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捡到宝了》 第1页 [古装迷情] 《谢公子捡到宝了》作者:南塘梳子【完结+ 番外】 文案:许西是个被爹妈发配到外市读书的不争气学渣渣,某天狂风雷电,给她劈下来了个病弱美少年。 妈呀,这盛世美颜!!! 许西顿时星星眼。 更让她抓心挠肺的是,美少年可怜兮兮地朝她呢喃,“救我~” 那微弱的声音……许西一下子慈母心爆棚,哼哧哼哧喂水喂奶又喂饭,快快乐乐当爹又当妈。 结果这人一睁眼,“呵,你们人类都长这么丑吗?” 许西“……”卧槽,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谢公子途经汉江水边捡到了位姑娘。 救回家后,他才发现,这小东西那是要往天上作啊,无赖闹腾还不讲理。 然鹅,自己捡的东西,谢公子表示,哭着也要宠下去。 至于怎么宠? 参考场景如下: 姑娘,在下姓谢,谢青砚,若不嫌弃就暂——。 阿砚! 呃……在下谢青砚。 阿砚! 谢青砚。 阿砚阿砚阿砚!就是阿砚! 好好好(无奈扶额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青砚,元玉 ┃ 配角:齐彦(楚寅),卫陵,苏彤玉 ┃ 其它:其他配角 一句话简介:宠宠宠,谢公子就想宠他家小姑娘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姑娘 “ 公子!公子!” 书房外,一道急切尖锐的声音隔门穿入正摸索着一本素色厚重绣本古籍的谢青砚耳中,轻轻皱了皱眉,他淡淡地将手边的书放置一边。 “出什么事了”语声缓慢平静。 小书童谢石破门而入后才想起自己有些冒进,察觉出公子语气中淡淡的不悦之后更是小心地咽了咽口水,才张口说, “厢……厢房,里的姑娘发疯了似的,吵着见公子……” 谢青砚眼睫轻垂,轻嗯了声,而后顿了顿启唇开口, “将书置于原处吧。”温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说完这句话,谢青砚就起身离了书案,修长玉指拿起红梨木椅旁边的细长竹竿,往门口走去。 谢石绷着身子正着脸目送着自家公子颀长身姿远去,等那哒哒的竹竿敲地声渐渐不闻,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心有余悸。 他们家公子玉一般未语三分笑的人儿,言语间竟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都怪他! 谢石猛地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个不长记性的,让你说了几次了还这么个冒冒失失的样子。 谢青砚出了书房的门,就沿着右手边的朱红色抄手游廊慢慢地随着手中的竹竿往三进院的西厢走。 这时初秋,宛城已有微凉,薄衫已抵不住寒了。宛城上游的平城只会更萧索,那姑娘,昨日若不是恰巧被谢石发现,应会早已冻死汉江水中了。至于来历么,他顿了顿手中的竹竿,继而轻叹了下,该是不会那么简单的,那姑娘外衫是极其名贵而又稀少的贡品蜀锦,平城的大户还用不得这个。 不是平城……再往上…… 皇城……皇城的麻烦…… “姑娘姑娘!奴婢们已经命人请公子了,姑娘,您安心等会儿公子就来了……” “你们骗人!骗人!” 谢青砚被厢房内的吵嚷声振得回神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走到了厢房门口,轻轻拧了拧眉,他抬脚走了进去,却不曾想,一进屋子……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拱到了他怀里,不仅如此,那毛茸茸的东西还……蹭来蹭去…… 他抬手碰了碰,万年浅笑的脸微微僵硬,这——触手温润的小东西……该是个姑娘——吧!所以,他抱了个——姑娘? 想到此,谢公子的耳尖唰地以可疑的速度变粉。 没错,貌似卫阶容媲宋玉的谢公子虽然并未习武,且双眼有疾,无法视物,但自小到大,有陈叔在身边,也从未被除了亲娘以外的人靠近过身子,更——不用说,女人了。 然而,近日陈叔忙着生意上的事,出远门不在,近前的丫鬟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以至于,谢公子就这样被人给占了便宜。 “嗯……”谢青砚僵着手试探地轻轻推了下怀中的“东西”,“姑……姑娘?” 本是试图将其推出自己的怀中,然而,怀里的东西就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越收越紧了…… 房间内一瞬间的安静过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分外明显…… 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怨不得公子年逾二十也不着急找个夫人,这分明是…… 谢青砚苦笑,就算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他也大致能猜出几分。算了,既然这样,那就先顾着她身体吧。 轻叹了下,谢青砚让丫鬟先退了出去。安静清雅的室内就只余了谢青砚和怀中姑娘两人。 想了想,谢青砚还是觉得应当是身为男子的他先打破沉寂才是,于是他轻轻地开口唤了唤她, “姑娘……唤作什?” 话还未说完,谢青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胸前传来温温的湿热感以及身后愈加收紧的胳膊和怀里轻微的战栗抖动,微微的不适过后,他伸出未拿竹竿的手往上抬,想安抚一下怀里的人,但——手抬起到腰的高度就顿住了,继而又放了回去,奇怪而又无措地垂在衣摆一侧。 -- 第2页 “姑娘”谢青砚有些无奈,“姑娘当知,在下是个半瞎子,这样的……”说到此,谢公子有些难得的尴尬,顿了顿还是接着开了口,“这样子,在下怕磕到碰到姑娘……不知……姑娘可否……移步?” “是你,是你救了我,呜……不放!不放!”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独自一人待在水里瑟瑟发抖,为什么……会在冰凉刺骨的水里大口大口地喝水,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可是在她迷蒙睁眼的瞬间,一个眉眼疏朗的男子噙着笑敲着竹竿踩着细碎的阳光偏头朝她的方向走来…… 那一刹那,她好似看见了仙人……那样……般般入画,那样……温暖,不能……不能放开! “不放!不放……放开了就找不到了!”说着,她嗅着充斥鼻尖的暖暖墨竹香,左右不安地乱蹭着。 谢青砚勉强用竹竿支撑起自己不稳的身子,手无奈地按住怀中乱动的委屈小东西,“好好好,不放,不放,那……总要告诉在下姑娘叫什么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句闷闷的话传来。 “我……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果真是……谢青砚沉默地闭了闭眼,他把脉时发现这姑娘脑后有一小块淤血,应是碰到了汉江中的暗石,他猜踱着,这可能会让她失去一小部分记忆。 可——没想到,她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谢青砚无奈地睁开眼睛,入目一片习惯了的模糊。 看样子,她把他当成救命稻草那样的依赖了,也不知道他这个瞎子会不会遭嫌弃。 “当日姑娘随身并无多余饰物,仅配有一块有裂痕的玉,触手温润,上刻有字,不知……姑娘对此可有记忆?”谢青砚摸索着将手中的玉递至怀中人手里,温声问道。 怀里的人动了动,沉默良久,好似在认真观察那玉。 谢青砚也不催促,耐着性子等她观摩。 “这玉……我很熟悉,”说着,她又不安起来,脑袋耷拉在他怀里,小声地回他,“可……我还是记不起来……” 谢青砚无奈地别过头,“玉上刻的好似是个\'元\'字,莫不如……姑娘先唤作……元玉?” 说到这里,谢青砚忽然发现自己很是失礼,他竟然自进门到现在还未介绍过自己! 其实,这也不怪谢公子,若不是怀中人那么突然的一扑,一向温雅有礼的谢公子是不可能会犯这种错的。 尴尬一瞬之后,谢青砚已面色如常,“在下姓谢,谢青砚,姑娘若不介意的话,就暂且在鄙舍养伤” “阿砚!”他最后一个伤字还未说完,怀中就传出清晰的两个字,谢青砚一瞬间的呆愣过后,又重复了一遍,“在下……谢青砚。” “阿砚!” 谢公子身子僵了僵,耳尖浮上淡淡的粉色,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唤得这么亲密,拧了拧眉,再次强调,“谢青砚。” “阿砚,阿砚,阿砚,就是阿砚!” 娇俏蛮横的声音传来,谢青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这是捡到了个什么这蛮横骄纵的脾气……是哪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吧!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谢青砚捏着手中的竹竿,丧失了反抗的精神。 然而…… “还有……” 怀中犹犹豫豫的声音袭来,让谢青砚引以为豪的耐心几欲告罄。 压抑住跳动的眉梢,他无奈至极,“嗯,还有什么,姑娘可一并说清楚。” “元玉不好听!”怀中人好似抬起了头,语气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元……应该是长的意思,不一定是名字。还有……还有那玉,就只是我有一块玉而已,不好听,不好听!” “嗯,”谢青砚心里无奈,面上无甚表情,“那姑娘觉得什么名字好听?” 怀中人嬉笑了两声,清晰地回他,“阿砚好听!” “……” 谢青砚出身皇城老牌清贵世家谢氏,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即便皇朝更替几代,谢家传世七百余年仍旧不倒,其底蕴深厚,诗礼传家,族中子弟皆教养良好,所以,自小到大……他也没碰见过这种娇蛮刁钻的人。 “姑娘,……”谢青砚闭了闭眼睛,“就元玉吧,女孩子叫做玉,好听。” “这样啊,”元玉点点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头顶面无表情却处处感觉很无奈的男子,故作很无赖地纠缠,“你不能喊元玉!”然后脑袋一下又一下地蹭啊蹭地,“你只能喊玉儿,呃……小玉儿也行,小玉或者元元也还算可以吧!” 元玉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反正现在,她很喜欢眼前男子任她胡闹的感觉,嗯,这个人,是她的了! 谢青砚怔愣了下,无奈拍了拍元玉的头,“别闹。这样不好。” 不好?元玉固执地摇头,“不行!你必须选!” 一向温和有礼高雅有怀的谢公子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直觉告诉他这姑娘应是来自皇城的豪门世家千金,可是,作为簪缨之族的小姐,礼仪气度不是必须习得的吗?这姑娘的作风……却又不像…… “快选!快选!” “元玉。” “不行,玉儿!” “元玉。” “要不,元元!” “元玉。” 呜——元玉快要气炸了,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温柔怎么这么执拗!受不了了,她一把抓过谢青砚的手张嘴就咬! -- 第3页 呃——温热闷痛的感觉袭来,谢青砚急急抽回手,脸也开始泛红,“小……就小玉吧。” 呃……小玉? 小玉也还……可以,元玉脑袋满足地蹭了蹭,正准备再蹭个几次,就被强制性地推开了。 她不满,刚准备抬头要质问,头上就柔柔地压下来个手掌。 “乖,要喝药。” 温和的声音传来,元玉满心的不满瞬间泄了,眯着眼睛得意地哼唧。 作者有话要说:  谢青砚:小可爱们都别闹了,快到碗里来。 看在青砚的份上,小天使们动动小手收藏一下啦啦 第2章 陈叔 身着月白色对襟直袖长衫的男子双眼无神静立于廊下,右手持着的淡黄色竹竿也顿在原地。 一阵萧索的凉风卷着东院竹林泛黄的叶子袭来,吹得檐下的气死风灯发出呼呼的清响,越发衬着男子茕茕孑立。 陈叔甫一走进这院子,就看到公子这副孤寂黯然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得泛酸。 公子身为陈郡谢氏嫡嫡出公子,本该做那惊才绝艳的谢家七郎,如今……陈叔心里忍不住叹息……公子年纪轻轻身上就氤氲着化不开的愁绪,可真是,天有不公啊…… 事实上,他眼中惆怅伤感的谢公子只是在一本正经地回想刚才的情景,他就是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被元玉给带偏了。 陈叔再也看不下去了,喉咙微动,“公子,陈立回来了。” 谢青砚耳朵动了动,忽而眉梢挑起,脸上晕开浅浅的笑意,“陈叔,您回来了。这一个多月舟车劳顿,陈叔该是累极。”说着,寻着声音,谢青砚敲着竹竿抬脚。“我们去书房。” 陈叔也顺着青石板地大步朝廊下走,“陈立不累,只是,”顿了顿,他垂手拱立,“只是此番江南之行,陈立有负公子所托。” 竹竿敲地声稍有停顿,复而又响起,“陈叔所说可是江南干旱之事?” 跟在谢青砚身后的陈叔闻言面露愁色,“江南旱情并不是太过严重,百姓紧缩些用水也可将就过,只是……茶叶收成就不是太好了,往年茶园不错的几家,今年年景都不是太好。” 谢青砚点点头,“雨水量本就对茶叶有影响。物以稀为贵,江南茶叶产量又自来是巨头,陈叔,你此去江南收了多少茶叶?” 陈叔面有无奈,“茶叶涨得厉害,收的总也不过五万斤,上等好茶勉强收了三万斤,涨了往年的三倍,如往年那般的中等茶,收了两万斤,也费不少钱。” “太少。”谢青砚拧了拧眉,“茶叶稀少,世家贵族喝茶的却不会少,若砚料的不错,明年茶叶年景良好。” 陈叔也凝下神色,“依公子看,还需再收多少茶叶?” 谢青砚敲着青石地板的竹竿不停,“能收多自然更好,最低也得要二十万斤。” 陈叔眼睛蓦然瞪大,“公子!这可是将手中钱都赌上了!” 点点头,谢青砚察觉好似已经到了移墨堂,小心地扶住雕花镂空隔扇门的门框之后慢慢跨了进去,往东稍间的书房走。 陈叔见公子小心翼翼地专心走路,想了想还是努力将心底的疑问先压了下去。 移墨堂就是四书院的正房明厅,用来歇息待客用的。移墨堂和四书院两个名字都是院子的先主人张举人留下的,公子买下之后并未改动,所以还叫移墨堂,四书院。明厅左右各一次间一稍间。西次间西稍间是公子卧房,东边的稍次间则被改成书房了。只是因为公子眼疾的原因,五间正房里不过只摆些必要的摆设,并无梅瓶花瓠之类的摆件,至多几幅泼墨山水,所以,在屋中,陈叔倒也并不担心公子是否会撞到什么。 二人落座之后,陈叔就迫不及待地又提了刚才的疑问,“公子往常行事颇为温和,怎的如今却如赌徒一般?” 谢青砚听闻此话笑了笑,没有色彩的眼睛笑起来竟也令人沉醉,“陈叔,之前温和行事不过是没有这种机会而已。” 陈叔听完一愣,确实,这几年茶叶一行虽然不错,可茶叶产地风调雨顺的,再加上各行有各行的规定,这循规蹈矩也蹈不出个富贵陶朱公来。 谢青砚没等陈叔开口,就继续自说自话,“何况,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又重回当年了而已。” 陈叔点点头,理是这个理,但是一赌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谢青砚叹了口气,“陈叔若还不放心,那便只收十万斤。” 陈立抬头凝视了谢青砚许久,咬了咬牙,站起身子拍了拍方己,“公子,就收二十万斤,反正陈立一个江湖人,没什么输不起的,大不了带着公子一起闯江湖!” 谢青砚笑了笑,“到时可要仰仗陈叔了。” 陈叔尴尬一笑,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神暗淡下来。 谢青砚眼睛看不见以来,其它感官都极其敏锐,垂了垂眼睫,他低声安慰,“陈叔,外公……他虽然人不在了,可他的风采仍旧遗世独立。” 陈叔点点头,面容间溢满恭敬钦佩。 谢青砚的外公,乃是江湖上的盛传已久的神医容风。容神医不仅医术出名,武功出神入化,容貌更是儒雅翩翩,乃是当年江湖最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容神医自发妻体弱难产而亡后就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只专心抚养发妻好不容易产下的独女容华,也就是谢青砚的娘。 -- 第4页 “公子”陈叔最先回过神来,“陈立听说,公子……捡回来个姑娘?” 想起这个,谢青砚就有些无奈,“嗯,平城的药铺出了些事情,我去处理。回来走水路的时候发现有个姑娘抱着浮木漂在水里,就救回来了。” 陈叔面带笑意,“公子医者仁心,只是……那姑娘可有大碍?” “在汉江水里泡了将近四个时辰,寒气入体,须好好保养,除此之外,这姑娘在水中撞到暗石,失忆了。”谢青砚凝着脸将大体情况说清楚后,偏头朝着陈立的方向温声开口,“汉江水发源皇城以北的黑山峡谷,绕皇城护城河而下,流经平城,宛城,宁城,汇聚到沧州下游的禺河,她在汉江水中,当从上游而来,且看其衣料,该是皇城贵族千金。” 陈叔脸上肃然,“公子是说,这姑娘是个麻烦?” 确实是个甩不掉的麻烦,谢青砚无奈一笑,“是或不是,都不简单,毕竟贵族阴私之事自来不少。劳烦陈叔找人去皇城一趟,看有哪家千金忽然不露人前了没有。” “既然是个麻烦,公子又何必掺和?”陈叔面露疑惑。 谢青砚摇头,“我既救了,就不能半途扔下,这世道,到底对女子不太公平。况那姑娘虽……礼仪不太好,但到底不是恶人。” 陈叔点头,“还是我去吧,正好皇城铺子许久都没查看了,到时也提前做下明年茶叶的安排。” 谢青砚面露担忧,“陈叔多注意身体。” “嗯,公子若无事,陈立就先去安排了。”陈叔拱拱手就要准备离开。 “陈叔,”谢青砚忙起身喊住陈叔,“到时……多注意注意受宠的庶女。” 陈叔拧眉,“公子猜那姑娘……” 谢青砚也双眉紧拧,“她……颇为娇蛮无赖,应是极其得宠的,若是正室千金的话,大抵当如大姐四妹一般端庄娴雅才是,故——砚有此一猜,只是……世事难料,什么都有可能,陈叔也莫太倚重砚的猜测。” 陈叔点头,见公子没有其他的吩咐,就欲拱手告辞,只是抬眼就见公子一副奇怪的纠结模样,不由一愣,“公子?” 谢青砚面上尴尬一晃而过,瞬间便恢复至平静温柔的模样,“若是顺便,陈叔可否打听一下……那位姑娘婚配与否?” 陈叔被这句话炸的呆立原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公子要娶了那位姑娘?” 谢青砚正了正神色,“男女授受不亲,我既犯了,就当负责,不能让一个女孩子难做。”原本只是在元玉扑上来那一瞬间就做的负责任的决定,如今说出来后,好像变了性质了。也是,他自己一个冷清地快要不存在于世间的人,若是有人愿意陪他闹腾闹腾,如今天那样子同他撒娇耍赖,好似……还不错。想到此处,谢青砚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还未回过神的陈叔看到公子柔和下来的面容更是惊讶,同时心里也很是欣慰,公子许久不曾有这种柔和的人气儿了,他瞬间打定主意使劲一切办法也要把那位神奇的姑娘给留下来,管她仪度好不好,家门好不好,庶的嫡的,能让公子开心的就算她是天王老子的公主也要偷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青砚的自称。 有时青砚会自称砚,有时会自称我,一般我安排的是在比较正式的情况下自称砚,比较亲切的交谈中就自称我。 第3章 皇宫 深夜。 皇宫勤政殿。 齐彦幽似深潭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底下跪立的近卫统领郭缙,声音带着森然阴鸷的戾气,“继续找!若再找不到公主,你提头来见!” 郭缙吓得缩了缩脑袋,冷汗直冒,“臣……臣定当竭尽全力找到公主!” “滚!” 听见上面传来这不带一丝感情的驱逐声,郭缙应了声是,后怕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赶紧出了应勤殿。 被殿外的冷风一吹,他才清醒地意识到现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皇上死了,唯一的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传出去就算太傅大人愿意保他,那些国公老臣也不会饶了他的!郭缙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裹了裹外衫,他觉得还是赶紧去寻盛华公主吧,万事还是找公主要紧,找不到公主什么都是虚的! 应勤殿中,袅袅的青烟自鎏金莲花香炉中飘起,令人心神安定。 郭缙走后,内殿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面色冷冷,“太傅大人是想找到公主?”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向黄花梨木椅上的齐彦,徐徐补充,“还是不想找到公主?” 齐彦瞳孔骤然一缩,面容迅速恢复往常冰冷无波的模样,“想找到如何?不想找到如何?” “呵!”内侍声音尖细,眼神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不想找到!不想找到你怎么不干脆也直接杀了她!何必假惺惺的!” “我没想过杀她。”齐彦眼睫轻阖,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喑哑。 “是吗?”内侍目眦欲裂,“我看你根本就没盼着公主能活着!因为这样你就好登基了是吗?也正好省得除去公主这个障碍是吗?” 齐彦眼神冷冷扫向内侍,“白公公!你不用激我,晴子我是一定要找到的!” 内侍双眼泛红,咬牙怒视,“你最好记得!若是太傅还有点良心,就该知道,那些旧日恩怨,公主她从来都不欠你!你若敢对她下手你就不得好死!” -- 第5页 他对她下手?真是可笑至极!齐彦唰地睁开了眼,面色陡然一沉,“白公公!你最好记得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内侍哈哈一笑,眼中有丝癫狂,“我的身份早在先皇死的时候就没有分量了,不是吗?” 齐彦似不欲再与之交谈,冷冷瞥向了一边的何方。 何方一抖,当即喊人将已经有些癫狂的白公公拖下去。 诡异的笑声随着白公公的离殿而渐渐消弭,最终归于沉寂。 何方蹑手蹑脚回殿的时候,太傅正闭目靠在椅背上,即便有暖色的烛光打在他身上,也化不开他周身的冰冷孤寂,眼底明显的青黑可以看出主人近日的疲惫。 也是,任谁在水里泡个大半夜还两天两夜没合眼都受不了。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何方缩在了殿角站着侍候。 殿内寂静无音,只有香炉中青烟袅袅。 “何方。” 不妨太傅这么冷不丁一喊,何方心神猛然一惊,回过神来赶忙垂首。 “太傅。” 齐彦冰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茫然,“你说,晴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何方抬眼看了看有些出神的太傅,斟酌着开口,“公主,公主有些骄纵,但,性子良善。”说完,何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座上年仅弱冠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傅。 “有些骄纵?”齐彦总是冰冷的眼中倒是难得地露了丝笑意,她若只是有些骄纵,那这世上就没有骄纵的人了。 炎炎的夏日里,知了不厌其烦地藏在葱茏的绿荫里一声声地叫着,他自御书房出来,刚走至离御书房不远的莲花池旁,就见小姑娘拿着个鱼竿幽幽地盯着他,他自来知道公主的性子,不欲招惹这麻烦,当即转了方向抬脚就走,只才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 “齐彦,陪我钓鱼!”小姑娘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傲慢地仰头直直盯着他。 “放手!” “钓鱼!”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蛮横至极,直接拖着他的衣服往池塘边走去,手里还被迫塞了根鱼竿。 “阿靖让我学耐心,我觉得太傅耐心甚好,正好教我。” 跟她讲不成什么道理,他本是打算直接割袍走人的,却不想,皇上也同意了。 钓鱼钓鱼,池子里鱼不少,然一个下午,两人一条鱼也没能钓到。 她总是一本正经地使性子,“本公主没有钓到鱼的时候,你怎么能钓到!” 一心二用,她眼睛不但盯着自己的鱼竿,且总盯着他的鱼竿,还爱折腾乱动,凡是跟她一起,他就从没钓到过一条鱼。 麻烦精,无赖不讲理。 这种时候多了去了,除了烦得不得了的时候,他一向不怎么理会。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以为的那种讨人厌的胡搅蛮缠竟不知什么时候都丝丝缕缕入了梦,梦里她依旧一本正经地使性子,他却一边冷冷骂她,一边心甘情愿地收拾烂摊子…… “太傅?”何方小心翼翼喊着出神的年轻太傅,心里有些犯嘀咕。 齐彦闻声自神思里抬眸,目光扫过空荡孤寂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嘲似讽,“是挺骄纵的……”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齐彦眼前浮现她决绝的眼神,嘴角弧度更加讽刺,“骄纵得眼里揉不得沙子……” 何方立在那儿也不知当说些什么,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索性窝在那儿当鹌鹑。 殿中又归于沉寂。 齐彦左手撑在额边,垂眸闭目歇息了会儿后,陡然睁开了眼, “严助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何方心忽然漏了一拍,遭了,半个时辰前他就得到了消息,方才被郭统领一耽搁,竟把这事给忘了,顾不得其它,何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请罪,“太……太傅大人恕罪,严大人半个时辰前着人来说准备好了,碰……碰巧郭统领在内……。” 何方心扑通扑通乱跳,手心脊背上冷汗直冒,全身心都笼在巨大的恐惧中。 冷冷地盯着底下的何方,齐彦轻启薄唇,吐出的话如同冰渣一样不含一丝感情, “何方,你跟了我有八年了。” 听完这话,何方只觉全身都浸在最寒冷的深潭之中,不能呼吸,不能动作,眼前还隐隐有些发晕,“太……太傅大人……” 没有应答,殿中是冰冰冷冷,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何方心如死灰以为自己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太傅大人“下不为例”的冰冷声音就传入耳中,瞬间,何方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谢太傅大人,谢太傅大人……”也不管头疼不疼,只机械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拧眉闭紧双眸,齐彦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玉簪,“去着人敲丧钟。” 第4章 帝薨 厉和十七年秋,大燕开国武成皇帝薨。 举国缟素,百官恸哭。 盛华公主哀恸不已,已在灵堂晕倒三次。 消息四散以来,全大燕国的百姓都沸腾了,简陋茶棚里,青石板路边,杂乱货摊旁,随处可见百姓自发凑成的三三两两的人堆儿,即便有百日内禁宴饮作乐的规定,仍旧挡不住百姓议论的热情。 然而,百姓热议的中心人物并非是英明神武的开国明君武成帝,毕竟,再怎么英明神武的皇帝,生前种种都将随着其驾崩而隐于尘封的史书一角,在百姓心中也不过只留下浅浅的敬畏感。 -- 第6页 故——议论的中心是随着武成帝的死而即将登基的盛华公主,也就是未来的女帝。 “盛华公主可真是托生的好啊!” 街上一个卖烧饼的汉子趁着炕烧饼的空儿跟旁边儿的汉子说道。 “可不是,托生到皇家,一个女人也能当皇帝!”另一个人卖包子的接道。 “听说那公主才不过十六岁,你说她能干个啥?她会当皇帝吗?”卖烧饼的的汉子说话语气颇有些怪。 “李铁蛋,你可别在这儿挤眼儿了,就算人公主不会当皇帝,那也轮不到你酸,还是赶紧卖你的烧饼吧!”卖包子那汉子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那傻大个心里想的啥了。 “是轮不到俺,俺可听说了,那太傅可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啊,早就想什么不该想的了!” “你说这不该想的,是美人儿啊,还是江山啊?” “那还用说,江山美人儿一块占了啊!” “我看啊,你就是色.欲熏心,要知道,那种做大事的人啊,不见得会看中美人儿,毕竟,要是公主生了儿子,那皇位是爹的还是儿子的还两说嘞!” “你可别这么说,那可是盛华公主呦,听说可是个冠绝皇城的美人儿,跟咱们这那儿黄脸婆可不一样!” “是啊,李哥,你家那婆娘又丑又肥,就没考虑换个?”卖包子的汉子嘿嘿笑了笑。 一听这话,卖烧饼的汉子眼睛刷地就瞪圆了。 “你家婆娘才又丑又肥,王麻子,不想卖包子了就早点说!老子以后再做你家生意就不姓李!” “哎……不是你先……别介……李哥,李嫂子一点不丑,我婆娘才是个丑八怪,可别就因为家里的婆娘把生意给冷了……”卖包子的皱了皱眉,忙在一旁陪笑。 “小子,说俺可以,说俺婆娘就是不行!” “李哥……李哥……” “……”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眉眼清俊的公子轻啜了下手中随意拿着的青瓷白底茶盏,耳朵微动。 若其它时候,路过看见此情此景的人莫有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的!然这时,街道四邻皆无心注意这个,要知道,女帝登基可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奇闻呦!他们可还没有讨论腻歪呢! 谢青砚眉间微颦,他好不容易将家里那小东西哄得喝了药歇下了,来自家茶楼看看,却不想,竟出了这等大事。 陈叔坐在谢青砚对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街道上或站或立,或二人或三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小的百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那既新且旧的消息,甚至就其衍生出无限个旧日爱恨情仇豪门恩怨以及将要发生的江山美人艳情风月故事版本,他抿了口茶,笑道,“皇城大概要不安定了。” 谢青砚轻轻叹息,没有光彩的眼睛木木的,“主弱臣强,女帝不容易当。” 陈叔点头,就看近两年那年轻太傅在武成帝面前的得宠劲头,也能看出来其不简单。不知道这年仅十六岁的盛华公主能压得住手段强硬的太傅否。 “盛华公主才十六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有手段的人。” “十六岁?” 谢青砚想到了家里那个让人头疼的小东西,那也是个十六岁二八年华那样子的。 只是啊,此二八非彼二八。 陈叔瞄见公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之色,不由在心里叹息,怪不得苏家的小姐明里暗里表示对公子的意思,公子却无动于衷,以礼相待半点不逾越,感情公子是喜欢这个调调的,早知道他当初着急忙慌以为公子这辈子要当和尚的时侯就该找个会扑人的了。 不过,这也是搁在自家公子这没爹没娘的身上了,不然,就玉姑娘那做派,就能当场被那些个大户当家太太给列入选媳妇儿的黑名单里,没其他的,她们要选端庄的,能持家的,名声好的,玉姑娘看见公子往上扑就啥好的都没了,更何况,玉姑娘连个户籍都没有,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更别提门当户对了。 初秋时节,气佳景清,宛城东南角方向的望临山桂子香气也随着渐凉的清风漫延开来。 二人只闲闲聊了三两句话,就不再出声,只静静品着茶闻着香听茶楼外的议论声。 忽然,谢青砚眉尖轻颦,神色端凝开了口, “帝王殡天,怕是皇城的贵女们近日都不会出门了。”轻轻摩了摩茶盏的青瓷边沿儿,他垂眸继续道,“这样一来,小玉的事情就不好查探了,高门贵女,门庭越是显赫,失踪的消息越是不会放出声。” 言罢,顿了顿,又道,“陈叔,不如差人暗地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家仆偷偷寻人的?” “公子所言极是。”陈叔面有忧色,“只是,即便如此,玉姑娘的身份也难以查探,毕竟……咱们久未居皇城,可用的人脉不多……尤其涉及闺阁内宅的,查探并非易事……” 谢青砚闻言也沉默了,修长的指节将同茶盏配套的青瓷盖子捏起来,将搭未搭地同茶盏轻轻碰撞,有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沉默许久,谢青砚开口,“先尽量去寻,若是一丝线索也无,再上门求谢家相助。” 陈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察觉到陈叔的反应,谢青砚朝着陈叔的方向笑了笑,将手中的青瓷盖子搭到茶盏上,垂眸温声道,“祖父也老了。” -- 第7页 陈叔喉咙微动,扯了扯嘴角,“老太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可是,老太太身体更不好,到时候,是治还是不治呢? 谢青砚也不知到底听懂了陈叔的言外之意没有,只是浅笑着沉默。 陈叔拧了拧眉,将话题挑到另一个方面,“公子可有找到……眼疾的治愈法子?” 提到这个,谢青砚面色就有些凝重。 见此,陈叔面上不由露出些急迫,“公子找到了?” 谢青砚摇摇头。 陈叔脸色霎时颓了下去。 谢青砚皱眉开口,“虽未找到法子,可我总觉得外公有另外的记录遗落在外。” “风神医的记录……” 陈叔凝神思索,嘴中喃喃道,“不应该呀。” 谢青砚摇头,“陈叔应当知道,外公自小习的医术用药较为温和,半途拜师神医云山道人门下后,用药才逐步凌厉起来,这可以外公的记录中看得出来,是一段循序渐进的过程。” “确是这样,陈立隐约听闻风神医提起过。” 谢青砚闻言点了点头,温润的面上有丝浅浅的迷惘,“可是,等我看完这些记录,总觉得……有一段缺失……” “若是这样……” 陈叔忘神地喃喃,继而狂喜,“那是不是找到遗失的记录就可以治好公子的眼睛了?” 谢青砚苦笑,“这还要看运气。” 摸了摸右手边上的淡黄色竹竿,谢青砚脸上有丝黯然,“砚并无外公那样的天赋,况……眼睛有所限制,医术所学大多来源外公毕生经验,若……外公并未遇过此种病例,那……砚只能慢慢磋磨,十年二十年或可解出。” 陈叔猛地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坚定地看着谢青砚,“公子眼睛一定会好的!陈立再去风神医草庐仔细寻找一番,一定会找到的,法子也一定会有的。” 谢青砚拿过竹竿慢慢站起身,温笑,“但愿如此,砚还想用眼睛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周围关心我的人。” 陈叔看着目光无神却唇角噙笑的公子,也扬起唇角,公子总是这样,不论怎样,都不失一颗温暖平和之心。 第5章 钟鸣 细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打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赶走了些许初秋的寒凉。 忽然,安静的厢房打开了扇纱窗,里面露出个清秀的笑脸。 “姑娘可算醒了,今日天气晴好,咱们起来去院子里走走吧!”知琴探了探窗外,回头笑着一边将临窗小炕的方几上摆上绘兰花青瓷茶具一边说道。 元玉半阖着眼睛坐起来,斜倚在红漆木雕有瑞兽的大床上,垂眸怏怏,“阿砚呢?” 知琴笑了笑,“公子去茶楼了,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身弯弯眉眼,“这约摸有两个时辰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元玉心底空落落的,没有那个浑身带着暖意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处在那令人窒息的冰水中,无法呼吸,无法逃脱,也……找不到安全感。 捏了捏背角,元玉抬起下巴,一字一顿,“我要见他。” 知琴有些无措,“这……这……姑娘,公子马上就回来了啊。” 元玉捏紧了背角,莲花百福锦被下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然而,面上下巴却抬得更高,眼睛直直地盯着知琴,“我-要-见-他。” 知琴小脸挤在一团儿,都快哭了,明明是长着张可爱温软的脸,怎生……怎生是这个性子啊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将公子从外头喊回来,这种事情她没做过,也不敢做啊。 “姑……姑娘……”知琴抿着嘴角,正欲说些什么。 “咚——咚——咚……” 隐隐约约不甚清晰的古朴钟声从远处传了来。 元玉捏紧被角的手忽然一颤,不知为何,心中空得更厉害,不安也更甚了……甚至身体的颤抖也逐渐失去控制……不!她不可以害怕!不可以不安!不可以的!不可以…… 努力咬住自己微微颤抖的下唇,锦被下的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腿,毫不留情的劲道逼着身体用疼痛将双眼的注意力紧紧地固定在知琴身上,大声又蛮横地对着她扬着下巴。 “为什么会有这种钟声!” “为什么它要一直响!” “我讨厌它!” “我讨厌它!” 元玉傲慢地盯着知琴,心底的不安好似被压了下去,好似对她来说,大声而又嚣张至极的声音能给她莫大的安全感,仿佛这样,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能排遣干净。 然.而,被这嚣张眼神紧盯着的知琴就不是这样了,她都快哭了,这钟声哪是她能决定的了的,这小姑奶奶对什么有意见也不能对这个有意见啊,那可是皇帝!皇帝!死了的皇帝也是皇帝啊! 只是,面对这毫不讲理的姑奶奶,她只能小声地哄,“姑……姑娘,这钟声……钟声是……因为圣上殡天,圣上……就是皇上啊……” 圣上……殡天? 圣上……皇上? “皇上……殡天?” 元玉不知怎的,念叨着这四个字,她感觉自己精神有些恍惚,有种控制不住的茫然。 知琴瞄了床上陷入微愣仿似听不太懂的玉姑娘,试探地解释向她解释。 “皇上殡天,寺庙道观按规定都要敲钟三万下的。” 轻轻往床上瞄了两眼,见元玉眼神放空,似在听她讲,既不吵着要公子,也不闹事儿了,知琴就好似受了莫大的鼓舞。 -- 第8页 “姑娘不知道,咱们宛城的东南有个望临山,山腰隐着一座七百年的古刹,唤作香积寺,所以,这钟声就是自香积寺传来的。只是,刚刚姑娘醒的时候,恰巧是每敲半个时辰后的一刻钟间歇。” 钟声……是因为圣上殡天吗? 殡天……是死了? 死……了? ……谁? 谁……死了? 乱糟糟地一团还未理清,阵阵苍茫悠远的钟声就咚咚地打在耳边。 隔着层山重水,隔着重重阻挡,明明都已经朦胧得声渐不闻了,听在元玉耳中却沉重地像是一声声敲在她心头一样,压得她喘息不得,心慌不已……元玉害怕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身子不住地颤抖,甚至……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 知琴感觉床上的玉姑娘有些微的异样,她正想问,却被床上人猛然一下的动作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床上的人滚来滚去地翻腾,顺带着还有那蛮横至极的声音。 “我要见阿砚!” “我要见阿砚!” “我要见阿砚,现在就要!” 知琴欲哭无泪,不是不要公子了吗?怎得又折腾了起来,听听,都折腾地有吁吁喘气的声音了,这大病一场还吃着药呢怎么就不能老实会儿! “姑娘,公子他真的就要回来了,真的,知琴不骗你!” 元玉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知琴,蛮横的声音带着喘息的微微颤意指控着她,“你骗我,你就是骗我!你就是想拖时间!” “那这样,”知琴实在无法,看着眼前女子明亮黝黑的圆圆杏眼紧紧地瞪着她的样子,那样理直气壮,仿佛不说出来她满意的就是十恶不赦! 无奈地叹声气,知琴道,“奴婢着人将公子找回来,可否?” 说罢,知琴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这下,总是能可以了吧。 只是,元玉却不乐意了。 知琴要走? 屋子里就剩她一个? 元玉难以想象自己一个人在屋中听这样令人窒息的钟声,遂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她。 不能……走? 不走怎么找公子? 况且……不是玉姑娘吵着要找公子的吗? 知琴这就不是很懂了,喃喃问道, “为什么?” 元玉抬着下巴,强自压下身子的颤意后,才慢慢地开口,“不为什么,我说你不能走,你就不许走,你站在这里再喊个人去找阿砚!” 喊站这里喊? 知琴颇有些头疼,这玉姑娘实在……实在是有些不讲理,心里想着,她面上不由就带了些为难。 “姑娘,咱们宅子大……人少……,这喊……实在是……”实在是为难地紧啊,你说这得喊多大声才行?她……她是喊不出来的…… 元玉眼睛直直盯着知琴,目光幽幽。 知琴被盯得发毛,忍不住就小声开了口,“姑……姑娘?” 元玉眯了眯眼睛,忽然就扬起头高声喊人。 “来人!” “快来人!” “我要见谢青砚!” “我要见谢青砚!” “我-要-见-谢青砚!” 知琴目瞪口呆看着那恶霸,哦不,那玉姑娘,那刁蛮地不像样子的小祖宗。 看着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可爱眼睛却将蛮横至极的当街恶霸形象理所当然地表演了出来,且还表演得绘声绘色,知琴第一次发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可真有道理。 知琴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床上那恶霸耳朵动了动后,就飞快地蹿下了床往外跑。 “诶!姑……姑娘!”怎么就跑了呢? 知琴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外面……隐约好似有竹竿敲地的声音。 竹竿敲地的声音? 知琴一喜,那不是公子回来了? 