄为臣弟报仇。 朕未能找出主使者,不过是杀了一把刀罢了,其实算不得为你报仇。丛霁为丛霰掖了掖锦被,天色不早,你且歇息罢。 丛霰拱了拱手:臣弟拜别皇兄。 丛霁出了丛霰的卧房,行于九曲长廊,正欲去见温祈,却闻得一把女声道:陛下,太后有请。 他不好拂了周太后的面子,随侍女去了暖阁。 周太后命侍女奉茶,迤迤然地饮了大半盏茶后,才道:陛下今年二十又七,却无一子半女,哀家甚是忧心。 却原来,剧增的选秀奏折乃是出自周太后的手笔。 丛霁心下了然,面上不显,敷衍道:再缓缓罢,朕忙于朝政,无暇选秀,更无暇应付后宫之事。 选秀之事交由哀家操办即可,陛下无需费心,至于这后宫之事,待陛下定下皇后,自有皇后打理,陛下亦无需费心。周太后望着丛霁道,陛下只需临幸后宫,使妃嫔怀上皇嗣。 周太后所言不差,丛霁虽不情愿,但无可反驳,遂沉默不语。 阿姊如若尚在人世,见你一人孤枕,无人服侍你,更无人为你生儿育女,定会伤心。且这后宫如今仅哀家与赵太妃,太过冷清了。周太后善解人意地道,哀家不逼你,但是陛下,你须得为你自己,为这南晋江山着想。 她见丛霁不言不语,继续劝道:中秋将至,你且想想,若有子女绕膝,唤你父皇,不很是美满么? 丛霁已打定主意不选秀,不延续血脉,自是不会被周太后所打动。 他听了这许久已给足了周太后面子,遂将手中并未饮过一口的茶盏一放,不耐烦地道:母后的意思朕已明白了,母后不必再赘述,多费口舌。 周太后先前曾提及过选秀之事,可被丛霁糊弄过去了,她还以为这一回丛霁会有所软化,毕竟丛霁乃是男子,且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未料想,丛霁还是油盐不进,更是拂袖而去。 丛霁一走,她便沉下脸来,气得砸了茶盏。 丛霁出得永安宫,心烦气躁。 周太后疼爱丛霰,必然盼着他早死,丛霰方能继承皇位。 但他一时半刻死不了,周太后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怂恿他选秀,他倘使答应,秀女之中,恐怕少不了周家贵女,亦少不了得了周太后青眼,为其所用之人。 假使其中有一女顺利产下男婴,周家便能凭此横行。 亦或许待他死后,周太后会处置了含有他血脉的男婴,扶持丛霰登基。 自己的亲生子自然更为紧要。 他耳力上佳,尚未行至丹泉殿,便被温祈的嗓音打断了思绪。 他不懂温祈所言,但温祈似乎是在向他求救。 温祈究竟出了何事? 他心急如焚,当即足尖一点,急急地向丹泉殿掠去。 他进得丹泉殿后,钻入眼帘的温祈上身伏于织皮之上,双手抱胸,鲛尾连续不断地拍打着池水,使得池畔的织皮湿了一大片。 温祈双目紧阖,应当是做噩梦了罢? 丛霁慌忙将温祈拥入怀中,轻摇着温祈的身体,唤道:温祈,温祈,你且醒醒。 温祈面色煞白,眉间尽蹙,口中呼救不休,却并未醒来。 丛霁转而轻拍着温祈的面颊道:你且醒醒,你所梦到之事俱是虚幻,不必惊慌。 温祈依然未醒。 丛霁舍不得对着温祈的面孔下重手,只得用力地拍着温祈的背脊道:醒醒,温祈,醒醒 温祈正沉于血海之中,几近窒息,忽闻有人唤他的名字,怔怔地想着:是谁在唤我? 丛霁加大了气力,却拍不醒温祈,遂出言威胁道:你再不醒,朕便不帮你找妹妹了。 朕 妹妹 是丛霁。 温祈急得从血海中逃了出来,掀开眼帘,以视线缠住了丛霁。 他惊魂未定,拼命地汲取着丛霁的气息。 良久,他才委屈巴巴地道:你答应要帮我找妹妹,君无戏言。 须臾,他突然意识到这暴君不通鲛语,于是又抬指写了一遍。 丛霁见得温祈转醒,松了口气,解释道:朕方才所言是骗你的。 温祈气呼呼地道:君无戏言,你怎可骗我? 丛霁无奈地道:这乃是权宜之计,你自己深陷梦魇,醒不过来,教朕心焦,反倒怪起朕来了。 好罢。温祈一手圈着丛霁的腰身,一手写道,是我的不是,陛下莫怪。 朕大人大量,自不会怪你。丛霁关切地问道,你梦到甚么了? 温祈坦白道:我梦到我命侍卫切了戚永善的四指后,从那断口喷出来的血液将我淹没了。 丛霁抚摸着温祈的发丝道:你是初次瞧见那样多的血罢? 见温祈颔首,他温言道:你并未做错,但若有下回,你勿要再做那等血腥之事了,交由朕来做罢。 他亦曾经因为杀了人而彻夜难眠,噩梦缠身,不过他早已习惯了。 而温祈并不习惯,他自然不希望温祈习惯。 温祈面上恢复了血色,他抿了抿唇瓣,终是抬指写道:我亦不愿陛下做那等血腥之事。 丛霁淡淡地道:朕乃是暴君,你勿要忘了。于你而言,切那戚永善四指乃是血腥之事,于朕而言,仅仅是寻常之事。 温祈心脏一凉,对了,丛霁乃是暴君,他险些便忘记此事了。 他欲要自丛霁怀中出来,竟是被丛霁吻住了额头,紧接着,他闻得丛霁软声道:亲亲便不会做噩梦了。 这丛霁,这暴君,着实是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暴君的怀抱极是暖和,他索性再赖一会儿罢。 他又陡然想起自己适才在噩梦中向丛霁求救了。 他为何会向丛霁求救? 是因为除却丛霁,他无人可求救罢。 于丛霁怀里赖了一会儿,他愈发不想动弹了,可他仍是强迫自己直起了身来。 丛霁逡巡着温祁干燥的上身,心疼地道:难受了罢? 话音尚未落地,他便将温祈抱入了池中,继而亲了亲温祈的额头:寐善,切勿再做噩梦了。 温祈还以为丛霁将要离开,却见丛霁走到软榻前,躺下了。 他情不自禁地望着丛霁,丛霁的嗓音柔柔地漫入了他耳中:莫怕,朕陪着你。 这丛霁待他过于温柔了,该当待他恶劣些,他才能下定决心,杀了丛霁,为民除害。 第27章 丛霁不及入眠,突然觉察到温祈的视线,当即起身,行至池畔,探过首去,又亲了亲温祈的额头:莫怕。 温祈一手揪着丛霁的衣襟,一手写道:陛下不去临幸妃嫔么? 朕并无妃嫔可临幸。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手背道:朕不走,朕夜宿于这丹泉殿,陪伴于你。 温祈心生欢喜:陛下认为我较妃嫔紧要么? 丛霁莞尔笑道:对,你较妃嫔紧要。 我为何要将自己与这暴君的妃嫔相较? 温祈松开丛霁的衣襟,登时陷入了沉思。 丛霁起身,回到了软榻之上,堪堪阖上双目,再次觉察到了温祈的视线。 他掀开眼帘,望向温祈:还要亲亲么? 温祈猛然摇首,背过身去,旋即猛然回过身,鬼使神差地问道:陛下能否牵我的手? 丛霁怔了怔,并未拒绝,遂下得床榻,到了池畔,低下身,向着温祈伸出手去。 温祈全然不知自己适才为何会那般要求,瞧着丛霁的右手,迟疑须臾,才从池水中伸出手来,将这右手握住了。 丛霁的掌心以及虎口长有剑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手指骨节分明。 便是这右手曾为他 他不由面染桃花,羞耻不已,慌忙将这右手放开了。 丛霁探了探温祈的额头,见温祈并未发热,霎时了然于胸,促狭地道:你想到甚么了? 温祈矢口否认:我甚么都未想。 丛霁以右手食指指腹从温祈额头摩挲至温祈宛若上了口脂的唇瓣,继而揉捏着温祈的耳垂,慢条斯理地道:你既然甚么都未想,何以面红耳赤? 温祈扯谎道:我发热了。 丛霁毫不留情地将温祈揭穿了:你并未发热。 我发热了。温祈坚持道,我的体温虽然较陛下低一些,但我乃是鲛人,我现下并非鲛人正常的体温。 丛霁的指腹滑至温祈的耳廓、耳孔,又至耳尖,以及其上的耳鳍,才扬声道:宣今日值夜的太医来为主子看诊。 温祈猝不及防,何曾有人如此细致地摩挲过他的耳朵? 嗯不要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令他自己更为羞耻的声音来。 他全然顾不得会惹怒这暴君,即刻拨开暴君的指尖,将自己整副身体没入了池水中。 他甚是厌恶被这暴君碰触,又甚是欢喜。 不对,仅有厌恶,并无欢喜。 陡然间,他闻得那暴君道:温祈,出来罢,让杨太医为你诊脉。 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似乎还红着,遂仅从池水中伸出了右手。 未多久,他又闻得杨太医道:主子确实发热了,陛下,老臣这便去煎药。 却原来,我是真的发热了,怪不得会面红耳赤。 我果然不是因为想到那暴君曾用右手为我才面红耳赤的,更不是因为那暴君的碰触才面红耳赤的。 他浮出了池面,义正言辞地道:陛下方才污蔑于我,我确实发热了。 这温祈其实并未发热,是自己命杨太医那般诊断的,丛霁忍着笑意道:对,全数是朕的不是。 温祈窥见丛霁眸中隐约的笑意,气鼓鼓地道:我都发热了,陛下为何还要取笑于我? 丛霁歉然地道:你大人大量,莫要怪罪于朕。 温祈见丛霁认错,一双手肘抵于织皮之上,托着腮,同时得意洋洋地摇着鲛尾。 丛霁暗笑,面上自责地道:你为何会发热?是朕何处照顾不周么? 温祈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大抵是做了噩梦的缘故罢。 下一瞬,他又被吻住了额头。 丛霁正色道:多亲亲便不会做噩梦了。 温祈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 半个时辰后,杨太医亲自端着食案来了,食案上放着一碗汤药,热气腾腾。 丛霁亲手端了汤药,送至温祈唇边。 生前,温祈自降生便汤药不断,一身的药味,似乎连血管里流淌的都是汤药,而非血液。 是以,他能一眨不眨地将苦涩至极的汤药一饮而尽。 然而,他眼下这副身体乃是鲛人,他就着碗口,方要饮下,汤药仅沾了唇瓣,他便受不住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9) 又苦又涩,且太烫了些。 生前,他从未觉得汤药这般难以入口。 他仰起首来,苦着脸道:陛下,太烫了。 抱歉,是朕顾虑不周,你乃是鲛人,这汤药确实太烫了些。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见温祈露出逃过一劫的神色,使坏道,那便晾凉些再饮罢。 温祈现下乃是发热的病患,不好拒绝,只能委曲求全地道:好罢。 过了片刻,丛霁端起汤药,吹了吹,继而往温祈唇边送:喝罢,已凉了许多。 温祈逼着自己饮了一口,又逼着自己咽下了。 好苦 他硬生生地饮了小半碗汤药,一阵难受,正欲求丛霁免了他的汤药,却见丛霁将汤药放回了食案之上。 丛霁终究舍不得欺负温祈,朝着候于一旁的杨太医道:将这汤药撤下罢。 杨太医恭声道:陛下,老臣明日是否要为主子再煎上一贴汤药? 不要,我不要再饮汤药了。 温祈几乎要哭出来了。 丛霁瞧着温祈可怜兮兮的模样,摆摆手道:杨爱卿医术高明,必定药到病除,这半碗汤药饮下,应当足以驱散病魔。杨爱卿这便退下罢。 温祈如释重负,暗暗地舒了口气。 可惜,他的情绪并未逃过丛霁的双目,丛霁心下失笑,面上紧张地道:好些了么? 温祈腹诽道:哪有人一饮下汤药便能立刻好起来的,总得等汤药奏效罢。 但为了避免再受汤药的折磨,他仍是颔首道:好多了。 丛霁着内侍取了一罐子蜜饯来,捏了一颗冰糖杨梅,喂予温祈。 生前,他年幼之时,母亲将所有的积蓄都用于汤药上了,全无余钱为他买蜜饯。 待他长大些,母亲因一手的好刺绣赚了银两,但他已然习惯了,无须蜜饯去苦味。 故而,他从未吃过蜜饯,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蜜饯的描述。 被丛霁捏于指尖的蜜饯应当是冰糖杨梅。 他曾吃过新鲜的杨梅,却不知被做成蜜饯后,杨梅竟小了这样多,是腌制之中,汁水渗出之故么?亦或是做蜜饯的杨梅原就是颗粒不大的杨梅? 他启唇,叼走了丛霁指尖的冰糖杨梅,这冰糖杨梅酸甜可口,唇齿生香。 丛霁的指尖突地被温祈的唇瓣内里与舌头触及,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尚有一丝药香。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顿生恍惚,忽而被温祈覆上了手腕。 温祈写了又写,但丛霁一直未理会他,他不得不伸手覆上丛霁的手腕,以引起丛霁的注意。 丛霁瞧着温祈,温祈指了指蜜饯罐子,写道:还要。 丛霁便又喂了一颗冰糖杨梅予温祈。 温祈眉开眼笑,吃罢冰糖杨梅,又被喂了海棠脯、杏脯、糖金桔 他吃得满口生甜,直觉得自己能将适才被余下的大半碗汤药饮尽。 丛霁收起蜜饯,放于池畔的矮几之上,道:明日再吃罢,吃太多的蜜饯,于齿无益。 言罢,他又着内侍送了浓茶来,待浓茶凉了后,递予温祈:快些漱口。 温祈乖巧地漱过口后,满足地道:我从未吃过蜜饯。 丛霁心疼地道:你若好好用功,朕定会赐予你山珍海味,更遑论是蜜饯这般的小食了。 我会好好用功的。温祈用面颊蹭了蹭丛霁的面颊,陛下快些歇息罢,已是子时了。 寐善。丛霁心思一动,将软榻搬到池畔,躺于其上,接着向温祈伸出了左手,还要牵手么? 是左手,不是曾被自己弄脏过的右手。 温祈毫不犹豫地将丛霁的左手牵住了,晃了晃,心道:这暴君若是每夜都让我牵着左手,便无法去临幸妃嫔了。 但是这暴君临幸妃嫔与否,与我有何干系? 他苦思许久,得出了结论:这暴君临幸妃嫔与否,与我并无干系。 他正欲阖上双目,却自丛霁的衣袂处瞧见了无数的伤痕,尤其是手腕内侧,伤痕累累,一道又一道,显然丛霁曾割过腕,这是他初次将丛霁的左手手腕内侧看仔细。 丛霁究竟为何要自残? 他猝然想起自己曾就丛霁左臂上的伤痕问过丛霁:不疼么?你为何要自残? 而当时丛霁的回答是:不如何疼。 割腕不如何疼么? 割腕怎可能不如何疼? 他下意识地以自己的唇瓣磨蹭了一下丛霁这手腕内侧,一触即退。 丛霁似无所觉,他抬眼一望,丛霁已然睡过去了。 丛霁政务繁忙,过于疲倦了罢? 不像他,只需好好用功。 他下定决心,定要好好用功,三元及第,以报答丛霁的期许。 次日,丛霁一睁开双目,便见温祈的右手牵着他的左手,还将右颊贴于他的手背之上了。 他展颜一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右手抽了出来。 温祈似有不满,咕哝了一声,随即沉入了池底。 丛霁瞧着池面上的泡泡,片晌,出了丹泉殿,回到寝宫,换衣洗漱。 由于他对选秀之事烦不胜烦,一坐上御座,他当即淡淡地道:众卿,今后关于选秀之事,无需再奏。 陛下礼部尚书出列,选秀乃是国之大事 丛霁薄唇一勾:拖出去。 而后,他扫过众臣,不紧不慢地道:关于选秀之事,众卿还有何要奏? 见状,众臣自是俯首帖耳,不敢再言。 到底是暴君,最善草菅人命,何必为了利益,搭上性命。 丛霁心知众臣定是满腹怨言,但这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以指节叩了叩御座:众卿是否有事要奏? 众臣唯恐触怒了这暴君,不得不奏了与选秀毫无关联之事。 第28章 那礼部尚书为官尔尔,但并未犯过大错,丛霁将其关押了三日后,便又将其释放了。 礼部尚书官居正三品,丛霁为了以一警百,将其左迁至礼部郎中,从五品。 这新上任的礼部郎中犹如惊弓之鸟,哪里敢再提及选秀之事,连奏折都变成了一味的歌功颂德。 周太后应当对此事有所耳闻,时隔五日,丛霁再次去探望丛霰之时,周太后竟然对选秀之事只字不提。 丛霁心下苦笑:这便是做暴君的好处罢?朕若是明君,岂能罔顾众臣与太后之意? 这日乃是休沐,丛霁得空,与丛霰一面闲谈,一面对弈。 他满月宴当日便被封为太子,自然随名师学过雅人四好。 雅人四好即琴瑟、弈棋、书法、绘画。 他之弈艺略胜丛霰一筹,但因丛霰尚未彻底痊愈,且他并未上心,是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输于丛霰了。 皇兄承让了。丛霰言罢,正巧侍女端了海参小米粥来。 丛霁夸赞道:是阿霰的弈艺长进了。 丛霰叹了口气:臣弟现下精力不足,脑袋空空,全是胡乱下的,谈何长进? 待你好透了,你我兄弟再对弈一局罢。丛霁亲自端了海参小米粥喂予丛霰。 丛霰受宠若惊,推辞不了,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丛霁喂罢海参小米粥,将描金宫碗一放,起身道:弈棋过于耗费脑力,你且歇息罢,朕便不打搅了。 他出了永安宫后,便往白露殿去了。 丛露近日情绪稳定,进得白露殿,他见丛露正与侍女蹴鞠,当即加入其中。 约莫一刻后,他别过丛露,方要离开,忽而听得丛露道:皇兄,阿霰好些了么? 由于丛露恐惧于鲜血,受了惊吓,因此丛霁并未对丛露提过那日之事。 闻言,他端详着丛露,确定丛露未有异样后,颇感欣慰,进而暗暗地期盼丛露能恢复出事前的状态。 丛露见丛霁不答,紧张地道:阿霰莫不是有何不测罢? 丛霁含笑道:阿霰并无不测,只是尚未好透,哥哥明日带你去探望阿霰可好? 丛露踟蹰着道:我这副模样不会吓着阿霰罢? 阿霰与你血脉相连,怎会被你吓着?丛霁宽慰道,你若是怕吓着阿霰,戴上面纱便是了。 丛露有了决定:嗯,我想去探望阿霰。 丛霁承诺道:待明日朕下了早朝,便带你去探望阿霰。 他言出必行,次日,一下早朝,即刻来了白露殿,为丛露戴上面纱后,便带着丛露去了永安宫。 丛露较丛霰年长四载,幼时曾一道玩耍。 但一见得丛霰,丛露却是怯生生的。 她躲于丛霁身后,探出首来,不敢直视丛霰,生怕自己吓着丛霰。 阿霰她稍稍有些口齿不清,冷静了片刻后,才续道,阿霰,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丛霰的面色好了些,中气仍是不足:不必客气,这乃是我这个做弟弟的该当做的。 丛露反驳道:为我挡箭才不是你这个弟弟该当做的,下回不许再做了。 丛霁插话道:朕已加强了宫中的守卫,亦将所有宫人悉数调查了一番,不会再有下回。 不知那主使者为何要行刺皇姐?丛霰愤愤地道,皇姐明明与世无争,更不曾与人结怨。 他说得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丛霁轻拍着丛霰的背脊道:可惜朕手头上一点线索也无,否则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丛霰缓过气来后,咬牙切齿地道:那主使者实在可恨,还望其切勿再行刺皇姐了。 不知是何人如此恨露珠儿?丛霁回首去瞧丛露,见丛露垂着首,捂着面纱,于是道,露珠儿,你已见过阿霰了,哥哥这便送你回白露殿罢。 好。丛露快速地扫了丛霰一眼,阿霰,我改日再来探望你。 丛露甚少出白露殿,不安地揪着丛霁的衣角,走出了丛霰的卧房。 兄妹俩人尚未走出永安宫,便见赵太妃迎面而来。 赵太妃与周太后年龄相仿,时常会来这永安宫,陪伴周太后。 赵太妃见得丛霁与丛露,行过礼,才道:公主的气色瞧来好了许多。 丛霁期待地道:许再过一阵子,露珠儿便能与太妃以及母后一道品茗了。 然而,出了永安宫后,丛露竟是对丛霁道:皇兄,我适才看见那白衣女鬼了,她便是赵太妃身侧那侍女,较我上一回看见她之时,衰老了不少。 丛霁失望顿生:她并非白衣女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丛露坚持道:她便是白衣女鬼。 丛霁耐心地道:她倘使真是女鬼,为何能现身于这青/天/白/日? 我不知她为何能现身于这青/天/白/日,但她确是白衣女鬼。丛露委屈地道,皇兄不信我。 丛霁见丛露泫然欲泣,赶忙道:朕怎会不信露珠儿。 丛露确认道:皇兄信她乃是白衣女鬼了 丛霁颔首:露珠儿说她是白衣女鬼,她便是白衣女鬼。 他将丛露送回了白露殿,以防万一,命人将丛露口中那白衣女鬼仔细查了。 不过半日,他已得到了结果,那白衣女鬼自入宫后,便被指派予赵太妃,家世清白,本身亦不曾犯过错,且与她有过接触之人皆言她为人安分守己。 他思来想去,直觉得其中或有蹊跷。 白衣女鬼当真仅仅是丛露的臆想么? 亦或是有甚么契机使得丛露将一活人当作了白衣女鬼? 他心存怀疑,就白衣女鬼之事,问了丛露,丛露却是含糊不清,颠三倒四。 他未及厘清白衣女鬼之事,转眼已到了秋闱前一日。 下了朝后,他径直去了丹泉殿,瞧了一会儿正随喻正阳学《春秋》的温祈,才去思政殿批阅奏折。 晌午时分,他堪堪用罢午膳,便收到了来自于雁州知州的奏折,根据雁州知州所禀那醉香楼早已于三十九年前歇业,醉香楼的鸨母与龟公已全数过世了,与醉香楼有关者仅余下一小厮,小厮断言当年醉香楼中并无一尾雌性鲛人,但无从查证小厮所言之真伪。 他命雁州知州接着调查,但心中已断定那戚永善十之八/九是为了保住其余的手指,糊弄于温祈,毕竟小厮并无撒谎的必要。 他继续批阅奏折,直至黄昏,方才放下朱笔。 而后,他站起身来,去见温祈。 温祈正用着晚膳,闻得熟悉的足音,立即回过了首去,冲着丛霁笑道:陛下要与我一同用晚膳么? 丛霁并不将雁州知州禀报之事告知温祈,以免影响了温祈明日的秋闱。 他命内侍去尚食局传膳,才于温祈身侧坐下了。 温祈舀了一勺干贝水蒸蛋,往丛霁唇边送。 丛霁瞧着满满当当的调羹,不假思索地一口饮下了干贝水蒸蛋。 他贵为天子,御膳有专人试毒,原本不该碰未曾试过毒的膳食。 由于温祈不喜热食,这干贝水蒸蛋仅是温热,有些微蛋腥味。 他是吃过苦的,并不认为难以下咽。 温祈又喂了丛霁一块松鼠鳜鱼,丛霁吞下后,伸手覆上温祈的小腹,柔声道:你已饿了罢?不必喂朕。 温祈顿觉小腹发烫,凝了凝神。 丛霁见温祈不动竹箸,索性从温祈指间将竹箸抢了来。 温祈怔了怔,继而凶巴巴地瞪着丛霁道:陛下抢我的竹箸做甚么? 自是丛霁顿了顿,于温祈的注视之下,夹了一只宫保虾球往自己口中送。 他张开唇齿,作势欲要将这宫保虾球吃了,却转而送至温祈唇边。 温祈唯恐丛霁又抢了他的宫保虾球,慌忙将这宫保虾球咬住并咽下了。 片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腹中这宫保虾球不久前似乎碰到了丛霁的唇齿,而丛霁用于夹宫保虾球的竹箸乃是他用于夹松鼠鳜鱼的,丛霁吃下松鼠鳜鱼之际似乎碰到了竹箸尖。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0) 是以,他腹中这宫保虾球之上残留着丛霁的温度?甚至沾上了丛霁的津液? 他霎时心思浮动,幸而御膳恰是此时被送来了,引开了丛霁的注意。 他埋首用膳,用罢后,又埋首于《春秋》。 丛霁用罢晚膳,着人上了祁门红茶,其后,一面轻呷着祁门红茶,一面翻阅着《黄石公三略》。 三略指策略、谋略、战略。 温祈瞥了丛霁一眼,见丛霁全副心思皆在《黄石公三略》之上,视他为无物,心生不满,遂用自己的鲛尾碰了丛霁一下。 丛霁抬起首来,望向温祈:你有何要言? 温祈歉然地道:以鲛尾支撑上身有些吃力,鲛尾发麻了,我想动一动鲛尾,不慎碰到了陛下,陛下勿怪。 话音落地,他忽而发现自己愈发会扯谎了,实非君子所为。 不过他现下乃是鲛人,本就做不得君子。 丛霁关心地道:不若由朕将你抱到池中去罢,你会舒服些。 好罢,劳烦陛下了。温祈被抱入池中后,一手揪住了丛霁的衣摆,一手写道,明日便是秋闱了,我很是忐忑,陛下今夜牵着我的手睡好么? 这温祈是在向朕撒娇么? 丛霁舍不得拒绝,自然一口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下一章推迟到明天晚上11点更新 第29章 温祈并未欺骗丛霁,他确实很是忐忑,但更多的是憧憬。 生前上一世,他缠绵病榻,纵然曾想过要于科举中拔得头筹,光耀门楣,但他终究未能如愿。 而明日,他竟然要去参加秋闱了! 一切会顺利么? 我能成为解元么? 倘使不能,丛霁会对我失望么? 丛霁会不会认为我并非可造之材? 丛霁会不会认为还是将我拆骨入腹为好? 见温祈目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丛霁放下手中的祁门红茶,急声道:出何事了? 温祈仰起首来,凝视着丛霁道:倘若我于秋闱中失利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了:陛下会对我失望么?会如何处置我?会将我拆骨入腹么? 丛霁扣住温祈的指尖,发觉温祈一阵瑟瑟,遂一把抓住了温祈的手腕子,进而将温祈从池水之中,扯入了自己怀中。 他左手掐着温祈的腰身,右手从温祈额间抚至尾鳍。 温祈愈发恐惧,但并未反抗,而是乖顺地任由丛霁抚摸。 小醉鱼。丛霁已不再将温祈当作鱼,故而已有多日不曾唤温祈为小醉鱼了,你可记得有一日,你吃了醉河虾,醉得一塌糊涂? 我才不是小醉鱼。温祈放下手,又颔了颔首。 见温祈颔首,丛霁才续道:你当时认真地哀求于朕,朕不通鲛语,但朕大抵能猜到你是在求朕饶你一命,你可记得朕当时是如何答复你的? 温祈全然不记得,遂摇了摇首。 丛霁目不转睛地望着温祈,一字一顿地复述道:朕改变主意了,决定将你养于宫中,与朕作伴,你无需担忧自己的安危。 他戳了戳温祈的面颊:你当时分明还向朕致谢了。 却原来,早在一月余前,丛霁便不打算将我拆骨入腹了。 温祈堪堪放下心来,赫然闻得丛霁道:后来,朕又改变主意了。 他猛地一颤,双目泛起了水光:陛下果然仍是要将我 丛霁捉住温祈的右手食指,打断了温祈的话语,进而正色道:温祈,你并非供朕消遣的小玩意儿,朕不该一厢情愿地将你养于宫中,强迫你与朕作伴,正如朕先前所言,温祈,朕对于你的期许乃是成为一代名臣。你若愿留于宫中,与朕作伴,朕自然极是欢喜;你若是不愿,亦可出宫去。但你眼下尚未化出双足来,甚为弱小,且你乃是鲛人,于旁人而言,奇货可居,你若要出宫,可谓是危机四伏,朕认为还是待你考取功名后,再出宫为好。 待温祈考取功名,便离他自行了断的日子不远了罢? 他自是希望温祈能一直陪伴于他,直至他自行了断,如此他的双手便能少沾一些血腥,但他并不愿勉强温祈。 丛霁这一席话教温祈怔住了,他未及做出反应,紧接着,又闻得丛霁严肃地道:你虽是一尾鲛人,亦知喜怒哀乐,仔细想来,除却皮相不同之外,与凡人并无差别。起初,朕却是将你当作了一味珍馐美馔,一颗灵丹妙药,全数是朕的不是。 他自丛霁手中抽出自己的食指,委屈巴巴地写道:我才不是珍馐美馔,亦不是灵丹妙药。 丛霁回忆道:朕那时认定你与其它的青鱼、鲫鱼、鲤鱼的差别只在于你或许能令朕长生不老。 所以温祈深深地吐息了一番,陛下而今不想长生不老了么? 朕已不想长生不老了,朕更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丛霁鼓励道,温祈,好好地活下去,成为这南晋的中流砥柱罢。 丛霁之言情真意切,容不得温祈怀疑,温祈既感动且惊喜,用左手牵了丛霁的右手,同时,郑重其事地用右手写道:我会好好活下去,努力地成为这南晋的中流砥柱,望陛下能见证我的蜕变。 丛霁违心地道:朕定如你所愿。 温祈展颜一笑,后又瞪着丛霁,气呼呼地道:我与青鱼、鲫鱼、鲤鱼的差别远不止或许能令你长生不老,我之容貌明明较它们出众许多。 丛霁失笑道:哪有人夸耀自己容貌出众的? 温祈撒娇道:那不若由陛下来夸我罢。 丛霁不善此道,绞尽脑汁地道:你生得国色天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罢了。温祈摆摆手,陛下夸得过于敷衍了,且我又非女子,陛下何以用这些成语来夸我? 丛霁心生无奈:朕是否太过纵容这温祈了? 温祈环住丛霁的腰身,并将下颌抵于丛霁心口,复又问道:倘若我于秋闱中失利,陛下会失望么? 不会。丛霁语重心长地道,不少读书人从乌发勤勉至白首,都未能得到一官半职。 言罢,他突然想到一事,莞尔笑道:你年九十又九,乃是此次秋闱最为年长者。 温祈于心中反驳道:是这副身体年九十又九,而我方才及冠,较你年幼七载。 丛霁见温祈又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遂捏着温祈的双颊道:小醉鱼,你怎地这样娇气?朕仅仅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温祈气得一口咬住了丛霁近在咫尺的右手,不满地哼着气。 而后,他抬起右手,抗议道:我一点都不娇气。 对,他素来不是娇气的性子。 他出生前便失怙了,无缘得见父亲,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长大,他向来懂事,从不向母亲抱怨,连清粥小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即便是数九寒天,他因棉被破旧,冻得骨头缝里全然浸透了寒气,亦不曾向母亲提及。 且他擅长饮汤药,擅长开导不良于行的自己,擅长安慰自责的母亲。 未曾有人说过他娇气,眼前这暴君是第一个,亦是惟一一个说他娇气之人。 细细想来,他在这暴君面前确实有些娇气,他从来不曾向别人撒过娇,连母亲都不曾,但他向这暴君撒娇了,明明这暴君能对他生杀予夺,他却总是得寸进尺,他现下甚至还咬着这暴君的右手。 右手 是右手 是曾为他的右手 他慌乱地将松开了这右手,垂下首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后颈。 明日,朕会命秦啸将你装于浴桶之中,送你去贡院。而朕会亲自送你出宫门,朕亦会在宫中等你回来。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后脑勺,你只需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温祈伏于丛霁怀中,蹭了蹭丛霁的锁骨,这才坐起身来,抬指写道:多谢陛下,陛下,我要用功了。 他当即伸手拿了《春秋》,研读了起来。 丛霁叮嘱道:贡院中的号房狭小,你且忍忍,进得号房后,监考官会将门锁上,是以,朕会让一同送你去贡院的内侍将你明日一整日的膳食带上。你如若有何不适,定不要忍着,告诉监考官便是了。 关于秋闱,温祈曾从话本中窥见一二,闻言,发问道:如此规定是为了防止科场舞弊么? 你所猜不差。丛霁柔声道,你且用功罢,朕陪着你。 两个时辰后,丛霁将《春秋》自温祈手中取了出来,道:时候不早,歇息罢。 嗯。温祈被丛霁抱入池中,接着向丛霁伸出了右手。 丛霁躺于软榻之上,用左手牵住了温祈的右手:寐善。 温祈用右手食指于丛霁左手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写道:寐善。 但他却是毫无睡意,即使不久前,丛霁将他好生开解了一番,他依然无法入睡。 他借着烛光,望向丛霁,以眼神描摹着丛霁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居然红了双耳。 这暴君实乃天之骄子,出生于这九阙之中,生母贵为元后,一满月即被封为太子,眉眼出众,身形修长,连那处都甚是得天独厚。 他赶忙收回了自己唐突的视线,阖上双目后,却又想到这暴君十余岁失恃,其后,命运陡生波折,应当是吃过苦,受过罪的。 他不由生出了心疼来。 这暴君合该从始至终都是天之骄子才是。 假若这暴君一生顺遂,大抵会成为一代明君罢? 他满心满眼俱是这暴君,顿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觉这暴君残虐无道甚是可恨,更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何妨? 片晌后,他于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未多久,他又梦到原身了,从原身的形容判断,这时候的原身理当已逃出戚永善的手掌十余年了。 原身身处于浅海,伤痕累累,被一张渔网笼着,两个渔民正使着力,急欲将原身从海中拖上来。 原身挣扎不休,身体因此被细密的渔网划破了数道,血液从破口处缓缓地流淌了出来,染红了周身的海水。 可惜,原身终究抵不过渔民,被拖出了水面,然后,被丢于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钝响。 年轻些的渔民道:鲛人难得一见,不知这鲛人是何滋味,不如 年长些的渔民打断道:蠢材,你可知鲛珠值钱得很?将这鲛人吃了实在太过奢侈了。 温祈感受着原身的绝望,束手无策。 年长些的渔民又迟疑着道:你小小地割一块,这鲛人应该不会死罢? 年轻些的渔民惊喜地道:我这就去拿匕首来。 言罢,他拿了匕首来,低下身去,压住原身的腰身,欲要下手。 原身湿滑,用力一挣,年轻些的渔民左手打滑,竟是被原身趁机夺了匕首。 原身右手执着匕首,架于年轻些的渔民咽喉处,与此同时,用左手将自己身上的渔网扯开了。 而后,原身含笑道:你想吃我的肉,我亦想尝尝你的肉。 温祈素日里听不懂自己的鲛语,但意外地能听懂原身所言。 话音落地,原身一口咬住了手中这名人质的侧颈,活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肉,鲜血飞溅。 鲛人的牙齿原就较凡人锋利些,并未费甚么气力。 紧接着,原身含着一腔血肉,跃入了海中。 他游出十余尺,方才将口中的人肉吐了出来,继而盯着捂着侧颈的渔民,嚣张地笑道:人肉着实难以下咽,令我作呕。 温祈立于渔船之上,遥望着原身,心情复杂,原身原是天真的性子,却被磨砺成了这般模样。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见得丛霁,他委实觉得能告诉他他除却皮相,与凡人并无不同的丛霁极为珍贵。 这世间上的凡人恐怕十之八/九都认为鲛人乃是产珠的器具,难得的佳肴罢? 他忍不住想:我若是当真能成为一代名臣,我能为鲛人做些甚么? 想了片刻,他用自己的面颊磨蹭了一会儿丛霁的手背,方才睡了过去。 卯时一刻,丛霁转醒,旋即向温祈望去。 天色稍白,烛火已熄,他于微光中,凝视着温祈。 温祈枕于他的小臂之上,肤色过白,唇色过红,半隐于昏暗之中,整个人显得既可怜又妖治。 他轻声唤道:温祈,快醒醒。 温祈正好眠着,陡然被丛霁唤醒,不悦地以齿尖衔住了丛霁的手背肌肤。 丛霁微感麻痒,伸长空暇的右手揉着温祈的发丝道:该当准备出发了。 温祈霎时清醒过来了,遂依依不舍地松开丛霁的手背肌肤,猛然跃出水面,伏于织皮之上。 丛霁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朕先回寝宫洗漱,换朝服,待会儿再来送你。 温祈勾了勾丛霁的尾指,又写道:不许骗我。 朕骗你做甚么?朕定会来送你。丛霁失笑,出了丹泉殿。 待他再次回到丹泉殿,却见温祈被装入了浴桶中,下颌抵于浴桶边缘,眼巴巴地望着他。 朕送你出宫。他抚过温祈的面颊,又扬声道,启程罢。 两名侍卫立即抬起了浴桶,另有一内侍提着食盒,又有一内侍抱着一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头盛的乃是丛霁特意嘱咐带上的吸水极佳的锦帕以及润肤的香脂,以备不时之需。 秦啸行于最前头,到了宫门前,肃然道:停。 丛霁望着温祈道:尽力而为便可,朕等你回来。 温祈颔首,突地听得丛霁道:这便启程罢。 他应声被抬入了马车之中,马车疾驰,使得他距丛霁愈来愈远。 他情不自禁地掀开马车帘子,探出首去,丛霁立于晨曦之中,莫名有些寂寥。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视线,遂朝着温祈挥了挥手。 温祈亦朝着丛霁挥了挥手,直到再也瞧不见丛霁了,才目视前方。 他忽觉双目酸涩,揉了揉双目,又低喃着道:我似乎有点儿想念丛霁了。 第30章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方才停下。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1) 温祈登时紧张了起来,而后,他被抬下了马车。 他仰首一望,自己已然到了贡院。 他环顾四周,除他之外,并无其他应试者。 是他到得太早了些么? 他正思忖着,又见得监考官到了他面前。 监考官眉眼慈祥,他已听闻温祈乃是一尾鲛人,故而并无惊色,仅是肃然道:你虽然获得了陛下的恩准,破例以鲛人之身参加此次秋闱,但规矩不可废,请从水中起身,容本官搜身。 原本仅有秀才能参加秋闱。 温祈自己出了浴桶,任由监考官搜身。 他身为鲛人,不着寸缕,这原是寻常之事,可被监考官巡睃着,他却觉得甚是不自在。 眼前这鲛人与凡人不同,并未穿衣着裳,监考官实在瞧不出有任何可夹带小抄之处,遂将其仔细看了,又查了浴桶,便扬声道:抬进去罢。 温祈回到浴桶之中,接着被抬入了号房,诚如丛霁所言,号房狭小,他忽觉吐息不畅。 号房之中置有两块木板,一块在上,一块在下,在上那块做书案,在下那块做书椅,两块木板亦可拼于一处做床榻。 因温祈无需书椅,亦无需取暖,于是秦啸当着监考官的面,将下方那块木板拆了去,并将炭火端了出来,让这号房变得稍稍宽敞了些。 一内侍勉强挤了进来,将监考官搜过的食盒以及木匣子放于木板之上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秦啸端详着温祈,发问道:你可有何处不适? 温祈不识得秦啸,更不知秦啸乃是大内侍卫统领,该当时刻守卫那暴君。 他摇了摇首,向着秦啸写道:我并无何处不适。 秦啸补充道:你的膳食多是海味与河鲜,极易变质,不可久藏,因而你明日的膳食会由我送了来。 明日的膳食? 温祈陡生疑惑,又闻得秦啸道:我这三日会守于贡院外头,你若有何处不适,或是有何需求,定要告知于监考官,监考官会转述于我。 秦啸话音落地,监考官便将号房锁上了,独留温祈一人。 温祈望着紧阖的木门,半晌才记起来他所看过的一册话本中提及过秋闱之事,秋闱统共须得考三场,且每场须得试前一日入场,试后一日出场,换言之,他须得在这号房内待上三日,直至大后日方能见到那暴君。 那暴君居然并未提醒他,着实可气。 他气得磨了磨牙齿,又突然意识到今日乃是他成为幼鲛,被奉于那暴君之后,初次与那暴君分离。 未多久,足音陆陆续续地响起,应当是其他应试者来了。 由于明日才开考,温祈的紧张慢慢消散了,他将自己沉入水中,百无聊赖地吐着泡泡。 他盯着自己的泡泡,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暴君。 那暴君现下正在上早朝罢? 良久,他才想起来自己尚未用早膳,他即刻从水中直起身来,打开食盒。 食盒足有八层,每一层皆是满满当当。 他吃了三块鱼糕,一碟海草,又饮了一碗鲜虾粥充饥。 此处应试者不少,但无人发出声音来,静悄悄的。 用罢早膳后便是午膳,午膳后,他歇息了一个时辰,方才继续吐泡泡。 两个半时辰后,他用了晚膳。 晚膳过后,他将蜡烛点上了,瞧着摇曳的烛光,昨夜烛光之下的暴君猛然闯入了他脑中。 今夜那暴君不会留宿于丹泉殿,十之八/九会去临幸妃嫔罢?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来参加秋闱,而是该留住那暴君才是。 不对,于他而言,秋闱自是较那暴君紧要许多。 他胡思乱想着,从食盒之中,取出了一只虾饼来,指着虾饼,低声道:你便是那暴君。 虾饼自然无法反抗。 紧接着,他一口将虾饼咬下大半,含含糊糊地道:咬死你,你要是胆敢今夜临幸妃嫔,我定要咬死你。 彻底冷却的虾饼远远及不上之前与那暴君一道吃的热乎乎的虾饼。 他愈吃愈觉得委屈,须臾,又对自己道:你当真很是娇气,分明有虾饼可吃,竟然还觉得委屈。 他将四只虾饼吃尽后,便将自己没入水中,蜷缩着身体,阖上了双目。 然而,他脑中尽是那暴君临幸妃嫔的情状,全无睡意。 那暴君会温柔地亲吻侍寝的妃嫔,会温柔地褪下她的衣衫,会温柔地抚摸她,会温柔地占有她,会让她看到身上的伤痕。 许一夜春宵后,妃嫔便会怀上那暴君的孩子。 他辗转反侧,直至东方将白,才被疲倦逼得睡了过去。 可惜,他并未睡多久,号房的木门便被叩响了。 然后,木门被打开了,秦啸提着食盒进来了,并收走了前一日的食盒。 他堪堪用罢早膳,监考官便将文房四宝与卷子送来了。 他瞧着卷子,霎时清醒了过来。 卷子的内容为四书三题、经义四题以及五言八韵诗一首。 按照要求,四书三题每题的答案必须多于两百字,而经义四题每题的答案必须多于三百字。 他一面研墨,一面思考着每一题要如何作答。 每一题都难不倒他,他甚至可大言不惭地自夸自己思绪如泉涌,但具体要如何措辞却教他犯了难。 他思考了足足半个时辰,定好措辞,并润色了一番,方才提笔。 不过晌午,他便将所有的试题做完了。 他检查着自己的卷子,直觉得自己必定能夺得解元,同时却又觉得自己文思尔尔,见不得人。 黄昏时分,监考官将卷子收走了。 他用着晚膳,不知第几回想起了那暴君。 再过不久,那暴君又该去临幸妃嫔了。 那暴君似乎并非沉迷女色之人,许今夜不会去临幸妃嫔。 可那暴君年二十又七,正当年,怎能拒绝得了温香软玉? 不许再想了。 他拼命地打住思绪,钻入水中,却顿觉每一息都很是难熬。 终于,这一夜过去了。 他被侍卫抬了出去,又被抬上了马车。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将他带回了他启程之处。 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底下这颗心脏正欢呼雀跃着。 才不是因为能见到那暴君了,这颗心脏才欢呼雀跃的,而是因为考完第一场了,这颗心脏才欢呼雀跃的。 他这般对自己说着。 宫内除却今上不得行车,是以,一抵达宫门,他便被侍卫抬下了马车。 侍卫、内侍、侍女来来往往,无一人敢正视他,俱是停驻脚步,垂首而立。 直到他返回丹泉殿,他都未见到那暴君。 那暴君曾承诺要在宫中等他回来,果然是甜言蜜语。 他于池中游曳了一圈、两圈、三圈 第十圈之时,他终是听到了来自于那暴君的足音。 那暴君在唤他,他恍若未闻,全然不做理会。 丛霁下了朝,见得候于金銮殿前的秦啸,便知温祈已回来了。 他连秦啸的禀报都未听,径直来了这丹泉殿。 左右不见温祈,他顿感忐忑,行至池畔,见温祈正游曳着,他才放下心来,软声道:温祈,出来罢。 然而,那温祈并未浮出水面,难不成是自己的声量太低了些? 他当即提高了声量:温祈,朕来见你了。 然而,那温祈仍是兀自游曳着。 显然,这尾娇气的幼鲛又在闹脾气了。 他突发奇想地命内侍取了钓竿来,以不久前方才送来的海草为饵。 温祈一见渔线、钓钩以及钓钩之上的海草,气得从水中一跃而起,溅起无数水花,愤愤地道:我才不是鱼! 丛霁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温祈的腰身,将其揽入怀中,继而轻柔地抚摸着其背脊,哄道:你为何闹脾气了?朕有何处得罪你了? 温祈充耳不闻,细细地将丛霁嗅了一番,确定丛霁身上并无一点脂粉香,才开怀了些。 可他转念一想,却又气闷了,毕竟丛霁临幸妃嫔后,定会沐浴、更衣,即便而今丛霁身上并无脂粉香,亦不代表丛霁前两夜并未临幸妃嫔。 他更觉气闷,一口咬住了丛霁的侧颈,他舍不得令丛霁见血,仅以齿尖小心翼翼地啃咬着。 丛霁见状,满头雾水,由着温祈啃咬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朕究竟有何处得罪你了? 温祈松开丛霁的侧颈,扫了一眼其上浅浅的牙印子,直截了当地抬指写道:陛下这两夜临幸妃嫔了么? 丛霁愕然,不答反问:你为何有此问? 温祈复又问道:陛下这两夜是否临幸妃嫔了? 丛霁含笑道:是又如何?否又如何? 温祈瞪着丛霁道:陛下不能回答我么? 丛霁据实答道:朕这两夜并未临幸妃嫔。 温祈旋即展颜笑道:陛下身上确无脂粉香。 怪不得温祈适才将他浑身上下嗅了一番,却原来是在嗅他身上是否有脂粉香。 丛霁好奇地道:朕若是临幸了妃嫔,你要如何? 温祈恶狠狠地暗道:那我便将你咬死,如同我吃掉虾饼一般。 但他面上却极是乖巧:陛下身份尊贵,若是临幸了妃嫔,便是陛下赐了恩泽予她,若是她能为陛下诞下一子半女,自是她的福气,亦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丛霁未料到这温祈的态度变得这般快,遂问道:亦是你的福气么? 温祈心口腾起一把无名火,却口是心非地道:亦是我的福气。 第31章 丛霁顿觉心脏发闷,确认道:你当真认为朕若是临幸妃嫔,使其诞下一子半女,乃是你的福气? 温祈颔首道:皇嗣降生,龙血绵延,南晋国祚得续,乃是万千黎民的福气,温祈亦在万千黎民之列。 而后,他又心道:我不愿你临幸妃嫔,更不愿妃嫔为你诞下一子半女。 转瞬间,他却意识到自己所想是要这暴君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实乃对于凡人最为恶毒的诅咒,他断不该如此。 这暴君该当子孙绕膝,享尽天伦。 更何况这暴君的眉眼必须遗传下去,不然太过浪费了。 可是如若这暴君子孙绕膝,便意味着这暴君将会残害更多的生灵。 他凝视着眼前活生生的暴君,指腹擦过嵌于暴君侧颈之上的牙印子,并不再想。 是么?丛霁转而问道,第一场考得如何? 与此同时,他却于心中苦笑道:朕恐怕不能予以你这样的福气,朕定会断子绝孙,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温祈蹙眉道:我亦不知如何,我自认已尽力了,但并无把握。 丛霁以指尖梳理着温祈的湿发道:你才思敏捷,对于四书五经见解独到,即便夺不得解元,亚元理当十拿九稳。 温祈苦着脸道:亚元并非十拿九稳,经魁或许可与他人一争。 他收回手指,继而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之上,尽情地汲取着丛霁的气息。 他分明滴酒未沾,自丛霁身上传来的龙涎香却教他酩酊大醉,使得他不知分寸地要求道:陛下可否褪尽朝服?我想瞧一瞧陛下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 丛霁甚是错愕:你为何想瞧一瞧朕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 温祈霎时清醒了过来:是温祈失言了,陛下勿怪。 丛霁暗暗地松了口气:秋闱第二场定于大后日,你后日便得启程去贡院。你这三日过得如何? 号房的确狭小,但我与其他人一般,乃是应试者,又不是去号房享福作乐的,陛下不必忧心。温祈一手勾住丛霁的后颈,双颊气鼓鼓的,抬指写道,陛下为何不提醒我每一场须得耗费三日? 抱歉,朕还以为你应当知晓此事,实乃朕思虑不周。丛霁发问道,你适才闹脾气,不肯出水见朕便是因为朕忘记提醒你此事了? 才不是,是因为我认定你这两夜必然临幸了妃嫔,亦是因为你明明承诺我要在宫中等我回来,却姗姗来迟。 温祈并未全数坦白,仅坦白了后者。 你入宫之际,朕正在上早朝,朕一下朝便来见你了。丛霁戳了下温祈的面颊,下回,朕定然在宫门前迎接你。 温祈尚在气头上:陛下惯会甜言蜜语,温祈信不过陛下。 丛霁满腹疑惑:朕惯会甜言蜜语?这算是甜言蜜语么?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陛下不认为这是甜言蜜语,我却认为这是甜言蜜语,陛下是说与我听的,故而须得以我为准。 这温祈委实不讲理,丛霁心生无奈,并不与其计较。 温祈足足两夜未得好眠,此刻身处于这暴君怀中,安下了心来,掩唇打了个哈欠,又问这暴君:陛下可要去批阅奏折了? 丛霁确实得去思政殿批阅奏折了,他瞧着温祈,索性扬声招来了一侍卫:你且命秦啸将奏折搬到此处。 温祈闻言,张开唇齿,探出舌尖来,舔了舔自己留于这暴君侧颈的牙印子,旋即睡了过去。 丛霁垂目望了一眼温祈,低声命内侍将矮几放于自己面前,便于批阅奏折。 未多久,秦啸便将奏折全数搬来了,见得温祈窝于丛霁怀中,他目中掠过一丝惊色。 丛霁素来不近女色,亦不近男色,他何尝见过丛霁与人这般亲近? 却原来,丛霁趣味独特,只近鲛色,且还是一尾雄性幼鲛。 近两月前,他听闻丛霁得了一尾幼鲛,又将幼鲛安置于丹泉殿,断定这幼鲛不日将被送往尚食局,不料,丛霁非但令他送这幼鲛去秋闱,护这幼鲛三日,还与这幼鲛如此亲近。 这幼鲛姿容不俗,竟然连铁石心肠如丛霁者都抗拒不了。 他正欲退出丹泉殿,却被丛霁唤住了:那戚永善可招了? 那戚永善似乎认定自己无法活着出宫,满口胡言乱语,卑职命人寻了他所招的客栈、酒家以及茶肆,全无这温祈妹妹的下落。由于丛霁声量极低,他便也压低了声量,那戚永善年老体弱,卑职又不能对他用重刑,实在棘手。 丛霁陡生不悦:不得直呼温祈之名。 陛下恕罪。秦啸跪于织皮之上,头颅低垂。 朕恕你无罪,平身罢。丛霁下令道,既用不得重刑,便先饿他一日。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2) 卑职遵命。秦啸站起身来,拱手道,卑职告退。 待秦啸出了丹泉殿后,丛霁才开始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他翻开了工部侍郎的奏折。 这奏折居然又提及了选秀之事,大书特书皇嗣于国于民是如何重要。 这工部侍郎因丁忧之故返乡,昨日方才回到京城,显然尚不知晓上一个提及选秀之事的礼部尚书已左迁为礼部郎中。 他思及之前温祈所言,一时间,怒气冲天。 恰是这时,他怀中的温祈突然睁开了双目,软乎乎地笑着,又抬指写道:陛下,我有些口干舌燥。 他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了,他命人倒了一盏温水来,而后扶着温祈的腰身,让温祈坐直些,免得呛着。 温祈睡眼惺忪,被丛霁喂着温水,眼尾余光不慎扫到了摊于矮几之上的奏折,其中二字立即刺入了他眼中选秀。 这暴君是嫌弃妃嫔人数不足,容貌不佳,年龄渐长要开始选秀了么? 亦或仅仅是腻味了? 怪不得近两夜这暴君并未临幸妃嫔。 这暴君似乎尚无子嗣。 选一批秀女出来,充实后宫,定能为这暴君产下子嗣,如此,这暴君便不会断子绝孙了。 他如是想着,然而,饮罢温水,他却是不由自主地将这暴君的腰身圈得紧了些,还将右颊贴于这暴君心口,聆听着这暴君的心跳声。 无论如何,现下这暴君被他缠住了,临幸不了妃嫔。 丛霁并未觉察到温祈的心思,揉着温祈的额发:睡吧,朕陪着你。 一盏茶后,他见温祈的肌肤已然干燥了,令内侍将锦帕浸湿,细致地为温祈擦拭了一番,才接着批阅奏折。 时近午时,他踟蹰着是否要将温祈唤醒,后腰却猝然发痒了。 他回首一望,却见温祈的尾鳍悄悄地覆上了他的后腰。 那尾鳍又软又滑,自后腰擦过,须臾间,整条鲛尾竟已环住了他的腰身。 眼下日光正好,倾洒于鲛尾之上,照得其上的鳞片熠熠生辉,绚丽夺目。 他伸手抚了抚,才轻声唤道:温祈,醒醒,该当用午膳了。 温祈并未清醒,反而睡得更为香甜了。 罢了,由着他睡罢。 丛霁独自用罢午膳,继续批改奏折,及至申时,才将奏折批阅完毕。 他放下最末一本奏折,抬首向外望去,日头早已西斜了,可他怀中的温祈却毫无醒来的迹象,这幼鲛未免太过嗜睡了罢? 他着人送了武夷岩茶来,一面饮着武夷岩茶,一面研读着《虎钤经》。 虎意为虎符,钤意为锁钥,这《虎钤经》乃是掌兵权者必备之经。 他对于《虎钤经》久有耳闻,但不曾看过。 他兴致勃勃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片晌,他怀中的温祈终是醒了过来。 温祈以额头磨蹭着丛霁的心口,整副身体瘫软于丛霁身上,柔若无骨。 少顷,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用鲛尾环住了这暴君的腰身。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蛇,蛇会以蛇尾缠紧猎物,进而将猎物送入口中,一饱口福。 鲛人并不食人,倘使鲛人食人,他便是本能地将这暴君当作猎物了罢? 他该当做一尾食人的鲛人,将这暴君吞食入腹,如此这暴君便不能临幸妃嫔了。 他满脑子尽是血腥的念头,这暴君温柔的嗓音忽而于他耳畔作响:饿了罢? 这暴君言罢,便探过了手来,覆上了他的小腹。 他明明已习惯于这暴君灼热的体温了,可一被这暴君覆上小腹,小腹骤然热得一塌糊涂,毕竟小腹离那处着实太近了些。 近得他甚至想让这暴君的手再下去些,将那处拢于掌中,如同上回一般 他应是被烫坏了脑子,才会有羞耻至此的念头罢? 他凝了凝神,即刻收回鲛尾,放开这暴君的腰身,继而从这暴君怀里钻了出来,与这暴君拉开了距离,方才答道:陛下,我饿了。 你与朕一道用晚膳罢。丛霁命人传膳,由于温祈之故,他双足发麻,遂待麻意退去些许后,站起身来,欲要练上一套剑法,以活动筋骨。 他生怕伤着温祈,并未使内功,亦并未提剑,而是飞身折了一枝金桂为剑。 温祈知晓丛霁善剑法,但从未见过丛霁舞剑,甚为新奇。 丛霁身若惊鸿,即使手中无剑,仍能教人叹服。 温祈情不自禁地拊掌,面上满是崇拜之色。 丛霁见状,回到温祈面前,笑道:适才那套剑法并不高明,威力亦不大,空有花架子。 温祈一眨不眨地望着丛霁:我不懂剑法,我只知陛下之剑法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丛霁的剑法是少时由一名世外高人所传授的,那世外高人乃是他母后费了一番功夫请来的,仅仅教了他半月,便不辞而别了。 便是那半个月,令对于剑法一窍不通的他进步神速。 然而,他的剑大多伴随着杀气而去,沾染着血腥而归,自是无人夸过他的剑法赏心悦目。 不过剑法本就无需赏心悦目,能取人性命便可。 他乍然得到了温祈的夸赞,一股子欢喜竟是油然而生。 不多时,内侍送了晚膳来,一人一鲛相对而坐,用着晚膳,惬意非常。 温祈这一日只用了早膳,一见得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忍不住食指大动,狼吞虎咽起来。 丛霁唇角上扬,顿觉膳食可口许多。 用罢晚膳后,丛霁盘足坐于软垫之上,研读着《虎钤经》,而温祈则枕于丛霁足上,手中拿着《大学》。 温祈的尾鳍浸于池水中,时不时地搅弄着池水,逼得池面起了层层褶皱。 将近亥时,温祈拨开《虎钤经》,问道:陛下,今夜可要去临幸妃嫔? 见丛霁摇首,他追问道:陛下要留宿于丹泉殿么? 丛霁不答反问:你认为朕要留宿于丹泉殿么?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要。 丛霁大方地如温祈所愿:那朕便留宿于这丹泉殿罢。 半个时辰后,丛霁取走温祈手中的《大学》,将温祈放入池中,并向温祈伸出了手去。 是右手 温祈牵了丛霁的右手,于其手背上写道:寐善。 寐善。丛霁阖上双目,入睡后,不知怎地梦到了母后。 母后将尚且年幼的他抱于怀中,慈祥地问他:太傅的孙女小你两载,据闻是个美人胚子,你可要见一见? 他去见了,那女童确是一美人胚子。 但当母后问他可要将其定下,做太子妃之时,他却是拒绝了。 母后又带着他见了两个女童,均不得他的青眼。 母后甚为苦恼:我的小太子眼光这般高,不知以后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 待他转醒,温祈当即映入了他的眼帘,他随即声若蚊呐地对母后道:母后,朕要做孤家寡人,母后在天有灵不必为朕担忧。 一日过后,温祈又被抬去了贡院,参加秋闱。 待他回宫,远远地便瞧见了丛霁,丛霁面若冠玉,长身而立,朝服猎猎。 这暴君此次果真践诺了,并未甜言蜜语哄骗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经魁:秋闱第三、四、五名 第32章 他凝视着丛霁,直觉得自己的心脏将要从嗓子眼窜出来了,顿时惊慌失措,遂一手捂住了唇瓣,一手覆上了心口。 他这心脏如此古怪,莫不是患了急症罢? 但他现下所居的这副身体乃是鲛人,寿命长达千年,而非上一世先天不足的凡人躯壳。 他心生恐惧,待马车行至丛霁面前,他的心脏居然更为躁动了些。 他抿了抿唇瓣,咬紧了牙关,抬指写道:温祈见过陛下。 丛霁透过玉旒,望向温祈:回来便好,朕须得去上早朝了,你且回丹泉殿歇息罢。 温祈欲要伸手扯住丛霁的朝服,再用自己的鲛尾缠紧丛霁的腰身,使得丛霁无法离他分毫。 但他最终仅是乖巧地道:温祈告退。 已然过了上早朝的时辰了,丛霁抛下一众朝臣,于这宫门前迎接他,乃是对于他天大的恩赐。 他若是再任性些,恐是会惹恼了丛霁。 丛霁目送温祈,半晌,才步入了金銮殿。 温祈一回到丹泉殿,便跃入了池中。 待浑身尽湿后,他顿觉舒畅,心脏亦随之平静了下来。 他的急症来得突然,去得亦很是突然。 幸而他适才并未当着丛霁的面,将心脏吐出来,吓着丛霁便不好了。 丛霁乃是暴君,杀人如麻,纵然他适才当着丛霁的面,将心脏吐出来,亦不会吓着丛霁罢? 他想着丛霁,不久前丛霁立于宫门前迎接他的场景倏然浮现于眼前了。 那暴君未免生得过于出类拔萃了,任凭其身后的宫殿如何恢弘,都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般,俯首帖耳。 他为何总是想起那暴君?不许再想了。 昨日是秋闱第二场,考的是《尚书大禹谟》以及诏、判、表、诰,而五日后的第三场要考的则是时务策。 时务策便是结合四书五经,对于当下的时事政务发表自己的议论或者见解。 他被母亲掐死,成为幼鲛后,几乎一直在这丹泉殿,全然不知天下之事。 思及母亲,他忍不住想道:阿娘生前被下狱后是否受苦了?阿娘被斩首后是否在地府与阿爹团聚了?阿娘是否已投胎了?阿娘是否能投胎于钟鸣鼎食之家 阿娘他轻唤了一声,双目微湿,阿娘,你的祈儿过得很好,山珍海错,应有尽有,还去参加了秋闱,阿娘,你且安心罢,不必牵挂于我。 他听着自己咿咿呀呀的话语,又忍不住想道:我若是并未成为幼鲛,而是走过黄泉路,下得地府,由阎王判过生平对错,饮尽孟婆汤,踏上奈何桥,我会如何? 倘使如此,我决计不可能见到丛霁。 丛霁不过是一暴君罢了,见不到便见不到罢。 我原就不愿见到那暴君。 偏生此时,一阵足音漫入了他耳中。 是那暴君来了。 我才不想见那暴君。 片刻后,他却是情不自禁地浮出水面,游至池畔,一面摆动着鲛尾,一面用自己的下颌磨蹭着丛霁的掌心。 今日早朝并无要事,是以,不多时便散朝了。 丛霁见温祈正泅着水,方要作声,近来爱闹脾气,且一日较一日娇气的温祈居然主动到了他面前,还用下颌磨蹭他的掌心。 他以左手拨开温祈凌乱的额发,方才问道:你发挥得如何? 尚可。温祈甚是苦恼,下一场要考时务策,我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丛霁坐下身来,将今年朝堂上下所发生之事粗略地讲了一遍,但他并未对这些事发表自己的意见,以免有舞弊之嫌。 温祈认真地听罢,才蹙眉道:陛下对于雁州起义的处置怕是并不妥当。 若不武力镇压起义,起义便会愈演愈烈,以致于民不聊生,甚至可能会动摇国本。丛霁对此毫不后悔,朕并不认为朕应当姑息狮子大开口的暴民,战事一起,便绝无两全之法。 确实,两军交战,便是你死我活,倘使丛霁心软些,或许会有更多的青壮年加入起义。 历史上的起义军但凡到达一定的规模,十之八/九会鱼肉百姓,能约束自身者寥寥无几,一旦身处高位便要作威作福。 温祈思忖一番,又问丛霁:陛下是如何善后的? 丛霁不答,而是道:朕不知秋闱第三场的五道时务策究竟为何,故而不能再多言,待你考完,朕再告诉你罢。 好罢。温祈地望着丛霁,这三日,陛下可想念我? 丛霁怔了怔,坦白道:朕这三日夙兴夜寐,无暇想念你。 温祈气得直欲一口咬死丛霁,不过丛霁既然夙兴夜寐,便意味着丛霁亦无暇去临幸妃嫔罢? 他不由眉开眼笑:陛下今日是否得暇? 今日并无要事,要批阅的奏折亦不多。丛霁疑惑地道,你为何有此问? 温祈一手圈住了丛霁的腰身,一手写道:陛下要留宿于丹泉殿么? 丛霁失笑道:眼下天光大亮,时辰尚早,你此言像极了争宠的妃嫔,急欲勾引朕与你白日宣淫。 温祈反驳道:我才不像争宠的妃嫔,更不会勾引陛下与我白日宣淫。陛下早知我并非断袖,勿要以此打趣于我。 对不住。丛霁提议道,朕带你出宫可好?宫中之人皆是谨言慎行,宫外之人更有烟火气,且你若能知晓街头巷尾所议论之事,许对于你的时务策有所帮助。 温祈霎时心花怒放:陛下当真要带我出宫? 丛霁颔首道:但你现下尚未化出双足,恐怕即便出了宫,亦只能待于马车之中。 温祈双目发亮:无妨,我想出宫瞧上一瞧。 于是,丛霁亲手将温祈抱入了浴桶当中,并将浴桶注满了海水,又由侍卫将温祈抬上了马车。 这驾马车乃是丛霁素日里出宫体察民情所用的,与民间寻常商贾所用的马车并无差别。 丛霁换了一身便服,才上了马车去,命秦啸驾车。 他已有多日不曾出宫了,这京城热闹如昔。 马车行至街市,正巧有卖虾饼的摊子,他当即令秦啸停驻马车,继而下了马车去,为自己与温祈买了两只虾饼。 然后,他进了马车,递予温祈一只虾饼。 温祈正要接过,却被烫着了,一面吹着自己的指尖,一面委屈巴巴地瞧着丛霁。 抱歉,全数是朕的过错。丛霁不慎忘记了温祈不善热食,一心只想让温祈尝到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虾饼。 他将虾饼吹凉了些,送至温祈唇边,见温祈咬下一口,并未露出委屈之色,才怀念地道:即使宫中御厨厨艺精湛,都做不出民间的滋味。 母后倘若尚在人世,他便能与母后一道吃虾饼了,实在可惜。 不远处有一茶楼,茶楼内有一说书人,快板一拍,道:且说那前朝殇帝,实乃天煞孤星,杀母弑父斩兄戮弟,终登皇位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3) 不知为何,温祈竟然认为那说书人乃是以前朝之事隐喻本朝,而那说书人口中的殇帝应是丛霁。 他忽觉口中的虾饼索然无味,抬眼向丛霁望去。 丛霁面色如常,温言道:你难得出宫,还有何想吃的? 温祈握了握拳头,终是并未问丛霁是否当真杀母弑父斩兄戮弟,而是答道:我想吃桂花糕。 丛霁见状,心知温祈已猜到那说书人口中的殇帝便是自己了。 他并不为自己做解释,下了马车,买桂花糕去了。 买桂花糕的百姓不少,他挤于百姓中间,细心地听着四周百姓的交谈。 待他买到桂花糕,他已知晓一程姓小吏乃是泼皮无赖,赊了账从不归还,另有一洪姓举人打伤了一老妪,却倒打一耙。 这些事于他不过是鸡毛蒜皮,但于受害者却是苦不堪言。 他买了桂花糕后,将桂花糕送到温祈手中,自己则在那茶楼坐下了,并点了六安瓜片。 说书人为了吸引茶客,所言愈发骇人听闻,他并非初次听到,淡然地饮着六安瓜片,甚至还打赏了说书人一小块碎银。 那厢,温祈吃着桂花糕,掀开车帘子,见得丛霁坐于茶楼,很是吃惊。 那暴君莫不会大开杀戒罢? 幸好那暴君并未佩剑。 但秦啸佩剑了,那暴君使秦啸的剑便是了。 片晌,他竟见那暴君赏了那说书人一小块碎银,难不成那暴君在那碎银上下了毒? 不会,那暴君虽非明君,却不会做出下毒那般的宵小行径。 茶楼内,茶客来来往往,丛霁将须得处理之事一一记下,饮罢六安瓜片,便出了茶楼。 他上了马车,带着温祈四处逛了逛,日落前才回宫。 按规矩,为了避免伤人,京城内十有八/九的道路都行不得马车,仅能由车夫牵着马车。 因而,出宫足足三个余时辰,丛霁与温祈所到之处不过京城的一小部分。 回了宫后,他便将所有鸡毛蒜皮之事写了下来,交由京师府尹处置。 其后,他陪着温祈用了晚膳,便去批阅奏折了。 五日后,温祈暂别丛霁,出了宫去,前往贡院,这一日乃是八月十三。 随着八月十五渐近,丛霁的嗜血之欲渐盛。 八月十五子时三刻,他辗转难眠,瞧着悬于中天的月盘,命侍卫提了死囚来。 第一个死囚为夺一书生之妻祝氏,想方设法害死了那书生,充作善人,接近祝氏,祝氏颇为感动,终是委身,待得真相大白,祝氏羞愤难当,投井自尽了。 第二个死囚视人命为草芥,一有不悦,便杖杀奴仆。 第三个死囚贩卖私盐,哄抬盐价。 他一连杀了三个死囚,嗜血之欲才稍稍平息了些。 而后,他不紧不慢地扫过自己的右手以及手中染血的十步,末了,视线定于猩红的地面。 温祈他足尖一点,飞身出了思政殿,直抵丹泉殿。 然而,他环顾左右,不见温祈。 他随即行至池畔,垂下首去,定睛一望,亦不见温祈,登时勃然大怒。 良久,他才想起来那温祈尚在贡院内,待得天明,才会回来。 第33章 须臾,稍稍平息的嗜血之欲复又卷土重来,汹涌地漫遍了他的四肢百骸,逼得他吐息急促,煞气冲天。 他一身的内息随之失控,催得染血的常服作响不断,十步更是瑟瑟不止。 一时间,他脑中惟有杀人。 杀!杀!杀! 可惜,此处竟无一人。 他冲出丹泉殿,见得一内侍,眨眼间,十步已抵上了内侍的咽喉。 不行!他决不能杀无辜之人! 不远处负责巡逻的侍卫见状,纷纷落荒而逃。 他拼命地控制着右手,艰难地移开了十步,对着面色惨白的内侍道:快走! 内侍双足发软,逃出数步,跌了一跤,勉强起身后,方才发足狂奔。 朕为何尚未自行了断? 朕为何要自行了断?朕乃是这南晋的主宰,要杀何人便杀何人,要杀几人便杀几人! 不过是些贱民罢了,杀了又何妨? 何来贱民?国土之内皆是朕的子民。 在理智与杀念的抗衡中,他的右手掌心已然被剑柄上的纹饰割破了。 血液从破口处流淌下来,顺着剑身,自剑尖落地。 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响极是悦耳。 他如是想着,遂立于原地,任由血液流逝。 他自残过无数回,并无痛楚,只有痛快。 索性让这副肉身的血液流尽罢,还可省去他自行了断的功夫,只是太费时了些。 他陡然想起了母后,自有记忆以来,母后时常告诫他无论他身处东宫,亦或是日后登基称帝,都须得以百姓为先,不可仗着权势肆意妄为。 但他却堕落成了母后最为厌恶的暴君。 朕既已决定自我了断了,为何不选今日?他低喃着,仰首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又垂首去瞧自己。 皎洁的月光照得他丑陋的面目无所遁形。 便选今日罢。 他将十步架于自己的脖颈之上,欲要自刎,阖了阖双目,温祈猝然闯入了他脑中。 那娇气的幼鲛全无自保之力,若无他护着,恐会被有心者生吞活剥了。 对了,还有露珠儿,他尚未将露珠儿安顿好。 罢了,改日再自行了断罢。 他飞身至牢房,又杀了仅剩的两个死囚,才回到丹泉殿。 然后,他躺于软榻之上,希望自己能睡过去,那方池水却是映入了他眼中。 近日,他总是夜宿于这丹泉殿,总是牵着那幼鲛的手,为了牵他的手,那幼鲛不得不将上身浮出水面,其实对于一尾幼鲛而言,应当不如何舒服罢?但那幼鲛会在他手背上写寐善,亦会枕着他的手背呼呼大睡 待得那幼鲛回来,将其拥入怀中,他体内的嗜血之欲便能暂时平息了。 温祈,温祈,温祈他夜不能寐,时近天明,猛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那幼鲛甚是娇气,而他现下满身血污,他必须沐浴更衣,若是将那幼鲛弄脏了,那幼鲛又要闹脾气了罢? 他回到寝宫,命内侍送了浴水来,正欲将常服褪下,却发现自己手中尚且执着十步。 十步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了,呈红褐色,他用锦帕沾了些浴水,才将十步擦拭干净了。 十步光亮的剑身映出了他的面孔,犹如一厉鬼,目中盛满了癫狂,可怖至极。 却原来朕现下是这副模样,着实是面目可憎。他自言自语着,欲要将十步松开,这剑柄似乎长进了他的掌心,他一施力,虽将自己的掌心与剑柄分开了,却致使掌心再度淌出了血来。 他将剑柄擦拭干净,又将十步送入剑鞘,继而褪尽了自己的衣衫,他这才发现由于被嗜血之欲折磨着,寻不到宣泄口,他再次将自己的身体抓破了,怪不得他双手染血,细细一看,指甲缝内还藏着些许肉屑。 他的肤色偏白,一如他对那幼鲛所言体无完肤,但新鲜的血痕仍是过于显眼了。 不过这些血痕能被衣衫全数遮住,不会吓着那幼鲛。 他即刻将自己没入了浴水之中,浴水霎时变作了浅浅的猩红。 于是,他又命内侍换了浴水。 沐浴过后,他为自己上了药,做好包扎,才走出寝宫。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宫门走去,等待着他的幼鲛归来。 每一息俱是煎熬,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杀念,不知多久以后,他的幼鲛终是挟带着温暖的晨曦到了他面前。 温祈他伸手抓住了温祈的左肩,迫不及待地将温祈从浴桶中扯了出来,拥入怀中。 温祈猝不及防,即便这暴君常常抱他,但眼下众目睽睽,令他很是不自在。 紧接着,他竟是从这暴君身上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难不成这暴君又杀人了? 丛霁发觉温祈的身体微微僵硬了,可是他顾不得这许多,当即抱着温祈飞身回了丹泉殿,进而上了软榻。 温祈一惊,抽出右手来,写道:陛下,我并非断袖。 怀中温祈的身体更为僵硬了些,丛霁歉然地道:朕不动你,你且放心,容朕抱你一会儿罢。 温祈全无拒绝的权利,只能以右手捂住了鼻尖,任由这暴君抱着自己的身体。 这暴君似乎不太对劲,是因为杀了人的缘故么? 他不由担心了起来,随即又觉得这暴君死不足惜,根本不值得被他担心。 丛霁嗅着温祈的气息,鼻尖不慎擦过温祈的侧颈,引得温祈一阵战栗。 抱歉,莫怕。他轻拍着温祈的背脊,安抚着。 然而,温祈却是不言不语不动。 温祈的气息教他平静了下来,少时,他将温祈松开了,又问温祈:如何?顺利么? 纵然这暴君披着一张温柔的皮囊,温祈亦不愿理会这带着血腥味的暴君。 他抬指敷衍地写道:尚可。 是因为适才自己不由分说地将温祈拥入了怀中,惹得温祈又闹脾气了么? 丛霁正思忖着,却见温祈从他怀中钻了出去,继而跃入了池中。 他瞧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怀抱,心下苦笑:罢了,温祈本就不归朕所有。 他行至池畔,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欲要如同往常一般抚摸温祈的发丝,温祈却是沉于池中,视他为无物。 你且好生歇息罢。他怅然地收回手,抬足欲走,竟是突然被揪住了衣袂。 他心生悸动,回首一望,果真是温祈,遂柔声问道:你有何要言? 温祈本不愿理会这暴君,乍然见到这暴君的右手扎了细布,才忍不住揪住了这暴君的衣袂。 他先是指了指这暴君的右手,才写道:陛下受伤了么? 丛霁撒谎道:朕昨夜练剑,不慎将自己弄伤了。 原来这暴君身上的血腥味来源于这右手。 温祈为自己误会了这暴君而满腹歉疚,关切地道:疼么? 丛霁淡淡地道:不疼。 这暴君的答案一如既往,温祈的心脏却倏然抽疼了一下。 自己难不成当真患了急症,且是心疾? 丛霁端详着温祈的眉眼道:朕须得去上早朝了,将朕松开罢。 温祈非但不从命,反是威胁道:陛下必须答应温祈,待陛下下朝后,立刻来见温祈,不然温祈便不松开了。 丛霁闻言,舒了口气,这温祈居然不闹脾气了。 他自是答应了:朕一下朝便来见你。 温祈得到了许诺,遂乖巧地松开了丛霁的衣袂。 丛霁一离开,他却又觉得奇怪,丛霁善剑,怎会不慎将自己弄伤?其中是否有何隐情? 难道丛霁遇刺了?亦或者自残了? 不若待丛霁现身,问个究竟罢。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丛霁方才现身。 温祈游至池畔,伸长了手,左手一把扣住了丛霁的右手手腕子,右手写道:陛下昨日是否遇刺了? 丛霁答道:朕昨日并未遇刺。 温祈又蹙眉道:陛下是否自残了? 丛霁坚持着自己的谎言:朕乃是练剑伤了手。 这暴君并不直接否认自残,应是心虚了,显然十之八/九便是自残,而非练剑伤了手。 温祈小心翼翼地用面颊磨蹭着丛霁的手背道:陛下定要仔细些,切勿再伤了手。 丛霁颔首道:朕记下了。 那便好。温祈忽而想起一事,秋闱已毕,按照约定,陛下该当告诉我是如何善后雁州起义的。 其一,赦免投降者,不追究其责任;其二,不株连,一人起义,不祸及家人;其三,愿意入伍者与其他士兵一视同仁;其四,妥善安置不愿入伍者,保证其生存;其五,将所有参与过起义者分开,无论是否入伍,以免再生事端;其六,安葬死者;其七,安抚雁州百姓,发放一定的补助;其八,由知州负责重建被洪水冲垮的房屋,修整被洪水淹没的农田,尽量让百姓的生活与水灾前无异;其九,安葬直接或间接死于水灾者,并给予遗属抚恤银;其十,派遣太医去雁州,倘使不幸发生瘟疫,可及时应对。丛霁叹了口气,秋闱前,雁州的洪水已经退了,还望雁州勿要再闹水灾了。 但陛下这般做,国库是否会吃紧?温祈记得话本中提及过丛霁的父皇作风奢靡,恐怕国库并不充裕。 前阵子,卖官鬻爵案告破,朕将主犯与从犯抄了家,得到了不少银两,朕又削减了宫中开支,并未动用国库。丛霁一直苦思着要如何振兴民生,以不增加苛捐杂税为前提,充实国库,但这并不容易。 南晋土壤最为肥沃之处与周楚接壤,并不太平,而最为繁华之处多有天灾人祸。 温祈抬手抚平丛霁的眉间:陛下,今日中秋,你且将烦心事先放一放罢。 对了,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他整个八月中,嗜血之欲达到顶峰之日,亦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中秋佳节乃是团圆的日子。 丛霁凝视着温祈道:对不住,朕未能帮你找回妹妹,让你与妹妹团圆。 这并非陛下的过错。温祈询问道,关于此事可有进展? 丛霁摇首道:并无进展,那戚永善满口胡言,所招之处皆无你妹妹的踪影。 妹妹会在何处? 温祈仅在梦中见过妹妹,甚至连妹妹的姓名都不知晓。 妹妹,你定要平安无事。 他在心中祈愿着,而后对丛霁道:陛下若无要事,与我一道过中秋可好? 父皇在位之时,宫中每年中秋都会办赏月宴,丛霁作为太子自是盛装出席;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再未踏足过赏月宴;而他登上皇位后,由于身中剧毒,不曾办过赏月宴,以免压抑不住自己,将参加宴席者杀得一干二净。 朕已有十余年未曾过中秋了。他揉着温祈的发丝问道,你当真愿意与朕一道过中秋? 温祈粲然一笑,继而捉了丛霁的左手,于掌心上写道:我愿意。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4) 丛霁须得批阅奏折了,温祁则靠着丛霁的后背,取了《周易》来看。 既是中秋,自然要吃月饼,丛霁自己虽不打算过中秋,却已提前命尚食局备了月饼,赐予宫中诸人。 他将奏折批阅完毕后,见温祁正好眠着,遂去了白露殿,与丛露一同吃了月饼,方才返回丹泉殿。 温祈正研读着《吕氏春秋》,听得动静,抬起首来,气呼呼地质问丛霁:一个时辰前,陛下明明在我身侧批阅奏折,我不过是小憩了片刻,陛下为何不见了? 丛霁坦诚地道:朕去见皇妹了。 这暴君的皇妹便是那个险些被这暴君杀了的公主罢? 这暴君于中秋当日去见公主,与公主间的关系应当缓和了罢? 温祈收起思绪,撒娇道:陛下倘若喂我吃月饼,我便考虑原谅陛下。 月饼送来不久,还热着,丛霁拈起一块特制的鲜虾鱼籽蟹肉月饼,吹凉了些,方才送到温祈唇边,哄道:吃罢,莫要生气了。 温祈启唇咬下一口月饼,怔了怔,他从未吃过这种口味的月饼。 丛霁望住温祈,紧张地问道:这乃是朕自创的月饼,合你的口味么? 温祈就着丛霁的指尖,将鲜虾鱼籽蟹肉月饼吃尽后,才大度地道:多谢陛下为我费心,这月饼极合我的口味,我便投桃报李原谅陛下罢。 第34章 多谢你大人大量原谅朕。丛霁见温祈眉开眼笑,正色道,这鲜虾鱼籽蟹肉月饼能合你的口味,实乃朕的荣幸。 再尝尝这海草鱼泥月饼罢。他说着,又取了海草鱼泥月饼喂予温祈。 温祈咬了一口海草鱼泥月饼,细细品了,才抬指写道:这月饼亦是陛下自创的么? 丛霁颔首,又问道:滋味如何? 甚是可口。温祈伏于丛霁身上,陛下不尝一尝么? 他自丛霁指尖抢走了余下的海草鱼泥月饼,往丛霁唇边送。 丛霁咬下一小块海草鱼泥月饼,味蕾毫不留情地宣布他自创的月饼滋味古怪。 他艰难地将口腔之中的那一小块海草鱼泥月饼咽下了,蹙了蹙眉,向温祈确认道:当真甚是可口? 由丛霁的神情可知其显然不喜这海草鱼泥月饼,温祈将指尖的海草鱼泥月饼吃了干净,还舔了舔指尖,才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心口道:我乃是鲛人,口味与陛下不同,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我怎敢犯欺君之罪? 合你的口味便好。丛霁本想再尝尝鲜虾鱼籽蟹肉月饼,有了海草鱼泥月饼的前车之鉴,即刻断了这个念头。 温祈赖于丛霁怀中,不肯起来,一手揪着丛霁的衣衫,一手写道:陛下,喂我。 这幼鲛似乎更加娇气了。 丛霁心下生甜,将鲜虾鱼籽蟹肉月饼与海草鱼泥月饼全数送入了温祈口中。 温祈双颊鼓鼓,任由丛霁为他擦拭唇瓣。 丛霁放下锦帕,接着伸手拍去了温祈心口的月饼碎屑。 温祈突地发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似乎将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遂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丛霁见状,担心地道:难受么?想吐么? 温祈摇了摇首,同时抬指写道:不难受,亦不想吐。 丛霁着实放心不下,立刻宣了太医来为温祈诊脉。 我不会真的患了心疾罢? 温祈忧心忡忡地望向太医,幸而听得太医道:主子身体康健,并未患病。 他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想这太医是否诊断有误,明明适才他这心脏跳得那样厉害。 待太医告退,丛霁提议道:朕抱你去外头赏月可好? 好。温祈主动勾住了丛霁的后颈,而后被丛霁打横抱起。 他仰首赏月,月盘如玉,月色皎洁,教他想起了母亲,除却今年,每一年的中秋,他都是与母亲一道过的。 昨年中秋,母亲将他扶到院子里,坐于一藤椅之上,他与母亲一面吃着月饼,一面闲谈。 他清楚地记得他与母亲谈及了他的将来待他的身体好转后,娶妻生子,参加科举,造福一方百姓。 然而,堂兄谋反了,致使他被母亲掐死,成为了幼鲛。 不过,即便堂兄并未谋反,他的身体亦不会好转罢? 多年来,他的身体全无起色,他甚至连月饼都不可多食。 丛霁见温祈走神,发问道:你在想甚么? 温祈回过神来,答道:我在想陛下。 在想我是如何遇见陛下的。 丛霁不解地道:你分明在走神,且你想朕做甚么?你不是正在朕怀里么? 温祈反驳道:陛下又不是我,怎知我走神不是在想陛下?我正在陛下怀里,便不能想陛下了么? 朕说不过你。丛霁好奇地问道,你为何想朕? 温祈不满地道:若无缘由,我便不能想陛下么?陛下实在小气。 丛霁顺势道:你既指责朕小气,朕便大气些,从今往后,你一日十二个时辰,至少得有十个时辰想朕。 温祈腹诽道:我才不要浪费十个时辰来想你这暴君。 表面上,他却写道:陛下果真大方,我亦不小气,便容许陛下一日想我十二个时辰罢。 丛霁失笑道:你较朕大方许多。 那是自然。温祈以唇瓣磨蹭着丛霁的侧颈,坦诚地道,秋闱这几日我被关于号房之中,见不得陛下,我想陛下了。 丛霁此前曾问过温祈是否想自己,但他从未得到过温祈的回答。 他一时间不该作何反应,良久,他才道:朕亦想你了。 不知为何,温祈的心跳再度失序了,他注视着丛霁,忽觉丛霁的唇瓣很是柔软。 他猛地垂下眼去,却情不自禁地用右手食指去碰触丛霁的唇瓣。 一如他所料,丛霁的唇瓣果然很是柔软。 丛霁疑惑地道:朕唇上沾了甚么? 温祈扯谎道:沾了些月饼碎屑。 丛霁并未起疑,抱着温祈赏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月,才回了丹泉殿。 由于他昨夜未得好眠,一回到丹泉殿,他便对温祈道:今夜,朕能抱着你睡么? 这八月十五尚未过去,倘若不抱着温祈睡,他生怕自己会失控。 这暴君已有多日不曾抱着我睡了,为何今夜要抱着我睡? 今夜有何不同? 因为今夜是中秋夜么? 温祈思忖着,舍不得拒绝。 丛霁用沾湿的锦帕将温祈擦拭了一番,并将温祈的尾鳍放入了木桶中,才叮嘱道:你若有不适,定要唤醒朕。 现下仅仅亥时一刻,温祈瞧着转瞬便睡了过去的丛霁,心道:这暴君昨夜失眠了么? 这暴君的眼下确有青黑。 寐善。他抬指写罢,便枕于这暴君怀中,阖上了双目。 其实他昨夜亦失眠了。 半月后,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因是金桂飘香的时节,且桂与贵同音,故而这榜又被称为桂榜。 桂榜放榜前三日,丛霁正在批阅奏折,突然收到了守陵人的禀报皇陵被盗,但及时被守陵人发现了,并无损失,只是他母后的遗骨被挖了出来。 至于盗墓者,目前尚未归案。 他放下奏折,匆匆赶至皇陵,母后的遗骨已被重新放入了棺木中,但怪的是这遗骨居然发黑了。 是由于这皇陵的缘故,亦或是母后生前曾中过毒? 他命人将葬于同一墓穴的德妃的棺木打开,一看,德妃的遗骨却并未发黑。 他又命人请了仵作来验尸,验尸结果证明他母后生前确被下了慢/性/毒/药,可惜因为时日久远,是何毒名已不可查。 所有人,包括他皆以为母后乃是产下丛露后,身体亏损,才日渐衰弱,最终身亡,殊不知,竟是有人对母亲下了毒。 会是何人? 图谋为何? 太医是否同谋? 第35章 母后产下丛露那年,他年仅六岁;母后过世那年,他不过一十二岁。 母后中毒的六年间,他清楚地记得为母后诊治的太医乃是卢太医,而那卢太医已于他登基一载后,告老还乡了。 他亲手将母后的遗骨收殓了,并为母后做了法事,其后又命知情者不许外传,违者斩立决。 同时,他令自己的暗卫去调查卢太医。 他回京后两日,暗卫向他复命,如他料想的一般,那卢太医已过世了,且是回乡途中被劫匪所杀。 劫匪并未被抓获,至今逍遥法外。 他已登基七载,足足六载过去,且卢太医被杀之处人迹罕至,恐怕连目击者都无一人,要抓劫匪谈何容易? 当年,母后独得圣宠,树敌无数,后宫诸人皆有嫌疑。 父皇的妃嫔中有位分者大多已过世了,而今只余下周太后、赵太妃以及端妃。 周太后出身于母后的母族,是母后过世之后,才被父皇迎入宫中,做继后的。 她应当并无可能对母后下毒,除非宫中早有她的内应,且她能提前预知父皇会将她封作皇后。 至于赵太妃,其父乃是一九品芝麻官,因其容貌动人而在选秀中脱颖而出,但父皇素来风流薄情,仅仅半月便厌倦了,赵太妃不爱争宠,从未使甚么手段留住父皇的心。 根据《彤史》所载,那半月过后,父皇仅临幸过赵太妃三回,稀薄的恩宠导致赵太妃并未产下一子半女。 而端妃另有心上人,甚至曾与心上人私奔,她被父皇抓回来后,被禁了足,心上人更是被处死了,她心若死灰,日日以泪洗脸,父皇嫌她哭得晦气,又嫌她容颜憔悴,不再临幸。 端妃而今与她惟一的女儿同住,据闻一直在吃斋念佛。 母后受宠与否,并不会对赵太妃以及端妃造成任何影响,她们皆无动机。 综上,最有可能的下毒者应当是已被他亲手所斩杀的淑妃,当年母后体弱,无法侍君,淑妃恰是好年华,丰腴艳丽,恩宠俱被淑妃独占了去。 且淑妃育有一子,年幼他一载。 淑妃还曾收买他的乳娘刺杀他,亦曾逼迫丛露出嫁,于丛露的金步摇上淬毒,致使丛露非但毁了容貌,亦失了神志。 倘若下毒者真是淑妃,动机充分。 可他登基后一年,淑妃早已身亡,如何命人去杀卢太医? 亦或许杀了卢太医的劫匪仅是图财,而非受人指使? 如今丁点儿线索也无,他只得命人去抓当年的劫匪。 他收起思绪,开始批阅堆积的奏折。 直至子时,他才想起来桂榜已于五日前放榜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已有八日不曾见过温祈了。 不知温祈可想他了? 他命秦啸去瞧瞧桂榜,再来向他禀报。 而他自己则去了丹泉殿,温祈并不在岸上,他行至池畔,果然瞧见了那道隐约的身影。 他扬声唤道:温祈,出来罢。 然而,温祈并不理会他,显然又闹脾气了。 九日前,温祈是牵着这暴君的手入睡的,待他醒来,这暴君早已不见了。 他以为这暴君去上早朝了,并不在意。 八日前,他想着这暴君何时会来丹泉殿,是否会留宿于丹泉殿?这暴君却并未现身。 五日前,桂榜放榜当日,他从一睁开双目,便坐于池畔等待着这暴君,甚是忐忑,可是这暴君仍未现身。 到今日,这暴君已然消失了整整八日。 他气得欲要将这暴君一口咬死,更想钻进这暴君怀里,汲取这暴君的气息。 但这暴君一出现,他却觉得委屈了。 他尚未化出双足,被困于这丹泉殿,不得自由。 他惟一能交流之人便是这暴君,这暴君却抛下了他整整八日。 待他化出双足,定要抛下这暴君更多时日,方能解气。 他抱着自己的鲛尾,坐于池底,埋首于鲛尾之上,不愿理会这暴君。 丛霁凝视着温祈,哄道:俱是朕的过错,你出来可好? 温祈在心里回道:不好,你这暴君,我讨厌你。 丛霁盯着池面上的泡泡,无奈地道:你要朕如何做,才愿意出来? 温祈歪着头,脑中陡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承诺我永远不离开我。 才不要,这暴君除了容貌全无可取之处。 我定是被闷于此处太久,见这暴君的次数太多,被蛊惑了。 丛霁哄了温祈将近半个时辰,温祈都无一丝松动。 他不得不亲自下水,但他的足尖一沾上水,他即刻浑身颤抖了。 他原本善水,被废去太子之位的那一年,他被人恶意地推入了河中,正值隆冬,河面上是一层薄冰,薄冰之下流淌着冰寒刺骨的河水。 他费劲气力,右手好容易攀上了河岸,却被人掰开了,那人还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入了河水中,他挣扎不休,不断地呛着水,体力迅速流失。 为了活命,他佯作溺水,沉了下去,待那人走后,他才艰难地浮出水面。 他气喘吁吁,面无人色,若非一股子求生欲支撑着他,他早已然溺死了。 上了岸后,他生了一场大病,由于缺少治疗与汤药,断断续续地病了三年多,才好起来。 至此之后,他不敢再接近那条河。 他登上皇位后,更是将那条河填平了。 将他推下河,并按着他的后脑勺不许他上岸的那人便是淑妃的独子。 他登上皇位后,先是当着淑妃的面,要了其独子的性命,才杀了淑妃。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甚至连面对盛满了浴水的浴桶都心怀恐惧,但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恐惧。 眼下,这温祈不肯上来,便只能由他下去了。 他犹豫了一瞬,当即跃入了水中。 与当年的河水相较,这池水暖和许多。 他本能地直欲挣扎,却任由自己下沉,片刻后,终是见到了温祈。 他未曾忘记过泅水的技巧,但四肢却不听使唤,仿若已被当年的寒气冻坏了。 罢了,既要自我了断,溺死亦是自我了断的方式之一。 他拼命地伸长了手,欲要最后揉一揉温祈的发丝,却被温祈躲开了,温祈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口不能言,仅能颤动着唇瓣:温祈,好好活下去,帮我照顾露珠儿。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5) 紧接着,他安详地阖上了双目。 这一世,他活得太累了,饱受欺凌,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手染猩红,成了他自己最为厌恶的暴君,希望下一世能活得肆意些,切勿再投生于帝王家。 不过他杀人无数,罪孽深重,理应并无下一世,合该下十八层地狱才是。 罢了,十八层地狱便十八层地狱罢。 第36章 温祈乍然见得丛霁,怔了怔,又见得丛霁伸过手来,即刻偏过首去,还不满地瞪了丛霁一眼。 他最讨厌这暴君了,这暴君抛下他整整八日,他才不是这么容易便能哄好的。 这暴君的唇瓣颤动着,好像在叮嘱于他,但他全然不懂。 其后,他赫然瞧见这暴君阖上了双目,神态安详,仿若生了死志。 他死死地盯住了丛霁,心道:难道这暴君不是来哄我的,而是来自尽的? 绝不可能,这暴君遍寻鲛人,便是为了长生不老,怎会自尽? 这暴君莫不是在耍甚么把戏罢? 只消是活人,定会于溺死前挣扎,这乃是本能反应。 但这暴君却并未挣扎,仅是安静地被池水包围着,视死如归。 他登时害怕起来,不及细思,慌忙游至这暴君身侧,将其一把抱住,托出了水面。 紧接着,他拼命地将其推上了岸去,见其一动不动,登时惊恐不已这暴君溺水了! 他用力地按压着这暴君的胸膛,使其吐出了不少水来,可是这暴君却并未恢复意识。 他脑中瞬间浮现出了曾在话本中看到过的关于浮尸的描述体内腐烂,外表肿胀 他额上霎时泌出了一层汗,吓得打住了思绪,不会的,不会的,这暴君不会死的。 丛霁,丛霁,你快醒醒,快醒醒他顾不得是否欺君犯上了,拍打着这暴君的面颊道,丛霁,醒醒 他的呼唤引来了丹泉殿外的侍卫,侍卫见状,赶忙请太医去了。 我不生气了,我原谅你了。他含着哭腔道,你快醒醒。 他的心脏应声抽疼了,他的心疾似乎又犯了。 丛霁头脑昏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在池水之中了,应当是温祈救了自己罢。 自行了断未遂,着实可惜。 罢了,改日再自行了断罢。 他又听见温祈一面喊着他的名讳,一面哭泣着。 他为何能听得懂鲛语了? 难道他产生了幻觉? 难道他已非活人? 他掀开发沉的眼帘,当即见到了温祈,温祈的双目与鼻尖红透了,面孔皱成一团,全无素日里的无双容色,倒似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童。 他抬起手来,以指腹去揩温祈的眼尾,欲要出言,却是吐出了一口水来。 温祈泪眼朦胧,一手捉住丛霁的指尖,一手抹了抹自己的双目,方才定睛向丛霁望去。 丛霁他又惊又喜,继而放声大哭。 莫莫要哭了。丛霁嗓子发疼,断定自己仍是活人,恢复了些力气后,勉力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将面颊贴于丛霁心口处,确定底下这心脏尚在跳动,并将丛霁抚摸了一番,确定这具身体依然温热着,才乖顺地伏于丛霁怀中。 偏生这时,刘太医赶到了,他听闻丛霁溺水,紧赶慢赶,一副老骨头险些散架。 他尚未站稳,上气不接下气,见得这副场景,自是乖觉地退下了。 丛霁与温祈皆未瞧见刘太医,丛霁见温祈啜泣不止,哄了许久都哄不好,索性威胁道:你再哭,朕便要吻你了。 吻?丛霁要吻我? 我才不要被丛霁吻。 温祈如是想着,却情不自禁地阖上了双目。 丛霁吻了一下温祈的左侧眼尾,见温祈止住了哭泣,又轻拍着温祈的背脊道:朕安然无恙,你且放心罢。 却原来丛霁所谓的吻并非吻唇瓣,而是吻眼尾,是我误会了。 温祈睁开双目,凝视着丛霁,直截了当地问道:你适才下水,是为了哄我,亦或是为了自尽? 自己的意图被温祈发现了,但丛霁习惯于掩饰自己的内心,并不承认:是为了哄你。 他既然又活了过来,便须得努力地活到温祈成为一代名臣的那一日。 你又不会泅水,为何要下水哄我?在岸上哄便是了温祈突然觉察到他能听懂自己所言了,只是调子稍稍有些古怪。 他顿了顿,才问丛霁:陛下能听懂我的话么? 丛霁颔首道:你再过几日便要满百岁了,想来是因为太过担心朕的缘故,提前口吐人言了罢。 我才不担心你。温祈口是心非,又垂下首去瞧自己的鲛尾。 鲛尾依旧是鲛尾,尚未化出双足。 丛霁指了指一地的鲛珠,含笑道:你若是不担心朕,为何哭得那样厉害? 我只是害怕无人再牵着我的手,无人再喂食予我,无人再温祈哼了一声,好罢,我的确有那么一些些担心陛下。 朕适才发觉自己能听到你之所言了,还以为自己已溺死了。丛霁言罢,眼睁睁地看着温祈的双目复又湿润了,软声哄道,莫怕,朕为你所救,尚在人间。 温祈泪眼汪汪地盯着丛霁:下回你要是又对我不起,不许再下水哄我了。 丛霁苦笑道:朕不是在岸上哄了你将近半个时辰么?你根本不理会朕。 那是因为你抛下我太久了,半个时辰远不足以将我哄好。温祈气呼呼地咬了一口丛霁的脖颈,又咬了一口丛霁的锁骨,仍不解气。 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道:你不是已不生气,已原谅朕了么?为何又生气了? 温祈抵赖道:陛下信口雌黄,我从未不生气,亦从未原谅陛下。 丛霁捏了下温祈的面颊道:你还直呼朕的名讳,此乃大罪。 是陛下听岔了。温祈一派无辜地道,我如何敢直呼陛下的名讳? 好罢,便当是朕听岔了。丛霁百般无奈地道,朕要如何做,你才会原谅朕? 温祈思量良久,才道:陛下可否褪尽常服?我想瞧一瞧陛下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 此前,温祈亦如此要求过,丛霁当时并未应允。 而今温祈又如此要求了,他迟疑须臾,以内息将丹泉殿四周的门扉尽数阖上,旋即伸手解开了腰间鞶革,由于浑身湿透之故,外衫与中衣已粘于身上了,用力一扯,方才委地,他又松开了亵衣,褪下了亵裤,进而赤身立于温祈面前,一身深深浅浅,凹凸不平的伤痕再也无处躲藏。 他沐浴从不假内侍或侍女之手,又不曾与人欢好过,是以,除却婴孩时期,他是初次被人看清自己的身体,更是初次被人看清自己是如何得体无完肤。 丛霁曾言自己体无完肤,温祈早有准备,但他并未料到当他真正看清丛霁这一身肌肤之际,居然会哭出来,丛霁肤色过白,其上的伤痕每一道皆很是扎眼,烛火之下,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你怎地这般爱哭?丛霁取了锦帕来,擦拭着温祈的眼泪。 我才不爱哭温祈哽咽着反驳。 你现下不是正在哭么?丛霁心疼地道,莫要哭了。 温祈并不爱哭,连被母亲掐死之时都未落泪。 上一世,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哭过,但这一世,他却哭过许多回因被丛霁揉捏而求饶,因被丛霁要求侍寝而害怕自己丧命,求丛霁去醉香楼找妹妹 他吸了吸鼻子,收起眼泪,抬起手来,一寸一寸地摩挲着丛霁的伤痕。 其中少许伤痕分明还新鲜着,他仰首望向丛霁道:陛下近日又自残了么? 丛霁并未作答,他怅然地道:陛下切勿再自残了。 他自丛霁的胸膛摩挲至腰腹,指尖停滞于那物上方。 纵然是丛霁衣衫齐整之时,那物已足够得天独厚,如今再无遮蔽,更为惊人,尚未充血,却宛若儿臂。 与丛霁相较,自己这副身体明明将要成年了,却似孩童,只手可握。 他未尝与人云雨过,且非断袖,自然并未见过其他男子的身体,更何况是如此隐私之处。 他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匆匆地将丛霁的双足逡巡了一番,便抓起丛霁的衣衫,塞入了丛霁怀中。 丛霁居高临下望着温祈,却见温祈抬起首来,陡然迎上了他的视线:陛下,疼么? 温祈自问自答道:我知晓陛下必然不觉得疼,但我看着陛下的伤痕,却觉得很疼。 丛霁早已忘记疼痛的滋味了,可看着温祈的神情,听着温祈的话语,那滋味却又复苏了。 由于常服已然湿透了,不可再穿,他命内侍去寝宫为他取新的常服来,自己则是低下身来,一把拥住了温祈,柔声道:对不住,教你觉得疼了。 温祈被丛霁拥着,那物顺势抵于他的小腹之上,令他忽觉小腹将被烫破,甚是不自在。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状况,松开了温祈,并用衣衫将自己遮住了。 温祈背过身去,可怜兮兮地道:陛下为何整整八日不来见我? 丛霁坦白地道:八日前,皇陵被盗了,母后的遗骨被挖了出来,朕去了一趟皇陵,一去一回花费了六日的功夫,这两日方才返京,因忙于调查此事,无暇来见你。 闻言,温祈不由觉得闹脾气的自己过于任性了,自己而今不过是一尾幼鲛罢了,须得仰人鼻息,方能存活,却要劳烦当今天子来哄他。 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责怪陛下。他回过首去,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丛霁的脸颊。 丛霁摇首道:并非你的过错,你对此全然不知。 温祈又问道:怎有人敢盗皇陵? 丛霁答道:盗皇陵者尚未归案,目前无法断定是求财,亦或是别有用心。 片晌,内侍取了常服来,温祈赶忙埋首于鲛尾之上,以免再见到那物。 丛霁正穿着常服,忽而闻得温祈道:陛下是否该当沐浴一番,暖暖身子? 无妨。他运起内息,于四肢百骸游走了一遍。 他见温祈埋首于鲛尾,忍不住笑道:要朕褪尽常服之人不是你么? 温祈闷声道:我是要看陛下的伤痕,并不想看那物。 丛霁故作不解地道:那物是何物? 温祈解释道:那物便是陛下用于临幸妃嫔之物。 这暴君的妃嫔应当十分快活罢?毕竟那物如此可观。 思及此,他抿了抿唇瓣,顿生不悦。 除他之外,已有不知多少女子见过丛霁的伤痕了,更有不知多少女子被那物 他愈想愈气闷,遂转过身去,扑倒了丛霁,并咬着丛霁的下唇道:陛下今夜要宿于丹泉殿么? 虽是询问,他却以鲛尾紧紧地圈住了丛霁双足,一副容不得丛霁拒绝的模样。 只要他能留住丛霁,今夜便只他一人见过丛霁的伤痕与那物。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后背,促狭地道:你若愿意为朕礼尚往来,朕便夜宿于这丹泉殿。 礼尚往来 我他踟蹰半晌,阖了阖眼,下定了决心,正要答应,却听得一把声音道:卑职秦啸求见陛下。 秦啸难不成有何要事? 丛霁扬声道:进来罢。 秦啸推门而入,他目力过人,一抬首,竟见陛下与那幼鲛缠于一处,犹如一对交颈的鸳鸯,那幼鲛双目通红,且一人一鲛周身尽是鲛珠,显然是陛下将那幼鲛欺负得狠了。 他立即停下了脚步,恭声道:恭喜陛下,恭喜主子,主子于秋闱中拔得头筹,得了解元。卑职告退。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离丹泉殿百丈之远了。 温祈参加秋闱一事只寥寥几人知晓,除了主考官之外,皆是小吏,主考官并非逢迎拍马之人,小吏又无权直接向他禀报,是以,丛霁才命秦啸去看桂榜。 听得秦啸的禀报,他心生欢喜:温祈,恭喜你。 温祈却是怔住了,质问丛霁:陛下是否知会了主考官? 丛霁失笑道:秋闱采用糊名法,朕并不知晓哪张卷子为你所答,知会主考官亦无用处。 温祈双手托腮,手肘撑于丛霁胸膛之上,困惑地道:若无陛下相助,我怎能夺得解元? 对自己自信些罢。丛霁见时日不早,道,朕将你放回池中罢,该当歇息了。 不要。温祈矢口拒绝,我要抱着陛下睡,不然便无法安心。 不久前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垂着双目道:陛下若愿意让我抱着陛下睡,我可为陛下礼尚往来。 第37章 丛霁甚是惊愕,却见温祈毫不犹豫地探过了手来。 他所着的这身常服乃是墨色,衬得温祈这右手仿佛一捧新雪,几近透明。 温祈抿紧了唇瓣,不敢褪去指下的锦缎,只敢隔着锦缎侍弄。 他其实对此近乎于一无所知,仅从上一回丛霁的手法与龙阳艳情话本中窥见一斑。 他认真地回忆着,唯恐不能满足丛霁。 锦缎微凉,与他的体温相若,但从锦缎之中渡过来的温度竟烫得他的心疾再度发作了。 他抬起左手抚了抚心口,这左手随即垂下,亦覆于锦缎之上。 那物逐渐撑起锦缎,显露出了清晰的形状来。 他思及适才所瞧见的全貌,霎时面染桃花,由于之前哭得厉害,他的眼眶尚且红着,相互呼应之下,教他生出了楚楚风情。 指下的温度愈加灼热,连锦缎都熨热了。 原来竟能这般热,是凡人皆如此,亦或是丛霁出类拔萃? 他尚是凡人之时从未这样碰触过自己,不知是否与丛霁相仿?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6)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一声一声地作响,敲击着孱弱的耳膜,使得他几欲耳鸣。 突然,他的双腕被丛霁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温祈靛蓝的双眸中拢着无尽的海水,一时间,教丛霁险些沉溺下去,他凝了凝神,方才正色道:朕知晓你并非断袖,不必勉强。 我温祈莫名心虚,我确非断袖,但我可为陛下礼尚往来。 丛霁蹙眉道:你若真心愿为朕礼尚往来,该当与朕一般,为何要隔着这常服? 温祈深深地吐息了一番,自丛霁手中抽出手腕,进而去解丛霁腰间的鞶革。 他的指尖微微打颤,良久都未能成功地将这鞶革解开。 罢了。丛霁捉住温祈的指尖,你勿要逼迫自己,朕容许你抱着朕睡。 当真?温祈双目发亮,伸手环住了丛霁的脖颈,陛下这便抱我去软榻罢。 当真。丛霁抱着温祈,躺于软榻之上,心道:这温祈如此黏人,朕是否应当命人在这丹泉殿放置一床榻? 温祈枕于丛霁颈窝处,双手圈着丛霁的腰身,鲛尾缠着丛霁的足踝。 由于这八日,他一直等待着丛霁,未得好眠,他已极度疲倦了。 但因他实乃惊弓之鸟,神志清醒无比,即便身体正不满地抗议着。 陛下。他舔着自己印于丛霁颈上的齿痕,疑惑地道,陛下为何不喜我身上的伤痕,却留着自己身上的伤痕? 丛霁避重就轻地答道:朕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有伤痕。 自然是为了告诫自己不可滥杀无辜,且这亦是他对于自己堕落成了暴君的惩罚。 每一回,他发作起来,从不毁坏任何物什,仅是自残而已。 关于此事,他不愿向任何人坦白,包括温祈。 温祈提议道:先前,陛下亲手为我上药,这回换我为陛下上药可好? 丛霁淡淡地提醒道:温祈,你逾矩了。 温祈做了不少逾矩之事,譬如,他现下窝于丛霁怀中,紧紧地缠着丛霁亦是逾矩了,可丛霁未曾出言提醒过他。 为何他要为丛霁上药,却被丛霁认为是逾矩之举? 十之八/九与丛霁自残有关。 丛霁究竟为何自残? 然而,这个缘由丛霁必定不会告诉他。 他与丛霁的姿势亲昵如斯,他竟忽觉自己与丛霁相距千里。 他的身体陡然僵硬了,他却舍不得将丛霁放开,甚至将丛霁抱得更紧了些。 丛霁大抵曾试图自尽,丛霁大抵会去临幸妃嫔,丛霁须得留于他身侧,他方能安心。 望陛下恕罪,温祈确实逾矩了。他口中如是道,心下却决意要找出丛霁自残的缘由。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身体有少许僵硬,歉然道:朕恕你无罪,你无需害怕。 话音落地,他阖上了双目:寐善。 温祈要求道:从今日起,陛下若不来丹泉殿,请陛下提前告知于我。 丛霁掀开眼帘,应允了:朕记下了。 温祈欢呼雀跃地道:多谢陛下。 丛霁取笑道:你当真如同争宠得胜的妃嫔一般。 我才不要争宠,我更不是你的妃嫔。温祈期待地道,再过五日,我便能化出双足了,到时候,你不来,我亦可去寻你。 丛霁含笑道:解元郎,再过五日,你便该为朕念话本了,莫要忘记。 温祈听得丛霁唤自己为解元郎,自谦地道:我并不认为自己能担得起解元郎之名,关于秋闱第三场的时务策,我绞尽了脑汁,却答得差强人意,事后回想起来,尚有可改进之处。 秋闱已毕,不可改进,解元郎不若明年春闱好生发挥罢。丛霁伸手掐住了温祈的下颌,待明年春闱揭榜,朕便该唤你为会元郎了。 他故意在提及会元郎之际用了重音,继而松开温祈的下颌,揉着温祈的后脑勺道:睡罢。 温祈被丛霁不慎碰到了耳鳍,敏感得颤了颤,紧接着,一股子热气向下奔涌而去,以致于下/身的一处鳞片叫嚣起来。 嗯他忍耐不得,发出了一丝气声。 丛霁闻声,紧张地道:哪里难受么? 温祈摇了摇首,却情不自禁地用那处鳞片磨蹭了丛霁一下。 他稍稍舒服了些,轻轻地喟叹一声。 丛霁了然,却是佯作不知。 上一回,他不顾温祈的意愿,将温祈欺负得泪流满面,不住求饶,这一回,定不能再那般做了。 温祈还以为丛霁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异动,大着胆子又磨蹭了一下。 幸而鲛人的身体构造与凡人截然不同,幸而他的控制力较先前强了许多。 他埋首于丛霁心口,本能地扯开衣襟,以唇瓣摩挲着丛霁的心口。 丛霁的心口亦烫得很,其上的伤痕令他的唇瓣泛起了酥麻。 丛霁的衣衫全数薰了龙涎香,这身常服亦不例外。 他轻嗅着龙涎香,聆听着丛霁的心跳声,端详着常服上的祥云纹案,而后,抬手解下了丛霁的发冠。 由于适才溺水的缘故,丛霁的发丝已然凌乱了,但依旧是一副九五之尊的气势,这发冠一去,发丝纷落,如瀑而下,令丛霁变得柔和了些。 这发丝早已被丛霁以内力烘干了,乍看之下,犹如一匹锦缎,瞧来较丛霁身上的锦缎名贵许多。 他嗅了嗅丛霁的发丝,又嗅了嗅自己的发丝,粲然笑道:我与陛下的发丝俱是海水的气味。 丛霁任由温祈把玩着自己的发丝,莞尔道:你身上的气味亦与朕身上的气味一般。 温祈去嗅自己的手臂,确实沾上了龙涎香。 他无端地面红耳赤,又问丛霁:倘使我明年当真夺得了会元,陛下会如何嘉奖我? 丛霁反问道:你想要朕如何嘉奖你? 温祈鬼使神差地道:不许选秀。 丛霁原就不打算选秀,听得这一要求,疑惑地道:你为何不许朕选秀? 温祈振振有词地道:陛下后宫中已有佳人无数,再迎新人来,定会委屈旧人,教旧人情何以堪?且我认为陛下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必然对旧人怀有深情,舍不得旧人伤心。 丛霁失笑道:你怎知朕后宫中已有佳人无数?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作为皇子,尤其是太子,十一二岁便会有专人教导房事,一般是年纪稍长些的侍女,然后,便会收通房,再然后,便会迎娶正妃,纵然不迎娶正妃,侧妃亦是少不得的;登基之后,更要充实后宫,以便开枝散叶。 这些全是你从话本中看来的罢?见温祈颔首,丛霁才道,朕的父皇确实如此,朕的庶兄亦是如此,他年不过一十五,已有两子一女。 根据话本所述,丛霁的庶兄已被丛霁流放了。 这一点,温祈现下想来很是古怪,那庶兄乃是皇长子,当朝有立皇长子为太子的先例,按照丛霁的雷霆手段,该当将那庶兄赶尽杀绝才是。 丛霁年二十又七,若是与那庶兄一般,恐怕已儿女成群了罢? 温祈忐忑至极,注视着丛霁道:陛下是否已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了? 丛霁不答:你为何想知晓此事? 是温祈逾矩了。温祈亦不清楚自己为何想知晓此事,这暴君是否有子嗣与他有何干系? 未料想,他居然闻得这暴君道:朕尚无一子半女。今后亦不会有。 他登时眉开眼笑:我还以为陛下已儿女成群了。 丛霁发问道:你为何欣悦于朕尚无一子半女? 温祈哑然,苦思半晌才道:我亦不知。 大概是因为自己乃是暴君,温祈认为自己不该延续暴戾的血脉罢。 断子绝孙固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亦是他的报应。 朕答应你,若你能夺得会元,朕便不选秀。丛霁并未露出些许异样,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寐善。 温祈惊喜地道:当真? 当真,朕一诺千金。丛霁忽觉倦怠,低语道,朕定当断子绝孙,如你所愿。 温祈并未听清:陛下说了甚么? 丛霁眉眼颓然:当真,朕一诺千金。 温祈追问道:这一句我听清了,后面那一句是甚么? 无关紧要,不过是朕的自言自语罢了。丛霁言罢,弹指将这丹泉殿内的烛火尽数灭去,今日无月,只余下廊道上的长明灯攀着窗扉幽幽漫入。 温祈猝然间坠入了昏暗之中,忽觉丛霁似有不妥,急声道:陛下适才溺水,是否有何 丛霁打断道:朕安然无恙,朕乃是习武之人,区区溺水,早已复原了。 温祈放心不下,借着微光,直直地望着丛霁。 丛霁近几日奔忙不休,未多久,便睡了过去。 他发了一个梦,梦里的母后并未被毒死,而是端坐于紫檀木所制的圈椅之上,失望地道:你缘何变作了这副模样? 母后语调平静,却是字字泣血。 他急欲辩解,竟发现自己足下踩着累累白骨,身上披着层层血衣,手上执着十步,猩红恶臭。 他从睡梦中惊醒,暗夜当中,惟能闻得自己的吐息声。 温祈依然在他怀中,他忽觉自己一身血污,生怕弄脏了温祈,遂小心翼翼地将温祈从自己身上剥落下来,放入了池水之中。 温祈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却未想,下一息,温祈居然醒了过来,敏捷地向他一跃。 他被温祈扑倒于地,温祈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喉结,含含糊糊地道:陛下趁我昏睡,故意抛下我,是何原因? 丛霁解释道:朕并未抛下你。 人证物证俱全,陛下明明打算抛下我。温祈忽而尝到了血腥味,这才意识到自己咬得太重了些,当即松开了唇齿。 朕不过是见你浑身干燥,怕你不适,才将你放入了池水之中。丛霁知晓自己的喉结被咬破了,并不觉得疼。 温祈不知自己方才是否浑身干燥,但距离他出水已过了许久,应当已浑身干燥了罢? 他信了丛霁所言,歉然道:我虽非故意为之,可我还是伤了陛下,陛下大可罚我。 丛霁满不在乎地道:朕半点不疼,便不罚你了。 温祈不喜丛霁对于己身的轻慢,探出舌尖来,舔舐着伤口,道:我现下浑身湿透,陛下不必怕我不适。 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教他愧疚万分。 天色未明,丛霁任凭温祈舔舐着,复又睡了过去。 及至上朝前半个时辰,他方才转醒,即刻推开了温祈。 温祈睡眼惺忪,本能地抱紧了丛霁的腰身:我不准你走,不准你去临幸妃嫔,更不准你让妃嫔怀上身孕。 丛霁戳了下温祈的鼻尖:朕须得去上朝了,无暇临幸妃嫔。 温祈睁大双眼,窥见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这才松开了丛霁,催促道:陛下快些去罢,勿要耽搁了。 不正是你让朕耽搁了么?丛霁将温祈放入水池,出了丹泉殿,好生洗漱了一番,换上朝服,方去上朝。 朝堂之上,他觉察到不少臣子的目光皆往他的喉结瞧,暗道:他们显然认定朕昨夜风流快活去了。 下了朝后,他又去探望丛霰,丛霰大体已痊愈了,但因周太后不放心,仍居于永安宫。 丛霰见得丛霁,打趣道:皇兄从何处得了如此烈性的美人? 丛霁但笑不语:哪里是甚么烈性美人?分明是一尾娇气黏人的幼鲛。 丛霰又道:皇兄眼光甚高,难得有美人能得皇兄的青眼,后位空虚已久,不如将那美人封作皇后罢,省得母后日日担心皇兄无嗣。 将那娇气黏人的幼鲛封作皇后? 绝无可能。 且纵使将那娇气黏人的幼鲛封作皇后,那幼鲛亦无法诞下皇嗣。 丛霁问道:母后日日在你面前念叨朕,生恐朕无嗣么? 丛霰坦白道:是臣弟夸大了,倒也不是日日,仅是偶尔。 那厢,正随喻正阳念书的温祈突地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道:喻先生莫怪。 第38章 四日后,温祈已习惯于口吐人言了,再也不觉得自己调子古怪。 喻正阳一走,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墨子》。 秋闱前,他已学完四书五经了。 他转而翻阅着话本,欲要从中选出最为跌宕起伏的那一册,免得丛霁听得无聊。 但他自从得了话本后,只寥寥看了一些,便终日沉溺于诸子百家,这许多的话本中到底哪一册最为跌宕起伏他全然不知。 不久后,内侍送了晚膳来,他一面心不在焉地用着鱼圆,一面看着话本。 直到用罢晚膳,他都未能选出让他满意的那一册话本。 突然,外头生出了动静来,他回首一瞧,却原来是四名内侍搬了一张床榻来。 他们定当是受丛霁之命,才这般做的,丛霁是打算长留于这丹泉殿了么?亦或是为成年后的他所准备的? 他盯着床榻良久,不知为何,顿觉其上的纱帐分外淫靡,连勾着纱帐的金钩子都能勾动人心。 不过是死物罢了,何来淫靡?更无法勾动人心。 他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继而跃入了池中,冰凉的池水终是驱散了他莫名其妙的臆想。 日头隐落,华灯初上,他将上身浮出水面,翻了一册又一册的话本,不由双目酸涩,方才阖上双目,却有一阵足音往他耳中钻。 他摆着鲛尾,朝着丛霁游去,继而兴奋地冲着丛霁一扑。 丛霁早有防备,并未再被温祈扑倒,他一手扶着温祈的侧腰,一手拂开温祈遮面的鬓发,发问道:你有何喜事要告诉朕么?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7) 温祈以双手勾住丛霁的后颈,又以鲛尾环住丛霁的腰身,将整副身体的重量交付于丛霁。 他身上的水珠沾湿了丛霁的常服,亦濡湿了地上铺着的织皮。 他凝视着丛霁宣布:我决定今夜为陛下念话本。 丛霁莞尔道: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这是自然。温祈苦恼地道,但我尚未选好要念哪一册话本,不若由陛下来选罢。 丛霁放眼望去,矮几及其周遭堆着无数的话本,显然温祈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挑选话本。 他将温祈放于软塌之上,信手取了一册话本,递予温祈,道:便这一册罢。 这话本名为《奇物谈》,温祈还以为定然讲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未料到,一翻开,那目录却甚是普通。 第一回:虎。 第二回:狼。 第三回:狐。 第四回:马。 第五回:驴。 全数是些寻常的动物,无一能算得上奇物。 他满腹疑窦,翻过目录页,映入眼帘的文字着实是不堪入目:李村有一书生,眉清目秀,因囊中羞涩,赴京赶考途中,夜宿于一破庙。 夜半,书生睡得迷糊,忽闻虎啸,起身欲逃,竟是被一大虫拦住了去路。 这大虫张着血盆大口一咬,书生吓得昏厥了过去,却因股间生疼而醒。 却原来,这大虫所咬之处并非他的脖颈,而是他的衣衫。 眼下,他正光秃秃地被这大虫弄着,羞愤欲死。 未多久,他却是得了趣,暗喜:世间有几人能知晓这虎鞭的妙处? 当朝有一将军,孔武有力,一日兵败,遇狼。 此狼生得极美,将军起了色心,遂将狼抓了来 丛霁见温祈面色有异,问道:这话本中有何了不得的奇物? 温祈将《奇物谈》往身后一藏,慌忙道:陛下另择一册话本罢,莫要教这《奇物谈》污了圣听。 丛霁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便念这《奇物谈》予朕听罢。 陛下温祈为难至极,只得将《奇物谈》塞入了丛霁掌中。 丛霁兴致勃勃地翻开《奇物谈》,片晌,断言道:这话本不该唤作《奇物谈》,应改名为《奇人传》才是。不少话本描述过狐妖与书生,但云雨之时,狐妖皆是人形,但在这《奇物谈》中,虎、狼、狐、马、驴、羊、熊、蛇等皆未开智,更何况是化出人形了。 陛下所言甚是。温祈感叹道,这著者奇思妙想,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及。 丛霁将《奇物谈》一放,取了一册《紫玉亭》。 这《紫玉亭》乃是一情爱话本,讲述了一状元郎因拒绝休妻,以迎娶丞相之女而被害死,死后魂魄徘徊于与其妻初见面的紫玉亭。 其妻听闻夫君失踪的消息,日日抱着两岁大的男婴去紫玉亭,望能盼得夫君归来。 三年过去,她并未盼来夫君,却是等来了夫君的死讯。 新寡之人,自然多是非,相邻皆道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夫君,导致一好端端的状元郎英年早逝。 又是三年,她并未再嫁,含辛茹苦地养育着独子。 整整六年过去,状元郎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些道行,得以现身与妻儿团聚,之后,更是沉冤昭雪,教丞相偿了性命。 温祈接过《紫玉亭》,一面念,一面窥着丛霁。 他全无说书先生的本领,无法将话本念得绘声绘色,更无法将神态控制得游刃有余。 所幸丛霁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专心地听着。 这《紫玉亭》不长,仅仅三十页,温祈念罢,却已是口干舌燥。 丛霁拊掌道:你能将如此简单的故事讲得引人入胜,颇有功力。 温祈笑道:陛下莫要奉承我了,我受不起。 丛霁否认道:朕奉承你作甚么? 其后,他着内侍命尚食局做宋嫂鱼羹来,自己则呷了一口新沏的黄山毛峰。 不多时,内侍端了宋嫂鱼羹来,稍稍放凉了些后,温祈才执起调羹,将整碗宋嫂鱼羹送入了腹中。 他摸着自己的小腹,问道:陛下可从那戚永善处问出妹妹的下落了? 丛霁摇首道:尚未。 温祈不免失望,又问道:盗皇陵者是否已被逮捕归案? 丛霁颔首道:已有眉目了,但盗皇陵者尚未被逮捕归案。 温祈三问:陛下是否要留宿于丹泉殿? 丛霁再度颔首:朕确要留宿于丹泉殿,且明日休沐,朕会整日陪伴于你。 温祈解下丛霁的发冠,继而掬起一捧青丝,待青丝悉数从手上滑落,方才问道:陛下是怕我出事么? 据闻,鲛人成年那日不如何好过,定会浑身发烫,疼痛难忍,更有甚者,会丢了性命。丛霁将温祈揽入怀中,轻声细语地道,莫怕,朕陪着你。 温祈当然知晓这些,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丧命于此,被丛霁一安慰,反倒担心了起来。 为了让鲛人早日化出双足来,民间流传着极其残忍的法子,便是活生生地劈开鲛尾。 幸者三五日后便能将鲜血淋漓的鲛尾变作人足;不幸者当场毙命。 原话本中,由于鲛人一族能歌善舞,暴君亲手劈开了鲛尾,又命原身献舞,原身垂死之际,暴君割下了原身心口软肉食用。 而眼前这暴君从未伤过他一丝一毫,反是他对这暴君又啃又咬。 自己着实较原身幸运许多。 他凝望着丛霁,见丛霁忧心忡忡,反过来安慰道:我明年还要考春闱,还要做那会元郎,必定平安无事。 丛霁三分威胁,七分担忧地道:你若是食言而肥,朕便不帮你找妹妹了。 温祈玩笑道:我怎会食言而肥?我对于自己身段甚为在意,决计不能容忍自己满身肥肉。 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继而欲要将温祈放入池中,却被温祈阻止了:我要陛下抱着我睡。 于是,他将温祈抱上了床榻,又于温祈耳侧道:现下距离明日尚有一个半时辰,歇息罢,养足精神。 言罢,他抬手一扯,放下了纱帐,纱帐轻轻摇晃着,将照射进来的烛光变得朦朦胧胧,更添淫靡。 温祈的心脏猛地一震,他与丛霁正处于由纱帐所造的隐秘之处,无论丛霁对他做甚么,外面之人都不会知晓。 他努力地将自己与丛霁拉开了些距离,镇定地对丛霁道:寐善。 丛霁见状,心下了然,正色道:朕与你一般,亦非断袖,朕断不会侵犯于你 他未曾心悦于任何一名女子,亦未曾心悦于任何一名男子,他其实并不知晓自己是否断袖,他之所言乃是为了安温祈的心。 他顿了顿,下得床榻,道:朕去那软榻上歇息罢,亦或者你要朕将你放回池中?朕不善水,纵然意图不轨,亦成不了事,你很是安全。 温祈分明防备着丛霁,却又舍不得丛霁,遂揪住了丛霁的一点衣袂:陛下与我一道在这床榻上歇息罢。 丛霁迟疑半晌,方才上了床榻。 一人一鲛各自占据着床榻的一边,俱是阖眼假寐。 时近子夜,温祈忽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发烫了,尤其是鲛尾。 过了片刻,鲛尾竟是烫得好似要融化了。 他惊恐地盯着鲛尾,即使这鲛尾目前好端端的,亦不能放下心来。 须臾,覆盖于鲛尾之上的靛蓝鳞片散发出了光芒来,忽明忽暗,犹如萤火虫。 因为原身从未见过其他鲛人成年时的情状,所以他亦不清楚鲛人具体是如何化出双足的,他只觉得烫,并不觉得疼。 然而,眨眼间,每一寸肌肤都齐齐发疼了,鲛尾更是疼得仿若正被剥皮抽骨。 他咬紧了牙关,并未发出丁点声音,左颊却倏然被丛霁的右掌覆上了。 他抬眼望去,见丛霁睁开了双目,注视着他,而后,听得丛霁道:莫怕,朕陪着你。 丛霁发觉温祈正在发烫,当机立断地将温祈送入池中,又问温祈:好些了么? 海水确有缓解痛楚之效,温祈颔了颔首。 可惜,少顷,疼痛加剧,他一身的热度居然使得池水沸腾了起来。 丛霁赶忙命内侍将冰窖之中的冰块尽数取来,放入池中。 冰块接连化水,温祈伸长手,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呜咽着道:陛下,疼 丛霁束手无策:你要朕如何做? 温祈双目含水:陛下抱着我可好? 丛霁一施力,温祈便落入了他怀中,除却鲛尾上的鳞片璀璨夺目之外,温祈瞧来与寻常一般模样。 他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哪里疼? 温祈难受地道:哪里都疼。 丛霁低下首去,亲了亲温祈的额头,软声哄道:亲亲便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时日后,《奇物谈》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今上独爱鲛人,封其为后,一日,鲛人以美色/诱之,今上把持不住,期间,鲛人因怀有身孕而变出了鲛尾来,今上一顿,又被鲛人勾引,终是使得鲛尾掉落了些许鳞片。 第39章 温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怜巴巴地道:陛下骗我,明明还疼着。 丛霁叹了口气,却闻得温祈道:再亲亲我。 他便又亲了亲温祈的额头,眼下温祈浑身滚烫,他如同拥着一团火,须臾,已是汗流浃背。 温祈自己亦出了一身汗,连骨头都要被烫化了,痛苦至极。 丛霁望着面色惨白的温祈,柔声道:撑住。 温祈久未作声,约莫一盏茶后,他对于痛苦的感知终是稍稍麻木了些,哑声道:陛下,我是不是很烫?我是不是烫着陛下了? 无妨。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面颊道,你不必担心朕,你只需顾好你自己。 嗯。温祈以气声作答,后又去舔舐丛霁的喉结,其上嵌着新生的血痂子,使得他的舌尖微微发麻了。 片晌后,疼痛再度加剧,他骤然丧失了全身的气力,瘫软于丛霁怀中,费劲地吐息着。 他甚至连丛霁的眉眼都瞧不清了,遂拼命地抬起手来,摸索着丛霁的面孔。 或许或许他将死于今日。 他死后会被黑白无常勾走魂魄么? 还是会穿入另一册话本中? 莫不会穿入先前念过的《紫玉亭》罢?亦或是先前看过的《奇物谈》? 他全然不想离开丛霁,可这并非取决于他。 陛陛下我我若若身死劳劳烦陛陛下继续帮我找妹妹妹,她唤作渺渺濒死之际,他脑中陡然浮现出了妹妹的名字。 渺渺此名乃是由原身母亲所取的,母亲临盆之前,救了一名凡人,未料想,那凡人竟是恩将仇报,伙同恶徒,设下陷阱,将母亲绑走了。 那时,原身正与父亲一道猎食,闻讯赶来,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救回了母亲。 当夜,母亲难产,虽然产下了妹妹,自己却没了性命。 母亲为妹妹取名后,便断了气息。 渺渺取自烟波浩渺,母亲期望渺渺一生都能居于烟波浩渺之所,而不是像一些不幸的同类一般为凡人所奴役。 陛下求你求你定定要找找到渺渺他已是气若游丝,陛陛下待我死死后,陛下将我拆骨拆骨入腹腹罢,我祝陛下福福寿无边,子子孙满满堂,望陛下勿要,勿要再做暴暴君,陛下,百百姓何辜? 言罢,他的右手直直地自丛霁面上坠落,随即身体疼得几欲爆裂,咬破了唇瓣都不能缓解分毫。 丛霁唯恐温祈咬到舌头,遂将自己的右掌送到了温祈唇边。 温祈抿紧了唇瓣,不多后,再也忍不得,痛吟出声。 丛霁趁此机会,将右掌塞入了温祈口中。 幼鲛锋利的牙齿瞬间破开了他的肌肤,但他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心疼。 温祈不慎饮了些许丛霁的血液,当即拼命地抬手拍开了那右掌。 丛霁红了双目,威胁道:你若身死,朕非但不帮你找渺渺,朕还要屠尽百姓,吃尽鲛人,教你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然而,于温祈而言,他的话语忽远忽近,听不分明,这威胁自然毫无用处。 温祈的神志逐渐涣散了,痛觉却并未放过他。 他艰难地嗅着丛霁身上的龙涎香,鲛尾好似正被活生生地劈开。 陛下陛下陛下他唤着丛霁,又连声祈求道,陛下你亲亲亲我再亲亲我 丛霁心若刀割,低下首来,不断地亲吻着温祈的额头,与此同时,不断地安抚着温祈:亲亲便不疼了,亲亲便不疼了,亲亲便不疼了 温祈努力地扯了扯唇角,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身体愈加滚烫,痛楚淹没了四肢百骸,气息将断未断。 便这么足足煎熬了一个时辰后,他周身霎时间光芒万丈,待光芒全数散去,他的耳鳍、背鳍、尾鳍已然消失不见了,鲛尾亦化成了双足。 丛霁又惊又喜:温祈,你已无恙了。 良久,温祈方才缓过气来,他向自己的下/身望去,那下/身不再是鲛尾,已由双足取而代之。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8) 然后,他又向丛霁望去,低声道:对不住,教陛下担心了。 痛楚已退,但他的体力尚未恢复,头脑尚且有些昏沉。 他吃力地抱住了丛霁,未多久,身体竟然又滚烫了。 但这滚烫与适才的滚烫截然不同,他觉察到自己无所遁形的窘状,探过手去,勉强遮掩住了,继而难堪地对丛霁道:陛下,不许看我。 非礼勿视,丛霁自觉地偏过了首去,他怀中的温祈不住颤抖着,还出了一层细汗。 温祈全无章法,反而将自己弄疼了,是以,他不得不向丛霁求助:陛下,帮帮我。 丛霁闻言,并未拒绝,以免温祈难堪,并未回过首去。 温祈紧阖着双目,羽睫轻颤,手足无措。 丛霁并不在意,许久后,吻了吻温祈汗湿的额头:你还好么? 我无事。温祈不知该如何面对丛霁,以致于不敢掀开眼帘来。 上一回,他哭着向丛霁求饶,要丛霁放过他,然而这一回,他竟是 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上一世,他明明对此毫无兴致,定是由于这具身体的缘故。 待得吐息平静,他才战战兢兢地掀开眼帘来,却是低垂着双目,依然不敢看丛霁。 丛霁目不转睛地望着失而复得的温祈,并将温祈拥得紧了些。 为了化出双足而起的热度已经退却了,温祈的体温恢复如初,然而,被丛霁的体温一烫,心尖竟是猛地一颤。 他忍了又忍,末了,被羞耻逼出了些微哭腔:陛下陛下 丛霁紧张地道:你有何处不适?你且忍忍,朕为你传太医来可好? 温祈用左手捂住了面孔,用右手指了指:陛下我 丛霁会意,轻轻地拍着温祁的背脊,软声哄道:莫哭。 他生怕伤着温祁,只能轻一些,再轻一些。 怀中的温祈用左手捂住了面孔,通红的双耳,紧紧抓着他衣料的右手指尖以及蜷缩的趾尖却是无处躲藏。 这一回较上一回稍久些,温祈的小腹略略抽搐了一下,双足还胡乱地蹬了数下,才安静下来。 丛霁扫了眼自己的掌心,立即取了锦帕来,拭净了掌心,又为温祈擦拭。 温祈吐息不定,猝然意识到自己而今身无片缕,已全然落入丛霁眼中了。 他旋即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抱着双膝,坐于一旁,尽量将自己遮掩起来。 少时,他闷声道:恳请陛下赐衣衫予我。 话音落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入了他耳中,他惊恐地抬眼望去,丛霁果然解开了腰间鞶革,紧接着,外衫、中衣层层散开。 这暴君要临幸我么? 见我化出双足便迫不及待了? 这暴君之前放过我,便是因为我下/身尚是鲛尾罢? 他并不想被这暴君临幸,但思及适才的滋味,竟顿生动摇。 下一息,他倏然站起身来,拔足欲逃,新生的双足却是一软。 丛霁一手扶住温祈,一手将外衫褪下,披于温祈身上,才命内侍去寝宫取一身常服来。 却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温祈松了口气,忽而闻得丛霁问道:你出了一身汗,可要沐浴? 这暴君打算趁我沐浴之际对我下手么? 思及此,纵然浑身粘腻得难受,他仍是摇了摇首。 丛霁却是命人去备浴水,后又细细嘱咐道:你应当已无恙了,朕这便回寝宫去了,你若有何事,定要着内侍向朕禀报,待得天明,朕再来探望你。明日,尚衣局的岑奉御会来为你量体裁衣,这几日,只得委屈你穿朕的旧衣了。你这双足瞧来全无气力,等你行走无碍,朕送你去崇文馆念书。 温祈一手抓着身上外衫的前襟,一手情不自禁地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发问道:陛下要去临幸妃嫔了么? 丛霁含笑道:朕不去临幸妃嫔,如何能子孙满堂? 子孙满堂一个余时辰前,温祈还以为自己将要毙命,遗言之一便是祝这暴君子孙满堂。 他如今想来,登时心生不快。 陛下不许走。他慌忙环住了丛霁的腰身,君无戏言,陛下曾承诺过我,今日要整日陪伴于我。 眼前这温祈着实是自相矛盾,明明不愿侍寝,生恐被自己临幸,却又不许自己离开。 丛霁确实放心不下温祈,遂颔了颔首:好罢,朕不走。 一人一鲛说话间,常服已取来了,浴水亦已备好了。 丛霁令内侍搬了屏风来,挡住浴桶,而后将温祈扶至浴桶前,提醒道:你且先试试水温。 温祈试了试水温:稍微烫了些。 丛霁命内侍添了些凉水,问道:如何? 温祈又试了试水温:尚可。 丛霁便将温祈抱入了浴桶中,随后行至窗枢,背对着温祈,道:安心罢,朕不偷窥你。 温祈显然防备着他,连水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苦笑一声,遥望着太阴。 再过十日,便是九月十五了。 一月又一月,永无尽头,除非他驾崩。 温祈已化出双足了,再过一阵子,便能去崇文馆念书了,明年春便能参加春闱了,春闱过后即是殿试,殿试过后,他会将温祈送往翰林院为官具体品秩由温祈的殿试成绩决定。 过一两年,他会将温祈外放做官历练。 倘使一切顺利,五年后,他便能自行了断了。 到那时,他便无须再为每月十五的到来而惴惴不安了,只需于十八层地狱承受各种酷刑便可。 那厢,温祈沐浴罢,欲要从浴桶中出来,却因双足无力而不得,只能朝着丛霁道:麻烦陛下抱我出去。 丛霁回过神来,用一张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目,方才到了温祈面前,伸出手去。 温祈怔了怔,继而握住了丛霁的手。 丛霁一施力,温祈即刻扑入了他怀中,他抱着温祈去了床榻,待温祈穿妥衣衫后,才扯下了黑布。 之后,他令内侍更换浴水,自去沐浴了。 沐浴罢,他回到床榻前,方要躺下,却听得温祈道:陛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第40章 丛霁对温祈所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安心罢,朕不偷窥你。 其后,丛霁再也未对他讲过一句话,丛霁的动作很是温柔,与先前一般,但丛霁面上喜怒不辩。 他忽觉忐忑,才有此问。 丛霁不答反问:你认为自己何处惹朕生气了? 温祈垂着首,攥着手指道:我对于陛下而言是个麻烦,又娇气又爱闹脾气;我不愿侍寝,却弄脏了陛下的手;我还妨碍陛下去临幸妃嫔。 首先,你于朕而言,并不是个麻烦,你娇气也好,爱闹脾气也罢,皆是你的可爱之处;其次,朕若是不愿意,你勉强不了,此事你不必放于心上;最末,朕若是执意要临幸妃嫔,你亦妨碍不了,此事你亦不必放于心上。丛霁抬手摩挲着温祈的发丝道,睡罢,莫要再胡思乱想。 温祈可怜兮兮地道:可是陛下适才明显是一副不愿理会我的模样。 丛霁解释道:朕适才别有所思,并非不愿理会你。 当真?温祈眼巴巴地望住了丛霁。 当真。丛霁抬手覆上温祈的双目,快些歇息罢。 丛霁惯用右手,温祈陡然发现眼前的丛霁用的却是左手,连帮他之时,用的亦是左手。 他拨开了丛霁覆于他双目之上的左手,低首去瞧丛霁的右手。 这右手被衣袂遮住了大半,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他扣住丛霁右手手腕子,正欲细看,一眼便看到了虎口处的一圈牙印子。 这牙印子正渗出血来,令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丛霁曾将这右手往他口中送,防止他咬到舌头,他似乎还曾饮过丛霁的血液。 当时他已陷入混沌了,神志逐渐涣散,如今思量半晌,方才笃定自己确实曾饮过丛霁的血液。 本已远去的血腥味猝然间漫遍了他的口腔,他心疼得双目泛红,望向丛霁:陛下,疼不疼? 丛霁摇首道:不疼。 这个答案在温祈意料之中,他又问丛霁:陛下,你为何不做包扎? 朕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区区小伤,并不打紧,为何要做包扎?丛霁抽出手来,安慰道,莫哭。 温祈的眼泪却是应声流淌下来,他揪住了丛霁的右侧衣袂,呜咽道:都出血了,怎会不疼?陛下又骗我。 丛霁瞧了眼满床的鲛珠,继而凝视着温祈,改口道:好罢,疼得厉害。 温祈瞪着丛霁道:陛下勿要敷衍我。 丛霁无奈地道:你要朕如何言语,才算不得敷衍?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自是请太医来为陛下好生包扎。 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罢?丛霁又被温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命内侍传太医来。 刘太医匆匆赶来,见今上端坐于床榻之上,而幼鲛则藏于今上身后,断定应是一人一鲛于房事中出了甚么岔子,未料想,今上竟是伸出了手来:劳烦刘爱卿为朕包扎。 今上虎口处有一圈牙印子,不深不浅,尚在渗血。 怪不得这宫中皆在传今上得了一烈性美人,果然不假。 今上素以铁腕著称,待这鲛人却甚是纵容。 他利落地为今上将伤口包扎好,便告退了。 朕已满足你的要求了,睡罢。丛霁躺下身来,阖上了双目。 温祈气呼呼地道:包扎伤口并非满足我的要求,而是为了陛下自身,陛下为何如此不顾惜自己? 你所言甚是,朕知错了。丛霁生志不坚,且早已因多次自残而麻木,是以,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要并未残疾,能行动自如便可。 他瞧着温祈,顿生疑惑:朕当时为何要遍寻鲛人?又为何要执着于长生不老? 温祈并不认为丛霁是当真知错了,但他全无法子。 他枕于丛霁左臂之上,侧身对丛霁道:陛下,你纵然不怕疼,亦理当为了南晋顾惜自己。 丛霁淡淡地道:朕乃是暴君,朕的子民十之八/九正盼着朕早日暴毙,朕为何要为了南晋顾惜自己? 不错,丛霁乃是暴君,最初温祈被奉于丛霁后,便打算刺杀丛霁,不知不觉间,他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丛霁待他过于温柔了,温柔得消磨了他的杀心。 而今,相较于刺杀丛霁,他更希望丛霁能改过自新。 于是,他大着胆子道:陛下既然明白自己身为暴君不得民心,何不迷途知返? 丛霁并不正面作答,而是道:温祈,你好好努力,待你成为一代名臣便能影响朕施政了,兴许那时候,朕便做不得暴君了。 温祈握了握拳:陛下,我会好好努力的。 丛霁轻笑,又问道:你虽已化出双足,长时间离开海水是否会有不适? 温祈茫然地道:我亦不知,目前为止并无不适。 丛霁殷殷叮咛道:你若有不适,定要告诉朕,朕抱你回池中去,你的双足尚无气力,切勿勉强自己。 温祈颔首,打了个哈欠,并往丛霁怀里缩了缩,化出双足耗尽了他的气力,他已然困倦了。 白露时分,昼短夜长,一番折腾后,倘使是盛夏,现下早已是拂晓了。 未多久,他便睡了过去。 他发了一个梦,梦中的丛霁励精图治,使这南晋海晏河清。 待他转醒,丛霁却已不知所踪,他咬牙切齿地道:骗子,你明明承诺了今日要整日陪伴于我。 丛霁日日都要练剑,此刻正于丹泉殿外练剑。 他闻得动静,当即收剑,飞身入了丹泉殿,定于温祈面前,含笑道:温祈,已是晌午了。 这丛霁来得太快了些,温祈怔了怔,才吸了吸鼻子道:陛下是嫌弃我贪睡么? 朕并非嫌弃你贪睡,而是怕饿着你。丛霁抚摸着温祈肚子道,饿了罢? 不饿。温祈抱住丛霁的右臂,质问道,陛下方才做甚么去了? 丛霁答道:练剑。 温祈端详着丛霁的右手虎口,见其上的细布不曾染血,确定那伤口并未被剑柄磨破,放下心来,又无理取闹地道:陛下为何要趁我昏睡去练剑? 抱歉。丛霁将温祈揽入怀中,哄道,朕让尚食局多做些菜肴向你赔不是可好? 温祈转而圈住了丛霁的腰身,哼了一声:不好,我不饿,陛下休想糊弄我。 这温祈着实是愈来愈难哄了,丛霁叹了口气:如何才算不得糊弄? 自然是温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亲一下,不然我便不告诉陛下。 丛霁垂下首去,亲了一下温祈的额头:你现下该告诉朕了。 温祈有理有据地道:陛下承诺我今日要整日陪伴于我,陛下金口玉言,定要做到,既然今日未能做到,便只能明日补上,我念在陛下明日为了江山社稷须得上早朝的份上,勉强容许陛下用后日补上明日的早朝罢。 换言之,自己今日、明日以及后日,除却早朝都必须陪伴着温祈。 这温祈委实是得寸进尺。 丛霁非但并未动怒,反而口中生甜:朕后日亦要上早朝,是否得用大后日补上? 温祈连连颔首:陛下言之有理。 丛霁失笑道:以此类推,朕是否每一日皆要陪伴于你? 温祈拱手道:陛下圣明。 倘若丛霁日日陪伴于他,便无暇临幸妃嫔了,纵然对不住丛霁的妃嫔,使其独守空闺,但他压根不愿丛霁与其翻云覆雨。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29) 这便是所谓的占有欲罢? 他为何会对丛霁生出占有欲? 他正沉思着,赫然闻得丛霁道:朕应允了。 丛霁本无妃嫔,亦需温祈为他缓解嗜血之欲,温祈的要求正合他的心意。 他以指尖梳理着温祈的发丝,关切地道:难受了么?要朕抱你去水里么? 不难受。温祈瘪了瘪嘴,我饿了。 丛霁故作疑惑地道:你不是不饿么?