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阿飘超凶的》 第1页 [仙侠魔幻] 《团宠阿飘超凶的!/阿飘卖艺求生却成了团宠/阿飘超凶的!》作者:孤独的兔子舞【完结+番外】 文案: “你们听说了吗?老小区有个鬼屋,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屋哦!” 几个少男少女去鬼屋探险,遭遇女鬼,吓破了胆,惊慌失措地逃出来。 第二天。 “不对啊,它那么凶,怎么放我们回来的?” “是我们集体幻觉了……吧?” 精力无限的少年们再次跑过去看情况,然后再次被吓了回来。 不过这次,他们发现点不对劲的地方。 “它好像只会摇晃门窗,摔碎花瓶。嗯对,上次碎的陶罐还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粘回去了。” “这么想,突然有点可怜诶,我们带点东西过去吧!” 第三天,他们带上各种漂亮的零食罐子去鬼屋,发现那个鬼还是会很努力地吓他们,却也很努力地避开损坏罐子。 发现新大陆的少年们:哇! 后来,他们和小屋里的鬼逐渐成为朋友,嘻嘻哈哈地听它讲述自己作为鬼王的故事。 “鬼王怎么可能这么弱小呢?” 离开鬼屋,少年们私下讨论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遭遇绑架,亲眼见到那个弱小的鬼怪化作遮天蔽日的鬼王,将不法分子吞噬干净。 少年:…… “我为我的无知无畏道歉还来得及吗?” 阿飘前世犯了错,不愿意接受自己只能转生为猪的现实。 于是她藏起来排队,等待转生成人。 可是后来,地府垮了,大家只能本能的飘来飘去。 她就是这时候和一群阿飘去了人间,找机会抢夺人类的身体。 结果发现人的身体并不好抢,因为抢夺的时候她会看到人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和渴望。 “希望妈妈不要因为讨厌爸爸而讨厌我。” “为什么每个同学都有糖果,我总是被遗忘。” “他那么喜欢家暴,怎么不去死呢?” “只有狗狗对我好,只有狗狗是我的朋友,但它被爷爷扔了。” “我想回家,可是我没有家,他们把我当包袱和工具。” 还没来得及夺取身体,阿飘眼泪就下来了,犹豫了,猎物跑了。 而且猎物们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怕她了。 “为什么呢!”她闷闷的,“阿飘明明超凶的。” 又名《阿飘卖艺求生却成了团宠》、《阿飘超凶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冬云 ┃ 配角:慕永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你害怕下她,给她个面子! 立意:为了世界和平!把爱和温暖洒满人间! 第1章 陶罐也会转世吧。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 小女孩衣衫褴褛,抱着粗糙的陶罐艰难前行。 她的脸已经因为干燥而开裂,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女孩该有的健康红润。 前面高大的身影逐渐模糊,她艰难地呼喊:“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吹散在空气里,没有传进侠士的耳里。 只隐约听到侠士说:“活下去。” 她走了很久很久,然后以第三视角看到自己摔倒在地,身体因为长期缺水失去意识。 沉重的陶罐顺着沙丘向下滚落。 然后“咔嚓”一声,碎了。 小女孩的悲伤卡壳了,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然后是一个感叹号。 这是她的梦境,梦了千年。 所以每次她都知道这是梦,知道自己会看到那个身影倒下,看到装满水的陶罐逐渐变空,看到自己凄惨死去。 但是这个陶罐,是他送的,是她死之前仅有的东西,到死护在身下,不可能碎! 废旧荒芜的老楼房里,女孩猛地睁眼,化作黑影飞速往楼下掠去。 果然,几个人类幼崽来到她的地盘,碰碎了她的陶罐。 人类,又是卑鄙无耻的人类! 今天她就要让他们血溅当场,用生命为自己的冒犯赎罪! 她迅猛地冲过去,化手为爪,抓向离她最近的小男孩。 手轻而易举地穿过胸膛,没有流血,稳稳抓住那颗跳动的心脏。 人类的阳气,是鬼的克星。 灼烧的痛感从手上传来,却不能消灭她的怒火,只激起更多的戾气。 她要吃掉这个男孩,就现在! 她把男孩的灵魂往外扯,一口塞进嘴里。 过了一秒,她把小男孩的灵魂吐出来,眼里有眼泪打转:“好苦。果然人类一无是处,连吃都不好吃!” 她把灵魂又塞回小男孩的心脏,另找猎物。 “喂,乌驰你在干嘛!怎么愣住了?”旁边的同伴推了推小男孩,“不是你提议来的吗?现在别想我打头阵!……喂,你说句话!” 名叫乌驰的小男孩僵硬地动了动,眼神有些不聚焦:“我觉得……我好像看到鬼了……” “啊?” “我被鬼抓住扯了一下,然后又推回来……” 乌驰自己说着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们快走吧,这里真的有鬼啊啊啊啊!” 小伙伴们被他的尖叫吓一跳,原本就发怵的一群人瞬间乌泱泱地跑了。 正在寻找下一个猎物的小女孩:…… -- 第2页 正值十二点,不远处废弃的钟塔发出当当当的敲击声。 本来就惊弓之鸟一样的探险者们,瞬间跑得更快了。 小女孩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发现一个女生跑得比较慢掉队了,想将人抓住,却又看着那些同伴去而复返,拉住落后的女生的手,向远离废墟的方向狂奔。 当——当——当—— 钟塔敲了十二下,人类幼崽跑远,呼啦啦上了一辆网约车。 小女孩站在废墟一样的老楼房前,世界又归于平静。 她并不是追不上那些人类幼崽,只是觉得那些幼崽不好吃而已,暂且放过。 要是有下次,她一定给他们好看! 废弃楼房一共有四层,每一层十二个房间,就是普普通通的居民楼。 她喜欢里面的四层四号房,因为听起来就很不吉利,很适合她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超凶的大鬼居住。 她把摔碎的陶罐捡回4-4的房间,用捡来的胶水小心翼翼地粘着。 这个陶罐不是她死前那个陶罐,只是她捡来的觉得很像的罐子,放在大街上倒贴钱都没人要的那种。 “我不能投胎成人,罐子能不能再投胎成罐子呢?” 小女孩刚变成鬼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有这个执念。 她找不到自己的罐子,那就找到罐子的转世吧。 她不停收集罐子,现在废弃楼房里已经有数不清的罐子。 每一个她都擦得非常干净,非常漂亮,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水,晃一晃会发出悦耳的叮咚叮咚的响声。 就像她快死的时候,那个人给她的一罐水一样。 想起死亡,想起那个人,她愉快地哼起歌,把罐子重新粘回去。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 废弃楼里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 “粘好啦!” 她将陶罐举高高,对着月亮看了又看,挺起小胸脯,非常满意。 只是这种满意持续到装水漏水的时候,又变得失落。 就算花了一整夜,一块一块、一点一点地拼接,它也不是曾经的它了。 小女孩把它放在一楼的破柜子上,在上面插上几束野花。 天亮了,到了睡觉的时间。 小女孩回到4-4,打开一个长宽不到一米的箱子,蜷缩在里面,合上箱盖。 如果可以选择,乌驰他们几个探险归来的初二学生也想睡觉。 毕竟昨晚一晚上没合眼,老觉得有鬼在周围飘。 白天安全不少,却不得不去学校上课。 顶着黑眼圈的少男少女在走廊碰头。 一个人忍不住问乌驰:“你确定有鬼吗?鬼为什么只抓你啊?” “越想越觉得,昨天鬼没碰到,就是被你吓的!” 乌驰想也不想地开口:“有……吧?” 小伙伴们:?“有还是没有!” 乌驰其实也说不准。 “当时黑漆漆的,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把我拉住往旁边扯。”他想着那阴冷的气息,一身鸡皮疙瘩,“不是那种扯住胳膊的扯法,而是像拉着胸骨。” 他比划了一下:“这里是胸骨吧?反正就是特别诡异!” 其他少年不信:“这么扯,你不死?” 乌驰也闹不明白:“所以我也不确定……” 小伙伴瞬间觉得乌驰是自己吓自己。 “今天我们再去一次!胆小鬼不准去!” 乌驰急了:“真的很诡异啊,你们也别去了!” “可是下周那里就要拆了,现在不去,就没机会了。” 第2章 吃掉你!下次一定! 乌驰一惊。 对哦,现在他们所在的建北区,已经规划到这里,那些危旧建筑会被拆掉,然后盖上新的高楼。 少年们七嘴八舌,约定晚上再去。 乌驰嗫嚅半晌,道:“我就不去了……我,我不是害怕,就是家里有事……” 小伙伴们大笑起来,但是也没勉强:“我们去拍视频,明天给你看!” 阿飘女孩并不知道人类幼崽又要搞事。 她在傍晚的时候饿醒了。 其实鬼是不会“饿”的,只是会因为接触阳气或者其他原因而虚弱,产生“饿”的错觉。 如果昨天吃掉那个小男孩就好了。 女孩如此想着,等到了送上门的事物。 女孩:“……啧。” 少年们看起来没昨天精神,一个个都带着黑眼圈,脸色憔悴,可是眼睛里却神采奕奕。 此时是黄昏,再过半个小时,太阳就会完全落下去。 他们踏着夕阳,拿着手电筒,开着手机视频,猫着脚靠近废弃楼,看得女孩鬼火冒。 他们当鬼是傻子吗? 也好,现在就吃一个打牙祭! 吃哪个好呢? 这群菜鸡有男有女,按照阿飘吃人的优先级,会先吃看起来最开心的、家境最好的。 这种家伙无忧无虑,一口吃下去,灵魂很美味。 即使有些杂色,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调剂品。 女孩当了千年的阿飘,还没吃过那种传说中很美味的灵魂。 她锁定了昨天差点被她抓住的女生。 女生人缘很好,男女同学都有意无意地护着她向她靠拢。 她穿的是校服,但是鞋子、发带、胸针都很漂亮,应该也是被父母喜爱呵护着的。 -- 第3页 会很好吃吧? 阿飘把自己隐藏在暗处,强大的本能让她切换起狩猎姿态。 生锈的一楼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阿飘二话不说,像弹簧一样掠到女生身后,一爪从女生心脏的位置拖出灵魂,塞进嘴里。 想象中清甜的味道没有出来,依旧是苦的,涩的。 她急忙吐出来,又给人塞回去。 为什么,以前的人类生活很苦,灵魂是苦的。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灵魂依然是苦的。 阿飘能感觉到自己被阳气灼伤,气息又弱了一点。 如果再不补充食物,后面可能又要沉睡一段时间。 她错过了很多陶罐,也错过了很多那个人的讯息。 这一次苏醒,她必须坚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可是超凶的大鬼,不能再沉睡一百年,苏醒一百天! 阿飘决定换一个目标,但是下手的时候有些恍惚。 刚刚那个女生,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大家的喜欢,所以对大家非常好,为人大方,很好说话。 但是她还是经常会被遗忘。 班上有同学生日发糖,和很多朋友都发了,没有给女生发。 一群人出去跳长绳训练比赛,会漏掉女生。 组织班级活动,所有人都会分配任务,但是她没有。 连这次出来“探险”也是她主动提的,不然没人会叫她。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被遗忘。 阿飘也不明白,明明是大家对她的爱护,为什么变成了她的落寞和负担。 现在的她把她的同学吃掉,是不是他们就没有机会说开了? 细枝末节的愁绪和淡淡的遗憾,会随着时间积淀。落寞和简简单单的“我想和你们一起”仿佛隔着跨不过的天堑。 带着幸福死去并不可怕,怀抱着遗憾和恐惧走向不知道会不会好的未来,或许更加伤心吧。 阿飘看了看还没回神的女生,以及旁边拿着手机瞎拍视频的一群傻货,突然现身在一个男孩的手电筒前。 惨白的娃娃脸,没有眼白的空洞的眼睛,血丝泪痕滴滴答答往下蔓延,黑色的凌乱的头发不经意拂过男孩的手。 一群熊孩子愣住,紧接着尖声大叫,几乎要把楼顶给掀了。 为了给一群熊孩子长记性,阿飘重新隐去身形,手一伸,铁门猛地关过来,任凭众人怎么撞都撞不开。 所有人都慌了。 但是更惊悚地还在后面。女鬼不经意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身前、身后以及头顶,摇摇欲坠的吊灯和木凳发出剧烈的摇晃撞击声,整个废墟建筑仿佛活过来,成为囚禁他们的活体牢笼。 刚刚还野心勃勃探险的中二学生,慌乱中撞到一个瓶子。 瓶子摔下来发出碎裂的闷响。 中二学生们:“啊啊啊啊!” 阿飘女孩:……草! 为什么受伤的又是它!那个好不容易粘回去的陶罐!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们争先恐后地逃走,徒留一室狼藉。 黑暗中,看着地上的碎片,女孩握紧拳头! 下次,下次她一定把他们都吃掉! 全部!吃掉! 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跑出去,好不容易跑到大马路上。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末班车还没收班。 他们匆匆忙忙跑上末班车,直到开出去几百米,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才重新回到心口。 他们坐在公交车的后半车厢,面面相觑。 此时公交车路过一个警局,他们突然想到什么,请求司机停车。 “我们要报警!前面一个废弃楼里有鬼!!!” 司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和善大叔,闻言只当是小孩子开玩笑:“如果是鬼的话,你们肯定没命啦。” “我们说的是真的!”少年们大声辩解,生怕大叔不信,“就是一个,小小的,比我们矮半个头的女鬼!她可以控制开门关门,把我们关起来。” 司机还是当听笑话:“能伤害你们的鬼,不可能只是吓吓你们。” “是真的!算了,我们下个站下好了,也不为难司机。” 下个站很快就到了,少年们起身准备下车。 然而公交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飞驰而过。 “司机,有下!”一个女生意识到不对,焦急道。 反光镜里,司机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但却松开方向盘,慢慢站起身朝学生们走来。 “我都说了,真遇到鬼,是不会放走你们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所有人悚然。 公交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向前驶去,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是没有路灯的一片漆黑。 第3章 救命鸭! 一群人仿佛无意间闯入鬼域的小鸡仔,仓皇无措。 有人开始敲击窗户和车门。然而平时开在路上仿佛随时可以漏风的公交车,此时却坚固得钢筋铁骨,怎么敲都敲不破。 一个女生离安全锤最近,急急忙忙把安全锤取下,砸向窗户玻璃。 金属和玻璃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玻璃碎了。 但只是字面意义的碎,并没有散掉! 就像外面有个把公交车完全封住的薄膜,所有玻璃死死黏在原处,任凭学生们怎么推,都无济于事。 此时,男司机已经从驾驶座走向后半车厢,露出了一个经典的咧嘴笑,裂口从正常嘴角的位置延伸到耳根,黑红色的血液糊了下巴和脖子,狰狞可怖。 -- 第4页 学生们尖叫着挤到后排角落,徒劳地和男司机拉开距离。 但是车厢就那么大,即使男司机逗猫一样逗他们玩,走路极其缓慢,几步就来到最后。 学生们避无可避。 拿着安全锤的女生冲上去,把锤子砸向男司机。 可是普通的工具,怎么伤得了鬼? 从根本上来说,鬼就是没有实体的灵质,除了使用特殊道具、或者攻击者自己有克制灵质的力量,不然所有攻击都是无效攻击。 男司机掐住女生的脖子,笑得狰狞:“恐惧的表情很到位。来,再到位一点,越恐惧的灵魂越美味哦。” 女生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废弃楼里,正在收拾陶罐碎片的阿飘顿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声源的方向。 “看来有其他鬼过来。” 阿飘想,那群人或许命中注定死在鬼的手里。即使被她放过,也会被其他鬼吃掉。 命数就像踩着蚂蚁路过的大象,任何挣扎都是蚍蜉撼树。 阿飘看着收集起来的陶罐碎片。 也许,碎掉也是这个陶罐的命数。昨天粘合起来,今天会重新碎掉。今天再次粘合,它又能坚持多久呢。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有鬼啊!!!有人吗!” 公交车上,少年们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男司机一口咬住女生的肩膀,用力一扯,撕鸡腿一样把女生的整只胳膊撕下来。 凄惨的痛呼夹着绝望的怒吼,成为让男司机更加兴奋的背景音。 惨叫越大,鼓点越密集,他就越兴奋。 就在他一手拎着女生,一手拿着手臂打算塞进嘴里的时候,车厢突然距离振动了一下。 男司机一愣,愣神间,车厢再次剧震。 不是错觉!有人从外面破坏车厢! 而且是非常强的人!……或者鬼! 车门原本非常平坦的位置出现拳头大小的凹槽,每一次的击打都让这个凹槽越来越大。 终于在第九次击打的时候,包裹住公交车的屏障碎了。 外面依旧黑雾弥漫、鬼气森森,但是少年们眼里却忍不住迸发出生机。 尤其是被男司机扔开的女生,更觉劫后余生。 她狼狈又充满希望地向车门看去,这一看,傻眼了。 来的不是热心市民或者救援人员,而是在废弃楼里碰到的那只鬼! 完了…… 第4章 吾命休矣! 所有人脑海中都不约而同蹦出一句话:“吾命休矣!” 他们在废弃楼见过那张鬼气森森的脸,没看过全貌。现在一看,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身高刚刚过一米二的公交车付费线,比他们这些中学生矮了一个头。 但是没有人敢因为她的个子轻视她,包括男司机。 他冲过去掐小女鬼的脖子,速度极快让人无法捕捉。 但是小女鬼的速度似乎更快,一下就和男司机厮打在一起。 两只鬼一开始是用人形在打,打着打着人形被对方撕碎,只剩下两团鬼雾互相攻击。 一群学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后知后觉这两只鬼不是一头的。 但是他们也相信,那个阿飘女孩不是来救他们的。肯定是放跑了他们这几个“食物”,现在要抢回来! 理智上这么想,感性上他们抱着一线希冀。 万一神仙打架……不,鬼怪打架,外面的人发现异样,来救他们呢? 鬼怪的冲撞很快把公交车冲得摇摇欲坠,最后四分五裂。 车顶的灯闪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灭了。 学生们颤抖着握着手机,不敢开电筒,借着屏幕上微弱的灯光观察周边的情况。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转身往后走。 走了不到两米走不动了,因为周围浓黑墨色并不只是空气,而是有实质的粘稠的墙,一头扎进去,窒息的感觉弥漫,让人不得不退出。 他们只好又回到之前的位置,绝望地等待鬼怪的处置。 失去一只胳膊的女生已经气息奄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比其他人更能看清楚两只鬼打斗的场景。 一只鬼大一些,一只鬼小一些,小鬼处处被压制,发出一阵压抑的悲鸣和怒吼。 大一些的鬼则是在每一次冲击后,都会撕下小鬼的一块“肉”,然后吞进肚子。 女生觉得自己已经痛到麻木的手臂,更痛了。 半个小时,她眼睁睁看着大鬼一点一点吃掉小鬼,最后完全吃掉,打了一个餍足的饱嗝。 她绝望地闭上眼:“轮到我们了。” 其他人一惊,小声道:“他们打完了?” “嗯。”女生气息奄奄,“那个司机鬼赢了。” 一阵死一般的静寂。 虽然两只鬼都很可怕,但是他们心里也有万分之一的希冀——阿飘女孩赢了,也像之前在废弃楼放过他们一样,再次放过他们。 结果阿飘女孩输了…… 那个司机鬼肯定会吃掉的他们!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周围慢慢明亮起来。 有人忍不住喃喃:“这是……回光返照吗?” 沥青马路上,行车标线笔直地向前延伸。暖黄的路灯落下微弱但尚算清晰的光影。高高矮矮的居民楼和商场伫立在原地,一些窗口传出欢笑和电视的声音。 -- 第5页 这是,出来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向重新恢复人形的大鬼,这才发现,活下来的是那个小女孩! 断了一只手臂的女生也震惊了。原来人形鬼的大小,和非人形的大小是不一样的吗! 但是,你也比他大太多了吧! 第5章 只有我还记得吗(●—●) 他们瑟瑟发抖地打量阿飘女孩的时候,女孩也看向了他们,把他们吓得一激灵,恨不得现在就螺旋升天,不要经历那种被生吞活剥的痛苦。 然而阿飘女孩没有靠近,而是抬手,指向他们的前方。 学生们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公交车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居然是自己和另一批同学?! “那是你们的本体,站进去就会醒过来,并且会大概率忘记灵魂离体期间的事。” 阿飘没有给他们胡思乱想的机会,解释了一句便离开了。 过了两分钟,学生们终于确定自己暂时安全,互相搀扶着来到自己的身体旁边。 这一幕着实有些诡异,但是他们都顾不上,试探着“踩”自己的身体。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灵魂吸铁石一样吸上身体。 断臂女生落到最后一个。 她捡起自己断掉的手臂,放在身体对应的位置,结果竟然也“吸附”了上去。 她又惊又喜,自己的手臂或许还保得住! 淡淡的光圈晕过,她回到身体,疼痛和虚弱传来。 手臂还能动,还是很艰难,有种持续的烧灼感。 “我们怎么在这儿?” 一个少年从地上爬起,一脸蒙圈:“我们不是搭公交车回家吗?” “咳……呸呸!好呛人,好多灰!这是个废弃公交车吧,我们怎么回事?被绑架了?” 学生们踉跄地下车。 断臂女孩眼睛微睁,他们,真的都忘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记得? 她看向灼热发痛的手臂,想着小说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情节。 是因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吗? 少年们观察了一下,这个废弃公交车就停在公交车总站的旁边,没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绑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最合理。 “废弃楼的小女鬼把我们丢在这儿了,应该是催促我们回去!” 这个想法让他们觉得新奇。 虽然不久前,他们在废弃楼里被吓了个半死,但那不是没事吗? 他们错过了末班车,重新约一辆面包车回家。 难耐地等在路边,别墅里的场景逐渐清晰。 “昨天她吓乌驰,应该是想让我们适可而止。但是今天又去了,她才开始出现恐吓的吧。” 那个差点被吃掉的女生低声道:“今天我也有那种胸骨被拉了一下的感觉。” 同学们立刻紧张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周晴雪摇头:“没事,就是恍惚了一瞬间,然后就看到你们被鬼吓得到处跑……” 说到这里,周晴雪都有些无语。 她一个真的被鬼碰过的人,居然比同伴们冷静多了,看到他们吱哇乱叫,居然没有啥代入感。 她特别认真地道:“那个阿飘女孩只是动静大,所有能晃的东西都晃起来,但是没有真的造成伤害,我估计即使是鬼,也是一只好鬼吧。” 其他人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最后新奇战胜了恐惧。 “要不然明天我们再去一趟!”一个男孩跃跃欲试的提议,“但是我们礼貌点,带些礼物,万一可以和她沟通呢!” 另一个少年马上反驳:“再怎么也是鬼!不怕明天就吃掉你!” 话虽如此,他眼睛却亮亮的。 终究是好奇心大于敬畏心的年纪啊。 他们等到了接人的面包车,默契地闭嘴,掏出手机拉群讨论。 一直默默围观的断臂女生突然道:“我就不和你们挤啦,我走路回家,半个小时就到。” “别吧,天这么黑,不安全。” 女生婉拒了众人的好意,坚持自己走。 她看了一下面包车和司机,不觉得他们有问题。但是作为唯一一个记得公交车撞鬼事件的人,她实在没办法坦然地再次坐车。 幽闭的车厢,汹涌的鬼气,撕裂的手臂…… 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布满全身,恐惧、得救、疼痛,多般滋味让她只能垂下头,拖着手臂,尽量走人气旺的地方,绕路回家。 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她家不是小区,不是居民楼,而是上世纪初的小平房。 夏天潮湿闷热,冬天寒冷。 小平房二十多个平米,为数不多的两个大立柜,打开后随时都是潮湿带着霉菌的。 木沙发的阴暗处时不时会长一朵蘑菇出来彰显存在感。 小平房外有个围起来的院子,不大,也就十来平米。 头上是瓦片搭起来的屋顶,下雨的时候会劈啪作响。地面放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床,上面是印着大朵牡丹花的洗得发白的床单。 这是她的“房间”。 她熟练地打开院门,听着家里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低声道:“妈,我回来了。” 第6章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一个女人听到声音,立马咚咚咚的从里面跑出来。 她看起来非常苍老,满脸疲态,用力却非常猛,一把推向女生,正好推到女生受伤的手臂。 -- 第6页 女生一下子没忍住,痛呼出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怎么,现在人大了,性子野了,也不听妈妈的话了?今天晚上不准吃饭我跟你说!听到没有!” 女人眼里还有没干的眼泪,但是眼神却不是担忧慈爱的,而是带着一股对女儿失去掌控的怨毒。 “咸智美我跟你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你爸打死了!你不听我的话,以后我就让你爸打死你!再也不拦着,不信你试试!” 咸智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等女人打骂完,然后放下书包,拿出作业本。 只是右手不受控制,她不得已用左手写字,歪歪扭扭,勉强才把一些选择题写完。 院子顶上,孤零零的灯泡散发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就像她晦暗的人生,没有未来。 屋里响起手机铃声,几句简单的交流,咸妈挂断电话,扯着嗓子喊道:“你表舅的饭馆临时有事,一百块钱叫你去帮忙!快去快去,去了把那一百块钱给我!不准藏,听到没有!” 虽然作业还有很多,但咸智美松了口气,急忙收拾东西往外跑去。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钱,她只能跑一个小时跑去表舅的饭馆。 希望不会太晚。 刚跑到路口,咸智美就看到一辆熟悉的破三轮。 车头,死鱼眼的颓丧青年歪歪扭扭地撑着车龙头,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看到咸智美跑过来,随意挥手,随即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表舅。”咸智美打过招呼,下意识爬上车厢,但又马上僵住。 她,不想坐车。 至少短时间内一点也不想坐车。无论是公交车,面包车,还是三轮车。 “不急,”表舅状似无意道,“饭馆歇业,找个由头给你妈送点钱而已。走几步路,吃点宵夜。” 咸智美肉眼可见地松口气。 表舅虽然大一个辈分,年纪却不大,刚刚三十出头。 他头发有点自然卷,凌乱的碎发遮住原本就不太精神的眼睛,如果不是过分年轻俊朗的脸,看起来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大叔。 他带咸智美去吃路边摊。 老板和他老熟人,给的份量比其他人足,上菜的时候挤兑道:“自己的饭店不开张,天天在外面吃,看不把你吃垮!” 表舅没精神地摆手,开始啃鸭脖。 咸智美早已经饥肠辘辘。她小心地戴好手套,用左手拿了一块鸡爪,不甚文雅地啃起来。 表舅眼睛微眯,突然在咸智美精神最满足最放松的时候,伸手隔空一抓。 咸智美重重倒地。 路边摊一片骚动。 “大侄女怎么了!”老板急急忙忙跑出来,“刚刚不还好好的?” “可能有些低血糖。老毛病。”表舅随口扯谎,把咸智美交给老板照顾,“我去车上给她拿糖。” 说着就大踏步去了自家的破三轮。 第7章 不可以捉她。 没人看到表舅手里正在挣扎的咸智美的灵魂。 咸智美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那么亲切的表舅,可以一下子把她的灵魂扯出来?!难道这不是她表舅?她表舅已经死了?! 咸智美奋力挣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眼前的人。 他显然比男司机鬼更加强大,毕竟当时在公交车上,她奋力挣扎还可以让男司机鬼摇晃一下,现在却一点用没有!在表舅手里完全就是动弹不得的小鸡仔! 表舅把她拎出来的时候,连那条断掉的手臂都没放过。 在咸智美惊恐的注视下,表舅掏出随车携带的工具箱,从里面掏出……一套针线?? 然后用针线,把咸智美的手臂和身体缝合在一起。 咸智美:?! 如果拿的不是她的残肢,而是一块刺绣、一件衣服,她或许会觉得这一幕分外和谐,颓废帅哥巧手织衣什么的。 可是现在缝的不是衣服,是她的手臂! 而且这细密的针脚,这熟练的手法,请问您是经常练习吗! 咸智美毕竟不是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很快就发现,之前断臂处灼烧般的感觉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伤口长合的痒和麻。 表舅见她冷静下了,也不再控制她,而是拿了一个药膏,扔给她自己涂。 咸智美盯着他的眼睛看:“你真的是表舅吗?” 表舅没什么精神,下意识从包里拿一个棒棒糖,拨开塞嘴里。 咸智美:“……” 好了,确定了,这个世界除了表舅,没人有这种饿死鬼投胎一样随时嘴里要有糖的癖好。 她仔仔细细地在缝合处涂抹药膏。 有些刺激性的药膏促进了两边的连接,断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除了那一圈的线,找不出任何痕迹。 