扭头看了看空空的床,知琴又微微叹气,这恶霸……耳朵还真是尖得很…… 第6章 瞎子 离元玉住的西厢还隔着个穿堂的时候,谢青砚手上的竹竿忽然顿了顿,耳朵微动,接着,穿堂那边执拗的声音就直直地灌入他耳中。 “我要见谢青砚!” “我要见谢青砚!” “我-要-见-谢青砚!” 这小妮子啊,谢青砚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就溢了出来,就连声音入耳的方式也跟她这个人一样,蛮横得很啊。 摇头叹了叹气,谢青砚继续慢慢摸索前行。 只是,他脚下的步子明显比方才快上许多。 未走多久,他就又听到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还未仔细听清呢,身边气息猛地涌动起来,怀里忽然就多出了个软软的东西。 “小玉,”他无奈极了,上次在门口往怀里钻就算了,至少是在屋内,这次可好,还在外边呢,就急急跑出来往他怀里钻了。 “小玉,这样不……” 好字还未说出口,谢青砚就顿住了,抬手轻轻抚了抚怀中人的发丝,脸色凝肃起来。 他能确定,怀里的人身子在发颤。 记得她初初醒来那次,他好似也察觉到了她的微微战栗。 只是那时,他并未细想。 当初她一弱女子独自落入冰冷的汉江水中,浮沉近四个时辰,且几乎殒命,他那时想着,若这女子醒来后情绪没有些异样,才是怪了。 况且……想起这个,谢青砚略略有些耳热,况且当时,他被这小东西一抱……万千思绪都被她给惊飞了,遑论其它。 -- 第9页 算来,她自救上来已三四日功夫,不接近水的情况下,应当不会再有惧怕以至颤抖的情况发生,那这……? 谢青砚皱眉思索的时候,他怀里的那个就开始呼扇着秀气的鼻翼贪婪地汲取着淡淡的墨竹香气了,且贪心得紧紧勒着谢青砚还觉不够,脑袋一扭一扭地也蹭起来。 元玉眯着眼睛享受,嘴中并不吝啬表扬,“阿砚身上暖和!香香的……嗯~”再蹭蹭,再蹭蹭,然后哼唧着继续表扬。 “嗯,是好闻的墨竹香!” 蹭蹭他软软的衣料,元玉觉得,阿砚身上有那种暖暖的感觉,是那种能让她瞬间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的感觉,像是晨光,能赶走所有令人颤抖的黑暗和无法排遣的彷徨不安! 想到这里,她紧了紧双手,她一定不能放手了!阿砚是她的!她的! 察觉到怀里人紧绷着的身子随着脑袋一蹭一蹭渐渐放松下来,身子的微微战栗也逐渐平复了后,谢青砚温和地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低声开口,“小玉方才……可是在害怕什么?” 他早前就给她把过脉,虽然之前的落水致使寒气入袭了身子,脑袋也有少许淤血,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病症了,所以,谢青砚推测,那颤抖应是心病。 至于什么心病,他不太清楚,所以还是问问的好。 害怕? 闻声,元玉唇色微微泛白,继而狠狠地咬紧牙齿握紧拳头。 她怎么可能会害怕? 她不会害怕!绝对不会! “什么害怕!是你!你惹我生气!气得发抖!” 然而,谢青砚意料中的回答并没有到来,反而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倒是冲得谢青砚耳边猛然一震,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跟他幼时养过的一只虎皮猫忽然炸毛一样莫名其妙。 “惹你生气?”谢青砚先是一愣,转而对她这倒打一耙的行为颇为好奇,轻轻笑了两声,问她,“嗯,你说,砚怎么惹你生气了?” 元玉此时的状态有些恢复,所以就松了一些手中的力气,自他怀里钻出来,理直气壮地指控他。 “你趁我睡着将我自己孤零零丢在这儿,就是惹我生气!” 谢青砚摇头,唇边笑意止都止不住,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小玉,在你这里还能讲道理吗?” 元玉理所当然地大声反驳,“我说的就是道理,我这么信你,你就是不能丢下我!”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嚣张,过分的。她只觉得,只要自己愿意的,那都是对的。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这想法有多么……多么欠揍! 谢青砚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尖,叹息着问她,“小玉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元玉并未开口回答,她知道这句话的,也清楚是什么意思,可谢青砚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嫌弃她?他不喜欢她这性子的?想赶她走? 想到这里,元玉的心一揪一揪的,正想一把推开他质问,清悦好听的男声就自头顶传了来,“男女授受不亲,是非夫妇的男子女子之间要保持距离,我们保持距离才是应该的啊,何况你今日也睡得沉了些,就并未——” 他这样说了,他这样说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我就想和你亲近!我就是想和你亲近!” “我想的你就不能拒绝,你就不能离我太远!” 元玉任性地吵闹着,她是懂那句话的意思,即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懂的,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非要遵循的。 ……我就想和你亲近……谢青砚听得心尖热得发胀。 这些许年来,他虽面容和暖,可内心却清冷孤寂,父祖族亲,长兄幼弟,远友知交,他都是那么可有可无,而这样一个道理不通,礼仪不讲的她,却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被迫切地需要,这样强烈的情感,像火一样不容忽视的温度,让他微微有些颤抖。 喉间微动,谢青砚苦笑, “小玉,你看着我的眼睛。” 迫着吵闹厉害的元玉抬了头,谢青砚伸手轻轻捉起她的手,抬至自己眼睛的高度,左右缓缓晃动。 可不论元玉的手如何晃动,他的眼睛始终木木的,一丝光彩也无。 “你看见了吗?” 谢青砚面色有些黯然,“它是坏的啊。” “坏的?” 元玉有些失神地望着那双眼睛,顺着谢青砚的话呢喃出声。 谢青砚轻轻点头,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努力将眼睛偏到她的方向,“坏的,所以,谢青砚是个瞎子,他……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你……” 元玉轻轻将手指搭在上面,轻轻抚摸,轮廓柔和,内里虽有些灰暗,可搭配起来却好看地令人心醉。 可它为什么是坏的呢?真的看不见她吗?元玉垫着脚往前凑着瞧,忽的,那里有个小小的她在动,她揪揪谢青砚的袖子,惊喜地说道,“有!有!有我啊,阿砚你骗我呢,那里面有个一点儿的我!” 谢青砚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他的眼珠子还在,里面当然能映得出她,这小妮子大概是没懂他的意思,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他颇有耐心地向她解释。 “每个人眼睛里黑色的那个就如同琉璃一样,只要有它,就是会映出人的。小玉,我的意思是,我的心感受不到感受不到眼睛映出来的东西,感受不到……你的样子。” -- 第10页 元玉怔着脑袋,她很难过,往日的谢青砚身边总是晕着一圈浅浅的光华,带着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吵吵闹闹。 可是,今天的他……好像全身都笼罩着悲伤,这样笑着的他……让她酸酸的想落泪。 她想安慰他!可她该怎么安慰? 对了!他难过是因为心里看不到她什么样子! “阿砚,我的样子很好想的,不用看就可以了。” 她拉起他的手在她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摸着还对着他介绍着。 “嗯,我的眼睛,我的鼻子……它们都长得很好看,我醒来那天还专门照了照镜子呢,照镜子的时候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样书中那样倾国倾城,妖娆美艳的容貌,嗯……这样应该很好想象的……” 倾国倾城?妖娆美艳?这丫头……谢青砚哭笑不得,这怎的跟他想象中的差距甚大,总觉得她像是小猫一样又淘又可爱的,且……他随意捡个丫头还能捡个这样妖娆的?谢公子真的……很怀疑。 “小玉……妖娆美艳?”忍不住,谢青砚终于问出声。 元玉很不开心,她好心在安慰谢青砚,他现在是在作甚么,质疑她的美貌? “就是这么样子!就是这样,你还怀疑我!我是那样随意夸张自己美貌的人吗?” 她这话,好似有道理,可又总觉得不那么可信似的,可这小东西一番抢话……谢青砚眉梢不自觉地弯起来,顺着她的意,“嗯嗯,不怀疑你,我想想,一个倾国倾城,妖娆美艳的姑娘站在我面前。” 元玉很满意,眯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嗯嗯,就是这样子的。” 谢青砚脸上笑容不止,不看她那样子,他就能想象出一个得意的小丫头眯着眼睛哼唧的样子。 摇摇头,谢青砚无奈笑了笑,这么个暖心窝子的小东西,可真是让人头疼又招人疼!他好像……也不怎么想还了…… 这么一岔开,谢青砚就也不再提起眼睛的事。 第7章 用膳 “公子,蔺嬷嬷请您去用膳。” 一声柔柔的婉转女声自二人身后传来,元玉噌的就从谢青砚怀里钻了出来,拿眼睛斜斜瞄她。 这是谁? 眼睛长得还可以,但没她大,嘴巴也可以,可是没她小,脸嘛,下巴太有棱角了,都没她线条圆润。 看嘛,她就说,她才是倾国倾城第一人!这根本就不是她自吹自擂,她比较了,跟想象中的美人比较过,美人就是长她这个样子的,还跟知琴比过,知琴眉毛比她要粗,眼睛没她圆,这个也是,都没她好看! 谢青砚唇角弯弯,揉了揉怀里人乱动的脑袋,温声问道, “蔺嬷嬷回来了?” “是呢公子。”身后的蓝衣丫鬟柔声笑道,“才回来,她老人家就张罗起公子的午膳了,听说还有玉姑娘,就张罗了一大桌子呢!” 谢青砚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偏向怀里,揉揉她毛茸茸的发丝,问道, “小玉,饿不饿?”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元玉觉得倒是有些饿了,想着便松开了抱着谢青砚的爪子,改成牵起他的手。 “我们去吃饭,你……不许放开我的手!” 忽然塞进手中温软无骨的小手,还有那“给你手就是你的荣幸”的蛮横语气让谢青砚倒是哭笑不得,这也能使出小性子,这骄纵惯了的小东西! 谢青砚想着,面上却笑着附和她点头,“嗯,砚不放开,只要小玉不放开。” 元玉听了这话很是得意,然嘴上却继续喋喋不休。 “前几日我喝了药就昏睡,你总趁着昏睡的时候丢下我!” “现在,没可能了,我会紧紧跟着你!” “你也不许避开!” 谢青砚只笑着连连点头。 顺着她走的方向,耳边虽叽叽喳喳的蛮横要求不少,可到底,谢青砚未遇到一个障碍。 二人闹着笑着走了,却没注意到身后一双直直盯着他们的眼睛。 而知琴跟在后面,则恰巧瞧见了茗棋愣愣瞧着二人身影的样子。 茗棋她…… 皱了皱眉,知琴快步走到茗棋跟前,撞了她一下。 “你逾矩了,茗棋。” 知琴敛眉小声告诫她一句,就随着谢青砚二人走了。只余下茗棋一人。 逾矩……茗棋笼烟眉微颦,掀唇想说些什么,想起知琴饱含深意的眼神,垂了垂眸,跟在了知琴身后。 还未走到移墨堂,元玉远远地就看见堂前雕花镂空隔扇门前立了一个人,那是个圆盘脸的妇人,身着棕赫色杭绸褙子,深灰色宽布裤子,笑得慈眉善目。 “公子,您可来了。” 谢青砚点点头,“嬷嬷回来了?长红姐可嫁的如意?” 蔺嬷嬷听罢这个就笑着眯起眼睛直点头,“多亏了公子,长红嫁得好,可比族长的女儿还嫁得好呢!” 谢青砚含笑,“这也得成于长红姐温柔细致。” “哪里哪里。”蔺嬷嬷笑着连连摆手,这笑不仅对着谢青砚,还对着元玉,笑得那是和蔼极了。 元玉不怎么知道和对着她笑的慈祥人打交道,遂有些僵硬地朝她弯了弯嘴角。 蔺嬷嬷笑弯了眼,伸着手想去接过元玉手中的大手,“诶,这是玉姑娘吧,老奴做饭的时候可听路大娘唠了不少呢,听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是个怎样的人儿,将公子都逗得有人气儿了呢!” -- 第11页 元玉本来对这个面庞圆润得不行的蔺嬷嬷印象挺好的,毕竟长得符合玉大姑娘的审美,然而,蔺嬷嬷这个伸手的动作一出,她就不大乐意了,她手中的东西可没被抢走过呢! 元玉笑得略略僵硬的弯眉顿时倒竖了起来,往背后宝贝地将手中的大手一背,径直别过脸走了。 蔺嬷嬷笑着的脸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姑娘还样护食儿。 不过也好,这样公子也不至于那么容易甩脱了单着,她也总算不用再担心公子那什么了。 反应过来,蔺嬷嬷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打趣元玉,“玉姑娘可真是个灵气人儿呢!” 跟在二人后面的知琴茗棋二人恰好目睹了这小插曲,知琴倒没什么,只是茗棋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转而漫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倒是别样温柔。 谢青砚自手忽然被扭到了那小东西身后的时候就大略猜出了些许,暗叹了声这磨人精,无奈轻轻对着蔺嬷嬷的方向笑了笑,温声解释,“小玉她……性情直些,嬷嬷还请多担待点儿。” 蔺嬷嬷诶呦叹了一声,“公子这是折煞老奴了,我这把老骨头,能在闭眼之前看见公子身旁有个知冷热的人儿,那就是立时蹬腿儿了也是笑着的。” 茗棋陡一听这话顿时脸色黯然许多,知琴打眼瞟见些许异样,赶忙瞪了她一眼,二人对视一眼后定了定神,然后敛眸垂首侍立在侧。 蹬腿儿?谢青砚无奈一肃脸,“嬷嬷还请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还有……小玉她……,姑娘家声誉要紧。” 声誉?蔺嬷嬷瞟了眼谢青砚被元玉宝贝似的藏后面的手,要紧,嗯,声誉的确要紧。 可清誉……也要紧…… 元玉瞥见蔺嬷嬷瞄向她拉着谢青砚手的眼神,有些不乐意地往怀里又揣了揣,然后揪了揪谢青砚的衣角,哼唧道,“饿了!” 谢青砚无奈地将怀里的手抽出来,揉揉她的脑袋,问她,“你想吃些什么?” 元玉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后,指了一个绘蓝草边白瓷盘子,“除了它不要,其它都要!” 谢青砚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他……不止看不见她的样子,连喜好……竟也观察不得,倒也真是无用…… 微敛睫毛,谢青砚温声吩咐。 “照着小玉的要求也给我来一份。” 蔺嬷嬷看了看中间被嫌弃的南瓜小饼,倒是有些意外。 倒不是蔺嬷嬷意外,主要这南瓜可真是个稀罕物,是南番引进来的,味甜甘美,且做法多样,颇受南番人喜爱,这南瓜放前些年还只是贡品,近两年才被引进来种植,听说除了挨南番近的天陵县和桓源县外,其它地方可只供得起富贵人家吃呢。 这玉姑娘到底是识货……还是不识货呀…… 张了张嘴,蔺嬷嬷到底没忍住,“姑娘,这南瓜小饼美味极了,色泽金黄,入口甘甜,姑娘可要试一下?” 元玉连个正眼都没给南瓜小饼一下,就冷冷摇头拒绝,“我不想吃!” 见元玉一点吃的意思都没有,蔺嬷嬷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了。 一旁的茗棋眼睛在南瓜小饼处留连了会儿,面上漫开温柔的笑意,这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谢青砚倒是弯了嘴角,原来……这小东西不吃的……是南瓜,倒也没什么,想她一贯娇蛮的作风,大概在家里宠得不行,南瓜这新鲜东西吃腻歪了。 “公子请用,玉姑娘请用。” 茗棋知琴二人分别将盛好的福字边镂紫竹银碗恭敬递至二人跟前。 谢青砚拿起手边的银筷,偏头朝向旁边的方向,笑着开口。 “快吃吧,不是早就饿了?” 元玉看了看眼前各式各样的菜色,满意地拿起手边的银筷,挟着吃起来。 谢青砚耳边微动,察觉到旁边轻微的咀嚼声,笑了笑,也开始用膳。 不过一会儿,元玉就将碗里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打眼扫了桌子,将眼神定在菌菇汤上 。 “我还要喝那个!” 谢青砚笑了笑,和声吩咐,“给她盛些。” 蔺嬷嬷满意地看着元玉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精心准备地饭菜,忍了几次,最终忍不住出声,笑眯眯地问道,“玉姑娘觉得,这些菜色如何?” 元玉闻声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缓缓将手中盛着的一勺浓白的汤咽下,拿着手边的巾帕擦了擦嘴,才开口,“嗯,那八宝虾仁炒得太过,不够鲜,荷叶米藕汤汁太浓,略有些腻,鲈鱼做的时间太短,没入味儿,鸭肉略油,鸡肉色浅,嗯……不过这个菌菇汤倒是人间极品呢,好喝,要再来一碗!” 蔺嬷嬷本以为这姑娘吃得津津有味,想来应是品评极佳,但是……这……虾仁太老,米藕汤浓……蔺嬷嬷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正想着这姑娘是不是故意找茬呢,就来个人间极品的高评,还……还再要一碗……蔺嬷嬷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老奴……老奴也觉得那菌菇汤最拿手……” 茗棋眼神微动,很快就又敛了下去。 谢青砚笑得很无奈,轻轻放下筷子,偏头轻声询问,“可吃饱了?” 只元玉还未回答,远远地就从门外传来一年轻男子声音。 “砚表哥!” 第8章 世昭 男子一袭青色交领直缀,外罩同色儒衫,手持一柄书生扇,快步沿着青石板路往内院走来。 -- 第12页 “苏公子!苏公子!” 小童谢石急步跟在男子身后,脑门子上明晃晃的一头汗,边走边同跟前男子焦急比划着。 “我家公子在用膳呢,您先在外院书房稍稍等上一会儿,这……您这么……这么就走进来了……” 男子好似被絮叨烦了,忽的顿住了脚,回身瞥了谢石一眼,忍不住开口说他, “谢石你今日有些奇怪,往日来寻砚表哥的时候,不也总来内院寻?况他又没夫人,甚至通房也无,有何可遮掩的!” 男子确是谢青砚的表亲,乃是宛城守丞苏峋苏大人嫡子苏世昭。苏公子母亲出身陈郡谢氏,庶出行九,是谢青砚的庶九姑母,因谢青砚多年长居宛城,同苏家倒也走得近些。 谢石看着苏公子略有不满的眼神,心里急得挠心挠肺的,可真让这苏公子给说着了,里头那个,指不定就是以后的谢夫人了,只是……苏家小姐……唉,这怎么跟苏公子说? 苏世昭见谢石拦他也拦不出个所以然来,打眼上下扫视谢石一通后什么也不说,径直往前走去,走着在心里琢磨,这谢石越长倒是越不会办事儿了,等见了表哥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二人一个快步走着一个快步跟着不一会儿功夫就进了四书院,还未走至移墨堂前,苏世昭就急急喊了一声, “砚表哥!” 话说屋里众人,听闻这一声后,表情不一,蔺嬷嬷几个对视了一眼皆隐隐看向元玉,元玉见此,倒是有些好奇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移墨堂那大开的雕花镂空隔扇门。 只一眨眼的功夫,走进一个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的青衣书生,正咧嘴露着小白牙喊“砚表——” 然哥字还未出口,扫见他往日形只影单的表哥与个眼睛大大圆圆长得玉雪可爱的姑娘同桌进食,苏世昭人就愣在了原地。 谢青砚自是见不着他这样子,他偏头轻轻摸摸旁边人的脑袋,轻声嘱咐,“小玉,砚有事出去一下,你病体未愈,就不要追过去了,嗯?还有,饭食过饱不宜进药,等下歇息一会儿再喝药。” 所以……这是又要丢下她?今日……她可是清醒着的,就准备走了?元玉察觉出这意思,抬眼不乐意地扫了扫愣在原地的书生,并不答话。 谢青砚很是无奈,摸索着拉起她的柔软小手轻拍,做了让步,“听话,等会儿陪你一起喝药。” 元玉仍旧不答话,只静静盯着眼前的碗,她知道……她不过是个刚捡来的不知底细的人,他在路上顺着她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暂且哄哄她,而且……他好像……真的有事情,她这样耍性子死死粘着他……会很烦。 可是,她……得了一种病……总是无缘无故地害怕,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砚表哥……” 苏世昭终于反应了过来,眼看着表哥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不禁开口喊他,企图以此吸引表哥的注意力。 然而……他的表哥还是不理会他。 他的表哥还在轻言细语跟那大眼睛姑娘解释着,“砚保证,等会儿就回来,小玉要听话,嗯?” 这谁?表哥作甚么对她这么好? 苏世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脑门子上一头问号。 