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明事物俱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亦然。温祈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来,陛下若不命人快些备膳,我便将陛下拆骨入腹,以陛下充饥。 言罢,他一口咬住丛霁的耳廓,还磨了磨牙齿。 丛霁身上有些微汗味,但更多的是龙涎香,令他沉醉。 他眼下身着丛霁的常服,亦是薰了龙涎香的,于他而言,却与丛霁身上的龙涎香大相径庭。 他贴身穿着的亵衣亦曾被丛霁贴身穿着罢? 一念及此,他霎时害羞起来,慌忙松开了丛霁的耳廓。 丛霁闻言,乍然想起之前温祈求他勿要将其拆骨入腹的情状,甚是欣慰。 虽然温祈变得又娇气又爱闹脾气又难哄,甚至大有欺君犯上之势,但温祈已不再惧怕他了。 他扬声命内侍去尚食局传膳,而后亲手为温祈梳理了发丝,并绑上了发带。 温祈自三月前成为鲛人后,便再也不曾束过发,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三月距离上一世已过去三月了。 不知母亲如何了? 这三月间,他起初如履薄冰,近日却是日日对着丛霁撒娇耍赖。 要是丛霁能成为明君该有多好? 他虔诚地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暗道:亲亲便不许再做暴君了,我定会努力成为一代名臣,将你辅佐成一代明君的。 丛霁不明所以,望向温祈,竟被温祈挑起了下颌:陛下又非女子,难道亲不得么? 却原来这温祈竟是登徒子。 他打趣道:朕若是女子,你假使胆敢轻薄于朕,朕早已命人将你下狱了。 本朝民风算不得开放,对女子有诸多约束,对于天家女子约束更甚。 温祈又亲了亲丛霁的额头:陛下既非女子,更未命人将我下狱,我自然想亲便亲。 丛霁并不反感被温祈亲额头,遂放任道:随你罢。 陛下不愧是九五之尊,当真大方。温祈粲然笑道,我亦很是大方,陛下不亲亲我么?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头,才问道:你这双足如何了?朕扶你下地可好? 温祈颔了颔首,足尖一触及铺于地上的织皮,当即发软了,犹如被抽去了骨骼一般。 丛霁及时扶住了温祈,分析道:难不成这双足内里尚未长好? 温祈不解地道:应当是罢。 莫怕,再过些时日,你必定与常人无异。丛霁又好奇地道,你是否能变回鲛人模样? 温祈不知该当如何做,才能变回鲛人模样,仅于心中思忖须臾,下/身即刻变回了鲛尾,耳鳍、背鳍亦一并长出来了。 鲛尾撑破了柔软的亵裤,裂帛之声猝然响起,教他极是尴尬。 未料想,丛霁竟是揭开了他外衫的下摆,进而将他的鲛尾逡巡了一番,并抚摸了一通,断言道:确与昨日无异。 他抬手捂住了面孔,控诉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居然是一登徒子,实在是令我震惊。 第41章 这温祈当真是恶人先告状,丛霁仅是出于担心,查看鲛尾罢了,并未怀揣轻薄之心,反倒是温祈时常对他又亲又啃又咬,且喜欢抱着他不放,还要他为其纾解。 他将温祈抱回了床榻之上,后又无奈地道:你才是登徒子。 温祈张开指缝,露出双目来,瞪着丛霁道:陛下才是登徒子。 丛霁忽觉温祈这副模样颇为可爱,勾唇一笑:朕光风霁月,绝非登徒子。 温祈反驳道:我光明磊落,更非登徒子。 丛霁又觉自己极是幼稚,又觉与温祈斗嘴极是有趣,继续道:朕不愧不怍,定非登徒子。 温祈放下捂住了面孔的双手,一副受了冤屈的神态:我胸怀浩然之气,怎会是登徒子? 你便是登徒子。丛霁摆出了君主的架势来,朕之所言即是金科玉律。 温祈得意洋洋地道:陛下拿权势欺人,莫不是说不过我罢? 丛霁的口舌确实不如温祈灵便,一时语塞,竟见温祈蜷缩着身体,指着他道:我冰清玉洁,陛下却将我看得一干二净。 他提醒道:你莫要忘了,你曾要求朕褪尽常服。 温祈一派无辜地道:我怎会对陛下提出那等无理的要求?陛下切勿诬赖我。 丛霁使出了杀手锏:你莫要忘了,四个时辰前,你哭着求朕帮你。 温祈面色一红,旋即镇定了下来:陛下颠倒黑白,分明是陛下非要帮我的。 丛霁自从三岁起,便开始被当作储君培养,原本好玩爱闹的性子被磨平了,变得少年老成,及不上温祈耍赖的本领,只得认输:朕说不过你。 温祈喜形于色,尾鳍欢快地摇晃着:陛下承认自己乃是登徒子了么? 丛霁被迫道:朕乃是登徒子。 温祈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不是我逼着陛下承认的,而是陛下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乃是登徒子。 丛霁换了话茬:朕适才练剑,出了一身汗,须得去沐浴了。 陛下这是心虚了么?温祈望着走入屏风后头的丛霁,心如擂鼓。 他身为鲛人,耳力较寻常凡人好一些,即使床榻与屏风隔着不近的距离,他都能将丛霁褪去常服的声响收入耳中。 丛霁一身的伤痕历历在目,丛霁究竟为何要自残? 他叹了口气,纵然他上一世不良于行,他都不曾想过自残,而丛霁身体康健,且一出生便享有泼天富贵,即便中间生了波折,亦与生死皆如蝼蚁的穷苦之人有着云泥之别。 又或许那些波折不该被称之为波折,而该被称之为磨难? 丛霁沐浴罢,行至温祈面前,见其若有所思,默然不言,仅是将其揽入怀中。 温祈嗅着丛霁身上的皂香,抬起首来,见丛霁散发,发丝湿漉漉着,衬得其愈加面若冠玉,不由失神。 丛霁瞧着温祈的鲛尾,发问道:你能否再将鲛尾变作双足? 温祈定了定神,接着与适才一般,于心中思忖须臾,鲛尾即刻变作了双足,耳鳍与背鳍亦消失不见了。 由于他的亵裤已被鲛尾撑破了,光洁的双足被迫暴露出了一小半。 他屈足将双足全数藏于下裳内,忽闻丛霁道:朕该当再命内侍取些足衣来,是朕疏忽了。 丛霁命内侍去他寝宫取足衣来,而后,从一旁由鸡翅木所制的顶箱柜中拿出亵裤来,递予温祈。 温祈接过亵裤,扯下纱帐,见丛霁背过了身去,方才将破损的亵裤换上,穿上这完好的亵裤。 这亵裤上似乎还残留着丛霁的体温,他抿了抿唇,向着丛霁道:我已换好了。 于国于民,丛霁显然是暴君,但于他而言,除却将他欺负哭的那一回,丛霁可谓是正人君子。 足衣尚未被取来,却是午膳先被呈上来了。 因为温祈足不能行之故,丛霁遂将温祈打横抱到了桌案前。 温祈饥肠辘辘,自是大快朵颐。 丛霁含笑道:慢些,勿要噎着。 不过一刻,温祈已风卷残云般将合自己口味的膳食吃得丁点不剩,仅余下一碗鱼肚鸡蛋香菇羹。 他一手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手执着调羹,施施然地饮着鱼肚鸡蛋香菇羹,好不惬意。 不多时,丛霁亦用罢午膳了。 温祈见丛霁余下不少,疑惑地道:陛下不再用些么? 丛霁与其父皇不同,并非奢靡之人,他每回用膳仅仅四菜一汤,但因他对于膳食并无兴致,稍稍果腹,便不愿再吃,皆有剩余。 而其父皇每回用膳,必定命尚食局做至少一百道膳食,且从不赏赐于下人,以致于糟蹋了大量的膳食,甚至还引得朝堂上下竞相效仿。 是以,其父皇当政时期,人人皆甚是计较自己膳食的多寡与贵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攀比之风。 这使得各种粮食、食材的市价水涨船高,令寻常百姓遥不可及,乃至于饿殍剧增,被淹死的女婴更是较其皇祖父在位时期多了三成。 丛霁一登上皇位,便颁布了《止奢法》,细细规定了各项条款,针对所有国人,包括他这个天子,此举有效遏制了攀比之风。 一年后,《止奢法》中还添加了关于穿戴的条款。 面对温祈的疑问,丛霁摇了摇首:朕已足够了。 温祈蹙眉道:陛下余下的膳食太多些,未免过于浪费了。 丛霁解释道:余下的膳食将会赏赐予为朕试毒的内侍,算不得浪费。 那便好。温祈喝罢鱼肚鸡蛋香菇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 丛霁见状,问道:朕命尚食局再做一碗鱼肚香菇鸡蛋羹予你可好? 不必了。温祈其实已吃饱了,不过是贪食罢了。 由于双足无力,即使坐于圈椅之上,有椅背可靠,一顿午膳用罢,他仍是觉得吃力了,遂向着丛霁张开了双手:劳烦陛下抱我去床榻。 丛霁颔首,抱着温祈去了床榻,放下温祈后,又将纱帐挂了起来。 温祈左右无事,央丛霁取了《墨子》来。 他方才翻开《墨子》,陡然思及喻正阳,遂发问道:喻先生今日是否有事在身? 丛霁答道:今日乃是你成年之日,朕猜测你应当并无精力听太傅讲学,因此请太傅过两日再来。 温祈突然意识到自己满心满眼俱是丛霁,若非这《墨子》,自己早已将喻正阳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念及此,藏于皮肉之下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他抬手抚了抚心口,心道:我这心疾似乎愈来愈厉害了。 一人一鲛分别看了一日的《虎钤经》与《墨子》,入夜后,相拥而眠。 时近子时,温祈从睡梦中惊醒,猝然发觉自己的肌肤欲要开裂了,不得不唤道:陛下,快些将我放回池中去,我很是难受。 丛霁因曾遭到过数不尽的刺杀,向来睡得不沉,闻声,立即睁开双目,将温祈放入了池中。 温祈不及将衣衫褪尽,已变回了鲛人模样。 于鲛人模样的他而言,衣衫实乃负累,于是他快手将衣衫扯去了。 他于池水中游曳了一圈,方才游至丛霁面前:我已好些了,陛下毋庸担忧。 丛霁扫了眼浮于池面之上的衣衫,低下身来,柔声道:你今夜要睡于这池中么?亦或是与朕同榻而眠? 温祈唯恐再生不适,打搅丛霁好眠,回道:我想睡于池中,陛下快些去歇息罢。 寐善。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顶,便去歇息了。 温祈的十指攀着池缘,直直地望着纱帐,倏而意识到每次丛霁夜宿于丹泉殿不是拥着他睡的,便是牵着他的手睡的。 如今他孤零零地待于这水池之中,双手空空荡荡。 他霎时感受到了寂寞,导致一夜未得好眠。 次日,丛霁一起身,他便出声道:陛下,抱抱我。 丛霁下得床榻,堪堪行至池畔,温祈当即向他扑了过来。 这温祈还是一如既往地黏人,他轻拍着温祈的背脊道:你莫不是想念朕了? 温祈坦诚地道:对,我想念陛下了。 丛霁有些意外,安抚道:待朕下朝,再来见你,你且接着睡罢。 嗯。温祈乖巧地颔了颔首,陛下放开我罢。 分明是你抱着朕不放。丛霁将温祈放入了水池中,正欲离开,又听得温祈道:分明是陛下抱着我不放,我知晓陛下必然亦想念我了。 想念他已习惯于抱着温祈,或牵着温祈的手入眠了,确有些想念。 他坦诚地道:对,朕亦想念你了。 言罢,他出了丹泉殿,踏着鸡鸣,去寝宫换了朝服。 今日早朝,诸臣禀报之事不多,散朝后,他堪堪下了御座,尚书令上前,低声道:老臣听闻前阵子六皇子殿下被刺,陛下定要多加保重。 丛霰行六,因暂无封号,故而被称为六皇子殿下。 他瞥了眼自己的右手,道:这并非刺客所为,邹爱卿不必担忧。 老臣深知陛下之不易,陛下近来开怀许多,老臣甚感欣慰。尚书令后退一步,拱手道:老臣逾矩了,望陛下恕罪。 丛霁温言道:朕恕邹爱卿无罪,邹爱卿年岁渐长,更要多加保重。 他开怀的缘由自是温祈,他昨日还幼稚地与温祈斗嘴了。 眼前这尚书令乃是三朝元老,他年少之时,曾随其学习。 他当年趁着父皇驾崩,夺得大权之际,尚书令亦是第一个臣服于他,高呼万岁的重臣。 他被废去太子之位,远离朝堂多年,根基不深,且为达目的,杀人如麻,加之父皇当年患了急症,未及留下遗诏,便已驾崩,致使传闻四起,皆道他为了皇位,不折手段,先是弑父,后又杀了父皇属意的三皇子丛霄,他的继位自是不能服众。 若无尚书令的拥护,他恐怕得多费些时日方能坐稳皇位。 事实上,他并未弑父,而丛霄的确死于他手。 他对于父皇自然心怀怨恨,若非父皇狠心,他与丛露怎会落魄得连宫中的乌圆都不如? 不过他并未起过谋害父皇的念头,且纵使他心怀不轨,他都近不得父皇的身。 那时父皇卧病,皆是由淑妃一手照顾的,连继后,也就是当今的周太后都插不上手。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0) 丛霄乃是淑妃独子,将他于隆冬推入河中,并按着他的后脑勺,欲要害了他性命之人亦是丛霄。 丛霄人如其名,身负凌云之志,自是瞧不惯他这个年长半载的兄长。 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前,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即便那丛霄日日与他作对,他都未放于心上。 而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他见识到了层出不穷的折辱人的法子。 思及过往种种,恶寒顿生,他别过尚书令,探望过丛露后,回了丹泉殿。 他放眼望去,不见温祈,心知温祈应当尚在歇息,凑近水池一瞧,温祈果然正摊着肚皮呼呼大睡。 他紊乱的心绪登时安静了下来,数着池面上的泡泡:一个,两个,三个 片刻后,温祈竟是睁开了双目来,透过层层海水凝视着他,露出了笑容来。 紧接着,温祈浮出水面,扯着他的衣袂,质问道:陛下可是一下朝便过来见我了? 倘若温祈乃是女子,定是一妒妇。 他并未隐瞒:朕先去见了皇妹。 温祈正要发作,听得皇妹二字,怒气消弭于无踪了。 上一世,看那话本之时,他只知公主唤作丛露,但并未看到其它关于丛露的信息,可能是由于他看得不够仔细的缘故罢? 他突然想起来丛霁此前曾提及过母后死后,丛霁与皇妹相依为命,日渐艰难。 好罢,我大人大量,这便原谅陛下了。他伸手圈住了丛霁的脖颈,并将鲛尾缠于丛霁身上,懒懒地埋首于丛霁颈窝处。 尚未睡够么?不若朕将你丛霁尚未言罢,便被温祈打断了:我要在陛下身上睡。 举国上下,胆敢打断他的唯独温祈一人,他并不动怒,反而笑道:你果真是愈发娇气了。 他又想起一事:约莫再过一盏茶,尚衣局的岑奉御便要过来为你量体裁衣了,朕见你提不起精神,命她明日再来可好? 应是化出双足耗费了温祈过多精力,加之昨夜不得好眠的缘故,他确实提不起精神来,遂颔了颔首:温祈遵命。 丛霁何曾听过如此懒洋洋的遵命,不禁失笑,又命内侍传旨于岑奉御。 他必须去批阅奏折了,而奏折尚在思政殿,他突发奇想地抱着温祈去了思政殿,将传闻中的烈性美人招摇过市了一番。 温祈昏昏沉沉着,连被抱到了思政殿都不知晓。 直到晌午,他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又往丛霁心口蹭了蹭。 醒了么?要用午膳么?丛霁放下朱笔,望向温祈。 温祈这才发现此处并非丹泉殿,环顾四周,末了,定于丛霁面上:陛下将我抱到此处,恐怕不妥当罢? 无妨,你并非敌国间隙,亦非乱臣贼子。丛霁复又问道,你可要用午膳? 温祈双目灼灼:我不要用午膳,我想用陛下。 丛霁心知温祈是在打趣于他,遂配合地道:用罢,朕应允了。 温祈张口咬上了丛霁的喉结,轻轻吸吮了一下其上的血痂子,又舔舐了一下不远处的锁骨。 丛霁自从险些被侍卫侵犯,又险些被乳娘刺杀后,便极为厌恶与人亲近,温祈却能教他放下心来,他甚至觉得纵然死于温祈手中亦可。 他正被温祈亲近着,忽而听得一阵足音,他抬首望去,来者乃是丛露。 丛露戴着面纱,身后跟着侍女,奔至他面前,连声道:皇兄,皇兄,我又见到那个白衣女鬼了。 是公主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必被其看见了。 温祈羞耻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丛露未曾亲眼见过鲛人,好奇地打量着丛霁怀中的鲛人,脑中灵光一现:皇兄,她是我的皇嫂么? 丛霁摇首道:他不是你的皇嫂。 丛露困惑地道:她既不是我的皇嫂,皇兄为何与她如此亲近? 温祈并非丛霁的妻子,而是他的解药,他的救赎,他的希望,但他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解释。 温祈本想躲于丛霁怀里不出来,又觉得有失教养,不敬于公主,遂下了地,向公主行礼道:温祈见过公主。 丛露适才并未瞧仔细,见温祈乃是他而非她,吃了一惊,其后盯着温祈的鲛尾,赞叹道:皇嫂,你这尾巴着实是璀璨夺目。 话音落地,她歪着首道:皇兄,原来你是断袖么? 朕并非断袖。以免温祈误会,丛霁慌忙否认。 丛露愈加困惑了:皇兄既不是断袖,为何与皇嫂如此亲近? 温祈附和道:我亦非断袖。 丛霁生怕温祈用鲛尾立着费劲,掐住温祈的腰身,又将温祈拥入怀中。 丛露瞧瞧丛霁,又瞧瞧温祈,认为他们无一处不像断袖。 温祈方才并未看清丛露,现下一瞧,竟然发现自己曾见过丛露。 那日,丛霁着侍卫将他抱到白露殿,他在白露殿所见到的那名容颜尽毁的女子便是丛露,他却将丛露错认成了丛霁的妃嫔。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教他心生喜悦。 而今丛露戴着面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孔,额头亦被鬓发遮住了,伤痕只是隐约可见,并无那日般可怖。 丛露的伤痕与丛霁一般亦是自残所造成的?又或是丛露曾为奸人所害? 作者有话要说: 1.鸡翅木:因弦切面上有形似鸡翅(V字形)花纹而得名,又名相思木,红豆木。 2.乌圆:猫的雅称 第42章 丛露思量良久,恍然大悟,失望地道:皇兄,却原来你竟是登徒子,甚至连雄性鲛人都不放过。 温祈忍俊不禁,附于丛霁耳侧道:陛下,公主亦认为你乃是登徒子。 丛霁无奈地道:露珠儿,你勿要胡言乱语。 丛露委屈地道:我并未胡言乱语。 罢了,朕不与你计较。丛霁转而问道,你口中的白衣女鬼是否与你上一回同朕在永安宫所见的那白衣女鬼一般模样? 丛露颔首道:便是她。 丛霁又问道:你是在何时何处见到她的? 丛露答道:不久前,她便在白露殿外头。 丛霁三问:白衣女鬼可与赵太妃在一处? 丛露摇首道:我只瞧见了白衣女鬼,并未瞧见赵太妃。 丛霁心下生疑:露珠儿口中那白衣女鬼唤作方韵,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赵太妃所居的羽落轩与白露殿相距甚远,且白露殿左近并无其它建筑,那方韵为何会在白露殿外头?如若不是丛露发了癔症,或是瞧错了,那么方韵定有古怪。可之前关于方韵的调查并未查出甚么蛛丝马迹来。虽然不敬于赵太妃,但既然露珠儿认定方韵便是白衣女鬼,便须得再查上一查。 他唤来秦啸,扬声道:你立刻去羽落轩将方韵提来。 温祈满头雾水,只觉得自丛露的言辞判断,她似乎智力有损,这与她毁容一事可有关联? 他正思索着,忽而听得丛霁道:朕抱你回丹泉殿罢。 显然,丛霁并不想让他知晓此事,亦或者仅是单纯地认为此事与他无关? 他乖巧地道:劳烦陛下了。 丛霁一将他抱到丹泉殿,便揉了揉他的发丝道:朕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丛霁走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午膳便送来了。 本来丛霁是要与他一道用午膳的,假使丛露并未出现。 他顿时觉得自己伶仃一人,连这午膳都黯然失色了。 他执起竹箸,夹了一块腐皮黄鱼卷送入口中,心道:望丛霁一切顺利,能查明白衣女鬼的真身。 腐皮香酥,黄鱼软嫩,且含有鲜美的鱼汁,甚合他的口味,他将一碟腐皮黄鱼卷吃尽,才去吃白灼虾。 一尾白灼虾入口,他猛然忆起丛霁曾唤他为小醉鱼,他不满地轻哼一声,接着去吃葱油海瓜子。 吃了大半的葱油海瓜子,他将视线定于竹箸之上。 丛霁确非铺张浪费之人,不然便不会与他一样用竹箸,而非玉箸、象牙箸、金箸 那厢,秦啸却并未找到方韵,丛霁着人将丛露送回白露殿,即刻亲自往羽落轩去了。 赵太妃方才从永安宫回到羽落轩,点起檀香,正欲诵经,乍然听得动静,仰首望去,见是丛霁,起身迎道:陛下万福金安。 丛霁扶起赵太妃,直截了当地问道:方韵在何处? 赵太妃怔了怔:敢问陛下为何要寻方韵? 丛霁温言道:朕不便作答,太妃勿要多问,太妃只需告诉朕方韵在何处即可。 赵太妃对身侧的侍女道:虹雨,你去将方韵唤来。 片刻后,虹雨却是禀报道:韵姐姐不见了。 赵太妃吃了一惊:这羽落轩都找遍了? 虹雨心急如焚地道:找遍了,但都未能找到韵姐姐。 赵太妃满腹疑惑地道:往日这时候,方韵理当不会出羽落轩,难不成发生了甚么变故? 丛霁一面细细观察着赵太妃,一面问道:方韵在宫中可有交好的宫人? 赵太妃回道:方韵沉默寡言,只与虹雨交好。 丛霁望向虹雨:方韵的卧房在何处? 虹雨听闻过丛霁的暴行,她年纪尚小,未曾得见过天颜,颤声道:奴婢为陛下引路。 一到方韵的卧房,丛霁便命秦啸将这卧房搜了一通,可惜,一无所获。 丛霁慢条斯理地道:你可知那方韵犯下了大罪? 他其实尚且不知丛露为何会将方韵当作白衣女鬼,方韵又为何会在白露殿外头,但这方韵的失踪过于蹊跷,显然定是犯了事,故而打算吓一吓与方韵交好的虹雨,试试是否能从其口中获得有用的线索。 虹雨果然吓得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哭着道:奴婢不知。 秦啸,这虹雨便交予你了。丛霁走出羽落轩,径自去了白露殿。 丛露冲到丛霁面前,问道:皇兄,你可找到那白衣女鬼了? 丛霁宽慰道:尚未找到,莫急。 他已下旨封锁了四处宫门,从侍女名册中找出方韵的画像,命画师多画了几幅,分发于一众侍卫,令其在宫内搜查。 以防万一,他还增派了人手出宫搜查,并着人往方韵的母家去了,且盯住了羽落轩。 既然不到半个时辰前,方韵曾出现于白露殿外,她现下大抵仍藏身于宫中。 怪的是方韵原本在羽落轩好端端地当差,为何要特意去白露殿外? 她又为何失踪了?究竟是心怀鬼胎,还是别有隐情? 若是前者,只消她不去白露殿外,或者不被露珠儿发现,她便有更多的时间来谋划退路,何必多此一举? 若是后者,会是甚么隐情? 丛霁想不通透,收起思绪,望住了丛露,询问道:你第一次见到那白衣女鬼是在何时何处? 丛露苦思着,猝然头疼欲裂,身体随之摇摇欲坠。 丛霁眼疾手快,扶住丛露,他到底心疼丛露,赶忙把丛露抱至床榻,让丛露躺好了,又柔声道:露珠儿,勿要再想了。 言罢,他又着一旁的侍女去传刘太医来。 哥哥丛露疼得双目盈泪,面色煞白,咬紧了唇瓣。 许久后,她才含含糊糊地道:那年,我应当才三四岁,她她陪我捉捉蜻蜓 丛霁并未追问,而是道:明日再想罢。 未多久,刘太医匆匆赶来,为丛露诊过脉后,开了一帖用于安神的汤药。 丛霁无暇顾及其它,坐于床榻边,陪着丛露,待丛露饮罢汤药,又将丛露哄睡了,才问刘太医:公主而今究竟是何情况? 若老臣所料不差刘太医顿了顿,公主将要好起来了。 露珠儿想起三四岁时曾见过那白衣女鬼,便是好起来的征兆? 应是刘爱卿这几年对于公主的治疗起效了罢。丛霁瞧了眼丛露的面孔,紧张地道,公主的容貌是否能恢复如初? 刘太医恭声道:老臣不敢保证,但老臣定当尽力而为。 劳烦刘爱卿了,刘爱卿且先退下罢。丛霁并未离开,半晌,思及丛露与自己一道忍饥挨饿,甚至被迫嫁予一泼皮无赖的过往,愧疚地低声道,全数是朕的不是,朕太过无能,连惟一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一刻后,他回了思政殿,继续批阅奏折。 一盏茶后,秦啸来报:那虹雨道方韵育有一子。 丛霁上回着人调查方韵并未查出方韵育有一子,方韵入宫那年年不过一十二,绝无可能是入宫前怀孕、生产的,那么方韵便是入宫后,与人私通,以致于珠胎暗结。 他放下朱笔,问道:那一子年岁几何,如今身于何处? 秦啸禀报道:虹雨仅仅听方韵提起过一回,且当时方韵便声称自己乃是胡言乱语。 方韵大抵是说漏嘴了,并非胡言乱语。 丛霁下令道:你且好生查查。 秦啸领命而去,丛霁忽而想起一事:母后生前,赵太妃与母后关系不差,时常往来。 想必方韵便是随赵太妃来向母后请安之时,被露珠儿当作白衣女鬼的。 那日,方韵定然穿了白衣,可宫中穿白衣的女子不少,露珠儿为何会独独将方韵当作白衣女鬼? 一个时辰后,秦啸的副手杜明达向他禀报道:陛下,卑职搜遍宫中各处都未找到方韵。 丛霁不觉意外:纵然是掘地三尺都要将那方韵找出来,你且去罢。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1) 直至夜半,此事都无进展,方韵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丛霁出了思政殿,便往丹泉殿去了。 他本是心烦意乱,一见到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温祈,当即平静了下来。 温祈已变出双足,穿上衣衫,正踉踉跄跄地向着丛霁走去。 丛霁足尖一点,到了温祈面前,担忧地道:小心摔着。 温祈却是道:陛下,我是不是很是厉害?我昨日连一步都走不得,今日勉强算是能走了。 用过午膳不久,他便一直在尝试着行走,摔了不知多少次,由于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织皮,即使摔倒了也不如何疼。 上一世,他亦曾尝试过行走,然而,浑身无力,步履维艰,最终只能放弃了。 于他而言,这一世较上一世容易许多。 他与丛霁四目相接,见丛霁满目心疼,反过来安慰道:我无事,陛下不必为我忧心。 纵然是踉踉跄跄,能依靠自身行走,亦教他欢喜不已。 丛霁凝视着温祈弯弯的双目,赞许道:你很是厉害。 我亦觉得自己很是厉害。温祈又关心地道,陛下可寻到那白衣女鬼了? 朕料想朕十之八/九寻不到她,她必然曾犯过甚么事丛霁言及此,脑中灵光一现,她应是觉察到露珠儿恐怕想起她了,才会刻意立于白露殿外头,试探于露珠儿。她原先心存侥幸,确定露珠儿当真想起她了,不得不藏了起来。 第43章 温祈听得迷糊,被丛霁打横抱至软榻后,忐忑地道:陛下若不介意,可否将事情细细说与我听? 此事涉及丛露,且或许牵连甚广,他并无把握丛霁会答应。 丛霁却是并未犹豫:露珠儿曾于三四岁之时,见过一白衣女鬼,那白衣女鬼还与她一同捉蜻蜓,但她此前从未提及过此事,一直到两月余前,她险些被刺,才道自己见过一白衣女鬼,不过她的神志不太稳定,还道自己亦是鬼,故而朕当时不曾放于心上。后来,朕带她去探望朕同父异母的弟弟丛霰,意外地遇上了赵太妃的贴身侍女方韵,她认定方韵便是那白衣女鬼,朕着人调查方韵,方韵家世清白,为人本分,一无所得。再后来,便是今日之事,她道白衣女鬼出现于白露殿外,朕心下生疑,欲要将方韵提来,审个明白,方韵却是下落不明。 他又补充道:阿霰帮露珠儿挡了一箭,露珠儿才能毫发无伤。 方韵便是公主口中的白衣女鬼,她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与公主应当并无交集,更何况是过节了,三四岁的公主为何会与她一同捉蜻蜓?究竟是公主将她错认成了白衣女鬼,亦或是她之所言所行故意误导公主将她认作了白衣女鬼?温祈蹙眉道,目前而言,这一切的症结皆在公主身上。 母后在世之时,赵太妃时常来向母后请安,与母后交好,这应当便是方韵与露珠儿的交集,许赵太妃正与母后谈天,而方韵则在陪露珠儿捉蜻蜓。这一切的症结确实皆在露珠儿身上,但朕问她之时,她一回忆便头疼欲裂,暂时恐怕不能问出所以然来。丛霁叹了口气,那便只能从方韵着手,然而,那方韵不知藏身于何处。 温祈不解地道:方韵既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想必过得日子不差,陛下先前调查她并未查出蛛丝马迹,她又为何去白露殿外,引起陛下的注意?若如陛下所言,她是为试探公主是否想起她了,她到底做了甚么见不得人之事,露出了马脚,被公主知晓了? 丛霁摇首道:朕亦不知。赵太妃来向母后请安的时辰,朕皆在崇文馆念书,而伺候母后的旧人早已不知去向了,无从打听。 温祈思忖一番,问道:公主初见方韵并将方韵认作白衣女鬼乃是公主三四岁时候的事情,那时陛下、先皇后、公主是否发生过甚么不幸之事? 母后的遗骨发黑不知是否与方韵有牵连?丛霁推测道,假定是方韵对母后投毒,被露珠儿亲眼所见,方韵陪露珠儿捉蜻蜓,并谎称自己乃是白衣女鬼,吓住了露珠儿,露珠儿那时候年纪尚小,便这么被糊弄过去了。之后,露珠儿生了变故,方韵暂且安下了心来。再之后,时隔多年,露珠儿二度见到方韵,令方韵起了疑心。 若是陛下的推测不假,方韵区区一侍女定然不敢对当年高居后位的先皇后下手,她并非后妃,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且她服侍的赵太妃又与先皇后交好,后宫女子生存不易,赵太妃背靠先皇后,先皇后必然不会亏待了赵太妃,她何必害自己的主子?是以,她显是受人指使,指使她之人必是能从中受益之人。温祈并不清楚先皇的后宫,自是不知具体谁人能从中受益。 丛霁如堕迷雾: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母后薨逝最直接的受益者乃是淑妃与周太后,淑妃因而独得君宠,若非有以尚书令为首的重臣反对,其子丛霄定会被封为太子;周太后因而被父皇迎入宫中,母仪天下。 从如今的情况来看,母后薨逝最直接的受益者亦是周太后,母后若是在世,纵然父皇还是迎娶了周太后,周太后都不可能做太后,仅是一太妃罢了。 但淑妃已被他亲手处决,查无可查,而周太后如何能未卜先知?且周太后当年已有婚约。 他正苦思着,又闻得温祈道:换言之,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抓到方韵,以及让公主早日神志清明。 望露珠儿能早日神志清明。如此,他心中的愧疚方能减少些,他亦能更为放心地自行了断。 公主必定否极泰来。温祈张了张唇齿,终是问道,公主为何会毁容? 全数是朕的缘故。丛霁不愿多讲。 丛霁虽是暴君,应当不至于伤害自己的亲妹妹。 温祈阖了阖双目,仍是想向丛霁确认,遂胆大包天地道:莫非陛下 丛霁已然习惯为千夫所指,却莫名地不愿被温祈误会,当即否认道:并非朕毁了露珠儿的容貌。 陛下想来怀有难言之隐,陛下若是有一日愿意告诉温祈,实乃温祈的荣幸。温祈霎时松了口气,并为自己对于丛霁的怀疑而感到羞愧。 丛霁佯作不在意:无事,朕不怪你,朕乃是暴君,你这般猜测符合常理。 温祈扑入了丛霁怀中,双手勾着丛霁的后颈,楚楚可怜地道:是我胡思乱想,冒犯了陛下,陛下要如何罚我? 丛霁含笑道:不若由你为朕礼尚往来罢。 见温祈立即探过手来,他却是将温祈的手腕子捉住了:朕是与你玩笑,不必当真。 温祈鬼使神差地道:无妨,温祈愿为陛下礼尚往来。 一时间,一人一鲛俱是默然。 须臾,由温祈打破了沉默:温祈亦是与陛下玩笑,陛下不必当真。 丛霁见天日不早,着内侍送了浴水来,与温祈依次沐浴过后,又问温祈:你想回池中去,或是与朕同榻而眠?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我想让陛下抱着我睡。 丛霁并未拒绝,抱着温祈上了床榻。 温祈窝于丛霁怀中,心满意足地想道:今夜丛霁又无暇临幸妃嫔了。 他又仰起首来,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暗道:亲亲便不许再做暴君了,让我陪着你成为流芳千古的明君罢。 次日,待他转醒,丛霁已上早朝去了,他伸手覆上丛霁睡过的那一半床榻,尚有余温。 他用面颊蹭了蹭余温,便步履蹒跚地行至池畔,继而变出鲛尾,跃入池中,好生游曳了一通。 然后,他出了水池,擦干身体,换衣洗漱。 约莫半个时辰后,喻正阳过来了。 他乍见温祈生出了双足来,又见温祈身上衣衫的规格与丛霁一致,自是大吃一惊。 但他并未表露出来,仅是对温祈道:恭喜你成年了,若是换算成凡人的年岁,该当恭喜你及冠了,你定当前程似锦,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闻言,温祈不禁心生感慨,除却母亲不在左右,甚是遗憾之外,而今便是他最好的时光。 他拥有一副康健的身体,已摘得了解元,随喻正阳这样的当世大儒学习,且有丛霁对他青眼有加,望他能成为一代名臣。 他向着喻正阳拱了拱手:多谢喻先生。 今日,他随喻正阳学了《墨子》,散学后,尚衣局的岑奉御来了。 岑奉御方要为他量尺寸,他耳尖地听到了丛霁的足音。 他尚且未能瞧见丛霁,丛霁的足音却愈发响亮,一步一步,仿若踏于他的心尖之上。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顿觉自己定然糊涂了。 丛霁步入丹泉殿,见得岑奉御正拿着软尺,柔声道:由朕来罢。 岑奉御何尝听闻过丛霁柔和至斯的嗓音,登时毛骨悚然。 她将软尺奉于丛霁,即刻向后一退。 丛霁手持软尺,正欲为温祈量身量,忽见温祈双足颤颤,紧张地道:双足可有不适? 并无不适,劳烦陛下了。温祈发现自己的心疾又犯了,心脏正跳得厉害。 丛霁蹲下身去,手背微微蹭到了温祈的膝盖,他将温祈的身量报予岑奉御后,继续去量胸围。 温祈举高了双臂,丛霁的吐息近在咫尺。 丛霁利落地将所有的尺寸量罢,岑奉御便带着自己的副手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温祈的心脏安静了下来,他又问丛霁:陛下可寻到方韵的下落了? 丛霁将温祈抱到了软榻上,才答道:朕并未寻到方韵,以防有人窝藏她,所有的宫殿皆已仔细搜了一遍。 或许她已逃出宫去了?公主又如何了?温祈懒懒地依偎于丛霁怀中,嗅着龙涎香。 朕亦着人去宫外搜了。露珠儿丛霁忧心忡忡地道,露珠儿睡睡醒醒,情况不算好。 温祈祈愿道:公主定会好起来的。 丛霁目中的担忧做不得假,丛霁应当是个好哥哥,望丛霁能不再担忧。 第44章 然而,丛露的病情却并未好转。 三日后,一早,丛霁堪堪转醒,竟闻得秦啸来报:金云池内发现一具女尸,经过辨认,应当便是方韵。 方韵 温祈猛然惊醒,望向丛霁:我可否与陛下同去? 丛霁摇首道:不可。 温祈坚持道:我想与陛下同去。 即便知晓目前的自己对于丛霁而言毫无用处,他依然希冀着自己能对丛霁有所益助。 丛霁叹了口气:随你罢。 一人一鲛快速地穿衣洗漱后,一道出了丹泉殿。 温祈的双足尚且不能如同常人一般行走,踉踉跄跄着,丛霁索性将温祈打横抱起,施展轻功,直奔金云池。 金云池地处偏僻,少有人踏足,离冷宫不远,而冷宫内目前并无妃嫔居住。 虹雨正为方韵哭泣着,被丛霁一瞥,努力地止住了哭泣。 丛霁放下温祈,一眼便看见了惨不忍睹的女尸,遂赶忙伸手捂住了温祈的双目。 温祈明白丛霁此举是怕女尸吓着自己,其实他曾经见过一回尸身,便是他被母亲掐死,魂魄从体内飘出来后,所见到的自己的尸身。 而今,即使他尚未瞧见女尸,尸臭却是直往他鼻腔钻,教他作呕,可想而知女尸的状况是何等的可怖。 但既然他已下定决心要将丛霁辅佐成盛世明君,便不可能永远藏身于丛霁的羽翼之下。 故而,他启唇道:陛下,松开罢。 不可。丛霁生怕温祈做噩梦,矢口拒绝,继而仔细去瞧女尸,这女尸的容貌依稀可辨,确是方韵,怪不得遍寻不到方韵,却原来,方韵已然身亡。 方韵沉尸已久,直到今日尸身吃饱了水份,才终于浮了上来。 他又问正在验尸的仵作:死因为何? 仵作恭声道:启禀陛下,据微臣初步判断,死因便是溺水身亡。 溺水身亡,方韵究竟是被人灭口,畏罪自尽,亦或是失足落水? 丛霁思忖着,又向仵作确认道:可有挣扎痕迹?指甲内是否嵌有他人的皮肉? 仵作禀报道:看不出挣扎痕迹,指甲内并未嵌有他人的皮肉,因其死亡超过两日,尸体于水中浸泡着,无从判断落水之时指甲内是否嵌有他人的皮肉,这金云池与地下水脉相连,且其中有鱼,纵然指甲内嵌有他人的皮肉,一旦落入了池中,亦无法找寻。 丛霁下令道:你且将方韵细细解剖了,如有何可疑之处,立即向朕禀报。 其后,他又问候于一旁的秦啸:是何人发现了方韵的尸身? 秦啸示意左近的一名内侍上前,这内侍头颅低垂,颤声道:启禀陛下,奴才负责此处的扫除,今日到此,突然发现这具女尸,立即上报了秦统领。 丛霁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又对秦啸道:你再审审。 方韵之事疑点重重,方韵已死,仅能寄望于露珠儿了。 直到侍卫将方韵的尸身抬走,丛霁方才放下遮住了温祈双目的右手。 温祈一时间适应不了光亮,眨了眨眼,接着被丛霁抱回了丹泉殿。 丛霁将温祈放于软榻之上,嘱咐道:朕须得上朝去了,再过不久,喻先生便要来了,你好生用功。 温祈方才不便当众违抗丛霁的命令,是以,任由丛霁遮着自己的双目,见丛霁要走,他一把扯住了丛霁的亦袂,毅然地道:陛下,我已成年了,并不需要陛下小心翼翼地保护我。 朕清楚你已成年了,但是温祈,朕对于你的期许并非成为一名刑官,你不必逞强地逼着自己去瞧尸身。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便出了丹泉殿。 下了朝后,他将大理寺卿沈欣怿传至思政殿,并将方韵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才道: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公主目前病情反复,你尽量不要打扰公主。 沈欣怿为难地道:按照适才陛下所言,公主显然是此案的关键之所在。 丛霁下令道:朕知晓你的难处,你且先调查方韵真正的死因罢。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2) 沈欣怿是他继位那年钦点的状元,亦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才能放心地将或许牵扯到母后之死的案子交由沈欣怿处置。 沈欣怿向丛霁请示道:赵太妃可否交由微臣调查? 要调查方韵的死因,势必得调查赵太妃,丛霁颔首:只一点,你须得谨记于心,除非赵太妃罪证确凿,你勿要对其动刑。 沈欣怿拱手道:微臣领命,微臣这便告退了。 丛霁开始批阅奏折,时至晌午,出了思政殿,去见丛露。 丛露恰巧醒着,一瞧见他,便亲昵地唤他:哥哥。 丛露时而会唤他为哥哥,时而会唤他为皇兄。 一般清醒些的时候,出于规矩,丛露都会唤他为皇兄。 丛霁凝视着丛露道:露珠儿,你可好些了? 丛露嫣然笑道:好多了。 丛霁唯恐丛露又如上回一般头疼欲裂,不敢再问及白衣女鬼,而是关切道:你可用过午膳了? 丛露不答反问:我记得哥哥在找寻白衣女鬼,她如何了? 你口中的白衣女鬼,也就是方韵,今晨被发现溺死了,具体情况暂且不明。丛霁见丛露似乎精神不错,试探着问道,你是否 丛露摇首道:抱歉,我并未记起甚么,每每思及过往之事,便觉头疼欲裂。 你无需向朕致歉,全数是朕的过错,是朕未能保护好你。丛霁复又问道,你可用过午膳了? 哥哥并未对我不起,勿要责怪自己。我醒了不久,未及用午膳。丛露邀请道,哥哥若是亦未用过午膳,与我一道用可好? 丛霁自然应承了,竟又闻得丛露道:嫂嫂在何处?哥哥将嫂嫂请来一道用午膳罢。 他纠正道:温祈并非你的嫂嫂。 丛露挤眉弄眼地道:哥哥莫不是害羞了罢? 丛霁无奈地道:温祈当真不是你的嫂嫂,其一,温祈并非女子;其二,温祈并非断袖。 丛露甚是困惑:既是如此,哥哥为何与嫂嫂那般亲密? 丛霁闻言,亦心生困惑:朕为何与温祈那般亲密?对了,朕是因为嗜血之欲,自从夜宿于丹泉殿起,那嗜血之欲发作的次数便愈来愈少了。温祈又为何要与朕那般亲密?一开始是出于讨好,后来应当是出于习惯罢。 他想了通透,由于丛露不知他身患嗜血之欲,遂神秘地道:不告诉你。 哥哥实在小气。丛露不满地道,哥哥今日必须将嫂嫂请来与我一道用午膳,不然,我便不用午膳了,饿着肚子,教哥哥心疼。 丛霁不得不妥协了:好罢。 言罢,他亲自去接温祈,见温祈独自一鲛用着午膳,发问道:太傅何在? 温祈放下竹箸,回道:喻先生的儿媳妇不久前产下了一名女婴,他一得到消息,便赶回去抱孙女了。 丛霁不由心生羡慕:孙女自己终此一生都不会有妻子,更何况是孙女了。 温祈见状,了然地道:陛下若想要孙女,去临幸妃嫔便是了。 丛霁发问道:你不是不愿朕临幸妃嫔么?现下为何如此大方? 为丛氏开枝散叶乃是陛下当做之事,温祈纵然不愿,亦阻止不了。温祈明白自己并无使丛霁断子绝孙的权利。 朕暂无延续丛氏血脉的打算。丛霁转而道,露珠儿邀你一道用午膳,你可愿意? 温祈欣喜不已,又不解地道:公主为何邀我一道用午膳? 丛霁歉然地道:她将你认作嫂嫂了,非要与你一道用午膳,你切勿介怀。 无妨。温祈并不反感被丛露认作嫂嫂,仅是置之一笑,我愿意与公主一道用午膳。 丛霁着内侍将温祈用了几口的午膳送至白露殿,自己则抱着温祈去了白露殿。 丛露正坐于矮凳之上,以免吓着温祈,她特意戴上了面纱。 见得丛霁抱着温祁,她出言取笑道:哥哥与嫂嫂果然亲密无间。 温祈佯作并未入耳,被丛霁放下后,恭敬地道:温祈拜见公主。 嫂嫂客气了。丛露起身,露珠儿见过嫂嫂。 少时,午膳便被送来了,两人一鲛一面用着午膳,一面说说笑笑。 用罢午膳后,丛霁抱着温祈去了思政殿,而丛露则上了床榻。 她已浑浑噩噩地过了八载,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如此下去了。 其后,她阖上了双目,强迫自己回忆三四岁那年之事,哥哥已说过了白衣女鬼唤作方韵,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她为何会将方韵认作白衣女鬼? 明明是她所亲身经历之事,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俱是模糊不清,转瞬即逝,她根本抓不住,头疼更是迅疾如闪电,一下子便将她擒住了,她全然抵抗不了,出了一身的汗水,蹙着眉尖,拼命地道:雪鹃,快些去请刘太医 话音尚未落地,她早已昏厥了。 她最后的一丝意识是:我为何如此无能? 第45章 当她再度醒来,口中尽是苦涩,应当是有人于她昏迷之际,喂她喝了汤药。 外头的天色尚且亮堂着,她似乎并未昏迷多久。 她欲要起身,竟觉得浑身绵软,导致身体当即歪斜于床榻之上。 而后,她缓了口气,才抬手揉按着太阳穴。 她欲要再试着回忆,却见雪鹃走了进来,匆匆地行至床榻前,无奈地道:公主,你且好生歇着罢,勿要乱动,你若是又昏迷不醒,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 哥哥生性温柔,不会因此怪罪你的。话虽如此,她仍是任由雪鹃扶着她躺好了。 雪鹃闻言,并不赞同:全天下怕是只有公主一人认为陛下生性温柔。 就身份而言,她之所言算得上是口无遮拦了,私下议论今上实乃大罪,罪可致死,但她身为丛露的贴身侍女,服侍丛露多年,且丛露素来体恤下人,并不会因此罚她,更不会向丛霁告状。 全天下不止本宫一人认为哥哥生性温柔,嫂嫂定然亦认为哥哥生性温柔,哥哥待嫂嫂教待本宫更为温柔些。丛露并不吃味,反而甚是欢喜,哥哥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宫中最近流传着关于今上的香艳之事今上得了一烈性美人,美人不是咬今上的喉结,便是咬今上的手,又有多人见到今上抱着丹泉殿中的幼鲛招摇过市,想必幼鲛便是那烈性美人,亦是公主口中的嫂嫂。 雪鹃心道:今上后宫空虚,定是出于猎奇之心,才宠爱那幼鲛的,本朝从无鲛人被封妃的记载,且指不定哪一日,今上厌弃那幼鲛了,或是今上心情不快,便会将那幼鲛生吞活剥了。 其后,她出了卧房,往太医署端汤药去了。 独留丛露一人喃喃低语地道:不过哥哥实在奇怪,他与嫂嫂分明早已两情相悦了。 若非两情相悦,何以那般亲昵? 若非两情相悦,哥哥必定不会容许嫂嫂近身,哥哥最厌恶被旁人碰触了。 不久后,雪鹃将汤药端来了,稍稍吹凉了一些,以免烫口。 丛露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蹙着眉道:好苦。 自容貌被毁后,她记不得自己究竟灌下了多少汤药,可她依旧怕苦。 她的容貌又是如何被毁的? 到底是谁人下的手? 她满心迷茫,须臾,后知后觉地道:雪鹃,你适才说本宫昏迷不醒,难不成本宫昏迷了很长时间? 公主,你已昏迷了足足一日,陛下下朝后,还来探望过你。雪鹃又舀了一勺甜汤喂予丛露。 这甜汤乃是由刘太医亲自调配的,不会冲淡药性。 足足一日丛露歪着首道,原来本宫昏迷了足足一日。 确是足足一日,公主定然饿了,稍稍歇一会儿罢,奴婢去尚食局传膳。雪鹃将一整碗甜汤喂予丛露,便扶着丛露躺下了。 丛露望着床顶,心生无力:我的记忆究竟何时方能全数恢复? 那厢,温祈散学后,正练习着行走。 他的双足已较方才化出之时有力了不少,但仍旧无法与常人一般行走,更何况是疾步而行了。 起初,他走得极慢,估计与学步的婴孩相当。 少时,他走得快了些,一趔趄,扑倒于地。 有织皮作为缓冲的缘故,并不疼,丛霁为这丹泉殿铺了织皮,当真是具有先见之明。 他用双手撑着织皮,慢慢地站起身来,待身体掌握了平衡后,才继续行走。 丹泉殿并不算小,但那方水池占据了十分之四的面积,且殿内藏书甚多,以致于能供他行走的地方过少。 片刻后,他泌出了一身的汗水,连羽睫都盈满了汗珠子。 他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突然失力倒地。 反正不疼,他并未紧张。 身体尚未坠地,腰身已被扣住了,他侧过首去,软声道:温祈见过陛下。 丛霁心疼地道:你可知欲速则不达? 温祈摇首道:我只知事在人为。 丛霁又问:你可知有些事不可一蹴而就?你这与揠苗助长有何异? 温祈正色道:但也有些事可一蹴而就,且我这算不上揠苗助长。 丛霁扶着温祈坐于圈椅之上,居高临下地道:朕有一桩喜事,你愿不愿听? 温祈乖顺地道:好罢,陛下我知错了。陛下快些讲罢,是何喜事? 你妹妹渺渺或许不日便能与你团聚。丛霁望着激动的温祈,细讲道,四日前,那戚永善招供了,你妹妹被他卖到了一酒肆,据查证,那酒肆确有一尾雌性鲛人,只酒肆搬迁,尚且需要费些功夫找出酒肆搬迁至何处了。鲛人因恐被凡人捕捉,长期生活于深海,陆上难以得见鲛人,那酒肆中的雌性鲛人十之八/九便是渺渺。 渺渺温祈仅在梦中见过渺渺,但梦中的渺渺尚是幼童模样,而今渺渺应当长大许多了,不知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与此同时,他却又忐忑不已,他并非原身,倘使被渺渺识破了,他该当如何向丛霁交代?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作打算罢。 丛霁取了锦帕来为温祈擦汗,又问温祈:你可要沐浴? 见温祈颔首,他着人送了热水来,继而将温祈抱到了浴桶边,便立于架几案前挑书。 温祈沐浴一番后,居然起不得身,不得不向丛霁求助:劳烦陛下抱我起来。 丛霁放下手中的《战国策》,蒙了双目,才往温祈走去。 他耳力敏锐,通过温祈的吐息,便能判断出温祈之所在,即便蒙上了双目,亦如能瞧见一般。 他到了温祈面前,伸出了手去。 温祈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施力,温祈湿滑不堪的身体便落入了他怀中。 他脚步平稳地将温祈送到床榻之上,摸索着扯下纱帐,并取了一套衣衫,还特意在其上放了一张锦帕,又掀开一点纱帐,往里一送。 温祈用锦帕将自己拭干后,快手穿妥了衣衫,才发问道:公主如何了?可醒过来了? 露珠儿已醒过来了。温祈心焦如焚,刘太医还道她的病情将要好起来了,却不料,她的病情竟是恶化了。 温祈明白安慰无济于事,想了想,提醒道: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为保公主万全,陛下是否应当请其他太医,或是民间的大夫来为公主看诊? 丛霁愕然道:你言下之意,露珠儿之所以沉疴难愈,并非她的病情复杂,而是刘太医心怀鬼胎? 刘太医乃是自丛霁与丛露幼时起,便为他们兄妹看诊的太医,倘若刘太医心怀鬼胎,他们兄妹怕是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可温祈所言不无道理,人是会变的,从前光明磊落,不见得而今一如从前。 多谢你的提醒。由于此事耽搁不得,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立即命自己的暗卫去民间请一大夫来。 一炷香后,大夫便被请来了。 丛霁将暂且不良于行的温祈留于丹泉殿,以免过于招摇,自己与大夫则去了白露殿。 丛露正阖目假寐,闻得动静,睁开双目,见是丛霁,开心地唤道:哥哥。 紧接着,她又看到丛霁身后还有一面生之人,遂疑惑地望向丛霁。 丛露贵为公主,尚未出阁,按理是不能让陌生男子见到其容貌的,但丛霁并不赞同祖上传下来的刻板规矩,且面色与舌苔原就是大夫必须要看的。 这大夫姓云,唤作云研,年过三旬,据闻乃是名医,今日恰巧云游至京城。 丛霁候于一旁,望向丛露:露珠儿莫怕,这是朕新请来的大夫。 丛露冲着丛霁笑道:哥哥,我不怕。 云研从未踏足过执掌最高权势之地,倒也不露怯。 他丝毫不惧丛露的容貌,观察了丛露的面色,又看了丛露的舌苔,并为丛露诊了脉,才断言道:公主身中剧毒,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危及性命,但长此以往,定会减寿。 公主的确身中剧毒,且是奇毒,毒名不明。丛霁满怀期待,云大夫能否将公主治好? 公主中了不止一种剧毒,至少有两种,且公主近日又中了一种新毒。云研为难地道,新毒易解,旧毒着实刺手,最好能找到方子,一一对症下药。 丛霁温言道:朕手头并无那旧毒的方子,劳烦云大夫为公主将新毒治好。 云研拱手道:草民遵旨。 丛霁一面看着云研思索着药方,一面暗道:露珠儿究竟为何中了新毒?莫非当真被温祈言中了,刘太医图谋不轨? 以防万一,他命暗卫盯住了刘太医。 未多久,云研开好了药方,将药方呈于丛霁,并逐一解释自己为何要加此味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3) 丛霁将药方送往太医署,让每一位太医看过。 他此举一是出于谨慎,毕竟他此前从未与云研有过接触;二是为了试探刘太医。 刘太医的神态瞧来并无异样,一众太医合计过后,皆道这药方子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以,丛霁请刘太医熬药,自己则回去陪伴丛露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丛露又睡过去了。 丛霁请内侍将云研安顿了下来,自己径直回了丹泉殿。 温祈一见丛霁,便问道:如何? 丛霁回复道:云大夫断定露珠儿中了至少两种毒,且近日中了新毒,他为露珠儿开了药,不知药效如何。至于刘太医,目前无从断定他是否加害了露珠儿。 公主久病缠身,陛下须得仔细些。温祈歉然一笑,是我多言了,陛下本就是谨慎之人,且将公主放于心尖,事事仔细。 丛霁却是苦笑:朕若是事事仔细,露珠儿怎会中了新毒? 温祈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言戳中了丛霁的伤心处,赶忙道:是我笨嘴拙舌,惹陛下伤心了,望陛下责罚。 话音尚未落地,他瞧见左近的窗扉一震,然后,一道黑影随之掠了进来,他未及看清黑影的真容,黑影已不见了,窗扉亦安定了。 丛霁见温祈满头雾水,解释道:适才朕的暗卫来向朕禀报,刘太医并未在抓药之时动手脚。 传闻中的暗卫委实厉害,温祈甚是佩服,好奇地道:陛下的轻功亦不差,能否及得上暗卫? 丛霁坦白地道:朕的轻功与适才那暗卫在伯仲之间,若是近身搏斗,朕定能胜过他。 温祈满目崇拜:陛下实乃文武全才。 丛霁习武是为自保,在这深宫内刺杀屡见不鲜,他同父同母的哥哥甚至甫出生便被一剑穿心。 由于哥哥的死,他年幼之时,母后几乎是十二个时辰不离身地守着他,待他长大些,母后便要求他习武。 他那时颇为贪玩,不爱念书,更不爱习武,被母后打过不少次手心。 母后每每打过他的手心,便会心疼地哭泣。 他舍不得母后落泪,只能好好念书,好好习武。 一思及母后,他忍不住想念母后了,当年母后若是并未那般早地薨逝,他与露珠儿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且能有更多的时日承欢膝下。 如若当真有人害了母后的性命,且凶手尚在人间,他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温祈乍然瞧见丛霁眉眼间生出了一股子戾气,本能地恐惧起来,欲要后退,却强行命令自己立于原地。 丛霁薄唇紧绷,良久,才从仇恨中剥离了出来。 他陡然见得温祈状若初见之时,慌忙道:莫怕,朕不会伤你。 丛霁终是恢复原貌了,温祈松了口气:陛下能告知我陛下方才在想何事? 朕在想母后如若被人害了性命,凶手如若尚在人间,朕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丛霁淡淡地道,吓着你了罢?但你应当清楚朕本非良善之辈。 陛下欲教害了先皇后性命之人偿命理所应当。温祈并不认为丛霁所想有错,只是千刀万剐未免过于血腥了。 一个半时辰后,又有暗卫来报:刘太医并未在煎药之时动手脚,汤药已安稳地被公主饮下了。 刘太医确是清白,亦或是觉察到自己起疑了,只得暂时蛰伏? 丛霁正思忖着,温祈的嗓音忽而钻入了他的耳蜗:陛下不责罚我么? 不知为何,温祈的嗓音犹如新酿的蜂蜜,一双唇瓣更是恍若点朱。 他怔了怔,才道:便罚你明日不许过度行走。 温祈应下了。温祈打了个哈欠,钻入丛霁怀中,陛下,抱我去床榻罢。 温祈身上的衣衫乃是他的旧衣,薰了龙涎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龙涎香,丛霁却忽觉温祈这龙涎香有些诱人。 两日后,丛霁收到了一封密信,其上禀报了皇陵被盗一事,盗墓者仅是图财,才铤而走险。 若无盗墓者,母后之死将以产下露珠儿后,日渐体弱终结,而非迷雾重重。 虽然就这一点而言,他该当感谢盗墓者,但盗墓者盗窃皇陵,犯了弥天大罪,须得杀一儆百。 第46章 五日后,丛霁又收到了来自于雁州的一封密报,他有些紧张,展开一瞧,竟是噩耗。 那酒肆确有一雌性鲛人,但那雌性鲛人先是因过度产珠而瞎了双目,后又因容貌甚美,被酒肆掌柜当作招待达官贵人的器具,种种折磨之下,雌性鲛人忍受不得,早已于十年前,自缢而亡。 丛霁其实并不确定那雌性鲛人是否当真是渺渺,若当真是渺渺,他要如何将这噩耗告知于温祈? 他将密报烧了,又令雁州知州接着调查此事。 又三日,他再次收到了密报,事与愿违,那雌性鲛人居然当真唤作渺渺。 居于陆上的雌性鲛人并不多,居于陆上,又唤作渺渺的雌性鲛人,恐怕惟有温祈的妹妹渺渺。 他当即决定隐瞒此事,并亲自去见了戚永善。 戚永善本已是古稀之年,被拷问了这许多日,已然脱了形,瞧来直如披着一张皮囊的骨架子,气息奄奄。 这戚永善放不得,却又经不起拷问了。 丛霁俯视着蜷缩于牢房一角的戚永善,道:你若能坦白相告,朕便让你过得舒坦些。 戚永善周身肮脏、恶臭,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须臾,归于平静。 丛霁淡淡地道:你莫不是聋了罢? 戚永善仍是不作回应。 丛霁威胁道:你有妻有子有女,你要是再与朕作对,朕便将他们悉数抓了来,一一当着你的面剥皮抽筋。 戚永善依然沉默不语。 丛霁原本认为戚永善之错不当祸不及家人,且戚永善当年败光家产之时,其妻早已与他和离了,带着一子一女另嫁他人,与戚永善再无干系,但现下别无对策,遂只得命人将其妻、其子、其女押送至京城,虽然从戚永善的反应来看,或许并无用处。 出了天牢后,他径直去了白露殿。 丛露饮了云研所配制的汤药后,精神瞧来不差,正由雪鹃涂着丹蔻。 见得丛霁,她向丛霁展示着自己已上了丹蔻的左手,语笑嫣然地道:如何? 丛霁夸赞道:指若削葱根,定能迷倒无数大好儿郎。 丛露捂着面孔,害羞地道:皇兄打趣我作甚么? 当年,露珠儿即便尚未成长,亦被冠上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而今美貌不再,一双手依然无可挑剔。 倘若露珠儿的容貌能快些恢复该有多好? 倘若有人能不介意露珠儿的容貌,护她一生该有多好? 丛霁柔声道:朕哪里打趣你了?朕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夸你的。 丛露笑道:哪里是深思熟虑?显然是因为我乃是皇兄的妹妹。 纵然你是朕的妹妹,朕亦不会夸大其词。丛霁又道:在云大夫的医治之下,你的面色瞧来好了许多。 丛露虽未记起往日之事,但她知晓自己的面色确实好了不少。 她面上的伤痕已久,皆呈白色,原本面色苍白与凹凸不平的伤痕极是相称,面色一红润,伤痕自是愈加扎眼了,因此,她今日特意上了胭脂水粉,作为掩盖。 她笑了笑:多亏云大夫妙手回春。 丛霁见丛露强颜欢笑,霎时意识到自己适才口不择言了,遂闭口不言。 待雪鹃为丛露涂罢丹蔻,他才道:许云大夫亦能医治你的伤。 丛露怔怔地道:皇兄可知是谁人伤了我? 丛霁未料到丛露竟然连此事都记不得了,但此事并非甚么美好的回忆,记不得便记不得罢。 他未及出声,赫然闻得丛露道:是皇兄么? 丛露堪堪言罢,蹙眉道:不,不是皇兄。 朕永远不会伤你。丛霁望着丛露,肃然道,这一点,你须得谨记。 丛露乖巧地颔首道:皇兄,我记下了。 那便好。丛霁稍稍放心了些,又忍不住猜测是否有人蛊惑了露珠儿,导致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当夜,丛霁拥温祈入怀,方才阖上双目,温祈忽而将下颌抵于他的胸口,并发问道:陛下可查到那酒肆搬迁至何处了? 他下意识地扯谎道:尚未。 劳陛下费心了。温祈打了个哈欠,转而懒懒地道,陛下,我的双足已好了许多,我何日能去崇文馆念书? 丛霁松了口气,玩笑道:你这般急着去崇文馆念书,不怕寒了太傅的心么? 喻先生尚有书院要照看,不该把过多的精力放于我身上,若非陛下的邀请,喻先生定不会为了我一人而舍弃书院诸多的学子。温祈叹息道,我从喻先生处受益良多,不该再耽误他。 算不得耽误。丛霁拨开温祈的鬓发,直视着温祈的双目,喻先生总是在朕面前夸奖你,还道你是自朕之后,最得他心的门生。 温祈失笑道:陛下是在自夸么? 丛霁认真地否认道:朕是在夸你。 好罢,我便当陛下是在夸我。温祈复又问道,所以我何日能去崇文馆念书? 丛霁答道:待你的双足再灵便些。 因怕惹丛霁心疼,温祈近几日都不敢太过,只走上一走,双足的进步实在太慢了些,走得快了,便有些颤颤巍巍。 是以,他打算再多走些。 次日一早,他游曳了一圈后,用过早膳,在喻正阳到来之前,走了一盏茶,又出了一身热汗。 待他洗过身,看了一会儿《荀子》,喻正阳才来。 丛霁最近政务繁忙,一般而言,都是晚膳时分,才来见他。 散学后,他立刻开始行走,晚膳前半柱香结束。 丛霁踏入丹泉殿,见温祈正坐于书案前,看着《镜花缘》,疑惑地道:你今日还未练习行走么? 练过了。温祈一把圈住丛霁的腰身,陛下身上有凤仙花香,又有脂粉香,陛下去临幸妃嫔了么? 丛霁起了坏心:临幸了又如何? 温祈平静地道:不如何,左右温祈干涉不了陛下。 他舍不得丛霁断子绝孙,只得说服自己勿要对此不满。 他其实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丛霁临幸妃嫔不满。 丛霁瞧着温祈平静的模样,却是生出了一把无名火,他将火气压了压,解释道:朕身上之所以有凤仙花香是因为朕去见露珠儿的时候,露珠儿的贴身侍女正在为她涂丹蔻,露珠儿今日难得上了胭脂水粉,朕身上的脂粉香,亦是从露珠儿身上沾来的。 温祈闻言,吐息霎时畅快,又陡然想起他曾经自丛霁身上嗅到过类似的脂粉香。 难道那时候的脂粉香的主人亦是丛露? 第47章 七日后,温祈终于如愿以偿,能与常人一般行走了。 又一日,恰逢休沐,丛霁亲自将温祈送至了崇文馆。 温祈从未踏足过崇文馆,甚是激动,努力地佯作镇定。 丛霁拍了拍他的背脊道:进去罢。 温祈凝视着丛霁,郑重其事地道:多谢陛下送我来崇文馆念书。 崇文馆乃是六学二馆之一,乃是本国最高学府,能在崇文馆念书者皆是宗室子弟,鲜有例外,他清楚丛霁之所以亲自送他来崇文馆,是因为放心不下他,生怕他初来乍到,又非凡人,受了欺负,遂特来为他撑腰。 他其实并不惧怕,他虽不曾上过学堂,不懂该当如何与同龄人交际,但他相信自己定能很快适应。 他向着丛霁挥了挥手,便踏入了崇文馆。 他的到来自然受到了众人的瞩目,他紧张得掌心汗湿,却并未怯场,他一一扫过同窗的面孔,落落大方地道:我唤作温祈,自今日起与诸位一道念书,我若有何处做得不对,望诸位见谅,我定会改过。 同窗俱是拊掌欢迎,其中一人他曾见过一面,便是丛霁的六皇弟丛霰。 他听丛霁提及过丛霰曾为丛露挡箭,救了丛露的性命。 而他初见丛霰之时,丛霰居然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送他出宫。 丛霰显然与原话本所述一般良善。 他当时是想出宫的,只是唯恐连累了丛霰,如今他却是一点都不想出宫了。 丛霁 他于心中默念着丛霁的名讳,心口奇异地生出了一股子暖意。 第一堂课教授算学,算学先生姓付,年过五旬,付先生请温祈坐下后,便开始讲学了。 温祈固然涉猎过算学相关的书籍,但从未有先生教过他,仅知皮毛,付先生所讲听得他云里雾里。 其余的课程于他而言容易许多。 散学后,坐于不远处的丛霰行至他面前,庆幸地道:孤起初生怕皇兄将你拆骨入腹,时隔多日,见你毫发无伤,孤甚是欢喜。皇兄既将你送来这崇文馆念书,想必已放弃食用你的念头了,你便安心念书罢,若有何处不懂,可问孤,孤定当尽己所能,为你解答。 多谢六殿下。温祈询问道,六殿下可否教温祈算学? 丛霰应允了:你有何处不懂? 那厢,丛霁正在思政殿批阅奏折,突感不安。 温祈已化出双足了,是否会提出要离开他,出宫去? 他曾承诺过温祈绝不强行将其禁锢于深宫与他作伴,温祈可自由选择。 眼下似乎已到了他该当兑现承诺的时刻了。 罢了,温祈要出宫便出宫罢。 思及此,他忽觉心烦意乱,遂将手中的奏折一扔,往崇文馆去了。 他目力上佳,尚未行至崇文馆,便远远地瞧见了温祈,暂不论温祈明日会如何,温祈今日应当不会出宫。 温祈身侧坐了一人,他定睛一看,那人乃是丛霰。 此时,丛霰的唇瓣张歙不定,而温祈则是连连颔首。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4) 待走近些,他才知晓丛霰是在讲算学,而温祈则在认真地听讲。 他与丛霰的关系因丛霰为丛露挡箭而亲近了不少,但他却觉得丛霰碍眼至极,温祈目中的敬佩之色更是扎眼万分。 温祈满目合该只能容得下他才是。 他欲要将温祈带走,却告诫自己勿要打搅温祈用功,忍了又忍,终是拂袖而去。 由于心中气闷,将近子时,他才踏入丹泉殿。 他放眼望去,温祈应当是倦了,躺于床榻之上,已睡着了。 陡然间,他发现自己过于幼稚了,分明不是甚么大事,何故要生闷气? 然而,这闷气却是愈演愈烈,迟迟不消。 下一息,他看见温祈睁开双目,下了床榻,赤足奔向他。 温祈尚且无法疾走,更何况是疾奔了,一步之后,他眼睁睁地瞧着温祈跌倒于地。 其后,温祈居然并未起身,而是爬向他。 他慌忙一点足尖,飞至温祈跟前,低下身去,一把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恶狠狠地瞪着丛霁,一言不发,须臾,目色柔和了下来,宛若一汪春水,一双手亦圈住了丛霁的后颈,楚楚可怜地道:陛下今日为何来得这般晚?温祈有何处惹陛下不快了么?亦或是陛下去临幸妃嫔了? 丛霁确有不快,可这不快的缘由小得不可思议,以免温祈认为他小鸡肚肠,遂扯谎道:朕今日政务繁忙,而非刻意为之,你并未惹朕不快,朕亦不曾去临幸妃嫔。 温祈顿感安心,当即将丛霁抱得更紧了些。 今日乃是他第一日去崇文馆念书,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与丛霁听,甚至还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免得自己出于兴奋而颠三倒四,然而,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丛霁。 他的身体辗转反侧,他的脑子翻来覆去俱是丛霁临幸妃嫔的画面。 不久前,他认定丛霁今夜不会来这丹泉殿了,才强迫自己阖上了双目。 凑巧的是他一阖上双目,便闻得了丛霁的足音。 他急欲扑入丛霁怀中,感知丛霁的温度,饱嗅丛霁身上的龙涎香,全然不记得自己眼下疾奔不得。 摔倒之后,他亦忘了自己该当先行起身,而是循着本能向丛霁爬去。 陛下他被抱上床榻后,用双手双足缠住了丛霁,使得丛霁动弹不得才罢休。 今夜的温祈格外黏人,丛霁登时神清气爽。 他垂下眼去,与温祈四目相接,继而下意识地亲了亲温祈的额头,又叮嘱道:天气渐凉,下回勿要再赤足。 温祈有理有据地道:天气虽是渐凉,但尚未结霜,且这丹泉殿内铺满了织皮,纵然是赤足踩于织皮之上,亦无凉意。 丛霁竟是毫不讲理:朕要你不许赤足,你便不许赤足。 温祈抱怨道:陛下好生蛮横。 对不住。丛霁正色道,但朕仍是认为你不该赤足下床榻。 温祈自然明白丛霁是出于关心,他往丛霁面上吹了口气: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乃是鲛人罢?我吃不得热食,饮不得热茶,却不惧寒冷。 丛霁当真忘记此事了,他早已将温祈当作凡人对待了。 他又亲了亲温祈的额头,才道:对不住,你勿要怪朕。 我宽宏大量自是不会怪陛下。温祈回亲了丛霁的额头,陛下,我倦了,寐善。 身处于丛霁怀中,话音堪堪落地,他已酣然睡去。 次日,他又央丛霰教他算学。 当夜,丛霁又来得极晚。 一连七日瞧见丛霰教温祈算学,丛霁实在忍不得了,遂于用过晚膳后,毛遂自荐地道:朕的算学不输于阿霰。 温祈怔了怔,才问道:陛下怎会知晓我央六殿下教我算学? 他不曾向丛霁提起过此事,丛霁亦不曾于散学后接他回丹泉殿。 他注视着丛霁,恍然大悟:陛下难不成偷偷地在暗处守着我,害怕我被同窗欺负了去? 丛霁的确害怕温祈被同窗欺负了去,是以,特意在温祈去崇文馆念书的第一日亲自将温祈送去崇文馆,不过他并不认为他这么做了之后,还有人胆敢欺负温祈。 他近七日是为了瞧瞧丛霰是否还在教温祈算学,才会在暗处偷窥温祈。 他并不坦白,顺水推舟地道:便如你所言。 温祈粲然笑道:温祈盛情难却,便劳陛下教我算学罢。 丛霁难掩欣悦,问了温祈学习算学的进度,又起身取了《张丘建算经》来。 除《张丘建算经》之外,算学著作甚多,譬如:《算学启蒙》、《四元玉鉴》、《周髀算经》、《数书九章》。 而《张丘建算经》乃是最早的算学,提出了百鸡术。 百鸡术即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丛霁初学算学,所学的便是《张丘建算经》。 他细细地讲解着,温祈认真地听着。 讲着讲着,他的目光竟是被温祈的耳垂所吸引了,这耳垂瞧来柔软,直如透明。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讲解。 由于温祈并未领会丛霁的心思,次日,他仍是央丛霰教他算学。 他求知若渴,望自己能每日多学些。 丛霁又忍了四日,终是对温祈道:你勿要再央阿霰教你算学了。 温祈疑惑地道:为何? 丛霁答道:有朕与付先生教你便足够了。 温祈反驳道:陛下与付先生事忙,央六殿下教我,我便能多学些,有何不可? 不可便是不可。丛霁肃然道,你该当遵从朕。 温祈不得不道:好罢,温祈遵命。 丛霁已良久未曾用这般的语调命令他了,何以今日如此? 他百思不得其解,观察着丛霁的神态,猜测道:陛下不喜六殿下么? 丛霁并非不喜丛霰,仅是不喜丛霰教温祈算学。 故而,他摇了摇首:阿霰乃是朕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惟二与朕血脉相连之人。 温祈发问道:所以陛下是不喜六殿下教我算学? 丛霁颔首道:朕之算学胜过他。 温祈莞尔道:原来陛下这般喜欢与人一争长短。 丛霁素来谦逊,甚少如此言语,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幼稚,一如初出茅庐,锋芒毕露的少年。 就算学方面而言,丛霁讲得更为生动些,温祈当然更喜欢听丛霁讲解,加之他已答应了丛霁,遂于次日对丛霰道:多谢六殿下近日费心地教导温祈算学,从今日起,温祈便不劳烦六殿下了。 丛霰猝不及防:为何?是孤教得不好么? 温祈寻了个由子:并非六殿下教得不好,而是温祈过于愚钝。 丛霰正色道:你并不愚钝。 温祁坚持道:温祁甚为愚钝,便不耽误六殿下的辰光了,温祁谢过六殿下的好意。 第48章 丛霁再一次隐身于暗处,窥探着温祈。 堪堪散学,温祈居然站起身来,主动向丛霰走去了。 丛霁霎时怒火中烧,却闻得温祈道:多谢六殿下近日费心地教导温祈算学,从今日起,温祈便不劳烦六殿下了。 温祈所言甚是悦耳,他心花怒放,以致于原本该回思政殿的双足情不自禁地向温祈走去了。 他越过诸多学子,到了温祈身畔后,伸出了手去,柔声道:朕送你回丹泉殿罢。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不自在,温祈仍是牵了丛霁的手:多谢陛下。 丛霁牵着温祈往外行了数步,又回过首去,对丛霰道:阿霰,你的面色瞧来好了许多。 丛霰客气地道:多亏皇兄关心,我已彻底痊愈了。 朕这便将温祈带回去了。丛霁顿时觉得自己犹如在向丛霰示威一般,浑身尽是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为了配合温祈,他走得甚慢。 温祈的身量较丛霁低一些,仰起首来,瞧着丛霁道:陛下为何要来接我?是为了早些告诉我渺渺的下落么? 关于渺渺,丛霁认为那已自缢身亡的渺渺十之八/九便是温祈的妹妹渺渺。 他尚且不知该当如何向温祈交代,遂摇首道:并无渺渺的下落。 他素来杀伐决断,一旦涉及温祈,却变得优柔寡断了。 温祈遥望着雁州方向的万里晴空,祈愿道:望渺渺平安无事。 出于心虚,丛霁沉默无言。 一人一鲛抵达丹泉殿后不久,岑奉御便抱了为温祈做的衣衫来,分别是三身秋衣以及一身冬衣。 丛霁自岑奉御手中接过衣衫,才问岑奉御:余下的七身秋衣、九身冬衣、十身春衣、以及十身夏衣如何了? 因时近白露,又恐天气骤凉,岑奉御便先做了三身秋衣以及一身冬衣。 她恭声回禀道:主子的衣衫做工复杂,恐怕得多费些功夫,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你且先退下罢。岑奉御离开后,丛霁将手中的衣衫递予温祈,你快些去试试,尺寸若不合身,知会岑奉御一声便可。 温祈去了屏风后头,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褪尽,又忍不住朝着丛霁望去。 透过屏风,丛霁成了一个隐约的轮廓,但他却忽觉面红耳赤,好似被丛霁瞧见了自己现下的模样一般。 新做的衣衫绣工精美,用料考究,全然不逊于丛霁的常服,分明是逾矩了,显是在丛霁的示意下才这样做的。 他将所有的衣衫一一试了,又换回了原先的那一身。 新做的衣衫料子亲肤,尺寸合身,全无可挑剔之处,他却觉得丛霁的旧衣更为合他的心意。 他出了屏风,行至丛霁面前,继而凝视着丛霁,认真地道:多谢陛下为我做新衣,陛下若不介意,将陛下的常服赏赐于我罢,余下的新衣便不必做了。 丛霁不解地道:这新衣有何处不妥? 并无不妥。温祈有些不好意思,相较而言,我更喜欢陛下的常服,因为其上沾了陛下的气息,虽然稍稍大了些。 丛霁顿生悸动,望住了温祈道:你为何喜欢朕的气息? 温祈思忖着答道:我想不清是何缘故,大抵是因为陛下的气息能教我安下心来。 丛霁发问道:朕乃是暴君,朕的气息为何能教你安下心来? 纵然陛下乃是暴君,陛下的气息亦能教我安下心来,陛下待我温柔体贴,从未伤过我分毫。温祈怯生生地道,陛下若是介意,大可直言相告。 丛霁摇首,指着顶箱柜道:朕并不介意,这顶箱柜中的常服全数赏赐予你了,如若不足够,你定要让朕知晓,切勿委屈自己。 温祈谢过陛下。温祈凑近了丛霁的脖颈,轻嗅着,忽而闻得丛霁道:温祈,你可要出宫去?朕向你保证,无论你出宫与否,你皆可在崇文馆念书。 闻言,他登时红了眼眶,洁白圆润的鲛珠纷纷跌坠于织皮之上,滚落开去。 陛下他哽咽着道,我有何处惹陛下不悦了么?陛下,告诉我,我定然知错能改,陛下陛下别赶我走,别不要我 丛霁以指腹揩着温祈眼尾尚未结成鲛珠的泪水,心疼地道:勿要哭了,你可记得朕先前曾承诺过不将你禁锢于宫中,你可来去自如?朕并非要赶你走,而是到了朕理当兑现承诺的时刻了,是以,朕才问你可要出宫。 我不愿出宫,我要与陛下待在一处。温祈并不爱哭,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 他吸了吸鼻子,而后紧紧地抱住了丛霁,宛若抱住了稀世珍宝。 丛霁回抱了温祈:朕亦舍不得让你出宫。 自温祈化出双足起,他便惴惴不安,生怕上一刻言笑晏晏的温祈,下一刻会提出要出宫去。 他见温祈的双足一日较一日灵便自然替温祈欢喜,与此同时,却愈发得惴惴不安。 每夜,他与温祈同榻而眠,他都会醒好几回,亲眼见到温祈安然地躺于他怀中,他才能再度阖上双目。 他目不转睛地擒住了温祈,一字一顿地道:温祈,你可知自己放弃了惟一的出宫机会?你现下反悔尚且来得及。 温祈坚定地道:我绝不会反悔。 丛霁的语调被激动逼得失序了:朕再给予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并不需要最后一次机会。温祈复又道,我不愿出宫,我要与陛下在一处。 丛霁故作镇定地道:你可知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纵然你将来反悔了,朕亦不会放你出宫,定会将你一生一世禁锢于这宫中,与朕作伴。 温祈破涕为笑:乐意之至。 温祈的眼尾依然通红,丛霁不由自主地垂下首去,吻上了温祁潮湿的眼尾。 陛下温祈下意识地阖上双目,一双手揪住了丛霁腰侧的锦缎,指节由于过度用力而泛白了。 他的足尖微微踮起,身体向着丛霁倾倒。 他很是喜欢被丛霁亲吻眼尾,他甚至想要被丛霁亲吻唇瓣。 思及此,嫣红的唇瓣自是蠢蠢欲动。 丛霁见温祈并未拒绝,将温祈的两侧眼尾亲吻了一番,才松开温祈。 温祈阖着双目,唇瓣发红,明明有着最为纯净的眉眼,浑身上下却无端地透出了一股子春色。 丛霁定了定神,后退一步。 温祈掀开眼帘,见丛霁与自己间相距一步,心脏发寒。 我陛下仗着丛霁不会处置他,他胆大包天地逾越了一步之遥,并勾住了丛霁的后颈,迫使丛霁低下首来,紧接着,他遵循本心,不管不顾地覆上了唇去。 丛霁有着一双薄唇,该当是薄情寡义之徒,可丛霁这双薄唇却烫得厉害,似乎能将他的唇瓣烫破。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5) 他未曾与人接过吻,根本不知自己为何要主动亲吻丛霁,他只知自己想亲吻丛霁。 一触即退,他垂下双目,抚摸着心疾发作的心脏,歉然地道:是温祈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丛霁未曾与人接过吻,温祈的唇瓣较他的唇瓣凉上许多,仿若一块最为柔软的玉石。 他并不厌恶被温祈亲吻,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方才道:罢了,朕赦免你了。 温祈鬼使神差地道:陛下既然赦免了温祈,是否意味着陛下容许温祈亲吻陛下? 丛霁好奇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温祈得寸进尺地道:是便意味着温祈可随时随地亲吻陛下,否便意味着温祈不可再亲吻陛下。 丛霁不答,反是问道:你为何要亲吻朕? 温祈茫然地道:我不知是为何,我只知我想亲吻陛下。 丛霁本想问温祈是否为了讨好他才这般做,可转念一想,亲吻算不上讨好罢,毕竟他并未下令要温祈亲吻他。 温祈的反应不似作假,他想了想,答道:朕容许你亲吻朕,但不可随时随地,你可在你与朕独处之时亲吻朕。 当真?尽管温祈无法解读自己的行为,不过丛霁的答案仍是令他欢欣雀跃。 丛霁并未作答,而是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未及阖上双目,丛霁已抬起了首来,使得他不满地咬了一口丛霁的唇瓣。 他咬得不重,不曾留下痕迹,却猝然觉得丛霁的唇瓣甚是可口。 难不成他之所以想亲吻丛霁,是因为他觊觎丛霁的身体,欲要将其拆骨入腹? 鲛人不是多以海味与河鲜为食么?莫非凡人亦在鲛人的食谱之列? 丛霁被温祈逡巡着,压根不知温祈所思为何。 次日,丛霁一上朝,温祈便下了床榻。 这丹泉殿内藏有内侍四处搜罗来的典籍,他费了些时候,从中找出了五本与鲛人相关的典籍。 其中一本《异物谈》上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目:鲛人因族群不同而食性不同,有一族鲛人又名食人鲛,性喜食人,且生性狡猾。 难道自己竟是食人鲛? 自己喜欢对丛霁又啃又咬便是自己身为食人鲛的证明? 他努力地回忆着原话本,原话本中并未提及原身乃是一尾食人鲛。 原身倘若当真是食人鲛为何不将丛霁吃了,反而任由丛霁宰割? 由于原身不及成年便被丛霁害死的缘故么? 丛霁又为何待他如此温柔,与待原身截然不同? 他满腹疑窦,陡然间,一声尖叫声乍起,险些炸破了他的耳膜:陛下遇刺了! 一阵血腥味应声而来,生生地堵塞了他的鼻腔。 第49章 自从开始服用云研云大夫所开的汤药后,丛露面色红润,体力亦好了不少,不再与先前一般,醒来不久便昏昏欲睡。 一日,她用过午膳,躺于床榻之上,再度去回忆三四岁之事。 她见到方韵的那日,正由侍女守着,于轻云殿内的八角亭内玩耍。 她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捏着一块椰汁糯米糕。 她尚未将椰汁糯米糕吃尽,便瞧见了赵太妃与方韵。 俩人经过通报后,被母后请了进去。 未多久,方韵出来了,行至她面前。 照看她的侍女恰有要事,遂暂将她托付于方韵。 她自顾自地摇着拨浪鼓,吃着椰汁糯米糕,将椰汁糯米糕吃尽后,由方韵为她擦手。 方韵着一身白衣,肤色亦较寻常女子白皙一些。 她听见方韵对她道:我乃是白衣女鬼,你若是 接下去的画面模糊至极,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再继续回忆,她不得不掀开了眼帘来,进而用右掌支起了身体,不远处的铜镜内即刻映出了她的眉眼,当真与修罗无异。 她一点一点地以指腹摩挲着自己凹凸不平的面孔,满腹委屈。 究竟是谁人毁了她的容貌? 突然有一把声音道:是陛下狠心毁了你的容貌。 她不敢置信:哥哥为何要毁了我的容貌? 那把声音答道:因为陛下心思歹毒,心胸狭隘,你的降生分走了先皇后的母爱原本该当为陛下所独占的母爱。 她反驳道:哥哥生性温柔,绝不会伤我。 那把声音又道:不,公主,你的容貌便是被陛下所毁,你可记得陛下曾下旨将你下降于章家长公子那个泼皮无赖做续弦? 她摇首道:不,哥哥绝不会那般待我。 那把声音冷笑道:陛下非但那般待你,甚至还亲手用金步摇毁了你的容貌。 不,不可能是哥哥。她重重地捏着自己可怖的面孔,连声道,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那把声音如若魔音穿脑:便是陛下。 她环顾周遭,分明空无一人,她竟然觉得有不计其数的人正在不断地对她道:为自己报仇,杀了陛下,杀了陛下,杀了陛下 下一息,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发噩梦了。 她抚摸着自己汗涔涔的额头,低喃着道:哥哥很是疼爱我,定不会是哥哥毁了我的容貌。 她凝了凝神,待自己平静下来后,自我告诫道:我定不能为噩梦所蛊惑。 接下去的日子里,她竟时常发噩梦。 数日后,她梦到自己方才一十三岁,容貌无损,正坐于铜镜前,而哥哥则立于她身后为她梳发。 突然,她听得哥哥道:今日你便要出嫁了,你的夫婿一表人才,你们夫妇二人定能举案齐眉。 她垂目一瞧,她身上果真着了大红嫁衣。 她可怜地道:哥哥,我不愿做章家长子的续弦,哥哥,不要逼我。 哥哥却道:他定会好好待你的。 她涟水连连着道:我若是与他那原配一般,无法于床笫之间满足他,他极有可能会要了我的性命,哥哥,你难不成想害死我么? 他定会好好待你的。哥哥将手中的玉梳交予一侍女。 侍女为她盘发,末了,于她发髻间插入了一支金步摇。 外头忽有一人道:吉时到。 她一把抓住了哥哥的衣袂,哀求道:哥哥,帮帮我。 哥哥薄唇含笑,右手渐近,几乎要覆上她的面颊了。 其后,哥哥从发髻上抽出了金步摇。 金步摇发出了一阵脆响,她于脆响中安下了心来:多谢哥哥。 岂料,一弹指后,额头猝然一疼。 她抬眼望去,哥哥手上拿着金步摇,金步摇的尖端刺入了她的额头,逼出了血液来。 哥哥你要做甚么?她欲要逃跑,却是被哥哥绑住了双手、双足。 孤有一主意,教他不敢碰你。哥哥用力地一划,血痕利落地将她的面孔分作了两半。 疼哥哥疼她哭着求饶,挣扎不休,哥哥哥哥疼哥哥放过我 可惜,哥哥却恍若未闻。 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将她变得不人不鬼,她瞧着自己更添艳色的嫁衣以及地面上的血珠子,哑着嗓子质问道:哥哥,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哥哥不答,皮笑肉不笑地凝视着她。 哥哥以为甚是疼爱她,却原来哥哥从来都不曾疼爱过她,眼下哥哥的真面目暴露了。 她被哥哥毁了容貌,疼痛难忍,又觉自己有眼无珠。 哥哥端详着她的双目,唇角噙笑。 她如堕冰窖,厉声喊道:滚开! 滚她从噩梦中惊醒,望着床顶,气喘吁吁。 片刻后,房门被叩响了。 进来罢。她以为是雪鹃来为她送药了,来者却是云研。 她奇怪地道:云大夫为何不将汤药交予雪鹃? 云研自子恒过世之后,便欲自尽,随子恒而去,为了替子恒复仇才苟活于世,十余年前,他亲手杀了害死子恒的恶犬,因姜无岐的劝诫,才放弃了自尽的念头。 他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慕富贵,自不愿长时间被困于宫中,但医者父母心,他既答应了丛霁要尽力而为治疗丛露,自不能半途而废。 奇的是,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丛露不会恢复得如此之慢,到底是何缘故? 为防有人在汤药中动了手脚,将汤药从药壶中倒出来后,他亲自端着祥云描金碗来了这白露殿。 听得丛露的提问,他寻了个由子:这汤药疗效尔尔,草民认为许是公主服用之时并非这汤药绝佳的温度,是以,今日起,一日三回的汤药草民皆会自己端予公主,无需劳烦雪鹃姑娘。 实际上,汤药若能在绝佳的温度被服下,药效更能发挥,若不能在绝佳的温度被服下,药效亦不会差太多。 言罢,他用指腹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接着将汤药端至丛露唇边。 丛露就着碗口将汤药饮尽后,苦着脸道:多谢云大夫。 而后,她迫不及待地道:雪鹃,甜汤可煮好了? 雪鹃进得丛露的卧房,恭声道:应当已煮好了,奴婢这便去尚食局。 不一会儿,甜汤已被雪鹃呈于丛露。 不知为何,云研直觉得这甜汤或有古怪,遂阻止道:公主稍待,且让草民瞧瞧这甜汤是否会影响药效。 雪鹃不满地道:这甜汤可是由太医署太医署令刘太医所调配的,你区区一江湖郎中,怎敢质疑刘太医? 云研不由分说,从雪鹃手中抢过甜汤,细细一嗅,质问雪鹃:这甜汤当真是刘太医所调配的? 雪鹃确定地道:我骗你作甚么? 云研客气地道:劳你将刘太医请来。 这甜汤的每一样食材皆无毒素,所有食材混在一处炖成甜汤亦不会产生任何毒素,却会影响药物的吸收。 他不曾与刘太医切磋过,但刘太医既是太医署令,想必医术精湛,怎会犯愚蠢至此的错误? 雪鹃立于原地,愤愤地道:我为何要由你指使? 云研不能留丛露一人,只得扬声道:速将刘太医请来,再将陛下请来。 他并非傻子,自然清楚丛霁着人暗中看着他。 丛霁仅有一个妹妹,他又是民间大夫,丛霁不知他的底细,看着他理所应当。 他问心无愧,并未放于心上,这时候忽然灵光一现,让暗卫有了新的用处。 不多时,刘太医先于丛霁到了。 他指着被他放置于桌案上的甜汤,发问道:这甜汤可是刘太医所调配的? 刘太医茫然地道:老臣何时为公主调配过甜汤? 这甜汤若不是刘太医为本宫调配的,又是谁人所调配的?丛露望向雪鹃,本宫第一次饮这甜汤之时,便是你告诉本宫,这甜汤是刘太医所调配的。 雪鹃理直气壮地道:这甜汤确实是刘太医所调配的。 丛露正欲再问,一阵足音陡然没入她耳中,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皮肉,使得她疼得厉害,脑子更是混沌一片。 须臾之后,她见到了她的哥哥丛霁丛霁先是逼她出嫁,又毁了她的容貌,委实可恨。 她从床榻之上暴起,眼尾余光扫到了妆台上的玉搔头,遂快速地将这玉搔头抄起,继而赤足奔至丛霁面前,将玉搔头送入了丛霁的心口。 丛霁听得暗卫来报,得知丛露平日里用来解苦的甜汤似有古怪,当即将早朝推迟,急匆匆地赶来了白露殿。 却未想,迎接他的竟然是一支玉搔头。 玉搔头毫不费力地破开了他厚重的朝服,可见丛露用力之重。 他的痛觉早已麻木了,现下亦不觉得疼。 对他而言,自行了断与为人所杀并无差别。 他阖了阖双目,视死如归,温祈却闯入了他的脑海中。 他倘使驾崩,温祈可会伤心? 应当不会罢。 他清楚温祈怀揣着刺杀他的心思,不过是并未挑破罢了。 近日,温祈未曾试图刺杀他,不知是否已放弃了。 温祈 他思念着温祈,与此同时,抬起手来,覆上了丛露的面颊:露珠儿,你为何要杀朕? 丛露目露癫狂:是你!是你!是你逼我嫁予那捅死了原配的泼皮无赖,又毁了我的容貌! 丛霁否认道:不是朕,是淑妃逼你嫁予那捅死了原配的泼皮无赖,而毁了你容貌之人 他顿了顿,踟蹰着是否该如实相告,末了,有了决定:毁了你容貌之人乃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丛露瞪着丛霁,打断道,是你才对! 她欲要将玉搔头再往里送一些,瞧着丛霁苍白的面色,头疼欲裂,手指一施力,反而将玉搔头拔了出来。 从破口处喷出的血液击打于她面上,她眨了眨眼,昏死过去了。 第50章 丛霁并不如何在乎自己身上的破洞,见丛露昏厥于地,立即低下身去,紧张地道:露珠儿,快醒醒。 可惜,丛露全无反应。 丛霁一面以锦帕擦拭丛露面上的血污,一面下令道:云大夫,你且快些去瞧瞧公主。 他原本很是信任刘太医,才会将丛露全权交托于刘太医,而今刘太医与甜汤有牵扯,便只能先将刘太医软禁了。 任凭刘太医如何喊冤,他都并未理睬。 然而,云研却是飞快出了白露殿,从暂住之处背了药箱来,继而赶忙行至丛霁面前:陛下失血过多,容草民先为陛下医治罢。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6) 不必了,朕死不了。死了亦无妨。 而后,他厉声道:快些去救公主。 云研坚持道:公主应当并无大碍,陛下显然较公主严重许多。 丛霁正欲拒绝,忽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冲至他面前。 乃是温祈。 温祈由于走得太快,中途摔了几跤,衣衫上沾了些许灰尘,鬓发汗湿,黏在了面上,瞧来甚是狼狈。 本朝以玄色为尊,丛霁这身朝服亦是玄色,但温祈一眼便看见了丛霁心口处的破口。 那破口正汹涌地淌出血来,以致于丛霁足下被染得一片殷红。 他不问丛霁疼不疼,因为丛霁定然不会觉得疼,但他却登时红了眼眶,哽咽着哀求一旁的云研:云大夫,劳你为陛下医治。 丛霁陡然想起来他上一回溺水,温祈亦哭了。 他倘使驾崩,温祈大抵会伤心罢? 你勿要哭了。他抬指揩着温祈的眼尾,朕死不了。至少暂时死不了。 适才露珠儿刺得不够深,压根未伤及心脏,便已将玉搔头拔了出来。 他逡巡着温祈,最后定于温祈面上,关心地道:摔跤了么?很疼罢? 温祈迷惑地心道:这丛霁实在奇怪,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却甚是关心我,我仅仅是摔了几跤而已。 有点疼,陛下若不让云大夫医治,我会更疼。他威胁着丛霁,后又道,云大夫,劳烦你了。 丛霁望着温祈,于一旁的圈椅上坐了。 云研解开了丛霁的上衣,便于治疗。 丛霁暴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伤痕,云研的好奇心并不重,佯作未见。 温祈却觉得触目惊心,即便他早已将丛霁的身体细细检查过了,甚至还用手为丛霁 他又心疼又羞耻,急欲偏过首去,双目却离不开丛霁。 云研利落地替丛霁止住了血,上了止血药粉,并做了包扎。 丛霁对云研道:云大夫,你立刻去为公主诊脉罢。 草民遵命。一旁的侍女已将丛露抱上了床榻,云研到了丛露床榻前,为丛露诊脉。 而温祈则死死地盯着丛霁,质问道:是谁人将你刺伤了? 他心口挤满了仇恨,欲要为丛霁报仇雪恨。 他从来不曾体会过如此强烈的仇恨,甚至闪过一丝要将凶手千刀万剐的念头。 丛霁低声道:是露珠儿。 温祈吃了一惊:公主为何要害陛下? 丛霁与丛露的关系应当不差,且刺伤丛霁于丛露而言并无任何好处。 凶手既是丛露,他不得不努力地压下了仇恨。 丛霁解释道:露珠儿不知为何认定当年是朕逼她下降于一杀了原配的泼皮无赖做续弦,亦认定是朕毁了她的容貌。 温祈曾问过丛露毁容的缘由,但丛霁并未坦白。 闻言,他趁机问道:究竟是何人毁了公主的容貌? 此处到底不方便,是以,丛霁不答,而是道:待回了丹泉殿,朕再将此事与你细讲。 温祈颔首道:好罢。 少时,云研为丛露诊过脉后,向丛霁禀报道:陛下,公主无恙,应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才会失去意识,公主只需睡上一觉,便能清醒。 他又为丛霁开了补血益气的药方,并请内侍送至太医署。 丛霁发问道:露珠儿的病况明明正在好转,为何会突然神志不清? 云研答道:十之八/九是那甜汤之故,公主的侍女声称甜汤为刘太医所配制,但刘太医否认了。 温祈瞧着丛霁苍白的面色,阻止道:事情的真相必当水落石出,眼下陛下最紧要之事是将伤养好,陛下且随我回丹泉殿歇息罢。 丛霁正欲再问,却被温祈瞪住了。 他只得转而道:劳云大夫照看露珠儿。 乍看之下,丛霁除了面色有异之外,再无丁点异常,但温祈仍是将丛霁扶住了。 出了白露殿后,丛霁拨开了温祈的手:朕还得去上朝,不必歇息。 温祈凶巴巴地道:陛下不许去上朝,陛下必须随我回丹泉殿歇息。 丛霁唇齿一动,即刻被温祈按住了:陛下不许反对。 温祈又自主主张地对一侧的内侍道:今日的早朝免了,劳你去告知诸位大人。 内侍识得温祈,知晓温祈圣眷正隆,但兹事体大,不敢听命。 温祈自然明白自己逾矩得厉害,可他全然不敢放丛霁去上早朝。 倘若丛霁昏倒于朝堂之上,加重了病情,该如何是好? 他望住了丛霁,丛霁只得对内侍道:照主子所言行事便可。 温祈从早朝手中夺回了丛霁,霎时眉开眼笑,视线一扫过丛霁的心口,他却敛去了笑容。 丛霁每行一步,便会留下鲜红的足印,直至足底的血液彻底耗尽。 足印扎疼了温祈的双目,逼得他的眼眶又红了。 一人一鲛行至丹泉殿后,温祈便将四周的窗扉全数阖上了,又对丛霁道:陛下,朝服厚重,不便于歇息,我为陛下将朝服褪下可好? 丛霁并未反对,由着温祈将他褪至仅余下亵衣、亵裤。 温祈见这亵衣、亵裤亦已沾了血,遂颤声道:由我为陛下更衣罢。 他去取了干净的亵衣、亵裤来,才伸手将丛霁身上的亵衣、亵裤解去。 他早已瞧见过丛霁不沾片缕的模样,却还是害羞了。 他强作镇定,勉力为丛霁将亵衣、亵裤穿上了。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丛霁的体温较寻常低一些,可温祈不慎触及丛霁的肌肤,竟觉得自己的指腹将要被烫伤了。 丛霁上了床榻,催促道:你毋庸管朕,快些赶去崇文馆罢,朕既答应了你不上早朝,好生在这丹泉殿歇息,便不会食言而肥。 温祈已然忘记今日该当去崇文馆念书,甚至连自己就读于崇文馆一事都忘记了。 他满心满眼俱是丛霁,亦上了床榻,松松地圈住了丛霁的腰身,以额头磨蹭着丛霁的手臂内侧,道:我不要去崇文馆,我要与陛下在一处。 丛霁却道:你快些去罢,勿要牵挂朕。 不去。温祈信口胡言道,我不爱念书。 随你罢。丛霁自然希望温祈能陪着他,不过他更希望温祈能早日成为一代名臣。 温祈要求道:陛下歇息罢,待陛下养足精神,再告诉我公主是如何毁容的。 丛霁虽不认为自己需要歇息,依然阖上了双目。 温祈与丛霁同榻而眠良久,温祈化出双足前,身无寸缕,而丛霁衣衫齐整;温祈化出双足后,一人一鲛俱是衣衫齐整。 现下温祈却拥着仅着亵衣、亵裤的丛霁。 他浑身发烫,凝视着丛霁,猝不及防间,心疾再度发作了。 半个时辰后,补血益气的汤药被送来了。 他唤醒了丛霁,扶着丛霁坐起身来,饮尽了汤药。 这汤药闻起来苦涩至极,丛霁却是面不改色。 他取了蜜饯来,送至丛霁唇瓣,丛霁吃下后,道:朕喝药无需蜜饯。 他了然地道:陛下不怕苦么? 丛霁回复道:朕的确不怕苦。 眼前这丛霁不惧疼,不怕苦,不畏死,若非尚有情绪,简直与行尸走肉无异。 温祈居然又想哭了,丛霁不知用了甚么邪术,将他变得如此爱哭。 丛霁发现温祈泫然欲泣,误以为温祈是因为摔疼了才会如此,遂叹气道:你何必那般着急。 温祈当时正看着《异物谈》,怀疑着自己是否食人鲛,一听到有人喊陛下遇刺了已是方寸大乱,更何况还有血腥味传来。 他唯恐再也见不到丛霁,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 能让朕瞧瞧你的双足与双手么?摔跤一般伤于面上、双足、双手,温祈的面孔完好无损,双足与双手恐怕无法幸免。 见温祈并未拒绝,丛霁扣住了温祈的左手手腕子,温祈这左掌果然破了皮,他又去瞧了温祈的右掌,亦破了皮。 紧接着,他脱去了温祈的下裳。 温祈慌忙抬手捂住了面孔,一身的肌肤红得一塌糊涂。 丛霁并未多想,映入眼帘的双足与双手一般破了皮,发了红,尤其是膝盖处,幸好并不严重,但明日大概会起淤青罢。 之前用作祛除伤痕的药膏还余下些许,他为温祈将破皮处抹上药,复又叮嘱道:你的双足目前而言不足以完全支撑你的身体,你切勿再奔跑了。 直到丛霁帮温祈穿上下裳,温祈才睁开双目来,正色道:陛下得先答应我不准再受伤了。 丛霁直言道:朕无法向你保证,意外难以彻底避免。 陛下最讨人厌了。温祈气呼呼地道,我不要理会陛下了。 言罢,他背过了身去。 丛霁伸手从背后环住了温祈,于温祈耳侧道:朕只能向你保证尽量不再受伤。 温祈哼了一声,回过身来,吻上了丛霁心口处的包扎,暗道:亲亲便会很快好起来。 第51章 然而,丛霁却是于夜间发起了热来。 温祈被烫出了一身的热汗,睁开双目,望向丛霁,见烛光之下的丛霁面上尽是病态的红晕,猛地坐起身来,扬声道:快去将云大夫请来。 丛霁闻声,惊醒过来,紧张地道:温祈,你有何处不适? 我并无不适。温祈与丛霁四目相接,陛下可知自己发热了? 丛霁自认为神志清醒,遂摇首道:朕并未发热。 温祈叹了口气:陛下果然从不顾惜自己。 丛霁理所当然地道:朕乃是暴君,无需顾惜自己,朕若能英年早逝,才是百姓之幸。 温祈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或许曾暴虐无道,但自从我入宫后,我从未见过陛下的暴虐之举,我会一直陪着陛下,望陛下多顾惜自己一些。 丛霁自是动容,但一思及杀人如麻的自己,动摇的决心再度被加固了。 未多久,云研到了,他一看丛霁的面色便断言道:陛下发热了。 为保万全,他又为丛霁诊了脉,才开了退烧的汤药。 约莫一个时辰后,汤药被云研端来了。 丛霁一饮而尽,仿若所饮之物并非汤药,而是佳酿。 当真不苦?温祈探出舌尖来,舔去了丛霁唇上的一点汤药。 他未及撤离,倏然被丛霁一把扣住了后颈,紧接着,丛霁的唇瓣轻柔地落了下来。 他直直地望着丛霁,须臾,阖上了双目。 丛霁见状,鬼使神差地磨蹭着温祈的唇瓣,进而用舌尖试探着温祈的唇缝。 温祈何尝被这般亲吻过,情不自禁地松开了唇齿。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烫得过分,一身的骨头好似要被悉数烫化了。 他难耐地揪住了丛霁的亵衣衣襟,下一息,他自丛霁口中尝到了苦涩。 不知为何,弹指间,苦涩变作了莫名的甜蜜。 突然,裂帛之声响起,导致这个亲吻戛然而止。 温祈低首一瞧,竟是他因为过于用力而将丛霁的亵衣撕破了。 这亵衣价值不菲,他怔了怔,致歉道:陛下,对不住。 无妨。丛霁定了定神,他适才主动亲吻了温祈,可他并不知晓自己为何要这般做。 温祈瞧着丛霁半遮半掩的胸膛,下得床榻,取了一件新的亵衣来,为丛霁穿上了。 在汤药的作用下,丛霁抵抗不住睡意,揽住了温祈的腰身道:寐善。 温祈盯着丛霁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吻丛霁的唇瓣。 陛下,寐善。他素来有着良好的作息,但今夜却担心得夜不能寐。 他时不时地去探丛霁的额头,时不时地为丛霁擦拭汗水,一直到丛霁睁开双目,都清醒着。 丛霁乍然与温祈四目相对,揉着温祈的发丝道:你为了照顾朕一夜未眠罢? 温祈不答反问:陛下可还好? 朕无恙,朕须得去上早朝了。丛霁欲要下床榻去,却被温祈从后方抱住了腰身:陛下受了重伤,且还发着热,如何能去上早朝? 丛霁回过首去,望住了温祈道:算不得重伤,朕确实还发着热,但朕并不觉得有何不适,想必再过些时候,便该退热了。 那便再过些时候,等陛下退热了,再去上早朝罢。温祈不肯松手。 丛霁试图将温祈的手拨开,又生恐弄疼了温祈,僵持许久,他仍是被温祈紧紧地抱着。 他只得厉声道:温祈,松开。 温祈神态坚毅,矢口拒绝:陛下,除非你将我这双手斩去,不然我绝不松开。 丛霁哪里舍得斩去温祈的双手,即刻软声劝道:松开罢,朕当真无恙,待朕上罢早朝便回来。 温祈乞求道:陛下再免一日早朝又何妨? 丛霁见温祈双目通红,不得不妥协道:你勿要哭,朕今日不去上早朝了。 温祈盯着丛霁道:当真? 当真。丛霁复又躺下身来,并命内侍知会诸臣。 温祈钻入丛霁怀中,用指尖摩挲着丛霁心口处的包扎,嗅着隐约透出来的膏药,继而向丛霁望去。 丛霁阖上了双目,觉察到温祈的视线,当即掀开了眼帘来。 陛下温祈不知自己有何要言,只不断地唤道,陛下,陛下,陛下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你守了朕一夜,而今东方将明,你且快些睡罢。 我放心不下。温祈抬指抚摸着丛霁的眉眼,陛下不惧生死,我生怕有一日陛下在我不留神之际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7) 他不敢吐出不吉利的言辞,转而道:我要如何做,陛下才能多顾惜自己一些? 无论温祈如何做,丛霁都不可能多顾惜自己一些。 丛霁不愿欺骗温祈,遂沉默不语。 陛下,你乃是南晋之主,你有子民要保护,有公主要照顾,多顾惜自己一些罢。温祈愈言愈觉得无力,这些丛霁并非不知,他不过是多费口舌而已。 他索性不再言语,仅是避开丛霁的伤口,又往丛霁怀里钻了钻。 丛霁正发着热,热度较昨夜退下去了一些,但对于他而言,仍是过热了,并不如何舒服。 过了一会儿,云研端了汤药来,并为丛霁诊了脉,便退下了。 丛霁一如昨夜,将汤药一饮而尽。 温祈将药碗放于一旁,一言不发。 对不住,教你担心了。丛霁柔声道,朕向你保证,退热前,绝不出这丹泉殿。 温祈霎时眉开眼笑:陛下早该如此。 睡罢。丛霁又将温祈往怀中拢了拢。 温祈早已困倦了,强撑着不肯睡去。 丛霁抬手覆上了温祈的双目:睡罢,朕陪着你。 温祈仍是不放心:陛下,君无戏言。 丛霁颔首道:君无戏言。 温祈终是睡了过去,睡了不过一炷香,却又醒了过来。 他仰起首来,亲了亲丛霁的额头:陛下若无睡意,可否将公主之事说与我听? 朕年十二,露珠儿年六,我们的母后过世了,不久,朕被废去了太子之位,继后也就是当今周太后被迎入了宫中,父皇宠爱了继后数月,便对其不咸不淡,其后,淑妃得了三千恩宠,母后在世之时,一直压淑妃一头,淑妃自是怀恨在心。露珠儿从小生得玉雪可爱,与母后有七八分相似,待露珠儿再长大些,更是因一次祭祖,为外人所见,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 露珠儿年仅十岁,淑妃便想将露珠儿嫁出去,但露珠儿太小了些,父皇并未答应。露珠儿年十三,淑妃为露珠儿选定了夫婿,乃是章家长公子,章家祖上曾显赫过,章家长公子继承了爵位,享用朝廷俸禄,但其人却是一泼皮无赖,甚至还因原配未能于床笫之间伺候好他,而将其一刀捅死了。彼时,淑妃已将父皇迷得三迷五道,父皇大抵连母后都已记不得了,全然不关心露珠儿未来的夫婿是何人。 露珠儿自然不愿嫁予那恶徒,被硬生生地押上了花轿,露珠儿在花轿中拔下了发间的金步摇,以金步摇毁了自己的容貌,一下花轿,她便掀开了红盖头,吓得那恶徒当场失禁。 淑妃怕朕碍事,提前三日将朕绑了起来,当朕再见到露珠儿,露珠儿容貌尽毁,高热不退。朕无法,跪于太医署前哭求,却无一人伸出援手。五日后,露珠儿的高热终是退了。自此之后,露珠儿虽不至于痴痴傻傻,但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朕登上皇位后,遍寻名医,收效甚微。有太医直指露珠儿当年所用的金步摇淬了毒,除非能解毒,不然,露珠儿的容貌便不可能恢复,露珠儿亦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丛霁的神色由愤恨转为无力,又由无力转为自责:若非朕太过无能,露珠儿怎会遭此不幸? 温祈安慰道:并非陛下的过错。 丛露无辜受罪,可他更为在乎丛霁,遂发问道:陛下一语带过自己被绑了三日,那三日究竟发生了甚么? 丛霁轻描淡写地道:朕被关于一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负责看管朕的内侍在膳食中掺了秽物,饮水则是那内侍的尿液,朕足足饿了三日,一被放出来,便饿得抢了猫儿碗中的鱼肉。 温祈将丛霁抱紧了些,又猜测道:淑妃许是料到公主会自残或自尽,才在金步摇上淬了毒,金步摇大抵已不在了罢? 金步摇确已不在了。丛霁蹙眉道,朕当年并不知晓金步摇上淬了毒,登上皇位后,便将淑妃母子杀了,而今无法查证毒名为何,朕若是留了淑妃母子的性命该有多好。 陛下,你无法预知将来之事,不必责怪自己。温祈心疼地道,陛下那些年受了不少苦罢? 从不曾有人这般问过丛霁,丛霁不习惯诉苦,但温祈是与众不同的,因而他坦诚地道:朕那些年确实受了不少苦。 温祈微微哽咽着道:多谢陛下努力地渡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不然我便见不到陛下了,陛下 丛霁闻言,竟是觉得再艰难些都无妨。 温祈亲了亲丛霁的心口处:陛下要快些好起来。 朕无事。话音尚未落地,丛霁已被温祈瞪住了。 温祈不满地咬着丛霁的侧颈,含含糊糊地道:陛下明明受了伤,再言自己无事,我定教陛下皮开肉绽。 丛霁饶有兴致地道:如何皮开肉绽? 温祈一施力,将那侧颈肌肤咬出了鲜血来,恶狠狠地道:便如此皮开肉绽。 他尝到了丛霁的鲜血,登时后悔了,双眼含水:都怪陛下。 都怪朕。丛霁并不觉得疼,仅能觉察到些微麻痒。 麻痒使得他意乱情迷,一时间,他甚至想将温祈收作娈宠,命温祈为他礼尚往来。 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这般做,他绝不能毁了温祈。 当年,他不过是险些被侵犯,便留下了阴影,他绝不能将自己遭遇过的不幸成倍地加之于温祈。 温祈忽觉丛霁双目深邃,似要将他溺毙。 他不由怔住了,良久才道:陛下该当多歇息,更何况适才服用了汤药。 第52章 丛霁被汤药催得生了倦意,遂阖上了双目。 温祈自丛霁目中侥幸逃生,堪堪松了口气,突然闻得丛霁道:你适才亦服用了些许汤药,亦该当多歇息,朕好些了,你毋庸再守着朕。 他适才确实服用了些许汤药,一部分是自丛霁唇上舔舐而来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在与丛霁唇舌交缠间,自丛霁口中渡过来的。 他与丛霁接吻了,且是深吻,不过于丛霁而言,定然没甚么了不得的。 丛霁尝过不知凡几的朱唇,他的唇舌显然及不上千娇百媚的女子。 思及此,他心口升起了一把无名火,他瞪着阖目欲眠的丛霁,垂下首去,张口咬住了丛霁的唇瓣,以牙尖碾压着。 丛霁并未反抗,连眼帘都不曾掀开,纵容地任由温祈肆虐。 温祈不慎,失了力道,竟是将丛霁的唇尖咬出了血来,血腥味即刻蔓遍了他的口腔。 待温祈的利齿退去,丛霁才掀开眼帘,摸索着抚上了温祈的背脊,继而轻拍着这背脊道:你已教朕皮开肉绽,可满意了?快些歇息罢,你守了朕一夜,几乎未眠。 温祈顿生感叹:陛下若能像关心我一般关心自己该有多好?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对于朕而言,你较朕自身更有关心的价值。 你将会成为一代名臣,而朕不过是受黎民百姓唾弃的暴君罢了。 听得丛霁的回复,温祈并不意外,强忍着愤怒问道:为何? 丛霁答道:朕杀人如麻,而你应当连一桩恶事都未做过罢? 温祈确实从未做过一桩恶事,他望住了丛霁道:陛下既然认为自己杀人如麻,并非善事,为何不改了? 朕改不了。丛霁不愿再继续谈论此事,不然,他会认为自己与温祈同榻共眠乃是对于温祈的亵渎。 是以,他转而道:寐善。 寐善。温祈仰起首来,亲了亲丛霁的额头,心道:亲亲便能改了。 过了整整一日,丛霁方才退热。 他正欲下床榻去,却被温祈埋上了蝴蝶骨。 温祈伸手,探了探丛霁的额头,确定丛霁的体温已恢复正常了,松了口气:陛下要去做甚么? 朕要去审问与甜汤有牵扯的一干人等,且奏折想必已堆积了许多,朕须得去批阅奏折了。丛霁已有两日不曾批阅过奏折了,这是他称帝以来第一回如此偷懒。 温祈自丛霁身后圈住了丛霁的腰身,又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并附耳道:现下不过子时,陛下不许劳神,陛下虽已退热了,可陛下心口处的伤口尚未长好。 好罢。丛霁不善于拒绝温祈,只得躺下了身去。 早朝前一炷香,他趁着温祈睡熟,回寝宫沐浴,并换上了朝服。 由于他未曾连续罢朝两日,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且唇尖与侧颈皆被咬伤了,使得朝臣纷纷感叹那烈性美人不知使了何等手段,竟将一暴君迷得神魂颠倒。 下了朝后,他往思政殿去,远远地便瞧见一人蹲于思政殿前。 何人胆敢如此? 想必仅有温祈。 他走近些,终是将这人看清了,果然是温祈。 温祈双手托腮,闻声,向丛霁伸出了手去,可怜兮兮地道:陛下,我的双足有些发麻了。 你来思政殿有何事?丛霁握住了温祈的手,慢慢地拉着温祈站起身来。 好一会儿,麻意才彻底消失,温祈甩开丛霁的手,气势汹汹地道:陛下趁我不备,离我而去,我是来向陛下兴师问罪的。 丛霁解释道:朕并非故意离你而去,朕是因为不得不去上朝了,才离你而去的。 温祈蛮不讲理地道:陛下承认离我而去了,要如何补偿我? 丛霁好脾气地道:你要朕如何补偿你? 温祈却与丛霁打起了哑谜:自然是 丛霁迷惑地道:自然是何物? 恰是这时,雪鹃被秦啸带来了。 丛霁一早便想审一审雪鹃,奈何被温祈缠着养病才耽搁了。 温祈见过雪鹃,但并不知晓丛霁为何要秦啸将雪鹃带来。 他低声问丛霁:我是否能留于此处? 丛霁并未拒绝,他早已将温祈视作自己的心腹,而非食材。 他瞧了温祈一眼,而后进了思政殿,坐下了。 多谢陛下。温祈亦进了思政殿,立于丛霁身侧。 丛霁不紧不慢地问道:那甜汤是否当真是由刘太医所调配? 雪鹃恭声禀报道:那甜汤确是由刘太医所调配。 丛霁再问:所以是刘太医将甜汤方子交予你后,你又将甜汤方子交予了尚食局? 见雪鹃颔首,他继续问道:刘太医将甜汤方子交予你之时,除了你与刘太医还有何人? 仅奴婢与刘太医俩人。雪鹃委屈地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是刘太医见自己的方子出了岔子,才矢口否认的。 丛霁四问:公主喝了几日的甜汤? 雪鹃踟蹰着道:奴婢记不太清了,应当有半月了罢? 丛霁已命云研验过刘太医为丛露治病的药方,那药方亦会被甜汤影响药效。 刘太医曾言丛露将要好起来了,治好丛露实乃大功一件,刘太医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 丛霁满腹疑窦,五问:你如何能证明你所言的一切并非你所杜撰? 陛下,公主待奴婢不薄,奴婢与公主无冤无仇,亦与刘太医无冤无仇,奴婢为何要杜撰这些?雪鹃为自己辩解道,奴婢出身贫寒,幼年入宫,不通药理,如何调配得出能影响药效的甜汤? 雪鹃有理有据,除非她有同谋,否则她确实调配不出这乍一看很是滋补,其实影响药效的甜汤。 且当时,丛霁被丛露用玉搔头刺入了心口,雪鹃若是心怀鬼胎,本可趁乱逃跑。 接着,他又命秦啸将刘太医带来了。 刘太医一见到丛霁,便跪倒于地,喊冤道:陛下,老臣一心想治好公主,从未存过谋害公主的歹毒心思,怎会调配影响药效的甜汤为公主解苦? 丛霁手头并无证据能证明是雪鹃,或是刘太医调配了甜汤,又恐两者中有人再次不利于丛露,遂令刘太医暂时禁足,并将雪鹃调离了白露殿。 待这思政殿内仅余下温祈与丛霁,温祈才发问道:雪鹃与刘太医之中,定有一人撒了谎,陛下为何不将他们放回原位,引蛇出洞? 因为风险过大。先前,你猜测刘太医或有古怪,朕只是着人看紧了他,但而今,刘太医有一半的可能性要害露珠儿,雪鹃更是露珠儿的贴身侍女,防不胜防。丛霁容不得丛露暴露于过大的风险之下,无论是对于雪鹃而言,还是对于刘太医而言,露珠儿身体康健更有好处,他们若要害露珠儿,身后定有蛇,可惜他们显然不是紧要人物,恐怕引不出蛇。 温祈歉然地道:是我过于天真了,再厉害的暗卫亦不能保证绝无疏漏。 并非你的过错。丛霁思忖着道,不知此事与方韵之死有何关系? 听丛霁提及方韵,温祈问道:方韵的尸身已被解剖了罢?有何发现? 丛霁遗憾地道:并无任何发现,方韵确系溺水而亡,但无从查证她是被人灭口,畏罪自尽,亦或是失足落水。 目前为止,除了甜汤究竟出自谁人之手以及方韵之死的真相,尚有三件事教他陷入了迷雾当中:其一,温祈的妹妹渺渺究竟是否那酒肆的雌性鲛人渺渺;其二,是谁人,用甚么手法对母后下了毒;其三,露珠儿为何会认定方韵乃是白衣女鬼。 共计五件事,无一件有进展。 他揉按着太阳穴,同时闻得温祈道:公主与人无尤,久居深宫,碍不了任何人的路,那蛇何必要害公主?想来不是公主知晓了甚么不该知晓之事,便是为了借公主之手伤害陛下。公主之所以认定是陛下逼她下降,又毁了她的容貌,是否因那甜汤之故? 朕请云大夫与太医署的其他太医验了那甜汤,甜汤仅能影响药效,不至于让露珠儿神智错乱。他心疼地道,露珠儿明明正在好起来 温祈想安慰丛霁,又觉语塞。 他并非神医,帮不了丛露,安慰毫无用处。 丛霁见温祈手足无措,欲言又止,伸手将温祈拥入了怀中,柔声道:你尚未告诉朕,你要朕如何补偿你?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8) 温祈认真道:从今日起,陛下切勿再自残了。 有温祈陪伴左右,丛霁已有不少时日不曾自残了,然而,他无法保证每月十五不自残,遂沉默不语。 温祈强横地道:陛下一言不发,我便当陛下应允我了。 丛霁唇瓣一动,立即被温祈抬手捂住了。 温祈正色道:陛下已应允我了,一国之君不得反悔。 丛霁抬手欲要拨开温祈的右手,竟是被温祈咬住了手腕子。 温祈口齿含糊地威胁道:陛下若再自残,我便随陛下一同自残。 第53章 闻言,丛霁自是感动万分,凝视着温祈,半晌,叹息一声:你何必如此? 温祈已下定决心,松开了丛霁的手腕子,一字一顿地道:我便要如此,陛下能奈我何? 丛霁柔声道:朕不能耐你何,但朕望你勿要如此。 眼前这丛霁显然存有自残的打算,温祈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长剑,心思一动,遂疾步拿了长剑,手执剑柄,将剑身从剑鞘当中拔了出来,进而利落地以剑锋划开了左手手背,一时间,血流如注。 他这手背白皙如玉,衬着殷红的鲜血,艳丽莫名。 他从未自残过,下手却是干净利落,他或许拥有自残的天赋罢? 丛霁猝不及防,上前,欲要将十步夺回来,却闻得温祈道:陛下已清楚温祈的决心了,是否能应允温祈不再自残? 朕丛霁并非光风霁月的君子,可他不愿对温祈撒谎。 温祈见状,再度往手背上一划,第二道口子较第一道口子更深一些。 丛霁武艺高强,温祈不通武艺,但面对温祈,丛霁却是束手无策。 温祈望住了丛霁,咄咄逼人地道:陛下考虑得如何了? 朕丛霁堪堪吐出一字,便被温祈打断了:陛下莫不是结巴了不成? 丛霁坦白地道:朕无法向你保证不再自残。 是么?温祈于手背上划了第三道口子,这第三道口子竟是深可见骨。 丛霁几乎是目眦欲裂,颤声道:温祈,朕命你不准再伤了自己。 温祈肃然道:恕温祈不能领命,除非陛下应允温祈的条件。 见丛霁迟迟不作声,他低笑道:陛下身上伤痕无数,温祈不若比照陛下,于同样的位置留下同样的伤痕?丛霁不得不道:好罢,朕应允你了,你且快些将十步放下。 温祈发问道:这剑唤作十步,是否取自十步杀一人? 丛霁不答,掰开温祈的手指,将十步从温祈手中取了出来。 十步乃是他的佩剑,他甚是爱惜,眼下他却顾不得十步,将十步一扔,紧接着,一面用锦帕按住温祈的伤口,一面扬声道:传太医。 温祈以完好无损的右手覆上了丛霁的眉间,软声道:陛下勿要蹙眉,我不喜陛下蹙眉的模样。 朕更不喜你用己身威胁朕的模样。丛霁素来厌恶为人所威胁,若是换作旁人,他定然已拂袖而去。 可于他而言,温祈是与众不同的,温祈是他的灵药,亦是他的希冀。 他宁愿温祈的伤口尽数长于自己身上,亦不愿见到温祈淌血的惨状。 太医尚未赶来,他手中的锦帕已被鲜血浸透了。 温祈面色苍白,向丛霁致歉道:温祈教陛下不喜了,对不住。 丛霁换了一张锦帕,继而摇首道:你不必向朕致歉,只需谨记切勿再做傻事了。 算不得傻事。温祈正色道,我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之事罢了。 于朕而言,你之所为便是傻事。第二张锦帕亦被浸湿了,丛霁换了第三张锦帕,心若刀割地道,很疼罢? 嗯,很疼。温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陛下,亲亲便不疼了。 丛霁低下首去,于温祈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温祈又指了指自己的唇瓣:陛下,再亲我一下。 丛霁迟疑须臾,终是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的唇瓣微凉,柔软无匹,温祈分明不曾吃糖,他却从温祈口腔内尝到了甜味。 温祈抬起右手,攀住了丛霁的左肩,他全然不知晓自己为何想要被丛霁亲吻,亦不知晓自己为何会阖上眼帘,更不知晓为何唇齿未经他的允许便向丛霁开启了,他仅知晓丛霁的唇瓣甚是灼热,而他沉迷于这份灼热。 嗯嗯他震惊于自己所发出的嗓音,甚感羞耻。 于是,他一把推开丛霁,即刻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丛霁一怔,双目定于温祈面上,见温祈的面色已由苍白转作绯红,正觉欢喜,却不慎触到了温祈如水的眼波。 温祈蓦地垂下双目,又蓦地抬起双目,注视着丛霁,认真地问道:我的唇瓣是否能及得上陛下那些妃嫔的朱唇? 丛霁瞧着温祈湿润的唇瓣,正欲作答,章太医恰巧赶到了。 他当即指着温祈的左手手背道:劳烦章爱卿了。 这温祈左手手背上的伤口明显是其自己为之,章太医心知肚明,并不问缘由,默然地将伤口处理妥当后,便退下了。 温祈执着于自丛霁口中得到答案,正要再问,却见一身着从三品官服的青年进得思政殿。 这青年正是大理寺卿沈欣怿,他行至丛霁面前,拱手道:微臣有要事禀报,可否请陛下屏退左右? 丛霁左右仅温祈一鲛,他既已打算栽培温祈,自是不认为温祈需要回避,遂道:你有何事要禀报? 沈欣怿有所顾忌:微臣要禀报之事涉及后宫,有损于先皇的颜面。 听得此言,温祈自觉地抬步离开,却被丛霁唤住了:你可留于此处。 陛下,我温祈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知晓皇室秘辛。 丛霁命令道:留于此处罢。 温祈遵命。温祈旋即回到了丛霁身畔。 沈欣怿禀报道:陛下命微臣彻查方韵溺死一案,目前微臣已有些眉目了。方韵育有一女,而非一子,方韵曾与一侍卫有染,她自小与那侍卫交好,但因家乡闹饥荒,致使俩人失散。俩人在宫中重逢后,干柴烈火,不久便成就了好事。她想为那侍卫传宗接代,且尚未看清婴孩性别,婴孩便不知所踪,遂一心认定她所产下的婴孩乃是男婴。 丛霁问道:那女婴何在? 沈欣怿答道:那女婴早已被先皇掐死了。 丛霁疑惑地道:于父皇而言,方韵仅是一小小的宫女,纵然与侍卫私通,亦不至于亲手掐死其女。 赵太妃入宫之初,颇得先皇的喜爱,但赵太妃心有所属,百般抗拒侍寝,寒了先皇的心,先皇临幸了赵太妃三回后,再也不曾临幸过赵太妃。其后,赵太妃按捺不住相思,勾引了心上人,珠胎暗结,产下一女。先皇得知此事,雷霆大怒,亲手将那女婴掐死了。其实赵太妃事先已将自己的女儿与方韵的女儿调换,赵太妃与方韵生产的时间相差无几,女婴一般大小,这一出李代桃僵成功地瞒过了先皇的双目。赵太妃想方设法欲要将女儿送出宫却不得,偷偷地将女儿养至十岁,之后,杀了一与女儿容貌相仿,进宫不久的侍女,并让女儿冒名顶替,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女。沈欣怿顿了顿,那贴身侍女唤作雪鹃。 丛霁追问道:与方韵私通的侍卫姓甚名谁,与赵太妃私通之人又姓甚名谁? 与方韵私通的侍卫已过世了,便是三年前为救陛下而死的曾琰,而与赵太妃私通之人乃是陛下的长兄丛霏。沈欣怿补充道,赵太妃入宫前,曾见过丛霏一面,自此情根深种。 丛霏较丛霁年长一十三岁,乃是先皇的长子,丛霏降生之时,先皇尚是太子,其母乃是先皇的侍妾。 由于本朝有立皇长子为太子的先例,丛霁为了帝位的稳固,已于登基那年将丛霏流放了。 沈欣怿继续道:方韵入宫第一年,乃是一专司浣洗的粗使宫女,而非赵太妃的贴身侍女,因而她并不知晓赵太妃曾有一私生女。她溺死前几日,才得知自己当年所产下的并非儿子,而是女儿,且女儿之所以不知所踪,便是因为赵太妃命人将其抱走了。她质问赵太妃,赵太妃谎称雪鹃便是她的女儿,是以,那一日,她去了白露殿外。至于方韵真正的死因,微臣尚未查明,赵太妃声称自己不曾与丛霏私通,更不曾产女,亦不曾害死方韵。 赵太妃待丛霁不差,曾雪中送炭,倘使沈欣怿所言不假,赵太妃已杀了一无辜的侍女,并非良善之辈。 丛霁下令道:你速将赵太妃仔细审了,可可对其用刑。 微臣领命。沈欣怿出了思政殿,径直往羽落轩去了。 思政殿仅余下温祈与丛霁,温祈思忖着道:雪鹃如若当真是赵太妃与丛霏之女,雪鹃自己是否知晓?此事与甜汤是否有干系? 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丛霁执起温祈的左手,吻了吻包扎于其上的细布,才催促道,你该当去崇文馆念书了。 温祈已有两日不曾去崇文馆念书,功课想必落下了不少。 他如丛霁一般,扯开丛霁的衣襟,垂首吻了吻丛霁心口的细布,方才依依不舍地道:我这便去崇文馆了,陛下重伤未愈,切勿太过操劳。 丛霁颔首道:朕心中有分寸。 陛下心中若有分寸,便不会遍体鳞伤。温祈不再言,为丛霁将衣襟拢上,而后,轻轻地咬了一口丛霁的唇瓣,便去崇文馆念书了。 第54章 崇文馆内,温祈听着付先生讲解《数书九章》,脑中却尽是丛霁。 不久前,他一时冲动,以己身威胁丛霁应允他不再自残,丛霁瞧来甚是勉强,不知能否践诺? 丛霁究竟为何要自残? 丛霁不知疼,不惧死,丛霁的自残应当是出于自毁倾向罢,亦或者别有苦衷? 他一面思忖着,一面摩挲着自己的唇瓣,其上似乎尚且残留着丛霁的体温。 他分明并非断袖,竟留恋着与丛霁接吻的滋味。 一开始,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刻意讨好丛霁,任由丛霁拥抱他,彼时,他日夜思索着要如何做才能顺利地刺杀丛霁;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失去了对于丛霁的杀心,且与丛霁愈加亲密了,拥抱、牵手、亲吻额头自然得犹如他与生俱来的本能,甚至连为丛霁礼尚往来,他都不觉得恶心;后来,他不喜丛霁临幸妃嫔,欲要阻止丛霁选秀;而今,他非但能容忍丛霁亲吻他的唇瓣,还主动迎接丛霁的舌尖探入,并与之纠缠。 一番细思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言所行似乎与断袖无异。 许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为丛霁断了袖?不然,他怎会毫不犹豫地为丛霁自残? 但为何是丛霁?丛霁乃是一暴君,他出身于将门,骨子里流淌着正义的血液,君主若是明君,他便该向君主献上忠诚,死而后已;君主若是暴君,他便该为民除害,另觅明主,甚至可效仿陈胜、吴广。 即便他当真断了袖,对象也不该是丛霁。 无论是谁,都不该是丛霁。 突然,一把嗓音强行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温祈,我讲到何处了? 付先生所讲他全然未入耳,他亦不曾注意到丛霰的提示,讪讪地道:温祈不知。 由于觉察到温祈正在走神,付先生才点了温祈的名,对于温祈的回答自是不意外。 他行至温祈面前,严厉地道:伸出手来。 温祈见付先生手持戒尺,伸出了右手来,掌心朝上。 他素来认真好学,从来不曾受过戒尺,可这一回确是他的过错,被责罚理所应当。 付先生清楚今上对温祈青眼有加,不过他并不会因为顾忌今上而坏了规矩。 一下,两下,三下。 戒尺打在掌心上,掌心生红,并不太疼,付先生应是手下留情了。 温祈低首认错:多谢先生教诲,温祈知错了。 付先生发现温祈左手扎了细布,关切地道:你这左手可是受伤了? 温祈无事,先生毋庸挂心。温祈盯着自己的左手,随即丛霁再度占据了他全副的神志。 那厢,丛霁放心不下丛露,批阅了十数本奏折后,便步出思政殿,去了白露殿。 丛露正坐于软榻上刺绣,见得丛霁,她放下绣绷,嫣然一笑:我听闻哥哥与嫂嫂很是恩爱,哥哥留宿于嫂嫂宫中,还连罢了两日早朝,哥哥不陪着嫂嫂,怎有空来见我? 丛霁耐心地解释道:温祈并非断袖,当不得你的嫂嫂。 换言之,嫂嫂若是断袖,便能当我的嫂嫂了。丛露断言道,至于哥哥,早已为嫂嫂倾倒了罢? 丛霁曾起过要将温祈收作娈宠的念头,算得上为温祈倾倒了罢?毕竟他从未想过要将他人收作娈宠。 丛露提议道:哥哥后位空虚,嫂嫂倘若愿意,哥哥不如将嫂嫂封作皇后罢。 温祈并非断袖。丛霁肃然道,你以后勿要再以此打趣温祈。 我记下了。丛露叹了口气,哥哥,你何日选秀?你总不能终生不娶罢? 朕尚未考虑过选秀之事。丛霁换了话茬,露珠儿,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哥哥不必为我担忧。丛露已不再对自己的身体怀抱希望了,希望过于渺茫,一如漫长的自我折磨。 丛霁观察着丛露的神情,试探着问道:你可记得三日前你做了何事? 三日前丛露苦思冥想了良久,我不知自己三日前做了何事。 显然,露珠儿并不记得三日前自己用玉搔头刺伤了朕。 丛霁颇为庆幸,与此同时,却因丛露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而忧心忡忡。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39) 丛露好奇地问道:哥哥,我三日前做了何事? 丛霁搪塞道:并非甚么紧要之事。 若非甚么紧要之事,哥哥为何不直言相告?丛露兴致勃勃地道,让我来猜一猜。三日前,我与哥哥对弈大获全胜? 见丛霁摇首,她继续猜测道:三日前,我与哥哥蹴鞠大获全胜? 丛霁失笑道:为何不是你与朕蹴鞠一溃千里? 丛露天经地义地道:因为哥哥会让着我,舍不得我一溃千里。 兄妹俩人交谈间,云研端着汤药,踏步而入。 丛霁接过汤药,稍稍吹凉了些,方才喂予丛露。 丛露咕噜咕噜地将汤药一饮而尽,苦着脸道:雪鹃,本宫的甜汤何在? 然而,无人回答她。 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到雪鹃了,亦已有好几日不曾喝过甜汤了。 她茫然地望着丛霁:哥哥,雪鹃好像不见了。 雪鹃正被关于大理寺,由沈欣怿审问。 丛霁知晓丛露与雪鹃感情不差,且迄今为止,雪鹃并未被定罪,因而,他扯谎道:雪鹃回乡探亲去了。 原来如此。丛露又委屈巴巴地道,哥哥,苦,我想喝甜汤。 由于丛露所饮的汤药药方复杂,与不少用于做甜汤的食材冲突,是以,丛霁命人取了时令的桂花酥来,拈起一块,送至丛露唇瓣,哄道:甜汤哪里及得上桂花酥? 丛露并不挑食,咬了一口桂花酥,满足地笑道:好香,好甜。 丛霁将余下的桂花酥喂予丛露后,却听得丛露道:还是甜汤更能解苦味。 或许是因为甜汤能消解药效,才更能解苦味? 他拭净了指尖,揉着丛露的发丝道:待你痊愈,你要喝多少甜汤都随你,但眼下,你须得克制些,在汤药完全吸收前,不得沾甜汤。 丛露乖巧地应下了:好罢。 丛霁又陪了丛露一会儿,才回思政殿批阅奏折。 奏折全数被批阅完毕后,他瞧了一眼天色,心道:温祈将要散学了。 温祈用十步划开手背的情状历历在目,教他寸心如割。 他站起身来,双足不由自主地往丹泉殿去了。 散学后,温祈并未去思政殿,而是径直回了丹泉殿。 岂料,他一踏入丹泉殿,即刻见到了丛霁,紧接着,他被丛霁拥入了怀中。 他已然习惯于丛霁的拥抱了,仿若他天生便该被丛霁拥抱着,仿若丛霁是为了他才长成这副宽阔胸膛的。 丛霁灼热的体温透过相接的衣料子,一分一分地侵入了他的肌肤;丛霁滚烫的吐息倾洒而下,将他笼得严严实实。 他一抬眼便能瞧见丛霁眉眼间的心疼,他一低眼却瞧见了因为丛霁而被打了三下戒尺的右掌。 下一息,他一把推开了丛霁,转而道:陛下,公主如何了? 丛霁甚是奇怪,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站定后,他望住了温祈,不答反问:温祈,出何事了? 温祈佯作疑惑地道:陛下何以有此问? 丛霁肯定地道:现下的你与晨间的你有所不同。 现下的我与晨间的我并无不同。温祈复又问道,公主如何了?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心了? 丛霁答道:露珠儿无恙,只是她记不得刺伤朕之事了。 于公主而言,实乃幸事。温祈望向丛霁的心口,陛下又如何了? 朕亦无恙,朕退热了,伤口正在愈合。丛霁执起温祈的左手手腕子,于手背上印下一个吻,你可还疼着? 其实已经不疼了,可被丛霁柔声关心着,温祈登时疼得厉害。 他抿了抿唇瓣,急欲将这手腕子抽出来,却莫名其妙地失了气力。 陛下他凝视着丛霁,告状道,陛下,我今日被付先生打了戒尺。 这样的琐事原不必告诉丛霁,但他想与丛霁多说些话。 丛霁玩笑道:朕将付先生传来,让你也打付先生戒尺如何? 不如何,本就是我自己做错了。温祈尽量将现下的自己变得与晨间的自己一样,撒娇道,陛下该当安慰我才是。 丛霁发问道:你做错了何事?又要朕如何安慰你? 温祈一一作答:我在付先生讲解《数书九章》之时走神了,我要陛下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最想要的居然是丛霁的亲吻唇齿交织,互换津液的亲吻。 不行,丛霁乃是暴君,无法手刃丛霁已甚是对不住他马革裹尸的父亲以及先祖了,他决不能沉迷于丛霁的亲吻。 丛霁定是对他下了蛊,致使他为其神魂颠倒。 他凝了凝神,方才答道:我要陛下快些为我找到渺渺。 丛霁近日未能自戚永善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渺渺的讯息,不日,戚永善的原配及其子女将抵达京城,望能令戚永善松口。 不过这仅是美好的愿景而已,渺渺十之八/九便是那酒肆的雌性鲛人,已然自缢而亡。 第55章 三日后,丛霁方才下朝,便听得有人来报,戚永善的原配及其子女已入宫了。 温祈去崇文馆念书了,丛霁下令道:将他们押解至天牢罢。 他自己则去了思政殿,花费了约莫半个时辰,将手头紧急的奏折处理完毕,便匆匆赶至天牢。 戚永善这原配陈氏与戚永善年龄相仿,一见他,噗通跪于地上,恭声道:老身拜见陛下,敢问陛下,老身犯了何事? 戚永善的一子一女亦跪下了,异口同声地道:母亲若是犯了事,草民/民妇愿代母受罚。 陈氏显然将这一双子女教育得极好,生死之间,所表现出的孝顺令人动容。 丛霁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可知戚永善曾买了俩尾幼鲛,一雌一雄,并在集市命其中的雄性幼鲛产珠,以获取钱财? 三人俱是摇首。 根据雁州知州的调查,戚永善彻底败光家产前夕,这陈氏已带着子女与戚永善和离,不出一年便改嫁了,而温祈与渺渺则是戚永善卖了惟一值钱的一幅名家画作后,从一贩子手中买来的,彼时,陈氏早已改嫁了。 丛霁虽然曾威胁戚永善要将其原配及子女悉数抓了来,当着戚永善的面,一一剥皮抽筋,但他其实从未将任何一人剥皮抽筋过,纵然是他恨之入骨的淑妃与丛霄,他都不过是提剑将他们斩首罢了。 他自不会当真将眼前的三人剥皮抽骨,可口中却道:戚永善所买的那尾雌性幼鲛唤作渺渺,你们若能从戚永善口中问出渺渺的下落,朕便将你们全须全尾地送回雁州,若不能 他顿了顿,转而道:出了这牢房向西,右手边第四间牢房中便关押着戚永善。 陈氏为难地道:渺渺的下落想必很是要紧,可老身与那戚永善和离多年,之后便再无联系,他恐怕连我们的模样都记不得了,怎会告诉我们渺渺的下落? 丛霁勾唇笑道:倘使如此,你们便留在这天牢之中,陪伴戚永善罢。 陈氏无法,不得不起身去见戚永善。 天牢昏暗,其一子一女生怕陈氏摔跤,赶忙将陈氏扶住了。 丛霁并不愿牵连无辜,叹了口气,而后,坐于这牢房之中,静待戚永善的反应。 这乃是他对付戚永善的倒数第二个法子,倘若不奏效 他止住思绪,细细听着。 那厢,陈氏推门入了关押着戚永善的牢房,定睛向角落处蜷缩的身影望去。 她与戚永善足有四十年未见,面前的戚永善脱了人形,已然没了记忆中的专断独行,更无初相见时的风流倜傥,似极了一具苟延喘息的尸体。 她不知今上为何要从戚永善口中问出渺渺的下落,但为了子女能活着走出京城,回到雁州,她必须做到。 她和离之时,这一双子女尚且年幼,对于戚永善这个父亲的印象应当早已模糊了。 但毕竟血浓于水,她并不意外地感知到了子女的异状。 被扶至戚永善跟前后,她直截了当地道:渺渺在何处? 戚永善并未给予她丁点儿反应。 见状,她提声道:戚永善,渺渺何在? 戚永善却是抬起了头颅来,阴测测地望住了她:老夫为何要告诉你渺渺的所在? 显然,戚永善自己不得好过,亦不想让自己与一双儿女好过。 陈氏软声扯谎道:陛下应允老身,你若能将渺渺的下落禀报于陛下,便放我们四人回雁州,你如今上了年纪,何必与陛下作对?无异于自讨苦吃。 戚永善笑道:老夫当年得了两尾幼鲛,其中那尾雄性幼鲛进了宫,把那暴君迷得神魂颠倒,老夫当年曾虐待过他,即使老夫将渺渺的下落告诉那暴君,你以为那雄性幼鲛当真会让那暴君放过老夫?更何况老夫上了年纪,活腻味了,目前惟一的爱好便是让旁人不好过。 他整个人虚弱万分,使得言语覆上了一层阴森。 陈氏生性刚烈,即便而今上了年纪,脾性未改。 当年,她曾提了一把菜刀,冲入赌场,险些将豪赌的戚永善劈死。 闻言,她劈头盖面地打了戚永善一巴掌:你自己想死便去死,勿要连累了我们母子三人。 戚永善开怀地道:老夫不是说过了么,老夫目前唯一的爱好是让旁人不好过,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你这个贱妇以及从你这个贱妇肚子里蹦出来的不孝子与不孝女。 当年,他分明尚未走到死胡同,只需赢上一把,便能逆风翻盘。 然而,这个贱妇竟是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骨血离开了他。 其子不由破口大骂:阿娘命不好,嫁了你这个败类,而今阿娘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该当享福了,若非你得罪了陛下,阿娘怎会受奔波之苦?你不好好反省你自己的过错,居然想要阿娘为你陪葬,实在歹毒。 戚永善不怒反笑,抬起右手,逐一指着三人道:一个,两个,三个,有你们为老夫陪葬,老夫生前热闹,死后也热闹,乐哉。 陈氏面对如戚永善这般没皮没脸的无赖,再度软下了声来:老身为你陪葬,他们是老身产下的,亦是你的骨肉,你放过他们可好? 戚永善摇首道:不孝顺的骨肉要了作何用? 陈氏气急,瞪着戚永善,全无法子。 戚永善胜券在握地道:你们且安心待着罢,那暴君得不到答案,便不会杀了我们,我们四人算是团聚了。 陈氏啐了戚永善一口,继而出了这牢房,回到丛霁所在之处,向丛霁磕头道:陛下,老身无能,老身甘愿受罚,望陛下能饶恕老身的子女。 其子、其女却是分别道: 母亲年事已高,望陛下能饶恕母亲,我甘愿受罚。 陛下,母亲近来多病,受不了罚,我愿代替母亲。 丛霁甚是失望,思忖一番,出了牢房,行至戚永善面前,不紧不慢地道:朕曾言要将你的原配以及你的子女剥皮抽筋,君无戏言。 紧接着,他扬声道:进来罢。 其后,一侍卫端着一食案进来了,食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张鲜血淋漓的人皮。 丛霁含笑道:你且猜猜,这人皮是从何人身上剥下来的? 戚永善并非良善之辈,但并未见识过人皮,吓了一跳,眼神闪烁,不言不语。 然后,又有一侍卫端了根手骨来。 再然后,第三个侍卫端了一颗眼珠子来。 丛霁抬足踩于戚永善心口,询问道:渺渺在何处? 戚永善恨极了抛弃自己的妻子与子女,见得这些血腥之物,只觉得痛快。 自方才的对话可知,纵使是将陈氏等三人悉数剥皮抽筋了,戚永善都不会吐露自己想要的答案。 丛霁不过是试上一试,戚永善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他已在戚永善身上浪费了不少时日,逐渐失去了耐心,瞧着戚永善道:你若再不坦白,朕便只能将你的人皮剥下,你的右手剔骨,你的眼珠子剜出 他让侍卫将李罄传来,并命侍卫令尚食局沏庐山云雾茶来。 李罄最善施刑,乃是出了名的酷吏,其人出手,少有人能活命。 他本不想动用李罄,以免在戚永善松口前,将其弄死了,戚永善毕竟已上了年纪。 但温和些的拷问对戚永善并不奏效,连其原配及其子女都无用,不得不下重手了。 片刻后,李罄到了,他一面饮着庐山云雾茶,一面指着戚永善,下令道:将他的人皮剥下来,先剥左手罢,再把他左手的骨头取出来与他看。 李罄领命,一刀子下去,戚永善左手的人皮已被掀起大半。 戚永善疼痛至极,下一瞬,从左肩至左手指尖的人皮俱已落入丛霁手中了。 丛霁把玩着血淋淋的人皮,温言道:如何?你可愿告诉朕渺渺的下落? 戚永善欲要昏厥而不得,眼睁睁地盯着酷吏剔他的肉。 李罄的动作格外细致,犹如在打磨一件用料珍贵的器物,不似方才剥皮一般干净利落。 丛霁将人皮随意丢弃,拭净了双手后,继续饮庐山云雾茶。 良久,戚永善左手五指已无一块皮肉了,白森森的骨头在烛火当中分外刺眼。 丛霁放下茶盏,伸手折下戚永善中指指骨,复又问道:渺渺在何处? 见戚永善不答,他指着戚永善的左眼,对李罄下令道:剜出来。 李罄应诺,方要动手,听得戚永善惊恐地道:住手! 他向丛霁望去,丛霁示意他继续,他瞬间便将戚永善左眼眼珠子剜了出来。 丛霁并不再问戚永善,而是专注地品尝着庐山云雾茶。 突然间,一阵熟悉的足音钻入了他耳中。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0) 他登地起身,出了天牢,果然见到了温祈。 温祈蹙眉道:我听闻戚永善的原配与他的一双儿女被送到天牢了,戚永善可招了? 丛霁原本一派淡然,现下却是慌了神:朕朕正命李罄严刑拷问戚永善。 我嗅到陛下身上的血腥味了。这让温祈深刻地体认到丛霁乃是暴君,但同时,他亦明白丛霁所做皆是为了他。 若非他求着丛霁为他找渺渺,丛霁根本不必为此费心。 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丛霁:我明白陛下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丛霁松了口气,解释道:戚永善是块硬骨头,朕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慌张、示弱的丛霁教温祈心口发疼,他将丛霁抱得更紧了些:我并未怪罪于陛下,亦无资格怪罪于陛下。 朕丛霁堪堪吐出一字,一身白衣,洁净无垢的李罄走出天牢,禀报道:陛下,戚永善招了,渺渺已于三十余年前,顺利从戚永善手中逃走了,至于渺渺而今在何处,戚永善并不知晓。 三十余年前,应当是原身逃走之后。 温祈心道:渺渺定然还活着。 李罄既言戚永善招了,戚永善必然不敢撒谎。 