太神奇了…… 咸智美恭恭敬敬地把药膏递给表舅:“请问,您的隐藏身份是什么大师吗?” 表舅没有正面回答:“你恢复后,回到身体会大概率忘记灵魂出窍后的事情。不管是之前的遭遇,还是现在缝合的遭遇,都会忘记。所以在你回自己身体之前,最好说下怎么回事。” 咸智美立马想起那个阿飘女孩的话。 她也说过,回到身体会忘记。 “我不想忘记。”咸智美摇头,“有人,不,有鬼救了我,我还没有报恩。而且表舅你也帮了我,我要记在心里。” -- 第7页 “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你妈那套报恩理论听听就好,拿去喂狗。”他说着,不耐地敲了敲破三轮的车厢,“一会儿鬼跑了,惹了事,我又要大老远追,啧。” 咸智美觉得自己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表舅,这个世界有鬼,而你是专门捉鬼的,是吗?是不是所有鬼都要被捉住消灭?那只救我的阿飘女孩也要死吗?” “看我心情。”表舅依旧是颓丧不愿多说的模样。 咸智美沉默了一下,认真道:“伤害我的鬼已经被阿飘女孩干掉了,我不会透露阿飘女孩的信息,我不想她死。” 她以为会和表舅拉扯一下,结果就见表舅打了个呵欠:“那就等她自己来找你。” 咸智美:? 表舅:“鬼怪放过猎物,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放长线钓大鱼,一个是对你感兴趣。” 表舅说着,扔了一个翻盖键盘手机给她:“需要的时候联系我。要是不幸死了,我会花两块钱给你买香。” 第8章 捉大鬼,要加钱的。 咸智美:…… 咸智美回到自己身体,缓缓醒来。 但是她并没有失去记忆。 表舅惊讶了一会儿,接受良好,举起可乐瓶:“欢迎来到这见鬼的世界。” 这一天,阿飘吃得饱饱的,睡得非常舒服,醒来时是第二天的下午,阳光正盛。 她想了想,把那命运多舛的陶罐装进垃圾袋,不打算抢救,打算天黑了拿出去扔掉,顺便再找一些喜欢的瓶瓶罐罐。 之前因为虚弱,她沉睡了百年,醒来后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大变样了,瓶瓶罐罐也多了很多。 她是个超凶的大鬼,不屑于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于是她开始捡垃圾……不是,开始回收那些有眼缘的却被人遗弃的瓶子。 她把昨晚弄乱的客厅整理了一遍,把每一个装满水的瓶子都擦干净,心里很是满足。 几个瓶子长了点青苔,她把水倒掉,把青苔擦掉,学着人类的动作去拧水龙头重新接水。 水流了一会儿,突然停了。 阿飘:? 她把水龙头拧开,又拧回去。再拧开,又拧回去。 然后,水龙头被拧掉了……?! 她有些慌,摇晃着摇摇欲坠的水龙头和水管,但是一滴水都没有。 缺水的恐慌烙印在灵魂深处,将她席卷。 她扯动水管,一阵乒里乓啷,把废弃楼的所有水管都扯下来。 没有水,一滴都没有! 她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水井,家家户户却都有水。 她活动范围有限,生前一直生活在小村庄,唯一的远行是逃离死亡——最后还失败了,变成鬼之后也是长时间因为吃不到人、吃不到足够多的鬼而沉睡,根本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这次苏醒后,发现附近有人,有水,有罐子,她就打算先把附近的罐子都弄干净,看看有没有要找的那一个,吃吃人续续命,确定没有线索再换下一个地方。 但是现在没水了! 她并不知道河在哪里! 顾不上外面烈日当空,阿飘选定一个熟悉点的方向冲过去。 那个人和她说过,不知道终点在哪儿,那就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那样就可以碰到自己想要的人和事。 她速度非常快,比城市行驶的车辆还快。 路人只觉得身边一寒,仿佛路过商场吹到了里面极低的空调,起了半边鸡皮疙瘩,然后只当错觉离开了。 路边小饭馆,葛优瘫要死不活地睁着死鱼眼的颓丧青年:…… 他啧了一声,接起翻盖手机的电话:“看到了。有点麻烦,是个大鬼,给我加钱。” 他没精神地拉下小饭馆的卷帘门,看得旁边的店主直摇头。 这么三天两头的关门摸鱼,社会的毒打挨少了! 颓丧青年锁门,来到后院仓库开出自己的破三轮。 他用的是老式脚踏三轮,如果不是长得帅,人又高,随时会被误认是出门收废品的老大爷。 他捏了捏车把,灰黑色的波纹荡过,脚踏车变得虚幻,仿佛水中映射的倒影。 不怎么用力地踩下踏板,破三轮穿过院墙和挡在前面的门店,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化作虚影追着阿飘飞驰而去。 明明是用习惯的工具和技能,他却有一瞬间的心悸。 出任务这么多次,他不敢忽视这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那只鬼,会把他搭进去? 颓丧青年掏出翻盖手机,想了想还是揣回兜里。 他解决不了还能跑,那些人解决不了就多半炮灰。 “啧。”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脚下蹬三轮的速度加快了。 第9章 这只鬼怎么在晒太阳? 他的速度很快,但是阿飘的速度更快。 一开始颓丧青年还能感受阿飘的方位,后来只能依靠翻盖手机上时灵时不灵的特殊检测装置来判断。 不过一个小时后,阿飘散发的阴气淡了,渐渐停在一个地方不动。 颓丧青年没有松口气,眉头紧皱。 阿飘停下来,可能意味着它正在狩猎。 顾不上身体的疲惫,他努力朝阿飘的位置冲过去。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呆坐在江边的场景。 -- 第8页 太阳还没有落坡,对于鬼魂来说过分灼人的阳光铺洒在小女孩身上,叫人看了觉得惊疑,又觉得画面过分安谧美好。 颓丧青年一个急刹车,停在小女孩的身后,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江面。 江面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东逝水。 他目光重新挪向小女孩,手握紧匕首。 这个匕首是特制的削灵器,专门对付鬼魂之类的灵体。只要对准鬼魂的要害来上一刀,就会造成重创。 这个小女孩模样的阿飘毫无设防,只要轻轻把匕首往前一送,她的命就没了。 颓丧青年站了一会儿,拿出翻盖手机检测阿飘女孩的血煞程度。 好家伙,血煞之气竟然是零。这证明她至少百年内没有伤过人——除非仪器出问题,或者这个阿飘有什么隐藏的技能。 他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 没有作恶的阿飘,不用管吧…… 可是她又确实很厉害,放着不管也不对劲。 他并不打算问那些家伙,因为十有八九,他们都会让他除掉隐患。 “所以,小孩子最麻烦了,不管是人是鬼。” 颓丧青年上前一步,没精神地道:“那什么,我有点厉害。” 阿飘这才从对水源的患得患失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晒得厉害,而旁边有个高大的男人。 阿飘化作一团无色的鬼雾,消失在原地,躲进男人被夕阳拉长的阴影里,打算一会儿借着他的影子回到岸边,再慢慢摸回自己的废弃楼。 颓丧青年:…… 他看着鬼雾,鬼雾看着他。 阿飘女孩吃惊:“你还看得到我吗?” 她可以控制自己隐身或者显形,隐身的时候绝不会被普通人看到。 这不是普通人。 是捉鬼师! 意识到这一点,阿飘立马露出獠牙,朝颓丧青年冲去。 颓丧青年反应很快,把匕首挡在心口的位置。 削灵器和强大的利爪相撞,发出滋啦一声,刺的人耳朵生疼。 阿飘女孩没有恋战,一击不成,借着反弹的力向背后逃跑,一瞬间跑出十米远。 一辆破三轮一个抛物线从天而降,拦在前面,将阿飘女孩挡了个正着。 阿飘女孩没收住撞上去,一时间撞得脑袋发晕。 手指敲打铁皮三轮车厢的声音传出,那三轮车上竟然弹出一个牢笼,把阿飘女孩困在里面。 “邪恶的捉鬼师!”阿飘女孩生气地撞向铁笼,果不其然被弹了回来。 千年间,她不是没有在苏醒的时候碰到捉鬼师,不是没有吃过亏,所以她并不慌,站在原地迅速打量这辆三轮车和这个牢笼。 这是个强化的削灵器,应用强度和捉鬼师的能力大小有关。 那个捉鬼师很强,但是并不是毫无破绽。 阿飘女孩迅速找到牢笼和三轮车连接位置的最薄弱的地方,手上蓄力,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 捉妖师的强大主要在于武器,破坏了削灵器,她会杀掉这个捉鬼师!他的灵魂一定非常美味! 第10章 要是有钱就好了,唉 就在破三轮即将迎来它的悲惨命运的时候,颓丧青年主动收起囚笼,往后退,和阿飘拉开一定距离。 “我没有恶意。”他仿佛没看到阿飘的凶恶,表情依旧恹恹,“我只是想说,我有点厉害,如果发现作恶的鬼,会把它杀掉。你没有作恶,我就不会伤害你。” 潜台词是,你后面有什么不对劲的打算,最好自己掂量掂量。 阿飘女孩朝青年龇牙。 愚蠢的捉鬼师难道以为这就可以威胁她吗? 她可是超凶的大鬼! 阿飘表现出无所畏惧不受威胁的模样,心里已经下意识规划好了逃跑的线路。 她不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但是万一有很多和他一个等级的捉鬼师来捉她,就会有点麻烦。 夕阳的炙烤让阿飘女孩有点喘不过气。 最后是捉鬼师先转身,把背后的破绽留给她,蹬着三轮车远去。 阿飘女孩立马朝相反的方向逃跑了,没发现那个捉鬼师也松口气。 “现在的鬼,已经学会动不动用小孩的样子骗人了,明明那么大一只鬼。”颓丧青年剥了个棒棒糖放嘴里。 咸智美说一个阿飘女孩救了她,可能就是刚才那只? 夜幕降临,世界重新变回阿飘的主场。 她决定先调查废弃楼水龙头和江河的关系。 她化作鬼雾,顺着水龙头找到城市给水管道,再顺着复杂的密密麻麻的管道,一点点向源头的地方追溯。 中间找错了好多次,找到其他分支、甚至差点找到别人家里。所幸最后,她还是发现了水厂、水库、以及从江河里引流的管道。 “原来是这样。”阿飘女孩有些惊叹。 这些工程好复杂,要多精密的安排才可以保证每家每户用水哇。 她猜到了废弃楼停水的原因——没有交水费。 她想交水费,可是没钱…… 不过没有关系,以后要用水,就去公园里的洗手池接嘛,她是勤劳的大鬼,不怕这么点点的困难。 “但是要是能交水费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一直在废弃楼里收集罐罐,等确认没有线索之后再去下一个地方,找下一栋废弃楼。 -- 第9页 不过想想,既然被称作废弃楼,本来能继续通水的就不多。 她去公园把长了青苔的罐罐洗干净,心事重重地回到废弃楼,然后发现前两天来捣乱的小孩儿们又来了。 阿飘:…… 那几个小孩看不到阿飘,就围坐在废弃楼的大门口。 昨天缺席的乌驰也在,但是手臂“断了”的咸智美不在。 乌驰:“我们敲门敲了这么久,它没有回应,你们说,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我们坐在这里跟堵门似的,会不会不太好?” 他心脏砰砰直跳。 第一天他觉得胸骨的地方被拉扯了一下,以为是错觉,结果不是,他们真遇鬼了! 他很害怕,但是肾上腺素飙升,忍不住想看一下鬼到底是什么模样。 结果今天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乌驰纠结道,“这样堵门不好……” 阿飘默默点头,却听他的同伴道:“明明是自己胆小,非要在这里找借口!鬼需要门吗?飘来飘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门就是个装饰,只对我们普通人有用。” 他们都不愿意离开,于是继续坐在门口,不知道以为是要债的。 阿飘下意识逮一个少年的灵魂出来嚼吧嚼吧,但是想起刚才的捉鬼师,以及昨天刚吃饱的肚子,还是算了。 她飘起来,把装满水的罐子往几个少年头上一倒,哗啦,雨露均沾,洒了一身。 几个少年惊叫起来,然后听见头上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抬头一看,那些原本开着的窗户一个个关了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声响。 而窗户已经坏掉的房间,则是被人……哦不,被鬼移了柜子挡在窗户口,拒人千里的意思非常明确。 少年们:…… 他们哇哇大叫着跑开,见没有鬼追出来,又弱弱地停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竟然是昨天被“扯了一下胸骨”的周晴雪胆子最大,把众人的“礼物”收集起来,独自往废弃楼走。 她把“礼物”放在大门口,礼貌地道:“小妹妹你好,我们都是二中的学生,没有恶意。之前打扰到您,很不好意思,所以给您赔礼,希望可以被原谅,以后当朋友。” “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周晴雪的眼神也十分认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明天再来找你玩……可以吗?” 周围静悄悄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好一会儿才有一阵不算凉爽的风吹过,紧接着那些礼物凭空消失,取而代之,是空气中一个幽幽的“好”字。 少年们:……哇! 目送他们走远,阿飘女孩才重新看向那些礼物。 礼物不算贵重,是塑料的、玻璃的、陶瓷的,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大的有垃圾桶那么大,小的只有指甲壳大小,一个叠一个,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里面。 她好像是第一次收到没有任何目的性的礼物。 现在的人类小孩,已经不怕鬼了吗? 阿飘短暂地抛下水源、捉鬼师带来的烦恼,拿着干净的小手帕擦拭瓶瓶罐罐。 不过刚才那个女生居然叫她小妹妹? 她明明一千岁了好吗!这些人才真的都是幼崽! 阿飘侧头,看向一个水瓶里自己的影子。 六七岁的小不点,身上穿着随便变换出来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短短的,几根呆毛毛毛躁躁地翘起。 作为一千年的超凶的大鬼,形体已经不再是限制。她可以变换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模样,无论是婴儿,青少年,还是老人家,随意切换。 只是她死的时候是这个模样,想变换大一点,却不知道大点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把瓶瓶罐罐放好,跑出房间,脚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来到厕所,看着厕所里的镜子变换腿长。成功变成一个有点畸形的“长脚蚊”。 阿飘女孩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却见镜子里的人又陡然一变,变成了一个前凸后翘的妖艳的大美女。 “女孩子长大,就会变成这样哦~”一道娇媚的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 小饭馆久违的营业中。 咸智美帮颓丧青年打工。 说来奇怪,明明都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做菜步骤,她做的就是没有颓丧青年好吃。 “表舅,你就是仗着自己厨艺好,看心情开店都有人呼朋唤友来,所以不好好开店!” 颓丧青年耷拉着死鱼眼,很没精神,颠勺的动作却非常娴熟迅捷,每一个步骤都卡点一样精准,有种上班族做公式化PPT的美感(?)。 “表舅,我可以拍视频传网上吗?”咸智美在一次端菜的间隙,忍不住问道。 “嗯?” “你做饭看起来真的很有意思,发网上说不定可以赚点浏览和打赏,给我当零花钱。”咸智美坦然,没有丝毫遮掩。 工具人表舅:……“随便。” 现在的小孩子,以为发视频赚钱那么容易呢,还是社会的毒打挨少了。 表舅不知道,隔壁的老板也是这么看他的。 “要是赚了钱,我们二八分。”咸智美笑呵呵的,在表舅的小饭馆,总是让她非常放松,“赚十块钱,你就分我两块;赚十万块,就分我两万,嘿嘿嘿!” 颓丧青年眼皮都懒得抬:“格局小了,得一百万一百万的算。一百万以下,钱全是我的。一百万以上,钱全是你的。” -- 第10页 “???这就是奸商吗?明明一个视频十块钱封顶了!” 他们插科打诨的,谁都没当一回事。 就在这时,一道铃声响起,咸智美眼睁睁看着颓丧青年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古董翻盖手机。 她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见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表舅微微变了脸色。 “01组大鸦死了。凶手是一只两千年以上的女鬼,现在逃到了A市建北区,也就是你所在的区。” “逃离前,她被大鸦重创,但是她一路逃,一路大肆捕食强大的鬼魂,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如果再让她吃下一只鬼……我们就麻烦了。” 第11章 这老板还惯着?…真香 颓丧青年挂掉电话:“剩下的菜你来做。” 咸智美:“啊?” 颓丧青年走到饭厅,大声说了一声:“今天的饭菜酒水免单,我有事先走,副厨做饭。”然后走出大门。 没人发现一辆破三轮穿过墙壁和人群,被牵引着跟着颓丧青年一起走了。 第一次来的客人有些懵,毕竟就是随便进的一个饭馆,怎么就免单了? 但是大部分熟客都发出一声唏嘘,给新来的客人解释:“这个老板手艺特别好,我们都是为了他的手艺来的。但是他也经常说不见就不见,这时候就会免单。习惯了习惯了……” 新客人无法理解:“这种没有专业素质的老板,你们还要惯着?” “你吃了就懂了!” “都是家常菜,有啥懂不懂的……” 碰巧,这桌新客人的几道菜里面,有道是颓丧青年刚做完还没端过去的,其他的都是副厨做的。 “我就不信了,能有多大的差距。”新客人说着,把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 然后,颓丧青年做的那道菜被准确辨认出,瞬间一扫而空。 新客人:“他什么时候回来?” 熟客沧桑脸:“看运气。你要不要加群,对面杂货铺的老板给我们当眼线,发现老板在,就会给我们发消息。” “加!” 端盘子的咸智美:“……”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捉鬼师有自己的活动圈子,和官方合作的捉鬼师属于半公务员,分组别处理不同等级的鬼怪。 01组-09组是高等级的组别,代号大鸦的捉鬼师也是经验老到的高级捉鬼师。就这样,他竟然毫无预兆地被鬼怪袭击而亡。 颓丧青年走近无人的拐角,蹬上三轮车隐去身形。 手机里鬼气的标点若隐若现,不太准确,一会儿在西边,一回在西南,到后面索性消失了。 这是鬼怪用什么方法刻意隐藏气息,或者伪装成了小鬼,让人分辨不出,没时间一一排查。 啪。 颓丧青年合上翻盖手机,掉头回饭店:“咸智美,那个救你的阿飘女孩住在哪里?” 咸智美看着突然出现的表舅,盘子都要吓掉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去捉她?不是说好鬼不会被捉……” “她要被其他鬼怪吃掉了。” “?!” 废弃楼里,阿飘对外面的事一无所觉。 此时她被一个美艳的女人按住头脸,强行往厕所镜子里拖。 不是每一只鬼都可以钻进镜子,就像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游泳一样。 除了一些属性特殊的鬼,其他鬼进入镜子都会因为“窒息”而痛苦不堪,失去反抗的能力。 阿飘奋力挣扎。 她虽然可以撕咬下女鬼的手臂,却不能一下吞下整个女鬼。那些冒着森森鬼气的手臂随时可以再生,阿飘却离镜子越来越近。 她挣扎着,不小心碰翻了水槽上插着野花的水瓶。 水瓶摔碎在地,水花四溅。 阿飘一下被拉进的镜子。 剧烈的挤压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她瞬间放开和女鬼撕扯的手,痛苦地捂住脖颈的位置。 第12章 鬼,野兽而已。 美艳女鬼轻笑着把阿飘松开,欣赏她在地面痛苦挣扎的模样。 “妹妹,不要怪姐姐狠心,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做鬼不变强,就只有某天被其他东西拍死。你进入姐姐身体,变成姐姐的一部分,也是给自己积福了。” 镜子里的世界和镜子外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还是那个洗手间,还是那个水槽。 美艳女鬼吸收着阿飘逐渐消散鬼气,感受自己逐渐变强,心情愉悦:“他们啊,都说我是两千年的大鬼。哈哈哈,笑死鬼了,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有上千年的鬼?他们可都被后来者一代接一代地干掉了呀。我只是吃了几百只上百年的鬼而已,居然就被误认为是两千年的鬼。” 她摇摇头:“以前的鬼,脑子都不好使。以后的鬼,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歪心思。为了不被后面的鬼吃掉,我只能不停地吃下你们。”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吸收到的能量变少了,往地下随意一瞟,这一看,大惊。 阿飘女孩不见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迅疾的身影就从水瓶洒下的那滩水里冲出来,直接冲破鬼怪心脏的位置。 那里是鬼魂能量的核心! 女鬼维持不住身型,一下变成了巨大的鬼雾。 她大怒,反身去追。 然而那个阿飘又重新回到了水里。 女鬼这才发现,阿飘在水里竟然是活动自如的,没有丝毫阻滞感,就像她在镜子里一样。 -- 第11页 这是小鬼头的能力! 女鬼意识到这点,当即手一挥,把地上那滩水全部推进排水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阿飘再次从浅浅的水摊里一跃而起,把女鬼直接撞出了镜子。 空气因为两只大鬼露出庞大的本体而无比粘稠。 黑色的鬼团撕咬拉扯,很快从厕所蔓延到卧室,然后蔓延到整个四层的废弃楼。 瓶子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被阿飘精心养护的瓶子,全部四分五裂。 阿飘很心痛,撕咬得更加凶猛。 女鬼不知道阿飘是在心疼瓶子,只觉得是到处瓶子碎裂后散开的大大小小的水摊让阿飘更加得心应手,也让她开始吃不消。 “小妹妹,不如我们商量一下,今天就这么算了。”女鬼感受着自己逐渐变弱的能量,往后退了一步,艰难又娇媚地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去其它地方,不打扰你了,如何?” 阿飘却没有一点停顿,在女鬼退后的一瞬间就欺身而上,又是一口撕咬。 鬼怪某种意义上,脱离人的范畴,就是一只只野兽。 力量,能量,敏捷度,凶狠度,产生了直接的对冲。 那些对人类、甚至捉鬼师有用的招数,不一定对鬼怪有用。 就像拖进镜子的人很可能会死掉,但是鬼怪一旦有应对的方法脱身,那这些特殊的能力就没用了。 阿飘对水有特殊的亲近,明明这么大一团的鬼,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缩到手掌大小的小水摊里藏起来。 可是打了这么久,女鬼也都把这些水搅乱得七七八八了,排出去的排出去,打散的打散。 这下,两边都没有优势,两边都在以最原始的方式厮杀。 颓丧青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整个废弃楼正在一寸一寸地坍塌,钢筋混凝土的表面全是裂纹。地基寸寸崩坏,连外面的路边都受到牵连,蛛丝网状的裂缝向外蔓延。 然而楼没有完全塌,因为里面有两团撕扯缠绕在一起的鬼雾撑着。鬼雾浓黑,如有实质。 颓废青年能看出,其中一个满是戾气却没有煞气的鬼团,就是白天才见到过的阿飘女孩。 另一个血煞之气冲天的,就是他们要找的杀死大鸦的女鬼! 颓丧青年再也不犹豫,带着破三轮一跃而起,在十米高的位置短暂滞空,敲击破三轮的车厢,破三轮猛然变大,足足把整个废弃楼罩住。 颓丧青年落地的时候,破三轮变换的巨大牢笼透过废弃楼,把两个鬼团圈在里面。 女鬼一惊,在牢笼完全落下之前迅速开溜。然而一双鬼手却精准扯住她能量的核心区,狠狠一拽。 牢笼成功落下,隐隐约约的繁复纹路若隐若现。 女鬼盯准纹路还没有完全覆盖的地方往外撞,却再次被拉住狠狠咬了一口。 “啊啊啊啊!” 女鬼尖叫出声。 这次不是痛的,而是愤恨的。 “你居然配合人类!?” 阿飘完全没有理会她。无论是刚才捉鬼师出现,还是现在牢笼出现,她都没管。 为什么很多人做错了事,都不会付出代价呢? 而很多人什么也没做,却要被推出去献出生命? 那个落后的小村庄里,她什么都听家人的,唯一一次反抗,是他们要把她送给怪物献祭。 她做错了什么呢? 那个想拯救世界的侠士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他魂飞魄散,那些作恶的人还好好的! 现在,她只是想要找到唯一留下那个人印记的罐子,为什么也要被打碎! 冲撞的戾气把阿飘点燃。 “作恶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啊。” 阿飘不顾牢笼带来的压制,一口咬住女鬼的能量核心区域。 “疯了!你这个疯子!啊啊啊给我放手!” 女鬼尖啸着,一把也抓住阿飘的能量核心,想把它狠狠捏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阿飘占据了了先机,但力量不如女鬼强大,放任不管,多半是两败俱伤。 颓丧青年心脏狂跳,翻盖手机里传来联络人的声音:“等他们打完就补刀!不管是谁死了,另一个也必须死在这里,不用活捉!” 翻盖手机被扔在地上,联络人透过手机上的摄像头,只看到一道虚影闪过,冲向废弃楼的方向。 “你干什么!回来!等他们打完……喂!” 话音未落,颓丧青年已经把削灵器匕首插入女鬼核心能量的区域。 那一瞬间,女鬼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迅速破败委顿,化作灰黑色的没有灵魂的能量块,往四周消散。 颓丧青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卷五十米长的金色丝线,几个飞跃把八成即将消散的能量块串在一起,然后把其中一块塞给阿飘。 联络人:…… 联络人:“???你在干嘛?!” 阿飘的核心能量块已经碎裂,正在分崩离析。 她像一条濒死的野犬,拼着最后的力气迅速吃掉能量块。 崩解终止。 她脱力落地,慢慢缩小,最后变成小孩拳头大小的墨团,陷入沉睡。 第13章 审判,是针对有罪的人。 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醒来估计又是一百年后,不知道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 第12页 牢笼的大小会随着牢笼里的鬼怪变化。 颓丧青年可以自由出入,不受牢笼限制。于是他就看着牢笼从几层楼大小变成了手掌大小,里面关着一团黑色的球球。 他把它捧在手心,小心放在三轮车的后车厢里。 想了想不放心,揣进衣兜里。 但又怕蹬三轮的时候,球球掉出去。 思来想去,他连笼带球一起端在手上,单手把控车龙头离开。 破三轮的车厢里,一堆巨大的能量块在金色色线的串联下逐渐缩小,等回到小饭馆的时候,已经变成手串大小,闪着黑金色的光。 此时咸智美和小饭馆的副厨员工已经回去了,黑漆漆的小饭馆空无一人。 颓丧青年来到后院,轻手轻脚地把牢笼放上石桌,修改牢笼上的纹路,解放牢笼对球球的压制。 球球果然平复许多。 颓丧青年把女鬼遗留的能量块戴在手腕上,靠近球球。那些外溢的能量自动流入球球的体内,帮助球球恢复。 电话那头,联络人见颓丧青年一副要把能量块一口一口喂给鬼吃的模样,气炸了:“住手!你不要动!不要浪费能量!等我来找你!” 说着就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颓丧青年没有理会,取出一个小块,放到球球身边。 阿飘没有吃,因为它已经没有了意识。 颓丧青年只得取出一个能量块,放在牢笼的一角,等球球自己吸收。 女鬼的事情牵连非常大。她一路走过来吃了很多人,很多鬼,伤了很多捉鬼师。现在死掉,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后续。 按理来说,颓丧青年作为最大功臣,应该被表彰,但事实上,他被问责了。 “慕永安,你知道现在藏起来的这只鬼,再次苏醒会带来多大的恐慌吗?” 慕永安,也就是颓丧青年眼皮微掀,不咸不淡地道:“比不上这次横跨几个省的女鬼。” “她只会比女鬼更强大,更恐怖!”联络人大声道,“现在不处理,以后谁会压得住她!而且你还要把女鬼的能量喂给她?这是1+1>2的买卖,你懂不懂!” 慕永安把手腕上的能量块藏起来,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道:“你从小到大吃这么多,也没见你体重是那些加起来的总和。” “你!这能一样吗?!” “这次没有她,我处理不了女鬼。等聚集起人可以处理的时候,女鬼已经又吃了好多捉鬼师,你觉得,她会给你多少个1+1>2的买卖?而且……” 慕永安顿了顿,继续道:“审判永远是针对有罪的人。她无罪。” 颓丧青年没有交出那个巴掌大小的牢笼,反而交出了捉鬼师的公务员证:“你们不满意,叫其他人来抢吧。你太弱了,还不够格。” 联络人:“……” 联络人黑着脸,却不得不软了语气,把证件推回去。 “有话好好说嘛,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 “那就让她活着。”慕永安道。 他是捉鬼师,天生有捉鬼的特殊能力,可以操控很多带着能量的器具,在削灵器的使用上也是得心应手。 按理说,他也会被编入01-09组,成为高级捉鬼师到处奔波,同时也拿现在的十倍高的工资。 但他拒绝了邀请,只领了个捉鬼公务员证,驻守在小小的建北区,处理当地不成气候的鬼怪。 他不关心外面外面的鬼怪如何,不管洪水滔天。 他甚至不关心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只要个原则内的随心所欲。 联络人无法,只得打电话询问片区负责人。 “嗯……好。好的,我会传达您的意思。” 联络人挂断电话,好言好语道:“这个职,还是不能辞的。我们南片区因为你才有了大心脏。你走了,我们不好找新人。还要辛苦你继续守在这里。这个没有血煞之气的鬼可以不做处理,但是……” 联络人顿了顿,严肃道:“它必须有削灵器限制,由你亲自看守,也由我观察它的秉性。无论你辞职,还是不辞职,我们都会看着它。” 这算是最大的让步。 虽然对阿飘来说,她没有做坏事,还是被关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缓缓铺洒,小饭馆送走了匆匆而来的联络人,重新恢复安静。 慕永安耷拉着死鱼眼,看着桌上的团子,心情有些微妙。 他这算是,变成了一只鬼的看守者?监护人? 他伸手戳了戳团子,把能量块往她身边又推了推,古板无波的内心升起一阵阵波澜和新奇。 