谢青砚见元玉虽未答话,但也不再吵闹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不放心地偏头对着蔺嬷嬷仔细嘱托,“……有些任性……小性子……嬷嬷还请多费些心思。” 蔺嬷嬷对公子这上心程度惊讶极了,面上却滴水不漏,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公子就放一百个心吧,老奴必定好好照顾玉姑娘”。 嘱咐完,谢青砚还有些不放心地偏了偏头,只是,入目是一片司空见惯的模糊,他轻轻叹息一下,对着苏世昭开口, “去外书房。” 苏世昭看不懂这场面是个啥意思,愣愣地点点头就随着表哥走了。 二人渐渐远去,竹竿敲地的哒哒声也随之变小……变小…… “姑娘,咱们去书房的软榻歇息一下,等公子回来可好?” 蔺嬷嬷看着玉姑娘坐在紫檀木雕折枝梅花圆桌边呆呆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很是迷茫,像是找不到主人的小猫小狗,可怜极了,遂忍不住出声劝她。 元玉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沉默着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一声不吭。 蔺嬷嬷有些担忧,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觉身边气息忽然涌动,定睛一看,这姑奶奶!!!桌边哪还有人啊?知琴眼尖,一见不对劲儿,转眼跟着也急急跑了出去。 “玉姑娘——诶呦,这可真是造孽呦!” 说着,蔺嬷嬷也管不了自己那老胳膊老腿儿了,也赶紧追了出去。 茗棋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并未追出去,反而留在堂中收拾桌子,眼见屋中再无一人,她一贯温柔的脸色也收了起来。 收拾到那碟子未曾动过一下的南瓜小饼时,茗棋凝视良久,忽然左右看了一眼后飞速拿了一块轻咬了一口,眨眼间预想的甘甜味道蔓延至嘴角,轻轻勾了勾唇,茗棋不由有些感慨,这南瓜小饼……还是那样让人止不住想奢望的味道。一年前她曾有幸得蔺嬷嬷的光品到小半块,那甜美的味道,可真是什么都比不上,这样好的东西,真是那些富贵人家才能享受起的金贵物。 痴痴地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瞅了瞅左右,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大半块饼用帕子包起来,塞进前襟后又继续装模作样地收拾起来。 -- 第13页 瞄到漂着仅有几块草菇的淡兮兮的浅色汤水时,茗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山里随处可见的野菇也觉得是人间极品的菜色,果真是个乡野丫头,上不得台面!也怪不得行止那样粗鄙。可是……公子竟待那野丫头那样……上心,而她这样温柔,却…… 这厢茗棋在这儿情思翻涌,缠缠绵绵缠缠,那厢知琴她们都快愁死了。 话说元玉忽然跑出去之后,就沿着谢青砚二人走的方向追去,可离之只余五六丈远时,步子却又不知为何缓了下来,大大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固执地直直盯着前边颀长的月白色清瘦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 知琴步子快些,不过多时就追上了元玉,可是,看着这往日蛮横嚣张的小祖宗忽然反常地不发一言静静跟在公子后面的样子,知琴觉得很不对劲儿,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这……她难道不该吵着闹着非要黏着公子吗?但——不可否认的是,知琴一见这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沉默下来,心里就慈母心肠发作,总看着这小祖宗像那秋日风中蔫兮兮的小白菜儿,感觉她……好可怜……好可怜…… “姑……” 这样想着,知琴就忍不住喊出了声,连带着面上都饱含自己脑补出来的无限愁容,双眉轻颦,眼神担忧。 然而,话一出口,那小祖宗就一个不满瞪了过来。 蛮横至极地吐出个口型,“不许出声!” 噢!这该遭天雷轰的小祖宗呦!就不该对她有半点儿的好心……知琴闭上嘴巴,腹诽着紧紧跟在她身后,再也不自己脑补些乱七八糟的悲情话本了。 蔺嬷嬷虽有些年纪,但腿脚倒还算灵便,也就晚了知琴不几步追上了元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姑娘一个恶狠狠地眼神就飞了过来,蔺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只着急忙慌地围在元玉边发愁打转儿。 这公子摆明是不想让玉姑娘跟啊,可这姑娘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又追了过来,这……这可怎么跟公子交待? 谢青砚耳尖,倒是听见了些许轻微动静,顿下来仔细一听,周围除了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以及世昭的走动声,好似什么动静也无。摇了摇头,谢青砚只觉自己捡了那小东西后,连耳朵都不怎么敏锐了,笑了笑,又抬步走了。 然而这时,他旁边的苏世昭却没动静了,顿在了那里。 苏世昭耳朵没表哥好使,所以根本就没听见什么动静,然而,自己表哥忽然顿了下来,看那样子就是听到了什么,他也好奇地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一下,没想到,这一打量,就打量出问题了。 这……这他身后那个,不……就是刚才那姑娘吗?她……她那是啥眼神?眼瞪得比牛眼都大,做什么?咦?这……是在瞪他? 瞪他? 苏世昭愣在那了,眼神在元玉身上上下打量一通,过不一会儿,又在自己身上上下下打量,然而,抬头看向元玉的时候,还是一脸懵。 这个蠢货! 简直是傻透了!元玉瞪着苏世昭的眼神狠狠的,像是要在他身上瞪个窟窿,她让他直接走,直接走!看不懂她的意思吗? 顿时,气氛安静地可怕…… 谢青砚这时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唉,定是那黏人的小东西,无奈地摇摇头转过了身子,谢青砚努力地探寻着对面小丫头的方向,打算让她穿厚些跟在他身边算了。 还未开口,对面嚣张极了的清脆声音就隔着风声传了来。 “阿砚!” “你不能这么丢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世昭不是男三哦。 第9章 入怀 “嗯,砚言既出,然行未果,是砚的不对了。” 轻笑着,谢青砚敲着竹竿往那边元玉的方向走去。 秋日不那么耀眼的光线打在他身上,脸上,以及那细细长长的竹竿上,在地上印出好看的影子。 他又一次,晕染了满身的光华,笑着缓缓向她走来,元玉微微退缩的心顿时像是长了尾巴,尖儿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笑着小跑前去,拱进那人的怀中,嗅着那好闻的墨竹香气,心里的开心欢喜都要满溢出来了,她觉得好像全身都洒满了细碎的阳光,温暖极了, “阿砚。”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很想喊谢青砚的名字,很想听他低沉清浅的声音。 “嗯?”皱着眉捉起她微凉的小手,谢青砚疑惑地轻嗯,“怎么?” “你向我走来的样子, 真好看。” 好看? 那不是用来形容姑娘家的? “是吗?”谢青砚好笑地揉揉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可……比得上潘安卫玠之流?” 潘安卫玠? 二人再怎样好看她又没见过,站她面前的谢青砚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美男子。 元玉摇头,“当然是阿砚好看。” 谢青砚哈哈轻笑俩声,从一旁知琴手中拿过一素白仙鹤纹大氅,摸索着将其紧紧地裹在元玉身上。 虽说谢公子眼前是模糊一片,可……此时此刻他却准准确确地将元玉给裹了个严严实的,就剩下一张嵌着双圆滚滚漂亮小鹿眼的净白小脸。 被裹的元玉不由瞪大了眼。 ……大氅? 知琴刚刚还在她旁边,这么一会儿子功夫哪儿来的大氅? “阿……砚?” 拉着缚在大氅前襟的两根绣祥云纹的细带子最后轻拢了拢,谢青砚笑着为她释疑,“方才走过来时,我就让做了手势她们去拿了,至你晃动脑袋的时候,身边有细微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就想着,应当是来了。” -- 第14页 元玉缩进大氅里的脑袋点了点,不得不说,这东西虽有些笨重,但围着确实不凉了。 然而——有个东西……呃……人,好似被众人忽略在了一边。 喂!啊喂!是不是都把我给忘啦! 这哪家姑娘啊?几天不见就把自己表兄给换了个瓤子? 这……这…… 苏世昭看着那两个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不由有些怨念地狠狠一把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十二骨松下名士折扇,发出刺啦一声响,顺带还故意清了清嗓子。 然而,这几重噪音下,他的表哥…… 苏世昭不满地盯着那边,竟然还在说!还在说!!! 士可忍叔不可忍,叔可忍苏世昭也不能忍! 苏世昭张嘴大呼一声“表哥!”,这一声高呼,不仅将重心俩人物的眼神给吸引了过来,周围的谢石知琴以及蔺嬷嬷等的,眼神都聚集在了苏世昭身上。 这下,苏世昭就有些尴尬了,这大喊大叫会不会失了他书生的风度?轻轻咳了咳,装模作样理了理着装,对着表哥旁边应该是很有手段的姑娘笑着温柔道,“在下……苏世昭,同砚表哥是姑表亲,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元玉先是盯着仔细瞧了瞧他,然后漫不经心地哼了哼,“我叫元玉,称呼随意。” “小玉。”谢青砚哭笑不得,低头轻抚她的发丝,“女孩子闺名怎能如此随意?” 苏世昭这话可听得明明白白,腹诽了下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表哥,面上却笑着顺着自己表哥的意思道,“非亲非故,在下还是称呼元姑娘吧。” 元玉不在意地点点头,而谢青砚倒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携起元玉的手,正欲抬步往书房走时,谢青砚忽然顿住了脚,偏头温声对谢石开口。 “你先去前院书房,将南窗边的红泥小火炉先燃上,等下玉姑娘的药送至前院书房就放上先温着。” 想了想,又出声,“知琴再去拿个软被引枕什么的安置到靠东墙的松竹纹软榻上。” 这温柔如水的男人……是谢青砚?这……真是谢青砚?这真是……那个冷清寡淡的谢青砚?不是调包的? 苏世昭真的是被自己表兄翻天覆地的变化给惊到了,这才几天,几天不见啊这,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去好好跟自己母亲妹妹讲了,这谢青砚还是别想了,十乘十的没戏了,虽然他以前就隐隐有这种直觉。 “公子?苏公子?” 想着想着,苏世昭没发现那两人竟已经敲着竹竿相携着走了,只余下蔺嬷嬷在这里笑眯眯看着他。 噢!这可真是……急步追上表哥,苏世昭有些结巴“砚表哥……你要带着一个女子去书房一同论事?” 轻轻笑了两声,谢青砚摇头,“世昭顾虑太多。” 然他笑着,脚下步子却未停,“你要议的那事,整个大燕朝街头巷尾都在议,何以小玉不能听了?” 苏世昭拧了拧眉,事虽是如此,可……有女子在内,到底妨碍一些…… “表……表哥?你真的……”苏世昭忍不住又启唇。 叹息一口气,谢青砚点点头,并未再多言语。 见此,苏世昭也死了心,幽怨地看了一眼那白色大氅裹着的人,但是,他眼神还未离开呢,就被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抓了个正着,眼睛的主人眯了眯眼,随后轻轻抬了抬下巴,那嚣张傲慢的样子……让人很想揍她!! 苏世昭的这想法很快得到了……程度很轻地实施。 主要是谢公子察觉到大氅的动静,所以轻轻拍了拍那裹成一团的人,无奈说了声“别闹。”又给她拢了拢祥云细带子。 前院离四书院并没有太长的距离,沿着四书院往前,左拐穿过一个月洞门,再绕过一小片梅林,出了带有两根不落地垂莲柱标志的垂花门,就到了前院。 因平日谢青砚也不怎么出去,所以前院书房就安置在了一个共三间正房的小院落,又因平日里待客皆在此处,而非内院,这里布置也并未过简,倒还算得怡。 明厅上挂一巨幅秋山居士的墨宝对联,中间张有山衡先生的得意大作汉江落日。厅内上首正对着门放着两张紫檀木刻松竹纹太师椅,中间夹着一张紫檀长案,两边则俩溜各三张玫瑰圈椅,上刻梅花纹络,间或夹着张酸枝木镂涡纹小桌,用来放置待客的茶盏点心一类。左右次间则皆用镂空刻蘷龙纹的黄梨木博古架隔开,架上零星摆着些瓷器,玉器,木雕等摆件儿,两博古架南边各摆一半人高的青花缠枝花梅瓶,将小小的三间屋子衬得清雅至极。右次间除下中间靠南窗的一张书案及扶手椅外,皆是摆放着一列列厚重绣本古籍的书架,左次间只靠北墙有一摆放着少许书的书架外,倒颇像个歇息处,靠东墙挨着南窗摆着个松竹纹软榻,榻上摆着个画着凹凸棋盘的小几,再往西走是个红泥小火炉,天冷时可凭此取暖。中间摆着个铁梨象纹翘头案,案前置着一张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 进了明厅后,谢青砚就让苏世昭先坐下来,随后引着元玉去了左次间,甫一进来,元玉就感觉就有暖暖的风轻抚面颊,仔细一看,谢石正蹲在燃得起劲儿的红泥小火炉旁边咧嘴对她笑呢。微微点了点头,元玉往里走了走,正欲坐在软榻上,谢青砚就拉住了她。 “先将大氅脱下,否则出去了你的身子容易再受寒凉。”温和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嘱托让人感觉很舒服。不等元玉说些什么,他指节分明的手就体贴地轻轻将大氅褪下,恰此时,知琴也拿来了软被引枕。 -- 第15页 “砚同世昭在明厅,你先在此休息,等下时辰差不多了,我再唤你喝药,不要吵闹,小玉?”谢青砚柔柔地抚了抚元玉的发丝,轻轻地嘱托她。 她可不会吵闹,她那叫独占,那叫吃独食儿。 “食言而肥是小人!”扬起秀气的下巴,元玉得意地眯眼。 这小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谢青砚无奈地笑了笑,“好好好,食言而肥是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世昭是个小可怜 第10章 书房 听着外间明厅竹竿敲地的哒哒声不再响起,元玉才开始打量整个左次间。 松竹纹软榻,朱漆梅花腿小方己,紫檀书架,铁梨象纹翘头案,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红泥小火炉,仅有的几件家具摆放得零落有致,衬得屋中温雅清静。 走至紫檀书架旁,元玉情不自禁地一列列抚摸摆放其上的厚重古朴书籍,摸着摸着,她似乎还有些好奇,就从中挑选了一本厚厚的书拿了下来。 知琴眼见此景,忙走近了拉开书架前的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对着元玉笑了笑,“姑娘,坐着看吧。” 元玉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泛黄古籍封面上的绣字,僵硬地坐了下来。 ……绣……字,对了,应该是绣字的,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元玉忽然扭头,再次一列列看过去,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有四指宽那样厚,元玉忽然感觉有些心酸……猛然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书案也……翘头案上本应挂满的青玉笔架只挂着零星两三只笔,砚台镇纸也堆积在书案左边好似蒙上了层浅浅的灰,只余书案右上角那盛满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还磨得光些,看起来倒似常用的样子。 轻轻闭上眼睛,她试着单纯地用手指摸索古籍上的绣字,微微的粗砺感磋磨着指尖的肌肤,有淡淡的指温升起,慢慢的,元玉感觉出了笔画…… ……横……横……竖……不……是撇……捺,是……天字,点,横,撇……是……麻字,轻垂下的蝶翼般长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下,元玉呢喃出声,“是……天麻”,稍稍顿了一下,元玉又试着摸索着将手伸到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中,触着沙沙磨磨感觉的沙子,元玉一横一撇……慢慢地在盆中划出天麻二字,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后,元玉将沙盆中的字痕全部抹去。 “姑……姑娘?”立在其后的知琴微微有些疑惑。 “这……”元玉垂了垂眼睫,“这……是阿砚平日里用来习字的?” 知琴点点头,心里知道这是指的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 掀起眼皮,元玉眼神遥遥盯着南窗下软榻上的雕有凹凸棋盘的朱漆梅花腿小方己,声音有些空,“那个……是他下棋的吗?” 顺着元玉的眼神,知琴看到了软榻上还未移去的小方己,点点头,说了声是,又轻轻垂下眼睛。 深吸一口气,元玉重新闭上眼睛,瞬间眼前黑乎乎一片,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站直身子,元玉推开扶手椅开始摸索着走。 “姑……娘?”一旁的知琴好似在起身那一瞬间担忧地想搀住元玉,却被她一声轻喝吓开。 “躲开!我自己走!” 闭上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边的黑暗让元玉心里充满了惶恐,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阴森幽暗都隐藏其中,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慢慢摸索试探,如果……她事先不知道这间屋子的摆置,如果……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如果她的双眼真的看不见了……元玉想,她恐怕会接受不了,会无法抑制自己的害怕颤抖……会……疯掉吧! 然而——那个人,他整日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没有被侵蚀掉,仍然温柔地笑着,温柔地怀着星辰般耀眼的希望。 元玉闭着眼睛轻轻弯起嘴角,是的,阿砚的笑,是世间最温暖的笑。 他是 ---上天派来的仙人,用温暖……来渡她走过浮生的惶恐。 不知何时,元玉已经歪在了移走小方己的软榻上,因一直闭着眼睛,想着想着竟然连意识都有些模糊懒怠,最后意识消失的时候,耳边隐隐过了一隐隐的笑声,那笑朗朗似山间之清泉。 明厅。 谢青砚朗朗一笑,“嗯,你愤怒什么?” “她那是牝鸡司晨!这……这不合礼制!” “不合礼制?” 谢青砚摇摇头,笑了笑并未作答。 苏世昭见此,忍不住扬高声音,“表哥你说!” “我还是接受不了!即便早就知道,可真听闻了此事,我还是不能接受!” 谢青砚眉梢挑起,面色明明灭灭,“世昭可知,礼乐最初可是由天家制定,凸显君权而来?” 苏世昭眉毛一竖,就要站起身,“天家制定又如何?我堂堂须眉,安能立于彼裙钗之下?” 摇摇头,谢青砚摸索着端起酸枝木镂涡纹小桌上的天青色旧窑茶盅轻啜了一口,笑道,“不如何,你即便再怎么不满,女帝这个时辰也登基了。” “登基!”苏世昭眼睛立时瞪圆了,“文臣当死谏,武将当死战,我就不信没有清明的老臣!” “死谏,”谢青砚摇头轻笑,“或许有吧,但当大势所趋,死谏又如何呢?” 苏世昭似乎被谢青砚轻描淡写的笑给刷新了政治观,轻哼一声,“如何?她就不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 第16页 谢青砚眉间疏疏,不太在意地牵了牵嘴角,“世昭天真了,”忽地脸色一肃,谢青砚声音提高了几分,“皇城官员一贯的为官之道世昭可知?” 苏世昭被谢青砚忽然的一肃脸给吓到了,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但只呐呐地摇了摇头,“不知。” “明哲保身。” 习惯性地垂了垂眼睫,掩盖住眼眶中木木的灰色珠子,谢青砚面无表情地说。 明哲保身?难道不是为生民立命吗? 苏世昭愣愣地,殊不知自己已将心里所想喃喃而出。 叹息一口气,谢青砚朝着苏世昭的方向开口,语气幽幽,“读书人想要成为士大夫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功名权势,二则为生民立命,可真正到了官场,明哲保身,浮浮沉沉,为生民立命的又有几何?升官站队,党同伐异,最后不都演变为因莫须有的罪害人或被害吗?又……有多少人的性命是为百姓操劳过度而终呢?” “这……是何意?”苏世昭觉得自己被缚在一团乱线中,出不得,解不得。 谢青砚脸色晦暗不明,只平静地问他,“就如你现在讨伐女帝一样,这算不算是党-同-伐-异?” “你在此说些愤世嫉俗之语就算是为生民立命吗?若是,他们从中获取了何种利益?” 