丛霁发问道:戚永善是否还活着? 对于戚永善,李罄算是手下留情了,他恭敬地答道:若有人为戚永善治疗,他许能活到寿终正寝;若无人为戚永善治疗,他将于一个时辰内毙命。 丛霁低首问温祈:你想如何处置戚永善? 温祈骨子里是憎恨着戚永善的,那些他曾在梦中所见到的原身的痛苦回忆历历在目。 他松开丛霁,握了握拳,欲要出言让戚永善等死,甚至有一瞬间想将戚永善碎尸万段,但戚永善终究是一条性命,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心慈手软,戚永善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矛盾之下,他闻得丛霁道:着人为戚永善治疗罢,苦于残疾,一生囚禁较一个时辰的苦痛难熬许多。 第56章 我温祈咬了咬唇瓣,陛下是否认为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丛霁摇首道:倘若换作朕,朕定会将戚永善处死,但你认为自己太过心慈手软,朕并不赞同,做出杀人的决定并非一件易事,朕亦不愿见你沾染血腥。 话音落地,他又于心中道:所有的血腥皆由朕来背负罢。 温祈凝视着丛霁,心生动摇,遂抬手覆上了丛霁的眉眼,细细摩挲着。 指腹之下的眉眼无一处不妥帖,教他情不自禁地欲要亲吻一番。 他再次确认自己已为丛霁断了袖,他喜欢对丛霁又啃又咬的缘由并非他乃是一尾食人鲛,而是他心悦于丛霁。 不知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 陛下你可心悦于我? 无论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丛霁若不弃恶扬善,他便不能容忍自己对于丛霁的心意。 丛霁疑惑地道:何事? 温祈并不坦白:多谢陛下帮我找渺渺。 丛霁歉然地道:你谢朕做甚么?朕未能找到渺渺,受之有愧,但朕会命人继续搜寻渺渺。 陛下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温祈想见渺渺,想替原身好好地爱护渺渺,如同丛霁爱护丛露一般,但这并非他想便能达成的,丛霁已尽力了。 丛霁安慰道:生活于陆上的鲛人极少,除非渺渺已回到深海,不然,渺渺迟早会被找到。 鲛人生活于陆上,无异于羊入虎穴,且即便成了年,分化出双足后,亦需每日于水中游曳一通,否则肌肤便会干燥开裂,难受至极。 是以,温祈更希望渺渺已回到深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俩人交谈间,沈欣怿忽而行至丛霁面前,低声道:陛下,雪鹃招供了,公主之所以会刺杀陛下,便是因为雪鹃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并于公主昏睡之际,反复地于公主耳侧道是陛下逼公主下降,亦是陛下毁了公主的容貌。微臣已问过云大夫,那药物代谢甚快,几乎在服下后一个时辰内便消失无踪,不会残留于体内,因而,极难被诊断出来。至于甜汤,雪鹃一口咬死乃是刘太医所为。 丛霁问道:动机为何? 沈欣怿禀报道:动机是公主曾于一次失去神志之际抓伤了她的右颊。 委实荒谬,更何况她右颊上并未留下痕迹。丛霁瞧着温祈道,朕要去大理寺审问雪鹃,你是否要随朕同去? 温祈本来须得回崇文馆去了,闻言,予以了肯定的答复:我要随陛下同去。 临出宫前,丛霁命人将完好无损的陈氏及其子女送回雁州。 适才用作恐吓戚永善的人皮、手骨、眼珠子并非为他们所有,而是从死囚身上取下来的。 他们无辜,不该被戚永善连坐。 一人一鲛抵达大理寺后,沈欣怿引其进了关押雪鹃的牢房。 丛霁端详着雪鹃,雪鹃确实与赵太妃有四五分相似。 可惜,雪鹃并未承袭赵太妃的美貌,姿色平庸。 或许便是因为姿色平庸,雪鹃才更为在乎自己的容貌,以致于对露珠儿怀恨在心? 亦或许雪鹃仅是一枚棋子,所作所为俱是受人指使,她是为了保护幕后之人,才独自抗下了罪名? 丛霁于一旁的椅上坐了,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满面怨恨:那怪物长得令人作呕,出于嫉妒,居然抓破了我的脸,我自然不能让她好过。 丛霁又问道:你承认自己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那药物是从何处得来的? 雪鹃答道:是从刘太医处得来的,刘太医便是我的帮凶。 丛霁无法自雪鹃的神情判断其所言之真伪,发问道:刘太医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笑道:我怎知刘太医为何要害那怪物,陛下应当去问刘太医才是。 丛霁念在刘太医多年辛劳的份上,纵然刘太医身负嫌疑,他都未将刘太医关于大理寺,不过是令刘太医禁足于其府中而已。 他命侍卫将刘太医带来与雪鹃对质,自己则怅然地道:公主原就沉疴难愈,因你之故,雪上加霜,云大夫断言,公主恐怕命不久矣,朕昨日去见公主,喂公主喝了汤药,公主不断地问朕你去了何处,还念叨着你的甜汤。雪鹃,你不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么?公主明明待你不薄。 露珠儿虽然并未痊愈,但远不至于命不久矣,他佯作取信雪鹃之所言,软硬兼施,乃是为了试探于雪鹃。 雪鹃怔了怔,少顷,发笑道:怪物,死得好。 丛霁目光如炬,自雪鹃目中窥见了些许异常,继而装出了震怒的模样,操起一旁的鞭子,往雪鹃身上抽了一鞭子。 雪鹃吃痛,不再自讨苦吃。 一盏茶后,刘太医被带来了。 丛霁一指雪鹃:刘爱卿,雪鹃招供你乃是她的同谋,意图谋害公主,并借公主之手刺杀朕,雪鹃操纵公主的药物是从你手中得来的,甜汤亦是你所调配的。你有何要言? 刘太医气愤地道:诬陷!老臣是被诬陷的!老臣怎会谋害公主?更不会借公主之手刺杀陛下,陛下定要相信老臣的忠心。且从功利角度来看,于老臣而言,只有公主与陛下健在,老臣才能安稳地当太医署令,若是换了旁人,老臣许不会受重用。 雪鹃迤迤然地道:我想起来了,刘太医 她顿了顿,望住了刘太医:你的幼子曾追随丛霄,陛下登基后,他不幸被处死了。我与你一拍即合,共同谋划要借那怪物之手刺杀陛下,陛下死后,那怪物孤立无援,我便可好生折磨那怪物。 那孽子确实曾追随曾经的五殿下丛霄,但老臣与那孽子立场不同,自始至终都认为惟有陛下方能继承大统。刘太医淡然地道,老臣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更不曾与你一拍即合。 丛霁听雪鹃提及刘太医的幼子,脑中即刻浮现出了一名为丛霄做马前卒的少年。 那时候,大多数朝臣皆拥护丛霄,那名少年乃是新科状元郎,一入得朝堂,便被丛霄所笼络,自此为丛霄肝脑涂地。 但丛霁并不认为刘太医会因此对自己与露珠儿不利。 雪鹃讥讽道:曾经的五殿下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你现下东窗事发,自然要坚持自己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 刘太医拱手道:老臣确实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望陛下明鉴。 你那孽子所为便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乃是大罪,该当被株连九雪鹃未及言罢,陡然吐出了一口血来,一息间,竟已暴毙而亡。 沈欣怿探了探雪鹃的鼻息,为雪鹃覆上双目后,赶忙道:微臣立即去调查雪鹃之死。 一盏茶后,他附耳禀报道:今日除却在场之人,无人进过这牢房,雪鹃入口之物仅早膳与午膳,然而,为雪鹃送早膳与午膳的狱卒,大理寺的厨子,以及为大理寺送食材的小厮全数同雪鹃一般已于方才暴毙而亡,目前看来,线索断得一干二净了。 丛霁下令道:你先命仵作将雪鹃的尸体验上一验,再仔细查查,幕后之人或许遗落了甚么蛛丝马迹。 他又对刘太医道:刘爱卿,你若心怀鬼胎,必定与雪鹃一般下场;你若问心无愧,朕定护你周全。你且先回府中去罢。 他自己则与温祈一道回宫中去了。 马车上,他望着温祈道:你有何见解? 温祈苦思良久,才道:温祈认为雪鹃所为应是为人所驱使,幕后之人唯恐她受不住刑讯,吐露真相,遂先下手为强,将雪鹃杀了了事。公主当时如若并未及时收手,陛下定已为公主所杀,陛下驾崩后,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六殿下丛霰,可六殿下为人和善、谦逊,不像是觊觎皇位,不折手段之辈。幕后之人若非六殿下,便是怀有谋朝篡位之心的重臣,亦或是与陛下有新仇旧恨之人。 丛霁听闻温祈为丛霰辩解,陡生不满,但平心而论,丛霰与周太后从不曾行差踏错。 马车驶入宫中,不久后,突然停了下来。 丛霁掀开马车帘子一瞧,拦住了马车之人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与方韵交好的虹雨。 虹雨跪于地上,哀求道:太妃娘娘求见陛下。 丛霁将赵太妃禁足于羽落轩,命沈欣怿调查,已许久未见过赵太妃了。 虹雨见丛霁毫无反应,按照赵太妃所交代的说辞道:太妃娘娘藏有一物,那物对于公主而言很是紧要,或能令公主恢复如初。 丛霁一惊,对临时充作车夫的秦啸道:去羽落轩。 抵达羽落轩后,丛霁急急地下了马车,温祈紧随其后。 赵太妃正等候着丛霁,一见到丛霁,当即道:雪鹃确系本宫的私生女,她一时糊涂,幸而并未铸成大错,陛下若能饶恕她,本宫便将一物献予陛下。 丛霁大抵已猜测到赵太妃口中的一物是何物了,那物的确很是紧要,然而,雪鹃已于不久前毒发身亡。 为了得到那物,他不得不道:你将那物交出来,朕便饶恕雪鹃。 赵太妃从宽大的衣袂中取出一物,奉于丛霁。 丛霁将层层布料子揭开后,一支金步摇随即显露了出来。 当年,丛露不愿委身于一徒有爵位的泼皮无赖,被逼上了花轿后,狠心地毁去了自己的容貌,所用的利器正是这支金步摇。 怪不得自己遍寻这金步摇而不得,却原来被赵太妃藏起来了。 显然,赵太妃生怕有朝一日雪鹃的身份暴露,而这金步摇便是赵太妃为雪鹃精心准备的护身符。 可赵太妃此举亦导致露珠儿多受了这许多年的煎熬。 他并无迟疑,更无愧疚,凝视着赵太妃道:不久前,雪鹃已被毒死,朕定会为其找出凶手。 赵太妃唇瓣颤抖:雪鹃怎会死?陛下勿要与本宫玩笑。 丛霁和盘托出:朕欺骗了太妃,朕已饶恕不了雪鹃了,朕方才从大理寺回来,雪鹃死于大理寺,当时朕正在审问雪鹃。 赵太妃身体一软,倒于地上,哑声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丛霁与温祈出了羽落轩,丛霁亲自将金步摇送至太医署,并命一众太医与云研共同研究解毒之道。 解毒之道尚未研究出来,反是十月十五先至。 上月十五正是休沐,除却温祈在崇文馆念书的时候,丛霁几乎一直拥着温祈,整整一日,他只是杀了一囚犯,便压下了嗜血之欲,尚算顺利。 然而,现下,也就是十月十五子时,他分明与温祈同榻共枕,却难受得厉害。 近日,温祈不知为何不再主动钻入他怀中,而是躺于他一臂之外,他向温祈伸出手去,指尖覆于温祈腰侧,急欲将温祈揽入怀中,竟见温祈掀开了眼帘来。 温祈腰身的肌肤灼热,自从发现自己对于丛霁的心意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丛霁的碰触,见状,他故作镇定地道:陛下,温祈并非陛下的妃嫔,与陛下同榻而眠已是逾矩了,不该再与陛下过于亲近。 丛霁听着温祈的拒绝,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掐住温祈的腰身,将温祈束缚于自己怀中。 他轻嗅着温祈的气息,感受着温祈微凉的肌肤,嗜血之欲随即淡去。 他松了口气,正欲阖上双目,却闻得温祈道:陛下,放开 温祈。他唤了温祈的名字,垂首堵住了温祈聒噪的唇瓣。 温祈激烈地反抗起来,但这反抗只持续了须臾,丛霁不及压制,他已然丢盔卸甲,温顺地臣服于丛霁的亲吻之中。 起初,他的指尖抵于丛霁的胸膛,欲要将丛霁推开,接着,他想起丛霁心口的伤处远未好透,不敢用力,再接着,他揪住了丛霁身上的常服,最末,他圈住了丛霁的腰身。 他心悦于丛霁,当然抗拒不了丛霁所给予他的亲吻。 直到吐息滞塞,他才被丛霁放开了。 他望着丛霁,双目含水,思忖不能。 待吐息稍稍平静些,他又猝不及防地被丛霁吻住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1) 丛霁的唇瓣挟带着一团烈火,透过相接的唇齿,蔓入他的身体,将他的四肢百骸烫得酥麻不堪,将他的理智尽数烧毁,只余下贪得无厌的本能。 他磨蹭着丛霁,被放开后,主动舔舐着丛霁的唇瓣,勾引道:陛下不吻我了么? 亲吻断断续续,绵长得似无尽头。 烛火即将熄灭,苟延残喘着将烛光倾洒于丛霁与温祈身上。 一人一鲛紧贴着,无一丝缝隙。 第57章 最后一缕烛光终是散尽了,温祈借着如水的月光,以视线描摹着丛霁的眉眼。 而后,他垂下首去,遵循着自己的意志,吻上了这副眉眼。 这副眉眼无可挑剔,怕是连画功登峰造极的画师都难以描绘其中神韵。 倘若这副眉眼的主人选秀,定能轻易地俘获秀女的芳心。 对了,他曾与丛霁约定,只消他夺得会元,丛霁便不选秀。 如今想来,他之所以不喜丛霁临幸妃嫔,不愿丛霁选秀,皆是出自于因心悦而起的独占欲,无关乎丛霁是否暴君,亦非期盼着丛霁断子绝孙。 他早已对丛霁情根深种,只是他自己全然不知。 陛下他轻唤一声,继而摸索着将十指嵌入了丛霁指缝当中。 丛霁注视着温祈,突然,适才偃旗息鼓的嗜血之欲卷土重来了。 他张口含住了温祈的唇瓣,急切地吸吮着。 温祈一身肌肤通红,与靛蓝色的发丝、眸子相互映衬,使得其艳丽无匹。 须臾,温祈惊觉自己的异样,登时不知所措。 然而,不知所措仅仅持续了几息,紧接着,他便松开丛霁的双手,继而捉了丛霁的手腕子,强行覆了上去。 十五的月光仿若化作了一坛烈酒,不过是倾洒于他身上,便教他酩酊大醉。 丛霁会意,生怕自己弄疼了温祈,遂拼命地克制着嗜血之欲。 可惜,他下手不知轻重,仍是不慎让温祈红了双目。 温祈浑身瑟瑟,含着哭腔道:陛下,陛下疼 对不住。丛霁亲吻着温祈的额角道,全数是朕的过错。 少顷,温祈竟是挣扎起来,哀求道:陛下,放开我 对不住。丛霁垂下双目,委顿之物入目,歉意更甚。 嗜血之欲教他把控不了力道,他脑中旋即灵光一现,遂低下首去。 温祈霎时止住了挣扎,双目模模糊糊地映入了丛霁现下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所见定是幻象,可这幻象未免太过真实了罢? 陌生的感受冲击着他的神志,逼得他本能地阖上了双目,与此同时,他竟想看得更仔细些。 丛霁有着一双薄唇,该当是凉薄之人,却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陛下他终是睁开双目,定睛向丛霁望去。 丛霁的神情很是严肃,分明是自降身份之事,却好似正在处理关乎于国本的大事。 刹那间,他神魂尽失,许久才缓过气来。 然后,他抬指勾画着丛霁的唇瓣,继而摩挲着丛霁鼓起的双颊道:陛下陛陛下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做? 他全然无法理解丛霁的行为,丛霁贵为天子,断不该做这等肮脏之事。 丛霁含含糊糊地答道:朕想要这般做,便这般做了。莫怕,朕不会伤你。 温祁并未感到害怕,适才的痛楚亦已被丛霁安抚妥当了,他的嗓子因被欲念浸透之故而微微沙哑着:我不怕,我知晓陛下定不会伤我。 丛霁顿了顿,柔声问道:你想要朕如何做? 陛下想要如何做便如何做。只消对象是丛霁,不管被如何对待,温祁都能欣然接受。 对不住。因是十五之故,丛霁控制不住自己,但温祁大抵不愿被他这般对待罢?不然,为何要吐出无异于自暴自弃的答复。 左右天牢内尚有十余死囚,全数杀了又何妨? 思及此,他蓦地坐起身来,凝视着衣不蔽体的温祁,为温祈盖上锦被,片晌,拢了拢自己的衣衫,转身便走。 温祁猝不及防,急欲追上丛霁,却因双足无力而不得。 陛下他难过得厉害,陛下可是要去临幸妃嫔了? 丛霁摇首道:朕不去临幸妃嫔。朕要去当刽子手。 温祁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既不去临幸妃嫔,为何要走? 朕丛霁原本常以暴君自嘲,杀人于暴君而言,仅是寻常之事,可眼下,面对温祁的疑问,他却不由语塞。 温祁曾劝诫过他要做明君,自然不喜他去杀人。 见丛霁执意要走,温祁拼命驱使着双足下了床榻,然而,左足尚未踩稳,身体已坠落于地。 他起不得身,索性向着丛霁爬了过去。 丛霁听得一声巨响,回过首去,见状,目眦欲裂,慌忙飞身将温祁扶了起来。 温祁揪住了丛霁的衣衫,泫然欲泣:陛下,别丢下我。 朕从未想过要丢下你。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继而拥着温祈,上了床榻,躺下身去,睡罢。 温祈紧张地道:陛下不走了么? 丛霁颔首,承诺道:朕陪着你。 温祈埋首于丛霁怀中,与此同时,尽量让自己的下/身远离丛霁。 他已意识到了自己心悦于丛霁,心悦自会催生绮念。 不久前,他与丛霁接吻了,他还抓着丛霁的手,强迫丛霁用手帮他,丛霁却是 绮念迟迟不散,身体自然无法安定下来。 良久后,他见丛霁阖上了双目,即刻背过身去。 他咬紧牙关,抿紧唇瓣,生恐泄露分毫。 丛霁便在他身后,虽非当着丛霁的面,实质上并无区别。 这个认知致使他如堕冰窖,陷入自我厌弃。 由于嗜血之欲尚在体内作祟,丛霁难以成眠,仅是阖上了双目而已。 他闻得温祈的动静,心下了然。 他迟疑不定,片刻后,终是启唇道:由朕来罢。 温祈怔了一怔,但是并不意外,他之所为实乃掩耳盗铃,被丛霁觉察理所应当,或许他心底是想被丛霁觉察的。 嗯。他不再试图与自己作对,遂转过身去。 丛霁努力地控制着指尖的力道,却见温祈眉间尽蹙。 于是,他复又低下首去,喉咙再度受到了刺激。 不过他习惯于疼痛,这般的刺激尚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温祈以手遮面,少时,呜咽起来,小腹一阵抽搐。 灭顶的滋味教他维持不住人形,竟是变回了鲛人模样。 丛霁取了张锦帕,吐于锦帕之上,漱过口,方才回到床榻。 他抚摸着温祈颤抖的鲛尾,关心道:你可还好? 我温祈双目低垂,姿态楚楚,所言却极是大胆,陛下是否要温祈礼尚往来? 不必了。丛霁矢口拒绝,那般的行为定然会令温祈难受。 温祈唯恐自己做得不好,伤了丛霁,闻言,他霎时松了口气,却又倍感失落。 陛下,陛下,陛下他唤着丛霁,后又问道,我用手为陛下礼尚往来可好? 丛霁观察着温祈的神情,确定温祈并无一丝勉强,才回道:好罢。 温祈深深地吐息了一番,方才覆下手去。 他曾为丛霁礼尚往来过一回,但而今与当时截然不同。 他仔细地感受着,脑中却不知羞耻地浮现出了自己与丛霁颠鸾倒凤的场景。 丛霁并非断袖,应当不会愿意与自己颠鸾倒凤。 他顿感苦涩,低首寻到丛霁的唇瓣,吻了上去。 若是灭了灯火,失了星月,于昏晦不明之中,丛霁是否能勉为其难将他当作女子? 双手一被打湿,丛霁立即为他将双手擦干净了。 他望着丛霁,继而扑入了丛霁怀中。 寐善。丛霁强令自己入睡却不得,足足一个时辰后,他依然神志清明,嗜血之欲流窜着,使得他急欲杀人。 他打量着温祈,一时间无法确定温祈是否当真已睡熟了。 又忍耐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松开温祈,蹑手蹑脚地出了丹泉殿,直抵天牢。 天牢内恶臭难当,死囚皆是分开关押的,他进得一死囚的牢房,利落地将右手五指插入了死囚心口。 血液的温热以及气味压制住了嗜血之欲,他一面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拭着鲜血淋漓的右手,一面转过身去,欲要回丹泉殿。 他将右手擦拭干净后,一抬眼,赫然瞧见温祈立于牢房外头。 适才他杀人的情状与他满手血腥的模样想必已尽数入了温祈的双目。 温祈一言不发,教他不知所措,他与温祈间的气氛沉闷得犹如置身于不透风的密室。 温祈清楚丛霁乃是暴君,可这与亲眼目睹丛霁杀人乃是两回事。 手沾鲜血的丛霁断无一丝温柔,似极了话本中无恶不作,以凡人为食的怪物。 他原不该心悦于丛霁,甚是愧对为国为民的先祖,可惜,情难自已。 第58章 丛霁佯作冷静地道:你该当知晓,朕乃是暴君,不过杀了区区一名死囚而已,并非大事。 死囚?温祈吐出一口浊气,发问道,他犯了何事? 丛霁答道:他曾是一教书先生,有些才学,却是人面兽心之徒,见邻人的妻女颇有姿色,趁邻人从军之际,杀了邻人的老父,进而霸占了邻人的妻女,甚至还逼那对可怜的母女卖春,致使母女二人成了村中人尽可夫的娼妓。 原来如此,他死不足惜,杀便杀了。温祈行至丛霁面前,牵了丛霁的右手,陛下,更深露重,随我回去歇息罢。 丛霁猛地甩开了温祈的左手,自己这右手适才杀了人,不该被温祈牵着。 温祈瞧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左手,怯生生地道:我何处惹陛下不悦了? 丛霁摇首道:你并未惹朕不悦,你是否亲眼目睹朕用这右手取了死囚的性命? 不久前,温祈被丛霁所惊醒,他见丛霁下了床榻,出了丹泉殿,出于好奇,并未阻止丛霁,而是变出双足,披了衣衫,尾随丛霁。 天牢外设有守卫,他费了一番功夫,方才进得天牢。 一时间,他并不知晓丛霁究竟身在何处,当他寻到丛霁,竟是见到丛霁将右手五指从一囚犯心口收了回来。 从破口流淌出来的血液滴坠于地,为原就呈暗红色的地面添了些染料。 丛霁的手指骨节分明,每一段指节俱是满覆鲜血,指甲里头似乎还嵌着些微皮肉。 牢房内并无任何照明之物,牢房外的烛火仅仅将丛霁照亮了少许,丛霁大半的面孔依然隐藏于黑暗之中。 他看不清丛霁的神情,惟有丛霁上扬的唇角格外扎眼。 他顿时感到恐惧,不过须臾恐惧便消失无踪了,丛霁终究是他所心悦之人,且丛霁待他很是温柔,从不伤他,绝非作假。 是以,即便丛霁杀了人,他都未曾想过要逃离丛霁。 他收起思绪,坦诚地答道:我的确亲眼目睹陛下用这右手取了死囚的性命。 丛霁倏然偏过首去,不敢再看温祈,免得温祁被他的视线所玷污。 温祈纯洁无垢,而他一身罪孽。 他早已被迫接受自己乃是暴君的事实,但每每与温祈待在一处,他总会忘却自己的身份。 如今被温祈亲眼目睹他杀人的模样,教他实在无颜再面对温祈。 温祈目中该当只有皎皎明月,皑皑白雪,断不该有他这个暴君。 他后退一步,低声道:温祈,朕明日送你出宫。 温祈不由怔住了,将近一个时辰前,他与丛霁互相为对方礼尚往来了,他甚至生出了宁愿被当作女子,亦要与丛霁颠鸾倒凤的念头。 半个时辰前,他与丛霁相拥而眠。 现下,不知是谁人偷天换日,致使他遗失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不然,丛霁为何会变得如此之快? 他望住了丛霁,矢口拒绝:我不愿出宫。 丛霁承诺道:朕向你保证无论是吃穿用度,亦或是居住之所,必定与宫中一般规格。 温祈上前一步:这些无关紧要。 丛霁后退一步:何事紧要? 温祈又上前一步:陛下很是紧要。 丛霁又后退一步:朕乃是暴君,并不紧要。 温祈步步紧逼,直到丛霁退无可退,才道:陛下纵是暴君,于我而言,亦很是紧要。 一阵愧疚应声疯长,他的先祖身先士卒,马革裹尸,他的母亲殷殷教诲,要他长成顶天立地的君子,纵然不良于行,心志却不可输于其他男子,可他非但无法拔除自己对于丛霁的爱慕,连远离丛霁都做不到,一思及自己将与丛霁隔着九阙,他便觉得痛苦难当。 于丛霁而言,温祈软弱无力,他大可强行将温祈送出宫去,但事实上,他竟连推开已贴上身来的温祈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方才压下的嗜血之欲却偏偏涌上心头,教他再度领会到自己是何等的杀人如麻。 他感知到自己太阳穴上的筋脉正突突地跳动着,与蠢蠢欲动,急欲杀人的右手应和着。 他与温祈接吻了,吻了良久,多是深吻,他甚至用唇齿为温祈礼尚往来了,除此之外,他还杀了一名死囚,且他现下正与温祈紧贴着,今日并非嗜血之欲发作得最为厉害的七月十五,原本这些叠加在一处理当足够他压制住九月十五的嗜血之欲了。 显然,温祈的效用正在慢慢地减弱,他的理智正在被慢慢地侵蚀。 许有一日,他会失手杀了温祈。 他因为自己的假设而打了个寒颤,继而正色道:温祈,朕明日送你出宫。 温祈闻言,仰首吻去,却被丛霁躲过了。 他苦笑道:君无戏言,陛下分明应允过我只要我与陛下独处,我便可亲吻陛下。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2) 丛霁推脱道:此一时彼一时。 陛下食言了。温祈不知自己该当上前一步,强吻丛霁,亦或者该当后退一步,为自己留些颜面。 踟蹰间,他的身体先于意志行动了。 以免丛霁推开他,他死死地圈住了丛霁的腰身;以免丛霁躲开他的亲吻,他抬手掐住了丛霁的下颌。 紧接着,他踮起足尖,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罢了,及时行乐罢,想先祖作甚么?想母亲作甚么?左右先祖与母亲皆已不在了,制止不了他,亦训诫不了他。 他舔舐着丛霁的唇瓣,见丛霁不作回应,又苦恼又委屈。 他思忖一番,索性用力地掰开了丛霁的下颌,进而缠上了丛霁的舌尖。 然而,丛霁依旧不作回应,犹如一局外人。 他心口发凉,登时觉得自己似极了逼良为娼的恶霸。 丛霁并非断袖,但男子与女子的唇齿差别不大,丛霁曾主动亲吻过他,显然不如何反感。 丛霁被温祈亲吻得情动,终是忍不住推开了温祈。 温祈猝不及防,跌倒于地,整副身体险被死囚的血液淹没,死囚的尸体亦在他一臂之内。 他鼻尖挤满了血腥味,甚是恶心,而他适才所为更为恶心。 他抬手捂住了面孔,霎时间,流泪满面。 他背弃先祖,背弃母亲,选择了无望的爱恋,当真是鬼迷心窍。 及时回头罢。 他如是告诉自己,可泪水却无法止住。 丛霁向温祈伸过手去,欲要将温祈扶起,却见温祈自己站起了身来。 温祈背对着丛霁,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陛下,寐善,温祈告退。 他并未提及明日,落荒而逃。 可惜,即使他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一地的鲛珠却轻易地出卖了他。 丛霁追了上去,一把扣住了温祈的手腕子。 温祈为夜风所包围,寒气入骨,被迫平静了下来。 他身为温氏之子不应心悦于一暴君,所幸理智始终占了上风,使得他并未向丛霁表白,他还不算太过狼狈;所幸丛霁并未心悦于他,要斩断这段相思应当容易许多。 他回过首去,扫过丛霁的面孔,继而一指一指地掰开了丛霁的手指。 温祈丛霁唤了一声,竟听得温祈展颜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他登时语塞,又听得温祈疏离地道:陛下,我与陛下非亲非故,自今日起,我与陛下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他眼睁睁地瞧着温祈渐行渐远,不知该当如何挽留。 温祈径直回了丹泉殿,他明白自己终归舍不得丛霁,否则他适才该当让丛霁送他出宫,而非保持距离。 他抱足坐于池畔,埋首于膝上,心道:再过些时候罢,待我对丛霁的相思淡去,待我做好远离丛霁的准备,我便出宫去。 待我出宫,我便能遇见更多的人,不会满眼都是丛霁。 我既已断了袖,绝不可耽误了无辜的女子,索性寻一合意的男子成亲过日子罢。 丛霁不过是一暴君罢了,定有男子能胜过丛霁千万倍。 丛霁 丛霰与丛霁有三四分相像,不知丛霰是否断袖,倘若丛霰是断袖,可能瞧得上我?我不如试试向他自荐枕席? 不对,将丛霰当作替代品的想法是不对的,丛霰不该是丛霁的替代品,丛霰亦替代不了丛霁,无人能替代得了丛霁。 还是寻一个与丛霁无半点相似的男子为好。 他胡思乱想着,最终,全副心神归于空白。 他瞧着不见波澜的池面,又似乎甚么都未瞧见。 那厢,丛霁正立于丹泉殿前,他其实并不懂温祈方才为何执意要亲吻他,难不成温祈心悦于他? 不可能,他乃是暴君,温祈绝不可能会心悦于暴君。 温祈若非心悦于他,为何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而哭泣? 他思量着自己是否该当进去,半晌,指尖私自推开了殿门。 殿门堪堪被推开,他竟瞧见温祈站起身来,向他行礼道:温祈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温祈变成了那个初入宫时的幼鲛,为了活命,恭顺万分。 丛霁张开唇齿,又闭合了唇齿。 许久后,他才提醒道:温祈,你身上尽是血污。 是了,自己身上尽是血污,是被丛霁推开后沾上的,现下早已凝固了。 温祈跪倒于地,恭声道:温祈污了陛下的眼,望陛下降罪。 丛霁行至温祈面前,伸手去扶温祈。 温祈并未拒绝,被扶起后,命内侍送水。 而后,他当着丛霁的面,褪尽自己的衣衫,赤足走进屏风后头,将身体没入了浴水之中。 霜降时节,天气骤凉,他已换成了秋季常服,可丛霁见他赤足,却全无反应。 无论丛霁先前是如何看待他的,他明显已遭到了丛霁的厌弃。 既然如此,丛霁为何要用唇舌抚慰他? 或许丛霁仅是一时兴起?或许丛霁仅是想看他那时的丑态?又或许于丛霁而言,这并非甚么值得一提之事? 他清楚地记得丛霁的回答是:朕想要这般做,便这般做了。 他胡乱地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去,出了浴桶,又胡乱地擦了几下发丝,便穿上了衣衫。 出了屏风后,他上了床榻,并对丛霁道:陛下,寐善。 丛霁口中发苦,他欲要留于温祈身侧,却被嗜血之欲逼得回了天牢。 一连杀了三名死囚后,他的嗜血之欲方才暂时平息。 鲛珠尚且堕落于血液中,他将鲛珠一颗一颗地捡起,一颗一颗地以衣袂擦拭干净,又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捧于掌中。 倘使他之前回应了温祈,而今温祈必定在他怀中好眠罢? 但他不能再放任自己与温祈过于亲密,免得自己舍不得放温祈出宫,导致温祈遭到自己的残杀。 他满腹怅然,再未入眠,待得早朝前半个时辰,走出天牢,回了思政殿,沐浴更衣。 当他坐于御座之上,俯视众臣,他居然认为自己身份尊贵,可生杀予夺,将这些活人尽数斩杀亦无妨。 他揉按着太阳穴,拼命地压下了这个念头。 少时,他终是再也忍不住,罢朝而去。 第59章 其后,他提了十步,直奔竹林。 这片竹林甚是偏僻,乃是他练剑之所。 嗜血之欲于他心口翻腾不休,使得他的剑气暴戾非常,似要屠尽天下人。 一个时辰后,嗜血之欲仍未被压下,他出了一身的热汗,却远未力竭,即便身上的朝服很是厚重。 又一个时辰后,他被嗜血之欲催促着,欲要于自己身上划上一刀,却猛然想起了温祈。 温祈曾对他道:陛下若再自残,我便随陛下一同自残。 温祈甚至还用十步于手背上划了三道口子,逼得他应允其不再自残。 不过,事到如今,温祈应当已不在意他是否会自残了罢? 他勾唇一笑,掀开衣袂,狠狠地往自己左臂一划,伤口当即血流如注。 实在畅快。 他席地而坐,毫不在意地扫过深可见骨的伤口,转而环顾四周。 四周的绿竹已然倒下大半,横七竖八,显得有些萧瑟。 而他的血液正漫入绿竹之中,将绿竹染作猩红。 流逝的血液带走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教他不由恍惚起来。 他倘若并非暴君,他倘若向温祈求爱,温祈应当会答应罢?温祁倘若答应了,他便可将温祈封作皇后,与他相伴一生。 求爱皇后 是了,他之所以会生出将温祈收作娈宠的念头,并非为温祈的容颜所惑,更非出于欲念,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对温祈动了心。 他先前不识情爱,才会愚蠢得连自己心悦于温祈都不知晓。 可心悦又如何? 如他这般的暴君,并无资格心悦于温祈,更无资格向温祈求爱。 纵然他并非自愿,他的所作所为便是暴君,这乃是铁铮铮的事实,不容辨驳。 即使他有了这个觉悟,他脑中仍是浮现出了自己与温祈的洞房花烛夜。 男皇后惊世骇俗,且温祈乃是鲛人,诸臣想必不会赞成。 但那又如何?他身为暴君,若有人敢阻挠他与温祈的婚事,将其杀了便是。 温祈并非女子,史上从无男皇后,他须得着尚衣局重新为温祈设计喜服,不能按照祖制来。 或许温祈的喜服可与他的喜服一般,稍稍做些改动便可。 温祈容色过人,身着喜服的温祈必定不可方物。 温祈乃是男子,可与他一同宴客,无需盖着大红盖头,候于新房。 由于温祈不胜酒力,他须得为温祈挡酒,免得温祈醉酒。 宾客散后,他会牵着温祈的手,往新房去。 接下来,该当饮合卺酒了。 饮罢合卺酒,温祈十之八/九已半醉了。 他会于喜烛摇曳中,与温祈接吻,继而解开温祈的衣衫,同温祈共赴云雨。 这世间沉溺于云雨之人数不胜数,他虽未尝过云雨的滋味,但想必极为销魂罢? 据闻断袖间的云雨对于下位者而言,无异于苦刑,尤其是未经人事者。 温祈娇气,怕疼,大抵受不住罢? 温祈倘使受不住,由他来当下位者也未尝不可。 温祈倘使受得住,不知他能否让温祈餍足? 次日,温祈恐怕起不得身,他会陪着温祈,与温祈一道看话本。 温祈既是男子,自是无法产下皇嗣。 他既拥有了温祈,自是不会再娶。 过些时日,他便可开始考虑将皇位传予何人 忽有一羽山雀掠过,打断了他的妄想。 他面无表情地仰首望天,心道:绝不可能有这一日,首先,朕乃是暴君,温祈不会愿意委身于朕;其次,朕身中剧毒,若与温祈云雨,许会将毒性过给温祈;最末,朕已决定自尽,不可更改。 一炷香后,他的左臂依然血流不止。 弹指后,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头黑犬,这黑犬应是嗅到血腥味了,冲至丛霁面前,张口便咬。 自己被这黑犬当作吃食了。 若非温祈尚未成为一代名臣,若非露珠儿尚未康复,若非母后的死因尚未查明,他做了这黑犬的吃食又何妨? 他拂袖逼退了黑犬,黑犬倒于他三丈之外,即刻站起身来,朝他低吼。 他拾起一颗石子,向着黑犬一掷,黑犬吃痛,夹着尾巴逃走了。 由于这副身体尚有用处,他不得不撕下一片亵衣,勉强包扎了自己的左臂。 而后,他摇摇晃晃地回了思政殿,并传太医为他诊治。 过度的失血逼得嗜血之欲安静地蛰伏了,他躺于床榻之上,瞧着床顶,少顷,昏厥了过去。 那厢,温祈在丛霁走后,夜不能寐,脑中尽是丛霁。 一会儿是丛霁临幸妃嫔的场景,一会儿是丛霁怀抱娇儿的模样。 丛霁 丛霁于他而言,很是紧要。 他于丛霁而言,却是可随意丢弃的玩意儿。 他委实犯贱,急欲亲近丛霁的身体较勾栏院中的妓子更为放荡。 天明后,他起身穿衣洗漱,去崇文馆念书。 因为脑中的丛霁挥之不去,先生所讲一字都未入他的耳。 散学后,他正向丹泉殿走去,竟有一阵血腥味陡然刺入了他的鼻尖。 莫不是发生了命案罢? 他循着血腥味,费了一番功夫,到了一片竹林。 他未曾来过这片竹林,见得绿竹干净利落的切口,便知定是丛霁所为。 此处之所以遍布血腥,不是丛霁在此杀了人,便是丛霁在此自残。 紧接着,他居然发现他宁愿丛霁杀了人,亦不愿丛霁自残。 他定是中了丛霁的邪,才会这般心术不正。 思及此,他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我替阿娘给予自己的惩罚。 话音落地,他回了丹泉殿。 夜幕降临后,丛霁并未出现。 是了,丛霁今日子时断然拒绝了他的亲吻,丛霁应当不会再与他同榻共枕。 只要丛霁暂时不将他送出宫便好。 无论如何,他都想在宫中多留一阵子。 丛霁现下在何处? 丛霁如若自残了,流了那样多的血,怕是已性命垂危了。 他之所想令他坐立不安,月上中天,他终是出了丹泉殿,去寻丛霁。 丛霁的寝宫与思政殿相连,他行至寝宫前,对守于外头的秦啸道:我欲要拜见陛下,劳烦秦大人为我通传。 秦啸为难地道:陛下尚未清醒,属下无法为主子通传。 他清楚丛霁属意温祈,才不作隐瞒。 温祈的心脏骤然一疼:丛霁果真自残了。 他眉间尽蹙,向秦啸哀求道:秦大人,能否让我进去照顾陛下? 秦啸犹豫须臾,侧身让出路来。 温祈不曾造访过丛霁的寝宫,但轻易地根据药味寻到了丛霁。 丛霁面色苍白,吐息极轻,好似将要断气了。 他抬手抚过丛霁的面颊,叹了口气:陛下,你为何要自残? 丛霁自然回答不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正欲查看丛霁的伤口,竟见丛霁睁开了双目。 他与丛霁四目相对,尚未出言,已被丛霁翻身压下。 丛霁先前明明拒绝了他,而今却吻上了他的唇瓣。 他自丛霁唇齿间尝到了药味,苦涩难当。 他怒气冲冲,欲要推开丛霁,如同丛霁推开他一般。 可他的手一抵上丛霁的胸膛,却又舍不得了。 罢了,他既心悦于丛霁,索性任凭丛霁为所欲为罢。 是以,他阖上双目,并伸手攀上了丛霁的双肩。 许是由于丛霁失血过多的缘故,丛霁的唇瓣较寻常凉一些。 渐渐地,丛霁的唇齿变得灼热,灼热得将他残存的理智燃烧殆尽。 丛霁还以为自己发梦了,未料想,怀中的温祈并非幻象。 他松开温祈,端详着温祈桃花丛生的面孔,进而情不自禁地印下细碎的亲吻。 他分明已下定决心要送温祈出宫,不过一日,他的决心竟然作废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3) 罢了,他既心悦于温祈,索性将温祈留到他彻底丧失神志前一刻罢。 待他丧失神志,若是由温祈手刃他,温祈定能在新朝占据一席之地。 一开始,温祈便对他起了杀心,试图刺杀他,到时候,温祈理当能下得了手。 他若自尽,便不能再对温祈有所益助,还是由温祈下手更好。 温祈并不知晓丛霁所思为何,他只知丛霁双目含笑,好似想到了甚么难得的好事。 未及细思,他再度被丛霁吻住了。 第60章 嗯他的手指难耐地摩挲着丛霁的背脊,被吻得狠了,指尖猛然揪住了丛霁轻薄的亵衣。 亵衣料子微凉,原本与他的体温相仿,但现下他的体温却与丛霁相仿。 陛下亲吻间,他气喘吁吁地唤着丛霁,突地被丛霁吻上了额头。 他望向丛霁,摸索着寻到了丛霁的双手,即刻将自己的十指嵌入了丛霁的指缝当中。 纵然他与丛霁并非一双恋人,十指相扣仍是教他心生甜蜜。 丛霁指上覆着剑茧,稍一磨蹭便牵扯出无尽的酥麻。 丛霁的唇瓣已从他的额头游走至他的左耳,他柔软的耳垂已随即落入了丛霁口中。 耳垂被轻轻一咬,他已忍不住呜咽出声。 紧接着,丛霁又吻了他的脖颈,他仰起首来,将最为脆弱的喉结暴露于丛霁眼前。 丛霁勉强定了定神,柔声问道:你若不愿意,大可拒绝朕,不必有所顾虑。 我我喜欢温祈睁开双目,注视着丛霁,坚定地道,我喜欢与陛下接吻,亦喜欢陛下亲吻我,陛下,再多亲吻我一会儿罢。 却之不恭。丛霁吻上了温祈的喉结,喉结乃是雄性鲛人的标志,昭显着他为温祈断了袖。 喉结敏感,温祈的身体软得一塌糊涂,双足又情不自禁地变作了鲛尾,进而用鲛尾缠住了丛霁的腰身。 丛霁望了一眼窗外的玉盘,十月十五终于结束了。 他收回视线,将温祈亲吻了一番,使得温祈衣衫凌乱,系带松懈,白腻的双肩、胸膛、腰腹展露无遗。 温祈意乱情迷,眼波流转间,俱是惑人的风情,须臾,下腹的鳞片陡地掀开,一物乍然而起。 丛霁见状,复又低下首去,这一回,他并未再吐出来。 温祈眼尾泛红,眼见丛霁咽了下去,无比震惊。 而后,他松开鲛尾,欲要低下首去,却被丛霁掐住了下颌。 丛霁抹了抹唇角,软声道:你不必礼尚往来。 温祈坚持道:我想为陛下礼尚往来。 丛霁捉了温祈的手:便这般礼尚往来罢。 温祈掌心滚烫,浑身发颤,而丛霁较他镇定许多。 他心下满是醋意:我过于生涩了,丛霁的妃嫔定然胜过我千倍万倍。 良久,丛霁取了锦帕将温祈的双手擦拭干净,又近乎于虔诚地吻了吻掌心,才道:今夜,你便在这寝宫与朕同眠可好? 温祈不答反问:陛下,不继续么? 他微微垂下双目,抿了抿唇瓣,又紧张又羞耻地道:我愿被陛下临幸。 丛霁闻声,惊愕万分:你曾言,你并非断袖,不愿被朕临幸,如今为何改了主意?你若是有何难言之隐定要告诉朕。 我确实改了主意,但并无难言之隐,我温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于百般挣扎后,下定了决心,即使丛霁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即使愧对先祖与母亲,但他首先得对得住自己,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心意见不得光,断了袖又如何?不符合世俗观念又如何?他心悦于丛霁,无须藏着掖着,他可向全天下宣告。 我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望住了丛霁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我心悦于陛下,我已是断袖,我愿被陛下临幸。 丛霁下意识地认定自己不值得被温祈所心悦,愕然更甚:温祈居然当真心悦于朕,温祈许是情窦初开,久困于深宫,左右缺少适龄的女子,才会误以为自己心悦于朕罢? 于是,他发问道:朕乃是暴君,作恶多端,你为何心悦于朕? 尽管陛下乃是暴君,我仍是心悦于陛下。倘若能自由选择,温祈定不会选择丛霁,可情爱之事,全然不受他的掌控。 丛霁又闻得温祈补充道:我并非凡人,更非女子,不求名分,亦不会缠着陛下,陛下若愿意临幸我,自是我的福分,陛下若嫌弃我乃是男儿身,可将这一室的烛火灭去,陛下将我当做女子便可,我定不会出声,毁了陛下的兴致。 他瞧着卑微至极的温祈,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作答。 以免将毒性过给温祈,他断不可临幸温祈,且他已决定自尽,或由温祈手刃他,因而无法回应温祈的心意。 他苦思冥想着,最末,言不由衷地道:朕并非断袖,不愿临幸你。 温祈对于丛霁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努力地扯了扯唇角:灭了烛火,我背过身去,应当与女子差别不大罢? 丛霁残忍地道:但你终究并非女子。 对,无论我如何掩饰,我终究并非女子。 温祈为自己争取道:陛下既然愿意亲吻我,拥抱我,用唇舌为我礼尚往来,甚至咽了下去,这证明即便陛下并非断袖,陛下对于我的身体亦是怀有兴致的,试上一试又何妨? 但你终究并非女子,你那处与女子那处截然不同,朕已试过女子那处,不愿再试你那处。丛霁词穷,所说的理由更是苍白,确如温祈所言,他连秽物都咽下了,当然对温祈的身体怀有兴致。 是温祈强求了,陛下莫怪。温祈维持着笑容,免得过于难堪。 丛霁看着温祈泛起水雾的双目,以指尖揩着温祈的眼尾。 温祈质问道:陛下并非断袖,为何要待我如此温柔,使我沦陷? 丛霁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待温祈如此温柔,或许他对于温祈并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一见钟情? 他抬手揉着温祈的发丝,歉然地道:全数是朕的不是。 确是陛下的不是,我本非断袖,却为陛下断了袖,陛下非但不负责,连试上一试都不愿意。温祈终是哭了出来,对着丛霁又啃又咬又打。 发泄了一通后,他退而求其次地道:我断袖皆因陛下之故,是以,在我遇上合意的女子,将袖子接上前,除了临幸,陛下必须任凭我索取。 好罢。丛霁舍不得拒绝,将温祈拥入怀中,歇息罢,天已夜了。 温祈摇首道:陛下既已应允温祈,该当践诺。 言罢,他阖上了双目,唇瓣轻启,探出一点嫣红的舌尖。 丛霁覆下唇去,下一瞬,温祈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很是腥膻,不知丛霁是如何咽下去的? 一吻罢,温祈平复了吐息,转而问道:陛下又自残了罢? 见丛霁颔首,他接着问道:伤在何处? 丛霁坐起身来,掀开左侧衣袂,露出了小臂的包扎。 温祈见其上洇出了些许血液来,料定乃是自己适才发泄之际,伤了丛霁。 他轻手将包扎撤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立即扎入了他的双目。 陛下切勿再自残了。他甚至想告诉丛霁,自残不若杀人。 丛霁实乃暴君,他又较丛霁好上多少?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一样都无。 丛霁无法向温祈保证,遂沉默不言。 好容易熬过了十月十五,十一月十五会如何尚不可知。 温祈下了床榻,提起丛霁放于一旁的十步,右手抽出剑身,不假思索地于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 同样的位置,同样深可见骨。 丛霁猝不及防,阻止已晚,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 温祈勾唇笑道:陛下喜食言而肥,温祈却是说到做到,陛下可记得温祈曾说过陛下若再自残,温祈便与陛下一同自残? 他从未受过如此重伤,疼得几欲昏厥,似乎连言语都能牵动伤口,引出更多的疼痛,可他却以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自然记得。丛霁慌忙到了温祈面前,夺过十步,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拦住温祈的腰身。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当中流窜出来,滴坠于地,变作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血晕。 温祈面白若死,踮起足尖,亲吻着丛霁的唇角:陛下切勿再自残了。 丛霁为了宽温祈的心,避重就轻地道:朕记下了。 温祈强调道:单单记下并不足够,陛下须得做到。 丛霁不得不道:朕尽量不再自残。 温祈将丛霁戳穿了:上一回,陛下分明应允了温祈不再自残,陛下大抵会再次食言而肥罢? 朕丛霁无可辩驳,遂一言不发。 罢了。温祈粲然笑道,做不到便罢了,陛下可再自残,温祈亦可再随陛下自残。 丛霁肃然道:朕可自残,你不可再随朕自残。 陛下果然决定食言而肥。温祈瞪着丛霁,咬上丛霁的侧颈,进而以牙尖碾压着温热的皮肉。 丛霁扬声命人传太医,同时轻拍着温祈的背脊,心疼地道:很疼罢? 嗯,很疼。温祈口齿含糊,眼泪汪汪地瞧了丛霁一眼,才专心致志地啃咬着丛霁的侧颈。 丛霁生恐被太医窥见温祈的肌肤,待温祈松开他的侧颈,便细细地帮温祈将衣襟拢上了。 待章太医为温祈包扎完毕,丛霁将温祈抱上床榻,亲吻着温祈的左臂,承诺道:朕尽量不再自残,再相信朕一回罢。 温祈目不转睛地盯着丛霁,半晌,才迤迤然地道:我便勉为其难相信陛下罢。 第61章 由于温祈并非凡人,伤口愈合的速度较丛霁快上一些。 三日后,深可见骨的伤口仅余下赤褐色的血痂子。 血痂子不住地发痒,抓又抓不得,教温祁难受至极,只能缠着丛霁接吻,以分散注意力。 又一日,血痂子剥落,留下宛若细蛇一般的伤痕,好似将温祈的小臂分作两半,莫名散发出诡异的美感。 是夜,丛霁端详着这伤痕,取来药膏,方要为温祈抹上,竟是被温祈阻止了。 温祈斜躺于床榻之上,因适才被丛霁亲吻了一番的缘故,发髻散落,衣襟敞开。 他抬手搭于丛霁的手腕上,不容反对地道:不必了。 丛霁蹙眉道:朕不喜你留着这伤痕。 我亦不喜陛下留着一身的伤痕。温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陛下惹我不喜,我自然亦要惹陛下不喜,这副身体为我所有,陛下不得干涉。 朕乃是天子,你该当相较于温祈,丛霁算得上笨嘴拙舌,他束手无策,欲要以皇权命令温祈,却是被温祈打断了:渺渺不知去向,温祈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陛下若是认为温祈不敬于陛下,将温祈杀了亦无妨。 温祈并非不惧死,反而因死过一回,很是惜命,但他清楚丛霁定然舍不得杀他,这才肆无忌惮。 丛霁甚是无奈:你何必如此? 我便要如此。温祈探入丛霁的衣袂,以指腹摩挲着新生的血痂子,陛下亦会留下与我一般的伤痕,我要教陛下每每看到自己的伤痕,便会记起陛下已应允我尽量不再自残。 丛霁妥协道:好罢,待这血痂子剥落,朕定按时涂抹药膏,将伤痕除去。 温祈得寸进尺地道:陛下必须将其它伤痕一并除去。 见丛霁沉默不语,他低声轻笑:罢了,温祈不为难陛下了。 丛霁松了口气,却闻得温祈道:陛下留着一身的伤痕,温祈留着这手臂的伤痕便是。对了,还有手背上的伤痕,虽不显眼,但细看可见。 他执起温祈的左手,这手背上的伤痕确如温祈所言,细看可见。 温祈倏然抽出手来,将被丛霁放于身旁的药膏扫落于地,继而翻身将丛霁压于身下,一面辗转亲吻着,一面细细磨蹭着。 近日来,他翻出了被丛霁藏起的龙阳艳情话本研读,较研读四书五经更为认真。 丛霁既然不厌恶他的身体,容许他亲近,纵使他并非女子,亦及不上女子,只消能挑起丛霁的欲念,应当不难得到一场露水姻缘。 他先前预料不到自己会做出这等卑鄙、低贱之举,但于如今求而不得的自己而言,自然而然,没甚么了不得的,做过几回,便已是轻车熟路。 丛霁回吻着温祈,片晌,放温祈吐息,转而啄吻着温祈的眉眼。 温祈以双手环着丛霁的后颈,阖上了双目。 许久后,他腹部滚烫,垂眼一望,自己与丛霁的衣料子上尽是脏污。 自他向丛霁表白心迹之后,他便不再允许丛霁在床笫之间衣着齐整,只允许丛霁穿上亵衣亵裤,他自己亦仅着亵衣亵裤。 丛霁拨开温祈环着自己后颈的双手,为自己与温祈擦拭干净,换上新的亵衣亵裤,方才重新将温祈揽入怀中。 温祈脑中俱是绮思,埋首于丛霁心口,丛霁这心口已长好了,他隔着衣料子舔了舔其上的伤口,其后,定了定神,问道:公主如何了? 昨日,他曾去探望丛露,可惜,丛露当时已睡下了。 丛霁瞧着温祈嫣红欲滴的唇瓣,轻啄了一下,方才答道:在云大夫的医治下,露珠儿已好多了,情绪稳定,神志正常,但她尚未忆起关于自己称呼方韵为白衣女鬼的缘由,她的容貌亦未恢复。 温祈轻嗅着丛霁身上的龙涎香,同时又问道:那金步摇如何了? 毒名尚且不明。自从赵太妃处得到金步摇后,丛霁便命太医署全部的太医与云研一道研究金步摇上所淬的毒药,然而,至今无定论。 陛下莫急。温祈三问,雪鹃之死可查清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4) 雪鹃死于稀释过后的鹤顶红,其他与雪鹃之死关联者亦然,但因关联者死得一干二净,未留活口。所有人皆已被验过尸,勉强只找出了一条线索雪鹃已怀有三月的身孕。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朕已着人调查雪鹃,尚未查出雪鹃与谁人过从甚密。 温祈思忖着道:陛下认为与雪鹃有染者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见丛霁颔首,他叹息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倘若真如陛下所料,那幕后主使委实狠心。 丛霁猜测道:或许幕后主使之所以与雪鹃交合,并非贪色,亦非泄欲,纯粹是为了控制雪鹃,甚至可能是他刻意引诱雪鹃,满口山盟海誓,而非雪鹃主动委身。 温祈极是不屑:倘若真是如此,以情爱来控制雪鹃,虽不高明,更不磊落,从结果看来,却十分有效。 这些事你毋庸烦心,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丛霁弹指灭了烛火,歇息罢,明日你还得去崇文馆念书。已是霜降了,待明年开春,便是春闱。 春闱 温祈正色道:陛下最善食言而肥,温祈希望陛下勿要忘记与温祈的约定。 丛霁自然记得:你若能摘得会元,朕便不选秀。 那便好。温祈突发奇想地威胁道,陛下如若食言而肥,作为惩罚,须得与温祈云雨。 与温祈云雨 丛霁想过数回,可他若是与温祈云雨,恐怕会害了温祈。 温祈全然不知丛霁所思,时而因自己想出了这个主意而沾沾自喜,时而因自己若与丛霁云雨,丛霁便会有无数新人而拈酸吃醋。 末了,他归于平静,紧紧拥住了丛霁,接着仰起首来,吻上了丛霁的额头,暗道:亲亲便不许再与旁人云雨。 次日,堪堪散学,他站起身来,正欲出崇文馆,却见丛霰向他走来。 因他曾想过要将丛霰当作丛霁的替代品,霎时一阵心虚。 丛霰含笑问道:七日后,孤将于望江酒楼举行诗会,温祈,你可要参加? 温祈本打算拒绝,不过仍是答应了,原因有四:其一,目前看来,丛霁假使驾崩,最大的得益者便是丛霰,虽然按照原话本,丛霰为人良善,以防万一,他想与丛霰多些接触;其二,他未曾参加过诗会,有些好奇;其三,望江酒楼他有所耳闻,乃是一风雅之地,他想见识一番;其四,他久未出宫,想瞧瞧自秋闱后,宫外可有何变化。 他望着丛霰,顿时觉得丛霰无一处及得上丛霁。 丛霰知晓温祈与丛霁关系匪浅,嘱咐道:你定要向皇兄说明参加诗会者足有二十余人,并非仅有你我,免得皇兄误会。 所有人皆认定自己实为丛霁的娈宠,可惜,自己与丛霁固然不清白,实际上,自己却从未被进入过。 温祈心下苦笑,面上淡然地道:多谢六殿下提醒,温祈记下了。 别过丛霰,他径直向白露殿走去。 今日,丛露并未睡下,正在绣一朵牡丹。 她一见得温祁,便激动地道:皇嫂,许久不见。 皇嫂二字实在诛心,温祈抚上心口,陡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曾患过心疾,心脏的异动皆是由丛霁而起。 我并非公主的皇嫂,陛下并无断袖之癖。他扯谎道,我亦无断袖之癖。 他已记不得自己是第几回纠正丛露了。 丛露茫然地道:你与皇兄的言行举止明明处处透着对彼此的爱慕。 定是公主瞧岔了。温祈接过侍女奉上的普洱,轻呷一口,公主不认为断袖之癖并非好事么? 丛露歪着头道:芸芸众生大多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混混沌沌地成婚生子,许终其一生都寻觅不到真正心爱之人,只要是真正心爱之人,纵然是断袖又何妨? 她期待地道:我假若能觅得真正心爱之人,无论对方是男子,亦或是女子,我都会与他或她在一处,即使皇兄反对,我亦不会屈服。 温祈心道:我已屈服了,因为丛霁并非断袖,因为丛霁直言不愿试我那处,我现下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以求一场露水姻缘罢了。 望公主能早日觅得真正心爱之人。他真心实意地祝福着丛露,见丛露羞涩一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渺渺,不知渺渺是否已觅得良人? 多谢。丛露喃喃低语道,皇兄怎会不心悦于皇嫂?皇兄瞧着皇嫂的眼神显然与瞧着他人的眼神天差地别 温祈不愿再听丛露讲述自己于丛霁而言是如何得与众不同,正欲告退,竟见丛露白了面孔,身体摇晃。 他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扶住丛露,意外地听得丛露含混地道:我似乎想起来了。 第62章 丛露头疼欲裂,几近昏厥,拼命地让自己维持着清醒,以防自己昏厥后,再度醒来,将所想起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嗓音虚弱,唇瓣干燥得将要龟裂,尽量条理分明地道:那日,我瞧见那白衣女鬼,也就是方韵鬼鬼祟祟地凑近母后的妆台,打开一盒胭脂,往胭脂里洒了些粉末。 其后,我被方韵发现了,方韵穿了一身白衣,谎称自己乃是白衣女鬼,倘若我将此事说出去,她便日日夜夜缠着我,教我不得安宁,我当时年纪尚小,全然不知事情的重要性,轻易地被她吓唬住了。 后来,我又一次见到了方韵,那时我左手拿着拨浪鼓,右手拿着椰汁糯米糕,待我吃罢椰汁糯米糕后,方韵为我擦了手,还陪我捉蜻蜓。当年我不止见过方韵一次,我却混淆了。原来是我 先皇后遗骨发黑,果真是因为中了毒。 丛露所言与丛霁所猜测的大抵一致。 温祁正思索着,又闻得丛露哽咽着道:原来是我害死了母后,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母后便不会过世得那般早,皇兄便不会过得那般苦,甚至险些受辱。 丛霁曾险些受辱? 并非公主害死了先皇后,乃是指使方韵之人害死了先皇后。温祈顾不得丛露精神不济,面无人色,将其扶到床榻上躺着后,便急声问道,陛下怎会险些受辱? 那年皇兄应当才十六岁,我十岁,我们俩人终日食不果腹。有一日,皇兄趁我小憩之际,偷偷离开我,溜出了冷宫皇兄被废去太子之位后,我们俩人只能居于冷宫。皇兄堪堪踏出冷宫,我已转醒了,我四处寻找皇兄,寻到后,出于好奇,跟踪了他。 他去见了一侍卫,那侍卫我认得,原先是东宫的低等侍卫,那侍卫一手抚摸着皇兄的面颊,一手去解皇兄的衣衫。我当时不懂为何那侍卫的眼神令我恶寒,现下想来,是因为那眼神中充满了对于皇兄的垂涎以及欲要将皇兄好生糟蹋一番的强烈渴望。 那侍卫快手将皇兄的衣衫剥去大半当时皇兄总是将吃食让予我,瘦得厉害,肋骨根根分明,接着,他欲要亲吻皇兄,被皇兄偏首躲过了,他一时间没了调情的兴致,直截了当地掏出了那物,急欲 丛露不忍心再言,直接将这段略过了,她按着太阳穴,续道:木然的皇兄突地推开了那侍卫,那侍卫急色,自是不肯放过皇兄。皇兄逃无可逃,幸而角落里有一废旧的烛台,皇兄操起了烛台,烛台锐利的针尖瞬间贯穿了那侍卫的脖颈,血液喷了皇兄一身。我是个胆小鬼,见到那许多的血液,吓得拔腿便跑,并未留下来帮皇兄毁尸灭迹。 等我再见到皇兄的时候,皇兄捧着两只馒头,塞到了我怀里,并道自己已吃饱了,我记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见过馒头了,且我已有三日不曾用过像样的吃食,馋得直想将两只馒头都吃了,忍了又忍,才将其中一只塞回了皇兄手里。 那侍卫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要强/暴丛霁,而是与丛霁约定好的,否则,那侍卫解丛霁衣衫之时,丛霁便该反抗了。 丛霁一开始便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两个馒头,只是关键时刻改了主意。 即便那侍卫并未得逞,温祈仍是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他根本不敢想象假若那侍卫得逞了,丛霁会如何? 丛露双目含泪:皇兄为我做了太多,若无皇兄,我早已饿死了。 陡然间,一幕又一幕的记忆窜入了她脑中她满腹怨恨,赤足疾奔至皇兄面前,用力地将玉搔头插入了皇兄心口,皇兄却并未责怪她,甚至抬手覆上她的脸颊,还温柔地问她为何要杀他?紧接着,她居然污蔑皇兄逼她下降,毁了她的容貌 过多她难以接受的记忆冲击着她的精神,她终是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温祈扬声命人去请太医,望着昏迷不醒的丛露,憎恨在他心头疯长。 若非丛露,许丛霁根本不用做出委身于人的打算;若非丛露,丛霁便不会被刺伤心口,身受重伤。 他清楚丛霁疼爱丛露,定不会怪罪于丛露,且丛露其实无力改变任何事,方韵下毒一事发生于丛露三四岁之时,丛露不过是一孩童,压根不懂方韵究竟做了甚么;丛霁险些受辱一事发生于丛露十岁之时,丛露亲眼见到丛霁杀人,逃跑乃是本能;至于刺伤丛霁一事,全数是雪鹃的过错。 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压下对于丛露的憎恨。 之前,丛霁被丛露刺伤,他仅是心疼得哭了,并不憎恨丛露。 应是他觉察到了自己心悦于丛霁之故罢? 下一息,他猝然想到他曾误会过丛霁毁了丛露的容貌,遂连带自己一同憎恨了。 他将十指指尖嵌入了自己的掌心,直到觉得疼了,都未松开。 温祈,温祈,疼么?他好似听到了丛霁的声音,一抬首,映入眼帘之人果真是丛霁。 不疼。他摇了摇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掌心破了皮。 丛霁听一侍女禀报丛露昏迷了,才匆匆赶来,岂料,竟然看到温祈立于丛露床榻前,双手握拳,血液接连不断地从指缝间流泻下来。 他一指一指地掰开了温祈的十指,请杨太医为温祈包扎妥当了,才将温祈拥入怀中,又怜又爱地道:你何故弄伤自己? 我温祈紧紧地抱住了丛霁的腰身,磨蹭着丛霁的心口,我憎恨误会陛下毁了公主容貌的自己。 你勿要憎恨自己,朕乃是暴君,被误会理所应当,你更无须因此惩罚自己。丛霁轻拍着温祈的背脊,朕送你回丹泉殿可好? 温祈这时才想起了丛露,望向正躺于床榻的丛露,问道:公主可无恙? 露珠儿受了刺激,须得睡上一觉,并无大碍。丛霁忽而意识到温祈在他心中的分量已超过了丛露,倘使换作先前的他,定会陪着丛露,令侍卫将温祈送回丹泉殿。 温祈不顾有旁人在场,仰首吻了吻丛霁的唇瓣:那便劳烦陛下送我回丹泉殿罢。 丛霁叮嘱杨太医与侍女照看丛露,自己则牵着温祈的手,回了丹泉殿。 一踏入丹泉殿,温祈情难自控地将丛霁压于门扉上,覆下唇去。 唇瓣堪堪触上丛霁的唇瓣,他却连连后退,怯生生地问丛霁:陛下是否愿意与我接吻? 丛霁如若不愿意,他便不会再亲吻丛霁,不然,他与那意图侵犯丛霁的侍卫有何差别? 丛霁并未作答,而是直截了当地吻住了温祈。 他心悦于温祈,自然愿意与温祈接吻。 温祈被吻得浑身发软,整副身体缠于丛霁身上,宛若一株菟丝花。 他双目迷离,望着连接于自己与丛霁唇瓣的银丝,又主动地吻上了丛霁。 多次的亲吻让丛霁的吻技娴熟起来,但因为对方乃是温祈,他始终做不到游刃有余。 他衔着温祈的唇瓣,蹭着温祈的齿列,尝着温祈的舌尖,愈发觉得不足够。 温祈心悦于他,温祈赋予了他对其为所欲为的权利。 于是,他抱着温祈上了床榻,做尽了能做之事。 温祈浑身湿透,心如擂鼓,吐息不稳,大胆地揪住了丛霁的衣袂:陛下当真不进来么? 抱歉。丛霁以指尖梳理着温祈铺洒于床面的发丝,眉眼温柔。 无妨。温祈并不想听丛霁亲口再言他那处及不上女子,遂不再自荐枕席,仅是沉默地埋首于丛霁怀中。 只要他知足些,他便会快活许多。 片刻后,他将丛露所言复述于丛霁,但他并未提及丛霁险些受辱之事。 丛霁蹙眉道:可惜方韵已死,无法从其口中得知究竟是谁人要害母后。 温祈提议道:不若从太后处下手?目前而言,先皇后薨逝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后。 周家势力太盛,不可深入调查太后。朕昨日向太后请安,旁敲侧击了一番,太后毫无破绽。丛霁百思不得其解,太后是在母后薨逝后,才被父皇迎入宫中做继后的,她进宫前与方韵并无交集,如何能收买方韵?她身在周家,又能给予方韵甚么好处? 温祈发问道:当年可有与太后家世、容貌相若的未出阁的女子? 丛霁颔首道:足有五人,且其中有一朱氏女艳冠京城,素有才名。 关于当年之事,他曾着人彻查,他甚是疑惑风流的父皇当年为何不选那朱氏女做继后。 温祈亦百思不得其解,因身体黏糊糊的,遂起身沐浴去了。 已是晚膳时分,一人一鲛一同用了晚膳,正欲一同看话本,却见丛露冲了进来。 丛露到了丛霁面前,跪倒于地,含着哭腔道:皇兄,我错了,我不该伤了皇兄。 并非你的过错。丛霁将丛露扶了起来,雪鹃对你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借此篡改了你的记忆,操纵了你的行为。你能及时收手,拔出玉搔头,已很是努力了,切勿责怪自己。 丛露闻言,吃了一惊:雪鹃居然做出这等事,雪鹃为何要害我?又为何要害皇兄? 丛霁答道:尚未查明。 即使雪鹃曾对她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丛露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她亲手刺伤了丛霁:可是我 丛霁打断了丛露,肃然道:你若未能及时收手,朕早已不在人世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5) 我若能谨慎,不让雪鹃有可趁之机;我若能不被那药物所影响,皇兄便不会受伤。丛露深陷于内疚当中,皇兄一直以来为我做了良多,我非但从未回报过皇兄,成为了皇兄的负累,我还刺伤了皇兄,教皇兄流了那样多的血。 不准认为自己是朕的负累,朕亦不需要你的回报。露珠儿,你乃是朕的妹妹,朕惟一的妹妹,朕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待朕驾崩后,你亦要平安喜乐。 丛霁为丛露抹去泪水,后又含笑道:朕与温祈正要看话本,露珠儿与我们一道看话本可好? 丛露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便打搅皇兄与皇嫂。 温祈并非你的皇嫂,你勿要再打趣他。丛霁期待地道,他终有一日会功成名就,娶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子,生下娇儿。 既然温祈在对自己动心前,并非断袖,只消自己身死,温祈定然会对女子动心,不知继承了温祈血脉的孩子会是甚么模样? 他想着想着,竟是对温祈将来的妻子生出嫉妒之心。 温祈合该为他所有。 但他不能连累温祈。 温祈垂着首,一言不发,对于丛霁而言,他实乃多余的存在,所以丛霁企图将他推给别人。 他双目发酸,整理好情绪后,顺着丛霁的话茬道:待我成婚生子,许能与陛下做亲家。 丛霁心道:朕定不会有后嗣,做不得你的亲家。 丛露瞧瞧丛霁,又瞧瞧温祈,托着腮,思忖道:皇嫂似乎言不由衷,不然,为何强作欢笑? 俩人一鲛再也无话,各自取了一册话本,自顾自地看着。 一个时辰后,丛露回了白露殿,温祈则窝于丛霁怀中,安静地阖上了双目。 次日,温祈穿衣之际,瞧见自己身上布满了吻痕,口中又苦又甜,末了,他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一团,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袖子已不可能接上了,他心悦于丛霁,惟有丛霁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早知如今会痛苦至此,他便该在丛霰提出要送他出宫之时,欣然接受。 第63章 丛霁放心不下丛露,一下朝,便往白露殿去了。 丛露正在看《春秋》,听得动静,抬起首来,见是丛霁,她眉眼间登时生出了浓重的愧疚。 皇兄。她站起身来,向丛霁行礼,头颅压得极低。 由于丛露时常神志混乱,丛霁不曾纠正过丛露对于自己的称呼,而今丛露已好起来了。 是以,他将丛露扶起后,对丛露道:露珠儿,朕乃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从你六岁起,一手将你带大,你何不如在私底下唤朕为哥哥? 哥哥。丛露唤了一声,笑吟吟地道,听来亲昵许多。 确实亲昵许多。丛霁瞧着丛露手边的《春秋》道,朕请先生来教授你功课可好? 母后过世那年,露珠儿方才六岁,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露珠儿被迫中断了学业,之后,露珠儿所学皆是由他所教授的。 露珠儿年十三,被淑妃送上了花轿,其后自毁容貌,身中奇毒,又因整整五日高热不退而落下了病根,情绪不稳,神志混乱。 满打满算,露珠儿仅随先生念过三年的书。 露珠儿今年二十又一,尚有充足的时间再续学业,且露珠儿显然有心向学。 故而,丛霁才有此问。 丛露其实一直不曾放弃过念书,但每回看完,睡过一觉,便甚么都记不得了。 今日,她试着看《春秋》,不知明日睡醒,能记得多少? 闻言,她不假思索地道:那便劳烦哥哥了。 不管能记得多少,她都必须努力。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不可虚度。 再过些日子,朕便请先生来教授你功课,你暂且安心休养罢。丛霁生怕过度用脑会对丛露造成负担,打算待与云研商议后,再决定先生从何日起开始教授丛露功课。 多谢哥哥。丛露目中泛起一层水雾,哥哥的伤口可长好了? 丛霁答道:已长好了,你不必忧心,亦不必愧疚。 我对不住哥哥。丛露苦恼地道,我想报答哥哥,却不知该如何做。我太过无能了,报答不了哥哥。 丛霁抚摸着丛露的发顶道:对于朕而言,最好的报答便是你一生平安喜乐。 丛露却是突发奇想地道:我身为女子,上不得朝堂,但我作为本朝惟一的公主,能与异族联姻。可我貌若修罗,异族定会嫌弃我,待我恢复容貌,哥哥再将我嫁出去罢。 丛霁一怔,随即严肃地道:露珠儿,虽然史上不少公主都被当作政治工具,远嫁异族,不过朕绝不会效仿,除非灭国在即,必须由你做出牺牲,方能保全百姓。你且放心,朕在位一日,便不会容许这南晋有灭国在即的一日,你勿要胡思乱想。 我相信哥哥能将这南晋治理好,但我还是想丛露尚未言罢,已被丛霁打断了:你既想报答朕,便一生平安喜乐罢。 嗯,我亦希望哥哥能一生平安喜乐。丛露望住了丛霁道,哥哥与嫂嫂当真并非断袖?既非断袖,哥哥与嫂嫂为何夜夜同榻而眠?昨夜,嫂嫂听哥哥要他成婚生子,瞧来快要哭了。 朕丛霁心悦于温祈,想与温祈白首偕老,然而,他体内的剧毒并不允许。 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于温祈的心意前,其实曾想过待温祈长成一代名臣后,将丛露下降予温祈,并由丛露继承大统。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于温祈的心意后,全然不想将温祈让予旁人。 且温祈心悦于他,他不可勉强温祈尚丛露。 他昨夜要温祈成婚生子,乃是为了让温祈死心,亦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紧接着,他赫然闻得丛露道:哥哥明明心悦于嫂嫂,哥哥是否有何难言之隐,以致于无法与嫂嫂结为连理? 他确有难言之隐,但他不能说与丛露听,更不能说与温祈听。 于是,他否认道:朕并无难言之隐。 丛露出言告诫:哥哥莫要等到嫂嫂变了心,再追悔莫及。 倘若温祈变了心 丛霁自私地希望温祈能在他驾崩后变心,同时却又希望温祈能快些变心,勿要被他耽误。 别过丛露后,他出了白露殿,去思政殿批阅奏折。 午膳时分,他正要着人传午膳,放下朱笔,一抬首,却见到了温祈。 他当即紧张地道:你为何现下来此?难不成出了甚么事? 温祈不答,将门扉阖上后,行至丛霁眼前,进而主动跨坐于丛霁身上,伸手圈住丛霁的后颈,并覆下唇去。 仅仅是亲吻而已,丛霁却想到了云雨。 他先前一直认为云雨之事只是为了繁衍,现下他却认为与心悦之人云雨,定是为了取悦彼此,而非繁衍。 一吻罢,温祈方才回答丛霁:我来此自是为了与陛下接吻。 丛霁望着温祈含水的双目,湿润的唇瓣,泛红的面颊霎时柔情满腹。 抱歉,我欺骗了陛下。温祈自丛霁身上下来,拢了拢衣襟,正色道,我适才去见了云大夫,云大夫告诉我关于金步摇上的奇毒已有眉目了。 所以你是为了此事而来,并非为了与朕接吻而来?见温祈颔首,丛霁顿生失望。 温祈期待地道:许再过一阵子,公主的容貌便能恢复了。 丛霁不禁想起了之前丛露所言,收起思绪,含笑道:望露珠儿能早日恢复容貌。 陛下,温祈告退。温祈正欲回崇文馆去,却被丛霁掐住了侧腰。 丛霁稍稍用了些力气,他的身体立即发软了。 他定了定神,朝着丛霁道:陛下,我须得回崇文馆去了。 丛霁并不松手:你与朕一道用午膳可好? 我已用过午膳了。温祈并未撒谎,他确实已用过午膳了。 丛霁强令自己松开了温祈:那朕便不留你了。 温祈叹了口气:陛下分明无意于我,为何总教我会错意? 未及丛霁作答,他改口道:我虽已用过午膳了,但可再陪陛下用一些。 丛霁令内侍传膳,御膳被呈上来后,他尚未动竹箸,竟听到温祈道:六殿下邀请我于六日后,去望江酒楼参加诗会。 六殿下丛霰莫非被露珠儿一语成谶,温祈已变心了? 他并无质问温祈的资格,心下翻江倒海,面上平静无波,温言道:这诗会你定要去? 温祈反问道:这诗会我为何不去? 丛霁语塞,温祈并非为他所有,他无权束缚温祈,温祈自是要去便去。 温祈饮了一口海鲜羹,目不转睛地瞧着丛霁道:陛下若不许我去,我便不去了。 丛霁状若不在意地道:由你自己决定罢。 我决定去,我已答应六殿下了。温祈又疑惑地道,陛下为何迟迟不用膳? 丛霁执起竹箸,食之无味地用罢午膳,继而不由分说地将温祈揽入了怀中。 陛下温祈方要言语,已被丛霁吻住了唇瓣。 丛霁的亲吻令他着迷,他的身体即刻想起了龙阳艳情话本中所描述的勾引男子的技法。 可惜,他须得回崇文馆念书。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纯粹地回应着丛霁的亲吻,不做其他。 吻了良久,丛霁才勉强自己放过了温祈。 温祈的吐息尽数击打于他颈侧,使得裸露的颈侧肌肤滚烫,催生了些许绮思。 以防自己失控,他不得不催促道:你且快些回崇文馆去罢。 温温温祈告告退温祈心脏骤冷,不及平复吐息已出了思政殿。 四日后,丛霁收到急报:周楚已于两国边境陈军,大有进犯南晋之势。 他早有准备,并不慌乱,令边境的地方官将百姓内迁,免得受累。 又两日,诗会当日,温祈乘坐马车,出了宫去,赶赴望江酒楼。 第64章 宫外并无多大变化,对于温祈而言,最大的变化当然是丛霁不在他身畔。 望江酒楼不远处便是街市,他下了马车,披上斗篷,尽量遮住了自己异于凡人的发色,其后,徒步而行,去了卖虾饼的摊子。 上一回,丛霁便是在这个摊子为他买了虾饼。 不久,虾饼便炸好了,摊主将热乎乎的虾饼递予他,他被烫着了,以致于险些将虾饼摔了。 上一回,他亦被虾饼烫着了,后来是丛霁将虾饼吹凉了些,亲手喂予他吃的。 但现下他形单影只,丛霁远在宫中,无人会为他将虾饼吹凉。 他只得自己将虾饼吹凉了些,一口一口地吃尽了。 他垂首一瞧,被烫得通红的指尖仍未缓解。 再往前些,便是茶楼,上一回,茶楼中有一说书先生,以前朝隐喻本朝,将丛霁好生抨击了一番,这一回,说书先生依旧在抨击丛霁。 他握了握拳,欲要上前理论,即使丛霁乃是暴君,但并非这说书先生所言的那般十恶不赦,丧尽天良,至少丛霁并未杀母,亦极为疼爱丛露。 他行至那说书先生面前,迟疑片刻,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身着丛霁的常服,若是被明眼人瞧出来,定会为丛霁引来麻烦。 出了茶楼,便是丛霁为他买桂花糕的点心铺子,因已过了金桂飘香的时节,这点心铺子中并无桂花糕售卖。 再往前些,便是望江酒楼了。 顾名思义,这望江酒楼临江而建,可俯瞰江景。 由于他的耳力较常人好上一些,尚未踏入望江酒楼,已有些闲言碎语钻入了他耳中:陛下为何会着迷于那低贱的鲛人?居然还亲自送其去崇文馆念书。 许是那鲛人尝起来滋味可口,远胜常人? 单单容貌已是万中无一,但那鲛人乃是雄性鲛人,无法为陛下生儿育女,想来陛下定有一日会对其弃若敝屣。 纵然那鲛人并非雄性鲛人,且能为陛下生儿育女,可半人半鲛不就是怪物么? 他先前亦听闻过关于他的议论,当时他能一笑置之,如今却是苦涩难言。 丛霁从来不曾着迷于他,连他舔着脸自荐枕席,丛霁都不愿屈尊临幸。 待陛下玩腻味了,不知我能否尝尝那滋味? 据闻陛下原本计划将那鲛人烹而食之,待陛下玩腻味了,那鲛人自要入陛下之口腹,哪里容得你染指? 可惜可叹,世间难得一美人,竟要红颜薄命了。 突然,他听得一把嗓音道:鲛人有何低贱?皇兄宠爱谁人与你们又有何干系?你们莫要再胡言乱语。 是丛霰。 他心生感激,面色如常地踏入了望江酒楼。 望江酒楼内并无外人,皆是参加诗会者。 大部分是他崇文馆的同窗,小部分面生得很,想必不是身怀才名,便是家世显赫。 每一人俱是一副才学满腹的模样,全无一丝适才嚼舌根的刻薄,他甚至能从部分人眼前窥见对于他的垂涎。 他浑身不适,面上不显。 丛霰迎上前去,将他引至安排好的位置,热情地道:你且先落座,人一到齐,我们便开始。 讽刺的是,他一落座,竟有许多人过来与他攀谈,定然皆以为他吹吹枕旁风,丛霁便能予以他们好处罢? 任凭他人如何明里暗里地吹捧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这些人当不得朝廷栋梁,全数是废物。 一番攀谈后,这些人的出身背景他已了若指掌,不少朝廷大员的子嗣皆在其中。 他不紧不慢地饮着晾凉了些的铁观音,暗道:这丛霰不容小觑。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6) 一盏茶后,所有受邀者俱已到齐了。 因上次诗会的魁首乃是丛霰,故而由丛霰出题。 丛霰含笑,一指江上偶然飞过的一羽白鹭:便以这白鹭为题罢。 诸人之中确有人才华横溢,所作之诗令人惊叹,但大多人所作之诗却是打油诗,连韵脚都压得很是勉强。 待轮到温祈了,他故作尴尬地笑道:温祈不才,胸无点墨,只知白鹭,却不知以白鹭为题的诗该如何作。 他素来并非锋芒毕露的性子,且根据先前的那些闲言碎语,诸人已将他视作出卖皮肉的草包美人,他索性将这草包美人演下去。 忽有一人道:我听闻温公子得了解元,温公子勿要太过谦虚,让我等开开眼界罢。 温祈从诸人而今的神态,以及方才诸人的攀谈可知,在场至少有五人曾得过解元,解元并非稀罕物,遂接着演:仅是侥幸罢了,这位公子切莫打趣我。 诸人皆将他当作丛霁的娈宠,不能让他下不了台,听他这般言语,便也作罢了。 店家新酿了梨花白,诗会间隙,为所有人奉上了一盏。 霎时间,酒香四溢。 温祈不善酒,浅尝一口,便将酒盏放下了。 他周遭的名流才子似乎都善酒,迫不及待地推杯换盏,直到将店家的梨花白饮得一滴不剩才作罢。 海量者尚且神志清明,不胜酒力者已说起了胡话。 他听着胡话,但笑不语。 丛霰因身体好透不久,滴酒不沾,他到了温祈身侧,歉然地道:在场的诸位公子尽数是爽快之人,兴之所至,饮得多了些。 温祈摇首道:六殿下不必感到抱歉。 不多时,清醒者自行散去了,而醉酒者则由自家小厮送回家去了。 由于醉酒者损坏了店家的物什,丛霰须得留下善后,遂并未与温祈一道回宫。 温祈走出望江酒楼,被风一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醉了。 他与来望江酒楼时一般,沿着街市走。 经过那虾饼摊子之时,他买了两只虾饼,打算带予丛霁。 马车正在街市尽头等候着,他上了马车,摇晃中,发现自己更醉了些。 他生怕将虾饼摔了,指尖紧紧地捏着盛有虾饼的油纸包。 待回到宫中,夜幕已降,他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他果真醉了。 宫内不可行车,他下了马车,身体摇晃,正欲分辨丹泉殿位于何处,已被人扶住了,又听得那人道:温祈,你饮酒了? 嗯。他颔了颔首,半眯着双目一望,即刻将扶住他之人推开了。 此人是何人?他根本不识得。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不予理会。 此人自然是丛霁,丛霁唯恐温祈摔着,干脆将温祈打横抱起。 温祈挣扎不休,指尖却仍是紧紧地捏着那油纸包。 丛霁紧张地道:你乖些,小心摔着。 温祈气呼呼地道:我为何要乖些?我为何要小心摔着? 丛霁叹了口气:摔着会疼的。 我疼不疼与你何干?温祈终究敌不过丛霁的气力,被丛霁抱回了丹泉殿。 丛霁将温祈抱到了床榻之上,亲自为温祈褪去了锦履与足衣。 见温祈手中捏着一油纸包,他发问道:这油纸包中是何物? 温祈将油纸包抱入怀中,警惕地盯着丛霁:这油纸所包之物是买予我心上人的,不是买予你的。 丛霁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言语,他拒绝了温祈,并无资格自称为温祈的心上人。 温祈委屈巴巴地道:遇见他之前,我从未心悦过任何人,亦从未与人接过吻,更从未碰过旁人的那处,但我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 丛霁否认道:你并非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 你并非他,你无权替他否认。温祈双手抱膝,垂着首道,我对于他而言,便是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 丛霁伸手将温祈拥入怀中,不及安慰,温祈已从他怀中挣出来了。 温祈躲远了些,瞧着丛霁道:不许靠近我。 丛霁进,温祈便退,直到退无可退。 丛霁向温祈伸过手去,竟是被温祈一口咬住了手腕子。 温祈瞪着丛霁,尝到了血腥味后,才松开了丛霁的手腕子,张牙舞爪地威胁道:离我远些,不然我便咬死你。 丛霁反是将血淋淋的手腕子送到了温祈唇边:咬罢。 温祈觉得眼前这人甚是奇怪,慌忙扯开外衫,将油纸包藏好,不让这人瞧见半点。 一人一鲛对峙半晌,温祈忍不住犯困了。 他强撑着沉重的眼帘,有气无力地道:不准抢我买予心上人的吃食。 丛霁哄道:朕定不会抢你买予心上人的吃食。 温祈不满地道:我的心上人才是当今圣上,你不可自称为朕。 丛霁换了自称:我定不会抢你买予心上人的吃食。 那便好。温祈并未放下心来,即便酣然入睡了,双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油纸包。 丛霁欲要将油纸包取出来而不得,抚摸着温祈的面颊,又爱又怜地道:小醉鱼,你不是去参加诗会了么?怎地醉成这样? 温祈自然不会回答他,但未多久,温祈已循着本能钻入了他怀中。 他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朕教你伤心了,对不住。 次日,温祈一转醒,居然嗅到了一股子又油又腥的气味。 待得意识回笼,他才想起来这气味来自于他怀中的油纸包内的虾饼。 他堪堪睁开双目,便看到了丛霁,丛霁正好眠着,显然时辰尚早。 他正欲自丛霁怀中出来,却是将丛霁惊醒了。 丛霁凝视着温祈,扬声命内侍去煮醒酒汤。 温祈一时无话,饮罢醒酒汤后,才道:温祈昨夜不敬于陛下,望陛下恕罪。 丛霁指着温祈怀中的油纸包道:你将此物奉于朕,朕便恕你无罪。 虾饼早已冷却了,上不得台面,温祈转而道:望陛下降罪。 闻言,丛霁掐住温祈的下颌,吻了上去。 温祈拒绝不了丛霁的亲吻,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连被丛霁偷走了油纸包都未觉察。 一吻毕,丛霁展开油纸包一瞧,里头所盛的吃食勉强能看出是虾饼。 温祈面含春色,见状,急欲将油纸包抢回来,却又被丛霁吻住了。 丛霁将温祈吻得气喘吁吁,而后当着温祈的面,将两只虾饼吃得一干二净。 温祈陡然记起他似乎曾在昨夜对丛霁道这油纸包内的吃食是买予他心上人的,一时间,百味陈杂。 丛霁贵为天子,不应食用过了夜且变了形的虾饼,丛霁必定是怕伤了他的心,才免为其难吃下的。 丛霁虽是他的心上人,他却不是丛霁的心上人。 他并未放任自己陷入自怜自艾当中,拣了昨日所见所闻中,他认为有用的信息说与丛霁听。 说罢后,他讪讪地笑道:这些信息于陛下而言,不如何要紧罢? 却原来,温祈参加诗会是为了自己,而非为了丛霰。 丛霁心生欢喜,将温祈揽入怀中,啄吻着温祈的额角道:这些信息于朕而言,极是要紧。 他并未撒谎,这些信息全数来源于世家公子,虽然算不得至关重要,但有助于他对朝臣的了解。 温祈并无挑拨离间的企图,犹豫良久,才问道:陛下是如何看待六殿下的? 丛霁答道:朕对阿霰防备已久,直到阿霰帮露珠儿挡箭,朕才减少了对阿霰的防备。 温祈思忖着道:陛下可曾想过六殿下是因为意识到陛下对其有所防备,才设计自己帮公主挡箭? 自然想过,但阿霰全无破绽。丛霁至今尚未查明那放暗箭的刺客究竟受何人指使。 温祈蹙眉道:按理说,六殿下并未出宫建府,大多时间都在宫中,交游未免过于广阔了,不知是其生性如此,亦或是别有所图,刻意为之? 阿霰自小开朗,喜交游,至于是否别有所图尚未可知。丛霁见天色将白,将要到早朝的时辰了,遂松开温祈,柔声道,朕须得去上早朝了。 温祈猝然瞧见丛霁右手手腕子上嵌着一圈红褐色的齿痕,心知乃是自己所为,即刻红了双目:陛下,疼么? 自己倘若回答不疼,定会惹温祈伤心。 因此,丛霁回答道:疼。 陛下是骗子,陛下明明一点都不觉得疼。温祈垂下首去,细细地舔舐着齿痕。 丛霁揉着温祈的后脑勺道:当真很疼。 温祈内疚地道:我不该咬陛下,还咬得这般厉害。 丛霁不忍温祈内疚,改口道:不疼。 温祈愤愤地道:陛下果然骗了我。 丛霁无奈地道:你要朕如何作答? 温祈鬼使神差地道:我要陛下亲口告诉我陛下心悦于我。 此言一出,一人一鲛再也无话。 许久后,由温祈打破了沉默:陛下快些去换朝服罢,免得误了时辰。 丛霁端详着温祈,于心中郑重其事地道:温祈,朕心悦于你。 第65章 过了霜降,便是立冬。 温祈体质偏寒,但并不畏寒,因怕冻着丛霁,每回上床榻前,他皆会刻意在浴水中多待些时候。 丛霁乃是习武之人,亦不畏寒,奇怪于为何温祈一入冬便延长了沐浴的时间,一日,于温祈沐浴过后,发问道:你是否畏寒?须得将身体泡热些,才能睡得舒服?这丹泉殿虽已引了地龙,是否尚不足够? 温祈坦白道:我是怕冻着陛下,鲛人原该生活于深海之中,怎会畏寒? 你毋庸怕冻着朕,朕亦不畏寒。丛霁满目愧疚,温祈,你倘使不愿留于宫中,朕送你回深海可好? 他其实从不执着于长生不老,某一日,竟是听信了一宦官的谗言,对长生不老一事上了心,誓要寻到鲛人,将其吞而食之,以求得长生不老。 这一番鬼迷心窍定是为了遇见温祈罢? 温祈教他领会了心动的滋味,他既然回应不了温祈的心意,该当放温祈自由。 温祈身为鲛人,自是回深海之中生活更为自在些。 至于他原本的谋划,大可全数放弃。 他已辜负了温祈,不能再逼迫温祈成为一代名臣。 不若待露珠儿恢复康健后,他教导露珠儿一段时日,到露珠儿能独当一面了,他再自行了断罢? 温祈明白丛霁是为他着想,才有此问。 然而,他放眼天下,举目无亲,若是离了丛霁,回到深海之中,无异于无根的浮萍。 我愿出宫,回到深海之中他顿了顿,含住丛霁的耳廓,细细吸吮着,继而堵住丛霁的耳孔,吐气如兰地道,前提是陛下必须随我同去。 紧接着,他将丛霁推倒于床榻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丛霁,从他发梢滴下的水珠子纷纷击打于丛霁身上,使得丛霁顿时觉得自己身处于冰火两重天。 少时,温祈垂下首去,自丛霁的喉结起,一寸又一寸地吻至丛霁的唇瓣,稍稍磨蹭了一下。 未待丛霁回吻,他已抬起首来,三分傲慢,七分委屈地放话道:陛下将我变作了断袖,却又不临幸我,我此生定不会放过陛下,陛下休想将我送走。 丛霁万般怜惜地道:勿要为朕耽误了自己,朕不值得你这般做。 值不值得并非陛下所能断言,我自己觉得值得便已足够了。温祈一把揪住丛霁的衣襟,令丛霁仰起首来,进而恶狠狠地钳住了丛霁的唇瓣。 他仗着丛霁的温柔,将这双薄唇肆虐了一通。 而后,他正欲低下首去,不知第几回被丛霁制止了:不可。 按照龙阳艳情话本所述,对于男子而言,只消试过一回,定会沉迷其中,他自己亦沉迷其中,每回俱是久久缓不过神来。 他很是希望丛霁亦能沉迷其中,之前,他在龙阳艳情话本上窥得此事,只觉得令人作呕,难以接受。 可丛霁是不同的,他甚至盼望着自己能与丛霁一般,尽数饮下,尝尽滋味。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向丛霁保证道:我定不会伤着陛下,陛下且安心罢。 不可。丛霁翻过身去,吻住了温祈。 温祈被吻得神魂颠倒,双目迷离,无暇再想其他。 待他喘过气来,暗自腹诽道:这丛霁委实狡猾,竟以亲吻转移我的注意力。 温祈身上尚且含着些许水汽,如云的发丝潮湿着。 丛霁一面亲吻着温祈,一面以内息将温祈烘干。 温祈浑身热乎乎的,连脑子都发热了,双足倏然变作鲛尾,摩挲着丛霁的足踝,与此同时往丛霁怀里拱了拱。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询问道:下月冬至,你与朕一道去白龙禅院舍粥可好? 白龙禅院乃是天家寺庙,母后在世之时,每年冬至,他都会随母后去白龙禅院舍粥,已成惯例。 温祈神志混沌,亲了亲丛霁的唇瓣,方才疑惑地道:陛下所言为何? 丛霁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今年乃是严冬,较往年更冷些,朕会命人多备些过冬之物,譬如冬衣、棉被,到时候,一并分予百姓。 我愿与陛下同去。温祈苦思着自己能为百姓做些甚么,突发奇想地道,陛下,我自入宫后,便哭了不少回,应当积攒了许多鲛珠罢? 见丛霁颔首,他笑吟吟地道:不如将那些鲛珠全数售卖了,换作过冬之物罢。 丛霁登时觉得自己这一国之君当得失败,竟要教自己心爱之人出卖鲛珠,正欲反对,却闻得温祈道:我知晓陛下国库吃紧,且明年许有战事,陛下不必与我客气。 温祈自吹自擂地道:我所产的鲛珠远胜于寻常鲛人,定能换个好价钱。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7) 丛霁实事求是地道:朕见过诸多鲛珠,确实并无鲛珠能及得上你所产的鲛珠。 若是国库所存的银钱不足以应付战事,我可多哭几回。温祈正兴奋于自己能对丛霁有所益助,突地被丛霁吻上了眼帘:不可,朕不喜你落泪。 他满心悸动,抚了抚心口,建议道:陛下可大方些,教我快活得哭出来。 丛霁哑口无言,温祈正在引诱他,他求之不得,然而,无法接受。 陛下着实小气。温祈呷醋道,不知陛下对于三千妃嫔是否也如此小气? 朕并无三千妃嫔。 丛霁险些吐露实情,他先前认为自己是否有三千妃嫔与温祈无关,遂从未坦白过,如今却是不能坦白,以免给予温祈虚妄的希冀。 温祈已渐渐学会知足了,纵然丛霁有三千妃嫔又如何?左右他夜夜霸占着丛霁,丛霁根本无暇去临幸她们。 罢了,我大人大量不与陛下计较。温祈将丛霁亲吻了一番,吃足了豆腐,又得意洋洋地道,定不曾有妃嫔如我一般亲吻过陛下。 丛霁差点把持不住,佯作镇定地道:你所言甚是。 国库确实吃紧,但丛霁舍不得将温祈所产的鲛珠售卖了,改为将宫中珍藏的其他鲛人所产的鲛珠售卖了,得了白银万两,对温祈谎称是售卖了其鲛珠所得。 冬至当日,丛霁带着温祈出了宫,往白龙禅院去。 丛霁已提前命人将所需之物准备妥当,待一人一鲛抵达白龙禅院,白龙禅院内外除了香火味,便是粥香。 温祈下了马车,见得堆成了小山的过冬之物,粲然笑道:我所产的鲛珠果然价值不菲。 丛霁暗笑,面上正色道:有了这些,便能使部分百姓免于受冻。 不多时,白龙禅院门口已挤满了百姓。 一炷香后,由温祈舍粥,丛霁则负责发放过冬之物。 一人一鲛自然忙不过来,丛霁早有打算,选了几个有意栽培的年轻官员做帮手。 一般而言,粥多是水,仅能在短时间内骗骗肚子,但丛霁命人所准备的粥却是插箸不倒,巾裹不漏,更能饱腹。 发放过冬之物时,丛霁细细观察着百姓。 南晋与周楚的战事一触即发,百姓之中可能混入了来自于周楚的刺客。 他其实曾想过是否要取消舍粥,但若是这般做,显得他胆怯了,怕是会成为周楚的笑柄。 他已令暗卫保护温祈,而他自身不及温祈要紧。 百姓源源不断地涌来,再多的粥与过冬之物都无法满足。 他清楚其中除却生活困苦者,定然有特意来占便宜者,可他无暇一一分辨。 将最末一床棉被送予一老妪后,他行至温祈身侧,与温祈一道舍粥。 由于发色、瞳色不同于常人,温祈受到了过多的关注,教他甚是不自在。 他悄悄地握了握丛霁的手,才舒坦了些。 他能听到百姓的窃窃私语,百姓正猜测着他的身份。 丛霁自然也听到了,将最末一碗粥递予一幼童后,低语道:对不住,是朕思虑不周。 温祈摇首道:陛下并无过错,多谢陛下邀我一道行善。 而后,一人一鲛避开百姓,入了白龙禅院内,于一间禅房中暂歇。 丛霁暗暗地松了口气,幸而并无刺客。 然而,下一瞬,房顶竟是被破开了,两名刺客从天而降。 丛霁将温祈护于身后,从容地道:莫怕。 温祈不慌不乱:陛下毋庸担心我。 从气息判断,两名刺客全数是练家子。 但于丛霁而言,他们的功夫过于粗浅,入不了眼。 即便有温祈在侧,他仍是游刃有余,弹指间,他已将其中一名刺客的双足废去。 不多时,暗卫赶到,丛霁后退一步,将余下那刺客交予暗卫处置,自己则揽住温祈的腰身,柔声道:走罢。 出了禅房,丛霁带着温祈从白龙禅院侧门出去。 侧门外乃是一羊肠小道,他将温祈打横抱起,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已出了一里地。 一里地外,有马车候着,这马车很是破旧,拉车的马是匹老马,赶车的车夫衣衫褴褛。 车夫抱拳,低声道:拜见陛下。 话音落地,这车夫抬起首来,竟是秦啸。 温祈被丛霁抱入马车当中,丛霁歉疚地道:吓着你了罢? 温祈不曾见过刀光剑影,却不惧怕,而是蹙眉道:刺客可是来自于周楚? 丛霁答道:尚且无法断定,大抵如你所言。 温祈一点就通,问道:换言之,陛下认为或许有人伪装成周楚刺客,意图谋害陛下? 露珠儿险些被射杀一案,母后之死,方韵之死,雪鹃之死皆未水落石出,那幕后主使定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被朕抓获,必然有所行动,至于此次的刺客是否与其有关,目前为止,朕尚且下不了定论。丛霁于温祈额角印下一个吻,莫怕,无论如何,朕定会护你周全。 温祈瞪着丛霁道:不管是周楚亦或是幕后主使,目标都是陛下,而非温祈,陛下较温祈危险良多,陛下该当将自己护周全才是。 丛霁从善如流地道:朕记下了。 待回到宫中后,丛霁先将温祈送回了丹泉殿,其后确认了丛露的安全,接着去见了丛霰。 丛霰正在练字,见得丛霁,疑惑地道:臣弟听闻皇兄今日与温祈一道去白龙禅院舍粥了,为何回来得这般早? 有两名刺客藏身于白龙禅院内,朕与温祈侥幸无恙。丛霁提醒道,阿霰,你定要小心些。 丛霰一惊:怎会有刺客? 想必是周楚派来的。丛霁冷笑,朕如若驾崩,周楚便能趁机大举进犯我国。 丛霰毅然决然地道:臣弟的功夫虽不及皇兄,亦能上阵杀敌,周楚若敢进犯我国,臣弟自请去前线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丛霁拒绝道:你并无从军经验,上阵杀敌风险过大,若有三长两短,朕如何向母后交代? 丛霰欲要再言:皇兄 丛霁打断道:你且专心念书,仔细自身安危,不必忧心周楚之事。 言罢,他径直去了思政殿。 约莫一盏茶后,秦啸来报,两名刺客已押解至天牢,他命秦啸提审刺客,自己则开始批阅奏折。 其中有一本来自夙州知州的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近日鲛人为患,已有九人死于鲛人之手 夙州临海,贸易兴盛,数十年前,鲛人时常于夙州售卖鲛珠与鲛绡,后因凡人迫害鲛人,鲛人才避入海中,极少现身于夙州。 鲛人各个族群间鲜有联系,但族群内部联系紧密。 倘若为患的鲛人与温祈、渺渺同属于一个族群,或许知晓渺渺的下落。 他当即提笔命夙州知州将为患的鲛人捉拿归案,切勿用刑。 堪堪入夜,秦啸进得思政殿,禀报道:经过属下一番审讯,两名刺客招供自己乃是南楚摄政王派来的。 丛霁不置可否:那两名刺客的性命暂且留着,你先退下罢。 将余下的奏折批阅完毕后,他便往丹泉殿去了。 他分明已命人告知温祈自己事忙,便不陪其用晚膳了,一见到他,温祈却是委屈巴巴地摸着肚子道:陛下,我饿了。 他将温祈拥入怀中,方要传膳,却闻得温祈道:还是陛下更合我的口味。 温祈毫不客气地对着丛霁又啃又咬,心道:你若能心悦于我,教我即刻死了都无妨。 良久,他正欲舔舐自己的指尖,却是被丛霁制止了。 陛下太过小气了。他气呼呼地瞪住了丛霁,须臾,仰首望向窗外,陛下,落雪了。 上一世,他居于南方,甚少见到雪,一时间,兴奋难掩,冲出了丹泉殿。 丛霁躺于织皮之上,望向温祁,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温祈始乱终弃的可怜人。 他不由失笑,起身到了温祈面前,温祈随即扑入了他怀中,仰起首来,注视着他,温祈的双目宛若盛着星河,无比耀眼,令他沉溺其中,温祈的嗓音饱含期待:明年,我亦要与陛下一同赏雪。 明年明年,他应当尚未自行了断罢? 他笑了笑:朕应允了。 其实他并未赏雪,他满心满眼俱是温祈,哪里容得下雪? 第66章 温祈踮起足尖,吻上了丛霁的唇瓣,并非深吻,一触即退。 而后,他凝视着丛霁,认真地道:以吻为誓,陛下切勿食言而肥。 丛霁迎上温祈的视线,心下一阵心虚,面上肃然道:朕定不会食言而肥。 倘若明年他体内的嗜血之欲全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应当会提前自行了断。 温祈相信陛下,望陛下勿要辜负温祈。温祈忽而觉察到丛霁常服凌乱,仔细地为丛霁将常服整理妥当,方才促狭地道,陛下这无边春色,切不可被旁人瞧了去。 丛霁不解地道:朕怎会有无边春色? 陛下确有无边春色,教我如痴如醉。温祈抬指覆上丛霁的眉眼,指尖一分一分地自上而下,划过丛霁的鼻尖、唇瓣、下颌、喉结、锁骨、胸膛、下腹,最终嵌入了丛霁的指缝之中。 丛霁微微恍惚了,执起温祈的右手,于手背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将他对于温祈的珍惜展露无遗,使得温祈霎时面红耳赤。 半晌,温祈大着胆子道:于我而言,陛下如同一味最为上等的催/情/药,教我不能自已。 丛霁怔了一怔,耳根发烫,这温祈的表白未免过于大胆了,却也炽热得让他欲要不管不顾地吐露自己的心意。 幸而他及时制止了自己,默然不言。 温祈跪倒于地,头颅低垂,迫不及待地道:温祈不该将陛下比作催/情/药,此乃大不敬,望陛下降罪。 他明知自己定然得不到回应,却又因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失望,甚至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倘使丛霁当真降罪于他,他定能快些斩断情丝。 朕恕你无罪。丛霁赶忙将温祈扶了起来,正色道,无论你犯了何罪,朕都不会降罪于你。 便是这般的温柔令温祈愈陷愈深,不可自拔,丛霁分明是一暴君,为何待他温柔至此? 他愤愤地咬了一口丛霁的手臂,同时胆大包天地苦笑道:无论我犯了何罪,你都不会降罪于我,若是我以下犯上,侵犯于你,你是否亦不会降罪于我? 他的视线于丛霁身上游走,末了,定于那处。 温祈的视线甚是灼热,逼得丛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他瞧见温祈抬起首来,朝着候于不远处的内侍道:传膳罢。 温祈收起苦笑,径直回了丹泉殿内。 于丛霁而言,或许他已是洪水猛兽了罢? 他该当离丛霁远一些,莫要再自作多情。 整整一日一夜后,这场雪方才停歇。 温祈心情低落,连从未见识过的雪后景致都无心欣赏。 他不是在崇文馆念书,便是在丹泉殿发怔。 他不再亲近丛霁,且刻意躲避着丛霁的亲近,即便依旧与丛霁同榻而眠,亦尽量让自己勿要触及丛霁。 丛霁自然觉察到了温祈的异常,三日后,他终是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何将朕视作洪水猛兽,处处躲避? 温祈眼眶发烫,却是笑道:我怎敢将陛下视作洪水猛兽? 丛霁追问道:你既然并未将朕视作洪水猛兽,何故处处躲避? 陛下于我,犹如阿芙蓉,我吸食良久,已患上了烟霞癖,我须得离陛下远一些,方能戒掉陛下。温祈下定了决心,我打算春闱过后,便搬出宫去,望陛下恩准。 朕丛霁猝不及防,心脏发疼,朕先前问过你是否愿意出宫,当时你要朕别赶你走,别不要你,还哭得极是伤心,你为何改了主意? 温祈平静地道:我已清楚陛下绝不会垂青于我,自当趋利避害。 趋利避害,朕已是害了么?丛霁喃喃着,后又含笑道,到时候,朕亲自送你出宫。 温祈作揖道:多谢陛下。 一人一鲛一时无言。 少时,温祈努力地用轻松的语调道:明年我虽已不在宫中了,但陛下可传我进宫陪陛下一同赏雪。 丛霁摇首道:不必了。 四日前,自己与丛霁以吻为誓,明年要一同赏雪。 短短四日,丛霁便食言而肥了。 不过所谓的以吻为誓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罢? 温祈为了让自己体面些,不至于太过狼狈,强忍住泪水,信手取了一册《鬼谷子》,佯作专心地看着。 突然,他意识到这《鬼谷子》是丛霁曾细细研读过的,其上还附有丛霁的批注。 他忍了又忍,泪水仍是不受控制地翻滚下来,变作了鲛珠。 幸而丛霁并未关注他,给予了他足够的时间藏好鲛珠。 不一会儿,内侍呈上了晚膳,一人一鲛沉默地用罢晚膳,各自沐浴后,上了床榻,分别占据着床榻的一侧。 温祈舍不得赶丛霁走,丛霁一如往常,夜夜宿于丹泉殿。 他猜不透丛霁的心思,夜夜面对着丛霁,却又碰不得,自是备受煎熬。 煎熬的日子一长,他居然习惯了,甚至还能与丛霁谈笑风生。 时值小寒,雪落了一场又一场,见得多了,便不稀罕了,温祈再未像那夜一般,兴奋地冲出丹泉殿。 那厢,云研克服万难,终于查明了金步摇上所淬的剧毒,并想出了治疗丛露的药方子。 他当即求见丛霁,双手将药方子奉于丛霁,直言道:陛下,将要过年了,草民云游多时,必须回乡去了。 丛霁接过药方子,问道:是否有人在等你回乡?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8) 云研颔首道:草民的心上人在等草民回乡。 丛霁心生羡慕,伸出手去,客气地道:劳云大夫临走前为朕诊脉。 他曾看遍名医,无果,早已不抱希望,他甚至连自己是何时中的毒都不知晓。 云研探上丛霁的脉,半晌,蹙眉道:由陛下的脉象判断,陛下龙体安康,并无异常。敢问陛下是何处不适?又有何症状? 果然如此,与其他大夫所言一般。 丛霁不答,收回手,道:朕着人送你回乡,莫教你心上人等急了。 云研恭声道:待草民陪心上人过了新年,即刻返京,草民必当竭尽全力,医治陛下。 由于丛霁素有暴君之名,他一开始不喜丛霁,但从这数月所见,丛霁与民间传言截然不同,算不得暴君。 那便劳烦云大夫了。丛霁心知自己不当怀抱希望,以免失望,但这一线希望实在过于诱人了。 云研如若能为他解毒,他便能如温祁所愿,做一明君,他便能向温祁表白心迹,与温祁两情相悦,将温祁娶作皇后,与他白首偕老。 次日,他着人送云研回乡,还赏赐了云研金银,并与丛露一道送别云研。 然而,他并不知晓无人在等云研回乡,仅有一座坟冢在等云研回乡,云研的心上人早已被收殓于棺中,被长埋于地下,与其阴阳两隔。 云研启程后,他揉了揉丛露的发丝,柔声道:露珠儿,你要快些好起来。 待你痊愈,朕便能好生教导你,再将皇位传予你。 丛露窥见了丛霁眉眼间隐约的愁绪,关心道:哥哥,出甚么事了?你为何瞧起来很是忧伤? 丛霁矢口否认:定是你瞧岔了。 丛露打趣道:哥哥难不成与嫂嫂闹别扭了? 朕与温祈并未闹别扭。而是朕教温祈伤心了。 丛霁仰首望向崇文馆所在的方位,心道:温祁,你是否即将戒掉烟霞癖了?你是否即将戒掉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研的故事详见《恶毒女配,性别男》番外一 阿芙蓉:鸦片 烟霞癖:吸食鸦片的嗜好 ps:预计下周doi 第67章 自从开始服用云研所开的药方子后,丛露面上凹凸不平的伤痕便渐渐地好起来了。 腊月十四,将近一月过去,她的伤痕已好了大半。 丛霁与温祈依旧同榻而眠,不过再也不曾牵过对方的手,抱过对方的身体,吻过对方的唇瓣,更不曾为对方礼尚往来过。 除此之外,温祈的表现与先前一般。 腊月十五,子时方至,嗜血之欲骤然袭上了丛霁的心头,逼得他睁开了双目,温祈蜷缩的背脊随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的右手不受自控地向着温祈探去,幸而于指尖抵上温祈的背脊之前,撤了回来。 他绝不可能接受温祈的心意,自然不该再碰触温祈,以免温祁误会。 不久后,嗜血之欲已然占据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得不下了床榻,披上外衫,蹑手蹑脚地走出丹泉殿。 已是大寒,滴水成冰,呵气成霜,他却感知不到寒冷,径直往天牢去了。 十步并不在手边,他提起一名死囚的后颈,干净利落地用右手贯穿了其胸膛。 温热的血液让他舒服了许多,他不紧不慢地抽出右手,这右手鲜血淋漓,飞溅的血液污染了他的面颊。 死囚的尸体倒于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尸体,揉按着太阳穴,内心一片虚无。 那厢,由于地龙烧得过热,使得温祈口干舌燥,他睁开双目,方要起身去饮茶,竟发现丛霁已不在了。 丛霁应当是去临幸妃嫔了罢?而今正于温香软玉中销魂着罢? 他伸手抚摸着尚有丛霁体温的床面,低声道:陛下,我心悦于你。 话音落地,他叹了口气,下得床榻,行至桌案前,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凤凰单枞茶,一饮而尽。 这凤凰单枞茶已然凉透了,他乃是鲛人,并不惧寒,又喜冷食,竟因这一盏凤凰单枞茶而遍体生寒。 他放下茶盏,回了床榻,阖上双目,果然一夜无眠。 破晓时分,这偌大的丹泉殿内依然只有他。 丛霁或许不会再回来了罢? 这个想法不断地在他脑中徘徊,以致于他全然听不进先生所讲。 果然,直至月上中天,丛霁都未现身。 罢了,反正他于丛霁而言,仅仅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他便该礼尚往来,将丛霁也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才是,何必对丛霁太过上心? 礼尚往来 早已远去的灼热陡然降临,迫使他覆上了手去。 其实,他之所以决定于春闱后,离开丛霁,是由于春闱一过,便是鲛人的繁育期了。 作为一尾已经成年的鲛人,他该当回到深海,回到族群当中,寻一名雌性鲛人,共同孕育子嗣。 即便他并无与雌性鲛人孕育子嗣的打算,但他生恐自己会因为发情而在丛霁面前失尽尊严,是以,他必须及时离开丛霁。 而今,他正枕着丛霁的玉枕,并不知廉耻地将自己的手想象成了丛霁的手。 不过丛霁的手较他的手大一些,且其上长有剑茧,与他的手迥然相异。 心脏发冷,身体却烫得厉害,他双目紧阖,不愿目睹自己的丑态。 良久,他将自己擦拭干净,粗暴得将自己弄疼了。 下贱如他者,丛霁若是接受了,便是自降身份,不接受才是天经地义。 他换了一身亵衣、亵裤,歪于床榻之上,身体与精神皆处于极度的疲惫当中,竟是夜不成寐。 整整一夜,他一直盼望着丛霁的到来,与此同时,却又认为丛霁倘使来了,显是徒增烦恼。 腊月十六,他堪堪食之无味地用罢晚膳,居然闻得了一把熟悉的足音。 是丛霁! 丛霁明明踩于地上,他却错觉得丛霁踩于他的心尖上,一下又一下,教他悸动不已。 他强忍着扑入丛霁怀中的冲动,佯作并未注意到丛霁,放下竹箸,取了一册《太平广记》。 字字入目,但无一字入心,他的全副精神皆投注于丛霁身上,待丛霁行至他身侧,他方才站起身来,作揖道:温祈见过陛下。 丛霁凝视着温祈,柔声道:平身罢。 温祈站直身体,抬起首来,视线一拂上丛霁的面孔,立刻贪婪地舔舐了起来。 少顷,他倏然低下首去,强迫自己将丛霁视作无物,认真地看《太平广记》。 可是这对于他而言,过于艰难了。 丛霁的唇瓣张张阖阖,末了,问道:你的算学如何了? 他曾教过温祈约莫半个月的算学,后因温祈已跟上付先生的进度了而作罢。 温祈淡淡地答道:尚可。 丛霁又问道:其他功课如何? 温祈又答道:尚可。 丛霁歉然道:你是否已不愿再见到朕了? 温祈摇了摇首:能得见圣颜实乃温祈三生有幸。 你好好用功罢,朕便不打搅你了。丛霁满心怅然,转过身,向着殿门走去。 温祈痴痴地望着丛霁的背影,他清楚丛霁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踏足丹泉殿了,但他更清楚挽留丛霁毫无意义。 他当即垂下眼去,不再看丛霁,以免一时冲动,做下毫无意义之事。 丛霁猜测温祈大抵已将他戒除了,不挽留他理所当然。 他情不自禁地回过首去,温祈正用功地看着一册书,他的离开显然并未对温祈产生任何影响。 他接着向前走去,一直到踏出丹泉殿,温祈都未挽留他。 温祈既已将他戒除了,待他自行了断,温祈必然不会伤心,这乃是一桩好事。 出了丹泉殿后,他便往思政殿去了。 他因嗜血之欲浪费了一日的辰光,尚未将积攒的奏折批阅完毕。 他虽是暴君,却算得上勤勉,但适才面对着奏折,他全然无法集中精神,所以去见了温祈。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遍寻鲛人;早知如此,他便不该放任自己亲近温祈,免得害人害己。 可这世间上,从来不曾有过后悔药。 及至丑时一刻,他才将所有的奏折批阅完毕。 丑时二刻,他正欲入眠,突然,秦啸在外头急声道:陛下,有急报。 这急报想必并非甚么好消息。 十之八/九是周楚有异动。 他镇定地扬声道:将急报送进来罢。 来送急报之人乃是一灰头土脸的小卒,身上有伤,并不严重。 他从小卒手中接过急报,又令内侍带小卒下去治疗。 急报一被展开,不出他的所料,周楚已派遣骑兵越过边界,趁夜烧杀抢掠了一番。 所幸他早已命地方官将百姓内迁,遇害的百姓寥寥无几。 周楚骑兵行事嚣张,遭到追击后,才撤回了周楚境内。 若非南晋的军力不敌人人善骑射的周楚,他必然要借此大举进军周楚。 可惜,正值隆冬,行军不易,补给艰难,且南晋将士大多不耐寒,如若开战,南晋恐怕占不到便宜。 最好待冰融雪消再开战,但周楚已迫不及待地想吃下南晋这块肥肉了。 目前,镇守边疆的大将乃是周纭与段锐之,周纭手握五十万精兵,不过其人乃是周太后的亲舅舅,他无法确定其人是否心怀鬼胎,而段锐之则是他的心腹,他于今年年初将段锐之调往边疆,便是为了牵制周纭,备战周楚。 与周纭相较,段锐之劣势明显:其一,段锐之手中仅有八万将士;其二,段锐之资历太浅,无论是凝聚军心,亦或是作战经验方面俱非周纭的对手。 倘若周纭怀有异心,段锐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手中这急报乃是段锐之亲手所书,此等大事,周纭竟然毫无反应。 他现下可谓是内忧外患。 思忖许久,他最终只能命段锐之按兵不动,并命户部尚书尽量再筹集些粮草,运往边疆。 一年前,他便命户部尚书如是做了,然而,由于种种天灾人祸,粮草短缺,导致一年过去,粮草仍然不足够。 他思考着对敌之策,再无睡意。 腊月二十,天色阴沉,乌云滚滚,方过午时,便落起了雪来。 散学后,温祈手撑油纸伞,踏着薄薄的积雪,慢慢地向丹泉殿走去。 自腊月十六起,丛霁便未再踏足过丹泉殿。 他失宠之事不胫而走,不少人幸灾乐祸,不少人阴阳怪气,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 他全未理会,照常念书。 腊月二十六,他已足有十日未曾见到丛霁了,他终是忍耐不住相思,于散学后,去了思政殿。 以防刺客放暗箭,思政殿素来殿门紧闭。 他偷窥不了丛霁,停驻了脚步,苦思着要寻甚么由子,方能名正言顺地请侍卫通报。 他尚未想出由子,双足已将他带到了思政殿前。 温祈欲要面见圣上,烦请未及言罢,丛霁的嗓音忽而钻入了他耳中:进来罢。 他即刻越过侍卫,推门而入,见得丛霁,恭声道:温祈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丛霁正焦头烂额着,双目一触及温祈,心头竟再也容纳不下丁点儿政事。 朕他想与温祈说会儿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甚么,遂沉默不语。 片晌后,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问温祈的来意,故而发问道:你此来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一解相思。 温祈抿了抿唇瓣:天寒地冻,陛下是否添了衣裳? 丛霁心生欢喜:温祈关心朕的冷暖,是否意味着温祈尚未将朕戒除? 他答道:朕添了衣裳,你莫要担心。 实际上,他忙于处理政事,无暇感受到寒冷。 温祈抬起首来,直直地望向丛霁,又猛然垂下:温祈告退。 丛霁猝不及防:你这便要走了么? 温祈告退。温祈疾步出了思政殿,阖上殿门,落荒而逃。 再与丛霁共处一室,他定会下贱地乞求丛霁临幸他,甚至会剥净自己的衣裳,不要脸面地勾引丛霁。 第68章 丛霁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挽留温祈,心下苦笑,欲要目送温祈离去,视线却被阖上的殿门阻断了。 温祈明显消瘦了,颧骨突出,腰肢清减,温祈依旧穿着他的常服,这常服曾按照温祈的尺寸改过,瞧来竟然肥大了许多。 是由于自己的缘故罢? 他舍不得教温祈难受,但除去让尚食局为温祈增加膳食的分量之外,他甚么都做不了。 他内心烦躁,衣袂一拂,奏折悉数跌落于地。 干脆不管不顾地临幸温祈罢? 不可。 决计不可。 决计不可害了温祈。 他叹了口气,低下身去,将奏折一本又一本地捡了起来,继续批阅。 待他将奏折批阅罢,即刻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共同商讨对付周楚之法,及至亥时,一众心腹方才散去。 从客观而言,南晋并非周楚的对手,集思广益亦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计策。 沐浴过后,他上了御榻,辗转反侧,半个时辰后,索性去了丹泉殿。 以防被温祈发现,他放轻了脚步,隐藏了吐息。 他顺利地进了丹泉殿,行至床榻前,凝视着躺于纱帐后的温祈。 踟蹰须臾,他正欲掀开纱帐将温祈看得更仔细些,纱帐竟是被掀开了。 掀开纱帐的手指尖圆润,肌肤白皙。 手的主人突地坐起身来,继而望住了他,打趣道:陛下此来,莫不是要趁温祈昏睡之际,轻薄于温祈罢? 未待他作答,他又听得温祈喃喃自语地道:我怕是睡糊涂了,满口胡言乱语,陛下怎会屈尊轻薄于我?陛下莫怪,实乃我自作多情。 温祈自言是睡糊涂了,可他却无法从温祈面上窥见一丝睡着过的痕迹。 细细一看,温祈眼下尽是青黑,分明久未好眠了。 他欲要反驳温祈,进而坦白心迹,让温祈知晓其并非自作多情,可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49) 丛霁心疼万分:温祈,你何苦 温祈笑吟吟地道:何苦?何苦心悦于你么? 朕丛霁语塞。 温祈突然面色一沉: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温祈所言与自己白日对温祈所言一般,温祈应当是记恨自己,才故意为之。 丛霁苦思冥想着,半晌,才回道:快要过年了,你可愿与朕一同守岁?鲛人过年有何习俗? 温祈不冷不热地道:陛下若命温祈与陛下一同守岁,温祈自然拒绝不了;陛下若要征询温祈的意见,温祈不愿与陛下一同守岁。鲛人并非凡人,从不过年,亦不守岁。 话一出口,他当即后悔了,他想与丛霁一同守岁,可他不能放任自己与丛霁亲近。 眼下他尚且消灭不了自己对于丛霁的相思,但时日一长,他定能忘记丛霁。 丛霁闻言,上扬的唇角无比僵硬,维持着笑容道:你既然不愿意便罢了。 温祈恭声道:多谢陛下。 丛霁明白自己该当离开了,不能再打扰温祈,然而,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祈。 快要过年了,元宵一过,春闱便近了,春闱一过,温祈便要搬出宫去了,下回再见温祈,应是在殿试。 只要温祈发挥稳定,十之八/九能位列一甲,他会将温祈送入翰林院为官。 按祖制,九品及其以上的京官须得上早朝,是以,他日后可在早朝上见到温祈。 他收起思绪,对温祈道:露珠儿的容貌已大致恢复了,明年应能恢复如初。 温祈昨日曾去探望过丛露,当然知晓丛露的容貌恢复得如何了。 他佯作不知,惊喜地道:恭喜公主。 据夙州知州所报,夙州近期有鲛人为患,且已害死九人,兴许能从那些鲛人口中,得到渺渺的下落,朕已着夙州知州去办了,你且放心,若有任何进展,朕定会立刻告知于你。丛霁一眼便看出温祈是在配合自己做戏,并不戳穿。 他清楚自己不应再给予温祈希望,免得温祈失望,可他实在是想与温祈再多说些话。 那便劳烦陛下费心了。人间茫茫,要寻一尾鲛人谈何容易,温祈已被多次的失望磨平了信心。 话音落地,一人一鲛陷入了沉默当中。 丛霁又道:方韵并非死于谋杀,而是自溺,沈爱卿找到了一名目睹其自溺的侍女。 温祈问道:是为了保护雪鹃么? 丛霁答道:应当是罢。 一人一鲛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丛霁搜肠刮肚,良久,启唇道:思政殿外的那丛腊梅开了。 温祈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 丛霁告诉自己不该赖着不走,他已与温祈说了不少话,理当知足了,他的双足却是不听使唤。 你太瘦了些,多加保重他本要向温祈告别,然而,双唇竟是挣脱了他的控制,温祈,今夜朕可否宿于这丹泉殿? 温祈怔了怔,原就是丛霁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留他在丹泉殿形单影只,丛霁为何用近乎于低声下气的姿态哀求于他? 丛霁贵为天子,俯瞰举国众生,何必低声下气? 丛霁难不成心 他立即否决了自己的判断,丛霁曾亲口道他那处不及女子,丛霁怎会心悦于他? 情感命令他应允丛霁,理智却命令他拒绝丛霁。 双方交锋后,由情感占据了上风。 他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要宿于丹泉殿,温祈自是欢迎之至。 温祈显然不愿自己宿于丹泉殿,丛霁假装并未领会温祈的言下之意,上了床榻。 温祈见状,正思忖着自己是否要睡于软榻之上,竟闻得丛霁道:更深露重,上来歇息罢。 他只得走近床榻,越过丛霁,躺下身去。 他的发丝并未束起,不慎擦过丛霁的脖颈,牵扯出了无尽的麻痒。 丛霁定了定神,一弹指,将灭未灭的烛火彻底地熄灭了。 温祁正瞧着床顶,丛霁温柔的嗓音宛若潺潺溪水,漫入了他耳中:你消瘦了,应该多吃些。 他并未刻意让自己少吃些,他只不过是食不下咽而已。 温祁记下了。他急欲牵住丛霁的双手,扑入丛霁的怀抱,拥紧丛霁的腰身,亲吻丛霁的唇瓣,为丛霁礼尚往来,然而,他甚么都做不得。 他惟一所能做的便是阖上双目,强迫自己入眠。 他原以为有丛霁在,他恐会彻夜难眠,岂料,倏忽之间,便睡了过去。 定然不是丛霁之故,而是他久未好眠之故。 丛霁听着温祁均匀的吐息声,趁机亲了亲温祁的额头:亲亲便不许再消瘦下去了。 紧接着,他又亲了亲温祈的额头:亲亲便不许再失眠了。 第69章 话音落地,温祈居然钻入了他怀中,避开心口,枕于他的肩窝上。 温祈显然是无意识的行为,却教他意乱情迷,他聆听着温祈的心跳声,继而啄吻着温祈的发丝,声若蚊呐地道:温祈,朕心悦于你。 须臾,他的心跳声已与温祈的心跳声混于一处,难解难分。 他亦久未好眠,却舍不得睡去。 他贪婪地凝视着温祈,满身悸动。 突然间,温祈动了动,使得他心虚地阖上了双目假寐。 下一息,他的唇瓣被某种柔软的物什蹭到了。 他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目,掐住温祈的下颌,覆下唇去。 久违的接吻甚是销魂蚀骨,蛊惑着他,令他不愿放过温祈。 温祈阖着双目,乖巧地任由他亲吻,似乎并未清醒。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温祈。 他心悦于温祈,当然欲要对温祈做尽人世间的亲密事,可惜,他做不得。 他又吻了吻温祈的眉心,愧疚地道:被你料中了,朕此来确是为了趁你昏睡之际,轻薄于你,朕不但是杀人如麻的暴君,亦是厚颜无耻的登徒子。 次日,待温祈转醒,丛霁已不在了,该当去上早朝了罢? 温祈坐起身来,双手抱膝,下颌抵于膝盖上,发着怔。 他的衣襟敞着,左肩暴露无遗,但他并未在意。 许是由于丛霁夜宿于丹泉殿之故,他昨夜发了个梦。 梦中,他与丛霁两情相悦,丛霁力排众议,将他封作皇后。 婚后,一人一鲛感情笃定,蜜里调油。 丛霁一如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寸步不离地陪伴于他。 他几乎日日都要承受雨露,鲜有衣衫齐整的时候。 半年过去,他忽觉食欲不振,且时常呕吐,经太医诊脉后,他方才知晓自己已怀有三月的身孕。 梦中的他并未对此感到奇怪。 又七月,临产前,他维持不住双足,变回鲛尾,整副身体浸入海水之中,受尽苦楚,顺利地产下了一名男婴。 丛霁欣喜若狂,当即将男婴封作太子。 丛霁对他宠爱更甚,为他遣散三宫六院,为他不再选秀。 他规劝丛霁弃恶从善,多年后,南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这梦荒唐却甜蜜,与现实截然不同。 他若是能生活于梦中该有多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小腹理所当然地平坦着。 他并非雌性鲛人,无法孕育子嗣,更何况他从未与丛霁有过床笫之欢。 陛下当真是害我不浅,若非陛下,我怎会梦到自己怀孕产子?他喃喃自语着,陡然间,脑中窜出了一个念头:我是被母亲掐死后,才穿入话本当中的,我倘使自尽,是否能穿入梦中? 他被这个念头驱使着下了床榻,四处搜寻着可用于自尽的凶器。 然而,这丹泉殿内并无合适的凶器。 他潜入池中,取出他原本打算割断丛霁喉咙的碎片,欲要割断自己的喉咙。 锋利的碎片一分一分地附上了他的喉咙,他只需一用力,便能摆脱无望的爱恋。 这一刻,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要丛霁不许自残的自己。 他手一松,碎片下沉,伏于池底,而他自己则上了岸去。 不能自尽,性命可贵,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尽,他怎能因为求而不得自尽?他怎能因为区区丛霁自尽? 所谓的穿入梦中,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 他怎能因为妄想自尽? 且即使他当真能穿入梦中,梦中一切皆是虚假,有何意义? 他素来乐天,该当振作起来,寻回本我。 思及此,他起身洗漱,去了崇文馆,听着先生的讲解,告诫自己不准再走神。 春闱将至,近日他的功课落下太多,莫要说是会元了,恐怕连殿试都进不了,他必须迎头赶上。 腊月二十八,新年渐近,崇文馆的先生俱已休假了,他只能在丹泉殿内自习。 丛霁偶尔会来丹泉殿,不曾久留,更不曾再夜宿于丹泉殿,他不知丛霁今日来或者不来。 他已不再盼望丛霁的到来,而是专心于功课。 纵然他与丛霁的约定已作废了,丛霁选秀与否已同他毫无关系,他亦希望自己能摘取会元,进而在朝堂上有所建树。 他改变不了丛霁,丛霁不听规劝,执意要做暴君,但他可立志做造福百姓的清官,尽量在丛霁手下护住一方平安。 腊月三十,除夕当日,丛霁明明曾说过要与他一同守岁,却迟迟未现身。 对了,他险些忘记自己拒绝了丛霁,丛霁不会过来与他一同守岁了。 外头似乎正热闹着,宫中现下应当在举办除夕宴罢? 但这热闹与他何干? 他饮着内侍方才送来的西施鱼肚羹,味如嚼蜡,饮了几口,便将调羹放下了。 接着,他望向热闹传来之处,虔诚地道:明日便是新年,愿渺渺安然无恙,愿公主早日恢复容貌,愿所有悬案水落石出,愿百姓安居乐业,愿朝堂上下廉洁奉公,愿陛下寿若日月,愿陛下痛改前非,成为明君,开启太平盛世,愿我能当上陛下的左膀右臂,为陛下肝脑涂地。 他并非奢靡之人,即使眼下并无食欲,他仍是端起早已凉透的西施鱼肚羹,一饮而尽。 外头愈热闹,便衬得他愈孤寂。 他终是出了丹泉殿,踏着热闹而去。 未多久,他已瞧见了坐于主座的丛霁,丛霁正一面饮着佳酿,一面欣赏着歌舞。 献舞的女子端的是花容月貌,身段妖娆,大片的肌肤被藏于薄纱之中,若隐若现,无需旁的女子陪衬已足够惑人心神。 丛霁会将这女子收作妃嫔么? 是又如何?否又如何? 他苦笑一声,回了丹泉殿。 丛霁并未发现温祈,这半月,南晋与周楚间的局势愈发紧张,周楚蠢蠢欲动,就算今日大举进军南晋都不会让他觉得意外。 他正思忖着对策,饮罢一盏秋露白,朝户部尚书使了个眼色,便离席了。 席间,一众大臣皆在推杯换盏,户部尚书胡大人会意,亦离了席。 君臣俩人行至僻静处,丛霁询问道:胡爱卿,粮草筹措得如何了? 胡大人为难地道:边疆目前统共有将士五十八万人,战事若起,臣筹措的粮草最多仅能支撑半月。 战事若起,半月远远不够。 丛霁明白胡大人已尽力了,却不得不下令道:胡爱卿,五十八万将士的温饱便交托于你了,朕知晓你的难处,但在其位谋其政,你身为户部尚书,必须做好分内之事。 胡大人拱手道:臣定当竭尽所能,以期不辜负陛下以及五十八万将士。 退下罢。丛霁全无享乐的兴致,并不回席,而是去了尚食局,命御厨煮了一碗浮元子。 南晋过年有吃浮元子的习俗。 御厨将煮熟的浮元子盛于碗中,又洒了些糖桂花,登时香气扑鼻。 丛霁盯着浮元子,陡然意识到浮元子象征着团圆,而他与温祈却即将迎来别离,不合时宜。 是以,他命令道:这碗浮元子便赏赐予你罢,你且再做一碗汤年糕,其上放上油炸过后的小黄鱼。 年糕寓意着年年高,小黄鱼寓意着年年有余,油炸过后的小黄鱼色泽更为金黄,寓意着温祈前程似锦,着实较浮元子合适许多。 御厨应诺,麻利地做了一碗小黄鱼汤年糕。 丛霁不愿假他人之手,自己端着食案,去了丹泉殿。 丹泉殿内灯火通明,他改为一手端食案,一手推门而入。 温祈正在用功,听得动静,抬起首来,目不转睛地望住了丛霁。 少时,他放下手中的《左氏春秋传》,行至丛霁面前,作揖道:温祈见过陛下。 丛霁生怕自己遭到温祈的冷眼,将小黄鱼年糕汤从食案中端了出来,放于桌案上头,旋即柔声道:你勿要太过用功,免得伤了身体,今日乃是除夕,你吃下这小黄鱼年糕汤便歇息罢,朕不打搅你了,寐善。 温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丛霁并非空手而来,他情难自已地揪住了丛霁的衣袂:陛下不是要与温祈一同守岁么?何故走得这般急? 丛霁欲要问温祈为何改了主意,又生恐温祈再度改了主意,遂含笑道:朕不走了,与你一同守岁。 荣幸之至。温祈坐下身来,吃起了小黄鱼年糕汤,见丛霁立于原地,好似手足无措,莞尔道,陛下不若坐下罢。 丛霁颔首,坐于温祈身侧。 温祈夹起一块鱼肉,问道:陛下可要用些? 丛霁摇首道:不必了。 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除夕,温祈抗拒不了磨人的相思,原想放纵自己亲近于丛霁,可丛霁明显不想亲近于他。 既是如此,丛霁为何要亲手端小黄鱼年糕汤来? 年年高,年年有余。 他自然清楚丛霁的用意。 用罢小黄鱼年糕汤,温祈瞧着丛霁,不知有何可言,末了,发问道:周楚如何了? 丛霁言简意赅地道:南晋与周楚明年必有一战,南晋胜算不大,恐是苦战。 温祈正色道:纵使南晋胜算不大,温祈相信陛下定能扭转乾坤。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0) 丛霁心悦于温祈,自是希望自己能与温祈所言一般扭转乾坤。 但扭转乾坤谈何容易? 不过只消能守住京城,总有重整旗鼓的一日。 且周楚要逼近京城亦非易事。 温祈又问道:陛下,可有渺渺的下落了? 丛霁歉然地道:朕尚无渺渺的下落。 温祈不知还有何可言,遂沉默不语。 气氛沉闷,除夕宴未散,一人一鲛甚至能听到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除夕宴才散了。 周遭安静至极,落针可闻,温祈睨着不远处跃动的火苗,低声道:陛下,已是新年了。 丛霁应和道:已是新年了。 他直觉得自己仿佛学舌的鹦鹉,但除此之外,他全然不知自己该当说些甚么。 一人一鲛再次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境地,直到东方发白,他们都未再出声,如同是在对峙。 丛霁命内侍传膳,早膳过后,温祈恭敬地道:多谢陛下与温祈一同守岁。 明年已是正月初一了,今年丛霁便不会再与自己一同守岁了。 仅有的一次守岁被自己虚度了,自己该当多对丛霁说些话才是。 他极是后悔,但已来不及了。 多谢你与朕一同守岁。自从母后过世后,丛霁不是与丛露一同守岁,便是将除夕当作寻常的日子,不守岁。 温祈抿了抿唇瓣,提醒道:今日是正月初一,陛下勿要忘记去向周太后请安。 丛霁对于周太后的猜疑并未消除,可周太后名义上尚是太后,按照祖制,他确实该去向周太后请安。 温祈名为提醒,实则在赶他走,他心知肚明。 朕这便向太后请安去了,你且好生用功。他满口苦涩,如若含了一把黄莲,面上不显。 言罢,他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所心悦的温祈。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个星期心意相通 浮元子:汤圆 第70章 正月初一一过,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五,即上元节,丛霁出于节俭,并未让宫侍妆点九阙,而宫外一如往年,观花灯,猜灯谜,耍龙灯,舞狮子,走百病热闹非凡。 上元节更是难得的妙龄女子能结伴出行的日子。 用罢晚膳,丛霁命秦啸带温祈出宫游玩,自己则独自留于思政殿批阅奏折。 他本已习惯了孤独,温祈的出现却教他变得恐惧孤独了,他必须重新习惯孤独。 他饮了一口黄竹白毫,堪堪将一本批阅好的奏折放下,却听得吱呀一声,殿门倏而被推开了。 他循声望去,意外地见到了温祈。 温祈似乎又消瘦了一些,他叹了口气,疑惑地道:你为何不随秦啸出宫去? 陛下温祈唤了一声,行至丛霁面前,哀求道,今日乃是上元节,明年的上元节温祈不知身在何处,陛下勉为其难与温祈一道过上元节可好? 丛霁思及守岁那日,自己与温祈间沉闷的气氛,摇首道:朕定会扫了你的兴致。 那我便不出宫了,左右那些热闹与我无干。温祈疏离地道,温祈告退。 全数是朕的过错。丛霁已许久未见温祈展颜了,满心愧疚,宫外应当有诸多妙龄少女出游,许你能遇见合意的女子。 温祈眼眶发烫,语含讥讽:陛下这般为温祈着想,委实教温祈感激涕零。 他不想再理会丛霁,转身离开。 自己显然又让温祈伤心了。 丛霁拦住温祈的去路,心疼地道:朕要如何做?你方能开怀些? 温祈知晓丛霁不会心悦于自己,退而求其次:陛下与温祈一道过上元节罢。 朕丛霁不忍心拒绝,着人送了两身由寻常料子所裁制的便服来。 一人一鲛乔装打扮了一番,方才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丛霁便低声道:上一回,刺客埋伏于白龙禅院,这一回,不知是否有刺客埋伏于灯会及途经之地,我们恐怕不能出宫太久。 温祈听凭陛下安排。温祈后悔自己思虑不周,致使丛霁置身于危险之境。 他注视着丛霁道:我们不若回宫去罢? 丛霁安慰道:莫怕,朕定会护你周全。 我不怕自己遇险,我是怕陛下的龙体有所损伤。倘若被刺客伏击,不惜命如丛霁者十之八/九会以他为先,温祈抬手覆上丛霁的手背,肃然道,陛下须得护自己周全。 丛霁瞧着温祈细骨伶仃的右手,怅然道:你怎地瘦成这样? 我无论胖瘦都无关紧要。温祈复又强调道,陛下须得护自己周全。 丛霁许诺道:朕定会护自己周全。 那便好。温祈收回右手,将其拢于袖中。 出了宫后,外头便渐渐热闹起来了。 温祈掀开车帘子一瞧,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不久后,他披上斗篷,遮住异于凡人的发色,随丛霁下了马车,而暗卫则隐入百姓中间,近身守卫。 对于温祈而言,所有的灯谜皆不算难,以防引人注目,他并不去猜灯谜。 灯会人潮涌动,以免与温祈走散,丛霁正欲去牵温祈的手,却眼睁睁地看着温祈被人潮冲远了。 他急欲去寻温祈,却怎么都寻不到。 他生怕温祈有所不测,心急如焚,竟听得一画糖人的中年男子道:你是在寻你家娘子么?喏,她便在那儿。 他顺着中年男子所指望去,果然瞧见了温祈,温祈正左顾右盼着,想必亦在寻他。 温祈容貌甚美,中年男子应当以为温祈是女扮男装罢? 娘子 温祈并非女子做不得他的娘子。 他匆匆向中年男子道过谢,即刻向温祈走去。 温祈乍然见到丛霁,喜笑颜开:公子教我好找。 此刻,他们身处宫外,他不可唤丛霁为陛下,丛姓乃是国姓,且并非大姓,过于扎耳,是以,他免去姓,直接称呼丛霁为公子。 温祈的双目熠熠生辉,衬得周遭绚烂多彩的花灯黯然失色。 丛霁顿了顿,歉然地道:全数是我的过错。 是逛灯会的人太多了些,并非你的过错。温祈初次听丛霁自称为我,甚是新鲜。 丛霁向温祈伸出手去:我能牵你的手么? 温祈清楚,丛霁是为了不与他走散,才要牵他的手,而非发自内心地想牵他的手。 无论如何,能与丛霁牵手便是好的。 他已是断袖,丛霁却不是断袖,原该避他若蛇蝎才是。 他郑重地牵了丛霁的手,与丛霁的肌肤相贴的一刹那,心若擂鼓。 丛霁为了感谢中年男子,到了糖人摊子前,正思忖着要甚么样式的糖人,忽而闻得温祈道:一龙一凤罢,遇难成祥。 龙、凤糖人的要价较常见的桃、石榴、鸡、猴稍高一些,亦复杂许多。 画好后,中年男子将凤递予温祈,又将龙递予丛霁,并祝福道: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温祈口中又苦又甜,正欲向前,却陡然发现这中年男子面无血色,犹如一缕还阳的鬼魂。 他望着中年男子,问道:你可看过大夫? 中年男子傅明煦笑道:多谢客人关心。 丛霁闻言,又给了其一块碎银:快些去看大夫罢。 一人一鲛继续向前,前方有人在舞狮子,锣鼓喧天。 温祈一面观赏着舞狮子,一面将丛霁的手握得紧了些。 他记不清自己已有多久不曾牵过丛霁的手了,今日过后,他不会再有机会牵丛霁的手。 他定了定神,突然发现十步开外有一名形容稚嫩的妙龄少女正含羞带怯地向丛霁暗送秋波。 即便褪去朝服,除下冕旒,丛霁依旧出类拔萃,足以引得女子垂青。 他又欢喜又难过,凑到丛霁耳畔道:公子,有姑娘垂青于你。 丛霁却是目不斜视地道:我已觉察到了,但我无意于她。 温祈声若蚊呐地道:那姑娘过来了。 妙龄少女面染红云,却大胆地道:小女子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丛霁婉拒道:我已有心悦之人,不可辜负他。 妙龄少女刷地红了双目,狼狈离开。 温祈故作不在乎地打趣道:不知公子心悦之人是何等得国色天香? 丛霁认真地道:他的确容貌不俗,但我心悦于他并非贪图美色,我其实亦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心悦于他,待我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思,我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愿为他赴汤蹈火,百死而不悔。 温祈终究沉下了脸来:她必定有过人之处。 不像我身为男子,身体断无女子柔软,那处亦不及女子销魂,纵然我百般勾引,亦不能使你失了方寸。 对不住。丛霁明知温祈误会了,却不做解释。 温祈摇首道: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更何况你并非断袖,你切勿自责。 他不再言语,安静地吃着糖人。 不远处便是知春河,河面上尽是水灯,河岸上还有不少人在放水灯。 河面上的水灯与地上的花灯,以及天上的星月相互辉映,教人不知此处是天上,亦或是人间。 一人一鲛走马观花,不多时已到了灯会尽头,此处皆是小食摊子。 温祈为自己与丛霁各要了一碗浮元子,由衷地道:祝公子与心悦之人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只消丛霁能诸事顺遂便足够了,至于他自己并不紧要。 丛霁有口难言,半晌,才开口道:祝你金榜题名。 温祈玩笑道:你可莫要为此偏袒于我。 我知晓你很是用功,日日挑灯夜读,定能金榜题名。丛霁端起温祈的那碗浮元子,吹凉了些,才道,吃罢。 丛霁太过体贴了,体贴得近乎于残忍。 温祈执起调羹,一只一只地吃下浮元子,而后盯着空空荡荡的碗发怔。 待丛霁亦将浮元子吃尽,一人一鲛便回了宫去。 幸而一切顺利,并无刺客伏击。 回到宫中,下马车前,温祈揪住丛霁的衣袂,恬不知耻地道:今日已是正月十五,待二月初九,我便要去参加春闱了,春闱后,我便要搬出宫去了,临别前 他咬了咬唇瓣,卑微地乞求道:临别前,陛下可否施舍我一夜春宵? 丛霁见不得温祈卑微的姿态,阖了阖眼,狠心地道:不可。 温祈含笑道:陛下有不可辜负之人,是温祈强人所难了,陛下勿怪。 言罢,他下了马车,挺直背脊,佯作无事,双目却已通红。 二月初八,他乘坐马车出宫,往贡院去了。 春闱分为三场,第一场为二月初九,第二场为二月十二,第三场为二月十五,与秋闱一般,必须试前一日入场,试后一日出场。 春闱重经义,轻诗赋,所试的内容大致与秋闱相同。 