阳光散射到牢笼的一角,慕永安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把阳光挡住,护着牢笼进入室内阴暗的角落,继续盯着它看。 这一看,就是一天。 等天色变黑,慕永安才反应过来自己饿了,打开灯做饭,然后把饭菜放在牢笼所在的木桌上,一边看着她,一边吃。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慕永安又重新回到桌前,拿起纸和笔,开始记录小团子这一天的变化。 一开始,她是黯淡的。流动的墨色不是很稳定,就像发烧中的小动物不安分地蠕动。 后来慢慢平复下来,小墨团变得凝实。 下午三点左右,小墨团吸收了第一块能量块,彻底稳定下来,变成一块均匀的墨球。 -- 第13页 慕永安戳了戳,软软的,特别Q弹。 现在小墨团已经不动了,但是在闻到饭香的时候,似乎是蠕动了一下,朝饭菜的方向滚动了半毫米。 不明显,却被一直观察她的慕永安捕捉到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知道这是一只非常强大的鬼,可能苏醒后一不留神就会咬他一口,像个狼崽子一样凶狠充满野性。可是他还是很好奇,沉睡又不设防的鬼,会是什么模样。 能量块被小墨团吸收完了,慕永安就又掰了一块放进去,看着能量块慢慢变少,有种饲养小动物的错乱感。 一天匆匆过去,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 慕永安把小墨团放在床头,自己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想了想,小墨团毕竟是女孩子,这样似乎不太好,于是在牢笼上搭了一块布,既不妨碍他感受小墨团的气息,又不会太过没有边界感。 这个晚上,他恍惚间进入一个梦境。 这个梦,是小墨团的。 她在混沌中回到了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 到处是战乱,到处是天灾人祸。地主豪绅压迫百姓,村民吃不饱穿不暖,逃往山林开垦荒地,却又被烧山赶出来。 她家是勤勤恳恳一直在种地的农民,她从会走路开始,就帮家里人做杂物,劈柴火。天不亮就打扫好了鸡鸭猪圈,还去帮隔壁的婶婶放羊,喝一碗粥作为“报酬”。 农村人一天吃两顿,她早上用粥凑合,晚上就着全家人吃剩下的一点点的米汤,煮山里摘的野菜吃。 她每天会干很多活,每天都很累,每天都睡不饱。 有时候会想,明明帮隔壁婶婶放羊、自己再摘点野菜就能活,为什么要这么累,做这么多事情呢? 而且她还不能上桌吃饭,每每都只能在大人和哥哥弟弟吃完后,在角落吃剩汤,吃了还要收拾碗筷。 可能家人,就是这样子的吧。 毕竟有血缘关系,她乖乖听话,学会感恩,就可以活的更好。 在被献祭之前,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直到连续三年干旱,被烧过的山林再也打不出泉水或者井水,山里吃肉的怪物每每到村庄肆虐,村子坐不住了,摸准怪物吃人的习性,每个月送一个人去饲养怪物。 主动送人的人家,可以获得珍贵的半桶水。 于是,她被家人送了过去。 献祭的地方离村庄很远,很远。 不是附近光秃秃的山林,而是更远的一片荒漠。 她看着押送她的村民:“要吃我的,不是山里的野兽吗?这里已经没有山了。” 村民恶狠狠地道:“都要被吃了,知道那么多干嘛!给我老实点!你不想你的爹娘兄弟倒霉吧!” 阿飘摇头,心里却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情,觉得家人和村民死了都没关系,只要给她粥喝的婶婶能活着就行。 她思考着这个问题,麻木地走着。 走到风沙漫天,自己手上还拴着麻绳,村民不见了,她还在走,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忽然,她听到一声叹息。一个侠士出现在身前,对着空气劈砍着什么。 风沙短暂散去,恍惚的神志慢慢清明。女孩手上的麻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珍贵的一罐水。 “向南走,活下去。”侠士背对着她,挡在她前面,仿佛挡住了什么她看不见的怪物。 “如果看不到方向,就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吧。” 侠士很年轻,声音却带着无望的苍凉。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他。 她没有听到回答,只隐约间听见他说。 “活下去。” 风沙再次席卷。侠士消失了。 再见他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他死了。 而她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第14章 好可爱哦,像水晶泡泡 梦到这里,慕永安醒了,天也亮了。 他看着隐约能透过阳光的窗帘,在网上下单了一批不透光窗帘,打算把小饭馆所有窗帘都换掉。 他把小笼子捧在手上,背着光,缓缓掀开布。 小墨团还在那里,安安静静地随着笼子的移动晃了晃。 昨天晚上放在笼子里的能量块已经被吸收干净。慕永安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用指尖戳了戳团子,确认没醒,然后打开笼子,把一块新的能量块挂在笼子的上面。 今天他哪里也不打算去,给小饭馆为数不多的两个员工发了消息,表示可能会持续歇业一阵子,工资照发,然后整天看着小墨团,并且每天开始记录小墨团的情况。 联络人来当监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宛如痴汉的慕永安。 联络人:“……” 慕永安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皮微掀:“不是让我看着她?” “可是你什么时候这么敬业过?”联络人嘴上吐槽,心里却松口气。 不管这个大佬是不是有点过于痴汉,只要看着这个阿飘就行。 大佬盯着阿飘,他盯着大佬,完美。 这一盯,就是一个下午。 联络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上头。 这个小墨团怎么看起来……这么可爱啊…… 有点像小时候班上流行养的水晶泡泡,泡水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戳一戳,就会Q弹地动一动,迷之戳中小孩子的萌点。 -- 第14页 这个墨团子看久了,竟然也有那种水晶泡泡的既视感。而且水晶泡泡是玩具,墨团子不是,它是某种意义上的活物。 “笼子会不会有点挤。”联络人看着看着,忍不住道。 然后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 这是鬼啊!不是宠物! 他咳嗽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天晚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好好好看着它哦!” 慕永安“嗯”了一声,开始整理今天的墨团子日记。 小饭馆连续一周没有开业,咸智美回自己家,重新开始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天,她听到小伙伴讨论:“那个废弃楼拆了,阿飘女孩不见了……诶,为什么说拆就拆了呢,我们都约好了要去找她玩的。” “以后还能见到吗?” “不能了吧。鬼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只能上课和回家。” “哎……” 咸智美默默听着,想着表舅那天匆匆而去的模样,很是担心。 后来她给表舅打了电话,听说阿飘受伤了,但是具体怎样没说。小伙伴担心,她却不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去。 这时候,一个同伴提议:“要不然我们去其他鬼屋探险吧!” 众人摇头。 “阿飘女孩是好鬼,其他鬼不一定啊!要是真的被吃了怎么办!” 咸智美默默点头,然后就听周晴雪提议道:“你们想出去玩的话,不如去一家小饭馆,那个老板做的饭超好吃的,饭厅的电视上还可以放鬼片。我们找不到阿飘,就去那儿过过瘾吧。” 小饭馆? 咸智美有点不详的预感:“你说的是……” “就是你表舅的小饭馆呀。”周晴雪很是回味之前偶然去做客时吃到的味道,“他这几天歇业,但是听说晚上要重新开张了,我们一起去吧!” 咸智美:??这些人怎么比她还清楚表舅的开张时间?!这就是食客的觅食属性加成吗! 不对啊…… “我表舅这段时间都没有营业,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误传?” “没有吧,杂货铺老板说,有个男人天天去饭馆,并且一呆就是一天。那应该是小饭馆的员工吧?员工都去了,开店还会远吗?” 咸智美一头问号,当即给表舅打了个电话,得到否定的答案。 “那那个男人……” 一阵诡异的静默。 古灵精怪的少年们倒抽一口凉气,眼里闪烁着发现秘密的八卦之火。 “难道,是你表舅的男朋友?!” 咸智美:?! 第15章 吸食情绪的小墨团。 咸智美下意识反驳“表舅是直男”,然后猛然发现,直男表舅好像根本没有谈过女朋友…… 不是她是晚辈,不知道表舅的情感状态,而是她那恋爱脑的妈,整天就想着结婚那点事,念叨表舅没女朋友,所以一大家子都知道表舅母胎solo。 难不成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是他是gay?! 这么一想,怎么还……还挺有可能的? 咸智美不知不觉被小伙伴们带偏了,再次打电话给表舅。 “我们几个同学想约在一起看鬼片,可以去你的饭馆看吗?今天周五,明天不上课,可以刷几部电影,顺便看下你的男朋……你的,你的店面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慕永安看着安安静静的球球,把她捧在手里,拒绝道:“最近不方便。” 少年们开始挤眉弄眼。 不方便! 有情况!石锤了! “那……嗯,就,”咸智美在小伙伴的鼓动下,不得不开口试探,“我们都是新青年,接受和传统形式不一样的恋爱。表舅,不管你喜欢谁,我们都支持你,不会不方便的。” “……” 慕永安头上冒出一串问号。 这些小孩在说什么? “如果你们只是要借一个场地看电影,可以来,但是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会招待你们。备用钥匙在老地方,你自己来吧。” 电话挂断,一个少年激动地跳起来!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忙到不愿意出卧室!” “老师,这里有个人开黄色玩笑,快把他关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们会给表舅老板保密的!” 小饭馆只有两层楼,除了正门迎客的卷帘门,还有一个小的侧门,推开就会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放了一些杂物,晾晒了一些材料。 东西不少,但是在慕永安的收拾下并不杂乱,井然有序。 他们跟着咸智美去了小饭馆的正厅,打开灯和电视,却没有急着放鬼片,而是燃起八卦,想上去和表舅老板打招呼。 “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周晴雪向来懂礼貌,来了老板的店不和老板打招呼,似乎不太好。 “我表舅不在乎这些东西,我给他发个消息就好啦。”咸智美道。 一群少年开始翻节目,放鬼片。 此时二楼,慕永安正在做笔记。 之前球球是小孩子的拳头大小,现在已经变成了成年人的拳头大小。 她吸收能量的速度开始放缓,似乎进入了一个瓶颈期。比起对能量的需求,它更需要周围环境的滋养。 比如晚上,黑暗又安静的环境,小墨团那浓黑的墨色会更加稳定。 -- 第15页 白天有光照、非常喧嚣的时候,她会有些不安,像被吵到的睡不着的小孩子,时不时蠕动一下,特别…… 特别可爱! 慕永安眨了眨死鱼眼,在“特别可爱”四个字后面加了一排感叹号。 他今天没忍住,把小墨团从笼子里拿出来,捏了捏,戳了戳,然后被咬了,现在手指上有个不深不浅的咬痕,还挺疼。 但就是让他可爱到不行! 他仔仔细细记录小墨团的变化,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骚动。 慕永安微微侧头,没有察觉到鬼怪的气息,手机也没有提示,知道是鬼片把小孩儿们吓到了,没理会。 可是就在这时,他发现小墨团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在楼下再次传来惊惧骚动的时候,小墨团又动了。 慕永安:? 这个动静和白天被吵到的情况不太一样,反而和吸收能量块的反应差不多。 翻盖手机传来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的提示,打开一看,是情绪能量的波动。 不同鬼怪有不同的特性,一部分鬼怪会以人类的情绪为食。情绪就像他们吸食魂魄的配菜,情绪波动越大,菜就越好吃。 慕永安悄无声息地捧着墨团子来到走廊,果然少年们每惊吓一次,墨团子就会快乐地蠕动一下,之前减缓的吸收能量的速度,因此加快了。 “原来小孩还可以这么用。”慕永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们,心里估摸着以后多请他们来看鬼片,给小墨团当下饭菜。 大厅里看鬼片的少年们脖颈一凉,看着屏幕里突然出现的鬼,再次尖叫。 乌驰:“这个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比阿飘女孩可怕多了!呜呜呜呜我不想看了!” “我也不想看!但是现在天黑了,你要一个人回去吗!” “不要呜呜呜呜!” 鬼哭狼嚎中,小墨团悄无声息地长大了一点。 慕永安很满意,在他们看完电影后主动邀请他们留下来,并和咸智美帮忙给少年们准备房间、打好地铺。 周晴雪眼神好,突然看着慕永安的手道:“表舅老板,你一直端着什么东西吗?” 牢笼和球球是隐形状态,普通人看不见。 慕永安随口道:“手有点不舒服,医生让我维持这个动作休息一下。” 周晴雪却眨眨眼:“既然手臂要休息,为什么还要绑运动沙袋啊?” 慕永安微顿:“运动沙袋?” “嗯嗯,好像这周几次看到你,都绑了运动沙袋。”咸智美道,“你在锻炼吗?” 慕永安悄无声息地把小墨团放进衣兜里,伸出手:“现在还有吗?” “有!”一个少年好奇地瞪大眼,“还变多了!” 第16章 多出来的小伙伴 慕永安没什么表情变化,催促他们尽快休息,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特制匕首往手臂周围一划。 果然只听轻微的呲啦声响过,一小块能量块掉到了地上。 是情绪凝结的能量块。 他蹲在地上翻动观察,眼睛微眯。 什么时候,他身边竟然出现了聚集情绪而产生的鬼怪,而他竟然没发现? 他没有看到,楼下的小孩子们是怎么看到的? 刚才小墨团的波动,到底是和小孩儿们的情绪有关,还是和他身上不知道呆了多久的鬼怪有关? 慕永安把牢笼放大,走进去盘腿坐好,把小墨团抱在怀里。 翻盖手机的屏幕反射着悠悠的蓝光,专门检测情绪能量的页面打开,精度调到最大。 无事发生。 情绪能量在稳定的正常范围内变化。 几个客房的小孩儿们似乎还在讨论鬼故事,检测数值只随着他们的情绪起伏,没有异常。 不过慕永安并不着急,加大了牢笼对鬼怪的压制。 果然,贴在慕永安身上的鬼怪坐不住了。 它开始往外面蔓延,想要溜出去,却被仪器检测到,发出滴滴滴的警报。 慕永安手起刀落,根据手机屏幕显示的方位,斩向鬼怪的方向,几个动作便消灭了情绪鬼。 这类鬼怪不是由人变成的,而是日复一日吸食情绪,慢慢凝结成的,处理倒是不难,问题是它存在了多久,为什么不会被发现。 他打电话,给联络人反应。 很快,联络人赶来他的房间:“给我一个样本,我送给他们分析。” 他们在这边处理事务,另一边的小孩儿们听到动静,全部睁大了眼,打开门朝慕永安的卧室看过来。 果然,表舅老板真的有男朋友!大晚上都赶过来了! 乌驰见一个男同学想跑过去偷听,黑着脸把他拉回来:“听墙角?你礼貌吗?” “有什么关系嘛,就是路过一下。”男同学也没有坚持,和乌驰打闹了一番打算回去。 却发现刚刚还开关自如的门,现在关不上了。 “嗯?” 他又试了试,发现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门缝的位置,低头一看,一截几厘米长的肉肉的东西,竟然是…… 人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惊叫声传遍了整个饭馆,慕永安猛地抬头,把团子放进怀里,小心开门。 这一看,赫然发现,这个饭馆竟然都弥漫着黑气。 联络人大惊:“是那个小墨团搞的?……不。” -- 第16页 他很快把自己的想法否了:“她很虚弱,不能突破牢笼。是情绪鬼搞的!” 慕永安眯着眼:“不止。应该是很多鬼聚集在一起,目标大概是能量块。” 慕永安来不及解释,冲去少年们的卧室。 原本正常无比的房间,此时此刻十分骇人。 到处是腐烂的残肢断臂,一些肢体一边流脓,一边还在蠕动。巨大的浓黑的能量块朝少年们挤压,几乎要让他们恐惧到窒息。 “表舅,我们……呼,我们在这里!” 咸智美艰难的声音传来。 慕永安的匕首滑过黑暗,撕破前面的重重阻碍,来到少年们身前。 咸智美还算镇静,周晴雪和乌驰这两个和阿飘接触过的少年,也有一定的心理预期,其他少年全部吓到失魂,不用鬼怪去拉扯魂魄,自己都快魂魄离体。 “全部,手牵手,跟着我下楼!” 二楼有卧室、杂物间、办公室、洗手间,房间和拐角有很多,一个照看不过来,就可能被鬼怪拖走。 只有大厅的空间大,视野相对开阔。 少年们惊慌失措,但是好歹有两个大人带头,勉强手拉手镇定了很多。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周晴雪让他们报数,竟然发现—— 多了一个小伙伴?! 凉气窜起,鸡皮疙瘩掉一地。 电灯开不了,手机的光亮很微弱,不能穿透浓黑的墨色。 周晴雪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恐惧:“再,再报一次数。一,周晴雪。” “二,乌驰。” “三……” “七,咸智美。没有了对吧,我们一共就七个人,没有第八个,对吧?” 咸智美话音落下,黑暗中的空气静默下来。 大家都松口气。 一个弱弱又惊恐的声音响起:“八,田高格。” “……” 真的,多了一个! 名字命名没有重复的,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但为什么会多一个! 认知的错乱让他们无比惊惧。 这种感觉就像,你知道五子棋是五个棋子连城一排就算赢。 看准了一个四个棋子连起来的机会,你落下第五子,却发现这是六颗棋子连在了一起。 于是你把最后那颗棋子拿开,想看是不是早就是五颗棋子,自己是不是早就赢了。 结果拿开后,变成了四颗。 再次放下,又变成六颗。 他们知道不对,可是却找不到,哪一个名字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仿佛有一层迷雾让他们的记忆和认知都变得扭曲。 “或许,真的是八个人?” 有人忍不住道。 “七个!”咸智美大喊,“如果我们认可了八个人,那多出来的那个冒充小伙伴的鬼,就会真的加入我们!” 她不懂具体,但是本能地觉得恐惧,一旦承认八个人,肯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你们站着不要动。” 低沉的没什么精神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地面传来一阵亮闪闪的五角星模样的金光,把一堆人短暂地照亮。 慕永安在阵法亮起来的一瞬间、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匕首刺向那多出来的人。 一阵尖锐的嘶叫,多出来的人消失了,原本手拉手的小伙伴中间,空出一个。 少年头皮发麻。 他们,他们牵了鬼的手!还牵了这么久! “快下楼!” 慕永安和联络人护着少年们往楼下撤。 地上五角星光芒的阵法居然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勉强照亮前面的路。 就在要下到阶梯的最后一层的时候,走最前面带路的联络人猛地顿住。 不知何时,大厅的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浅浅的水。 很浅,没不过两厘米的鞋底那种,却让联络人变了脸色,把少年们挡在了身后。 第17章 真正的目的 小孩清脆的带着童真的笑声凭空响起,在楼梯口回荡。 少年们寒毛直竖,吓到失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喉咙。 却听慕永安念叨了一句,脚下的阵法瞬间扩大,延伸到整个一楼。周围平平无奇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亮起光芒,一时间大厅金光大盛,黑水被迫分开,给众人让出一条道。 “走。” 联络人一马当先,慕永安断后,护着少年们来到大厅中间,放出小墨团所在的牢笼。 原本用于囚禁鬼怪的牢笼,现在变成保护普通人不被鬼怪侵袭的道具。 少年们不明所以地松口气,却听到周围的笑声多了起来。 有小女孩的,小男孩的,也有成年人的,老奶奶的。天南地北各种强调混在一起,在大厅里共振,眨眼间看到了各种死状各异的人,可是再一眨眼,那些人又仿佛都是幻觉。 联络人面色铁青。 慕永安的家,按理来说是南片区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有点眼色的小鬼都会绕着走,现在聚集了这么多鬼? 其他区域的捉鬼师没有发现自己区域的鬼怪的异动?就这样让他们聚在一起了? 鬼怪没想和慕永安硬刚,藏在暗处干扰。 联络人和慕永安不会受影响,这些孩子不一定! 慕永安拍联络人的肩膀,把掌控牢笼开关的“钥匙”烙印在他肩膀的位置。 -- 第17页 “守好,我去看。” 说着走出牢笼,冲向黑暗。 墙面发光的阵法忽明忽暗,浓重的黑雾让少年们渐渐看不清牢笼以外的地方。 大厅安静得针落地可闻。 所有人都绷着神经,不敢说话,没人发现角落的小墨团动了动,然后被一根细细的黑色丝线套住,拖了出去。 黑暗中,现实世界的感官被无限抹平。 周围不再有桌椅板凳,只有一片坑坑洼洼。 慕永安打开翻盖手机。 手机失灵,在黑暗中闪了闪,归于沉寂。 慕永安将其揣好,把所有灵力凝聚到眼睛的位置,褐色的眼睛变成烟青色,眼前黑暗的世界有了线条的波动。 勉强看到密密麻麻甚至互相重叠的能量团,慕永安认出其中一个比较特别的鬼怪。 它比其他鬼怪的轮廓形状都更浅,仿佛根本不存在。 要让这么多鬼怪悄无声息地聚集在小饭馆,一定是有一个有特殊隐藏技能的鬼在配合。 慕永安猜测,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吸附在他身上的情绪鬼,就是这一只隐匿鬼弄的。 他身形快如闪电,找准隐匿鬼的核心点瞬间冲去。 眼看要得手杀个措手不及,旁边的鬼怪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和慕永安厮杀。 “桀桀桀,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凶。我带着朋友们来找你,是为了取一样东西。”那团隐匿鬼声音尖锐,幻化出一只手,指向慕永安手腕,“把能量块给我,我就放过大厅的崽子们。” 慕永安一边挥动匕首,一边默念咒语,阵法层出不穷,明明身陷围殴,却能非常灵活地应对四面八方的攻击。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鬼怪显然生气了,“你再反抗,我就把人类崽子全部杀掉!” 慕永安逼退周身鬼怪,终于分了万分之一的心神回他:“就凭你,也配?” 说着手里的匕首一拉,金色的光芒浮现,浓重的鬼雾散去,头顶传来什么水球破碎的声音。 庇护在鬼怪身上的一层黑色罩子破了。 大厅现出原样,墙壁上一直运转的阵法光芒大盛,把鬼怪压制住,然后一瞬间搅碎。 暴虐的能量在空气中弹射出一道无形的波纹,将木质桌椅全部震碎,将柜台上的杂物粉碎一地。 隐匿鬼显然是所有鬼怪里最强的,召集了这么多鬼,以为会拿到战利品,居然还是打不过这该死的捉鬼师! 他当即放弃不知死没死透的同伴,往外开溜。 然而在滑动了两米,就撞上一根不知什么时候布置好的金色丝线,被拦腰斩断。 他大骇,视线一凝,这才发现周围围满了线,和慕永安手上串住能量块的丝线同出一源! 归于鬼怪来说,身体被切割一部分,痛归痛,却不会死。 只要核心能量块凝聚不散,就可以继续操控剩下的躯体逃跑。 可是再怎么无限蚯蚓、无限压缩,核心能量块就那么大,不可能让它凭空消失掉! 他要敢继续闯,绝对是死路一条。 隐匿鬼僵在原地,尖锐的声音露出一丝讨好:“对不起,今天打扰了,我们,我们就是来看一眼,毕竟没看过两千年的鬼化成的能量块,嘿嘿,嘿……呜呜呜饶命!” 联络人小声问慕永安:“可以捉活的吗?” 慕永安正要开口,头顶摇摇欲坠的吊灯掉下来,砸在隐匿鬼身上。 吊灯上有阵法,瞬间将重伤的隐匿鬼砸死,变成四散的能量块。 慕永安:…… 巧合吗? 他微微皱眉,忽然眼睛一厉:“小墨团呢?” 联络人看向牢笼的一角:“在那儿……嘶!不见了!” 找女鬼的能量块是假,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小墨团! 第18章 婚契? 夜晚的建北区比白日凉了许多。 城区的街道依旧热闹,很多夜猫子还在街边撸串,兴头上的人光着膀子,一点不觉得冷。 突然有人脊背一寒,举目四望,什么都没看到。 “咋了?” “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可能是错觉吧。” “哈哈哈,李哥大晚上的讲鬼故事呢!” 李哥摇头。 可能是风吧。 这股风吹得很快很远,眨眼功夫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城乡结合部,来到一个幽暗没多少车的地下停车库。 那股风慢慢显出形状,变成一个三四十岁的身形佝偻、面容尖酸的男人。 “损耗了那么多鬼,可算把小宝贝带出来了。”他声音尖锐地笑着。 如果此时慕永安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就是刚刚“死”在小饭馆的隐匿鬼。 原来,和慕永安周旋的,只是隐匿鬼的分身。真正的隐匿鬼早已经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甚至骗过了牢笼,把小墨团给拐带了出来。 “两千年大鬼的能量块,呵呵,那种东西也配叫两千年。”他贪婪地看着手心里小小的墨球,心底早就翻涌波动,食欲大增。 “这,才是真的千年鬼,而且是千年没有煞气的鬼!桀桀桀……” 带着黑气的口水从隐匿鬼的嘴里流出,竟然如同硫酸一般腐蚀了一片地面。 “有了你,我就可以突破,在世界各处横着走!差你,就差一个你!” -- 第18页 角落里飘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小鬼。他脸上都是死前出车祸撞出来的血,显然是弱小到连死状都无法整理,太阳一晒就会化的那种。 他费力地拖来一个行李箱,恭恭敬敬放在隐匿鬼的身前,然后想要溜走。 结果隐匿鬼一把将他捉住塞进嘴里。 小鬼尖叫:“老大别吃我,您不是捉了个千年阿飘吗,吃她,不要吃我……” 剩下的话来不及说完,彻底没了声息。 隐匿鬼把小鬼吞下,觉得有些无趣。 就这么一个小鬼,竟然以为自己逃过打牙祭的命运。不过是当成一个临时补充能量的营养品罢了,怎么能和千年阿飘比? “无知的人类和鬼怪,以为千年以上的鬼怪吃掉是大补?大错特错!” 隐匿鬼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份已经有些年头的泛黄的图纸,对比着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 和人类用的那种或规整、或有神秘美感的阵法不一样,这个阵法鬼气森森,乍眼一看是无知稚子画的鬼画符,但不同角度看都有不同数量的骷髅头。 阵法画好,那些画出来的骷髅头仿佛有了人形一般,纷纷开始左冲右突,嘶吼着冲向画阵法的隐匿鬼,以及阵法中间的小墨团。 隐匿鬼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作画。 繁复图案画完的一瞬间,整个地下停车场的气氛登时一变。那些不受管束的鬼怪一下成了不敢吭声的奴仆,臣服在隐匿鬼的脚下,机械班念叨:“恭喜主人赢取新娘。恭喜主人赢取新娘。恭喜主人赢取新娘……”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机械死板,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却又恐怖诡异得紧。 隐匿鬼很受用,从阵法的边缘走向中间,伸手把小墨团抓起来,一脸的贪婪狂热:“这,才是千年阿飘最好的用处!和我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来吧,说你愿意。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会强迫你发声。” 隐匿鬼显然善于操控鬼气,它引出一道黑色的丝线,插入小墨团凝实的能量体里。 不过和之前把小墨团撸出来的情况不一样,这次碰到了阻碍。 隐匿鬼也不吃惊:“你醒了。桀桀桀,慕永安以为喂你能量块就会醒,不知道喂食情绪更有用。所以我帮了你一把,让情绪鬼吃掉慕永安的情绪,再把那些情绪喂给你。今天人类崽子来了,给你加了很多情绪,总算把你弄醒了。来,快说你愿意。” 小墨团身上冒出两只圆溜溜的豆丁眼,看向隐匿鬼的方向。 它没有恢复好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仿佛闷在鼓里,叫人听不出情绪:“愿意什么?” “愿意和我结婚!” “可是,这是主仆契约。” 隐匿鬼意外:“你见过这种契约?算了,不重要。这是婚契,也可以理解成主仆契约。你必须听我的,无限服从我。与之相对的,我会给你庇佑,让你不被其他人抢了去!” 小墨团睁着豆丁眼,好半晌艰难地变换出一个小小的缝当嘴巴,又变幻出一双小黑手:“要我答应你,也可以。” 这次,她声音清晰了一些:“我需要一罐水做彩礼。” 隐匿鬼很不耐烦,操控着黑色丝线就要让她强行答应,却再次受到极大的阻碍。 紧接着,那条丝线断了,并且被小墨团一口吃掉。 “你的能力,就是通过精细的操控来欺骗其他人、鬼或者道具,让它们忽略你的存在,需要时做一些你引导的事。”小墨团的声音清脆却冷淡,“但和我相比,你太弱了。即使对上虚弱得只能勉强能说话的我,也操控不了。” 隐匿鬼有些吃惊,紧接着却是狂喜! 契约越强的鬼怪,他也会变得越强! 这个小墨团不会被自己操控,那也意味着不会被其他鬼怪操控,只要结了婚契,她就会完全听从婚契的安排,指哪儿打哪儿!再把获取到的能量反补给他! 完美! “要一罐水是吗?我现在就去弄!” 他不能操控小墨团的认知,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小墨团捆起来,限制住。 等他花了十秒钟把一大缸子水搬来的时候,小墨团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隐匿鬼见状非常满意:“你的彩礼到了!来,快说你愿意!我们的结合是完美的!我会保护你不被其他人捉走!快说你愿意!” 