苏世昭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黑暗里豁然看到了亮光。 他读圣贤书是为了百姓,那么……他在此愤愤不平……是为了百姓? ……还是……自己的私心? 表哥的意思……表哥的意思是读书是为了造福百姓,如果真有这个心,那么谁当皇帝也都碍不着他自己爱百姓的心。 苏世昭忽然扯了扯嘴角,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免不了俗的人,都说读书明理,可他却越读越束缚其中了…… 这……不就是自己的那点儿不服的私心作祟…… 女帝又如何?真真正正碍不着他的事,只要他正正经经做自己该做的事…… 真是他狭隘了…… 想到这里,他感慨万分地对谢青砚拱手,“听表哥一席话,真真胜读十年书啊。” 谢青砚反倒摇头,“若你寒窗苦读这些许年只是为了进入官场赢得功名利禄,世昭可要改下性子,多多观察官场之人的言语,须知,圆滑老道之人方可存活得久。” 顿了顿,又道,“如若只是为生民立命,并不在意官场沉浮,这天真性子也须轻磨一磨。” 苏世昭眼神起起伏伏,但无疑,对谢青砚的眼神里更添崇拜,“表哥只比我大了一岁,竟看事情如此通透……” 谢青砚面色淡淡,“你这些年只一心埋首到圣贤书里了,不仅对官场之事不留心,对平素生活也不留心,自然不会深入看它。” 木木的眼睛黯淡无光,他又接着说道,“况……我自小生于皇城谢家,大家族里,见识明哲保身这四个字的时候比你想象中……要多。” 大家族…… 苏世昭想起表哥的眼睛,默了默,且皇帝底下的官,肯定是最会看眼色的官了,在那皇城里,肯定披着形形色.色的外皮,里子也都还是这种人,表哥自小在那里长大,肯定见识得比他多。况且,谢氏可屹立了七百多年了,这存得可够久了,肯定有其世家的底蕴,教出的定都是钟灵毓秀之辈,如他表哥那样。 “诶,对了,”苏世昭谈完了正事,忽然想起里间的那个牛眼睛,“表哥从何处弄来一姑娘如今倒看得同眼珠子似的!” 眼珠子?这形容贴切,可不就是要时时粘着他的眼珠子,牵了牵嘴角,谢青砚开口,“江边捡的。” 捡的? 一捡来的姑娘不该是对表哥感恩戴德的?怎的这牛眼姑娘竟如此嚣张! 呵呵两声,苏世昭撇嘴,“我看……不像,这……倒像是个讨债的主子?” 确实像个讨债的主子,谢青砚倒是觉得苏世昭言之有理,约摸自己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讨债来了。约摸觉得时间可以了,谢青砚站直身子,轻声问道, “世昭可还有事情?若无事情小玉也该喝药了。” 察觉出这其中的逐客意味儿,苏世昭怎么想怎么不开心,他可还没有打听清楚这姑娘的底细,回去怎么向母亲妹妹说啊,遂往位置上神气一坐,慢悠悠开口,“表哥您请便,世昭再喝会儿茶。” 喝茶?自然是随意,谢青砚拿起身旁的竹竿,摸索着往左次间走去。 “既如此,世昭自便” 自便!自便个粑粑呀!苏世昭猛地灌自己了一大杯茶水,这牛眼姑娘,手段忒牛!他表哥也够……胳膊肘够疯魔的!朝外拐地也忒多了!在路上就温柔的哎呦,跟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表弟完全都忽视了。 然而苏世昭显然还没意识到,这虐他还没够!因为里间间或传来的声音…… “可醒了?该要喝药了……” “听话,不许闹腾,药得喝了!” “乖,等下蔺嬷嬷给你做碧玉糕……” “不想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 苏世昭是在待不下去了,又灌了一杯水下肚后恨恨地腹诽了下自家表哥,转身走了,走后又转了回来,还喊走了谢石,一路上咕咕叨叨地说到了门口才满意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彤玉小姐姐——传说中的女二可要上场了 -- 第17页 第11章 彤玉 辰时刚过,蒹葭院正房的门就开了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里面就走出个肤白清秀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身着水绿色的长比甲,下搭素白挑线裙,端着个搭牙白小方巾刻浮水荷花的铜盆站那儿俏生生地弯眉一笑,一旁就走来一个着葱绿比甲的小丫鬟,笑眯眯地接了那浮水荷花铜盆,小嘴抹了蜜似的说了句,“姐姐辛苦了。” 顺月很是舒坦地朝她一瞥,正欲打趣这小丫头蜜样的小嘴儿,屋中就传来一女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那出谷黄鹂。 “顺月,快些进来,小姐点名要你梳发呢!” 急忙诶了一声,顺月笑着朝小丫头摆摆手,就转身走了进去。 迎面走来一个和她打扮差不离的高挑俏丽丫鬟,笑着递给她一把凌霄花样桃木梳,轻轻往立侧一推,“我的好姐姐,快些去吧!可要给咱们小姐梳个顶漂亮顶漂亮的髻呀!” 斜了她一眼,顺月笑道,“咱们小姐啊,不施粉黛就已惊为天人了,我怕再梳个顶顶漂亮的髻,说不得下一刻小姐就要羽化成仙了呢!”说着,拿眼去瞟紫檀嵌玉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 女子身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素衣雪容,乌眉黑发,肩若削成,腰如束素,尤其眉间那一点朱砂更添昳丽,顺月每回看到自家小姐,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公子曾望着妆好的小姐出神时说的八个字,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莫玩笑,梳个随意些的吧!” 怔怔出神时,小姐那轻柔中略带些沙沙的声音如风拂杨柳般传入耳中,有些欲罢不能的撩拨之感,偏偏语调平静温和,让人不忍起一丁点儿的亵渎之心。 愣了愣,顺月飞速回神,笑着提议,“今日挽个小侧髻?” 苏彤玉看了看那梳妆台上的菱花镜,轻嗯一声。 得到示意,顺月就轻轻上了手,因她日日梳发,手熟得很,不大会儿功夫,就挽了个松松的小侧髻。余下发丝则轻垂至腰间,黑亮柔顺。 “小姐,”顺月看看自己的成果,又看看镜子,笑着对上了镜中人的眼睛,“小姐看看用什么发饰?” 垂首从织锦多宝梳妆盒中扒拉了下,苏彤玉从中拿出一根垂丝流苏七金簪子递给了身后的顺月,顺手从中拿出一对小巧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又轻声喊了顺星进来,使唤她从柜子里拿出前些日子夫人自湖月阁高价定的乳白珍珠璎珞戴在项间。 身后的顺月看着眼前出尘脱俗,风姿绰约的小姐,再对比一下总是耍手段从小姐这里要东西的二小姐,心里对夫人的执念到底明了了些。 夫人谢氏是陈郡谢氏女,家族清贵,底蕴良好,但庶出女的身份始终是夫人心中的一根刺,虽然自小未受主母磋磨,但嫡庶教育不同,眼看着气度高华仪态万千的谢家嫡女一个个嫁入皇城高门,独独夫人一人嫁予家族单薄仍在外放的苏峋,心中到底意难平,即便如今老爷官运亨通,节节攀升,夫妻和乐儿女双全,夫人对此仍旧耿耿于怀,这些年来,竟成了执念,而这执念,最后演变成了夫人对小姐魔怔一样的培养,不止言行仪度,小姐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夫人那疯魔上心的样子,只恨不得用金玉将小姐全身堆砌起来才好,怕是,怕是公子都比不得呢。不过也幸好,苏家家底随着老爷越做越大的官逐渐丰厚起来,不然,照夫人这样下去,顺月可真担心苏家会不会败在她手里了。 “顺月,你今日留在屋中,将昨日父亲给的那匣子东西登记入册,顺星陪我去海棠院。” 沙沙柔柔的声音蓦然打破了顺月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急忙嗯了一声,顺月转身看了看顺星,二人对视一眼后顺月垂下头,抬脚登记册子。 顺星笑着跟小姐说着什么,二人将将走至门口,一降蓝色比甲的丫鬟迎面走了过来,顺星一看,这不是夫人身边的西草姐姐? “小姐可拾掇好了?”西草眯起眼睛笑着看向素色打扮的苏彤玉,看着小姐项间的乳白珍珠璎珞笑意更深了些。“锦衣坊的秋娘子来了,夫人让奴婢看看小姐怎么还不来?” 苏彤玉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丫鬟后,秋水瞳眸微垂,“倒是刚收拾好,西草姐姐随彤玉一起吧。” 西草点头,笑着瞥向那乳白珍珠璎珞,“小姐今日真是天仙下凡一样,夫人看见定会十分开心的。” 顺星笑着打趣,“西草姐姐这可是说小姐旁的日子不好看喽?” “你这丫头,”西草摇摇头,笑着拿手指点了点顺星的脑袋,“小姐什么时候都是天仙,就是旁边的小丫头有些欠收拾了,敢编排起我了!” 苏彤玉温柔笑了笑,“西草姐姐可说对了。” 顺星闻声一撇嘴,“奴婢嫌西草姐姐少夸了小姐,追着要呢,没曾想小姐不是跟奴婢一拨的啊,西草姐姐一来就心偏向她了啊!” 苏彤玉摇摇头,笑着柔声对着西草开口,“看看,顺星这是闹上了呢。” 西草也笑了,“这么闹腾的丫头,留在身边徒扰了清净,小姐不如舍我吧!” 顺星一急,“西草姐姐可莫要吓我,顺星可要一直留在小姐身边呢!” 这下,一旁随着的小丫头老婆子,倒都是笑了。 苏彤玉也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闹腾也不分人,搁西草姐姐这里也拦不住你的活泛,若是松草姐姐,那你可真要吃一顿数落。” -- 第18页 西草不同意地摇摇头,“小姐平日太稳重沉静,身边确是得有顺星这么个活泛的丫头闹闹才好。” 稳重沉静?苏彤玉眼睫悠悠垂了垂,她历经琅琊王氏由盛至衰,由一尊贵世家嫡女沦落阶下之囚,又经历玄之又玄的借尸还魂,早已对世事看淡。 “西草姐姐可莫再夸她了,现如今就够闹腾了,再夸可就真要管不住她了。”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一群人不一会儿就绕过荷塘走到了海棠院。 海棠院前,立着一个同样降蓝色比甲的丫鬟,看着苏彤玉等人走来,脸上笑意顿时加深,快步迎了上来。 苏彤玉在西草去迎的时候心中就隐隐察觉不对劲儿,如今松草也站在海棠院门口来迎,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苏彤玉虽心中有疑,面上却平静端肃,不显一丝急迫。 “松草姐姐也来迎彤玉,可想而知,秋娘子今日带来的式样可是怎样的出挑了。” 松草和西草对视一眼,西草便笑着朝顺星开口,“丫头们走一路也渴了,不如随我去西间用些茶点吧?” 顺星等先拿眼光瞟了瞟苏彤玉,见她故意轻垂了下眼睫就笑着挽起西草的手,“西草姐姐可要拿好茶来招待我们,不让我们可不依的!” 松草引着苏彤玉进屋之后,便悄悄退下。 苏彤玉看着首座上衣着华贵的夫人,手端粉彩小茶盅轻轻送至唇间,看似一派悠然闲适,苏彤玉却从她轻颦的眉间查探出一丝隐隐的焦虑。 “娘。” “彤玉——”上首夫人一抬眼,手中粉彩小茶盅差点没拿稳。 苏彤玉浅浅移步,走至左边一溜玫瑰椅的第一位坐了下来。 “出了何事?娘要如此急迫。” 谢氏压低声音在苏彤玉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随后,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面色都凝了起来。 梨花巷子那儿住了个姑娘? 砚表兄那里? 随后谢氏脸色就有些愁容,“我的儿,你的命怎就这样苦,早些时候好不容易从你姨母那里定了份皇城娃娃亲,却让苏婉玉那贱丫头给坏了事,这几年眼看谢七还行,又是我皇城谢家的人,他又……唉……儿啊,过罢生儿你可就十七了,这……可怎生好?” 苏彤玉安抚地轻拍了拍谢氏的手,温声道,“娘亲可否将事情先说清楚?” 谢氏点头,对,对,是要把事情先说清楚再说。 “是谢七在平城段的汉江里救的,说是失忆了,且你哥哥说,你表哥对那丫头上心得很,性子……就是这样,是你哥哥今早请安的时候告诉我的,彤玉啊,这……”谢氏忽然目光定了定,“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出手替那丫头找户人家,不能让她挡了你的路子!”谢氏是真觉得如今再没有比谢七更好的了,即便他眼睛瞎了,也完全不认谢家,可他到底是皇城谢家的人啊,谢家子弟的身份,不是宛城那些半路子公子哥儿能比的上的!更何况,她花费大力气培养出来唯一嫡女,怎么能如她当年那样嫁给一个家世单薄的人! 苏彤玉不觉得谢氏的方法可行,其一,根本不知那姑娘的底细性情,其二,表兄对她到底是何意也未明了,这样急急躁躁行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轻轻摇摇头,苏彤玉温声开口,“此事急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元玉和彤玉,不会狗血的,放心放心 第12章 兄妹 “小姐?” 顺星见小姐似没听见一样径直往前走,不由轻轻又喊了一声, “小……小姐?” 苏彤玉脚下步子缓了下来,抬眸看向顺星。 顺星也慢了下来,看看左右后小声地试探问道, “小姐可是在想梨花巷子那事?” 闻言,苏彤玉仔细打量了顺星一番,嘴角轻轻一弯, “看来我们顺星方才可没少甜言蜜语哄西草姐姐。” 说着,苏彤玉带着笑意的眼睛转向前方,抬着步子轻移莲步,“说吧,我们包打听都知道什么了?” 顺星拧着眉小声抱怨,“小姐都知道这事了,怎的还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苏彤玉垂垂眼睫,笑着看她,“有顺星替我急呢不是?” 顺星跺了跺脚,“小姐!顺星跟您说正事呢!” “嗯,正事,”苏彤玉点头,偏头温柔笑道,“就是正事才和顺星偷偷咬耳朵的呀。” !!! 顺星生气地别过脑袋,她家小姐能不这么平淡吗!这眼看的夫君都快被抢走了!!!还跟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真是……真是!!!诶!话说这到底是谁的夫君啊?!!! 见顺星一高挑丽人露出这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苏彤玉不由扑哧笑了。 听闻脑后的轻笑声,顺星: …… 摇摇头,苏彤玉步子顿了下来,“顺星” 顺星脑袋瞥向苏彤玉,有些委屈,“小姐有何事?”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沙沙柔柔的女声传来。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急也急不来。何况……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什么强求不来?满大街多的是父母之命,连感情都没有还谈什么强求!顺星一撇嘴,就想反驳,结果一转眼,对着荷塘的小姐却木木地立在那里,眼神放空地盯着虚无。 “小……小姐?”顺星被吓到了,小姐这是…… -- 第19页 苏彤玉闻言苦笑,她……竟想起了前世的事情了,摇摇头,苏彤玉转向顺星的方向, “今日是哪位同窗来寻哥哥了?” 顺星正色,“是陆家公子。” 陆流松?那应该二人同往常一样喝过几杯茶就回来了。 “那你寻个小丫鬟到二门外守着,等哥哥回来支会我一声。” 苏彤玉说完,轻抬步子,悠悠地往蒹葭院走去。 顺星担忧地看了看自家小姐,随后朝着花树后抄着扫把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了下去。 二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走至蒹葭院门口,坐在小杌子上绣帕子的顺月立时迎了上来。 “小姐,册子登记好了,匣子也放至柜子中了。” 苏彤玉点点头正欲往里走,背后一声“妹妹”就传了来。 一转头,苏世昭正咧着嘴朝着她笑。 哥哥!苏彤玉朝他快步走了过去,“哥哥不是同陆公子出去了?怎回来这样快?可出事了?” 苏世昭撇撇嘴,“还说是出去喝茶呢,结果才出来不远,他家人就找他回去了说是他妹妹又出什么事了!君直兄的妹妹也忒……” 苏彤玉看了他一眼,苏世昭立马就笑了,“不说不说,君子勿论人非嘛!知道知道了。” 无奈一笑,苏彤玉看着他,“不是君子勿论人非,而是勿论人非于众,哥哥是读书人,不能留柄与人。” 苏世昭右手的扇子拍了下左手掌心,“嗨!不是在妹妹这里嘛,若是妹妹这里都不严实,我也不说了!” 她这里严实? 苏彤玉偏头看向他,“敢问公子,阁下妹妹可是神仙?” 苏世昭嘿嘿两声,“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嘛!” “既不是神仙,妹妹这里定也是有疏漏之处的,哥哥……” 苏世昭挠挠头打断了她,“那个……妹妹,你不请哥哥进去了吗?” 苏彤玉叹一口气,“自然是要请的。”她这一世的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心太直,对人太真,一点心防不设,日后……又怎么应对官场? 苏世昭掩饰般的大步往前走,走到明厅之后径直往左边一溜椅子的第一个一坐,就朝着随后而来的苏彤玉嘿嘿笑,“进二门的时候碰着个小丫头,哥哥就猜着是你了,这不,急急地就过来了,问吧,妹妹,你想问什么就问,哥哥一定知无不言。” 苏彤玉坐在苏世昭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两人中间的旧窑十样锦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苏世昭一杯后看了眼跟进来的顺星,“哥哥先喝杯茶。” 顺星收到眼神后就轻轻出去了。 苏世昭偏头瞧了瞧往外走的丫鬟,放下啜了一口的茶盏,“妹妹这里的丫鬟都这么知情识趣,不愧是你的人!” 苏彤玉笑了笑,“听闻哥哥前几日去梨花巷子了?” 苏世昭点头,“去了,妹妹,哥哥觉得表兄这次变化可大了!” 苏彤玉沉默片刻,抬头平静地看苏世昭,“哥哥在妹妹面前说表兄因另一个姑娘变化大,”微微牵了牵嘴角,接着道,“这不是在戳妹妹的伤口?” “呃……妹妹……”苏世昭猛掐了一下自己,担忧地看了过来,“哥哥……是哥哥不对,哥哥是混账!妹妹莫往心里去……” 苏彤玉赶紧拉扯住苏世昭还欲掐自个儿的手,失笑,“哥哥!妹妹今日同你开个玩笑!” 苏世昭愣愣地看着笑靥如花的苏彤玉,“妹……妹妹……” 苏彤玉笑着松开拉着苏世昭的手,将哥哥的茶杯添些水,拿着自己的茶盏盖子轻轻拨杯中的热气,“哥哥,妹妹今日请你来可就是为听梨花巷子的故事的,你若真信了妹妹的话,今日怕是一句话都说不了了。” “妹妹真……”苏世昭不是个啰嗦的人,但凡碰上他妹妹,就啰嗦个没完,从小就是,不论妹妹是出门,还是妹妹跟其他妹妹呆在家,叮嘱什么的都少不了,就怕自个儿妹妹被欺负,虽然吧,他妹做事比他周全。 苏彤玉无奈笑了笑,“哥哥还说不说了?” 说!苏世昭猛点头,“妹妹,那哥哥就说了。” 点点头,苏彤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笑着看他,“哥哥请说。” 苏世昭点头,将自己在梨花巷子那儿的见闻都一字不落说了出来。 “所以……元玉什么都不记得?” 苏世昭点点头,“什么都不记得,只有随身一块玉佩,看不出来源……” “元玉……”苏彤玉念着这个名字,蓦地笑了,“竟也有个玉字……” 苏世昭倒是才发现这个点,愣在那儿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正打算问,妹妹就又开口了。 “哥哥嘴里这个小姑娘脾气好似不太好?” 苏世昭点头,“不好!”反正初初见面的姑娘,就没有像她那样直接上来就瞪他的! “黏着表哥?” 哼!还用说! “黏得很!” 苏彤玉蓦地想起前世自己小姑姑和小姑父,一个是爱闹腾的,一个包容她宠着她随她闹腾,当初……那两个人相处模式可让她不少羡慕…… “那妹妹可是很期待见着元玉了!” 苏世昭一听这话意思,脸上略有些惊恐,“妹妹……”想了想,脸色一正,“妹妹……若是真气愤不过,哥哥……哥哥陪你捉弄捉弄她!”苏世昭闭着眼睛,想着捉弄人家姑娘回头再偷偷让她打他一顿好了。 -- 第20页 苏彤玉好笑地看着自己哥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靠近了他,小声问道,“哥哥,若是妹妹想要……”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世昭吓得椅子都坐不牢靠了,只呆呆地看着自己笑得温柔似水的妹妹,“真……真要……这么做?” 看着他的眼睛,苏彤玉忍着笑点头,“今晚看看情况,争取明晚事成。” 苏世昭这下眼珠子都不转了,结结巴巴起来,“不……可不能啊,你……你一个姑娘家,不……不能做这种事情……不……不好……” 这个傻哥哥,苏彤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 苏世昭这才反应了过来,故意肃了肃脸,“妹妹!” 苏彤玉将苏世昭的茶杯添满递给他,“哥哥,这下你该知道了,其实对于此事,妹妹并非那样凄凄惨惨戚戚……” 苏世昭可算是知道往日这温柔体贴的妹妹怎么一次又一次同他玩笑了,原来是这意思。 “表兄,的确是什么都好,可妹妹看中表哥并非是感情,妹妹只是觉得……我们会合适。”苏彤玉垂下眼睫,对的,合适。 表兄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即便没有感情,即便日后苏家败落,他也不会待她不好,不会如……。这样,父母亲长也会满意。何况,她年龄也到了,再不定亲,只会给母亲添愁。女子一生,始终要嫁人,而其中,表哥就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苏世昭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表兄心中有人,妹妹自不会强求。” 