秋闱之时,他尚未成年,无法将鲛尾变作双足,是被装于浴桶之中,由侍卫抬上马车,抬下马车,抬入贡院的,而今他是自己上马车,自己下马车,自己走入贡院的。 号房一如既往地狭小,他从内侍手中接过食盒,监考官便将房门锁上了。 他百无聊赖地放空着,入夜后,房门忽而被打开了,紧接着,侍卫将浴桶抬了进来,一旁的秦啸解释道:陛下担心主子不可离水太久,命属下为主子送了水来。 随着时日的推移,即便三日不沾水,他亦能忍耐,但丛霁既命秦啸送了水来,他自是欣然接受。 他阖上房门,剥净衣衫,变出鲛尾,将身体浸入水中,一身的肌肤霎时舒服了许多。 约莫一盏茶后,他出水,擦干身体,变回双足,继而穿上衣衫,打开房门,请秦啸将浴桶抬了出去。 浴桶占地过大,令这号房更为逼仄了。 春闱统共耗费九日,每一日,丛霁俱会着秦啸送水,送膳食,但期间,温祈再未见过丛霁。 二月十六,温祈结束春闱,回到丹泉殿,正准备收拾行李,环顾四周,却发现没甚么可收拾的,他所拥有的一切尽数是丛霁赏赐的,他不该带走,而他自己一无所有,连衣衫都是丛霁的旧衣。 他取了一枚鲛珠,请内侍为他出宫买几身衣衫以及足衣、鞋履来。 半个时辰后,内侍恭敬地将精心挑选的衣衫、足衣、鞋履奉于他。 他信手从其中取出顺眼的衣衫、足衣、鞋履,快手穿戴齐整。 许是用料,做工的缘故,又许是丛霁并未穿过的缘故,他登时觉得浑身不适,但他不能将丛霁之物穿走。 由奢入俭难。他自言自语着,打算先拜别丛霁,出宫去,再寻一间客栈暂时安顿下来,随后慢慢地找合意的住所,同时等待放榜。 他所产的鲛珠价值不菲,想来无需风餐露宿。 他欲要去思政殿拜别丛霁,身体却猝然发烫了,一身的骨头犹如正被放于武火上炙烤,将要被烫化了。 繁衍期难道提前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没有写到doi,下章一定doi走百病:正月十五,妇女夜间约齐外出行走,一人持香前导,且须去桥,谓可健身却病武火:烹饪时用的较猛的火 ps:我国古代的情人节不是七夕,而是元宵 pps:卖糖人的傅明煦来自《恶毒女配,性别男》中的第六个单元《野鬼村》,剧情大致如下:傅明煦为了养家糊口,外出务工,期间,妻子与人有染,且将四岁半的女儿作为生财的工具,供人淫乐,他手刃奸夫□□,因杀人罪被斩首。 村中有一口招魂井,饮下其中的井水可还阳,但须得活人的血液供养,他被母亲喂下了井水,并由母亲供养,默默地守护着女儿,卖糖人也是为了多赚点钱给女儿和母亲,可女儿不理解他,反而觉得是他害死了她的母亲,待女儿生产后,他随黑白无常去了地府。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1) 第71章 鲛人的繁衍期理当是二月底或是三月初,而今日不过二月十六。 他支撑着发软的双足,艰难地将殿门栓上了。 他如今这副状况若是去思政殿拜别丛霁,定会令丛霁更为嫌弃他罢? 索性待繁衍期过去,再去拜别丛霁罢。 于是,他放任自己跌倒于织皮之上。 陛下他忍受着煎熬,却不给予自己半点安慰。 丛霁决计不会答应临幸他,但他非丛霁不可,是以,他须得凭借意志力熬过去。 这副身体正试图摆脱他的掌控,怕是得到些微甜头后,便会彻底失控。 他难受得咬住了唇瓣,唇瓣霎时绽裂,使得他尝到了腥甜。 痛楚能教他清醒些,因而,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自残。 先是唇瓣,再是掌心,接着是心口须臾,他已将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身下雪白的织皮被染作猩红。 渐渐地,痛楚再无用处。 他自我鼓励地道:我定能熬过去,我定能熬过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是无意识地蠕动了起来。 未多久,他盯着自己的下裳,恶心得欲要作呕。 我怎地会如此恶心?不及作呕,他的双手已然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自小饱读圣贤书,素有傲骨,纵然知晓自己现下居于鲛人之身,并非凡人,但还是无法容忍自己如同飞禽走兽一般,被本能所操控。 我恶心至斯,怪不得为陛下所厌弃。他的双手愈发粗鲁,连破了皮,见了血都不以为意。 直到疼得面白若纸,浑身抽搐,他才倏然松开手,睨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发笑。 少顷,抽搐虽然止住了,汹涌的热情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了,教他不得好过。 他不知自己究竟煎熬了多久,只知自己变得极是奇怪 他乃是一尾雄鲛,本该渴求雌鲛,或许是因为他已为丛霁断了袖的缘故,才会在一定程度上变作了雌鲛? 我果然下贱,陛下根本无意于我。由于口腔黏膜被他恶狠狠地咬破了,每吐出一字俱会牵扯出丝丝疼痛。 他拼命地抵抗着本能,可惜,终究丢盔卸甲。 良久,他瞪着自己肮脏无比的手指,恨不得将这些手指全数剁了。 少时,高热如火燎原,势如破竹地烧去了他的理智。 他于混沌中唤着丛霁的名讳,并想象着丛霁就在自己左右。 那厢,秦啸已向丛霁复命,丛霁得知温祈已回宫了,正踟蹰着是否要去见温祈。 温祈既言要在春闱后搬出宫去,现下应当在收拾行李罢? 突然,有一名丹泉殿的内侍来报:陛下,主子阖上了殿门。 丛霁见这内侍欲言又止,命令道:你大可直言。 内侍大着胆子道:主子所发出的嗓音不堪入耳,恐是在与人偷欢。 丛霁一怔,摆摆手道:切记不可对他人胡言乱语,你且下去罢。 他拒绝了温祈多回,纵使温祈与人偷欢,他亦无权干涉。 如是想着,他的心口却腾起了一丛妒火,久久不灭。 上元节当夜,温祈曾亲口向他乞求一夜春宵,仅仅一月,温祈竟已变心了? 未免太快了些罢? 且白日与人在丹泉殿偷欢,声音还响得让内侍听了去,那温祈委实太过明目张胆了。 他抬足出了思政殿,往丹泉殿去了,他告诉自己,自己此去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为了纠正温祈错误的行径,让温祁收敛些。 尚未行至丹泉殿,他已闻得一把甜腻的嗓音,嗓音的主人所做之事昭然若揭。 他足尖一点,急急地掠至丹泉殿,立于殿前,却不知自己是否该当进去。 他不愿见到温祈与人亲昵的场景,但他更欲将温祈带出来,教人染指不得。 片刻后,他终是决定进去。 他抬手推门,殿门竟然被温祈从里面拴上了,纹丝不动。 他登时怒火冲天,即刻催动内息将门栓震断了。 下一息,温祈映入了他眼中,媚色逼人,身若无骨,却伤痕累累。 他一把抱住了温祈,心如刀绞地道:那人何在?是那人伤了你么? 温祈不懂丛霁所言,径直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丛霁一下子尝到了腥甜,他并不推开温祈,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人的踪迹,那人究竟藏于何处? 温祈一面胡乱地亲吻着丛霁,一面含含糊糊地唤道:陛下,陛下,陛下 紧接着,他用力地推倒了丛霁,进而利落地坐了下去。 丛霁猝不及防,急欲推开温祈,温祈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一时间,他竟然推不开温祈。 温祈居高临下地凝望着丛霁,身上的血液混着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于丛霁身上。 丛霁蓦然意识到自己未曾遭遇丝毫阻挠,显然温祈适才确实 温祈既然另结新欢,何故对他做这种事? 陛下。温祈垂下首去,亲吻丛霁。 丛霁偏过首,避开温祁的亲吻,却见温祈泫然欲泣地道:我很是恶心罢? 莫哭,你并不恶心。朕不过是在呷醋罢了。 他倘若早些临幸温祈,温祈早已全身心地为他所有,不会让旁人有可趁之机。 温祈神情凄切,恍若未闻:我很是恶心,我憎恨自己,陛下嫌弃我理所应当。陛下,我与南风馆的小倌有何区别? 丛霁不知温祈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正欲斥责,竟听得温祈自问自答道:自然有区别,他们是为了生计,而我是自甘堕落。 你勿要侮辱自己。他厉声道,这算不得自甘堕落。 温祈笑了笑:陛下亦认同我之所言,不若将我送去南风馆罢,想必那里才是我该待之处,我定能如鱼得水。 丛霁陡然发现眼前的温祈似乎神志不清。 温祈究竟出了何事?难不成被人下了毒? 假若温祈被人下了毒,是何人所为?又是出于甚么目的? 他正细思着,忽觉自己将至顶峰,遂死命挣扎。 温祈费了些气力,才压制住了丛霁的挣扎。 俄而,他身体绷直,头颅后仰,唇瓣张阖不定。 丛霁惊恐地望着温祈:你可还好? 温祈不答,再度起伏。 不一会儿,他的嗓子便沙哑了。 丛霁不住地挣扎着,却始终摆脱不了温祈的钳制。 直至子夜,温祈才昏睡了过去。 丛霁欲要挣脱,温祈的双足竟是变作鲛尾,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身,教他动弹不得。 内侍不敢踏足,殿内自然无人点灯,昏晦不明。 丛霁借着月光巡睃着温祈,赫然发现温祈最为紧要之处亦受伤了。 到底是何人胆敢如此虐待温祈? 而他是否已将剧毒过给温祈了? 下月十六,温祈是否会与他一般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他忧心忡忡,即使早已精疲力竭,却不敢睡去。 及至日上三竿,温祈方才转醒,他顿时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他回忆着昨日之事,然而,只能想起些零碎的片段。 他睁开双目,丛霁竟映入了他的眼帘。 丛霁双目紧阖,衣衫褴褛,正被他的鲛尾圈着腰身。 他霎时意识到自己对丛霁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一些片段亦证明了他的判断。 丛霁明明不愿临幸他,他该当如何面对丛霁?他又该当如何向丛霁赎罪?丛霁必定不会原谅他罢? 丛霁并未睡着,仅是假寐,温祈一动,他便掀开了眼帘。 温祈猝然撞上丛霁的视线,即刻变出双足,跪下身去,额头点地:温祈犯下大错,要杀要剐都随陛下,望陛下切勿动怒,免得伤身。 丛霁欲要将温祈扶起,温祈却是执意不起。 他揉了揉温祈的发丝道:朕并未怪罪于你,起来罢。 但是但是我对陛下做下了那等事温祈尚未言罢,已被丛霁打断了:无妨,起来罢。 温祈扫过自己一命呜呼的新衣,怯生生地望向丛霁:我强迫了陛下,不值得被陛下原谅。 被你强迫了亦无妨。丛霁咬牙切齿地道,你且告诉朕是谁伤了你? 温祈坦诚地道:是我自己。 丛霁不忍迁怒温祈,压抑着怒火道:莫怕,朕知晓你心悦于他,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你毋庸包庇他。 温祈茫然地道:他是何人?我从未移情别恋。 丛霁紧张地问道:在朕之前,你不曾与人有过床笫之欢? 见温祈摇首,他追问道:倘使如此,你那处为何 温祈羞耻地道:是手指,我自己的。 丛霁心生欢喜,一把将温祈拥入怀中。 温祈战战兢兢地任由丛霁拥着,待身体被放开后,立即解释道:昨日我进入了繁衍期,为了抵御本能,才会伤了自己,才会用 朕记得鲛人的繁衍期并非二月中旬,早者为二月下旬,晚者为三月上旬。丛霁当时听到温祈决定于春闱后搬出宫去,便认定温祈要回到族群当中,寻觅合意的雌鲛。 我亦不知何故提前了。温祈自惭形秽地道,繁衍期尚未结束,陛下将我锁起来罢,免得我又强迫了陛下。 丛霁并不应承,反而问道:疼么? 他本想痛斥温祁,温祁曾要他不许自残,温祁自己却自残了,但温祁明显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温祈低声道:疼,但与陛下无干,陛下不必挂牵。 丛霁又问道:除了疼,你还有何处不适? 温祈回道:除了疼,我并无不适。 丛霁不敢掉以轻心,注视着温祈道:你须得补偿朕。 温祈视死如归地道:陛下要温祈如何补偿? 从今日起,你不得出宫。丛霁生怕自己已将剧毒过给了温祈,必须看紧温祈。 不过他如若当真已将剧毒过给了温祁,就算看紧了温祁亦无济于事。 温祈遵命。温祈并不在乎丛霁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恭声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已经怀上龙凤胎了,撒花~ 第72章 只消一眼,丛霁便自温祈目中窥见其所想,他取了一件外衫来,为温祈披上后,才叹息着道:朕将你留于宫中,并非朕尚未想好处置你的法子,朕从未想过要处置你。 但是我温祈拢紧外衫,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道,陛下不恨我么? 丛霁重申道:朕并未怪罪你强迫了朕,亦不恨你。 丛霁的态度使得温祈生出了妄想:我分明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丛霁竟是温柔依旧,是否意味着丛霁其实是愿意与我云雨的?他之所以多次拒绝我,是有甚么难言之隐? 下一瞬,他告诫自己勿要再胡思乱想,免得失望。 丛霁望住了温祈,正色道:你可记得你昨日是如何侮辱自己的? 温祈仅仅记得一些片段,其中并无贬低自己的内容。 他摇首道:我记不得了。 丛霁一字一字地复述道:陛下,我与南风馆的小倌有何区别?自然有区别,他们是为了生计,而我是自甘堕落。陛下不若将我送去南风馆罢,想必那里才是我该待之处,我定能如鱼得水。 温祈对此并不意外,他心底应当便是如是想的。 他发现自己心悦于丛霁后,初识欲念,极度渴望与丛霁肌肤相亲,但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却告诉他不该心悦于一名男子,亦不该沉迷于欲念。 他被丛霁多次拒绝后,自尊崩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错得离谱,进而认定自己生性下贱。 丛霁细细端详着温祈的面孔,见温祈沉默不语,逼问道:你昨日为何这般侮辱自己? 我温祈猛然垂下了首去,我 丛霁一把掐住了温祈的下颌,逼得温祁仰起首来:你为何不痛斥昨日胡言乱语的自己? 我温祈自暴自弃地道,并非胡言乱语,亦非侮辱,陛下 他抬起双目,笑了笑:陛下,我生性下贱,终日觊觎陛下,陛下还是快些离开为好,否则我可能又会强迫陛下。至于南风馆,倘若能自由选择合意的恩客,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丛霁震怒,右手高高扬起,欲要将温祈打醒。 温祈面不改色:要打要骂都随陛下,温祈欣然受之。 丛霁终究舍不得,放下手,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你为何认为自己生性下贱?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我渴望被陛下临幸,被拒绝后,还一次一次不知廉耻地向陛下乞求,这便是生性下贱。 这并非生性下贱,你心悦于朕,自然会对朕产生欲念。丛霁语重心长地道,朕并不认为欲念是过错,你亦勿要认为欲念是过错。欲念与天寒需添衣,口干要饮水,肚饿得用膳一般,乃是活物最为基础的需求。 温祈怔了怔,笑道:陛下着实是过于温柔了。 丛霁强调道:这并非温柔,亦非开解,朕不过是将自己对于欲念的理解说与你听。 多谢陛下。温祈再度沉默了。 丛霁清楚温祈并未取信于他,登时满心自责,温祈本是满腹诗书,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敢于无视世俗,无视礼教,向他表白心迹,定是因为他伤了温祁的心,温祈才会变作眼前这副模样。 他束手无策,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温祈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深感无力,着人送了浴水来,并亲手将温祈抱入了浴桶当中。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2) 温祈沉于浴水中,双手抱膝,茫然无措。 即便丛霁不降罪于他,他亦无颜再面对丛霁,可他适才答应了丛霁不得出宫。 他垂目巡睃着自己的身体,竟然恶心得吐了出来。 丛霁正于屏风外头守着,闻声,疾步行至温祈身侧,抬手轻拍温祈的背脊。 温祈躲开丛霁的手,吐干净后,低声道:我很是恶心,陛下且定要我远些。 丛霁反而将温祈从浴水中抱了出来,紧紧拥着,并附耳道:你并不恶心,不准再侮辱自己。 温祈挣扎着,急欲自丛霁怀中出来,却未能如愿。 朕帮你沐浴罢。丛霁低下首,吻了吻温祈的发丝,你乖些,勿要乱动,以免加重伤势。 温祈乃是鲛人,一夜过去,一身的伤口都已不再淌血了。 然而,温祈却并未听话地停止挣扎,于他而言,纵然就此殒命亦无妨。 丛霁无奈地道:就当是为了朕,你乖些可好? 温祈拒绝道:我很是恶心,不敢劳烦陛下,由我自己来罢。尤其是那处不堪入目。 丛霁肃然道:你并不恶心。 他不舍得逼温祈太过,将一罐子药膏塞入温祈手中,便出了屏风。 温祈快手将自己处理妥当,鼓起的小腹重新恢复了平坦,他并不涂抹药膏,当即穿上了衣衫。 一出屏风,他便瞧见了满地的狼藉,俱是自己所为。 丛霁递了一盏茶水予温祈,柔声道:快些漱口罢。 温祈乖乖地漱过口,又闻得丛霁关切地道:喉咙难受么? 他坦白地答道:难受。 丛霁发问道:你有何处不适?为何会呕吐?可是朕的过错? 陛下明明是被我强迫的,怎会是陛下的过错?温祈淡淡地道,我不过是被自己的身体恶心得吐了而已。 你的身体并不恶心。昨日,丛霁虽忙于挣扎,无暇细细体会,但他清楚温祈的身体与他的身体甚是契合。 温祈恭声道:多谢陛下。 你的身体当真不恶心。丛霁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思索地低下了身去。 温祈不明白丛霁为何要这样做,他的身体明明很是恶心。 陛下,松开罢。他的腰身有些发软,连带嗓音都发软了。 丛霁口齿不清地道:你可相信朕之所言了? 温祈颔了颔首:松开罢。 丛霁为温祈整理好下裳,站起身来,嘱咐道:朕要去沐浴了,你勿要趁机胡思乱想。 他唯恐温祈有恙,未多久,便回到了温祁身畔。 他瞧见温祈正拼命地擦拭着织皮,遂与温祈一同擦拭。 良久后,温祈喃喃自语道:擦不干净了。 丛霁安慰道:擦不干净便擦不干净,并非甚么大事,你无须在意。 温祈陡然想起一事:今日并非休沐,陛下本该去上早朝,是温祈误了早朝,望陛下严惩。 一日早朝罢了,何须严惩?丛霁索性命内侍换了一张织皮。 温祁看着崭新的织皮,脑中突然浮现出他弄脏织皮的情状。 他果然很是恶心。 身体像是要呼应他似的,瞬间滚烫。 第73章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一日早朝亦很是紧要。他压抑着躁动的心脏,望住了丛霁,迫不及待地道,温祁误了早朝,必须受到严惩。 或许惟有被自己严惩,温祈才能好受些罢? 但倘若自己严惩了温祈,无异于认定温祈犯下了过错。 丛霁与温祈四目相接,严肃地道:朕确实因你而误了早朝,不过你并非故意为之,且于朕而言,一日早朝虽然很是紧要,但远不及你紧要。 温祈怔住了,少时,低声问道:陛下待三千妃嫔亦这般温柔么? 丛霁并无三千妃嫔,可他现下不能将此事告诉温祈,是以,他避重就轻地回道:朕只待你这般温柔。 温祈不敢置信,苦笑道:陛下何必欺骗于我? 丛霁认真地道:朕并未欺骗于你。 言罢,他做出了决定:倘若他当真已将剧毒过给了温祈,他便向温祈表白心迹,将温祈封作皇后,从今往后,无论是刀山火海,亦或是无间地狱,他永远都会护于温祈身前;倘若他并未将剧毒过给温祈,他便为温祈寻一处良宅,将温祈送出宫去。 温祈昨日强迫了陛下,不值得被陛下温柔相待。温祈背过身去,双目通红,陛下莫要久留,快些离开罢。鲛人的繁衍期短则五日,长则十日。陛下若不快些离开,定然又会被温祈强迫。 他口口声声地要丛霁离开,心里却希望丛霁能留下,丛霁能心悦于他,丛霁能自愿与他做尽亲密之事。 但他清楚自己生性下贱,恶心至极,与丛霁不般配,更何况丛霁并非断袖。 他不敢再看丛霁一眼,生怕看见丛霁毫不犹豫地走出丹泉殿的情状。 门栓坏了,劳烦陛下着人再配一根合适的门栓来,或者从外头将这丹泉殿锁上亦可,最好再将窗枢全数封死。双目酸涩,他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阖了阖眼,丛霁的掌心猝然覆上了他的背脊。 他全然不知丛霁意欲何为,却并无质问丛霁的气力仅仅是被丛霁施予了不含欲念的碰触,他便心荡神摇了。 他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唇瓣,以防自己发出不堪听闻的声响。 声响全数被他困于口中,使得他又难受又羞耻。 紧接着,丛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道:朕不走,朕在这丹泉殿陪着你。 他即刻旋过身去,故作冷静地道:陛下应当知晓陛下若是不走,若是在这丹泉殿陪着我,我这尾雌鲛便会将陛下当作雄鲛,陛下难不成默许我将陛下当作雄鲛? 丛霁纠正道:即便你于床笫之间充当了雌鲛,你亦并非雌鲛。 我的确并非雌鲛,可我却为陛下变成了雌鲛。温祈低喃着道,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对于陛下的心意后,便再也不曾想过要寻一尾合意的雌鲛,与其共度一生。 丛霁喜忧参半,他自然不愿意放温祈与雌鲛共度一生,与此同时,又生恐自己终究会辜负温祈。 他扬声命内侍去传太医,而后,一字一顿地道:朕可暂时做你的雄鲛。 温祈依稀记得丛霁昨日挣扎不休,当即愕然地道:陛下分明并非断袖,为何要勉强自己? 丛霁解释道:你曾要朕不许自残,朕亦见不得你自残。 陛下牺牲良多,便为了让我不自残?见丛霁颔首,温祈歉然地道,是我教陛下担心了,我向陛下保证,尽量不自残,陛下且快些离开罢。 丛霁复又道:朕已决定暂时做你的雄鲛,绝不会更改。 温祈用力地推了丛霁一下,厉声道:出去!出去!不准再出现于我目力所及之处! 丛霁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方才站稳。 其后,他伸手扣住了温祈的腰身,强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对着丛霁又打又踹,却挣脱不得。 丛霁建议道:你须得用力些,方有挣脱的可能。 温祈生怕伤着丛霁,根本舍不得用力。 闻言,他稍稍用力了些,引得丛霁失笑道:你莫不是饿了罢? 丛霁即刻着人传膳,又对温祈道:勿要做无用功了,你乃是文人,而朕则是武夫,你休想从朕手中逃脱。 温祈加了些力道,依然撼动不了丛霁。 他尚未挣脱丛霁的钳制,章太医已赶到了。 章太医紧赶慢赶,于春寒料峭中出了一身的热汗,乍然见到一人一鲛抱于一处,不知自己是否应当转身便走。 他正迟疑着,却见今上将鲛人松开了,于是立即道:微臣拜见陛下,拜见主子。 丛霁下令道:劳你为主子诊脉。 温祈不明所以,乖巧地向着章太医伸出了左手。 章太医为温祈诊过脉后,禀报道:主子正处于繁衍期,体温稍高,除此之外,一如往常。 章爱卿且随朕出来。丛霁走出几步,回首叮嘱温祈,朕与章爱卿说些话便回来,你勿要多想,等朕回来。 他出了丹泉殿,命暗卫将窗扉守住,然后将章太医引至僻静处,发问道:主子可有中毒的迹象? 章太医断言道:主子并未中毒。 由于自己身上的剧毒亦无人能诊断出来,丛霁不敢等闲视之:从今日起,你每日都得为主子请脉。 章太医从不揣摩上意,只是恭声应下了:微臣遵命。 丛霁又道:你且取些用于房事的羊肠与膏脂来。 章太医疾步去太医署取了这两物,奉于丛霁。 丛霁将这两物藏于袖中,随即回了丹泉殿。 直到亲眼见到温祈好端端地坐于蒲团之上,他才放下心来。 温祈当然曾试图逃出这丹泉殿,以便远离丛霁,但他堪堪踏出丹泉殿便有暗卫从天而降,他不得不回到丹泉殿内,转而打开窗枢,然而,每一扇窗枢外头皆有一名侍卫守着。 丛霁显然早已预料到了他的行为。 不一会儿,午膳便被送来了。 一人一鲛相对而坐,他们已有好一阵子不曾一道用午膳了。 温祈甚是怀念,珍惜地用着午膳。 用罢午膳,他再度劝道:陛下还是快些离开为好,不必管我。 朕想陪着你。丛霁命人送来了奏折,他快速地将所有奏折翻阅了一遍,幸而并无要事,不然他便无法陪着温祈了。 他一面批阅着奏折,一面对温祈道,你去歇息罢,养足精力。 陛下才该当多休息,养足精力,毕竟陛下昨日出了那么多回温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醒来之时,这小腹鼓胀着,俱是 丛霁促狭地笑道:朕是否教你很是满足? 对,我很是满足。温祈突然觉得他与丛霁的对话像极了一双有情人,笑容登时僵住了。 他与丛霁哪里是甚么有情人,分明是受害者与加害者。 丛霁叹了口气:你切勿自责。 话音落地,他抬手将温祁抱起,让温祁坐于他腿上,进而于温祁耳侧道:睡于朕怀里可好? 温祁婉拒道:陛下还是放我下去罢。 丛霁索性将温祁抱到了床榻之上,为温祁盖好锦被,又吻了吻温祁的眉心:好生歇息罢。 温祁见纱帐垂下,微微摇晃着,蜷缩起了身体,声若蚊呐地道:我很是恶心。 他辗转难眠,直至黄昏时分方才睡了过去。 丛霁听着温祁绵长的吐息,仍是不放心,时不时地起身去瞧温祁。 亥时一刻,温祁被难耐的灼热惊醒了,他不言不语不动,兀自忍受着。 透过纱帐往外瞧,丛霁的身影有些朦胧,如同被雾气萦绕的神仙,不可亵渎。 未多久,愈发粗重的吐息将他暴露了。 丛霁踏着烛光,行至床榻前,掀开了纱帐,凝视着温祁道:你可还好? 我温祁努力地平静着吐息,坐起身来,推着丛霁,催促道,陛下快走。 朕不走。丛霁已有防备,纹丝不动,继而解下衣衫,上了床榻,提议道,先接吻罢。 他并未给予温祁反应的功夫,立刻覆下唇去,先是于温祁唇上辗转,后又引诱温祁松开了唇齿。 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这般吻过温祁了,却记得温祁的唇瓣是怎样的滋味。 温祁承受着丛霁的亲吻,腰身一阵一阵地发软,若不是被丛霁揽住了腰身,他早已瘫软于床榻之上了。 丛霁解开了温祁的发带,温祁亦除下了丛霁的发冠,一人一鲛的发丝顿时混在了一起,好似已结了发。 我眼下尚可忍耐。温祁扫过自己与丛霁的发丝,提醒道,陛下再不走便走不得了。 朕不走。丛霁继续亲吻温祁,由于温祁体无完肤,他甚是小心。 温祁含着气声道:我与陛下俱是遍体鳞伤。 从这角度瞧来,自己与丛霁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心生欢喜,垂目望着丛霁:我喜欢被陛下亲吻。 朕甚感荣幸。丛霁取悦着温祁,良久,咳嗽一声,关心地道,还好么? 温祁目含春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待缓过气,才诚实地道:我的身体好像将要融化了。 你果然喜欢被朕亲吻。丛霁轻笑一声,旋即取出膏脂,细细地观察着温祁的神情,疼么? 不疼。温祁一把抓住了丛霁的左臂,陛下当真愿意做我的雄鲛? 朕当真愿意做你的雄鲛。丛霁极富耐心,待确定不会伤着温祁,方才取出了羊肠。 温祁意乱情迷,并未感知到羊肠的存在,他抬指摩挲着丛霁的眉眼,一声一声地唤着:陛下,陛下,陛下 丛霁亦不厌其烦地回应道:朕在,朕在,朕在 第74章 温祈伸手勾住了丛霁的后颈,使得丛霁垂下首来,继而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他自丛霁唇齿间尝到了些许腥膻,又羞耻又欢喜,哑着嗓子问道:陛下可曾对旁人这般做过? 丛霁会意,摇首道:不曾,朕其实不喜此事,莫要说是对旁人这般做了,朕连旁人那物都不愿碰触。 他稍微顿了顿,正色道:温祈,惟有你是与众不同的。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3) 因为陛下现下乃是我的雄鲛,所以才会这样哄我。温祈粲然一笑,又鬼使神差地道,这几日,我可否暂时认为陛下心悦于我? 丛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温祈心下了然,立刻捂住了丛霁的唇瓣,低声道:罢了,是我奢求了,我该当知晓分寸。 丛霁拨开温祈的手,亲吻着温祈潮湿的眉眼,温柔地道:你可暂时认为朕心悦于你。 温祈怔住了,须臾,知足地道:多谢陛下。 他又暗道:繁衍期若能长一些,长至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丛霁转而吸吮着温祈的耳垂:若是疼了,定要告诉朕。 温祈摩挲着丛霁的背脊,启唇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确实一点都不疼,一则是因为丛霁极是体贴,做足了准备;二则是因为他为丛霁变作了雌鲛,易于接受。 那便好。丛霁不通此道,若非曾经险些被侍卫侵犯,他根本不知断袖间能行云雨之事,因而,他并无把握自己能教温祈感到欢愉。 他甚是忐忑,过了片刻,又问温祈:你还好么? 我很好。温祈浑身透红,犹如一块上好的红玉。 丛霁亲吻着温祁的眉心,松了口气:如若难受了,定要告诉朕。 嗯。温祁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抚上自己的肚子,霎时觉得很是硌手。 丛霁见状,慌了神:肚子难受么? 不难受。温祈害羞地道,我碰到陛下了。 下一息,他更为害羞地道:陛下勿动。 他指着肚子上突起的一块:我看到陛下了。 丛霁含笑道:喜欢么? 温祈怯生生地仰望着丛霁:喜欢,陛下又觉得如何? 丛霁意味深长地道:如登仙境。 多谢陛下。温祈得寸进尺地道,陛下如若愿意,是否可勉为其难地对我道陛下心悦于我? 他赶紧补充道:陛下放心,我定然不会作真,更不会缠着陛下不放,我心里明白,陛下是出于好心,才会帮我渡过繁衍期,并非当真心悦于我。 丛霁眉眼肃然:温祈,朕心悦于你。 朕当真心悦于你,你乃是朕生平惟一心悦之人。 温祈满足地笑道:多谢陛下,我亦心悦于陛下,此生不渝。 他仰起首来,覆上了丛霁的唇瓣,后又含着热气,于丛霁耳畔道:陛下,快些。 丛霁自然不会拒绝。 温祈载沉载浮,未多久,被丛霁抱了起来,转而坐于丛霁怀中。 由于自身体重之故,他的肚子更为硌手了些。 他松松地环着丛霁的后背,并缠着丛霁与他接吻。 他喜欢与丛霁接吻,倘若能日日与丛霁接吻该有多好? 良久,丛霁将温祈放回床榻之上,背对着自己,稍离,趁机换了羊肠。 温祈摸索着去牵丛霁的手,少时,如愿地与丛霁十指相扣。 破晓时分,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角,关切地道:你可还好? 温祈神志混沌,被丛霁这般一问,努力地寻回了些微神志,抱着丛霁的腰身,问道:陛下要去上早朝了么? 丛霁不答,而是道:你可舒服些了? 我无事。温祈松开丛霁,陛下快去沐浴洗漱,换上朝服罢,切莫耽搁了。 勿要逞强,若有不适,差人去金銮殿寻朕便可。丛霁退了出来,摩挲着温祈绯红的面颊,歉然地道,对不住,朕一下朝,便回来陪你。 温祈用面颊蹭了蹭丛霁的手背:陛下,我心悦于你。 朕亦心悦于你。丛霁穿上衣衫,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寝宫。 温祈目送丛霁离开,旋即被空虚所俘获了。 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肚子并未如同昨日一般鼓胀,他伸手一探,竟然丁点儿都未留下。 他细细回忆着,他分明数度感受到了灼热,为何丁点儿都未留下? 他苦思许久,终是想起曾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羊肠的一项用处。 昨日,丛霁特意让章太医随其出去,定是为了从章太医手中得到羊肠。 丛霁果然嫌弃他,不然,他又非雌鲛,不会怀上身孕,何必用羊肠? 他心脏发寒,忍不住委屈得哭了出来。 不过丛霁贵为天子,肯屈尊临幸他已是他天大的福分了,他无权强求过多。 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后,他将满床的鲛珠收了起来。 其后,他将床榻仔细找了,并未找到羊肠,又找了床底,亦未找到羊肠,显然,羊肠应当已被丛霁带走了。 他坐于织皮之上发怔,半晌后,突地站起身,命内侍送浴水来。 他身上俱是星星点点的吻痕,丛霁着实是过于慷慨了。 丛霁而今想必正在上早朝罢? 丛霁可会有一息想到他? 丛霁怎会想到他?该当想温香软玉才是。 他一面清洗着自己的身体,一面嫉妒着能得到丛霁垂青的女子。 倘使他并非雄鲛,而是凡间女子,丛霁便不会用羊肠了罢? 他愈想愈难过,将面孔沉入水中,却瞧见了他作为雄鲛的象征。 其上的伤口已长出了血痂子来,他毫不犹豫地剥去了血痂子,见得血液重新流淌了出来,他笑了笑,随即面无表情。 待浴水再无一丝热度,他才从走出浴水,擦干身体,穿上了衣衫。 他取了一本《资治通鉴》,端正地坐于书案前,翻开一页,正欲好生研读,脑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为这念头所驱使,放下手中的圣贤书,扬声唤来一内侍,吩咐其去办一件事。 接下来,他再也看不进任何文字,翘首等待着丛霁的到来。 那厢,丛霁下了早朝,因周楚又有异动,不得不食言而肥,并未马上回丹泉殿陪温祈,而是先与心腹群策群力,商讨对付周楚之道。 诸人散去后,大理寺卿沈欣怿直截了当地道:陛下气色不佳,是否纵欲过度?陛下须得保重龙体。 沈欣怿虽非谏官,但素来直言切谏。 丛霁纳谏如流,并未怪罪于沈欣怿。 他已有足足两日未眠,气色自是好不了。 朕记下了,你且退下罢。快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他即刻回了丹泉殿。 丹泉殿殿门阖着,一推开,一股子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放眼一望,温祈正坐于书案前看书。 以免打扰温祈,他放轻了脚步,但他仍是被温祈发现了。 温祈疾步扑入丛霁怀中,嗅着丛霁身上的龙涎香,软声道:陛下当真是教温祈好等。 抱歉。丛霁低下首去,于温祈唇上印了一个吻。 不够,陛下太过小气了,如此蜻蜓点水似的亲吻怎能足够?温祈踮起足尖,不满地轻咬着丛霁的下唇。 一人一鲛断断续续地接着吻,直到内侍送了午膳来,方才放开彼此。 丛霁取了锦帕,抹去温祈唇上的潮湿,发问道:可足够了? 温祈打趣道:不足够,陛下这般合我的口味,怎能足够? 丛霁满腹柔情:能合你的口味,实乃朕的荣幸。 言罢,他牵了温祈的手,将温祈牵到了桌案前。 桌案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分别是清蒸河蟹、东坡肉、四喜饺子、雪菜冬笋以及奶萝卜鲫鱼汤,全数色香味俱全。 丛霁生怕温祈坐着难受,于温祈的圈椅上放了塞满了棉絮的软垫子,待温祈坐下后,他紧张地道:难受么? 不难受。那处这两日的确使用过度,但有了这软垫子,温祈半点都不觉得难受。 丛霁放下心来,继而亲手为温祈剥河蟹。 温祈赶忙推拒道:温祈受之有愧。 丛霁纠正道:你该当欣然受之。 温祈思及如此神仙般的日子不会久长,非但欣然受之,还撒娇道:我要陛下喂我。 丛霁取了一块剥好的蟹肉送至温祈唇边,温祈连带他的指尖一并张口咬住了,吃尽蟹肉后,稍稍舔舐了一下,才吐了出来。 温祈又撒娇道:我还要陛下喂我。 丛霁便又喂了温祈一块蟹肉,这回温祈并未咬他的指尖。 温祈衔着蟹肉,紧接着,吻住丛霁,顺利地撬开了丛霁的齿缝,进而将蟹肉送入了丛霁口中。 丛霁吃下蟹肉,竟听得温祈红口白牙地道:陛下你为何要抢我的蟹肉? 朕何时抢了你的蟹肉?你勿要诬陷于朕。他将余下的蟹肉都喂予温祈,然后,又被温祈吻住了。 温祈可怜兮兮地道:陛下,你又抢了我的蟹肉。 丛霁想了想,亦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分明是你诬陷于朕。 温祈见状,忍俊不禁:这副模样不适合陛下。 丛霁好奇地道:朕适合如何模样?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陛下该当气吞山河,叱咤风云。 丛霁失笑道:朕恐怕力不能及。 温祈认真地道:陛下若能弃恶从善,定是千古明君。 抱歉。丛霁换了话茬,用膳罢。 我并未含沙射影地指责陛下,陛下莫怪。温祈不再言语,埋首用膳。 一人一鲛用罢午膳,温祈见丛霁正欲去批阅奏折,劝道:我连累了陛下,教陛下不得好眠,陛下满面倦意,且先歇息一两个时辰罢。 丛霁折中地批阅了部分重要的奏折,才上了床榻。 他歇息了将近一个时辰,便又去批阅奏折了。 批阅奏折期间,他与温祈一道用了晚膳。 约莫戌时三刻,他陡然嗅到了一阵甜腻的脂粉香。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鱼鱼即将上线 第75章 他顿生疑惑:这丹泉殿中怎会有女子? 九年前,他登基之初,曾有野心勃勃的侍女见他后宫空虚,投怀送抱。 他为了以示警戒,将其杖责二十,并赶出了宫去。 但仍有侍女自恃美貌,认定自己定能入得了他的眼,趁夜溜进了他的寝宫。 那日,他一掀开纱帐,便瞧见了横陈的玉体,勃然大怒,命侍卫将其拖出去杖责三十,连衣裳都未予其。 自此之后,他便将伺候自己衣食起居的侍女全数重新分配了去处。 这丹泉殿以及周遭的宫殿皆无侍女,且暗卫时刻守卫着这丹泉殿,怎会容女子潜入? 他思忖间,脂粉香近了些,委实刺鼻,逼得他蹙了蹙眉。 他循着脂粉香望去,正欲命侍卫将那自荐枕席的女子带走,岂料,这女子居然甚是眼熟。 这女子端的是一副好颜色,眉眼仿佛是由精通人物画的大家所费心描绘的,她身着一袭藕荷色的纱衣,其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待这女子走近些,他竟然发现这女子便是温祈。 温祈为何要做女子打扮?究竟意欲何为? 少顷,温祈行至他面前,低下身来,一手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他手中的《吴起兵法》,一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并未将温祈戳破,决定静观其变。 温祈虽然尽力地将自己装扮成了女子,可他明白自己瞒不过丛霁的双目,因为他的骨架子远不及女子纤细,他的身体更不及女子娇柔。 他取出一条纱巾,欲要蒙住丛霁的双目,然而,由于过度的紧张,他怎么都做不好。 丛霁善心地道:要朕帮你么? 温祈意识到丛霁已认出他了,并不气馁,掐着嗓子道:奴家谢过陛下。 丛霁忍着笑,自温祈手中接过纱巾,将自己的双目蒙上了。 温祈随即牵了丛霁的手,将丛霁牵到了床榻边坐着,其后,一面为丛霁宽衣解带,一面吐气如兰地道:奴家伺候陛下歇息罢。 丛霁鼻尖充斥着温祈身上的脂粉香,他原本认为这脂粉香委实刺鼻,而今却觉得颇为撩人心弦。 一旦失去衣物的遮掩,丛霁一身的伤痕旋即暴露无遗。 温祈垂下首去,虔诚地亲吻着丛霁的伤痕。 丛霁并未拒绝,轻抚着温祈的背脊,安慰道:早已不疼了。 但我还是心疼得厉害。温祈的吐息伴随着散落的发丝,洒了丛霁满身。 他原将发丝用黑纱包起来了,以便使自己更似凡间女子,可他的手不够巧,仅仅一会儿,发丝竟已散落了。 勿要心疼了。丛霁摸索着抚上了温祈的心口,感知着心脏击打皮肉的力道。 温祈顺势捉住丛霁的手腕子,亲了亲手背:奴家心悦于陛下。 他陡然发现他适才将自己揭穿了,他该当自称为奴家才是。 朕亦心悦于你。丛霁又自温祈心口抚摸至唇瓣,以指尖蹭了点口脂。 然后,他将指尖送到口中,尝了尝,断言道:还是原来的滋味更为可口。 再然后,他用力地一按温祈的后腰,使得温祈伏于他怀中。 接着,他低下首去,探出舌尖来,一点一点地将温祈唇上的口脂舔舐干净了。 再接着,他深深地吻住了温祈。 一吻罢,他细细地回味着,含笑道:果然还是原来的滋味更为可口。 温祈揪住床铺,满心惶恐:陛下认为我涂脂抹粉甚是违和么?陛下认为我不该涂脂抹粉么? 丛霁霎时间领会了温祈的意图,当即扯下了目上的纱巾,正色道:倘若你做女子打扮仅仅是为了床笫之间的情趣,朕自当欣然接受;倘若你做女子打扮是认为自己处处不如女子,朕绝不赞同。 温祈并不喜欢做女子打扮,只是为了讨好丛霁而勉强为之。 听得丛霁一席话,他委屈地道:陛下不是曾言我那处及不上女子,不愿一试么?我尽管无法将那处变得与女子一般,但我可将自己扮作女子,教陛下好受些。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4) 朕不该草率地下了定论,是朕错了,你勿要往心里去,朕并非勉为其难,而是乐在其中,你不必认为自己强迫了朕。丛霁亲吻着温祈潮湿的眼尾,柔情万千,温祈,第一回确实是你强迫了朕,但那之后,你未再强迫朕。 他顿了顿,捧着温祈的双颊,与温祈四目相接:朕贵为天子,倘使不愿意,大可命旁人帮你渡过繁衍期,不必亲力亲为 与旁人渡过繁衍期 温祈登时一阵恶寒,无论那旁人是男是女,他都不愿意被旁人碰触,更何况是帮他渡过繁衍期。 他抱紧了丛霁,以缓解恶寒,又闻得丛霁续道:朕还可在你强迫朕之时,命暗卫将你拖走,甚至是击毙,不会容许你得逞。即便朕出于颜面,不便唤暗卫,朕亦有足够的把握取你性命。当时你因身处于繁衍期,却不得满足之故,力气惊人,朕固然挣脱不得,但你浑身破绽,于朕而言,取你的性命并非难事。 丛霁言之有理,所以丛霁当真是愿意的? 丛霁又一字一顿地道:温祈,朕现下乃是你的雄鲛,绝不会容许旁人染指于你,你且安心罢。 温祈颔了颔首,正欲下床榻,将脂粉洗去,却被丛霁扣住了手腕子。 他回过首,凝视着丛霁道:陛下先放开我可好?我想去净面。 不必了,你既然精心将自己打扮作了女子,朕如何舍得辜负你的美意?丛霁一施力,温祈即刻倒于床榻之上了,他用指尖勾画着温祈的眉眼,但你须得记住,这乃是床笫之间的情趣,而非你讨好朕的法子。 陛下温祈阖了阖双目,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如若当真愿意,为何要用羊肠?我并非雌鲛,不会怀上陛下的子嗣,更不会产下半人半鲛的怪物。 丛霁信口胡诌道:章太医先前提醒过朕,你并非雌鲛,朕若是留于你体内,你恐会患病。 温祈追根究底地道:清理干净便是了,且前日我分明肚子鼓胀,亦未患病。 丛霁绞尽脑汁,仍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理由,只能坚持道:朕不能为了一时欢愉,让你有患病之虞。 温祈笑了笑:温祈知晓了,是温祈得陇望蜀了。 温祈丛霁唤了一声,心生一计,继而俯下身去,探舌而入。 温祈并未料到丛霁会做如此肮脏之事,急欲推开丛霁,却是被丛霁掐住了腰身。 他挣扎不止,然而,犹如蜉蝣撼树,全无用处,反而身体好似被抽干了气力。 丛霁抬起双目,望住了温祈:你可信了?朕当真不嫌弃你。 温祈不答反问:陛下不觉得恶心么? 丛霁摇首道:朕为何要觉得恶心? 但是温祈堪堪吐出两字,即被丛霁打断了:没甚么但是,你现下并未强迫朕,朕此举乃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温祈抬起手指,磨蹭着丛霁的薄唇:陛下贵不可言,不该做这等自降身份之事。 丛霁张口衔住了温祈的指尖,含含糊糊地道:朕并不认为此事自降身份。 温祈指尖发烫,少时,热度蔓遍全身内外的每一寸皮、肉、骨。 他注视着丛霁,催促道:作为我的雄鲛,陛下不来抱我么? 如你所愿。丛霁费了些功夫,令温祈神魂颠倒,而后趁机从委地的衣衫中,取出了羊肠。 温祈突然清醒了过来,抢过羊肠,眉眼低垂,害羞地道:由我来罢。 他明明害羞至极,行为却甚是大胆,咬着羊肠,垂下首去。 丛霁揉着温祈的后脑勺,给予了温祈十足的耐心。 温祈失败了整整八回,方才成功。 他亲了亲羊肠,随即躺下了身去。 丛霁摩挲着藕荷色的纱衣,仔细端详着温祈,倏然发现温祈面上的面脂与胭脂涂抹得并不均匀。 他伸出手去,将面脂与胭脂抹匀了些,又问温祈:这纱衣与这些胭脂水粉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温祈吐息不稳:我我给了内侍一枚鲛珠,请他去宫外为我 为我买买来的他苦笑着道,我还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定能讨陛下欢心 全数是朕的过错,是朕教你认定自己不及女子。丛霁撩开温祈胡乱沾于面上的鬓发,注视着温祈的双目,严肃地道,你并不逊色于任何人。 我温祈胆大包天地道,我若是当真不逊色于任何人,陛下何不如将我收作娈宠,日夜陪伴陛下? 丛霁矢口拒绝:不可。 温祈明白是自己太过贪得无厌了,遂不再言语,而是勾住了丛霁的后颈,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罢了,这几日的欢愉本就是他强求而来的,丛霁已足够慷慨了,他不该要求太多。 丛霁解释道:你可记得朕对于你的期望并非成为朕的娈宠,而是成为一代名臣? 温祈自然想成为一代名臣,进而辅佐丛霁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但丛霁显然是因为无意于他,才会做出这般解释。 于是,他回答道:我记得陛下之所言,可我现下不想成为一代名臣,我只想与陛下长相厮守。 对不住。丛霁将温祈抱了起来,轻抚着温祈的背脊,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假若他体内的剧毒能被解去,他便无须自尽,他会将温祈封作皇后,而非收作娈宠,他还会赠予温祈与自己同等的权力,便于温祈一展抱负,而非将温祈一身的才华埋没于后宫;假若他体内的剧毒不能被解去,他怎能给予温祈终将熄灭的希望? 得到之后失去远较从未得到痛苦许多。 对了,他目前尚且不知自己是否已将剧毒过了给温祈。 温祈将下颌抵于丛霁的左肩,弯曲着背脊,蜷缩着足尖,并环住了丛霁的腰身,汲取着丛霁的气息,回应道:无妨,陛下不必向我道歉。 话音落地,他不满地道:陛下且专心些。 此刻,纱帐正紧阖着,不久后,一只细骨伶仃的手钻出了纱帐,手指时而紧握,时而松开。 一滴又一滴的汗水从手臂蜿蜒而下,自指尖淌落,濡湿了其下的织皮。 须臾,又有一只手钻出了纱帐,这手上长有剑茧,粗糙的指尖轻轻划过前一只手的内侧肌肤,末了,嵌入了其指缝当中。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对方,仿若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少时,后一只手从前一只手的指缝当中抽了出来,并将手伸长了些,取了放于矮几之上的一张锦帕。 未多久,锦帕被团成一团扔了出来。 已是月上中天,丹泉殿的烛火将灭未灭,纱帐内昏晦一片,仅能映出一双密不可分的剪影。 第76章 丛霁将自己的右手擦拭干净后,轻抚着温祈的面颊道:你可还好? 温祈战栗了一下,眼波如水,吐息急促,良久,亲吻着丛霁的掌心道:我很是舒服。 他的嗓子已然沙哑了:若非陛下用了羊肠,必然如登极乐。 言罢,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若是凡间女子,或许第一回便已怀上身孕了罢? 你并非凡间女子,何必做这等假设?丛霁稍稍动了动,引得温祈一阵战栗。 我原非断袖,不曾做过这等假设,但我现下温祈忍着羞耻,坦诚地道,但我现下极想怀上陛下的孩子,并顺利生产,产下拥有陛下血脉的孩子乃是我梦寐以求之事,纵然陛下无意于我,孩子亦能做个念想。 倘若他能怀上自己与丛霁的孩子,倘若他能顺利产下自己与丛霁的孩子,孩子会长得更似他,亦或是更似丛霁? 他果真为丛霁变作了雌鲛,竟然会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全数都是丛霁的过错,丛霁教他尝到了相思的滋味,与心悦之人合二为一的滋味,可丛霁却打算抛弃他。 不对,是他强迫了丛霁,还强求丛霁帮他渡过繁衍期。 他抬手攀上了丛霁的双肩,低语道:孩子并非一样物件,不该单纯作为念想而存在。 紧接着,他坐起身来,用面颊蹭了蹭丛霁的侧颈:即便陛下不用羊肠,我亦不可能怀上陛下的孩子,是我糊涂了,教陛下见笑了。 世间并无男子产子之事,纵使男子能产子,愿意者想必寥寥无几,温祈若非爱他至深,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丛霁更觉愧疚,无言以对。 我不该胡言乱语,陛下勿怪。温祈将此事揭过,转而揶揄道,陛下莫不是已精疲力竭,难以为继? 丛霁双目灼灼地盯着温祈:你可知自己所言乃是在挑衅朕? 温祈有恃无恐地道:左右再过一个余时辰,陛下便要准备去上早朝了,陛下能奈我何? 丛霁别有深意地道:是朕太温柔了些,才使你有余力挑衅朕。 温祈期待地道:陛下不温柔的时候是何等模样?陛下且大方地让温祈见识见识罢。 你可莫要后悔。丛霁身体力行地满足了温祈的愿望。 不过半炷香,温祈已然承受不住了,急欲逃跑。 丛霁一开始并未阻拦,待温祈稍微爬出去一些后,方才扣住了温祈的脚踝。 一施力,温祈便又回到了他怀中。 温祈目中水光淋漓,他全然说不出话来,惟能讨好地亲吻着丛霁的唇瓣。 丛霁心满意足地道:你可后悔了? 温祈连连颔首,与尚未成年之时一般,抬指写道:陛下,温祈后悔了。 后悔了便好。丛霁放缓了些,下一息,久经磨难的床榻竟是轰然倒塌。 他立即退了出去,眼疾手快地将温祈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跃至一旁。 温祈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怔了怔,盯着不成样子的床榻,脑中随即响起了适才一声盖过一声的吱呀声。 你可受惊了?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不悦地道,这床榻的做工未免太差了些。 话音未及落地,殿门外陡然响起了一把中年男子的声音:陛下是否安好? 闻言,丛霁立刻扬声道:朕无事,你们毋庸进来。 此人乃是他的暗卫,他若不马上作答,此人定会冲进来。 温祈顿感羞耻,他方才失控的声响定已被此人听了去,幸而此人并未进来。 他埋首于丛霁颈窝,半晌,终是能出声了:我并未受惊。并非这床榻的做工太差,而是陛下过于勇猛了。 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一字一字俱已破碎。 而后,他抬手环住了丛霁的后颈,继而玩笑道:我差一点便要如同这床榻般散架了。 对不住,是朕未能把握好分寸,险些伤了你。丛霁素来为人沉稳,可在受到了心悦之人的挑衅后,却与初出茅庐的少年似的,急于证明自己。 陛下何须向我致歉,我温祈抿了抿唇瓣,我虽然承受不住,但我极是快活。 朕亦极是快活。对于丛霁而言,这段日子必将成为他一生的珍宝。 他将温祈抱到桌案前的圈椅上坐了,接着,拿起茶壶,倒了一盏苍山雪绿,饮下一口,含于口中,待焐热了些,才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饮着自丛霁口中渡过来的苍山雪绿,嗓子当即被滋润了。 丛霁将一整盏的苍山雪绿都喂予温祈后,才问道:还要么? 温祈面对模棱两可的提问,逐一答道:我还要陛下喂我苍山雪绿,但我不想被陛下临幸了。 丛霁叹了口气:是朕将你欺负得过火了,朕知错了,你能否原谅朕? 我并未生陛下的气,谈何原谅?温祈解释道,发情热已退去了,而今离早朝尚有近一个时辰,陛下抓紧时间歇息罢。 丛霁安下心来,又喂了温祈饮了一盏苍山雪绿,便拥着温祈上了软榻。 软榻窄小,一人一鲛依偎于一处,吐息交织。 见丛霁阖目而眠,温祈情难自已地亲了亲丛霁的额头,唇瓣又迤迤然地向下而去,吻上了丛霁目下的青黑,一时间,忧心忡忡。 丛霁这三日又要处理朝政,又要被他纠缠,自是分身乏术,不得好眠,若再如此继续下去,定然会对丛霁的身体有所损伤。 他先前希望繁衍期能长一些,最好长至天荒地老;现下他却希望繁衍期能早些结束,最好于今日结束。 他该当成为丛霁的助力,而非丛霁的负累。 一个时辰后,丛霁起身去上早朝,临走前,吻着温祁的发丝道:朕心悦于你。 温祁睡得不沉,倏然掀开眼帘,软声软气地道:我亦心悦于陛下。 待丛霁离开后,他将自己收拾妥当,并用罢了早膳。 不一会儿,章太医便过来请脉了。 温祈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有能阻断繁衍期的药物? 章太医摇首道:回禀主子,并无能阻断繁衍期的药物。 温祈退而求其次地道:可有能缓解发情热的药物? 章太医再度摇首:亦无能缓解发情热的药物。 温祈换了说辞:我如何做才能独自渡过繁衍期? 陛下对主子宠爱有加,主子若有何要求,尽管向陛下提便是了,何必为难微臣?章太医坦白地道,由于陆上鲛人过少,鲜有关于鲛人的记载,微臣对于鲛人全无研究,对于鲛人的繁衍期更是近乎于一无所知。 温祁怀抱着一线希冀道:太医署中可有熟知于鲛人的太医? 章太医回道:这陆上恐怕并无熟知于鲛人的大夫,包括太医署的太医,除非大夫本身便是鲛人。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5) 好罢,我知晓了,多谢。温祁苦思着应当如何做才能不损伤丛霁的身体。 章太医出了丹泉殿后,进来了四名内侍,欲要将倒塌的床榻搬走。 温祁想起一事,阻止道:你们且先出去。 待殿门被阖上后,他蹲下身去,将床榻细细地搜了一遍,费了些功夫,从中找出了四段羊肠。 羊肠所盛之物皆已干涸了,他鬼使神差地送至唇边尝了尝。 自然并不可口。 不过一思及丛霁,他却因这不可口的滋味而面红耳赤了。 陛下,陛下,陛下他低喃着,我尝到陛下的滋味了。 由于他正处于繁衍期,且春闱已经过去了,他可放松放松,是以,他昨日便着人去崇文馆向先生告了假。 他左右无事,翻开《资治通鉴》,然而,他满心尽是丛霁,竟连一字都看不进去。 片刻后,他有了主意,遂命人知会章太医,令其入夜后为他送一碗安神助眠的汤药来。 他如若睡过去了,便无法缠着丛霁了。 与丛霁一同用罢晚膳后,他催着丛霁去沐浴,自己则趁机将汤药一饮而尽。 未多久,汤药尽职尽责地发挥了作用,致使他头脑昏沉。 他努力地支撑着神智,直到丛霁行至身前,才打着哈欠道:我倦了,陛下与我一道歇息罢。 丛霁见温祁歪于床尾,确实一身倦意,遂将奏折放于床榻边的矮几之上,继而上了床榻,令温祁窝于他怀中,并柔声道:睡罢,朕陪着你。 温祁有气无力地问道:陛下今日可还有要事? 要事已悉数处理好了。丛霁正疑惑于温祁为何有此问,却见温祁从他手中抽出奏折,放回了矮几之上。 温祁气呼呼地道:我要陛下与我一道歇息,而不是陪我歇息。 好罢。丛霁对于温祁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躺下身去,揽住了温祁:寐善。 寐善。在汤药的作用下,温祁堪堪吐出这两字,便已酣然入梦。 可惜,夜半,他仍是被难耐的灼热闹醒了。 第77章 他并未掀开眼帘,命令自己须得再睡过去,然而,不多时,他已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亵衣、亵裤俱已黏于身上,甚是难受。 他吐出一口热气,尽量让自己远离丛霁,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反而向着丛霁贴了过去。 丛霁正沉睡着,却微微蹙着眉,显然正被甚么烦心之事侵扰着,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自己或许便是其中的一桩烦心之事罢? 对不住。他于心中道,陛下便不该待我这般温柔。 他唯恐自己再度强迫了丛霁,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身体自丛霁身上剥离了下来。 以免撞到床顶,他佝偻着背脊,并未站直。 他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丛霁一眼,方才跨过丛霁,下了床榻去。 丹泉殿外,守卫众多,他定然出不去,丹泉殿内,离床榻最远之地便是水池,是以,他足踩织皮,径直向水池走去,待行至池畔,他褪下亵衣、亵裤,跃入池中。 因这丹泉殿烧了地龙的缘故,这池水仅有些许的凉意。 但这凉意犹如绝渡逢舟,教他好受了不少。 他沉入池中,为了让自己更为清醒些,拼命地回想着他近日所看过的圣贤书,妄图以圣贤书洗涤自己肮脏的内心。 一个时辰后,他哪里还能回想得起甚么圣贤书,他脑中已然被丛霁占据了,所能回想起的皆是自己与丛霁的相处片段:丛霁第一回牵他的手,丛霁第一回抱他,丛霁第一回亲他的额头,丛霁第一回为他礼尚往来 这些亲密之事,他从未同旁人做过,以后亦不想同旁人做。 他这一生大抵会孤独终老罢? 鲛人的寿命较凡人漫长许多,若无意外,他能帮丛霁收殓尸身,为丛霁哭丧。 倘使丛霁愿意,他亦可割下鲛肉来,助丛霁长生不老,就算要他割下一身的鲛肉都无妨。 他果真被丛霁所蛊惑了,竟然为了丛霁不要性命。 倘使丛霁不愿意,他还可想个法子,骗丛霁吃下鲛肉。 倘使丛霁不愿意,他又想不出法子,他便尽己所能地辅佐丛霁的子嗣罢。 丛霁必然会有子嗣,而他则会断子绝孙。 思忖间,他的身体竟将这一方池水烫得沸腾了。 他盯着池面,苦笑着暗道:我若是寻常的鱼类,此刻怕是已变作鱼汤了。 半个时辰后,他终是忍耐不住了,探过手去,一前一后,双手并用。 他躺于池底,蜷缩着身体,如同回到了母体一般。 出过一回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辛苦地将他抚养长大,后又含泪将他掐死,他却未曾报答过母亲一丝一毫。 母亲倘若在天有灵,得知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定会伤心。 母亲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而今的他怕是会将母亲恶心得不知该当如何责骂,才能教他回头是岸。 阿娘,我知错了,我不应心悦于丛霁,但是阿娘,我已决定执迷不悟了。他收回手,转而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指尖一触及肌肤,他登时觉得自己的双手恶心至极。 又一盏茶后,他将自己的双手变得更为恶心了,可惜,这并不足够。 他欲要自残,却因害怕惹丛霁不悦,只能痛苦地煎熬着。 痛苦似乎永无尽头,他终是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心口。 下一瞬,他好像听得丛霁在唤他:温祈,温祈 他定了定神,侧耳倾听,果然是丛霁。 已到了丛霁应当上早朝的时辰了么? 他松了口气,循着丛霁隐隐约约的身影,浮出了水面。 然而,烛火满室,明月高悬,显然远未到丛霁上早朝的时辰。 他望向丛霁,歉然地道:我并无不妥,仅仅是想泅水了,才会在这池中,陛下不必担心我,快些去歇息罢。 丛霁扫过蒸腾的白雾,朝着温祈伸出手去:上来罢。 温祈并未握丛霁的手,摇首道:我想多泅一会儿水。 你可知你的状况昭然若揭?丛霁欲要去抓温祈的左肩,却是被温祈躲过了。 温祈连连后退,撒谎道:是地龙烧得太热了,这池水才会沸腾。 是么?丛霁沉下脸来,是你自觉地上来,亦或是朕下去? 温祈登时回忆起了先前之事他气丛霁冷待他,坐于池底,迟迟不肯上去,丛霁只得下水寻他,险些被溺死。 他当然不希望丛霁冒着风险下水,但他亦不想上去。 丛霁叹了口气:朕不是你的雄鲛么?上来罢。 可这是暂时的。温祈又退后了些。 对,这是暂时的,我们更该及时行乐。丛霁哄道,朕想念你的滋味了,上来罢,让朕再好好地尝上一尝。 温祈拒绝道:陛下还是莫要理会我为好。 丛霁陡然发现温祈周遭的池水有一丝丝的殷红,厉声质问道:你自残了么? 温祈欲盖弥彰地道:陛下难不成是睡糊涂了,我好端端的,怎会自残? 说了这许多话,他将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异样了。 陛下快些去歇息罢,寐善。他慌忙潜入水中,紧接着,竟见丛霁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丛霁曾体验过几近窒息的感受,他一面奋力地让自己适应着这种感受,一面回忆着幼时所学过的泅水技巧,可是他的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他忽觉自己现下仅余下一颗头颅,四肢全数不为他所有。 他离温祈并不远,却仿若隔着迢迢山水。 他心生一计,任凭自己下沉,不做挣扎。 如他所料,温祈即刻向着他游了过来。 温祈的身体滚烫,较沸腾的池水更热。 他由着温祈将他托上了岸,而后咳嗽了一声,佯作虚弱地道:朕适才差点便溺死了。 温祈内疚地拥住了丛霁:陛下,对不住。 朕并未责怪你。丛霁并非甚么正人君子,故意咳嗽不止,少时,有气无力地道,劳你扶朕去床榻罢。 温祈听话地将丛霁扶上了床榻后,又要回池中去,却被丛霁吻上了心口。 这心口上的五道抓痕触目惊心,丛霁细细地亲吻着抓痕,与此同时,以左手环住了温祈的腰身。 温祈霎时浑身发软,全无抵抗丛霁的气力。 丛霁的右手慢条斯理地划过温祈凸起的脊椎骨,并附耳道:让朕来帮你罢。 温祈任凭丛霁为所欲为,未多久,又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 丛霁居高临下地望住了温祈,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你自己的手指舒服,亦或是朕的手指舒服? 温祈不答,而是道:陛下面色不佳,必须多歇息。 你毋庸担心朕。丛霁复又问道,是你自己的手指舒服,亦或是朕的手指舒服? 温祈担忧地道:温祈认为陛下该当多歇息,不能仗着身体底子好肆意妄为。 好罢,寐善。丛霁这般说着,却恶劣地不收回手指。 温祈难受得急欲拿开丛霁的手指,却反被丛霁掐住了手腕子。 陛下温祈不得不求饶道,陛下,别欺负我。 丛霁阖目假寐,并不理睬温祈。 温祈的嗓音被迫含上了哭腔:陛下陛下别欺负我 丛霁当即睁开了双目,发问道:朕是何人? 温祈吸了吸鼻子:陛下乃是这南晋的一国之君。 这并非丛霁想要得到的答案,他进一步问道:朕是你的何人?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陛下乃是我心悦之人。 丛霁逼问道:除此之外,朕还是你的何人? 温祈乖巧地道:陛下还是我的雄鲛。 朕既是你的雄鲛,你为何弃朕而去?丛霁心若刀绞,朕不愿见你受苦,更不愿见你自残。 温祈解释道:我并未弃陛下而去,我不过是 丛霁打断道:你不过是怕朕纵/欲过度,睡眠不足,伤了根本。 温祈尽力维持着镇定:陛下须得保重龙体。 丛霁耐心地道:你何不多为自己考虑些?且朕当真并无勉强。 温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主动吻住了丛霁的唇瓣。 他又于接吻的间隙羞耻地道:陛下的手指更为舒服。 片晌,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情不自禁地道:陛下,我心悦于你。 丛霁回应道:朕亦心悦于你。 约莫两个时辰后,温祈摩挲着丛霁出众的眉眼道:我已无事了,陛下快些歇息罢。 丛霁颔了颔首,少顷,命内侍送水来,抱着温祈沐浴一番后,方才阖上了双目。 温祈慵懒地以额头蹭了蹭丛霁的胸膛,声若蚊呐地道:陛下,寐善。 丛霁并未睁开双目,柔声道:温祈,寐善。 温祈初次的繁衍期足足持续了一十二日,才彻底结束。 寻常鲛人的繁衍期最长不过十日,他怎会长达一十二日? 若非他素来身体康健,并无不适,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患病了。 第一十三日一早,丛霁已上早朝去了,温祈窝于锦被里头,身体内外尽是丛霁的气味。 他望着床顶,苦思着丛霁将他留于宫中的缘由。 当时,丛霁曾言留于宫中是他强迫了丛霁的补偿。 但他身无长物,留于宫中能补偿丛霁甚么? 他思及章太医马上便要过来为他请脉了,遂下了床榻去。 由于双足发软,腰身发酸,他只得又躺回了床榻之上。 良久后,他才成功地站起身来。 其后,他一面穿衣,一面心道:为何丛霁要命章太医日日为我请脉?我又未患病,只是发/情了而已。是出于关心么?毕竟这是我初次迎来繁衍期。 第78章 他尚未想出所以然来,章太医便已到了丹泉殿。 他伸出左手去,供章太医诊脉。 待章太医诊好脉后,他收回手,开门见山地道:陛下为何命你日日向我请脉? 今上是因为害怕主子中毒,才会命自己日日向主子请脉。 章太医心下了然,但他素来守口如瓶,自不会告诉温祈。 因而,他仅是笑道:陛下的心思微臣怎会知晓? 温祈一时间无法判断章太医所言之真伪,试探着道:你认为陛下是甚么心思? 章太医恭敬地道:微臣不敢妄加揣测。 温祈接着问道:陛下是否认为我有何处不妥,才命你日日向我请脉? 章太医避重就轻地道:微臣一连一十三日为主子请脉,并未从主子的脉象中瞧出不妥。 温祈无奈地道:罢了,我不为难你了,你且下去罢。 微臣告退。章太医正欲退下,却是被温祈唤住了:我还想向章太医请教一事。 他拱手道:主子请问。 温祈努力地克服了羞耻,尽量如常地问道:断袖之间,上位者是否该当用羊肠? 章太医回道:上位者若用羊肠,承受者可免于患病。 温祈追问道:若能及时清理,是否便无患病之虑? 章太医颔了颔首,补充道:前提是上位者并无花柳病。 花柳病是瞒不住的,会显现于体表,甚至会损害要处。 温祈确定丛霁并无花柳病。 他又追问道:章太医是否曾提醒过陛下须得用羊肠,不然,我恐会患病?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6) 章太医不答,寻了个由子:微臣尚有要事,这便告退了。 温祈愈发好奇丛霁用羊肠的真正缘由,可惜丛霁定不会坦白告之。 章太医十之八/九会将他适才所问禀报于丛霁,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不再想此事,左右任凭他如何苦思,都不会有结果。 他坐到了书案前,将全副心思放于《资治通鉴》之上。 半个时辰后,他竟觉饥肠辘辘,他分明已用过早膳了。 是由于这一十二日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之故么? 他命内侍去尚食局请御厨做黄鱼炸响铃来,其后,便再无心思研读《资治通鉴》,一心等待着黄鱼炸响铃。 黄鱼炸响铃颇费功夫,将近一炷香后,才被送到了丹泉殿。 黄鱼炸响铃是被盛于食盒中提了来的,并未受到寒风的摧残,热气腾腾,大抵保持了甫出油锅时的口感。 遗憾的是,温祈用不得热食,只得等黄鱼炸响铃冷却了些,再将黄鱼炸响铃送入口中。 这黄鱼炸响铃纵然已冷却了些,但依旧酥脆着,一口咬下,声若响铃,鱼肉的汁水即刻自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的腐皮内流淌出来,进而漫遍了口腔。 不多时,他已将一盘子的黄鱼炸响铃一扫而空了。 他取了锦帕,拭去唇上的油星,又摸了摸肚子,方才埋首研读《资治通鉴》。 由于他不能久坐,一盏茶后,他只能捧着《资治通鉴》上了床榻。 床榻过于舒适,教他不由犯困了。 待他转醒,已是日头西斜,丛霁并未现身。 待他用罢晚膳,夜幕已降,丛霁还是未现身。 丛霁应当不会再现身了罢? 繁衍期已过去了,丛霁已不再是他的雄鲛。 思及此,略低于凡人的体温教他觉得遍体生寒。 夜色渐浓,他阖上《资治通鉴》,上了床榻,蜷缩着身体。 半睡半醒间,他忽闻丛霁的足音,登时睁开双目,坐起身来。 陛下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扯住了丛霁的衣袂,进而埋首于丛霁怀中。 丛霁摩挲着温祈的发丝道:你为何还不歇息? 我他顿了顿,我在等陛下。 丛霁叹息着道:你等朕作甚么?且快些歇息罢。 因为陛下乃是我的雄鲛。 不,已然不是了。 温祈自丛霁怀中出来,坐直了身体,笑了笑:我方才向陛下撒了谎,我并未等陛下。 丛霁口中发苦,面上不显,关切地道:你可有何处不适? 温祈摇了摇首:繁衍期已结束了,我并无何处不适。 那便好。丛霁含笑道,见你安好,朕便放心了,寐善。 温祈见丛霁转身欲走,急忙握住了丛霁的手。 丛霁疑惑地道:你还有何事? 温祈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恬不知耻地道:陛下如若想念我的滋味了,我可再做陛下的雌鲛。 丛霁不置可否:温祈,寐善。 温祈在这丹泉殿静候陛下。温祈眼睁睁地看着丛霁走出丹泉殿,阖上殿门的一刹那,他浑身的气力好似被抽干了。 他原先只想要丛霁施舍他一夜春宵,丛霁却慷慨地施舍了他过多的春宵,教他贪得无厌。 陛下陛下陛下他孤枕难眠,思念着丛霁出了一回。 其后,他满心满身皆是一片空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这肚子恐怕不会再鼓起来了罢? 他辗转难眠,子时时分,方才睡去。 东方发白,他起身穿衣、洗漱,去了崇文馆。 崇文馆内尚无一人,他孤零零地坐下了。 不多时,同窗陆陆续续地来了,丛霰亦在其中。 丛霰见得温祈,行至温祈面前,压低声音道:温祈,孤有一事要同你说,你可否随孤出去? 温祈颔首,随丛霰出了崇文馆,到了旁边的一片竹林。 丛霰欲言又止,半晌,才出声道:孤清楚皇兄宠爱你,你虽尚无名分,但或许能入住中宫,被册封为后,你该当劝诫陛下以国事为先,而非耽于美色。 自己定不能入住中宫,被册封为后。 依丛霰所言,那一十二日丛霁为自己耽误了国事,难不成周楚 即使情绪低落,温祈亦敏锐地觉察到了丛霰的言下之意,遂发问:究竟出何事了? 丛霰答道:周楚五万精锐已与我军交战数回,各有输赢,至于目前战况如何,孤并不清楚。 南晋与周楚必有一战,可温祈并未预料到这一战来得这样快。 温祈蹙眉道:这是何时之事? 七日前,丑时,周楚突袭我军。丛霰提醒道,近日战事吃紧,你勿要缠着皇兄,以免贻误了战机。 从南晋与周楚相接壤的边陲之地到这京城约莫三千里,倘若八百里加急,只需将近四日,丛霁便能收到急报。 换言之,三日前,丛霁便已收到急报了,而三日前,他正处于繁衍期。 丛霁并未向他提及过此事,若非丛霰,他全然不知。 散学后,他并未回丹泉殿,径直往思政殿去了。 他请内侍通报,内侍自去通报了,少时,出来传话道:陛下让主子回丹泉殿去,待陛下得空了,定会去丹泉殿见主子。 他仔细一听,思政殿内不止丛霁一人,至少有五人,似乎正商讨着对策。 他不想回丹泉殿,索性坐于离思政殿不远的重檐亭内。 正值春寒料峭时,重檐亭四面来风,幸而他并不惧寒。 从日昳至人定,思政殿殿门方才被打开,身着官袍的诸臣随即鱼贯而出。 他见状,冲到殿门前,撞了丛霁满怀。 丛霁扶住温祈,站定后,心疼地道:你可还好? 无妨,我有事想问陛下。温祈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转而进了思政殿。 丛霁阖上殿门,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你问罢。 温祈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是否因我贻误了战机? 丛霁不答反问:你为何这般认为? 我听闻周楚于七日前突袭我军,陛下应当于三日前收到急报,而三日前,我正缠着陛下不放。温祈直觉得在国家大事面前,他的繁衍期不值一提,那时陛下为何不抛下我? 丛霁坦言道:朕确实于三日前收到了周楚突袭我军的消息,但朕早已预想过各种情况,并将应对各种情况的策略书信于驻扎在边陲的段将军了,一部分的粮草亦早已运抵边陲,朕并未因你延误战机。 温祈质疑道:当真? 丛霁肃然道:当真。 温祈长舒了一口气:幸好陛下早有准备,倘若因我贻误了战机,致南晋兵败,我怕是万死都不足以赎罪。 丛霁抬指点住了温祈的唇瓣:勿要提及死亡,不吉利。 温祈拨开丛霁的手,问道:而今战况如何? 丛霁简略地道:胜负未定。 自丛霁的神情瞧来,战况显然不容乐观。 国家大事面前,求而不得的痛苦微不足道。 温祈正色道:陛下必当气吞山河,叱咤风云,小小的周楚算不得甚么。 丛霁笑道:谢你吉言。 温祈向丛霁做了个揖:我不便打搅陛下,寐善。 朕送你回丹泉殿罢。丛霁一面走,一面望着温祈,歉然地道,战事结束前,朕恐怕无暇顾及你,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有要事,定要说与朕听,不可逞强。 陛下毋庸担心我。温祈怯生生地道,我可以牵陛下的手么? 丛霁并未作答,主动牵了温祈的手。 这手未免太凉了些,他将其拢进了自己的衣袂当中,质问道:你莫不是一直在外头等朕罢? 温祈满不在乎地道:鲛人并不惧寒。 到了丹泉殿后,丛霁捂住了温祈的双手,直到这双手热了些,他才松开。 温祈扫过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继而凝视着丛霁,得寸进尺地道:我可以亲吻陛下么? 丛霁低下首来,并阖上了双目。 温祈踮起足尖,吻上了丛霁的唇瓣,并非深吻,一触即退。 他与丛霁分明已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了,这个吻却教他格外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日昳:即未时,13时至15时 人定:即亥时,21时至23时 第79章 温祈的唇瓣宛如含着一捧霜雪,冰寒刺骨。 丛霁极是心疼,却甚么都做不得。 寐善。他听得自己对温祈道。 而后,他看见温祈笑了笑,后退一步,又恭声道:陛下,寐善。 他直想将温祈拥入怀中,然而,他却在理智的驱使下,出了丹泉殿,并阖上了殿门。 心悦一人便该为其着想,他已教温祈伤心难过了,不能再使温祈陷入天人永隔的境况。 他必将自行了断,此时绝不可心软。 温祈,对不住。他回过首去,瞧了一眼丹泉殿殿门,继而往白露殿去了。 时候不早,丛露已睡下了,他命侍女勿要唤醒丛露,轻手轻脚地到了丛露床畔。 丛露正侧躺着,展露出来的左颊已基本痊愈了,只是肤色不均,如同发了疹子,应当用些粉黛便能遮掩住。 前日,他曾探望过丛露,当时,丛露这左颊细看尚有隐约的伤痕,而右颊的恢复情况虽较左颊差一些,但确已好转了不少。 他心生欢喜,或许再过十天半月,丛露这左颊便能彻底痊愈了,而右颊至多半载,亦能彻底痊愈。 露珠儿,你定要快些痊愈。他又守了丛露一会儿,才离开白露殿,回到思政殿,继续处理政事。 两日后,春闱放榜了,温祈得了会元。 丛霁得知这一消息后,放下手中的奏折,当即去了丹泉殿。 温祈尚未散学,丹泉殿内空空荡荡。 丛霁这两日不曾来过丹泉殿,登时甚是想念,抬指抚过所有物什,妄图从中寻到一丝温祈的气息。 当指尖抚过温祈的玉枕之时,他突然发现枕下压着一物,他好奇地拿开玉枕,入目之物竟是四段用过的羊肠。 他做了一十二日温祁的雄鲛,期间,他每日皆会将羊肠带走,仅一日忘记了,便是床榻轰然倒塌那一日。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用了四段羊肠,而眼前的羊肠亦是四段,不多不少。 他不由叹了口气:到何时,温祈方能不再心悦于朕? 温祈快要回来了罢? 他正欲将玉枕放回原来的位置,赫然闻得了一阵熟悉的足音。 是温祈。 他抬首一望,温祈即刻映入了他的眼帘。 温祈更为消瘦了,双颊微微凹陷,身着一袭茶白色的衫子,这衫子并非由他的常服所改制的。 温祈拜见陛下。温祈乍然瞧得丛霁立于床榻前,先是惊喜,其后便是难堪丛霁定然已发现那四段羊肠了,但仔细一想,这并没有甚么了不得的,他本就是觊觎着丛霁,并趁着繁衍期强迫了丛霁的恶心之徒,藏了丛霁用过的四段羊肠又如何? 思及此,他向着丛霁走了五步,垂眼一瞧,他的玉枕果然被丛霁拿开了,四段羊肠暴露无遗。 他故作淡然地道:这乃是我用于安慰自己之物,陛下若觉受到了冒犯,着人扔了便是。 朕并未觉得受到了冒犯,但是温祈丛霁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当沉溺于欲念,而应好生用功,于仕途上一展锋芒才是。 温祈乖顺地道:陛下教训的是,温祈知错了。 温祈的态度不冷不热,一如对待生人。 丛霁心脏发疼,默然不言。 温祈行至丛霁身畔,将四段羊肠拈起,一面舔舐着,一面恶意地道:陛下此来,便是为了教育温祈么?可惜温祁已无药可救了。 丛霁愕然,眉间尽蹙:你何必自轻自贱? 温祈不该自轻自贱,温祈知错了。温祈将四段羊肠藏于自己袖中,又笑着道,陛下若无旁的事,温祈便不留陛下了。 丛霁发问道:你这身衣衫是从何处来的? 温祈答道:是我请内侍从民间买来的,比不得陛下的常服。 丛霁怅然地道:朕从未说过不许你穿朕的常服。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陛下无心于温祈,温祈自不该再玷污陛下的常服。 丛霁怅然更甚:算不得玷污。 便是玷污。温祈双目灼灼地盯着丛霁,自暴自弃地道,我曾多次将常服弄脏,且脏得一塌糊涂。 言罢,他收回视线,低眉顺目地道:温祈恭送陛下。 这两日,他一直盼着丛霁来见他,可他现下却欲要将丛霁赶走。 丛霁语塞,半晌才道:温祈,你摘得了会元。 从懂事起,温祈便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好起来,能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而今,他已连中两元,这曾是他梦寐以求之事,然而,他的内心却无多大的波动。 丛霁曾承诺过他,倘若他能摘得会元,丛霁便不选秀,不过这承诺已然失去了意义。 丛霁曾多次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求欢,他再厚颜无耻地向丛霁求欢,丛霁亦不会答应,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既然入不了丛霁的眼,当不得丛霁的娈宠,丛霁选秀与否自然同他无关。 多谢陛下特意来知会温祈此事。他向着丛霁作揖道,温祈恭送陛下。 丛霁叮嘱道:半月后便是殿试,你且好好准备。 温祈记下了,温祈恭送陛下。直到丛霁的足音消失于耳畔,温祈方才直起身来。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7) 次日,温祈着内侍将常服送还予丛霁,并附上了一张字条:陛下之物,温祁不敢损毁,今日悉数归还,陛下若觉恶心,烧了便是。 丛霁将所有的常服细细抚平,收进了顶箱柜里。 四日后,丛霁收到战报,南晋已失了一个城池,周纭按兵不动,而段锐之则被迫退守于嘉钰城。 段锐之独木难支,他派遣的援军尚未赶到,能仅失一个城池已很是不易。 又四日,丛霁再次收到战报,周楚攻打嘉钰城未果,且援军已赶到了。 又两日,三月十五,堪堪过了子时,丛霁的嗜血之欲便已涌上心头。 他立刻从顶箱柜中取出温祈所穿过的常服抱于怀中,并上了床榻。 他轻轻地嗅着常服,但因常服俱已被洗涤过的缘故,其上几乎并未残留温祈的气息。 温祁,朕甚是想念你。丛霁吻了吻常服,想象着温祁便在他怀中,任凭他为所欲为。 奇怪的只是亲吻常服,他的嗜血之欲居然稍稍平息了些。 一炷香后,他更是睡了过去,待他转醒已是破晓时分。 朝堂之上,嗜血之欲时不时地试图侵蚀他的神志,他努力地对抗着,终是忍不住当朝杀了一名提出与周楚议和的臣子。 鲜血四溅,尸身倒地,他不屑地道:贪生怕死,死不足惜。 南晋的确并非周楚的对手,但远不到必须议和之际。 且周楚的补给素来不足,若未能于短时间内尝到甜头,必会撤退。 他扫了眼尸身,继而回到了御座之上。 他此前从未当朝杀过人,今日若非十五,他大抵亦不会杀人,只会将其罢免。 不过诚如他适才所言,此人死不足惜,他并不后悔动手杀人。 见状,其余怀揣着议和念头的朝臣哪里还敢再言,无一不是噤若寒蝉。 丛霁逡巡着诸臣低垂的头颅,含笑道:还有谁人想助长周楚的气焰,灭了我军的威风? 无人胆敢出声。 由于杀了一人,嗜血之欲趁机蠢蠢欲动了。 下了早朝后,丛霁将自己锁于思政殿,连午膳与晚膳都未用。 他以为他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破开殿门,直奔天牢,杀个痛快,亦或是自残,以此消减嗜血之欲。 未料想,除却痛苦难当,仿若身遭万蚁啃噬之外,他竟然并未失去神志,还顺利地熬过了三月十五日。 自从嗜血之欲发作以来,方才过去的三月十五乃是他惟一一回在缺少温祈的陪伴下,单单杀了一人。 这究竟是何缘故? 是温祁所穿过的常服的功效么? 温祁 第80章 殿试当日,早朝散朝后,内侍于金銮殿内齐整地摆上书案与书椅,又将一众仕子引入金銮殿,于对应的位置落座。 温祈坐于第一排中央的位置,一抬首便能看见坐于御座之上的丛霁。 他已有半月不曾见过丛霁了,相思入骨。 因有冕旒遮挡,他瞧不清丛霁的神情,但丛霁显然憔悴了许多。 他心疼不已,抿了抿唇瓣,垂下首去。 殿试日暮交卷,可由天子监考,亦可由天子指派大臣代为监考。 不知丛霁是打算一整日监考,或者半途命大臣替之? 他悄悄地窥着丛霁,又紧张又难受又欢喜,紧张的是他怕自己殿试表现不佳,辜负了丛霁的期待;难受的是丛霁使得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得恶心;欢喜的是他终是见到了丛霁。 殿试尚未开始,金銮殿内足有百余名仕子,尚有若干负责殿试的官员以及侍卫、内侍,却是鸦雀无声。 温祈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帧又一帧自己与丛霁欢/好的画面。 丛霁隐于冕旒后的唇瓣曾为他做过极多肮脏之事,亦曾为了应和他而道朕亦心悦于你;丛霁放于御座扶手上的双手曾拥抱过他,曾抚摸过他,亦曾扣住他的足踝,教他逃离不得;丛霁朝服内的肌肤伤痕累累,他曾细细亲吻过那些伤痕 在场之人中惟有他与丛霁有过云雨,亦惟有他被丛霁所厌弃。 隐秘的欣悦升起又跌坠,最终化作了虚无。 丛霁高坐于御座之上,俯视诸人,一见得温祈,其他人似乎齐齐消失不见了,独独温祈愈发鲜明,犹如镌刻于他心头。 他已有半月未曾好好地瞧过温祈了,这半月,他生怕被温祈发现,仅于子夜时分,从窗枢瞧温祈一眼,便转身离开,除了三月十六。 根据章太医的禀报,温祈并无中毒迹象,安然无恙。 他被温祈强迫那日,即繁衍期第一日乃是上月十六,这月十六,即三月十六,他忐忑地于丹泉殿外守了温祈一夜,幸而温祈并未如他一般成为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仅是睡得不太/安稳。 温祈更为消瘦了些,面色苍白,显得靛蓝色的瞳孔极是突出。 温祈身着鸦青色的衣衫,将发丝挽成了发髻,其上缠着与衣衫同色的发带。 唯恐被温祈发现,他不敢看温祈太久,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待仕子悉数坐定后,他命监考官点名,确认仕子无人缺席后,由仕子向他行礼。 礼毕,监考官分发卷子,而后,由他扬声道:开始罢。 话音落地,他瞧见温祈低下了首去,温祈的后颈因此被他尽收眼底。 他曾亲吻、舔舐、啃咬过这后颈,于这后颈印下吻痕,而现下,这后颈光洁白皙,全无他遗留的痕迹。 时日过去太久了些,温祈一身的吻痕亦早已消退了罢? 再过些辰光,他会如同吻痕似的,被温祈抛诸脑后。 三五年后,于温祈而言,或许他的死讯会变得无关紧要。 一念及此,他觉得痛苦,却又觉得安心。 一个时辰后,他走下御座,自温祈面前经过,出了金銮殿,往思政殿去了。 为了以示自己对于仕子的重视,每一回的殿试俱是由他亲自监考,从不假手他人,但今年不同,因战火不休,他尚有诸多要事须得处理,无法耽搁太久。 温祈嗅到了一股子龙涎香,情不自禁地心生迷醉。 那玄色朝服触手可及,只消他扯住朝服,丛霁便必须为他驻足。 他左手握拳,右手指节发白,险些将手中的狼毫折了去。 他终究并未伸手扯住丛霁的朝服,而是任凭丛霁离开了。 残留的龙涎香勾引着他,令他一再想起丛霁。 良久,他才全神贯注于试题之上。 正午时分,龙涎香骤然侵入了他的鼻腔,他略一抬眼,一角绛红色的常服即刻映入了他眼中。 未多久,龙涎香消散了。 片刻后,内侍依序为仕子送上了午膳,为了便于收拾,午膳被放于食案之上。 温祈的午膳乃是糖醋鳜鱼、白蟹年糕、凉拌海蜇以及咸蛋黄虾仁豆腐羹,其中糖醋鳜鱼、白蟹年糕、咸蛋黄虾仁豆腐羹俱是微热,而凉拌海蜇原就是冷食,是以,所有的膳食他皆可立即食用,而不必晾凉。 这膳食显然是丛霁特意叮嘱尚食局做的。 他的食案之上甚至还摆了一碗海水,是因为怕他长期缺少海水而感到难受罢? 但他分明曾向丛霁炫耀过他已可三日不沾水。 即便无心于他,丛霁依然温柔得过分。 他正欲执起竹箸,又闻得监考官提醒道:午膳时间为半柱香,诸位仕子请用罢。 他夹了一块糖醋鳜鱼送入口中,与此同时,不由想起了丛霁,丛霁应当已用过午膳了罢? 此刻,丛霁正与心腹密谈,全无用午膳的功夫。 一盏茶前,他去了尚食局,将温祈的午膳吹凉了些,并亲手盛了一碗海水放于食案之上。 他自然记得温祈曾洋洋得意地向他炫耀可三日不沾水,但他仍是放心不下。 出了尚食局后,他步入金銮殿,状若无意地自温祈面前经过,与他先前所做的一般。 然而,温祈亦如先前所做的一般,根本不理睬他。 时至日暮,卷子统一由受卷官收了去,经掌卷官之手,最末为弥封官所收存。 阅卷那日,卷子将交予阅卷官轮流传阅,并由他们从中挑选至多十张卷子上呈于今上。 而今上会从这十张卷子中钦定一甲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 温祈随其余仕子出了金銮殿,由于他乃是鲛人之故,外形扎眼,自是受到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已然习惯了,神态淡然,举止从容。 回到丹泉殿后,他用罢晚膳,又取了《世说新语》研读。 《世说新语》记载了名士文人的逸闻轶事,可借此了解魏晋风貌。 及至亥时,他方才放下《世说新语》,洗漱罢,上了床榻。 入睡后,他梦见了丛霁,丛霁身着朝服,自他面前经过,他欲要扯住丛霁的朝服,朝服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无法触及,恍若远在天涯,致使他急得哭了出来。 他醒来后,满床尽是鲛珠。 十日后,阅卷当日,八位阅卷官分别坐于桌前,着手阅卷,由于卷子过多,足足七日,他们才将全数的卷子评阅完毕。 他们又费了半日的功夫,精选出了九张卷子,上呈于丛霁。 丛霁识得温祈的字迹,因而一眼便辨别出了温祈的卷子。 他花费了一日的辰光,将这九张卷子仔细看了,尽量公平公正地定了三甲,其中温祈位列一甲第一,即状元。 客观而言,他认为被他定为榜眼的仕子与温祈仅有毫厘之差。 或许换人裁定,结果会截然相反,毕竟他心悦于温祈,更能领会温祈所表达的意思。 然后,他将三甲告知于填榜官,由填榜官填写,并发榜昭告天下。 再然后,他放下朱笔,按了按太阳穴,踟蹰着自己是否该当亲口告诉温祈这一消息。 上一回,他亲口告诉温祈其得了会元,温祈态度恭敬,神情却甚是冷淡。 他将温祈伤得过深,温祈十之八/九不愿再见到他了罢? 思及此,他改为着内侍将这一消息告诉温祈。 那厢,温祈正在练字,陡然闻得内侍高呼喜报,自是吃了一惊。 他抬首向内侍望去,内侍行至他面前,满面堆笑:贺喜温公子得了状元。 他最为在意的并非状元二字,而是温公子这三字。 宫中之人皆唤他为主子,而这内侍却唤他为温公子,想必是丛霁授意的。 多谢。他笑了笑,待内侍离开后,笑容即刻隐去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足够夺得状元,大抵是丛霁出于补偿心理,才将他点作状元的罢? 本朝此前无人三元及第,他乃是第一人。 上一回,他得了会元的消息是丛霁亲口告诉他的,而今丛霁却是差遣了一内侍来。 是因为丛霁不想再见到他了罢? 一般而言,状元皆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若是丛霁当真不想再见到他了,定会将他派到地方做官。 他打着质问丛霁的幌子,去了思政殿,企图见丛霁一面,他已有整整十九日不曾见到丛霁了。 丛霁听见内侍通报,心如擂鼓,勉强镇定了下来:请温公子进来罢。 温祈进得思政殿,到了丛霁面前,霎时间,思念如潮,于他身上泛滥。 他定了定神,恭声道:敢问陛下何故将温祈钦点为状元?是否徇私了? 却原来,温祈并不是特意来见自己的,丛霁顿生失望,摇首道:朕并未徇私。 温祈不信,又问道:温祈自认为并不足以胜过旁的仕子,高居状元,陛下当真并未徇私? 丛霁肃然道:朕当真并未徇私,你高居状元乃是实至名归。 话已至此,温祈不再追问,作揖道:温祈知晓了,温祈告退。 从这一日起,宫中之人皆改口称呼他为温公子。 三日后,他成为了新科状元的消息传遍宫中,宫中之人又改口称呼他为温大人,温状元,亦或是状元郎。 五日后,丛霁设闻喜宴,宴请新及第的进士。 丛霁尚未莅临,温祈左右相谈甚欢,仅他一人格格不入。 诸多进士向他搭话,他几乎是但笑不语,他自然清楚他被一致认为是借着这一副好皮囊才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待丛霁于主座落座,他与其他的进士一道向丛霁行礼。 他并不瞧丛霁,听着奏响的雅乐,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膳食。 吃下一块清蒸鲤鱼后,他忽觉腹内翻腾,竟要作呕。 他忍了又忍,所幸并未于闻喜宴上吐出来,直至回了丹泉殿,才将胃袋所盛之物吐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们满两个月啦 第81章 他浑身无力,歪倒于织皮之上,费力地支起身体,欲要去漱口,却又吐出了些胃酸来。 一时间,他口腔发酸,喉咙生疼。 他漱过口,沐浴罢,上了床榻。 他阖着双目,思忖着自己呕吐的缘由,他是吃下一块清蒸鲤鱼后,才顿生呕意的,难不成那清蒸鲤鱼有蹊跷? 可除他之外,不少进士,包括丛霁都吃了清蒸鲤鱼,面色俱是如常,更无人呕吐。 又或者他患了甚么急症? 但今日一早,章太医曾为他请过脉,并未提及他患了急症,更未开药。 那究竟是何缘故? 他苦思冥想,全无结果。 次日,即四月十三日,他堪堪用罢早膳,便将所有膳食吐了出来。 待他将自己收拾妥当,又于软榻上歇息了一会儿,章太医便来请脉了。 他将左手递予章太医,章太医低语道:温公子,你的脉象似乎有些怪异。 他当即问道:怪异在何处? 怪异在你若是女子,定是喜脉。 不过温祈这喜脉并不明显,章太医对于自己的诊断产生了怀疑。 是以,他不好意思地道:微臣许是学艺不精,判断有误。 温祈追根究底地道:请章太医告诉我怪异在何处? 章太医为难地道:微臣尚无定论,过几日,倘若怪异之处犹在,微臣再禀报温公子可好? 温祈妥协道:好罢。 他又问道:你改口称呼我为温公子是否陛下所授意的?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8) 章太医颔首,后又道:温公子高中状元,不日将被授予官职,到时候便是温大人了。 他当然知晓不少人为了讨好温祈,早已将其称呼为温大人了,于他而言,目前还是称呼温祈为温公子更为顺口些。 温祈淡然一笑:再过些时日,我便不在宫中了,多谢章太医这段时间的照顾。 章太医并不这般认为:陛下定然舍不得温公子,十之八/九会留温公子继续居于这丹泉殿。 是么?温祈不再言语。 授予官职他大抵会被派往地方做官罢。 最好远离丛霁,如此他便能早些忘记丛霁。 可惜地方官须得回京述职,他定会再见到丛霁。 索性辞官罢? 然而,他根本不知自己有何处可去。 不如去夙州寻渺渺罢? 若能寻到渺渺,他便无须再形影相吊了。 微臣告辞。章太医出了丹泉殿,照例去向丛霁禀报,由于尚无定论,他将温祈脉象的怪异之处按下不提。 章太医走后不久,宣旨的内侍来了,温祈拜倒于地,洗耳恭听,岂料,丛霁并未将他派往地方为官,而是按律将他封作了翰林院修撰。 他领旨谢恩,从地上起身之时,身体晃了晃,险些摔跤。 一日后,他前往翰林院,走马上任,由岑翰林教导。 翰林院修撰的职责为掌修实录、国史,记载今上言行,草拟典礼所需文稿 他尚未上手,身体却愈发吃不消了。 每一日,他至少得呕吐四五回,他变得易倦,嗜睡。 倘使他乃是一尾雌鲛,他定会以为自己怀上身孕了,不然,为何会出现这些症状? 但他并非一尾雌鲛,而是一尾雄鲛,断不会怀上身孕。 倘使他能逆天而行,作为一尾雄鲛怀上身孕,未免太容易受孕了罢?毕竟丛霁仅有一夜并未用羊肠,便是他强迫丛霁的那一夜。 倘使他当真怀上了身孕,他腹中的胎儿便是他的罪证,亦是丛霁被他所强迫的痛苦回忆。 四月末,料峭的春寒终是散尽了,他换下冬衣,改穿春裳。 他依旧日日呕吐,时日一长,倒也习惯了。 他甚至变得喜欢抚摸自己的肚子,这肚子平坦着,全无孕育着胎儿的迹象。 自闻喜宴后,他仅在早朝之时,远远地看到过丛霁。 因为丛霁并未让他搬出宫去,他便一直居于丹泉殿。 丛霁对他不闻不问,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犹如飘荡于宫中的一缕孤魂。 他听闻由于战火连绵之故,丛霁日日夙兴夜寐。 他又听闻丛露已好了大半,开始去崇文馆念书了。 五月初一,章太医为他请过脉后,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章太医可有定论了? 章太医不答反问:陛下是否每回临幸温大人皆会用羊肠? 临幸丛霁其实从未临幸过他,丛霁被他强迫过,又做了一十一日他的雄鲛。 那之后,他与丛霁再无肌肤之亲。 他不想透露私密之事,亦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遂避重就轻地道:陛下只一回并未用羊肠。 章太医又问道:温大人近日是否时常呕吐,易倦,嗜睡,且情绪不定? 温祈答道:章太医所言不差。。 紧接着,他赫然听得章太医道:温大人,你有喜了。 他不明所以:我有喜了? 章太医解释道:半月前,微臣从温大人的脉象中诊出了喜脉,但因温大人乃是雄鲛,微臣不敢下定论,半月过去,喜脉愈发明显,根据微臣所学,温大人定然有喜了,且是双胎。 温祈霎时怔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头正孕育着他与丛霁的两个孩子。 他乃是鲛人,且是雄鲛,而丛霁则是凡人,且是男子。 他与丛霁的孩子不会是半人半鲛的怪物罢? 即便是怪物,他亦会将流淌着他与丛霁骨血的孩子产下,并抚养长大。 可丛霁会如何想? 丛霁会认为他混淆了丛氏的血脉么? 丛霁能接受他以雄鲛之身产子么? 丛霁并无断袖之癖,亦无意于他,恐怕不会想要他腹中的孩子,甚至可能会要求他流掉这两个孩子。 思及此,他下定了决心要辞官离开,离开京城,离开丛霁。 面上,他做出一副忐忑模样:不知陛下会如何想,请章太医暂且替我隐瞒,待我做好心理准备,自会禀报于陛下。 章太医知晓丛霁甚是宠爱温祈,一口应下。 温祈终日思索着要如何离开京城,又要如何往夙州去。 他尚未做好计划,一日,他正独自坐于翰林院内,忽有一人推开窗枢,敏捷地钻入,掠至他身侧,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子。 他下意识地急欲抽出手腕子,竟听见这人亲热地唤道:哥哥,是我,我是渺渺。 渺渺? 他将手中狼毫摔了去,顿了顿,侧首望去,入目之人身着翰林院内扫除小厮的衣裳,头上戴着斗笠。 下一息,这人摘去斗笠,露出了一张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像的面孔,且其瞳孔、发丝均呈靛蓝色,居然当真是渺渺。 他激动万分,赶忙伸手抱住了渺渺。 渺渺亦很是激动,吸了吸鼻子,急声道:我听说哥哥被困于宫中,又听说哥哥三元及第,在这翰林院做翰林院修撰,宫中守卫森严,一如铜墙铁壁,我进不去,只得来翰林院见哥哥。哥哥消瘦至此,果然如民间传言受了丛霁那暴君的虐待,哥哥你且随我走罢。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我明日随你走,今日我须得回宫收拾些物什。 好罢,我明日再来。渺渺身手利落,话音尚未落地,已不见踪影了。 实际上,温祈并没有甚么物什是舍弃不了的,他仅仅是想在临走前,再见丛霁一面罢了。 第82章 他上一回主动求见丛霁乃是四月初七,今日恰巧是五月初七,他已有足足一月不曾与丛霁独处了。 委实太久了些,久得他不知自己应当以何借口,以何面目去见丛霁。 这一月间,丛霁亦未曾来见过他,丛霁显然并不想见到他。 他绞尽脑汁亦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由子,遂决定先往思政殿去,到时候再做打算。 然而,他堪堪行至思政殿前,便隐约闻得了里头的唇枪舌战。 丛霁正忙于政事,他不该打扰丛霁。 他稍稍等了一会儿,呕意顿生,逼得他赶忙捂住了唇瓣。 他腹中的孩子们似乎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的父皇。 又或许他们甚是聪慧,已然意识到自己不会受到父皇的欢迎? 是他想多了罢? 不足三月的孩子万事不知,怎会阻止他见丛霁? 此地明面上有侍卫、内侍守着,暗处有暗卫守着,他决不能在此处吐出来,否则若是被丛霁知晓,丛霁一问章太医,他的秘密便会暴露。 他拼命地忍耐着,可惜,快要忍不住了。 故而,他不得不疾步回丹泉殿去。 他尚未抵达丹泉殿,陡然间,倾盆大雨如瀑而下,浇得他浑身湿透。 是上苍在明示他勿要去见丛霁么? 其实他若是见到了丛霁,反而是自寻烦恼罢? 于丛霁而言,他终归是一介过客,丛霁终归不会为他所有。 他该当知足了,毕竟他体内正生长着他与丛霁的一双孩子。 一回到丹泉殿,他便着内侍送浴水来,其后进入浴桶,盯着水面发怔。 直到肌肤起皱,他才出了浴桶,擦干身体,继而坐到了书案前,取了墨条于砚台上研墨。 研墨完毕,他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狼毫,思忖须臾,下笔写道:温祈无颜再见陛下,今日离去,再无归期,陛下保重。 他对此并不满意,将这尚未干透的宣纸揉成一团,又铺开一张宣纸,写道:温祈幸得陛下垂怜,方能渡过繁衍期;温祈幸得陛下钦点为状元,方能做翰林院修撰,温祈甚感受之有愧,今自请辞官。 他仍是不满意,第三次写道:温祈心悦于陛下,矢志不渝,陛下今后若能于闲暇时忆起温祈,温祈自是倍感荣幸,若不能,温祈亦不会怨恨陛下。 他第四次写道:温祈有罪于陛下,陛下宽宏大量,饶恕了温祈,然温祈却始终无法饶恕自己。温祈生性淫/荡,自知不该污了朝堂,今向陛下辞官,望陛下恩准。 他第五次写道:陛下定能打败周楚,守住南晋。 他第六次写道:祈愿陛下心想事成,祈愿陛下福寿延绵,祈愿陛下子孙满堂,祈愿陛下成为一代明君。 从黄昏至破晓,烛泪流尽,他都未能写出满意的辞别书。 再过不久,他便得去上早朝了。 他将所有的辞别书烧了,只余下一张:温祈拜别陛下,陛下多加保重。 而后,他洗漱换衣,出了丹泉殿。 早朝上,由于他的品秩过低,他与丛霁相距甚远,以致于他全然看不清丛霁的眉眼。 按律,如他这般微末的小官不得直视丛霁,除非丛霁要他抬起首来。 是以,他仅仅望了丛霁一眼,便低下了首去,而丛霁并未要他抬起首来。 从早朝可知,目前周楚与南晋陷入了胶着状态。 南晋能不落下风已很是了不得了。 他暗暗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孩子们,这是你们的父皇,亦是爹爹一生惟一心悦之人,爹爹相信他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使这南晋海晏河清。从明日起,你们便再也见不到父皇了,但爹爹会好好地将你们带到这人世间,好好地将你们抚养长大,一直一直地陪着你们。 散朝后,他随诸臣出了金銮殿,不曾回首去瞧丛霁。 他并不知晓丛霁正透过冕旒窥视着他,更不知晓丛霁相思如狂。 他并未回丹泉殿收拾物什,双手空空地去了翰林院。 待得日暮,他谎称自己尚有要事,得以独自留于翰林院。 待得夜色浓稠,渺渺来接他了,他站起身来,随渺渺离开了。 由于城门早已紧闭,他与渺渺出不了京城,只得暂歇于一废弃的宅子。 昨日是他初次于现实中见到渺渺,应是这副身体的缘故,他并不觉得陌生。 渺渺将积满了灰尘的床榻收拾干净后,自己先躺了上去,又对温祈道:哥哥,上来罢。 自己与渺渺虽是兄妹,但自己已成年了,不应同榻而眠。 温祈这副身体却自然而然地上了床榻。 渺渺望着温祈,疑惑地道:哥哥为何要改名为温祈?若非哥哥要那暴君寻我,我根本无法将唤作温祈的鲛人同哥哥联系在一起。 温祈登时一阵心虚,扯谎道:我遭到抓捕之时,受了伤,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之后,我不幸被囚于笼中,奉于陛下,陛下问我姓甚名谁,我便为自己取了温祈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渺渺不疑有他,后又恶狠狠地道,那暴君竟敢虐待哥哥,有朝一日,我定要亲手将那暴君碎尸万段。 温祈闻言,蹙了蹙眉:陛下并未虐待我,陛下待我很是温柔。 渺渺全然不信:哥哥定是被那暴君蛊惑了,那暴君如若当真待哥哥很是温柔,哥哥怎会瘦得都脱相了? 我温祈顿了顿,坦白道,我心悦于陛下,可陛下无意于我,我求而不得,茶饭不思,才会瘦得脱了相。 渺渺愕然道:哥哥心悦于那暴君? 温祈颔首道:我心悦于陛下。 兴许他确实被丛霁蛊惑了,不然,他被丛霁拒绝了那样多次,为何始终无法对丛霁忘情? 渺渺发问道:我听闻那暴君命人抓捕鲛人是为了长生不老,哥哥是昨年七月落入那暴君手中的,现下已是五月了,九月过去,那暴君并未将哥哥拆骨入腹算得上温柔么?哥哥便是因此心悦于那暴君的么? 并非如此,陛下当真待我很是温柔,反倒是我时常欺负陛下。温祈露出甜蜜的笑容来,陛下非但送我去崇文馆念书,还将我钦点为状元。 哥哥果然是被那暴君蛊惑了,那暴君素来残暴,哥哥怎能欺负得了他?渺渺叹了口气,待我们出京,我带哥哥去看大夫罢。 温祈回忆道:我曾多次对着陛下又啃又咬又撒娇又耍赖,还死皮赖脸地要陛下陪着我,不许去临幸妃嫔。 妃嫔?渺渺困惑地道,那暴君后宫空虚,一位妃嫔也无,哥哥如何不许那暴君去临幸妃嫔? 温祈诧异万分:陛下当真后宫空虚,一位妃嫔也无? 我骗哥哥做甚么?渺渺补充道,那暴君既无后宫,又不选秀,不过或许有无名无分的侍妾侍寝罢。 怪不得自己从未见过丛霁的妃嫔,却原来丛霁并无妃嫔。 丛霁既无妃嫔,为何要骗他? 至于丛霁是否有无名无分的侍妾,温祁并不清楚。 若真有侍妾,丛霁有很长一段时间夜夜宿于丹泉殿,压根无暇命其侍寝。 不过丛霁曾言他那处远不及女子,想必丛霁左右不乏合意的女子。 无论如何,丛霁的床笫之事与他再无干系。 他收起思绪,忽而听得渺渺道:民间传言那暴君许是断袖,哥哥适才又言那暴君并非断袖,那暴君究竟是否断袖? 他心脏生疼,扯了扯唇角:陛下并非断袖。 渺渺了然地道:哥哥之所以愿意随我走,并非受到了那暴君虐待,而是那暴君并非断袖,无意于哥哥? 见温祁颔首,渺渺叹了口气:哥哥既心悦于那暴君,不如继续做翰林院修撰罢,哥哥这一走,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暴君了。 温祁笑了笑:你不是认为我被陛下蛊惑了么?何故要我继续做翰林院修撰? 渺渺答道:因为我能从哥哥的双目中看见哥哥对于那暴君的爱慕与不舍。 温祁坚定地道:我不能继续做翰林院修撰。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59) 渺渺不解地道:为何?一则,哥哥心悦于那暴君,可留于那暴君身边;二则,那暴君既未虐待过哥哥,反是哥哥欺负那暴君,哥哥可接着欺负那暴君;三则,哥哥的能力不逊于任何人,定能扶摇直上,若能影响那暴君施政,实乃功德一件。 陛下已厌恶我了,已不愿再见到我了。温祁摸了摸肚子,我不想碍陛下的眼。 渺渺更为不解了:哥哥不久前不是说那暴君待你很是温柔么? 陛下的确待我很是温柔。即便是被自己强迫后,丛霁亦很是温柔。 假若自己将心悦深藏于心底,不宣之于口,不强求更多,并且与旁人一道渡过繁衍期,许能一生享用丛霁的温柔罢? 温祈满心惆怅,转而道:渺渺,你从戚永善处逃出来后,过得如何? 起初,我四处飘零,后来,我遇见了与我一般受尽苦楚的鲛人,我们互相依偎,互相取暖,还救出了更多的鲛人。渺渺双目发亮,有生之年,我定要让所有失去自由的鲛人重获自由,我定要教所有伤害过鲛人的恶徒付出代价。 温祁想起丛霁曾对他提及过夙州有鲛人为祸,且已有九人死于鲛人之手。 显然,为祸的鲛人便是渺渺及其同伴,而那九人便是伤害过鲛人的恶徒。 那厢,丛霁正在批阅奏折,忽有一丹泉殿的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夜色渐深,温大人本因于半个时辰前回丹泉殿,但他至今未归。 第83章 闻言,丛霁陡然站起身来,将朱笔一掷,任由朱笔于奏折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生恐温祈有所不测,心急如焚,连马车都未坐,当即施展轻功往翰林院去了。 他轻功卓绝,此番全无保留,快若闪电,侍卫全然跟不上他,暗卫亦很是吃力,仅暗卫首领勉强与他维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由于他未曾来翰林院看望过温祈,他根本不知温祈寻常具体在何处处理公务。 他焦急地扬声道:温祁,你在何处? 无人应答。 他足尖一点,从翰林院内飞身至翰林院外,急声向一守卫确认道:温大人是否已离开翰林院了? 守卫并不识得丛霁,听丛霁自称为朕,遂恭声道:草民拜见陛下。温大人已于约莫一炷香前离开翰林院了。 丛霁发问道:他离开之时,可有异样? 守卫摇首道:启禀陛下,并无异样。 倘若当真如此,温祈难不成是在回宫途中出了意外? 丛霁原先曾派遣侍卫日日驾车接送温祈,但因温祈从不接受他的好意而作罢。 是他大意了,早知温祈会失踪,就算温祈不坐马车,他都该当命人暗中保护温祈。 以防周楚刺客混入京城,他早已将京城百姓悉数排查了一遍,他自认为京城安全无虞,岂料 他着随后跟上的侍卫、暗卫与他一道搜查翰林院,然而,正如那守卫所言,翰林院内并无温祈的踪迹。 他命人守住京城各大要道,并挨家挨户地搜查,纵然掘地三尺,都须得将温祈找出来。 幸而温祈是在入夜后失踪的,城门已然紧闭,温祈倘若被劫持,目前定然尚在京城。 而他自己则去了丹泉殿,温祈倘若并非被劫持,而是自愿离开的,那么丹泉殿内应有蛛丝马迹。 但温祈三元及第,已是翰林院修撰,前途无量,可一展抱负,应当不会自愿离开罢? 又或许温祈是在回宫途中因何事耽搁了? 抵达丹泉殿后,他放眼望去,殿内似乎一如往常。 他抹了抹额间的汗水,继而细细搜查。 他分明并未消耗多少气力,却已是热汗满身。 温祈不在池底,不在床榻上,枕下四段羊肠犹在。 他行至书案前,突地嗅到了一股子焦味,书案上还放着一张宣纸,其上赫然写着一十二字:温祈拜别陛下,陛下多加保重。 这字迹的确出自温祈之手,温祈若不是被歹人逼着写下的,便是早有预谋。 他唤来负责丹泉殿扫除的内侍,问道:此处为何会有焦味? 内侍恭声答道:温大人今日一早烧了些写过的宣纸,奴才已收拾干净了。 丛霁下令道:是否烧干净了?可有残留? 有些残留,但奴才不识字内侍尚未说罢,已被丛霁打断了:你且将那些残留找回来。 少时,内侍奉上了灰烬,灰烬中确有些许残留:再无归期;幸得陛下垂怜;受之有愧;辞官;不渝;生性淫/荡;子孙满堂。 温祈明显早有预谋,急欲离他而去。 今日早朝,他明明见过温祈,却并未觉察到温祈的意图。 不过今日早朝,他并未仔细地端详温祈。 他如若再也见不到温祈,今日早朝便是他与温祈的最后一面了。 不,今日早朝决不能是他与温祈的最后一面。 温祈是自愿离开的,由只字片语可知,他已伤透了温祈的心,他既然回应不了温祈的心意,何不如就此放温祈自由? 他若是坚持寻回温祈,对于温祈而言,反而是折磨罢? 他坐于温祈坐过的圈椅之上,双目发红。 温祈朕心悦于你他以为自己授予了温祈翰林院修撰之职,温祈便不会离开,即便他与温祈不再肌肤相亲,即便他与温祈变作单纯的君与臣,温祈都不会离开他。 温祈念书刻苦,曾对他道要好好努力,影响他施政,教他做不得暴君,然而,温祈堪堪当了不到一月的翰林院修撰,便放弃了。 他果然伤透了温祈的心,令温祈放弃了志向,放弃了他。 他猝然想起温祈繁衍期期间所言: 我若是当真不逊色于任何人,陛下何不如将我收作娈宠,日夜陪伴陛下? 可我现下不想成为一代名臣,我只想与陛下长相厮守。 我渴望被陛下临幸,被拒绝后,还一次一次不知廉耻地向陛下乞求,这便是生性下贱。 我不过是被自己的身体恶心得吐了而已。 陛下,我与南风馆的小倌有何区别?自然有区别,他们是为了生计,而我是自甘堕落。陛下不若将我送去南风馆罢,想必那里才是我该待之处,我定能如鱼得水。 联系生性淫/荡四字,他脑中窜出了一个可怖的想法:温祈不会是去了南风馆罢? 温祈消瘦得那样厉害,内心必然深受煎熬,倘使一时想不开 不,不会的,温祈定不会自甘堕落。 他又想起章太医曾向他禀报过一事:床榻倒塌那日,温祈曾问过章太医可有能阻断繁衍期的药物,可有能缓解发情热的药物,要如何做才能独自渡过繁衍期。 显然,温祈极是厌恶繁衍期,且认定他从始至终都是被强迫的。 他思量再三,终是有了决断他要寻回温祈,向温祈表白心迹,坦诚自己身中剧毒,每月十五皆会为嗜血之欲所控一事,再由温祈决定是否愿意与他在一处,是否愿意当他的皇后。 温祈假若答应当他的皇后,他会赋予温祈与他同等的权力,他会拼命地对抗嗜血之欲,他会努力地成为一代明君,他不会再有自行了断的念头,他会与温祈白首偕老。 至于子嗣并不紧要,他可将皇位传予丛露,假若丛露有足够的能力,他亦可将皇位传予丛霰,假若丛霰当真如其所表现的一般良善,他还可从宗亲中过继出色的幼子,养于膝下,好生教导。 他站起身来,正欲亲自去寻温祈,却见章太医匆匆而至。 章太医喘着粗气道:微臣听闻温大人失踪了,许有一事与温大人失踪有关。 丛霁示意章太医直言,章太医居然道:温大人温大人他怀了双胎! 怀了双胎? 丛霁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道:朕可是听岔了?亦或是章爱卿说岔了? 章太医言之凿凿地道:四月中旬,微臣为温大人请脉,从温大人的脉象中诊出了喜脉,但因温大人乃是雄鲛,微臣不敢妄下定论。随着胎儿月份渐大,喜脉愈发明显,微臣认定温大人怀上了身孕。微臣向温大人确认过陛下有一回并未用羊肠,且温大人承认自己有呕吐、易倦、嗜睡等症状。 丛霁已相信了:温祈消瘦得那样厉害,便是怀上了身孕之故? 章太医答道:温大人郁结于心,加之怀上了身孕,才会消瘦得那样厉害。温大人若不能快些将身体养好,恐怕保不住一双胎儿,纵使保住了一双胎儿,亦极有可能难产而亡,一尸三命。 这一席话字字扎耳,丛霁愠怒道:你为何不早些将温祈怀有双胎一事禀报于朕? 章太医跪倒于地,解释道:温大人不知陛下会如何想,要微臣暂且替他隐瞒,待他做好准备,自会禀报于陛下。 温祈必定认为他不想要其腹中的双胎,而其之所以突然离开,最为重要的原因并非被他伤透了心,而是为了保住双胎。 是他的所作所为教温祈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全数是他的过错。 章爱卿且退下罢。丛霁叹了口气,紧接着,出了宫去,亲自搜寻温祈。 此时,温祈正指着渺渺的双足,疑惑地道:你尚未成年,为何能化出双足? 渺渺应声回忆起了旧事,咬牙切齿地道:三十年前,哥哥逃脱后,戚永善再也无法贩卖哥哥所产的鲛珠,而我所产的鲛珠品相不佳,不值钱,戚永善想不出赚取银两的法子,遂打算将我卖入花楼,老鸨嫌弃我这鲛尾不便接客,让戚永善将我带回去。 戚永善带着我回到戚家后,即刻从庖厨操起一把庖刀,生生地劈开了我的鲛尾,我受不住疼痛,昏死了过去,我以为我将要丧命了,未想到,我竟然醒了过来,且鲛尾已变作了如凡人一般的双足。我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于花楼,细听周遭尽是恶心的交/媾声。 我急欲逃出去,然而,双足却毫无力气,我只得佯作昏迷,养足了气力,趁着一日花楼重选花魁,恩客蜂拥而至,才侥幸逃了出去。 温祈一把拥住了渺渺,歉疚地道:对不住,哥哥不该丢下你。 渺渺摇首道:我知晓哥哥并未丢下我,哥哥逃出去后,还冒着风险回戚家寻我,且那时候若不是哥哥一直护着我,我早就被戚永善打死了。 温祈松开渺渺,揉了揉渺渺细软的发丝:睡罢,明日我们便出城去。 渺渺凝视着温祈道:哥哥当真舍得下那暴君? 自己怀有身孕一事迟早会暴露,索性向渺渺坦白罢。 温祈打定了主意,迎上渺渺的视线,与此同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渺渺,我有身孕了,且是双胎,乃是陛下的骨血,但陛下厌弃我,定不会要半人半鲛的子嗣,故而,我必须舍得下陛下。 那暴君既然愿意与哥哥云雨,或许并未厌弃哥哥,或许会接受哥哥与他的骨血。渺渺提议道,哥哥何不如将此事告诉那暴君?那暴君如果真的不要孩子,我们再离开罢。 温祁羞于启齿,阖了阖眼,良久才道:陛下并不愿意与我云雨,我于繁衍期初日强迫了陛下,才会怀上身孕,那之前,我曾多次求陛下临幸我,均被陛下拒绝了。 他惨然一笑:渺渺,我心悦于陛下,心悦得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廉耻。 我从未心悦过任何人,可能心悦一人,便会如哥哥一般罢?渺渺不知该如何安慰,提心吊胆地暗道:哥哥乃是雄鲛,按理是无法怀上身孕的,但哥哥却怀上了身孕,鲛人繁衍子嗣原就艰难,常有成婚多年,却无一儿半女的夫妇,即使雌鲛怀上了身孕,也多是单胎,鲜有双胎,待哥哥的肚子再大些,哥哥必然更为辛苦,生产那日 她不敢再想,抬手覆上温祈的肚子:我会当一个好姑姑的。 温祈耳侧倏然响起了章太医昨日所言:温大人,你若想保住腹中双胎,须得尽快将身体养好,否则你就算并未小产,亦可能产下死胎,甚至可能难产而亡,一尸三命。 他希望自己能顺利地生产,并亲手将孩子们抚养长大,如若不能,他希望孩子们能平安降生,至于他自己,不及孩子们紧要。 可他如若身死,孩子们便只能付托于渺渺了。 他覆上了渺渺的手背,轻声细语地道:这是你们的姑姑渺渺,你们以后要听姑姑的话。 哥哥渺渺赶忙道,你们亦要听爹爹的话。 温祈望住了渺渺:渺渺,我会努力地活下来。 话音尚未落地,他神情坚毅,改口道:我定能活下来。 渺渺颔首道:哥哥定能活下来。 次日一早,渺渺欲要去集市买些吃食,再买些衣物为温祈乔装打扮,却发现京城处处戒备森严,且有侍卫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温祈,不得不立刻回了自己与温祈藏身的宅院。 温祈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怔,听得足音,抬起首来,见渺渺面色紧张,亦紧张了起来:出何事了? 那暴君正着人搜查哥哥。渺渺苦恼地道,我们恐怕出不了京城。 温祈苦思一番:走水路罢。 京城内的河道无法通往京城外,走不得水路。渺渺沉吟着道,哥哥莫非想游出京城去? 陛下应当已知晓我怀有身孕之事了,因而,他不会料到我决定这么做。温祈不容反驳地道,再无旁的法子了,便这么定下了。 可是哥哥渺渺试图阻止,却闻得温祈道:无妨,我与孩子们定会平安无事。 她去寻了些吃食来,待温祈吃罢后,劝道:许有旁的法子,哥哥毋庸着急,京城太大,一时半刻侍卫找不到此处。 陛下素来周全,他既要寻我,定已命人守住了各处要道。温祈不敢想象丛霁得知他怀有身孕时的反应,更不敢揣测丛霁寻他的目的。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0) 他已失望过太多回了,从中学到的教训便是不可给予自己丁点儿希冀。 待夜幕降下后,他与渺渺依次跃入一口水井,顺着水流,出了京城。 明月皎皎,繁星点点,他上了岸,浑身湿透,回首遥望着九阙,心道:陛下,永别了。 第84章 鲛人并不惧寒,被夜风一吹,他竟觉得寒气入骨,难受至极。 现下分明已是芒种,再过几日便是小暑。 他侧过首去,对渺渺道:走罢。 渺渺忧心忡忡地瞧着温祈的肚子:哥哥,你无事罢? 温祈过于消瘦,且潮湿的衣料子正紧紧地黏于肚子之上,将这肚子略微的凸起暴露无遗。 我无事。温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孩子们也无事。 然而,下一瞬,呕意突地逼到了喉间,使得他忍不住吐了出来,背脊被迫弯曲,一双蝴蝶骨高高隆起,支起衣衫,显得这衣衫宽大无比。 渺渺抬起手来,轻拍着温祈的背脊,默然不言。 温祈吐了干净,面色惨白,却朝着渺渺笑道:你毋庸担心我。 哥哥渺渺叹息一声,哥哥,进京前,我已安排好了藏身之所,须得向西五里,哥哥,你可走得动? 温祈体力不济,逞强地道:自然走得动。 渺渺心下了然,扶住了温祈。 兄妹俩一步一步地向西而去,一步一步地远离了京城。 道路崎岖,约莫半个时辰后,兄妹俩方才抵达藏身之所。 此处乃是一户农家小院,渺渺不及推门,门已从里头打开了。 一雄鲛探出首来,笑了笑,让出路来,待兄妹俩进来后,便又将门紧紧阖上了。 这农家小院有些破败,但收拾得很是整洁,房间更是一尘不染。 雄鲛瞧了瞧渺渺,又瞧了瞧温祈,最末,定于渺渺面上,问道:这便是三元及第,被那暴君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的雄鲛,你的哥哥温祈么? 渺渺颔了颔首,继而朝雄鲛道:云沁,劳你去煮些水来供哥哥沐浴,再拿一身干净的衣裳来。 雄鲛云沁当即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已将浴桶注满了水。 渺渺将温祈扶到浴桶边,放心不下,要求道:我帮哥哥沐浴可好? 温祈明白渺渺是出于好意,且自己这副身体与渺渺乃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在身体不便之时,由渺渺帮他沐浴并无不可,但他仍是摇了摇首:不必了。 渺渺又问道:那我让云沁帮哥哥沐浴可好? 不必了。温祈并不习惯在旁人面前不着一缕,先前,丛霁指派了不少内侍供他差遣,他亦不曾命内侍为他沐浴。 自他化出双足后,仅丛霁一人见过他不着一缕的模样。 哥哥自己小心些,若有不妥,唤我便是。渺渺出了门去,又央一旁的云沁去请大夫。 哥哥的下裳并未染血,一双胎儿应当无恙,但哥哥的身体委实太差了。 温祈褪下已半干的衣衫,跨入了浴水之中,微热的浴水教他舒服了些。 他摩挲着自己的肚子,歉然地道:对不住,爹爹让你们受罪了。 今日已是五月初九,再过八日,他与丛霁的孩子们便要满三个月了。 他须得多用些膳食,将身体养好,才能将孩子们平安地带到这人世间。 上一世,他便是因为母亲受惊早产,以致于先天不足,才会不良于行,他决不能让孩子们受他曾受过的苦。 母亲 母亲倘若知晓他身怀六甲会作何感想? 母亲的遗愿是希望他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能建功立业,子孙满堂。 这副身体较他上一世的身体强健许多,他若是不辞官,许能建功立业,至于子孙满堂,他已有两个孩子了,待孩子长大成人,遇见心悦之人,他便能子孙满堂。 他勉强算是完成了母亲的遗愿。 沐浴罢,他用双手撑着浴桶边缘,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今日消耗了太多的气力,已然精疲力竭。 头脑愈发昏沉,眼帘更是重若千钧,他几乎将要睡过去了,又因身体绵软,力不能支,他尚未站稳,却已跌倒了。 所幸他并未跌倒于地上,而是跌倒于浴桶里头,才未酿成大祸。 大片的水花纷纷溅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哥哥,出何事了?若非渺渺的声音响起,他恐怕真要睡过去了。 我无事,并未受伤。为了不让渺渺担心,他努力地打起了精神。 而后,他出了浴桶,将身体擦干,接着,穿上了云沁准备好的衣衫,再接着,打开门,对渺渺笑道:我当真无事。 他被渺渺扶上了床榻,苦笑道:我这个当哥哥的,总是让你这个当妹妹的操心,对不住。 无妨,谁教你是我哥哥。渺渺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未多久,云沁带着一大夫来了,大夫亦是鲛人。 大夫为温祈诊过脉后,叹了口气:逆天受孕,要平安生产怕是不易。 温祈有气无力地道:大夫,我要如何做方能平安生产? 你力所能及之事仅是将身体养好,至于是否能平安生产,便要看天意了。大夫怜悯地道,雄鲛产子前所未闻,你的夫君人在何处?教他做好为你收尸的准备罢。 渺渺登时暴起,一把揪住了大夫的衣襟,凶狠地道:你何故胡言乱语? 大夫从容不迫地道:老夫并未胡言乱语。 温祈对于大夫所言并不意外,柔声道:渺渺,将大夫松开罢。 渺渺气不过,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听话地将大夫松开了。 大夫抚平自己的衣襟,对温祈道:老夫这便去煎安胎药。 多谢大夫。温祈躺下身来,望着大夫的背影,于心中回道:我并无夫君。 他又向渺渺望去,倘使他当真难产而亡,便只能劳烦渺渺为他收尸了。 渺渺愤愤地道:那江湖郎中满口胡言,哥哥勿要信他。 温祈违心地道:我自然不信他。 那便好。渺渺于床榻边坐下,低声道,哥哥你快些歇息罢,待安胎药煎好了,我再唤醒你。 嗯。温祈阖上了双目。 须臾,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与母亲相对而坐,他告诉母亲自己已有心悦之人,并且怀上了身孕,母亲吃了一惊,久久不言,满目心疼。 不知多久后,他被渺渺唤醒了,混混沌沌地饮下一碗安胎药后,即刻睡了过去。 睡醒后,他想起一事,那日,他对丛霁动了情,生怕被丛霁发现,谎称自己发热了,杨太医为他煎了退热汤,他饮下后,丛霁亲手喂他吃蜜饯解苦。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见到丛霁,丛霁更不会再亲手喂他吃蜜饯解苦。 上一世,他饮了太多的汤药,早已不怕苦了,因丛霁的缘故,他竟变得怕苦了。 一日三碗安胎药,时日一长,他又变得不怕苦了。 一月过去,他努力将自己养胖了些,他的肚子已鼓起来了。 趁着外头风和日丽,他下了床榻,欲要舒展筋骨,尚未走出房间,竟然听得渺渺苦恼地道:云沁,我该不该告诉哥哥? 他又听得云沁道:你告诉他作甚么?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难不成是丛霁出事了? 由于走得太急,他足下不慎一趔趄,幸而及时扶住了桌案,才未跌倒于地。 他缓了口气,到了渺渺面前,质问道:渺渺,你有何事隐瞒于我? 渺渺愕然地道:哥哥,你不是睡着了么? 温祈厉声道:渺渺,告诉我你有何事隐瞒于我? 哥哥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渺渺满腹委屈,瘪了瘪嘴,坦白道:近一月,周楚势如破竹,连取南晋一十一座城池,那暴君为了挽回颓势,提振军心,已于昨日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纵然丛霁武艺高强,但刀剑无眼 温祈不敢再想,喃喃自语地道:陛下定能凯旋。 陛下若不能凯旋,照陛下的性子定不愿败走,孩子们许要失去父皇了 渺渺凝视着面色煞白的温祈,担忧地道:哥哥,你还好么? 抱歉,哥哥不该凶你。温祈揉着渺渺的发丝道,哥哥很好。 次日,他一转醒,便问渺渺:可有任何关于陛下的音信? 那暴君前日方才启程,要赶到战场至少得七日。渺渺宽慰道,那暴君必不会以身犯险,大抵是坐镇后方,指挥三军,哥哥勿要害怕。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温祈垂下双目,望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们放心罢,你们的父皇定会平安归来。 事与愿违,半月后,他竟是得到了丛霁心口中箭,性命垂危的噩耗。 当时,他堪堪从摊主手中接过一只热气腾腾的虾饼,指尖滚烫,差点将虾饼扔了。 丛霁不会再为他将虾饼吹凉,他只能自己将虾饼吹凉。 而渺渺正在为温祁腹中的双胎挑选衣料子,忽闻噩耗,她慌忙从绸缎铺子冲了出来。 温祈猝然被渺渺扶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摇摇欲坠,且自己手中已然空无一物,他尚未入口的虾饼不知所踪。 他怔了怔,随即扬起唇角,粲然一笑:陛下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渺渺扫了一眼沾满了尘埃,摔得不成样子的虾饼,附和道:哥哥所言极是。 第85章 五月初八,由于温祈不见踪影,丛霁连双目都未阖过,一直在宫外找寻温祈,时至破晓,他方才返回宫中,沐浴更衣。 这一整夜,他统共搜查了一百二十一户人家,然而,全无温祈的踪迹。 所有百姓见得他俱是双股战战,生怕行差踏错,被他凌迟处死。 他之所作所为使得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进一步坐实了他暴君的恶名。 他顾不上这许多,一心只想寻到温祈。 又三日,五月十一,他依然未能寻到温祈。 京城各大要道已然被封死,每一户人家皆已被搜查过,连无人居住的宅院都未放过。 温祈好似凭空消失了。 究竟是温祈的藏身之所过于隐秘,亦或是温祈早已出京城了? 以防万一,他命侍卫再度逐门逐户搜了一遍,甚至还在京城内处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温祈。 又两日,五月十三,侍卫几乎已将京城掘地三尺,却并未找到半点有关温祁的蛛丝马迹。 丛霁不得不怀疑温祈已从水道游出京城,可温祈因身怀有孕,且过于消瘦,以致于身体孱弱,水道又长,温祈如何能支撑得住? 纵然温祈顺利地出了京城,但温祈乃是鲛人,甚是扎眼,极易被当作奇珍异玩,该当如何谋生? 难不成有人接应温祈? 难不成温祈已落入恶徒之手? 若是前者,温祈目前必定安然无恙,待生产那日,温祈会如何?若是后者,温祈怕是 他心急如焚,日日惦念着温祈,素日除了上早朝,处理政务,便是出宫去寻温祈。 温祈失踪整整五日,他整整五日未眠,双目熬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犹如以食人为生的怪物。 他变得暴躁且易怒,京城内风声鹤唳,朝堂上人人自危,唯恐一时不慎惹祸上身。 唯独身处于丹泉殿之时,他会变得沉默且忧伤。 温祈分明已经离开丹泉殿了,有时候,他却认为温祈从未离开过,还会温柔地将自己所想说与温祈听:温祈,朕钦点你为状元,并非徇私,而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你之文章胜过榜眼与探花。 温祈,朕为你断了袖,朕心悦于你。 温祈,朕骗了你,朕其实并无三千后宫。 温祈,除你之外,朕未曾与人云雨过。 温祈,朕从未嫌弃过你,更从未觉得你的身体很是恶心。 温祈,你那处销魂蚀骨,朕是为了斩断你对朕的心思,才会道你那处不及女子。 温祈,朕不准你诋毁自己生性淫/荡。 温祈,朕身中奇毒,许会杀尽天下人。 温祈,朕先前决定自行了断,但朕改变主意了,朕要与你,与孩子们一道活下去。 温祈,你嫁予朕作皇后可好? 温祈,你喜欢怎样的喜服? 任凭他讲得如何动听,温祈皆充耳不闻,将他视作无物。 温祈不是在念书,便是在习字,从不理会他。 由于他日日如此,宫中谣传他已得了失心疯。 五月十五,子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之欲,直奔天牢,将其中三十六名死囚杀了干净。 其后,他躺于尸体之间,终是倦极而眠。 待他转醒,他逡巡着周遭横陈的尸体,满心后悔。 定是因为他杀人如麻,温祈才会离开他的。 他该应当如温祈所愿,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 对了,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了,作为明君,他决不能误了早朝。 故而,他疾步出了天牢,往金銮殿去。 途中所见的宫人无一不是跪倒于地,瑟瑟发抖。 这是何故? 他进得金銮殿,诸臣亦是纷纷跪拜,面色惊恐。 这到底是何故? 他踏上玉阶,俯视诸臣。 良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忘记将一身的血衣换下了。 这些人未免太不经吓了罢? 他既已决定要为温祈做明君,断不会胡乱杀人。 众卿平身。他坐于御座之上,却见诸臣无一人胆敢起身。 他复又道:众卿平身。 然而,仅有大理寺卿沈欣怿站起身来。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1) 他心生不满,点名道:御史大夫陈爱卿,平身罢。 御史大夫陈大人惊恐地站起身来。 他又点名道:礼部侍郎凌爱卿,平身罢。 而后,他慢条斯理地将诸臣一一点了一番,又含笑道:你们可有本要奏? 诸臣噤若寒蝉,胆子小些的,竟是失禁了。 金銮殿内,腥臭四散。 他的视线扫过诸臣,最末,定于失禁的新任翰林院编纂面上,此人便是这一届的榜眼。 这榜眼果然无法与温祈相较。 温祈 温祈 思及温祈,他的心脏无比柔软,但陡然腾起的嗜血之欲却将他的心脏变得无比坚硬。 杀人又如何? 他乃是这南晋的一国之君,将这南晋的生灵全数杀了又何妨? 温祈 他要为温祈成为明君,他不可令温祈失望。 只要他能成为明君,温祈或许会回心转意。 他拼命压抑着嗜血之欲,可惜,理智终究落了下风。 倏然间,他心生一计,左掌当即覆于右臂之上,一用力,这右臂便脱臼了。 他并非左撇子,惯用右臂,右臂无用,自然大大减少了杀人的可能。 退朝罢。他出了金銮殿,使轻功直抵丹泉殿,继而将自己一人锁于丹泉殿内。 温祈的气息已渐渐消失了,再过些时日,定会消失殆尽。 他上了床榻,又恐血衣脏了床榻,遂将血衣剥下,赤身裸/体地躺下了。 他已有两月余不曾躺于这床榻之上了,而温祈已有七日不曾躺于这床榻之上了。 温祈 他若能寻到温祈该有多好? 但温祈恐怕不会愿意同他回宫罢?毕竟他已伤透了温祈的心,毕竟他无一处值得温祈倾心。 他更是足踏尸山血海的暴君,温祈怎会愿意同他回宫? 温祈,朕很是想念你。他堪堪吐出这句话,嗜血之欲愈发强烈了。 他的右臂正耷拉着,于是他用左手抓破了自己的心口,与那时抵挡发情热的温祈一般。 少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曾承诺过温祈不再自残。 是以,他强忍着不再自残。 温祈常言他喜食言而肥,这一回,他定不能食言而肥。 他若能不再自残,温祈是否会回到他身边? 从天明至黄昏,从黄昏至深夜,他终是熬过去了。 五月十六,他坐于暗处,遥望着窗外的圆月,哽咽着道:朕并未再自残,温祈,你回来可好? 温祈当然不会答应他。 温祈现下如何了? 身体可还好? 他焦心地急召章太医,盯着章太医问道:温祈倘使从水道游出京城会如何? 丹泉殿内一片昏暗,章太医手持烛台,烛光一照,竟见四面墙上布满了抓痕,左右的物什亦无一完好。 再看今上,左手指尖尽数破开,淌血不止,而右臂正耷拉着,显然不是脱臼,便是骨折了。 他自然与其他人一般惧怕今上,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禀报道:恐会体力不支,所幸温大人并非凡人,不会溺死,但若是因此动了胎气 丛霁急声道:动了胎气会如何? 紧接着,他听得章太医答道:可能会小产。 他向章太医确定道:小产可会要了温祁的性命? 章太医摇首道:小产应当不会要了温大人的性命。 丛霁霎时松了口气,他自然心疼自己与温祁的骨肉,但于他而言,温祁本身更为紧要。 且温祁难产的概率极高,小产反而是一件幸事。 章太医见丛霁面露微笑,趁机道:容微臣为陛下包扎。 丛霁这才发现自己左手五指正淌着血,怪不得他鼻尖尽是血腥味。 章太医为丛霁包扎完毕后,又细细地看过丛霁的右臂,确定这右臂仅是脱臼,他便利落地将这右臂复位了。 丛霁瞧着左手指尖,喃喃自语地道:温祁,对不住,朕又食言而肥了。 五月十二至五月二十六,周楚势如破竹,连取南晋十一座城池。 六月初一,丛霁收到了这一噩讯。 六月初四,丛露前来探望丛霁,见得面色颓败的丛霁,她叹息着道:哥哥,你与嫂嫂分明两情相悦,何以至此? 丛霁正凝望着幻觉中的温祁,乍然被丛露打断,不悦地蹙眉道:勿要打扰朕与温祁独处。 丛露劝道:哥哥,嫂嫂走了,你该去将嫂嫂找回来,而不是胡思乱想。 朕并未胡思乱想,温祁就在那里。丛霁指了指不远处温祁常坐的圈椅。 嫂嫂不在那里。丛露忧心忡忡地道,嫂嫂当真不在那里。 丛霁并未患上失心疯,只消冷静下来,便能分辨幻觉与现实。 他颔了颔首:对,温祁不在那里,温祁走了,温祁不要朕了。 丛露安慰道:哥哥勿要气馁,努力将嫂嫂追回来便是了。 丛霁苦笑道:朕寻不到温祁,如何追回来? 这天下着实太大了些,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六月初五,丛露险些被刺,丛霰以身相替一案有了眉目。 六月初六,丛霁力排众议,决意御驾亲征。 六月初八,丛霁启程赶赴战场。 第86章 六月十二日,丛霁率精锐一千七百人快马加鞭赶至宛南城。 宛南城现由周太后的亲舅舅周纭驻守,周纭乃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但自开战以来,周纭且战且退,致使前线的段锐之孤掌难鸣,损失惨重,周纭若不出手相助,段锐之之师必将全军覆没。 丛霁远在千里之外,指挥不了周纭,才会特意来这宛南城。 城门开启后,丛霁并未见到该当迎驾的周纭,仅有周纭一副将拱手道:末将拜见陛下。 他冷笑一声:周纭何在? 副将恭敬地道:将军偶感风寒,正卧床歇息。 丛霁讥讽地道:周将军之所以怕了周楚,便是因为偶感风寒?朕倒是未曾听闻过风寒能教一武将变得胆小如鼠。 副将未及出声,左右一众将士已露出愤愤之色。 显然这些将士心向周纭,而非南晋,若不能改,便无任何用处。 丛霁慢条斯理地扫过每一名将士的面孔,含笑道:你们每日消耗的军饷皆是百姓辛苦所得,你们自认为对得起百姓么?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亟待你们保护,你们自认为对得起他们么?你们该当知晓于周楚而言,你们算不得人,你们的亲人亦算不得人,不过是生着类似于人的样貌的吃食罢了。你们可知四十年前,周楚曾攻下过这宛南城? 见有将士颔首,他续道:周楚攻下这宛南城后,先是屠城,只留下不足二十岁的男女,再从中挑选貌美的男女行奸/淫之事,并将容貌寻常的男女砍下头颅,剥去皮囊,分成若干肉块,放于锅中烹饪,犒劳三军,待貌美的男女满足了他们的淫/欲之后,亦会被他们烹而食之,最末,这宛南城变作了鬼城。 他顿了顿,笑容犹在,目光却锋利如刃:你们龟缩于这宛南城是想成为他们刀尖下的亡魂,或是想成为他们发泄的器具,亦或是想成为他们的吃食? 一众将士默然无言。 丛霁接着质问道:你们又想让你们的亲人成为他们的何物? 言罢,他又对副将道:带朕去见周纭。 副将本因丛霁乃是暴君,不喜丛霁,但丛霁所言却教他心生动摇。 他口中应诺,当即将丛霁带到了周纭床榻前。 丛霁端详着面色红润,却谎称偶感风寒的周纭,手指一动,十步出鞘,银光乍现,不由分说地砍下了周纭的头颅。 自周纭腔子飞溅而出的鲜血污了他的眉眼,他抬手抹去后,一把提起周纭的头颅,出了这富丽堂皇的卧房。 