小墨团:“我口渴,帮我倒一点水。” 她艰难地把小黑手合在一起,弄成一个接水的碗状动作,等着隐匿鬼倒水。 隐匿鬼自然不疑有他,从缸子里弄一捧水撒出去。 他没发现,几滴水珠稍稍偏移的抛物线的轨迹,滴到阵法里靠近一条折线的位置,然后缓慢晕染、移动。 小墨团还很小,只有手掌大小,现在在地上已经被全部淋湿。手里捧着一点小水珠,小心地喝着。 隐匿鬼冷眼睨着,不耐烦地催促:“别磨蹭!快点答应!” 小墨团吃定了隐匿鬼控制不了她这点,慢条斯理地喝水:“我出生在一千年前,我很传统,必须要遵从我们当时的风俗和原则,出嫁前喝一碗水。” 她说得真心实意,隐匿鬼按捺住,抖着腿等她喝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小墨团偷偷摸摸打乱阵法、隐匿鬼即将不耐烦强制动手的时候,一阵迅猛而恐怖的气息传来。 -- 第19页 慕永安到了。 他气息微乱,汗从额角滑落,眼神肃杀,直冲隐小墨团而来。 小墨团瞳孔微缩,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捞走,离慕永安越来越远。 “小墨团!” 慕永安忍不住喊出声,却依旧再次失去了隐匿鬼和小墨团的踪影。 他四处张望,却不知道隐匿鬼就在楼层和楼层之前的隔板间隙看着他。 隐匿鬼的手段了得,全心全意隐藏气息的时候,真的叫人半点找不到踪迹。 慕永安能寻来,估计是检测到了小墨团的细微波动。 想到这里,隐匿鬼恶狠狠地看向小墨团。 小墨团无辜地眨眨眼,似乎没有要和下面人类通气的意思。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明明灭灭。 慕永安眼睛变成烟青色,依旧找不到痕迹,只得离开,另寻它路。 一个小时后,隐匿鬼确定慕永安不会回的后,拎着小墨团回到阵法中央。 “真晦气,给我踩花了!” 黑气一卷,阵法上的尘土污渍被卷开,之前洒在地上的水也被搅到一边。 “来,说你愿意!”隐匿鬼耐心耗尽,目光带煞。 再不同意,他不介意把小墨团虐个半死,逼迫她同意。 小墨团规规矩矩地团在地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愿意。” 隐匿鬼:“我当然愿意!” 话音刚落,地上原本规规矩矩的鬼立刻一跃而起,扑向小墨团和隐匿鬼。 隐匿鬼突觉不对,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些鬼怪抓住往地下拖。 “怎么回事!听我号令!让她和我缔结契约!婚契!婚契!啊啊啊!” 他强行隐身,断尾求生。 然而阵法里出来的鬼怪却仿佛可以精准追踪,把他逃出去一截的核心能量块一把抓住。 离得近了,隐匿鬼才听到,这些鬼怪是在叫“老婆”。 他下意识看向小墨团,却发现小墨团坐在一个鬼怪的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能量块——正是他刚才断掉的部分! 小墨团一口吃下肚子,优哉游哉地看着他被拖进阵法,和那些鬼怪相亲相爱地关在一起。 “既然那么想结婚契,那就结。现在你已经是这些鬼怪的老婆了,高不高兴?” 第19章 小墨团:啧! 小墨团那独属于小女孩的声音特别清脆,在地下车库地回荡,却也显得格外幽冷。 “不,不可能!这个阵法不可能有错!要结契的是你和我,不是我和这些怪物啊啊啊!” 他惨叫着,被这些怪物咬下一只耳朵。 “原本的阵法可能没错,我改了就有了。” 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小墨团的天赋之一,不过这是没有缘由的慢慢积累起来的——她可以看到能量流动的方向和规律。 一开始,她和其他的鬼怪一样,能感觉到同类和捉鬼师的气息。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感知越来越清晰,比其他鬼怪清晰很多。也许是单纯上了年纪,积累的经验。 她在河边第一次见慕永安的时候,立马就可以找准破三轮的漏洞。如果没有接收到慕永安的善意,破三轮会被废掉。 现在面对阵法,她不解其意,但她可以看到阵法的能量流动。 这些能量分成两大块,一块是主人对阵法鬼怪的约束,一块是鬼怪对“新娘”的主仆约束。 小墨团艰难地操控水滴,把“新娘”周围的阵法都擦掉,然后将断掉的线连向“主人”。 虽然不知道怎么修改最有利,小墨团还是凭感觉把自己摘开,并尽量让隐匿鬼看不出变化。 至于最后阵法变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还好,结果是你们互相牵制。”小墨团冷淡地看着挣扎的隐匿鬼,“再见了,好好当你的‘新娘’吧。” “你以为你就能好过?!” 隐匿鬼激动起来:“这些鬼把我干掉,就会扑向你!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小墨团却笑了。 绿豆大小的小黑手摸了摸身下当坐骑的鬼怪的头:“这阵法需要‘主人’,是因为要灵力维持。现在能当他们主人的,只有我。所以他们不敢伤害我,反而要等着我的喂养。” 隐匿鬼已经被周围的鬼撕成一片一片的,他目眦欲裂:“你一个随时要昏睡过去的弱鸡,哪来的能量喂养!” “我没有,但是他有啊。”小墨团轻巧道。 随着她的话语,一个身形颀长的颓丧青年从拐角处走过来,不是慕永安还是谁? “你竟然没走!” 慕永安没有说话,直接从阵法里捡起隐匿鬼身上被撕下来的能量块,递给小墨团吃掉。 紧接着那些能力流转了一圈,又回到阵法怪物的身上。 阵法怪物变强,隐匿鬼变弱,很快形成一方压倒一方的局面。 终于,能量团破碎的声音传来。 隐匿鬼不甘死去,成为了一堆即将消散的能量块,被慕永安熟练地收集起来,穿在手串上。 阵法怪物完成混乱的“工作”,吸收小墨团给的能量,重新回到阵法里,和阵法一起消失不见。 空气重新归沉寂,除了残留能量波动,谁都看不出这里经历过怎样的争斗。 -- 第20页 小墨团转移到慕永安手上,此时正一点一点吃着能量块,仿佛一只吃着罐头的猫,津津有味,看得慕永安都有点饿了。 慕永安把新鲜出炉的隐匿鬼能量块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小墨团进食:“虽然现在说这个会让你不高兴,但是你或许需要跟我走,和我在一起呆一段时间。” 小墨团看了他一眼,心里奇怪:他的破三轮呢?直接把她关起来装走不就行了? 她现在很虚弱,没有反抗的余地。并且暂时来说,在这个捉鬼师身边,比自己独处要安全一些。与其和捉鬼师拼个你活我死,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慕永安没有把小墨团关起来,只把它捧在手上,开着破三轮回小饭馆。 凌晨五点,天开始蒙蒙亮。 慕永安把小墨团护在照不到光的地方,加快回家的脚步。 大厅里,联络人急忙起身询问查看,睡不着的少年们也带着黑眼圈从地上一溜烟爬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慕永安:“表舅老板!” 之前他们被公交车上的鬼拉得魂魄离体,记不得公交车上的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们是正常状态下撞鬼,整个过程一清二楚。 不,应该说是太清楚了,以至于心头惴惴,不等个结果不敢睡。 “已经结束。”慕永安给众人定心,“我们打扫一下房间,可以继续休息。如果需要,我也会挨着送你们回去。不过这次的事不要告诉家人朋友,因为就算他们知道,除了无谓的惶恐,什么也做不了。” 少年们:“……” 他们刚才被联络人告诫过一番,此时见老板也这么说,纷纷点头。 这个饭馆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们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安全。看到楼梯和房间,都会想到骇人的残肢断臂和鬼怪。但是至少在小饭馆,他们有表舅老板的保护啊! 如果回家,可什么保护都无! 于是,他们瑟瑟发抖地收拾好房间,不安又疲倦地沉沉睡去。 江临市,一栋外观豪华、内里空旷的写字楼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动静。 男人坐在幽暗的监控室,他一头长发,雌雄难辨,看着城市图闪烁的不同密度的光点,露出诡异的笑。 如果联络人在这里会惊骇地发现,江临市的鬼怪波动异常活跃,鬼怪数量陡然跃升到普通状态下的百倍,根本不正常! 原本应该监视并汇报的职员目光呆滞地坐在男人旁边的第二个位置,眼底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懵懂。 微风吹过,职员变成一抔沙。 原来,这具身体早已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长头发男人滑动屏幕,放大一个监控,再放大,最后模糊看到一个小小的团状影子在遮光窗帘后滚动。 嘴角笑容裂角更加大。 “找到你了,最好的‘鬼新娘’。” 少年们呼呼大睡的时候,慕永安捧着墨团子回了卧室。 他拿出那卷金色的丝线。 “这是牵灵线,可以聚集能量块,也可以一定程度限制鬼怪的行动。我需要把它套在你手腕上。” 小墨团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黑手,让他套上。 此时牵灵线就像一个手铐,一边连着她,一边连着慕永安。 慕永安轻轻拨动绳子,将其隐形:“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所以为了补偿你,我会让这个小饭馆尽可能的舒适。” 正好网上下单的遮光窗帘到了,慕永安把整个卧室遮得严严实实,叫小墨团白天也能四处溜达。 牵灵线是灵器,可以隐形,可以伸缩,可以穿墙。慕永安上楼下楼到处干活,不影响小墨团在卧室的桌子上休息。 小墨团正儿八经打量小饭馆,发现环境很舒服。比如她现在睡的“床”,就是特别舒服的猫窝,旁边摆着可爱精致的水碗。 像是知道她喜欢水,慕永安还在卧室弄了各种带着水的装饰物——有水生观赏植物,有鱼缸水景,有微景观水池。 那个捉鬼师好像真的把她当宠物养了。 小墨团想变出一双脚活动,但是能量不够,变不出来,只能一弹一弹的,靠近水池边的一个凸起。 她知道这个小装置叫开关,只要有电,点一下,某个地方就会亮起来。 小墨团伸出小黑手,试探地戳了戳。 漂亮浅淡的壁灯亮起来,照射在一面墙的鱼缸上,发出幽蓝的光。 小墨团眼睛亮起来,摸着水缸冰冷的外沿。 等她恢复了,她就想办法逃走,最好把这些水缸一起带走! 不知道这个水缸贵不贵。她不屑做偷鸡摸狗的事,可以用一些东西来替换。 “用什么呢?” 小墨团很困惑地算了一笔账。 她帮助慕永安杀死了女鬼,在人类看来是“立功”,但是对她而言却是自保的时候被人救了。 两边抵消,勉强算是合作共赢,互不相欠。 然后慕永安把她带到饭馆,每天喂她能量块,这是恩情。 刚才,她被隐匿鬼掳走,需要能量块稳住阵法怪物的时候,又是慕永安帮的忙。 虽然她也可以强行说是“合作共赢、互不亏欠”,但对方的目标显然是她。这次小饭馆的麻烦,是她造成的。 穆永安说对她不公平,但明明是她有所亏欠,接受了捉鬼师的帮助。 -- 第21页 难道这就是狡诈捉鬼师的阳谋?让她生出愧疚,然后成为他们的打工仔!? 小墨团有些失落地坐在窗边,看外面影影绰绰的人流,忽然觉得有谁在看她。 敏锐抬头观察,却什么都没看到。 小墨团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重新思考和捉鬼师的账。 “算了,等他提要求的时候再说。” 她等着慕永安提要求,或者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可是这一等,几天过去,她好像只需要吃吃喝喝慢慢恢复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甚至那个时不时带点敌意的联络人,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伤害她的举动,反而会给她带各种小礼物,一会儿是吃的,一会儿是穿的,一会儿是漂亮的小杯子。 小墨团:?你们不对劲! 这天小墨团像往常一样,坐在不透光的窗台上悄咪咪地吸收外面流动的情绪能量,却突然对上了一双闯入房间的人类崽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刚哭过。 第20章 他们死了就好了。 小墨团认出来了,这是之间遭遇公交车鬼的时候胳膊断掉的女生,也是慕永安的表姐的小孩。 她之所以知道这层关系,是因为这几天包括小墨团在内崽子们经常往小饭馆跑,蹭吃蹭喝,有时候给家里打声招呼就蹭着住下,小墨团已经可以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不过小墨团一直在暗处,没有和少年们打过照面,以至于进来的女生吓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还没有谁先开口,下面就去传来了尖锐的叫骂声。 “狗日的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你亲妈的?” “养头猪还能宰来吃了,养你有什么用!” 泼妇骂街的动静引来了不小的骚动。 此时是中午,周围不管上班的、没上班的,都出来下馆子吃饭。 小饭馆旁边也有很多馆子和咖啡厅,听到动静,不少人都望过来。 始作俑者面不红气不喘,二楼房间里的咸智美却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要你去打工补贴点家用,跟要你命一样!哦,在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出去做一天兼职就要死要活离家出走?” “你表舅这里是藏了什么卖□□的东西吗,叫你这么舍不得回家?啊?” 楼下咸母的骂声特别大,敲打卷帘门的声音也很大,不知道的以为是来寻仇砸店的。 咸智美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难堪地低下头。 她就知道会这样! 建北区规划拆迁。 小墨团所在的废弃楼已经被鬼怪的战斗毁了,捉鬼师公会索性联系相关部门,提前开始规划施工。 建北区开始有很多活,需要很多工人和兼职人员。 咸智美的妈妈给咸智美下命令:“每天没上课的时候就去搬砖!我让赵叔带你,做一晚上五十块钱,到时候把钱拿回来!” 咸智美学校接到妈妈电话后,低沉地“嗯”了一声,在对面即将持续发飙之前挂断了电话。 她不想吵到的同学,在课间轻手轻脚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洗手间洗脸。 镜子里的人黑黑瘦瘦的,手上有做家务和写作业留下的老茧,头发因为营养不均衡显得像是枯草。 她还在愣神,手机里就收到她妈发来的赵叔的联系方式,一副周末就得去打工的模样。 咸智美复制那串电话号码,来到微信加好友的页面。 申请添加的按钮就在那里,却迟迟按不下去。 为什么同学们都可以安稳地学习,她却要在努力跟上教学脚步的时候,还要随时担心会被所谓的爹妈赶去打工? 工地做兼职,是不收童工的。但是因为熟人介绍,她可以做一些打杂的苦力活。没有合同,做一天算一天的钱。 这个工作量不比在表舅那里端盘子,哪怕只是晚上做一会儿,都会筋疲力竭。 更何况,她说到底也只是十四岁未成年的女生,力气比不上成年人,白天脑力活动,晚上体力活动,回家还要做作业做家务,根本顾不过来。 她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和咸妈说了这件事,想让咸妈给她一个自由生活的空间,哪怕多做一点家务也可以——虽然只要她在家,家务都是她包。 结果咸妈不光没有答应,反而说了一句:“那就不上学了呗!明天就给你办手续退学!要知道工地兼职做一天,可是一百块钱!连着晚上一起做,就是一百五十块!” 咸智美听到这句话都惊呆了,只能讷讷地答应晚上打工的事。 然而今天,她还是收到了通知,她妈去学校办退学了。 学校没有答应。九年制义务教育,怎么都要读完的。 老师给咸妈做思想工作,咸妈不听,在学校大吵大闹,扰的一个班都没法正常学习。 咸智美无法面对这样的妈,也无法面对老师同学或厌恶或同情的目光。 她当了逃兵。此时站在表舅的卧室门口,不知不觉泣不成声。 小墨团当鬼当久了,有时候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 明明面对凶恶的男司机鬼的时候,都可以勇敢地冲上去反抗,面对母亲反而束手无策。 “咸智美,你给我出来!”咸妈把卷帘门拍打得砰砰作响,“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你表舅的钥匙!怎么,不要脸的贱蹄子连自己表舅都要勾引?我怎么这么倒霉,生了你这么个骚浪货!” -- 第22页 咸智美忍无可忍,猛地上前打算推开卧室窗户开喷。 可是小墨团就在窗户边。 如果这是一只心存恶意的鬼,她过去就是送人头。如果这是一只善良的鬼,她推开窗户的动作会让阳光伤害到它。 小墨团把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顺便接收她磅礴的情绪能量。 即使是这么难过,这么生气,这么充满戾气地想要和母亲厮打理论,她还是会照顾到其他个体。 小墨团没有尝过咸智美的灵魂,但是想来,应该非常,非常的苦,但又带着澄澈的甜味。 “要把她赶走吗?”小墨团清脆的声音响起。 咸智美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她下意识道:“可以赶走吗?可以永远不出现在我的身边吗?” 听到下面辱骂污蔑的话,咸智美眼睛通红:“可以让她,让我爸,全部死掉吗?” 小墨团点头:“可以哦。” 鬼怪的能量块对她来说是大补的东西,但是她太虚弱,吃不下那么多。简单吃两个生魂还是可以的。 小墨团说着,就融入墙边阴暗的地方,打算动手。 咸智美吓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制止:“不是!对,对不起,我说了气话,我没有想让他们死……” 小墨团一点没觉得意外:“那就赶走她吧。她吵到我了。” 咸妈使劲拍打卷帘门。 感受到旁人的视线,她非常得意。 这样,就可以把那不听话的贱蹄子逼出来,让她再也不敢动不动来表舅这儿求助! 毕竟,她和表舅“有一腿”,每次来都必须掂量掂量。 至于谣言给她和表弟的影响?关咸母什么事? 咸智美不听话,表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冷漠绝情,什么都不听家人的安排,成年了当老板了,也不扶持兄弟姐妹,对爹妈也是给一大笔钱做养老费就不管了。 这种冷心冷肺找不到老婆的废物表弟,拿来有什么用! 咸母敲打卷帘门,忽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定睛一看,一手的血! 快四十岁的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神神鬼鬼,而是有人用鸡血捉弄她。 卷帘门上头二楼正对的位置,就是咸智美和小墨团呆的卧室。 咸母大怒:“好啊你!居然用鸡血来泼我!戳中你的奸情跳脚了?不要脸的骚蹄子,勾搭自己表舅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哗啦—— 一盆鸡血倒在咸母身上,顺便灌了咸母满嘴。 小墨团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是人类有主意,泼人比吓唬人爽多了。” 咸智美:…… 咸智美目瞪口呆,看着巴掌大小的小墨团轻而易举地举起水缸往下泼,然后又稳稳放下。 果然,鬼怪不管看起来多弱,都很可怕! 不过水缸里明明是水,怎么在她妈嘴里变成了鸡血? 而且,现在已经开窗户了啊!鬼怪不害怕阳光的吗! 小墨团把窗重新关上,窗帘重新拉上,然后从台灯旁边拖出一个胭脂盒手机,轻巧地推开屏幕,在键盘上打下110,再按下绿键。 “你好,我是热心市民,举报一个阻碍隔壁饭馆开张的疯婆子。地址在XXX……” 十分钟后,咸母被警察带走了。 根据附近路人的口供,她先骂脏话,污蔑自己女儿和饭馆老板,然后不知从哪里搞了一盆水,泼到门上, “她还说是什么狗血,鸡血,估计是在诅咒这家店吧,真的很可恶。” 小饭馆恢复安静,咸智美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眼泪。 她看着小墨团,微微出神:“我是不是见过你,废弃楼里的阿飘女孩?” 阿飘点头:“我受伤了,被慕永安带到这里休息。” “真的是你!” 咸智美鞠躬:“谢谢你帮我赶走她!” 小墨团挥了挥小黑手,心想也只能赶走她。要是在捉鬼师的地盘吃他亲戚,指不定会被怎么样呢…… 啧,果然还是要离这些捉鬼师远点!快点还完恩情,快点跑掉! “你们人类,一般是怎么报恩的?”小墨团问。 咸智美:“是,什么关系的报恩?” “大概就是,给吃给穿给住处那种。” 咸智美心头咯噔一下。 这种关系,是说父母吗?她是在隐射刚才的事吗? 阿飘女孩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鬼,可能会比较传统。听到自己说的大逆不道的话,应该是生气了吧?所以虽然帮助了她,还是要敲打一下? 咸智美忐忑地道:“报恩就是对对方好,投其所好,帮对方的忙,好好对待对方。” 小墨团:“怎么投其所好?” 咸智美神色黯淡。 果然,阿飘女孩是不喜欢她违背父母的。 “……要做家务,给钱,听话,捧着对方。” 小墨团微微皱眉。 报恩这么麻烦的吗? 她可是超凶的大鬼,怎么可能听一个人类的话,还要捧着对方?! 第21章 报恩好贵!不报了! 后面两项叉掉,做家务和给钱还是可以的。 “你一个月的生活开销是多少?” 咸智美头垂得更低了:“三百块。” “唔……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块就是…… -- 第23页 小墨团脑子打结。 生前,她只是个日复一日喂鸡喂鸭捡柴火的工具人,没有读过书。变成鬼之后,断断续续去学堂当铺学了学,会认一点字、也会拨算盘和九九乘法表。 可是人多的地方毕竟对鬼不利,更何况学堂都是白天授课,阳光也让她很不适,所以知识非常有限。 她脑袋打结,不会十以上的加减乘除。 “三百乘以十二……三百乘以十二……” 她戳手指,算了很久,只知道是三千出头,出多少呢…… “三千六百块。”咸智美小声补充。 墨团子:!!? 这个崽子的心算能力这么强的吗! 她睁着豆豆眼,眨了眨,勉强把“震惊我全家”的表情崩住。 看来,厉害的捉鬼师,对应的亲戚也是厉害的天才少女。 小墨团掰着手指头算慕永安还能活多少年。 她不知道他的岁数,目测二十岁左右。考虑到捉鬼师普遍老成,所以十七八岁也是可能的,给他算二十好了。 以前人类的平均岁数只有四十来岁,长寿的可以上百岁。她也给慕永安估计个一百岁的寿命。 “……一百减去二十等于多少?” 咸智美:“八十。” 小墨团目光灼灼地看着天才少女:“那,三千六百块乘以八十等于多少?” 咸智美有些不确定了。阿飘女孩真的是在说咸母的问题吗?还是在考她的算数? 她忍住打开手机计算器的冲动,开始对着空气计算。 “六八四十八,三八二十四,四加四等于八,后面三个零……嗯,是二十八万八千。” 小墨团瞳孔地震! 真的有这样的天才少女!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咸智美观察小墨团那看不出来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您是有什么计划吗?” 小墨团在天才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难得解释:“我在想,慕永安按照这个标准生活,一辈子会用多少钱。” 咸智美松口气。原来是琢磨表舅的事。 成年人怎么可能一个月只用三百块钱呢?按表舅的消费习惯,每天三百差不多。 不过…… 一百减二十? 这是在算剩余年龄? 阿飘女孩以为表舅只有二十岁? 咸智美笑起来:“表舅今年三十岁啦。” 小墨团:“不可能!他很年轻,连灵魂都很年轻很可口。” 一人一鬼再次相对无言,同时为对方暴露的信息而震惊。 小墨团:捉鬼师的岁数真就成迷! 咸智美: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是不是想过要吃掉表舅啊啊啊! 小墨团咳嗽一声,假装无事发生:“那,你去外面打工,一天是多少钱呢?” “一百块吧。” “要存二十八万八千块,需要多少年呢?”小墨团放弃思考,问天才少女。 只见天才少女拿出手机,在上面戳了戳:“7.89年,也就是八年的样子。” “八年!那也太久了!” 虽然对于千年阿飘来说,八年好像是打个盹就过去的时间,但是她醒着的时间很少,并且每次醒着的时候,不是在找罐子,就是在找罐子的路上。 一旦积攒的能量耗尽,她又会陷入沉睡,睡个一百年,起来再战。 这一千年里,她前后醒来过十几次,每次清醒的时间不一样,长的有十年,短的就十天。 如果现在报恩要八年,她就没时间找她的罐罐了! 这个恩好贵!她不报了! 第22章 你人设是不是崩了! 咸智美和表舅说了咸母的事,请求在小饭馆暂住一段时间。 慕永安自然同意。 不过他发现,接下来的几天,小墨团一直闷闷不乐。 联络人没忍住,问慕永安是不是欺负它了。 慕永安:? 他那天出差,晚上赶回家就听到了表姐来闹的消息。 他没放在心里,毕竟小墨团不太可能被普通人影响心情。影响了,始作俑者大概就挂了。 可是现在咸母好好的,小墨团也没有提起。 难道,这件事确实让她不高兴了?还是说不喜欢咸智美? 不,和咸智美无关。毕竟咸智美不喜欢咸母家,经常来投奔。小墨团对她有些好奇,经常在客厅悄悄看她写作业。 所以,应该就是咸母的问题。 慕永安对咸母没什么亲情,只觉得咸智美不容易,所以偶尔会通过咸智美的手给咸母送钱,让她不要太苛待咸智美。 但显然,这种事不会给表甥女更好的环境。或许小墨团因为表甥女的事情,想到了自己生前的事,所以有些难受? 不是所有人死后,灵魂都会变成鬼。 只有执念深重的或者心志坚定的鬼,才会顽强地保留住意识,不会随风散去。 慕永安悄悄在网上买了很多心理书籍,收藏了很多“如何建立彼此信任关系”的公众号文章。 “小墨团,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慕永安按照公众号文章的指示,把能量团做成蛋糕的形状,给生活增添仪式感。 但是小墨团显然没觉得方块状的能量块和圆柱形的能量块有什么区别,一口吞下:“我叫路冬云。” -- 第24页 这个名字是她变成鬼学了点字之后自己取的,不然就只有个不重要的姓氏,以及丑陋的小名,没有正式名字。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在路上,像虚无缥缈的云追着太阳,看到更美的事物,不惧寒冷。 慕永安赶紧点头。 知道小墨团的名字了,是个好开端! “最近工作比较清闲,想记录一下鬼怪的执念。你的执念是什么?” 拉进关系第二招,以巧妙的切入点毫不生硬地加深了解。 以工作的名义了解,应该不算生硬…… “没有。”小墨团把能量块吃下去,伸手继续找慕永安要,“今天还可以吃点。” “哦哦。”慕永安又取出一块能量块,递给她,“你是不是长大了?” 小墨团“嗯”道:“可以变换出脚。” 说着,圆滚滚的身下冒出两根细细的小黑棍。 “emmm……”小墨团把小脚收回去,“站着累,还是团着吧。过两周应该可以恢复人形。” 慕永安赶紧拿出笔记本,记录小墨团的变化和需求。 他翻到笔记本的第一页,郑重地写下“路冬云成长日记”这几个字。 小墨团认识的字和现在用的字有很大的差别,但还是可以勉强看懂点意思。 她一跳一跳地来到日记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蠕动了一下。 鬼怪没有心,只有核心能量块。 鬼怪没有温度,只有轻飘飘的雾和风。 但此时她觉得有点暖呼呼的。 即使这个捉鬼师是想要记录鬼怪,把她当成观察对象,她也有种卑微的感动。 因为太过卑微,所以不敢展露分毫。 她矜持地扬起头颅,在旁边的小窝睡下。 慕永安一边做笔记,一边观察小墨团。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没忍住,在小墨团的头上戳了戳。 小墨团重新睁开豆豆眼,一眨一眨的,带着懵懂的水气:0-0 慕永安:QAQ 他面无表情地翻开笔记本:太可爱了!!! 慕永安由衷地道:“你尽快变回人形就好了。” 有一种心理状态叫可爱侵略性,指的是被可爱的事物萌到超过限值,大脑就会产生可爱侵略性这种负面情绪来平衡。 具体反映就是——可爱到想吃掉。 这是短暂的冲动,是很多喜欢宠物的人都会有的错觉,很快会被理智压下。 但小墨团不是宠物,而是一个独立个体。被当成宠物,肯定会有不被尊重的感觉。 他不想放任自己的错误情绪伤害其他个体。 小墨团只觉得,人类太奇怪了。 一边好像很喜欢她现在的形态,一边又要她变回人形。 “那我需要加餐。” “加加加!” 小墨团每天的能量块变多了。 “不够,我还要。” 慕永安却不答应:“你很虚弱,吃太多会消化不良。” 小墨团:“你跟一只鬼说消化不良?” 慕永安很认真地道:“就是会消化不良。短时间内能量会变得驳杂,影响你的情绪。” 小墨团想说,鬼怪和野兽一样,活着就好了,不用管心情。 最后还是没说,吃掉能量块后,要其他东西解馋。 慕永安给她买了几根蜡烛:“这个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要吃饭。” 对上慕永安疑惑的眼神,小墨团道:“你在厨房做的饭。” 慕永安“啊”了一声:“鬼怪可以吃人做的东西吗?” “你不是人,你是捉鬼师。”小墨团道,“我每次闻到饭菜香味都会饿,想吃。” 捉鬼师公会总部,内部直通电话响起。 接线员面色严肃地接起:“你好,工号1257,请问什么案件?” 半晌,接线员怀疑自己听错了:“鬼怪……可不可以吃人类的东西?您真的是要询问这个吗?……好的,我帮你查询……嗯,没有发现这类情况呢……” 慕永安面色严肃地挂断电话:“不能吃。” 小墨团显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叫起来:“他们没发现这种情况,不代表我不可以!” “万一吃坏肚子了?” “鬼哪里有肚子!” “可是你是很虚弱的鬼!” “我也是千年大鬼!”小墨团据理力争,“我是很凶很凶的大鬼!” “不行,不能吃。” “要吃!” 一人一鬼就吃饭的问题吵了很久,来日常打卡的联络人:?“慕永安,你人设是不是崩了?” 第23章 投喂中~ 慕永安没有拗过小墨团,给小墨团买了一个真蛋糕。 “你先吃一小口,如果有问题立马吐出来,不要逞强!” 小墨团无语。 她要是真的因为吃蛋糕吃死,那就死了好了,传出去丢人! “嗷呜——” 小墨团在两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很快消灭了一大块蛋糕。 但是很遗憾,她吃不出味道。 她看向慕永安,一言不发,却叫慕永安没忍住,摸了摸小墨团的头,逃也似的的跑进厨房给小墨团做饭。 小墨团头上冒出一个问号:“他怎么了?” 联络人:“可能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你吃掉吧……” -- 第25页 小墨团:??! 很快,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一桌。 小墨团嘴馋了,瞅准甜腻腻的红烧猪蹄,小黑手伸过去,却又很快收回来。 感觉,不好拿啊,而且有点脏手。 慕永安带上用餐手套,撕下一小块肉喂给她:“好吃吗?” 小墨团心满意足地吃到喜欢的食物,眼睛都亮了! 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吃!