苏世昭沉默许久,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妹妹,妹妹找个寻常人家吧,表哥……表哥再怎样好,终究……” “哥哥快要成亲了,准备得怎样?”苏彤玉知道苏世昭的意思,在他还未说完的时候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成亲!一提这个,苏世昭有些脸红,“准……准备,还准备啥呀?” 苏彤玉笑着看向他,“当然需要准备,日后家里可是要多个嫂子的!” 苏世昭腾得直起了身子,磕磕巴巴地说,“妹……妹妹,你若是没什么事了哥哥……就……就走了啊,父亲还让我去……去书房呢!” 说完,眼神飘忽地看了看自己妹妹,快步走了出去。 这楞头哥哥!苏彤玉拿起桌上十样锦茶盏,掀着茶盖子弯了弯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彤玉是温柔沉静世事看透的那种姑娘,青砚也是温润随和的男孩子,这俩适合做知己,凑cp总感觉是相敬如宾那种,放心放心,彤玉小姐姐不抢男主*^_^* 第13章 琅玡王氏 见大公子逃也似的背影,顺星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转身看见炉子上小壶中的水开了,就提着壶提手往明厅走去。 进了明厅后,顺星径直走到苏彤玉旁边的小桌旁往十样锦茶壶里添水。 边添边试探地偏头说道,“方才奴婢见大公子往外走得飞快呢,好似有什么在后面追他!” 闻言,苏彤玉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什么也没说,只手上拿着茶杯轻轻抚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顺星垂眼提溜着小壶又放了回去,再次进来时手上拿了个针线篓子,坐在自己小姐的下首椅子处,做起了针线。 做着针线,顺星满脑子想的却是表少爷那儿的野丫头,怕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心里着急得很,这针线就带出了些。 “顺星今日这针线是要送人吗?这针脚若送我……我可是不要。” 沙沙柔柔的好听声音传来,顺星打眼仔细一看自己手里的东西,俏脸儿一红,就将绣绷扔回篓子里,起身想收起篓子不想做了,“哼~小姐想要奴婢还不肯给呢!” 苏彤玉拿着茶壶往茶杯里添茶,“顺星有什么心事了?若是看中哪个……” 话还未说完,那厢又急又气的娇俏女声就打断了,“才不是呢!” 苏彤玉倒是愣得顿了一下,随后笑着将茶壶放下,问道,“那……是什么?” 顺星本就不是个能憋事儿的人,这下子,她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说了,“奴婢……奴婢将将是在想小姐什么时候会去见那蛮丫头呢!” 这顺星……苏彤玉嘴角的笑变得无奈起来,“你这急性子,多少年还是这样。” 顺星知道自己这急事儿的毛病,也总想着改个几分,不说学小姐几成,就是学顺月几成她就知足了。但是……唉,这性子它……,她觉得自己如今也就能多憋个一会儿而已。意识到自己这问题,顺星颇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嗫嚅道,“是奴婢心急了。” 虽说是这样,顺星心里还是想知道自己小姐是怎么打算的,她也想见见那来历不明的野丫头,顺带替小姐教训教训这不懂礼的丫头,让她—— “该见时总能见得到的。又何必这么急?” 正想得出神,苏彤玉沙沙软软的声音就打破了顺星的神思。 何必这么急?她的小姐暧,怎么还是这么平静!!得知己知彼,才能……一颦眉,顺星就打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不管怎么样,就算能让小姐再折中思虑一下也行。 “小姐……” “顺星!” 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进来的顺月打断了。 顺月浅浅一笑,先是对着苏彤玉轻轻一福,随后偏头对上顺星的眼睛。 -- 第21页 “小姐若去看她岂不是先矮了一头?再者,顺星你想,若日后再遇,那丫头岂不是会觉得咱们急不可耐失了方寸?” 苏彤玉点了点头,笑着对二人摆手,示意二人先坐下,“元玉伤势未愈,应当不会出门,而彤玉身为女子,拜访表哥独居的梨花巷子解不清释不明,不妥。”轻轻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哥哥大婚倒是个好机会。” 说完,等二人都落座之后,苏彤玉才又继续说,“感情之事难以言说,但无论怎样,我想对你们言明一点。” 见小姐认真慎重的样子,二人皆正色看向苏彤玉。 “善恶全在一念之间,不能只因主观臆想出来的恶念而生害人之心,须知……人不犯我,我不伤人。” 对的,人不犯我,我不伤人…… 众位王氏二郎,王氏女儿,生为我琅琊王氏人,就要谨记我琅琊王氏祖辈规训。 来,王彤,来给大家背下我王氏祖训。 是,祖父大人! 说多少次了,这时候要叫族长大人! 是,族长大人!孙女这就背。 善! 我王氏祖训是……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善恶相持,心自……自……自…… 心自存尺!继续! 哦对,心自存尺。心自存尺,人不犯吾,吾不伤人,人若犯吾,阖族攻讦。 很好,小王彤两岁即能张口吟诵我王氏祖训,想必尔辈更能牢记于心…… …… 来,小王影,你王彤姐姐当初两岁即能吟诵祖训,如今你也两岁,来试试…… …… 不错,小王影两岁也能…… …… 来,小王铮…… …… 你们自两岁起就口口吟诵王氏祖训,如今我王氏长子嫡孙竟被人当街重伤至死,我们琅琊王氏竟被一外戚狗辈欺辱至此!你们说!你们该怎么做! …… 你们王家够可以的啊!不过几日功夫我高家就被你们弄得绝了后!王彤是吧真-真-好谋算啊,你一内宅闺阁之女竟然让老夫最得意的嫡孙变成人人嗤笑的疯傻儿,你说,老夫该怎么对你?……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期待着你心悦的那未婚夫来救你?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你那未婚夫婿已经退婚了,退婚了!就是因为你们王家已经败了,给不了他锦绣前程了,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给我将这女人喂了鸠酒扔到乱葬岗!她不是最看中她王家?那我要她死了也入不得王氏祖坟!!抛尸荒野!被野狗啃食!不得安宁!不得安宁!!! 握紧拳头,苏彤玉垂下眼帘强自忍下眼眶中涌动的热意,久久不语。 是的,她琅琊王氏虽阖族湮灭,可王氏之神永存,王氏之骨永立!!! ———————————————— 齐彦坐在一棵高约四丈宽约二人合抱粗的梧桐树上,背靠着主干,右腿随意地屈起,右手持一玉色酒壶搁在弯起的右腿上,时不时往薄唇里倒酒,偶尔洒出来的清澈酒液顺着唇角沿着修长脖颈流入衣领深处,若隐若现的酒痕在清浅月色下忽明忽暗,加上那隐在深处看不甚清的侧脸线条,衬得他愈发孤冷淡漠。 记忆里她也曾待过这棵树…… “太傅路过此处,见本宫站在如此高的树上,不曾问候一语,可是目中无君?” “自然不是,公主是君,上天选中德才兼备之人,想来应是六艺备,五才通,微臣想着区区小树,应当不在话下。” “你站住!这棵树这树上本宫玩腻了!不想待了!” “那公主换棵树玩。” “本宫让你站住!本宫如今就是命令你,将本宫带下来!你是要抗命?” “微臣领命,然公主的国域注解……” “带本宫下来!不过国域注解,自然不在话下!” “公主英明!” …… “呀!放肆!你竟敢摔我!” “公主宽恕,在下被打了手抖。” “放……放肆!” 轻抬手臂,浓烈的辛辣感随着酒壶的高高举起袭入喉管,呵呵,他不该摔她的,可……忆起小姑娘气喘吁吁的那声放肆他就想笑,她可真是不讲理极了,安安分分等他放她下来不就好了,非要不安分地打他,将自己累得直牛喘,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又是一口酒灌来,齐彦呛得眼中起雾,迷蒙中又看到了眼神决绝的她。 “师恩……父仇……,齐彦,在我赵华晴这里,情感是折中不了的! 我杀不了你,可我也不想面对你,我们……就这样吧!” 他买的玉簪被她毫不留情一把摔断,一向骄傲的脸上无悲无喜,转身一跃,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她竟然这样决绝地跳了护城河……她竟然……这样连解释都不听……她竟然…… 凉风一吹,齐彦忽地清醒过来,嘴角讽刺地牵了牵,他忽然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用解释,人确实是他杀的,无论怎样,人的确是死于他手的,他不用解释,她看见的就是事实,不用解释……不用解释…… “太傅大人” 冷清的夜里,一黑甲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齐彦垂了垂眸,掩盖住眼底思绪,“说。” 冷冷的单音一出,齐彦又恢复至了那手可遮天的冷脸权臣。 -- 第22页 “景统领在西北角的废宫里抓到一个偷跑的宫女。” 齐彦并未开口,只轻轻地转了转头,瞬间冷厉的脸庞就从阴影处显了出来。 侍卫并不敢抬头,顿了顿见太傅没有问他的意思就又接着禀报。 “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琼枝。” 齐彦衣袂翻飞,身子就轻飘飘落了下来。 “人在哪里?” 侍卫闻着近在咫尺的声音噤了噤身子,恭敬答道,“捆在景统领处。” 齐彦修长双腿迈开大步,“送到碧喜宫。” 侍卫刚刚答是,就见前方的太傅大人顿了下来,好似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侍卫顿时也无措地停了下来。未多时,冷冷的声音就穿破空气打入耳中。 “送到勤政殿吧!” 还是……不要在她的宫殿审她的人了…… 走在路上,黑甲侍卫又小声开了口,“太傅大人,许……许鸾小姐还是日日守在齐府。” 齐彦的步子顿都未顿,声音冷冷,“随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 彤玉前世还有后续,不要觉得伦家血腥啦^O^ 第14章 病症 琼枝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了禁卫统领景廉脚下,连背上的小包袱都摔得满是灰尘。 “呦!这不是陛下跟前的一等女侍琼枝姑姑吗?这是怎的了?” 景廉见往日趾高气扬支使他的琼枝狼狈地滚在地上,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这怎的还带一个包袱?是要逃宫?” 拿脚尖轻轻踢了踢那蓝布小包袱皮,见里面露头儿了些首饰银票,景廉嘴角斜斜一勾,痞笑着凑近琼枝细白的脸,压低声音“诶,跟哥哥说说呗,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女侍不当,干啥要逃出去?” 琼枝眼泪在眶里打转,顾不得景廉的无赖,直直盯着他,“景廉,我……我知道你清楚那些事,放……放我出去……好不好?我要……找她……” 景廉笑着揩了琼枝脸上滑落的泪珠,伸舌头舔了舔,而后笑着凑近她耳朵,极小声地跟她说,“那谁比你急,哥劝你,你就安生待在宫里!”说完忽然邪邪一笑,扬声调侃,“琼枝姑姑可是要出来找哥哥我?诶,那也不用背着小包袱啊!” 琼枝直摇头,眼眶里的泪将落未落,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可怜极了,“不不……不一样……她……她会出事的……” 景廉嘴角咧了咧,公主护城河都跳了,是人是鬼都没找到,这出的不就是事嘛! 景廉正打算再跟琼枝聊两句,劝劝她,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刚派出去那小侍卫的身影,景廉眼角轻瞥琼枝,压低声线,吐了三个唇音, “别犯傻!” 黑甲侍卫走近景廉,恭敬一拱手,“禀报统领,太傅大人让带至勤政殿。” 景廉点点头。 黑甲侍卫很识相地准备从地上将琼枝拉起,结果刚弯下腰来,景统领就先他一步将地上的人扯吧起来了,黑甲侍卫一愣,就听见景统领不耐烦的声音响在耳侧。 “老子还有事同太傅议,这女人我顺带过去。” 声音未落,黑甲侍卫就见景统领越过他带着琼枝走了,怔了怔,黑甲侍卫恭声应是。 临到勤政殿前,景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把扯住琼枝的绳子,拧着眉毛恶狠狠地掀唇,“李琼枝,老子不管你对里头那人多大不满,别他娘的上赶着寻死!” 琼枝却好似没看到一样,径直别过头不理他,观其神态仿似又恢复了以前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景廉脸一黑,正想放几句狠话,迎面过来一笑眯眯的内侍,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就将他手里的绳子夺了过去。 景廉也顾不得手中的绳子了,只拿眼扫捆着的那人,眼见那人没一点看他的意思,景廉不由使劲儿踹了下旁边的树! 这他娘的老子是犯的哪门子贱! 恨恨咒骂几声,景廉到底没走,背着手在勤政殿门口来回晃悠,侍立殿外的小太监眼见此景,笑着跑来好几次,结果每回景统领朝他们挥苍蝇似的挥手,搞得小太监们一个个看着都来回转悠的景廉心里发毛。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殿内毫无动静,景廉眉毛拧得不像样子。 ……半个时辰过去了,殿内依旧毫无动静,景廉暴躁地踹了踹旁边的树,低低骂了声娘,早知道他就……去他奶奶的,早知道他也不敢放人啊,天知道里头那个对公主的事多紧张!早几天前就叫他盯着白公公琼枝几个了。缩了缩麻痛的脚尖,景廉拧着眉不耐地来回踱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景廉本就不白的脸黑得不像样子,脚下步子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点都静不下来。 忽这时,殿内啪——的清脆瓷器落地声响传来,又砰的一声闷响,间或还夹带女子低低的抽泣声,景廉脑中绷着的一根弦瞬间断了,愣着头他就想往里冲,恰这时,殿内匆匆忙忙走来内侍何公公,低声地对殿外侍立一侧的小太监说了句话,那小太监就急匆匆走了。 景廉常年练武,耳朵颇为好使,一听这话就吓得面无人色。 请张太医? 太医? 我的个老娘!不会是这姑奶奶拿刀捅了那位爷吧? 景廉急急扯住往里走的何方何公公,压低嗓子试探地问道,“何公公,这……这里头谁伤着了?” -- 第23页 何方扭头上下打量了景廉,不男不女的声音轻飘飘地砸向他,“景统领,太傅的事情你也敢打听?” “别介呀何公公”景廉拉扯住何方的衣襟,往殿里头瞟了两眼,“这……太傅没事儿吧?” 何方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太傅身手矫健,又怎会出事?” 景廉一听话头,这不对啊,太傅没受伤,那……那是琼枝? 一慌,景廉手上扯何方的力气就没了度,何方被他大力扯得眼泪都快彪出来了,狠拍了他两下,景廉忙松了手,抚了抚何方衣服上的褶皱,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个呢?” 何方咬牙恨恨瞪了瞪景廉,“关你什么——”话还未说完,何方狐疑地瞅了瞅景廉,“你看上琼枝了?” 看上琼枝? 景廉眼睛猛然瞪大,直直盯着何方,“何方你说什么呢,老子不过多嘴问了一句!” 何方狠狠瞪了瞪他,“没看上你跟我急啥眼?” 说完扭头就往里走。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后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又传了来。 “诶——诶!你还没跟我说呢!” 没看上?哼!何方扭头怀疑地深深瞥他一眼,只丢下了两个字,“没事!” 李琼枝也没事? 景廉就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他娘的里头在演哪出啊!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的齐彦则双眸紧闭双拳紧握,其中右手隐隐有血丝木刺黏在其上,观其身子,竟还有些微微颤抖。 喉间微动,齐彦慢慢睁开眼睛,“她……一直这样?” 底下的琼枝止了抽泣,开始摇头,“不……不是的,公主幼时虽然胆小怕黑,但并不会这样,是因为五岁那年出宫玩的时候被一伙土匪抓走了,他们……那群丧心病狂的土匪……他们竟然想卖了公主,他们把公主关在一个没有窗阴森森的小屋子里,只给一些水,等先帝找到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 琼枝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抽噎了几下后忽然大哭出声,“里面竟然有只挠烂死去的花蛇啊,公主那么小……那么小……吓得抖着身子缩在墙角直说胡话……我可怜的公主……自……那以后,就有了这病症……” ……花——蛇……? 齐彦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顿时连牙根都感到森森的冷意,“这……些年来……就……治不得?” 琼枝沁着泪摇头,“我……我不知道……他们……他们都说公主是心病,不会……不会治……” 齐彦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知何时,琼枝淡淡的抽噎声也消失了,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许青烟袅袅缠绕。 未多时,何方走了进来,见殿中紧闭双眼的齐彦,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轻轻出声唤他。 齐彦睁开眼睛,瞥向何方。 何方当即恭敬回道,“是张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察觉到零碎的脚步声,齐彦抬眸,直接发问,“你可知道陛下的惊惧症?” 张太医自进殿伊始就瞧见了陛下旁边的琼枝姑姑泪痕斑斑歪倒在地,心里正敲边鼓,如今又听到太傅问及陛下的那症状,暗道一声不好,虽说两任陛下都极其信任太傅,委之以重任,可难保太傅没有司马昭之心,无论如何,他是觉得先帝的突然驾崩跟太傅脱不开关系,如果太傅真有这野心,陛下这症状铁定会成为他攻讦陛下的把柄,不行……不行……他不…… “张太医……还需要思虑再三?” 冷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砸来,张太医立时吓得抖着身子就趴了下来,哆嗦着说道,“臣……臣不敢……” 话音刚落,带着冷脸权臣独有瘆人感的话一字一顿袭来。 “你可知道陛下的惊惧症?” 第二次……第二次问……张太医瞬间忘了自己那一瞬的风骨,只顾点头喃喃,“臣知道……知道。”也顾不得顶上人说话,张太医就又开了口,好似怕那张薄唇再吐出什么瘆人的话来。“陛下五岁那年出宫回来,就时不时地犯此症,先帝为此曾大怒,只是陛下这病在心不在身,微臣等都无能为力……差点……差点就都没命了……好在……好在陛下后来自己好了,也就九岁那年误落荷塘犯了一次,后来就……再没犯过。” 齐彦眼光扫向一旁的琼枝,却只见她惶然地连连摇头。 摆摆手示意何方将张太医带出去,齐彦袖底下的手掌大力握紧,眸色平静地看向琼枝。 “说吧。” 琼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太傅只知道公主骄横跋扈,可知缘由?” 问罢,她凄凄一笑,径直又接了下去,好似本来就不打算听到对方回答似的,“公主是先帝独女,日后极有可能是大统继承人,她可以霸道,可以无礼,可以嚣张,可以蛮横……怎样都可以!可……独独……不能懦弱不能害怕!可是,公主她就是害怕,她不止害怕,还发抖,试想一下,这样的……公主,怎么能支使宫人?以后又怎么能支使臣子?……所以,她不能害怕……也不能怯弱,她只能用尖锐跋扈的声音去遮掩她因害怕颤抖而变调的声音……越嚣张越大声,她的颤抖越是不会被发现。”顿了顿,琼枝弯起嘴角,“所以……没人发现她是个胆小鬼公主,就连太傅……也不过觉得公主不过蛮横一些罢了……” -- 第24页 齐彦听得拳头紧了松……松了紧,薄唇抿得泛白,原来她竟……这样辛苦……她钓鱼时强拖自己的气喘吁吁,自树上下来时打他累得牛喘,原来都是……他……他竟一点没察觉……可恨他还对她那样冷漠!甚至冷冷地将她摔到地上独自离去!那时候的她会是怎样呢?独自一人在树下颤抖得不成样子?还是强忍着疼痛与俱意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想到此,齐彦的心蓦地揪成一团,嘴角讽刺的弧度越发明显,她还亲眼目睹自己父皇死于他手……独自一人掉入冰冷的护城河中,她又会怕成什么样子……会抖成什么样子呢? 齐彦不敢想象这场景,他无法让此时的自己平静下来,他只想马上——立刻找到她,此生再不让她惊惧无依……可是……她在哪呢? “琼枝恳求太傅,恳求太傅让琼枝去找公主,在琼枝身边,公主就算怕……也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她……琼枝恳求太傅……恳求太傅……” 随着砰砰砰的声音,琼枝额头已现血丝,只是,她仍旧没感觉似的,直直地往地上磕头。 