他此举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 周纭手下足有五十万精兵,杀了周纭自然冒险,但若是不杀周纭,五十万精兵便不能为他所用,南晋纵然能再支撑些时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必输无疑,而有了这五十万精兵,南晋便有了胜算。 外头将士众多,见得周纭的头颅不是张口惊呼,便是满面惊骇,更有甚者提剑直逼丛霁后心。 所幸这小卒功夫粗浅,丛霁连回首都不曾,仅仅一弹指便要了其性命。 他足尖一点,眨眼间,已将周纭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 七岁那年,丛霁曾见过班师回朝的周纭,当时周纭坐于一汗血宝马之上,盔甲伤痕累累,其下的肢体亦难以幸免,但周纭神色坚毅,背脊直挺,犹如战神,教他觉得只消有周纭在,南晋便能永享太平。 可惜,当时的周纭早已不见了,如今的周纭从战神堕落成了一贪生怕死的鼠辈。 按辈分,周纭乃是丛霁的舅公,是以,丛霁望着死不瞑目的头颅,低声道:舅公,走好。 其后,他逡巡着一众将士,从容不迫地道:你们若要为你们的周将军报仇,朕在此静候;你们若要保家卫国,便随朕一同上阵杀敌。 几息后,他扬声道:既然无人要为周纭报仇,你们便随朕一同上阵杀敌罢。 六月十四,他将五十万精兵重新编排,并制定了战略。 六月十五,天色未明,他率先头部队奇袭周楚。 他其实从未上过战场,亦从未杀过这样多的人,应是嗜血之欲的缘故,他只觉得痛快。 直到精疲力竭,他才以十步支撑着身体,勉力抬起首来,仰望着玉盘,心道:温祈,朕杀人如麻,离开朕实乃明智之举。 突然,一人从尸山中窜了出来,直取他的咽喉。 他伸手掐住了这人的脖颈,生生地将其掐死了。 而后,他手一松,尸身软软地歪倒于地,与其他的尸身混在了一处。 入目所见尽是尸身与硝烟,而他的盔甲上则尽是血液,一层又一层,大多早已凝固,少数正挣扎着向下流淌。 他吸了口气,鼻腔瞬间被血腥味堵住了。 他忽觉自己将要断气,但身体却依旧站立着。 下一瞬,他似乎看见了温祈,温祈身着一袭白衫,洁净如月光。 他生怕玷/污了温祈,踟蹰良久,终是向温祈伸过了手去,欲要将温祈拥入怀中。 温祈却是侧身躲过了,蹙着眉,连眼尾余光都不愿施舍他一分。 温祈,朕心悦于你。他顿时觉得连表白心迹都是对于温祈的玷/污,即刻后退数步,远离了温祈。 陛下。他陡然听得有人在唤他,登时恼怒地道,勿要打搅朕。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温祈并不在自己眼前,自己眼前惟有直如人间炼狱的沙场。 他侧首望去,见是段锐之,发问道:可清点过人数了?我方损失几何? 段锐之禀报道:阵亡三千五百一十三人,重伤两千六百二十六人,轻伤两万七千九十一人。 他乃是丛霁的心腹,由丛霁亲手提拔,素来对丛霁心怀敬仰。 见丛霁一身是伤,他叹息着道:陛下亦在重伤之列。 是么?丛霁清楚自己只顾杀人,满身破绽,近卫根本护不住他,重伤理所当然,但他并未觉得疼。 他随段锐之回了军营,进得营帐,由大夫为他医治。 许是他今日已杀了太多人的缘故,即便现下尚是六月十五,他却能轻易地将嗜血之欲压下。 包扎完毕后,段锐之端了吃食来,丛霁稍稍用了些,便放下了竹箸。 段锐之劝道:陛下该当多用些。 已足够了。丛霁摆了摆手,退下罢。 段锐之并未退下,而是道:陛下杀了周纭,周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陛下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末将万死不辞。 待得知周纭的死讯后,周家不止不会善罢甘休,想必还会借机发难。 周纭因其战功赫赫,在朝堂与民间皆颇具声望。 而这声望足以煽动人心,教丛霁坐不稳皇位。 但于丛霁而言,周纭乃是周家的中流砥柱,少了周纭,周家便不足为惧。 周家气焰日盛,不可再留。 六月十六、十七、十八这三日,战火暂歇。 六月十九,丑时一刻,周楚三皇子趁夜率百余人突袭南晋军营。 丛霁尚未歇息,提剑迎战。 这周楚三皇子武艺高强,两人一来一回过了百余招,都未能分出胜负。 又半个时辰,这周楚三皇子方才败下阵来,连连后撤。 由于夜色已深,且丛霁对于此地的地形并不熟悉,因而并不打算乘胜追击,以免落入陷阱。 他正欲对付掩护周楚三皇子离开的敌军,岂料,周楚三皇子竟是杀了回马枪。 他猝不及防,被周楚三皇子破开右颊,露出了一点森森白骨。 疼痛并未令他有所迟疑,他反是欺身向前,冲着周楚三皇子拍了一掌。 周楚三皇子未能及时躲开,吐出了一口血来。 丛霁不敢掉以轻心,可他并未料想到已有一支暗箭蓄势待发。 周楚三皇子提剑与丛霁缠斗,未多久,他又落了下风。 他顺势不着痕迹且耐心十足地以自己为诱饵,引丛霁露出了破绽。 弹指间,暗箭刺破夜色,一寸一寸地贯穿了丛霁的心口。 丛霁霎时血流如注,面色惨白。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招招狠厉,直欲取了这周楚三皇子的性命。 然而,他仅仅重创了对方,对方便被属下救走了。 他这才垂目去瞧自己的心口,继而平静地暗道:朕要驾崩了么?倘若能见温祁最后一面该有多好?倘若能见自己与温祁的孩子们一面该有多好? 他转念一想,见不到便见不到罢,他现下的模样甚是可怖,定会吓着温祁与孩子们。 神志逐渐涣散,他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跌倒于地。 六月二十日,他高热不退,濒临死亡。 直到六月二十七日,他才好了些,但高热仍未退去。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2) 六月三十日,正午时分,他半睡半醒间,闻得刀剑铮铮,立即强撑着飞身而出。 一人又一人死于他剑下,他杀红了眼,无人能劝阻,连伤口崩裂都未觉察到。 杀!杀!杀! 临死前,他惟一能做之事便是多杀些敌军。 这意味着他能多保护些他的子民。 杀!杀!杀! 他将在场所有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而他自己已是面无人色,恍若鬼魅。 他盯着鲜血淋漓的十步,须臾,竟是敌我不分,剑尖直指一名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 剑尖转瞬便已抵上了这将士的咽喉,只须一刺,便能取其性命。 杀!杀!杀! 他艰难地收回了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背青筋全数暴起。 紧接着,他提剑向一具敌军的尸身捅去。 一下又一下,未多时,这尸身已然变作了肉沫,而他自己则变作了血人。 诸人见状,深感惊惧。 唯独一道身影疾奔至丛霁身后,抬手将丛霁拥住了。 丛霁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怔了怔,回过首去,凝视着一月又二十一日不曾见过的鲛人,柔声道:温祁,朕极是想念你。 第87章 六月二十五,即听闻噩耗的第二日,温祈不顾渺渺与云沁的反对,执意去寻丛霁。 丛霁倘使已药石罔效,他须得去见丛霁最后一面,孩子们亦须得去见父皇最后一面,不然,他与孩子们必定抱憾终身。 丛霁倘使能逢凶化吉,他须得嘱咐丛霁刀剑无眼,多加保重。 丛霁倘使驾崩,他肚子里的孩子们未出生便已失怙,与他上一世一般,而他亦会与母亲一般,将他们好生抚养长大。 待他们成家立业,他便可无牵无挂地为丛霁殉情了。 不,丛霁定当安然无恙。 他坚持着这一信念,乔装打扮了一番,从藏身的小镇启程。 渺渺放心不下温祈,遂与其同去。 小镇距前线足有一千余里,温祈怀着四月的身孕骑不得马,仅能乘坐马车。 他命车夫快马加鞭,致使马车在平地上都颠簸不断,更何况是崎岖小道了。 他吐了一回又一回,几乎每回进食不过半个时辰便会全数吐出来。 但他从不喊苦,即便面色惨白,亦总是笑吟吟地对渺渺道: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以免车夫与马匹过度劳累,兄妹俩中途换了车夫,又换了马匹。 从六月二十五至六月三十,兄妹俩皆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六月三十,隅中,车夫生怕自己被波及,平白丧命,不肯再向前。 温祈并未为难车夫,给予了车夫一颗鲛珠后,改由渺渺驾车。 时近日暮,马车经过关卡,被一守卫拦住了。 守卫尽职尽责地道:前方有战事,此路不可通行。 温祈掀开车帘子,探出首来,正色道:本官乃是翰林院修撰,此去寻陛下,是为要事,断不能耽搁。 守卫谨慎地道:翰林院修撰该当在翰林院,怎会出现于此处?你既然自称翰林院修撰,有何凭证? 温祈将官印取了出来,与守卫瞧。 离开丛霁前,他本该将官印交还予丛霁,可他不慎忘记了,因预料到这官印兴许会派上用场,遂随身携带。 守卫将信将疑,将官印瞧了又瞧。 温祈心急如焚,威胁道:万一误了要事,你可担待得起? 守卫当然担待不起,只得放行。 马车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齐齐窜入了温祈眼中。 他何尝见过这许多的尸身,加之浓郁的血腥味,顿生呕意。 不久后,他瞧见了身着南晋铠甲的将士,而这些将士不远处立着一人,那人一身血衣,煞气冲天,背对着他,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人正是丛霁。 丛霁不是性命垂危么? 丛霁其实并未中箭? 丛霁又受伤了么? 他不及细想,下了马车,以双手护住肚子,急急地向丛霁奔去。 丛霁一身是血,他素来厌恶血腥味,却不假思索地伸手拥住了丛霁。 丛霁的身体尚且温热着,丛霁的心脏尚且跳动着。 然而,丛霁对于他的到来竟全无反应。 他此来许是自取其辱罢? 但他并未后悔。 他正欲收回手,却见丛霁回过首来,一身的煞气瞬间消弭于无踪,双目生红,凝视着他,柔声道:温祈,朕极是想念你。 诸人皆以为丛霁会杀了这突然出现的鲛人,此言一出,俱是吃了一惊。 随后,他们居然看见丛霁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十步,十步落地,没入了肉沫当中。 而温祈当即收回手,下意识地以双手遮住了自己隆起的肚子,后退一步,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之所以离开丛霁,一则是因为丛霁无意于他,二则是因为害怕丛霁厌恶他肚子里的双胎。 他此番一心欲见丛霁,却并未想过丛霁会如何对待双胎。 丛霁瞧来温柔如旧,但丛霁一贯温柔,丛霁的温柔并不代表丛霁心悦于他,更不代表丛霁喜欢半人半鲛的子嗣。 他盯着丛霁血流不止的心口,心如刀割,又后退了一步,并急声对一旁丛霁的近卫道:你们还不快些将陛下送去大夫处医治。 丛霁却示意近卫勿要上前,继而当众表白道:温祈,朕心悦于你。 温祈难以置信地道:陛下何故哄骗于我? 丛霁上前一步,逼近了温祈,无奈地道:朕当真心悦于你,你为何不信? 温祈困惑地道:陛下分明并非断袖,为何心悦于我? 朕早已为你断了袖,你若是不信丛霁目中癫狂之色疯长,旋即利落地将右手五指刺入了自己已然鲜血淋漓的心口,他的语调却是温柔如水,你若是不信,朕便用这条性命教你相信。 温祈见状,惊慌失措地道:我信了,我信了,陛下切勿自尽。 那便好。丛霁满不在乎地自心口抽出手指,紧接着,用血淋淋的食指指着自己龟裂的唇瓣道,亲吻朕。 温祈唯恐丛霁当真自尽,纵然是大庭广众之下,亦不敢有些许迟疑。 他撕下衣袂,粗略地为丛霁包扎后,便踮起了足尖。 他欲要覆下唇去,忽闻丛霁道:稍待。 免得自己唇上的血液玷/污了温祈,丛霁命人取来干净的帕子,将唇瓣细细地擦拭了,方才阖上双目,含着些微哭腔道:亲吻朕。 温祈颇为动容,吻住了丛霁。 一吻罢,他正欲将自己的唇瓣与丛霁的唇瓣分开,却被丛霁按住了后腰,并掐住了下颌,身体被迫与丛霁的身体严丝合缝。 丛霁近乎于虔诚地撬开了温祈的唇齿,终是品尝到了久违的滋味。 温祈生恐丛霁失血过多而亡,遂挣扎不休。 但他顾及丛霁的伤势,不敢用力,自然挣脱不得。 吻了良久,丛霁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温祈。 温祈气喘吁吁着,断断续续地催促道:陛陛下快快些去医医治 丛霁见温祈的衣衫被自己身上的血液弄脏了,满目歉然地道:对不住。 其后,他拭净了自己的右手,并用右手牵住了温祈的左手。 由于遭受了周楚的突袭,营帐尽毁,于是他牵着温祈上了马车,率军去宛南城暂歇。 一上得马车,他便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温祈。 温祈忽觉左肩湿润,少时,震惊地意识到这湿润乃是由丛霁的眼泪所造成的。 他此前从未见过丛霁落泪。 丛霁珍惜地吻着温祈的发丝、额头、耳根、面颊,末了,又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阖上双目,环住丛霁的后颈,与丛霁唇舌交织。 待缓过气后,他惴惴不安地问丛霁:陛下应当知晓我怀了双胎,陛下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下一息,他赫然闻得丛霁道:朕希望你将他们流掉。 丛霁果然不想要半人半鲛的子嗣,他心脏发寒,连连后退,急欲从马车上跳下去,却被丛霁扣住了手腕子。 他舍不得伤了丛霁,只得任凭丛霁再度将他拥入了怀中。 丛霁心知温祈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你乃是雄鲛,原不该怀上身孕,极有可能难产而亡,一尸三命,朕并非不想要你与朕的骨肉,而是不想承受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温祈 他望住了温祈,艰难地道:温祈,将他们流掉可好? 温祈断然拒绝:我不愿将他们流掉,我会顺利地产下他们,定不会一尸三命。 丛霁劝道:于朕而言,子嗣远不及你紧要,你且再考虑考虑。 无需考虑。温祁淡淡地道,陛下如若执意要温祁将他们流掉,还请放温祁离开。 丛霁说了这许多话,已是面无人色。 他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如此,你且记住你若有三长两短,朕定会去陪你。 温祁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我与陛下不谋而合,我曾想过陛下倘使驾崩,我会在孩子们成家立业后,为陛下殉情。 丛霁并不如何吃惊,仅是严肃地道:朕倘使驾崩,不许你为朕殉情。 温祁不满地道:陛下委实不公平,为何陛下可为我殉情,我却不可为陛下殉情? 丛霁含住了温祈的耳垂,低语道:朕素来蛮横专/制,自然不会予你公平。 我知晓陛下并非蛮横专/制之君,陛下勿要自我贬低。温祈的身体有些发软,揪着丛霁后背的衣料子道,陛下身受重伤,该当多歇息。 丛霁摇了摇首:朕不想歇息,朕只想抱着你,以防你又离朕而去。 对不住。温祈回忆道,我当时认为自己入不了陛下的眼,却无法对陛下死心,后又从章太医处得知自己怀了身孕,生怕陛下接受不了我以雄鲛之身产子,嫌弃我腹中的双胎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且若非我强迫了陛下,根本不会怀上他们,他们无异于我强迫陛下的罪证,是以,我决意辞去翰林院修撰之职,离开京城,离开陛下。 丛霁深知自己伤透了温祈的心,后悔至极,遂郑重其事地道:朕早已心悦于你,朕心疼你以雄鲛之身怀孕、产子,朕并不嫌弃你与朕的骨肉,更不认为他们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 嗯,温祈知晓了,从今往后,温祈与孩子们会一直陪伴陛下,断不会再离开陛下。温祈亲吻着丛霁的眼帘,陛下快些歇息罢。 气力与神志正被流逝的血液带走,但丛霁不肯歇息,他注视着温祈的双目道:朕有一个秘密,须得告诉你。 他未曾与旁人提及过此事,吸了口气,才道:朕身中奇毒,因此变得暴虐、嗜杀,尤其是每月十五,嗜血之欲会达到顶峰,每逢七月十五更甚。 温祈听得此言,仔细地回顾着往昔。 每月十五,丛霁身上十之八/九带着血腥味,使得他误以为丛霁与话本所描述的一般,乃是残虐无道的暴君。 他目睹丛霁追杀侍女那日乃是昨年七月十五,丛霁险些杀死丛露那日亦是昨年七月十五,他目睹丛霁斩杀死囚那日乃是昨年十月十五 而他第一回被丛霁拥着睡于软榻之时亦是昨年七月十五。 他与丛霁的关系恶化前,每月十五,丛霁皆会拥着他入眠。 难不成 他向丛霁确认道:于陛下而言,我能缓解陛下的嗜血之欲? 丛霁颔首道:朕其实无心于长生不老,不知为何,那阵子,朕却执着于此,誓要寻到鲛人,将鲛人拆骨入腹,以求长生不老。许是上苍为了指引朕寻到你,才会让朕那般鬼迷心窍罢? 由于曾经历过诸多变故,朕已然失去了柔软心肠,奇怪的是,朕初见你,便软了心肠,为你用海水擦身,使你的肌肤不再开裂;为你用香脂润唇,使你唇瓣不再干燥;为你用药膏涂抹身体,使你不再伤痕累累。偶然间,朕发现只要碰触你,朕便能获得平静,仿若深藏于骨髓的暴虐未曾出现过。 温祈紧张地质问道:我若不是灵丹妙药,陛下是否便不会心悦于我? 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丛霁摩挲着温祈的眉眼道,朕心悦于你,并非仅仅因为你乃是灵丹妙药,朕更喜爱你的性子。 温祈松了口气,莞尔道:原来陛下如此喜欢我向陛下闹脾气。 朕更喜欢你向朕撒娇。丛霁眉眼含笑,朕清楚你并非娇气的性子,但你在朕面前变得娇气了,朕很是欢喜。 我亦喜欢向陛下撒娇。温祈发问道,陛下之所以数度拒绝我,便是因为陛下身中奇毒?这奇毒又是否能解? 昨年七月十五,朕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失手杀了露珠儿,纵然有你在左右,朕亦无法彻底压下自己的嗜血之欲,朕深恐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失控,杀尽天下人。故而,朕决定自行了断。见温祈双目含泪,丛霁安慰道,莫怕,朕已改变主意了,朕要努力地与你,与孩子们一道活下去。 温祈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些,了然地道:陛下那日下水寻我,果真存了自尽的心思? 丛霁并不否认。 温祈气呼呼地道:陛下还骗我是为了哄我。 抱歉。丛霁继续道,朕决定自行了断后,放心不下你与露珠儿,才会请喻先生来为你授课。 温祈陡然想起一事:那日,陛下要我在喻先生来之前,答应陛下一件事,究竟是何事? 丛霁答道:待朕驾崩后,替朕照顾露珠儿。 温祈追问道:陛下之所以鼓励我好生用功,努力成为一代名臣,便是怕我不能自保,亦是怕我照顾不了公主? 丛霁坦白地道:起初,于朕而言,露珠儿较你紧要许多,朕更怕你照顾不好露珠儿;后来,于朕而言,你变得较露珠儿紧要许多,朕更怕你不能自保。朕还曾想过要将露珠儿下降于你,但后来,朕却因为自己曾有这一念头而呷醋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3) 公主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公主之颜色的确远胜于陛下。温祈见丛霁面露不满,抬指迤迤然地抚过丛霁的唇瓣,但我更为喜欢陛下之颜色。 丛霁于温祈指尖印下一个吻,接着道:那奇毒甚是古怪,朕遍寻名医,却无人能诊断出朕有中毒的迹象,自然解不了。以防将那奇毒过给你,朕才会在与你云雨之时用羊肠,并非嫌弃你那处,更非觉得你甚是恶心,生性淫/荡。 自己由于被丛霁数度拒绝,备受煎熬,丛霁又何尝好过? 自己倘若处于丛霁的立场,亦会与丛霁一般做罢? 失去两情相悦之人远较失去心悦之人要痛苦许多,且尚有将奇毒过给心悦之人的风险。 而丛霁命章太医日日为他请脉,显然是因为害怕他中毒,生出嗜血之欲。 事实证明,陛下非但并未将那奇毒给过我,还教我怀上了身孕。温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乃是鲛人,或许不惧那奇毒。 丛霁垂目望着温祈隆起的肚子,忧心忡忡地道:不知我们的孩子们是否天生身怀奇毒? 这想必亦是丛霁要他流掉孩子们的缘由之一。 温祈虽也有此顾虑,但面上不显,反而笑道:我这父体不惧奇毒,孩子们亦然,陛下何必杞人忧天? 定是朕杞人忧天了。丛霁低下首去,亲吻着温祈的肚子道,你们定要平安降生,茁壮成长。 温祈附和道:孩子们定会平安降生,茁壮成长,陛下毋庸担忧。 丛霁抬起首来,强调道:朕心悦于你,自是对你怀有欲念,朕那日不愿与你交/合乃是奇毒之故,实际上,你并未强迫朕,孩子们更非你强迫朕的罪证。 我这身孕四月有余,我已可行房/事了,待陛下温祈心有余悸,从未消减的自卑与认定自己很是恶心的情绪卷土重来,他定了定神,鼓足了勇气,向丛霁求欢,待陛下痊愈,可否临幸温祈? 丛霁不答反问:朕身中奇毒,前途未卜,你可愿嫁予朕做皇后?朕会赋予你与朕同等的权力,你可兼任官职,一展抱负。 温祈并未想过要嫁予丛霁做皇后,能做丛霁的娈宠他已知足了。 闻言,他又惊又喜:我乃是鲛人,且是雄鲛,做不得皇后。 丛霁深情款款地道:朕心悦于你,有何不可? 见温祈不言,他近乎于讨好地补充道:朕会为了你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你嫁予朕做皇后可好? 温祈唯恐有损于丛霁的颜面,踟蹰不定,被丛霁吻了又吻,哄了又哄,方才松口道:好罢。 丛霁欣喜若狂,即刻将温祈拥得更紧了些,须臾,竟再无动静。 温祈惊恐地探了探丛霁的鼻息,幸而鼻息犹在,丛霁仅是昏厥了。 想来丛霁早已是强弩之末,说了这许多话可谓是奇迹了。 丛霁得到他的应允后,终是支撑不住了。 他亲了亲丛霁的唇瓣,表白道:陛下,我亦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隅中:临近中午 第88章 抵达宛南城后,温祈再也忍不住呕意,急欲下得马车去,将胃袋所盛之物全数吐个干净,身体却是被迫一滞。 他回过首去一瞧,竟是发现丛霁揪住了他的一角衣袂。 丛霁正处于昏迷之中,他自然无法开口让丛霁松手,只得施力将自己的衣袂扯出来。 然而,丛霁的气力大得过分,他非但未能将衣袂扯出来,倏然间,更有裂帛之声响起。 他又欲下马车,身体又是被迫一滞。 这一回是他的右手尾指被丛霁勾住了。 丛霁分明尚未清醒,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他的意图,不许他离开分毫。 恰是这时,马车帘子被丛霁的近卫拉开了。 近卫将丛霁扶起,温祈只得随之下了马车。 他生怕自己吐丛霁一身,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进得卧房后,近卫将丛霁放到了床榻之上,温祈示意近卫将不远处的渣斗取来,旋即吐了出来。 少时,他吐了干净,喉咙因被胃液灼烧过,很是难受,但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与丛霁的骨血才会如此难受,又顿觉欢喜。 他请近卫送盏凉水来,堪堪漱过口,陡然闻得一把熟悉的嗓音:温祈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放我进去见他。 是渺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渺渺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深觉自己并非称职的兄长寻不到渺渺,反而要渺渺来寻他,总是教渺渺操心,还让渺渺长途跋涉陪他来见丛霁 他止住思绪,扬声道:渺渺确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你们且放渺渺进来罢。 近卫应诺,让出路来,容渺渺进入。 渺渺进得卧房,行至床榻前,见昏迷中的丛霁勾着温祈的右手尾指,气愤地道:这暴君既然心悦于哥哥,为何令哥哥伤心?实在可恶! 温祈替丛霁解释道:陛下并无过错,陛下确实伤了我的心,但陛下绝非故意为之。 丛霁一直被嗜血之欲折磨着,但他却全然不知,反而武断地认定丛霁暴虐无道,性喜杀人。 丛霁甚至因为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恐会杀尽天下人而决意自行了断。 与丛霁相较,他所吃过的苦其实算不得甚么。 渺渺不满地道:哥哥勿要包庇这暴君,待他痊愈,我定要好生教训他。 温祈担忧地道:渺渺,你恐怕不是陛下的对手。 兄妹俩说话间,章太医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章太医手无缚鸡之力,跟不上丛霁所率领的精锐,前日方才随大军赶至宛南城。 不久前,他正在医治伤员,听得今上近卫所言,才得知今上昏迷了。 温祈乍然入目,使得他心生愕然,站定后,他即刻向温祈的肚子望去,见这肚子已隆起了,他稍稍放心了些,但见温祈面色惨白,身体孱弱依旧,又担忧了起来。 可他现下无暇问诊于温祈,只是对温祈道:劳烦温大人帮微臣扶陛下坐起身来。 温祈的右手尾指被丛霁勾着,仅左手委实不便,遂朝一旁还生着气的渺渺道:渺渺,过来,帮忙扶陛下坐起身来。 渺渺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章太医猜测眼前这尾雌鲛应当是温祈的妹妹,但他并非多嘴多舌之人,一字不问。 他将丛霁心口处已被鲜血浸湿的衣袂解开,这衣袂与温祈身上的衣衫一般料子,且温祈左手的衣袂的确破了。 他瞧多了今上状若失心疯的模样,心道:这温祈先前失踪了,此番不顾凶险,特意赶来见陛下,又为陛下包扎,显然他与陛下之间尚有和好如初的可能。 他扫过今上与温祈相交的尾指,随即将今上的上衣剥了去。 渺渺未及偏过首去,突然见得丛霁上身尽是凹凸不平的伤痕,自是吃了一惊。 章太医一面为丛霁处理着伤口,一面叹息道:陛下若非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且生命力旺盛,受了这等重伤,恐怕早已驾崩了。 温祈不忍直视丛霁的伤口,闻言,登时一阵后怕,颤声道:陛下何时能醒来?陛下又何时能康复? 章太医回道:陛下明日便能醒来,温大人毋庸担心,至于陛下何时能康复,微臣不知。陛下若还要征战沙场,若还是不顾惜自己,这伤怕是好不了了,温大人且劝劝陛下罢。 医者父母心,他当然希望今上能早些康复,但这等重伤要康复谈何容易? 我自当尽力而为。温祈握紧了丛霁的手,而后垂下首去,亲了亲丛霁的额头,陛下,你定要快些康复。 章太医佯作并未瞧见温祈亲吻今上的额头,他为今上包扎完毕后,又对温祈道:请容许微臣为温大人诊脉。 温祈伸出左手,忐忑地问道:如何? 目前看来,这双胎并无大碍。章太医端详着温祈,叮嘱道,为了顺利生产,温大人须得养好身体。 我记下了,多谢章太医。前段时日,温祈将自己养胖了些,自从听闻丛霁性命垂危的噩耗后,又消瘦了。 微臣这便去为陛下煎药。章太医又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端了汤药来。 渺渺已去别的房间歇息了,而温祈正窝于丛霁怀中暂歇,听得动静,立即睁开双目,并扶着丛霁坐起了身来。 章太医执起调羹,舀了汤药去喂丛霁。 丛霁竟是滴水不进,根本喝不了汤药。 温祈见状,含了一口汤药,吻上丛霁,进而将汤药渡入了丛霁口中。 一口又一口,一碗汤药终是见底了。 他唇舌间尽是苦涩,心脏却溢出了甜蜜。 他与丛霁算是同甘共苦了罢? 半个余时辰后,丛霁挣扎着醒了过来。 此时已近子夜,万籁俱寂,仅有虫鸣喧嚣着。 房内点了蜡烛,烛火摇曳。 他感受到了口中的苦涩,心知自己定已喝过汤药了。 紧接着,他猝然意识到自己身畔有一活物,屏息凝神地垂目望去,见这活物果然是温祁,生恐眼前的温祈仅是幻象,不敢触碰,怯怯地借着烛光,以视线细细描摹着温祈的眉眼。 少顷,温祈觉察到丛霁醒了,掀开眼帘来,本能地往丛霁怀里拱,下一瞬,又猛然自丛霁怀里退了出去,紧张万分地道:陛下,疼么?我可是弄疼陛下了? 适才从温祈身上传来的体温让丛霁确认了自己眼前的温祈并非幻象,他全无作答的闲暇,直接吻住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的唇瓣微凉,待将这份微凉变作滚烫,他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温祈,启唇道:你向朕求欢实乃朕之荣幸,朕自当欣然受之。 即使陷入了昏迷,他仍是惦念着温祈向自己求欢一事。 温祈满心欢喜,又促狭地道:陛下难不成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临幸温祈了?陛下莫不是连睡梦中都想着临幸温祈罢? 被你猜中了,朕早已迫不及待了,连睡梦中都想着临幸你。丛霁顺势问道,你想如何被朕临幸? 温祈认真地道:不要用羊肠。 丛霁并未完全放心:朕认为还是用羊肠为好,那日你并未中毒,许是侥幸。 温祈并不为难丛霁,妥协道:好罢。 丛霁正色道:朕还有一事尚未向你坦白。 温祈双目低垂,抿了抿唇瓣,指尖微微蜷缩着,压下种种胡思乱想,勉作镇定地问道:何事? 朕并无后宫三千,亦无侍妾丛霁顿了顿,抱住温祈,于温祈耳畔呢喃道,除你之外,朕不曾与旁人牵过手,朕不曾与旁人同榻而眠过,朕不曾与旁人礼尚往来过,朕不曾与旁人接过吻,更不曾与旁人有过云雨。 温祈已从渺渺处知晓丛霁并无后宫三千,但他并不知晓惟独他与丛霁亲密至斯。 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道:陛下的清白已为我所有,从今往后我定会好好对待陛下。 丛霁失笑道:对,朕的清白已为你所有,你该当负起责任来。 乐意之至。温祈又害羞地道,我亦然。 丛霁立即领会了温祈之意,霎时心花怒放。 他已独占了温祈,绝不会将温祈让予任何人。 他以指尖挑起了温祈的下颌,见温祈面染桃花,情不自禁地又吻住了温祈。 这次他并未轻易地放过温祈,一面亲吻着温祈,一面抚摸着温祈。 温祈身体发软,亦久违地发烫了,继而难耐地道:陛下帮帮我。 丛霁正欲低下首去,却被温祈阻止了:陛下重伤未愈,用手便可。 他颔了颔首,遂探过手去。 温祈坦率地呜咽不止,又黏黏糊糊地唤着:陛下,陛下,陛下 许久后,丛霁擦净了双手,撩开温祈汗湿的额发,关切地道:你还好么? 温祈眉眼间俱是丽色,待缓过了气,才道:我很好。 他正沉于余韵中,头脑混沌,忽而闻得丛霁要求道:你今日尚未向朕表白。 我已向陛下表白过了,陛下当时正昏迷着,未能听见。温祈并非小气之人,不与丛霁计较,再度表白道,陛下,我亦心悦于你。 第89章 温祈曾数度向自己表白,但这回意义非凡。 温祈已怀上他的骨肉了,且已答应嫁予他做皇后了。 而他已向温祈坦白了一切,亦已向温祈表白了。 如此,便是两情相悦了罢? 往后余生,温祈将常伴于他左右。 丛霁思及此,眼眶稍稍发烫了。 他为温祈将下裳穿妥,而后低下首去,虔诚地于温祈唇上印下一吻。 两双唇瓣堪堪分开,他陡然听得温祈低喃着道: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与陛下两情相悦,我发现自己心悦于陛下后,最大的奢求也不过是成为陛下的娈宠。 他当即心疼地道:全数是朕的过错,教你百般煎熬。 念在陛下怀有苦衷的份上,我大人大量,这便原谅陛下了。温祈叹了口气,正色道,陛下又何尝不是百般煎熬? 丛霁亦正色道:你那处销魂蚀骨,朕当时是为了斩断你对于朕的思慕,才会欺骗于你,你那处并非不及女子,反而远胜于女子。 温祈质问道:陛下被我破了童子之身后,可召女子侍寝了? 丛霁赶忙道:诚如朕适才所言,除你之外,朕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牵过,更何况是召其侍寝了,你切勿误会朕。 温祈见状,心知丛霁被自己变成了惊弓之鸟,立刻环住了丛霁的腰身,软声道:我并未误会陛下,我的意思是陛下又不知女子那处究竟如何,不该妄断。 丛霁松了口气,将右手搭于温祈肚子上,才道:朕并未妄断,朕心悦于你,从不曾有女子入过朕的眼,朕根本不愿临幸女子,你那处自然远胜于女子。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4) 丛霁的掌心灼热,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拂上了肚子,使得温祈微微有些失神,少时,他凝视着丛霁道:我得了会元,陛下切记要履行诺言。 丛霁颔首道:朕此生绝不会选秀。 我极是小气,我若是当真嫁予陛下做皇后,便不会允许陛下纳妃,我定要独占三千宠爱。温祈明白丛霁身为一国之君,三千后宫理所当然,莫要说是一国之君了,连平民百姓都有娶妻纳妾者,但他不愿与旁人分享丛霁,亦不会佯作大度,倘使要与旁人分享丛霁,他宁愿离开丛霁。 言罢,他满心忐忑,眼神却并未逃避。 丛霁自温祈的眼神中读出了忐忑,郑重其事地道:于朕而言,灵肉合一最为紧要,朕心悦于你,能拥有你便足矣。 温祈长舒了一口气,粲然笑道:陛下素来喜食言而肥,但我相信陛下这次定不会食言而肥,陛下如若胆敢食言而肥 他顿了顿,认真地道:我不会让陛下寻到我,更不会再千里迢迢地来寻陛下。 三千后宫皆是你。丛霁指天发誓道,朕如若胆敢食言而肥,便罚朕此生不能人道。 温祈失笑道:陛下既然发下如此毒誓,温祈哪敢再怀疑陛下? 你亦不准三妻四妾。朝中大臣多是三妻四妾,但丛霁一想到温祈与女子在一处的画面,心口便泛起了层层醋意。 我若坚持要三妻四妾,陛下会如何?未待丛霁作答,温祈又问道,我若要做州官,定要陛下做百姓,陛下又会如何?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换言之,温祈是在问他,若其坚持要三妻四妾,但不许他后宫三千,他会如何? 丛霁直截了当地道:那朕便将你锁起来,教你不见天日,仅能见到朕。 此言令我甚是向往。温祈捏了捏丛霁的双颊,我是在逗弄陛下,陛下这般严肃做甚么? 丛霁双目灼灼地盯着温祈,薄唇轻启:你当真是在逗弄朕? 温祈羞怯地道:陛下勿要忘了,我已为陛下变作了雌鲛,陛下乃是我惟一的雄鲛。 丛霁急不可待地道:待朕痊愈,朕定要一展作为雄鲛的雄风。 温祈为难地道:我身怀六甲,怕是不能让陛下好好地一展作为雄鲛的雄风。 丛霁妥协道:那便待你做完月子,朕再好好地一展作为雄鲛的雄风罢。 他又于心中道:你定能顺利生产,孩子们亦定能平安降生。 温祈听丛霁提及坐月子,忽而想到一事:我并非雌鲛,大抵不会有母乳,陛下须得事先安排好乳娘。 丛霁垂下双目,一本正经地道:无论你会不会有母乳,朕皆可尝上一尝。 温祈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丛霁分开了衣襟。 丛霁含含糊糊地问道:你喜欢左边,亦或是右边? 温祈揪着丛霁的衣衫,气息不稳:陛下该当雨露均沾。 良久,丛霁抬起首来,一面轻拍着温祈的背脊,一面回忆道:你曾言朕于你如同一味最为上等的催/情/药,朕很是欢喜,险些不管不顾地吐露了自己的心意;你还曾言朕于你犹如阿芙蓉,你吸食良久,已患上了烟霞癖,朕亦很是欢喜。那时候,朕以为授予了你翰林院修撰之职,你便不会离开,即便我们变作了单纯的君与臣,你都不会离开。岂料你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朕,朕每日除了处理政事,便是寻你,可朕一直寻不到你 温祈自丛霁的话语中听出了些微哭腔,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抱歉,我不会再离开陛下了。 丛霁回亲了温祈的额头,续道:朕时而会产生幻觉,朕会对幻觉中的你说话,以致于不少人认为朕患了失心疯。 温祈乍然想起丛霁之前曾试图用性命让他相信其心意,当时的丛霁确实暴露出了近似于失心疯的症状。 丛霁慌忙申明道:朕授予你翰林院修撰之职,并非为了不让你离开,而是你连中三元,理当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且朕确信你定能胜任。朕亦未向你诉苦,更非对你使苦肉计,仅是想让你知晓你对于朕是如何得重要。 我甚是心疼陛下。温祈叹息着道,陛下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朕丛霁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朕生怕你又离开朕。你离开那日,朕并未意识到你去意已决,朕深感后悔。 温祈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再离开陛下,陛下且放心罢。 朕无法放心。丛霁紧紧地拥住了温祈。 那我便用这一生一世让陛下放心。温祈唯恐压着丛霁的伤口,陛下,稍稍松开些可好? 朕不疼。丛霁不肯放松。 温祁由着丛霁抱了一会儿,复又道:陛下,稍稍松开些可好? 见丛霁不为所动,他苦恼地道:十月怀胎,前三月,后三月行不得房/事,我这身孕已有四月半,陛下若不能早些好起来,我怕是月子后方能做陛下的雌鲛。 丛霁闻言,如温祁所愿,稍稍松开了些,继而发问道:你是否与朕一般急不可待? 温祁坦言道:我若不是急不可待,何必主动向陛下求欢? 丛霁将自己的十指嵌入了温祁的指缝当中,又去亲吻温祁。 一吻罢,温祁终是想起了渺渺,随即对丛霁道:近两月我一直与渺渺在一起。 丛霁吃了一惊:你寻到渺渺了? 温祁回道:是渺渺寻到了我,渺渺以为我被你困于宫中,受尽折磨,不得自由,五月初七,渺渺潜入翰林院见我,次日,我便随渺渺走了。离开前,我本想单独见陛下一面,但那日陛下事忙,且我孕吐难忍,害怕被陛下发现我怀有身孕一事,不得不回了丹泉 他未及说罢,呕意顿生,快手拿来渣斗,当着丛霁的面吐了出来。 丛霁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做才能让温祁好受些。 第90章 温祈吐完后,见丛霁一副束手无措的模样,展颜一笑:我无事,我已习惯了。 丛霁取了锦帕为温祈擦拭唇瓣,接着心疼地道:你不该习惯。 温祈扣着丛霁的右手,覆于自己的肚子上,由于喉咙发疼,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为了我与陛下的骨肉,我甘之如饴。 那亦不该习惯。丛霁见温祈面色惨白,欲要下得床榻去,为温祈端一盏茶水来,却是被温祈阻止了:陛下目前还是勿要下地为好。 温祈自己下了床榻,漱过口后,又回到了床榻之上,望着丛霁道:陛下,你应当多歇息。 失去温祈的两月间,丛霁未得好眠,加之他身受重伤,又饮了汤药,确实已困倦了,但他却不愿阖上双目。 朕想多与你说会儿话。他躺下身来,让温祈枕于他的右臂上,珍惜地啄吻着温祈的眉眼,道:这四月以来,你一直孕吐得这般厉害么? 温祈并不隐瞒:孩子们满四月后,已好多了。 适才,丛霁生恐温祈将五脏六腑尽数吐出来,但于温祈而言,居然算是好多了,难以想象温祈此前到底孕吐得如何厉害。 他发自内心地道:朕若能以身相替该有多好? 温祈霎时怔住了,丛霁贵为天子,竟会如此想,委实难得,纵然是寻常男子,亦不会愿意替妻子承受孕吐之苦。 妻子 他尚未嫁予丛霁,却已将丛霁当作自己的夫君了。 他顿觉羞耻,垂下双目,少时,又感叹道:陛下定会是好夫君,好父亲。 丛霁承诺道:朕自当尽力而为。 温祈莞尔一笑,继而正色道:能有陛下做我的夫君,做孩子们的父亲,实乃我与孩子们的福气。 丛霁摇首道:是朕的福气才是。你若不曾心悦于朕,便不会有孩子们,且至多五年,朕便会自行了断。 我既然遇见了陛下,便不可能不被陛下所吸引。温祈亲了亲丛霁,这般出众的陛下为我所得,定然羡煞旁人。 丛霁恶名在外,登基之初,曾有大臣张罗过选秀一事,据闻京城的贵女无一不是哭求父亲切勿送她们去选秀,更有甚者,匆忙出嫁,唯恐自己一进宫,便会尸骨无存。 后来,选秀一事被他制止了,一众贵女皆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据实道:朕并不出众,为你所得更不会羡煞旁人。朕若非一国之君,不会有人愿意将掌上明珠嫁予朕。 温祈沉下脸来:我不许陛下贬低自己,陛下若不是为嗜血之欲所扰,定已成为明君,为世人所赞颂。 丛霁执起温祈的右手,亲吻着手背道:温祈,陪着朕成为明君罢。 温祈郑重地颔首道:我与孩子们都会陪着陛下成为明君。 丛霁心生满足,忽而想起一事,再次申明道:朕之所以钦定你做状元,当真是并未徇私。 丛霁先前曾这般说过,当时温祈因为数度被丛霁拒绝,处于严重的自卑、自厌情绪当中,根本不信,但现下他已信了,朝着丛霁道:我定会好生努力,辅佐陛下成为明君。 你莫要逞强,待产下孩子们再言其他罢。丛霁解开温祈的上衣,细细地端详着温祈的肚子。 温祈下意识地捂住了面孔:我本是雄鲛,不应怀上身孕,我是不是瞧起来很是怪异?丛霁垂下首去,于最高处落下一吻:你瞧起来并不怪异。 而后,他拨开温祈的手腕子,让温祈露出面孔来,进而直视着温祈的双目道:朕心悦于你,无论你是何模样,朕皆认为你胜过天下人。 温祈面色一红:除我之外,陛下分明不曾与人谈情说爱,为何如此擅长讲情话? 丛霁疑惑地道:朕不过是坦白言之,这算得上情话么? 温祈答道:这便是情话。 丛霁苦思良久,得出了结论:许是朕天赋异禀罢。 温祈要求道:陛下既然如此天赋异禀,不应浪费天赋,而应再多讲些情话才是。 丛霁为温祈将上衣穿妥,方才一本正经地道:你之存在堪比金乌,你一离开,朕便陷入了无尽的长夜。 温祈忍俊不禁:未免太肉麻了些。 肉麻么?丛霁歉然地道,朕显然不够天赋异禀。 罢了,我已了解我于陛下是如何紧要了,陛下还是快些歇息罢。温祈言罢,以右手手掌蒙住了丛霁的双目。 丛霁摸索着牵住了温祈的左手,柔声道:寐善。 寐善。以免压到丛霁的心口,温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勿要往丛霁怀里钻。 丛霁睡了仅仅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确认温祈并未离开,才又阖上了双目。 这一夜,他醒了无数回,不得好眠,但心口却是满满当当的。 他的温祈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温祈久未好眠,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 他凝视着丛霁,趁丛霁睡着,忍不住偷了一个吻。 岂料,他未及将自己与丛霁的唇瓣分开,已被丛霁扣住了后脑勺。 丛霁先是于温祈唇上流连,后又探入温祈口腔内,与温祈的舌尖纠缠不休。 温祈双目紧阖,羽睫颤抖,双手攀着丛霁的肩膀,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 若再吻得久些,他许会软成一汪水,淌于丛霁身上罢? 直到温祈的唇瓣微微发肿了,丛霁才勉为其难地松开了温祈。 随即,粘于俩人唇瓣间的银丝次第断去。 温祈面若敷粉,唇如涂朱,因吐息艰难,唇齿微张,露出了一点嫣红的舌尖。 丛霁情不自禁地覆下了唇去,被温祈轻轻推了推,才又将温祈松开了。 待喘匀了气后,温祈打趣道:陛下这般喜欢与我接吻,之前是如何忍住的? 丛霁认真地回道:朕非但喜欢与你接吻,亦喜欢与你云雨,朕亦不知自己之前是如何忍住的。 温祈登时害羞了起来,言辞却颇为大胆:陛下该当日日与我接吻,教我日日染上陛下的气息。 丛霁抬指摩挲着温祈湿润的唇瓣,含笑道:朕素来纳谏如流,便依你所言。 温祈顺势咬住了丛霁的指尖,正欲舔舐一番,突然闻得渺渺在外头道:哥哥,我能进去么? 他这才想起来,他尚未将渺渺与自己同行一事告知于丛霁。 他当即吐出丛霁的指尖,快手整理了自己的仪容,见丛霁颔首应允,才扬声道:进来罢。 第91章 渺渺进得房间,见温祈于桌案前正襟危坐,却眼尾发红,唇瓣微肿,温祈适才与丛霁所做之事昭然若揭。 她指了指温祈的侧颈:哥哥,这儿有吻痕。 温祈赶忙伸手捂住了侧颈,却闻得渺渺道:哥哥,你已怀了这暴君的骨肉,仅仅是吻痕而已,遮起来做甚么? 他当即将手放下了,并纠正道:渺渺,陛下并非暴君。 从前,他腹诽丛霁之时,常常以暴君呼之,如今想来甚是后悔。 渺渺不再理会温祈,径直到了丛霁床榻前,盯着丛霁一言不发。 丛霁从容地观察着渺渺,渺渺与温祈有七八分相似,渺渺有着雌鲛的妩媚,妩媚中又含着一股子英气,显然有些功夫底子。 渺渺不得不承认丛霁生得俊美绝伦,且不怒而威,怪不得自己这哥哥对其不可自拔。 丛霁客气地道:渺渺,温祈惦念你良久,多谢你寻到了他。 渺渺却不对丛霁客气:温祈乃是我哥哥,何须你这暴君替他向我道谢? 丛霁并未动怒,而是满足地笑道:温祈已答应嫁予朕作皇后了,朕替朕的梓童向你道谢有何不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5) 梓童 温祈心尖发颤,梓童这两字未免过于动听了。 渺渺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就算这暴君垂青于哥哥,亦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哥哥,更何况是将哥哥封作皇后了。 难不成这暴君是为了子嗣? 但若是为了子嗣,愿为这暴君生儿育女,以求荣华富贵的女子必然不少,这暴君不必执着于哥哥腹中的子嗣。 且哥哥乃是鲛人,半人半鲛的子嗣倘使继承皇位,必定会遭到朝臣的反对。 她苦思冥想亦想不通,最终只能归结于这暴君是真心心悦于哥哥。 她为哥哥感到开心,与此同时,却又因为这暴君伤过哥哥的心而感到不满。 是以,她瞪着丛霁道:我定要好生教训你这暴君,但你重伤未愈,我现下出手,胜之不武,待你痊愈,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丛霁含笑道:朕定不会怪你手下不留情。 丛霁的态度教渺渺心生愤怒:你竟敢瞧不起我! 朕怎会瞧不起你?丛霁猜测道,夙州那九人可是死于你手? 渺渺敢作敢当地道:夙州那九人死于我手又如何? 丛霁极是赞赏渺渺:朕知晓那九人皆是曾奴役,甚至杀害过鲛人的恶徒,死不足惜,你并未做错。 渺渺还以为丛霁要命人将她拿下,怔了怔,别扭地道:我之行事无需你这暴君置评。 温祈清楚丛霁不会为难渺渺,渺渺亦不会乘人之危,遂闲适地饮着都匀毛尖。 听得渺渺一声又一声的暴君,他终是站起了身来,挡于丛霁面前,正颜厉色地道:渺渺,陛下并非暴君,切勿再诋毁陛下。 丛霁并不介意被渺渺称呼为暴君,但他喜欢被温祈所维护,心口生甜。 他抬指摩挲着温祈的后腰,指尖沿着温祈略显臃肿的腰线一寸一寸地向前而去,直到环住了温祈隆起的肚子才安分下来。 温祈睨了丛霁一眼:陛下,我正与渺渺说正事,你不许闹我。 丛霁反而一施力,将温祈拥入了自己怀中,辩解道:朕并未闹你,朕所做之事亦是正事,朕做朕的正事,你说你的正事便是了。 温祈发问道:陛下可知自己所言所行犹如蛮不讲理的登徒子? 丛霁大度地道:朕不过是亲近自己心悦之人,怎能算是登徒子?你既认定朕乃是登徒子,朕做登徒子又何妨? 渺渺顿觉自己实在多余,又瞪了这暴君一眼,便离开了。 眼尾余光告诉丛霁渺渺已离开了,丛霁没了顾忌,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欲要推开丛霁却不得,羞耻至极。 一吻罢,丛霁吸吮着温祈的耳垂道:渺渺早已离开了。 温祈堪堪松了口气,竟是被丛霁剥了干净。 他猝不及防,登时通体生红,一把扯过薄被将自己裹住了,告诫道:陛下远未痊愈,我做不得陛下的雌鲛。 丛霁解释道:你既言朕乃是登徒子,朕自要做些与登徒子这一身份相匹配之事。你毋庸担心,朕已答应了你要与你以及孩子一道活下去,便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强行与你欢/好,朕之所以剥去你的衣衫,不过是想好好地瞧一瞧你罢了。 当真?见丛霁颔首,温祈放下了薄被,将自己展露于丛霁面前。 丛霁逡巡着温祈的身体,并未生出欲念,而是心疼地道:你太过消瘦了。 温祈这副身体除却隆起的肚子与臀部之外,处处细骨伶仃。 他为温祈穿上衣衫,继而苦恼地道:朕要如何做才能将你养胖些? 闻言,温祈不由怀疑自己而今的模样是否勾不起丛霁的兴致。 他注视着丛霁的双目,不答反问:陛下好好地瞧过后,可是认为还是待温祈做完月子后,再与温祈行床笫之事为好? 丛霁不解地道:你何出此言? 温祈垂目道:陛下心悦于我,即便身体不便,亦该当对我怀有欲念。 却原来,温祈以为自己嫌弃其怀有身孕,而不愿与其行床笫之事。 丛霁百般无奈地道:你适才言朕远未痊愈,你做不得朕的雌鲛,又要朕对你起欲念,你究竟要朕如何? 我自己所言确实前后矛盾,温祈索性蛮不讲理地道,纵然我做不得陛下的雌鲛,陛下亦须得对我起欲念。 丛霁纵容地道:便如梓童所言。 方才丛霁在渺渺面前,将自己称呼为梓童,温祈已是心尖发颤,现下听得丛霁直接唤自己为梓童,他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能充分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丛霁将温祈揽入自己怀中,一面亲吻着温祈的眉眼,一面扣住了温祈的手腕子。 温祈掌心发烫,低喃着道:陛下着实太烫些了。 丛霁于温祈耳畔道:朕是因你之故才会这般烫。 耳蜗似乎要被丛霁烫化了,良晌,温祈问道:可以尝一尝么? 丛霁嗓音喑哑:不可。 温祈明白丛霁生怕自己中毒,为自己争取道:我早已尝过陛下用过的羊肠,至今安然无恙,为何不可? 丛霁坚持道:不可。 温祈气呼呼地发下豪言壮语:终有一日,我要尝个痛快。 丛霁失笑道:朕很是期待那一日。 然而,他并不知晓自己何时方能解毒。 温祈为丛霁收拾妥当,又狠狠地咬了一口丛霁的喉结。 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玩笑道:朕听闻世间有食人鲛,朕的梓童难道便是食人鲛? 温祈视线低垂,定于一处,意有所指地道:被陛下识破了,待陛下痊愈,我便会将陛下吞进去,丁点不剩。 丛霁心领神会,柔声道:能合你的口味,乃是朕的荣幸。 话音方才落地,章太医恰巧端了汤药来。 丛霁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又命人传膳。 这宛南城的食材远不及宫中丰富,做出来的膳食自然远不及宫中御膳。 幸而有河鲜能满足温祈的口腹之欲,丛霁又不挑食。 一人一鲛用罢午膳后,温祈催着丛霁歇息。 丛霁尚无睡意,拥着温祈阖目假寐。 温祁亦无睡意,正想象着自己与丛霁的孩子们是男是女,又是如何模样。 猝然间,他的肚子好似被踢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便是胎动。 胎动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孩子们确实正在他肚子里努力长大。 陛下。他望向丛霁,双目微红,孩子们踢我了。 丛霁当即掀开眼帘,紧张地道:疼么? 不疼,但感觉有些奇怪。温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又被踢了一下,力道通过皮肉传至掌心,使得他这右手一颤。 紧接着,他捉了丛霁的手放于自己的肚子上方,欲要让丛霁感受胎动。 然而,孩子们却是调皮地没了动静。 丛霁眉尖微蹙:他们莫不是不喜欢朕这父皇罢? 温祁安慰道:他们适才或许是在斗殴,现下已言和了。 丛霁提心吊胆地道:他们若是这样小就要与对方斗殴,再大些,你如何受得住? 我仅是猜测,陛下不必担心。温祁往丛霁面上吹了口气,眼角眉梢俱是风情,陛下还是担心自己能否教我尝个痛快罢。 丛霁促狭道:不知是谁人挑衅于朕,污蔑朕难以为继,不知又是谁人承受不住,欲要逃跑? 皆是我。温祁脑中浮现出了当时的片段,被逼得面红耳赤。 丛霁摩挲着温祁的面颊道:朕定能教你尝个痛快。 第92章 入夜后,丛霁却又发起了高热。 从六月二十起,丛霁已断断续续发了十一日的高热。 温祈得知此事,心急如焚。 他尽量不在丛霁面前表露异常,仔细地照顾着丛霁。 丛霁虽高热不退,意识却并未陷入混沌。 他接过章太医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后,自己伸手解去上衣,由章太医换药。 他这心口曾被他自己用指尖抓破,以匕首割开,又被丛露借玉搔头刺入大半,此番被一支羽箭贯穿,已然伤痕累累。 章太医解开丛霁心口处的包扎,露出来的伤口瞧来仍是血肉模糊,且有些化脓了。 他不得不用烛火烫了银针,并以银针刺破脓肿,挤出脓水。 温祈连看着都觉得疼,丛霁却是面不改色,反而拍了拍温祈的手背,轻声细语地道:不疼,你莫要担心。 陛下。温祈唤了一声,继而牵了丛霁的手,心疼地道,陛下定要快些好起来。 章太医为丛霁将所有的脓水都挤出来后,上了药粉,重新包扎了。 而后,他瞧着面色较丛霁差许多的温祈,道:温大人且伸出手来,容微臣为温大人诊脉。 温祈伸出右手,少时,紧张地问章太医:孩子们可无恙? 章太医答道:龙子们目前无恙,温大人勿要忧心陛下的龙体,好生调养,以免难产。 温祈颔了颔首:我记下了。 章太医离开后,丛霁抚摸着温祈的肚子,柔声对其中的双胎道:你们不许折腾梓童,定要顺利降生。 丛霁的手烫得过分,温祈因身怀六甲之故,体温较寻常高上一些,亦觉得丛霁的手几乎要将他烫伤了。 温祈亲了亲丛霁的额头:亲亲便会很快好起来。 丛霁亦亲了亲温祈的额头:亲亲便不会难产。 温祈笑道:我定不会难产,陛下毋庸忧心。 丛霁亦笑道:朕亦会很快好起来,你亦毋庸忧心。 嗯。温祈扶着丛霁躺下身去,后又问丛霁,待陛下痊愈,由我为陛下涂抹药膏,将这一身的伤痕去除可好? 朕之所以留着这一身的伤痕,便是为了告诫自己不可滥杀无辜,不可为嗜血之欲所控。丛霁坦诚道,朕为了登上皇位曾杀过无辜之人,且并非出于嗜血之欲。 陛下乃是先帝所册封的太子,陛下继位名正言顺,那些阻挠陛下登上皇位者,算不得无辜。温祈以前不知丛霁为何会自残,又为何有自毁倾向,但现下他已明白了,丛霁乃是因为愧疚其手染鲜血,他相信丛霁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多谢梓童安慰。丛霁这才答道,便如梓童所言。 足足三日,丛霁的高热方才退去,身体随之逐渐好转,温祈终是松了口气。 又五日,温祈肚子里的双胎闹得愈发厉害了,搅得温祈不得好眠。 但奇的是,只消丛霁的手覆于温祁肚子上头,双胎便会安静下来。 是以,丛霁心口的伤处愈合后,温祈每夜都会依偎于丛霁怀里,以便丛霁将手覆于他肚子上头。 又两日,丛霁一见好,便忙于与心腹商量对策。 由于前阵子丛霁犹如杀神降世,率领一众将士,杀了不可计数的蛮夷,挫了周楚的锐气,这阵子周楚暂无异动。 温祈并不打扰丛霁,他于行军布阵上一窍不通,仅是安静地坐于一旁,陪着丛霁。 因丛霁于大庭广众之下向他告白,求娶于他,故而,人人都将他视作皇后,不敢正视。 但他的肚子仍是引起了不少注目,他尽管有些不自在,却甚是坦然。 他确是雄鲛,他正为自己所心悦之人孕育着子嗣,这乃是上天赐予他的惊喜,而非需要遮遮掩掩之事。 夜半时分,丛霁收起行军图,见温祈已酣然睡去,遂小心翼翼地打横将温祈抱起。 温祈一腾空,便掀开了眼帘,睡眼惺忪地道:陛下,你可饮罢第三碗汤药了? 丛霁每日须得饮三碗汤药,俱是他看着丛霁饮的,但今日他不慎睡了过去。 朕已饮罢第三碗汤药了,你且放心罢。丛霁将温祈放于床榻之上,为了让温祈睡得舒服些,他低下身,为温祈脱下锦履,褪去足衣,又命人送了温水来,亲自为温祈擦身。 温祈半睡半醒着,用额头蹭了蹭丛霁的手臂,有一声没一声地唤着:陛下,陛下,陛下 丛霁将温祈擦拭了一番,为温祈穿上亵衣、亵裤后,自去沐浴了。 沐浴罢,他上得床榻,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这肚子将要满五月了,许是由于身怀双胎之故,大得教他心惊胆战。 他抚摸着温祈的肚子,心道:朕是否该当将温祈送到稳妥之处? 这宛南城虽算不得前线,但距前线不过半日的路程,并不如何安全。 周楚而今仅是暂退,迟早会卷土重来,以图侵吞南晋。 次日,丛霁与温祈一道用罢早膳后,提议道:朕将你送到稳妥之处去可好? 温祈红了双目,一把抱住丛霁,问道:战况可是有变? 丛霁摇首道:周楚折损过多,被迫退出我南晋边境,但虎狼之心未死,不可掉以轻心。 既是如此,待战况有变,陛下再将我送走罢。温祈于丛霁唇上印下一吻,我不愿离开陛下。 见丛霁面露忧色,他环住了丛霁的脖颈道:温祈知晓陛下未雨绸缪,陛下多给予温祈一些时日陪伴陛下可好? 丛霁心一软,妥协道:好罢。 温祈欢欣雀跃,又正色道:幸而陛下及时撤离百姓,保住了大部分百姓的性命。 每觉战事吃紧,丛霁便会命人将左近城镇的百姓撤离,并妥善安顿,为此耗费了无数库银。 其中有人心存侥幸,亦有人不愿背井离乡,最终丢了性命。丛霁自责地道,朕该当励精图治,教周楚不敢侵犯分毫才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6) 根据话本所述,丛霁的父皇,即先皇早年算得上勤勉,年过三十为酒色所惑,上早朝的次数寥寥无几,致民不聊生,官员腐败,国库日渐亏空。 当年若非有一员猛将成功地于沙场斩下周楚皇帝的头颅,南晋大抵早已被周楚吞并了。 待丛霁坐上皇位,南晋国势积弱,国库近空,天灾人祸四起。 丛霁要扭转局面谈何容易? 当时的南晋距分崩离析仅仅一步之遥。 温祈理解陛下的自责,可温祈认为陛下不必自责,陛下已尽己所能,不然这南晋早已亡国。温祈清楚自己此言逾规越矩,阖了阖眼,有些忐忑。 丛霁并未动怒,而是道:朕知晓梓童素有分寸,但朕须得提醒梓童,勿要在旁人面前,提及亡国二字。 温祈谨记陛下之教诲。温祈向往地道,战事一起,便是生灵涂炭,不知何日能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丛霁低下首去,亲吻着温祈高高隆起的肚子道:望孩子们出生后,能得见太平盛世。 那便劳烦陛下为孩子们创一个太平盛世罢。温祈信心满怀,陛下定能做到。 朕定不辜负梓童的期望。丛霁吻上了温祈的唇瓣,以吻为誓。 又三日,七月十五,子时。 嗜血之欲汹涌而来,丛霁睁开双目,望着温祈,拼命地欲要将其压下却不得。 温祈并未睡沉,丛霁一有动静,他便转醒了,急声问道:陛下,你可还好? 不太好。丛霁毫不隐瞒,朕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温祈双目低垂,面颊生红,羞耻地道:陛下的身体已见好了,既然我于陛下而言乃是一味灵丹妙药,陛下何不如将我服下? 丛霁矢口拒绝:朕恐怕掌控不了力道,许会伤了你。 陛下定不会伤了我。温祈解下衣衫,软着身体依附于丛霁身上,稍作磨蹭。 丛霁急欲将温祈推开,双手却不听使唤。 温祈轻咬着丛霁的耳廓,吐气如兰地道:陛下已动情了,何必忍耐? 朕丛霁艰难地道,梓童,你且离朕远一些。 温祈不解地道:陛下既唤我为梓童,我为何要离陛下远一些? 丛霁只得改口道:温祈,你且离朕远一些。 温祈气鼓鼓地道:我才不要听陛下的话,我眼下乃是陛下的雌鲛,陛下乃是我的雄鲛,雌鲛与雄鲛交尾天经地义。 清辉漫入窗枢,爬上了他的眉眼,使得他这副眉眼又惑人又纯真。 丛霁再也忍耐不得,以齿尖衔住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一面承受着丛霁堪称粗暴的亲吻,一面轻抚着丛霁的背脊。 先前丛霁身上尽是龙涎香,如今丛霁身上尽是药香,而丛霁口中亦尽是药味。 温祈心若刀绞,努力地回应着丛霁的亲吻,欲要多分享一些苦涩。 不多时,他气息不定地道:以免压到肚子,由我在上头罢。 丛霁尚未失去神志,取出羊肠,才将温祈抱了上去。 温祈取悦着丛霁,片刻后,分明早已陈旧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 他怯生生地向丛霁确认道:我的身体是否很是恶心?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你的身体并不恶心,你的身体教朕如痴如醉。 温祈以指磨蹭着丛霁的唇瓣,接着向丛霁确认道:我已有五月的身孕,但我却是雄鲛,是否甚是怪异?又是否无法引起陛下的兴致? 丛霁一字一顿地答道:首先,你并不怪异;其次,你已亲身得到了答案,何须朕再赘言? 温祈嗓音发软:我想要陛下说与我听。 丛霁含住了温祈的指尖:无论你是何模样皆能引起朕的兴致。 闻言,温祈挺直背脊,仰起首来。 须臾,他心满意足地道:我这尾食人鲛终是将陛下吞下了。 丛霁扣住温祈的手腕子放于自己心口:朕这颗心脏早已被你这尾食人鲛吞下了。 陛下愈来愈擅长甜言蜜语了。温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丛霁,我这尾食人鲛贪得无厌,陛下既已落入我之口腹,我定不会将陛下让予旁人。 朕亦不会将你让予旁人。丛霁摩挲着温祈的腰身,大方地道,贪得无厌的食人鲛,你不是要尝个痛快么?为何这般斯文? 温祈如丛霁所愿,半晌,关切地道:陛下觉得如何?可想杀人? 嗜血之欲尚未败下阵来,但丛霁现下还能控制住自己,并不想杀人,遂据实作答。 温祈眉开眼笑:我果真是一味灵丹妙药。 约莫半个时辰后,温祈没了气力。 丛霁让温祈侧躺着,与此同时,亲吻着温祈的耳根道:你若是受不住了,定要告诉朕,勿要逞强。 我我定不不会逞逞强温祈回过首去,与丛霁接吻。 时近日出,丛霁满目歉然,将温祈收拾妥当后,揽入了怀中。 温祈迷迷糊糊地道:肚子一点都不硌手,碰不到陛下,极是想念。 丛霁以指梳理着温祈的发丝,满腹柔情地道:待你生产后,你的肚子便会变得硌手,你便能碰到朕了。 七月十五本是嗜血之欲最为鼎盛的一日,但因温祈之故,丛霁并未杀一人。 丛霁亦成功地把持住了自己,并未伤着温祈。 七月十六,子时,温祈窝于丛霁怀中,沾沾自喜地道:我这味灵丹妙药果真有奇效。 丛霁感叹道:朕自中毒后,第一次双手干净地渡过了七月十五,多亏了梓童。 温祈玩笑道:陛下该当好生感谢我。 丛霁意有所指地道:朕不是已让梓童尝个痛快了么?这便是感谢了。 这并不足够。温祈心头陡然浮起一丝忧虑,陛下离京一月有余,京中可会生变?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京中十之八/九已生变了。 七月二十四,京中谣传丛霁重伤不治,已然驾崩了。 七月三十,丛霰将丛霁的死讯昭告天下。 八月初八,丛霰匆匆称帝,大赦天下,周太后依旧被封为太后。 第93章 七月十九,一早,丛霁正看着将士们操练,忽而吐出了一口血来。 将士们登时乱成一团,段锐之则快手扶住了丛霁。 朕无事。丛霁一把推开了段锐之,而后竟是踉跄着跌坐于地,甚至吐出了更多的血来,一身衣衫被染作猩红。 段锐之惊慌地命人去请章太医,章太医匆匆赶来,为丛霁诊过脉后,噗通跪倒于地,大呼:陛下驾崩了。 段锐之闻言,厉声道:陛下怎会驾崩?陛下分明尚有鼻息。 章太医面色发白:段将军且再探探陛下的鼻息。 段锐之伸手一探,即刻跪下了身来。 一众将士亦随之纷纷跪下了。 未多久,温祈由渺渺扶着,疾步而来,到了丛霁面前,摇晃着丛霁的肩膀道:陛下,陛下,你且醒醒 然而,丛霁未答,被温祈摇晃得头颅低垂。 温祈泪流满面,呜咽着道:陛下,你快醒醒,你若是去了,我该当如何是好? 丛霁仍未作答。 温祈将丛霁扶起,冲着段锐之笑道:陛下大抵是倦了,劳段将军与我一道将陛下送回房间去,待陛下好生歇息歇息,定会醒来。 温大人,陛下段锐之正欲劝温祈想开些,却是被温祈打断了:段将军推三阻四,难不成怀有不臣之心? 段锐之无法,只得与温祈一道将丛霁送回了房间。 出了房间后,他又回到了营中,安抚将士们。 而温祈一直未出房间,连渺渺都不见。 七月二十二,温祈命人将章太医请来,不久后,他将章太医推出了房间,歇斯底里地道:你连区区小病都治不好,还骗我陛下驾崩了,我要你何用?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斩了! 段锐之闻讯赶来,及时救下了章太医的性命。 温祈蓬头垢面,神态癫痴,瞪着段锐之,破口大骂:你果然怀有不臣之心,竟然胆敢包庇这庸医! 见段锐之坚持不肯杀章太医,他冲到段锐之面前,对其拳打脚踢。 这三日,渺渺日日守在门外,见状,生恐温祈小产,一把抱住了温祈,提醒道:哥哥,仔细肚子。 温祈用力挣脱了渺渺的束缚,冷笑道:你莫不是亦认为陛下已驾崩了? 渺渺望住了温祈:哥哥,你清醒些,陛下确实已驾崩了。 温祈抬指指着渺渺道:你难不成被这段锐之,被这庸医收买了?遂与他们一同糊弄我?陛下方才还亲了我,陛下怎会驾崩? 渺渺忧心忡忡地道:我怎会被段将军与章太医收买?陛下当真已驾崩了。 温祈巡睃着在场诸人,目色如刃,愤愤地道:你们皆认为陛下已驾崩了,待陛下醒来,我定要让陛下治你们的罪! 言罢,他回了房间去,从里头将门锁死了。 渺渺不及阻止,急得出了一身汗,连连拍着房门:哥哥,哥哥,你勿要将自己锁在里头,你且想想你与陛下的骨肉,陛下虽已不在了,但你既心悦于陛下,便应当好好地产下你们的骨肉。 房门瑟瑟,房门内的温祈却无动于衷。 一日后,夜深人静之时,丛霁与温祈所居的房间陡然烈火冲天,不知是何人放的火。 待烈火扑灭,其中的一人一鲛已成了焦尸,面目全非。 那鲛人紧紧地拥着今上,使得诸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分开。 渺渺伤心得嚎啕大哭。 段锐之着人彻查走水的缘由。 由于这房间日夜有丛霁的近卫守着,并无可疑之人靠近,最终仅能归结于此乃温祈所为。 温祈带着尚未出世的双胎为丛霁殉情了。 丛霁并无子嗣,又未立后,段锐之只得书信于周太后,禀报此事。 七月二十九,段锐之得到周太后的懿旨,命他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他以边疆尚未平定,周楚蠢蠢欲动,不敢稍离为由,改命副将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七月三十,他独身一人,漏夜进了一农户家中。 农户将他引至一矮屋,他叩了叩门,得到应允后,方才推门而入。 矮屋内坐着一人一鲛,正是丛霁与温祈。 丛霁一手谋划了这出戏,知晓内情者仅温祁,段锐之以及章太医。 丛霁事先命人在房间底下挖了密道,准备了两具尸身,一起火,他便与温祁一道从密道离开了。 一人一鲛正依偎于一处看话本,段锐之进来后,丛霁放下了话本,问道:现下情况如何? 段锐之启奏道:将士们俱是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周太后命我将陛下的灵柩护送回京,我改命副将去了。据闻周太后打算将我左迁,并从周氏中择一武将顶替我。 丛霁颔首道:朕知晓了,你且退下罢。 段锐之应诺,恭敬地退下了。 陛下大费周章地演了这出戏,而今瞧来周太后已入戏了,不知六殿下是如何想的。温祈与丛霰乃是同窗,他还参加了不少次由丛霰举行的诗会,平心而论,丛霰的一言一行皆挑不出错处。 过几日,我们便能知晓阿霰是何想法了。丛霁亲了亲温祈的唇瓣,梓童,更深露重,我们该歇下了。 温祁被丛霁牵着上了床榻,枕于丛霁肩窝,正色道:陛下可是寻到甚么蛛丝马迹了?才特意演这出戏? 丛霁答道:朕目前只知雪鹃腹中的孩子十之八/九乃是阿霰的孩子。 温祁愕然,猜测道:雪鹃之所以对公主下药,企图利用公主谋杀陛下,乃是出于六殿下的授意?而六殿下一开始便是为了方便控制雪鹃,才与雪鹃有了皮肉之事? 他们可能仅是露水姻缘,别无其他。丛霁对丛霰有些兄弟之情,虽对丛霰怀疑重重,仍是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丛霰。 可惜,八月初十,丛霁得知了丛霰称帝的消息,他并不意外,却难掩失望,屏退报信之人后,继续饮着太平猴魁。 他当初之所以御驾亲征,缘由之一乃是为了提振军心,击溃周楚;缘由之二便是想试一试丛霰可有反心。 坐于丛霁对面的温祈却是眉间尽蹙:六殿下素来一副不喜争权夺利的模样,未料想 丛霁伸手将温祈一提,让温祈坐于他怀中,继而亲吻着温祈的眉间道:阿霰乃是周太后之子,周太后一支野心勃勃,在周太后长期的熏染下,阿霰难免起异心。朕一直提防着他,但他从不行差踏错,教朕以为自己是否太过多疑了,而今朕已驾崩,他再无顾忌,自是露出了真面目,又或者阿霰实乃身不由己,为周太后所胁迫? 陛下的灵柩估计尚未抵京,这时候称帝未免太急罢。温祁环着丛霁的后颈,仰起首来,向丛霁索吻。 丛霁一面与温祁唇齿相交,一面抚摸着温祁的肚子。 这肚子又大了一圈,温祁亦胖了些,显得珠圆玉润。 一吻罢,丛霁轻抚着温祁的背脊道:阿霰,周太后,或者周家早已迫不及待了,才会这般急。 温祁双目含水,面若桃花,少时,关切道:陛下可将公主安排妥当了? 阿霰乃是聪明人,他定然明白伤害露珠儿全无好处。以防万一,丛霁出宫前,将露珠儿托付于秦啸了,秦啸自会护露珠儿周全。 露珠儿尚未好透,不知自己的死讯是否会影响露珠儿的病情? 丛霁满心歉疚,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7) 他身中奇毒一事,露珠儿险被刺杀一案,母后之死,方韵之死,雪鹃之死,这一桩桩一件件迟迟无法水落石出,教他安心不能。 阿霰既已称帝,恐怕与这些案子脱不了干系。 第94章 八月初七,丛霰登基前一日,他不知几度试了新裁的衮服以及新制的冕旒,方才将其换下,珍惜地抚摸着。 周太后突然造访,到了丛霰面前,春风满面地道:明日,我儿终于要继承大统了,我儿虽被那可恶的丛霁平白占了九年皇位,幸而那丛霁死得不算太晚。 丛霰放下衮服以及冕旒,蹙眉道:皇兄总归待我不薄,母后勿要这般说皇兄。 我儿太过心慈手软了些,须得改改这性子。周太后仅丛霰一子,到底不忍苛责。 儿臣记下了。丛霰压低声音问周太后,母后,玉玺可寻到了? 周太后摇首道:许是那丛霁藏起来了,或是带走了。 丛霰深觉苦恼:没了玉玺,实在麻烦。 丛霁本无子嗣,他一死,便是断子绝孙,我儿继位乃是名正言顺之事,少了那玉玺又如何?周太后满不在乎地道,再寻块珍稀些的玉料,重新刻一方玉玺便是了,我儿毋庸忧心。 丛霰眉眼含愁:此番登基是否太过急促了?就算是名正言顺,亦显得好似偷国窃权。 周太后安慰道:本就是名正言顺,何来偷国窃权?纵有些闲言碎语,时日一长便过去了,霰儿,你将是一国之君,你若是心中不快,将那些嚼舌根之人杀了便是。 但皇兄尸骨未寒丛霰尚未言罢,已被周太后打断了:你那皇兄的尸身不是已被烧作焦尸了么?何来尸骨未寒? 周太后幸灾乐祸地道:说来有趣,你皇兄宠幸的那鲛人分明是雄鲛,不知怎地居然怀上了身孕,你皇兄昏了头,于大庭广众之下,向那鲛人求爱,据闻还要将那鲛人封作皇后,幸好那鲛人为你皇兄殉情了,否则,他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显是祸害,教本宫头疼,不过半人半鲛的怪物估计不会得到朝臣们的认可。 丛霰叹息着道:可惜了已成形的双胎。 周太后怒道:有何可惜的?你莫不是想要奶娃子同你争皇位? 儿臣知错了,母后喜怒。丛霰适才失言了,所幸周太后并未有所觉察。 罢了,母后深知你的性子。周太后话锋一转,你性子太软,一时半刻怕是坐不稳皇位,暂且由母后垂帘听政可好? 这恐怕丛霰为难道,本朝从无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朝臣们想来不会同意。 周太后语焉不详地道:这好办。 丛霰好奇地道:母后要如何办? 不日你便会知晓。周太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丛霰盯着衮服,登时觉得华美的锦缎失去了些微光泽。 片刻后,他去了白露殿。 丛露乃是当朝惟一的公主,为先皇元后所出,地位尊贵,且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他当然希望丛露能支持他继位。 丛露正在刺绣,听得动静,抬起首来,冲着丛霰笑道:阿霰,你今日来见我,可是有甚么好事要告诉我? 她的容貌大抵已恢复了,笑起来艳若牡丹,不可方物。 因丛霰严禁崇文馆内,宫内言及丛霁,是以,丛露尚且不知丛霁已然驾崩了。 于自己而言,丛霁驾崩自是好事,但于丛露而言,应是噩耗罢? 丛霰正踟蹰着该当如何开口,却闻得丛露笑道:我南晋已大获全胜打败了周楚?皇兄已回来了? 丛露见丛霰默然不言,笑容一敛:难不成我南晋大败于周楚? 她又自言自语地道:皇兄此次御驾亲征,怎会大败? 丛霰阖了阖双目,仍是默然不言。 丛露慌了神,质问道:阿霰,究竟出了何事? 皇兄他丛霰双目通红,皇兄他驾崩了。 丛露不解地道:阿霰,你骗我做甚么?皇兄向来身体康健,怎会驾崩? 六月十九,皇兄心口中箭,之后高烧不退;六月三十,周楚突袭,皇兄竭力一战,又添新伤;七月十九,皇兄巡视军营,当着将士们的面,连连吐血,不治而亡;七月二十三,温祈殉情,将自己与皇兄一并烧了,火灭后,仅余下两具焦尸。丛霰见丛露面上渐无血色,于心不忍。 丛露却是盈盈一笑:阿霰,这玩笑开不得,待皇兄回来,我定要向皇兄告状。 皇兄当真已驾崩了,皇兄与温祈的尸身已被护送回京,过几日便到了。丛霰怅然道,我从母后处得知温祈怀了身孕,温祈倘若并未殉情,我们便能多一侄子,或是侄女了,委实可惜。 丛露怔了怔,又惊又喜地道:皇嫂怀了身孕,皇兄与皇嫂果然皆是断袖,待皇兄凯旋,便该与皇嫂大婚了罢? 丛霰望住了丛露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皇姐,皇兄已驾崩了,温祈已殉情了,皇兄不可能凯旋,亦不可能与皇嫂大婚。 皇兄定会凯旋,亦会与皇嫂大婚,将皇嫂封作皇后。丛露期待地道,待皇嫂生产,我便要做姑母。 丛霰叹气道:皇姐,你已糊涂了这许多年,难得清醒了,切勿再糊涂下去了。 丛露目中泛起水光,却仍是坚持道:皇兄与皇嫂必定安然无恙。 丛霰取了张锦帕,递予丛露,见丛露不接,轻柔地为丛露拭去泪痕,才道:皇姐,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明日便要登基了。 登基?丛露困惑地道,皇兄尚在,你如何登基? 丛霰知晓丛露自小与丛霁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并不强迫丛露:我本想邀皇姐观礼,现下瞧来皇姐还是多歇息为好。 丛露一把将丛霰推到于地:你成了意图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你有何颜面唤我为皇姐? 丛霰猝不及防,骤然一疼,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无奈地道:皇姐,我并非意图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皇兄既去,又未留下子嗣,该当由我继位。 不准唤我皇姐!丛露厉声道,你胡乱编造皇兄驾崩,皇嫂殉情之事,这乃是杀头的罪孽,你非但不迷途知返,反而大放厥词,滚出去,本宫不愿再见到你。 皇姐,是否我明日登基急了些?但我亦没法子,母后定要我尽快登基。丛霰话音尚未落地,已被丛露命人请出了白露殿。 八月初八,登基大典当日。 一早,丛霰祭告宗庙,并身着孝服,于丛霁牌位前祷告。 待得吉时,钟鼓齐鸣,他换上明黄色的衮服,戴上冕旒,返回宫中,接受文武官员的五拜三叩首。 由于准备仓促,一切并未他想象中的隆重盛大,但这并不紧要,紧要的是所有人皆低下了头颅,臣服于他。 他自然知晓其中有些朝臣忠心于丛霁,对他颇有微词,不过丛霰已宾天了,再忠心又有何用? 八月十二,段锐之的副将丛霁与温祈的灵柩护送到了京城。 丛霰堪堪下朝,径直去瞧了灵柩,入目所见果真是两具焦尸,身量低些的那具焦尸紧紧地拥着身量高些的焦尸,且身量低些的那具焦尸的肚子确已隆起了。 他着仵作验尸,面对焦尸,仵作验不出甚么,只能禀报道:身量高些的这具焦尸生前应与陛下的身形基本一致。 他其实对于丛霁之死抱有怀疑,但丛霁心口中箭,性命垂危,后又遭遇突袭一事确实事实。 闻言,他令仵作退下,继而抬手抚过焦尸,低语道:皇兄,朕定会好生治理这南晋,击退周楚,完成皇兄的意愿;温祈,朕曾提出要送你出宫,你当时并未答应,你若是答应了,便不会死。 少时,他抚过焦尸眉眼处,怜悯地道:你们且安息罢。 他收回手,命礼部好生准备,择吉日将丛霁与温祈风光大葬。 八月十五,早朝之时,一老臣提出丛霰方才一十八,过于年幼,须得由周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方能太平。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纷纷附和。 丛霰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应了。 这一日,距离丛霰登基仅仅七日。 八月十六,周太后垂帘听政。 八月十九,未时三刻,丛霁得知周太后垂帘听政一事,并未感到吃惊。 温祈正好眠着,因怀有双胎之故,他变得怕热了,即便穿着薄衫,亦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丛霁进得里间,见状,命人打了一盆井水来,为温祈擦身。 温祈乃是鲛人,虽已成年了,至多可半月不碰水,但水会让温祈觉得舒服。 遗憾的是,此处离海甚远,不然,他便能用海水为温祈擦身了。 鲛人生于海中,长于海中,理所当然地更喜欢海水。 他尚未为温祈擦完身,手腕子忽而被温祈扣住了,温祈亲了亲他的手,方才睁开了双目。 汗珠缀于温祈羽睫之上,温祈一睁开双目,汗珠便齐齐跌落了下来,犹如碎玉。 陛下温祈唤了一声,待丛霁为他擦完身,换过衣衫后,便钻入了丛霁怀中,慵懒地打着哈欠。 丛霁一面抚摸着温祈的肚子,一面道:周太后垂帘听政了。 温祈不确定地道:这是否意味着六殿下可能是在周太后的胁迫下,才匆匆登基的? 尚未可知。丛霁不由起了醋意,你希望阿霰并无反心么? 温祈并未嗅到醋味,颔首道:陛下惟有六殿下一个皇弟,我自然希望六殿下并无反心。 丛霁稍稍开怀了些:你是因为朕,才希望阿霰并无反心? 温祈不明所以地道:陛下认为我别有缘由? 丛霁不答。 温祈见丛霁的神情有些别扭,脑中灵光一现,促狭地笑道:陛下莫不是呷醋了罢? 丛霁并不隐瞒:对,朕呷醋了。 陛下为何要呷醋?我与六殿下仅是同窗而已,我连六殿下的手都未碰过,更从未对六殿下动过心。温祈双目灼灼地望住了丛霁,告白道,我心悦于陛下,于我而言,无人能及得上陛下的一缕发丝,包括六殿下。 丛霁喜形于色,低下首去,覆上了温祈的唇瓣。 一吻毕,他亦告白道:朕心悦于你,于朕而言,亦无人能及得上你的一缕发丝。 温祈取笑道:陛下似极了学舌的鹦鹉。 丛霁绞尽脑汁,又道:朕心悦于你,愿与你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离。 温祈登时面染桃花:陛下这甜言蜜语着实动听。 丛霁认真地否认道:并非甜言蜜语,而是向梓童诉衷肠。 温祁抿唇笑道:对,陛下从不甜言蜜语,句句皆发自衷肠。 丛霁问道:梓童莫不是在打趣朕? 我怎敢打趣陛下?温祁仰首吻住了丛霁的耳孔,陛下,更多地向我诉衷肠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丛霰原本不应该知道小醉鱼怀了两条小鱼,且月份大了,已成形了 第95章 八月初一,时近子夜,渺渺由于温祈殉情一事伤心过度,夜不能寐。 忽然间,房门被叩响了,她下了床榻,行至房门前,发问道:是何人在外头? 外头那人声若蚊呐地道:段锐之奉命带姑娘去一地。 渺渺满腹疑窦:你奉何人之名?一地又是何地? 段锐之回复道:以免隔墙有耳,不便明说。 渺渺素来大胆,且她心知段锐之乃是丛霁的心腹,丛霁既然心悦于哥哥,丛霁的心腹自然不会谋害于她,即便丛霁已然宾天,这茶应当尚未凉透罢? 她开了房门,与段锐之四目交汇。 下一息,段锐之足尖一点,飞身而出。 她的功夫不差,可轻功不及段锐之。 一盏茶后,她便跟不上段锐之了。 段锐之停下脚步,立于荒草之中,待渺渺跟上了,才继续向前。 又一盏茶后,渺渺随段锐之到了一户农家,她不解地望向段锐之,却见段锐之先缓缓地叩了三下木扉,再急急地叩了两下木扉。 少时,木扉被打开了,一农户模样的老翁将他们引至一矮屋前。 渺渺细心地观察着段锐之,此次,段锐之先是缓缓地叩了一下,后又急急地叩了三下。 显然段锐之并非随意为之,而是与屋内之人有过约定。 她直觉得这矮屋周围有异,屏气凝神,果然感知到了至少一十一人的气息。 段锐之如果并未按照约定叩门,许会遭到这些人攻击,甚至被当场格杀。 段锐之乃是正五品宁远将军,屋内之人的品秩必定高于正五品。 她脑中陡然窜出一个念头:难不成屋内之人便是那暴君?那暴君如若尚在人间,那哥哥 进来罢。她听见一把嗓音响起,有些熟悉,似乎便是那暴君的嗓音。 她推门而入,忐忑地放眼望去,映入眼帘者居然当真是那暴君,那暴君正坐于床榻边,膝上枕着一人,那人拥有靛蓝色的发丝 丛霁一见渺渺,便将手中的《太白阴经》放下了,而后低下首去,撩开温祁的发丝,进而亲了亲温祈的额头,柔声道:梓童,渺渺来了。 因怀有身孕之故,温祈愈发嗜睡,但丛霁同他说过今夜会命段锐之将渺渺带来,是以,他并未睡沉,即刻醒了过来。 他的脸孔正埋于丛霁小腹之上,他汲取了些丛霁的气息,方才坐起身来。 丛霁见温祈衣襟微乱,快手为温祈整理妥当了。 然而,温祈暴露出来的吻痕早已被渺渺尽收眼底了,新旧交错。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8) 渺渺又惊又喜又气,到了温祈面前,双目泛红,语气强硬地质问道:你们演这一出戏是何目的? 你勿要责怪梓童,这出戏乃是朕一手谋划的,至于目的涉及秘辛,不可说与你听。丛霁据实道,梓童亦不愿教你伤心难过,但朕怕你露出破绽,说服了梓童欺骗于你。 温祈站起身来,以指腹揩着渺渺的眼尾,歉然地道:渺渺,对不住。 罢了。渺渺见温祈态度诚恳,气便消了。 温祈松了口气,又道:渺渺,明日屈将军将护送我与陛下的灵柩回京,你可否与他同去? 屈将军便是段锐之的副将。 见渺渺不答,他解释道:一则,你乃是我妹妹,理当为我收殓尸身,将我下葬;二则,京中目前无人知晓我与陛下乃是假死,陛下有一妹妹,唤作丛露,她近年遭逢大变,以致于精神状态不佳,昨年底方才好转,尚未痊愈,如若再受了刺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劳你代陛下向她报平安。 渺渺瞪着丛霁道:我才不要为你这暴君办事,你这暴君的妹妹与我有何干系? 这主意是温祈出的,丛霁闻言,并不勉强渺渺,遂对温祈道:朕另外命人向露珠儿报平安便是。 温祈却是道:渺渺是最为稳妥的人选。 他又严肃地纠正渺渺:陛下并非暴君,我即将嫁予陛下,陛下的妹妹自然与你有干系。 渺渺委屈至极:哥哥心中只有这暴君,根本不关心我这妹妹。 温祈一把拥住了渺渺,轻拍着渺渺的背脊道:全数是哥哥的不是,你切勿生哥哥的气,但哥哥还是希望你能代陛下向公主报平安。 他其实亦想借此让渺渺远离前线,硝烟将起,刀剑无眼。 渺渺迟疑良久,终是答应了。 温祈揉了揉渺渺的发丝,嘱咐道:待灵柩下葬,待向公主报过平安后,你便马上离开京城,回云沁那里去,勿要久留,切记。 自己与丛霁的这一出戏万一被丛霰与周太后得知,渺渺必然身陷险境。 渺渺揪着温祈的衣袂道:待我出了京城,便赶回来见哥哥。 温祈摇了摇首:你再长途跋涉赶回来做甚么?待我与陛下凯旋,你便能见到我了。 渺渺期待地道:哥哥何日能凯旋? 温祈扯谎道:至多一月。 周楚目前按兵不动,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丛霁尚无万全之策,绝不可能深入周楚腹地,将其剿灭,故而凯旋之日遥遥无期。 边疆与京城相去甚远,一去一回颇费功夫。 渺渺思忖一番,笑道:那我便听哥哥的,先回云沁那里去,待哥哥凯旋,我再进京见哥哥。 温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可惜到时候,这肚子便更大了,骑不得马。 渺渺愤愤地道:都怪这暴君,哥哥若是骑着高头大马,从夹道欢迎的百姓中间打马而过,定然威风凛凛。 温祈垂目望着自己的肚子:能怀上陛下的骨肉,我极是欢喜。 渺渺盯住了丛霁:你何时才能康复?我已迫不及待地想教训你了。 丛霁含笑道:待回了京城,朕再容你教训可好? 渺渺轻哼一声,告诫道:你仔细哥哥的身体,勿要太过。 她尚未出阁,言及此,面色微红。 丛霁正色道:朕记下了。你向露珠儿报了平安后,让露珠儿照常过日子,甚么都无需做,等朕回宫。 渺渺不情不愿地道:我知晓了。 兄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渺渺方才随段锐之离开。 丛霁将温祈抱回床榻,自己亦上了床榻,正欲阖上双目,居然闻得温祈道:陛下,再过一阵子,我便做不得陛下的雌鲛了,陛下该当及时行乐。 言罢,温祈主动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丛霁不徐不疾地回应着温祁的亲吻,使得温祁不满地道:陛下该当热情些。 他旋即反客为主,吸吮温祁的唇瓣,进而抵上了温祁的舌尖。 一吻罢,他哑声道:渺渺要朕仔细你的身体,勿要太过。 我允许陛下对我为所欲为,过一些亦无妨。温祈抬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我倘使受不住了,定会告知于陛下。 紧接着,丝质的料子寸寸剥离,他注视着丛霁,微微颤抖了。 他随即阖紧了双目,待汗水淋漓,又去亲吻丛霁。 他平静了吐息后,便被丛霁小心翼翼地抱着沐浴去了。 一回到床榻,他立即取了章太医新制的药膏,一点一点地为丛霁涂抹。 丛霁满身的伤痕凹凸不平,纵横交错,令他心疼不已。 丛霁后背伤痕较少,多是深深浅浅的抓痕。 他垂下首去,亲吻着抓痕,近乎于哽咽地道:陛下,疼么? 丛霁回过首去,望住了温祈,安慰道:不疼。 温祈欲要为丛霁上药,竟然闻得丛霁道:朕知晓梓童是因为太过快活了,情难自已,才会抓伤朕。 他登时面红耳赤,抿了抿唇瓣,坦率地道:每一回,我皆快活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丛霁扣住了温祈的双腕,一面摸索着嵌入了温祈的指缝,一面啄吻着温祈的眉眼道:朕亦然,从前朕浑然不知为何诸多人沉迷于此,多谢你为朕解了惑。 既是如此。温祈大胆地邀请道,陛下何不如再来一回? 丛霁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可。 陛下好生小气。温祈气鼓鼓地道,我还未尝个痛快。 不可。丛霁轻抚着温祈的面颊道,待你生产,做完月子,朕定教你尝个痛快。 好罢。温祈为丛霁涂抹过药膏后,又为丛霁穿上了亵衣、亵裤。 八月初五,温祈为丛霁涂抹药膏之时,发现其它的伤痕已去了七七八八,惟独心口处的伤痕格外扎眼。 一身血衣的丛霁历历在目,他登时觉得后怕,吻上了丛霁的心口处,细细舔舐着。 丛霁摩挲着温祈的发丝,继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耳语道:这心口已愈合了,血痂子已剥落了,配合药膏,再过些时日定能完好如初。 温祈埋首于丛霁怀中,闷声道:纵然过去一月有余,我亦很是害怕。 莫怕。丛霁起誓道,为了你与孩子们,朕定会战无不胜,教周楚俯首帖耳。 温祈猛然抬起首来:陛下假若食言而肥,我定会追去地府,要陛下给我一个交代。 八月初八,丛霰登基当日,丛霁满身的伤痕除却心口处,已完好如初。 八月十二,渺渺随屈将军抵达京城。 八月十三,丛霁于皇陵安葬,因两具焦尸无法彻底分割,且丛霁心悦于温祈,温祈又怀了丛霁的骨肉,于是丛霰下令将丛霁与温祈同葬。 葬礼上,渺渺见到了那暴君的妹妹丛露,丛露与那暴君有六七分相似,一身缟素,身若扶柳,我见犹怜。 细看,这丛露耳侧、下颌上生着隐约的伤痕。 她不得不怀疑丛露是否曾经被毁去容貌。 她还以为作为公主,丛露必定日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却未想 尊贵如丛露,谁人胆敢毁去丛露的容貌? 难不成是那暴君? 可她记得那暴君唤丛露为露珠儿,亲昵非常,应当舍不得毁去丛露的容貌罢? 丧钟鸣响,经声入耳,香火袅袅。 她努力地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以免露馅。 哭声乍然而起,在场之人她仅识得屈将军,她全然不知究竟何人是真情,何人是假意。 不过她能断定这丛露是当真伤心了。 她挤出了泪水来,泪水化作鲛珠,纷纷跌坠于地。 她这鲛珠远不及哥哥所产的鲛珠,色泽黯淡,一钱不值。 她并不去捡鲛珠,待葬礼结束,她行至丛露面前,正要寻个由子,与丛露独处,却见丛露捧着鲛珠,递予她:你且收好。 这些一钱不值,扔了便是。她并不接。 丛露却是坚持道:这些乃是你所泣之泪,即使一钱不值,亦不该随意丢弃。 渺渺只得伸手接住鲛珠。 其后,丛露行至墓碑前,跪下身来,泣不成声:哥哥,倘若我不曾刺伤你,或许你便不会驾崩,我甚是后悔,但后悔无用,哥哥,我害死了你,害死了嫂嫂,还害死了你们的骨肉,我要如何做才能弥补? 弥补不了罢?哥哥素来待我不薄,若非哥哥,我早已饿死,我病了这许多年,除了为哥哥添麻烦,甚么都不曾为哥哥做过。哥哥,我本不留恋这阳世,不如下去向哥哥请罪可好?望哥哥不要怪我打扰了你们一家团圆。 她直要一头撞死于墓碑之上,竟是被阻止了。 她抬首望去,见是渺渺,惨然一笑:是我间接害死了你哥哥,姑娘阻止我做甚么? 诚如哥哥所言,这丛露的精神状态不佳。 渺渺暗暗环顾四周,见尚有人在,不得不低声道:我有一事要禀报于公主。 丛露怔了怔:你有何事要禀报于我? 渺渺不答反问:我送公主回宫可好? 丛露这才反应过来,渺渺要禀报之事兹事体大,绝不可为他人所闻。 是以,她冲着墓碑笑道:哥哥稍待,我过些时候再下去向哥哥请罪。 而后,她又对丛露道:麻烦姑娘送我回宫。 一人一鲛上了马车,相对无言。 丛露抱膝,埋首于膝盖之上,兀自哭泣着。 渺渺生怕被人听见,无法出言,只得抓了丛露的手,匆匆写了几字。 你写了甚么?丛露不明所以,但并不训斥渺渺以下犯上。 渺渺自从戚永善处逃脱后,不是忙于习武,便是忙于营救同类,从未上过凡人的学堂,识得的凡人文字不多。 而这丛露显然不识得鲛人的文字。 渺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莫名其妙地道:公主教我识字可好? 丛露矢口拒绝:我须得尽快下去向哥哥请罪,无暇教你识字。 渺渺松开丛露的手,取了帕子为丛露擦去泪痕,又问道:公主为何认为自己须得向那暴君请罪? 丛露不答,气恼地道:不许唤哥哥为暴君。 渺渺被迫改口道:公主为何认为自己须得向先帝请罪? 丛露回忆道:一日,我认定哥哥毁了我的容貌,又逼我下降于一泼皮无赖做续弦,心生怨恨,遂将玉搔头刺入了哥哥心口,据闻哥哥死于心口中箭,伤上加伤,倘若我不曾刺伤哥哥,或许哥哥便不会死。 渺渺追问道:那一日,你为何认定先帝毁了你的容貌,又逼你下降于一泼皮无赖? 丛露回道:我被雪鹃我的贴身侍女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她还于我昏睡之际,反复于我耳侧蛊惑于我。 依公主所言,公主全无过错,乃是那雪鹃的过错。渺渺疑惑地道,公主何须自尽?且那一刺或许与陛下此番驾崩毫无关系。 但我确实亲手伤了哥哥,我必须向哥哥请罪。丛露盯着自己的右手,这右手上似乎还沾染着滚烫的血液。 渺渺本想道那暴君正好端端的,日日与哥哥浓情蜜意,快活得很。 幸而她及时捂住了唇瓣。 将近一个半时辰后,一人一鲛回到了白露殿。 渺渺请丛露屏退左右,才附耳道:陛下与哥哥安然无恙,托我向你报平安。 丛露不敢置信,唯恐空欢喜一场,压低声音道:此言当真? 渺渺颔首道:我骗你做甚么?陛下之死,哥哥殉情,乃是陛下亲手谋划的一出戏,至于目的为何,陛下不肯说与我听。 丛露笑逐颜开,后又紧张地道:你有何凭证? 我从边疆启程前曾见过陛下与哥哥,哥哥已有五个半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渺渺比划了一下温祈肚子的大小,又苦恼地道,陛下并未给予我任何信物,公主倘使不信,我便没法子了。 丛露观察着渺渺,确定渺渺并无一丝悲伤,方才道:我信你。 她又问渺渺:哥哥是否需要我做甚么? 渺渺答道:陛下要公主照常过日子,甚么都无需做,等他回宫。 我记下了。丛露展颜道,你可还要我教你识字? 渺渺其实对于凡人的文字兴趣不大,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暴君甚是惹她讨厌,但丛露截然不同,教她油然生出亲近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个小调查,小可爱们觉得让渺渺和露珠儿在一起怎么样? 第96章 次日,一人一鲛后知后觉地发现尚未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互相报过姓名后,方才由丛露教导渺渺识字。 渺渺并非能静下来的性子,且凡人的文字对于她而言,委实太难了些,以致于她坐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坐不住了。 丛露并不勉强渺渺,放下《千字文》,唤人送了信阳毛尖来。 她闲适地饮了一口信阳毛尖,却见渺渺一碰不碰,发问道:你不喜饮茶么? 我并非不喜饮茶,而是这信阳毛尖太烫了些。渺渺解释道,我身为鲛人饮不得这般烫的信阳毛尖。 丛露陡然思及自己所见过的一幕,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哥哥要为嫂嫂将平水珠茶吹凉。 渺渺难以置信地道:那暴君会为哥哥将平水珠茶吹凉?我还以为那暴君仅是贪图美色,或是贪图新鲜。 丛露素来脾气不差,但渺渺此言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当即面色一沉:不许唤哥哥为暴君。哥哥待嫂嫂很是温柔,并非贪图美色,亦非贪图新鲜。哥哥绝非好色之徒,不然,哥哥登基九年,怎会后宫空虚?你不该因哥哥被世人污蔑为暴君,而对哥哥抱有偏见。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69) 丛露所言不无道理,那暴君倘若贪图美色,该当收罗各色美人,将后宫妆点得花团锦簇才是。 但渺渺依旧讨厌那暴君,若非那暴君,哥哥岂会伤心欲绝,哀毁骨立? 临别前,哥哥已被那暴君养胖了些,不知现下哥哥如何了? 哥哥许诺她至多一月便能凯旋,她应该听话地耐心地等待哥哥凯旋。 她还答应了哥哥,待焦尸下葬,待向丛露报过平安后,便去寻云沁。 她是否该对丛露道自己不想识字了,并向丛露辞行? 她正迟疑着,一抬首,却见丛露端起她面前的茶盏,放到朱唇边吹凉了,后又送至她手边。 丛露分明尚未消气,可丛露却这般做了。 她不懂丛露是如何想的,直截了当地问道:公主为何要这般做? 丛露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思虑不周,自该如此。 渺渺接过信阳毛尖,饮了一口,才向丛露确认道:那暴陛下当真待哥哥很是温柔? 丛露颔首道:每回我与哥哥、嫂嫂一道用膳,哥哥定会命人嘱咐尚食局特意做些嫂嫂喜欢的菜肴,并亲自为嫂嫂布菜;我还曾瞧见过哥哥正批阅着奏折,而嫂嫂则枕于哥哥膝上小憩;嫂嫂进宫之时,尚未化出双足,哥哥请昔日的太子太傅,名满天下的喻正阳喻先生为嫂嫂授课;嫂嫂并非凡人,更非皇亲国戚,按律不得去崇文馆念书,哥哥不但允许嫂嫂去崇文馆念书,嫂嫂去崇文馆念书的第一日,哥哥还亲自将嫂嫂送到了崇文馆;按律鲛人不得考科举,哥哥却让嫂嫂去考科举了;嫂嫂乡试之时,哥哥总是在宫门前迎接嫂嫂 但后来丛露蹙眉道,不知何故哥哥与嫂嫂逐渐疏远了,我每回提及嫂嫂,哥哥便会露出哀伤的神色。嫂嫂离开哥哥的日子,哥哥每日不是处理政事,便是四处去寻嫂嫂,可哥哥却寻不到嫂嫂,时日一长,哥哥生出了幻觉,常常以为嫂嫂就在他身边,却不愿理会他。 仔细想来,那暴君对哥哥的一举一动皆透露着珍惜,珍惜得几近小心翼翼,渺渺忍不住要对那暴君改观了,但那暴君伤害过哥哥乃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起一事,又问道:陛下是否因为哥哥腹中的双胎,才会为哥哥的离开而伤心? 丛露愕然道:我知晓嫂嫂怀了身孕,却不知嫂嫂怀了双胎。 确是双胎。渺渺担忧地道,不过哥哥的身体不太好,且哥哥乃是雄鲛,本不该生产,大夫道哥哥可能会难产,一尸三命。 闻言,丛露亦担忧了起来。 少时,她握住了渺渺的手:有哥哥陪着嫂嫂,有章太医照顾嫂嫂,嫂嫂定不会难产,我们定能当上姑母。 姑母渺渺双目发亮,所幸是双胎,你我可一人抱一个。 丛露失笑道:你害怕我与你抢不成? 渺渺毫不客气地道:你既然不与我抢,我便一手抱一个。 你着实贪心。丛露饮罢一盏信阳毛尖,又为自己斟满了。 渺渺反驳道:我才不贪心,软软香香的小婴孩自是多多益善。 丛露笑了笑,又为丛霁辩解道:哥哥登基九年,若是想要子嗣,早已儿女绕膝了。 渺渺别扭地道:可陛下确实教哥哥伤心了,哥哥出宫后,一直惦念着陛下,终日抚摸着肚子发怔,若无安胎药的作用,怕是夜不成寐。 而今哥哥与嫂嫂是否已和好了?丛露能理解渺渺,毕竟渺渺乃是嫂嫂的妹妹,自然见不得嫂嫂伤心。 哥哥听闻陛下心口中箭,性命垂危,不顾自己身怀有孕,非要跋山涉水地去见陛下,而陛下一见到哥哥,便当着将士们的面,向哥哥表白了心迹,还以自尽威胁哥哥答应他。渺渺气愤地道,那暴陛下阴险狡猾,哥哥居然心软了。那之后,哥哥有了陛下,忘记我了这妹妹。 哥哥应当是怕被嫂嫂拒绝,才会以自尽威胁嫂嫂。 幸好嫂嫂心悦于哥哥,不然,哥哥恐怕当真会患上失心疯。 丛露收起思绪,见气鼓鼓的渺渺甚是可爱,戳了戳渺渺的双颊,下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渺渺今日才相识,不该这么做,遂致歉道:对不住,冒犯姑娘了。 渺渺浑不在意:谈何冒犯? 一人一鲛说话间,忽而有侍女来报:陛下驾到。 丛露将丛霰视作自己的弟弟,虽然远无同丛霁般亲昵。 但此番丛霰匆匆登基,已使得她对丛霰心生厌恶。 丛霰从前不争不抢的做派显然是刻意为之。 她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并不出殿门迎驾。 丛霰进得白露殿,行至丛露面前,饱受冤屈地道:皇姐今日见到皇兄与温祈下葬,可相信朕并非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了? 丛露不言不语,仅睨了丛霰一眼。 丛霰的神情犹如急欲得到肯定的孩童。 她心下冷笑,暗道:哥哥与嫂嫂之所以假死,想必便是为了试探你是否心怀狼子野心。 丛霰讪讪一笑,望向一旁双目泛红的渺渺。 渺渺仅在葬礼上,远远地见过丛霰,现下一看,直觉得这丛霰的皮相固然温和,却定有一肚子坏水,较那暴君更为惹她讨厌。 丛霰怅然地道:你便是渺渺罢?温祈寻你良久,未料想,你们兄妹团聚不久,便阴阳两隔了。 渺渺吸了吸鼻子:早知哥哥会殉情,我定会将哥哥看紧些。 丛霰长叹一声:朕曾是温祈的同窗,温祈才华横溢,今年三月三元及第,高中状元,原本有着锦绣前程,可惜了。 我不在乎哥哥是否有着锦绣前程,我只想要哥哥活着。渺渺回忆着自己以为哥哥为那暴君殉情,带着双胎葬身火海时的悲伤,努力地哭了出来。 鲛珠接连坠地,滚落开去。 丛霰安慰道:温祈已逝,你且节哀,莫要让温祈担心。 哥哥抛弃了我,我便要让哥哥担心。渺渺泪流不止。 丛露取了张锦帕来,为渺渺拭泪。 渺渺倏然想起一事:昨日马车之上,她曾为丛露拭泪。 丛霰登基不久,诸事繁忙,又安慰了几句,便起驾往思政殿去了。 丛露收起锦帕,紧张地道:你哭得这般厉害,莫非骗了我?哥哥其实已驾崩了?嫂嫂其实已殉情了? 渺渺摇首道:我并未骗你,我事后才得知哥哥与陛下演了一出戏,我刚刚想到了我亲眼目睹哥哥纵火,为陛下殉情时的画面。 丛露松了口气:你倘使骗了我,我定不会原谅你。 言罢,她俯身将一地的鲛珠拾起,捧于掌中,递予渺渺。 渺渺将鲛珠收了起来,打算趁丛露不注意之际扔了。 丛露重新拿起了《千字文》,正色道:你已歇息够了罢?该继续识字了。 渺渺苦着脸道:凡人的文字于鲛人而言太难了些。 丛露语重心长地道:嫂嫂亦是鲛人,但嫂嫂满腹经纶,你便以嫂嫂为榜样,好好用功罢。 八月十八,四日过去,渺渺已识了些字,亦与丛露熟悉了些。 用过晚膳后,她按捺不住,问道:究竟是谁人毁了公主的容貌? 是我自己。丛露坦白地道,我年十三,父皇的宠妃淑妃逼我下降于章家长公子,其人不学无术,曾因原配未能于床笫之间伺候好他,而杀了原配。我自是不肯,但哥哥被淑妃关起来了,救不了我,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花轿之上,我心生一计,用一支金步摇毁了自己的容貌。我满面是血,一出花轿,便吓得那恶徒失禁了,我终于如愿被送回了宫中。 很疼罢?渺渺心道:应当与自己被那戚永善劈开鲛尾一样疼罢? 对,很疼,但我当时顾不上疼,只想逃离章家长公子,回到哥哥身边去。丛露按了按太阳穴,生怕自己又神志不清。 她已神志不清了太多年,如今哥哥不在宫中,她纵然甚么忙都帮不上,但至少应该努力地保护好自己,为嫂嫂保护好渺渺。 八月二十日,丛露一身素净,重回崇文馆念书,只能于散学后,教渺渺识字。 渺渺犹豫着是否要向丛露辞别,每每欲言又止。 八月二十五,距离哥哥承诺的至多一月仅余五日。 渺渺觉得极是奇怪,为何连丁点儿南晋与周楚开战的讯息都未传来? 五日的辰光怎够剿灭周楚? 难道周楚已俯首称臣? 又或许那暴君别有安排? 她并不知晓,三日前,即八月二十二,周楚卷土重来,丛霁领军迎战。 八月二十一,月上中天,丛霁正拥着温祁好眠。 叩门声猝然而起,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丛霁隔着门扉,听罢来人的禀报,命其退下,自己则垂目去瞧温祁。 温祁已被惊醒了,迎上丛霁的视线,故作冷静地道:陛下可是要出征了? 丛霁颔首道:朕须得出征了。 自心意相通后,温祁几乎日日与丛霁黏在一处,他起初时常担心如此美好的辰光会戛然而止,后来他便不再想了。 这一日终是到来了。 他瞧着丛霁的心口,这心口好容易恢复如初了,丛霁此去若是又伤了心口 不,陛下定会平安无事。 他起身下了床榻,沉默地为丛霁穿上衣衫,披上铠甲,而后,低下首去,亲了亲丛霁的心口:不许再受伤。 他又踮起足尖,亲了亲丛霁的额头:亲亲便能凯旋。 温祁已有六月余的身孕,行动已有些不便,丛霁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着温祁,直到温祁临盆,直到温祁做完月子,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直到自己宾天,然而,事与愿违,他势必得与温祁分开一段时日。 他凝视着温祁,叮嘱道:勿要忧心朕,照顾好自己。 温祁记下了温祁不由哽咽了,将额头抵于丛霁胸膛之上,不断地唤道,陛下,陛下,陛下 对不住,朕会尽量在你临盆前赶回来。丛霁满心歉疚,他若能早些扫平周楚,便无需与温祁分开。 温祁直起身来,肃然道:陛下切记,陛下若有三长两短,待温祁将孩子们抚养长大,温祁便会为陛下殉情,烦请陛下在奈何桥边等待温祁。 丛霁信心满满地道:朕怎会有三长两短?朕定会安然无恙。 温祁强忍着泪水道:陛下快些启程罢,以免贻误了战机。 丛霁于温祁唇上印下一吻,抚摸着温祁的肚子道:梓童,乖乖地等朕凯旋,切勿胡思乱想。 他的掌心突然被击打了一下,这是他第一回感受到胎动,真切得教他怔住了。 我会与孩子们一道静候陛下凯旋。温祁催促道,陛下且启程罢。 丛霁一步三回首,方要打开房门,猛然被温祁从身后抱住了。 温祁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决堤而下:陛下别走!陛下别离开我! 丛霁心疼地亲吻着温祁的双目:梓童,朕必须击溃周楚,才能护住朕的子民,护住你与孩子们。 温祁强迫自己回收了双手,退后一步,拼命地笑道:温祁预祝陛下旗开得胜,每战必捷。 丛霁将鲛珠一一捡起,其后硬起心肠,出了房间,并将房门阖上了。 他静静地立于房门前,听着温祁压抑的哭声,满心离愁别绪。 须臾,他转身离开,并未再回首。 战事已起,他不得不尽快奔赴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里,渺渺和露珠儿不会谈恋爱,番外再写 第97章 温祈耳力上佳,他知晓丛霁尚且立于房门前,未曾离开。 但他亦知晓自己不能打开这房门,他必须让丛霁离开。 自心意相通后,他与丛霁从未分离过。 他不知此次分离后,他与丛霁要何日才能再相聚,他更不知待得再相聚,丛霁是否完好无损,而他是否已顺利地生产。 他行至房门前,伸手覆于房门之上,以策万全,这房门乃是厚实的木扉,他全然瞧不见丛霁的轮廓。 他仅能根据丛霁的吐息,大致摩挲着房门。 陛下陛下陛下 他与丛霁仅仅一步之遥,他却觉得已相隔千里。 他泣不成声,手指微微发颤着,唯恐教丛霁担心,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左手虎口,企图让自己的哭声小一些。 一时间,他甚是后悔自己出了宫,离开了丛霁,浪费了与丛霁相处的辰光。 他分明不爱哭,但面对分离,他竟是止不住眼泪。 丛霁已与他有了骨肉,丛霁已与他两情相悦了,丛霁已与他定下婚约,丛霁合该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他。 可他现下却必须眼睁睁地让丛霁离开。 丛霁不止是他这尾雌鲛的雄鲛,丛霁亦是这南晋的天子,该当身先士卒,保家卫国。 他绝非轻重缓急不分的愚人,但他却宁愿自己是个愚人。 若能不管不顾地抱住丛霁,留住丛霁,让丛霁离开不得该有多好? 猝然间,他尝到了血腥味。 虎口已被他咬破了。 他垂下双目,盯着血淋淋的齿痕,又委屈又可怜。 他急欲打开房门,告诉丛霁,他受伤了,丛霁须得陪着他,可他不能这么做。 倘若他并未怀上身孕,他便能与丛霁一同出征了罢? 不能,他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会拖累丛霁。 倘若他乃是武艺高强的武将,他才能与丛霁一同出征。 但他若是武艺高强的武将,他便不会被囚于笼中,奉于丛霁。 换言之,他会失去心悦于丛霁的契机,而丛霁亦会失去心悦于他的契机。 他与丛霁的关系可能止于袍泽。 胡思乱想中,丛霁的足音响起,继而渐行渐远。 对了,丛霁叮嘱他切勿胡思乱想。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0) 他强忍着并未打开房门,直到丛霁的足音彻底消失,他才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隆起的肚子让他连疾步都甚是困难,他不得不缓下步子,伸手轻抚着肚子,歉然地道:对不住,教你们难受了罢。 他一步一步行至这小院门口,倚门而立,遥望远处。 细闻,急促的马蹄声漫入了他耳中。 陛下必能横扫千军,平定天下。他低喃着,少时,回过了身去。 接着,他拭去泪水,捡起了地上的鲛珠。 他正欲回房,却见到了立于身后的章太医,他向章太医伸出左手,并对章太医道:劳烦章太医为我包扎。 与此同时,他又在心中对丛霁道:陛下,我又自残了,陛下,我知错了,陛下,不准生我的气。 章太医叹了口气,提醒道:微臣明白温大人舍不得陛下,但温大人而今身怀六甲,情绪不可过于激动,以免早产。 早产 温祈上一世便是由于母亲早产而缠绵病榻,不良于行。 闻得此言,他霎时心惊胆战,他决不容许他与丛霁的骨肉遭受与他一般的苦楚。 他向着章太医道:我记下了,我这般不听话的孕夫为章太医添了诸多麻烦,对不住。 章太医扶着温祈进了房间,仔细包扎后,正欲退下,却听见温祈诚恳地道:我谎称待我做好准备后,便会亲口告诉陛下我怀有双胎之事,可我却言而无信,陛下是否责罚于你了?章太医,对不住。 他摇首道:陛下仅是责备了微臣几句,并未责罚微臣。世人皆以为陛下杀人如麻,实乃暴君,但微臣却不赞同。倘使换作真正的暴君,微臣出了这等危及皇嗣的纰漏,轻则将微臣拖出午门斩首,重则将微臣株连九族。微臣知晓温大人定有苦衷,并非故意为之,温大人不必向微臣致歉。 那便好。陛下确非暴君,此番若能教周楚俯首称臣,陛下定能名垂青史。温祈清楚丛霁并不在乎身后名,但他在乎,他想要后人一提及丛霁,便以明君呼之。 章太医附和道:陛下定能名垂青史。 当年,由于他资历不足,年岁尚浅,原是进不了太医署的,多亏了今上破格提拔。 现如今,今上更是将心爱之人与皇嗣托付于他,他定不会辜负今上所托。 温祈抿唇一笑,又问章太医:刘太医如何了? 章太医回复道:刘太医已洗清嫌疑,重返太医署了,此次由于刘太医年事已高,陛下并未命刘太医随军。 这一月余,温祈几乎日日与丛霁风花雪月,未及问过刘太医之事。 刘太医照顾我良久,雪鹃却诬陷刘太医意图谋害公主,实在可恶。若非雪鹃对丛露下药,刻意误导丛露,丛霁便不会心口被刺,丛霁这回高热多日,想必与旧伤有关。 章太医不知事情全貌,只知刘太医被雪鹃指认配了于公主有害的甜汤。 温祈言罢,仰起首来,望向下弦月,暗道:丛霁亦能瞧见这弯下弦月罢? 微臣告退。章太医出了房间,并将房门阖上了。 温祈上得床榻,剥干净了衣衫,痴迷地汲取着丛霁残余的体温。 轻轻一嗅,龙涎香便钻入了他的鼻腔。 陛下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陛下定要一诺千金,于我临盆前赶回来。 八月二十二,他收到了来自于丛霁的亲笔信,应是匆忙所写,只四字:安好,勿念。 他吻了吻单薄的纸片,墨香拂面,他情不自禁地想象着丛霁写下这封亲笔信时的画面。 然后,他回了信予丛霁:吾亦安好,静候佳音。 八月二十三,他又收到了来自于丛霁亲笔信,上书:甚是想念。 他当即回了信:吾亦甚是想念陛下,天佑陛下。 八月二十九,他听闻丛霰封了不少周太后母族之人为官。 一王朝若想国柞连绵,定不能纵容外戚掌权。 丛霰必然明白此理,那为何要这般做? 丛霁曾言雪鹃腹中三月大的胎儿十之八/九乃是丛霰之子,丛霰许早已存了图谋皇位的心思,而非为周太后所逼。 不过丛霰如若这般心机深沉,怎会容许周太后垂帘听政? 丛霰目前实力不足,难以扳倒周太后? 待丛霰积蓄足够的实力,便会逼周太后远离朝政? 丛霰而今迫于形势,不得不寻求母族的支持? 九月初三,龙涎香早已杳无踪迹。 他并未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 丛霁应当是激战正酣,无暇书信于他罢? 九月初四,他仍未收到来自丛霁的书信,加之胎动愈加频繁,致使他彻夜难眠。 他只得请章太医在他所服用的补药中加一味安眠的药物。 九月十三,他已足足一十一日不曾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了。 他心急如焚,时时告诫自己丛霁定会平安无事,切勿胡思乱想,以免早产。 九月十四,他还是未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 他愁云满面,忧心满腹,明日便是九月十五,丛霁少了他这颗灵丹妙药,不知是否能安然渡过? 嗜血之欲会促使丛霁杀人,假若所杀之人皆是周楚蛮夷,自是无妨。 可嗜血之欲发作起来,丛霁便会露出浑身的破绽,且会敌我不分,一如他赶来见丛霁那日。 那日丛霁目中的癫狂他并未忘记,万一周楚趁机直逼丛霁的死穴,万一丛霁屠杀了南晋将士,该当如何是好? 及至深夜,终有一将士送了书信来,他快手展开,其上所书竟是字字猩红。 他脑中闪过恐怖的噩耗,令他根本不敢细看。 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导致书信坠地。 陛下他艰难地俯身去捡,然而,书信却是自他指尖滑落了。 第98章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一手抚摸着肚子,一手再度去捡书信。 由于指尖打颤,书信又自他指尖滑落了。 如此数次,他方才将书信捡了起来。 其后,他直起身来,尽量平静地向着床榻走去。 他生怕自己因为承受不了噩耗而跌倒,导致伤了双胎,遂于床榻上坐定后,深深地吐息了一番,才将书信展开。 怪的是,他居然看不清这书信,其上的文字模糊得很。 须臾,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他身侧已满是鲛珠。 倘使这封书信并非来自于丛霁,而是来自于与丛霁一道征战的将领该如何是好? 倘使丛霁有何不测 丛霁怎会有何不测?丛霁定会完好无损。 他抹去泪水,一双手依旧颤抖不止,几乎拿不稳这书信。 他又吐息了一番,才定睛去看这书信。 第一个字乃是梓,幸而这笔迹确实属于丛霁。 他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看:梓童莫怕,朕不过是寻不到墨条,才不得已以血书之。朕只受了些皮肉伤,并无性命之虑,梓童毋庸担忧。半个时辰前,朕击溃了周楚主力,乘胜追击,并顺利地斩杀了曾放暗箭伤朕的周楚三皇子。如今战事吃紧,怕是无暇再书信于梓童,梓童亦不必回书信于朕,梓童莫念。 丛霁要他毋庸担忧,他却无法放下心来,丛霁向来不怕疼,丛霁所谓的皮肉伤究竟是怎样的皮肉伤?是仅仅擦破了皮的皮肉伤,亦或是深可见骨的皮肉伤? 他忧心忡忡,将书信抱于怀中,喃喃自语道:陛下,你何时方能回到我身边? 丛霁不知身处何方,自然回答不了他。 九月十五,他惶惶不可终日,连章太医端予他的滋补汤都险些摔了。 章太医劝诫道:温大人,你该当安心养胎,切莫思虑过重。 我温祈将这滋补汤吹凉了些,一饮而尽,忍不住埋怨道,我思念陛下了,陛下为何还不回来? 章太医宽慰道:陛下必定与温大人一般,对温大人日思夜想,但目前陛下显然难以抽身,否则,陛下怎会不回来见温大人? 他家有如花美眷以及一独子,叹息着道:微臣亦思念拙荆与犬子了,拙荆不知是否又忘记在做菜时加盐了?犬子不知是否又贪玩了? 是了,除却少数无父无母、无兄无姐、无弟无妹、无儿无女、无牵无挂的天涯孤独人,南晋的将士们亦与他一般忍受着别离之苦。 他不该任性地埋怨丛霁,丛霁实乃身不由已,若能抽身,丛霁定然早已回来了。 丛霁若是抛下一切,回来见他,便是置与其一道出生入死的众将士的性命于不顾,便是置南晋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乃是彻头彻尾的昏君之举。 至于嗜血之欲,他理当相信丛霁定不会让周楚寻到可趁之机,定不会敌我不分。 温祈收起思绪,瞧着章太医道:令阃与令郎必定亦思念章太医了。 待陛下平定周楚,温大人便能见到陛下了,微臣便能见到拙荆与犬子了。章太医正色道,望这一日能早些到来。 温祈迫不及待地道:这一日定能早些到来。 章太医离开后,温祈一面翻阅着话本,以求心情舒畅,一面饮着已放凉了的涌溪火青。 涌溪火青属珠茶,色泽墨绿,银毫密披,乃是贡茶。 饮下一口,茶水滑过喉间,他顿时觉得自己甚是奢侈,丛霁正出生入死,而他却安逸地饮着涌溪火青。 他放下茶盏,脑中乍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陛下之所以谋划了那出戏,是否亦是为了将我送到此处,护我周全? 我与陛下倘若并未假死,周楚卷土重来之时,我们大抵尚在宛南城,陛下可直接从宛南城率军出征,而我应会被留于宛南城。 宛南城曾是周纭的据点,人多眼杂,其中估计不乏周家的眼线。 我与陛下假死后,顺理成章地来到了此地,陛下亦顺理成章地将我留在了此地。 我与陛下假死的一月间,陛下定已将所有人都排查过一遍了,不然,陛下此番出征,早已被周家得知,周家定会防备陛下班师回朝,途中设下重重障碍,甚至可能会联合周楚,以图除去陛下。 陛下远在边疆,丛霰高坐于庙堂,过于被动了。 陛下思虑深远,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御驾亲征。 他说服了自己,霎时安下了心来。 可惜,他将丛霁想象得太过英明神武了,丛霁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令周楚俯首帖耳,丛霁此次御驾亲征乃是势在必行,他若不御驾亲征,南晋便会成为周楚砧上之鱼肉,任凭其宰割。 两日前,即九月十三,丛霁与周楚三皇子所率领的主力交锋。 战鼓起,沙土飞扬,他撑着身负新伤的身体,一马当先。 以防自己尚在人间一事经由周楚传入丛霰与周太后耳中,他戴上了面具。 与周楚三皇子过了三十五招后,他发现其眼神微变,便明白其已看破他的身份了。 事已至此,他必须将其当场斩杀。 俩人整整过了百余招,都未能分出胜负。 丛霁格开周楚三皇子一剑,进而欺身上前,讥讽地道:你上一回命人放暗箭,伤了朕,这一回暗箭何在? 见周楚三皇子不答,他满目不屑地道:朕知晓你怕了朕,朕暂且放过你。 话音未及落地,他放弃与其缠斗,转而剑指周楚兵卒。 周楚三皇子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奔至丛霁跟前,故作从容地道:兵不厌诈,实属应当。 丛霁视这周楚三皇子为无物,兀自挑落了一周楚兵卒的脑袋。 腔子处鲜血飞溅,他侧身一闪,使得鲜血全数扑跌于周楚三皇子身上。 周楚三皇子恼羞成怒,逼至丛霁眼前,丛霁向后一跃,继而提剑直刺其心口。 周楚三皇子以剑抵挡,剑身被丛霁的剑气震得簌簌发抖。 这一战以周楚三皇子为统帅,只消将其除去,便能告捷,但敌我人数悬殊,将近十比一。 昨日,丛霁命段锐之往西北去,截获周楚的粮草补给,又命屈将军往东北去,伏击周楚兵马大元帅陈勍。 然而,段锐之与屈将军一离开,因养伤三日,未及与大部队汇合的丛霁便被周楚三皇子所率领的周楚主力包围了。 面对如此劲旅,丛霁深觉吃力,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他身侧的南晋将士无一是懦夫,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不可避免地纷纷丧了命。 一旦上了战场,便须得做好马革裹尸还的觉悟,他亦然,可这些鲜活生命的逝去,仍教他心生怅然。 其中不少人,他还清晰地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 他足尖一点,以周楚三皇子的佩剑为凭借,飞身而起,到了其身后,进而趁其不备,直取其后心。 剑尖稍稍没入些许,周楚三皇子急急后退,信手提了一南晋将士充作肉盾。 丛霁当即收剑,但仍是不及,幸而剑身已偏,仅是贯穿了这年轻将士的左肩。 下一瞬,周楚十人齐齐刺向了他,猝不及防间,这年轻将士已是千疮百孔,他自己亦受了伤。 受伤、丧命皆是兵家常事。 他屏气凝神,以十步一扫,剑气如虹,将十人中的九人拦腰砍断。 尸体轰然倒地,肠子与内脏流淌而出,恶臭冲天。 周楚三皇子的功夫到底要胜过旁人许多,险险地躲过了被腰斩的命运。 后心发凉,血液滚烫,他终究惜命,权衡再三,且战且退。 丛霁不知其退路上可有陷阱,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一里地后,他终是如愿将其斩于剑下。 周楚三皇子一逃,周楚主力四散,只其副将所率领的一支精锐负隅顽抗。 丛霁并未遭遇陷阱,回到大军中,放眼望去,南晋的将士们已伤亡过半。 他阖了阖眼,仍是残忍地命令余下的将士们乘胜追击。 不然,错过了这一机会,待周楚残兵重整旗鼓便不容易对付了。 他自己亦身先士卒。 他已受了不少伤,不算重,侥幸未伤及脏腑,只盔甲染血,盔甲里头的衣衫被浸湿了而已。 一个时辰后,这一战总算结束了。 丛霁立于硝烟弥漫的沙场,满目凄凉。 待回到营帐,他正要书信于温祈,竟发现这营帐中并无墨条。 他又命人去寻墨条,却遍寻不到墨条。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1) 他已整整十二日不曾书信于温祈,生怕温祈担心,难得得了空闲,定要书信于温祈。 他心生一计,令正在为他包扎的大夫停下手来,抬指沾了自己的血液充作墨汁。 温祈梓童 他从不在杀人之时思念温祈,以免血腥玷污了温祈,此番乃是迫不得已。 写罢,他满心歉然,希望这书信莫要吓着温祈。 他着人将书信送了出去,方才令大夫继续包扎。 九月十四,他躺于营帐里养伤,脑中俱是温祈。 温祈的身孕已近七月,不知温祈可还好? 双胎渐大,会压迫脏器,且胎动会愈加频繁,温祈定然不如何舒服。 九月十五,子时,嗜血之欲陡然袭上心头,怪的是,这嗜血之欲远无昨年九月十五厉害。 温祈并不在他左右,他手头亦无温祈的贴身之物,且他并未延请名医为他看诊,亦未服用甚么灵丹妙药。 这究竟是何缘故? 他费了些力气,便压下了杀人的冲动。 天明时分,他更是睡了过去。 时至正午,他召段锐之与他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段锐之成功地从周楚处截获了粮草,正忙于清点。 闻得今上召见,他随今上的近卫去了今上的营帐。 今上并非奢靡之人,营帐布置与他的营帐一般简陋。 丛霁不敢去瞧段锐之,生怕自己起杀心,只低着首,展开了地形图。 原本蛰伏的嗜血之欲果真因为段锐之的到来而复苏了。 嗜血之欲催促着他将段锐之杀了,他暗暗地握了握拳,拼命地忍耐着。 忍耐中,他突然想起一事: 遇见温祈前,每月十五,他脑中总是挤满了虐杀的念头,譬如断手断足,剥皮抽筋,往七窍灌铅水 他厌恶自己双手染血,却不得不双手染血,只能尽量控制着自己勿要虐杀。 自遇见温祈后,他脑中甚少出现虐杀的念头。 七月十五,八月十五,在温祈的陪伴下,他更是连一人都未杀,便安然度过了。 温祈当真是他的灵丹妙药,倘若他能更多地与温祈在一处,嗜血之欲是否会被温祈治愈? 若是如此,他便无须害怕终有一日会伤着温祈与孩子们,他便能与温祈白首偕老了。 段锐之发觉丛霁心不在焉,点着地形图上的一处山谷,提高了声量:陛下认为我们于此处设下伏兵可好? 丛霁回过神来,答非所问地道:朕思念梓童了。 段锐之尚未成亲,不解风情地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陛下该当专注于战事。 为梓童气短又如何?丛霁恼怒地道,那周楚若能安分些,朕岂会与梓童相隔两地? 段锐之直觉得眼前的丛霁与沙场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丛霁截然不同,疑惑地道:情爱之事真的这般教人着魔? 丛霁含笑道:从前,朕亦不通情爱,尝过后,方知个中滋味,于朕而言,与梓童两情相悦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段锐之若有所思,半晌后,茫然地道:末将不懂。 丛霁摆摆手道:罢了,朕懒得与你多言,谈正事罢。 一炷香后,段锐之出了营帐,依令行事。 入夜后,丛霁正思忖着自己今日能否滴血不沾,遗憾的是时近子时,他终究未能压制住嗜血之欲,杀了一名俘虏。 功亏一篑。 第99章 九月十六,温祈腹中的双胎已满七月了。 他身体发沉,连行走都甚为吃力。 为了顺产,他每日皆要由章太医扶着散步三回。 天气尚且炎热着,他虽有一副冰肌玉骨,却因怀有身孕而变得易热易汗。 九月二十五,时隔十日,他总算收到了来自于丛霁的书信。 他忐忑地展开一看,里面一字也无,仅有一颗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如他一般,丛霁亦害了相思。 他将这红豆瞧了又瞧,而后珍惜地以锦帕裹了,放于枕下。 他身为鲛人,不喜红豆,却去了庖厨,请厨子做红豆圆子汤。 圆子团圆他想快些与丛霁团圆。 然而,厨子却是为难地道:小人并未备红豆,得进城去买。 九月二十六,一早,小厮端了热气腾腾的红豆圆子汤来。 上一世,他并不挑食,而这一世,他甚喜海味与河鲜。 他坐于桌案前,执起调羹,舀了一勺红豆圆子汤,吹凉了些。 红豆圆子汤入口,满口生甜,果然并非他这具身体所喜爱的滋味,但他的精神却格外满足。 他一口一口地将红豆圆子汤吃尽,又让厨子做了鱼饼来。 鱼饼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颇为耗时,得先将鱼去骨、去刺,打成鱼茸,加入薯粉,做成饼形,放入蒸笼蒸熟,最末,投入油锅炸至金黄。 好一会儿,鱼饼才被小厮端上来了。 他以竹箸夹起一块鱼饼,耐心地吹凉了些,方才送入口中。 鱼饼鲜、嫩、香、滑,可惜他吃不得热食,不然滋味定然更好些。 他正吃着鱼饼,与此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丛霁。 他几乎每时每刻皆思念着丛霁,连梦中都尽是丛霁。 十月十六,他腹中的双胎已满八月了。 他整个人变得浮肿不堪,尤其是双足。 丛霁曾言他过于消瘦了,要将他养胖些,不知丛霁如若看到他现下这副模样会作何想? 幸亏丛霁考虑周全,事先命人为他裁了宽大的新衣,否则他已衣不蔽体了。 丛霁应当能想象得出他现下这副模样罢? 行走于他而言更为吃力了,他必须一手由章太医扶着,一手托着自己的后腰。 十月以来,他只偶尔收到丛霁的只言片语,他每回都会向信使询问丛霁的现状以及南晋与周楚的战况,信使每回皆道,陛下安好,每战必捷,犹如照本宣科的僧人,应是丛霁提前吩咐过了。 他每日都要求自己恪守丛霁所言,不许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并不能对他自身带来些许积极的效用,只能让他惴惴不安,夜不成寐。 十月二十一,他已有整整两月不曾见到丛霁了。 一觉醒来,他抚摸着身侧冰冷的床面,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被丛霁抛弃了。 丛霁其实从未心悦过他,丛霁其实觉得他极是恶心,丛霁其实并不想要半人半鲛的骨肉,丛霁其实打算将他丢于此处,自生自灭。 他霎时泪如雨下,又委屈又自厌。 他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哽咽着道:父皇假使不要爹爹了,爹爹该当如何是好? 胎动频繁的双胎居然毫无动静。 难不成连生长于他腹中,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都不要他了? 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扬声命候于门外的小厮去请章太医。 章太医紧赶慢赶,进得房门,见温祈面色发白,慌忙到了温祈面前,问道:出何事了? 温祈恐惧地将左手递予章太医:章太医且看看,孩子们是否安然无恙? 章太医唯恐温祈身体不适,紧张地将指尖搭于温祈脉上,随即松了口气:皇嗣们安然无恙。 那便好。温祈虚弱地笑了笑,吓着章太医了罢?对不住。 章太医关切地道:温大人为何认为皇嗣不妥? 温祈双目放空,启唇答道:我以为孩子们不要我了。 换言之,温祈以为双胎已然胎死腹中。 章太医建议道:温大人正怀着身孕,情绪波动理所应当,试着放松些罢。 温祈低喃着道:陛下是否抛弃我了? 章太医一怔:温大人何出此言? 陛下已有两月不曾来见我,陛下亦甚少告诉我他的现状与战况,陛下每每书信于我,十之八九会于信末写上勿念二字,我温祈含着哭腔道,我我一无是处,合该被陛下所抛弃 章太医温言道:微臣是陛下登基那年,由陛下亲自拔擢进入太医署的,这八年来,微臣从未见过陛下对任何一人上心,但温大人却教陛下上了心,温大人且冷静地想想,陛下若要抛弃温大人,何必与温大人虚与委蛇?又何必将温大人安顿于此处?随意寻个荒郊野外便是。至于勿念定是陛下生恐温大人思虑过重,伤了身。 我许是我多想了罢。温祈强颜欢笑地道,陛下曾言他心悦于我,我应该相信陛下。 温大人若不相信陛下,陛下定会伤心难过。章太医回庖厨端了已熬好的滋补汤来,看着温祈饮下,后又搀扶着温祈去散步。 天气渐凉,所幸今日艳阳高照,温祈被日光一晒,整个人才舒服了些。 十月二十五,距上回收到丛霁的书信已过去足足一月了,竟然应了一句话渐行渐远渐无书。 温祈欲要书信于丛霁,但丛霁只留了章太医,一名小厮,一名厨子以及两名暗卫在这农户,并无多余的人手,且他并不知晓丛霁究竟身处何地。 是以,他不得不作罢。 他每日都要将那颗红豆细细端详,他每日都要无数次地安慰自己丛霁心悦于他,定不会抛弃他。 十月二十六,丛霁终是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三日前,他腹部中剑,血流不止,命悬于一线,本该由近卫护送着离开沙场。 他却坚持不走,斩杀了百余蛮夷后,由于失血过多,力不能支,才被近卫强行拖走了。 尚未掀开眼帘,他便想起了温祈。 温祈他念着温祈的名字,顿觉甜蜜。 其后,他艰难地坐起了身来,不顾大夫的劝阻,命人取了笔墨纸砚来。 思忖良久,他方才写道:安好,勿念,祝好。 随着南晋与周楚间的战事进入白热化,他唯恐书信被人截获,是以,并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亦不点明温祈的名字。 他最近之所以甚少书信于温祈,亦是为了保护温祈。 温祈怀有身孕,且月份已大,不容闪失。 十月二十九,温祈收到了丛霁的来信,定下心来一想,便明白了丛霁的意图。 他并未趁机回信于丛霁,而是剪了一缕发丝,裹于寻常的帕子中,请信使带予丛霁。 十一月初二,丛霁正在看望负伤的将士们,见得信使,快步到了信使面前,急声问道:梓童瞧来可好? 信使详尽地描述道:温大人气色尚好,肚子大了许多,行走甚是艰难。 温祈的身孕已八月又半,且是双胎,肚子恐怕已大得教温祈坐卧难安了罢? 丛霁追问道:梓童的肚子多大了? 信使一面回忆着,一面比划着,末了,票报道:便是这般大。 丛霁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这般大的肚子,温祈是如何承受住的? 他为自己不能陪伴于温祈身畔而甚感愧疚。 他若能陪伴于温祈身畔,纵然无法以身替之,至少能亲手照料温祈。 信使将帕子奉于丛霁,丛霁一接过,便已猜测到其中是何物,他颤着指尖将帕子展开,其中果真是温祈的一缕发丝,呈靛蓝色,熠熠生辉。 他于大庭广众之下,亲吻着这缕发丝,心道:梓童,朕心悦于你。 十一月初五,丛霁不慎被困于山中,左右仅一百四十九人。 十一月初八,丛霁未能突出重围,左右锐减至三十五人。 十一月一十三,胎动更为厉害了,加之身体沉重,温祈难受得彻夜未眠。 十一月一十四,历时九日,丛霁终于成功地突出重围,遗憾的是左右已锐减至六人。 十一月一十五,突出重围不过一个时辰,丛霁并未歇息,与段锐之汇合后,分别从东西两面夹击周楚兵马大元帅陈勍。 他未曾压抑嗜血之欲,全然不知十二个时辰间,到底有多少蛮夷殒命于十步之下。 十一月一十六,温祈的身孕已满九月。 章太医为温祈诊过脉后,提醒道:许再过几日,温大人便要生产了。 温祈思及章太医曾言他可能难产而亡,一尸三命,叮嘱道:万一救不得我,麻烦章太医定要救孩子们。 章太医宽慰道:温大人的身体调养得当,理应不会难产,温大人且放宽心罢。 倘使丛霁在他身畔,丛霁定会要他不许胡思乱想。 丛霁 温祈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低语道:不知陛下能否在我生产前赶回来? 十一月二十四,破晓时分,温祈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觉下/身潮湿,抬手一探,竟是血液。 他见红了。 难不成他今日便要生产了? 他何曾生产过,思及此,恐惧本能地涌上了心头。 他命小厮去请了章太医来,章太医堪堪赶到,突然一道影子钻入了房中,紧接着,一人立于他面前,票告道:温大人,这藏身之处不幸暴露了,周楚派遣了一队人马前来,眼下距此处仅仅三里地,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不可。章太医躄眉道,羊水破了,温大人将要生产了,绝不可离开。 温祈阖了阖双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若是不离开,显然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必会连累旁人,且会成为周楚要挟丛霁的利器。 他若是离开,许会害死自己与孩子们。 须臾,他有了决定:我们马上离开此处。 见红了有何紧要,羊水破了又有何紧要?他须得相信自己足够坚强,亦须得相信腹中的双胎足够坚强。 然而,他尚未出得房门,忽闻另一扮作老农的暗卫道:你们从何处来,所来为何?老朽家中可没甚么值钱的物件。 第100章 下一瞬,刀剑相击之声猝然响起,显然外头那暗卫的拖延之举并未奏效。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2) 温祈抚摸着肚子,勉作镇定地问身侧的暗卫:何处可暂避? 暗卫答道:仅一地窖。 温祈捂住了下/身,以免血迹将他暴露,而后与章太医一道,随暗卫往地窖去了。 地窖不见天日,密不透风。 暗卫点了一支蜡烛,方才驱散了些许昏晦。 温祈发问道:你可有甚么能供我使用的暗器? 暗卫告诫道:不会使暗器者怕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温大人还是勿要用暗器为好。 温祈又问道:你可有甚么能予我防身的利器? 暗卫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奉于温祈。 温祈接过匕首,即刻攥紧了匕首柄。 倘若他不幸被周楚蛮夷发现,他便用这匕首自尽,绝不能让自己成为丛霁,成为南晋的负累。 他垂下双目,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倘若自尽,孩子们恐怕再无生机,须得为他陪葬。 或许 他收起思绪,嘱咐道:若有可能,将王厨子与涧水送出去罢,周楚蛮夷为我而来,他们于其而言,可杀可不杀。 涧水便是伺候他起居的小厮,乃是一胸怀雄心壮志,欲要杀尽周楚蛮夷的少年人,因其做事勤快,手脚利落,被丛霁指派于他做了小厮。 涧水曾与他提起过其父母是如何被周楚蛮夷所残害,他并未忘记其当时目中的仇恨。 好端端的少年人何必为他陪葬?纵然要赴死,亦得死得其所才是。 至于王厨子原是附近村落一受雇于酒肆的厨子,甚是无辜。 暗卫领命,身形一动,地窖门已被阖上了。 温祈侧首对章太医道:此番连累章太医了,我怀有私心,才不让暗卫寻机将章太医送出去,对不住。 无妨,生死有命。章太医终归不曾经历过此等险境,面色发白,半晌,方才问道,私心为何? 温祈一把将匕首塞入了章太医手中,从容地道:帮我剖腹,将孩子们取出来。 章太医吃了一惊:温大人不要性命了么? 我并非不要性命,而是无可奈何。温祈不紧不慢地道,我这身孕已九月又八日,今日羊水已破,又见了红,本该生产,但生产颇费功夫,且无人能保证我不会难产,周楚蛮夷更是咄咄逼人,我无暇生产。他们大抵是因陛下的书信,才得知我藏身于此处。陛下近来的书信从不提及我怀有身孕一事,陛下治军严苛,应当不会出叛徒,是以,他们想必不知我怀有身孕一事。劳烦章太医帮我剖腹,将孩子们取出来藏好。 其后,我会自投罗网,他们得了我应该不会再伤了其他人;他们若要赶尽杀绝,我便自焚,教他们连完整的尸身都得不到。我既剖腹,必定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我成了尸身一具,陛下不必顾忌我,且孩子们亦能活下来,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章太医摇首道:不可,许陛下能及时赶到,温大人且等一等陛下罢。 我不知陛下目前身处何地,许远在天涯海角。