啊——” 小墨团张大嘴等投喂,软糯的红烧猪蹄很快只剩骨架。 小墨团挑了糯米团子:“我想吃它!” “你真的没事吗?” 慕永安轻轻戳小墨团的肚子:“如果不舒服,要给我说哦。” 小墨团觉得他像在带孩子,但是她没有证据:“鬼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可以吃。” 慕永安的手被“啪”的一声拍开。 没了软糯的手感,他有点小失落,重新开始喂养。 联络人忍不住,也想喂,结果被慕永安轻轻一瞥,不敢动了。 “小墨团,你吃外面的蛋糕吃不出味道,但是吃他做的东西有味道吗?” 小墨团吞下糯米团,应道:“可能是捉鬼师的特殊性,做的食物也比较特殊。我可以吃出味道,也可以吃到能量。虽然比不过能量块,但是比空气里时不时波动的情绪能量更充沛。” 小墨团每次陷入沉睡,都是依靠空气中的情绪能量慢慢恢复的。 但是这种能量对于鬼怪来说,只能算容易饿的稀粥。 清醒的时候待在暗处不动、不消耗能量,倒是可以喝粥度日,但一旦要出门逛一圈,或者做点什么事、和其他鬼怪捉鬼师打一架,那就会肉眼可见地虚弱,最后因为“饥饿”而在此陷入沉睡。 情绪能量是稀粥,鬼怪和生魂是大餐,那么慕永安做的食物就是米饭。不是大补的东西,但管饱。 慕永安和联络人对视一眼。 慕永安:“你会做饭吗?” 联络人:“字面意义的煮米算做饭吗?” 慕永安:“……” 慕永安把很多食物分成小块小块的,放在小墨团的迷你餐盘上,和她商量:“我一会儿教容宏伯做菜,然后请你试吃,可以吗?” 小墨团立马明白了,这是要看普遍性吗? “好。” 联络人叫容宏伯,不管年龄、外貌还是灵魂都是三十多岁,做事比慕永安靠谱很多,基本上捉鬼师公给了什么任务他都可以完成。 只除了做饭这事。 “盐少许?少许是多少?” “肉横着切?怎么是横着?有区别吗?” “这两种料酒长得一模一样,名字都很像,拿错才是正常的啊啊啊!” 小墨团一边吃餐盘上的东西,一边时不时看厨房快打起来的两个人。 捉鬼师打架,打死一个是不是就直接从人变成鬼啦?然后被赢家关起来继续打? 咦,邪恶的捉鬼师! 联络人做废了很多盘菜,最后端了一碗最基础的炒莴笋。 他黑着脸端出来:“那些菜不好吃,也不至于倒掉啊!浪费食物可耻!” 慕永安:“那你自己吃!不要喂小墨团!” 容宏伯:“……” 他略微心虚地把菜端给小墨团:“那个,你吃一点呢?不用勉强,就看下有没有能量就好。” 小墨团给面子地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吐出来。 容宏伯紧张:“怎,怎么了?” 小墨团后退,和容宏伯保持距离:“盐没有散,裹在菜叶里了。” 容宏伯:“……” 他不好意思看小墨团的表情,心虚地别开脸。 慕永安赶紧用迷你水杯接了一杯水,递给小墨团:“去下苦味。” 盐太多,会变苦,小墨团刚才被苦味一冲,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重新回味,发现其实也是有能量在里面的。 “很淡,和情绪能量一个等级。” 容宏伯从不好意思中回过神,立马拿出手机:“我给上面汇报一下,也许可以研究下切入点。” 慕永安点头。 鬼怪作恶,除了本来就恶,还有很多是受到“饥饿”的影响。 不是每一只鬼都可以像小墨团一样,甘心在虚弱的时候选择沉睡。毕竟心志不够坚定的鬼,睡着睡着就消散了。 为了活着,他们会捕猎,无论是同类还是人类,都是他们的捕猎对象。 但是如果鬼怪可以食用捉鬼师经手的食物,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可以喂养鬼,控制鬼……操作空间非常大! 容宏伯打了电话,急匆匆地回去写报告,小饭馆又只剩下小墨团和慕永安。 小墨团有胭脂盒手机,是慕永安专门给他准备的小小的键盘翻盖手机。 吃饱喝足,小墨团开始摆弄手机。 她不认识拼音,打不了字。虽然在慕永安的帮助下认识数字,但是也只能打个电话。 她戳着键盘,给就在旁边的慕永安打电话。 慕永安接起电话,眸光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你好,找哪位?” 小墨团挂掉电话,再次打过去。 慕永安:“你好,找哪位?” 小墨团挂断,再次拨号准备按绿键的时候,屏幕上弹出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小墨团没收住手,按了绿键接听。 -- 第26页 滋啦滋啦—— 电话那头传来沉闷又刺耳的电流声。一个失真的声音传来:“救命……” 电话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地挂断。 听着嘟嘟嘟的响声,小墨团看向慕永安:“你亲戚吗?” 慕永安微微皱眉,对比那串号码和自己的通讯录,面色冷凝:“是咸智美。” 第24章 夜间工地 现在是周六,咸智美在她妈的命令下打工。 没错,咸智美还是被逼搬砖去了。即使平时住在小饭馆,没有回她妈家里,还是被迫去了工地,每天早出晚归,不是上课就是打工,累得不行,几乎没怎么见她轻松过。 结果就算妥协成这样,还是遇到了危险。 而且看电话那头传来的异常的能量波动,恐怕不是人为…… 慕永安重新打过去,无人接听。 他当即拿出破三轮,给警察报警,同时也给容宏伯信息。 小墨团一个弹跳,跳进破三轮的后车厢。 慕永安停住:“你不能去,在家里休养。” “没什么比吃鬼更补的。尤其是吃被自己打败的鬼。” 慕永安皱眉,把小墨团捧出来,把能量手串留给她:“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 小墨团哪里管他,一闪身又回到车厢:“走吧,去救那个小崽子。” 慕永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拗不过,带她一起去工地。 工地和小饭馆有一定的距离,幸运的是现在是晚上,人少,他操控破三轮的速度可以提到最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越一条街道,来到下一个路口。 赶工期的工地用高高的遮光篷阻隔灯光,开着大灯连夜施工。 施工现场有很多走动的工人。 慕永安来到目的地,避开人群,眼睛变成烟青色,四处扫视,神色微凝。 他以为是一只冲着他来的孤魂野鬼,绑架了他的表甥女,结果现在一看,竟然有一大片的鬼! 而且,和上次在小饭馆遭遇隐匿鬼的情况一样,以慕永安的能力,居然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只有把灵气都集中在眼睛上的时候才能看清。 而且这个数量是上次小饭馆的十倍!几乎在开眼的一瞬间,周围就被密密麻麻的鬼包围了! 这些鬼阴测测的,脸上是各种各样的血迹和疤痕,彰显不同的死法。 他们全都听着小墨团和慕永安这两个外来者,然后猛地扑过来。 慕永安念诀,一道阵法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激荡的灵气散开,连小墨团都觉得胸口一堵。 不过慕永安很快在小墨团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阵法的“钥匙”印在小墨团头上,隐隐泛着暗金色的纹路,让她免受阵法的干扰。 小墨团立刻支棱起来,小黑手一抓,捉住最近的一只鬼,嚼吧嚼吧咽下去。 这些鬼怪是最基础的最小的鬼怪,对她和慕永安都没有杀伤力。 只是数量大,会耽误一些时间。 半个小时后,小墨团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肚皮,摇身一变,重新变成了女孩的人形模样。 她终于恢复大半,脱离虚弱期了! 剩下的鬼全部成为阿飘女孩的零食,一时间目力所及的鬼被清了个干净。 可是…… 阿飘女孩皱眉。她还是有种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慕永安显然也有同感。 可是他不管怎么开眼,都看不到其他鬼怪,也看不到伤害咸智美的鬼怪在哪个方向。 第25章 以神之名 难道又有一只隐匿鬼?而且这只比上一只更厉害? “慕永安,你可以在地面上撒一层水吗?”阿飘想了想道。 慕永安立刻到最近的水龙头,接了一条水管。 四散的水花让阿飘的视野更加清晰、感官更加灵敏,周围影影绰绰没有显示出身形的鬼怪也凸显出轮廓。 阿飘发现,这些鬼和上次见到的隐匿鬼不同,他们没有特殊的能量波动,而是单纯的能量体太浅,就像天上掉落的雨滴,根本看不清具体,只有模糊的影子,太阳一晒就会蒸发掉。 诡异的是,这种熬不过一个白天的鬼,此时竟然非常能熬,还可以在晚上避开他们的认知,监视他们。 地上慕永安的阵法还在持续运转,“钥匙”也在阿飘身上。 她闭上眼,仔细感受阵法能量波动,做了一些细微的尝试调整,勉强让剩下的鬼怪显形。 “那个人类小孩在里面。”一个鬼怪猩红着双眼,“如果没有在半个小时内救下她,她就会被搅拌进水泥里,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孤魂野鬼,桀桀桀……” 鬼怪狞笑着四散奔逃。 阵法消灭掉剩下的鬼,很快因为能量耗尽失效。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两个人的谋划,就为了把他们引到某个地方去。 慕永安第一时间联系了施工现场的负责人,说明绑架案的情况,请他们停止施工。 现场负责人冷笑:“一晚上耽误的工时和浪费的材料,你赔?” 慕永安不得已联系官方,要官方出面协调。 然而晚上值班的人里面没有总负责人,现在打电话没人接,叫停上千亩的施工项目,显然不现实。 “说到底,不可能有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绑架!”现场负责人指着没有施工的一边,“你们要看,可以去那些地方看,我给你们带路。先说好,明天这一条路出现了什么损失,都是你负责!” -- 第27页 慕永安以前执行任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时间不少,正要搬出条款威逼利诱,就听阿飘女孩道:“要负责也是官方负责,我们只负责找解救受害者。这些人不愿意配合就不配合。把整个工地都撒一层水,我来找。” “你!”现场负责人瞪大眼,下一秒眼前恍惚了一下,什么都没看清就觉裤腿湿了一半。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各个方向的水龙头传来,整个工地到处是水声! 一些工人惊呼,把四散的材料和设备搬起来,正在操作的仪器被迫采取防雨紧急措施,紧急停工。 现场负责人大为恼火,打开步话机狂喊:“不准停工,把水龙头关掉!” 那头却是更加忙乱惊异的叫声:“不行啊,停不下来!水龙头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拧不紧!我们已经开始做紧急防雨措施了!” 现场负责人和慕永安扯皮,阿飘女孩趁机闭眼感受。 每个人的灵魂是不同的味道,在水的映射下也会反应出些微的不同。 晚上加班的员工有几百人,阵法覆盖范围外的鬼怪有几百只。他们或抱怨,或幸灾乐祸,或阴狠地监视着慕永安和阿飘两个人。 阿飘从这些人人鬼鬼身上一次扫过。 不是…… 不是…… 依旧不是…… 距离鬼怪说的半个小时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阿飘终于寻到一丝微弱的被压制的求生信息素。 阿飘猛地睁开眼,找到了! “七点钟方向一千米。”阿飘说完,一马当先往目标地点冲过去。 现场负责人下意识去拦,却感觉那个年幼却深不可测的女孩从自己的手臂间“漏过”,只有一阵叫他头皮发麻的凉风,本能恐惧战栗沿着末梢神经爬上脊椎。 他骇然后退,一个不慎踩到砖头崴了脚,跌坐在地。 慕永安调出施工现场图纸,飞快确定一个坐标点:“这是哪里?马上去监控!” 说着一个闪身不见踪影。 现场负责人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大闹现场的不是普通人。 做项目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项目开始之前必做开启仪式,祈祷项目一切顺利。 难道,真的出现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他一吓,赶紧打开步话机联系监控员,顺便往坐标点的方向飞奔。 阿飘速度非常快,眨眼功夫就可以到千米之外。 果然,一个混凝土搅拌机正在转动,上面吊着缓缓下降的咸智美。 咸智美眼神惊慌,看到阿飘女孩却没有绝处逢生,而是大喊:“快走!这里有只大鬼!” 空气变得粘稠,开阔的现场一瞬间进入黑漆漆的密闭空间。 黑色雾气幻化成奇异诡异却瑰丽的场景,阿飘气息微滞,瞳孔骤缩。 这个室内景是……地府!? “阿云,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从咸智美的后方响起。 鬼影慢慢浮现,是一个穿着广袖交领,瞳孔全黑,手臂上搭浮尘一般搭着一个毛笔的鬼差。 阿飘后退一步,眼神幽深,一瞬间不再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孩,身上气息骇然:“假判官,你还没死呢。” 判官看起来四五十岁,面色黑色却不见戾气,仿佛是个颇为严肃的长辈。 他看阿飘的眼神,也是长辈看淘气晚辈的眼神,叫阿飘产生一种恶心黏腻的不适:“没有了地府,鬼怪也越来越没了规矩。” 他上前几步,整个人完全暴露在阿飘面前:“路冬云,逃过轮回,躲得千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和惑力,阿飘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她一个虚影闪进最近的水摊,然后从判官身后的水摊飞跃而出,撞向判官。 叮—— 毛笔的笔杆与攻击相撞,产生一圈能量波纹,把阿飘击飞出去。 阿飘顺着力道飞向咸智美,割断绳索一个后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人救下,再次进攻。 和阿飘的迅猛攻击相比,判官显得闲庭信步,应对随意,似乎根本不把阿飘放在眼里。 在阿飘再次想要钻入水中的时候,判官毛笔一挥,把所有水摊推出黑色的密闭领域。 阿飘狠狠撞在地上,捂住胳膊,狠狠地看着对方。 “虽然你没有规矩,但是主上和我都不打算追究。只要你随我重新建立地府秩序,把人间所有鬼怪捉拿回去,将功补过,我们允许你重新投生为人。” 判官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警告,是通知。如果你拒绝,你会失去仅有的投生为人的机会。” 空气死一般的静寂。 咸智美惊惶地缩在一角,藏在背后的手却按动一个翻盖手机,给慕永安发信息。 阿飘缓了一会儿,从地上慢慢站起:“一个靠古板神话装腔作势的人,想要造就神话,实在可笑。让我想想,为了恢复统治,你做了些什么。” 阿飘还是个六七岁小女孩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忽略她一千年的道行。 也是在此时,咸智美突然觉得她非常非常庞大,比她能看见的更加庞大。 “可以穿越镜子的那只只有二十年的女鬼,居然可以吞噬那么多几百年的鬼,我想,这是你们的计划之一。” 阿飘女孩想着苏醒之后的异样,梳理自己的猜测,面无表情地打量判官:“这样的新鬼,你们打造了很多。因为,你们必须处理上了年纪的鬼,直到百年以上不受控制的鬼消失大半,你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重启地府。毕竟……” -- 第28页 路冬云顿了顿,目光灼灼:“老鬼对新鬼的压制是天然的,没有背负孽债的鬼对戾气横生的鬼的压制,也是天然的。” 判官忽然甩出毛笔,笔尖浓黑的墨水仿佛飞速溅射而出的子弹,破空而至,打向阿飘女孩的身体。 然而打破的只有虚影,阿飘女孩再次出现在判官身后。 “生气?还是心虚?如果我没猜错,当初地府的崩塌,就是孽债戾气太多导致的崩盘。投入人道的鬼魂,都是服从于你们,愿意交付一半灵魂能量的鬼魂。原本如果没有你们,遗愿消散的鬼魂会自动吸附到新生的生命中。” “你们,以神之名行剥削之事。恶事做久,就以为自己真的成神了?” 第26章 哪怕不屈地死去 判官眸底闪过阴沉之色。 “天道轮回,我和主上都是顺应天道维持秩序的鬼差,竟然被你污蔑!看来你是不打算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机会!” 他说着,手中毛笔飞快甩动,五花八门的黑灰色的阵法顺着判官手下的动作激射而出,直冲阿飘而去。 阿飘不进反退,用着这几天从慕永安那里学到的并不熟练的阵法和判官对冲在一起,厮杀极为激烈。 阿飘以命搏命,却始终处于劣势。 角落里,咸智美再次偷看翻盖手机的信号状况。 她见表舅和容宏伯用过这种老式翻盖手机。不是文艺复兴,而是用在特定场合。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她就缠着表舅,希望他能给自己一部,也就是现在手里的这个。 被称为“判官”的鬼或许对几年时间的长度不敏锐,不觉得翻盖手机有什么异常,让她给表舅打电话引诱对方过来后就没有再管她,想来对自己的屏蔽效果非常有信心。 咸智美利用这个信息差,紧急给表舅发消息。 “听对话,这里是地府。看不到周围现实世界的场景,两个红色的灯笼在发出淡光……” 她用尽可能简短的对话描述场景。每打一句话就发一个短信出去,尽可能输送多的信息,却不知慕永安看到这些信息,脚下的步伐却慢了下来,死鱼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地府,在神话里是维持人间运转的重要机构,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它是鬼自己搭建起来的特殊存在,擅自审判还没有机会投胎转世的鬼魂。 捉鬼师群体对地府看法不一,有人认为地府是必要的,可以维持秩序。 有人认为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毕竟不是每个人死后都能够以鬼魂的形式存在,大多数都会自动消散,回归自然。 能够成为鬼魂的,要么是心愿未了、执念强大,要么是某种意义上的偏执——残暴,纯真,贪婪,神性,邪恶,正义。 成为了鬼魂的人会飘荡在世间,碰到母体内的胎儿没有成功诞生灵魂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吸附投身进去,洗去记忆,形成一个新的生命体。 地府,是鬼为地打破了这个自然规律,形成了新的鬼工分配体系。 根据捉鬼师内部记载,地府在三百年前消失,原因未知。 慕永安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他,是赞成地府建立的那一派。 他见了太多的莫名其妙的鬼,有意无意带来了很多伤害。如果可以受约束,他的生活应该会正常很多。 洗去记忆后重新投胎的灵魂,还是自己吗? 慕永安觉得不是。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转世,也根本不在意自己死后如果变成鬼,是不是会被剥削。 他的生命,在未来某天死亡的时候就会正式结束,鬼魂不是生命的延续。 他看着手机上还在不停跳进来的消息。 那个“判官”似乎是想要阿飘去当鬼差。 这对阿飘而言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成为鬼差后就是鬼界有一定地位的鬼,能做的事情更多。为她考虑,似乎不需要去帮助或者解救。 地府幻境里,阿飘放弃人形的阵法优势,变成鬼团和判官撕咬。 她隐藏自己核心能量快的位置,膨胀成一个弥漫了整个幻境空间的巨大黑团,从四面八方包围判官。 却见四周原本就昏暗的光线明明灭灭,空间扭曲,判官的人影变得模糊。 阿飘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立刻转移能量块的位置,险险避过弹射过来宛如子弹的墨珠。 庞大的墨团被割裂成两半,无法聚合,撕裂的痛楚叫阿飘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一瞬间是致命的,下一波攻击已经来到核心能量块正上方五十厘米的位置。 阿飘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断尾求生,切断受损的躯体,忍痛恢复灵活性避开攻击。 要么拼着再次致命伤,从墨珠来的方向溯源,和判官鱼死网破。 “路冬云是超凶的大鬼,路冬云不能输啊。” 阿飘目光狠利决绝,不进反退,迎着墨珠冲上去。 就在她找到判官的位置打算用命换命的时候,熟悉的阵法光芒亮起。 墨珠撞在金色的屏障上,散成再普通不过的一道墨痕。 小饭馆老板的声音略微干涩低哑:丽嘉“路冬云不能输,也不可以死。” 第27章 不要外传 阿飘心头微动,没有回头,狠厉的攻击朝判官袭去,上千年沉淀下来且没有背负煞气孽力的灵魂形成一瞬间的反制。 -- 第29页 判官被巨力掼倒在地,一大滩浓黑的墨水散落一地,仿佛黑色的血液飞溅,然后消散蒸发。 阿飘乘胜追击,慕永安紧随其后,二打一的局面瞬间扭转之前的逆风,把判官完全压制。 地府幻境在猛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终于,幽红的灯笼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幻境破碎,她们回到了还在持续运转的施工场地。 判官见势不好,毫不恋战转身就跑。 到底是曾经的鬼差,手段层出不穷,逃跑也在行,即使有阿飘和慕永安的提前预制,还是被他找到漏洞逃之夭夭。 工地现场负责人此时才汗流浃背地找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明显惊惶未定的受害者,以及逃跑的一抹黑影。 他没站稳,跌了个跟头。 这这这!竟然真的有绑架案?!! 监控那边明明说没看到异常啊! 好险这个女生被救下来了,这样是没救下,他们工地绝对无法继续开工! 现在的工地施工,多多少少会出一些意外。只是一来伤亡人数不多,赔钱就好,二来都是内部员工,而且很多都是朋友带朋友、老乡带老乡,好协调,所以很少有工地事故闹大。 现在不一样。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刑事案件,要封现场调查,还要追责施工方的失职,绝对不是工地意外、高空砸下来一捆钢筋砸死人那么简单! 现场负责人慌了,急忙又是说好话又是打电话求助。 慕永安却只是一边检查咸智美的伤势,一边道:“来之前我已经联系了警察,一会儿该怎样就怎样。” 咸智美受了不小的惊吓,幸运的是身上只有捆绑拖拽的擦伤,没有更严重的伤。 唯一就是…… “你的体质已经改变了,你以后可能会见到更多的鬼。” 阿飘看着咸智美的灵魂情况,提醒道。 撞过一次鬼的人,对鬼怪的感知会比普通人高。咸智美和她的小伙伴们撞过那么多次鬼,现在已经不在普通人的范畴。 就像上次隐匿鬼以及情绪鬼出现在小饭馆的时候,阿飘和慕永安没有发现异常,反而是咸智美这群小朋友看到了慕永安身上的“沙袋”。 那就是隐藏行踪的隐匿鬼。 慕永安显然也想到这茬,虚心求教:“为什么他们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鬼?” 阿飘确认咸智美没事后,跟两人一起往外走:“和五感共振频率有关。刚开始能察觉到鬼怪的人类,就像初生的小孩,可以听到频率更高的声音,也可以看到更加浅淡细微、被藏起来的鬼怪。不过因为‘发育不够完全’,强大的鬼反而看不到……”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走远,看得站在原地的负责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他可以看到他们嘴皮动,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为什么一刻钟前,整个工地的水龙头都不受控地打开,现在又自己关上了? 到底悄无声息绑架女生的东西是鬼,还是刚才离开的那几个是鬼? 现场负责人头皮发麻,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老大!这里死了个人!而且……而且死了很久,都开始烂了!” 什么?! 负责人赶紧跑去看,却发现是自己还有点熟悉的工人小头目老赵。 负责人浑身僵直,舌头打结。 他前几天才和这个老赵打过交道,听他的建议雇佣了一些没满十六岁的童工做很多琐碎但辛苦的杂务。 可现在,老赵居然死了? 那之前和他说话喝酒介绍童工的是谁? 是……尸体?! 现场负责人干呕几下,一个没稳住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次建北区工地的绑架案闹得很大。 虽然鬼怪的案件不会对外公布细节,但是绑架、童工、离奇死亡的员工、陆陆续续发现的尸体,都让工地出现了很多诡谲色彩。 即使官方通报很正经,也顶不住内部知情人士的惊惶传播。 因为和尸体共事一段时间的,不止负责人,还有其他几具员工尸体的相关同事工友。他们太惶恐了,忍不住和家里人说,让家里人“注意”,家里人又扩散出去,让亲朋好友注意。 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传给下一个人的时候都嘱咐“不要外传”,但是真正能保守的秘密,是自己就不说出口的秘密。 整个江临市建北区,突然笼罩在恐怖的氛围里。 第28章 老顽固又打不过我。 不过这都是有关部门和捉鬼师公会需要考虑的事。 他们负责纾解群众的恐慌情绪,封口的封口,请喝茶的请喝茶。 相对而言,阿飘和慕永安非常清闲,每天做做饭,记记笔记,研究新的阵法,时间过得很快。 唯一有些别扭的是阿飘从小团子变成了六七岁的小女孩的模样,自然不能和之前一样,睡在慕永安卧室的猫窝里。 可是小饭馆的房间有限,咸智美这些小崽子时不时就要过来蹭吃蹭住,没有多的固定房间给阿飘,一旦小崽子来了,阿飘就要变回墨团,回到慕永安的卧室。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慕永安在小饭馆的二楼转了转,拍板决定,把走廊尽头的阳台改装成卧室,自己睡阳台,把卧室留给阿飘。 阿飘:“……” 她有些无语地拖出一个空箱子,拍了拍:“我有它就好。” -- 第30页 怕慕永安不信,阿飘补充:“之前在废弃楼,空房间有的是,但我睡觉还是用的箱子。所以只要有它就好。” 慕永安不同意,执意改装阳台。 阿飘也不同意,按着他的手机不让他拨装修工的号码。 两人僵持互不退让的时候,容宏伯来蹭饭,随口道:“墨团住我家啊,我家很大,而且只有我一个人。” 慕永安:“不行。” 阿飘:“不熟。” 容宏伯只觉得自己蹭的饭不香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天,你居然说不熟!” 阿飘想着容宏伯给自己送的玩具,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道:“我不想去新的家。” 慕永安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一高兴又多炒了两个菜。 酒足饭饱,容宏伯拿出笔记本,例行询问阿飘关于地府的事。 地府“鬼差”主要有阎王、判官、黑无常、白无常。其他鬼差会因为种种原因死亡或者轮回更替,只有这四个算是地府里的大鬼,从路冬云成为鬼魂那一天起,到三百年前地府崩塌,都有这四个鬼差活跃的身影。 只是路冬云醒来的时间很短,了解不多,只能每天回忆一下鬼差的那些特点,尽可能多提供点信息。 “也就是说,只要成为过地府的鬼差,在隐匿行迹上有有一定突出的地方?”容宏伯皱眉沉思。 路冬云点头:“即使集中精神,我也不容易察觉到他们的靠近。如果他们的部下再多一些可以穿镜子这样的特殊能力,我就更难察觉。” 容宏伯看着记录下来的文字,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这就给上面反应。你再多想一想,想到什么随时联系我。” 路冬云答应下来。 容宏伯却张张嘴,欲言又止。 路冬云探头,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慕永安也斜眼看他,只听他道:“你,还认不认识其他像你一样,愿意帮助捉鬼师的鬼?” 起了话头,后面的内容也顺理成章:“这段时间上面一直在讨论对待鬼怪的处理态度。说来惭愧,以前遇到强大的鬼怪,我们都是尽可能地捕杀,避免造成更大的混乱。可是你给了我们很多帮助,不能一概而论。有些顽固派认为你这样的鬼只是少数,还是必须全部扑杀。” 容宏伯用手肘拐了拐慕永安:“你问他,他也知道的。” 慕永安点头,却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老顽固打不过我。” 而我会保护路冬云。 在场的其他两人都听懂了潜台词,一时静默。 路冬云抠着袖子,侧了侧肩膀嘴硬道:“他们也打不过我的。我是超凶的大鬼。” 慕永安摸摸她的头:“对,你最厉害。” 手上的触感柔软冰润,叫慕永安忍不住多揉了揉,眼底是淡淡的温柔笑意。 但很快他微微僵住,收回手,不自在地看向一边。 总是忘记,她不是小墨团,也不是六七岁的小孩。 容宏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诚恳道:“我们需要更多你这样讲道理、通人性的鬼怪,不光是为了说服老顽固,更是为了后面可能要打的硬仗。” 他拿出一块绿色的鼠标大小的鹅卵石,在最高点很有规律地敲击五下,暗含灵力波动的能量扩散开,四周为之一清。 路冬云和慕永安看向窗外,微微变了脸色。 第29章 判官,他们早就动手布局了。 只见原本还正常的街道,忽然出现了很多奇异的能量团。 这些能量团不是成型的鬼魂,而是不自觉地吸收周围浊气而沉积出来的小块。 就像之前的情绪团以及工地的小鬼一样,没有被路冬云和慕永安察觉。而容宏伯使用了刻在石头上的阵法,提升几人的敏锐度,一下就发现了异端。 慕永安走到窗边,看向街道的尽头。 果然,仅仅是能看到的这条街道,都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能量团,几乎每栋楼一个。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临市闹鬼?周末我妈要带着我去庙里祈福。”一个小孩子路过,脚步没有往日的轻快,多了说不清的焦虑和沉重。 而他路过的地方,能量团以微不可见的速度缓慢增长,吸收着小孩产出的情绪。 和他同行的小伙伴也非常忐忑:“我爸有让我休学的想法,但是还没有确定,估计过几天要和其他家长联系,看看其他家长的口风。” “哎……” 路冬云和慕永安对视一眼,默契地穿上遮阳斗篷,带上口罩走上街道。 此时是傍晚,太阳没有落坡,放学和下班的人群没有一分一毫的轻松之色,全部神色凝重。 走到主道的时候,焦虑的氛围更加明显,走两步就会看到一个正在吸收情绪的能量团在缓慢壮大。 慕永安从容宏伯那里接过阵法石,将阵法关掉。 果然,在关掉的一瞬间,周围的异状消失,仿佛一切清平。 “有人动了手脚。”路冬云动动鼻子,闭上眼仔细感受,道,“淡淡的迷雾充斥这座城市,迷惑人的感官,细微又重要的变化悄无声息的出现,属于鬼怪的气息会越来越浓厚。” 路冬云睁开眼看向西边一个方向:“判官,他们早就动手布局了。” 路冬云是鬼怪,比慕永安这样的捉鬼师更加敏锐。容宏伯闻言,立马动身:“我亲自去一趟总部,你们等我回来。” -- 第31页 慕永安没有闲着,开启破三轮、载着路冬云满城巡视。 江临市很大,开车要一天才能以最短距离从东边开到西边。他们联系了其他捉鬼师,分头行动,用了两天时间把江临市摸了一遍。 结果非常严峻。 “城区人口密集的地方有很多鬼,山区无人的地方没有鬼,但是有很浓厚的阴气。”一个在电话那头说着,心有余悸,“老李差点折在一个山沟沟里。” 这些阴气和鬼怪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是从四面八方吸纳的。 总部调集人手,让周边地区戒严并开启屏障,隔断阴气的源头。 这种方法有一定效果,但是不能根治。只有把始作俑者抓出来、把聚集阴气的阵法破坏掉,城市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建北区作为江临市的核心区域,讯息最密集,相关部门反应也最快,第一时间叫停了学校,保护孩子居家照看,批量生产阵法石,让有老人孩子的家庭得到基本保护。 然后叫停了996且幸福感不高的繁忙行业,保留相对基础的工作维持城市基本运转,清洁工、垃圾运输员、水电维修工的工资待遇翻倍。 这样的作法有好处,那就是鬼怪无法肆无忌惮地接近普通人。但是坏处也非常明显,那就是鬼怪的事情露出冰山一角,猜测成为现实,人们愈发恐慌,容易被鬼怪趁虚而入,得到更多的情绪能量。 这时候轮到路冬云上场了。 千年来,她维持生存,靠的就是吸收情绪能量这种本能。 但是她吸收的速度慢,范围有限,所以吸收一百年才能清醒个一百天。 现在有慕永安的帮助,在阵法加持下,几乎每天都可以吃得很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孩,好像长高了一点。 第30章 我知道,表弟是捉鬼师。 他给路冬云量身高,居然真的长高了一厘米! 他不敢置信,反复量了几次。 “是不是凝成人形的时候有点出入。”慕永安猜测。 路冬云却摇头,有些新奇地看着尺子上的数字。 鬼怪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后面的人形就会是什么样子。即使随着修为提升,可以幻化成不同的模样,最根源最舒服的状态,还是生前的模样。 她以前想过怎么长高、怎么变成大人,但是再怎么变,都只是模仿其他人,看其他人的状态补充想象自己的状态,终究不是自己。 现在居然无缘无故地长高了? 路冬云很开心,每天吃饭都多吃了几碗。可是慕永安担心,连续几天研究阵法,生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路冬云趁机在一边学习阵法的系统知识,从认识现代字开始一点一点摸索,慢慢熟悉阵法结构。 外面紧张急迫的变动影响不了小饭馆安谧的学习氛围。路冬云像一块从来没有沾过水的海绵,吸收知识的速度极为迅猛。白天跟着慕永安学习,晚上慕永安睡觉,她开始“做作业”。任何阵法图纸的绘制都是一遍过,遇到卡壳的地方,琢磨一晚上,第二天就能将阵法复刻出来。 如果此时容宏伯在一边看到,怕是要大骂一句变态。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学二十年才能勉强画出来的阵法,这个鬼居然二十天就能搞出来,不是变态是什么! 幸运的是,容宏伯每天连轴转,总部和江临市两头跑,根本没空关注路冬云的学习计划,打扰不了她平静的生活。 不过这日,小饭馆的卷帘门被人拍响了。 外面日头正盛,路冬云坐在阴影里观察阵法图,闻声不高兴地皱起眉,堵住耳朵继续看。 “慕永安,开门,是我,你表姐!” 外面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不是别人,正是咸智美的亲妈。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大汉。 “表姐,表姐夫,什么事?”慕永安看着门口监控,没什么表情地道。 “是这样……咳咳……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 咸父咸母一边拍门,一边东张西望,不自觉地跺着脚。 慕永安神色冷淡,一板一眼道:“政府通知,不能随便开门。我不会开。” 咸母没有退缩,拍门的动静更大了:“那是因为普通人不能辨别人和鬼!你不是普通人啊!我都听智美说了,你是捉鬼师!” 街道静了静,紧接着许多人都凑到窗前,神色各异地看向小饭馆的门口。 咸母嗓门大,不知收敛为何物:“你可以庇护智美,肯定也能庇护我和老公,现在放我们进去,我们就不计较你这么多天离间女儿的事!” 慕永安听笑了。 该说不愧是表姐吗,总以为威胁可以达到目的,给女儿和表弟泼脏水的事情过去没几天,没吃够教训又来惹事。 上次是报警处理,这次慕永安站在窗户边,不再打扰警察:“没有阵法石,在外面走动一个小时以上,会招来很多鬼。现在,要么回去,要么死在门口,选一个。” 咸母眼睛睁大,他居然会这么绝情。 咸父终于按捺不住,蹬蹬蹬跑向慕永安所站的一楼窗户,一拳头砸过去,气势汹汹。 什么捉鬼师不捉鬼师,被人打还是会死!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 拳头带着破风声往窗户上砸,想象中窗户碎裂的动静却并没有传来。 -- 第32页 第31章 有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咸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似脆弱实则纹丝不动的窗户上,荡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和阵法石的光芒是一样的。 这阵光芒轻而易举化开了一拳头的力道,并且给出了一模一样的回击。 咸父只觉得什么东西砸在自己脸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狼狈地倒在马路中间。 现在是正午,烈日炙烤下的沥青路面,温度达到五十度。 他被烫得弹起,本就因为摔倒而青紫一片的背拉扯扭伤,一时痛到站立不起。 小饭馆角落里,路冬云终于抬起头,不解道:“他们过来干什么?要阵法石?” 慕永安摇头。 咸智美虽然住在小饭馆,但户口和居住地址一直是爸妈那边。社区会优先给有孩子的家庭发阵法石,所以咸父咸母肯定有。现在过来,不过是想打秋风。 咸智美在楼上听到动静,慌忙跑下来看情况。 “对,对不起,我没说过捉鬼师的事……”咸智美白着脸,显然想到什么,“他们偷翻了我的日记!” 慕永安安慰地点头,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无论我是谁,这个饭馆都不会让讨厌的人乱闯。” 咸母惯会撒泼,现在见老公被打了,呼天抢地,各种辱骂,并且嚷嚷着要报警。 可惜没有人理她。 她干嚎十分钟,突然看到什么东西尖叫起来:“表弟!表弟快开门!她们,她们找过来了!!” 街道上空无一物,只有炎热炙烤的气息蒸腾。 人们不安地躁动起来,躲在窗户后面时不时看一眼阵法石。 有什么东西来了? 第32章 自己的孽债自己解决 “开门,开门!表弟我求你,快开门啊!” 咸母顾不上咸父,恐惧地贴在卷帘门上。手已经被高温门板烫红了,却还是用力地拍打着。 明明非常炎热,她额头上却挂着一串冷汗:“你真的要让我死在这里吗!” 砰——砰——砰! 卷帘门振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马路中间的咸父仿佛也看到什么,剧烈地挣扎起来,踉跄着往小饭馆靠。 然而脚刚踏上人行道,一股无形的巨力从身后传来,拉住咸父的后衣领重重一拖。 难听的撕裂般的惨叫响起,咸父胳膊被撕裂开,血液飞溅一地,马路染上一片猩红。 “啊啊啊啊!”咸母疯了一样敲门,“快开门!我,我要是死了,你一辈子也别想好过!开门开门!!” 有人不忍心地侧目,却没有一人开门,也没有一人为街道上的两个人说话。 毕竟现在的形势非常紧张,大家都能躲在家里就躲在家里。这两个人不正常地跑出来,肯定惹了惹不起的东西。 哪怕特别血腥,特别不忍,但恐惧更胜一筹,所有人都畏惧地透过窗户远远看着。 在咸母想要顺着外墙管道往二楼爬的时候,慕永安终于开口了。 “你们自己惹的孽债,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咸母扒着管道的节点,大声哭嚎:“我没有孽债!都是他,都是他要去招惹外面的不三不四的人,还一不小心搞死了,这不怪我啊啊啊!” 第33章 咔嚓……咔嚓…… 不三不四的人? “她们可都是你们欠下的债。” 路冬云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一件斗篷来到窗边,对窗外的人道。 斗篷的兜帽很大,足以把路冬云的整张脸都罩在里面。 她幽幽地突然出现,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咸母心头骇住,本能后退。 路冬云缺并不管她的反应,而是微微抬手,一股让人心悸的波动传来,很快,空旷的马路上出现了十几个猩红诡异的肉团。 这些肉团蠕动着,脸上隐隐有人脸的模样,却并不分明。 隔壁楼上有的惊叫出声。 “那是没成型的胎儿……” 几十团血肉模糊的胎儿,黑红色的气息弥漫,连附近的空气都因为胎儿的怨气而扭曲、模糊。 “救命!救命啊!” 咸母不管不顾地猛烈撞击小饭馆的窗户,想要闯进来:“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你们要找就去找他!” 那些胎儿状的婴儿很快扒上咸父全身,一口一口撕咬,将人生吞活剥。 血肉骨骼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恍惚间竟然压过了咸母的声音。 第34章 你会消失吗?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所有头皮发麻,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围观的人们畏惧地远离窗户,胆小的甚至拉上窗帘、把旁边的柜子推过来挡住外面若有似无的光线。 然而外物可以挡住视野,却挡不住那咸父那凄厉的惨叫。 一分钟后,声音停止,马路中央只剩下那么一摊不成人形的烂肉,混合在猩红胎儿的中间叫人看不清谁是谁。 咸母彻底疯了,她冲到旁边绿化带,抠出一大块压土装饰用的石头,用力砸向小饭馆的窗户。 坚挺很久的玻璃窗终于应声而碎,玻璃渣散落一地,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慕永安眼疾手快地拉过路冬云,在空中画出一道阵法墙,阻隔弹来的碎片。 咸母急忙翻过窗户,惊惶未定地来到慕永安身后:“打死它,快打死它们!不然你也一起倒霉!” -- 第33页 慕永安脸色黑沉,却并不说话,只是又划几道阵法把自己和路冬云拢在中间,形成一道严密的防护:“鬼怪有自己的法则,即使在宵小操控下有了更多的进化空间,它们依旧惧怕阳光。这样只是胎儿的鬼怪,应该更是惧怕。然而它们追赶你们,只能说它们执念在你们身上,且只在你们身上。缠上其他人只会消耗它的能量。” 他说出的话没有情绪波动,摆明了不会理会。 咸母惊怒:“你怎么这么自私!” 路冬云兜帽下的眸光凉薄地扫过她。 自私这个词居然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咸智美,握好你的阵法石,回你的房间。” 路冬云的声音唤醒了还在愣神的咸智美,她二话不说,转身跑向二楼。 她从小吃不好穿不好,但是因为做很多家务、打很多工,所以力气不小,速度也很快。 心底深处有个隐秘的想法——那对夫妇死了就好了。 只要他们死了,她就可以当个孤儿,不用被人打骂,不用随时面临退学的困境,不用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他们拿走…… 她拼命地往楼上跑,后面跟着追过来的咸母,以及猩红色的鬼胎儿。 几十个鬼胎儿的速度有先有后,坠成一长串。 它们果然没有管路冬云和慕永安,也没有管旁边楼房打量的视线,径直朝咸母扑去。 鬼胎儿站不起来,移动的模样比起说爬,不如说是蠕动。 他们一点一点朝目标的方向靠近,速度却并不慢,和成人快走的速度差不多。虽然会一时间被甩开,但是不存在耐力下降的问题,紧追不舍。 咸智美终于跑上了楼,打开房间门。 她手里随时都握着保命的阵法石,只要自己一直握着,跑回房间关上门,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能也不敢宣之于口的憎恨,会随着这对夫妇的死亡而消散、尘封。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手,将阵法石扔给恶狠狠冲过来的母亲。 慕永安对她这个表甥女很好,给她的房间视野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整整一条街道的风景,同样的,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他们看到那个初中生把珍贵的阵法石抛给自己的母亲,大喊:“饭馆老板只有这么一个能用的阵法石,其他的都给出去了。如果这个阵法石和房间的阵法都帮不了你,那这栋房子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 初中生刚喊完话,就被冲向房间的咸母一把推向鬼胎堆。 砰—— 门被狠狠关上。门内咸母气喘吁吁,门外的初中生生死不知。 所有人见状,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同情咸母,觉得咸母虽然是泼妇,有能力照拂一下的还是可以照拂,小饭馆老板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可是现在看到这种场景,大家哪里还有不懂的? 莫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都是旁观者,没有和咸母交流过,自然不知道咸母的秉性。那饭馆老板作为咸母的亲戚,哪里还有不懂的? 肯定是看透了这对夫妇的本质,所以才不做理会。 没见这人恶毒到亲生女儿都害吗! 小饭馆就是一栋单独的二层小楼房,此时一片寂静,没有鬼胎吃人的声音,也没有鬼胎挠门的声音。 可正式这种寂静平白增添了无形的压抑,叫人喘不过气。 咸母蹲坐在窗户边、离门最远的椅子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果然,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是来讨债的!不管我的女儿,还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女儿,都是讨债的!让你们死的又不是我,找我做什么!杀了我老公,又杀了我女儿,你们也该泄愤了!没头没脑的腌臜东西!快点给我滚!快去死!” 她惊魂未定地骂骂咧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好些话,旁人才大致梳理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咸父一直想要儿子,可是生了咸智美后,让咸母陆陆续续怀上的都是女儿。 他们去一些偏远的、监管不严的地方查胎儿性别,前后打了十三个女胎,终于再也怀不上了。 咸母再无法生育。 咸父嚷嚷着和咸母离婚,自己去找其他女人生儿子,咸母哪里愿意。 在她看来男人就是天,哪怕他每个月就赚个两千块基本工资、还全拿去喝酒了,她都不愿意离婚,怕被人笑话。 诚然城里人对离婚的接受度已经非常高,甚至离异的底层女人更容易打工,因为人家认为你孩子大了不需要照顾只需要花钱,所以你会像老黄牛一样弓着背努力赚钱,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工资低的脏活累活,给你一个吃苦耐劳有生活压力的中年妇女做,正好。 可咸母偏不,还是那老一套,宁愿忍受一喝酒就大肆打骂的丈夫,也不愿意离婚。 甚至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主动提出给丈夫介绍女人。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认识很多村里的想来城里打工的女人。她在中间牵线搭桥,只要这些女人怀上了咸父的儿子,她就可以和咸父假离婚,把位置挪给怀儿子的女人,让女人上城市户口。 等儿子生下来,两个人离婚,咸母和咸父重新结婚。 听起来很荒谬,怎么可能有人为了城市户口特意和一个要啥没啥、只有个破落小平房的人生儿子? -- 第34页 可事实是,真的有那么多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连来城里打工租房子的钱都没有的人。 她们的父母不重视她,给口吃的就觉得是天大的恩惠。要给一万块钱去城里租房子打工?你去了家里的猪谁喂?地谁翻?出去就不回来咋办? 就在家呆着,哪都不准去。 所以她们要来城里又没有门路,还真就选择了咸母这个“熟人”介绍的这么个荒谬的办法。毕竟来了之后有地方住,有机会拿城市户口,再不用回那个冰冷的家。 她们来了,她们怀上了女儿,她们被迫打掉,然后继续怀。 一些人来了一段时间,自己摸到其他生存门道存了钱,不理会咸父咸母走了。一些人则是受不了这种怀孕工具一样的利益交换,宁愿睡大街也不愿再搞这种事。 咸父许是天生没有儿子命,又或者带Y染色体的基因有缺陷,死活抢不过X的精子,这么多年折腾下来,没有一人怀儿子。 打下来的女胎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聚集、怨恨,并在现在催化、强大,正式拉响报复的号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咸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 她朝楼下大喊:“慕永安,那些鬼胎死了吗?” 没有得到回复。 空气静谧得可怕。 “慕永安你聋了吗!我问你话!” 咸母大喊。她怕自己不说话,听不到声音会慢慢疯掉。 然而,世界寂静无声,天底下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响动。 咸母恍惚间以为自己的心脏跳出来了。 下一秒,她发现这不是错觉。 她的心脏,真的跳了出来!? 一只黑色的大勺凭空出现,无知无觉地伸进她的胸膛,挖出了一团红色的滚烫的心脏。 咸母张大嘴,却完全发不出声。 她能做的只有惊恐地看着心脏远离,感受灵魂深处后知后觉传来的撕裂的痛处。 嘀嗒。 血液落在地上化成一摊黑水,一瞬间弥漫开来。 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被化不开的墨色包围,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咸母哑着嗓子,又痛又惊惧,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发现自己的身躯在缩小退化,最后站立不稳,直接栽倒在地。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上了自己的心脏,一浪更胜过一浪的痛处传来,叫她恨不得就地裂开。 痛点达到死亡临界值的那一瞬间,她失重,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还是靠窗的熟悉的椅子。 窗外是小饭馆门口的街道,世界还是明亮的。 咸母松口气。 “原来,是梦啊……” 她又听到心跳声。 黑色的大勺子挖出她的心脏,血液滴在地上将空间染黑。无声又痛苦的黑色空间里,她的心脏被一口一口吃掉。 失重感传来,她跌坐在椅子上,眼前出现黑色的勺子…… 窗外紧张观察的人们只看到咸母无声挣扎,一会儿捂着心口一会儿捂着脑袋,像一条搁浅的鱼,以一种超自然的力道痛苦挣扎弹跳。 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 这种场景比咸父一口一口被吃掉更叫人胆寒。 在一个挣扎的间隙,咸母似乎找到点声音,嘶吼:“被打掉的孩子不止你们几个,为什么你们要找过来,为什么!” 很快,她的声音又哑下去,痛苦而无声的挣扎。 她的问题,也是很多围观者的问题。 被打掉的胎儿,都会成为这样的鬼胎吗? “胎儿在出生以前,都是没有灵魂的容器。”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清脆而平静,“它们是寄生物,没有形成自己的灵魂。出生和母体分离时,灵魂有了自己的形体,后面会慢慢生长,直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路冬云打开咸母所在的房间的门,外面没有鬼胎,只有跟着路冬云的慕永安,以及脸色苍白、表情怔愣的咸智美。 “然而,父母在选择胎儿出生时,如果加入太多算计,就会化作念力催化胎儿,使它提前生出灵魂体。” “任何事物,接受到的念力足够强烈,都可能生出独特的灵体。用在胎儿身上,就是灵魂。用在物体身上,就是所谓万物之灵。” 路冬云看着痛苦蹦哒的咸母,面无表情说着。 物体生出灵的难度,和胎儿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那个陶罐,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灵体,更不存在因为岁月更迭而在世间流转。 但是她必须相信啊。 就像相信会有大侠从天而降,把人拉出泥淖。 咸母安静而痛苦地挣扎了十分钟,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丝猩红色的气息从咸母体内飘出,被太阳一晒,彻底散去。 慕永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缓缓道:“该叫人修玻璃了。” 路冬云:“嗯。” 捉鬼师公会的人来的很快,收尸售后登记,一条龙极为熟练。 负责修理现场的员工感慨:“不怕这种冤有头债有主的,报复了仇家没了执念,自己就消散了。哪怕再强,说没就没,啧啧啧……” 慕永安突然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路冬云。 “怎么了?”路冬云看他。 -- 第35页 “你的执念是……陶罐?找到你想找的那一个,你就会消失吗?” 员工听闻,好笑道:“你怎么犯这种糊涂?她是上千年的大鬼,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事,执念只多不少。就算一开始的执念解决了,也是不会消失的。” 慕永安却没有听,眉头皱得更紧,看着路冬云神情莫测:“你会消失吗?” 第35章 不要再教阵法了…… 路冬云垂眸,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不确定。” 她审视自己的内心,甚至说不清执念到底是什么。只是本能的,不停的不停的,想找到自己想象中的罐子,那个命运给自己唯一的馈赠。 场面肉眼可见地冷下来,带着点不可名状的悲伤。 工作人员继续忙活。两个小时后,窗户被修好,混乱的现场也被收拾干净。 咸智美在一边帮忙,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运动后的血色。 “表舅,一直以来都多亏你帮助我,我才能相对平稳的走到现在。”咸智美擦干净手,整理微微凌乱的头发的衣服,郑重鞠躬道,“我擅作主张,把那个阵法石给了妈……给了她,对不起。” 明明表舅是因为给她撑腰才被母亲讨厌,她还慷他人之慨,着实是在踩表舅的脸。 至少明面上看,就是如此。 慕永安低头看她,死鱼眼里是看透世事的清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名声。即使我不在乎,你也帮我维护,省了我很多麻烦。我不会谢你,因为我们是亲人。你也不用谢我或者和我道歉,你做的已经是能做的事里面最好的选择。” 咸智美一瞬间红了眼眶。 亲人…… 遥远又温暖的词,在她亲生父母那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词,今天第二次体会到。 第一次,是在二楼门外正面遭遇鬼胎儿的时候。 她被母亲推到鬼胎儿面前,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会死在鬼胎儿手里。 没想到,鬼胎儿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径直绕过她,爬向咸母所在的房间。 没错,那些小小的不成人型的鬼胎摸了她的脑袋。虽然看起来很滑稽,但却让咸智美读懂了鬼胎的意思。 “姐姐,代替我们,成为那对夫妻手下的幸存者,活下去。” 她们此前从未见过,却是亲人。 咸智美看着明亮的小饭馆,空气中没有鬼胎的丝毫痕迹,哭得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 路冬云突然从墙边展示柜上拿下一个圆润温墩的陶罐:“送你一个礼物,希望你能开心。” 陶罐里是普普通通的凉白开,壁上却有一阵带着紫光的阵法。 “它可以帮你识别鬼怪的恶意,如果碰到坏鬼,水会变成紫色。如果水没有变色,你又想多一个鬼怪朋友的话,就试试吧。” 叮叮咚咚的水声清澈悦耳,仿佛不知名的精灵在做一场涤荡心灵的演奏。 夕阳西下,路冬云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她不怕一个人住,也不怕鬼。从始至终,她怕的都是动辄打骂的咸父以及只会哭喊骂街要她出去打工的咸母。 现在,他们不在了,她终于获得了安宁。 不过对于旁人而言,这种冷漠和不孝是无法接受的。她不敢表现出来,规规矩矩恰到好处地展现着悲伤,给父母组织了葬礼,用葬礼上得到的钱给父母买了公墓。 时间眨眼即逝,路冬云一边在城市各地吸收情绪能量和阴气,一边学习阵法。 人类调动阵法用灵气,而灵气和每个人的天赋以及后天努力程度有关。 有的人随手画个阵法都可以和大鬼互刚,比如慕永安。 而有的人哪怕是规规矩矩坐在安静的办公室,用最好的笔墨、最专注的精力画一整天,也只是个勉强对付小鬼的驱鬼符,比如容宏伯。 鬼怪的阵法不一样,它更多的是直接调动周围存在的阴气或者能量团,在鬼怪的催动下发挥作用,更快,也有更大的操纵空间。 路冬云对能量流动的痕迹很敏感,在看慕永安演示一遍阵法后,可以直接改写复刻,变成她自己可以使用的阵法,学习速度一日千里。 容宏伯很忙,每过几天才能因为公事来找慕永安蹭饭。而每一次来,他都会被路冬云震惊。 甚至某天,他悄悄拉住慕永安,让他不要再教路冬云。 “毕竟是鬼,要是比你还厉害,就没人能管住她了……” 慕永安并不在意这类“道理”,该教还是继续教。 容宏伯纠结着,把这个情况汇报上去。 他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普普通通的联络人,传递消息是本职工作,至于其他……交给别人头疼就好。 他一边忙,一边等待回复。然而三天过去,上面没有给出任何指示。 明明应该松口气,容宏伯心脏却一点点提起。 以他对捉鬼使公会的了解,这不正常。 无论是要打压还是拉拢,他们必定会重视这件事,加强监管观察,决定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现在却没消息…… 总部出问题了?! 容宏伯给慕永安打了声招呼,连夜坐上回总部的航班。 十一月的江临市,已经十分冷。 温度不算低,但是湿度大,厚厚的衣服挡不住往里透的冷意,街上零星出行的人都穿上了加绒外套。 -- 第36页 慕永安不怕冷,依旧清清爽爽。可是有一种冷,叫他觉得阿飘冷。 城市只维持基本运转,保证水电气和食物不断,其他都不要想。 但慕永安仗着捉鬼师的身份到处溜达,愣是在已经关门的服装店里联系店主,买到了很多女孩穿的衣服。 小饭馆空旷的衣柜,一点一点堆满了新衣服。从一开始六七岁,到后来八九岁,再到现在的十一二岁,应有尽有。 而路冬云也从一开始的小学鸡模样,长到了小学毕业要上初中的身高。 路冬云非常新奇。 原来鬼真的可以长大? 她是鬼,降温也冷不到她。可是这种新奇的长大的体验,让她也很好奇。 不断变小穿不下的衣服,似乎也成了她拥有正常人长大过程的证明。 她看着电视,学着里面的人加衣服,围厚厚的只留一双眼睛围巾,感受虚无缥缈的温暖,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这一天,她又一次和慕永安出门买衣服,却在商场外碰到一群穿着西装的不速之客。 他们在街道的另一头,不紧不慢地向路冬云二人走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难言的压迫感。 慕永安眼睛微眯,拿出破三轮把路冬云挡在身后。 路冬云:“他们是谁?找我的?” 慕永安护着路冬云的手紧了紧:“捉鬼师公会,江临市分部的核心执行人。” 如果说慕永安是基层到处做苦力的普通“公务员”,这群人就是类似于常年坐办公室负责下发命令的。 他们的命令会由联络人传达下去,自己不会出面。 除非遇到紧急事态,需要亲自动手,他们才会以执行人的身份出动。 这群人和鬼怪战斗或许不占优,和同为捉鬼师的人类战斗,却有许多经验。 路冬云眼底有了然,更多是漠然冷意:“他们,是来处理我们两个人的。” 第36章 竟然全是躯壳 路冬云看着这一幕,忽然道:“他们身上有死气。” 慕永安目光一凝,灵气汇聚下眼睛变成烟青色。 竟然,真的有死气?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边走过来的执行人面色如常,一个相熟的捉鬼师甚至和慕永安打了个招呼:“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规矩依旧是规矩。我们得到命令,要拿下这个已经超出控制范围的鬼怪。你要是懂事,现在让开也来得及,我们只针对鬼怪,对优秀员工非常包容。” 慕永安根本没把他的话放进耳朵,而是直直地看向他心脏的位置。 他灵魂的生气早已经消失,现在只是一团污浊的鬼气。其他执行人和捉鬼师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他,以及他旁边的同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死掉,此时是顶着躯壳在活动。 按照他对这群人的了解,没有理由把自己弄成活死人。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已经被杀,现在在他们体内的,多半是其他占据身体的鬼怪! 慕永安打开破三轮上的牢笼,拉着它仿佛甩动武器一般朝执行人冲过去,两边瞬间打成一团。 路冬云此时没有跟着冲上去,而是闪避对面的攻击,充入路边的一处观赏水池,隐藏身形。 这群人,不只是被鬼怪杀死占据身体那么简单。 他们的行为举止贴合原身,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容宏伯作为联络人,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也没有发现不妥,足矣证明始作俑者手段的高明程度。 路冬云心里闪过一连串的猜测,突然眼睛一眯,发现执行人的头发间的一丝黑灰色。 果然是他…… 路冬云找到关键点,冲上去和慕永安一起战斗,交错间使了个眼色,卖了个破绽。 路冬云被打到,捉鬼专用的绳子顺势将路冬云捆起来。慕永安分神之间,也被巨大的专门对付捉鬼师的铁链制住。 执行人满意地看着一人一鬼,大手一挥将人带上吉普车。 道路平稳,街上没有行人。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路超速到达江临市捉鬼师公会的办公楼。 