公主,她可怜的公主……她必须要陪着她! 看着离去的琼枝,齐彦淡漠的眼中忽然涌起几分艳羡,再等些日子,他就去找晴子!再不让她害怕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求软萌小天使的收藏!!! 到这里我觉得可以分别说下青砚和齐彦了,小公主是个求温暖求拥抱的胆小鬼公主,但是在齐彦这里呢,老是冷漠地被拒,被摔,欧啦,即便小公主有心发展……然鹅,越走越冷……so泥萌懂哒 但是青砚这里呢,有拥抱,有微笑,有宠溺有安慰,所以在这里,小公主可以放肆地把自己的害怕替换成温暖……所以啦,小公主的最终归宿是青砚*^_^* 虽然齐彦没有小公主,但是有泥萌啊 最后,还是求收藏求收藏,可怜可怜我吧,路过的小天使收藏收藏啦! 第15章 泼茶 元玉歪在移墨堂外临时安置的一个软榻上,秋日微曛的太阳晒在脸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蔺嬷嬷坐在一旁的印竹纹高脚板床上笑眯眯地看着她,“玉姑娘今日想吃些什么?方才见路大娘采买回来,竟弄了些海参,不若老奴露一手,给姑娘弄个老奴的拿手好菜佛手海参?” 哼哼,这海参可不是偶得的,可是她仔细嘱咐路大娘一定采买的!蔺嬷嬷心里得意极了,虽说她只是个乳母,可做饭这手艺……呵,可不是她说大话!她的手艺,就是个公子也满意得很,这小丫头!不给她露两手她就不知道花儿为甚么这样红!那可是她杀鸡宰鱼多年染红的!!这么一说,蔺嬷嬷胸中磨刀霍霍的洪荒之力蠢蠢欲动…… 笑了笑,蔺嬷嬷又往元玉边凑了凑,骄傲地说,“姑娘啊,您不知道,这佛手海参可是蜀中那儿的贡菜,连公子都赞不绝口,若不是老奴老子当初在蜀中老家的时候做过厨子,老奴也不会呢。” 佛手海参?什么东西?阿砚也喜欢得赞不绝口?有这么好吃? 元玉睁圆眼睛,好奇地看着蔺嬷嬷的圆盘脸,“是吗嬷嬷?”,砸吧砸吧嘴,元玉顾不得早前对蔺嬷嬷想从她手里抢阿砚的事,直直地瞧着蔺嬷嬷,“那我要尝!” 说起吃的,元玉嘴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味道,那种味道……让她想起来就有些垂涎,舔舔唇,元玉颦紧了眉头看着蔺嬷嬷,“嬷嬷……嬷嬷会不会做那样一种鱼?” 鱼? 嗨,那简单!蔺嬷嬷一听那是眉开眼笑,“玉姑娘,这你可问对人了,说到做鱼上,路大娘可都比不过我!”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蔺嬷嬷打包票,“你说吧,老奴给做!” 仔细回味那味道一番,元玉有些不太确定,“那鱼……呃……有些甜……也有些酸……”说着元玉感觉那味道越来越清晰,坐起身子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跟蔺嬷嬷比划,“就是既有甜味,又有咸味酸味的那种鱼。” 既有咸味儿?又有酸味儿?更甚还有甜……甜味儿? 那是什么鱼? 任是蔺嬷嬷这见菜多食菜广做菜也极其上手的也有些懵了,“姑……姑娘?有……这种鱼吗?……甜……咸……酸味儿的鱼?” 有,元玉拧着眉重重点头,她一定吃过的,“有,有的!”继而元玉飞快地摇了摇头,伸着指头为难地比划,“不是鱼本身有甜味咸味儿,就是……就是做出来的这个味儿……” 咽了咽口水,元玉抬头看着蔺嬷嬷,有些巴巴地,“嬷嬷会不会?” 蔺嬷嬷张了张嘴,愣在那儿了,现在说不会……是不是有些打脸? 可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去哪给这小祖宗弄这古怪味道的东西!还甜味掺和咸味的!你说这掺点酸的没啥,可这菜里头掺甜的,听都没有听过!这甜的就是甜的,咸的就是咸的这咋能掺和?!!! “老奴……”蔺嬷嬷只觉得满嘴苦水,忽然,她圆脸盘上褶子一颤,“对了姑娘,你还吃不吃知琴做的糖心火烧?” 死道友不死贫道,想起昨晚这姑娘啃着一只火烧那满足的样子,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正在后罩房休息的知琴。 呀!糖火烧!香香甜甜的糖火烧! 元玉立马忘了鱼的味道,直接站了起来,“我想吃糖火烧!” 蔺嬷嬷满意地眯起眼睛,她此刻真是无比感谢知琴那卖糖火烧谋生的亲娘,尽管她俩从未谋面,可是……“姑娘,知琴今晌轮休,在后罩房休息呢!” -- 第25页 元玉颇有些不高兴,“我现在就是想吃!你陪我去唤她!”拧着眉毛想了想,她又扬着头加了一句,“那让她……让她明日多轮休一晌!” 说完,元玉起身就想走。 眼见这姑娘蹦蹦跳跳的着急样子,蔺嬷嬷拉扯住她,瞟了瞟移墨堂里间,小声道,“跟公子说一声啊。” 哦对,还有阿砚,得问问他吃不吃。 话音未落,蔺嬷嬷就寻不见她了,这姑娘,蔺嬷嬷不由失笑,怪不得彤玉小姐……唉……她家公子那个楞正直板的人,估计也只有碰着这样吵吵闹闹的小丫头才能过得有人气儿些吧! 移墨堂里。 谢青砚摸着古籍绣字的手指顿住了,随着耳边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这小东西,一说起吃的就……还咸的掺甜的,真是奇异吃法……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蔺嬷嬷她俩这几日光景就能处得这样好,早前他也知道,蔺嬷嬷是一直中意彤玉的,还多次谈及这事,倒是没想到…… 谢青砚又摇头轻笑,这小东西!前几日还日日黏着他,这几日倒是只要有人陪着就不闹腾了,跟他早前的虎皮猫颇有些像,又懒又黏人。 “阿砚——你要吃糖火烧吗?”元玉声音略有些急促。 谢青砚笑着偏头朝着声音的方向,“你慢点!别磕着了……” 元玉快步走了进来,矮身趴在他身边,左手无意识地把玩他肩上的余发,问道,“你吃糖火烧吗?吃糖火烧吗?” 又拿他的头发…… “别闹。”谢青砚无奈地从她手里抽走自己的头发丝,笑着回道,“那……给我捎带一只吧!” 元玉嬉笑着点头,手指又无意识地在他肩上给头发绕圈,“那我去找知琴做去?” 谢青砚点头轻嗯: “小玉,你的手在哪。” 呃……元玉嘿嘿一笑,跑了出去。谢青砚只无奈地连连摇头。 后罩房里。 知琴看了看一样的茗棋,秀气沉静的姑娘温柔地看着手上天青色的荷包,约莫绣几针就仔细磨搓磨搓,看看针脚,摸摸质地,那仔细的样子好似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知琴见过好几次她这样,叹了口气,她端起绣篓子坐在茗棋旁边。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荷包上绣得是一丛墨色的矮竹,抬眼看着茗棋面上温柔的神色,知琴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茗棋,你这几日……” “你是想说我逾距?”停下针细细抚摸一通,茗棋才掀眼皮看知琴,上下看了一番,她又低下头去仔细下针,“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我喜欢公子。” 知琴看着她的样子,垂了垂眸,“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茗棋冷冷一笑,“不是这样,不是怎样?没有好好尽一个丫鬟的本分伺候那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吗?”不屑地轻哼一声,她继续下针。 知琴将她的荷包夺走放到桌上,沉着脸盯她,“你以前不是说能待在公子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吗?可让你去照顾她你端杯冷茶就想递过去,你这是满足吗?既为丫鬟,主子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让咱们好好照顾她,咱们就得好好照顾她,不是吗?” “对!”茗棋一把将手里的针摔下,“我是丫鬟,可她又是什么金贵小姐?不过是个捡来没见识的乡野丫头!谁也不比谁金贵!凭什么让我伺候她!凭什么!” 知琴面容平静地盯着她,“不凭什么,就凭公子的另眼相待!” 茗棋将桌子上的荷包揣手里,掀唇冷笑,“另眼相待?又不是大家小姐,为着那么个没见识只会吵吵嚷嚷的粗野丫头,你信吗?” 知琴站起来走到茗棋跟前,上下打量她一通,一字一句地说道,“茗棋,你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同样身份的玉姑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你想飞想疯了也仍旧是只野鸡!” 她是野鸡? 茗棋瞳孔猛然变大,然后疯癫地笑了起来,“没错!我就是不甘心!你说对了,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见不得同等身份的人一夕之间变得天差地别!你说对了,就算公子娶个地位稍稍比我高的小户女,商家女,我都不会这样不甘心!……偏偏……偏偏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丫头!她凭什么比我过得好!她凭什么能当凤凰!” 知琴盯着她,忽得笑了,她竟没想到……同宿几年的姐妹是这样一个人,这时看不出来,那以后呢,若是以后她嫁得比她好一点,过得比她好一点,茗棋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呢?“所以之前,你知道彤玉小姐和公子……也并无不满怨恨?” 茗棋嘴角一勾,“彤玉小姐出身高贵,气度温婉,哪里是她一个没礼仪没见识黏公子身上的小丫头能比的!这样的千金小姐,怎样配公子都不为过!”她一介丫鬟,自然比不得千金小姐! 知琴忽然不想再谈了,面无表情地扭了过去,“主子的事丫鬟无法置喙,更遑论你这样加以评判,茗棋,你好自——” “彤玉小姐是谁?没礼仪没见识的小丫头……你——是在说我?”元玉本事来寻知琴做糖火烧,谁知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在讽刺自己,她很是不悦地看着那个拿荷包的紫衣丫鬟。 紫衣丫鬟,也就是茗棋,一看见当头进来的人就懵了,回过神来她才想起面前的这个是个什么身份。 在心里冷哼一声,她垂眸温柔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夸赞一下苏家的彤玉小姐真真是个娴雅知礼的官家小姐,可比我们这些不懂礼的小丫头们强太多。”可在茗棋心里,她想的却是“说的就是你这乡野贱丫头!” -- 第26页 “不敢?” 元玉冷哼一声,当她聋了?没见识!没礼仪!整日黏在公子身上!这说的不就是她!偏偏她还一副被诬陷了的温柔可怜样子,元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去!”她往红木椅子上一坐,直直地盯着茗棋,“你——去给我倒杯茶!” 茗棋看着眼前人颐指气使的样子真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低下头,她轻轻一福,“是。” 走到茶壶旁,茗棋随意的拿了个茶杯,正准备倒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茶壶,嘴角漫开温柔的笑,果然是冰凉的。 倒完水仔细地端好杯子走到元玉身旁,又是轻轻一福,恭敬往前递了递,茗棋道,“姑娘,茶倒好了。” 元玉接过茶杯,手指摸了摸杯子,深深看了眼前笑得一温柔地丫鬟,猛地将冰凉的茶泼到她的脸上,泼得杵在一旁无措的知琴和面无表情的蔺嬷嬷皆是一愣,还未回神,那厢恶狠狠的声音就袭来了。 “我管你说没说!我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我警告你,看不惯我你私底下怎么说都行,别被姑奶奶发现了,若是发现,”元玉瞪着一脸水珠子的茗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被我发现下次,拿开水泼你!” 眼见紫衣丫鬟被自己一番威吓吓得愣在原地,元玉才满意地眯起眼睛,仿佛没事儿人似的笑着跑到知琴身边,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知琴,知琴我要吃你做的糖火烧!” 蔺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景,心里只有五个字,我的乖乖哟! 第16章 火烧 看着元玉一脸着急拉着知琴往厨房走的无事样子,蔺嬷嬷呆愣半晌,而后朝着移墨堂去了。 寂静的屋子里,只余下一抹紫色。 茗棋狼狈地歪在椅子上,脸上的水珠顺着流下,打湿了那祥云刺绣的素白交领,晕出深深浅浅的水痕,紧贴在肌肤上,顺着大开连扇门过来的些许小风吹到脸上,颈上,沾湿的衣领上,竟有些瑟瑟的凉,狠狠蜷紧手指,茗棋牙根紧咬倚着红木椅站了起来,面色再看不出往常的温柔,取而代之的则是噬骨的阴狠。 元——玉! 这个贱人! “她泼了……茗棋?” 移墨堂里,谢青砚听着蔺嬷嬷的话,摸着绣字的手怔在那里。 说完,蔺嬷嬷仔细地打量一番谢青砚的面容,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只是……听闻此事之后,谢公子除了顿住手,稍稍抬头问她了句话,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让蔺嬷嬷倒是有些失望,毕竟当时,她可是惊得几乎目瞪口呆。 “茗棋的确说了那些言语?” 提到茗棋,蔺嬷嬷面色变得有些严肃,“不敢瞒公子,老奴随着玉姑娘去的时候,在外头确是……确是听到了里头的那些言语,是……茗棋的声音。” 谢青砚眉间紧蹙,似在凝神思索。 见公子寂言沉思,蔺嬷嬷也静默原地。 “嬷嬷,让她片刻后来见我。” 蔺嬷嬷打眼瞧了瞧面容平静的公子,心里对“她”的计较立时确定了。 “茗棋。” 蔺嬷嬷还未出声,就见公子稍稍偏了偏头,朝她出声。 蔺嬷嬷眼中染上些许笑意,点点头说道,“诶,老奴就去。” 等脚步声远去,谢青砚嘴角倒是牵出了浅浅的弧度,这小丫头,泼……人?谢青砚将案上绣本医籍轻轻推至一旁,修长大手轻磨案上镂刻的象纹,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像是这小东西做出来的事…… 未多时, “阿砚——” 那娇俏急促的声音就由远及近袭入耳中,谢青砚薄唇登时下抿,扬起的眉毛也轻轻拢住。 “给你送糖火烧——呀……哎呀……好烫好烫……” 谢青砚将方才推至一旁的绣本医籍放置原位,面上一片平静,微微拢起的眉看起来还有些淡淡的不悦。 元玉手拿着一个依稀还泛着热气的金黄芝麻饼笑嘻嘻地跑了进来,一看到案后那鸦青色的衣影,就窜了过去,也没看那人,径直扒过来他抚摸绣字的大手,献宝似的放在他的手心。 “怎么样怎么样?热乎乎的吧,我可是小跑了一路,就怕阿砚你吃不着热乎的!” 谢青砚哭笑不得,他这是在不悦给谁看啊?手心里的温度传来,谢青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的确是热乎乎的。 元玉一高兴,就扯着他的手想往他嘴边送,“你尝尝,你尝尝嘛!” 谢青砚垂了垂眼睫,站起身子摸索着拉扯住她作乱的两只小手,轻轻唤她,“先听我说。” 元玉两只手被他拽在手里,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胡乱嗯了两声,然后小手指头开始挠他的手心。 谢青砚实在是有些头疼,手心里轻轻痒痒的感觉像划在心尖儿一样,谢公子感觉自己耳尖微微有些热,遂刻意地板起脸,将头偏至她声音的方向,“小玉可是泼了茗棋?” 见他肃起面容,元玉心里有些打鼓,声音就有些蔫,“泼……了”,可是……是她先——想到这里元玉又有些委屈,遂同他大声辩驳起来,“是她说我不懂礼仪没有见识,比不上什么铜玉小姐铁玉小姐的!” 早在路上拉知琴做糖火烧的时候她就问她什么彤玉小姐的事了,她知道他有个温柔的和顺的知礼的什么什么很好很好的表妹,还想要抢她的阿砚! -- 第27页 毛一炸开,蹭的一下,元玉就挣开了他的手,拉扯起他的一只胳膊就紧紧地抱住了,还蹭来蹭去,“我就是不懂礼仪,没有见识,那你也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抱着他胳膊的手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忽然她的手好像触到了一个热源,对了,烧饼!元玉一骨碌抬起头,夺过他手里的烧饼就咬了一口,又甜又香软的感觉传来,元玉拿眼瞟了他一眼,大声叫嚣, “连你的烧饼也是我的!” 谢青砚被她这一番作腾弄得不知东南西北,忽然摸索到了她捏着烧饼的手,鬼使神差地学着她的样子顺手就也夺过了她手里的烧饼。 热腾腾的温度传来,拿着烧饼的谢公子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就……就夺过来了? “径直当面泼人,小玉就也不怕与人结仇!”掩饰般地肃起了脸,谢青砚开始板板正正地斥责她。 元玉看着他手里的烧饼呆愣一阵,回过神来听见结仇两个字,娇声哼了一下,“谁敢同我结仇!” 既然夺了烧饼,不吃……是不是……很奇怪? 谢青砚不顾她紧缠着的那只胳膊,只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烧饼,温吞地咽下后才开口,“小玉倒是口气大,只是,人心隔肚皮,不是你说上两声谁敢就没了的。” 你要记得……人心隔肚皮……除了阿靖,他们…… 模糊的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快得元玉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茫然想着那句人心隔肚皮。 人心隔肚皮……的确……人心隔肚皮…… 垂下脑袋,元玉蔫蔫的,“茗棋她讽刺我。” 察觉到她的语气,谢青砚安抚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下次小玉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砚。” 元玉抬起脑袋看着谢青砚,他眉眼弯弯像朗月,尽管他的眼睛好似对不上她的眼睛,可……那样温柔专注的样子却好像真得能看见她一样,“小玉以后有个可以告状的人了,他叫——谢青砚。” 元玉的眼睛也弯成了个小月牙,紧紧地跟着他的眼睛,“那……要是我不讲理呢?” 谢青砚闻言便笑了“嗯,小玉讲过理吗?” 元玉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烧饼,“我又不是你讲理的表妹!” 谢青砚轻笑,“可讲理的人不需要告状啊,再者,再没有一个可以向之告状的谢青砚了呀!” “阿砚!” 元玉眼睛亮的像点缀黑幕的碎星子,不由自主,她就想喊他。 “嗯” “阿砚!” “嗯” “阿砚阿砚阿砚!” 谢青砚轻嗯,一把捉住她挠手心的指头,“嗯,约摸是傻了。” 第17章 心悦 谢石看着眼前背着青色小包袱的茗棋,咧着嘴嘿嘿笑着向她说着城外庄子其实怎样怎样好,一转头,发现茗棋顿在了那里,挠了挠头,他小声开口,“茗……茗棋姐姐?” 茗棋面上浅浅一笑,轻轻对谢石半福了福身,“小石,这临走,就……让我再看一眼这里吧。” 谢石似有些不忍,点点头背过身子。 茗棋打眼从那青砖黛瓦一一略过,眼前好似有个挺拔的背影处处跟随,茗棋眼一弯,抬脚就想过去喊“公子。” 只她才一动,眼前景就一晃,只不过一些死物而已,哪还见那人那影? 讽刺一笑,茗棋袖中的手指紧紧扣进掌心的肉里,她想起了昨日那个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公子。 “谣传误苏家小姐声誉是其一,暗讽小玉是其二,文过饰非欲盖弥彰是为其三,且……你已生了私心……茗棋,你……去庄子上吧。” 去庄子上……凭什么她犯了错就要去庄子上!那个嚣张的贱人就能安生生地待在公子身边!公子不公!不公! 茗棋咬唇扭头往二门走去,眼中的怨恨一闪而逝。 她有私心?她是有,不止对公子,对那贱人……茗棋眼神轻蔑一瞥,她的私心还没用上呢! “诶……茗棋姐姐,怎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谢石眼光扫见茗棋身影一动,就往前走了,嘟囔着赶忙也跟上她往二门走去…… 移墨堂里。 知琴已立在原地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公子仍未自书中抬首。说实话,她的心里有些打鼓。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公子。” 知琴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公子,忍不住先开了口。 谢青砚闻声垂了垂眸,推开案上的绣本,“你可知,唤你来是有何事?” 知琴心知是昨天的事,有些忐忑地舔了舔嘴唇,“知琴猜度,是昨日之事。” “哦?”谢青砚点头,“你既知道,那就说说吧。” 知琴垂首抿唇,“奴婢……奴婢不该说及彤玉小姐……也……也未……劝阻茗棋。” 确实……昨日茗棋对玉姑娘说的话……太过分了,她只顾及茗棋的变化…… “身为女子,你不会不清楚这世道对女子的严苛,苏家小姐同我是表兄妹,我希望下次,不再有累似的谣传。”谢青砚顿了顿,复而开口,“至于小玉,无论身份怎样,想必你心里清楚我如何待她,我自也希望你们如何待她。” 茗棋心里一震,郑重点了点头,“知琴定谨记在心。” “下去吧。” -- 第28页 脚步声早已远去,谢青砚眉间却仍紧紧颦着。 