温祈劝说道,如是做,除我之外,所有人皆可存活,有何不可? 章太医将匕首一扔,伴随着铮地一声,道:温大人要微臣如何与陛下交代? 温祈笑了笑:劳烦章太医请陛下将我忘记,另觅心上人,并将孩子们好生抚养长大。 此乃遗言,并非交代。章太医劝道,温大人且再等一等陛下罢。 我只怕不能这阳间等陛下了,便去奈何桥边等陛下罢。温祈拾起匕首,重新塞入了章太医手中,并握紧了章太医的手,以防章太医再度将匕首扔了。 章太医急欲将手抽出来,竟闻得温祈义正辞严地道:如今已是紧要关头,章太医再不动手,是想害死我与陛下的骨肉么? 他自然担不起这个罪名,可他亦下不了手。 他原以为鲛人皆生得柔弱不堪,但眼前这鲛人却长着一副铮铮铁骨。 微臣乃是大夫,并非刽子手,做不得杀人之事。话音未及落地,他竟见这鲛人笑道:我并非凡人,而是鲛人,杀鲛人算不得刽子手,且章太医若是帮我剖腹,并非杀了我,而是救了皇嗣,我不过区区一尾鲛人,无关紧要,皇嗣才是国之大事。 温祈循循善诱地道:章太医,你再仔细想想,我如若在生产前为周楚蛮夷所得,十之八九将胎死腹中,我亦免不了丧命,还会被周楚蛮夷用以威胁陛下,陛下如若舍弃我,我必将怨恨陛下;陛下如若不舍弃我,南晋必将损失惨重。章太医倘使依我所言,非但救了皇嗣,亦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何乐而不为? 见章太医心生动摇,他继续道:南晋千千万万的百姓将感谢章太医今日的善举。 章太医深吸了一口气:微臣 温祈知晓章太医有了决定,躺下/身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叮咛道:你们定要平安无事,父皇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切不可淘气,教父皇头疼,你们定要孝顺父皇,亦要孝顺父皇新娶的皇后。 章太医解开温祈的衣衫,执着匕首,抵上了温祈的肚子,只消轻轻一划,这肚子便会被破开。 温祈阖着双目,等待着痛楚的降临。 他其实满心恐惧,全无面上所表现的视死如归。 不过他已死过一回了,第二回 应当较上一回熟练了罢? 这一回,他死后会去往何处? 是下地府,亦或是再次穿入话本当中? 他最近为了愉悦心情看了不少话本,会穿入哪一册话本当中? 若能再次穿入这话本,再次见到丛霁该有多好? 丛霁 陛下 他声若蚊呐地道:陛下,我心悦于你。 痛楚迟迟未造访,外头的打斗声却愈来愈近。 他掀开眼帘,催促道:章太医,你且快些,勿要耽搁了。 见章太医不言,且双手发颤,险将匕首摔了,他一把抓住章太医的手腕子,毫不犹豫地于自己肚子上划了个口子。 鲜血登时流淌了出来,将他雪白的肚子染作猩红。 疼痛随即从破口蔓延开去,浸染了每一寸身体。 偏生这时,阵痛袭来,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 很疼 太疼了 他生怕自己咬到舌头,仅能预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紧接着,他一施力,破口更大了些。 他垂眼去瞧自己的肚子,还不够深,根本见不到孩子们。 他本非大夫,根本不知该如何深才足够。 倘若过深,定会伤着孩子们。 打斗声更近了些,他盯着章太医道:事已至此,你必须帮我,不然,你既害了我,又害了孩子们。 章太医不得不道:微臣遵命。 而后,他擦净了匕首上的血液,用烛火将匕首仔细地烫了。 前一日,即十一月二十三,丛霁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成功地将陈的头颅斩于剑下,并剿灭了陈勍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 如此一来,周楚要死灰复燃少则五年,多则数十年。 而他终于能去见温祈了,算算温祈的身孕已九月又七日,理当将要生产了罢? 他现下便要实现诺言,于温祈生产前赶回去。 他已归心似箭,顾不得其他,一人一骑,径直往那农户家中去了。 近卫只得立即跟上。 不知温祈而今是何模样? 距上一回,信使向他比划温祈肚子的大小已过去整整二十一日,温祈的肚子定然又大了一圈罢? 温祈行走定然更为艰难了罢? 不知温祈能否安然生产? 温祈定能安然生产。 不知自己与温祈的一双骨肉会更似温祈,还是更似自己? 还是更似温祈为好,他心悦于温祈,自然喜爱温祈的容貌。 他策马至距那农家一里开外处,居然有打斗声传来。 他不由心惊胆战,弃了骏马,转而施展轻功,急急地掠去。 他几乎是伤痕累累,原不该催动内息,施展轻功,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 温祈若有任何闪失,他该当如何是好? 温祈温祈温祈 他拼尽全力,崩裂了已包扎的伤口,致使新伤淌出了更多的血液,终是于几息后,抵达了农户家中。 入目之战况甚是惨烈,两名暗卫全数一身血衣。 忽有一周楚小卒尖声道:是丛霁! 丛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将阻挡自己的周楚蛮夷杀尽,从而到了暗卫身侧,问道:温祈在何处? 一暗卫票报道:在地窖。 你们且保重。丛霁衣袂一拂,身侧的周楚蛮夷已死了干净。 他本不喜杀人,但胆敢试图伤害温祈者,必须杀无赦。 他当然知晓地窖之所在,掠至地窖,叩门道:梓童,是朕,朕回来了,你可还好? 门内的温祈已然奄奄一息,听得丛霁的嗓音,气若游丝地道:我定是产生幻觉了,章太医,你勿要停手。 章太医却道:并非幻觉,当真是陛下。 言罢,他立即放下血淋淋的匕首,开门去了。 丛霁作然见得章太医满手血腥,目眦欲裂:梓童出何事了? 章太医粗略地道:温大人命微臣为他剖腹,取出皇嗣,其后,他便会向周楚蛮夷自投罗网。 丛霁心如刀割,疾步到了温祈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温祈抱于怀中。 他鼻尖尽是刺鼻的血腥味,他鼓足了勇气,才敢去看温祈的肚子。 这肚子赤/裸着,已被破开约莫三寸,隐约可见其中的胎儿。 梓童,朕回来了。他双目泛红,满腹愧疚。 他不该离开温祈,该当寸步不离地跟着温祈才是。 我无事。温祈惊喜交加,费力地抬起手,摩挲着丛霁潮湿的面颊,陛下莫要落泪,不疼,真的不疼。 章太医行至丛霁跟前,恭声道:启票陛下,剖腹怕是势在必行,否则,生产之际,温大人的伤口定将裂开,现下缝合了亦无济于事。 丛霁难以想象温祈的肚子被剖开,一时间无法决断。 温祈却是抢先道:便剖腹罢。 章太医附耳道:陛下,如若剖腹,温大人便不会难产;但剖腹许会导致温大人失血过多而亡。 于丛霁而言,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此刻紧张。 他定了定神,问道:需要准备何物? 章太医答道:诸如灵芝、人参之类用于吊命的药材,用于止血的药粉,用于减轻痛觉的麻沸散,用于服用麻沸散的烈酒,用于缝合的针线,干净的细布以及大量的温水。其中,药粉、麻沸散、针线、细布,微臣早有准备,将微臣的药箱拿来便是。 答罢,他又提醒道:陛下亦须得快些包扎。 无妨,不必顾及朕。丛霁为温祈盖上衣物,扬声一唤,随后赶到的近卫首领旋即进了地窖。 他将章太医所言转述于近卫首领后,又听得章太医补充道:还得再寻两名乳娘来。 乳娘,是了,温祈定无乳/汁。 近卫首领领命而去。 丛霁亲吻着温祈的额头道:亲亲便能渡过难关。 温祈有气无力,严肃地道:陛下且快去包扎。 但凡丛霁的耳力差一些,他便听不清温祈所言了。 他矢口拒绝道:你不必为朕操心。 温祈有理有据地道:左右章太医所要之物还得费功夫去寻,陛下何不趁此功夫让章太医为陛下包扎?我与孩子们若是平安无事,但陛下有所不测,该如何是好? 好罢。丛霁轻轻地将温祈放下,容章太医为他包扎。 章太医让温祈以手按住其破口,尽量止血,同时为丛霁包扎。 他分明已足够麻利了,丛霁却仍是不断地道:快些。 一被包扎完毕,丛霁便又小心翼翼地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几近昏迷,却强迫自己不许睡去。 他痴迷地望住了丛霁,笑着问道:陛下此次回来可是凯旋? 丛霁颔首道:如梓童所言,朕气吞山河,叱咤风云,自是凯旋。 贺喜陛下。温祈心生欢喜,又向着丛霁撒娇道,陛下,陛下,你再亲亲我。 丛霁垂下首去,吻住了温祈的耳孔道:梓童要朕亲何处? 阵痛并未减缓,温祈疼得急欲呻/吟,却害羞地道:陛下想亲何处便亲何处。 丛霁于温祈面上落下无数啄吻,末了,覆上了温祈绽裂的唇瓣。 霎时间,他尝到了血腥味,心疼难言。 温祈拼命地伸手勾住了丛霁的后颈,迎合着丛霁久违的亲吻。 丛霁离开他之时,乃是八月二十一,而今日已是十一月二十四,足足过去了三月又三日,丛霁终是回到他身边了,丛霁并未抛弃他,亦未抛弃他与丛霁的骨肉。 与丛霁唇齿相合,使得他切实感受到了眼前的丛霁并非他的幻觉。 一吻罢,他不满足地道:陛下今日尚未向我表白心迹。 丛霁一字一顿地道:梓童,朕心悦于你,此番,你须得熬过去,否则,朕定为你殉情。 温祈怔了怔,笑道:我要陛下向我表白心迹,并非要陛下为我殉情。 丛霁却又道:切记,你万一熬不过去,定要在奈何桥边等朕,朕稍后便至。 第101章 我定能熬过去。温祈与丛霁十指相扣,我亦心悦于陛下。 丛霁于温祈手背上印下一吻:你既心悦于朕,便该当为朕逢凶化吉。 这手背上沾满了鲜血,使得他心疼更甚,极是后悔二月十六那日非但制服不了温祈,反是教温祈怀上了身孕。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3) 于他而言,子嗣并不紧要,断子绝孙亦无妨,只消温祈完好无损便足矣。 不多时,章太医所需之物便已备齐了。 由于这地窖内光线不佳,章太医请近卫取来上百支蜡烛,悉数点燃,将这地窖照亮。 其后,他先令温祈以酒服下麻沸散,待麻沸散起效,才一寸一寸地剖开了温祈的肚子。 温祈依偎于丛霁怀中,半醉半醒间,冲着丛霁道:疼陛下疼 清醒之际,他并未冲着丛霁喊疼,唯恐丛霁担惊受怕,现下他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丛霁束手无策,仅能将自己的右掌送到了温祈唇边:疼便咬朕罢,不准咬舌头。 温祈张口衔住了丛霁的右掌,口齿不清地道:其实远不及适才疼。 丛霁抬首问章太医:可让梓童多服用些麻沸散么? 章太医摇首道:不可,服用过量的麻沸散于身体无益,眼下只能让温大人多加忍耐。 丛霁不断地啄吻着温祈的眉眼,不断地柔声道:梓童,你定要撑住。 嗯。温祈半阖着双目,一身酒香,陛下毋庸担心,我定能为陛下逢凶化吉。 一人一鲛言语间,章太医战战兢兢地从温祈腹内取出了一名婴孩,一瞧,乃是男婴,长有耳鳍、背鳍,因未分化出双足,下/身尚是鲛尾,鳞片瞧来甚是柔软,全无温祈般坚硬。 他轻轻一拍,男婴当即放声大哭。 他将男婴抱出地窖,交予近卫,紧接着,又战战兢兢地取出了另一名婴孩,这婴孩乃是女婴,与男婴一般模样。 他未及拍女婴,女婴已然哭了起来。 丛霁无暇去看自己的骨肉,急声道:章太医,快些为梓童缝合! 章太医领命,继而利落地将温祈的肚子缝合了。 期间,干净的温水变作了血水,一盆又一盆地被端了出去。 章太医随即为两名婴孩剪断了脐带,并将其仔细检查了,确定并无残疾,才朗声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子、公主。 皇子、公主,却原来双胎乃是龙凤胎 温祈欲要瞧一瞧龙凤胎,身体却无甚气力,连开口说话都不能。 丛霁眼见温祈昏死了过去,恐惧地探了探温祈的鼻息。 确定温祈鼻息尚存,他都无法放下心来。 他盯着章太医道:梓童何时能醒来? 章太医未曾为妇人剖腹取子过,更何况他此次剖腹取子的对象乃是一雄鲛,委实是被逼无奈,万不得已。 被这般一问,他迟疑良久,方才坦言道:微臣不知,但微臣认为温大人应当能于十二个时辰内醒过来。 丛霁愠怒地道:你连梓童何时能醒来都不知,居然胆敢为梓童剖腹? 章太医跪倒于地:微臣知罪,望陛下饶恕。 丛霁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半晌,才对章太医道:罢了,朕恕你无罪。 仔细一想,其实章太医并无罪过,章太医若不为温祈剖腹,温祈许会难产 章太医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丛霁望着温祈,发问道:朕可否将梓童抱回房间? 章太医票报道:温大人的肚子缝合不久,微臣以为还是勿要挪动为好。 丛霁颔了颔首:你且去煎药罢。 章太医应诺,即刻出了地窖。 丛霁又扬声命在外头候着的涧水去抱两床棉被来。 少时,涧水抱了棉被来,他侧身遮住了温祈,以免温祈被涧水窥见分毫。 他命涧水将棉被铺于地上,其后,正欲将温祈抱到了棉被上面,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掌尚且被温祈咬着。 他将右掌抽了出来,其上仅有牙印子,并未见血。 被剖腹之际,温祈分明一直在喊疼 他霎时心如刀绞,定了定神,方才小心翼翼将温祈抱到了棉被上面。 这地窖颇为阴冷,且已入冬了,纵然温祈身为鲛人,并不惧寒,但温祈而今正昏迷着,还是暖和些为好。 他又命涧水去端干净的温水来,未多久,涧水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 待涧水离开后,他用温水浸湿了锦帕,绞干后,一点一点地为温祈擦身。 温祈不久前丧失了大量的鲜血,仿若将整副身躯的血液流干了。 他双目湿润,好容易将温祈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方要为温祈穿衣,温祈的双足竟然于眨眼间变作了鲛尾。 显然温祈过于虚弱了,以致于维持不住双足。 他心疼地亲了亲温祈的鲛尾,才为温祈穿上了一件亵衣。 温祈成年前,他从不认为鲛人身无寸缕有何不可,现如今,他却不愿鲛人模样的温祈被旁人瞧见多余的肌肤。 不一会儿,近卫来报:属下寻到了一名乳娘,已将其带来了。 一名乳娘怕是不足够,可这荒山野岭要再寻一名乳娘谈何容易? 丛霁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温祈,尚未好好地看过两个孩子。 他命近卫将孩子们抱来,并将乳娘带进来。 须臾,孩子们便被抱来了,皆在打盹,全然不理会他这个父皇。 孩子们软软糯糯的,已被清洗过了,裹于襁褓之中。 他站起身来,向着孩子们伸出手去,一手抱一个。 他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脆弱的孩子们,抱得提心吊胆。 这两个孩子乃是温祈拼了性命产下的,万一有何不妥,他无法向温祈交代,亦无法向自己交代。 他们乃是与温祈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端详许久,他仍是不知他们是更似自己,亦或是更似温祈,且两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男婴,哪个又是女婴。 他垂目向温祈望去,心道:待梓童醒来,便能亲手抱孩子们了。 他满目温柔,心口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分别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低声嘱咐道:你们定要茁壮成长。 言罢,他示意近卫给予了乳娘一锭银子,而后瞧着乳娘,客气地道:麻烦你帮我照顾孩子们。 乳娘何曾见过完整的一锭银子,遂喜笑颜开地应承道:奴婢定当照顾好令公子以及令千金。 丛霁提醒道:我这两个孩子并非凡人,而是半鲛半人,望夫人守口如瓶,切勿对外宣扬。 倘若宣扬出去,恐会惹来不必要的祸端,甚至可能为周家所闻,致使他的计策功亏一篑。 乳娘指天发誓道:奴婢定守口如瓶。 那便好,如若被外人所闻,我丛霁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我会做出何事。 他素来善于恩威并施,一席话吓得乳娘双股战战。 见状,他又含笑道:莫怕,只消你听话些,我定会给予你满意的酬劳。 话音落地,他摆了摆手,令近卫将乳娘带出去,并向近卫使了个眼色,命其看住乳娘。 乳娘乃是生人,他不知其品性如何,将重要的孩子们交由其照顾,自该谨慎些。 少焉,所有人皆离开了,此地仅余下丛霁与温祈。 丛霁不知疲惫地凝视着温祈,时不时地亲吻着温祈,直觉得永远都不会厌倦。 他心悦于温祈,温祈已为他所有,自当日日夜夜地凝视着,亲吻着才好。 温祈的面色由于饮了酒而不见惨白,但他仍是叹了一口气,温祈本是雄鲛,原不应怀孕生产。 此番温祈的身体损耗过大,不知温祈能否与章太医所料想的一般,于十二个时辰内醒来。 思及此,他忍不住满腹忧愁。 一个时辰后,章太医端了汤药来。 丛霁将汤药吹凉了些,执起调羹,舀了些,送至温祈唇边。 然而,温祈双唇紧阖,汤药顺着唇缝往两边淌下,未能进入温祈口中。 他心生一计,自己饮了汤药,然后,吻上了温祈的唇瓣,进而以舌尖破开温祈的唇缝与齿列,将汤药缓缓地渡于温祈。 直到丛霁将一整碗汤药全数渡于温祈,章太医方才道:五月前,陛下重伤昏迷之时,温大人亦是如此喂汤药予陛下的。 丛霁忽闻此事,低喃着道:当时,朕教梓童担心了罢?一如朕现下担心着梓童。 章太医安慰道:温大人既已答应了陛下定能逢凶化吉,必会践诺。 朕知晓梓童必会践诺。丛霁吻了吻温祈的唇瓣,朕还要与梓童白首偕老,梓童怎忍心抛下朕? 章太医提醒道:陛下,温大人乃是鲛人,寿命长达千年,而陛下至多百余年的寿命,恐怕不能与温大人白首偕老。 丛霁一怔,笑道:那便让梓童陪朕到白首罢。 他又闻得章太医道:陛下不妨请温大人割块肉下来,食之,如是做许能与温大人白首偕老。 不可。他矢口拒绝道,你且退下罢。 两年前,他为了长生不老,遍寻鲛人,原是打算一抓获鲛人,便将其拆骨入腹,可他却舍不得而今,他只盼着温祈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哪里舍得伤害温祈? 或许他可再寻一尾鲛人食其肉? 不可,他既心悦于温祈,便不可食用温祈的同类。 百余年便百余年罢,左右他尚有将近八十年可与温祈相守,该当知足了。 不过这般做太过委屈温祈了罢?待他垂垂老矣,必定手足不便,须得由温祈照顾他,为他送终。 他与温祈的龙凤胎的寿命是多长? 万一不及温祈长,温祈还得为龙凤胎送终。 再之后,温祈不得不孤零零地存活于世。 不对,还有渺渺,幸好还有渺渺。 他正胡思乱想着,脑中陡然窜出了一个念头:朕理当于朕垂暮前,与温祈和离,让温祈择一合意的鲛人,共度余生。 这个念头教他又嫉妒又难受,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须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和崽崽们会一直陪着小醉鱼哒 第102章 从白昼至黑夜,又从黑夜至白昼,温祈一直昏睡着,因酒气散去,他的面色由醺红变作了惨白,若非尚有吐息,瞧来与尸身无异。 丛霁不敢阖眼,生怕自己一阖眼,失而复得的温祈便会弃他而去。 他目中熬出了密密麻麻血丝,极是可怖,加之他积威甚重,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唯恐一朝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他全无胃口,及至正午时分,方才用了些午膳。 不久后,他自己饮了一碗汤药,又喂了温祈一碗汤药。 而后,他含了一颗杏脯,细细地咬碎了,继而吻住了温祈,掰开温祈的下颌,将杏脯往温祈口中送。 他尚且记得温祈娇气的模样,温祈怕苦,饮过汤药后,自然该当吃些蜜饯,冲淡苦味。 是以,他今日一早便命人进城去买了蜜饯,除却杏脯,还有枣脯、山楂脯、糖藕片、糖桔饼、话梅、话李 他又咬碎了话梅喂予温祈,温祈始终未予他半点回应。 梓童他柔声威胁道,你再不醒,朕便不喂你蜜饯了。 然而,温祈并未接受他的威胁,兀自昏睡着。 再过两个时辰,温祈便昏睡足足十二个时辰了。 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梓童他又唤了一声,将蜜饯放下,转而小心翼翼地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他端详着温祈,心疼更甚,温祈分明很是娇气,但昨日温祈为了保护孩子们,为了不拖累他,居然硬生生地抓着章太医的手,破开了自己的肚子。 当时并无麻沸散,温祈究竟有多疼? 他亲吻着温祈的唇瓣道:梓童,你且快些醒来罢,你尚未看过孩子们。 外头的龙凤胎心有灵犀地哭了起来,此起彼伏。 听,我们的孩子们哭了,他们想爹爹了。他又以轻快的语调道,罢了,你既贪睡,朕便容你再睡一会儿罢。 两个时辰后,温祈仍旧昏睡不醒。 丛霁心下惴惴不安,面上却含笑道:梓童,快醒醒,已是晚膳时辰了。 温祈全然不理会他。 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泛红,凝视着温祈,厉声道:温祈,你不是答应了朕要为朕熬过去,要为朕逢凶化吉么?你要食言而肥不成?你要抛弃朕么?你要抛弃降生仅仅一日的亲生骨肉么? 见温祈还是不理会他,他吻上了温祈的耳孔,慢条斯理地道:你休想抛弃朕,待你这副肉身一断气,朕便去陪你,至于孩子们,你既能狠得下心,朕亦能狠得下心,便让他们做孤儿罢。 言罢,他满腹歉疚,与此同时,却又觉得温祈倘若不在人世间,这人世间于他而言,便再无意义,与其做一具行尸走肉,不若随温祈一同归去。 不过,他尚未成为明君,手上杀孽无数,恐怕会下无间地狱。 不知到时候温祈是否愿意在地府等他赎清一身的罪孽? 他若能与温祈一道投胎转世该有多好? 温祈当人,他便当人;温祈为兽,他便为兽;温祈做虫,他便做虫 又两个时辰,温祈依然昏睡着。 章太医被诸人推举,迫于无奈地到了丛霁面前,恭声问道:陛下可要用晚膳? 丛霁摇首道:朕要待梓童醒来后,与梓童一道用晚膳。 章太医忽觉丛霁又变作了那个温祈失踪之际,状若失心疯的丛霁,心下一惊,道:陛下用些晚膳罢,待温大人醒来后,见陛下面黄肌瘦,定会怪罪于微臣。 丛霁垂目望着温祈,对章太医道:章太医,你认为朕死后,须得于无间地狱受刑几载,方能赎清罪孽? 章太医慌忙劝道:温大人尚有命在,陛下切勿自寻短见。 温祈的魂魄或许早已不在了。丛霁猛然抬起首来,盯着章太医道,朕须得于无间地狱受刑几载,方能赎清罪孽? 章太医又劝道:陛下且想想出生不久的皇子与公主。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4) 朕清楚梓童如若过世,遗言定是让朕照顾好孩子们,但梓童如若胆敢抛弃朕,朕为何要教他如愿?朕定要教他后悔抛弃朕。丛霁低声笑道,对于梓童,朕睚眦必报。 这一席话听得章太医心惊肉跳,他再度劝道: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顾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丛霁面无表情地道:并非朕不顾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是朕顾不得了。 显然除非温祈能醒过来,否则丛霁势必会殉情。 章太医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劝说丛霁振作起来。 丛霁温言道:你尚未回答朕,朕须得于无间地狱受刑几载,方能赎清罪孽? 章太医正色道:微臣以为陛下定不会下无间地狱。 丛霁欢喜地道:倘若如你所言,朕便无须让梓童等朕了,朕可与梓童一道饮孟婆汤,过奈何桥 他又自言自语地道:不对,朕与梓童皆不能饮孟婆汤,朕与梓童理当生生世世记得对方。梓童许会觉得朕太过黏人了罢?梓童可会嫌弃朕? 章太医搜肠刮肚,末了,一言不发。 片刻后,丛霁见章太医迟迟不走,愠怒地道:莫要打扰朕与梓童独处。 章太医只得出去了,出去后,他朝着候于外头的诸人摇了摇首。 又三个时辰,温祈依旧无转醒的迹象。 这一日半,温祈已被灌下了不少名贵药材。 温祈莫非已然药石罔效?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头,随即取出了一把匕首来,抵于咽喉处,温柔似水地道:梓童,以免你初至地府,心中害怕,朕先去地府等你可好? 锋利的匕首尖刺破了他的肌肤,放出了已蠢蠢欲动的血液。 他并不觉得疼,甚至觉得迫不及待。 陛下他猝然听到温祈在唤他,是了,他又产生幻听了。 他正欲施力,衣袂陡然被扯了一下,是了,他又产生幻觉了。 温祈已不要他了,他该当先一步去地府等待温祈。 陛下!温祈艰难地掀开了眼帘,岂料,映入眼帘的丛霁正企图自尽! 他当即坐起身来,一掌拍去了丛霁手中的匕首,怒目而视:陛下,你何故自寻短见? 由于过度用力,牵动了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汗水涟涟,但他无暇顾及。 丛霁怔住了,许久,流下了两行泪,哽咽道:朕以为朕以为你活不了了,朕以为你抛弃朕与孩子们了 对不住,可我不是许诺过陛下定会熬过去么?温祈嗓子发哑,肚子疼痛难忍,下一息,被丛霁一把抱住了。 丛霁泪流不止,宛若孩童。 温祈只得忍着痛楚,并轻拍着丛霁的背脊道:莫怕,我活过来了,我绝不会抛弃你与孩子们。 他极想看看孩子们,但他必须先将丛霁哄好。 丛霁鲜少哭泣,上一回哭泣,是在他远赴千里去见丛霁之时。 素日的丛霁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须臾,丛霁意识到自己极可能压到温祈的伤口,将温祈弄疼了,遂松开了温祈,歉然地道:很疼罢? 温祈颔首道:很疼。 对不住。丛霁伸手解开了温祈的亵衣,欲要查看温祈的伤口,却被温祈吻住了眼尾。 温祈又勾住了丛霁的后颈,待将丛霁面上的泪痕舔吻干净,方才舔舐着自己的唇瓣道:好滋味。 丛霁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现下被温祈调戏了,心口生甜,热情地指着自己的唇瓣道:此处亦是好滋味。 是么?温祈不置可否,指尖自丛霁的后颈蜿蜒至眉眼,仔细地描墓着。 紧接着,他吻上了丛霁的眉眼,缓缓而下,吻至丛霁的唇角后,却不去吻丛霁的唇瓣,而是继续向下,衔住了丛霁的喉结,吸吮着新鲜的伤口。 这乃是丛霁为他痴狂的证明。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幸而他及时醒了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丛霁并不满足,掐住温祈的下颌,令其抬起首来,即刻覆下了唇去。 这个吻算不上温柔,颇有些攻城略地的意味。 温祈承受着丛霁的亲吻,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软了。 可惜,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向丛霁索求更多。 良久,待丛霁发泄了自己的不安后,终是变得温柔了,犹如吻着稀世之宝一般。 温祈被丛霁吻得迷迷糊糊,连疼痛都忘却了。 被丛霁松开后,他喘息不定地道:我我亦曾怀疑过陛陛下是否不要我了 他缓了口气,续道:陛下亦不要孩子们了,陛下将我留于此处,音信渐少,便是为了让我在此处自生自灭。 丛霁解释道:对不住,朕是怕被周楚发现你之所在,加之战火连绵,迫不得已才减少了书信, 未料想,你之所在仍是被周楚发现了,是朕害得你遭此劫难,必须剖腹取子。 亦是陛下害得温祈以雄鲛之身怀上了身孕。温祈气呼呼地道,是以,作为补偿,陛下须得用尽一生的光阴陪伴温祈与孩子们。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朕甘之如饴。 温祈展颜一笑:那我便原谅陛下了。 多谢你大人大量。丛霁深吸了口气,方才去查看温祈肚子上的伤口。 温祈亦随之投去了目光,他肤色极白,伤口触目惊心,仿佛一尾蜈蚣。 丛霁低下首去,亲吻着可怕的伤口。 温祈本就没甚么气力,被这般吻着,不由躺下了身去。 丛霁一面亲吻,一面叹息着道:很疼罢? 温祈双目半阖,坦诚地道:不疼了,我乃是陛下的灵丹妙药,陛下亦是我的灵丹妙药。 能当你的灵丹妙药实乃朕一生之幸。丛霁吻罢伤口,再次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口中有血腥味,蜜饯味以及汤药味,但他却怎么都吻不够,最好能吻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103章 一吻毕,温祈浑身绵软地歪于丛霁怀中,唇若点朱,眼波如水。 丛霁揽着温祈的腰身,啄吻着温祈的发丝,须臾,指着温祈的鲛尾道:你可能化出双足? 温祈隐约知晓自己的双足不受自控地变回了鲛尾,既生活于陆上,鲛尾委实不便。 他欲要将鲛尾化成双足,然而,这鲛尾却并不听从他。 丛霁见状,安慰道:莫要焦急,因是身体损耗过度之故,待你养好身体,定能化出双足来。 嗯。温祈颔了颔首,又害羞地道,陛下能将孩子们抱来么? 丛霁起了坏心,促狭地道:谁人的孩子们? 温祈面生桃花,直视丛霁,启唇道:我与陛下的孩子们。 丛霁却不轻易地放过温祈:是谁人产下的孩子们? 是我。温祈讨好地蹭了蹭丛霁的下颌,陛下不许欺负我。 你乃是朕的梓童,为何不许朕欺负你?丛霁轻点着温祈的脊椎骨,末了,停留于尾椎之上, 你为何会产下朕的孩子们? 温祈忍着羞耻道:我为了陛下由雄鲛变作了雌鲛,而陛下乃是我的雄鲛,我与陛下交尾了,陛下教我怀上了身孕,我才能产下孩子们。 丛霁接着问道:你何故为了朕变作雌鲛?朕又何故与你交尾? 温祈答道:因为我心悦于陛下,因为陛下亦心悦于我。 丛霁目不转睛地望住了温祈:朕心悦于你,从今往后,不准再怀疑朕对于你的心意,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抛弃你,亦不会抛弃孩子们。 却原来,丛霁并非为了欺负自己才问了这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问题,而是为了表明心意。 温祈保证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怀疑陛下对于我的心意。 朕的梓童果然很是乖巧。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却被温祈瞪了一眼:陛下又打趣我。 他一本正经地道:朕乃是据实言之,并未打趣梓童。 好罢。温祈不与丛霁计较,迫不及待道,陛下快些去将孩子们抱来。 丛霁却是含住了温祈的耳廓,吐着热气道:朕的梓童于床第之间最为乖巧,每每予朕销魂蚀骨的体验。 温祈的身体更软了些,待丛霁站起身来,走出几步,才愤愤地道:陛下适才果真是在打趣我。 丛霁纠正道:并非打趣,而是情趣,梓童未免太过不解风情了。 温祈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分明风情万种,怎会不解风情? 丛霁失笑道:对,梓童风情万种,使朕欲罢不能。 温祈被这么一夸赞,顿觉自己方才所言过于自吹自擂了,遂谦虚地道:我尚需努力。 丛霁回到温祈面前,低下身来,于距温祈的唇瓣一寸处道:梓童不必再努力了,不然,朕恐要牡丹花下死了。 他的吐息一点不落地喷洒于温祈面上,为温祈增添了一抹艳色。 温祈回味了一番,才道:陛下龙精虎猛,我自愧弗如。 梓童所言甚是。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鲛尾道,朕尚未好生尝过这鲛尾的滋味。 丛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鲛尾微微一颤,温祈坦陈地道:陛下若要一试,温祈自不会反对,可温祁恐怕无法于鲛尾状态下容纳陛下。 梓童莫怕,朕舍不得勉强梓童,如若容纳不下便罢了。丛霁于温祈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径直出去了。 丛霁贵为天子,其实无需顾忌他。 但丛霁一直都温柔以待,甚少说重话,且自丛霁向他表白后,丛霁便从未掩饰过对于他的感情。 温祈心口暖洋洋的,不禁疑惑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地认为自己与孩子们被丛霁抛弃了? 不久后,丛霁便抱着龙凤胎进来了,龙凤胎皆好眠着。 温祈接连自丛霁手中接过了生得一模一样的龙凤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片晌,发问道:我记得这两个孩子应当是龙凤胎,但哪一个为龙?哪一个又是凤? 丛霁含笑道:朕与梓童一般,起初分不清这两个孩子。 他指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左耳耳垂道:左耳耳垂上有一朱砂痣者为龙,反之则是凤。 原来如此。温祈又问丛霁,陛下可为他们取好名字了? 丛霁摇首道:仅取了乳名,皇子暂且唤作幸月,公主则暂且唤作葭月,梓童有何高见? 幸月与葭月皆是十一月的雅称,表明龙凤胎降生于十月。 温祈亦摇首道:一时之间,我亦不知该取何名字。 那便慢慢再想罢。丛霁的话音未及落地,一双奶娃齐齐哭了起来,以抗议自己仅有乳名。 温祈从未哄过孩子,手足无措,丛霁自孩子们降生后,便一直陪着温祈,亦未哄过孩子们,不过 丛霁曾哄过丛露。 丛霁一人哄不了两个孩子,只能先将哭得凶的葭月抱到了怀中,一面轻抚着葭月的背脊,一面哼着荒腔走板的童谣。 温祈忍俊不禁,亦学着丛霁的样子,轻抚着幸月的背脊。 未多久,丛霁便将葭月哄好了,葭月又睡了过去,还吃着手指。 他将手指从葭月口中抽了出来,擦干净后,才不满地道:梓童对于朕的童谣有何异议? 幸月较葭月好哄,亦睡了过去。 温祈忍着笑道:温祈如何敢对陛下的童谣有异议? 梓童明显对于朕的童谣有异议。丛霁提议道,梓童不妨哼一段童谣教朕见识见识。 温祈不知该如何哼童谣,见丛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即吹捧道:陛下面前,温祈怎敢班门 弄斧? 罢了,朕不同你计较。丛霁又哼了一会儿童谣,方才感慨地道,当年朕亦是这般哄露珠儿的,而今露珠儿已二十又二了。 温祈忧心忡忡地道:两月前,我曾书信于云沁,云沁回信道渺渺并未出宫,暂居于白露殿,不知公主现下可好?不知渺渺可好? 丛霁早已得到渺渺尚在宫中的消息,但无暇说与温祈听,此番听温祈提起,不答反问:云沁究竟是何人? 云沁乃是与渺渺一道救鲛人,杀恶徒的义士,亦是鲛人。温祈答罢,才后知后觉地道,陛下莫不是呷醋了罢? 丛霁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对,朕呷醋了。 温祈申明道:我心悦于陛下,从里到外尽是陛下的气息,且产下了与陛下的骨肉,定不会移情别恋。 丛霁笑逐颜开,这才道:五日前,朕收到了秦啸传出来的消息,露珠儿与渺渺皆无恙,露珠儿日日去崇文馆念书,散学后,教渺渺识字,渺渺已识得不少字了。 渺渺不爱识字,我曾提出过要教她识字,但渺渺坚持她识得鲛人的文字足矣,无须识得凡人的文字。温祈好奇地道,不知公主是如何说服渺渺的? 朕亦不知,待我们返回宫中,你亲自问渺渺罢。丛霁与渺渺并不相熟,不便妄断。 温祈正色道:京中情况如何?陛下计划何时回京? 朕尚未决定。丛霁苦恼地道,朕于周家不知不觉间封锁了京城,定期命人向丛霰谎报军情,关于周家派来边疆之人,乖觉些的全数囚禁了,执意谋反的全数杀了,但朕并无把握一切滴水不漏。你眼下绝不可长途跋涉,朕若于近日启程,朕便不得不再次离开你与孩子们;朕若待你痊愈后再启程,唯恐夜长梦多,京中生变,倘使生变,必有一战,朕无法确保能护你与孩子们周全。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5)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陛下还是尽快启程回京为好。 他自然舍不得丛霁,但他明白轻重缓急,万一丛霰有了防备,周家文臣武将不少,对于丛霁而言,定然颇为棘手。 朕丛霁长叹一声,待你的身体好一些,朕再启程罢,朕放心不下你。 我已无事了。温祈催促道,陛下该当明白何为当务之急,陛下必须尽快启程回京。 你连双足都化不出来,朕如何放心得下?丛霁正色道,暂勿提及启程回京之事。 温祈不容置喙地道:待我能化出双足了,陛下便立即启程回京罢。 朕丛霁堪堪吐出一字,便被温祈打断了:陛下不能只顾着我与孩子们,陛下亦是公主与渺渺的兄长,更是南晋百姓的君主,陛下须得顾及他们。 渺渺的兄长 此言动听至极。 至于百姓,据报周家有些小人得了一官半职后,便开始鱼肉百姓,确实应当早日施予严惩。 丛霁不得不答应了:便如梓童所言。 温祈展颜一笑,再次强调道:陛下莫要担心我,这一回,我定不会再怀疑陛下对于我的心意。 丛霁恶狠狠地道:你倘若胆敢再怀疑朕,朕便将你锁于丹泉殿,教你日日衣不蔽体,教你日日下不了床榻。 我甚是期待陛下这般对待我。温祈仰首咬了一口丛霁的唇瓣,我若日日衣不蔽体,下不了床榻,陛下恐怕要做日日不早朝的昏君了。 丛霁顺势钳住温祈的唇瓣,进而与温祈交换了吐息。 少时,温祈思及自己被剖腹之时,晕晕乎乎的,并未瞧清两个孩子的下/身究竟是双足,亦或是鲛尾,遂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幸月的襁褓,紧接着,一条鲛尾映入了他目中,他又解开了葭月的襁褓,亦是鲛尾。 除却无需生活于海中,这两个孩子的模样与寻常幼鲛无异。 他在丛霁的帮助下,笨拙地重新为孩子们包上襁褓后,又担忧地道:他们不会需要百年才能化出双足罢? 若真如此,自己恐怕看不到孩子们化出双足的那一日了。 丛霁顿觉遗憾,但并未表露,而是道:他们亦是朕的骨肉,理当用不了百年罢。 望能如陛下所言。温祈想起自己是被装于浴桶中,抬去贡院考乡试的,孩子们若不能早些化出双足,处处不便。 丛霁分析道:他们不必时时刻刻地浸于水中,每日沐浴,吸吮乳汁便足够了,故而朕认为必定无需百年。 温祈信以为然:陛下所言有理,显然是温祈多虑了。 丛霁将自己怀中的葭月放于棉被内,又将温祈怀中的幸月也放于棉被内,而后再度吻住了温祈的唇瓣。 他记不得温祈醒来后,他已吻过温祈几回了,他只知自己想与温祈接吻。 温祈并不拒绝,阖上了双目,任凭丛霁扫荡。 那厢,章太医熬好了两碗汤药,放于食案之上,一边端着食案往地窖走,一边苦思着该如何宽慰今上。 未料想,他一踏入地窖,居然瞧见今上正与温祈接吻。 他慌忙退了出去,险些将汤药洒了。 良久,啧啧水声退去,他才叩了叩门:微臣前来送药了。 第104章 温祈闻声,心知章太医定然瞧见自己与丛霁接吻了,甚是害羞,遂将面孔埋入了丛霁心口。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扬声道:进来罢。 章太医端着食案进来了,状若无事地将温祈的汤药端予了丛霁。 丛霁接过汤药,吹凉后,才含笑道:梓童,该当喝药了。 温祈抬起首来,故作坦然地将汤药一饮而尽,又向章太医致谢道:多亏了章太医,不然,我怕是早已丧命了。 章太医不敢领功:多亏了温大人自己才是。 言罢,他又将丛霁的汤药端给了丛霁。 丛霁却不饮汤药,而是问章太医:章爱卿可还有要事? 见章太医摇首,他当即道:既无要事,便退下罢。 章太医应诺,即刻退出了地窖。 丛霁吹凉了手中的汤药,而后双目灼灼地注视着温祈道:朕听闻梓童曾于朕昏迷之际,以口喂朕汤药,梓童可否再喂朕一回? 温祈了然地道:是章太医告诉陛下的罢? 丛霁颔首,又问道:梓童可愿意再喂朕一回? 乐意之至。温祈就着丛霁的手,饮了一口汤药,含于口中,接着覆唇而下。 唇齿相合,微热的汤药自温祈口中流淌了过来,丛霁一本正经,并未回吻温祈。 待汤药见底,丛霁竟是故意将残余的些许药液往温祈面上一泼。 温祈怔了怔,不知丛霁意欲何为。 丛霁却是责备道:梓童怎地这般不小心?让朕帮梓童弄干净罢。 温祈被丛霁揽住了后腰,又被丛霁细细地舔吻了面孔与脖颈。 陛下他揪住丛霁的衣衫,软乎乎地抗议道,陛下明知我现下无法与陛下交尾,何故引诱于我? 丛霁并不承认:这算得上引诱么?朕不过是帮梓童拭去了药液而已。 这算得上引诱,但算不上拭去。温祈瞪着丛霁道,陛下分明是在亲吻我。 丛霁薄唇一勾:既被梓童识破了,朕便不客气了。 温祈好奇地道:陛下要如何不客气? 自然是丛霁喂了温祈几颗蜜饯,又卖关子道,待你的身体好些,朕再告诉你罢。 陛下好生小气。温祈双目低垂,我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丛霁抬指一弹温祈红透的耳根,继而揉捏着温祈的耳垂道:梓童瞧来极是期待。 温祈坦率地道:陛下乃是我的雄鲛,无论陛下对我做何事,我都极是期待。 幸月与葭月皆在身畔,丛霁顾忌着他们,并未得寸进尺,而是正色道:饿了罢? 温祈本来并不饿,被丛霁一提醒,霎时觉得饥肠辘辘。 丛霁命人将章太医传来,章太医被迫去而复返,恭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梓童可需忌口?丛霁又问道,朕能否将梓童抱回房中? 章太医票报道:温大人须得饮些易消化,清淡的膳食,陛下亦然。陛下可将温大人抱回房中, 但须得小心些,勿要牵扯伤口。 丛霁下令道:幸月与葭月劳你抱回房中。 而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抱起温祈,足踏石阶,出了地窖。 昨夜落了一场雪,而今雪已止歇,一片的银装素裹。 温祈圈着丛霁的脖颈,双目含水:明年,我亦要与陛下一同赏雪。 昨年,温祈亦曾说过这句话,一字不差。 当时,丛霁口中应承了,心下却想着自行了断。 他以为自己或许活不过今年,而今日已是十一月二十六,一月后便是又一个明年。 朕年年都要与梓童一同赏雪。他吻了一下温祈的眉心,待孩子们长大些,我们一家人可一同赏雪,还可邀请露珠儿与渺渺。 嗯。温祈用自己的面颊磨蹭着丛霁的面颊道,待孩子们长大,我们以雪温酒,与孩子们同饮可好? 丛霁取笑道:你的酒量太浅了些,半盏下肚便该醉了,恐怕不能与孩子们同饮。 陛下嘲讽我。温祈发下豪言壮语,我定会将酒量练好些,我定要与孩子们同饮。 丛霁鼓励道:朕拭目以待。 温祈信心十足地道:终有一日,我要与陛下拼酒,将陛下灌醉,醉得不省人事 丛霁打断道:待朕不省人事后,梓童要如何对待朕?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自是待陛下醒来后,要陛下甘拜下风,夸我千杯不醉。 丛霁颇感失望:梓童不趁着朕不省人事之时,对朕做些少儿不宜之事么? 温祈并不采纳丛霁的意见:我乃是正人君子,与陛下截然不同,岂会做那等事? 丛霁大方地道:梓童既然认为朕并非正人君子,朕便如梓童所愿,勉为其难地做一好色之徒罢。 一人一鲛调/情间已至卧房,丛霁将温祈放于床榻之上,回首见章太医落在了后头,明白章太医定是故意为之。 他迎向章太医,从其手中接过龙凤胎后,令其去庖厨,让厨子煮河鲜粥来,又命涧水在这卧房中生火炉。 此地离海甚远,全无海味。 温祈一见到丛霁抱着龙凤胎进了卧房,便冲着丛霁张开了双手。 丛霁会意,将龙凤胎交由温祈抱了。 温祈分别亲了亲龙凤胎额头,大言不惭地道:你们要快些长大,待你们长大,教你们见识见识你们的爹爹我是如何得千杯不醉。 丛霁忍俊不禁:梓童怕是只能让孩子们见识见识梓童是如何得沾酒便醉。 温祈低首咬住了丛霁的手背,气呼呼地道:陛下莫要瞧不起我。 丛霁一派无辜地道:朕怎会瞧不起梓童?朕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哼。温祈陡然想起剖腹取子之时,丛霁生怕他疼得咬舌头,要他咬其右掌。 那时候,他虽处于半醉半醒中,疼痛却并未完全放过他,但他舍不得咬疼丛霁,控制着自己并未咬破丛霁的右掌,仅余下了一圈牙印子。 他猛地抬起首来,望住了丛霁的双目,质问道:陛下可曾想过我若是失控,陛下可能会被我咬至残疾? 丛霁当然知晓温祈是指何事,柔声道:纵然被梓童咬至残疾都无妨。 温祈叹了口气: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顾惜自己。 不多时,涧水在房内生起了火炉,热气袅袅,温祈的心脏被烫得愈发柔软了,放下龙凤胎,环住了丛霁的腰身,低声道:陛下以后多顾惜自己一些罢,绝不许再有自尽的念头。 丛霁承诺道:朕知晓了,便依梓童所言。 我会好好监督陛下的。温祈脑中灵光一现,陛下不是最爱吻我么?陛下倘若不顾惜自己,我便不让陛下吻我了。 丛霁摩挲着温祈的后颈,后又狭促地道:只是不能吻你么?换言之,除了不能吻你,朕可对你为所欲为。 温祈无奈地道:陛下,你且认真些。 丛霁遂认真地道:朕定当言出必行。 温祈展颜一笑,转而问道:陛下污蔑我半盏酒下肚便该醉了,那么陛下的酒量究竟如何? 千杯不醉。嗜血之欲发作之初,为了不沾染血腥,丛霁曾试图用烈酒让自己醉过去,然而,于他而言,不管他饮了多少烈酒都无效用,烈酒仅能给予他一身的酒气,却不能使他忘却嗜血之欲。 温祈虚心向学:如何才能千杯不醉? 丛霁茫然地道:朕亦不知,朕应当是天生千杯不醉。 我这尾食人鲛若是多吃陛下几回,是否亦能千杯不醉?温祈心如擂鼓,羽睫微颤,突然被丛霁吻上了唇角:梓童要如何吃? 温祈抬指自丛霁的额头划至丛霁的腰身,而后一扯丛霁的手腕子,令丛霁跌倒于床榻之上,褪去丛霁的足履,进而自丛霁的腰身吻至丛霁的足尖,方才抬起首来,舔舐着唇瓣道:便这般吃,丁点不剩。 丛霁提醒道:梓童你莫要忘了,适才你还吹嘘自己乃是正人君子。 温祈耍赖道:我从不曾吹嘘自己乃是正人君子。 丛霁顺势问道:所以梓童实为好色之徒么? 我并非好色之徒。温祈纠正道,我乃是仅好陛下之颜色的登徒子。 丛霁如饮蜜糖,应和道:朕亦是仅好你之颜色的登徒子。 约莫一炷香后,河鲜粥被送来了。 由于温祈尚未化出双足,且尚未痊愈,只得坐于床榻上用河鲜粥。 河鲜粥中有鲫鱼肉、河虾、干贝、香菇以及白菜,口感鲜美。 许是嗅到了香味之故,龙凤胎接连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丛霁命乳娘将龙凤胎抱走了,自己与温祈则继续用河鲜粥。 温祈歉疚地道:我若能产乳,便能亲自喂他们了。 丛霁安慰道:你并非雌鲛,不能产乳理所应当。 温祈往口中送了一勺河鲜粥,忽而闻得丛霁道:你若能产乳,朕定要第一个品尝乳汁。 他面色一红,斜了丛霁一眼。 丛霁振振有词地道:此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温祈无言以对,默默地用着河鲜粥。 待一人一鲛用罢河鲜粥后,温祈肃然道:陛下且褪尽衣衫,容温祈查看你的伤口。 他尚且记得丛霁赶来之时一身血衣。 丛霁利落地褪尽了自己的衣衫,身上的伤口霎时间暴露无遗。 温祈目中泛起了水光:这三月的征战必定险象环生,陛下一诺千金,于温祈生产前赶了过来,温祈很是欢喜。 丛霁并不否认:确是险象环生,但朕无所畏惧,因为朕知晓你与孩子们一直等着朕。 温祈一字一顿地道: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着陛下,孩子们亦无时无刻不思念着父皇,我们一直在等陛下回来。 第105章 朕亦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梓童与孩子们。尽管受伤无数,但丛霁不曾想过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因为他坚信自己定然能回到温祈与孩子们身畔。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6) 温祈为丛霁穿上亵衣、亵裤,而后从枕下取出一张锦帕,里头所藏之物正是丛霁着人送来的红豆。 他注视着丛霁,正色道:陛下为我害了相思,我亦为陛下害了相思。 丛霁捏起红豆,垂下首去,喑哑着道:让朕好生品尝梓童身上所生的红豆罢。 陛下可自取。温祈半阖着双目,胡乱地揉着丛霁的后脑勺。 丛霁一本正经地解说道:这红豆较朕指尖这红豆略大一些,颜色浅一些,且有些温热。 温祈身体发颤,情不自禁地用鲛尾圈住了丛霁的双足。 片晌,丛霁故作愕然地道:这红豆又长大了些,旁边的红豆却全无动静,这是何故? 温祈终是忍不住瞪了丛霁一眼:全怪陛下不雨露均沾。 丛霁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 又片晌,丛霁夸赞道:一如梓童所言,梓童果真见多识广。 温祈浑身发软,待缓过气后,自丛霁指尖抢走了红豆,复又裹于锦帕中,放回了枕下。 丛霁学着温祈的神态,委屈巴巴地道:梓童好生小气。 温祈不由失笑,少时,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道:九月十五,十月十五,十一月十五这三日陛下是如何渡过的? 丛霁一一作答:九月十五那日,嗜血之欲远无昨年九月十五厉害,朕还以为滴血不沾便能渡过,但时近子时,朕终究未能成功地压制住嗜血之欲,杀了一名俘虏;至于十月十五与十一月十五,朕皆在战场上,杀人无数。 温祈安慰道:是周楚侵略南晋在先,陛下杀人乃是保家卫国,并非恶事。 朕虽知他们死不足惜,但朕实在不喜杀人。丛霁捧着温祈的后脑勺,让温祈枕于他肩窝。 温祈一面用额头磨蹭着丛霁的锁骨,一面道:陛下不是已击溃周楚了么?短时内无须再征战沙场,待陛下自周家手中夺回天子之位,陛下便毋庸强迫自己杀人了。 丛霁怅然地道:不知朕何时才能摆脱嗜血之欲? 陛下既言今年九月十五已无昨年九月十五厉害了,或许再过几年,陛下便能摆脱嗜血之欲了。温祈自夸道,我作为陛下的灵丹妙药,定能治好陛下的嗜血之欲。 丛霁细细一想,下了结论:十月前,朕亦常常亲近梓童,不过功效远不及这十月。 温祈眉开眼笑地道:定是我与陛下两情相悦之故,使得我这枚灵丹妙药的功效增强了。 朕认为并非你与朕两情相悦之故。丛霁顿了顿,而是你与朕有了床笫之欢之故。 闻言,温祈面红耳赤地道:陛下此言乃是调戏于我,亦或是据实而言? 自是据实而言。丛霁义正辞严地道,是以,梓童若想尽快治好朕的嗜血之欲,便须得多多与朕交尾。 温祈捂住了面孔,闷声道:若不用羊肠,我的功效是否会更好些? 丛霁顾虑难消:极有可能,可若不用羊肠,万一朕将嗜血之欲过给了 温祈打断道:我既是陛下的灵丹妙药,怎会中毒? 即便你不会中毒,你若再怀上身孕该如何是好?朕绝不容许你再去鬼门关走一遭。温祈被剖腹的情状历历在目,丛霁每每思及,便是一阵后怕。 温祈怕疼,但一点都不怕剖腹的疼,愿意再度怀上丛霁的骨肉,不过这回生产过于凶险了,险些丧命,更是害得丛霁险些自尽,故而,思量一番后,不得不道:那便请章太医熬避子汤罢。 不可不用羊肠。丛霁见温祈正欲争辩,索性堵住了温祈的唇瓣。 唇舌交织间,温祈推了推丛霁,却反是被丛霁抱得更紧了些。 温祈逐渐沉沦,再无反抗的力气。 一吻罢,丛霁又亲了亲温祈的双目:你的身体损耗过多,说了这许多话,该当歇息了。 温祈被迫阖上了双目,唇齿大张着,喘息不休,犹如一尾搁浅的鱼。 片刻后,他瞪着丛霁道:陛下委实狡猾,说不过我,便对我使美人计。 美人计?丛霁苦思着道,这算是美人计么? 温祈颔首道:陛下美姿容,又对我使计,实乃不折不扣的美人计。 他明白丛霁目前不会同意不用羊肠,只得暂且按下不提,毕竟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光阴软磨硬泡。 梓童既言是美人计,那便是美人计罢。丛霁自小容貌出众,但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甚至认为容貌乃是负累,他倘使臼头深目,便不会被那侍卫所觊觎,差点被侵犯,但他喜欢被温祈夸赞容貌。 温祈装出一副登徒子的模样,挑起丛霁的下颌,轻浮地道:能得到如陛下一般的美人,乃是温祈三生有幸。 丛霁配合地道:朕定会好好伺候温公子,教温公子神魂颠倒。 温祈趾高气扬地道:美人当真识时务,本公子便恩赐你以色侍人罢。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忍俊不禁。 丛霁忍着笑道:多谢温公子垂青。 温祈乐极生悲,疼得龇牙咧嘴,指着自己的额头道:亲亲,亲亲便不疼了。 丛霁面上的笑意转作了心疼,亲吻着温祈的额头,不断地道:亲亲便不疼了,亲亲便不疼了 不多时,温祈亲了亲丛霁的喉结上的新伤:我已不疼了。 朕亦不疼了。丛霁掀起温祈的亵衣,望着扎眼的伤口道,这伤口何时才能长好? 陛下莫要忧心,我既已为陛下熬过来了,定会为陛下快些将伤口长好,陛下亦要为我快些将伤口长好。温祈蹙眉道,我这伤口瞧来可怖,可陛下遍体鳞伤,较我好不了多少。 朕这一身的伤口较梓童浅许多丛霁被温祈斜了一眼,改口道,朕与梓童都必须快些将伤口长好。 温祈满意地道:陛下所言甚是,温祈谨遵陛下口谕。 五日后,丛霁一身的伤口已全数长出了血痂子,而温祈的伤口却化脓了。 章太医费了一番功夫,挤出脓水,疼得温祈面白若鬼。 又三日,温祈的鲛尾已能自由地化作双足了,但双足全无气力。 用罢早膳后,他对丛霁道:陛下该当准备启程回京了。 丛霁摇首道:待梓童拆线,朕再启程回京。 思及丛霁一身的血痂子尚未剥落,温祈并不再劝。 又八日,温祈的伤口终是长好了,由章太医拆线。 待章太医离开,温祈又对丛霁道:陛下该当准备启程回京了。 丛霁又摇首道:待梓童做完月子,朕再启程回京。 温祈不容拒绝地道:陛下切不可再耽搁,周家乃是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原就不容易对付,陛下已放任周家过久,再不启程回京,恐会生变。 朕温祈所言不差,可丛霁实在舍不得温祈与孩子们。 陛下必须尽早启程回京,切勿儿女情长。温祈放软了语气,待陛下处置了周家,重登皇位,便能与温祈长相厮守了。 朕的梓童定会是贤后。丛霁以指尖梳理着温祁的发丝,下定了决心,朕明日便启程回京。 听得此言,温祁却甚想挽留丛霁,他要丛霁切勿儿女情长,自己却亦是儿女情长之辈。 他唇瓣微颤,索求道:今夜,陛下与温祁共度良宵可好? 不可,你还未做完月子。丛霁柔声道,身体要紧,不能勉强。 并无勉强,我我我想要陛下了。温祁眉眼生艳,抿了抿唇,陛下,临幸我可好? 不可。丛霁登地站起身,朕去将幸月与葭月抱来。 温祁不免有些失望,丛霁无须如此为他着想,但丛霁若不是待他这般好,他压根不会对丛霁心动罢? 不一会儿,丛霁便将幸月与葭月抱来了。 夜幕降临后,一人一鲛沐浴罢,温祁眼巴巴地瞧着丛霁道:陛下真的不愿临幸温祁? 丛霁强调道: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温祁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折中法子:用双足可好? 不可。丛霁弹指灭了烛火,寐善。 温祁不死心,探过手去,可惜被丛霁扣住了手腕子。 温祁又抬足去踩,丛霁猝不及防,终是被温祁得逞了。 陛下不必忍耐。温祁耳语道,双足而已,绝不会损伤我的身体。 丛霁踟躇良久,才如温祁所愿。 温祁战栗不止,伸长了手,描摹着丛霁的眉眼道:祝陛下武运昌隆。 朕定不辜负梓童对于朕的期待。丛霁颇有章法地揉捏着,逼得温祁哑了嗓子。 温祁直觉得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来,便看见丛霁在亲吻自己肚子上的伤痕,以及其上的脏污。 丛霁含含糊糊地道:滋味绝佳。 温祁要求道:我亦想品尝陛下的滋味。 不可。丛霁利落地将温祁足上的脏污擦拭干净了,丁点不留。 温祁楚楚可怜地道:这两日,陛下总是不可,陛下待我一点都不好。 抱歉。丛霁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又将温祁揽入怀中,寐善。 寐善。温祁哪里舍得阖上双目,遂借着银辉,痴痴地凝视着丛霁。 明日一早,他便要再次与丛霁分别了,不知何时方能重逢。 倘若一切顺利,开春之际,他应当能与丛霁重逢了罢? 倘若并不顺利 怎会不顺利?强大如周楚都被丛霁打败了,区区周家,轻而易举。 第106章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视线,掀开眼帘,望住了温祈:梓童,快些睡罢。 温祈摇首道:我舍不得陛下,满心满眼皆是陛下,全无睡意。 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紧接着,将十指嵌入了温祈的指缝,继而细细地亲吻着温祈。 他自然知晓温祈舍不得他,他亦舍不得温祈,但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温祈。 温祈被含住了唇瓣,情不自禁地探出舌尖来与丛霁纠缠。 这一吻不含丝毫欲念,温柔缱绻,妥帖无比。 一吻罢,丛霁柔声道:快些睡罢,明日梓童须得早起送朕。 温祈颔了颔首,又问丛霁:陛下可否剪一缕发丝予我? 丛霁取了剪子,利落地剪下一缕发丝,递予温祈。 温祈接过,瞧了又瞧,低首吻了吻丛霁的发丝,而后笑道:上头有陛下的气味。 丛霁发问道:朕已许久不曾熏龙涎香了,衣衫上并无气味,发上怎会有气味? 温祈坚持道:确有气味,并非龙涎香,而是独属于陛下的气味。 丛霁好奇地道:是怎样的气味?可是皂角? 亦非皂角。温祈面色泛红,是令我神魂颠倒的气味。 丛霁一本正经地道:待朕启程后,梓童可闻着这缕发丝,做些取悦自己之事。 温祈的面色更红了些:陛下亦可闻着我的发丝,做些取悦自己之事。 待朕解决了周家,我们便可结发了。丛霁啄吻着温祈的眼尾道,到时候,我们再取悦彼此罢。 嗯,不要用羊肠。温祈圈住了丛霁的腰身,半阖着双目。 丛霁毫不留情地道:不可。 温祈气得一口咬住了丛霁的右肩:陛下未免太过煞风景了些,我与陛下不是正在互诉衷情么? 丛霁有恃无恐地道:梓童大人大量,定不会与朕计较。 温祈哼着气道:我又非人,谈何大人大量? 丛霁改口道:梓童大鲛大量,定不会与朕计较。 我小气得很。温祈舔舐着自己留于丛霁右肩的牙印子,我甚是厌恶羊肠。 丛霁有理有据地道:梓童年长朕许多,该当大气些,爱护晚辈。 丛霁今年二十又九,自己这具身体一百又一,足足年长丛霁七十二载。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陛下年幼我许多,该当尊敬长辈,听从长辈所言才是。 丛霁反驳道:长辈既不爱护晚辈,晚辈为何要尊敬长辈? 温祈不满地道:我分明极是爱护陛下,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丛霁轻笑,衔住了温祈的耳垂:梓童确实极是爱护朕,甚至爱护到了床笫之上。 温祈耳垂发烫,心尖发颤,却语重心长地道:我怕陛下深闺寂寞,不得不于床笫之上好生爱护陛下。 他指向一处,继续道:此乃陛下身上最为重要之物,倘使长久不用,恐怕再也用不得,我亦是一片善心。 丛霁哑声问道:梓童认为此物可好用? 温祈故意道:我仅彻底地用过一回,我已不记得好用与否了。 丛霁明白温祈的心思,叹了口气:待朕解毒,或是确定不会将毒性过给梓童后,定将其交由梓童处置。 我知陛下为我着想,可我并不需要。温祈不愿与丛霁起争执,不再提及羊肠,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唇瓣道,陛下再亲亲我。 这一夜,一人一鲛均未入睡,不是谈天,便是接吻。 日出时分,一人一鲛洗漱罢,由温祈为丛霁穿衣。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7) 温祈的指尖划过丛霁的每一处伤痕,吸了吸鼻子:陛下切勿再受伤了。 这些伤痕因他日日为丛霁涂抹药膏之故,已逐渐浅淡了,但于他而言,仍是触目惊心。 丛霁无法保证自己不再受伤,遂沉默不言。 温祈会意,无奈地道:陛下为何不哄哄我? 朕尽量不受伤。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面颊道,莫哭,朕不想惹哭梓童。 温祈蹭了蹭丛霁的手背,为丛霁穿罢衣衫,又为丛霁披上了铠甲,戴上了兜鍪。 丛霁则为温祈穿上了外衫,披上了斗篷。 一人一鲛牵着手出了房间,先去乳娘处看望幸月与葭月。 幸月与葭月皆睡着,一身奶香。 一人一鲛瞧了良久,方才离开。 外头一支千人的精锐已整装待发。 丛霁牵着温祈的手,上了马车后,即刻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十里,十里后,朕便着人送梓童回去。他本该与将士们一道策马,但温祈剖腹不过半月余,尚未做完月子,不可颠簸。 然而,这道路并不平坦,连马车都不免有些颠簸。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梓童若有不适,定要告诉朕。 我无事。温祈将自己整副身体挤入了丛霁怀中,又问丛霁,陛下认为幸月与葭月是更似我,亦或是更似陛下? 丛霁茫然地道:朕亦不知,或许是他们尚未长开的缘故罢。 温祈将右颊贴于丛霁心口:我心悦于陛下,我希望待他们长开后,更似陛下。 丛霁揽着温祈的腰身,于温祈耳侧道:朕心悦于梓童,朕希望待他们张开后,更似梓童。 温祈期待地道:那便一个更似陛下,一个更似我罢。 梓童此言甚好。丛霁抚摸着温祈已恢复平坦肚子,深觉硌手,还疼么? 不疼了,早已不疼了。丛霁日日都要问温祈疼不疼,目中的心疼教温祈心折。 丛霁正色道:朕心疼梓童,亦喜爱幸月与葭月,多谢梓童产下了他们。 温祈肚子上的这道伤口由于过深过大,纵然用了不少膏药都无法完全祛除。 陛下毋庸向我道谢,若无陛下,我亦不可能产下他们。温祈忽而想起自己曾发过的梦,坦言道,我发现自己心悦于陛下后,一日,发了一个梦,梦中,陛下与我两情相悦,力排众议,将我封作皇后,为我不早朝,日日临幸于我,致使我鲜有衣衫齐整之时,后来,我产下了一名男婴,陛下将男婴封作太子,再后来,陛下为我遣散后宫,不再选秀,最后,陛下为我做了明君,将这南晋治理得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我当时觉得这梦甚是荒唐,却甜蜜得想居于梦中,而今,陛下已与我两情相悦,我已知晓陛下从无后宫,且我已与陛下有了幸月与葭月,只待陛下为我做明君,我便美梦成真了。 梓童此言差矣,并非只待朕为梓童做明君,朕尚未将梓童封作皇后,更未日日临幸于梓童。丛霁了然地道,朕明白于梓童而言,皇后仅是虚名,不过朕并不这般认为,朕心悦于梓童,自该将梓童封作皇后,与朕共治天下。至于册封太子一事 他顿了顿:朕并不认为惟有男子方可继承大统,朕会将幸月与葭月一并细心培养,至于皇位,该当由能者居之。 丛霁一满月便被封作太子,能将男子与女子一视同仁,实在难得。 温祈忧虑地道:我亦认为并非惟有男子方可继承大统,但倘若由葭月继承大统,葭月怕是难以坐稳皇位。 丛霁含笑道:朕既有男后,为何不可有女帝?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温祈不再多想,左右这些皆是将来之事,目前尚且不知幸月与葭月谁人更适合继位。 片刻后,马车停下了。 已过十里,梓童且回去罢。丛霁正欲下马车,却被温祈从背后抱住了。 温祈呢喃着道:陛下别走。 丛霁回过首去,歉然道:朕必须得走。 温祈要求道:再十里可好? 好罢。丛霁命车夫驾车,一坐回马车,温祈便扑入了他怀中。 陛下温祈发现丛霁怀中藏着一物,取出来一瞧,乃是一张帕子,里头裹着他的发丝。 他又将发丝裹好,放回丛霁怀中。 十里又十里,未及正午,百里过去了。 这一回,丛霁矢口拒绝道:梓童须得回去了,原本坐月子便不该下床榻,更何况是舟车劳顿。 温祈双目含泪,被丛霁吻了又吻,才未哭出来。 他向着丛霁盈盈一拜:祝陛下早日解决周家。 丛霁将温祈扶起,接着下了马车,肃然道:朕定会尽己所能为梓童达成愿望。 陛下定要毫发无伤地回到我身畔,我等着陛下将我册封为皇后,与陛下日夜相伴。温祈自丛霁指尖扯出了车帘子,随即将车帘子放下了。 车帘子一放下,他终是哭了出来,但他却用平静的语调催促道:陛下且快些启程罢。 丛霁望着紧阖的车帘子,低声道:梓童多加保重,照顾好幸月与葭月。 言罢,他立即上了马背,策马而去。 寒风于他耳侧呼啸,他回首一瞧,马车渐远,末了,被黄沙掩盖了轮廓。 他再一次与温祈分离了,他相信自己不日便能与温祈重逢。 此地距京城甚远,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五日后,终于抵达了京城外的一座小镇。 他召集心腹,完善了自己的计划,决定于两日后进京。 与此同时,宫中的丛霰坐于御座之上,俯视众臣,而他身侧的周太后则俯视着他。 他心有不满,直觉得自己无异于傀儡,却又无计可施。 丛霁的股肱大臣全数被他左迁了,底下的臣子全数太后长,太后短,将他这天子视作无物。 他命兵部尚书禀报战况,兵部尚书一开口便是:禀报太后,禀报陛下,七日前,我南晋大捷,周楚至今不敢妄动。 与周楚这一战陆陆续续已有一年,不知何日方能结束? 据闻皇兄用兵如神,皇兄如若尚在人世,必已平定周楚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兜鍪:头盔 第107章 温祈紧紧地盯着摇摇晃晃的车帘子,直到丛霁的马蹄声变得隐隐约约,他才掀开了车帘子,遥望丛霁。 他的目力远胜于凡人,但此地黄草漫野,黄沙满空,以致于他连丛霁的背影都瞧不见半点。 陛下,陛下,陛下他连声唤着,可惜入不了丛霁的双耳。 他抿了抿唇,放下车帘子,抬指摩挲着自己的唇瓣,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丛霁的体温。 丛霁夸他乃是贤后,但他其实自私得很,一点都不深明大义,巴不得丛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才好。 此次丛霁启程回京,不知何时方能解决周家。 周家乃是丛霁的母家,有些人应当与丛霁有旧,不可灭九族。 丛霁的母后,即先皇后,倘若知晓丛霁要对付周家会如何想? 先皇后遗骨发黑,究竟是何缘故? 此事显然与周太后脱不了干系,可先皇后薨逝前,周太后尚未入宫,周太后如何对先皇后下手? 周太后与方韵到底有何联系? 雪鹃又为何会怀上丛霰的骨肉? 他百思不得其解,下了马车,又去看望龙凤胎。 应是由于龙凤胎乃是半人半鲛之故,他们的肤色较凡人白皙不少,但不及他。 龙凤胎依然好眠着,还小声地打着呼噜。 婴孩皆这般嗜睡罢? 上一世,他自己尚是小婴孩之时,亦是这般嗜睡罢? 为母不易,母亲并未请乳娘,恐怕须得日夜夜地守着他,以防他肚饿。 自从怀上身孕后,他更常想起母亲了。 不知母亲可投胎转世了? 不知母亲投胎于怎样的人家了? 母亲定有好归宿,与夫君白首偕老,定不会再早产,生下如他一般不良于行的废人。 虽是母亲听闻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之故,他才会不良于行,但他认为是自己对母亲不起。 若无他的拖累,母亲或许早已改嫁了。 母亲如若早已改嫁,便不会被株连,更不会丧命。 不知母亲若是知晓他以雄鲛之身产下了一双孩子会作何感想? 母亲是会温柔地教孩子们唤外祖母,亦或是会认为孩子们乃是异端? 大抵是前者罢? 母亲惯来慈祥,吃惊过后,便会疼爱孩子们。 可是母亲不在他左右,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他收起思绪,将右手食指送至葭月握拳的左手边,不一会儿,胖乎乎的小手便抓住了他的食指。 他又将左手食指送至幸月握拳的右手边,幸月却全然不理会于他。 他用指尖轻轻剐蹭着幸月的手指,幸月才勉为其难,以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突然间,一把熟悉嗓音钻入了他耳中:温大人,微臣听闻你已回来了,去你房中,却寻不到你,你可知你还未坐完月子,不可胡乱走动?假使落下了病根,要微臣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抬首一瞧,果然是章太医,当即歉然地道:我这便去卧床歇息。 他又向两名乳娘叮嘱道:烦劳你们照顾幸月与葭月了,你们若有何短缺,定要告知于我。 言罢,他朝着卧房走去。 章太医紧随其后。 待回到卧房后,他见章太医不走,疑惑地道:章太医还有何要言? 生产之际,他不得已才在章太医面前赤身裸/体,而今,他并不愿当着章太医的面宽衣解带。 章太医将放于桌案上的汤药端了来,递予温祈。 这汤药已微凉了,温祈一饮而尽,又往口中塞了一颗糖莲子,以解苦味。 章太医责备道:女子坐月子亦得多加小心,更何况温大人并非女子,还是剖腹取子,且今日天寒地冻,更易落下病根。 见章太医言之切切,温祈承诺道:我定会遵循医嘱,好生坐月子。 章太医思忖一番,才道:既是如此,温大人便多坐一个月的月子罢。 温祈无奈地颔首道:便如章太医所言。 今日乃是十二月一十二,他生产那日乃是十一月二十四,直至一月二十四,他才能做完两个月的月子,换言之,他尚需做一月又十二日的月子。 一月又十二日后,丛霁该当回来接他了罢? 他与丛霁分离不过半日,他已然开始思念丛霁了。 待章太医出去后,他才褪去了衣衫,仅余下亵衣、亵裤,继而上了床榻。 床榻上还残留着丛霁的气味,他贪婪地汲取着,少时,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木枕,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陛下现下到何处了?是否顺利? 十二月一十四,他收到了来自于丛霁的书信:朕思念梓童了,梓童可思念朕? 他赶忙回了书信予丛霁:我亦思念陛下了,章太医要我多坐一个月月子,我被困于床榻之上,甚是可怜。 十二月一十八,他收到了丛霁的回信:梓童要乖乖地坐月子,朕定会于梓童坐完月子前,回到梓童身边。 他提笔回了书信:望陛下一诺千金,陛下若敢毁诺,我便不让陛下碰我一根手指。 十二月二十二,丛霁书信的内容是:朕已于十二月一十七抵达京城三十里开外的一座小镇,决定于两日后进京,梓童切莫担心,目前而言,一切皆在朕的掌握之中。 丛霁写信之时,应当尚未收到他的回信。 两日后进京,即十二月一十九丛霁便进京了。 三日过去,不知丛霁与周家的胜负如何? 丛霁要他切莫担心,毕竟兹事体大,他怎能不担心? 十二月二十四,他再度收到了丛霁的书信:朕定一诺千金,绝不毁诺。 六日前,即十二月一十八,是夜,丛露正准备歇息,窗枢猝然一开,眨眼间,一道人影进得了房间。 她登时一惊,推了推睡于自己身侧的渺渺:渺渺,你且快醒醒。 渺渺一把勾住丛露的腰身,半睡半醒地道:何事? 丛露本想答有刺客,但观察须臾后,便断定其人并非刺客,而是丛霁的暗卫。 她压抑着激动,低声道:皇兄要回京了么? 暗卫禀报道:请公主速速随属下出宫,与陛下汇合。陛下将于明日进京,以防万一,不能将公主留于宫中,免得横生危险。至于与公主同榻共枕之人,若是信得过,可与公主一道走,若是信不过,便由属下将其处死。 他能从吐息判断床幔后并非仅有丛露一人,但他无从判断另一人是何人。 丛露慌忙道:本宫信得过她,她须得与本宫一道走。 属下遵命。暗卫道,属下这便去寻渺渺,公主请抓紧时间更衣,稍后,属下会将公主,与公主同榻共枕之人,以及渺渺一并带走。 丛露坦然地道:与本宫同榻共枕之人便是渺渺,你不必去寻渺渺了。你且去外间稍待,半盏茶后,本宫与渺渺便随你走。 暗卫应诺,门扉一颤,他便出去了。 渺渺已彻底清醒了,一直未出声,此刻才道:哥哥应已生产了罢?与那暴陛下汇合后,该当能见到哥哥罢? 我认为哥哥不会带上嫂嫂,即便哥哥胜券在握,带上嫂嫂亦有风险,哥哥素来周全,绝不会容许嫂嫂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丛露一面穿衣,一面催促道,勿要再想了,快些穿衣。 未至半盏茶,丛露与渺渺便将自己收拾妥当了。 丛露打开房门,外头那暗卫道:请公主与渺渺跟紧属下。 暗卫领着她们走了一密道,丛露满心忐忑,握了握渺渺的手,幸而不久后,他们便顺利地出了宫。 出宫一里,有一马车候着,俩人一鲛上了马车。 入夜后出城困难,丛露未料想马车尚未抵达城门,城门已开启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8) 她猜测道:难不成哥哥已提前收买了守城门的官兵? 一炷香后,马车停于一茶楼前。 一人一鲛下得马车,由暗卫引着上了茶楼,进了一单间。 丛霁正饮着峨眉竹叶青,问声,抬起首来,见是丛露与渺渺,即刻放下峨眉竹叶青,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自从六月初六,御驾亲征起,他便再也未见过丛露,甚是想念。 而今见丛露的容貌已经恢复,风姿绝代,颇为欣慰。 丛露见得活生生的丛霁,霎时间,双目含泪,扑入了丛霁怀中,哽咽着道:哥哥总算回来了,见哥哥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丛霁多次死里逃生,但他并不打算告诉丛露,仅是笑道:朕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担心朕。倒是你,阿霰是否教你受委屈了? 丛露摇首道:阿霰并未亏待我,周太后却是撺掇着阿霰要将我嫁出去,还数度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嫁人乃是女子一生的使命,女子若不能嫁人生子便是十足的失败者,愧为女子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丛霁轻抚着丛露的背脊道:委屈你了,哥哥回来了,定不会再让露珠儿受委屈。 渺渺忍不住打断了兄妹俩的交谈:陛下,哥哥如何了? 梓童已于上月二十四产下了一对龙凤胎,目前尚在坐月子。丛霁眉眼含笑,待朕解决了周家,便会去接梓童。 龙凤胎!渺渺兴奋地道,我要一手抱一个。 话音未及落地,她面上兴奋不再,由忧愁替之,道:哥哥乃是雄鲛,生产那时很是辛苦罢? 丛霁颔首,粗略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与渺渺听。 剖腹取子渺渺叹气道,哥哥未免待自己太狠了。 丛霁据实道:梓童已痊愈了,调养一番,坐完月子,身体便能如怀孕生产前一般,你毋庸担心。 渺渺气极,高声道:你这暴君说得却是轻巧,你可知哥哥怀孕初期吃了多少苦头? 朕能想象到梓童怀孕初期吃了多少苦头,朕定会好好对待梓童。若能交换,丛霁宁愿由自己吃苦受累忍痛。 渺渺威胁道:你若胆敢辜负哥哥,我定第一个不饶你。 丛霁信誓旦旦地道:朕定不会辜负梓童,若违誓言,生生世世沦入畜生道。 渺渺没好气地道:我勉强信你一回。 多谢你。丛霁又郑重其事地道,朕明日进京,你们便待于这茶楼,切勿走动。 丛露发问道:哥哥有几成把握? 丛霁胸有成竹地道:十成把握。 京城里里外外全数在他的掌控之中,且他已于京城百里内驻军五十万,周家全然无法与他抗衡。 丛露哀求道:阿霰似是为周太后所迫,若查明确是如此,哥哥能否饶恕阿霰? 丛霁料定丛霰并非彻头彻尾地为周太后所迫,但他手头并无证据,姑且答应了:假若阿霰确为周太后所迫,朕便饶他一条性命。 露珠儿谢过哥哥。丛露心软,不愿见兄弟相残,且丛霰曾不要性命,为她挡箭。 次日,天未明,丛霁整军出发。 第108章 数月前,丛霁已将京城城门的守卫调换,各处的守卫亦然。 是以,他率军长驱直入,并未遭遇丝毫阻挠。 他素来治军严明,行军中,并未吵醒尚且沉睡着的百姓,至于早起的百姓,他专门着人安抚,并未闹出动静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率军抵达宫门。 宫门即刻开启,里头巡夜的侍卫皆是跪地叩拜。 丛霁示意其噤声,紧接着,一暗卫低声来报:六殿下夜宿于思政殿。 思政殿乃是处理国事之处,寝宫距思政殿并不远。 丛霰既夜宿于思政殿,算得上勤勉。 他命段锐之往永安宫去,抓捕周太后,自己则去了思政殿。 思政殿外,守着丛霰的两名心腹,见状,自是拔剑相对。 刀剑相击之声乍然响起,丛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眨眼间,已到了殿门前,连十步都未出鞘。 他正欲抬手推门,奇的是,这殿门居然打开了。 殿门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正是丛霰。 丛霰被发跣足,未着外衫,身骨消瘦。 他双目圆睁,望着丛霁道:我听闻外头有动静,正要查看一番,岂料,竟是哥哥,今日已是十二月一十九,哥哥驾崩于七月一十九,足足五月又十日过去了,哥哥从未入梦来,我甚是想念哥哥,今日得见,不知该当如何向哥哥谢罪。哥哥,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从不曾觊觎过皇位,我毕生的目标乃是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我听闻哥哥驾崩后,很是伤心,但母后逼我早日登基,我无可仰仗,只得听从母后,于哥哥尸骨未寒之时,窃取了哥哥的皇位。哥哥 他跪下了身来,哭着道:哥哥,我错了,我过于无能,敌不过母后。哥哥,许再过些时日,这丛氏的江山便会为周氏所得,母后逼着我将你留下来的大臣左迁或幽禁,甚至打算随意安个罪名,将他们诛杀,我拼命地劝阻母后,勉强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而他们的官职,皆被周氏占据了,据闻新上任的周家人中有鱼肉百姓者,我却全无法子。哥哥 哥哥他一把抱住了丛霁的双足,哥哥,你之所以入梦来,是为了告诉我如何与母后周旋么? 丛霁听罢丛霰的一番自白,细细地观察着丛霰,不发一言。 突然间,他瞧见丛霰松开了手,继而惊愕地道:哥哥,你这双足是烫的,难不成我现下并非在发梦?哥哥其实尚在人间? 他又瞧见丛霰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面颊,这面颊细皮嫩肉,一下子便发红了。 疼丛霰欣喜若狂地道,哥哥果然尚在人间,哥哥,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丛霁将信将疑,顺势扶起了丛霰,表现着兄弟情深,道:阿霰,哥哥回来了。 丛霰被扶了起来,怯怯地道:哥哥不怪我么?我实乃乱臣贼子。 丛霁摇首道:朕不怪你,全数是那周太后的罪过。 母后她丛霰阖了阖双目,母后不甘于当太后,我曾听到母后亲口对心腹道要做女帝,改朝换代,我 他微微有些哽咽:我仅仅是母后用于过渡政权的傀儡罢了。 话音堪堪落地,段锐之上前禀报道:末将已将周太后捉拿。 丛霁回首一望,不远处,周太后正狼狈地被押着向他而来。 他扬声道:母后,多日不见,安好与否? 不久前,周太后正搂着男宠好眠,猝不及防间,被破门而入,连衣衫都未及穿齐整,便被强行押解至此处了。 她原以为是丛霰吃了熊心豹子胆,向她发难,正打算将丛霰好生教训一通,却未想,教她狼狈至此的恶徒并非丛霰,而是丛霁。 这丛霁居然未死! 显然丛霁早有计划,而自己已落入圈套,恐怕难以善终。 她听得丛霁此言,腹诽不止,面上却是惊喜交加:陛下不是已重伤不治驾崩了么?陛下既然龙体安康,为何不早些回京? 丛霁似笑非笑地道:朕何时回京轮得到母后置喙么? 哀家周太后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 丛霁直截了当地问道:周太后,可是你指使方韵于母后的胭脂中投毒? 周太后否认道:姐姐过世后,哀家方才进宫,那时候,哀家连方韵都不识得,如何指使方韵于姐姐的胭脂中投毒?哀家又如何预知自己会被先皇迎入宫中? 周氏。丛霁换了称呼,你曾于父皇陪母后省亲之时,勾引父皇,父皇甚喜处子,自是来者不拒。一夜春宵过后,你以为父皇会将你带回宫中,然而,却未能如愿,你亦未能怀上身孕。你不甘心,收买了父皇重用的方士,母后一过世,方士便进言继后必须出自于临云周家,不然,恐会影响国运,实际上,父皇那时候早已将你忘至九霄云外了,听信方士所言,才将你迎入宫中,做了继后。 父皇曾宠爱过母后,因母后产下露珠儿后,身体孱弱,无法侍寝,父皇才对母后日渐冷淡,转而专宠淑妃。 母后过世,得益者仅淑妃以及周太后。 淑妃早已被他处死,那么,指使雪鹃借刀杀人者大抵是周太后或是丛霰。 可周太后当年尚未入宫,如何指使方韵投毒? 面对重重迷雾,他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彻查当年与周太后有关联者,才查到周太后曾勾引过父皇。 闻言,周太后愤愤地道:陛下何故血口喷人? 丛霁淡淡地道:父皇初次临幸你之时,可是垫了丝帕? 见周太后不言,他继续道:父皇生平最喜处子之血,他珍藏着一紫檀木盒,其中尽是沾有处子之血的丝帕,亦有你的那一张,上面标明了临云周氏,还注明了日期正是父皇陪母后省亲当日。 周太后面色发白,故作镇定地道: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言并非杜撰?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勿要怪朕不留颜面了。丛霁向一侍卫使了个眼色,这侍卫立即将一紫檀木盒抱了来。 丛霁将紫檀木盒打开,于大庭广众之下,取出其中的一张丝帕,递予周太后。 周太后见这丝帕上俱是暗红色的血迹,上书甲子年阳春三月十七,临云周氏,登时大骇。 丛霁见状,心知周太后已信了。 这丝帕乃是他命人伪造的,父皇确实最喜处子之血,每回临幸处子,定要垫上丝帕,以供他事后把玩,但父皇并无收藏丝帕的兴致,把玩过便厌了,厌了便信手丢弃了。 哀家勾引了先皇又如何?这便代表哀家要谋害姐姐么?周太后将丝帕捏于掌中,指节泛白,丛霁反问:你不谋害母后,如何胜过母后?朕听闻你从小便被拿来与母后比较,却处处不及母后。 周太后笑道:你可有证据? 朕并无物证,但朕有人证。丛霁下令道,段爱卿,劳你将赵太妃传来。 少时,赵太妃随段锐之而来,一见丛霁,她吃了一惊:陛下,你不是驾崩了么? 朕吉人自有天相,怎会这般早便驾崩?丛霁指着周太后道,赵太妃,方韵生前与周太后关系如何? 赵太妃答道:方韵有些怕周太后。 丛霁又问道:方韵为何会怕周太后? 方韵入宫前曾是周太后的侍赵太妃尚未言罢,已被周太后打断了:休得胡言乱语。 事实如此,我并未胡言乱语,方韵入宫前确是你的侍女。赵太妃补充道,且是你安排她进宫的,你还以重金将她家人封口。 丛霁厉声道:周氏,还不快从实招来! 哀家没甚么可招的,哀家是无辜的,是你串通了赵太妃这贱婢污蔑于哀家。周太后理了理鬓发,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唯恐周家权势过盛,决定从哀家与霰儿处着手对付周家,陛下处心积虑地策划了假死,便于将哀家与霰儿治以谋逆罪,而今,陛下为刀俎,哀家与霰儿为鱼肉,无计可施,陛下竟尚不满足,还要将姐姐之死嫁祸于哀家。 她向着丛霰走去,须臾,立于丛霰面前,安慰道:莫怕,哀家并未做错,霰儿亦未做错,先皇驾崩,新皇继位理所应当,我们母子不过是被丛霁算计了而已。 下一息,她陡然心口一疼,垂眸瞧去,竟见一把剑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执剑的手她曾牵过,曾是小小的,软软的,手的主人曾亲昵地唤她为母后。 霰儿她凝视着丛霰,温柔地抚摸着其面颊道,莫哭,男儿有泪 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来,紧接着,歪倒于地。 丛霁绝非良善之辈,一见得丛霁,她便知自己再无生机,适才所言所行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但她未料到自己会死于亲生骨肉手中。 弥留之际,她想起了姐姐,那个温柔娴静,花容月貌,处处胜过她的姐姐。 但凡有姐姐在,她便无人理会。 甚至连她的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姐姐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当年,先皇不假思索地在姐姐与她中间选择了姐姐。 她勾引先皇之时,先皇居然不记得她了。 她满腔愤恨,誓要胜过姐姐,可惜终此一生未能如愿。 不过倒也算不上死不瞑目,原本她便处处不如姐姐。 只是死于亲生骨肉手中未免太过可悲了些。 罢了,死便死了,死于霰儿手中,霰儿许能自丛霁手下活命。 第109章 丛霰泪流满面,垂首盯着自己执剑的右手,紧接着,望向倒地的周太后。 这时候,天光大亮,将周太后照得纤毫毕现。 周太后面无人色,身前、身后俱是扎眼的猩红,心口正艰难地起伏着。 丛霰手指打颤,长剑坠地,继而怔于原地。 良久,他才低下身去,将周太后抱入了怀中。 周太后气若游丝地叮嘱道:好好活下去,为自己而活。 她为了胜过姐姐,自独子三岁起,便日日鞭策于他,以求独子能入得先皇的眼,从皇子中脱颖而出,压过丛霁,夺得皇位。 姐姐过世四载,丛霁终于如他所愿,被废去了太子之位。 然而,先皇却属意由淑妃之子丛霄继承大统。 她气不过,又不能拿丛霄如何,只得更加鞭策独子。 她剥夺了独子的童年,对独子投诸于其他年幼的皇子、皇女的羡慕视而不见。 独子曾三次问过她,他为何不能与兄弟姐妹们一同玩耍,每一次,她皆是狠心地将其打得皮开肉绽。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79) 当时,她只是一味认为独子不懂事,没志气,并不认为自己所为有何不妥,她自己年幼之时,亦是被父母逼着日日用功,企图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上胜过姐姐。 现下想来,她亏欠独子良多。 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产下的孩子该当来这人间享福才是,不该终日郁郁寡欢。 独子年幼之时,她从未让其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待独子长大些,独子分明不逊于任何人,她却因丛霁坐上了皇位,独子连封王都不能而对独子冷言冷语;终于独子登上了皇位,她竟被权利迷惑了双眼,独揽大权。 丛霰闻言,错愕至极。 为自己而活 母后从不曾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他还以为自己于母后而言,不过是一件不称手的工具罢了。 对不住。周太后双目泛红,甚是后悔。 母后丛霰眼见周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发了一会儿怔,方才跪于丛霁面前,正色道:首犯既诛,我这从犯亦由皇兄发落,望皇兄念在生母亦出身于周家的份上,勿要株连九族。 丛霰的这一出大义灭亲当真是为了维护周家?亦或是为了撇清其与周家的关系? 丛霁并未料到丛霰会狠心地杀了周太后,故而不及阻止。 而今周太后已死,他并无折磨尸体的兴致,遂命人将其送回周家祖坟下葬。 周太后倘若不使手段,便不可能被父皇迎入宫中,更不可被册封为皇后,他自然不会允许其以太后之礼葬于皇陵。 且周太后害死了母后,绝不可让其玷污了母后长眠的清净之所。 丛霰直直地望着周太后的尸体,直到尸体被抬走,都未收回双目。 丛霁居高临下地瞧着丛霰,并不令丛霰起身,而是发问道:你可知雪鹃怀了你的骨肉? 丛霰默然不言。 一旁的赵太妃吃惊地道:陛下所言非虚? 丛霁一字一顿地道:雪鹃确实怀了阿霰的骨肉。 赵太妃与周太后交情匪浅,当年以方韵之女替换雪鹃便是周太后出的主意。 由于这个主意,方韵之女代替雪鹃被先皇掐死了,而雪鹃侥幸活了下来。 是以,她对周太后心怀感激,若非丛霁向她保证只消她将所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便会找出害死雪鹃的凶手,交由她处置,她原本并不打算出卖周太后。 适才丛霰杀母吓得她心惊肉跳,未料想,雪鹃居然怀上了丛霰的骨肉,名义上他们乃是兄妹。 未多久,她脑中窜出一个念头,遂指着丛霰道:难道是你害死了雪鹃? 丛霰解释道:并非我害死了雪鹃。 赵太妃不信,又问道:你是当真心悦于雪鹃,亦或是单纯地将她视作暖床的器具? 我与雪鹃两情相悦。丛霰哽咽着道,我原打算请皇兄赐婚于我与雪鹃,世事难料,我未及向皇兄开口,雪鹃已香消玉殒。 丛霁质问道:你既与雪鹃两情相悦,雪鹃可曾同你提及过其配制甜汤,以解刘太医所开汤药的药性,致使露珠儿喝了多年的汤药都不见效的缘由?又可曾同你提及过其对露珠儿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并诱导露珠儿刺杀朕的缘由? 丛霰惊骇地道:却原来,皇姐之所以刺杀皇兄,并非皇姐沉疴未愈,以致于神智错乱,而是雪鹃所为!我还以为雪鹃心地善良,我竟是看走眼了。 丛霁断定不了丛霰是真情亦或是假意,不置一词,因暂无证据指认丛霰为幕后真凶,他遂仅是废去了丛霰的帝位,并将丛霰禁足。 丛霰随侍卫走了,丛霁着段锐之将赵太妃送回羽落轩,赵太妃却不肯走,哀求道:陛下,你定要遵守诺言,帮我找出杀害雪鹃的凶手,雪鹃她不过一十五便无辜丧命,委实冤枉。 冤枉 丛霁心下冷笑。 即便雪鹃所为乃是受人操控,但雪鹃年已一十又五,民间女子在这年纪许已出嫁了,并非不解世事的孩童了,理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并不冤枉。 弑君原便是杀头的罪孽,更何况雪鹃还利用了待其一片赤诚的露珠儿,导致露珠儿总是对他一脸愧疚。 他并非圣人,雪鹃如若尚在人世间,他定会处死雪鹃,除非雪鹃另有隐情。 不过他既已答应赵太妃要找出凶手,交由其处置,断不会食言,且他自己亦想知晓究竟凶手是否丛霰。 于是,他对赵太妃道:你且放心罢。 多谢陛下。赵太妃如愿离开。 丛霁俯视着地上的鲜血,与此同时,下令道:锐之,抓捕所有为官的周家人。 段锐之领命而去。 丛霁屏退左右,少时,此处仅余下他与一地的鲜血。 忽而,他仰首朝皇陵所在的方向望去,低声道:母后,真凶已遭诛杀,你且瞑目罢。待一切水落石出,孩儿便带梓童、幸月、葭月去祭拜你。孩儿的梓童唤作温祈,温祈虽是雄鲛,但孩儿心悦于温祈,孩儿将册封温祈为皇后,幸月与葭月乃是孩儿与温祈的骨肉,温祈为了产下他们,险些丧命。母后若未亡故,定然会与孩儿一般,疼爱梓童与孩子们。 朔风凛冽,吹得他鬓发凌乱,兜鍪上的红缨猎猎。 言罢,他静默须臾,转身往宫外去了。 他必须去将丛露与渺渺接回宫,免得她们担心。 他策马而行,左右仅有近卫,径直出了城门,往茶楼去了。 远远地,他便发现了立于茶楼二楼的丛露。 丛露惧寒,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眼睛。 他于心中补充道:母后,孩儿去祭拜你之时,还会带上露珠儿。 他堪堪抵达茶楼,陡然瞧见渺渺从里间出来,手里端着一盏茶,渺渺将茶盏递予渺渺,并顺势吻了吻丛露的唇瓣。 他定睛一瞧,确定丛露面上并无厌恶,反是娇羞,遂佯作未见,仅又于心中补充道:母后,孩儿去祭拜你之时,还会带上渺渺。 露珠儿与渺渺竟是一双恋人 不过自己为温祈变作了断袖,温祈为自己变作了雌鲛,露珠儿与渺渺在一处了又何妨? 丛露正欲饮茉莉花茶,一垂下首,哥哥赫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丛霁将马缰交予一将士,觉察到丛露的视线后,抬起首来,笑了笑。 丛露端详着哥哥,先是庆幸于哥哥并未受伤,而后才意识哥哥或许目睹了渺渺适才的亲吻。 不知哥哥会作何感想? 哥哥可会反对她与渺渺之事? 她听着哥哥踩上木阶的足音,心虚不已。 渺渺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状,担忧地道:露珠儿,怎么了? 无事。丛露尚未做好将自己与渺渺的感情大白于天下的准备。 丛霁行至丛露面前,朗声道:走罢,随哥哥回宫。 丛露勉作镇定地道:阿霰如何了? 丛露面上的慌张与心虚瞒不过丛霁的双目,不过丛霁并未将其戳破,而是作答道:阿霰杀了周太后,朕目前将阿霰禁足了,待朕解开余下的谜团,再决定如何处置阿霰。 阿霰杀了母后?丛露大惊失色,阿霰为何要杀了母后? 丛霁纠正道:周太后借方韵之手,害死了父皇的原配,也就是朕与你的生母,周太后不配被你尊称为母后,从今往后,切勿再以母后唤周太后。 丛露又吃了一惊:母周太后杀了母后? 千真万确。丛霁凝视着丛露道,母后虽是产下了你之后,身体才每况愈下,但并非你的过错。周太后指使方韵于母后所用的胭脂中下了□□,致使母后中毒身亡。 他见丛露满面自责,于丛露出言前,赶忙道:当时,你不过三四岁,尚且年幼,压根不懂方韵到底意欲何为,绝不是你害死了母后,且母后即使逃过这一劫,周太后亦会使旁的诡计,母后恐怕逃不过。 方韵入宫早于周太后勾引父皇,且足足早了两年,显然周太后早已打算除去母后,既是如此,定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我明明亲眼看到方韵下毒,我明明能救母后,我丛露双目含泪,哥哥,我一无是处,哥哥,我害了母后,又害了你。 丛霁将丛露拥入了怀中,轻拍着丛露,哄道:露珠儿并未做错,不必自责。 丛露落下泪来:可是我 你并未做错。丛霁一面为丛露擦着泪水,一面肃然道,母后不会责怪你,朕亦不会责怪你。 他又哄了好一会儿,丛露才止住了哭泣。 丛露冷静下来,继而疑惑地道:方韵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为何会为周太后所用?赵太妃是否牵涉其中? 丛霁摇首道:关于此,朕已审问过赵太妃了,赵太妃并未牵涉其中,她仅是知情者。方韵入宫前,曾是周太后的侍女,且方韵是被周太后送入宫中的。 周太后实在可恨。丛露咬牙切齿地道,她乃是母后的族妹,何故加害于母后? 丛霁怅然地道:她嫉妒母后处处胜过她。 只有这一动机?见丛霁颔首,丛露冷笑道,她既嫉妒母后,便该好生努力,胜过母后才是。 丛霁叹息着道:她或许可于别处胜过母后,但母后母仪天下,身份尊贵,若不能当上皇后,她便无法胜过母后。 丛露不解地道:于别处胜过母后不足够么? 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目。母后过世后,面对容貌与母后有几分相似的周太后,丛霁曾有过亲近之意,但周太后的笑容常常令他觉得虚伪,有时候,更是令他毛骨悚然,因而,他与周太后的关系一直尔尔。 丛露饮罢茉莉花茶,对丛霁道:我们回宫罢。 母后生前所居的宫殿早就被废弃了,哥哥继位后,命人定期收拾,但直到今日都无人居住。 她已许久未去了,突然想去那里走走。 走罢。丛霁走于前头。 出得茶楼后,他飞身上了坐骑,而丛露与渺渺则坐马车回宫。 一回到宫,他便看见了段锐之,段锐之附耳禀报道:陛下,所有为官的周家人皆已抓获,下了狱,接下来要如何处理? 丛霁朝丛露道:哥哥尚有要事,便不陪你了,抱歉。 他又叮嘱渺渺:劳烦你照顾露珠儿。 渺渺腹诽着丛霁,应下了:我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丛露对丛霁笑道:哥哥且去忙罢,毋庸担心我。因不久前哭得厉害,她的双目还红着,瞧来分外可怜。 丛霁揉了揉丛露的发丝,才随段锐之去了天牢。 天牢中的周家人一见得丛霁,俱是跪地求饶。 丛霁命候于身侧的秦啸传召大理寺卿沈欣怿,自己扫周家人一眼,便出去了。 沈欣怿被丛霰幽禁于家中,左右无事,正自己与自己对弈,乍然瞧见秦啸,心下了然:陛下已回宫了? 陛下已回宫了。秦啸表明了来意,陛下传召沈大人进宫。 沈欣怿放下白子,随秦啸进宫去了。 丛霁令沈欣怿逐一审理周家人,有罪当诛,无罪释放,自己仅是旁听。 因需调查取证,审理颇费功夫,一日过去,丛霁终是忍不住了,急欲去接温祈与孩子们。 临行前,他命沈欣怿将周家人审理后,仔细写下案卷,呈报于他。 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他已有整整八日未曾见到温祈与孩子们了。 十二月二十五,温祈由于忐忑不安而辗转难眠,子夜时分,信使忽至。 他紧张地从信使手中接过书信,其上写的是:梓童,朕这便启程来接你了。 第110章 落款日期乃是十二月二十,眼下已是十二月二十五。 今日或是明日,丛霁应当便能抵达了罢? 他垂下首去,吻了吻书信,继而将书信抱于怀中。 他欲要去见幸月与葭月,告诉他们父皇将要到了,但念及自己尚在坐月子,不可随意下地,且时候已晚,不得不独享了这份喜悦。 陛下,陛下,陛下他兴奋得于床榻上翻滚,却未想,竟有人应声道:梓童可是思念朕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却不见丛霁。 难不成是他幻听了? 他不及顾忌身体,赤足下了床榻,急欲开门,一看究竟。 但他尚未行至门前,门已被打开了,开门之人正是丛霁。 下一息,他身体腾空,被丛霁打横抱起了。 陛下,我思念陛下了。他抬手勾住丛霁的后颈,与此同时,抬首覆上了丛霁的唇瓣。 丛霁的唇瓣挟带着隆冬的寒气,他生怕丛霁着凉,先是以自己的唇瓣摩挲,后又探出舌尖来舔舐,试图让丛霁的唇瓣变得暖和些。 丛霁任凭温祈吻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化被动为主动。 温祈被吻得面若桃花,羽睫轻颤,一双手抓住了丛霁的后襟,连足尖都蜷缩了。 久违的亲吻令他难以自制,直想让丛霁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一吻罢,丛霁将温祈放于床榻之上,继而以双手拢住了温祈的双足,肃然责备道:梓童,你尚未做完月子,本不该下床榻,方才非但下了床榻,还赤着双足,你可知错了? 温祈面上红晕未消,还以为丛霁会再对他做些亲昵之举,岂料,他竟是被丛霁责备了,他顿觉委屈,背过身去,不看丛霁,更是启唇道:我讨厌陛下。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安慰道:对不住,朕并非故意要责备你,是因你不顾惜自己之故,朕才不得不责备你。 顾惜由于丛霁怀有自残,甚至是自尽的念头,温祈曾经多次要求丛霁顾惜自己。 于丛霁而言,他于月子中下了床榻,赤足踩于地上,便算是不顾惜自己么? 与自残、自尽相较,这根本算不得甚么。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0) 丛霁未免过于重视他了。 一念及此,他当即消了气,转过身去,朝着丛霁撒娇道:陛下再哄哄我,我便不讨厌陛下了。 丛霁并不擅长哄温祈,遂发问道:你要朕如何哄你? 温祈气呼呼地道:这该当由陛下自己想。 丛霁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身体力行,于是再度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腹诽道:这丛霁委实狡猾,居然又对我使美人计,我才不会上当,我可不是这般好哄的。 然而,仅仅是被丛霁的舌尖划过唇缝,他竟瞬间丢盔卸甲了。 他再无余暇多想,沉沦于丛霁的唇齿中。 半晌,两双唇瓣分开,银丝尽断。 丛霁低下首去,指着一处,取笑道:这十三日,朕的梓童未曾闻着朕的发丝,做些取悦自己之事么? 温祈吐息急促,难以言语,仅是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将丛霁的手放于那处。 丛霁会意,并未为难温祈。 温祈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之上,吐息愈加急促。 丛霁拨开温祈的发丝,亲吻着温祈的侧颈。 温祈情不自禁地仰起首来,致使脆弱的喉结暴露无遗。 丛霁毫不客气地轻咬了一下温祈的喉结,而后含着温祈的耳垂,逼迫道:梓童,回答朕。 温祈双目含情,浑身微颤,坦诚地摇了摇首。 丛霁恶劣地道:做与朕瞧。 温祈软声拒绝道:不不要 让朕来帮梓童罢。丛霁却并不放过他,他的右手应声被丛霁抓住了。 不要温祈欲要抽出右手而不得,右手被丛霁不断地摆弄着,他更是被迫垂下首去,直视自己的现状。 丛霁素来温柔,有时却会于床笫之间欺负自己。 紧接着,他被丛霁附上了耳孔,丛霁温热的吐息伴随着讲解摩擦着他的耳膜:梓童这儿又长大 他被羞耻逼出了哭腔:陛下陛下别欺负我 抱歉。丛霁心生不舍,吻着温祈潮湿的眼尾道,朕不欺负你了。 嗯,别欺负我。温祈终是抽出了右手,这右手已是一片粘腻。 丛霁俯下/身,去亲吻温祈的肚子,上月二十四,这肚子被剖开了,而今虽已长好了,他仍是难忍心疼。 须臾,他的唇瓣从温祈的肚子向下而去。 温祈伸长了手,解开丛霁的发带,使得丛霁的发丝洒满了床榻。 适才丛霁问他是否闻着其发丝取悦自己,他其实甚少取悦自己,更何况他日夜担心着丛霁的安危,全无兴致。 而此刻,他微微阖上了双目,指尖抓揉着丛霁的发丝,高高低低地吐息着。 丛霁喉结蠕动,其后望向温祈:梓童积攒了不少。 温祈以指腹磨蹭着丛霁的唇瓣,却被丛霁咬住了指尖。 待余韵散尽,他凝视着丛霁道:我想为陛下礼尚往来。 丛霁正色道:不可。 陛下好生小气。温祈退而求其次,仅用手可否? 丛霁应允道:可。 温祈探过手去,神态认真。 良久,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未及送至唇边,已被丛霁擦拭干净了。 陛下当真无须害怕将毒过给我。温祈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陛下不容许我涉险。 丛霁歉然地道:待朕解了毒,朕将自己交由你处置可好? 我这颗灵丹妙药定能为陛下解毒。温祈快手为丛霁褪尽衣衫,确认丛霁身上并无新伤后,方才质问道,先前陛下可是故意立于门外偷窥于我? 丛霁反问道:朕为何要故意立于门外偷窥于梓童? 那陛下为何回来得这般凑巧?温祈满面疑惑,我收到陛下的书信不久,陛下便回来了。 他找出了书信:便是这封书信。 丛霁瞧了眼书信,解释道:的确是凑巧,显然是信使到得较朕早了一些。 这书信是十二月二十日一早,他着信使送出去的,两个时辰后,他才启程来接温祈与孩子们。 好罢,我勉强相信陛下了。温祈伏于丛霁胸膛,发问道,渺渺可好? 温祈一提及渺渺,丛霁即刻想起了渺渺亲吻露珠儿的那一幕,他认为此事该当由渺渺亲口告诉温祈,遂仅是答道:渺渺很好。 温祈又问道:公主可好? 丛霁又答道:露珠儿圆润了些,容貌已与毁容前一般无二。 温祈自言自语地道:待回宫,我得感谢公主帮我照顾渺渺。 若非温祈坚持让渺渺告知露珠儿自己与温祈假死一事,渺渺与露珠儿大抵并不会在一处。 其实是渺渺与露珠儿该当感谢温祈。 丛霁收起思绪,柔声道:梓童何时改掉公主这一尊称? 待陛下明媒正娶,将我册封为皇后。温祈张牙舞爪地道,陛下休想反悔。 朕为何要反悔?丛霁含笑道,朕心悦于梓童,心悦得不知该如何疼爱梓童才好,册封梓童为皇后乃是朕的心愿。 温祈瞪着丛霁道:陛下方才明明还使坏欺负我。 丛霁一本正经地道:若非疼爱梓童,朕怎会使坏欺负梓童? 哼。温祈大方地原谅了丛霁,转而道,陛下十九那日可顺利? 丛霁颔首道:一切顺利,并未遭遇任何阻挠。但朕目前尚且无法断定阿霰究竟是周太后的傀儡,亦或是反过来利用了周太后? 温祈不解地道:陛下何出此言? 阿霰自述乃是为周太后所迫,不得已才登上了皇位,且周太后野心勃勃,妄图称帝。阿霰还亲手杀了周太后,求朕降罪于他,念在母后亦出身于周家的份上,勿要株连九族。丛霁蹙眉道,若是后者,阿霰心机深沉,绝不可留。 丛霰亲手杀了周太后温祈大吃一惊,周太后乃是丛霰的生母,他如何下得了手?真是大义灭亲,又或者是心狠手辣,只为保全自己? 丛霁将十九那日之事细细地说与温祈听。 温祈听罢,满腹疑窦:丛霰若是真如其所言,毕生的目标乃是做陛下的左膀右臂,那么,对于他而言,周太后意图谋朝篡位,他将其大义灭亲理所应。但雪鹃却欲要谋害陛下,丛霰自称其与雪鹃两情相悦,他怎会对此半点不知?可丛霰若是并不无辜,他为何要想法子从周太后手中救下陛下的股肱之臣? 朕亦不知,不过阿霰自小长于宫中,见多了尔虞我诈,朕并不认为其全然无辜。丛霰弹指灭去了烛火,拥住温祈,梓童,歇息罢,莫要再想了。 温祈乖巧地道:寐善。 次日,用罢早膳,丛霁命人将幸月与葭月抱了来。 丛霁一瞧见孩子们,忽而想起渺渺曾兴奋地道:我要一手抱一个。 温祈分别亲了亲幸月与葭月的额头,方要将他们抱于怀中,却见丛霁指着其额头道:梓童为何不亲朕的额头? 温祈失笑,亲了亲丛霁的额头。 丛霁亦亲了亲温祈的额头,才道:渺渺听闻梓童产下了龙凤胎,要一手抱一个。 温祈意有所指地道:待回宫后,孩子们便交由渺渺抱,我有陛下可抱足矣。 丛霁欲盖弥彰地道:朕才不会呷孩子们的醋。 温祈附和道:对,陛下英明神武,才不会呷孩子们的醋,陛下不过是要求我一视同仁,亲了孩子们便必须亲陛下而已。 丛霁顺势道:梓童所言不差,梓童必须一视同仁。 第111章 勿看 温祈这才执起竹箸,竹箸尖嵌入清蒸鲈鱼,夹起一块鱼腹,洁白肥嫩的鱼腹堪堪滑入口腔,几乎要融化了。 这鲈鱼乃是七星鲈,于寻常百姓而言,算是稀罕物。 他出生于将门,乃是遗腹子,母亲得到父亲死讯当日,遭受惊吓,早早地产下了他,他当时在母亲腹中待了不过半载。 母亲早产导致他先天体弱,汤药不断,能长至及冠已是他的造化了。 孤儿寡母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汤药要价不菲,父亲的治丧费、抚恤银以及母亲的嫁妆不足以负担,母亲要强,不愿向娘家求救,是以,身为大家闺秀的母亲不得不做缝补、刺绣之类的营生以补贴家用。 幸而,母亲绣工难得,渐渐有了名气,他们的日子才好起来。 即便日子好起来了,他都只吃过数回七星鲈。 他将七星鲈吃下大半,方才去吃醉河虾。 醉河虾之鲜美与七星鲈旗鼓相当,但因他未曾饮过酒,以黄酒腌制的醉河虾仅仅入腹了三尾,他便微醺了。 他吃过清蒸鲈鱼与醉河虾,接着从豆腐蟹煲中夹起了一条肥美的蟹腿。 这三道菜用尽,他才嫌弃地吞下了一口清炒芥菜。 而后,他由于不胜酒力,满面通红,冲着丛霁笑。 丛霁觉察到温祈的视线,向着温祈望去,见得温祈傻乎乎地笑着,他不由放下竹箸,行至池畔,抚着温祈的额发道:你可还好? 温祈醉了,不再惧怕丛霁,遂认认真真地道:我不愿命丧于你之口腹,你可否饶我一命? 丛霁不通温祈所言,但大抵能猜测到温祈之意,亦认认真真地道:朕改变主意了,决定将你养于宫中,与朕作伴,你无需担忧自己的安危。 温祈双目晶亮:当真? 丛霁笑道:君无戏言。 多谢。温祈浑身失力,说罢,软软地沉至池底。 丛霁见状,心下一惊:这温祈醉酒,不会将自己溺死罢? 温祈并非凡人,应当不会溺水。 他到底不放心,伸手一扯铁链,温祈当即从池底腾起,扑入了他怀中。 温祈的身体泛着寒意,柔若无骨,且滑腻至极,旋即磨蹭着他的胸膛,滑落了下去。 他掐着温祈的腰身,将温祈提起,继而扬声令内侍搬一浴桶来。 以免温祈溺水,他只令内侍将浴桶注满了三成。 其后,他将温祈抱入浴桶当中,自己则继续用膳。 他身上的便服已被池水浸湿了大半,他却奇异地并未恼怒。 须臾,他正饮着竹荪老鸭汤,陡然听得一阵水声。 他循声望去,却是那温祈正在戏水,浴桶周遭水珠错落。 他不禁失笑,用罢晚膳后,欲要亲自为浴桶注水,反是被温祈泼了一身。 温祈一脸无辜,教他不忍苛责。 他大度地注过水后,正欲饮茶,那温祈竟是猝然放声大哭。 温祈的眼泪于半空中变作鲛珠,跌落于地,后又滚落开去。 恰巧有一颗鲛珠滚至丛霁足边,丛霁伸手拣了,细细端详。 这宫中珍宝无数,鲛珠自然也是有的,温祈所产的鲛珠的成色显然不逊于宫中所藏。 倘若他尚是废太子之时,有如此鲛珠,应当能换取温饱。 思及此,一股子暴虐猛地冲上了脑髓,当年欺凌过他与皇妹之人他已清算干净了,但他仍是觉得不解气。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方才到了温祈面前,无奈地道:你哭甚么? 温祈双目生红,耳鳍颤动,瞧来分外可怜,咿咿呀呀着,使得他忍不住想自己是否该当寻一精通鲛语的先生来? 他尚未下定论,倏而被温祈揽住了脖颈。 他厉声喝道:松开!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变得疑神疑鬼,不喜被人亲近。 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乃是他的皇妹,而再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则是他的乳娘,他当时年十二,堪堪丧母,乳娘前来安慰于他,伸手将他拥入怀中,轻拍背脊,好似他尚且年幼。 然而,乳娘竟是趁他卸下心防之际,将一支珠钗刺入了他的后心。 他侥幸未死,命侍卫抓捕乳娘,费了三月,待他好透了,乳娘才被抓捕归案。 乳娘连声求饶,直言是受了淑妃的蛊惑,那淑妃乃是父皇的宠妃,素来骄纵,淑妃育有一子,较他年幼一岁。 他若死了,淑妃虽是得益者,但同时亦有其他得益者。 他顺着乳娘所提供的线索,彻查此事,以免打草惊蛇,耗时良久。 乳娘所言不假,指使者确是淑妃,然而,他明白父皇色令智昏,定不会为他做主。 他念在乳娘喂养之恩,与乳娘一般,将珠钗刺入乳娘的后心,便令将乳娘送回了家,至于乳娘究竟是生是死,他并不知晓。 他收起思绪,望向温祈,温祈正委屈巴巴地抱着鲛尾缩于浴桶一角。 他希望被天下人所惧怕,这样便无人敢伤他。 这醉了酒的温祈却并未惧怕于他,反是满目委屈,仿若他合该被温祈揽着脖颈一般。 小醉鱼。他点了点温祈的额头,命内侍撤下膳食,去取兵书来。 相邻的周楚近日蠢蠢欲动,这一两年内必有一战。 内侍点了灯,灯火摇曳,为温祈苍白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昏黄。 丛霁坐于温祈身畔,一面研读着兵书,一面忧心着战事。 他自认是个暴君,并非昏君,做不得割地赔款求饶之事,祖上基业断不能毁于他手。 但周楚兵强马壮,不好对付。 他早已命手下大将招兵买马,好生操练,更是亲手杀了三个受不得苦练,抱怨连天的刺头。 三个刺头分别是一四品武将及其两个副手,那武将仗着自己颇得军心,怂恿士兵罢练。 他不再想,专心致志地研读兵书,直至子时,他方才放下兵书,站起身来。 那温祈早已睡熟了,瞧起来可怜可爱。 他端详了温祈片刻,径直往寝宫去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1) 眼下堪堪入秋,秋老虎威力正盛,白日闷热,夜间才有秋意。 他踽踽独行,途径白露殿之时,一声尖锐的叫声钻入了他耳中。 居于白露殿者乃是他同父同母的皇妹,因其喜爱露从今夜白这句诗,又因其名中含有露字,他才将这宫殿改名为白露殿。 他放心不下,他抬足踏入白露殿,白露殿的奴仆纷纷跪了一地:拜见陛下。 他又往里走了些,直抵卧房。 他那皇妹丛露蜷缩于床尾,发丝凌乱。 丛露自然识得皇兄的足音,仰起首来,与幼时一样道:皇兄,抱抱。 他拂开丛露面上的乱发,进而伸手将其揽入了怀中。 乱发既去,丛露的容貌暴露无遗,原本以京城第一美人而闻名于天下的丛露而今却是可怖得紧。 丛露的面孔无一块好肉,满是伤痕。 丛露十三岁那年,被那淑妃做主嫁予章家长子,章家祖上曾显赫过,章家长子亦继承了爵位,享用朝廷俸禄,但其人却是十足的泼皮无赖,其原配更是因为床笫之事不合其意,而被其一刀捅死了。 丛露自是不愿,却硬生生地被押上了花轿。 为免受辱又丧命,丛露用自己发间的金步摇生生地划破了自己的面孔。 一下得花轿,她便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满面鲜血的新嫁娘吓得在场的宾客四散,新郎官还以为是恶鬼索命,居然失禁了。 丛露如愿被送回了宫中,淑妃示意太医署不得为丛露医治。 当时的丛霁无能为力,于太医署前哭求,无人理会。 丛露烧了整整五日,虽然捡回了性命,容貌却与罗刹无异,连一双眼睛都无法全然睁开。 这之后,丛露的精神便不太稳定。 丛霁登上皇位后,请太医为丛露医治,未料想,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更有太医直指丛露当年所用的金步摇淬了毒。 由于时日久远,金步摇又不知所踪,无人知晓这毒药到底为何。 丛霁震怒,欲要将太医全数杀了出气,但于行刑前,寻回了理智,命近侍快马加鞭赶至法场,收回了皇命。 此后,他又广招天下名医为丛露医治,可惜无果。 他深觉是自己无能,才令丛露受罪,将淑妃及其子鞭尸了一番,与此同时,他不由后悔自己不该一登基便杀了淑妃,不然,兴许能从淑妃口中问出毒名。 丛露的婚事乃是淑妃一手操办的,金步摇淬毒一事即便并非淑妃所为,亦与淑妃脱不了干系。 作为惩罚,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且任凭血液流淌,不作医治。 再之后,他令心腹遍寻名医,丛露的伤痕却只较最初好了些许。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丛露哄睡后,又怕丛露惊醒,索性在丛露床榻前坐了一夜。 上朝前一炷香,他才回了寝宫沐浴,洗漱,换上朝服。 当他坐于庙堂之上,俯视着众臣,他不出意外地起了嗜杀之心。 为了不错杀贤良,他向来不会当朝杀人,而是将想杀之人下狱,留予自己反悔的机会。 他抿了抿薄唇,将说话不中听的中书令下了狱,才觉得舒坦些。 因他暴虐成性,无人敢为这中书令求情,他令众臣继续上奏,亦无人敢出列。 他唇角噙着冷笑,拂袖而去。 第112章 丛霁尚不满足,得寸进尺地道:不若朕与梓童依照着龙阳艳情话本所述实践一番? 温祈曾有一段时间陷入了自厌自弃,那时他卑微至极,只想自丛霁那求得一夜良宵。 为此,他好生研读过龙阳艳情话本,其中的内容大多不堪入目,有种类繁多的器具,有各种各样的兽类,有多人一同厮混 他思忖了一番,严肃地道:我可应允陛下,但我有四项条件,望陛下能做到。 丛霁亦严肃地道:梓童大可直言,朕定会为梓童做到。 其一温祈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将面孔埋于丛霁怀中,不让丛霁看到半点,良久才道,其一,我不喜任何器具,陛下不可用;其二,我不喜虎、马、羊之类的兽类,陛下不可效仿;其三,我之床笫仅能有陛下一人,陛下不可召他人来;其四,我不愿于大庭广众之下与陛下做亲密之事,陛下不可强迫我。 丛霁怔了怔,撩起温祈的发丝,亲吻着裸/露出来的柔软后颈道:梓童涉猎甚广。 温祈闷声道:我原想从中学些引诱陛下的法子,未想到,全不奏效。 对不住。丛霁叹了口气。 温祈猛然仰起首来,凝望着丛霁道:陛下可能做到? 丛霁慢条斯理地附上了温祈的耳孔,探舌而入,半晌才道:梓童莫不是已迫不及待了? 温祈软着嗓子道:我自意识到自己心悦于陛下起,便已迫不及待了。 丛霁掐住了温祈精致的下颌,理所当然地道:梓童已为朕所独占,朕断不会将梓童分予器具、兽类、旁人,更不会允许梓童被任何人多看到一寸肌肤。 那我便应允陛下了,要如何实践都由陛下。温祈满面生红,宛若上了一层胭脂,眼波似水,层层荡漾着。 丛霁情不自禁地道:梓童不似鲛人,更似话本中,勾引落魄书生,以食其精魄的狐妖。 我若是狐妖,便食尽陛下之精魄,教陛下与我融为一体。温祈做出一副狐媚模样,一把提起丛霁的衣襟,朝丛霁面上吹了口气,继而掐着嗓子道,小女子深闺寂寞,公子能否陪伴小女子?小女子定会以身相许,报答公子。 丛霁疑惑地道:为何狐妖是雌狐,而非雄狐? 温祈解释道:我所看过的关于狐妖的话本中,狐妖皆是雌狐,并无雄狐。 丛霁猜测道:许是写话本者皆是男子,且并非断袖之故? 应是如此罢。温祈听见朔风呼啸,窗枢被吹得瑟瑟作响,掀开床帘,放眼一望,外头竟又落雪了。 他们尚在北地,北地多雪,看这雪势恐怕待明日便赶不得路了。 他忧心忡忡地望向丛霁:我们还是马上出发赶路罢,以免被困于这客栈。 丛霁明白温祈的忧虑,柔声道:无妨,朕临行前,命二十万大军镇守京城,定不会生变。 温祈蹙眉道:我害怕自己成为陛下的负累,陛下原本无需离京。 丛霁捧着温祈的双颊,直视着温祈的双目道:于朕而言,你乃是稀世珍宝,你本身便意义非凡,你之垂青改变了朕的宿命,你莫要忘了,朕本打算自尽,为了你,朕才决定活下去。你从来都不是朕的负累,切记。 万一生变温祈尚未言罢,便被丛霁打断了:不会有万一,纵有万一,锐之亦能应对。 好罢。温祈环住了丛霁的腰身,陛下且接着念话本罢。 丛霁一面念着话本,一面轻抚着温祈的背脊。 剖腹取子过后,温祈又消瘦了,他须得将温祈养胖些。 入夜后,雪借风势,肆意作乱,漫天漫地尽是雪,不见星月,亦不见荒草与黄沙。 用罢晚膳后,丛霁将棋盘放于矮几上,又将矮几放于床榻,与温祈对弈。 一人一鲛棋艺相当,不分胜负。 半盏茶后,温祈一着不慎,索性于丛霁落子前,耍赖地将棋盘弄得乱七八糟。 他并非输不起,但在丛霁面前,他却是任性又不讲理。 丛霁纵容地道:这一局便当是梓童赢了。 温祈抬起足尖,轻踩着丛霁的小腹,与此同时,得意洋洋地道:本就是我赢了。 丛霁一把扣住了温祈的足踝,问道:可要再来一局? 温祈诬赖道:陛下口中问我可要再来一局,手中却扣着我的足踝,分明是蓄意勾引于我。 丛霁顺势道:朕若是蓄意勾引于梓童,梓童该当如何? 温祈沉吟着道:自是与陛下再来一局。 便依梓童所言。丛霁松开温祁的足踝,将混于一处的黑子白子择好,分别放于瓮中。 弈棋黑先白后,执黑子者占据先天优势,适才一局乃是由温祈执白子,这一局,温祈仍是选择了白子。 丛霁执黑子,落于棋盘中央。 温祈执白子,落于丛霁右侧。 直至子夜时分,一人一鲛都未分出胜负。 丛霁着人送了糖桂花浮元子来。 温祈瞧着糖桂花浮元子道:我记得今年上元节,我与陛下逛罢灯会后,经过一小摊,我向摊主要了两碗浮元子,并将其中一碗给了陛下。 丛霁补充道:你当时还祝朕与心上人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我之所以买浮元子,便是为了祝陛下与心上人团团圆圆。温祈捂住了心口,他并未忘却过当时的痛楚。 上元节那日,灯会上,他被一卖糖人的中年男子认作丛霁的娘子,而丛霁得了一妙龄女子的垂青,为了拒绝妙龄女子,声称其已有心上人,他心脏泣血,强颜欢笑地打趣丛霁,现下想来,丛霁口中的心上人,显然便是他自己。 丛霁回忆着当时自己所讲,表白道:你的确容貌不俗,但朕心悦于你并非贪图美色,朕其实亦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心悦于你,待朕意识到自己对你的心思,朕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朕愿为你赴汤蹈火,百死而不悔。 我无需陛下为我赴汤蹈火,百死而不悔。温祈认真地道,我只需陛下为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朕应下了。丛霁将温祈的那碗糖桂花浮元子吹凉了些,才道,用罢。 一人一鲛遂一面用着糖桂花浮元子,一面对弈。 糖桂花浮元子香甜可口,以防分神,温祈提议道:不若待用罢糖桂花浮元子再对弈? 丛霁颔首,将一颗糖桂花浮元子送入了口中,叹息着道:倘若朕昨年向梓童表白心迹,那么,朕与梓童昨年除夕便能一道用这糖桂花浮元子了。 倘若这般,陛下定会坚持用羊肠,我便不会怀上幸月与葭月了。温祈亲了丛霁一口,顿觉丛霁唇上的甜味更为诱人,遂缠着丛霁接吻,进而将丛霁的口腔内壁扫荡了一通。 梓童所言甚是。丛霁含着一颗糖桂花浮元子,喂予温祈,又同温祈接吻。 温祈满口生甜,甜意蔓遍全身,笑道:往日种种无论是苦是甜全数是我珍贵的回忆,陛下不必总是觉得对我不起。 丛霁信誓旦旦地道:往后余生朕不会再让梓童受半点委屈,吃半点苦头。 温祈郑重其事地道:那我便将自己的往后余生交托于陛下了。 朕的往后余生亦交托于梓童了。丛霁将十指嵌入温祈的指缝,与温祈十指相扣。 用罢糖桂花浮元子后,一人一鲛继续对弈,直到天光破晓都未分出胜负。 温祈已困倦了,哈欠连连,丛霁便将矮几端走了,而后回到床榻之上,并将温祈拥入怀中,道:睡罢。 这是我第二回 与陛下一同守岁,上回守岁,我心下苦涩,一守完岁,便催着陛下去向周太后请安。而这一回,我与陛下对弈一夜。至于明年温祈暧/昧地道,我与陛下抵死缠/绵可好? 梓童要如何便如何。丛霁啄吻着温祈的眼帘道,睡罢。 温祈气呼呼地道:陛下未免过于敷衍了。 丛霁无奈地道:如何才算得上不敷衍? 温祈懒懒地以指腹磨蹭着丛霁的唇瓣:陛下理当再热情些,再期待些。 于是,丛霁又道:朕甚是期待与梓童抵死缠/绵,定会教梓童下不得床榻。 温祈好奇地问道:不知陛下会教我下不得床榻几日? 丛霁答道:至多三日,再多朕舍不得。 我已迫不及待了。温祈双目灼灼,但他已抵挡不住倦意了,未多久,便于丛霁怀中睡了过去。 丛霁为温祈掖了掖被角,继而扫了眼窗外,料定明日必然大雪封路。 果不其然,一直到正月初六,他们才得以启程。 道阻且长,马车不可疾驰,免得过于颠簸令温祈与孩子们不适,故而,直至正月十七,他们方才回到京城,错过了上元节。 待马车顺利地驶入宫门,温祈稍稍放下心来,幸而京中并未生变。 原本过了宫门,便须得下马车,但丛霁却毫不犹豫地为温祈与孩子们坏了祖宗定下的规矩。 马车行驶至丹泉殿门口,尚未下得马车,丛霁陡然思及一事,遂赶忙让近卫将马车往自己的寝宫驶去。 温祈顿生疑窦:这丹泉殿内莫不是有甚么不可让我瞧见? 丛霁否认道:朕已与梓童两情相悦,梓童应当与朕一道居于寝宫。 但之前,我皆于这丹泉殿内与陛下同榻共枕的。温祈坚持道,陛下若非做贼心虚,为何不让我去丹泉一探究竟,其后,我便随陛下一道去寝宫。 丛霁拗不过温祈,不得不抱着温祈进了丹泉殿。 月子尚未做完,他尽量不让温祈双足沾地。 昨年五月十五,他下朝后,将自己锁于丹泉殿,嗜血之欲使得他摧毁了丹泉殿内的物什,于墙面上留下无数抓痕。 他当时的状况无异于失心疯,以致于这丹泉殿无人敢收拾,生恐触怒了他。 御驾亲征前一日,他便坐于一片狼藉中,思念着温祁。 时至今日,这丹泉殿内依旧是一片狼藉。 温祈环顾四周,末了,视线定于丛霁面上,质问道:这一切是否皆是陛下所为? 见丛霁默认了,他指着墙面上带血的抓痕道:陛下不是答应了我不自残么? 丛霁坦白地道:昨年五月十五,子时,朕杀了三十六名死囚,早朝之上,朕险些大开杀戒。朕知晓你不喜暴君,遂决定为你做明君。下朝后,将自己锁于丹泉殿内,直到五月十六,方才出去。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2) 丛霁的语气极是平淡,落入温祈耳中,却使得温祈心若刀割。 他无法想象丛霁当时的苦痛,一时间满心后悔:我不该离开陛下。 朕早已不疼了。丛霁吻住了温祈发红的眼尾,朕不会再自残了,朕定会被梓童这颗灵丹妙药所治愈。 嗯。温祁微微哽咽着道,陛下定会被我这颗灵丹妙药所治愈。 第113章 丛霁将温祈抱上了马车,抵达寝宫后,又将温祈抱下了马车。 丛霰于昨年八月初八登基称帝,又于昨年十二月十九被丛霁废去帝位,足足占据了这寝宫四月又一十一日。 丛霁一早便命人将寝宫的物什全数更换了,此番踏入寝宫,环顾四周,一切已焕然一新。 温祈曾造访过丛霁的寝宫,见雕梁画壁依旧,家具、摆设全然不同,心下了然。 丛霁将温祈放于御榻之上,亲手为温祈褪去了外衫、足履以及足衣,又柔声问道:梓童,从今日起,你便要与朕一道居于寝宫,你想如何布置? 按律,皇后须得居于自己的宫殿,不可于皇帝寝宫久居。 温祈满心欢喜,却问道:陛下不赏赐宫殿予我么? 朕不是赏赐丹泉殿予梓童了么?梓童若想回丹泉殿居住,朕便随梓童同去。丛霁坐于御榻边,伸手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眉眼弯弯地抱怨道:陛下委实黏人。 丛霁肃然道:朕便是这般黏人,梓童休想甩掉朕。 我才不想甩掉陛下,被陛下黏着乃是我的福气。温祈一把抱住了丛霁的手臂。 丛霁于温祈唇瓣上印下一吻:朕明日便命钦天监择吉日,再命礼部筹备大婚。 温祈担忧地道:我乃是鲛人,且是雄鲛,并非凡人女子,更非名门贵女,这桩婚事定会为朝臣所反对。 那又如何?丛霁勾唇笑道,梓童莫要忘了,朕尚是暴君,谁人胆敢反对,朕便将他们尽数下狱,教他们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温祈清楚丛霁所言乃是玩笑,遂恍然大悟地道:却原来做暴君还有这等好处。 这些年来,朕为了不选秀,将不少重臣下过狱。丛霁慌忙补充道,但朕并未对他们施予酷刑,更未要了他们的性命。 温祈见丛霁犹如惊弓之鸟,申明道:陛下毋庸害怕被我误会,我已知晓陛下乃是为嗜血之欲所迫,不得已才成了暴君,实质上并非暴君。 丛霁长舒了一口气,又问道:梓童可是累了?要歇息么,还是要见渺渺? 温祈的身体尚且虚弱着,长途跋涉无异于一项折磨,幸而有丛霁长伴于左右,才好受些。 我累了。他话锋一转,但我想见渺渺,还有公主。 闻言,丛霁扬声命内侍去将渺渺与丛露请来。 半盏茶后,渺渺先至。 渺渺一见到温祈,双目猝然湿润,即刻小心翼翼地扑入了温祈怀中。 温祈未及做出反应,却见渺渺直起身来,愤愤地指责道:哥哥,你骗了我,昨年八月初一,你承诺我至多一月你与暴陛下便能凯旋,但今日已是正月十七,你整整迟了五月又一十六日。 温祈认错道:对不住,哥哥确实骗了你,哥哥生怕你被战火所波及,才对你撒了谎。 罢了。渺渺大方地道,看在哥哥安然无恙的份上,哥哥若能将幸月与葭月予我抱,我便原谅哥哥了。 她听暴君提过龙凤胎的名字。 丛霁当即命内侍传乳娘觐见,并令她们将龙凤胎抱来。 幸月与葭月皆甚是嗜睡,现下应当还睡着。 片刻后,龙凤胎便被乳娘抱来了。 如他所料,龙凤胎正于乳娘怀中好眠。 这两名乳娘自北地随他们入宫,背井离乡,过几日,待龙凤胎习惯了新的乳娘,他便会将她们送回北地,与家人团聚。 渺渺战战兢兢地从乳娘怀中接过幸月与葭月,而后发问道:哪个是幸月?哪个是葭月? 温祈答道:葭月长得似我,幸月不似我,亦不似陛下。 待幸月再张开些,应当会变得似丛霁,亦或是似自己罢? 渺渺仔细端详着龙凤胎,霎时间,奶香扑鼻。 以防吵醒了龙凤胎,她压低声音道:葭月、幸月,我唤作渺渺,乃是你们的姑母,我会当一个好姑母的。 龙凤胎兀自沉睡着,无一理会她。 她亲了亲龙凤胎,恰是此时,丛露到了。 她得意洋洋地向丛露炫耀道:露珠儿,我当姑母了,他们便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丛露方才从崇文馆赶来,听得此言,失笑道:渺渺,他们亦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哼。渺渺振振有词地道,我哥哥尚未同你哥哥成婚,故而,他们目前仅是我的侄儿与侄女。 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雌鲛,丛露朝着丛霁问道:哥哥何时与嫂嫂成婚? 丛霁迫不及待地道:待梓童做完月子后,朕便会尽快与梓童成婚。 温祈见丛露的容貌果然如丛霁所言,已恢复了,心道:再过些时日,应当让陛下为公主择婿了。 丛露为哥哥与嫂嫂感到开心:我早知哥哥与嫂嫂两情相悦,未料想,哥哥与嫂嫂皆甚是迟钝。 温祈叹息着道:我与陛下都未料到自己竟是断袖。 断袖又如何?知心人难得。丛露瞧了眼渺渺,顿觉心虚。 她口中虽然如是说,但她尚未做好公开的准备。 温祈并未觉察到丛露的异常,后悔地道:我与陛下失去了过多的光阴。 朕与梓童尚有漫长的光阴可携手共度。丛霁言罢,突地思及自己的寿命仅仅温祈的十分之一,怅然骤生。 他曾下定决心要于垂暮前,与温祈和离,让温祈择一鲛人,共度余生。 眼下他不愿思及此事,遂强行命令自己将此事暂时忘记。 温祈忽觉丛霁的身体稍稍僵硬了,惴惴不安地道:陛下是否有恙? 丛霁故作茫然地道:梓童何出此言? 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温祈笑了笑:陛下无恙便好。 一旁的丛露正端量着龙凤胎,龙凤胎乃是鲛人模样,生着耳鳍,发丝靛蓝,肤色白皙,极是可爱。 她好奇地抬指蹭了蹭其中一名婴孩的耳鳍,这耳鳍柔软万分,她急急地收回了手,唯恐将这耳鳍弄伤了。 这是幸月。渺渺于丛露耳侧道,我右臂中的女婴则是葭月。 幸月,葭月,再过一阵子,我便是你们的姑母了。丛露无奈地道,若非你们的渺渺姑母太过小气,我早就是你们的姑母了。 渺渺抗议道:我才不小气,你不是答应我不与我抢么? 丛露抿唇笑道:我改主意了,我也要一手抱一个。 才不要。渺渺背过身去,我尚未抱够。 你果然小气得很。丛露伸手去抢,渺渺赶紧躲开了。 一人一鲛幼稚的举动闹醒了幸月与葭月,使得他们齐齐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俩人俩鲛哄了许久方才将他们哄好。 丛露如愿抱到了香香软软的龙凤胎,然而,未多久,龙凤胎又齐齐地哭了起来。 温祈提醒道:公主,他们怕是饿了,将他们交予乳娘罢。 丛露只得依依不舍地将龙凤胎交予乳娘。 渺渺眼巴巴地望着被抱走的龙凤胎,直到丁点儿都看不见了,又行至温祈榻前,蹙眉道:哥哥,剖腹很疼罢? 嗯,很疼。温祈心知定是丛霁将自己剖腹之事告知于渺渺的,他握紧了丛霁的右手,才道,但我极为满足,我怀上了陛下的骨肉,并顺利地将他们带到了这人世间。 哥哥身为雄鲛,原不该承受怀孕、生产之苦。 渺渺瞥了眼一人一鲛交握的手,瞪着丛霁道:陛下而今已痊愈了罢? 丛霁颔首道:朕确已痊愈了。 渺渺自信满满地道:我从来不趁人之危,陛下既已痊愈了,我终于能好生教训陛下了。 你且出招罢。丛霁并不起身,仍是握着温祈的左手。 渺渺顿觉自己被丛霁羞辱了,誓要给予丛霁惨痛的教训,又因生恐伤着温祈,而不敢下重手。 是以,她的第一招被丛霁轻松地化解了。 温祈料定渺渺绝非丛霁的对手,伤不了丛霁,且丛霁素有分寸,不会伤了渺渺,遂并不出言阻止。 一旁的丛露曾听渺渺提及过要教训丛霁,知晓丛霁定会手下留情,亦不阻止。 渺渺的第二招又被丛霁轻松地化解了。 她不满地道:我是由于哥哥的缘故,才让着陛下的,陛下且随我出来,与我单打独斗。 言下之意,她的招式之所以被丛霁轻松化解,乃是因为丛霁以多欺少。 丛霁不得不松开了温祈的手,而后啄吻着温祈的额头道:梓童,朕去去便回来。 他随渺渺去了寝宫前的空地,淡然地道:出手罢,无需保留实力。 渺渺被丛霁一激,身形乍然一动,如若鬼魅般,逼至丛霁面前。 她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岂料,下一息,她竟已被丛霁的食指点住了心口。 她双目圆睁地盯着自己的心口,难以置信,她从未体验过这般毫无反抗之力的惨败。 只消食指一用力,丛霁便能取她的性命。 是我输了。她不情不愿地认了输,决意好好练功,终有一日,定要胜过丛霁。 丛露连渺渺的招式都未看清,渺渺与丛霁居然已分出输赢了。 丛霁赞许地道:你功夫不差,且无短板,假以时日,必然独步于天下。 渺渺瘪了瘪嘴:但我远不如你。 丛霁提议道:你若愿意,朕可教你。 渺渺自然想得到丛霁的指点,可她讨厌丛霁,遂拒绝道:我才不要你教。 丛霁并不勉强渺渺,径直回了寝宫。 温祈见得丛霁,怔了怔:陛下未免回来得太快了些。 梓童认为朕该当放水,多与渺渺过几招么?丛霁从不与人比试,不知寻常人是如何比试的,他想早些回到温祈身畔,才选择了一招制敌。 放水乃是对于渺渺的不尊重。温祈解释道,我并未想到渺渺这样快便败于陛下手下了。 渺渺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朕本想教她,可惜被她拒绝了。丛霁难得见到根骨如渺渺者,但渺渺因为他曾伤透了温祈的心而讨厌他,不愿被他指点,理所当然。 她倘若改主意了,再劳烦陛下教她罢。温祈半阖着双目道,我须得歇息了。 怀孕、生产损耗过大,致使温祈鲜有精神奕奕的时候,待做完月子,应该会好起来罢? 不,并非应该而是必定。 丛霁疼惜地道:睡罢,朕陪着你。 陛下替我送送渺渺与公主。话音尚未落地,温祈已然睡了过去。 丛霁亲自将渺渺与丛露送回了白露殿,并未问她们居于一处的缘由。 其后,他急急地回了寝宫,上了御榻,将温祈揽入怀中。 温祈睡得迷迷糊糊,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面颊,呓语道:陛下,我心悦于你。 丛霁应和道:梓童,朕亦心悦于你。 第114章 温祈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悠悠转醒。 他一掀开眼帘,竟发现丛霁并不在他左右。 若非他现下正躺于御榻之上,他定会认为自己与丛霁两情相悦一事,以及自己诞下了幸月与葭月一事仅仅是一场美梦。 他坐起身来,下得床榻,披上外衫,趿上足履,欲要去寻丛霁,堪堪打开门扉,却见丛霁踏月而来,银辉满身,衣袂翻飞,恍若谪仙。 丛霁乍然见得温祈,足尖一点,径直地到了温祈面前。 其后,他将温祈打横抱起,斥责道:梓童,你该当好生歇息,不可沾地。 我温祈委屈地道,陛下不见了,我想去寻陛下。 丛霁紧锁的眉间霎时舒展了开来,亲吻着温祈的额头道:对不住,全数是朕的过错。 本就是陛下的过错。温祈圈着丛霁的脖颈,可怜兮兮地道,陛下还凶我。 对不住,朕不该凶你。丛霁将温祈抱回御榻之上,而后抚摸着温祈的肚子问道,饿了罢? 温祈已然饥肠辘辘,却道:我没胃口。 丛霁满目忧色:梓童莫不是身体不适? 是因为陛下凶我,才让我没了胃口。温祈以湿漉漉的双目谴责着丛霁,又倏然低下首去,不瞧丛霁半点。 朕再也不凶你了,用膳可好?丛霁一面哄着,一面摩挲着温祈如瀑的发丝。 不好。温祈背过了身去。 丛霁吻上了温祈的后颈,又从后颈吻至耳根,柔声道:用膳可好? 丛霁唇瓣所及之处俱是滚烫,温祈气愤地道:陛下又对我使美人计,实在狡猾。 朕知晓美人计对于梓童而言,甚是受用。言语间,丛霁已从温祈的耳根吻至唇角。 温祈情不自禁地阖上了双目,丛霁的唇瓣不断地于他面上徘徊,却每一回都避过唇瓣。 他气鼓鼓地睁开了双目:陛下非但凶我,还欺负我;陛下非但狡猾,还恶劣。 梓童所言极是。丛霁挑起温祈的下颌,一寸一寸地垂下首去。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3) 温祈等待着丛霁的亲吻,丛霁的唇瓣却降落于他的眉心,而非唇瓣。 他气得拍开了丛霁的手,将丛霁推倒于御榻之上,进而跨坐于丛霁咬上,并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温祈生怕自己将丛霁咬出血来,一覆上丛霁的唇瓣,立即变得轻柔了。 丛霁注视着虚张声势的温祈,轻抚着温祈的背脊,任由温祈亲吻。 温祈的亲吻全无章法,胡乱地亲吻了一通,便戛然而止了。 丛霁轻笑一声,耐心地教导着温祈亲吻自己。 一吻罢,温祈软倒于丛霁怀中,毫无气势地质问道:陛下适才去了何处? 丛霁不答,又问道:梓童,用膳可好? 嗯,干贝鱼片粥罢。温祈的唇瓣尚且湿润着,于丛霁的面颊上磨蹭。 丛霁先是扬声命内侍去尚食局,让御厨做干贝鱼片粥来,而后才答道:周家的势力盘根错节,牵连甚广,不少朝臣听闻朕已回京,赶来为周家求情,尽数跪于金銮殿前。朕已晾了他们三个时辰,其中有三名年过五旬的老臣,今日天寒地冻,朕生恐闹出人命来,适才去瞧了他们一眼,并命人将他们强行送回府中了。 周家一朝一步登天,自不肯拱手让权。温祈提醒道,陛下定要防范他们犯上作乱。 周家的军权朕已尽数收回,他们纵要犯上作乱,亦掀不起风浪。但周家毕竟亦是朕的母族,其中不乏曾对朕关爱有加者。丛霁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但当年和蔼可亲的长辈已变作了一副可憎面目,迫使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相信陛下应当明白此理。温祈猜测道,是否丛霰在背地里煽动那些朝臣? 丛霁摇首道:阿霰被朕禁足了,应无煽动朝臣之能。 我以为陛下还是对丛霰多加提防为好。