从外面看,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写字楼。白色的外墙砖块,白色的横条白炽灯,亮堂的似乎还在办公的室内环境,仿佛下一刻就有忙碌的员工穿着正装从办公楼里出来办事。 然而,这里却有巨大浓郁到令人压抑的鬼气,慕永安呼吸不畅。 路冬云倒是还好,如果没有身上的绳子,她可以大吃特吃,把这里的鬼气当营养液全部喝掉。 走进写字楼,温度陡然降低二十度,呼出的气体产生一阵白雾。 亮堂的走道上没有人,办公室里倒是有很多人在工作,打电话的打电话,打字办公的办公。 然而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脸上有表情,全部面如死灰,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慕永安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 这些同事,竟全部都已经没有生气!他们都被其他鬼怪占据了身躯! 第37章 不正常的写字楼 “马上就到,不要东张西望。”一个执行人扯住慕永安的铁链,猛地向后拉,“你不会一把年纪,还不懂这里的规矩?” 话音刚落,那些死气沉沉的“同事”全部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一个不对就会把他生吞活剥。 -- 第37页 慕永安眼神暗了暗,垂下头继续往前走,脑子里把很多信息串联在一起。 首先,容宏伯说自己要去总部一趟,现在却很久没传回消息。 第二,捉鬼师公会在江临市被架空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捉鬼师发现不对然后扩散消息。 第三,既然这里已经被鬼怪把持,为什么城市的那么普通群众还是收到了保护自己的阵法石?鬼怪不可能自己制作阵法石,又用来对付自己。 第四,外界知不知道这里的异常,知道了是什么反应。 写字楼的地下一共有四层,一行人带着他们走进大电梯,径直下到底层。 能明显感觉到,电梯每下降一米,这里的空气就粘稠许多,源源不断的死气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慕永安的五脏六腑。 路冬云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拉住慕永安的一根手指,只一下就在慕永安周身构造出一层没有死气的空间。 叮—— 电梯门打开。 泛着“安全出口”绿油油灯光的过道上,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全是鬼。 不用任何阵法石,不用特殊能力,甚至不用是个捉鬼师,哪怕是个正常人来到这里,都会被被满室的鬼所震慑,惊惧想要逃跑。 每一个鬼都面色黑沉,死状各异。有的头上插着钢筋,脑花状的东西还在不断往下掉。有的身上穿着古装,脸颊凹陷、手脚扭曲,显然生前被人狠狠打得不成人形。 他们齐齐看向电梯间,下一瞬仿佛得到什么信号,往慕永安和路冬云猛地扑来。 第38章 幽紫色的房间,灰黑的丝线。 两个人被绑住活动受限,偏偏执行人将两人往前一推,重重合上电梯门,漆黑的地下4楼瞬间只有被一群鬼怪包围的路冬云和慕永安。 一只指甲奇长、头发披散的老鬼走上来要抓住路冬云的头发,被路冬云勉强躲开。反身一脚将老鬼踢散。 “这样不是办法。”路冬云找到一个间隙,努力去够慕永安身上缠绕的铁链。 慕永安也顺势尝试解开路冬云身上的绳子,可是他们没有钥匙,也没有解锁的特制阵法,周围恶鬼环肆,无论如何都没有给他们慢慢解开绳索的时间。 路冬云低垂着眼眸,四处一扫,忽然看见昏暗走道的尽头有一个泛着紫色的幽光房间,隐隐传来熟悉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 路冬云眼神一亮,如果不出所料,那应该是判官做法留下的痕迹。之前在外面,路冬云就发现执行人身上有不一样的灰黑色的痕迹,很像判官用的毛笔。 根据以前看到的判官做法的场景,他的毛笔可以深入对方的记忆,套取或深或浅的线索和记忆。想来他应该是在杀掉执行人和这栋写字楼里的职员之后,用毛笔上的无数的丝线套取记忆,并控制了那些个体。 现在如果找到和毛笔有关的术法,他们还有机会消除执行人身上的控制。即使他们早已经死去,回天乏术,但那也能让糟糕的情况有所缓解。 顾不上身上的绳子,路冬云给慕永安使了个眼色。 慕永安不知道蹊跷所在,只默契地跟上路冬云,往房间的方向靠。 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阴风和无数猩红的手指和牙齿。他们像是饿极的狼,要撕下两人的一层皮。 路冬云和慕永安勉强调取灵力和阴气,将其聚集在周围,形成一层屏障。 屏障一次一次把撞碎,又一次一次重新凝聚在一起,然后再次被撕开,周而复始。 两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数道发红和撕咬的痕迹。 等冲到走廊尽头时,慕永安的一只眼睛已经因为抓伤而短暂失明。 他们撞向房门,不出意料地被门上阵法反弹到两米外的鬼群里,差点被撕个粉碎。 危急关头,路冬云张嘴生生吞下一只大鬼,将能量团捏成一个球形的半透明罩子,把两人罩在其中。 “还撑得住吗?”路冬云看向慕永安。 慕永安点头,默默蓄力,猛地挣开锁链。 原来在从电梯到房门的一路上,慕永安并非什么事没做,而是想办法让鬼怪攻击在右臂铁链的第三个环扣上,反复刮蹭,虽然不免受伤,还是把特制的铁链磨断大半,方便逃脱。 慕永安带着防护罩再次往房间狠狠撞去,沉重的闷声传来,门终于被撞开。 路冬云踹开围过来的鬼怪,猛地将门关回去反锁。 鬼怪群装在门窗,发出剧烈的轰响。 慕永安抹了一把身上的血迹,以血为引,迅速画阵法。 阴暗的房间慢慢泛起金光,撞过来的鬼怪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化为烟雾消散。 足足一刻钟,疯狂的撞击停下,房间的阵法也完全成型。 慕永安脱力,坐在地上狠狠松口气。 然而还来得及凝聚灵力治疗眼睛,地底隐藏起来的暗紫色阵法慢慢浮到面上。 “这是?” 慕永安瞳孔一缩,看向路冬云。 路冬云点头。这就是她冲到这里的目的。 她解开手上的绳子,化成冰箱大小的能量团缓缓靠近,只见暗紫色的阵法上慢慢浮现印制电路板一般精密细小的灰黑色丝线。 和执行人、职员身上的控制线如出一辙。 第39章 废墟深处。 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查看阵法的走向。 -- 第38页 路冬云毕竟学习阵法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只是简简单单查看了一下,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本能地调动自身的阴气去感受。 刚刚伸出一点触感去触碰,路冬云就察觉到一股阵法上面传来的强大的吸力。不是其他的,而是一股熟悉的来自原始地府的吞噬之力! 她悚然一惊,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骇然,匆匆把触感收了回去。 这里不是普通阵法,阵法上密布的黑色丝线也不是判官的,而是“阎王”的……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阎王对于鬼怪来说,和判官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毕竟判官还可以说是一个打工的鬼差,阎王却是真真正正的鬼王,他自带法则的力量,对其他任何鬼怪的压制都是本能的,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她很清楚阎王的恐怖,因为在死后没多久,她就在地府见过鬼王。 她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父母,却一见到他本能地跪了下去。 很显然,这就是法则的力量,鬼怪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现在操控外面那些执行人和职员的,不是判官的笔,而是阎王的发丝。 “怎么了?”慕永安扶住路冬云,低声道。 路冬云一边给慕永安解释,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测:“阎王要重建地府,但是不是想要把江临市变成地府本身,而是以江临市为桥梁,在这一片水域的镜面空间建立异空间的地府。” 慕永安微顿:“也就是说,阎王没有让鬼怪大行其道的意思。” 路冬云轻轻“嗯”了一声,脸色却不见好转:“大家都猜错了。” 鬼怪来势汹汹,鬼差不知什么时候研发出了鬼怪也能调动使用的阵法,然后把各个地方的鬼怪聚集到这里,将好好的江临市弄成了人人自危的鬼城,直接、间接的,也害死了不少人。 自然而然的,捉鬼师都推测鬼差的领头人是想攻占普通人的世界,通过吸收活人的生命、精力、情绪来强大自身。 可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阎王要的是完全被自己统帅的地府,要所有鬼怪都可控。江临市作为被他选定的大本营,并不需要全部是强大的鬼怪,所以他们在杀死碍事的捉鬼师、控制这里的捉鬼师分部后,才会假装一切如常,麻痹捉鬼师公会的总部,暗暗将整个江临市控制住。” 路冬云看着阵法,又看向们窗外还在不断敲打撞击的鬼怪,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脆:“现在,他们把我们当做最后的阻力,想把我们处理掉。” 话音一落,地上鬼气森森的阵法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疯狂转动。 这一次不光路冬云,慕永安的生命力流逝都变得极为明显。 而好不容易施在房间四面八方的阵法也重新失效,外面的鬼怪撞击片刻,轻而易举地穿墙而过,扑向阵法边缘的路冬云二人。 路冬云深吸一口气。 没办法,只能暴力破局了。 在慕永安的注视下,路冬云突然变成一个如同炸掉的墨团,极速膨胀,把整个地下负四层全部包裹在内。 鬼怪短暂的失神后,猛地反应过来,开始往周围随便抓挠,一抓就是一团从路冬云身上撕扯下来的能量团。 慕永安倒吸一口凉气,拳头猛地攥紧。 他恍惚见听到墨团的忍痛抽气声,紧接着是迅猛的反扑与绞杀。 那些密布在地下四层的巨大黑色墨团剧烈收缩,挤压除了慕永安以外的一切。 能量团气球般破裂的声音、钢筋水泥被撕扯出裂纹的声音、杂物文件被一一搅碎、刚刚还狂欢的鬼怪开始痛苦悲鸣,所有动静杂糅在一起,让慕永安的耳膜嗡嗡作响,古板无精的死鱼眼微微泛红,最后看向地上还在持续运转的阵法,一拳朝推测是阵眼的地方打去。 打错了,就再来! 他沉默着反复劝自己冷静,一拳又一拳,打到双拳皮开肉绽,骨节处都露出森森白骨,那阵法才终于有了一些不明显的松动。 慕永安确定了位置,不知痛般攻击阵眼,每一拳都划入了雷霆之力,把周身所有的灵力都聚集到一起,狙击那相对脆弱的一点,宛如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的机器,一拳一拳地锤下去。 终于,这个攻击起效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对鬼怪产生的束缚松了松,路冬云立刻加大吞噬鬼怪的幅度。 然而这个束缚是针对路冬云的,也是针对其他疯狗鬼怪的,如果没有维持住持续碾压的态势,这个状况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反噬。 路冬云在不停地吞噬鬼怪,然而她庞大的墨团能量提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密集或者可以操控,与之相对的,反而是愈发透明。 如果说最开始爆发的墨团,像空气中能见度为一米的薄雾,那现在就成了一开灯就可以看清视野尽头全貌的稀薄的水汽,风一吹就散了。 路冬云和这群鬼怪厮杀间溢出的全部能量团,都成为了阵法的养料,被阵法所吸收,如果没有慕永安拼命的攻击,恐怕这些能量团会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被阵法全部吸收,成为阵法的能量来源。 现在慕永安已经明白了,“执行人”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目的,不单单只是想要吸收他们二人的能量团,而是想要以一种更加肆意掠夺的姿态,把能量团所包含的所有属性的讯息都吸纳在内,并在此基础让路冬云爆发出更多纯净的汹涌的能量。 -- 第39页 而这种短时间爆发出来的能量,恐怕比直接吸收生命力或者能量团来得更加汹涌,更加滋补。 阎王显然足够自信,认为把关系到整个江陵市的最重要的阵法暴露出来也会安然无恙,不会因为他们的攻击而受到更严重的冲击,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阵法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并被二人以最快的速度靠近,也没有想到慕永安会以如此拼命的状态攻击阵眼,这也就导致预期中会被吸收的能量,全部释放,来到全局皆输的局面。 无论是路冬云、鬼怪还是阵法,都没有获得这些能量团,没有一方是赢家。 相较而言,慕永安更关心路冬云的状态,因为他现在非常的羸弱,想要继续把鬼怪绞杀下去,就一定要保证自己的“身体”足够巨大,这样才能维持碾压的姿态。 哪怕现在已经消除了接近半数的鬼怪,剩下的鬼怪却也不是可以随便捏死的蚂蚁。 这些鬼怪都有各自不同的水平和能力,有的是本身资历长,有的则是如同能穿梭镜子的女鬼那般被鬼差赋予了更多的能力。即使一时不敌路冬云,却也不会被轻易压制。 命和命的搏斗让地下四层成为了一个生死搏斗的屠宰场,想要奋进全力的活下去,就需要抢先对手一步,把对方全面碾压。 慕永安一边攻击阵眼,一边分心观察路冬云的状况。忽然间他抓住一个鬼怪来回穿梭的间隙,将手上的能量串拨下来,以一条直线扔向路冬云的核心能量团区域。 现在这个能量手串上已经不只是一开始的女鬼的能量团,还包含了这一路上制服的所有鬼怪的能量。 当这些能量聚集在一起并被压缩,已经成为了非常精纯的能量体。如果在平时贸然吃下,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上许多。 路冬云显然也知道,立刻能量手串吞服下去。原本透明的几乎要消散的巨大墨团开始变得浓黑躁动,以一种路冬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姿态,剧烈收缩又剧烈爆炸,甚至将本体的覆盖范围从地下四层扩大到了平层以下的所有地下空间。 写字楼终于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冲击,轰然倒塌。而连接着执行人和职员的灰黑色丝线,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线突然断掉,傀儡化作尸体倒下,只剩路冬云、慕永安以及埋在地下的鬼怪,在废墟中勉力支撑。 笼罩在阴气阴影中的江临市变成一个破壳的蛋,外面正常的阳光空气缓缓向里渗透。 在城市各处活跃的捉鬼师若有所绝,猛地望乡天空,又看向公会写字楼的方向。 废墟深处,核心的阵法明明灭灭,最后趋于暗淡。此时没人发现阵法中心有一处蓝青色交织的能量线,往路冬云核心能量团的地方涌去。 路冬云走在一条脏乱的田间小路上,左右都是千年前村子里常见的毛草土坯房。 一个熟悉的小水沟,从前面的路边穿过,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了水,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早已经干涸枯死的水草和一吹就四散飞走的风沙。 路冬云知道,只要再往前走200米向右拐就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家”。 路冬云现在的状况非常奇怪,仿佛是在梦境中,仿佛是回到了过去,又像是知道自己处在一个编织的幻境里。 可是她无法准确地控制自己的动作,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前走。 等她回到那个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等待她的并不是以前梦中常出现的恶言恶语的亲生父母,也不是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周边嘴碎的邻居,而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儒雅慈祥的老人。 老人的脸上没有胡子看起来是个老奶奶,但是喉间又有微微隆起的喉结,叫人一时分不清性别。 路冬云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淡淡的道:“是你找我过来的。什么事?” 她已经明白过来,是幻境。 第40章 幻境中的祂。 外面慕永安还在和鬼怪或者鬼差争斗,她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拉到了这个幻境空间。 老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想重建地府吗?” “阎王派你来的?” “不是。” 路冬云的态度很冷漠,老人却神色不动,依旧是慈祥和蔼的、包容万象的模样,只是脸上纹路有些僵硬,在萧索、了无人烟、没有任何背景声音的幻境里,显得有几分可怖。 老人闻声道:“我和阎王无关。如果一定要问我是谁,也许我算是地府空间本身。” 万事万物的运转都需要有所凭借,活体的活动需要有精密运转的肉身,灵体的活动也需要维持其运转的阴气和能量快。而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比起是一个可以研究探讨出结论的话题,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神学。 人为什么会思考?为什么会那样思考?又为什么会行动?灵体鬼怪又是怎么调动起了阴气为自己所用?又是怎么吸收其他能量体的? 不清楚。大家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除此以外和外界没有任何的关系 路冬云想了想,或许就像万物有灵一般,空气也有灵,阴气也有灵,这个老人也许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存在。 “你要为我提供帮助,还是要消灭我?”路冬云说话非常直接,“如果只想聊天,让我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好,有空再聊。” 老人摇头。外面原本亮堂的天忽然转黑,犹如白天转向黑夜,萧索的村庄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鬼影,像是白天无法出行的魑魅魍魉,都到街上缓缓走动。 -- 第40页 路冬云只向窗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老人,等待他的回复。 老人几无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没有那个气运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并延续。有那个幸运的人,却没有想法向下深挖。我找你来确实就是想聊聊天,至于外面的世界你放心,我会保住你的大侠的性命。” 路冬云瞳孔一缩。 她的……大侠?! 仿佛一道惊雷正中灵台,一些平日里忽略的细枝末节慢慢融合重叠在一起。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慕永安的相遇和信任,似乎并不是单独的巧合。 “你的意思是……” “小朋友,让我们先聊一会儿吧,我这个老人家很少找到投缘的朋友来作陪。” 老人的声音很温柔,路冬云也慢慢收起浑身的刺。 她从旁边拖出一个矮小的凳子,放在老人的身边,坐下听他说话。 “地府是维持亡灵秩序的机构,你觉得它可以重建吗?” 路冬云现在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并不让人觉得可笑或者不适应。 她认真道:“这个世界不存在完美的机构,也不存在绝对需要的机构。地府与因果挂钩,在常人判断中,人世间的不平事,可以在地府里受到评判。可是无论地府还是人间,处理这些事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和秩序。” 路冬云:“人间的法律会变化,地府的规则也依旧会变化,无论是思想变化还是社会结构变化,都会让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评判标准和模式。地府并不能代表绝对的公平。我并不在乎有没有地府,只在乎,我自己能过得怎么样。” “如果地府存在的意义是抓我去投胎,那她对我而言就是有害的,我不希望它建立。如果地府存在的意义是给人一个伸张正义的途径,不会强制投胎,并且会给我找回罐子……找回恩人的机会,那它就是有必要存在的。” 路冬云的眸光清亮,看向老人的神色十分坦然:“我不在乎地府,不在乎其他人和鬼怪,我只在乎自己。” 老人没什么神情波动,只是柔声道:“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和你的大侠会一直活下去,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你们也伤害不了其他人,是否你就会安稳安心的度过一生,直到能量全部耗尽。” 路冬云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或者愣神,场景陡然变换,突然从熟悉的村庄变换到了熟悉的死亡场景。 风沙中,路冬云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到曾经死去的自己抱着陶罐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流失的力量重新回到身上。 那个小小的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在地上仔细分辨被掩埋的脚印,终于找到了拯救自己的大侠。 大侠杀死了造成干旱的鬼怪,让所有水汽凝结成的能量块全部散开,恢复成了原本的水源。干旱荒芜的大地突然被瓢泼大雨冲刷,灰扑扑的街道被洗去了大部分污垢,人们欢呼着拿着各种盆子和桶,用一切可以装水的器具来装水,围着逐渐恢复正常的井和湖水欢呼跳跃,一切都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大侠转过身,对着小女孩一笑,伸手拉着她的手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台阶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时光流速一下拉快,荒芜的大漠上慢慢有了一点绿色的小草,逐渐扩大形成浅浅的绿洲。有人往这边种树、挖沟渠,那些掩埋在风沙下的死去的城市又重见天日,并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不断有无家可归或者寻找机遇的人来到这个城市,他们在大侠和小女孩的身边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看到了二人,而二人原本和人形相似的能量体也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如同烟尘一般消散了。 虽然只是以一个奇妙的旁观者的姿态看到了这一切,路冬云却依旧觉得圆满。 是啊,除了这些大侠和干旱这两件意难平的事,她还有什么愿望呢?并没有了。 讨厌把她献祭的父母和村民,但是她并不想报复回去,只想和温暖的人离开,平静地度过剩下的岁月。 不自觉的,路冬云脸上就带上了笑。 然而就在她享受着幻境中这温馨的一幕的时候,场景一换,他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庄。 荒漠已经变成了人潮涌动的新城镇,村庄却依旧是那个狭隘逼仄的村庄。 村民已经去世了一批又一批,新的村民过着各种各样的生活。 现在的村庄已经没有人为了水源,向作恶的鬼怪献祭孩子,但依旧会因为各种事起各种纷争。 你是孤儿寡母,那就侵占你的田地。你背后无人,那就抢夺搜刮你的财产。 有人可能因为几句口舌的争端,而悄悄害死你引以为生的猪狗牛羊,或偷走你的孩子。 有人也会因为要让儿子有更好的生活而卖掉自己的女儿,为了攀上权贵而送掉自己的老婆另取新欢。 一段灾难和事故过去,所代表的并不是长久的和平,而是当事人短暂的能看到的和平。 有新的城市建立,也有旧的城市因为各种分配不均和侵占而出现数不胜数的纠纷。 当这些事没有发生在眼前,不看不听,就可以保持平和。 可幻境的主人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带着路冬云去看去观察,就会发现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当初的环境截然不同,又那般相似的痛苦。 -- 第41页 终于,路冬云忍不住的道:“让我看这些,是要支持地府的建立吗?可是怎么保证建立起来的地府,不是造成更深不平的地主豪绅呢?” 老人给出了让路冬云意外的答案:“是啊,无法保证。所以300年前我把地府取消了。” 路冬云微震,抬起头来看向老人,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悲哀。 “因为无法保证,所以将原本存在的东西取消。可是取消之后,不受规则约束的人依旧会用自己的方法,妄图建立自己的规则。就像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不是吗?” 路冬云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老人不是什么灵气或者阴气的化身,他是冥冥之中的规则本身! 地府所拥有的规则,就是祂给予的! 路冬云终于开始仔细端详老人的样貌。 祂看起来是一个特别普通和蔼的人,无论是对祂的怀疑、尖锐、不信任,还是表现出自私、漠然、毫不关心,祂始终都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世界的起起伏伏。 而祂观看的世界里,还有阎王的身影。 “曾经的阎王,也是一个好人。”老人说,“他正义,浑身上下充满力气,甚至不需要吸收能量团,自己的精神就好到可以无端散发出能量团。我曾经非常爱他,比爱任何人都爱那个孩子,于是我把规则交给他,让他成为阎王。” 路冬云垂眸:“就像画本里那样,权利让他变了?” “不。”老人微微难过,“是人心让他变了。他能产生那么巨大的能量,是因为相信正义,也相信每个被温暖的人都可以抛弃偏见,变得温暖而正义。” “可是他活得太久,付出的温暖太多,收获的纯粹的能量却太少。他开始相信人心本恶,只有恶,才能扼制恶。” 老人手一挥,场景变化,他们来到江临市小饭馆外的街道。 咸智美的父母在鬼怪的逼迫下丑态尽出,临死之前散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其中最瞩目的,就是不敢再欺负女儿和其他人。 他们不觉得自己错,只是单纯的不敢。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心存畏惧,就够了。阎王那孩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路冬云坐在小凳子上,拳头松松紧紧,艰难道:“他现在做的事情,是要散播恐惧,让所有人都知道鬼怪的存在,以此威慑心怀不轨的人?” “是。” 第41章 新旧阎王(正文完) 事情发展到现在,路冬云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造成现在混乱的罪魁祸首阎王,有自己的做法动机,而且不得不说他造成的威慑一定程度上是非常有用的。 人没有敬畏之心时,往往会犯很多离奇的错误,但一旦了解到因果、或者这种冥冥之中的规则,就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从结果上来看,恐惧确实比所谓的善意的规劝更加有效。 可是另一个层面来看,散播的恐惧也可能会成为更深层次的作恶手段。坏人可以被惩罚,好人也可能被更加恶劣的鬼怪缠上,而恶鬼会因为随时存在的情绪能量愈发强大,如果要伤害普通人,会比以往更加容易。 当鬼怪与人的共存成为一种共识和基础,必须要有更加强大的鬼怪来作为压制、进行管束,才能维护基于鬼怪环境下的社会秩序。但是谁又能成为这个公正秩序的主导者,谁又可以保证手握权柄的人不会犯错。 这就像回到了丛林法则的原始部落,最厉害的人成为头领,心情好的时候维护所谓公序良俗,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不受控制地大开杀戒。 路冬云想到这里,看向身边的老人。 祂是规则本身,按理来说应该是世间最本源、最不偏颇的存在。可是即使是祂,也会动摇,也会在300年前突然解散地府,又在现在发现取缔并不是万全之策,反而是一步错棋,而找机会补救。 可以说,现阶段祂和阎王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是要重新划出一个空间,重建地府。 但是很显然,阎王要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自己继续当掌权人,执行自己的理念。 祂却想要换一个人当阎王。祂相中的新阎王,很可能就是路冬云,或者和路冬云相关的人。 比如大侠。 “你想的没错。”祂说道,“这一次我想要你来代管地府,成为新的阎王。” 老人慈祥地看向她:“我选择的阎王,在生前死后取得过什么样的成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持续的仁义的本心。选择你,不只是因为你这一千年来丝毫没有犯杀戒的最为纯净、不染血煞孽债的灵魂,更是因为你是一个本性正义却又足够冰冷漠然、不容易被伤害、不容易动摇的人。” “你成为阎王,不会不自觉地执着于更多的能量或者阴气,反而自己就会吸收周围一切可用的东西为自己所用,坚韧,能抵抗诱惑和鬼怪弑杀贪吃的本能,而且足够勇敢。” “现在的阎王的变化,来自于他对人性的失望。而你一开始就诞生于卑劣的背叛与抛弃中,却没有因此产生怨怼。现在重建的地府需要你这样的阎王来坐镇,需要你来产生更多引导性的情绪能量,引导地府走向正轨。” “就像曾经的他,也是用自己的温暖,支撑着地府的运作,把握地府的走向和基调。” 路冬云却垂眸道:“要做阎王需要有心。我没有那个野心,你另寻他人吧。” -- 第42页 老人伸手,轻轻盖住路冬云的眼睛:“你或许不是最优选择。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眼前浮光掠影,飘过无数大大小小的鬼怪的过去。 突然涌入的巨大信息量让路冬云头昏脑胀。 