温祈起初认定丛霰生性良善,但经过诸多变故,他已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因话本之故,才会先入为主,认定丛霰生性良善,或是被丛霰如沐春风的皮相迷惑了双目,才会认定丛霰生性良善,亦或是丛霰当真生性良善,彻头彻尾被周太后所迫,并无野心? 朕记下了,多谢梓童。丛霁含笑着坦白道,朕曾嫉妒过阿霰。 温祈不明其意:陛下为何要嫉妒丛霰? 因为朕的小醉鱼对待朕与阿霰的态度天差地别。丛霁叹气道,朕的小醉鱼并不恐惧阿霰,却恐惧朕,日日小心翼翼地讨好朕。 温祈抗议道:我才不是小醉鱼! 丛霁故作疑惑地道:不是小醉鱼,可是娇气鱼? 温祈磨了磨牙:是食人鲛,专食陛下。 朕深感荣幸。丛霁大方地道,朕容许朕的食人鲛将朕吃干抹净。 温祈面上一红:陛下是在勾引我么? 丛霁否认道:你尚在坐月子,朕怎会勾引你? 陛下就是在勾引我。温祁不满地道,陛下只勾引,不负责,很是过分。 丛霁安抚道:待梓童坐完月子,朕便对梓童负责。 我很是期待。温祈埋首于丛霁的颈窝,吐息尽数洒落于丛霁颈间,使得丛霁不觉心动神摇。 丛霁却又闻得温祈道:我当时听闻陛下乃是暴君,加之陛下身上时有血腥味,唯恐陛下将我抽筋剥骨,自然得小心翼翼地讨好陛下。 对不住,是朕吓着你了。他吻了吻温祈的眼帘,又掀开温祈的衣衫下摆,为温祈的肚子涂抹药膏。 无妨,我已知晓陛下身怀苦衷,并非故意为之。温祈见丛霁目露心疼,赶忙道,不疼了,早已不疼了。 丛霁为温祈涂抹了药膏后,盯着已变得浅淡,却依旧刺眼的伤痕道:即便梓童早已不疼了,但朕每每思及当时的情形便心疼难当。 温祈垂下首去,吻了一下丛霁的心口,又抬首问道:还疼么? 丛霁揉着温祁的后脑勺道:疼,梓童多吻一会儿罢。 温祁又吻了一下丛霁的心口:还疼么? 丛霁苦着脸道:疼。 丛霁这副模样甚是违和,引得温祁失笑,丛霁素来甚少喊疼,却因他之故而连连喊疼。 一念及此,他一把抱住了丛霁:陛下认为我较陛下紧要么?陛下连被洞穿了心脏都不曾喊疼。 丛霁回抱了温祁:朕确实认为梓童较朕紧要,不过朕已答应梓童要顾惜自己,便定会为梓童做到,不会觉得自己不紧要。 温祁凝视着丛霁道:并非为我,陛下须得为自己做到。 丛霁许诺道:朕尽力而为。 一人一鲛说话间,干贝鱼片粥已被内侍呈上来了。 温祁懒懒地依偎于丛霁怀中:要陛下喂我。 果然是娇气鱼。丛霁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执着调羹,舀了一勺干贝鱼片粥,吹凉了些,才送至温祁唇边。 我只对陛下一人娇气。温祁吃下这勺干贝鱼片粥,又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手背道,还要。 待将干贝鱼片粥用尽,他以手指揉捏着丛霁的唇瓣道:我已吃饱了,今日便放陛下一马,不将陛下吃干抹净了。 丛霁张口衔着温祁的指尖道:今日已是正月十八,待正月二十四,梓童便坐完月子了,幸月与葭月亦满两月了。 温祁还以为丛霁会再说些令他面红耳赤的情话,却未想,丛霁竟是道:朕无法为幸月与葭月举办满月宴,但朕可为他们举办双满月宴。 由于满月之时,孩子太小,体质弱,易患病,因此,部分地区有不办满月宴,改办双满月宴的习俗。 温祁失望地瘪了瘪嘴,才认真地道:陛下,孩子们目前全然是鲛人模样,朝臣们恐怕会认为他们混淆了丛氏血脉。 朕乃是暴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人胆敢有异议?丛霁宽慰道,梓童勿要忧心,朕定不会让幸月与葭月受丁点儿委屈。 丛霁倘使出身于寻常人家,温祁自不会忧心,但丛霁毕竟是当朝天子。 他告诉自己不许多想,一如丛霁所言,丛霁定不会让幸月与葭月受委屈。 正月二十四,双满月宴当日,诸臣鱼贯入席。 少时,丛霁抱着葭月,温祁抱着幸月行至诸臣面前。 丛霁深深地望了温祁一眼,才宣布道:两月前,即十一月二十四,朕的一双儿女由温祁诞下,众所周知,温祁乃是鲛人,朕的儿女理所当然乃是半鲛半人。四日后,即正月二十八,朕将会册封温祁为皇后,与朕享有同等的权力,不日,温祁将会重返朝堂,继续担任翰林院修撰之职。朕此生只温祁相伴足矣,断不会再娶,是以,朕的继任者将会从这一双儿女中产生,望诸位爱卿谨记,勿要再递提及选秀的折子,更勿要抨击朕的继任者乃是半鲛半人。 诸臣当中,除去知情者,听闻丛霁要举办双满月宴皆是愕然,听得丛霁一席话更是愕然:温祁分明是雄鲛怎能产子?温祁到底使了何等手段,令陛下神魂颠倒?既是半鲛半人,怎有资格继承皇位 丛霁一一扫过诸臣,慢条斯理地道:何人有异议?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落针可闻。 丛霁笑道:开席罢。 言罢,他与温祁一道落了座。 珍馐美馔悉数被内侍端了上来,秋露白被侍女斟满于酒盏内。 秋露白下肚,噤若寒蝉的诸臣方才缓过气来。 丛霁与温祁将孩子们交由乳娘,开始用膳。 散席前,温祁偷偷地饮了一口秋露白,散席后,一回到寝宫,他便热情地缠着丛霁接吻。 丛霁品尝着温祁唇齿间的酒香,待两双唇瓣分开后,轻点着温祁的额头,宠溺地道:小醉鱼。 温祁口齿不清地反驳道:我才不是小醉鱼。 你实乃名副其实的小醉鱼。丛霁着人送水来,为自己与温祁沐浴。 沐浴罢,他拥着三分清醒,七分醉酒的温祁道,小醉鱼,寐善。 陛下当着诸臣的面维护了我与幸月、葭月,我欢喜得难以言表。温祁醉眼惺忪地望着丛霁,粲然一笑,陛下,寐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细节,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发现,鱼鱼提起孩子们,都说是半人半鲛,而陛下则说孩子们是半鲛半人 第115章 因温祈的父母皆已过世,省去了纳彩、问名、纳征三礼,又因一人一鲛婚期已定,而省去了纳吉、请期二礼。 正月二十八,温祈与丛霁大婚当日,先行册立之礼,册立之礼甚是繁琐,按律,册立之礼该当于皇后府中举行,由于温祈并无府邸,改于丹泉殿中举行。 丹泉殿已经过了一番修缮,丛霁触目惊心的抓痕自被掩去了。 温祈身着吉服,丛霁并不在他左右,他已自丛霁口中听过大致的流程,但亦免不得忐忑了起来,生怕出错。 册立之礼由鸿胪寺卿主持,待他从鸿胪寺卿手中接过宝册、凤印便是礼成了。 册立之礼后,便是合卺之礼。 他步出丹泉殿,登上了凤舆。 娶后与纳妃抬入宫门的路径不同,因温祈已在宫内,便径直被抬去了寝宫。 原本皇帝与皇后洞房的宫殿不该是寝宫,洞房之后,夫妇同床共枕至多半月,便须得回到自己的寝宫。 但丛霁不曾想过与温祈分榻而眠,便将这规矩改了。 片刻后,凤舆便停下了。 温祈下得凤舆,由命妇引着进了寝宫。 他乃是雄鲛,并无红盖头,连吉服都与丛霁的吉服一般无二,是以,他一踏入寝宫,漫天漫地的大红即刻映入了他眼中。 他不由心如擂鼓,好似每一步,皆踏于自己的心脏上头。 命妇引着他到了御榻边,坐下后,命妇便行礼退下了。 御榻前的帘帐被换成了以大红绸缎为底,用五彩/金丝所绣的百子图,御榻上的锦被亦换成了与帘帐相匹配的大红百子被。 他一抬首便瞧见了桌案上的红烛,烛火摇曳不休,一如他平静不了的心脏。 他端坐着,不知多久后,丛霁的足音乍然没入了他耳中。 陛下。 他于心中唤了一声,身体被紧张所掌控着,以致于微微僵硬了。 待丛霁行至他面前,他怔了怔,方才抬起首来。 丛霁见状,心下了然,低声道:毋庸紧张。 温祈向着丛霁略略颔了颔首,却依旧紧张着。 接下来,便是诸多礼仪,最末是饮合卺酒。 丛霁将一瓢合卺酒递予温祈,一人一鲛饮罢后,宫人便全数退下了。 梓童。丛霁坐下身来,揽着温祈的腰身,并细细地亲吻温祈的侧颊。 被丛霁亲吻了半晌,温祈的身体才松弛了些。 陛下,不接吻么?合卺酒浓度不高,仅让温祈微醺了,一启唇,便是酒香。 适才丛霁仅亲吻了温祈的眉眼与面颊。 闻言,丛霁捧着温祈的后脑勺,覆下了唇去。 温祈松开唇齿,任由丛霁长驱直入,丛霁当即尝到了苦甜交织的滋味,与自己口中的滋味一般。 丛霁以舌尖磨蹭着温祈的口腔内壁,直搅得温祈口中津液泛滥。 紧接着,他又以舌尖去摩挲温祈的舌面,引诱着温祈的软舌与他纠缠。 温祈承受着丛霁的亲吻,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若非被丛霁揽着腰身,早已软倒于御榻之上了。 丛霁沉迷于唇齿交缠中,直至温祈受不住了,方才将温祈松开。 他轻拍着温祈的背脊为其顺气,又于其耳侧道:卺乃是一种瓠瓜,味苦,无法食用,而盛于卺中的酒液味甜,合卺酒寓意着你与朕从今往后将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而连于俩卺之间的红线则寓意着你与朕连为一体,不可分割。梓童,自今日起,你便是朕名副其实的梓童了。 温祈气喘吁吁着,霎时间,面泛桃花,媚态横生。 待缓过气来,他凝视着丛霁道:我会努力地成为贤后,辅佐陛下,陛下亦须得成为明君,造福百姓,纵然荆棘载途,我坚信我与陛下定能开创太平盛世。 下一息,他竟听得丛霁道:梓童的神态过于诱人了,犹如是在勾引朕。 他的面色更红了些,气呼呼地道:陛下,你且正经些。 丛霁如温祈所愿,牵了温祈的手,一本正经地道:朕亦坚信朕与梓童定能使这南晋偃武修文,海晏河清。 温祈由着丛霁牵了一会儿手,又忍着羞耻问道:陛下不对我做些甚么么? 正月二十四与正月二十八仅仅相隔四日,故而,一人一鲛共同决定将月子后的第一回 巫山云雨推迟至大婚之日。 按律丛霁以唇瓣堵住了温祈的耳孔,按律该当由皇后先褪尽衣衫。 丛霁的唇瓣分明落于耳孔之上,温祈却忽觉自己被丛霁吻上了心脏,逼得心脏愈加不得安宁。 温臣妾遵命。他颤着手去解自己的吉服,却突地被丛霁按住了手。 你并非女子,无须自称为臣妾。丛霁又柔声道,由朕来罢。 他撤下了温祈的凤冠,剥去了一层又一层的吉服。 温祈亦为丛霁撤下了冕旒,剥去了一层又一层的吉服。 丛霁扯下帘帐,拥着温祈倒下身去。 温祈半阖着双目,靛蓝的发丝铺洒于大红的被褥之上,衬得温祈肤若霜雪。 丛霁吸吮着温祈的喉结,使得温祈发出了悦耳的嗓音。 少时,他的唇瓣一寸一寸地向下而去。 为了剖腹取子而留下的伤痕已被祛除了,但他仍是耗费了不少功夫亲吻温祈的肚子。 这里头曾孕育过自己与温祈的骨肉,温祈曾因怀上身孕而很是辛苦,更是曾因剖腹取子而险些丧命。 其后,他的唇瓣又往下了些,张口含住。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4) 温祈枕于百子被上,双手胡乱地抓着,竟意外地抓到了一把红枣。 他顿了顿,稍稍冷静了些,望向丛霁。 丛霁暂且吐了出来,掀开百子被,其下尽是红枣、花生、桂圆以及莲子。 早生贵子,但朕已有幸月与葭月了。他将这四样吉祥物全数装于盘中,放置于桌案上,才会回到温祁眼前,又垂下首去。 温祈揉着丛霁的发丝道:我愿意再度为陛下生儿育女。 他心悦于丛霁,既成为了丛霁的雌鲛,自然不抗拒怀孕、生产,且他作为皇后,理当努力为延绵国祚而开枝散叶。 丛霁直截了当地道:不可,朕有幸月与葭月足矣。 温祈认真地道:我知晓陛下是出于担忧才拒绝的,但陛下无须担忧,且我当真愿意。 丛霁肃然道:不可,此事切勿再提。 言罢,他轻轻地咬了咬,温祈便再无余力言语了,仅能于心中腹诽道:陛下狡猾至极。 须臾,温祈连腹诽的余力都被丛霁夺走了。 良久,丛霁喉结蠕动,轻抚着温祈汗涔涔的面孔,关切地道:梓童可还好? 温祈言语不能,颔了颔首。 岂料,丛霁却并未更进一步。 温祈瞪着丛霁,丛霁竟是无辜地道:梓童声称要将朕吃干抹净,自当由梓童来。 温祁断断续续地道:陛下陛下你你又欺欺负我 丛霁拿出羊肠,而后躺下身去,大方地道:梓童可自取。 容我我借借陛下的手手指一一用温祈未及缓过气来,因丛霁的手指之故,吐息更为紊乱了。 紧接着,他坐下了身去,与此同时,低首与丛霁接吻。 丛霁扶着温祈的侧腰,堪堪与温祈的唇瓣分开,便正色道:昨年二月十六,你亦是这副模样,朕从未觉得你恶心,而是在想朕若是并未中毒该多好 他叹了口气:朕当时既心疼又快活,欲要拥抱你,又欲推开你。 温祈用指腹描摹着丛霁的眉眼道:已过去将近一载的光阴了,我并无中毒的迹象,幸月与葭月亦无中毒的迹象,陛下何不如弃了羊肠?如此,我许能助陛下早日彻底脱离嗜血之欲的控制。 不可。丛霁摇首道,朕不敢冒险,亦舍不得冒险。 罢了,温祈遵从陛下所言。温祈不与丛霁争辩,毕竟丛霁是为他着想才坚持要用羊肠的。 不多时,他没了气力,伏于丛霁身上,咬着丛霁的耳垂道:还是由陛下将我吃干抹净罢。 却之不恭。丛霁翻身将温祈拢于怀中。 温祈环住丛霁的脖颈,缠着丛霁接吻。 丛霁却将温祈的双手从脖颈拨开了,继而与温祈十指相扣。 一人一鲛的发丝与汗水都混在了一处,不分彼此。 温祈直觉得自己一身的骨头已然被高热熬化了,不然这副身体为何软得一塌糊涂? 他回首去瞧丛霁,紧接着,舔去了丛霁下颌的汗水。 明明是近乎于重复的行为,于一人一鲛而言,每一下皆截然不同。 时近破晓,红烛将尽,温祈探至一处,而后圈紧了丛霁的腰身,喑哑地道:陛下莫走。 丛霁抚摸着温祈的面颊道:不累么? 温祈坦率地道:累,但想让陛下再留一会儿。 好罢。丛霁又道,你已嫁予朕了,可不成唤朕为陛下,让我们做一对寻常的夫夫罢,无须顾及身份与地位。 温祈抿了抿唇,才唤道:夫君。 丛霁欢喜地道:再唤一声。 温祈往丛霁怀里拱了拱,连声道:夫君,夫君,夫君 丛霁回应道:娘子,娘子,娘子 待得温祈倦极而眠,丛霁方才抽身,而后为温祈擦身。 过了午时,温祈终是清醒了,他连眼帘都未掀开,下意识地蹭了蹭丛霁的心口。 神志回笼后,他恍然大悟地心道:怪不得我甚是餍足。 丛霁早已清醒了,正端详着温祈,见得温祈醒来,与温祁四目相接:昨夜才是朕与梓童真真正正的初夜。 温祈纠正道:并非仅仅昨夜,须得加上今晨。 丛霁从善如流地道:梓童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 纳彩:即纳其采择之礼于女家也。 问名:男家行纳采礼后,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时辰,以便男家卜问,决定成婚与否,吉凶如何。 纳吉: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 纳征:即男家纳吉往女家送聘礼。 请期:即由男家择定结婚佳期,用红笺书写男女生庚(请期礼书),由媒妁携往女家,和女家主人商量迎娶的日期。 第116章 但温祈颇为遗憾地道,但夫君用了羊肠,故而,昨夜与今晨其实算不得我与夫君真真正正的初夜。 丛霁亲吻着温祈媚色未消的眉眼道:对不住,教你受委屈了。 我并未受委屈。温祈满腹期待地道,待夫君被我治愈,我再与夫君共度第三回 初夜罢。 望那一日能早些到来。丛霁抚摸着温祈的小腹道,要用午膳么? 温祈不答反问:夫君将罢朝几日? 丛霁作答道:五日,这五日间,朕将寸步不离地陪伴于梓童。 闻言,温祈才摇首道:不要用午膳,要用夫君。 丛霁揉按着温祈细瘦的腰身道:不难受么? 难受,酸疼得紧,但我仍是想用夫君。温祈提醒道,夫君莫要忘了夫君曾答应过我待我坐完月子后,要让我尝个痛快。 丛霁生怕温祈受不住,正色道:梓童且先用膳、歇息,待入夜后,朕再让梓童尝个痛快可好? 不好。温祈吸了吸鼻子,言之凿凿地道,夫君莫非又要食言而肥?且夫君为大婚罢朝五日,不就是为了临幸我五日么? 丛霁无奈地道:并非为了临幸梓童五日,而是为了陪伴梓童五日。如若临幸梓童五日,怕是会伤了梓童。 温祈将下颌抵于丛霁的胸膛之上:罢了,入夜后便入夜后罢。 话音落地,他倏然变出了鲛尾来,以鲛尾迤迤然地磨蹭着丛霁。 丛霁正欲伸手抚摸鲛尾,温祈却又故意将鲛尾变作了双足。 温祈佯作自己并未撩拨丛霁,一派天真烂漫地道:待入夜后,我便变出鲛尾来。 言下之意乃是他欲要以鲛人之形态被丛霁临幸。 丛霁怔了怔,登时后悔了,适才他便该允许温祈用他。 温祈见自己的撩拨对丛霁起效了,双目灼灼地望着丛霁,扯开百子被,将自己暴露无遗,继而舔了舔唇瓣,并朝着丛霁面上吹了一口热气。 丛霁甚是喜爱温祈这副模样,曾自卑、自厌、自弃,且认定自己不及小倌的温祈蜕变成了正自信地撩拨着他,引诱着他,赤/裸/裸地向他坦诚着己身欲/念的温祈。 自从他与温祈心意相通后,温祈偶尔会流露出令他刺目的神色,但眼前的温祈已再无那些神色了。 我不过是被自己的身体恶心得吐了而已。 我渴望被陛下临幸,被拒绝后,还一次一次不知廉耻地向陛下乞求,这便是生性下贱。 陛下不若将我送去南风馆罢,想必那里才是我该待之处,我定能如鱼得水。 这些从温祈口中吐出来的话语,以及当时温祈的神态终于彻底地陈旧了。 思及此,他的双目微微湿润了。 温祈见状,毫无头绪地道:夫君,你想到何事了? 丛霁发自内心地道:朕极是喜爱你现下这副模样。 温祈垂目巡睃着自己的身体,其上已无伤痕,惟有一身的吻痕以及腰身处的掐痕。 他面色一红:陛下既然喜爱我这副模样,日日将我变作这副模样便是了。 丛霁解释道:朕当然喜爱你由朕所亲自描绘的模样,但朕更喜爱你不以欲/念为耻的模样。 温祈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境,顿觉痛苦难忍,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不过他的行为全然是自讨苦吃,数度被丛霁拒绝又如何?他该当振作起来,更为努力地向丛霁求/欢才是,即便得不到丛霁的垂青,他亦该当于朝堂之上一展长才,造福百姓,萎靡不振实乃自甘堕落。 想来他当时已精神失常,将自己困于死胡同了。 他敛起思绪,凝视着丛霁道:我不以欲/念为耻的模样亦是由夫君亲自所描绘的,是夫君令我懂得鱼水之欢乃是天性,乃是本能,不必压抑,更不必觉得渴求鱼水之欢的身体很是恶心。 对,鱼水之欢乃是天性,乃是本能,不必压抑,更不必觉得渴求鱼水之欢的身体很是恶心。丛霁以指腹勾勒着温祈的唇形,朕与梓童一般,全身心地渴求着与梓童的鱼水之欢。 温祈启唇,探出舌尖来,舔舐着丛霁的指尖,又自指尖起,沿着手臂紧实的肌理一分一分地向上而去,经过肩膀、锁骨、喉结、下颌,末了,吻上了丛霁的唇瓣。 丛霁抬手扣着温祈的后颈,与温祈接吻。 一人一鲛霎时间吐息交织,似乎连心脏跳跃的频率都趋于一致了。 许久后,温祈将面颊贴于丛霁的心口之上,聆听着丛霁的心跳声道:夫君,五日后,我便会回翰林院,履行翰林院修撰之职,重返朝堂。 丛霁本想于御座旁再设一凤座,让温祈与自己一同听政,但温祈初入朝堂,尚需历练,遂暂时压下了这一念头,转而道:梓童定要好生努力,成为一代名臣。 温祈握了握拳:我定会心志坚定地抵抗住夫君的美色,使自己不沉溺于情/欲,好生努力,成为一代名臣。 丛霁失笑道:这南晋便仰仗于梓童了。 实际上,我全然不想努力,我更想与夫君日日夜夜地耳鬓厮磨。温祈遗憾地道,但我一早便答应夫君要成为一代名臣,切不可食言而肥。 丛霁叹息一声:朕之美色险些误国。 温祈忍俊不禁,牵了丛霁的手,覆于自己的小腹之上,软声软气地道:本宫饿了,要用午膳。 丛霁初次听温祈自称为本宫,亦是忍俊不禁。 温祈气势汹汹地道:本宫已得了宝册、凤印,乃是当朝名正言顺的皇后,自称为本宫有何不妥?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头,安抚道:并无不妥,若梓童的语调能自然些便更好了。 从昨日至今日,我好似发梦一般,尚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份。温祈咬了一口丛霁的唇角,夫君不许取笑我。 朕怎敢取笑当今皇后?丛霁柔声问道,梓童想用何菜肴? 温祈思忖半晌,答道:香辣蟹、虾仁滑蛋、葱油扇贝粉丝煲以及鲫鱼白萝卜丝汤。 丛霁听得鲫鱼白萝卜丝汤,勾唇一笑,耳语道:朕听闻鲫鱼白萝卜丝汤可用于催乳。 温祈甜蜜地指责道:我乃是雄鲛,任凭如何催乳都不会产乳汁,夫君此言显然是在调戏于我。 竟是被梓童发现了。丛霁扬声命内侍去尚食局传菜,由于温祈想用的菜肴尽是海味与河鲜,他便又添了糖醋里脊以及雪菜炝冬笋。 午膳尚未呈上来,温祈躺于丛霁怀中,分别取了自己与丛霁的一缕发丝,并将这两缕发丝编成了麻花辫。 靛蓝与乌黑交错,浑然一体,犹如天生便该在一处。 一人一鲛异口同声地道:这便是结发了。 闻得对方所言,一人一鲛相视而笑。 一盏茶后,菜肴便陆陆续续地呈了上来。 温祈嗅得香味,食指大动,扶着酸疼的腰身下了御榻。 丛霁打趣道:朕适才倘若答应梓童的求/欢,梓童怕是要死于牡丹花下了。 哼。温祈发誓道,待本宫用罢这午膳,再休息一番,定要将陛下这朵牡丹花折下,百般蹂/躏。 朕求之不得。丛霁为温祈穿衣、洗漱,于椅上放了软垫子,才扶着温祈坐下了。 温祈塞得双颊鼓鼓,后知后觉地道:昨夜我忙着用陛下,忘记用晚膳了。 丛霁含笑道:昨夜朕忙着被梓童用,亦忘记用晚膳了。 一人一鲛皆是饥肠辘辘,不久后,便将香辣蟹、虾仁滑蛋、葱油扇贝粉丝煲、鲫鱼白萝卜丝汤,糖醋里脊以及雪菜炝冬笋一扫而空了。 满足了口腹之欲后,温祈被丛霁抱上了御榻,歪于丛霁怀中。 丛霁信手取了一册《诗经》,念于温祈听。 温祈半阖着双目,待丛霁念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时,续道: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诗经周南桃夭》乃是祝贺新嫁娘的诗,此情此景,甚是贴切。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宜其家人。丛霁挑起温祈的下颌,进而吻住了温祈的唇瓣。 黄昏时分,一人一鲛穿戴齐整,一同宴客。 为了庆祝喜结连理,他们将于宫中宴客三日,不过新婚之夜,一人一鲛俱未出席。 由于生恐被丛霁降罪,无一人胆敢对温祈有所不敬,全数满面堆笑。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5) 真情实感地祝福丛霁与温祈者仅看着丛霁长大成人的几名老臣,沈欣怿、段锐之等丛霁的心腹,以及丛露与渺渺。 温祈不胜酒力,从开席至散席仅轻呷了数口。 丛霁千杯不醉,饮了不少酒,依然面不改色。 散席后,温祈与丛霁携手去了丹泉殿。 幸月、葭月以及乳娘们暂居于丹泉殿。 时候已不早了,幸月与葭月正在呼呼大睡。 小小的婴孩几乎是一天一变样,又长开了些。 温祈端详着幸月与葭月下/身的鲛尾,忧心忡忡。 他又亲了亲幸月与葭月的面颊,才与丛霁一道出了丹泉殿。 一出丹泉殿,他当即蹙眉道:不知幸月与葭月何时方能化出双足来?待他们再长大些,便该念书了,鲛尾着实不便。 丛霁安慰道:梓童莫要杞人忧天,许再过段时日,孩子们便能化出双足了。 希望如陛下所言。温祈自身直到满百岁,方才化出双足,孩子们乃是半人半鲛,应该会较他早许多罢? 待回到寝宫后,一人一鲛共浴。 温祈变出了鲛尾来,以尾鳍磨蹭着丛霁的背脊。 丛霁抚摸着温祈的鲛尾,其上的鳞片较温祈百岁前更坚硬了些,色泽亦更耀眼了些,于烛火下熠熠生辉。 夫君鲛尾被丛霁温柔地抚摸着,使得温祈不由情动,耳鳍、背鳍随即长了出来。 丛霁已良久不曾见过温祈的耳鳍与背鳍了,更不曾细细品尝过,遂一面吸吮着耳鳍,一面摩挲着背脊。 温祈心荡神迷,不住地唤道:夫君,夫君,夫君 耳鳍、背鳍、尾鳍极是柔软,教丛霁愈发沉迷。 直至浴水凉透了,丛霁方才将温祈抱出浴桶,拭干身体。 温祈瞧了眼浴水,见其上尽是脏污,心如擂鼓。 丛霁将温祈放于御榻之上,温祈的尾鳍铺洒开来,华美至极。 他低下首去,与温祈接吻,与此同时,右手则覆上了温祈下/身的鳞片。 鳞片即刻开启了,一吻罢,他伸长手,取了膏脂,并叮嘱温祈:梓童,不准忍耐,若是疼了,定要让朕知晓。 温祈颔了颔首,双手攀上了丛霁的一对琵琶骨。 丛霁舍不得勉强温祈,颇具耐心。 良久,温祈吐字不清地道:我终是让陛下尝到了这鲛尾的滋味。 剖腹取子后,他由于损耗过大而变回了鲛尾,那时,丛霁曾道:朕尚未好生尝过这鲛尾的滋味。 丛霁紧张地问道:疼么? 虽然我曾以为鲛尾容纳不得夫君,但不疼,一点都不疼。温祈用灵活的尾鳍轻扫丛霁的双足,以证明自己所言。 那便好。话音尚未落地,丛霁被温祈咬上了耳垂:陛下曾于我坐月子之时言要对我不客气,却又不告诉我要如何不客气,现下能告诉我了么? 便是这般不客气。丛霁身体力行地回答了温祈。 及至烛火苟延残喘,温祈方才道:我与夫君真真正正地交尾了。 丛霁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温祈汗涔涔的颈项:可惜朕并无鲛尾。 温祈并不赞同:没甚么可惜的,纵然陛下并无鲛尾,陛下亦是我的雄鲛。 丛霁暗道:朕须得有鲛尾,方能与你相守至地老天荒。 一人一鲛又温存了好一会儿,方才沐浴。 鲛尾终究不便,沐浴罢,温祈便将鲛尾变作了双足。 丛霁为温祈穿上亵衣、亵裤,遮住满身的绮丽,后又将温祈抱回御榻,与之相拥而眠。 五日的辰光转瞬即逝,一人一鲛彻夜笙歌的日子猝不及防地告一段落了。 大婚后第六日,天未明,他们便起身了,一人穿上朝服,戴上了冕旒;一鲛穿上官服,戴上了乌纱帽。 未多久,丛霁坐于御座之上,而温祈则立于诸臣之间。 丛霁望向温祈,温祈趁无人注意自己,抬指写道:夫君,我心悦于你。 他于心中回应道:梓童,朕亦心悦于你。 此刻,晨曦漫入,将这金銮殿照得无一丝昏晦。 而这南晋总有一日,将与这金銮殿一般,海清河晏,盛世太平。 第117章 下得早朝,丛霁与温祈一道陪着幸月与葭月玩耍。 幸月脾气好,任凭他们如何逗弄,都乐呵呵地笑着。 葭月却是喜怒不定,有时被逗弄得烦了,还会咬对方的手指出气。 温祈正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抱着葭月。 葭月起初还配合地摇晃着小胖手,不知何故,突然满面不悦。 温祈见此,放下拨浪鼓,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葭月的面颊,果不其然,被葭月咬住了指尖。 葭月尚未长出乳牙来,不疼,但温祈却是佯作吃痛,颦眉道:葭月,松开爹爹可好? 丛霁怀中的幸月伸长了小短手欲要教训妹妹而不得,只能亲了亲温祈的面颊以示安慰。 温祈回亲了幸月的胎发,又侧首瞧着丛霁道:葭月才是名副其实的食人鲛。 丛霁慈爱地道:葭月尚小,不懂得约束自己,亦不懂得这般做是错误的,待葭月长大些,好生教育便是了。 言罢,他又纠正道:梓童并非凡人,乃是鲛人,严格来讲,眼下咬着梓童指尖的葭月并非食人鲛,而是食鲛鲛。 温祈失笑,由着葭月咬了一会儿自己的指尖后,便将指尖抽了出来。 他暂且将葭月交由丛霁抱,继而取了一张锦帕,拭干指尖,才自丛霁手中接过幸月。 丛霁对着葭月谆谆教诲道:爹爹九死一生才产下了你与哥哥,你不该咬爹爹的指尖,且你贵为公主,应当礼仪周正,怎能做此等粗鲁之事? 葭月转悠着靛蓝色的眼珠子,一副不认错的模样。 陛下适才不是道要待葭月长大些,再好生教育么?温祈踮起足尖,吻上了丛霁的耳孔,夫君莫不是心疼我了罢? 丛霁认真地道:朕改主意了,朕必须从今日起好生教育葭月。 半晌后,一人一鲛将孩子们交由两名乳娘照料,便出了丹泉殿。 自北地而来的两名乳娘接过赏赐后,已被丛霁送回家,与家人团聚了,而今的两名乳娘乃是由丛霁亲自精挑细选的。 丛霁一十二岁那年,乳娘为淑妃所蛊惑,曾将一支珠钗刺进了他的后心,致使他险些丧命,是以,于他而言,乳娘的品性最是紧要。 因他心有余悸,信不过乳娘,遂与先前一般,命暗卫将其盯紧了,以免孩子们发生丝毫差池。 出了丹泉殿后,温祈正欲出宫,往翰林院去,却闻得丛霁道:梓童且随朕去一趟思政殿罢。 他以为丛霁有要事须得与他商量,如他所料,一进得思政殿,丛霁便屏退于思政殿内伺候的内侍,并令内侍将殿门阖上了。 陛下,究竟出何事了?温祈心下紧张,未料想,话音未及落地,他已被丛霁压于书案之上。 朕现下并非梓童的陛下,而是梓童的夫君。丛霁低下首去,于温祈唇上辗转,进而钻入唇缝,破开齿列,缠上了温祈的舌尖。 他尚未取下冕旒,一时间,玉珠相击,琅琅作响。 嗯陛陛下放开我温祈急欲推开丛霁,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以双手圈住了丛霁的脖颈。 经过一连五日的肌肤之亲,他这副身体俨然已为丛霁所有,只消一被丛霁碰触,便动情了。 可他的面孔左右尽是奏折,教他生出了一股子背德感。 这思政殿分明是丛霁处理政事之所,而非他与丛霁的寻欢之地。 一吻过后,丛霁舔/吻着葭月不久前咬过的指尖道:朕确实心疼了。 温祈心口生甜,艰难地道:陛下且放开微臣罢,微臣乃是翰林院修撰,却已有将近一年不曾踏足翰林院,微臣须得去翰林院了。 丛霁指着温祈的双足道:梓童既然口称微臣,何故引诱于朕? 微臣温祈抿了抿唇瓣,努力地松开了附于丛霁腰身的双足,继而一把推开丛霁,站立于地,振振有词地道,是陛下引诱微臣在先,微臣不过是禁不住引诱而已。 丛霁叹了口气:朕想当昏君了,日日不早朝,日日与梓童颠鸾倒凤。 陛下答应了微臣要成为一代明君。温祁眉眼间染上了丽色,启唇道,白日里,陛下励精图治;入夜后,微臣可与陛下颠鸾倒凤。 他以额头蹭了蹭丛霁的下颌,即刻后退一步,作揖道:陛下,微臣告退。 丛霁依依不舍地目送温祁出了思政殿,继而换下朝服,换上常服,方才落座,着手批阅奏折。 曾几何时,他心中满是雄心壮志,不屑于儿女情长,现如今他满心满眼俱是温祁。 正午时分,他堪堪用罢午膳,忽而听得一内侍禀报道:云研云大夫求见。 前年年底,云研向他辞别,承诺与心上人过完年后,便会回京,为他医治。 云研迟迟未至,教他认定云研已自食其言了。 今日,云研竟然现身了,不知云研可有法子根治他的嗜血之欲? 倘若云研真能根治他的嗜血之欲,他便无需恐惧自己会将剧毒过给温祁,可不用羊肠了。 宣他进来罢。他放下朱笔,满腹期待。 见得云研后,他吃了一惊,面前这云研瘦得如同一副骨架,面色更是如同死人。 云研向丛霁行过礼后,解释道:草民家中有事耽搁了,后又得知陛下御驾亲征,才迟了整整一年,望陛下恕罪。 事实上,他的心上人子恒亡故多年,他回乡后,无意间听说世上有还魂之术,遂千辛万苦地请到了一神婆为子恒还魂。 子恒在世之时,他素来不信鬼神,对迷信鬼神之人嗤之以鼻,亦认定用鬼神赚取银两之人皆是招摇撞骗之徒;子恒故去之后,他却坚信这世间定有鬼神,定有轮回,他定能再见到子恒。 若非他生怕自尽会惹怒子恒,早已随子恒而去了。 然而,他的期望终是落空了,所谓的还魂之术实乃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日,他从迷梦中惊醒,思及自己对于丛霁的承诺,匆忙上京,途中却得知丛霁御驾亲征,后又得知丛霁中箭身亡,其异母弟丛霰登基称帝。 一月余前,他惊喜地得知丛霁无恙,且已复辟,便紧赶慢赶地上京了。 这一路的风餐露宿教他消瘦不少,又因思念子恒,夜不能寐而面色不佳。 朕恕你无罪。丛霁语重心长地,朕不知云大夫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变故,只知云大夫身为大夫,该当较寻常人更为注重自己的身体。 草民受教了。云研恭声道,请容许草民为陛下诊脉。 丛霁伸出右手,由云研诊脉。 他细细地端详着云研的神情,满心忐忑。 少时,云研松开搭于丛霁脉上的指尖,禀报道:草民不才,与前年一般,全然诊断不出陛下身中剧毒。 丛霁顿生失望,客气地道:无妨,朕着人带云大夫下去歇息罢,云大夫此番跋涉千里,甚为不易。 云研发问道:前年陛下不曾告知于草民,陛下中毒的症状为何,今日是否可告知于草民? 丛霁迟疑片刻,答道:自中毒后,朕便生了嗜血之欲。 却原来丛霁之所以有暴君之名,乃是因为其身中剧毒。 云研接着问道:嗜血之欲何时发作?若是发作了,需要杀几人方能平息? 为了避免影响云研的诊断结果,丛霁据实道:嗜血之欲发作时间不定,每逢十五必定发作,尤其是七月十五,嗜血之欲会达到顶峰。至于杀人,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战场上渡过的十五更是不可计数。但奇的是,朕只要碰触梓童,嗜血之欲便能缓解,且朕与梓童相遇后,除却每月十五,甚少发作。每月十五,梓童如若陪伴于朕左右,与朕云雨,朕甚至能滴血不沾。 云研从未见过如丛霁这般的病例,思忖着道:换言之,皇后殿下便是陛下的解药,陛下可请皇后殿下多多陪伴于陛下。 丛霁正色道:除去第一回 ,朕每回与梓童云雨,皆会用羊肠,朕如果不用羊肠,是否会将剧毒过给梓童? 云研了然地道:按陛下所言,陛下第一回 应当并未将剧毒过给皇后殿下罢? 见丛霁颔首,他又问道:草民听闻皇后殿下已为陛下产下一对龙凤胎,敢问陛下,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可有中毒的迹象? 丛霁摇首道:幸月与葭月皆无中毒的迹象。 闻言,云研断言道:皇后殿下既是陛下的解药,纵然陛下将剧毒过给了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亦能自行化解,且陛下之举反而不利于皇后殿下发挥效用。 丛霁惴惴不安地道:假使第一回 是因毒性不足以使梓童中毒,梓童才侥幸逃过一劫该如何是好? 草民认为陛下实属多虑,解药怎会中毒?云研提议道,陛下若心存疑虑,可试着勿用羊肠,亦勿留于其中。 多谢云大夫,朕再思量思量。丛霁命人将云研带下去歇息,才继续批阅奏折。 日暮时分,他出了思政殿,行至宫门,等待温祈。 不久后,一驾马车停于他面前,他掀开车帘子,里头坐着的正是他的梓童。 梓童。他向着温祈张开了双臂。 温祈扑入丛霁怀中,由着丛霁将他抱下了马车。 站定后,他牵了丛霁的手,与丛霁一道足踏夕阳,往丹泉殿去。 看望过幸月与葭月后,温祈于池中游曳了一番,随后一人一鲛便去用晚膳了。 用罢晚膳,丛霁回思政殿批阅奏折,而温祈则枕于丛霁腿上,研读《谷梁春秋》。 及至亥时,丛霁方才放下奏折,又从温祈手中取走了《谷梁春秋》。 温祈抬目望向丛霁,继而伸手勾下了丛霁的后颈,令丛霁吻上了他的唇瓣。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6) 一人一鲛已默契十足,丛霁被这么一吻,便领会了温祈的心思,立即抱起温祈,施展轻功,回了寝宫。 丝帛褪去,温祈一身的吻痕暴露无遗,层层叠叠,新新旧旧。 烛火摇曳间,温祈散发出了惊人的媚色,甚至主动将自己最为脆弱之处展示予丛霁。 丛霁身上的伤痕亦已全数祛除了,而今肌肤上不是吻痕、咬痕,便是抓痕。 他瞧着大胆却害羞的温祈,先是以舌尖尝了尝,而后严肃地道:梓童,云大夫于今日上京,前来见朕,朕将自己中毒后的症状说与他听,他建议朕勿用羊肠,亦勿留于其中,梓童认为如何? 我认为夫君大可一试。温祈含情脉脉地道,我极为不喜羊肠。 丛霁尚在犹豫:云大夫虽言梓童乃是解药,纵然朕将剧毒过给了梓童,梓童亦能化解,但朕 夫君未免过于瞻前顾后了。温祈翻身,将丛霁压于身下,不若由娘子自取罢。 丛霁并未反抗,由着温祈为所欲为。 岂料,温祈竟是垂下首来,含含糊糊地道:让我先试试滋味罢。 丛霁抬手撩起温祈的发丝,欲要将温祈瞧得更仔细些。 眼前的画面糜艳至极,他凭着过人的意志力道:勿要勉强自己。 一分又一分,温祈终究未能成功,不得不换了一处。 他垂目望向丛霁,与此同时,将右手放于自己的小腹上,摩挲着。 见状,丛霁再也忍耐不得,一双手分别扶住了温祈的侧腰。 少顷,温祁被逼得倒下了身来。 丛霁趁机于温祈耳畔,打趣道:梓童不是声称要自取么? 自是由于夫君之故,教我没了气力,自取不得。温祁的嗓音近乎于支离破碎,好容易才吐出完整的话语来。 良久后,他探过了手去,即刻一片潮湿。 丛霁取了锦帕来,为温祈将双手擦拭干净,而后命人请章太医去煎避子汤,又命人送了浴水来。 温祈被丛霁抱入了浴水之中,顺势依偎于丛霁胸口,不满地道:仅仅一回,夫君太小气了些。 对不住。丛霁亲吻着温祈的侧颈道,明日梓童与朕皆要上早朝,处理公务,切不可耗费太多气力。 温祈仰着脖颈,半阖着双目,抱怨道:大婚后的五日,夫君太过客气了些,将我的胃口养大了,假若换作与夫君两情相悦前的我,仅仅一回,便足够教我回味一生。 对不住。丛霁吸吮着温祈的喉结,拥着温祈的腰身,与温祈温存了良晌,又向温祈确认道,梓童可有任何不适? 并无不适。温祈困惑地道,我为何要饮避子汤? 丛霁解释道:不用羊肠,便须得用避子汤,防患于未然。 好罢。温祈转过身来,环着丛霁的脖颈,与丛霁接吻。 白烟袅袅,模糊了视线,周遭的一切物什似乎已尽数消失了,独独余下自己与丛霁。 沐浴罢,丛霁以内息烘干温祈的发丝,为温祈擦干身体,又为温祈穿上了亵衣、亵裤,才打横抱着温祈上了御榻。 约莫一盏茶后,避子汤被送来了。 丛霁亲自下了御榻去端避子汤,并低声问道:章爱卿,可有供朕饮用的避子汤? 章太医给予了否定答复:回禀陛下,并无可供陛下饮用的避子汤。 为帝者素来追求多子多孙,寻常男子亦如是,自然不会有供今上饮用的避子汤。 丛霁吩咐道:朕不愿让梓童饮用过多的避子汤,更不愿让梓童再受怀孕、生产之苦,劳烦章太医研制供朕饮用的避子汤。 微臣遵命。未待丛霁下令,章太医已乖觉地退下,并将门扉紧紧阖上了。 丛霁端着避子汤,行至御榻前,坐下了。 温祈掀开帘帐,这帘帐尚是大婚当日的大红绸缎五彩/金丝百子帘帐。 他凝视着丛霁道:夫君与章太医说了何事? 丛霁不愿欺骗温祈,坦白道:朕生怕梓童饮用过多的避子汤有损于身体,遂请章太医研制供朕饮用的避子汤。 温祈怔了怔,展颜笑道:如夫君这般的良人世间难得。 其后,他一敛笑意,质问道:夫君既怕我饮用过多的避子汤有损于身体,为何不惧自己饮用过多的避子汤有损于身体? 丛霁理所当然地道:朕的身体较梓童强健,就算饮用过多的避子汤亦不会有损于身体。 温祈啄吻了一下丛霁的唇瓣:夫君待我这样温柔,我不知该当如何报答夫君?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成为一代名臣即可。 温祈轻轻地咬着丛霁的耳廓道:夫君极是不解风情,不该是于床笫之间报答么? 亦可,梓童之盛情,朕怎忍推辞?丛霁将手中的避子汤吹凉了些,方要喂予温祈,却闻得温祈道:陛下以口渡于我可好? 于是,他含了一口避子汤,进而吻上了温祈。 须臾,避子汤见底了,他将空碗放于矮几之上,专注地与温祈接吻。 次日,即二月初六,丛霁下得早朝,出宫视察驻扎于京城内外的大军,直至未时一刻,方才回到宫中,向思政殿走去。 远远地,他便看到有人候于思政殿外,似是丛霰的近侍。 再走近些,那人的面目更为清楚了些,确实是丛霰的近侍。 这近侍见得丛霁,噗通跪于地上,道:陛下,六殿下求见。 自昨年十二月十九起,丛霁便将丛霰软禁于其所居的吹雪殿,从未召见过丛霰,亦未亲临过吹雪殿,大婚当日,更未容许丛霰观礼。 算算日子,距昨年十二月十九已过去了四十八日,离七七四十九日仅余一日。 此番丛霰求见于他,十之八/九是想求他容许其去祭拜周氏。 他并未拒绝,命这近侍将丛霰带来。 丛霰一身惨白的孝服,随近侍而来,一进得思政殿,便磕首道:皇兄,明日便是母后的七七,望皇兄容许臣弟出宫祭拜母后。 丛霁不言不语。 丛霰恳求道:母后虽作恶多端,祸乱朝纲,不臣于皇兄,但是皇兄,母后毕竟是臣弟的母后,是给予臣弟骨、肉、血,教臣弟学语,教臣弟学步,抚养臣弟长大的娘亲。 丛霁漫不经心地问道:既是如此,阿霰何故亲手杀了给予你骨、肉、血,教你学语,教你学步,将你抚养长大的娘亲?你若不动手,朕大抵会留她一条性命。 臣弟乃是为了皇兄的江山社稷,亦是为了周家,才不得不狠下心,大义灭亲。臣弟之心,日月可鉴。但臣弟作为儿子,欠母后良多,辜负生恩,亏负养恩,实乃孽子。丛霰双目含泪,额头点地,含着哭腔道,皇兄且容我去祭拜母后罢。 丛霁见丛霰声情并茂,沉吟许久,才道:你所言有理,周氏固然有千错万错,亦是你之生母,不可更改,若无周氏,亦不会有你。此去临云,若乘坐马车,需将近一日的功夫,你这便收拾收拾启程罢,朕着人护送你。 丛霰谢恩,回了吹雪殿。 丛霁差遣信得过的侍卫护送丛霰,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地命暗卫跟踪丛霰。 丛霰此次祭拜周氏,许会以祭拜之名,行犯上作乱之事,或者伺机逃出升天。 倘使如此,丛霰心中定然有鬼,且周氏所为与丛霰脱不了干系。 目前为止,一切尚未水落石出,引蛇出洞也许是个好法子。 二月初七、二月初八、二月初九,这三日间,丛霁得到的消息皆称丛霰全无异动。 二月初十,丛霰返回宫中,求见丛霁。 丛霁传丛霰觐见,丛霰依旧身着孝服,双目红肿,满面颓唐。 丛霰一进思政殿,丛霰身上的香火气便不断地往丛霁鼻尖窜。 一如暗卫所禀,丛霰这几日祭拜周氏哭得狠了,还烧了不少纸钱。 臣弟拜见皇兄。丛霰跪倒于地,启奏皇兄,臣弟从周家寻到了皇兄当年的佩剑桃面,因臣弟不可随身携带利器,桃面暂由杜明达杜侍卫保管,桃面想必是被母后藏起来了,才会出现于周家,母债子偿,望皇兄降罪。 桃面? 丛霁一十一岁生辰那日,母后将削铁如泥的桃面赠予他,因剑身色若桃花,而被母后命名为桃面。 他记得桃面遗失于他一十八岁那年的炎夏,却原来是被周氏藏起来了。 他不置可否,只道:退下罢。 臣弟告退。丛霰未及退出思政殿,陡然被丛霁唤住了。 丛霁温言告诫道:周氏已被废去太后之位,你不可再称呼周氏为母后,切记。 丛霰顺从地道:臣弟记下了。 待丛霰出了思政殿后,他才命杜明达呈上桃面。 杜明达应诺,将剑匣奉予丛霁。 以防有诈,丛霁将剑匣放于远处,以内息震开了剑匣。 目前为止,这剑匣并无古怪,他到了剑匣前,定睛一瞧,里面所盛之物竟果真是桃面。 桃面是如何落入周氏手中的?又或者丛霰撒了谎?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18章 他端量了一会儿桃面,思忖着这剑匣与桃面是否尚有蹊跷? 乍看之下,这桃面与他遗失之时一般无二,这剑匣亦不像是设有机关暗器。 他正欲将桃面从剑匣当中取出来,手指尚未触及桃面的剑柄,他已将手收了回来。 以策万全,他取了一张锦帕裹于右手,方才屏气凝神地将桃面取了出来。 他与丛露皆饱受奇毒之苦,切不可掉以轻心。 下一息,他猝然听得一阵悦耳的足音,遂抬起首来,向殿外望去。 正是温祈。 今日温祈回来得较平日早一些,他不及去宫门迎接温祈。 他唯恐温祈为这剑匣与桃面所祸,示意温祈走远些,切勿靠近。 待确定温祈走远了,他才接着端量手中的桃面。 温祈见丛霁手中执着一把色若桃花的利剑,又示意他走远些,满腹疑窦。 这剑是从何处而来的? 为何丛霁因手执这剑,而要他走远些? 他已远得看不清丛霁及其手中的剑了,遂细细地回想着那剑。 色若桃花 剑 丛霁 他脑中倏然灵光一现是桃面。 原话本中曾提及过桃面,桃面乃是先皇后母后于丛霁一十一岁生辰那日赠予丛霁的生辰贺礼,后又于丛霁一十八岁那年消失无踪。 由于他仅粗略地翻阅过原话本,关于桃面的其它信息,他一概不知。 丛霁今年二十又八,时隔十年,桃面何以忽然出现了? 丛霁究竟是从何处寻回桃面的? 自丛霁的神情判断,丛霁之所以示意他走远些,想必是为了保护他。 那桃面到底有何不妥? 那桃面是否会伤着丛霁? 他惴惴不安地望住了丛霁的轮廓,双手握拳。 那厢,丛霁以肉眼瞧不出这桃面与剑匣是否有蹊跷,遂暂且将桃面放回剑匣,阖上剑匣后,又命人将刘太医请来。 刘太医已洗清了罪名,官复原职,依旧任太医署太医署令。 刘太医担任太医前,曾是医馆的大夫,年过三十,方才进入太医署。 论行医经验,刘太医远胜于章太医,故而,丛霁命人将刘太医请来,而非章太医。 刘太医已良久未曾被今上召见了,还以为今上对他心怀芥蒂,但若如此,今上何必再让他继续担任太医署太医署令之职? 听得今上传召后,他紧赶慢赶地去了思政殿,尚未行至思政殿,却见到了温祈。 温祈的身量较他上回所见之时抽长了些,长身玉立,身着六品官服,其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鸬鹚。 是了,温祈已是翰林院修撰。 他初见温祈,温祈尚是被困于丹泉殿的幼鲛,他猜测温祈恐会成为今上的禁/脔,甚是惋惜,却又无可奈何,令人费解的是今上居然请了其启蒙恩师前太子太傅喻正阳为温祈授课,今上甚至将温祈送入崇文馆念书,破例恩准温祈参加乡试、会试以及殿试。 温祈不负今上所望,三元及第,其后,被今上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历代不少宰执皆自翰林院修撰起,平步青云。 当他以为今上打算费心栽培温祈,温祁的前途不可限量之时,温祈却突然失踪了,待温祈再度现身,竟已以雄鲛之身为今上产下了一对龙凤胎,紧接着,更是被今上册封为皇后。 历朝历代从无将男子册封为皇后的先例,况且温祈连凡人都不是,而是一尾雄鲛,可谓是惊世骇俗。 不过今上素有雷霆手段,连周氏都已落入今上股掌,自然无人胆敢反对。 据闻今上曾于龙凤胎的双满月宴上宣布今生只温祈相伴足矣,不会再娶,且要赋予温祈与其同等的权力。 今上想必对温祈情根深种。 他为温祈感到庆幸,到了温祈面前,拱了拱手:老臣见过皇后殿下。 刘太医许久不见。刘太医此时出现,定是受到了丛霁的召见,温祈催促道,刘太医且快些去罢,莫要教陛下久候。 温祈难道并非偶尔在此,而是受今上之命? 刘太医不及细思,急急地进了丹泉殿。 丛霁递予刘太医一张锦帕,示意其捂住口鼻,才指了指剑匣以及里面的桃面:刘爱卿且验验其上可淬有剧毒? 刘太医瞧着剑匣与宝剑,并未瞧出端倪来,遂请侍卫抓了一只鼠来,此鼠乃是灰鼠,看起来甚是灵活。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7) 他又请侍卫将灰鼠放于剑匣当中,并于撒了些瓜子仁。 灰鼠欢快地吃着瓜子仁,舌头时不时地会碰到剑匣与桃面。 丛霁盯着这灰鼠,直到灰鼠将瓜子仁吃尽了,灰鼠都无异样。 难不成是他多虑了,亦或是这剧毒如自己所中的奇毒一般,不会立刻发作? 他命侍卫寻了只铁笼来,将这灰鼠关于其中,便于观察,后又道:刘太医,你有何想法? 老臣目前无从判断这剑匣以及这宝剑是否淬毒。刘太医提议道,陛下既然有此怀疑,何不如将它们销毁? 这剑匣丛霁未曾见过,应当是偷走桃面之人自己配的,销毁了亦无妨。 可这桃面乃是母后送予他的最后一份生辰贺礼,且短短半月后,母后便薨逝了,是以,桃面无异于母后留于他的遗物。 此前,桃面遗失已教他自责万分,绝不可销毁。 且桃面中若当真有蹊跷,他便能抓到丛霰的马脚了。 他收起思绪,不答,只道:刘爱卿且退下罢。 刘太医退下后,他又观察了灰鼠良久,见这灰鼠活蹦乱跳,方才以内息阖上剑匣,出了思政殿,向温祈走去。 温祈三步开外,植有一丛红梅,红梅花瓣层叠,分外惹眼,但温祈一望向他,他便顿觉红梅黯然失色,反是他昨夜印于温祈身上的吻痕更似红梅。 陛下。温祈迎向丛霁,待行至丛霁眼前,不顾周遭尚有侍卫把守,当即握住了丛霁的手。 丛霁回握了温祈的手,一踏入思政殿,便屏退左右,继而吻住了温祈。 温祈伸手环住了丛霁的脖颈,阖着双目,与丛霁唇舌交织。 丛霁分明生着一双薄唇,该当是凉薄之人,可丛霁的唇舌却温柔且滚烫。 一吻罢,丛霁松开了温祈,抱着温祈坐于椅上,耳语道:二月初七乃是周氏的七七,为祭拜周氏,二月初六那日,阿霰启程去了临云,朕以为他许会伺机逃跑,但他于不久前回来了,且带来了朕一十八岁那年所遗失的佩剑桃面。桃面乃是母后薨逝前半月,即朕一十八岁生辰那日,母后赠予朕的生辰贺礼,阿霰道是周氏将桃面藏起来了,可若如阿霰所言,周氏为何要将桃面藏起来? 温祈定了定神,才道:夫君之所以示意我走远些,乃是因为害怕其中有诈? 丛霁颔了颔首,又道:适才刘太医让侍卫捉了只灰鼠来,放于剑匣当中,还撒了些瓜子仁,引灰鼠去吃,目前为止,灰鼠安然无恙。 温祈发问道:夫君身中奇毒那年年方几何?是否知晓自己为何会身中奇毒? 一十又八。丛霁会意,梓童认为奇毒与桃面有干系,桃面可能被淬了毒? 温祈补充道:或许桃面遗失的原因便是怕夫君通过桃面查出下毒者,顺利解毒。 梓童的假设如若成立,时过境迁,要通过桃面解毒恐怕很是困难,至于下毒者不是周氏,便是淑妃,若真是周氏将桃面藏起来了,那么下毒者便是周氏,可惜周氏已为阿霰所杀,死无对证。丛霁望着剑匣道,下毒者若是周氏,阿霰是否会故技重施? 温祈思忖了一番,道:下毒者若是周氏,周氏的目的便是除掉夫君,为丛霰扫除障碍,定不会下仅能使得夫君生出嗜血之欲的奇毒,定会下置夫君于死地的剧毒,且夫君一十八岁那年,母后 他从未唤过先皇后为母后,有些害羞,顿了顿,才续道:母后已薨逝了,周氏不必有所顾忌,因此仅有两种可能:其一,周氏确实下了剧毒,但因夫君身体强健,并未丧命;其二,下毒者并非周氏,丛霰当年年纪尚小,亦非丛霰,下毒者并无置夫君于死地的打算。丛霰奉上桃面的目的不是为了讨好夫君,以求夫君善待,便是为了借此谋害夫君,夺得皇位。倘使是后者,丛霰应当会下慢/性/毒/药,以便事成后证明并非自己所为。 丛霁见温祈面露不安,道:朕适才并未直接碰触剑匣与桃面,纵然阿霰于其上下了慢/性/毒/药,亦伤不了朕分毫。 我明知夫君素来周全,亦免不得心生忧虑。温祈埋首于丛霁肩窝处,夫君必定命人看紧了丛霰,而丛霰并无行差踏错,不然,他早已被夫君下狱了。 丛霁含笑道:被梓童猜中了,梓童不愧是朕夜夜同枕共眠的皇后。 温祈面色一红:夫君为何白日轻薄于我? 并非轻薄,而是称赞。丛霁轻轻地啃咬着温祈的耳尖道,梓童言下之意乃是朕白日不可轻薄于梓童,入夜后可肆意轻薄于梓童? 不可。温祈张牙舞爪地道,我的言下之意乃是我可于入夜后肆意轻薄于夫君。 调情间,丛霁忽而想起一事:朕不知自己具体是何日中的毒,由于每逢七月十五,嗜血之欲便会达到顶峰,于是朕推断中毒那日应是七月十五。桃面遗失前,朕曾于擦拭桃面之时,不慎将自己的手指割伤了,朕记得那日乃是母后六周年忌日的前三日,便是七月十五。 依夫君所言,若非巧合,桃面当年确实被淬了毒,夫君因割伤手指之故,奇毒入体,催生了嗜血之欲。温祁蹙眉道,淑妃、周氏皆已亡故,目前看来,解开谜团的关键便是丛霰。 第119章 不知是阿霰当真心地良善,淡泊名利,亦或是工于心计,狼子野心?从小到大,除了幼时一些无伤大雅的错处,称帝一事,以及雪鹃一事,阿霰未曾行差踏错过。丛霁细细亲吻着温祈柔软的耳根道,但雪鹃一事尚未查明,许仅是单纯的男欢女爱,至于阿霰称帝究竟是出于真心,亦或是为周氏所迫?尚未可知。 温祈微微仰起首来,同时摩挲着丛霁的后颈道:丛霰已非孩童,这般容易为周氏所迫? 阿霰年一十又六,近弱冠之年,本不该这般容易为周氏所迫,但他尚在念书,并未封王,门客一个也无,周家亦成不了他的助力,可谓是孤立无援,如何反抗得了周氏?丛霁捉了温祈摩挲自己后颈的右手,随即密密地印下亲吻。 温祈这手上有一股子墨香,他登时勾勒出了一副温祈提笔落字的画面。 许是我对于丛霰怀有偏见罢,我始终认为丛霰处于名利的漩涡当中,且有周氏那样一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母亲,他必定无法独善其身。温祈抬指磨蹭着丛霁的唇瓣,且丛霰如若清白无辜,他与雪鹃之事要如何解释?雪鹃谋害夫君,陷害露珠儿的缘由为何?雪鹃的生母赵太妃并无皇子,倘使被她得逞,继承皇位者十有八/九便是丛霰。 前年待丛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祈现下已完全偏向自己了,丛霁眉眼含笑:又或许是周氏授意雪鹃做下了那等事,并许诺了雪鹃好处,而雪鹃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在帮阿霰。 温祈质问道:夫君可知自己句句都在为丛霰开脱? 朕憎恶周氏,但祸不及子女,阿霰总归是朕的异母弟,朕希望他清白无辜。丛霁怅然地道,但朕明白,正如梓童所言,阿霰恐怕并不清白,亦不无辜。 夫君,露珠儿险些被行刺,丛霰以身替之一案可有进展?言罢,温祈将指尖钻入了丛霁口中,进而一点一点地剐蹭着舌尖。 丛霁含含糊糊地答道:此事本已有些眉目了,朕当时并未杀那刺客,而是将那刺客放走了,那刺客因口不能言,且不识字,时常被人坑骗,难以以家中田地所产维持生计,日日有一顿没一顿,但一年过后,他突然顿顿山珍海味,甚至常常去花楼狎/妓,这般过了两月,一日,他竟是暴毙于一妓子的床笫之上,至此,这条线索便断了。 温祈疑惑地道:他为何突然发了横财?乃是幕后之人所给? 朕命人盯紧了他,从出宫到身故之间,他并未发横财,朕猜测他所挥霍的钱财应当是幕后之人一早用于收买他的。他提防于朕,生怕自己被跟踪,起初不敢用,确定自己已自由了,才敢用。丛霁轻柔地舔/舐着温祈的指尖道,朕原以为他的钱财不足以他长期花天酒地,待钱财用尽,他便会去向幕后之人索要,到时候,朕可顺藤摸瓜,却未想 温祈指尖微麻,凝了凝神,才道:夫君是否彻查过那刺客之死,的确死于马上风? 的确死于马上风,并非为人所谋杀。丛霁吐出温祈的指尖,转而亲吻温祈的侧颈。 实在可惜。温祈目生氤氲,左手潜入了丛霁的后襟。 因朕目前定不了阿霰的罪,仅能将其软禁了。丛霁一把扣住了温祈的左手手腕子,低声道,梓童,不久便要入夜了。 温祈故作不知:夫君是何意? 丛霁直截了当地道:自是求/欢之意。 温祈心如擂鼓地问道:要在此处么,还是回寝宫? 丛霁柔声道:皆可,由梓童做主罢。 那便回寝宫罢。温祈自丛霁身上下去,站定后,牵了丛霁的手。 一人一鲛携手回了寝宫,寝宫内的地龙烧得较思政殿热一些,催得欲/念愈加滚烫。 未多久,这寝宫更热了些。 大婚当日的布置俱已撤去了,而今寝宫的布置乃是一人一鲛共同决定的。 床帐内,温祈与丛霁四肢交缠,密不可分。 良久,温祈往丛霁怀里拱了拱,又问道:是否可从甜汤着手去查?雪鹃毕竟仅是一侍女,想必不通药理。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朕虽已着人查过了,却查不出是谁人给了她甜汤的方子,亦查不出迷惑心神的药物是从何而来的。梓童勿要烦恼此事,阿霰若真是心怀不轨,终有一日会露出马脚。丛霁抚摸着温祈的小腹道,梓童可要用晚膳? 臣妾遵命,但臣妾不愿用晚膳,臣妾想再被陛下临幸一回。温祈口称臣妾,姿态却不如何乖顺,未待丛霁反应,已径直将其吃了下去。 丛霁抬手爱抚着温祈汗涔涔的面颊道:今日已是初十,十五在即。 有我在夫君左右,夫君不必担忧。温祁的双手撑于丛霁的胸膛之上,热汗坠下,与丛霁的热汗混于一处。 由于他乃是鲛人之故,体温向来低于凡人,每当与丛霁肌肤相亲,他的体温却是居高不下,较凡人更高些。 朕想快些将嗜血之欲治好。丛霁按着温祁的腰身,使得温祁低下了身来。 温祁啄吻着丛霁的眉眼道:夫君已迫不及待地要再度将我染上夫君的气味了? 朕欲要将梓童从里至外,彻彻底底地染上朕的气味。丛霁凝视着温祁道,梓童将对朕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温祁坦白地道:我早已对夫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朕亦然,再多对朕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些罢。丛霁以着恰到好处的力道配合着温祁。 嗯温祁失神地阖上了双目。 足足半个时辰后,他方才缓过气来,细细回味着丛霁话语中的占有欲,满心甜蜜。 沐浴过后,丛霁命人送晚膳来。 温祁懒懒地依偎于丛霁心口,哑着嗓子玩笑道:若要再对夫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些,我怕是只能将夫君拆骨入腹了。 丛霁脑中陡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且荒唐的念头待朕百年后,由梓童将朕拆骨入腹罢,如此,朕便能与梓童融为一体,永不离分。 思及此,他亦以玩笑的口吻道:乐意之至。 温祁并未觉察到丛霁所想,一指点于丛霁的额头,顺着话茬道:不知从何处开始入口为好? 丛霁大方地道:梓童喜欢从何处入口,便从何处入口。 那便从此处入口罢。温祁吻住了丛霁的唇瓣,他全然记不得自己今日已与丛霁接过多少回吻了,他只知自己又想与丛霁接吻了。 一人一鲛断断续续地接吻,直至晚膳被呈上来,两双唇瓣才分开得久了些。 次日,即二月十一,灰鼠并无任何异常。 再次日,即二月十二,灰鼠亦无任何异常。 再再次日,即二月十三,丛霰高热不退,卧床不起。 第120章 丛霁听闻丛霰病重,吃了一惊。 难不成丛霰买通了太医,企图装病以博取他的同情? 但无论如何,待真相水落石出前,他定不会放丛霰自由。 他放下奏折,行至灰鼠面前,这灰鼠正精神奕奕地在笼中乱窜,全无中毒的迹象。 他端量了灰鼠片刻,便出了思政殿,往吹雪殿去了。 一踏入吹雪殿,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当即扑面而来。 他示意内侍不必通报,径直进了丛霰的卧房。 他走近了些,只见丛霰面上尽是病态的红晕,热汗正漱漱而下。 阿霰。他唤了一声,丛霰并无反应。 丛霰现下的模样教他想起了曾高热不退的丛露,当时他足足五日不休不眠,不敢阖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丛露便已断气。 后来,丛露虽未断气,却变得神志不清,精神不定。 丛霰不会变成当时的丛露罢? 少时,杨太医端了退热汤来,他见得丛霁,正要行礼,却听得丛霰道:免礼。 丛霁退后了些,便于杨太医喂丛霰喝药。 丛霰正昏迷着,被近侍扶着坐起了身来。 杨太医喂得甚是艰难,退热汤进少,出多,沾湿了丛霰的衣襟。 他只得命近侍掰开丛霰的下颌,硬生生地将退热汤灌了进去。 丛霁心生怜悯,亲手为丛霰拭去下颌以及胸前的退热汤,并将丛霰半湿的亵衣解开了。 这亵衣一解开,他便瞧见了丛霰心口上的伤痕,是了,丛霰曾为了救丛露而心口中箭,危在旦夕,并非作假。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8) 那时的丛霰亦发热了,幸而并未留下后遗症。 他接过近侍递来的干净的亵衣,轻手为丛霰穿上了,后又扶着丛霰躺下身去,并为丛霰盖上了锦被。 丛霰明显消瘦了许多,上身似乎全是骨头。 他立于床榻边,低声问杨太医:六殿下如何了? 杨太医禀报道:六殿下从前日起,便有些高热,今晨不知为何高热加剧,久久不退,若再烧下去,怕是会烧坏脑子。 前日乃是二月十一,即丛霰自临云返回宫中的次日。 丛霰是偶染风寒,以致于高热不退,亦或是如丛露一般,身中剧毒,以致于高热不退? 一念及此,他发问道:六殿下高热不退的原因为何? 微臣认为六殿下应当是受了凉。杨太医斗胆道,许是六殿下郁结于心,致自身抵抗力不足。 杨太医所言直指自己才是使得丛霰高热不退的元凶。 丛霁并未动怒,而是淡淡地道:你且尽力医治六殿下罢。 言罢,他转身欲走,脚步却陡地一顿。 他回过首去,竟见自己的衣袂被丛霰扯住了。 皇兄丛霰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又道,臣弟知晓皇兄生臣弟的气了,皇兄能来探望臣弟,臣弟感激涕零。 丛霁见丛霰虚弱至此,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凝视着丛霰道:阿霰,你且好生养病罢。 皇兄,臣弟有一不情之请。丛霰抿了抿干裂的唇瓣,皇兄可否陪伴于臣弟?只一会儿便足够了。 朕手头尚有要事。丛霁断然拒绝,突地见得丛霰双目生泪,遂改口道,好罢。 多谢皇兄。丛霰满足地笑了笑,指尖依旧扯着丛霁的衣袂。 丛霁坐于丛霰病榻前,端详着丛霰。 对于丛霰,他的心情极其矛盾,他希望丛霰清白无辜,却一直提防着丛霰。 他曾见过小小软软的丛霰,亦亲手抱过。 丛霰幼时有些黏他,但因周氏之故,丛霰与他渐行渐远,自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俩人的交集更是愈发少了。 皇兄,臣弟真的只想辅佐皇兄,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绝无谋朝篡位之心。丛霰努力地为自己解释着,不慎岔了气,连连咳嗽。 丛霁不言不语,暗道:阿霰莫非在对朕使苦肉计? 丛霰咳嗽了良久,方才止住,抬首见丛霁面无表情,急得哭了出来:皇兄,臣弟之所以登基,真的是为娘亲所迫,并非出于自身意愿。 丛霁肃然道:你且坦白告诉朕,你与雪鹃究竟是何关系? 一如臣弟先前所言,臣弟与雪鹃两情相悦,臣弟并不清楚雪鹃为何要借皇姐之手刺杀皇兄,臣弟认为雪鹃必定被人所用,臣弟恳求皇兄早日查明真相,还雪鹃清白。丛霰的嗓音愈发嘶哑了,最末几字含糊不清。 丛霁试探着道:你认为是否周氏利用了雪鹃? 娘亲她丛霰阖了阖双目,痛苦地从嗓子眼挤出了声音来,她一向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臣弟认为确有可能是娘亲利用了雪鹃,娘亲或许还以皇后之位作为诱饵,并许诺雪鹃腹中的胎儿若是皇子,便将其封作太子。 丛霁似笑非笑地道:依你所言,所有事情皆是周氏所为,而你只需坐享其成? 丛霰急声否认道:并非坐享其成,臣弟仅仅是娘亲的一块踏脚石罢了,娘亲为了称帝,需要臣弟这样一块踏脚石。 丛霁正色道:你如何向朕证明你当真对周氏所为一无所知? 臣弟丛霰颓然地道,皇兄信不过臣弟,任凭臣弟如何证明都无济于事。 罢了,你且好生养病罢。丛霁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衣袂自丛霰手中抽了出来,转身离开。 他的确信不过丛霰,他倘使信得过丛霰,丛霰将周氏一剑毙命,便能证明丛霰并无异心了,可他信不过丛霰,丛霰便是处处疑点。 回到思政殿后,他传召了杜明达,命杜明达将二月初六至二月初十之事细细禀报于他。 此次护送丛霰回临云的统领便是杜明达。 杜明达一面回忆着,一面禀报道:六殿下去临云的路上沉默不语,如非必要,不下马车,到了临云后,亲自去买了些香烛、纸钱、纸人之类的祭品,而后便去了周家祖坟,跪于周氏坟前,点了香烛,烧了纸钱、纸人又请了和尚为周氏诵经。和尚走后,六殿下仍是长跪不起,直至二月初九正午,六殿下方才起身,请属下送他回京。期间,下了一场豪雨,属下劝了又劝,六殿下却坚持自己虽是为了匡扶正义,不得已大义灭亲,但弑母之罪罪不容诛,理当跪于坟前。 丛霰之所以高热不退,便是由于淋了一场豪雨? 正是倒春寒,气候尚未转暖,淋了一场豪雨确实容易发热。 而丛霰到底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其罪不容诛,亦或是做戏与杜明达瞧?再通过杜明达之口,让自己知晓? 丛霁命杜明达退下,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往宫门去了。 他堪堪行至宫门,马车恰巧而至。 温祈下得马车,一见到丛霁,便扑入了丛霁怀中。 他明白自己已为人父,且母仪天下,该当稳重些,可丛霁委实太诱人了些,教他情难自禁。 丛霁并不认为温祈的行为有何不妥,一把抱住了温祈的腰身。 温祈任由丛霁抱了片晌,便自丛霁怀里退了出来,牵了丛霁的手。 丛霁忍不住将温祈扯入了僻静处,继而将温祈压于墙面之上,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此处无人经过,但偶尔能听到宫侍的足音以及他们间的谈天,教温祈顿觉自己与丛霁正在偷欢。 一吻罢,温祈身上的官服已然凌乱不堪,露出了不少吻痕。 他正粗粗地喘着气,却被丛霁咬住了耳垂:朕尚未试过于御座之上临幸梓童。 待缓过气后,他劝诫道:陛下,御座乃是陛下处理朝政之所,不该用于临幸微臣。 朝政不及梓童紧要,朕能于御座处理朝政,亦能于御座临幸梓童。丛霁为温祈将官服整理妥当,又轻啄着温祈的唇瓣,十五如何? 温祈被吻得心脏发软,如何拒绝得了丛霁,只能无奈地道:陛下又对微臣使美人计。 丛霁含笑道:梓童亦可对朕使美人计。 温祈害羞地道:陛下是在夸赞微臣乃是美人么? 梓童之容貌天下无双。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面颊道,朕是在向梓童提议梓童可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对丛霁使美人计? 温祈挑眉道:微臣之容貌既然天下无双,微臣之存在对于陛下而言已是美人计了,微臣何必多此一举? 梓童所言极是。丛霁牵了温祈的手,梓童,我们回思政殿去罢,朕有事欲要说与梓童听。 嗯。温祈困惑地道,陛下适才为何要将微臣带到此处? 丛霁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朕迫不及待地想亲吻梓童了,而思政殿太远了些。 温祈踮起足尖来,亲了亲丛霁的唇瓣:微臣亦迫不及待地想被陛下亲吻了。 回到思政殿后,一人一鲛又接了一回吻,丛霁方才将他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与温祈听。 温祈沉吟着道:丛霰难不成当真清白无辜? 丛霁茫然地道:朕不确定阿霰是否当真清白无辜,但阿霰所为皆能自圆其说。 温祈揣测道:又或许丛霰之前并不清白,亦不无辜,而今认清了现实,知晓自己再无一争皇位之力,将自己伪装得清白无辜,以求全身而退? 第121章 次日,即二月十四,灰鼠依旧活蹦乱跳,并无任何异样。 下了早朝后,一人一鲛去看望过龙凤胎后,温祈出了宫,往翰林院去了,而丛霁则往吹雪殿去了。 吹雪殿内如昨日一般,皆是药味。 丛霁一面思忖着昨日温祈所言,一面行至丛霰的病榻前。 丛霰亦与昨日一般,面上尽是病态的红晕,热汗漱漱而下。 丛霰的近侍正为其擦拭着热汗,见得丛霁,行过礼后,又道:殿下约莫半个时辰前,醒过一回,口中一直念叨着陛下。 眼前的丛霰假若尚是幼时的丛霰,他必定相信丛霰是出自真心,但丛霰已一十又六,乃是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丛霁以手探了探丛霰的额头,不出所料,烫得厉害,除了杨太医外,他昨日亦请了刘太医、章太医、程太医为丛霰会诊,丛霰确因寒气入体而高热不退,并非作假。 他收回手,凝视着丛霰,丛霰的吐息有些吃力,似乎将要断气了。 倘若丛霰身死,那么,余下的谜团大抵将永不见天日。 倘若丛霰身死,那么,他便再无弟弟了。 思及此,他顿生哀伤,问那近侍:杨太医何在? 近侍恭声道:启奏陛下,杨大人煎药去了。 丛霁叮嘱道:你且好生伺候六殿下。 言罢,他正欲离开,一转身,便瞧见了丛露。 丛露愁容满面,一见丛霁便发问道:哥哥,阿霰如何了? 丛霁命近侍退下,方才道:正高热着,朕不知他会如何。 丛露到了病榻前,见状,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低声道:哥哥,我当年亦是这副模样罢? 你当年足足烧了五日,若非哥哥无能,你许不必烧上五日。每每思及当年的情形,丛霁便恨极了一手遮天的淑妃以及袖手旁观的周氏。 并非哥哥的过错,哥哥当年自身难保,却从未想过要舍弃我这妹妹,我知晓哥哥曾跪于太医署前,乞求太医为我治病,但太医们顾忌淑妃,无一人胆敢理会哥哥,哥哥那时年少,一身矜傲,何曾受过那等屈辱?哥哥还总是将最好的吃食留于我,而哥哥自己则时常吃些将要腐败之物,哥哥饿得形销骨立,我却不懂事地向哥哥抱怨,为何我须得用那些我不喜的吃食,我根本不知哥哥是如何辛苦,才得到那些吃食的。丛露伸手抱住了丛霁道,我对哥哥不起,我一直拖累着哥哥。 丛霁摇首道:你并未对朕不起,朕从不认为你拖累了朕,朕亦不准你这般认为。 哥哥待我太好了些。丛露自丛霁怀里退了出来,继而颦眉道,阿霰不会与我一样被烧得痴痴傻傻罢? 算不得痴痴傻傻,你不过是精神时好时坏而已。丛霁叹了口气,朕不知阿霰是否会被烧得痴痴傻傻。 阿霰如若当真曾动过谋朝篡位之心,其实被烧得痴痴傻傻亦不错,如此他便无法追根究底,阿霰保全了名声,亦能得一善终,还能被葬入皇陵,享后世供奉。 丛露惆怅地道:阿霰怎会烧得这般厉害?不知何时方能好起来? 丛霁确定不了丛霰此番高热可是蓄意为之,是否怀有阴谋,遂望着丛露道:露珠儿,你且随朕出来。 丛露不明所以,随丛霁出了吹雪殿,进了思政殿。 丛霁开门见山地道:阿霰恐怕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露珠儿,你定要提防阿霰。 可阿霰而今病重,纵使他企图加害于我,亦无能为力。丛露思忖着道,哥哥认为阿霰这一病许是他的计谋? 丛霁不置可否:无论如何,你还是多加提防阿霰为好。 丛露正色道:我记下了,但我选择相信阿霰,毕竟阿霰曾为我挡过箭,若非阿霰,中箭的不是我,便是保护我的哥哥,阿霰那时险些丢了性命,阿霰若有犯上作乱之心,何必要那么做? 许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以赢得我们兄妹的信任罢了。许多事,丛霁并不打算告诉丛露,但丛露已痊愈了,不可能永远躲藏于他的羽翼之下,于是他启唇道,阿霰与雪鹃有染,雪鹃怀了阿霰的骨肉。 丛露怔了怔,后又了然地道:哥哥认为是阿霰指使雪鹃借我之手,刺杀哥哥? 丛霁并未否认:朕的确有此疑虑。 我会小心提防阿霰,哥哥毋庸为我操心。丛露自然希望周氏所为与阿霰无关,亦希望阿霰并未指使雪鹃,可希望仅是希望,事实如何尚未可知,哥哥既然有此疑虑,她便该当好生保护自己,以免又连累了哥哥。 丛霁一早便着暗卫看紧了丛露,并不言明,转而问道:露珠儿,你的功课如何了? 丛露谦逊地道:我甚是愚钝,远不及嫂嫂。 听丛露提及温祈,丛霁心口生甜:你并不愚钝,但你若有不懂,可请教梓童。 丛露婉拒道:我怕打扰了哥哥与嫂嫂,你们千辛万苦才修成了正果,而今你们皆很是忙碌,又须得陪伴幸月与葭月,独处的时光甚少,我若有不懂,请教先生便是了。 自己与温祈独处的时光确实不算多,有时候,他朝政繁忙,悉数处理妥当后,一低首,温祈已枕着他的双腿睡过去了;有时候,他闲暇多些,会与温祈一道多陪伴幸月与葭月一会儿,再回寝宫与温祈共赴巫山云雨。 丛霁收起思绪,道:朕忙于朝政之时,你可向梓童请教,梓童定然乐意之至。 丛露盛情难却,只得应下了。 兄妹俩又闲谈了几句,章太医骤然而至。 丛露知晓章太医许有要事,遂告辞离开了。 章太医禀报道:微臣已研制出供陛下饮用的避子汤了。 丛霁心下一喜:当真? 章太医答道:微臣岂敢欺骗于陛下?但目前这避子汤需于云雨前饮用一碗,方能起效,微臣再试着改良一番,争取每月饮用一碗,便足够。 如此甚好。丛霁客气地道,劳烦章爱卿了。 用过晚膳后,丛霁与温祈面对面坐着,各自处理着手头上的政务。 亥时二刻,丛霁自温祈手中取出狼毫,柔声道:该歇息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89) 温祈颔了颔首,沐浴罢,被丛霁抱上了御榻。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额头:寐善。 夫君好生小气。温祈变出鲛尾来,以鲛尾缠住了丛霁的双足,罢了,明天必有一场恶战,我便原谅夫君了。 丛霁失笑道:对,实乃一场恶战,梓童须得歇息了,养足精神。 我明日告了假,不去翰林院,一整日都会陪伴于夫君。温祈用尾鳍摩挲着丛霁的足踝道,不管怎样的恶战,我都能承受。寐善。 多谢娘子。丛霁弹指灭了烛火,寐善。 温祈本是玩笑,才会以恶战二字形容,岂料,居然当真是一场恶战。 一进入二月十五,嗜血之欲即刻浸透了丛霁的每一根筋络,幸而神志尚且残存,否则,他已然冲出去大开杀戒了。 他苦苦压抑着嗜血之欲,与此同时,亲吻着温祈的侧颊道:梓童,快醒醒。 温祈并未睡沉,当即掀开了眼帘来,烛火已被丛霁灭了,他仅能借着月辉端望丛霁。 丛霁的状态似乎较先前的十五严重许多,甚至较昨年的七月十五更为严重。 由于双足更易于承受,他将鲛尾变作了双足后,才软声道:无妨,夫君不必顾忌我。 对不住。丛霁取了膏脂,连与温祈好好接吻的余力都无,已将温祈侵占了。 温祈猝不及防,有些疼,又不愿诉之于口,免得丛霁心疼。 他伸手环住了丛霁的后颈,近乎于哀求地道:夫君,夫君,亲亲我。 丛霁垂下首,吻住了温祈的唇瓣,这一吻又狠又急。 丛霁素来温柔,未曾如此粗暴地亲吻过自己,这令温祈不由怀疑丛霁是否又被下了与当年一样的奇毒。 倘使当年的奇毒确实被下于桃面之上,丛霁是不慎割伤了手指,才经由桃面染上奇毒的,丛霁不可能那样凑巧地又被桃面割伤了手指罢? 且丛霁并非粗心大意之人,既认为桃面或有蹊跷,定不会徒手碰触桃面,更不会重蹈覆辙,再度被桃面割伤手指。 许是因为他心悦于丛霁的缘故,分明愈发疼了,他却仍是沉沦其中了。 他正在与丛霁交尾,丛霁乃是他的雄鲛,即便是丛霁所给予的痛楚,他亦欣然接受。 他努力地迎合着丛霁的掠夺,口中尽是血腥味,不止口腔与唇瓣,别处亦流血了。 丛霁知晓自己伤着温祈了,可他的身体已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不顾温祈的死活,只顾享用美好且乖顺的猎物。 梓童他从齿缝挤出了声音来,下一息,拼命地退了出来,手指一动,烛台即刻落入了他掌中。 温祈乍然见得丛霁丢弃蜡烛,欲要将烛台上针尖往自己心口刺,赶忙将自己的掌心覆上了丛霁的心口,并厉声道:放下! 梓童。丛霁拨开温祈的手,下得御榻,拉开自己了与温祈的距离,梓童,朕许会害死你,你且快些离开,再命人将这寝宫暂且封起来,让朕出去不得。 闻言,温祈想起了丹泉殿满墙的抓痕,他绝不容许丛霁再自残。 他正欲去丛霁面前,双足一动,便觉疼得厉害。 他忍受着疼痛下了御榻,每行一步皆是煎熬,但他仍是坚持着到了丛霁面前。 丛霁以为温祈要离开,想为温祈披上一件外衫,却生怕自己触及温祈的肌肤。 见温祈于他面前站定,他向温祈保证道:梓童且快些离开罢,勿要担忧,朕定会平安无事。 然而,温祈却是充耳不闻,径直跪下了身去。 他急欲推开温祈,左手反而用力地将温祈的后脑勺向下一按。 温祈因丛霁这一用力而生疼,加之旁的伤处,逼得他浑身发颤。 丛霁慌忙收回了手,连连后退。 温祁咳嗽不止,片刻后,站起身来,见丛霁满目心疼,展颜一笑,步步紧逼。 丛霁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温祁复又跪下了身去,少顷,他被丛霁推开了。 夫君。他唤了一声,而后低首亲吻丛霁拿着烛台的右手。 好一会儿,丛霁方才将烛台掷于地,继而抱着他上了御榻。 疼,很疼,疼得教他忆起了剖腹之时的煎熬,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剖腹更疼些,亦或是现下更疼些。 他面色惨白,注视着丛霁,以面颊磨蹭着丛霁的面颊,哑声道:夫君,我们一起熬过这二月十五罢。 丛霁心若刀割,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自己的暴行。 不久后,温祈疼得昏死了过去,待他醒来,天已蒙蒙亮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吻着丛霁的额头安慰道:我无事,莫怕。 时近正午,他又昏死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已近黄昏。 他望向丛霁,丛霁一身的抓痕赫然刺入眼中。 他确定自己并未于丛霁胸前留下这般多的抓痕,质问道:夫君,你可是自残了?你是否记得自己曾答应过我不会再自残了? 对不住。丛霁唯恐自己害了温祈的性命,为了压抑嗜血之欲,不得不自残。 我乃是夫君的雌鲛,夫君乃是我的雄鲛,雌鲛与雄鲛交尾理所应当,夫君勿要再自残了。温祈吻上了丛霁的唇瓣,并用几乎已散架的双手抱住了丛霁的脖颈。 以防丛霁再自残,他命令自己不许再昏死过去,强撑着精神,终是熬过了二月十五。 丛霁松开了温祈,点燃烛火,细细端详着温祈,双目生红。 温祈的唇瓣被他咬破了,腰身满是青紫,那处更是伤痕累累。 不疼。温祈啄吻着丛霁的眼帘道,不疼,你莫要担心。 显然很疼。丛霁小心翼翼地圈住了温祈的腰身,不断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并非夫君的过错。温祈将下颌抵于丛霁肩头,阖上了双目,向丛霁确认道,夫君是否碰触过桃面? 朕并未碰触过桃面。丛霁会意,梓童认为朕又中了那奇毒? 嗯,夫君须得彻查自己究竟为何又中了那奇毒。温祈被折磨了足足一日一夜,已没甚么气力了,旋即昏死了过去。 丛霁心疼得落下了眼泪,将温祈放于御榻,命人送了水来,并命章太医送了药膏来。 他先是战战兢兢地将温祈身上的血液拭去,清理好伤口,才为温祈上药。 然后,他换下了俱是血迹的被褥,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又瞧了温祈片刻,方才处理自己身上的抓痕。 再然后,他上了御榻,将温祈拢入了自己怀中。 这回的嗜血之欲来势汹汹,诚如温祈所言,他应当又中了那奇毒。 是他一时不察,教温祈受罪了。 对不住。他揉着温祈的发丝,轻声细语地道,梓童遇见朕实乃三生不幸,朕总是令梓童受罪。 温祈昏迷了十个时辰方才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目,随即被丛霁抱住了。 朕还以为丛霁后怕至极,不敢吐出不吉利的话语。 温祈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无一处不疼,却轻拍着丛霁的背脊安抚道:我连剖腹取子都熬过来了,区区小伤,不值一提。 丛霁自责地道:朕清楚自己教梓童受罪了,甚至还出了血,梓童何必哄骗于朕? 好罢,很疼。温祈咬着丛霁的耳垂道,我恐怕得卧床几日,期间,便劳烦夫君伺候了。 丛霁满口答应:朕定会好生伺候梓童,梓童尽管差遣朕罢。 那我便不与夫君计较了。温祈正色道,其实夫君大可不必如此自责:其一,并非夫君之故,夫君亦是受害者;其二,纵然夫君失去了理智,亦记得不可留于其中,生怕将毒过于我;其三,我听闻 他面红耳赤地道:初次是会流血的,此次将初次该流的血补上了。 温祈说得轻巧,丛霁入耳,愧疚更甚:不知下月十五会如何? 下月十五,许夫君已从幕后之人处获得解药了。温祈轻笑道,夫君何须杞人忧天? 温祈分明又娇气又爱撒娇,却一直安慰着他。 丛霁吻着温祈的发丝道:勿要逞强。 温祈据实道:很疼,但隐隐约约有些许欢愉,定是我心悦于夫君之故。 丛霁回应道:朕亦心悦于梓童。 温祈好奇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十个时辰又一刻钟。字字诛心,丛霁将温祈稍稍抱紧了些。 我以为定已超过一日了。温祈撒娇道,我饿了,要用膳,还要陛下亲手喂我。 丛霁命人传膳,又于心中祈愿道:望朕从今往后能护梓童周全,不再伤梓童一丝一毫。 第122章 晚膳尚未送来,温祈直起身,亲吻着丛霁紧蹙的眉尖道:夫君勿要担心我,我定会快些好起来。 自己对温祁施/暴的场景历历在目,丛霁心脏生疼,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全数是朕的过错。 诚如我适才所言夫君亦是受害者。温祈板着脸道,夫君若再自责,我便不理睬夫君了。 丛霁叹息一声,并未再言。 温祈的唇瓣向下而去,蜿蜒至丛霁的耳孔,吐着热气道:陛下不是曾言要于御座之上临幸臣妾么?陛下当时还问臣妾:十五如何?可惜这月十五已被陛下错过了 他抬起首来,望住了丛霁,一字一顿地道:陛下,繁衍期如何? 昨年,温祈的繁衍期是从二月十六开始的,温祈亦是于二月十六这日怀上幸月与葭月的,今日已是二月十六,温祈却是伤痕累累,如何能行云雨之事?幸而此次繁衍期延迟了,但会延迟至何时?能延迟至温祈痊愈么? 丛霁忧心忡忡,亲了亲温祈的额头:亲亲便会快些好起来。 温祈气呼呼地道:本宫难得引诱陛下,陛下未免太过不识抬举了。 朕生怕繁衍期来时,梓童尚未痊愈。丛霁歉然地道,全数是朕的过错。 温祈说到做到,拨开丛霁的手,自丛霁怀里钻了出来,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丛霁。 丛霁见状,言不由衷地道:梓童,是朕错了,朕再也不自责了,梓童勿要不理睬朕。 温祈不言不动,依旧不理睬丛霁。 丛霁忐忑地牵了温祈的手,不出所料地被温祈甩开了。 而后,他低下首,去亲吻温祈的后颈,温祈向后退了些,躲开了。 梓童,勿要不理睬朕,朕真的知错了。他再次去牵温祈的手,这一回,并未被温祈甩开。 温祈回过身去,坦诚地道:我其实亦有此顾虑,但我相信只消有夫君陪伴左右,我便能安然渡过繁衍期。 言罢,他捉了丛霁的手,放于自己的小腹上头,回忆道:昨年的今日,我初次迎来繁衍期,连抚慰自己都觉得恶心,后来,夫君出现了,我强迫了夫君,我觉得自己更为恶心了,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上了幸月与葭月,再再后来,我与夫君心意相通了,夫君让我改变了对于自己的看法,我并不恶心,欲/念乃是本能,不必为此感到羞耻。夫君 他抿唇一笑:夫君,你乃是我的救赎,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丛霁不知第几回强调道:并非强迫。 温祈打趣道:对,并非强迫,夫君对我垂涎已久,巴不得被我垂青。 朕一早便对梓童情根深种了。丛霁又心疼地道,梓童无所畏惧,朕却是满心畏惧。 温祈开导道:夫君亦不必畏惧,你我夫夫携手,所有的困难定将迎刃而解,不过是小小的繁衍期而已,不值得夫君畏惧。 论身手,丛霁远胜于温祈,此时此刻,丛霁却觉得温祈较自己强大许多,温祈剖腹之时亦是这般强大,而自己实乃外强中干。 梓童所言极是。他重新将温祈揽入了怀中,虔诚地道,梓童,你亦是朕的救赎,不然,朕或许早已自行了断了。 作为救赎夫君的报答温祈再度问道,繁衍期如何? 丛霁柔声道:全凭梓童做主。 又过了片刻,晚膳送来了,温祈命内侍将膳食放于御榻前的矮几上,其后,依偎于丛霁怀中,软声软气地道:要夫君喂。 被丛霁喂下小半碗黄鱼雪菜汤后,他催促道:夫君自己也用些罢。 用罢晚膳,丛霁为温祈擦身,接着为温祈上药。 温祈疼得面色煞白,丛霁不得不停下手来,亲了亲温祈的额头:亲亲便不疼了。 嗯。温祈深深地吐息了一番,夫君且继续上药罢。 丛霁颤着手,为温祈上过药后,便为温祈穿上了亵衣、亵裤。 待药膏起效后,疼痛渐渐缓解了,温祈瑟缩的身体亦随之舒展了开来。 他抬指撩开了丛霁的衣襟,见丛霁已上过药了,眉开眼笑地夸奖道:夫君果真言出必行,知晓顾惜自己了。 多亏梓童教导有方。丛霁一心系于温祈身上,若非思及自己对于温祈的承诺,全然想不到要为自己上药。 夫君谬赞了。温祈的指尖自丛霁的锁骨起,轻柔地摩挲着抓痕,并逐一吻了吻,末了,吸了吸鼻子,我明白夫君是为了我,迫不得已才自残的,这回我便不责怪夫君了,切莫再有下回。 朕记下了。丛霁捉了温祈的右手细细地亲吻着莹润的指尖。 温祁由着丛霁亲吻了一会儿,才将右手抽了出来,细致地为丛霁上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0) 上完药,他陡然想起一事:夫君,我尚未饮避子汤。 朕已于二月十四饮过避子汤了。丛霁正色道,从今往后,皆由朕来饮避子汤。 章太医已研制出供夫君饮用的避子汤了?见丛霁颔首,温祁动容地道,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丛霁待他过于温柔了,从不摆君主的架子,且总是以他为先。 历朝历代不乏死于生产的后妃,但想必未曾有过愿意饮避子汤的君主。 多子多孙多福,寻常男子十之八/九俱是如是想的,更何况丛霁并非寻常男子。 倘若换作自己,娶妻后,可能亦不会如丛霁一般。 此话该由朕来说才是。丛霁目不转睛地望着温祁,得夫如温祁,夫复何求? 温祁情不自禁地吻住了丛霁,他的唇瓣与口腔内壁上嵌着不少伤痕,皆是被丛霁咬破的。 丛霁小心翼翼地回应着温祁,唯恐再次伤了温祈。 一吻罢,他以舌尖舔/舐着温祈唇瓣上的血痂子,双目通红。 温祈一面抬指揩着丛霁湿润的眼尾,一面松开了唇齿,探出舌尖来,与丛霁唇舌交织。 接吻间,他忽觉身体滚烫,下意识地蹭了蹭丛霁。 丛霁见状,结束了亲吻,端望着温祈道:梓童是否进入繁衍期了? 我温祈坦率且热情地道,我想要夫君了。 这繁衍期委实来得不合时宜。 丛霁登时不知所措,只得先命人请章太医熬一碗避子汤来。 然后,他抬手抚摸着温祈的面颊道:你可能忍耐? 上次的繁衍期长达一十二日,不知这次会持续几日?我即便能忍耐一日、两日,如何能忍耐一十二日?温祈以额头磨蹭着丛霁的心口,夫君,临幸我罢。 不温祈身受重伤,临幸温祈必将加重其伤势,丛霁正欲拒绝温祈,但确如温祈所言,温祈绝无可能忍耐一十二日。 他将温祈抱于怀中,附耳道:手指如何? 温祈清楚手指恐怕不足够,仍是妥协道:好罢。 不久前,温祈还因为上药而面色煞白,倒抽凉气,现下却是面染红霞,吐气如兰。 丛霁战战兢兢地问道:当真不疼? 不疼,许是繁衍期之故罢。温祈低低地喘息着,并胡乱地亲吻丛霁的侧颈。 偏生这时,寝宫外忽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宫中并无婴孩,定是幸月与葭月在哭。 果不其然,一内侍通报道:公主殿下与皇子殿下求见陛下与皇后殿下。 温祈顿生内疚,一般而言,他与丛霁至少每日看望孩子们一回,但十五、十六这两日却并未去看望孩子们。 他抬目向丛霁望去,与丛霁四目相接。 丛霁左右为难:梓童,你能忍耐多久? 温祈坦白地道:我不知自己能忍耐多久,我只能尽力而为。 朕去将幸月与葭月抱进来。丛霁擦拭过自己的手指,继而揉了揉温祈的发丝,为温祈穿妥衣衫,又为自己穿妥了衣衫,便开了门。 幸月与葭月一见得丛霁,即刻破涕为笑了,两双白白胖胖的小手随即向着丛霁伸了过去。 其中一名乳娘恭声禀报道:公主殿下与皇子殿下今夜一直不愿入睡,哭泣不休,奴婢只得将他们抱来了,望陛下恕罪。 丛霁自两名乳娘手中接过幸月与葭月,并吩咐道:你们二人且在此等候。 乳娘们应诺。 丛霁一进得寝宫,便有乖觉的内侍将大门阖上了。 他抱着龙凤胎到了御榻前,温祈旋即撩开了帘帐。 温祈正被欲/念折磨着,面上尽是细密的汗水。 他伸手接过幸月与葭月,亲了亲他们的额头,难过地道:爹爹并不称职,对不住你们。 幸月与葭月不约而同地吧嗒一声亲了亲温祈的面颊,紧接着,不断地往温祈怀里拱。 幸月甚至还含含糊糊地唤道:爹爹 温祈震惊地瞧着幸月:幸月,方才是你唤我爹爹了? 幸月笑得眉眼弯弯:爹爹,爹爹,爹爹 葭月见幸月抢走了温祈全副的注意力,不甘示弱地学着幸月唤道:爹爹。 温祈瞧了瞧葭月,而后望向丛霁:夫君,幸月与葭月会唤爹爹了。 丛霁正坐于御榻边,指了指自己:朕是你们的父亲。 葭月歪着小脑袋道:父亲。 幸月抱住了丛霁的右臂:父亲。 丛霁惊喜交集,定了定神,又问温祈:梓童可还好? 温祈苦笑道:不太好,快要撑不住了。 丛霁自温祈手中抱走了幸月与葭月,见龙凤胎俱是泫然欲泣的模样,正色道:幸月,葭月,爹爹与父亲这半月或许顾及不了你们,但爹爹与父亲都爱着你们,你们不要怪爹爹与父亲。 龙凤胎似懂非懂,见丛霁欲要将他们交予两名乳娘,当即哭了出来。 丛霁没法子,狠下了心,将他们交予乳娘后,转身离开。 温祈听着龙凤胎的哭声,心如刀割。 丛霁上了御榻,将温祈抱入怀中,安慰道:梓童莫要自责。 倘使我今日并未迎来繁衍期,我便能多抱抱他们了。温祈目中水光淋漓。 倘使朕并未伤着梓童,梓童昨日以及今日白日便能多抱抱他们。丛霁亲吻着温祈的眼帘,继续用手指安抚温祈。 嗯温祈阖着双目,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八/九月大方能牙牙学语,幸月与葭月不满三月便能唤爹爹与父亲了,天资聪颖,实在难得。我却并非称职的爹爹,不但产不了乳汁,素日更是忙于公务,而今还为繁衍期所困。 梓童若不称职,朕亦不称职。丛霁提议道,待幸月与葭月无需饮乳汁了,我们多陪陪他们罢。 温祈颔了颔首,才道:夫君,再添一指罢。 丛霁依言而行,少顷,又闻得温祈道:再添一指罢。 温祈一身的骨头已被烫化了,整副身体瘫软于丛霁怀中,唇瓣如若点朱:再亲亲我。 第123章 丛霁覆唇而下,与温祈交换吐息。 未多久,章太医送了避子汤来,丛霁一饮而尽。 温祈舔吻着丛霁的唇瓣,尝到了避子汤的滋味。 他又抬手环住了丛霁的后颈,片晌,指尖迤迤然地向下而去,轻轻揉捏着,继而咬着丛霁的耳廓道:夫君,去金銮殿罢。 好罢。丛霁收回手指,穿上衣衫,又取了一袭风裘,将温祈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紧接着,他将温祈打横抱起,身形一动,眨眼间,便已到了金銮殿。 他未曾于夜半时分来过金銮殿,偌大的金銮殿被银辉分作了两半,一半银辉流淌,一半陷入了晦暗。 他一手抱着温祈,一手扯下了温祈身上的风裘,铺于御座之上,方才将温祈放下了。 而后,他掌风一起,将殿门阖上了。 温祈环顾四周,又对丛霁道:夫君,将烛火点上罢,我想瞧得更仔细些。 丛霁并未反对,点上烛火后,雕梁画柱、玉阶彤庭全数显露了出来。 温祈向着丛霁勾了勾指尖,舔/舐着唇瓣道:陛下且过来罢,微臣久候了。 丛霁的指尖一触及温祈的指尖,便被温祈抓住了。 温祈一施力,丛霁便配合地将其拥住了。 平日都是陛下坐于御座之上,微臣立于玉阶之下,今日微臣难得躺于御座之上,甚觉新奇。温祈由于品秩不高,所立之处近殿门,他指着自己平日所立之处,信誓旦旦地道,陛下,微臣迟早会从那儿到这儿。 他所指的这儿乃是宰辅所立之处。 朕很是期待。丛霁不容辩驳地道,待你到了这儿,再历练些时候,朕便于御座边设一凤座,与你共治天下。 再添一指。温祈稍稍缓了口气,才道,到时候,微臣若能胜任,自不会推辞。 梓童定能胜任,朕拭目以待。丛霁垂首去亲吻温祈的喉结,使得温祈仰起了首来。 良久,温祈终是忍耐不得了:夫君,交尾可好? 丛霁撩开温祈潮湿的鬓发,犹豫不决地道:朕只怕会再度伤了梓童。 那又如何?夫君若不与我交尾,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却袖手旁观?温祈质问道,夫君不觉得那般做,于我而言,残忍至极么? 见丛霁不言不动,他威胁道:夫君莫非要我自取?我怕是控制不好力道,会伤得更重。 话音落地,他扣住了丛霁的右手手腕子,盯着其上的湿润道:我记得陛下并未用如此多的香脂。 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然做好交尾的准备了。 丛霁分析了一番利弊,不得不道:梓童切勿乱动。 嗯。温祈直直地望着丛霁,下一息,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双目。 丛霁一手与温祈十指相扣,一手护住了温祈的后脑勺,以免温祈撞到头。 且进且退间,他不断地问温祈:如何? 温祈不断地答道:不疼。 昏昏沉沉中,他忽觉底下立着一众大臣。 他登时羞耻难当,定睛一瞧,底下空无一人,仅烛火摇曳。 夫君他以指腹描摹着丛霁的眉眼,陡然想起自己初见丛霁便是在这金銮殿。 当时,他被囚于笼中,遍体鳞伤,而丛霁则立于笼外,当时的丛霁虽然俊美绝伦,却有一股子阴郁之气,不知不觉间,那股子阴郁之气已消失无踪了。 眼前的丛霁满面温柔,而朝堂之上的丛霁积威日久,令人不敢逼视。 当时,他又惊又惧,以为自己即将被丛霁拆骨抽筋;而今,他正与丛霁肌肤相亲,于仅有帝王能企及的御座之上。 丛霁听得温祈唤了自己一声夫君,促狭地道:梓童为何不唤朕为陛下? 因为温祈捂住了双目,因为会觉得羞耻。 丛霁坏心地道:朕该当为温爱卿将朝服取来,再为温爱卿穿上才是。 不要。温祈抗议道,夫君不许欺负我。 丛霁于温祈额头印下一吻:罢了,朕不欺负梓童了。 温祈张开指缝,露出了一双眼睛来:夫君这般轻易便放弃了? 丛霁失笑道:梓童是想半推半就么? 温祈肃然道:半推半就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梓童稍待。丛霁将自己收拾妥当,足尖一点,回了寝宫,取了自己与温祈的朝服来。 丛霁为自己穿上朝服后,又为温祈穿上了朝服。 温祈霎时间后悔不已,这委实过于羞耻了。 温爱卿。丛霁软声道,温爱卿想要被朕如何对待? 微臣想要被陛下弄脏朝服。温祈心生悸动,面红耳赤,扯了扯丛霁的衣袂,夫君,别欺负我了。 丛霁瞧着温祈的右手,突然记起自己去探望丛霰之时,被丛霰扯住了衣袂,且直至他离开,丛霰方才将手松开,丛霰莫非趁机下了毒? 但那毒若是因他不慎被桃面割破了手指,才经由伤口入体的,他探望丛霰之际,身上并无暴露在外的伤口,丛霰纵然趁机下了毒,理当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又或许那毒已被丛霰着人重新研制过了? 温祈见丛霁若有所思,不满地张口咬住了丛霁的手腕子。 丛霁回过神来,解释道:抱歉,朕记起阿霰曾扯过朕的衣袂,不知是否那时被阿霰下了毒。 温祈松开丛霁的手腕子,思索道:丛霰应当不曾学过下毒之法罢?那么,他若下毒,只能下于夫君的常服之上,不然,早已被夫君发现了。 但那身常服已洗涤过了,恐怕验不出是否被下了毒。丛霁低下身去,口齿不清地道,梓童莫要再想了,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安然渡过繁衍期。 温祈浑身微颤,揉着丛霁的发丝道:夫君,我心悦于你。 丛霁回应道:梓童,朕亦心悦于你。 温祈垂目凝望着丛霁,手指划过丛霁的面颊,落于丛霁的朝服之上。 他与丛霁既是夫夫,亦是君臣,实乃他千百年修来的福分。 丛霁喉结蠕动,其后,慎之又慎地将温祁的朝服弄脏了。 御座远不及御榻舒服且长度不足,以致于自己与温祈皆无法伸直双足,故而,两个余时辰后,丛霁便将半睡半醒的温祈抱回了寝宫。 为自己与温祈沐浴了一番后,他揽着温祈的腰身,细细回忆着丛霰是否有古怪之处。 然而,他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扯衣袂之事,丛霰幼时亦做过。 温祈瞥了眼自己委地的朝服,已然脏得一塌糊涂。 他埋首于丛霁怀中,少时,沉沉睡去。 丛霁端详了温祈片刻,便传了杨太医来,命其立于门外,向他禀报丛霰的病情。 杨太医恭敬地道:陛下,六殿下依旧高热着,并无好转。 退下罢。丛霁满腹疑窦:这高热究竟是否阿霰有意为之? 根据昨年的经验,繁衍期前三日来势汹汹,是以,他罢朝三日,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祈。 温祈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不是与丛霁云雨,便是让丛霁将龙凤胎抱来。 丛霁每日都会为温祈上药,只可惜,无济于事,伤口非但并未长好,反而添了新伤。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1) 第四日,丛霁方才上朝,他坐于御座之上,望着温祈平日所立之处,思及自己曾与温祈于御座之上颠鸾倒凤,心口尽是隐秘的欢喜。 朝臣见丛霁似有笑意,有人猜测温祈是否又有喜了,才缺席了早朝,还有人猜测丛霁是否想出甚么新的刑罚了。 丛霁下得朝堂,便去抱了龙凤胎,又着人将奏折悉数送入寝宫。 他将龙凤胎抱到了御榻前,与温祈一道同龙凤胎玩耍了一会儿,才开始批阅奏折。 龙凤胎目前只会唤爹爹与父亲,唤个不停。 一盏茶后,他生怕累着温祈,便将龙凤胎抱回了丹泉殿,由乳娘们带着。 温祈本想处理公务,被丛霁驳回后,只得枕于丛霁腿上,看话本解闷。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丛霁较话本有趣许多,遂时而将自己微凉的手探入丛霁的衣襟取暖,时而钻入丛霁的衣袂,摩挲丛霁的手臂,时而一勾一松丛霁腰间的革带,使得革带弹于丛霁身上,时而把玩着丛霁悬于腰间的佩绶 丛霁又无奈又甜蜜:梓童,这话本十分无趣么? 这话本比不得夫君。温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不闹夫君了,夫君且励精图治罢。 入夜后,作为温祁打扰自己批阅奏折的惩罚,丛霁取了一支干净的狼毫来,将温祁的身体当作宣纸,缓缓描画着。 温祁乖巧地任由丛霁作弄,抿着唇瓣,通体泛红。 丛霁如何把持得住?须臾,弃了狼毫,转而吻住了温祁。 又六日,温祁的繁衍期终是结束了,这回的繁衍期统共十日,较上一次少了两日。 温祁的唇瓣以及口腔内壁上的伤已好透了,那处不出意料地加重了,只得继续卧床歇息。 而丛霁与繁衍期时一般,除了早朝,都会陪伴于温祁。 与此同时,丛霰依然高热着,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半时辰昏迷不醒,诸多名贵的药材入腹犹如泥牛入海,全无用处。 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六,丛霰自二月十一开始高热,算来已高热了整整一十五日,未免太久了些。 而被关于笼中,养于思政殿的灰鼠并无任何异常,只是长胖了些。 两日后,即二月二十八,丛霁尚未下朝,丛霰的近侍忽然来报:陛下,六殿下快撑不住了! 第124章 丛霁怔了怔,扬声道:罢朝。 紧接着,他下了御座,踩着玉阶、金砖出了金銮殿,急急地往吹雪殿去了。 被留于朝堂之上的朝臣俱是人人自危,周家的一干官员十之八/九皆已被罢免了,其中不少还被下了狱,至今生死不明,而为周家求情的朝臣不是受到了冷遇,便是被左迁了,再无踏足这金銮殿的资格。今上雷厉风行,不顾情面,不念苦劳,现如今六殿下病危,恐怕与今上脱不了干系。 无人胆敢窃窃私语,生怕被今上的耳目听了去。 诸臣面面相觑了片刻,便纷纷出了金銮殿。 那厢,丛霁一踏入吹雪殿,又是一阵药味扑面而来。 应是丛霰饮了太多汤药之故,连这药味都苦得厉害。 一见得丛霁,原本立于丛霰床榻前的吹雪殿的内侍与侍卫全数散开了。 丛霁越过这些内侍、侍卫,到了丛霰床榻前,见丛霰出气多,进气少,果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错怪了丛霰。 不过丛霰病重与丛霰是否对他下毒并无联系,丛霰病重并不能证明其清白无辜。 且若非丛霰对他下了毒,会是何人对他下了毒? 又或者无人对他下毒,而是他体内的奇毒发生了变故,毒性暴增,以致于伤了温祈? 思忖间,他的右手陡然被丛霰握住了。 丛霰这双手滚烫,似乎正被武火灼烧着。 一旁的杨太医跪倒于地,愧疚地道:微臣无能,救不了六殿下。 丛霁盯着杨太医,责问道:阿霰的病情为何会恶化至此? 杨太医辩解道:微臣已尽力了,微臣亦不知为何六殿下的病情会恶化至此。 丛霁缓和了语气道:当真再无法子了? 杨太医默然不言,额头点地。 将太医署的太医尽数传来,再将云大夫传来。丛霁不愿见丛霰病故,原因有二:其一,丛霰一旦病故,余下的谜团便查无可查,他将永生不知究竟是谁人对他下了毒,亦将永生不知究竟是谁人指使雪鹃借刀杀人;其二,丛霰毕竟是他的异母弟,丛霰若身怀罪孽,该当按律处置;丛霰若清白无辜,该当封王、建府,上朝堂,为百姓谋福。 皇兄丛霰的嗓音嘶哑着,教听的人嗓子眼生疼,我知晓皇兄信不过我,但我当真并无谋朝篡位之心。 未及言罢,他已咳嗽了起来,须臾,竟是咳出了血来,染得雪白的亵衣一片猩红。 丛霁自丛霰掌中抽出手,取了锦帕来,为丛霰擦拭唇瓣,堪堪拭净,丛霰又咳血了。 丛霰病骨支离,咳得仿若这一身的骨头将要散架了。 丛霁坐下身来,一手为丛霰擦拭唇瓣,一手轻拍着丛霰的背脊,鼓励道:阿霰撑住。 我怕是撑不住了丛霰的嗓音更为嘶哑了些,皇兄,待我断气,将我葬于娘亲坟旁罢,娘亲所为虽有损于国家社稷,但她毕竟是我的生母,我亲手杀了她,极是不孝,我须得好生向娘亲赎罪。 你定会转危为安,莫要再说话了,保存体力。丛霁为丛霰掖了掖锦被,继而厉声道,太医们与云大夫为何还未至? 在场的内侍与侍卫唯恐被丛霁责罚,争先恐后地出了这卧房,去催太医们与云大夫快些来。 一时间,这卧房仅余下丛霁、丛霰以及杨太医。 丛霰双目含泪,凝视着丛霁道:皇兄,皇兄,信我可好? 见丛霁不答,他落下了泪来,面上尽是委屈:我一直将皇兄视作我的亲兄长,但我于皇兄而言,从头至尾便是一外人罢? 片晌,云研来了。 云研憔悴依旧,瞧来较丛霰好不了多少。 云大夫,你须得多加保重。丛霁让出位置来,便于云研为丛霰诊治。 云研一探丛霰的脉象,便附耳道:禀报陛下,六殿下已然药石罔效,陛下惟一能做之事便是为六殿下操办后事。 丛霁并不意外。 又过了片晌,太医们接二连三地来了。 太医们逐一为丛霰诊脉后,皆与云研一般说辞,期间,丛霰还咳了几回血。 丛霁命杨太医再去熬些人参、灵芝来,企图为丛霰吊命,然而,丛霰却是阻止道:不必了,多谢皇兄,人参、灵芝用于我这将死之人身上,未免太过浪费了。 若能起效丛霁尚未言罢,已被丛霰打断了:国库原就空虚,与周楚之战更是耗费良多,勿要再浪费了。 皇兄让其他人退下罢,皇兄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可好?丛霰处于极度的虚弱中,眼帘重若千钧。 好罢。丛霁示意其他人离开,留他一人坐于床榻边。 丛霰坦白道:我有一事尚未禀告于皇兄,其实当年,我曾偶尔听到娘亲命人于桃面上下毒,那毒乃是剧毒,中毒者必将七窍流血而亡,我吓得赶紧去寻皇兄,皇兄却不在,那日,皇兄溜出了宫,去集市做苦力,换了些铜钱,并用那些铜钱买了大白馒头与肉包子,皇兄是否记得? 丛霁颔了颔首:朕自然记得。 他当年为了糊口,确实曾溜出宫去做苦力,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他不过是以做苦力为幌子,拉拢重臣,以求复立为太子。 丛霰来的那日,他去了左丞相府中。 丛霰续道:我本想提醒皇兄注意桃面,未及作声,娘亲已着人来寻我了。娘亲不喜皇兄,我每回见皇兄都会被娘亲责罚,那一回,我被娘亲关了足足十日禁闭。我终日惴惴不安,害怕自己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已近力竭,又咳出了血来。 稍稍缓了口气,他才道: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皇兄,禁闭一结束,我立即去见了皇兄,幸而皇兄安然无恙。 倘使丛霰所言句句属实,为何能使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亡的剧毒变作了能催生嗜血之欲,却又查不出中毒迹象的奇毒? 是下毒者失误了?又或是自己体质令剧毒变异了? 丛霁百思不得其解,发问道:你确定剧毒当真下于桃面上了? 我当年不过六岁,年纪太小了些,并不确定,我仅是听到了娘亲的吩咐而已。但我去祭拜娘亲的时候,在周家发现了桃面,倘若剧毒并非下于桃面上,娘亲为何要着人将桃面偷出来?有何好处?丛霰已是气若游丝,皇兄曾对我提及过桃面乃是先皇后所赠,意义非凡,是以,我一发现桃面,便将桃面擦拭了无数遍,其上应当并无剧毒残留,皇兄可放心。 他连咳血的气力都失去了,过高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降低。 皇兄。他哀求道,念在我将桃面奉于皇兄的份上,皇兄答应我将我葬于娘亲坟旁可好? 是了,桃面本来便是被娘亲偷走的,我之所言甚是可笑。他自言自语着,又道,我要如何做,皇兄才会答应将我葬于娘亲坟旁? 丛霁沉默良久,启唇道:朕答应你。 丛霰心满意足,目中的光芒一分一分地涣散了,他努力地勾了勾唇角:祝皇兄与皇嫂百年好合,祝皇姐觅得如意郎君,祝幸月与葭月茁壮成长,祝南晋盛世太平。 丛霁探了探丛霰的鼻息,旋即抬手为丛霰阖上了双目。 适才他一直提防着丛霰,以防被丛霰下毒,但丛霰并无异常之举,现下丛霰已断了气息。 他陡然想起丛霰中箭那日,周氏哭泣不止,可周氏已不在了,不知是否会有人为丛霰哭丧?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丛霰的尸身,这尸身似乎并无古怪。 瞧了许久,他正欲命人将尸身装殓好,送去临云,葬于周氏坟旁,丛露突地冲了进来。 丛露本该去崇文馆念书,听闻丛霰已是弥留之际,匆匆赶来。 她到了床榻前,见丛霰阖目躺着,低声问丛霁:哥哥,阿霰可还好? 丛霁答道:阿霰已过世了。 阿霰已过世了?丛露摇了摇丛霰的身体,丛霰果然毫无反应。 丛霁伸手将丛露拥入了怀中:露珠儿,阿霰确已过世了。 泪水决堤而下,丛露哽咽着道:我竟然未见到阿霰最后一面,阿霰明明才一十六岁,大好年华,怎地这般早便过世了? 周氏已不在了,但有露珠儿为阿霰哭丧,不知阿霰是否能瞑目了? 丛霁由着丛露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才将丛露交由随后赶来的渺渺照顾。 而他自己则亲手搜查了丛霰的卧房以及整座吹雪殿,一无所获,教他再度怀疑自己是否错怪了丛霰。 若真是他错怪了丛霰,丛霰最后的一段时光不是被他禁足,便是缠绵病榻,可谓是凄惨至极。 当日,丛霰的尸身便被送去了临云。 第125章 出了吹雪殿后,丛霁当即回了寝宫。 温祈正窝于锦被之中,翻阅着话本,听得动静,抬眼望去,果然瞧见了丛霁,遂放下话本,向着丛霁张开了双手,撒娇道:夫君,抱抱我。 幸月与葭月亦常常向着自己张开双手,索要拥抱,眼前的温祈似乎与幸月、葭月一般年纪。 丛霁一念及此,唇角含笑,行至御榻前,伸手抱住了温祈。 温祈回抱住丛霁,并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上,发问道:今日是否发生了甚么何棘手之事?奏折早已送来了,夫君却姗姗来迟。 丛霁怅然地道:阿霰过世了。 怪不得丛霁眉眼间隐约有些愁绪。 温祈轻抚着丛霁的背脊道:夫君,节哀。 朕无事。丛霁抬起首来,吻了吻温祈的额头,朕来为你上药罢。 嗯。温祈自觉地剥下了亵裤,趴于御榻之上。 伤口虽已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血痂子,但丛霁轻轻一碰,温祈仍会浑身战栗。 丛霁洗净了双手,才以指尖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为温祈上药。 温祈疼得瑟缩了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张绷紧的弓。 丛霁一面吻着温祈弯曲的脊椎骨,一面继续为温祈上药。 费了些功夫,他才将手指收了回来,并用锦帕拭净了指尖上残余的药膏。 而后,他为温祈穿上了亵裤,又将温祈揽入了怀中。 或许温祈思忖着措辞,良久才道,或许丛霰病逝乃是一件幸事,否则丛霰如若当真怀有谋朝篡位之心,夫君要如何处置他?杀了他么?夫君恐怕下不了手;软禁他么?非但不合律法,且他定不会甘心,许会再掀起风浪来。 可他如若清白无辜,未免死得太过可怜了些。丛霰明白温祈这一席话是为了安慰他,他理当接受温祈的好意,可他始终无法抹去这一念头。 温祈歉然地道:是我失言了,因夫君仅丛霰一个弟弟,周氏又非善类,我对丛霰怀有偏见,将其视作了阴险狡诈之徒。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松了口气,丛霰嫌疑未消,而今丛霰一死,丛霁应该安全无虞了。 丛霁慌忙道:朕并未责怪梓童,朕知晓阿霰病逝并不能证明他清白无辜。 夫君责怪我亦无妨,毕竟夫君乃是丛霰的兄长,而我与丛霰并非血亲。温祈伸手覆上了丛霁后背的蝴蝶骨,夫君既温柔且心软,为丛霰的病逝而感伤理所当然。 朕却不认为自己既温柔且心软。丛霁覆唇而下,吻得温祈双目迷离,面泛潮红。 温祈缓过气来,反驳道:本宫认为陛下既温柔且心软,便是既温柔且心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2) 丛霁失笑道:你倘若告诉其他朝臣朕既温柔且心软,他们定会以为你中邪了。 温祈一本正经地道:对,我中邪了,中了夫君的邪,此生缠定夫君了。 丛霁欣然地道:朕荣幸之至。 温祈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丛霁的唇瓣:我为夫君将朝服换下可好? 丛霁摇首道:不必了,梓童还是勿要乱动为好,以免牵动了伤口。 那夫君便当着我的面,更衣与我瞧罢。温祈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躺下身,以右手托腮。 丛霁并未拒绝,当着温祈的面,将朝服褪下了。 温祈不满地道:为何不将中衣与亵衣一并褪下? 丛霁不解风情地道:常服里头本就该穿中衣与亵衣。 温祈巡睃着丛霁的中衣,娇声娇气地道:我想看夫君将中衣与亵衣一并褪下。 丛霁疑惑地道:梓童不是已看过许多回了么? 看过许多回便不能再看了么?温祈威胁道,夫君且识时务些,勿要让我自己动手。 好罢。丛霁依次将中衣与亵衣褪下了,亦识时务地将中裤与亵裤褪下了。 夫君当真生着一副好颜色,美不胜收。温祈做出一副登徒子的做派,面上尚未消散的潮红却悄悄地蔓延至耳根了,他旋即偏过首去,污蔑道,夫君明知我现下正在养病,何故勾引于我? 丛霁无奈地道:分明是梓童要朕勾引于梓童。 温祈催促道:夫君还是快些将常服穿上罢。 丛霁依言穿上常服后,被温祈扯着手腕子,上了御榻。 紧接着,温祈捧住了丛霁的双颊,以唇瓣磨蹭着丛霁的眉眼:夫君可开怀些了? 却原来温祈这一番轻薄是为了让自己开怀些。 梓童不必挂心,朕无事。丛霁为温祈身下添了一软垫子。 温祈枕着丛霁的肩膀,正色道:丛霰可有临终遗言? 丛霁将丛霰所言原原本本地说与温祈听了。 温祈闻言,心疼不已:夫君竟曾做过苦力。 丛霁满不在乎地道:朕确实曾做过苦力,但没甚么了不得的,朕有的是力气,不算辛苦。 丛霁原是天之骄子,一朝被废去太子之位,居然沦落至此。 温祈叹了口气:夫君受苦良多。 丛霁云淡风轻地道:过去种种皆已过去了,自母后薨逝,朕便知晓,朕终有一日将被父皇废去太子之位,朕早已设想过被废去太子之位后的情形,并不觉得做苦力算得上受苦。 我明白做苦力是为了活下去,但我仍是觉得夫君受苦了。温祈低下首去,亲吻丛霁的双手。 这双手原有不少伤痕,其中或许亦有做苦力留下的伤痕罢。 吻过丛霁的双手后,他抬起首来,问道:夫君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夫君当年孤立无援,且有露珠儿需养活,要夺回皇位甚是不易,是否曾以做苦力之名,行招贤纳士之事? 丛霁欢喜地道:被梓童说中了,梓童实乃朕的知心人。 我不仅是夫君的知心人,还是这天下最为了解夫君温祈咬上了丛霁的耳垂,夫君这副身体之人。 他言辞大胆,耳根却更红了些。 朕亦是这天下最为了解梓童这副身体之人。丛霁尚不餍足,朕欲要更了解梓童这副身体。 温祈埋首于丛霁心口,这回连后颈都红透了。 少时,他定了定神,将丛霁适才所言回忆了一遍,才分析道:丛霰因国库空虚,要夫君切勿浪费人参与灵芝,表明其为夫君,为南晋着想;丛霰因亲手杀了周氏,求夫君将其葬于周氏坟旁,表明其孝顺;丛霰因心中有愧,将周氏于桃面下毒一事禀明于夫君,表明其对夫君怀有兄弟之情;丛霰还祝福了夫君、我、露珠儿、幸月以及葭月。但是夫君 他话锋一转:丛霰所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霰并无撒谎的理由,除非丛霁顿了顿,望住了温祈的双目。 四日后,即三月初四,丛霰的尸身被运送至临云,周氏祖坟。 杜明达奉丛霁之命,将丛霰的尸身葬于周氏坟旁。 下葬前,他特意确认了丛霰的尸身,由于倒春寒,这尸身上的尸斑不多,尸臭亦不严重。 他亲自阖上棺盖,并亲自为棺材钉上了子孙钉,方才命下属将棺材掩埋。 掩埋后,他又请了和尚来为丛霰超度。 一日后,他回京复命。 三月初七,是夜,两名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周氏祖坟,到了丛霰坟前。 然后,俩人利落地将丛霰的棺材挖了出来,拔出钉于棺材上的子孙钉,进而将棺盖打开了。 再然后,一人重新将棺材掩埋,一人则将丛霰的尸身抗走了。 丛霰的尸身被放于一密室,烛火被点燃后,满室亮堂,将这尸身照得纤毫毕现,其上并无尸斑。 三月初八,破晓时分,原本一动不动的尸身却动了动左手食指。 须臾,这尸身睁开了双目。 守着尸身的奴仆打扮的中年男子见状,又惊又喜地道:六殿下,你总算是醒了。 尸身丛霰清了清嗓子:今日是三月初几? 奴仆答道:回禀六殿下,今日乃是三月初八。 其实,丛霰听闻丛霁重伤不治身亡,温祁殉情一事之时,并不相信,丛霁未免死得太过容易了些,而温祁怀着身孕,即便要殉情,亦该当先将双胎产下才是。 这之后传来的消息却一再推翻了他的猜测,使得他渐渐相信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丛霁与温祁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以防万一,他一早便于寝宫底下埋了火/药。 临终前,他命人于三月初十子时将火/药引燃。 他死于二月二十八,三月初十必定已被送往临云了,纵然丛霁与温祁侥幸未死,他亦不会被怀疑。 他本不想炸死丛霁,只可惜,那剧毒并未教丛霁丧失理智,大开杀戒,并自爆而亡,不然,他早已登基称帝了。 那剧毒明明已改良过了,不知为何效用不佳。 希望这一回的火/药能取了丛霁与温祁的性命。 待丛霁驾崩,朝臣必将拥立幸月为新皇。 一奶娃子显然较丛霁好对付得多。 第126章 三月初三,温祈伤处的血痂子已尽数剥落了,新生的肌肤娇嫩得一触便红。 丛霁下了早朝后,径直回到寝宫,当着温祈的面换下朝服,换上常服,便洗净了双手,准备为温祈上药。 他盘足坐于御榻之上,捞起温祈的腰身,令温祈的腰/臀落入了他怀中。 他并未心猿意马,一本正经地为温祈上药,而温祈却已浑身透红,甚至张口咬住了锦被。 这伤处已长好了,自明日起,便无需再上药了。上过药后,他为温祈穿上了亵裤,乍然见得温祈咬着锦被,不解地道,梓童咬着锦被做甚么? 温祈松开锦被,斜了丛霁一眼:自是因为我已对夫君食髓知味了,多日不尝,甚是想念。 不可。丛霁矢口拒绝,你的伤口虽已长好了,但肌肤瞧来吹弹可破,朕许会再伤着你。 上月十五,温祈的伤口触目惊心,上月二十六,温祈的伤口更是教他提心吊胆。 幸而,温祈身为鲛人,恢复能力较凡人强上不少。 丛霁亲了亲温祈气鼓鼓的双颊:过几日可好? 不好。温祈自吹自擂地道,我的肌肤原就吹弹可破。 梓童的肌肤原就吹弹可破。丛霁软声哄道,梓童,你乖些可好? 温祈被丛霁这般一附和,眼角眉梢尽是风情,摇了摇首道:不好,便要今日。 对不住。丛霁将温祈放于御榻之上,继而下了御榻,朕去将幸月与葭月抱来。 陛下实在小气,我这皇后当得实在委屈。温祈背过身去,不理会丛霁。 丛霁不得不又上了御榻,并从背后抱住了温祈。 温祈扣住了丛霁的手腕子:我想要夫君的手。 丛霁会意,顺着温祈的气力,覆下了手去。 温祈细声地哼着气,好一会儿,转过了身去,以双手环住了丛霁的脖颈。 良久,丛霁吻去了温祈额上的薄汗,又为温祈擦拭干净了,其后,他正欲去将双手洗净,却闻得温祈期待地道:我想看夫君全数吃尽。 于是,他低下了首去,将指尖的脏污全数吃尽了。 温祈起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丛霁,未多久,便不好意思了。 吃尽后,丛霁漱过口,又洗净了双手,才回到御榻边,认真地问道:梓童可还觉得委屈? 很是委屈。温祈追根究底地道,过几日是几日? 丛霁喜爱大胆地向自己求欢的温祈,感慨地道:对于云雨之事,梓童已然脱胎换骨。 实乃夫君纵容我之故,夫君可喜欢被我求欢?温祈亦觉得自己变了许多,面对欲/念更为坦然了,那个认为自己的身体恶心得令人作呕,且当真呕吐了出来的温祈已是前尘往事了。 朕喜欢被梓童求欢。丛霁以指梳理着温祈靛蓝的长发,过几日应是过三五日罢。 温祈张口咬上了丛霁的手掌:夫君未免太敷衍了些,三五日究竟是几日? 丛霁答道:五日罢。 温祈不容反驳地道:三日。 好罢。丛霁提出了条件来,一旦见血,必须马上停止。 嗯。温祈收起了绮思,正色道,今日已是三月初三,丛霰的尸身应当快抵达临云了罢? 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丛霁宽慰道,梓童莫要忧心,朕已命明达将阿霰下葬前,先开棺,瞧瞧尸身可有异状。 那便好,夫君这几日还是小心些,以防丛霰死而复生,提前设下陷阱。温祈本想建议丛霁将丛霰的尸身火化,免于后患,因本朝上下皆认定惟有尸身完整,方能享受供奉,他顾及丛霁对于丛霰的兄弟情谊,只得绝口不提火化之事。 丛霰倘若当真能死而复生,火化无异于将其活生生地烧死。 可那又如何? 丛霰倘若当真能死而复生,那么丛霰病逝便是诈死,丛霰倘若清白无辜,清者自清,何须诈死? 他并无一副铁石心肠,不过丛霁乃是他的逆鳞,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丛霁。 丛霁叮嘱道:梓童亦要小心。 丛霰如若尚在人世,要对付的必定是夫君,至于我,只有威胁夫君这一用处,但他想将我从这寝宫带走,难于登天,是以,夫君不必为我操心。温祈舔/舐了一下丛霁的唇瓣,夫君快去将幸月与葭月抱来罢。 丛霁已命人将吹雪殿细细搜查过了,一无所获,可他与温祈曾诈死,难保丛霰不会如法炮制。 朕这便去将幸月与葭月抱来,梓童稍待。他一面往丹泉殿走去,一面思忖着丛霰倘使设下了陷阱,究竟将陷阱设于何处了?何处于丛霰最为有利? 他一时间想不出答案来,遂招来秦啸,命秦啸将这九阙彻查一番。 一踏入丹泉殿,他即刻收起了严肃的神情,朝着两名小奶娃道:父亲抱。 幸月率先从乳娘怀中扑入了他怀中,紧接着,葭月不甘落后,亦扑入了他怀中。 父亲,父亲龙凤胎叽叽喳喳地唤着,又奶声奶气地道,爹爹,要爹爹。 父亲这便带你们去见爹爹。丛霁从不教龙凤胎唤自己为父皇,在龙凤胎面前,他仅仅是他们的生父,而非一国之君,之所以教他们唤自己为父亲,只是为了便于区分教他们唤其为爹爹的温祈。 他抱着龙凤胎到了寝宫,温祈正翘首以盼。 温祈接过龙凤胎,端详着幸月道:幸月原本长得既不似夫君,亦不似我,而今与夫君愈发相似了。 丛霁亦端详幸月道:梓童所言不差。 幸月似夫君,葭月似我,我极是欢喜。温祈仰首吻上了丛霁的唇瓣,一触即退,待夫君成为明君,我便美梦成真了。 丛霁自然记得温祈曾说与他听的那个梦,遂含笑道:不算美梦成真,现实分明较梓童所梦更加美好,朕从无后宫,亦从不选秀,且梓童产下了一双龙凤胎,而非仅仅一男婴。只可惜 温祈困惑地道:有何可惜? 丛霁遗憾地道:只可惜朕要做明君,必得励精图治,无法为梓童日日不上早朝,更无法令梓童时时衣衫不整。 温祈面色一红:夫君勿要于幸月与葭月面前胡言乱语。 丛霁取了拨浪鼓来,摇着拨浪鼓,附上了温祈的左耳:朕若是胡言乱语,吻了朕的梓童可谓是胡作非为。 温祈蛮不讲理地道:我便要胡作非为。 言罢,他重重地亲了一口丛霁的唇瓣。 葭月的注意力已被拨浪鼓吸引住了,而幸月则是指着自己的唇瓣道:亲亲,要亲亲。 温祈亲了亲幸月的额头,幸月并不满足:亲亲,亲亲。 温祈义正辞严地道:唇瓣是留给心悦之人亲的,爹爹不能亲。 心悦之人幸月鹦鹉学舌一般,歪着小脑袋似懂非懂,半晌,又叫嚷道:父亲,亲亲。 丛霁亦垂首亲了亲幸月的额头。 他尚有要事,放下拨浪鼓,对温祁道:梓童,半个时辰后,乳娘们会来将幸月与葭月抱走,你的伤口虽已长好了,但仍需多加歇息。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3) 温祁肃然问道:夫君,出何事了? 并未出何事,沈爱卿已将周家一干人等一一审过了,今日判决,朕欲要去旁听。作奸犯科的周家人众多,且其中的一十二人算得上朝廷重臣,丛霁自然信得过沈欣怿,但兹事体大,还是去旁听为好。 温祁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又问道:夫君要出宫去大理寺么? 对,朕要出宫去大理寺。丛霁原本将周家人关于天牢,后为了方便沈欣怿审理,将他们悉数移交于大理寺了。 夫君多加保重。温祁以左手抓住了幸月的右手,并以右手抓住了葭月的左手,向着丛霁挥了挥,又对龙凤胎道,幸月、葭月,父亲要去处理政事了,暂时不能陪我们父子了。 政事?幸月满面迷惑。 而葭月则主动地向丛霁挥了挥手。 丛霁亦向着温祁父子挥了挥手:朕尽量早些回来。 而后,他出了宫,乘坐马车,直抵大理寺。 沈欣怿正候于大理寺前,见得丛霁,行过礼,恭声道:陛下,请随微臣来。 到了公堂,丛霁坐于一旁,而沈欣怿则坐于堂上。 沈欣怿对差役道:将前刑部侍郎带来。 前刑部侍郎被带来后,跪于堂下,见得丛霁,当即连声求饶。 丛霁不予理会,下令道:沈爱卿,开始罢。 沈欣怿一拍惊堂木,正式开始判决。 丛霁一面饮着小厮奉上的蒙顶石花,一面听着沈欣怿判决前刑部侍郎斩首示众,一派闲适,并未施舍前刑部侍郎一分眼神,只觉得求饶声甚为聒噪。 为官者本该为国为民,做下中饱私囊,欺压良善,杀人放火之事,付出性命的代价理所当然。 直至红霞满天,所有的判决方才结束。 沈欣怿全部判决得当,丛霁只稍作调整。 判决结束后,丛霁客气地道:沈爱卿辛苦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沈欣怿又建言道,陛下,此番周家官员几乎被连根拔起,致使官位空缺过多,微臣认为须得快些选择良材,补上空缺。 诚如沈欣怿所言,肃清周家人后,官位空缺过多,但要选择良材,补上空缺,谈何容易? 丛霁早已考虑过这一问题,道:沈爱卿认为开设恩科如何? 沈欣怿坦言道:微臣认为开设恩科甚好,毕竟目前正是求贤若渴之际。 朕会择日下旨开设恩科。丛霁归心似箭,无暇与沈欣怿闲谈,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大理寺。 三月初六,丛霁临幸温祁,温祁并未见血。 三月初七,温祁重返翰林院,履行翰林院修撰之职。 三月初十,子时一刻,一道人影潜入了距寝宫不远的栖凤殿。 栖凤殿原是皇后的居所,由于温祁日日与丛霁同床共枕,不曾踏足过栖凤殿,故而这栖凤殿仅定期扫除的宫婢会踏足,而今已是子时,自是空无一人。 火/药的引线便藏于栖凤殿。 第127章 这人影蹑手蹑脚地到了栖凤殿角落处的一矮几前,费力地搬开矮几,而后低下身去,叩了叩墙面。 墙面内设有机关,这般一叩,其上的一块砖石旋即打开了,露出里头的一截引线。 她颤着右手从衣袂中取出火折子,轻轻地一吹,隐约的火星子立即变作了扎眼的火苗。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方才将火折子凑近了引线。 然而,由于她的右手颤抖得过于厉害,火折子不慎跌落于地,致使火苗熄灭了。 见状,她心急如焚,慌忙拣起火折子,又吹了吹。 许久后,这火折子终于再次生出了火苗来。 火苗摇曳,将她的影子映于墙面之上。 她额上尽是汗水,屏气凝神,右手却颤抖得更为厉害了。 火折子颤颤巍巍地凑近了引线,引线霎时间被点燃了。 她怔了怔,丢弃火折子,拔足奔出了栖凤殿。 再过片刻,这栖凤殿底下所藏的引线便将引爆埋于寝宫底下的火/药。 栖凤殿离寝宫太近了些,十之八/九会遭到波及,她须得尽快离开,以免活生生地被炸死。 出了栖凤殿后,她因为过度惊慌,足下踉跄,直直地倒下了身去。 此时,万籁俱寂,她生怕被人听见动静,顾不得喊疼,立刻站起身来。 她未及站稳,一抬眼,温祈赫然钻入了她眼中。 温祈面如皎月,气若霜雪,并未束发,衣袂与发丝齐飞。 她强作镇定地道:更深露重,皇后殿下何以在此? 温祈不答反问:赵太妃又何以在此? 此人正是不久前才结束禁足,重获自由的赵太妃。 赵太妃答道:本宫今日心口发闷,出来透透气。 温祈似笑非笑地道:赵太妃为何要特意来距羽落轩甚远的栖凤殿透气?又为何频频后顾,后头有何古怪? 本宫赵太妃唯恐自己被炸死,无暇作答,急急地掠过了温祈。 岂料,仅仅十步后,她便被突然出现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温祈迤迤然地行至赵太妃面前,佯作恍然大悟地道:本宫知晓了,赵太妃害怕被炸死,才频频后顾,至于后头的古怪自然便是引线了,而那引线所连接的火/药则埋于寝宫底下,只需点燃引线,本宫与陛下便会尸骨无存。 赵太妃急声道:皇后殿下既已知晓此事,还不快些放本宫走! 温祈失笑道:本宫知晓此事,便须得放你走么? 赵太妃急欲突出重围,非但未成,反而被一侍卫推倒于地。 她瞪着这侍卫,堪堪站起身来,竟然发现自己的左足崴了。 温祈淡淡地道:本宫较你惜命,本宫都未走,你有何可惧怕的? 赵太妃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温祈的圈套,温祈事先知晓寝宫底下埋了火/药,怎会任由火/药爆炸? 温祈居高临下地瞧着赵太妃道:你是要自己从实招来,亦或是要本宫刑讯逼供? 本宫要见陛下。赵太妃仗着自己曾施恩于丛霁,奢望丛霁能饶她一命。 温祈含笑地道:本宫执掌后宫,你之生死,皆由本宫定夺,全无陛下置喙的余地。 温祈这一席话可谓是大逆不道,赵太妃瞥见丛霁向着此处走来,告状道:陛下可听见皇后殿下所言了? 丛霁颔首道:自然听见了。 赵太妃撺掇道:陛下容许皇后殿下如此放肆么? 有何不可?丛霁到了温祈身畔,执起温祈的右手,印下一吻,梓童所言半点不差,这后宫皆由梓童定夺,朕全无置喙的余地。 赵太妃一惊,继而谈及陈年旧事:陛下可记得本宫曾在淑妃那儿为陛下说过情,亦曾自丛霄手中救过陛下,还曾救济过陛下?不然,陛下与公主或许早已饿死了。 朕当然记得。见赵太妃面露喜色,丛霁不留情面地道,但那又如何?朕将你封为太妃,赐你锦衣玉食,并未怪罪你私藏金步摇,害得露珠儿多年精神不定,足以报恩了。 原本如赵太妃般,与冷宫弃妃无异,且无一儿半女的妃子,根本不可能被封作太妃。 温祈不解地道:纵然行迹败露,未能成事,可你曾试图谋害陛下与本宫的性命,这乃是铁铮铮的事实,你为何认为陛下会宽恕于你? 本宫自是因为丛霁乃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但丛霁显然与温祁夫夫同心。 赵太妃一时语塞。 温祈唤了称呼:赵氏,你尚未回答本宫的提问,你是要自己从实招来,亦或是要本宫刑讯逼供? 赵太妃被迫道:本宫从实招来,莫要对本宫刑讯逼供。 温祈语含讥讽:本宫洗耳恭听。 二月二十五,丛霰命人传讯于本宫,要本宫去吹雪殿见他,本宫听说丛霰病入膏肓,不知他有何图谋。本宫左思右想,猜测他或许一直隐瞒着与雪鹃有关的一些事,他或许自知命不久矣,大发善心,决定向本宫坦白。 本宫紧赶慢赶地去了吹雪殿,见得丛霰,他竟是要本宫将藏于栖凤殿的引线点燃,以炸死陛下与皇后殿下,本宫若是答应,他便会将毒死雪鹃之人交由本宫处置。赵太妃叩首求饶,本宫爱女心切,以致于鬼迷心窍,今日才会犯下此等弥天大罪,望陛下宽恕。 丛霁扬声道:阿霰,赵太妃所言是否属实? 赵太妃又是一惊,一抬首,果然见到丛霰被侍卫从暗处押了出来。 昨日,丛霰正好眠着,密室陡然遭人闯入,他被惊醒了。 来者不由分说地将他绑了起来,他便知自己的计策已被丛霁所觉,再无回天之力。 闻言,他否认道:二月二十五那日,我并未命人传讯于赵氏,是赵氏自己来了吹雪殿,赵氏道只消我告诉她是谁人毒死了雪鹃,无论何事,她都会为我办到。 赵太妃瞪着丛霰,气急败坏地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丛霰笑道:我所言乃是事实,一字不假。 丛霁不再追究此事,转而问道:阿霰,朕有七件事不明,你可否为朕解惑? 皇兄若能临幸我一回,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丛霰见丛霁目露惊色,舔着唇瓣道,我垂涎皇兄已久,死到临头,却未曾尝过皇兄的滋味,死不瞑目。 他此言并非故意恶心丛霁,他不过是将他这些年隐秘的心思告知了丛霁而已。 丛霁何曾想过丛霰对自己怀有如此龌蹉的心思?顿觉恶心,矢口拒绝道:朕并无与兄弟乱/伦的癖好,你既不愿为朕解惑,朕便将你交予李罄审问。 丛霰自然听闻过李罄之恶名,李罄其人实乃丛霁手下最为得利的酷吏,善于用刑,曾有囚犯被李罄变作了一滩肉泥,骨头一根也无,却迟迟咽不了气,直到那囚犯将所知之事全数交代了,李罄才大发慈悲,送其归西。 他并不想沦落成一滩肉泥,只得屈服道:皇兄且问罢,我愿为皇兄解惑。 丛霁发问道:其一,究竟是否你派遣了刺客行刺于露珠儿?为何是露珠儿?你又为何替露珠儿挡箭?刺客死于马上风,是否你故意设计的? 其二,究竟是谁人指使雪鹃借露珠儿之手刺杀于朕?可是你? 其三,究竟是否你着人毒死了雪鹃? 其四,究竟是否周氏命人于桃面上下了毒?又是否周氏命人偷走了桃面?你将桃面奉于朕有何目的?你是否于桃面、剑匣下了毒? 其五,究竟是你对朕下了毒,亦或是朕体内的剧/毒变异了? 其六,究竟是周氏逼你登基称帝,你不得不从,亦或是你本就怀有谋朝篡位之心? 其七,究竟你是如何让自己暂时闭息,并长出尸斑来的?是否用了甚么药物? 丛霰挣脱了侍卫的钳制,道:皇兄的疑惑未免太多了些。 但他并无拒答的权力,遂一面抚着衣衫上的褶皱,一面不紧不慢地道:其一,确是我派遣刺客行刺于丛露,皇兄待丛露太好了些,我嫉妒丛露,欲要将其除之而后快。我并未替丛露挡箭,我是替皇兄挡箭,都怪皇兄护着丛露,逼得我只能更改了计划。所幸凭借此事,我终于与皇兄稍稍亲近了些,算是因祸得福。至于那刺客,他不识字,又被割了舌头,加之他压根不识得我,如何告发我?他既告发不了我,我管他的死活做甚么?他死于马上风自是耽于女色之故,且我早料到皇兄不会杀他,而会着人监视他;其二,我引诱了雪鹃,使得雪鹃对我言听计从,甜汤的方子与迷惑心神的药物俱是我给予雪鹃的;其三,是我派人以稀释过的鹤/顶/红毒死了雪鹃以及与雪鹃之死有关联者。 赵太妃听得丛霰的自白,仇恨满腔,一瘸一拐地冲上去,对丛霰拳打脚踢。 丛霁并未制止,忍着恶心,又问道:你可知雪鹃怀了你的骨肉? 雪鹃不过是这赵氏与人苟/合产下的贱人,她有何资格为我孕育子嗣?丛霰不耐烦地将赵太妃掀翻于地,进而以左足踩住了其心口,我本打算待夺得皇位后,娶一众名门贵女为我孕育子嗣,再将皇兄封作皇后,好生宠爱,可惜我得抱憾终身了。 他依旧是一副教人如沐春风的神态,却重重地踹了赵太妃的肚子几脚,见赵太妃疼得蜷缩了身体,哀嚎连连,才继续道:其四,确是母后命人于桃面上下毒,而母后所命之人便是我,我那年方才六岁,皇兄虽时常对我不假辞色,但不会提防我,我实乃绝佳的人选。母后声称只是与皇兄玩笑,还以为骗过了我,却不知我偷听了其与心腹的对话。亦是我偷走了桃面。我将桃面奉于皇兄自是为了讨皇兄欢心,博取皇兄的信任。我料想皇兄必定对桃面、剑匣有所防备,怎会做出下毒这等蠢事? 其五,皇兄来探望我的那日,我扯了皇兄的衣袂,趁机于衣袂上抹了毒/药,那毒/药我已着毒医改良过了,皇兄该当丧失理智,大开杀戒,并自爆而亡才是。但皇兄既有此问,显然皇兄身体有异,可皇兄看起来好端端的,到底何处有异?可否为我解惑? 听至此,温祁暗道:被我料中了,丛霰果真将剧/毒下于夫君的衣袂之上了。 紧接着,他又闻得丛霰道:其六,我本就怀有谋朝篡位之心,一则是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教众生对我俯首帖耳;二则是为了软禁皇兄,容我为所欲为。至于母后,她自诩深谋远虑,其实仅仅是为我所用的棋子罢了。 其七,我确实用了一种药物,亦出自那毒医之手。我险些忘记禀报皇兄一事了 丛霰顿了顿,巡睃着丛霁的身体,深情款款地道:那毒/药本无名称,我为其命名为一寸相思,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 温祈再也忍耐不得,护于丛霁身前。 丛霁与温祈十指相扣,面无表情地道:你倘使当真垂涎于朕,为何要杀朕?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4) 丛霰扫了眼温祁,面容扭曲,妒火中烧:得不到便毁掉。区区一低贱的鲛人,固然容貌不俗,又有何用?当作玩物尚可,皇兄居然容许其产下半人半鲛的孽种,甚至将其封作皇后。我之身份较其尊贵许多,皇兄既是断袖,何故对我不屑一顾? 丛霁伸手将温祈拥入了怀中,轻蔑地道:即使你并非朕血脉相连的异母弟,朕亦不会对你这般阴险狡诈的小人另眼相看。你与梓童天差地别,你连梓童的一根发丝都及不上。 丛霁所言字字诛心,丛霰几近崩溃,定了定神,又自言自语地道:一寸相思分明是剧/毒,我以为当年是自己心软,所下的剂量不足,皇兄才侥幸活命,改良过后,定能取了皇兄的性命。 丛霰下毒不成,又利用赵太妃引燃炸/药,企图将自己与温祈炸死,其心可诛。 丛霁厉声质问道:可有解药? 为何皇兄理智尚存?丛霰望住了丛霁的双目,他知晓丛霁定不会作答,故而并不追根究底,而是勾唇一笑,我已将那毒医杀了,这天下绝无解药。 丛霰面目可憎,丛霁不愿再见到丛霰,遂下令道:将丛霰与赵氏押解至大理寺,由沈爱卿细细审理。 言罢,他正欲拂袖而去,却被丛霰扯住了衣袂。 下一息,丛霰不假思索地咬破了齿间所藏的毒囊,当着丛霁的面吐出了血来,弹指间,血液染红了他的唇瓣、下颌、脖颈以及衣襟,他生着一副好皮囊,这副模样本该使人又怜又爱,丛霁却视其为洪水猛兽,利落地将这片衣袂撕了下来。 裂帛之声乍响,丛霰倒地不起,面色苍白,眼睁睁地目睹丛霁牵着温祁的手渐行渐远。 弥留之际,他眼前出现了走马灯,每一帧皆有丛霁。 自小他便喜欢黏着丛霁,待懂事些,他便对丛霁产生了嫉妒,缘由有五:其一:霁取自光风霁月,而霰意为雪子,足见父皇的敷衍。 其二:丛霁一满月便被册封为太子,而父皇却总是对他不假辞色。 其三:即便跌入泥沼,食不果腹,粗衣麻布,丛霁依然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其四:据闻先皇后很是慈爱,母后却因遭到父皇的冷待,将对于父皇的不满转嫁于他,对他甚是严苛,常常非打即骂。 其五:人人皆认为他远不及丛霁。 丛霁待他尔尔,不及待丛露亲昵,较其他人好些。 但他却极想胜过丛霁,以证明自己较丛霁更为优秀,甚至想将丛霁踩于脚下,百般羞辱。 是以,他曾一度感叹自己身上不愧流淌着母后的血液,与母后一般善妒。 直至那日不由自主地为丛霁挡箭,他方才觉察到自己爱慕着丛霁。 可他清楚丛霁目无下尘,从未将他放于眼中,且他是丛霁的皇弟,丛霁绝不可能倾心于他。 丛霁从不选秀,不近女色,这令他暗自窃喜,甚至祈愿丛霁乃是断袖。 丛霁竟果真是断袖。 发现丛霁心悦于身为雄鲛的温祁后,他无数次想除了温祁,然而,温祁不是与丛霁在一处,便是被侍卫、暗卫保护着,他寻不到机会。 从细作处听闻温祁怀了双胎后,他又惊又气,日日盼着双胎胎死腹中,温祁难产而亡。 天不遂人愿,温祁平安地诞下了一双怪物,被封作皇后,独占三千宠爱。 幸而他终是于断气前,表白了心迹,勉强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128章 四日前,即三月初六,丛霁临幸过温祈后,与温祈共浴。 温祈依偎于丛霁怀中,把玩着丛霁浮于水面之上的乌发。 丛霁一面亲吻着温祈的耳根,一面关切地道:梓童可还好? 夫君中途确认了无数回我是否出血了,该当最为清楚我的状况。温祈转过身去,轻咬着丛霁的锁骨道,我早已痊愈了,仅仅一回罢了,自然无事。 那便好。丛霁任由温祈轻咬了一会儿自己的锁骨,方才挑起温祈的下颌,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一吻罢,温祈以水光淋漓的双目凝视着丛霁,朱唇轻启:三日前,夫君命秦啸彻查九阙,可查出甚么了? 丛霁摇首道: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假定丛霰乃是诈死,假定丛霰早已设下了陷阱,我认为这寝宫、思政殿以及金銮殿皆是最为危险之所。温祈分析道,假定上月十五嗜血之欲之所以来势汹汹,是因为丛霰对夫君下了奇毒之故,那么,丛霰理当不会再度下毒,毕竟于他而言,下毒无用,他会选择更为稳妥的法子以除掉夫君,何为更为稳妥的法子 他将下颌抵于丛霁心口,苦思冥想了许久,猛然抬起双眸,望住了丛霁。 丛霁若有所思,一触及温祈的目光,便指了指地面。 我与夫君当真是心有灵犀。温祈正色道,丛霰若于寝宫埋下火/药,便能要了我与夫君的性命;他若于思政殿埋下火/药,便能要了夫君的性命;他若于金銮殿埋下火/药,便能要了我与夫君以及一众朝臣的性命。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朕认为寝宫的可能性最大,若是思政殿或是金銮殿便须得于青/天/白/日引燃,方能达到目的,不易成事。 确如夫君所言。温祈扫了眼御窑金砖,又缠着丛霁接吻。 沐浴过后,以策万全,丛霁为自己与温祈穿妥衣衫,并抱着温祈去了距寝宫、思政殿以及金銮殿甚远的偏殿暂居。 这偏殿虽无人居住,但有侍女日日扫除,一尘不染。 他将温祈放于床榻后,传召秦啸,命其将寝宫、思政殿以及金銮殿掘地三尺。 三日前,即三月初七,秦啸将寝宫埋有火/药,而引线则藏于栖凤殿一事禀报于丛霁。 丛霁从而确定丛霰当真是诈死,且野心勃勃,甚觉心寒,更觉后怕。 倘使他与温祈俱未怀疑丛霰于寝宫埋下了火/药,不日,他们便将粉身碎骨。 是夜,用罢晚膳后,一人一鲛相对而坐,一道品着万寿龙芽。 万寿龙芽乃是团茶,表面印有龙凤纹饰。 