她一瞬间穿越了上万年的时空,看到因为各种原因而生成的鬼怪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又离奇死去。看到老人观察寻找新的强大的鬼魂,寄予厚望,却又眼睁睁见它们无一例外的沾染各种各样的血煞之气。 善良中正的鬼怪在逐渐严酷的鬼魂与鬼王的争斗中相继泯灭,反而只有没出息的一心只想找罐子的路冬云留到现在。 好多次,路冬云去吃人,去像其他鬼怪一样伤害人类,最终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下不了手,反而帮助“食物”寻找可以让自己开心、幸福的方法。 而也是因为这种特性,路冬云被这个世界所偏爱,可以自主吸收周围一切看似没用的能量,慢慢积蓄,在沉睡中壮大,变成了一只独特的大鬼。 现在的路冬云,是老人自己规则下,唯一适合成为阎王的人选。 “我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所以我重新聚集了‘大侠’的灵魂碎片,将它投放到了你重新苏醒的现在。他就是慕永安。” 路冬云眼眶微红。 终于肯定了,刚才的猜测是真的。 他,真的回来了! 老人调出了当初慕永安死亡时的场景。大侠和造成干旱的鬼怪厮杀缠斗,最后失败魂飞魄散。那些碎掉的本应消散的灵魂能量碎片,居然被路冬云的念想强行留在了那个陶罐里。 路冬云因为大侠的拯救,心里生出执念和信念,变成鬼怪。而死去的大侠又以一种艰难而混沌的方式被路冬云留下来。 说不上因果,但是两个人都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路冬云心心念念找了许久的陶罐没有成灵,而是与“大侠”融合成一个整体。 “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老人收回遮在路冬云眼前的手,温声道,“一旦你选择了阎王这个身份,你就可以和你的大侠一直在一起。现在的他是捉鬼师,百年后他会成为鬼差,成为你的助手。所以,你愿意接受这种选择吗?” 路冬云沉默了很久,又像是根本没有犹豫:“你说给了我选择的权利,但我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路冬云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十三四岁的模样变成了十八九岁,身量拔高了许多。 好像瞬息之间,从一个只想要小陶罐的孩子成为了一个…… 为了想要的东西而战斗的大孩子。 “我需要做什么。”路冬云问。 老人将一个光点放进路冬云的心口:“带着我赋予你的规则之力,以及你自己的道,打败现在的阎王,成为新的阎王。” 幻境破碎,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 她还在写字楼的废墟之下,却能够感觉到周身充盈的用不尽的力量。 如果说之前调取吸收空气周边能量的速度,像用吸管吸瓶子底部的水,那现在的她就像是鼻子以下嘴巴以上泡在温泉里的鱼,只要“张嘴”,就可以吞下源源不断的能量。 那些一般鬼怪或者捉鬼师根本感觉不到的能量,就如同空气一般顺利被路冬云吸收,挪为己用。 而且,之前作为鬼怪,她能动用阴气,却用不了灵气。现在的她却可以将阴气和灵气随意切换,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像调调料一样把这些不同性质的能量通通吞下。 她找到了受重伤的慕永安,打入灵力护住他的本源,来不及做更多的处理就起身飘出废墟,往规则指引的地方飞去。 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战斗,如果没有打败现阎王,她会被自然之力排挤消失,不复存在。 江临市在古代是不大不小的城池,现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还留着古迹。 曾经巍峨的城墙,在小楼房林立的村庄显得丝毫不起眼。 而此时,城西一个小土坡一样的城墙古迹上,坐着一个雌雄难辨的男人。 在他旁边,站着拿着毛笔的判官。 两人都不意外她的到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靠近。 判官在男人的示意下缓缓退下,表示自己不会参与两人的争斗,隐去身形。 古迹上,只剩下男人和路冬云,两个新旧阎王。 “我早知道,祂会找上你。”男人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耳后,“所以祂观察你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你,然后发现,你只是个没有野心的废物。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如果让出阎王的位置可以感化一个人,曾经的我会毫不犹豫地让出去。现在的我,不会了。” 男人没有起身,只是侧头,从自己头上顺下几缕发丝:“祂说我变了,变成了丛林法则的奴隶,所以会用丛林法则来打败我。那么现在,来吧。让我看看新的王,能不能踏过我的尸体,能不能把自己的道坚持下去。” 柔弱的发丝一下化作无形的利剑,带着法则的压制冲向路冬云,路冬云像水一样化开,以水为刃,刺向男人。 两人的战斗是肉眼看不见的硝烟,只有风吹过落叶被一瞬间搅碎的时候,才是战斗的见证。 路冬云只有一个小时,她拼尽全力,不遗余力,像以往无数次以命搏命,冷静而迅捷地与阎王对冲在一起。 -- 第43页 她的底牌不多,也不少。 首先是对自然的亲和力比阎王更甚。她受规则老人的偏爱,也因为没有血煞之气而受到自然的偏爱。 其次是对阵法的应用更加自然。阎王和他手下研究出了鬼怪也可以用的阵法石,但是毕竟深度有限,不如人类捉鬼师的研究时间长。路冬云跟着慕永安学习,现在又可以可以随意调动灵气,自然比阎王更具有攻击性。而且路冬云还准备了很多阵法石。 最后就是能量体纯净程度对攻击力的影响,怪鬼的因果链越纯净,攻击速度越快,攻击力越尖锐。 可是阎王的深厚功力是路冬云完全不能比的,一力降十会,他轻松挥出的一道攻击,路冬云要用十分的精力来对抗或者躲避。而路冬云费劲心思搞的攻击和偷袭,只能达到十分之一的攻击效果。 忽然路冬云想到什么,一瞬间变幻出了一套中式嫁衣,成为了鬼新娘。 阎王愣神间下意识使用束缚鬼新娘的术法。 就像当初路冬云被绑架的时候看到的那样,以阵法为引驱使鬼新娘,使其成为自己的仆从。 那个鬼怪都知道的阵法,阎王肯定也知道。 而且因为足够熟练,会下意识采取对自己有利的方案来应对。 就像现在! 阎王很快意识到这是路冬云的刻意引导,立马变换,只是来不及了。 路冬云被迫当一次鬼新娘之后就研究过反制措施,地面成型的阵法突然涌起滔天的阴气,不受控的恶鬼冲向阎王,造成天然束缚。 路冬云一起持续攻击,把各类阵法加在一起,想要将阎王困住。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哦。”阎王一个不慎,胳膊被扯下去一只,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镇定自若变换出一只新的手,往阵法外冲撞。 就在他即将暴力突出重围,一个小时也即将到期限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准确的说,不是雨,而是从直升机上撒下来的水,以及不远处消防车冲出来的水柱。 散乱的水柱水汽被路冬云捏在一起,操控着砸向阎王。 藏在路冬云灵魂深处的法则之力突然发力,形成一道水流构成的水牢将阎王锁住。 刚刚还有动弹余地的阎王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而他身体里的法则正随着水流的冲刷而逐渐缓慢地滚动出来。他正在逐渐从阎王,变成一个普通得鬼怪。 普通鬼怪见到阎王,是会下跪的。 路冬云第一次见她,在法则下跪了下来,而现在,轮到他了。 不需要水牢的强制,也不需要阵法的压迫,他头顶冒出冷汗,膝盖处发烫,许久,许久,重重跪倒在地。 一个小时的时间到,直升机和消防车都停了水。 古迹小土坡被冲刷成了一片泥泞,路冬云一身狼狈地站在水牢前,许久才平缓了呼吸:“我杀不了你,我只是要拿走你身上的法则,成为新的阎王。祂说,你做了三千年的阎王,我不知道我能做多久,也不在乎。我希望我能好好的,而你也可以在水牢里,好好的休息一下。你原本是个很温暖的人,现在只是累了。” 男人脸上的凶厉之气稍稍顿住,只听她继续道:“人在累的时候,会选择一些偷懒的办法来处理事,也会做一些冲动的动作,等你休息好了,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的她来不及说更多。 还有人在等着她。 慕永安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周遭一片昏暗,只觉得憋闷压抑的气息带着铁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 成吨重的钢筋水泥压在上面,让他喘不过气,稍微动一动变,五脏六腑就碾压错位。 他还记得那个没来得及摧毁的阵法,小心的睁开眼,将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汇聚到眼睛,并向四周延伸,勉强分辨周边的情况。 捉鬼师工会的写字楼是特制的,能拦住那些可以轻易穿墙而过的鬼怪,所以他一下就“看”到之前还十分灵活的鬼怪被压在各个角落,没有了生息。 他将视觉和灵力结合在一起,向外持续延伸,看到了被操控的同事的尸体。 他们在此之前已经死亡多时,现在的状况也只不过是一种回归,但是让慕永安诧异的是,每一个同事似乎都闭着眼,面色平静,非常安详,仿佛在此前经历过什么舒心的事,没有任何痛苦。 视觉继续向下,慕永安找到了那个阵法。现在看来这个阵法已经远远不如之前强大,只要有一个外力稍微一触碰,它就会像镜子一样碎掉。 慕永安感受着粗重的呼吸以及消逝的生命力,缓缓的凝聚出一条细长的针尖,戳向正法的阵眼。 察觉到危险,阵法闪烁着微弱的暗光,吸收残余的能量,将其汇聚到四周。 一人一阵法都像苟延残喘的蚂蚁,用极微弱的力量做着最后的争斗。 就在“针尖”无限接近阵法,却不得寸进的时候,外面突然还来了轰隆轰隆的响动,紧接着是挖掘机的声音挖动的声音。 一层一层的钢筋混凝土被小心的拨开,细碎的阳光穿过尘埃与棱角缝隙,撒到慕永安身上。 慕永安愣了愣,有种久违的回归人间的不真实感。仿佛有人轻而易举的撕开了非现实世界的口子,将他拉回到大多数人都熟悉的那个和平的时代。 -- 第44页 在那个没有鬼怪作乱的地方,发生了任何灾害都有官方立刻组织人手、使用现代化设备来实施救援,而不是需要捉鬼师一个一个去抢救,却又一次又一次目睹死亡。 这种恍惚感让慕永安失神,但是又让他睁大了眼,顾不上针对阵法抬头看去,这一看他就看到了一个逆着光站在阴影中的少女。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生,黑色的头发垂在身前看不清五官,眸光却非常的清亮,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眨眼间,这个有些熟悉的女孩和小饭馆日日夜夜相处了许久的小墨团重叠在了一起。 “路冬云。” 慕永安缓缓叫出她的名字。 路冬云带着铁手套的手将慕永安身上最后的砖块剥开,把慕永安拉出来,迅速将周围的能量快转换成灵气,打到慕永安的体内。 慕永安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碎掉的四肢和内脏又重新组织拼接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躯体。 慕永安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大脑因为重伤缺血缺氧而有些转不过来: 这真的是路冬云吗?她怎么长大了?而且她是鬼怪,使用的应该是阴气,怎么变成了灵气?就算会用灵气,又怎么做到使用灵气修补身体的?这是正常人……不,正常鬼怪能做到的吗? 没等他继续反应,路冬云已经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早已等在一旁的救护车。 被公主抱的慕永安:?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医护人员急忙将人团团围住,做紧急检查。 至于路冬云,她回身来到废墟旁边,一拳砸向还没清理好的废墟,将下面的阵法连同所有的还有生机的恶鬼一起碾碎。 细微的咔嚓声传来,天光大亮,雾霭四散,鸟叫虫鸣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感官中。 行道树一扫之前的死气,开始迸发郁郁葱葱的生命力。 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发出声音的宠物开始低声兴奋的嗷嗷叫起来。 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什么阴影消散的痕迹,纷纷走到窗边,四处张望,眼底有隐隐的期待。 十分钟后,一则官方广播发布的播报响彻整座城市: “江临市核心危机解除。请大家暂时安心居家修养,接下来会安排特殊部门做每家每户的清点排查。请安心等待。” 简短的几句广播播放了五六遍,才终于唤起了人们的神志。不知是谁先抢先欢呼了一声,紧接着整座城市都剧烈的沸腾起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都能感觉到那种特别明显的变化,也能感觉到一种正常气氛的回归。 他们,安全了!!! 江陵市的捉鬼师工会已经彻底没了,只剩下基层的捉鬼师在各处跑动。 许久不见的容宏伯也重新回到江临市,慕永安和路冬云这才知道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江临市与外界的信息传递是完全经过了鬼怪的过滤的,容宏伯察觉不对,要往外跑的时候,在中途被拦了下来。 “讲道理,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容宏伯现在说起都有些瑟瑟发抖:“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联络人啊!没有任何作战能力!对面居然派了四个五百年的大鬼来捉我!要不是前段时间被你们刺激了,学习好些阵法,并且常备10斤重的阵法石,一个一个抛出来用,我根本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等容宏伯好不容易跑出去,通知总部之后,总部也调集人手,从各个方向往江陵市聚集。 江临市作为一个大城市,人口众多,周围想要去探听情况的也很多,即使官方明令禁止民间随意活动,一路上还是碰到了很多往江临市跑的车。而江临市的结界的阻拦,又直接导致各个高速路出现堵车的情况,官方无法通过公路靠近江临市,前面的车又被堵住无法调车。 官方调了直升机往江临市赶去。 只是直升机上的定位坐标、雷达等一系列功能,都在靠近江临市的时候失效。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凭借经验想进入江临市,却很快鬼打墙了一般,回到了最初进去的位置。 ——只要不往江陵市的方向走,怎么走都行。可是只要想进入江临市的区域,就会立刻失去踪迹,一会儿又回到原点。 而在慕永安、路冬云攻击阵法的时候,外界突然收到了江临市内部的信号。官方的营救车队趁机做好调动,从各条公路铁路进入城市,终于和里面的人取得了联络。 最先联系到的捉鬼师立马让他们去捉鬼师写字楼的所在地,这一去,就撞上了刚从幻境里出来的路冬云。 路冬云要了一个联络人的电话,一边赶去找阎王——现在应该叫前阎王了——一边告诉他们要准备一些什么。 如果是其他鬼怪说这些话,肯定第一时间被捉拿询问。可是路冬云是一个在官方的捉鬼师公有名号的人。救援队也做足了功课,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按照她的吩咐调集人手车辆,终于在关键时刻感到拿住了阎王。 慕永安的伤势很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需要送到医院接骨、处理伤情。 他浑身打上石膏,一动不动的躺在病房里。旁边是忙忙碌碌进来询问记录的工作人员。 在快速理清现状之后,工作人员走了,只留下路冬云在病房里陪他。 -- 第45页 慕永安看着一夜之间长大的路冬云,默然许久才道:“你是不是和谁做了什么交易,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路冬云轻轻“嗯”了一声,把规则老人的事情说出来。 心底有几分疲惫和茫然,但更多的却是大侠和现在慕永安身影重合后的喜悦。她伸手,摸了摸慕永安被绑成木乃伊一样的头。 如果早知道慕永安是他,她一定会更好的对他,而不是在小饭馆时不时耍小性子。 慕永安觉得头上有些痒痒的,没忍住,厚厚绷带下并不灵活的嘴角翘了翘,暖暖柔柔的。 一室静谧,穿过千年时光生死交织的两条线终于重新合在一起,没有激荡的波澜壮阔,只有安心。 第42章 番外一·新阎王上路,请多指教~ 成为阎王,路冬云以为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重建地府、划分空间、不断修炼和学习等等。 结果判官还是那个判官,即使阎王换人了,他也依旧是地府的鬼差。“新阎王”上任第一天,判官就拿了足足装满一个T的硬盘资料给她。 路冬云:? 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看向装模作样的判官。 “地府也是要与时俱进的。”判官把硬盘塞到路冬云手里,“以前记录在竹简或者纸张上的内容,都已经转移到这上面。你需要在七天之内把这些东西看完,然后用一年的时间摸透。” 不等路冬云说话,判官就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扔出一堆计划:“这期间,你需要不停修炼,保证自己随时拥有充沛的能量,让地府可以受益。” 原来,阎王的存在,不是单纯的代替规则和公义管事,而是需要真正意义上为地府的运转提供能量。 就像规则老人所说,前阎王有用不尽的精力可以把自己的温度和能量传递出去,基本上就像一个移动的小太阳,辐射大量“太阳能”,维持“地球”地府基本运转。 规则给予阎王绝对的力量压制,只要阎王可以维持住自己的本心,拥有足够的且稳定的心力,地府就可以获得能量。 路冬云现在没有像前阎王一样燃烧自己,而是把周围任何属性、有用没用的能量收集起来自动提炼,转换成鬼怪可以使用的阴气。 “你最好不要在地府修炼,因为地府很忙,现在从零开始搞基建,没有专门留给你修炼的空间。” 路冬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参与地府的重建?” 判官破有深意地看向她:“大人,您情绪的健康和稳定,才是地府稳定的根基。而现在,在小饭馆吃喝玩乐躺平的您会更加开心。” 路冬云懂了,她只需要当个吉祥物小太阳就行。 这和她想像的很不一样,但是……好像还挺开心的?!! “除了偶尔有暴动的恶鬼需要您抓,不懂事的鬼差需要您调教,以及一个T的注意事项需要您学习,并且地府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随时随地处理文件,其他没有任何需要麻烦您的。” 路冬云:“……” 地府重建不是一朝一夕,首先划分出一个稳定的、和现实世界互不干扰的空间就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路冬云、鬼差、以及捉鬼师公会的阵法大师,都要一起研究规则老人留下的空间法则,并慢慢引动大自然的法则激活它,慢慢把地府空间开辟出来。 弄个十年,才能堪堪开个头,弄个五十年才能让地府有大致框架,弄个一百年,才能有鬼怪慢慢进入地府。 在此期间,捉鬼师公会和鬼差史无前例地联合在一起,共同管理世间游荡的鬼怪。路冬云也拿着一个T的文件资料持续学习。 这场持久战,会送走一批捉鬼师,而捉鬼师死后大部分都会因为各种放不下的执念变成鬼,重新加入工作。 慕永安就是其中之一。 他从一个三十岁的青年人,慢慢变成白胡子老头,死了之后因为魂魄的强大,恢复成青年的模样,开始正式成为鬼差的一员。 大部分人对此乐见其成,除了判官。 原本,判官应该是阎王身边最亲近也最倚重的下属,碰到路冬云这种佛系的阎王,甚至会以下犯上,督促阎王努力学习努力当社畜,每次有事要找路冬云,他来小饭馆等人或者找人总没错,结果现在慕永安变成了鬼差,也不呆在小饭馆了,带着路冬云全世界到处晃,甚至去科学院讨要的防辐射宇航服,和路冬云冲去了外太空。 卫星拍到两个宇航服晃晃悠悠往外飘的时候,不明真相的科学家工程师们震惊了,还让这照片上了全球各个网站的热搜。 后来澄清了才知道,是阎王和她的好大侠去外面浪了。 判官气个半死,特意把半年来积压的文件打印出来,往两个人身上砸:“不处理完不准出去!” 路冬云爽快地答应下来,快速处理了最要紧的几件事,然后道:“我给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他再处理一百年的公务,就可以从水牢里出来,成为鬼差。代号我也懒得想了,就叫‘前阎王’吧!” 判官:??? 在水牢里关了一百多年的前阎王:…… 路冬云给水牢上开了一道门,门的钥匙交给判官:“以后有事找他,实在特别要紧再找我。” 判官拿着作为钥匙的阵法石,神色莫测。 他和窥共事了三千年,虽然冷心冷情公事公办,不为窥的下位惋惜,甚至偶尔还会在这个前阎王的水牢前喝点小酒奚落两句,但他们的情谊,总归是比路冬云深的。 -- 第46页 判官:“你不怕我把他放出来吗?” 窥透过水牢,也看向路冬云。 此时的他,还是一副雌雄难辨、阴沉中带着一丝优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打量路冬云。 路冬云却歪了歪头:“如果你们联合在一起,早在当初我和窥打起来的时候,就趁机搞事情了不是吗?窥之所以不借助外力,不就是想用堂堂正正的打斗来看个结果吗?只不过,你没有使用外力,我用了。” 水牢内外沉默了一阵,才响起窥的低嘲,不知道是在嘲笑路冬云,还是在嘲笑自己:“不,我只是轻敌傲慢罢了。” 路冬云不管他怎么说,继续道:“我知道,我只是规则老人不得已的选择,一个没有野心的吉祥物,正因如此,更需要你来主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越界,我会拉住你。毕竟你现在没有法则,已经打不过我啦。” 第43章 番外二·阎王和大侠,远航勿cue~ 路冬云和慕永安去了很多地方。 穿着宇航服去外面折腾只是第一步,他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 只是他们再逆天,前进的速度还是比不上飞船。 并且抗住大气压力、气流层冲击变化、克服宇航服的地心引力冲出地球,是非常困难的,他们跑出地球,已经用了全身力气。 太空中存在各种辐射,路冬云透过宇航服小心翼翼地试探分辨,看那些能量是自己可以吸收的,哪些是毁灭性的。 这种神农尝百草一样的行为让慕永安胆战心惊,以至于慕永安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死了,我就把这一批数据传回去,然后脱了宇航服陪你一起死。所以你最好更小心一点。” 路冬云:“……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在太空晃晃悠悠地往前飘,飞船一个月可以到的地方,他们要用几十年。路上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就靠阵法石里储存的海量影片和小说度日。 他们最喜欢在太空里看鬼片。 如果作为人,看鬼片会害怕的话,现在在太空里作为地球鬼,看鬼片只会觉得亲切。 哪怕冷不丁蹦出一张特别恐怖的鬼脸,他们都会哈哈大笑,说着要怎样才能修复这样的魂魄,要修炼多久才能恢复点正常模样,尤其的公事公办。 漫长的太空漂流,总会把人类几百年间拍过的电影电视剧看完。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重看一遍,或者看判官超超超远程龟速传送过来的最新小说资源。 毕竟小说更新,可比影视剧快多了。 宇宙太大,他们怕迷失方向,所以一直用阴气和地球上的判官连着特殊的数据线。 中途也曾经不小心断过几天,所幸又重新脸上了。 第一次来到其他星球的“地面”,路冬云非常新奇。 因为这个看起来是个实心球的星球,其实充满了水汽和尘埃。与其说星球,更像是一个星球大小的脏脏的雪球。 他们没有落脚的地方,进入这里更像是在奇怪的水汽里面游泳,时不时有不一样的能量波把两人电一下,还好没有损坏宇航服,只是让宇航服变脏了。 他们在雪球星球玩了两年,做了一些采样,然后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前飘。 飘到终于想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又慢慢地回去。 这么一来一回,已经过了两百年。 新的卫星,新的空间站,新的太空科技,新的视觉成像技术,新的玩具。 他们回来了,却又像是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回归后的学习和冒险。 第44章 番外三·前阎王的善 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普通的一个人,也可以被规则偏爱,成为阎王。 “请问,我要怎么回应您的期待呢?”窥站在规则老人面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孩子,你不用回应期待,只需要保持本心,做自己就好。你会有很多鬼差帮助你,你也要帮助和约束他们。现在不懂没关系,慢慢就懂了。” “好!”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匠,不会识字,所以成为阎王之后,是由一个自称判官的书生鬼来教他识字。 此时的他还不明白,保持本心的含义。他只是努力着,想要把阎王这个工作做好。 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冤魂,又有那么多的恶鬼呢? 作为阎王,他能够为枉死的鬼魂做一些什么呢? 思考了很久,窥在闲暇时开始重操旧业,做自己的木工活。 凡是因为不平之事死掉的鬼魂,都可以到他这里来要一个拥有阎王祝福的木工玩具。 阎王,祝福,两者联系在一起好像非常奇怪。阎王自己也并没有“祝福”之类的能力,这里的祝福,就是纯粹的,最美好的心意。 可是即使窥把“祝福”的意思说得很清楚,还是有很多人是抱着拥有特殊优待的心思来访。 “拥有了您的祝福,我是不是可以投一个好胎?” “什么?不行?那能求您特意恩准,给我下辈子一个好胎吗?” “还是不行?好,好的……打扰您了!” 窥好言好语劝走了很多人,然后继续认真地做自己的木工。 确实这些木工玩具不值钱,但收到礼物的人,多多少少会觉得开心吧? 他不能破坏规矩,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同情给他们开后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稍微开心一点点。 -- 第47页 他一直这么想着,一直默默做着,直到某天路过一个路口,听到一个鬼差低声咒骂:“老不死的,整天刻刻刻,装给谁看啊?老子要儿子陪我一起当鬼差都不行,非逼着他去投胎,还装什么好人?虚伪,不要脸!” 窥向来好心情的笑容愣在脸上,形成一个僵硬到可笑的弧度。 这个鬼差是被强盗害死的,死后说,自己想再看儿子一眼,想作为鬼差等待儿子过完一生后,与他重逢相见。 窥看他言辞恳切,并且记录上确实没有任何污点,于是同意了。这一做四十年,见到了死去的赶来投胎的儿子,父子俩抱头痛哭。 鬼差想要把儿子也变成鬼差,窥拒绝了。 毕竟鬼差的儿子,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没有冤死、也不是完全没做过坏事的人,正常安排等待投胎就好。 却没想,窥就这样被记恨上了。 窥略微黯然,然后以“鬼差已经完成心愿”为理由,让鬼差重新投胎。公平公正,没有因为口角上的事让他投一个不好的胎。 此后,他又听到很多人抱怨,说他是假好人,只是想笼络一些民心感动自己。 他不做木工了后,鬼魂又抱怨不公平,为什么前面的人有,后面的人没有。 人类这个生物就是这么奇怪,渴求什么的时候,会无视客观事实去渴求,然后擅自失望、愤怒、辱骂。 没用的东西被收回的时候,又觉得这个东西肯定有用,收回去了一定是阴谋作祟。 窥也没有单纯到完全被其他人左右情绪,他只是学着不再心软,学着保留善意,学着严明纪律。 他还是对鬼差、对鬼魂很好,碰到鬼差因为各种原因做不好的工作,他都会将它做了,没有丝毫抱怨。 可越是如此,他越发现自己的浅薄。 他以善待人,会让人生出更多期许,理所当然地要求特殊对待。 他惩恶扬善,严厉地惩罚恶鬼并且想要感化它,被视作作秀和无用功,并被一次次打脸背叛。 他想要给地府一个更加亲切更加宽松的环境,却让一些鬼差开始假公济私、无视法则和指令。 他严格地执行条例,却又让人唉声载道。 一千年过去,两千年过去,他累了。 也是在这时,他才知道规则老人所谓的“抱守本心”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他失去当初那可向善热忱的心的时候,他已经无法作为阎王,给地府提供更多的能量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太阳,只是一个走向衰弱期的“老人”。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种波动,有点温暖,有点熟悉。 他顺着气息找过去,看到了一个满脸绝望和疲惫,却依旧和鬼怪战斗的男人。 这个人,会成为新的阎王吗? 窥说不出自己是松口气还是紧张,然后便看到这个男人灰飞烟灭。 只是那种有些熟悉的、纯善的气息却并没有消失,依旧在此处荒漠徘徊不去。 他转头看,一个身体已经到极限的小女孩,抱着陶罐,步履蹒跚,逆着风向刚才战斗的地方靠近。 窥:“他已经死了。” 他是阎王,想要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个人就一定听得到,即使那人在弥留之际。 可是小女孩无视了,还是艰难地往前走。 阎王窥探她的内心,恍然发现:她要寻找、要保护的,不是陶罐,也不是某个人,而是她世界里仅有的善意与温暖。即使卑微渺小,也想要确定,善意真的存在,也想要用尽全身力气留住它。 杀死大侠的鬼怪看不到窥,只看到了女孩,想要一口气把她吞掉。 然而刚刚靠近,就感到一股恐怖排山倒海的气势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痛苦,就突然化作一阵烟,彻底消亡。 窥垂眸,看着小女孩混混沌沌地化作鬼魂,本能地钻进陶罐躲避,艰难恢复神志。 他负手,不惊动任何人,默默走开了。 小孩子总是会有天真的愿望和想法,有资质成为阎王,又如何? 人性本恶,用善良这一条件挑选出的阎王,只会一个一个的失望,一个一个失去心力,然后被下一个阎王取缔,如此轮回。 她会一直保持善吗? 肯定不会。 所以他不会让出阎王这个位置,除非她足够强大,并站出来打败他。 不然,弱小的鬼,是很容易被伤害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