丛霁将万寿龙芽吹凉了些,递予温祈后,温言细语道:寝宫底下确实埋有火/药,而引线则藏于栖凤殿,不过梓童毋庸害怕,朕已命秦啸将火/药拆除。 有夫君在我左右,我有何可害怕的?温祈从容不迫地轻呷了一口万寿龙芽,才疑惑地道,果然被我与夫君猜中了,只是这火/药须得有人引燃,会是何人? 朕将阿霰软禁之时,已将伺候他起居的内侍、侍女以及守卫他安全的侍卫尽数撤换了,按理说,无人会听他差遣,甘冒此险。丛霁亦呷了一口万寿龙芽,除非阿霰允诺了那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且那人爱慕虚荣,不顾性命,又或者阿霰手中捏了那人的把柄,逼得那人不得不听命于他。 温祈并未出言,饮罢一盏万寿龙芽后,才十拿九稳地道:我猜想那人便是赵太妃。 确有可能,赵太妃必然想从阿霰口中问出雪鹃之事,譬如他是如何看待雪鹃的,又譬如他是否知晓是谁人毒死了雪鹃,亦或许是阿霰以雪鹃为诱饵,引其上钩。丛霁又为温祈斟了一盏万寿龙芽,并吹凉了,才续道,青/天/白/日容易为人所觉,且朕与梓童惟有入夜后,才会回到寝宫,故而,火/药必定会于夜深人静之际被引燃。 温祈赞同地道:夫君所言极是,着人于夜间看住栖凤殿便可。 两日前,即三月初八,秦啸带人拆除了火/药,一人一鲛从偏殿搬回了寝宫居住。 三月初十,子时三刻,丛霁听得丛霰倒地的声响后,径直向前,并未施舍丛霰丁点儿目光。 有了前车之鉴,以防丛霰故技重施,他阖了阖眼,不得不下令道:将阿霰火化罢。 即便他对于丛霰的兄弟之情已荡然无存,但因风俗之故,他并不愿将丛霰火化。 根据风俗,遗体火化后,便享不得供奉,难以投胎转世,极易成为孤魂野鬼,且火化亦是极刑之一。 听得此言,温祈将丛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尽管丛霰意欲谋朝篡位,甚至不顾伦常,觊觎丛霁,可丛霁既温柔且心软,想必并未为这一决定而感到痛快。 回到寝宫后,温祈环住了丛霁的腰身,踮起足尖来,与丛霁唇齿交织。 丛霁的舌尖轻扫着温祈的口腔内壁,继而磨蹭着温祈较凡人锋利许多的齿列,最末才缠上了温祈蠢蠢欲动的软舌。 过于激烈的接吻理所当然地催生了欲/念。 他将温祈打横抱起,压上了御榻。 温祈抬手环住了丛霁的脖颈,由着丛霁将他剥得身/无/寸/缕。 丛霁自温祈的鬓发起,一寸一寸地向下亲吻,及至足尖,转而一寸一寸地向上亲吻。 温祈吐息失序,许久之后,方以指腹磨蹭着丛霁的喉结道:我的滋味如何? 丛霁坦诚地答道:远胜于朕所尝过的珍馐美馔。 我亦想知晓夫君的滋味如何?温祈垂下首去,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又含含糊糊地道,不知丛霰是否当真将那毒医杀了? 于阿霰而言,那毒医已无用处,何必留其性命,徒增风险?丛霁揉着温祈的发丝道,今日已是初十,不知十五会如何? 温祈暂且吐了出来,认真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夫君。 丛霁思及上月十五的情形,心若刀割,蹙眉道:朕不愿再伤着梓童。 无妨。温祈一把抱住了丛霁,我与夫君已成亲了,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夫,自当同甘共苦。 丛霁叹息一声,抬手覆上了温祈的后腰,换了话茬:朕打算开设恩科,梓童认为如何? 嗯骤然而至的充实感教温祈失神了,少时,他以双手攀住了丛霁的双肩,问道,是为了弥补周家人余下的空缺么? 从地方小吏至朝廷大员,共计一百三十五名周家人被革职查办,共计三百零一名与周家有牵连者被革职查办,空缺委实太多了些。丛霁昨日方才得到这一统计,是以,他虽早有开设恩科的想法,却迟迟未与温祈商量。 温祈震惊地道:竟有这般多,周家委实祸害不浅。 是朕的过错,朕登基之初,为了坐稳皇位,默许周家结党营私,天长日久,才造成了这等局面。丛霁又添了一指,梓童认为开设恩科如何? 温祈定了定神:我认为该当早日开设恩科,选拔良才,补上空缺,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 今日下了早朝后,梓童且随朕去思政殿,撰写开设恩科的诏书。丛霁话音未落,已听得温祈催促道:手指已足够了。 他依言收回了手指,即刻拥着温祈,缓缓地倒下了身去。 下得早朝,温祈随丛霁去了思政殿,撰写诏书。 撰写诏书原就是翰林院修撰的职责之一,但他从未撰写过诏书,费了不少宣纸,终是定稿了。 丛霁取了玉玺来,加盖于诏书之上,才命人颁布了诏书。 这玉玺乃是原本的传国玉玺,他御驾亲征前,将其带走了,至于丛霰私下篆刻的玉玺,他着工匠将其磨平,充入国库了。 温祈尚有公务在身,与丛霁一同用罢午膳,正欲出思政殿,却见丛露疾步而来。 丛露双目含泪,行至丛霁面前,发问道:我听闻阿霰并未病逝,昨日夜间,杜副统领将阿霰押送进宫,今日子时,阿霰毒发身故,不久前,阿霰被火化了,可是如此? 丛霁听得丛露提及丛霰,顿时一阵恶寒。 温祈代为答道:确是如此。 所以阿霰当真妄图谋朝篡位?见丛霁颔首,丛露狠心地道,阿霰死有余辜。 由丛露的神情判断,她应当不知丛霰对自己怀有垂涎之心。 丛霁无意将此事告诉丛露,遂将此事隐去了:阿霰诈死,于寝宫底下埋了火/药,命赵太妃引燃,企图令朕与梓童尸骨无存。 阿霰竟恶毒至此,我识人不明,还以为阿霰表里如一。丛露回忆过去种种,自责地道,阿霰未免伪装得太好了些,我若能早些发现,定不会为雪鹃所利用,以致于刺伤了哥哥。 丛霁宽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必自责。 他又问了丛露的功课,而温祈则是辞别丛霁、丛露,出了思政殿,往翰林院去了。 待丛露离开后,丛霁继续批阅奏折,直至黄昏时分,他才将奏折全数批阅完毕。 他放下朱笔,着人请来了云研,并坦白地道:研制奇毒的毒医已遇害了,这世间再无解药。上月十三,朕不慎又中了那奇毒。上月十五,朕虽未杀一人,却使得梓童身受重伤,云大夫认为朕该如何是好? 云研的气色稍好了些,答道:诚如草民先前所言,皇后殿下便是陛下的解药,陛下多与皇后殿下交/合,自能解去毒性,至于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方能解毒,草民不知。 丛霁唯恐再次使得温祈身受重伤,追问道:当真无旁的法子? 草民愚钝,恕草民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云研拱手道,草民于陛下全无益助,自请离去。 云大夫请自便。丛霁并未为难云研,还赏赐了其金银。 草民这便去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云研婉拒了丛霁的好意,只取了一小锭银子,作为盘缠。 他离开毓秀镇数月,甚是想念子恒,子恒长埋于地下,这样久无人陪伴,必定寂寞了,他既然无法为丛霁解毒,便应该早些回到子恒身畔。 一炷香后,丛霁与上回一般,着人护送云研回乡,并与丛露一道将云研送别至宫门。 次日,沈欣怿将赵太妃细细审问过,其后,进得思政殿,禀报于丛霁。 丛霁踟躇须臾,最终赐死了赵太妃,准许其于毒酒与白绫之间择其一。 纵然赵太妃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雪鹃,但其犯下滔天大罪,不可饶恕。 半个时辰后,他得到了赵太妃的死讯。 思及赵太妃昔日的恩惠,他顿生惋惜。 当年,赵太妃倘若并未被父皇相中,而今或许夫妇和睦,儿女成群。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5) 一个时辰后,他行至宫门,迎接温祈。 片晌,一驾马车于他眼前停下了,车帘子随即被一只肤白若雪,骨肉匀亭的手掀开了。 紧接着,手的主人冲他笑道:陛下,微臣回来了。 他伸手掐住了温祈的侧腰,将温祁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待温祈站定后,他吻了吻温祈的额头,才牵了温祈的手,道:梓童,朕赐了赵太妃三尺白绫,她已悬梁自尽了。 赵太妃温祈心生怜悯,陛下并未做错,但赵太妃此生几乎是为雪鹃而活,实乃可怜人。愿她来世能得一知心人,与其长相厮守,生儿育女。 丛霁附和道:愿如梓童所言。 一至三月十五,嗜血之欲便袭上了丛霁的心头。 他睁开双目,注视着温祁。 温祁并未睡沉,当即迎上了丛霁的视线,吐气如兰地道:夫君,我们来交尾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完结 第129章 朕丛霁猛地抓住了温祈的左臂,进而用力地一按温祈的后腰,迫使温祈跌入了他怀中。 莫急。温祈啄吻着丛霁的唇瓣道,我乃是夫君的雌鲛,夫君要将我如何便如何。 丛霁艰难地道:朕不愿伤了梓童。 伤了我亦无妨。温祈稍稍将丛霁推开了些,继而扯开了亵衣的系带。 丛霁垂下首去,亲吻着温祈裸/露出来的肌肤。 丛霁的亲吻近乎于啃咬,温祈有点疼,却并未作声,而是轻拍着丛霁的后背作为安抚。 梓童,对不住。丛霁目睹自己吻过之处破了些许小口子,渗出了血来,满腹歉疚。 温祈已被丛霁养胖了些,不似产后那般瘦骨伶仃。 但温祈的腰身依然细瘦着,不盈一握。 这腰身因被丛霁亲吻而微微颤抖着,与此同时,侧腰被印下了指痕。 温祈抚摸着丛霁的面颊,含情脉脉地道:夫君不必顾忌我。 丛霁抬目望住温祈,接着倾身吻上了温祈的唇瓣。 这点朱唇他分明已尝过无数遍了,却不曾厌倦过。 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并未如同上月十五那般将这朱唇肆虐得鲜血淋漓。 温祈被丛霁松开了双唇后,气喘吁吁地问道:夫君,嗜血之欲是否并无上月十五那般厉害? 温祈言语间,丛霁窥见须臾前与自己纠缠的舌尖,情不自禁地又与其纠缠了一番,才答道:嗜血之欲确无上月十五那般厉害,可朕仍是伤了梓童。 不疼。温祈抬手抹去了胸膛以及腰腹上零星的血珠子。 丛霁扣住温祈的手腕子,并将其上的血液舔/舐干净了。 温祈的手霎时间柔若无骨,即刻阖上了双目,毫不设防。 首先是无尽的亲吻,让他觉得自己将要融化于丛霁唇间了,然后是手指,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张画布,任由丛霁挥毫泼墨,再然后,丛霁的指尖陷落了下去。 少时,他困惑地睁开了双目,问道:不用香脂么? 丛霁回道:你若是疼了,再用香脂罢。 嗯。温祈再度阖上了双目,片时,手指骤然退去,又有一物紧接而至。 当他意识到是舌尖后,一身悸动,难耐地道:夫君,帮帮我。 丛霁依言而行,良久,将指尖之物均匀地涂抹于温祈身上。 温祈通体透红,足尖蜷缩。 丛霁将温祈身上之物一点一点地吃尽了,方才试探着道:如何?要用香脂么? 不要。温祈环住了丛霁的脖颈,夫君不必忍耐。 丛霁确已忍耐至极致,可又害怕伤着温祈,遂选择徐徐图之。 然而,未多久,他竟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个时辰后,他更是全然失控了,目睹着自己加诸温祈的暴/行,束手无策。 温祈疼得双目湿润,强忍着泪水,却并未挣扎。 一盏茶后,他终是落下了泪来,泪水化作鲛珠,铺满了御榻。 丛霁低首亲吻着温祈的眼尾,不断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温祁亦不断地道:无妨,无妨,无妨 破晓时分,丛霁拼命地击退嗜血之欲,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细细端详着饱受凌/虐之处,心疼地道:出血了。 温祈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道:亲亲我。 丛霁拥着温祈印下亲吻,不久,温祈便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温祈方才转醒,尚未睁开双目,他便发觉自己的伤口已被上过药了。 夫君。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便得到了丛霁的亲吻。 他本能地往丛霁怀里钻了钻,汲取着丛霁的气息。 疼么?丛霁叹了口气,应当很疼罢。 疼,但没有上一回疼。温祈以额头磨蹭着丛霁的心口,嗜血之欲已消退了么? 丛霁不确定地道:仅是暂时消退了,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这三月十五尚且余下五个半时辰。 温祈安慰道:夫君不必杞人忧天,或许今日嗜血之欲不会再卷土重来。 梓童可要用午膳?见温祈颔首,丛霁命人送了午膳来。 午膳乃是孔雀开屏清蒸鱼、茄汁虾球、鲍鱼鸡翅煲、虫草花干贝排骨汤、上汤白菜以及马蹄糕。 丛霁素来不挑食,由于温祈甚喜河鲜与海味,每每与温祈一同用膳,便以河鲜与海味为主。 他将午膳喂予温祈后,让温祈枕着他的手臂,又于温祈耳畔道:梓童再歇息歇息罢,养足精神。 温祈突发奇想地道:夫君哼童谣与我听可好? 丛霁怔了怔,并未拒绝,遂哼起了童谣来。 丛霁的童谣一如既往地荒腔走板,但温祈并未打断丛霁。 听过童谣后,温祈仍无睡意,要求道:夫君,念话本与我听罢。 丛霁一本正经地问道:是寻常的话本,亦或是龙阳艳情话本? 温祈亦一本正经地答道:自然是寻常的话本。 丛霁下得御榻,取了一册寻常的话本来。 这话本讲述了一对才子佳人突破重重险阻,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温祈一面佯作认真地听着话本,一面轻薄着丛霁,好不快意。 丛霁不得不按住了温祈的手,提醒道:梓童,你还伤着。 夫君好生小气。温祈瘪瘪嘴巴,被迫放弃了轻薄丛霁的行为。 丛霁念罢一册话本,温祈已是昏昏欲睡,变出鲛尾来,以鲛尾缠住了丛霁,口齿不清地道:我尚未念龙阳艳情话本与夫君听,亦尚未与夫君一道将其实践一番,夫君却从不催我,未免待我太冷淡了些。 对不住,朕若是待梓童热情些,梓童怕是会日日下不得床榻。等朕彻底痊愈,梓童再念龙阳艳情话本与朕听,朕再与梓童一道将其实践一番罢。丛霁亲吻着温祈的眼帘道,歇息罢。 亥时三刻,嗜血之欲卷土重来。 温祈与丛霁十指相扣,承受着丛霁施加于他的痛楚与欢愉。 三月十六,子时。 沐浴过后,丛霁小心翼翼地为温祈清理着伤处,心口满是对于丛霰的憎恨。 若非丛霰对他下了改良后的奇毒,他怎会伤着温祈? 他陡然想起了那奇毒之名一寸相思,顿觉恶心。 温祈抬指勾画着丛霁的眉眼道:上月十五,嗜血之欲折磨了夫君整整一日,昨日已减轻许多,想必再过数月,夫君便能彻底痊愈。 朕不愿再伤着梓童,望下月十五,朕能控制住自己,不教梓童流血。清理好伤口后,丛霁又为温祈上药。 温祈感受着丛霁略显粗糙的指尖以及微凉的药膏,轻咬下唇。 上过药后,丛霁洗净了双手,后又将温祈揽入怀中,相拥而眠。 三月十七、三月十八,由于丛霁不许温祈走动,温祈只得卧床。 三月十九,天未明,温祈下了床榻,洗漱过后,由丛霁为他穿朝服。 丛霁利落地为温祈穿上朝服后,又由温祈为他穿朝服。 温祈为丛霁穿上朝服,戴上冕旒后,撩开珠串,轻啄了一下丛霁的唇瓣。 其后,一人一鲛并肩而行,上了朝堂。 朝堂之上,丛霁下旨道:此次恩科,由周爱卿任主考。 被点名周越泽受宠若惊,当即拱手道:微臣领旨谢恩。 除却温祁,其他朝臣俱是吃了一惊,这周越泽乃是周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周氏一门几乎全灭,其人非但并未被左迁,仍任正二品光禄大夫,居然还被委以重任。 丛霁此举目的有三:其一,为了彰显其仁德,一洗暴君之名;其二,周越泽独善其身,并未与周氏、丛霰同流合污,还曾因惹怒了周氏而被罢黜,甚是难得;其三,周越泽曾是状元郎,博古通今,确有任恩科主考之能。 四月初一,莺飞草长,举国仕子齐聚于京城。 按规定,过了会试者皆可参加此次恩科。 四月初五,殿试。 于丛霁而言,此次殿试至关紧要,是以,他放下手头的政务,亲自监考了一日。 温祈立于金銮殿外,遥望着丛霁,不由思及自己昨年参加殿试的情形。 当时他几乎是心如死灰,丛霁分明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 而今的丛霁距他足有数十丈,他却觉得自己与丛霁分外亲近。 他又思及自己当时已怀上了身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偶尔间,他与丛霁越过一众仕子,四目交汇。 他霎时甜蜜得垂首偷笑,随即抬起手来,写道:今日可否让我通过肚子描摹夫君的形状? 他距丛霁太远了些,但他清楚丛霁目力上佳,定能看见。 果然,下一瞬,丛霁抬指回道:可。 隐秘且羞耻的情绪充斥了温祈的身体,他背过身去,用自己微凉的手捂住了面孔,试图让面孔的温度降下去一些。 许久,他才回过身去。 然而,一触及丛霁,他又面红耳赤了,遂腹诽道:都怪夫君,公然于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使美人计。 四月初十,以周越泽为首的阅卷官将所有的卷子评阅完毕,精选出了七张卷子,上呈予丛霁。 这七张卷子各有千秋,丛霁苦思了半日,方才从中定了前三甲。 次日,四月十一,殿试放榜,昭告于天下。 用过晚膳后,丛霁正欲继续批阅奏折,温祈却是爬上了他的双腿,质问道:新科状元与我相较,谁人更为出众? 昨年,温祈曾认定自己必然徇私了,而眼前的温祈已脱胎换骨。 丛霁心生欢喜,亲了亲温祈的唇瓣,坦诚地道:他远不及你。 温祈的好胜心得到了满足,自吹自擂地道:我乃是三元及第,他自然远不及我。 丛霁赞许地道:本朝有史以来只你一人一鲛三元及第。 一鲛 温祈发问道:夫君可否容许其他鲛人参加科举? 官位自是有能者居之。丛霁思量片晌,梓童认为可否容许凡人女子参加科举? 温祈反问道:为何不可?但 他蹙眉道:但夫君若是容许鲛人与凡人女子参加科举,定会招致朝臣的反对,南晋与周楚之战过去不足半年,南晋又惨遭周家人荼毒,眼下可谓是百废待兴,还是延后些为好。 丛霁摇首道:正因为百废待兴,才更需要鲛人与凡人女子参加科举,为南晋所用。可惜鲛人与凡人女子大多受不到与凡人男子一般的教育,且生活于陆上的鲛人本就极其罕见,纵使立刻下诏书,恐怕能参加下回科举者亦是寥寥无几。 确实如此。温祈感激地道,若非夫君请喻先生教导于我,若非夫君将我送入崇文馆念书,若非夫君平日细心地教导我,我绝不可能三元及第。 丛霁并不居功:你该当感激挑灯夜读,焚膏继晷的自己。 温祈气势汹汹地道:我便要感激夫君,夫君能奈我何? 丛霁莞尔一笑:那朕便只得接受梓童的感激了。 夫君极是识时务。温祈挑起丛霁的下颌,印下一吻。 四月十二,丛霁更改了科举制度,明文规定鲛人与凡间女子皆可参加科举,并下令各州各县必须创办专供鲛人与凡人女子念书的书院。 四月十五,丛霁又失控地将温祈撕裂了,所幸伤势较上月十五、上上月十五轻许多。 云收雨歇,温祈被银辉半笼着,一身媚意,他张口咬住了丛霁的喉结,磨着牙尖道:疼,夫君太过粗鲁了。 温祈素来甚少因剧烈的疼痛而喊疼,却时常因并不严重的疼痛而喊疼。 显然,这一回,温祈并不如何疼。 丛霁为温祈揉按着腰身道:望下月十五,朕不会再弄疼梓童。 温祈放过了丛霁的喉结,害羞地道:其实这一回的欢愉远胜于痛楚,下月十五,夫君再给予我更多的欢愉罢,多得让我察觉不到痛楚。 丛霁肃然道:朕尽力而为。 四月十七,温祈已痊愈了。 四月十八,思政殿内,丛霁批阅着奏折,而温祈则取了瓜子仁来,投喂胖了一大圈的灰鼠。 灰鼠正兴奋地吃着瓜子仁,赫然听到温祈道:你太胖了些,再胖下去,这笼子便容不下你了。 它吱吱吱地抗议着,然而,不通鼠语的鲛人却依旧无情地嘲笑着它好不容易才囤积的冬膘。 丛霁闻得动静,抬首望向温祈:这灰鼠已被关了两月有余,全无异样,不若将它放了罢。 这灰鼠明明判若两鼠。温祈话锋一转,打开了笼子,从骨瘦如柴变得肥头胖耳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6) 灰鼠磨了磨尖牙,探头探脑了片刻,才谨慎地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挤出了笼子。 确定一人一鲛当真要放它走,它恶向胆边生,绕着鲛人转了好几圈,又咬了一口鲛人的鞋履,方才扬长而去。 哼,我仅仅是换了冬毛,长了冬膘罢了,才不胖。 温祈瞧着自己鞋履上几不可见的牙印,沉吟道:难不成那灰鼠能听懂我之所言? 应当能听懂罢。丛霁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我们一道去探望幸月与葭月罢。 幸月与葭月已长大了不少,可下/身仍旧是鲛尾,尚未化出双足来。 温祈忧心忡忡,却并未表露出来。 可他之所想仍是为丛霁所觉,丛霁牵了他的手,耳语道:梓童勿要担心。 他怎能不担心?要是幸月与葭月需整整百年方能化出双足,该如何是好? 四月十九,丛霁举办闻喜宴,宴请新科进士。 四月二十五,丛霁将新科进士全数封了官职,或留于京中,或派往地方。 五月十五,丛霁并未再伤着温祈。 六月十五,丛霁亦未再伤着温祈。 六月十七,丛霁一回到寝宫,猝然被温祈压于殿门上了。 温祈与丛霁接过吻,继而跪于地上,努力地取悦着丛霁。 待得下颌发酸,他倏然觉察到丛霁急欲推开他,遂瞪了丛霁一眼,执拗地拍开了丛霁的手。 一人一鲛僵持间,丛霁终是忍不住了。 咽下后,温祈又吸/吮了好一会儿,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他仰起首来,欢欣雀跃地道:我总算尝到夫君的滋味了。 丛霁心有顾虑:万一 不会有万一。温祈站起身来,稍作准备,便以左足圈住了丛霁的腰身,夫君的嗜血之欲已有将近两月并未发作了,且我本身就是夫君的解药,定不会中毒,夫君何必庸人自扰? 丛霁抱住了温祈的腰身,正欲再言,已被温祈堵住了唇瓣。 他从温祈唇齿间尝到了自己的滋味,这滋味远逊于温祈。 温祈顺势又以右足圈住了丛霁的腰身,因体重之故,他直觉得自己的肚子即将被洞穿。 他一手勾住了丛霁的后颈,一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沉迷地与丛霁接吻。 不知多久后,他发现丛霁意欲后撤,气呼呼地道:不准。 万一丛霁未及言罢,形势逆转,他已被温祈压制于身下了。 温祈威胁道:陛下若敢反抗,本宫便休了陛下,教陛下做孤家寡人。 好罢,朕不反抗。丛霁并不愿冒险,却被温祈逼得不得不冒险。 少顷,温祈伏下身来,低喃着道:这乃是我与夫君的第三回 初/夜。 丛霁压下忧虑,柔情满腔地道:对,这乃是我与梓童的第三回 初/夜。 温祈舔/舐着丛霁的耳垂道:夫君的滋味甚为可口,若非念及夫君明日要早朝,我定要多尝几回。 出于担忧,丛霁并未回应温祈的调/情。 七月十七,整整一月过去了。 丛霁日日提心吊胆,幸而温祈一切如常,并未出现中毒迹象。 七月十八,沐休。 丛霁与温祈厮混了一日,及至子夜,温祈连嗓子都哑了,却媚眼如丝地撩拨道:夫君此物好用至极,深得我心。 丛霁原想抱着温祈去沐浴,闻言,索性又临幸了温祈一回。 这一回之后,温祈连一指都动不得了,慵懒地道:我终是得偿所愿了。 丛霁思及温祈曾对他发下豪言壮语,要将他尝个痛快,遂问道:可是尝痛快了? 温祈遗憾地道:未及尝痛快,已然力不从心。 丛霁正色道:从今往后,梓童想尝便尝,朕定让梓童尝个痛快。 温祈眉眼弯弯地道:陛下切莫食言而肥。 次日,丛霁便因忙于政务,食言而肥了。 十一月二十四,幸月与葭月满周岁了。 丛霁与温祈为龙凤胎办了周岁宴。 喻正阳因有急事,缺席了龙凤胎的双满月宴,但并未错过周岁宴。 他坐于宾客间,看着怀抱龙凤胎的丛霁与温祈,颇感欣慰。 与温祈相遇前,丛霁眉眼间总是藏着一股子阴郁,而眼前的丛霁人如其名,光风霁月。 与温祈相遇前,丛霁素有暴君之名,而眼前的丛霁已是人人称颂的明君了。 为温祈授课期间,他已觉察到温祈与丛霁之间暧/昧流转,不过他并未料到丛霁会冒大不韪将温祈封作皇后,且独宠温祈,他更未料到温祈会以雄鲛之身为丛霁产下一双龙凤胎。 据他所知,这世间从无雄鲛产子的先例,莫要说是雄鲛了,连雌鲛都极难怀上身孕。 如此想来,丛霁与温祈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侣。 周岁宴后,丛霁与温祁留喻正阳叙旧。 喻正阳瞧着丛霁怀中的葭月道:这葭月更似皇后殿下。 他又瞧着温祁怀中的幸月道:这幸月更似陛下。 确如太傅所言。丛霁问道,太傅可要抱抱葭月? 荣幸之至。喻正阳堪堪自丛霁手中接过葭月,葭月竟是放声大哭了。 丛霁慌忙将葭月抱回自己怀中,哄道:莫哭,太傅乃是父亲与爹爹的先生,并非恶人。 他哄了好久都未能将葭月哄好,只能将葭月交予温祁哄。 而他自己则抱住了幸月,眨眼间,幸月亦哭了起来。 龙凤胎哭得撕心裂肺,教喻正阳深感歉疚:陛下,皇后殿下,我这便告退了。 并非先生的过错。温祁忽觉怀中的葭月有些异常,脑中乍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遂颤着手解开了葭月的襁褓。 襁褓被解开后,露出来的并非鲛尾,竟是双足! 丛霁见状,紧张地解开了幸月的襁褓,幸月的下/身却是一半人足,一半鲛尾。 紧接着,幸月一半的鲛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了双足。 温祁与丛霁相顾无言,默契地摸了摸龙凤胎的双足。 天寒地冻,夫夫俩又赶忙为龙凤胎将襁褓裹上了。 龙凤胎又哭泣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想来应是分化双足太累了些。 喻正阳只知龙凤胎乃是半人半鲛,不知龙凤胎尚未化出双足来。 由温祈与丛霁的神情可知,夫夫俩已期盼这一日很久了。 他即刻向夫夫俩道喜:恭喜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化出双足。 多谢太傅。丛霁请求道,太傅可否做幸月与葭月的启蒙先生? 喻正阳迟疑良久,才道:却之不恭。 他本欲婉拒,但因龙凤胎当着他的面化出了双足,颇有缘分,便答应了下来。 夫夫俩将龙凤胎交予乳娘们照料,后又与喻正阳谈论治国之道,还留其住了一夜。 年关将至,夫夫俩俱是忙得足不点地。 待得春暖花开,夫夫俩带上了幸月、葭月以及丛露、渺渺启程去祭拜先皇后。 抵达皇陵后,他们到了先皇后墓前,齐齐跪于地上,向先皇后上香。 上过香后,丛霁垂目凝视着自己怀中的幸月道:母后,朕与梓童已成亲了,朕的梓童唤作温祈,梓童九死一生产下了一双龙凤胎,朕怀中的男婴唤作幸月。 他又侧目凝视着温祈怀中的葭月道:而梓童怀中的女婴则唤作葭月。 温祈忐忑地道:温祈见过母后,温祈会好好地辅佐陛下,与陛下一道开创太平盛世,温祈亦会与陛下一道好好地将幸月与葭月抚养长大,使他们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幸月与葭月都醒着,靛蓝色的眸子转悠着,对于周遭甚是好奇,葭月还伸长小胖手摸了摸皇祖母的墓碑。 丛霁见状,笑道:葭月瞧来很是喜欢皇祖母。 葭月奶声奶气地道:甚么是皇祖母? 丛霁耐心地答道:皇祖母乃是父亲的母亲,若非皇祖母,父亲便不可能降生于世,更不可能与爹爹生下你们,皇祖母便埋于这墓碑底下。 葭月似懂非懂,吧唧地亲了一口墓碑。 幸月学着妹妹的模样,亦吧唧地亲了一口墓碑。 丛霁含笑地道:皇祖母定然很是喜欢葭月与幸月。 他又侧首吻了一下温祈的额头:母后定然对梓童很是满意。 温祈面色微红,将葭月交由丛露抱,而后命侍卫送上了纸钱。 丛霁将幸月交由渺渺抱,与温祈一起烧纸钱。 他于袅袅烟火中,望着母后的墓碑,心道:母后,朕绝不会与父皇一样薄情,朕心悦于梓童,至死不渝,朕此生绝不会选秀,有梓童相伴足矣。朕记得母后曾道:本宫的小太子眼光这般高,不知以后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母后,惟有梓童能入得了朕的眼。梓童的妹妹唤作渺渺,渺渺与露珠儿两情相悦,朕并不认为雌鲛与女子相恋有何不可?朕相信母后亦然。 一人一鲛将纸钱烧尽后,又陪伴了母后一个时辰,方才返程回宫。 回到宫中当夜,丛霁发了一个梦,梦里的母后端坐于紫檀木所制的圈椅之上,朝着他慈祥地道:母后知你并非暴君,实乃迫不得已。现如今,你已是明君了,母后欢喜得难以言表。 多亏了梓童,只朕一人,必然做不得明君。话音未落,他忽而闻得温祁提醒道:夫君,该当向母后敬茶了。 温祁跪于他身畔,一身吉服,姿容无双。 他这才发现自己亦身着吉服,手中还捧着一盏茶。 待他们夫夫向母后敬过茶后,母后赐予了他们一对由和田玉所雕刻而成的同心结,并祝福道:愿你们夫夫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梦醒后,他怔怔地瞧着床顶。 前年,他亦曾梦见母后端坐于紫檀木所制的圈椅之上,那时的母后对他甚是失望:你缘何变作了这副模样? 他急欲辩解,竟发现自己面上沾着重重猩红,身上披着层层血衣,足下踩着累累尸山,手上执着十步,当着母后的面,于弹指间砍下了一人的脑袋。 分明是前年的梦,他却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温祁正好眠着,他心有千言万语欲要说与温祁听,思量再三,末了,低首亲了亲温祁的发丝:梓童,朕心悦于你。 温祁似有所觉,以双手双足将丛霁圈紧了些。 三年后,温祁升任丞相,官居正一品。 又一年,丛霁设凤座,与温祁共同听政。 鉴于丛霁继位后的第一个年号为永安,故而丛霁与温祁在位时期被后世称之为永安之治。 作者有话要说: 1.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出自《孟子尽心上》,意为抬头不愧于天,低头不愧地,行走不愧于人,停下脚步不愧于心。 2.至此正文完结,多谢订阅 3.下章番外为鱼鱼给陛下念龙阳艳情话本,并和陛下一起实践龙阳艳情话本4.接档文《海棠第一美人》预计元旦开文,文案如下,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点个预收哦( ̄3 ̄)a裴玉质出身名门,一心修仙,不染俗尘,乃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他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将在修炼中度过。 岂料,有一日,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他这才知道自己竟是一本虐文中的第一美人,即将遭受惨无人道的对待,各种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器具以及不将他当做人对待的法子令他遍体生寒。 系统告诉他他有一名爱慕者,那爱慕者便是他的师兄,多年来,多亏师兄一直暗中保护,他才得以拥有安稳的生活。 他已有三日未曾见到师兄了,他还以为师兄仅仅是外出未归而已,未料到,师兄一着不慎,为那些垂涎他良久的渣滓所缚,非但受尽了折磨,甚至还被活生生地肢解了。 师兄死后魂魄四散于各个世界,然怨念不散,浓重的怨念导致这个世界摇摇欲坠,他必须前往各个世界拯救师兄,才能活下去。 由于被肢解的缘故,每个世界的师兄皆身患残疾,或失聪,或目盲,或跛足性子亦与他所熟悉的师兄截然不同,或阴郁,或暴躁,或自卑但无论如何,为了自己,也为了师兄,他必得全力以赴。 他原本打算等成功拯救师兄后,便继续修仙,却未想,他的肚子居然大起来了? 第130章 番外一 丛霁彻底痊愈后的第二月,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难得一人一鲛手头上的政务皆不多,遂偷得浮生半日闲,乔装打扮一番,出了宫去。 夫夫俩路过一书肆,便走了进去。 温祈信手拿起一册名为《松山志》的话本,岂料,这《松山志》赫然是龙阳艳情话本。 他与丛霁恩爱甚笃,从内到外皆染上了丛霁的气息,但这《松山志》仍是教他心如擂鼓。 他正欲将这《松山志》放回去,却未想,手一颤,这《松山志》居然跌落于地了。 他俯下身去,未及将其拾起,竟被一只长有剑茧的手抢先了。 这手的主人自然便是丛霁,丛霁原是想帮温祈将这话本捡起来,见温祈面色有异,遂将《松山志》翻了开来。 他当即附耳道:朕已彻底痊愈了,梓童,何时为朕念龙阳艳情话本?何时与朕一道将其实践一番? 未待温祈作声,他又自问自答地道:择日不如撞日。 温祈见丛霁面不改色,而自己已是面红耳赤,瞪了丛霁一眼,耍赖道:我却是不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要为夫君念龙阳艳情话本,更不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要与夫君一道将其实践一番。 是么?丛霁一手扶住了温祈的侧腰,一手展开话本,遮住了自己与温祈的面孔。 温祈尚不知丛霁意欲何为,已被丛霁衔住了下唇。 丛霁不徐不疾,时而研磨着温祈的唇瓣,时而以舌尖轻扫着温祈的齿列。 温祈气急,腹诽道:这丛霁分明不怀好意,他便不该在此处吻我,既然吻了,便不该教我心急。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7) 他强忍着不回应丛霁,亦不向丛霁服软。 须臾,他终是忍不住了,主动探出了舌尖来。 唇齿纠缠间,足音乍然响起。 定是有人进了这书肆。 他急欲推开丛霁,双手却没甚么气力。 丛霁亦听到了足音,松开温祈,泰然自若地道:娘子可答应了? 一书生越过一人一鲛,听得此言,好奇地心道:为夫者让娘子女扮男装,带其来书肆甚是罕见,不知他想要娘子答应何事?从他的神情可知应是紧要之事,其娘子的答复或许将决定其生死。 温祈生怕丛霁当着这书生的面,将他吻得不可自拔,只得颔了颔首:我答应了。 书生奇怪于这小娘子的嗓音缘何较女子低沉,不过并未出声。 待这对璧人离开后,他才发现他们适才所站之处尽是龙阳艳情话本,却原来,他们乃是一双断袖。 自当今陛下患上断袖之癖后,断袖者愈发多了,从前,纵然断袖之间当真心心相印,双方亦会娶妻生子。 而今,不少断袖者与帝后一般,光明正大地拜堂成亲,且不娶妻生子。 那厢,丛霁牵着温祈的手到了掌柜面前,给予掌柜十枚铜钱,买下了温祈不慎跌落的《松山志》。 上得马车后,丛霁逼问道:梓童方才答应了朕何事? 温祈愤愤地道:我与陛下成婚半载有余,竟不知陛下如此卑/鄙/下/流。 丛霁失笑道:从未有人骂过朕卑/鄙/下/流,颇为新奇。 言罢,他一把拥住了温祈,吸/吮着温祈的耳垂道:朕只对梓童卑/鄙/下/流,且梓童不是认为朕从不催梓童,待梓童太过冷淡了么? 温祈被这般吸/吮着耳垂,霎时间,气势全无。 丛霁见状,步步紧逼地道:梓童尚未回答朕。 温祈情难自已地攀上了丛霁的双肩,双目含情,启唇道:我答应夫君为夫君念龙阳艳情话本,还答应夫君要将其实践一番。 丛霁放过了温祁的耳垂,满意地道:朕的梓童很是乖巧。 温祈气鼓鼓地咬上了丛霁的侧颈,撂下狠话:我乃是食人鲛,夫君若再敢惹我,我便将夫君生吞活剥了。 生吞活剥丛霁意味深长地笑道,是生生地全部吞下,再活活地剥去衣衫么? 温祈反驳道:才不是,是连皮带骨都吃尽肚子里。 丛霁迫不及待地道:乐意之至。 抵达寝宫后,丛霁命人不许打搅,继而阖上殿门,将温祈抱到御榻之上,并亲手为温祈褪下了鞋履与足衣。 紧接着,他又将自己不久前买的《松山志》塞入了温祈手中,催促道:开始罢。 温祈翻开这《松山志》,入目的文字字字不堪入目。 这龙阳艳情话本之所以名为《松山志》,乃是因为主角出身于松山一带的钟鸣鼎食之家。 《松山志》讲述了作为主角的小少爷的艳史。 他迟疑片刻,无奈地念道:这任家小少爷相中了家中马夫,是夜,命马夫伺候他沐浴,马夫未曾尝过男/色,却是被他勾引得气血翻滚,他欲拒还迎了一番,终是与马夫成就了好事。马夫精壮,不过一盏茶,他已是汁水横流,马夫取了一块半个时辰前母亲亲手端予他的状元糕,沾 他再也念不下去了,向丛霁求饶道:夫君,不念了可好? 好罢。丛霁大度地道,不念便不念了。 温祈堪堪松了口气,丛霁的询问即刻钻入了他耳中:梓童是否喜爱状元糕? 他赶忙摇首道:还是勿要实践了。 丛霁却是着人取了状元糕来,又一本正经地道:梓童可着手将朕生吞活剥了。 温祈见自己抗议无效,不再理睬丛霁。 被丛霁又亲又哄,他才按照丛霁对于生吞活剥的理解,将其生吞活剥了。 丛霁伸长手,取了一块状元糕,以状元糕磨蹭着温祈的心口。 温祈微微战栗着,良久后,羞耻心已然弃他而去了。 丛霁以状元糕沾了些汁水后,咬下一点状元糕,吻住温祈的唇瓣,进而将状元糕送入了温祈口中。 温祈被迫吃下了状元糕,这滋味甚为诡异。 他讨好地磨蹭着丛霁的脖颈道:难吃,能否不吃了? 难吃么?朕倒是觉得可口至极,罢了,梓童不愿吃便不吃了。丛霁放下状元糕,专心致志地取悦温祈。 温祈勾住丛霁的后颈,送上了自己的唇瓣。 云雨过后,丛霁摩挲着温祁汗涔涔的背脊道:朕原以为龙阳艳情话本用词浮夸,教人作呕,与梓童一同尝过极乐后,方知著者连个中滋味的万分之一都未能表达出来。 温祁柔若无骨地伏于丛霁胸膛之上,哑声道:我并不认为龙阳艳情话本用词浮夸,而是认为其俱是胡言乱语。断袖之事,何来欢愉?尤其是于承受者而言,无异于酷刑。自与夫君欢/好后,我才知著者并非胡言乱语 他顿了顿:我曾因内侍谄媚夫君故意挑了龙阳艳情话本与我而害怕被夫君逼着侍寝,日日提心吊胆,而今我却想日日侍寝。 丛霁遗憾地道:梓童若要日日侍寝,恐怕朕这明君便要沦落成昏君了。 温祁握拳道:多谢夫君成为明君,使得我美梦成真。但我却尚是寻常的臣子,远未达到夫君的期许,我须得多加努力才是。 温祁若非身/无/寸/缕,遍体吻痕,丛霁定会鼓励温祁,然而,他现下顾不得其它,只想将温祁揉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番外是除夕,喝酒以及寿命问题 第131章 番外二 除夕当日,除夕宴过后,帝后携手回了寝宫去。 温祈生恐自己酒后失仪,自是滴酒未沾。 一回到寝宫,他便命内侍送上寒潭香,又缠着丛霁与他共饮。 可惜,仅仅一盏寒潭香下肚,他便不胜酒力了。 丛霁放下手中的酒盏,转而将温祈抱于怀中,关切地道:梓童,你可还好? 我无事。温祈面色醺红,欲要将自己空空荡荡的酒盏满上,未及拿起酒壶,已被丛霁制止了。 莫要再饮了。丛霁拨开温祈的指尖,继而将酒盏从温祈手中取了出来。 温祈委屈巴巴地望着丛霁:夫君委实小气,我不过是想饮寒潭香罢了。 丛霁解释道:并非小气,而是怕你醉酒后难受。 才不会难受。温祈强词夺理地道,是夫君太过小气了。 丛霁万分无奈,含了一口寒潭香,吻上温祈,继而将寒潭香渡入了温祈口中。 温祈咽下寒潭香,又舔/舐着丛霁的舌尖以及口腔内壁搜刮寒潭香。 少时,他向丛霁撒娇道:还要夫君喂。 丛霁便又喂了温祈一口寒潭香。 温祈的面色更红了些,双目迷离,揪着丛霁的衣襟道:夫君可记得昨年除夕曾言今年除夕要与我抵死缠/绵,教我三日下不得床榻? 他原是想要丛霁再喂寒潭香与他,不过丛霁较寒潭香诱人许多,被喂了两口寒潭香后,他便再也顾不得寒潭香了。 自然记得。丛霁放下酒盏,一面慢条斯理地解着温祈的衣衫,一面逼上前去,使得温祈步步后退。 尚未退至御榻,温祈的衣衫已尽数委地,而丛霁却是衣衫齐整。 不多时,温祈上了御榻,胡乱地扯着丛霁的衣衫。 丛霁任由温祈为所欲为,自己则不断地啄吻着温祈。 终于,丛霁与自己一般身/无/寸/缕了,温祈满意地舔/吻着丛霁紧实的肌理,又口齿不清道:夫君,我何时方能如夫君一样千杯不醉?是否每日饮一些,逐日增加,好生锻炼自己的酒量便可? 丛霁不确定道:或许可以罢。 温祈下定了决心:那我便从明日起好生锻炼自己的酒量。 由于温祈已微醺的缘故,温祈的体温较寻常高一些,内里亦然。 丛霁忽觉自己被烫伤了,未多久,便适应了。 他低下首去,咬着温祈的耳垂道:难受么? 不难受。温祈诚实地道,有些许头晕。 丛霁吻了吻温祈的眉心:若是难受了,便告诉朕,朕改日再让梓童三日下不得这御榻。 嗯。温祈已出了一层薄汗,凝视着丛霁道,夫君,再多给我一些。 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多到让这肚子彻底鼓起来罢,只一块凸起并不足够。 微醺的温祈格外大胆,丛霁含笑道:如梓童所愿。 许是微醺的缘故,温祈直觉得丛霁所加诸他的每一点轻微的碰触皆被放大了。 他的肚子尚未鼓起来,他这副身体已是柔若无骨,犹如一株菟丝花,热情地依偎于丛霁身上,无尽地向丛霁索求着。 少顷,他连双足都维持不住了,忽而变作了鲛尾。 丛霁一惊,慌忙问道:梓童,你无事罢? 我想要夫君,夫君再多给我一些。温祈以额头磨蹭着丛霁的心口撒娇。 丛霁端详着温祈,见其面上确无一丝痛苦之色,方才满足了温祈。 直到天边现出一线鱼肚白,他才松开了温祈。 温祈的下/身依旧是鲛尾,他用尾鳍轻扫着丛霁的足踝道:为何不继续? 丛霁摩挲着温祈绚烂夺目的鳞片道:鲛尾不易承受,已稍稍发肿了。 温祈欲要将鲛尾变作双足而不得,遂启唇道:无妨,我还想要夫君。 若是疼了,定不要逞强。见温祈颔首,丛霁才重新拥紧了温祈。 半个时辰后,温祈已倦了,失去意识前,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道:好满。 其后,丛霁按着温祈的肚子,为温祈清理,又为温祈擦身,最后将自己收拾妥当,方才拥着温祈沉沉睡去。 待温祈掀开眼帘已是银辉满地,他陡然发现自己那处的鳞片闭合不上了,变作了双足亦无法平躺,遂一口咬住了拥着自己的丛霁的锁骨,指责道:夫君实在太过分了。 丛霁辩解道:分明是梓童紧紧地缠着朕不放。 才没有,是夫君紧紧地缠着我不放。温祈并未听出丛霁的言下之意,言罢,才后知后觉地红了面颊,蛮不讲理地道,是夫君太过分了,全数是夫君的过错。 丛霁纵容地道:确是朕太过分了,全数是朕的过错。 他又伸手探了探,蹙眉道:朕不是让梓童定不要逞强么? 并非逞强,而是沉溺其中,不能自己。温祈啄了一口丛霁的唇瓣,都怪夫君过于诱人诱鲛了。 丛霁失笑,取了消肿的药膏来,为温祈上药。 温祈乖巧地趴于御榻之上,可怜巴巴地道:我身受重伤,我这双足亦没甚么气力,恐怕真要三日下不得御榻了。 丛霁一本正经地道:都怪朕过于诱鲛了,朕会好好反省的。 才不要,夫君须得再接再厉,将自己变得更为诱鲛些。温祈瞥见了桌案上的那壶寒潭香,志在必得地道,劳夫君为我将寒潭香取来,我要趁卧床之时好生锻炼酒量,争取一雪前耻,远胜于自诩千杯不醉的夫君。 丛霁并未去取寒潭香,而是提醒道:梓童不是自言身受重伤么?还是勿要饮酒为好。 温祈言之凿凿地道:酒有活血之功效,活血便可消肿,恰巧对症。 丛霁并未与温祈争辩,为温祈倒了小半盏寒潭香来。 温祈小酌一口,顿觉这寒潭香远不及昨夜丛霁喂予他的香醇,遂软声软气地道:要夫君喂。 丛霁便含了一口寒潭香喂予温祈,温祈贪婪地扫荡完丛霁的唇齿,又道:还要夫君喂。 丛霁哄道:明日再喂可好?你已是宿醉,再一口,怕是要与昨夜一般晕晕乎乎了。 好罢。温祈瞧着自己的肚子道,今晨这肚子彻底鼓起来了,夫君耗费良多,可要补补身? 不必。丛霁正色道,不许怀疑朕。 温祈认真地道:并非怀疑,而是关心。 丛霁坦白道:若非梓童受不住,朕决计不会放过梓童。 温祈期待地道:我甚想知晓夫君的极限,我们改日再试试罢。 然而,温祈足足试了一年,都未能试出丛霁的极限。 几乎每日,他皆会缠着丛霁喂酒予他,但他的酒量却无丝毫长进,倒是吻技长进不少。 又是一年除夕,温祈依然滴酒未沾。 回到寝宫后,他一如既往地缠着丛霁喂酒,又缠着丛霁与他欢/好。 末了,他浑身无力,哑着嗓子夸赞道:一年过去,夫君更为诱鲛了些。 梓童满意便好。丛霁轻抚着温祈的后背道,歇息罢。 春秋轮换,整整过去了五个除夕。 一番床笫之欢后,丛霁抱着半睡半醒的温祈,去了新修的玉液池。 这玉液池分作东西两池,东边引入了海水,供温祈与孩子们泅水;西边则引入了温泉水,供自己与温祈沐浴。 他瞧着池面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陡然发现自己的容貌竟与八年前无异。 他甚是操劳,照理该当衰老得较寻常人快一些才是。 温祈双目惺忪,见状,瞬间清醒了,发问道:夫君,出何事了? 丛霁向温祈确认道:这些年,朕的容貌可有变化? 温祈定了定神,才慎重地答道:夫君的容貌并无变化,我初见夫君之际,夫君便是这般容貌。 难不成丛霁忐忑地道,难不成朕已长生不老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8) 温祈无法下结论:我希望夫君能长生不老。 丛霁乃是一凡人,且不愿吃下鲛肉,若不能长生不老,再过匆匆数十载,他便要与丛霁死别了。 十年后,除夕,温祈一面起伏不定,一面描摹着丛霁的眉眼道:夫君十之八/九已长生不老了,容貌全无变化。 丛霁以指腹磨蹭着温祈汗水淋漓的腰腹道:应是时常与梓童交/欢之故罢,梓童不愧是朕的灵丹妙药。 温祈志得意满地道:夫君该当好好报答我。 丛霁会意,沉声道:梓童可莫要求饶。 温祈自信满满地道:我才不会求饶。 然而,最终他仍是向丛霁求饶了,还哭得一塌糊涂。 丛霁捡起满榻的鲛珠,叹了口气道:梓童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 温祈惨兮兮地道:是夫君的报答太过沉重了。 丛霁将鲛珠收好,与温祈一同沐浴过后,揽着温祈的腰身道:朕曾想过要于垂暮前,与梓童和离,让梓童择一合意的鲛人,共度余生;朕还曾想过要待朕百年后,求梓童将朕拆骨入腹,如此,朕便能与梓童融为一体,永不离分。幸而 温祈愕然,极是心疼有过如此念头的丛霁,又闻得丛霁哽咽道:幸而朕已长生不老,让朕陪着梓童共度余生罢。 他理所当然地道:能与我共度余生者,惟有夫君,不作他想。 梓童,朕心悦于你。丛霁垂下首,与温祈接吻,唇齿相接,吐息交换。 外头正落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而寝宫内,春色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番外为渺渺与露珠儿 第132章 番外三上 八月十二,渺渺随屈将军抵达京城。 八月十三,丛霁与温祈于同一墓穴下葬,葬礼后,渺渺随丛露出了皇陵,往白露殿去了。 当夜,渺渺居于客房。 八月十四,渺渺随丛露识字。 她本该向丛露辞行,却因丛露为她吹凉了一盏信阳毛尖而改了主意。 以防周家加害于丛露,她向丛露要求居于白露殿,便于保护丛露。 丛露命侍女为丛露收拾出了一间卧房来,与自己毗邻而居。 八月十八,四日过去,渺渺已识了些字,亦与丛露熟悉了些。 八月二十,丛露换下孝服,身着素净的衣衫,重回崇文馆念书,只能于散学后,教渺渺识字。 八月二十五,距离温祈承诺凯旋的日子仅余五日。 八月三十,一早,渺渺坐立不安,直欲出了这九阙,往京城城门去,以求能早些见到温祈。 但她生怕自己若是当真这般做了,会将温祈与丛霁暴露于丛霰与周太后眼中,祸及大局,遂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脏,乖乖地坐于白露殿,等待温祈。 然而,直到丛露自崇文馆回来,宫中依旧风平浪静。 丛露见渺渺如坐针毡,关切地道:出何事了? 渺渺答道:上月三十,哥哥承诺我至多一月,便能凯旋,可到今日已满一月了。 丛露此前并未听渺渺提及过此事,闻言,娥眉微颦,向渺渺确认道:嫂嫂当真是这般承诺于你的? 当真。渺渺来回踱步,末了,立于丛露面前,公主,哥哥难不成骗了我? 丛露细问:嫂嫂做出承诺前,还对你说了何事? 渺渺回忆道:哥哥说服我扶灵上京,并要我代那暴陛下向公主报平安,还要我待灵柩下葬,待向公主报过平安后,便回云沁那里去,勿要久留。 丛露聪慧,思忖一番,便明白了嫂嫂的心思。 前线危险,以免渺渺陷入险境,嫂嫂意欲将渺渺支走。 渺渺身为嫂嫂的亲妹妹,扶灵理所应当,否则会招致丛霰与周太后的怀疑。 而她自毁容后,时而疯癫,好容易被云大夫治好了,哥哥、嫂嫂必定担心她因他们之死受了刺激,遂急需向她报平安。 其余人恐会惹丛霰与周太后起疑,渺渺实乃最佳人选。 嫂嫂此举一举三得。 至于嫂嫂对于渺渺的承诺,恐怕做不得真。 嫂嫂是为了安渺渺的心,才做出承诺的。 周楚兵强马壮,哪里是区区一月便能击溃的? 她瞧着被蒙于鼓中的渺渺,安慰道:哥哥与嫂嫂许是回程路上被耽搁了,又许是暂时无法结束战事。你毋庸担心,有哥哥在,周楚定会兵败如山倒,嫂嫂定会安然无恙。 算算日子,哥哥的身孕已有六月半,哥哥怀了双胎,怕是已大得不成样子了,哥哥距连绵的战火太近,万一呸呸呸哥哥才不会有万一。渺渺顿觉自己过于粗俗了,遂怯生生地道,我没念过甚么书,公主莫怪。 无妨。丛露接着安慰道,哥哥素来周全,定会安顿好嫂嫂的。 渺渺双目晶亮:许明日哥哥便能凯旋了罢? 丛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遂转而问道:云沁是何人?是你心悦之人么? 渺渺摇首道:云沁乃是一尾雄鲛,并非我心悦之人,而是我的同伴。 她又好奇地道:我未曾心悦过任何鲛人,亦未曾心悦过任何凡人,不知心悦是如何滋味?公主可否为我解惑? 我亦不知。丛露猜测道,应是一日不见,思之若狂的滋味罢。 可是,次日,九月初一,温祈仍旧不知所踪。 又三日,九月初四,温祈依然杳无音信。 渺渺日渐焦躁,一手新学的字写得乱七八糟,好似千百只蚂蚁踩了墨汁,爬行过后,所遗留下的足迹。 丛露叹了口气,矫正了渺渺执狼毫的姿势后,耐心地道:再写一遍。 渺渺将狼毫一扔:我不写了,没兴致。 吸饱了墨汁的狼毫砸于宣纸之上,跌落开去,狠狠地划出了一道墨痕,甚至有少许墨汁溅于丛露面上了。 丛露乃是渺渺毕生所见过的最为秀美的凡人女子,这少许墨汁玷/污了丛露的面庞,急得渺渺下意识地抬起手为丛露拭净了墨汁。 渺渺的体温未免太低了些。 不过鲛人便是如此罢。 丛露微微走神,后又取了张丝帕来,将渺渺指尖的墨汁擦去了。 渺渺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无端地漏了一拍,随即慌忙致歉道:公主,我并非故意为之。 丛露做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道:好好练字,不然,我便重重地罚你。 渺渺信以为真,乖乖地道:我会好好练字的。 渺渺真乖。眼前这尾雌鲛确实较自己周遭之人粗俗,甚至带着些江湖气,但贵在真实,全无弯弯绕绕的心思。 丛露为渺渺换了宣纸,又将狼毫重新沾了墨汁,送入渺渺手中。 渺渺一面习字,一面腹诽道:这丛露不愧是那暴君的妹妹,与那暴君一般暴戾,动不动便要重重地罚我。 待渺渺写满一张宣纸,丛露提醒道:嫂嫂与你联络不便,他可能已联络过云沁了,此刻他或许正在寻你,你书信于云沁,再请云沁向嫂嫂报平安罢。 多谢公主提醒。渺渺利落地以鲛人文字写了一封书信,吹干墨汁后,又苦恼地道,该如何送出去? 丛露看不懂鲛人文字,却莫名地觉得这鲛人文字较渺渺适才所书的凡人文字秀气许多。 她叩了三下书案这乃是她与秦啸约定的信号。 弹指间,秦啸便现身了。 表面上,秦啸于哥哥御驾亲征之际,随哥哥出了京城;实际上,哥哥将秦啸留在了宫中保护她。 她将书信折叠好,交予秦啸,渺渺则低声向秦啸报了云沁的住处。 秦啸功夫高深,来无影去无踪,一听罢云沁的住处便隐去了身形。 丛露心血来潮,望着渺渺道:渺渺,你可否教我鲛人文字? 渺渺不解地道:公主乃是凡人,且可能终身不会见到除我与哥哥之外的鲛人,为何要我教公主鲛人文字? 大抵是出自于求知欲罢。丛露自从痊愈之后,一直在刻苦用功,望能将遗失的九年辰光补上。 好罢,公主教我凡人文字,我教公主鲛人文字,便当做礼尚往来了。渺渺言罢,又忍不住忧心忡忡。 哥哥究竟多久以后才会回来? 又半月过去了,哥哥仍是音讯全无。 渺渺愈加忧心忡忡。 一日,由于先生家中有事,丛露提早从崇文馆回到了白露殿,然而,却并未见到渺渺。 她唯恐渺渺出宫去见嫂嫂了,不敢声张,独自找寻渺渺。 良久,她都未寻到渺渺。 她心慌不已,渺渺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向嫂嫂交代? 须臾,她脑中灵光乍现,径直去了丹泉殿。 丹泉殿乃是嫂嫂的居所,且丹泉殿内设有一方池水,引入了海水。 鲛人生于海中,应当极是喜欢海水罢?虽然她不曾见过渺渺泅水。 果不其然,丹泉殿内确有水声。 她一进得丹泉殿,便瞧见了渺渺,渺渺一/丝/不/挂,坐于岸边,上身仍是人身,但长出了耳鳍与背鳍,而下/身已变作了鲛尾,正闲适地以尾鳍拍打着水面,激起无数涟漪。 鲛尾上的鳞片熠熠生辉,令她目不转睛。 她是初次见到渺渺变回鲛人模样。 渺渺听得足音,毫不避讳地回过身去,朝着丛露道:公主,你今日怎地回来得这样早? 方才渺渺的背脊被长发遮住了大半,并不分明,而今从肩膀至腰身一览无余。 丛露从未见过同性的胴/体,她告诉自己渺渺并非凡人女子,而是一尾雌性鲛人,她不必因为看见了渺渺的胸/脯而感到害羞,可她还是偏过了首去。 渺渺不明所以,忽而闻得丛露道:快些将衣衫穿上。 她矢口拒绝道:为何要将衣衫穿上?我现下又非凡人模样。 渺渺所言有理,鲛人原就该如此。 是以,丛露催促道:那你便快些变作凡人模样罢。 渺渺委屈巴巴地道:但我尚未泅水。 丛露向殿门走去:我先回白露殿,不打搅你泅水了。 渺渺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丛露害羞了,不过这有何可害羞的? 她当机立断,尾鳍一点水面,下一息,已拦住了丛露的去路,疑惑地道:公主何故害羞? 丛露乍然见得渺渺逼上前来,怔了怔,偏过首去,坦白地道:我知晓你乃是鲛人,可在我的认知中,你理当穿上衣衫。 渺渺抿了抿唇瓣:公主是在指责我不知羞耻么? 丛露心知自己伤了渺渺,急声解释道:我并非在指责你不知羞耻,你切莫误会我。 我穿上衣衫便是了。渺渺掠过丛露,回到岸边,变作凡人模样,捡起委地的衣衫穿上了。 丛露盯着自己的右臂,这右臂须臾前被渺渺的胸/脯蹭了一下。 她自然清楚渺渺仅是一时不慎,可那柔软的触感竟是久久不散。 即便渺渺现下已穿妥衣衫,渺渺不/着/一/缕的模样居然挥之不去。 怎会如此?定是她的脑子尚未好透。 我们回白露殿去罢。渺渺走在了前头。 丛露跟上渺渺,由于一人一鲛间气氛沉闷,她启唇问道:你时常来这丹泉殿泅水么? 一般而言,每隔五日来一回,我可一月不碰水,但泅水会让我觉得快活。渺渺有些气闷,本不愿开口,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应是舍不得同丛露置气罢? 丛露自我反省道:我与渺渺一同居于白露殿,我竟不知她每隔五日便要来这丹泉殿泅水。我与她无异于相依为命,我却不够关心她,实在不应该。 第133章 番外三中 自此之后,她便日日对渺渺嘘寒问暖。 渺渺不知丛露为何日日对她嘘寒问暖,终是不禁问道:公主,哥哥莫非出了差池? 丛露见渺渺强作镇定,双手却颤抖不止,遂正色道:哥哥谨慎,假死之后,便再未传过音讯予我,但我认为嫂嫂与哥哥理当并无差池。 我还以为哥哥出了差池,公主怕我伤心,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会日日对我嘘寒问暖。渺渺放下了心来,又好奇地道,所以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丛露不假思索地道:我与你相依为命,你又是嫂嫂的亲妹妹,我该当日日对你嘘寒问暖。 渺渺歪着脑袋,一派天真地道:我曾怀疑过公主是否有意于我。 有意于面前这尾雌鲛 丛露愕然,随即发问道:我若是当真有意于你,你当如何? 渺渺答道:我若是亦有意于公主,可与公主行梳起之礼;我若是无意于公主,便会坦白告诉公主。 何为梳起之礼?丛露未曾听闻过。 南方一地,有蚕女,蚕女之中,不愿嫁予男子,生儿育女者众多,心仪于女子者亦不少。两名蚕女将青丝梳起,再于寺前,当众饮下公鸡血,拜神发誓,这便是梳起之礼。凡是经过梳起的女子,纵然曾与男子有过婚约,婚约亦视为作废,男子不可强行迎娶。渺渺从戚永善手中逃脱后,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土民情,凡间男子大多蛮横,要求妻子三从四德,且重男轻女,崇尚多子多福,娶妻后又惦记着纳妾,值得托付终身者凤毛麟角。 原来这便是梳起之礼。丛露思及曾被淑妃逼着下降予章家长子,登时一阵后怕。 如章家长子者不在少数,若有娘家做靠山还好些,不过女子多数高嫁,鲜有低嫁,是以,一定程度上,无论是为妻,亦或是做妾,皆仰仗于丈夫的鼻息。 于寻常民间女子而言,与女子行梳起之礼许是最佳的抉择。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99) 渺渺言罢,又担忧了起来:不知那暴陛下以后会如何? 即便那暴君表现得情深似海,她亦不相信那暴君真能不选秀,任由三千后宫继续空虚下去。 哥哥待嫂嫂真心诚意,且哥哥素来克己禁欲,你不必担心哥哥会辜负了嫂嫂。丛露对丛霁信心满满,断言道,哥哥便是这世间罕见的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望如公主所言罢。渺渺叹息着道,若非哥哥对陛下执迷不悔,我定要劝他另择一雄鲛为伴。 话音落地,她双目一亮,凝视着丛露道:公主,你应当对鲛人并无偏见罢? 我对鲛人确无偏见。丛露心下不由悸动,却听得渺渺道:雄鲛一旦选定雌鲛,终身不会变心,不幸丧偶的雄鲛亦不会另娶,与凡人男子相较,更为值得托付终身。我介绍云沁予你可好?云沁长年生活于陆上,为人可靠,论相貌亦是出类拔萃。 不必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拒绝了。 渺渺不解地道:为何?仅是介绍而已,公主如若不中意云沁,我亦不能逼着公主下降予云沁。 丛露寻个了托词:我尚未念完书,暂无下降的打算。 原来如此。渺渺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丛露拒绝自己将云沁介绍予其,并非因为云沁乃是鲛人。 九月初二,周太后克扣了白露殿的用度。 渺渺听得此事,直要冲入永安宫,与周太后理论,却被丛露阻拦了。 丛露软声道:随本宫回白露殿罢。 渺渺满面气愤:不回。 丛露牵了渺渺的手,哄道:回去罢。 丛露的手极烫,渺渺几乎要被烫伤了,她并不习惯凡人的体温。 回去罢。丛露稍一用力,竟发现渺渺当真乖巧地随她回去了。 待回到白露殿后,她分析道:渺渺,于周太后而言,我现下乃是无父无兄无夫的鱼肉,她却是刀俎,她要如何,我都得受着,无权与她理论,这不合常理。而阿霰是我的皇弟,与我血脉相连,我可向阿霰求助。 渺渺厌恶丛霁,但更为厌恶鸠占鹊巢的丛霰,气势汹汹地道:我与你一道去。 丛露笑着婉拒道:你倘若去了,万一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该如何是好? 丛露所言有理。 渺渺生恐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连累了丛露,不得不放弃了与丛露一道去见丛霰的念头。 丛露行至思政殿前,未及请人通报,已被周太后的亲信挡了回来。 丛霰这皇帝当得犹如傀儡,不知丛霰对此是如何想的? 九月初五,渺渺前往丹泉殿泅水,竟然发现这池内的海水恶臭冲天。 一问负责丹泉殿扫除的内侍,她才知晓周太后不仅不准其更换海水,甚至还命其往原本的海水中倒入了泔水。 她气得想将周太后揍一顿,但诚如丛露所言,眼下做低伏小才合常理。 九月十五,白露殿所有的侍女、侍卫都被撤走了。 一日三餐,一人一鲛只能得到些残羹冷炙。 丛露苦中作乐地心道:幸而周太后并未禁止我去崇文馆念书。 又三日,周太后下了一道懿旨直指丛露行为不端,身为女子,不守妇道,未经允许不准再踏出白露殿半步,免得丢尽天家颜面。 渺渺见丛露领旨谢恩,怒火中烧:公主便任由周太后毁你名节么? 凡人女子的名节十分要紧,她甚至曾见过被污蔑与人通/奸的妇人上吊自尽,以死明志。 区区公主如何对抗摄政太后的懿旨?更何况我连正式的封号都无。丛露反过来安慰道,待哥哥与嫂嫂回来,周太后的气数便尽了。 渺渺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哥哥与陛下何时方能回来?哥哥已毁约半月有余。 丛露揉了揉渺渺的发丝:再过段时日罢,莫急。 亏得秦啸,一人一鲛的日子过得不算太艰难,不至于饿得面黄肌瘦。 丛露时常想起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哥哥历尽艰辛才将她抚养长大,可她却没甚么能为哥哥做的,只能乖乖地待在这白露殿,尽量不为哥哥添麻烦。 被禁足后,她白日里一直盯着渺渺练字,渺渺的字终于端正了许多。 而渺渺则开始教丛露鲛人文字,她原以为自己总算能在丛露面前扬眉吐气了,岂料,天不遂鲛人愿,丛露一点便通,仅仅一月,已能流利地用鲛语与她对话了,连字都写得龙飞凤舞,远胜于她这个鲛人。 十月三十,距温祈承诺凯旋的日子已过去整整两月了。 丛露虽从不说出口,却亦与渺渺一样忧心忡忡。 十一月初一,丛露正好眠着,急急的叩门声却将她惊醒了。 难道是哥哥与嫂嫂回来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眨眼间,门栓居然断了,紧接着,一人闯了进来。 她下了床榻,手执玉簪子,对准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 是我听得渺渺的嗓音,她方才将玉簪子放下了。 但渺渺的嗓音似乎有些古怪。 她点燃烛火,手持烛台,照亮了渺渺,见渺渺满面通红,当即担心地道:你是否有何处不适? 我渺渺咬了咬唇瓣,求助道,我好似进入繁衍期了,可我明明才九十又八,鲛人百岁才会进入繁衍期,公主,我该如何是好? 怪不得渺渺满面通红,原来是进入了繁衍期。 丛露忖度着道:这宫中并无雄鲛,我想法子寻一愿意与你交/合的男子来? 此言确是出自她自己之口,她却直觉得浑身不痛快。 她不忍见渺渺受苦,希望渺渺能答应,同时,她却不愿渺渺与男子行床笫之事,希望渺渺能拒绝。 百般矛盾之中,她瞧见渺渺摇了摇首:我不想与连面都未见过的男子交/合。 渺渺汗流如注,难受得欲要将自己剥干净,猝然思及丛露不喜她不/着/一/缕,旋即转过身去,决定回自己的卧房。 丛露乍然见得渺渺足下踉跄,一把将渺渺扶住了。 下一息,她倏然被渺渺吻住了。 她大吃一惊,急欲推开渺渺而不得。 渺渺遵循着本能,扯落了自己与丛露的衣衫,磨蹭不休。 丛露摆脱不了渺渺的钳制,反被其抱上了床榻。 渺渺神志涣散,胡乱地亲吻着丛露。 丛露被吻得意乱情迷,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对渺渺上了心。 如同渺渺所怀疑的一般。 对于渺渺所做之事,她吃惊过后,便是欢喜。 女子与女子相恋被称之为磨镜,磨镜有何不可? 第134章 番外三下 少时,渺渺才寻回了神志。 她突然见得丛露被自己压于身下,且身/无/寸/缕,慌忙向后退去。 由于退得太急,她的后脑勺重重地撞上了床柱。 她疼得呲牙咧嘴,继而愧疚地向丛露请罪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公主。 丛露抚摸着渺渺的后脑勺道:很疼罢?你太过莽撞了些。 渺渺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丛露的反应,何曾想,丛露居然还愿意亲近于她。 丛露见状,目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故作大度地道:本宫原谅你了,但作为补偿,你必须与本宫行梳起之礼。 渺渺无力细思丛露的动机,仅是问道:我倘使答应了,公主可否陪我渡过繁衍期? 丛露大方地道:可。 我愿意与公主行梳起之礼。渺渺被欲/念催促着,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丛露柔软的朱唇。 丛露并未拒绝,生涩地与同样生涩的渺渺接吻,细细体味着与心悦之人接吻的滋味。 适才的吻乃是她的初吻,但这个吻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一吻罢,渺渺怯生生地道:公主将手指给我可好? 丛露不明其意,不过仍是应允了:可。 渺渺扣住丛露的右手手腕子,然后,将食指吞了下去。 渺渺以雾气蒙蒙的双目望住了丛露,身体发软。 她未经人事,仅是遵循着本能为之。 这一举动出乎丛露的意料,她沉思道:磨镜之人便是这般取悦对方的? 但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还试着屈了屈食指。 疼么?她吻了吻渺渺的额角,见渺渺摇首,才展颜笑道,那便好。 鉴于出了章家长子一事,她甚少考虑婚嫁之事,但她未曾想过自己居然怀有磨镜之好,可那又如何? 良久,渺渺再也维持不住双足,变回了鲛尾。 丛露稍稍一怔,继而抬手摩挲着绮丽的鳞片。 渺渺的鳞片微凉、坚硬,反衬得渺渺的肌肤愈加温热、柔软。 此前,无人如丛露般温柔地摩挲过渺渺的鳞片,她曾饱受戚永善的虐待,最惨之时,鳞片几乎尽数脱落,露出了苍白的皮肉来。 未多久,她的皮肉亦鞭打得血肉模糊,那时的她不似鲛人,更似一头无名的怪物。 若非不甘心,撑着一口气,她早已是一具尸身,腐败、变质了。 在那段噩梦里,她曾憎恨过哥哥,要不是哥哥逃走了,导致她再无利用价值,戚永善怎会那般凶狠?与此同时,她亦庆幸哥哥顺利逃走了,至少哥哥不必再因为她被逼着产珠,哥哥若不逃走,再过些时日,哥哥定会失明。 疼到极致,她巴不得饮戚永善的血,啖戚永善的肉,甚至祈愿天塌地陷,使这人世间不复存在。 疼得久了,她终是麻木了,能一边承受着酷刑,一边天马行空地幻想着自己正于海中游曳。 后来,戚永善为了将她卖个好价钱,将她的鲛尾养好了。 鳞片的生长伴随着痛、痒,教她日日难眠。 再后来,由于老鸨嫌弃鲛尾不便接客,戚永善将她的鲛尾劈开了。 再再后来,她侥幸从花楼逃出生天,千辛万苦地回到了海中。 长期的虐待使得她将近十载不敢与任何凡人接触。 凡人甚是可怖,对于凡人而言,鲛人奇货可居。 凡人全数戴着伪善的面具,一旦放松警惕,她便会跌入凡人设好的陷阱,再度回到噩梦当中。 一日,她偷偷地上岸,欲要去寻哥哥,却见到俩人正在比试。 俩人皆执剑,剑影飞舞,她明明立于远处,却是被剑气削断了一缕发丝。 她突地生出了习武之心,待得俩人比试完毕,拜了胜者为师。 鲛人柔弱,并非习武的材料,胜者本不想收她为徒,无奈被她纠缠了足足一载,才勉为其难收了她这个徒弟。 幸而,她的身体虽与其他鲛人一般柔弱,但她心志坚毅,且于武学上颇有天赋。 三载后,她已小有所成,再也不惧怕任何凡人。 迄今为止,她未尝败绩。 她瞧着与那暴君有六七分相似的丛露,满腹疑窦,为何那暴君令她心生厌恶,丛露却令她心生好感? 与丛露接吻、拥抱,即便是更为亲密之事,她都不觉得恶心,甚至鬼使神差地觉得天经地义。 她以尾鳍轻抚着丛露的足踝,下/身的鳞片贪婪地开启着。 她的繁衍期持续了整整七日,一人一鲛左右无事,遂日日于床榻之上厮混。 第八日,子时,一人一鲛共浴。 丛露端详着渺渺道:今后,你便同这七日一般,与我同枕共眠罢。 渺渺颔了颔首,又担忧地道:这七日实乃迫不得己,可公主将来是要出降的,万一被夫家得知,曾与我同枕共眠,唯恐坏了公主的名节。 丛露心下紧张,态度却很是强硬:你已答应与我行梳起之礼,莫不是想出尔反尔?休想。 我还以为公主是心血来潮,却原来公主竟是当真了听至此,丛露已然愠怒,渺渺难不成从头至尾从无一分真心?只是利用她渡过繁衍期,才与她虚与委蛇? 弹指间,她被渺渺拥住了,渺渺还以额头磨蹭着她的锁骨道:那我便也当真了,与我行过梳起之礼后,公主这一生再也不得出降,公主将为我所有。 你亦将为我所有。丛露转怒为喜,纠正道,不许再唤我为公主,你既与我定情,理当唤我为露珠儿,与哥哥一般。 听丛露提及丛霁,渺渺暗道:哥哥虽言我并不是那暴君的对手,不过我定会向他证明我的功夫远胜于那暴君,我定会好生教训那暴君,直到他跪地求饶,指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哥哥。 此情此景,想起那暴君委实扫兴,她收起思绪,唤道:露珠儿。 见丛露笑靥如花,她便又唤了一声,露珠儿。 丛露告白道:渺渺,我心悦于你。 渺渺其实并不懂何为心悦,但丛露是她惟一非但不讨厌,反而愿意与之亲近,与之相伴的凡人,这应当便是心悦罢?不然,她为何一闻得丛露的告白,便心如擂鼓?不然,她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与丛露行梳起之礼? 思忖过后,她面红耳赤地道:露珠儿,我亦心悦于你。 丛露心满意足,继而亲吻着渺渺的鲛尾道:今日起,除我之外,不许再让旁人瞧见你这鲛尾。 我记下了。渺渺鲛尾发颤,软声软气地道,再多亲一会儿罢。 丛露又亲了一会儿渺渺的鲛尾,才与渺渺一道沐浴罢,回了床榻。 十一月十八,冬寒日重,周太后却愈加刻薄,连炭火都克扣了。 白露殿内寒气逼人,丛露让秦啸送了炭火来,以防被周太后的眼线发现,她并不敢多用,是以,她最为常用的取暖方式便是与渺渺欢/好。 一人一鲛探索着如何能更好地取悦于对方,日日如胶似漆。 一人一鲛定情于十一月初八,已过去十日了,可温祈与丛霁仍然杳无音信。 十一月三十,距离温祈承诺凯旋的日子已过去整整三月了。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0) 一人一鲛各自忧愁着,以免对方与自己一同忧愁,她们闭口不提温祈与丛霁,却不知对方亦然。 算算日子,温祈的身孕已九月又半,该当生产了。 渺渺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温祈难产而亡,一尸三命。 十二月初一,丛霰着人送来了炭火。 丛露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烤炭火取暖了。 一番耳鬓厮磨后,渺渺啄吻着丛露的面颊,坦言道:我其实曾杀过人。 丛露知晓渺渺会功夫,对于渺渺曾杀过人一事并不意外。 渺渺见丛露面不改色,继续道:我统共杀了二十七人,尽是些捕捉、虐待、贩卖、杀害鲛人的恶徒,我不能坐视他们作恶,倘若被我得知还有人胆敢这般对待鲛人,我 她顿了顿,忐忑不已,却并未改变主意:我还是会去杀人。 这乃是她的信念,为了不让更多的鲛人经历她所经历过以及她并未经历过的人间炼狱。 丛露一勾渺渺的腰身,继而轻拍着渺渺的背脊道:你在害怕么?你为何要害怕? 未待渺渺作答,她自问自答道:怕我嫌弃你手染血腥么? 见渺渺默认,她含笑道:作恶者自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对他们并无怜悯之心。哥哥为了复仇,为了登上皇位,亦杀了不少人,哥哥自认为自己乃是暴君,我却不那么认为。 渺渺松了口气,心中对于丛露将她与丛霁相较甚为不满。 丛露正色道:但你必须答应我,其人若罪不至死,且有悔过之心,不可杀。 渺渺理所当然地道:我未曾杀过罪不至死,且有悔过之心的凡人。 那我便不阻止你杀人。丛露面色一沉,盯着自己的右手道,我被逼出嫁那日,亦想杀了那章家长子,可我怕连累哥哥,便只是毁了自己的容貌。 渺渺认真地道:你可知那章家长子在何处,我帮你杀了他。 丛露摇首道:不必了。 渺渺不解地道:为何? 丛露答道:哥哥本想处置他,未及动手,他已被新娶的续弦杀了。他那续弦并非大家闺秀,而是商贾之女,他换着花样折磨续弦,以为续弦只能忍气吞声。他身材魁梧,续弦娇小玲珑,续弦有反抗之心,却无反抗之力,每每反抗,便会被折磨得更加凄惨。有一回,他宿醉归家,续弦趁机将他一刀毙命,而后投案自首了。续弦的父母重利,并不管她的死活,连状师都未为她请,任由她自生自灭。 按照本朝律法,杀人者死,因而她被判斩首示众。幸好当时哥哥已登上皇位了,案卷被呈交到哥哥手中之时,哥哥改判她为无罪释放。据闻她被那恶徒折磨得浑身上下无一块好肉,下/体更是伤痕累累,还被缝合了大半,只因那恶徒嫌弃她不够紧致。哥哥请了太医为她医治,可惜她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渺渺后怕得厉害,不断地唤道:露珠儿,露珠儿,露珠儿 丛露叹息着道:我当年若能了结了他,便不会有无辜女子受罪了。 并非你的过错。渺渺心疼地道,自毁容貌很疼罢? 丛露不答反问:你亦受了不少苦楚罢?那戚永善尚在天牢,嫂嫂与哥哥都未杀他,你若想杀他,杀了便是。 渺渺听得戚永善之名,那些原本已被尘封的悲惨往事劈头盖脸而来。 她握紧了双拳,声音微颤:戚永善人面兽/心,因我所产的鲛珠颜色发灰,利用我威胁哥哥产珠,哥哥为何不杀了他? 我只知戚永善尚在天牢,不知嫂嫂为何不杀了他。丛露猜测道,或许嫂嫂另有打算。 渺渺努力地平息了自己的愤怒:待哥哥回来,我定要问个清楚。 然而,哥哥何时才会回来? 一时间,一人一鲛相对无言。 十二月十八,丛露终于等来了丛霁。 次年,正月十七,渺渺终于等来了温祈。 同日,渺渺与丛霁交手,她本想好生教训丛霁,为温祈出气,出乎意料的是她竟远非丛霁的对手,输得一败涂地。 正月二十四,丛霁为龙凤胎举办双满月宴。 正月二十八,丛霁与温祈大婚。 二月初五,丛霁与温祈婚后第一日上早朝。 二月初六,渺渺冲至寝宫,质问温祈:哥哥,你为何不杀了戚永善,而要留着他的性命? 温祈温言道:你认为是杀了他,教他脱离苦海好些,亦或是留着他的性命,教他生不如死好些? 言罢,他反问渺渺:你可去天牢见过戚永善了? 渺渺愤愤地道:我怕我一见到戚永善,便忍不住想杀了他。 我亦许久未去天牢见戚永善了,我们不若现下便去见见他罢。温祈站起身来,走在了前头。 天牢内恶臭难当,他掩着口鼻,命狱卒带他与渺渺去见戚永善。 戚永善所在的牢房暗无天日,他从狱卒手中接过烛台,又对狱卒道:你且退下罢。 小的遵命,小的在外头候着,皇后殿下若有吩咐,知会一声便是。狱卒恭敬地退了出去。 戚永善听得皇后殿下四字,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紧接着,眼珠子被烛光一刺,难受至极,欲要阖上双眼,这才想起来,他的一双眼皮已被那该死的李罄割去了。 温祈走近了些,明亮的烛火即刻逼得戚永善无所遁形。 眼前的戚永善四肢耷拉,细看,其中已无一根骨头。 戚永善虽非人彘,却与人彘无异。 不对,人彘上身尚有肋骨,但这戚永善一根肋骨也无。 戚永善苟延残喘,已是一滩烂肉。 那李罄的刑讯手法当真高明,若非眼前之人乃是戚永善,他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渺渺目不转睛地盯着戚永善,拊掌道:果真是生不如死。 戚永善阴测测地笑道:你的恩客待你如何? 兄妹俩皆以为戚永善这副模样已口不能言,俱是愕然。 我怎会如你所愿?我尚未接客,便已逃出来了。渺渺遗憾地道,你成了这副模样,又老又残,不然,我倒是可以送你去南风馆接客。 早知会有今日,老夫便不该嫌恶鲛人,应该将你们关在后院,做老夫的禁脔,可惜。戚永善连脖子都抬不起来,只能瞪着俩鲛的双足。 鲛人一族专出美人,这俩鲛亦然。 尤其是皇后殿下,竟然能令那暴君神魂颠倒,必定风/骚/浪/荡得很,你且说说,你是如何伺候那暴君的?教老夫开开眼界。他反正已生不如死,逞逞口舌之快有何不可? 走罢。温祈不愿再听淫/言/秽/语,牵了渺渺的手,向外走去。 一走出牢房,他便下令道:将那戚永善的舌头割了罢,留着多余。 出得天牢,他淡淡地道:渺渺,你若是还想杀戚永善,随时可杀,不必问我。 我不想杀他了,杀一滩烂肉做甚么?脏了我的剑,亦脏了我的手。戚永善的惨状已消除了渺渺对于戚永善的怨恨。 一滩烂肉确实不值得脏了你的剑,更不值得脏了你的手。温祈又关心地道,我听闻你正随露珠儿习字,你的字如何了? 尚可。渺渺顿觉心虚,她的字并不如何。 她素来坐不住,丛露一教她习字,她便朝丛露撒娇。 温祈夸赞道:你如此好学,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渺渺更觉心虚,与温祈闲谈了几句,便回了白露殿。 三月初十,丛霰毒发身亡。 三月十六,丛露下定了决心,牵着渺渺的手,行至丛霁与温祈面前。 昨年,十二月十九,丛霁偶然窥见丛露与渺渺接吻。 自此之后,他一直在想丛露与渺渺何时会向自己与温祈坦白。 温祈见丛露与渺渺牵着手,又见她们皆是满面郑重,诧异万分。 他侧首望向丛霁,丛霁颔首道:如你所想。 渺渺直截了当地道:我与露珠儿两情相悦,我想与露珠儿行梳起之礼。 温祈与丛霁见识广博,自然知晓何为梳起之礼。 温祈并未反对,而是沉声道:你们可想清楚了? 渺渺与丛露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便好。温祈发问道,你们打算何日行梳起之礼? 当然是越快越好。渺渺未料到温祈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又向丛霁望去。 纵然她依旧厌恶丛霁,丛霁到底是哥哥的夫君,露珠儿的哥哥。 心悦之人难觅,梓童已答应了,朕亦不会拆散你们。丛霁肃然叮嘱道,露珠儿,渺渺,你们既然选择了对方,永不能变心,定要好好对待对方。 渺渺将丛露的手握得紧了些:我才舍不得欺负露珠儿。 同时,她腹诽道:不像你,竟然舍得欺负哥哥。 丛露向温祈承诺道:嫂嫂,你且放心,我亦舍不得欺负渺渺。 温祈笑道:那便好,我会命钦天监择一最近的良辰吉日,为你们行梳起之礼。 待丛露与渺渺离开后,温祈了然地道:夫君是否一早便知晓露珠儿与渺渺有情? 抱歉,朕不该隐瞒于梓童,但朕认为此事应当由她们自己亲口告诉梓童。丛霁亲吻着温祈的眉眼道,梓童莫要动气。 我动气做甚么?渺渺与露珠儿两情相悦,我为她们感到欢喜。想来是我撮合了渺渺与露珠儿,若非我坚持要渺渺上京向露珠儿报平安,她们怎会有相处的契机?怪不得渺渺不肯出宫,到云沁那里去,怪不得渺渺坚持居于白露殿,却原来是别有所图。温祈眉开眼笑地道,我与夫君算是亲上加亲了。 话音落地,他又委屈巴巴地道:露珠儿舍不得欺负渺渺,夫君却总是欺负我。 丛霁张口含住了温祈的耳垂:梓童不是很喜欢被朕欺负么?总是要朕再重些,再多些。 我才不喜欢被夫君欺负。温祈已红了耳根,少顷,被丛霁吻得浑身柔若无骨,只得坦诚地道,喜欢,我喜欢被夫君欺负,夫君快些欺负我罢。 三月二十三,丛露与渺渺于白龙禅院行梳起之礼。 梳起之礼相当于婚礼,但丛霁与温祈仍是于梳起之礼后,为她们举办了大婚。 这天下少有磨镜之女,光明正大地成亲者更是屈指可数。 故而,当朝公主与一雌鲛成婚的消息一出,自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久又传出那雌鲛乃是当朝男后的亲生妹妹,人人皆疑惑为何不哥哥娶妹妹?非要断袖与磨镜? 对于流言蜚语,丛露与渺渺俱不在意。 丛露照旧日日去崇文馆念书,而渺渺则照旧日日被丛露劝着习字,只一点不同,渺渺别扭地拜了丛霁为师,请丛霁指点她的功夫。 婚后,丛霁将丛露册封为镇国长公主,并将渺渺册封为驸马。 因想与哥哥、龙凤胎近一些,丛露与渺渺并未搬出宫去,仍旧居于白露殿。 两载后,丛露考了文举,高中状元,上了朝堂。 而渺渺则考了武举,亦高中状元,上了朝堂。 丛露与渺渺分别成为了凡间女子与雌性鲛人入仕的先例,证明凡间女子与雌性鲛人并非不及凡间男子与雄性鲛人。 此后,堕女胎者,溺女婴者,虐女者日渐减少。 第135章 番外四 是夜,云收雨歇,温祈窝于丛霁怀中,慵懒地打着哈欠。 丛霁正欲起身,却被温祈按住了腰身:不准出来。 但他堪堪吐出一字,便被温祈的指腹抵上了双唇。 温祈愠怒地道:不准便是不准。 丛霁启唇,旋即被温祈的两指夹住了舌尖,使得他不得不含含糊糊地道:但于你的身体无益。 无益便无益。温祈凝视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我连那奇毒都不怕,更何况是此物了。 他一面剐蹭着丛霁的舌面,一面稍稍塞紧了些。 丛霁舔/吻着温祈的指尖,哄道:梓童乖些。 不乖。温祈以双足缠住了丛霁的腰身,以防流淌出来。 丛霁吐出温祈的指尖,叹了口气:这肚子涨得不难受么? 不难受,很是餍足。温祈软下声来,夫君便纵容我一回罢。 好罢,待得天明,必须清理干净。丛霁亲吻着温祈的眉眼道,寐善。 寐善。温祈心满意足,拥着丛霁酣然睡去。 次日,丛霁正欲退出来,为温祈清理,突地发现自己的下/身似有异常。 他定睛一望,自己的下/身赫然变成了鲛尾,正与温祈的鲛尾缠于一处。 入睡前,他分明尚是双足,温祈亦未变作鲛尾。 梓童。他轻唤一声,温祈半睡半醒,下意识地以额角蹭了蹭他的心口。 梓童,朕的双足变成鲛尾了。此言一出,温祈即刻掀开了眼帘。 该当映入眼帘的丛霁的双足不知所踪,由一条鲛尾取而代之。 一时间,温祈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幸而丛霁的双耳并未长出耳鳍,后背亦未长出背鳍。 丛霁从容不迫地道:你是如何将鲛尾变作双足的? 温祈凝了凝神,回道:只需于心中一想便可。 丛霁颔首,继而心道:朕想将这鲛尾变作双足。 然而,他的鲛尾毫无变化。 温祈忧心忡忡地望着鲛尾,低下首去,亲了亲丛霁的鲛尾,虔诚地道:快些变回双足罢。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1) 丛霁的鲛尾依旧毫无变化。 他仰起首来,安慰道:夫君莫要焦急,今日恰逢休沐,许明日夫君这鲛尾便能变作双足了。 朕并未焦急,朕很是欢喜自己能体验一番做鲛人的滋味。丛霁于温祈紧蹙的眉间印下一吻,后又仔细地为温祈清理。 温祈趴于御榻之上,乳白衬着靛蓝,既瑰丽且淫/靡。 嗯他微微咬着锦被,我喜欢夫君的手指。 丛霁失望地道:梓童仅喜欢朕的手指么? 不仅是手指,夫君每一处皆甚合我意,如同是为我才长成这副模样的。温祈眉眼含情,摆动鲛尾磨蹭着丛霁的鲛尾。 丛霁为温祈擦拭干净,才收回了手指,接着扬声命人送了浴水来。 浴水送来后,他正试图下得御榻去,却陡然被温祈打横抱起了。 温祈双足发软,抱着丛霁有些吃力,但仍是对丛霁道:夫君何故挣扎?我尚未化出双足前,夫君不是常常这般抱我么?我为何不可这般抱夫君? 丛霁并不抗拒被温祈这般打横抱起,可温祈的身体已摇摇欲坠了。 温祈见丛霁又欲挣扎,重重地咬了一口丛霁的咽喉:不许挣扎。 好罢。丛霁被温祈抱入了浴桶,待温祈亦进得浴桶,鲛尾便本能地圈住了温祈的腰身。 温祈摩挲着丛霁的鲛尾,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朕无事。丛霁伸长手,取了澡豆来,为温祈洁肤。 温祈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趁丛霁瞧不见他的神情,不再掩饰,愁眉不展。 沐浴罢,他又将丛霁抱回了御榻。 丛霁摸了摸温祈的肚子,命人传膳。 温祈将放于桌案上的膳食全数摆到了御榻前的矮几上,并将竹箸递予丛霁。 许是长出了鲛尾的缘故,从不挑食的丛霁变得更喜爱河鲜与海味了。 以免温祈担心,他逼着自己用了些黄豆排骨煲、荠菜芋艿羹。 温祈强打精神,饮着海胆八珍豆腐。 用罢午膳,他以锦被将丛霁的鲛尾盖上,才着人将碗碟撤走了。 其后,他上了御榻,变出鲛尾来,与丛霁的鲛尾纠缠。 一日的休沐匆匆流逝了。 他夜不能寐,紧紧地盯着丛霁的鲛尾。 可惜,直到天光大亮,丛霁这鲛尾都未能变回双足。 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今日的早朝便劳烦梓童了。 温祈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暗道:亲亲鲛尾便能变回双足。 而后,他下了御榻,一沾地,他的鲛尾立即变作了双足。 他换上朝服,孤零零地去上早朝。 面对诸臣目中的疑惑,他寻了个由子:陛下偶感风寒,暂由本宫全权代理朝政。 他与丛霁共同理政十年有余,是以,并无朝臣提出异议。 下朝后,他令内侍将奏折悉数送往寝宫,便状若无事地下了玉阶,越过一众朝臣,出了金銮殿。 一回到寝宫,他直奔御榻,撩起床帐,掀开锦被一瞧,丛霁的鲛尾犹在。 丛霁将温祈拥入怀中,耳语道:莫怕,终有一日,朕定能恢复人足。 终有一日是何日? 温祈勉力一笑,与丛霁耳鬓厮磨了片刻,便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同丛霁一道批阅奏折。 一日又一日,足足五日过去了,丛霁依然变不回双足。 温祈猜测许是自己不准丛霁用羊肠,且耽于肌肤相亲之故。 他甚是自责,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丛霁当然清楚温祈的心思,批阅罢最末一本奏折后,便以尾鳍磨蹭着温祈尤为敏感的一簇鳞片,直白地道:我们来交尾罢。 温祈并无与丛霁交尾的兴致,不过被丛霁略一撩拨,便忍不住了。 这乃是真真正正的交尾,互相摩擦鳞片的感受极为新鲜。 温祈无力多想,沉迷其中。 良久,丛霁啄吻着温祈汗湿的眉眼道:还好么? 温祈尚且说不出话来,遂颔了颔首。 鲛尾原就有些滑腻,沾满了汗水后更是滑腻不堪。 温祈努力地用鲛尾将丛霁的鲛尾缠紧了,余韵过后,便又是满腹愁绪。 他倦极而眠,方才阖上双目,竟是闻得丛霁道:梓童,放松些。 夫君。他唤了一声,将自己的鲛尾放松了些。 丛霁却又道:梓童,放松些。 被我缠着鲛尾这般难受么? 温祈愤愤地睁开了双目,入目的丛霁的下/身并非鲛尾,而是双足。 他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丛霁要他放松的是何处。 丛霁好容易才退了出来,正为温祈清理,忽而闻得温祈道:我发了一个梦,梦见夫君的双足变成了鲛尾,且变不回来了。 梓童怎会发这样一个梦?莫不是他沉吟道,莫不是太想与朕交尾了罢? 我确实与夫君交尾了,且堪堪鲛尾罢,便被夫君唤醒了,但温祈坐起身来,环住丛霁的脖颈,继而贴上了丛霁的侧颊,但鲛尾与鲛尾可用的花样太少了些。 丛霁促狭地道:今日乃是休沐,梓童若受得住,朕可让梓童再好好回忆一番双足与双足的花样。 温祈欣然道:夫君难得如此大方,我怎敢推辞? 日暮时分,丛霁吸/吮着温祈的耳垂道:其实朕亦发了与梓童一样的梦,且朕还梦到朕以鲛尾好生品尝了梓童的双足。 温祈面染桃花,惊诧地道:我与夫君当真是心有灵犀。 丛霁其实还梦到了自己不再惧水,与温祈一同于水中游曳。 他生怕温祈心疼,并未说与温祈听。 第136章 番外五 幼鲛满十岁,方能与父母一道觅食,十岁之前,幼鲛每日皆要饮乳汁。 幸月与葭月乃是半人半鲛,刚满三岁,便无需再饮乳汁了。 温祈自责于自己产不了乳汁,且甚少陪伴于幸月与葭月,与丛霁商量后,将他们从丹泉殿抱到了寝宫,亲自抚养。 幸月性子温和,而葭月的脾气却是愈发大了。 一日,温祈出了宫去,调查一桩捕捉、饲养、配种、贩卖鲛人的案子。 由于这桩案子牵涉甚广,且与当地的知州、知县脱不了干系,颇为棘手,他才向丛霁请命,交由自己全权调查。 丛霁放心不下温祁,让温祁带上了渺渺。 渺渺的功夫不差,虽不及自己,对付寻常武夫不在话下。 若非政务缠身,他定要与温祁同去。 他又着秦啸带上一队人马,听凭温祁调遣。 花费了足足半月,温祈方才抽丝剥茧,找出了关押鲛人之处。 此地昏晦不堪,他一推开铁门,无数同类的呼救声便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耳中。 紧接而至的却是鞭子抽破皮肉的声响,又有人不耐烦道:一大早的叫唤甚么? 温祈瞧了秦啸一眼,秦啸会意,立即将其中的守卫全数控制住了。 温祈手持烛台,往里行了一步,恶臭齐齐充斥了口鼻。 烛光驱散了晦暗,狭小的笼子一个接着一个钻入了他的眼帘。 每个笼子内皆关着一雌鲛与一雄鲛。 许是被喂过催/情/药的缘故,有三对鲛人正旁若无人的交/合着。 温祈将所有的鲛人清点了一番,竟足有一百三十七尾鲛人六十七尾雌鲛,六十七雄鲛以及三尾幼鲛。 一守卫骂骂咧咧地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你们可知此处为知州老爷所有? 温祈正安抚着一尾身受重伤的雌鲛,闻言,嗤笑道:李知州已被本宫罢免了,待本宫禀报于陛下,定将其治以死罪。 能自称为本宫者寥寥无几,除了镇国长公主丛露,便只有当朝皇后温祈。 那温祈便是一尾雄鲛,仗着一副好皮囊,以及能怀上龙子龙女的肚子,迷得今上神魂颠倒,非但让其三元及第,将其封作皇后,甚至与其共治天下。 显然出言者便是那尾雄鲛温祈。 一众守卫登时噤若寒蝉。 温祈将鲛人释放后,安顿于客栈,又请了大夫来,为他们诊脉。 其中无伤无病,且不愿留于陆上者,由秦啸统一送回海中,而伤病者则继续留于客栈。 十之八/九的鲛人皆未成年,却被逼着交/配,委实是丧尽天良。 三尾幼鲛因父母全数受了伤,由众人一道照看。 这三尾幼鲛年岁尚小,鳞片柔软,最小的一尾幼鲛连双目都还睁不开。 温祈瞧着三尾幼鲛连连叹息,命人请了乳娘来,喂养他们。 渺渺怒不可遏,直想将那些恶徒杀个一干二净,但她到底是当朝驸马,且是朝廷命官,不可滥用私刑。 她于温祈身侧转来转去,见温祈研墨,好奇地道:哥哥,你要做甚么? 草拟《鲛人法》,详细规定关于伤害鲛人的惩罚。温祈尚是翰林院修撰之时,便常常为丛霁草拟圣旨、律法,对此颇为精通。 渺渺怅然地道:即便颁布了《鲛人法》,只消有利可图,必定无法阻止有心者伤害鲛人。 你所言极是,须得教有心者无利可图。温祈出得房间,与轻伤的鲛人交谈,群策群力,终是拟定了《鲛人法》。 五日后,待得秦啸回来,温祈启程,将涉及此案的李知州,王知县等人一并押送回京,而渺渺则留了下来,负责善后。 七日后,温祈抵京,一掀开车帘子,远远地便瞧见丛霁坐于一高头大马之上,候于京城城门。 再近些,他突地瞧见丛霁怀中抱着葭月。 他下了马车,陡然听得葭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爹爹,我再也不惹爹爹生气了,爹爹,你别不要我。 丛霁飞身下马,将葭月递予温祈,无奈地道:葭月不听朕解释,执意认定她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她了,才消失了这许多日。 温祈见葭月的双目肿得宛若核桃一般,心疼地亲了亲,才道:爹爹并未生葭月的气,爹爹更不会不要葭月,爹爹是因为有案子要办,不得已才离开葭月出京的。 葭月用小胖手环住了温祈的脖颈,靛蓝色的双目忽闪忽闪着:当真? 爹爹骗你作甚么?温祈软声道,我们回宫罢。 丛霁将温祈连带着葭月抱上了马,让马儿驮着他们一家三口,招摇过市地回了宫。 回到寝宫后,温祈洗去了一身的风尘仆仆,由于葭月不肯离开温祈半步,他只得一面抱着葭月,一面将此案细细地说与丛霁听。 丛霁双眉紧蹙,面色凝重,喂了温祈一口恩施玉露润喉,又歉疚地道:全数是朕的过错,鲛人原就奇货可居,朕遍寻鲛人,使得鲛人更为珍稀,才催生了此案。其实,四年前,还有一案子,一鲛人不幸地被分而食之了,不过食用鲛人者不是当场身亡,便是身中剧毒,留下了后遗症,那案子证明食用鲛肉便能长生不老实乃无稽之谈,之后,再也无人胆敢食用鲛肉。 我知晓夫君一早便意识到上行下效的危害,暗中为鲛人做了不少实事,夫君不必歉疚,多亏夫君,鲛人才能自由地选择生活于海中,或是生活于陆上,亦能念书,考科举,入仕。温祈见葭月已昏昏欲睡,向丛霁撒娇道,夫君,再喂我一口恩施玉露罢。 丛霁又喂了温祈一口恩施玉露,温祈却是不满地道:夫君该当知情识趣些,以口喂我。 于是,丛霁含了一口恩施玉露,覆上了温祈的唇瓣。 久违的亲吻令一人一鲛沉溺于其中,连葭月睁开了双目都未觉察到。 葭月双目惺忪,见爹爹与父亲唇舌交织,兴奋地道:我也要亲亲。 温祈慌忙推开了丛霁,而丛霁则是正色道:不可,唇瓣只有心悦之人才能亲亲。 葭月好奇地道:何为心悦之人? 丛霁答道:心悦之人便是你愿意一生与之相伴之人。 葭月奶声奶气地道:亲亲,爹爹亲亲,父亲亲亲,爹爹与父亲便是我愿意一生与之相伴之人,对了,还有幸月也要亲亲。 那厢,正好眠的幸月忽而打了个喷嚏。 丛霁失笑道:你还太小了些,待你长大些,便会知晓究竟何为心悦之人了。 葭月抗议道:我已经不小了,我今年三岁了,我识得上千字,能背三百首古诗,两百篇古词。 温祈揉着葭月的发丝道:葭月乖,你确实太小了些,不懂何为心悦。 葭月唯恐自己又惹得爹爹不辞而别,遂乖巧地道:对,我太小了些。 待温祈将葭月哄睡了,丛霁才将葭月交予乳娘照看。 温祈取出他所拟定的《鲛人法》与丛霁瞧。 一人一鲛讨论了良久,做了些修改,才将《鲛人法》定了下来。 三日后,捕捉、饲养、配种、贩卖鲛人一案的主犯皆被推出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而从犯则根据其罪行的轻重,由沈欣怿做出了相应的判决。 又五日,渺渺回到京城,向丛霁复命:陛下,大多鲛人已康复了,少数伤重的鲛人正在治疗中,我已安排妥当了。 丛霁颔了颔首,催促道:快些去见露珠儿罢。 渺渺当即回了白露殿,丛露正翘首以待。 一人一鲛抱于一处,接过吻,丛露才笑颜如花地道: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此行渺渺再度见识到了凡人的丑陋,但丛露与其他凡人又教她明白凡人有善有恶,不可全盘否定。 她将与丛露白首偕老,如同温祁将与丛霁白首偕老一般。 鲛人与凡人虽非同一物种,但并不妨碍他们相知相许。 五年后,八岁的葭月长得似极了温祁,性子却与丛霁愈发相像。 八岁的幸月长得似极了丛霁,小小年纪已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性子却较温祁更为温和。 丛霁与温祁皆认为葭月更适合继承皇位,遂将葭月封作皇太女,昭告天下。 此举自然招致了反对,但他们并未理会,而是竭尽全力地将自己所知教予葭月。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2) 又十年,丛霁禅位于葭月,与温祁一同寄情山水,游历天下。 而幸月则被封作亲王,尽心尽力地辅佐葭月。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全文完结,感谢阅读,接档文《海棠第一美人》见,爱你们,么么哒(* ̄3 ̄) 第137章 番外六上 丛霁手摧尸山,足踏血海,终是率军杀入了九阙。 而后,他于大庭广众之下,提剑砍下了淑妃及其子丛霄的头颅,连求饶的机会都未施舍予他们。 两颗头颅接连滚落开去,俱是死不瞑目。 从腔子处喷射而出的血液沾污了他的衣衫,左右他这衣衫已是血衣,再添些猩红亦无妨。 淑妃曾逼迫露珠儿下嫁予章家长子,害得露珠儿容貌尽毁,神志不清,而丛霄曾于腊月隆冬将他推入结着一层薄冰的河中,还狠狠地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许他浮出水面,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幸而他身体强健,并未落下病根,但经此一事他从善水变得惧水了。 除此之外,淑妃与丛霄还做下了诸多恶事,不一而足。 于他而言,这对母子死不足惜。 他全然不怕担了杀害庶母,手刃亲弟弟的骂名,受世人唾弃,为后人所不齿又如何? 时值三伏,日头正烈,流淌于地面上的血液未多久便干涸了,犹如一尾尾奇形怪状的长虫。 将他们下葬罢。他见惯了尸身,仍是觉得面前的两具尸身甚是恶心,不愿再多瞧一眼。 两日后,他出宫去接丛露。 丛露的情况并不好,见得他,傻乎乎地唤他:哥哥,哥哥,哥哥 他嗅了嗅自己的手臂,确定其上并未沾染丁点儿血腥味,方才伸手抱住了丛露,柔声道:露珠儿,哥哥不日便要登基称帝了,哥哥这就带露珠儿回宫去。 登基称帝?丛露歪着脑袋,懵懵懂懂地望着丛霁。 丛霁耐心地道:父皇便是皇帝,待哥哥登基称帝后,哥哥亦是皇帝了。作为皇帝,哥哥定能护露珠儿周全,哥哥再也不会任由恶人戕害露珠儿。 丛露却恍若未闻地道:哥哥莫怕,我会好好保护哥哥,决不允许旁人再觊觎哥哥。 显然,露珠儿目睹了自己差点被那侍卫侵犯的情状,露珠儿应该亦目睹了自己亲手杀害那侍卫的情状,幸好露珠儿并未因此惧怕自己。 丛霁松开露珠儿,转而牵了露珠儿的手,含笑道:我们回宫罢。 丛露颔了颔首,重复道:我们回宫罢。 附着于地面的血液业已清理干净了,弥漫于空气中的血腥味亦已消散了。 无数人似乎并未丧生于昨日,但丛霁却仿若能闻得阵阵哀嚎。 三日后,丛霁身着衮服,头戴冕旒,登基称帝,于高处俯瞰芸芸众生。 先帝驾崩后,空虚了整整一月的御座终于有了归属。 丛霁登基之初,民生凋敝;丛霁登基一载后,景况有所好转,但远称不上盛世太平。 是夜,他挑灯批阅奏折,不慎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竟然发现自己并不在思政殿内,而是在一处大宅里。 这大宅远不及九阙,之所以称之为大宅,是因为这宅子与寻常百姓所居住的宅子相较,甚是开阔。 他将这宅子逛了一圈,奴仆皆唤他为大少爷。 门口的牌匾上书有璩府二字。 不知为何,他不再是新帝丛霁,而是变成了这璩府的大少爷。 莫非这便是传闻当中的夺舍? 但他为何会夺了璩大少爷的舍? 他牵挂着尚未批阅完的奏折,惦记着丛露,忧心忡忡地于院中踱步。 忽而,他听得一把稍显稚嫩的嗓音道:阿娘不必担心儿子,儿子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这嗓音是从邻家传来的,他的好奇心并不重,却鬼使神差地爬上了围墙,探首向邻家望去。 映入眼帘之人乃是一名歪于软榻之上的少年,少年正值舞勺之年,应有沉疴在身,长得精致却苍白。 他定睛一瞧,这少年的双足似无半点气力。 少年亦发现了他,仰起首来,望向他,接着,冲他微微一笑。 少年的双目灿若星辰,少年的笑容却是虚弱不堪。 其后,少年又低下了首去,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册书籍。 这少年想必识得原身。 他不由自主地从围墙一跃而下,站定后,向着少年走去。 少年再度仰起首来,露出了漂亮的喉结。 喉结蠕动,少年微有惊色,软软地唤道:璩哥哥。 这少年果然识得原身,不过态度生疏,十之八/九与原身并不相熟。 他走近了些,这才发现少年所看的书籍并非四书五经,而是流行于市井的话本。 少年聪慧,觉察到对方的视线后,解释道:璩哥哥应当知晓我不良于行罢?我考不得科举,看再多的圣贤书亦无用处,不若用话本来消磨辰光。 少年的羽睫生得极长,因日光之故,于面上落下了重重阴影。 丛霁叹息着道:你为何会不良于行? 少年毫无芥蒂地道:阿娘听闻父亲战死的噩耗后,受惊早产,导致我先天不足。 这少年言辞间并未透露出一丝自卑,反是乐观向上。 丛霁端详着少年,鼓励道:你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附和道:嗯,我定会好起来的。 话音未及落地,他了然地道:璩哥哥已不记得我的名字了罢? 丛霁朝少年致歉道:对不住。 少年并非小气之人,不同璩哥哥计较,启唇道:我唤作温祈。 少年生怕璩哥哥不知温祈二字要如何写,捉了璩哥哥的手腕子,于其掌心之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 即便并未用狼毫沾了墨汁书写于宣纸之上,丛霁亦能看得出少年的字行云流水,定是下过苦功的。 温祈。他唤了少年的名字,这个唤作温祈的少年当即眉开眼笑:除了阿娘,已多年不曾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他问道:你并无友人? 温祈苦笑道:我自出生后,便缠绵病榻,如何结交得了友人? 这温祈不良于行,受困于家中,不可外出,又无友人,自然不会有人唤他的名字。 丛霁的心脏分明早已因为种种磨难而变得冷硬了,此时此刻,却对着这初见的少年生出了同情心。 他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可,是以,并未克制自己的同情心,向着温祈承诺道:你若是愿意,朕我会日日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厌倦为止。 直到朕再次成为丛霁为止。 温祈满面愕然:璩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丛霁不答反问:我为何不可这么做? 俩人交谈间,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眼看着将要落雨了。 丛霁瞧着温祈道:我扶你进房可好? 温祈乖巧地道:劳烦你了。 不客气。他将温祈扶起,继而深切地感受到了温祈的双足是如何得无力,温祈这双足仅较瘫子好一些。 温祈的卧房不算逼仄,亦不算宽敞,收拾得甚是干净。 他将温祈扶上床榻,并为温祈盖上了薄被。 时逢早秋,天气尚未转凉,但温祈身子骨不佳,必然体寒。 温祈打趣道:璩哥哥过于温柔体贴了些,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璩哥哥为妻? 丛霁乃是名副其实的暴君,已许久不曾有人以温柔体贴一词形容过他了,朝臣视他为豺狼虎豹,百姓将他的事迹添油加醋,用于止小儿夜啼。 至于嫁娶之事,他更是从未想过。 他身负嗜血之欲,不该连累无辜女子。 因他不能将此事透露于温祈,遂但笑不语。 温祈展望道:璩哥哥貌若潘安,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必定出类拔萃。 丛霁清楚自己绝不会有子嗣,即刻换了话茬:改日,我为你买些话本来可好? 入目所见的话本皆已陈旧,边角卷起,有些甚至早已泛黄,明显被温祈翻阅过无数回了。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 丛霁并未理会温祈的拒绝,次日,一起身,便上街搜罗话本去了。 他已有多日不曾出过宫,眼前热闹的景象自是久违了。 搜罗了些话本后,他抱着话本,敲开了温府的大门,开门者乃是温母,温母手上拿着针线,朝他笑道:璩公子有何要事? 他回道:我来见温祈。 温母当即让出路来,欣悦之情溢于言表:祈儿正在房中。 祈儿并无年龄相仿的玩伴,又因不良于行而出不得门,自是从未有人上门来见祈儿,这是头一遭。 且璩公子与他们比邻而居,知根知底,她无须害怕璩公子蒙骗、伤害了祈儿。 丛霁谢过温母,径直往温祈卧房走去,行至房门前,腾出左手来,叩了叩门,学着温母唤道:祈儿,是我。 少顷,他听见温祈道:璩哥哥进来罢。 他推开门,见温祈又在看话本,便将自己搜罗的话本堆在了温祈手边。 温祈又惊又喜又不好意思地道:让璩哥哥破费了,待我看完后,便将所有的话本还予璩哥哥。 丛霁摆摆手道:你毋庸将话本还予我,我若想看话本,自会向你要。 多谢璩哥哥。温祈信手取了一册话本,爱不释手。 丛霁便也取了一册话本,与温祈一同看话本。 四日后,丛霁一睁开双目,便瞧见了摊开的奏折。 从奏折的内容可知,他仅仅是睡了一觉罢了。 而那个唤作温祈的少年不过是他的梦中人,做不得真。 所幸是梦,不然这南晋江山该如何是好?露珠儿又该如何是好? 又半月,他再次见到了温祈,他正在与温祈一同看话本。 一时间,他竟是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了。 这一回,他足足在梦境中渡过了三载,由于他换了一副肉身的缘故,嗜血之欲并未发作过,他难得心态平和,而非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戾,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杀人的情形,可有一事甚是奇怪只消有温祈在身畔,他便觉得自己从未沾染过人命。 温祈抽长了些,可仍旧不良于行。 每逢晴日,他便会扶着温祈去外头散步。 一日,有媒婆来温府说亲,直言道:温夫人,萧姑娘乃是跛子,与令郎很是般配,萧姑娘若能与令郎共结连理,俩人亦有个照应。 丛霁正与温祈一道看话本,闻言,顿生不悦,立即抬眼望向温祈。 温祈置若未闻,专注地看着话本。 少时,温母推门而入,将萧姑娘的情况细细讲了,才问道:祈儿意下如何? 温祈摇首道:我乃是瘫子,萧姑娘仅是跛子,与我并不般配。 温母面色一沉:祈儿并非瘫子,为娘的不准祈儿这么说自己。 阿娘,我知错了。温祈垂首认错,但我不想耽误了萧姑娘。 温母并未勉强温祈:阿娘这便将这门亲事回绝了。 丛霁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待温母出去后,凝视着温祈道:我的祈儿会好起来的。 温祈霎时面红耳赤,否认道:我才不是你的祈儿。 丛霁不知自己何出此言,仅知面前的温祈可怜可爱。 是以,他遵从本心,他指了指温祈的额头道:祈儿,我能吻你的额头么? 温祈怔住了,片晌,阖上了双目。 丛霁低下首去,吻上了温祈光洁的额头。 此前,他未曾吻过任何人的额头。 温祈放下手中的话本,下意识地抱住了璩哥哥的腰身。 丛霁情不自禁地于温祈耳畔道:祈儿,我能吻你的唇瓣么? 温祈并未睁开双目,亦未拒绝。 于是,丛霁又吻住了温祈的唇瓣。 此前,他未曾吻过任何人的唇瓣,温祈的唇瓣很是柔软,教他流连忘返。 少顷,他抬起首来,忽闻温祈问道:璩哥哥可是断袖? 他不曾想过自己是否断袖,被温祈这么一问,他思忖着答道:我应是断袖。 不然,他怎会想亲吻温祈? 温祈垂眸道:我亦然。 这一吻之后,丛霁与温祈间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明,他们依旧会一同看话本,偶尔会接吻。 一日,丛霁上街买话本,见得一人坐于一可被推动的椅上,一问方知此物便是四轮车。 他欲要买一四轮车作为礼物,赠予温祈,问遍了当地的木匠,却无一人会制作四轮车。 因而,他决定自己亲手制作四轮车。 他买了些木材来,一面回忆着四轮车的样式,一面尝试着制作四轮车。 五日后,他勉强做出了大致的雏形,距离成形尚远。 制作四轮车不易,他的双手伤了无数次。 原身的手太过娇嫩了些,若是换作他自己的手,其上满覆剑茧,怎会这么容易伤着? 以防被温祈瞧出来,他甚少于温祈面前露面。 又七日,四轮车总算是制作完成了。 他推着四轮车去见温祈,开了门,故意将四轮车留于门外。 未料想,他竟瞧见温祈红了双目。 祈儿。他疾步行至温祈床榻前,进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我温祈吸了吸鼻子,璩哥哥已有五日不曾现身,我还以为璩哥哥讨厌我了,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于他而言,璩哥哥便是射入他孤寂人生的一束光,不可或缺。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对不住。 温祈仰起首来,并阖上了双目,撒娇道:璩哥哥,亲亲我。 丛霁覆下唇去,一触及温祈的唇瓣,不禁心弦大动,遂遵循本能,尝试着将舌尖探入了温祈的唇缝。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3) 温祈不懂璩哥哥意欲何为,却下意识地松开了唇齿。 丛霁顺势闯入温祈的口腔,抵上了温祈的舌尖。 他不通吻技,笨拙地纠缠着温祈的舌尖。 温祈亦不通吻技,笨拙地回应着他的璩哥哥。 一吻罢,俩人皆是吐息不定。 温祈气喘吁吁着,良久,一手揪住了璩哥哥的前襟,忍着羞耻问道:璩哥哥,断袖间可能云雨? 丛霁据实答道:断袖间自然能云雨。 温祈青涩地勾引道:璩哥哥,你可否与我云雨? 你还太小了些。丛霁肃然道,待你及冠,你若还愿意与我云雨,我便应允你。 我已不小了,我年已一十又六,我若是女子,已然及笄,女子一及笄,便可嫁人了。温祈咬了咬唇瓣,璩哥哥莫不是嫌弃我是个瘫子罢? 丛霁疾言厉色地道:我从不认为你是个瘫子,更不会嫌弃你,你亦不许认为自己是个瘫子。 温祈何曾见过璩哥哥这般神情?遂慌忙道:璩哥哥,你莫要动怒。 我并未动怒。丛霁的面色柔和了些,祈儿,你还太小了些,万一待你长成后,后悔与我云雨了,当如何是好? 我为何要后悔?温祈眉眼生红,告白道,我心悦于璩哥哥。 丛霁清楚自己亦心悦于温祈,但他并未回应,而是道:一旦与我云雨,你便回不了头了。 我为何要回头?温祈下定了决心,抬手去解自己的衣衫,苍白且单薄的胸膛随即裸/露了出来。 祈儿,你及冠前,我不会与你云雨。丛霁按住温祈的手,继而为温祈拢上了衣襟。 好罢。温祈不得不妥协了,待我及冠,璩哥哥定要与我云雨。 丛霁亲了亲温祈的眉心:今日春光明媚,我抱你出去可好? 嗯。温祈用双手勾住了璩哥哥的脖颈,他以为璩哥哥要抱他去院中晒日头,岂料,璩哥哥居然将他抱出卧房,放于一物之上,此物为木制,形若椅,他似乎曾看到过一话本中提及此物。 他思忖了片刻,兴奋地道:是四轮车么? 确是四轮车。丛霁为温祈披上了一件风裘,又于温祈膝上盖了条绒毯,方道,我带你出门罢。 我还以为四轮车是著者杜撰的,未料想,这世上真有四轮车。温祈猜测道,璩哥哥这几日神出鬼没,难不成这四轮车是璩哥哥自己做的? 丛霁颔首道:你喜欢便好。 温祈满腹歉疚地道:多谢璩哥哥,璩哥哥明明在为我做四轮车,我却误会璩哥哥讨厌我了,实在不应该。 并非你的过错。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发丝,我们这便出门罢。 街上人来人往,温祈指着卖虾饼的摊子道:璩哥哥,我想吃虾饼。 昔日,他若想出门,会央璩哥哥背他,他要是吃虾饼,碎末子恐会掉落于璩哥哥身上,所以他从不要璩哥哥买虾饼予他,而今,有了这四轮车,他便不会弄脏璩哥哥的衣衫了。 丛霁将温祈推至虾饼摊子前,朗声道:要两只虾饼。 不多时,摊主便将炸好的虾饼包入了油纸当中,分别递予俩人。 由于不知温祈坐的是何物,他多瞧了温祈几眼。 温祈炫耀道:此物唤作四轮车,乃是璩哥哥亲手做了,赠予我的。 这四轮车着实是稀罕物。摊主佩服地道,这位璩公子当真是好手艺。 丛霁谦逊地道:不过尔尔。 因四轮车之故,温祈受到了不少注目,他吃着虾饼,满心欢喜。 待温祈吃罢虾饼后,丛霁取出帕子来,为温祈拭去唇上的油光,又问温祈:你还想吃甚么? 温祈身无长物,不愿再让璩哥哥破费,遂摇了摇首:甚么都不想吃。 丛霁了然地道:我手头宽裕,你毋庸为我节省。 温祈坚持道:我真的甚么都不想吃。 丛霁不顾温祈的阻止,为温祈买了驴肉火烧、芸豆糕、佛手酥以及桃花面。 回到温府后,丛霁将温祈推到了桌案前,又将驴肉火烧、芸豆糕、佛手酥以及桃花面一一摆开,才温柔地道:吃罢。 温祈以面颊蹭了蹭璩哥哥的腰腹:璩哥哥与我一道吃罢。 丛霁于温祈身侧落座,由于桃花面不可久放,面条容易发胀,他便先吃了桃花面。 这桃花面并非由桃花所制,其实便是馄饨面,因其所用的馄饨皮薄馅多,肉馅透红,犹如桃花盛开于面条周遭,故称之为桃花面。 他吃下一只馄饨后,又夹了一只馄饨送至温祈唇畔。 温祈张口,露出了软舌来,将馄饨含入口中,咀嚼着。 他晒了日头后,面生血色,无端地透出些许媚色。 丛霁暗道:这便是面若桃花罢? 待俩人将驴肉火烧、芸豆糕、佛手酥以及桃花面全数用尽后,温祈直勾勾地盯着丛霁道:我能否将这四轮车视作璩哥哥给予我的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陛下和鱼鱼,于是有了写平行世界番外的想法,希望大家喜欢轮椅这个词感觉太现代了,《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曾坐过四轮车,就用了四轮车这一名称,以下为提及四轮车的节选:只见蜀兵门旗开处,关兴、张苞分左右而出,立马于两边;次后一队队骁将分列;门旗影下,中央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车中,纶巾羽扇,素衣皂绦,飘然而出。 第138章 番外六中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待你及冠,你如若依然心悦于我,可将这四轮车视作我给予你的定情信物;你如若不再是断袖了,可将这四轮车视作我给予你的礼物,无关于情爱。 温祈并非傻子,自然清楚璩哥哥每一字都为他留足了余地,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不过他并不需要。 璩哥哥,你为何总是怀疑我对于你的心意,我他顿了顿,坦率地道,我虽未及冠,可我坚信自己只会心悦于璩哥哥一人。 丛霁并不确定自己能入梦多久,此番已然三载春秋,他陪着温祁从舞勺之年步入了舞象之年,倘使他尚未等到温祈及冠,便再也回不到这梦中了该如何是好? 鉴于此,他其实更希望温祈能移情别恋,只有这样,他方能安心地回归孤家寡人的日子。 至于他的心意并不紧要。 但一想到温祈可能会移情别恋,他登时浑身难受。 他端望着温祈,一言不发,末了,伸手将温祈揽入了怀中,并于温祈眉心印下一吻。 温祈并不满足,抬起首来,指尖摸索至璩哥哥的后颈,向下一勾,然后,热情且大胆地用自己的唇瓣磨蹭着璩哥哥的唇瓣,再然后,探出舌尖来,细细描摹着璩哥哥的唇形。 璩哥哥生着一双薄唇,从面相上而言,乃是薄情之人,但从璩哥哥自围墙一跃而下那日起,璩哥哥便待他很是温柔。 或许他便是迷恋上了璩哥哥的温柔,才为璩哥哥断了袖。 丛霁任凭温祈亲吻着他,未多久,终是忍不得了,启唇吸/吮温祈温软的唇瓣。 温祈身子骨不佳,原就没甚么气力,被这么一吻,整副身体犹如被抽去了骨头似的。 丛霁松开温祈的唇瓣,瞧着双目迷离的温祈,既欢喜且担忧。 倘若他能将温祈带出这梦境该有多好? 不过这个念头过于自私了,温祈生于此,长于此,于他而言,仅是梦境,于温祈而言,却是现实,且温祈尚有对其关爱有加的母亲在。 温祈意犹未尽,软声道:璩哥哥,再亲亲我。 丛霁便又垂下首去,覆上了温祈的唇瓣。 这日之后,温祈日日都要缠着璩哥哥接吻,每每吻至面红耳赤,吐息不定,方才罢休。 而丛霁却甚少主动亲吻温祈。 原身乃是纨绔子弟,丛霁虽未与原身一般挥霍无度,亦未上进用功。 一日,原身的父亲将丛霁好生教训了一通,并将其送入了书院念书。 丛霁仅随喻正阳喻先生念过书,初次在书院念书,极是新鲜。 于他而言,功课并不难,他甚至认为若是换作他来讲课,必然远胜于先生。 因他并不想引人注目,亦不想考取功名,遂佯作不懂。 秋闱将近,他一从书院回来,便被璩父关于书房中用功,直至亥时,璩父才会将他放出来。 故而,他每日见温祈的时间被迫推迟了。 往常,亥时未至,温祈便已入眠了,但为了见璩哥哥,他不得不硬撑着,不许自己阖上双眸。 是夜,他困倦不堪,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左足,才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 他从不怨恨自己不良于行,盼望着自己能早日下地,可现下,他却恨极了自己无用的双足。 假使他并非瘫子,他便能下得床榻,便能出得房门,便能去见璩哥哥了,不必被动地等着璩哥哥来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未见到璩哥哥的身影。 他情难自已地用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继而瞧着地面,努力地将左足推了下去。 可惜,足底堪堪落地,便是一趔趄,连带着他的身体重重地自床榻坠落了。 他觉得疼,与此同时,又觉得自己无能至极,并无资格觉得疼。 幼年之时,母亲曾要求他自己行走,然而,每一次,他皆会摔倒于地。 次数多了,母亲心疼得不敢再让他自己行走。 他已记不得上一次自己行走是何时了,但他记得上一次自己行走亦未能走出一步。 璩哥哥他挣扎着想从地面上站起身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反而为身体增添了更多的擦伤。 良久,他不得不放弃徒劳无功的挣扎,选择向着房门爬去。 一寸又一寸,他拼命地靠近房门。 分明已入秋了,他却出了一身热汗,轻薄的亵衣、亵裤全然黏于身上了。 他尚未抵达房门,房门陡地被打开了。 他未及抬起首来,将来者瞧仔细,已被来者拥入怀中。 来者自然是丛霁。 丛霁心若刀割,将温祈抱回床榻之上,急切地问道:出何事了? 温祈一见得璩哥哥,即刻圈住了璩哥哥的脖颈,委屈得啜泣不止。 丛霁轻拍着温祈的背脊,哄道:莫要哭了,究竟出何事了? 温祈双目通红:我是个瘫子,我连主动去见璩哥哥都做不到。 不许认为自己是瘫子。却原来,温祈是为了主动见自己,才会狼狈至斯,丛霁舍不得说重话,亲吻着温祈的双目道,莫要哭了。 温祈却止不住哭泣,甚至哭得打起了哭嗝,直至将璩哥哥的衣襟都哭湿了,才破涕为笑:我想念璩哥哥了。 我亦想念祈儿了。丛霁端了一盆热水来,为温祈净面,而后,指尖抵上了温祈的亵衣衣襟,你这亵衣、亵裤都湿透了,以免着凉,我为你擦身,再换一身干爽的亵衣、亵裤可好? 嗯。温祈并未拒绝。 丛霁心如擂鼓,战战兢兢地将温祈的亵衣、亵裤解去了。 除了母亲,温祈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赤/身/裸/体过,害羞得以手遮面。 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病弱不堪,遂颤抖着唇瓣道:璩哥哥,我的身体甚是丑陋罢? 并不丑陋,但其上擦伤太多了些。丛霁发问道,你这房中可有药膏? 温祈摇了摇首:我这房中并无药膏。 我这便回家去取药膏,稍待。丛霁暂且为温祈盖上了棉被,以遮住不/着/一/缕的胴体。 不一会儿,他便回到了温祈床畔。 而后,他掀开了温祈的棉被,引得温祈软声软气地唤他:璩哥哥,璩哥哥,璩哥哥 我轻些,倘使疼了,定要告诉我。他先为温祈擦身,后又以指尖沾了药膏,涂抹于擦伤之上。 温祈通体泛红,但他全无遐思,心口发疼。 待上过药膏后,他取了一身干爽的亵衣、亵裤,正欲为温祈穿上,竟闻得温祈道:璩哥哥,我的身体是否能勾起你的兴致? 他答非所问地道:你还太小了些。 我我已不小了,我已有过梦遗了。温祈觉得自己委实厚颜无耻,居然将此等私密之事都说与璩哥哥听了,只为了让璩哥哥告诉他,他的身体是否能勾起璩哥哥的兴致。 丛霁一怔,揉了揉温祈的发丝,沉默不语。 我的身体果然勾不起璩哥哥的兴致。温祈又想哭了。 丛霁抬指揩着温祈的眼尾道:不准哭。 温祈怯生生地道:璩哥哥生我的气了么?是不是我太过自作多情,惹璩哥哥讨厌了? 丛霁正色道:我并未生气,亦不觉得你自作多情,更不会讨厌你。 温祈展颜一笑,狡黠地道:璩哥哥既然不觉得我自作多情,便意味着璩哥哥亦心悦于我。 丛霁并未接过话茬。 温祈往丛霁怀里拱了拱,撒娇道:璩哥哥快告诉我,璩哥哥亦心悦于我。 丛霁只字不言,思索着该如何避过这一话题。 温祈气呼呼地道:璩哥哥敢心悦于我,却不敢当,怎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丛霁失笑道:我不做大丈夫,做小丈夫亦可。 那璩哥哥便做我的小丈夫罢。温祈目生春色,亲了丛霁一下,我不会嫌弃璩哥哥的。 多谢祈儿不嫌弃我。丛霁严肃地道,祈儿,你可有想过你左右仅我与你母亲,你正值情窦初开,错将对于我的依赖当作了心悦? 温祈反问道:璩哥哥又不是我,怎知我并非真正心悦于你? 假设你的感情当真是心悦,你左右若有同龄的女子,兴许你便不会心悦于我。话音尚未落地,丛霁便瞧见温祈沉下了脸。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4) 温祈瞪着丛霁道:璩哥哥怎能妄断? 丛霁歉然地道:是我失言了。 璩哥哥推三阻四,定是讨厌我了。温祈从璩哥哥的怀抱挣脱,背对着璩哥哥,并用棉被将自己团团裹住了。 祈儿。丛霁唤了一声,温祈的态度并未软化。 他不得不坦诚地道:祈儿,我承认我亦心悦于你。 温祈即刻转过身去,面对着丛霁,进而从棉被中露出灼灼的双目来,闷声道:璩哥哥当真心悦于我? 丛霁毫不犹豫地道:当真。 温祈喜上眉梢,顾盼生辉,牵了丛霁的手,摇摇晃晃着道:我一及冠,璩哥哥便须得与我云雨。 丛霁颔了颔首,心道:祈儿,望朕能与你长相厮守,永不离分。 第139章 番外六下 一月后,秋闱当日。 丛霁去了贡院,他未曾考过科举,只知大致的流程,直觉得处处新鲜。 由于他无心于科举,仅想珍惜与温祈在一处的时光,遂胡乱地答了一通。 放榜后,他自是名落孙山。 当温祈问及秋闱之时,他不得不佯作失落地道:我落榜了。 温祈还以为丛霁即便做不得解元,亚元应当十拿九稳,听得此言,他一把拥住了丛霁,鼓励道:下回秋闱,璩哥哥定能榜上有名,许能摘得解元,解元之后便是会元,会元之后再是状元,最终三元及第,出仕拜相。 多谢祈儿安慰。丛霁注视着温祈的双目,从中读到了对于科举的渴望。 温祈出身于将门,可谓是一门忠烈,但温祈却是不良于行,温祈必定曾想过待身体好些后,去考科举罢? 他已识得温祈三载有余,曾尽己所能地延请名医,为温祈看诊,可惜,温祈先天不足,整副身从骨子起便已损坏,除非能换一副肉身,否则药石罔效,犹如树根早已腐朽的树木,绝不可能枝繁叶茂。 温祈认真地道:并非安慰,而是我相信璩哥哥定能做到。 秋闱每三载一回,第二回秋闱前夕,丛霁自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瞧着又陌生又熟悉的思政殿,翻开一本奏折,从其上落款的日期可知,他虽然在梦境中足足渡过了六载,但在现实中,他睡了尚且不足一个时辰。 他将余下的奏折批阅完毕后,便沐浴更衣,上了御榻。 御榻之上惟他一人,过于空荡了些。 倘若能有温祈同枕共眠该有多好? 他阖上双目,再度入眠了。 可惜,他却未能梦见温祈。 一日又一日,整整十日过去了,他都未能梦见温祈。 又三日,即三月十五,子时,嗜血之欲势如破竹地将他吞没了。 他坐起身来,下得床榻,手执十步,继而飞身往天牢去了。 当他以十步指着一死囚之际,温祈突破嗜血之欲的包围,钻入了他脑中。 温祈倘使知晓璩哥哥的真面目乃是一杀人如麻的暴君,定会对他失望至极,定会对他断了念头,更不会再向他求/欢。 他满心怅然,十步却不受自控地贯穿死囚的心口,终结了因被恐惧笼罩而跃动得过快的心脏。 死囚死不瞑目,死死地盯着他。 这名死囚曾逼/奸寡母,寡母因此悬梁自尽,还曾暴打妻子,致使妻子一尸两命,丧尽天良,死不足惜。 他顿生不悦,十步轻轻横向一划,死囚的头颅旋即从眼珠子起一分为二,脑浆流淌出来,同血液混在了一处,散发出诡异的光泽与刺鼻的气味。 他并未再施舍尸体些许眼尾余光,径直出了天牢。 不知何故,嗜血之欲竟然轻易地被区区一条人命压下了。 他回到寝宫,仔细地将十步擦拭干净,送入剑鞘,后又上了御榻。 破晓时分,他方才醒了过来,这夜,他仍是未能梦见温祈。 定是他手染血腥,温祈不愿再入梦来罢? 他面露苦笑,起身洗漱,换上了朝服。 又四日,即三月十九,殿试当日,他放下政务,亲自监考。 一踏入金銮殿,他蓦地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温祈! 不对,温祈怎会来到南晋? 他走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此人的眉眼与温祈一致无二,只是身量较温祈稍高些。 温祈正在答题,忽而觉察到炽热的视线缠着自己不放,遂疑惑地抬首望去。 映入眼帘之人身着明黄色的常服,寻常人是着不得明黄色的,此人应当便是当朝皇帝丛霁了,这常服的制式亦印证了他的猜想。 据闻,丛霁乃是暴君,为了夺得皇位不折手段,甚至曾亲手处死了庶母与亲弟弟,且与先帝之死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到此一年多以来,却并不觉得丛霁如何暴虐,至少不曾苛征暴敛。 据闻,丛霁不近女色,亦不近男色,后宫空虚。 他仅是一仕子,不可直视天颜,故而,未及瞧清丛霁的容貌,他便垂下了首去。 岂料,他堪堪垂下首,居然闻得丛霁低低地唤他:祈儿。 祈儿 他当即双目含泪,音色固然不同,但这语调似极了璩哥哥! 怪不得,丛霁会用炽热的视线缠着他不放,却原来,丛霁竟是他的璩哥哥! 他猛地仰起首来,果然,丛霁的容貌虽与璩哥哥大不相同,丛霁的眼神却与璩哥哥一模一样。 丛霁惊喜交集,定了定神,方才低下身来,抬指于温祈卷子上写道:好生答题,殿试过后再叙。 温祈颔了颔首,埋首答题。 然而,他脑中已充斥了璩哥哥,再也容不下其它。 璩哥哥为何会变作丛霁? 璩哥哥为何会来到我身畔? 璩哥哥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 良久,他才将璩哥哥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答题。 时至日暮,卷子被受卷官收了去,他环顾四周,璩哥哥早已不见踪影了。 直至所有的仕子都散尽了,璩哥哥都未现身。 璩哥哥是骗子! 他与璩哥哥不是约定好了待殿试过后再叙么? 他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向外走去。 因为他的右足有些跛,他走得并不快。 出得金銮殿后,他见到了一内侍,直截了当地道:我欲要求见陛下,望公公代为通报。 这内侍大吃一惊:你为何要求见陛下? 温祈答道:我与陛下乃是故交。 内侍自然不信,方要将这仕子赶走,却见今上的近侍疾步而来。 近侍行至温祈跟前,恭声道:温公子,请随奴才来。 温祈随近侍去了思政殿,一见得璩哥哥,按捺着性子作揖道:学生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丛霁示意近侍将殿门阖上,接着起身到了温祈面前,进而伸手将温祈拥入了怀中,感慨万千:祈儿,许久不见,你已能用双足行走了,朕很是欢喜。 温祈挣脱了丛霁的怀抱,质问道:璩哥哥,你为何变作了丛霁? 朕原本便是丛霁,不是甚么璩哥哥。丛霁解释道,一日,朕发了一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璩家大少爷,朕隔着围墙,听见了你与你母亲的对话,而后鬼使神差地爬上围墙,一跃而下,到了你面前。 他又问道:祈儿,你是如何来到这南晋的? 我一直在等璩哥哥来见我,璩哥哥却一直不来,我不得不央阿娘托话予璩哥哥,请璩哥哥来见我,可是我一直等不到璩哥哥。我问阿娘璩哥哥为何不来见我?阿娘沉默不语。我想璩哥哥必定讨厌我了,因为我是瘫子。我开始努力地练习行走,我摔跤了一回又一回。一载后,我终于从瘫子变成了跛子,与此同时,我及冠了,到了可以与璩哥哥云雨的年纪了。温祈瞪了璩哥哥一眼,方才续道,我及冠不过半月,堂兄竟是犯上作乱,被诛九族,我与阿娘亦在九族之列。阿娘生怕我在狱中受苦,亲手掐死了我,待我再度睁开双目,我发现自己到了南晋。然后,我成了客栈的一小厮,努力攒钱,上书院,考科举,再然后,我见到了陛下。 他磨了磨牙:陛下负心薄幸,未待我及冠,便抛弃了我。 练习行走,被温母掐死,攒钱,上书院,考科举。 丛霁深知温祈甚是不易,受了诸多苦楚,并不像温祈所说的那般容易。 对不住。不知为何,从第二回秋闱前夕起,朕再也梦不见你了。丛霁柔情似水地道,祈儿,朕心悦于你,你可愿嫁予朕做皇后? 温祈霎时面红耳赤,满腔的怒气消弭于无踪。 我他怯生生地望着璩哥哥道,璩哥哥璩哥哥当真心悦于我,要我嫁予你做皇后? 丛霁再度将温祈拥入了怀中,含着温祈的耳尖道:祈儿莫要唤朕为璩哥哥了,可唤朕为丛哥哥,或是夫君。 仅仅被丛霁含着耳尖罢了,温祈却已然意乱情迷:陛下若能践诺,我便答应陛下。 乐意之至。丛霁将温祈打横抱起,抱至御榻后,温柔地解去了温祈的衣衫。 温祈遮住了面孔,迟迟未感受到丛霁的重量,反而顿觉异样。 他前些日子,去书肆买书,不慎瞧见了龙阳艳情话本,遂好奇地翻了翻,自然能猜到丛霁正在做甚么。 但丛霁贵为天子,为何要自降身份,做这等肮脏之事? 他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窥视丛霁。 丛霁抬眸与温祈四目相接,口齿不清地道:如何? 温祈气息不稳,坦诚地道:销魂蚀骨,可可嗯丛哥哥为何为何要要这么做 丛霁反问道:朕为何不可这么做? 温祈大胆地道:我亦想这么做。 丛霁并未拒绝,转过了身去。 在取悦对方的同时被对方取悦的滋味教人沉迷。 良久后,俩人接连将对方之物咽下了。 其后,丛霁重新将温祈拢入了怀中,一寸一寸地蚕食着。 温祈眼尾泛红,直觉得龙阳艳情话本纵然香/艳,亦与他而今所感受到的极/乐相距甚远。 丛霁唯恐弄疼温祈,不断地问道:疼么? 而温祈则是不断地回道:不疼。 好一会儿,丛霁终是将温祈蚕食干净了。 温祈抬手攀上了丛霁的双肩,缠着丛霁接吻。 待得云收雨歇,丛霁揉捏着温祈的腰身道:朕已践诺了,望梓童亦能践诺。 温祈听丛霁唤自己为梓童,又羞耻又欢喜,哑着嗓子道:我愿意嫁予夫君做皇后。话音方才落地,他陡然想起一事,严肃地道:从今日起,夫君不得选秀,不得纳妃,我并非大方之人。 丛霁承诺道:朕今生今世有梓童一人相伴足矣。 温祈眉开眼笑地道:当真? 丛霁正色道:君无戏言。 温祈好奇地问道:夫君登基将近两载,为何尚未成亲?夫君莫不是 下一息,他自吹自擂地道:夫君莫不是一直在等我罢? 丛霁含笑道:对,朕一直在等你,你若不来,朕便要孤独终老了。 温祈害羞地道:夫君要好好待我,不然,我便抛弃夫君,让夫君孤独终老。 丛霁吻上了温祈的唇瓣:朕怎舍得不好好待你? 一吻罢,温祈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既然如此,夫君为何不多给我一些? 丛霁促狭地道:梓童不若自取罢。 温祈的右足跛着,自取不便,未多久,便支撑不住了,撒娇道:要夫君给我。 丛霁心疼得将温祈的右足亲吻了一遍,方才如温祈所愿。 四月初七,丛霁将温祈钦点为状元,温祈三元及第。 四月十二,丛霁举办闻喜宴,延请新科进士。 四月十四,丛霁封温祈为翰林院修撰。 四月十五,丛霁发现只消有温祈在侧,嗜血之欲便能被轻易地压下。 五月初八,丛霁与温祈大婚,温祈正式被册封为皇后。 洞房花烛夜,俩人好生颠鸾倒凤了一番。 温祈委实受不住了,向外爬去,却被丛霁扣住脚踝,捉了回来。 丛霁安抚地亲吻着温祈湿润的双目,让温祈稍作休息,方才继续。 日出之时,温祈汗津津地歪于丛霁怀中,气息不定地道:我那处似乎已变作夫君的形状了。 丛霁勾唇笑道:梓童喜欢自己那处变作朕的形状么? 喜欢。温祈告白道,夫君,我心悦于你。 丛霁深情款款地道:朕亦心悦于你。 五月二十九,温祈乘坐马车从翰林院回宫途中,偶尔看见了一妇人,这妇人有着与母亲一样的容貌。 他赶忙请马车夫停下马车,下得马车后,急急地向着那妇人走去。 妇人手中抱着今日要做的活计,见一少年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正欲避过,待看清少年的容貌后,她登时双目垂泪:祈儿 阿娘。温祈亦是双目垂泪,阿娘请随我来。 他将阿娘带到了一茶肆,于僻静处坐下后,低声问道:阿娘,将我掐死后,你如何了? 温母回忆道:将你掐死后,阿娘被关入了牢中,不久,阿娘生了一场大病,处决前日,阿娘病死了,待阿娘再次醒过来,不知为何,阿娘到了南晋,为求糊口,阿娘找了替人缝补的活计,现下阿娘知晓了,阿娘之所以到了这南晋,便是为了再见到祈儿。祈儿,阿娘见你这身衣衫料子名贵,应当过得不差罢? 我温祈从未向母亲表露过自己乃是断袖,不知该如何开口。 恋耽美 穿成鲛人后,我独占三千宠爱——漱己(105) 而今他已与丛霁成亲了,当了皇后,他这身衣衫乃是尚衣局所制的常服,与丛霁的常服一般用料。 阿娘可知当朝皇后乃是男后?见母亲颔首,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便是那男后,亦是翰林院修撰。 男后?温母愕然道,你为何会成为那暴君的男后? 陛下并非暴君,我不许阿娘污蔑陛下。温祈坦白地道,璩哥哥便是陛下,我来到这南晋后,考了科举,殿试当日,我与陛下重逢了,即使换了模样,我亦立刻认出了陛下。 温母恍然大悟地道:难怪阿娘多次请璩公子去见你,璩公子每回皆是矢口拒绝,还道自己不认得你,却原来那时候的璩公子已不是你的璩哥哥了,你的璩哥哥回到南晋了。 温祈满心忐忑:阿娘不责备我成了断袖么? 温母慈爱地道:阿娘一早便发现你心悦于璩哥哥了,阿娘那时接受不了,但仔细一想,人生不过匆匆百年,且因阿娘之故,祈儿命运多舛,只要祈儿能幸福,阿娘为何要责备祈儿? 并非阿娘的过错,阿娘切莫自责。温祈紧张地道,阿娘随我回宫可好? 温母谨慎地道:你的璩哥哥毕竟是皇帝,你让阿娘随你回宫,不先问过陛下是否不妥? 无妨,陛下定然会为我感到欢喜,阿娘,我们且快些回去罢,免得让陛下等急了。温祈将一小块碎银放于桌案之上,随即站起了身来。 温母不得不坐上马上,随温祈回了宫去。 马车于宫门前停了下来,温祈一掀开车帘子,便瞧见了丛霁。 丛霁伸手扣住了温祈的腰身,将温祈抱下马车后,忽而发现马车中尚有一人,此人竟是他定睛一瞧,此人确是温母。 温母从马车中出来,牵了温祈的手,被温祈扶下了马车。 温祈害羞地道:阿娘,这便是陛下。 温母恭声道:老身见过陛下。 丛霁客气地道:朕已与祈儿成亲了,祈儿的娘亲便是朕的娘亲,娘亲无需多礼,平身罢。 温母见丛霁对温祈关爱有加,且甚是尊重,放心了些。 而后,丛霁将温母安顿在了丹泉殿。 母子相见有说不完的话,丛霁不便打搅,独自在思政殿批阅奏折。 直到亥时三刻,他方才听见了温祈的足音。 他放下朱笔,抬首向温祈望去。 温祈行至丛霁面前,爬上了丛霁的双足,进而坐于丛霁双足之上,凝视着丛霁道:夫君,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未料想 他吸了吸鼻子,环住丛霁的脖颈,用自己的面颊摩挲着丛霁的面颊道:有夫君,有阿娘,我觉得自己好似在发梦。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并非在发梦,朕与娘亲会永远陪伴着祈儿的。 次年,五月初一,发生了一件更让温祈觉得自己好似在发梦的事情他怀上了身孕,且是双胎。 当章太医告诉他这一喜讯之时,他怔住了,直到闻讯赶来的丛霁将他拥入了怀中,他才傻乎乎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夫君,我怀上身孕了,且是双胎。 丛霁先是欣喜若狂,后又忧心忡忡,瞧着温祈的肚子若有所思。 温祈与丛霁恩爱甚笃,心有灵犀,一下子便猜出了丛霁的心思,待章太医退下后,他捧着丛霁的双颊道:夫君,无论我为何会怀上双胎,我都会平平安安地将我与夫君的孩子们带到这人世间,不许夫君要我流掉他们。 但是丛霁尚未言罢,已被温祈堵住了双唇,以吻封缄。 六月三十,在章太医的精心医治下,温祈的右足痊愈了。 为了温祈能顺产,丛霁每日都会扶着温祈于宫中散步。 随着温祈的肚子愈来愈大,丛霁担忧日盛。 每夜,丛霁都不敢睡沉,以免温祈有任何不妥,而自己疏忽了。 十一月二十四,经过半日的煎熬,温祈终于产下了双胎。 双胎足月,四健全,乃是龙凤胎,男婴先呱呱坠地,其后才是女婴。 丛霁一直在产房中陪伴着温祈,并未离开过,他的手臂被温祈抓破了无数道口子,不过他并不在意。 恭喜陛下喜得龙子、龙女。产婆将双胎洗净后,送到了丛霁手边。 丛霁心若刀绞,温祈痛苦的呻/吟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不休,他低首于温祈额上落下一吻,方才从产婆手中接过双胎,予温祈瞧。 温祈满身是汗,疼得已失去了知觉,他勉强撑起上身,亲了亲龙凤胎,继而瞧了瞧丛霁,又瞧了瞧阿娘,心满意足地道:我此生已无憾了。 朕亦然。歇息罢,朕陪着你。丛霁将龙凤胎交予温母照看,自己则端了热水来,为温祈擦身、更衣。 之后,他于床畔坐下了,并握住了温祈的手。 温祈昏昏沉沉着,用最后的意识软声软气地道:夫君,亲亲我。 丛霁覆下唇去,与温祈接吻,一吻过后,他对着已陷入梦乡的温祈道:祈儿,朕心悦于你,此生不渝。 温祈好像听见了丛霁的情话般,含含糊糊地回应道:夫君,夫君,夫君,我亦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在哪个世界,陛下和鱼鱼都会幸福哒ps:鱼鱼和阿娘都是身穿 这篇番外里的重要事件的时间都与正文一致,陛下和鱼鱼成亲的日子除外这篇番外弥补了正文的遗憾,鱼鱼整个孕期都有陛下和阿娘陪着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