他着实是想不通,自己一个规矩甚严的人,怎么就容许那小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成为特例? 神思翻涌,不知何时,他已踱步到了里间的软榻旁,脚步顿住,他可以清晰地听见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谢青砚放轻呼吸弯下身子,感觉着她的气息鲜活地萦绕在四周,霸道而又柔软地充盈着他胸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心好像霎时牵出了一条线,线的那头,是……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吵吵闹闹。 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轻轻俯下身子,抚开前额好似睡乱的碎发,双唇轻轻下触,细细软软的触觉袭来,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原来……是她软软的面颊呀。 谢青砚感觉,他的心此时此刻好像软得一塌糊涂,心底有个地方,已经扎根,发芽,逐渐长成……她的样子。 原来……没有原因的,自他第一次推不开她,他就……再也推不开她了…… 原来……这就是心悦一个人,是这样一种……让人上瘾的甜软…… —————————— 勤政殿内。 齐彦埋首案前,案上的奏折积成一摞摞的小山。 卫限踱进殿里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师兄半夜唤师弟前来,可是解决那些个奏折?” “竟未发觉你来。”语气虽是一贯的冷,但仍可听出其中的熟稔。 齐彦抬眼对卫限比了比那太师椅,说道,“云良坐。” 卫限落座,笑着看向一旁的奏折,“师兄近日应是忙极。” 齐彦顺着看向了那堆奏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朝中多数对女帝仍有微词。” 卫限倒是没太惊讶,从桌上抽出一两本奏折随意翻了翻,“这御史大夫未免会给自己找茬,女帝登位已成定局,这些,这些……”他又抽出翻了些,“不过是无病呻吟,为自己低女人一头叫屈而已。” 齐彦倒是没太在意这些奏折,起了身子往内殿走去,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携着好几卷仿似账册的东西。 “那些折子倒是不甚着急,不过是些世家老臣,觉得女帝羽翼未丰想趁火打劫得些利益罢了。” 说着,齐彦将那些册子放在案上,“你先看看这些。” 卫限大致翻了翻,抬眼看他,“这是税粮册子?” 齐彦点头,“早几年看顾着户部的时候,见税粮册子记录的皆是一年内各地的税粮多寡,就在闲时命他们做些定地纵年的册子,这不看则已,一看就出了问题。” 指了指案上的册子,齐彦道,“这是各地十七年来的税粮多寡,你看看。” 卫限听他一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手下开始仔细翻看那一沓沓的册子。 “时辰有限,”齐彦伸手指了指每页左下的三四行小字,“你先看这些,这是户部做的总录。” 略过上面的记录,卫限开始瞧每页的那几行总录。 一个时辰过去后,卫限翻完最后一页,从中挑出几沓,抬眼看向齐彦,“这几个地方……好似有些怪。” 齐彦也抬眼看向他,并未言语。 卫限见他不语,遂继续开口,“别的地方这十七年或多或少都要有些旱灾涝灾蝗灾什么的,独独这几个地方好似十七年来都风调雨顺没什么灾似的,这税粮每年交得”深深地看了眼齐彦,他笑着补充,“都交得恰恰够啊。” 齐彦自那册子上抬眼,淡淡地看了看他,“你再看看这几个地方地处哪?” 卫限看着案上蓝色帐皮上的字,荥川郡,砀郡,渔阳郡,广乐郡,这……好像都是东南那一旮旯的。 一旮旯?呵呵,这定是有问题了。 扬了扬册子,卫限似笑非笑,“这倒是有点儿不想让朝廷接近他那儿的意思。” 齐彦伸手指了下那广乐郡的账册,“更有意思的是,这三个郡都是广乐郡的邻郡,这广乐郡有个广乐郡王,至于这广乐郡王——” “广乐郡王是刘瑱!” 还未说完,卫限就忽然接了上去,勾了勾嘴角,他站起身子来回踱步,“原来是前朝小皇帝的那个叔叔啊,这前朝的人……”转过头笑着看了看齐彦,道,“师兄,火眼金睛呀!” 齐彦神色有些莫名,“本来这册子想呈给先皇,随后派去那里查探一番……” 卫限见师兄这样,赶忙笑着拍了拍自己胸脯,“师兄直言吧,要派师弟做什么?” 齐彦看他一眼,“如今……这些世家虽不甚着急,可必定还要与之周旋,我是去不成了,还望云良能好生查探一番,届时我会明里安排几个钦差假装在各地查看一番,广乐郡的钦差到时跟他们打太极,你见机行事。” 卫限笑着看向他,“师兄还不信师弟么?这皇宫勤政殿师弟都能夜半而入,更莫谈区区一个小小的郡。” 齐彦深深看他一眼,冷肃的脸上颇为郑重,“云良,那刘瑱能深藏十七年而不露,足见不可小觑,你此去定要小心为上。” 卫限笑着看他一眼,“师兄放心!只是……卫限如今虽然是外人眼中的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书呆子,可离京月余也需个由头不是?” 齐彦倒是又埋首在了案上的奏折里,淡漠的声音随意道,“随你。” 卫限笑了笑,“看来又得倚仗我那弟弟了!” -- 第2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糖发得差不多了,就该走剧情了哦,毕竟小公主和彤玉女神也该见面啦*^_^* 第18章 卫陵 自宫里出来后,卫限抬眼看了看天色,转悠了几圈后就去了朱雀大街的仁信书斋。 书斋里的伙计一看是卫大公子,忙放下手里的掸子陪笑招呼,“大公子来这么早,这可巧了,昨日刚到了些麓山书院秦先生新出的策论注,大公子要不要看看?” 卫限温和地对他笑笑,“都给我拿过来吧。” 伙计诶了一声,跑里边拿了三四本崭新的策论注,递给卫限,“诺,大公子,这些就是。” 卫限随意翻了翻,就拿出了两锭银子,“我都要了。” 那伙计眯起眼睛连连诶了两声,笑得眼脸上都想出褶子。 拿着书欲走时,卫限又看了他一眼,“下次若是有新的,你一定记得告知与我。” 那伙计捏了捏手中的银锭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公子您放心,一定会的。”就冲这银子他也不能漏呀。 另一伙计从里间掀帘子走出来,见他朝着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也朝那厢一看,呦,这不是那屡试不中的卫大公子么,拍拍同伴的肩膀,“你小子运气不错,碰上卫大公子了!” 拍完,这伙计看着卫限的背影摇了摇头,“不过,我就不懂了,这都多少次了,卫公子就没那根文官的筋儿,干脆走武官的路子不得了,还有他家那小公子,诶呦呦,这么折腾下去,唉……” 走武官的路子? 被拍的伙计撇撇嘴,“他一个肩不能提的书生去走武官路子?别开玩笑了,况且这天下升平的,没见尉迟大人早八百年都卸甲归田了,还走武官,这没了战事,朝堂那就是文官的天下了,武官是闲人,闲人知道不?没实权!这卫公子倒是会选路子,唉,只是……可惜了。” 一旁趴书柜上的伙计听同伴一声长叹,倒是笑了,“嘿,你这小子,可惜个啥呀?” 伙计瞥了他一眼,凑到他脑袋旁,小声道,“你不懂,卫公子那武安侯的爹不是个泥腿子出身么,上京那些传家几百年的世家贵族哪会看得上这个呀,肯定就算卫公子想挤进去,那些人也不会给他机会的!这不就是可惜么!” 两人对视一眼准备抬头,结果各自脑袋上都挨了一下,俩人抱着头往后一瞥,天!掌柜!这一看俩人心里就开始默默流泪,掌柜的怎么……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不带声的! “就你们俩知道的多是吧!后院的书都搬了吗还在这儿闲唠嗑!我看你们俩是想扣工钱吧!啊!” 柳掌柜怒瞪着捂脑袋的俩伙计,气不打一处来,泥腿子!泥腿子也是他们能喊的!这俩兔崽子知不知道上京最大的泥腿子是谁?那是先帝!大燕的天!这嘴不知把门儿的东西,读了点儿书就以为自己啥浑水都看的清了是吧!什么时候连累了他他都不知道呢! 柳掌柜捂着突突疼的脑袋,“滚!赶紧给我滚去干活!” 俩伙计登时掀帘子就往后院走去。 卫限拿着书走在路上,眼看就走到自家府邸了,后边忽然传来一吼声,将他定在了原地。 “哥!” 卫限一扭头,身后一绛红色劲装的少年正快步向他走来,手中的弹弓随着他随意的大步子一晃一晃的,只除了少年眉间明显的不耐外,这还颇有些潇洒风流的味道,诶,可不就是卫陵那臭小子! 卫限早前还想着买了书去文竟楼转个两圈,看怎么在回来的路上碰着他呢,这小子可就自己过来了! 嗯了一声,卫限看向他,“有何事?” 卫陵一把扯过兄长手中的书一看,就嗷起来了,“你怎么还看这种书啊!有看它的时间你就不能陪你亲弟弟吗?” 卫限尴尬地看向卫陵,“听话,将哥哥的书还给我!” 然而,那货提溜着书一脸欠揍地嗷嗷吆喝,“就不!就不,你说你一个当哥的陪弟弟去历城玩玩怎么了?” 卫限无法,只能着急地转着圈够着卫陵手里的书,“小陵!你别把我的书给弄烂了……” 兄弟俩打打闹闹的,逐渐有百姓开始围观起来了。 “这不是那哥俩吗?这怎么闹上了?” “可不是!这闹了第二次了,你不知道,早前有一次,卫小公子想去沔城玩儿,他那闹腾的二世祖脾气你还不知道啊,不折腾个事儿出来那还叫卫陵吗?武安侯不放心,想让卫大公子跟着,俩人就闹了一通了,可这卫大公子一心就扑在了下场那事,硬是没去,最后还是武安侯亲自带着儿子去的沔城。” “呦,这卫小公子这回又想出去疯了吧!” “可不是,你没听刚才说想去历城呢!” “这历城可比沔城远多了,中间隔着平城宛城江城……呦,七个城呢!” “那武安侯那把老骨头估计折腾不动了,这哥俩儿可有得闹腾了!” 正说着,刺啦一声,一本书被兄弟俩的争扯之间给撕烂了,纸片雪花一样满天飞,周圈窃窃私语三三两两扎成堆儿的百姓顿时止了声,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哥俩儿。 卫限一向温和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向总乱嚷嚷的卫陵则愣在了原地。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嘴唇蠕动了几分,卫限弯下身子不言不语地开始捡碎纸片。 -- 第30页 “哥……你别捡了……要不……要不我再帮你买一本儿?” 见他不答应,卫陵耷拉下脸也弯下身子预备帮他捡,结果还未伸手,就见他哥指着他的指头,“你别碰!” 卫陵一怔,就听见他哥盯着他的手又接着说道,“我去历城,但是,你别再碰我的书。” 卫陵垂首一看,自个儿爪子下面,赫,是他哥那几本没撕坏的书,呃……这,朝他哥嘿嘿笑了笑,他忽地想起了他哥说的那句话,咦!他去历城,嗷嗷一声,他又一下蹦到了他哥身上, “哥,亲哥,你让我把你那书斋买了都行,哦不——俩都行!” 卫限被他蹦得往后一趔,这臭小子!卫限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他要是真没点功夫傍身估计早晚得被他给弄残了! 卫限也懒得捡地上那碎纸片了,对着卫陵淡淡地开口,“我不要书斋,给我把烂的书重新买一本就行了。” 卫陵嘻嘻笑着不住点头,“买买买!” 恰这时,武安侯府的门房小跑了过来,乐呵呵地左右问着,“大少爷,这怎么了?小少爷,您怎么了?”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小少爷的狮子吼声,“怎么了怎么了?混账!没听见要给大少爷再买本书吗?就怎么不长眼色呢?” 哎呦呦,他又混账了,门房虎躯一震,“是!小少爷,这……这就去!” 还未走远,就听见那小阎王嘻嘻笑的声音了。 “哥,一会儿你的书就回来了。” “哥,咱什么时候启程?” “哥,你都要带什么东西?” 哎呦这小少爷,可真能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过几个短篇的文,开了本书准备把它们放进去,估计明天下午就能搜到这本书了,书名《皇皇者华》,希望小可爱们可以留下可爱的小爪爪。 注,卫陵小公子可是个重要的人物呦! 第19章 喜帖 卫大壮,哦不,早已改名为卫健的武安侯狐疑地看了看小儿子,然后转头瞟向了大儿子,“你也去?” 这大儿子怎么有些不对劲儿,往日不都将自己锁在书房成天成日地不出来么…… 卫限点头,“不过陪弟弟去游历一番,不是有句古话,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或许,儿子屡试不第也有此种原因吧……” “咳咳……” 武安侯见自己大儿子这颇为神伤的样子,有些不得劲儿,遂咳咳两声打断了他。 “小限啊,你早这么想不就得了,那劳什子进士咱不考也行,这世子陛下愿意给的给,不愿给咱大不了继续回去当屠夫,话说这天天闲着的日子老子过得也不甚舒坦!” 当屠夫?? 卫限苦笑,“父亲……儿子相信自己会中的,等下下年的春闱,儿子好好温习再下场,争取能中。” 还要下场? 武安侯摇摇头,劝也劝了,怎么都不行,随他去吧。 “你愿意考,就考吧。”反正也不大可能中。 他这个跟着皇上打江山的一个大老粗屠夫,混个几十年的侯爷当当就知足了,管他皇上跟世家那些个较劲儿,反正跟他一起扛过枪一起骂过娘的弟兄们也都这样,上不了朝堂,给封个不知什么什么的爵位,然后闲在家里喝喝酒发发疯,舒服是舒服,可——就是太闲了…… 嗐!这一想,还真没当土匪的时候混得得劲儿! 卫陵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懒散随意,“爹,您那腿早前受过伤,我哥不忍心看您这么折腾,大手一挥,就决定陪我去了呗。” 手里拿着个缠枝花的茶盏盖儿抛上抛下,卫陵都想好了,他要借着这次历城花会把北边的上党郡,衡郡的一十八座城都玩一通,闲在皇城多没意思啊。 历城花会在整个大燕朝都有名得很,盖因当世大儒许鸿先生说的那句话,历城十月,奇绝天上景。故此,不少文人雅客都慕名去寻那天上景。因这,历城太守还特地弄了个十月二十二历城花会呢! 武安侯一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卫陵!要不是你这混账做得那些事,你去哪老子都懒得搭理你!” 卫陵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嗯嗯我混账,我混账,那爹,我跟哥定好日子就出发了啊,顺便去江城逛个庙会什么的。” 别看他爹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可要说护短,没谁能比得上!要不是因为他爹,他家这么一个没实权的武安侯府早就被人拿捏死了!还能容得下他横着在皇城走? 什么??还逛庙会?这小子年下都不打算呆家里? 武安侯虎目一瞪,“你再说一遍!” 卫陵还未开口,门口走进来一美艳的中年妇人,柳眉倒竖朝他怒气冲冲地走来,指着卫陵就扬声闹道,“卫陵啊卫陵,你翅膀硬了不是?还想去江城逛庙会?” 卫陵眼风扫过去一看是自己亲娘,一把抱住他娘的胳膊就开始哼唧, “娘啊,儿子长这么大都没看过花会也没逛过庙会,呆在这皇城四四方方一小块地儿,都快要憋死了,您就疼疼儿子吧,放儿子去玩玩吧……娘……天底下最最温柔的娘……” 最最温柔?钟氏一听这话,心里高兴极了,眼风嗔怪地扫过去,“你这死孩子,就会说这些话哄我!” 卫陵一听自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会哄娘呢,这皇城谁不知道我卫小爷的娘可是当年温柔可人的大美人儿,那哄谁也不能哄我娘呀……” -- 第31页 钟氏笑着斜了他一眼,“行了,儿子,告诉娘,真想去?”说着,拿眼风扫了扫一旁稳如山的大儿子。“这次……我听说你哥也去?” 卫限一收到他娘的眼色,就在心里默默苦笑,他娘还真是心透,整个家……也就属她看得清自己。 若是钟氏听见这话就得反驳了,这哪个当娘的看见自己儿子整天整日地闷在屋里还一点都不生疑的,那也太不走心了吧! “当然想去!” 卫陵嗷嗷着点头,“所以娘,您放心吧,这次我哥也跟着呢!”但是出去玩就不带他了,没啥,他哥一头就扎在书里了,跟他玩儿多没意思啊。 卫限也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他娘,“这次陪弟弟去游历一番,或许也能长些见识。” 钟氏看向他,笑着说道,“那我可将你弟弟托付给你了,”顿了顿,眼里涌出些情绪,语气略有些郑重地对他说,“万事……小心。” 卫限对钟氏安抚地笑了笑,“娘放心,小事而已。” 钟氏眼中笑意重现,“好……好,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 卫陵则觉得自家一心钻到圣贤书里的哥哥有时还不如护院来的放心呢。 这么一商定,卫陵卫限就择了个好日子往历城而去。其间见闻,暂且略去。 ———————————— “世昭的?” 移墨堂里,谢青砚有些怔愣地拿着个描金囍字红帖。 苏家小厮苏六笑着躬了躬身,“回表少爷,您听的没错,确实是世昭少爷的,是下月二十八的喜。” “下月二十八?……如今九月下……” 谢青砚沉吟着将其放在书案上,“怎的前日来时未曾听他说起过?” 苏六挠了挠头,“那日公子说要送来的,结果给落在了书房,或许没拿帖子,就给这事儿忘了?将将公子又准备送来时,恰被夫人喊去试喜服了,就……就派苏六来了。” 谢青砚点头,“是同哪家的亲事?” 苏六闻言眉开眼笑,“未来大少奶奶是临安洛家三房的嫡女,自小养在洛老夫人处,他家有个在皇城做吏部员外郎的大伯,正堪重用。” 谢青砚点了点头,“倒是劳烦你了,世昭大婚,我这个表兄无论如何是要去的。” 苏六笑着拱手,“表少爷是自家人,夫人交代了,谁都缺得,表少爷缺不得呢。” 谢青砚含笑,“烦请转告姑母,砚定不负姑母的美意。” 苏六嘿嘿笑着,“表少爷放心,若是无事,苏六先告退?” 谢青砚朝他笑了笑,偏头朝着一旁的谢石说道,“代我送送苏六。” 谢石忙忙应是,对着苏六咧嘴笑着比了比门口,“苏六哥,世昭少爷要大婚了啊。” “可不是,这日子快得……” 二人说着笑着远去了。 没多大会儿,元玉就蹦蹦跳跳进了来。 一见玄色案上显眼的描金囍字红帖,就好奇地伸手拿了翻看。 “咦?什么呀这是?” 谢青砚自她刚进门起就听到了,伸手就往桌上摸索,摸索到桌上的一个细软帕子后,笑了站起身把元玉拉过来,笨拙地伸到她额头轻轻擦汗, “那是世昭大婚的帖子,刚送过来。” 擦着汗,谢青砚温和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气都喘不匀了!跑出去踢毽子了?” 元玉胡乱地嗯了两声,眼睛这时也看见了帖子的内容,世昭?那不是前次来的那个喊阿砚表哥的书生? 他要大婚了? 元玉随意地将帖子合了起来,放在了案上,只还未完全放下,她忽地又拿起翻开。 对了!这世昭……不就是那位彤玉小姐的哥哥? 他要大婚……那阿砚不就得去了?那这样……她也就能去了,就能见着那什么什么都好的彤玉小姐了? 打定主意,她放下帖子,抬起谢青砚的手将脸凑到他手上的帕子那儿蹭来蹭去。 “阿砚……阿砚……” 谢青砚笑着稳住她乱蹭的脸,这小东西,这样嘻嘻讨好他,“嗯,怎么了?” 元玉抬起脑袋小声问他,“世昭大婚,阿砚……去不去呀?去不去呀?” 这语气……谢青砚温笑,“自然要去的。” “那我也要去!要去!” 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谢青砚郑重地对着她的方向说道,“婚宴一般是男女分席而坐的,女眷要去内院。” 元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要去,只她踟蹰了几下,仰着头问他,“知琴可不可以陪我?” “真的想去?”谢青砚看不到她,却能感觉到,她此时定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元玉点头,“想去……想去看看……” “你呀”谢青砚笑着点头,“没有知琴去,我也不放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轻言小天使的十瓶灌溉营养液 感谢六六六小天使的雷 感谢岱谙衲小天使的雷 感谢山弥小天使的雷 感谢百鬼小天使的雷 第20章 大婚 十月二十八日,宜嫁娶。 阎门大街十丈宽的青石板路两旁,挤着一辆辆锦绣装饰,华纹雕刻的马车。 在宛城守丞苏峋苏大人嫡子的大喜之日里,自然是锣鼓喧天,唢呐不断,然其间,一辆不甚打眼的楠木马车里,则响着……均匀的呼吸声。 -- 第32页 谢青砚拍拍不知何时拱到他怀里的人,……没有动静。 他哭笑不得,又稍微加大了些力度,然而……还是没有动静。 “公子,咱们到了。” 轿帘外,小童谢石兴奋的声音传来,谢青砚耳边的均匀呼吸声一点都没被影响似的,还跟只猫一样咕咕噜噜的。 眉梢微微一扬,谢青砚含笑摸索到她的小手,拿起来轻轻放到她的脸上。 知琴说,她晚间总要闹着说说话才能睡,也大概因此,白日里她总习惯睡一通,可这时都该下车了,也不是睡的时候,谢青砚自然也不能再由着她了。 耳尖地听到怀里不耐地哼了一声,继而,谢青砚就察觉到怀里动了一动,果然……谢青砚笑了笑,将她无意放到一边的手又掿到了她脸上。 “呃……阿砚,”元玉哼唧着掀开眼皮子,看见那眉目疏朗的男人正含笑对着她的方向,茫然无意识地问道,“是到了吗?”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元玉随意地打了个哈欠,歪着他又蹭了一下,软软地说道,“还是阿砚身上暖和,让人很容易有睡意呢。” 谢青砚摸着她的脑袋浅浅一笑,“到了,快下车吧。” 下了马车一至门口,管家苏合就笑着引了进去,只宾客太多,苏管家就找了个小厮仔细叮嘱了番,让好生引着表少爷进去,觉得叮嘱好了才笑着又往门口迎宾客去了。 小厮陪笑着引着进了垂花门,边走边说着少爷已经迎亲去了,走了几炷香的功夫了,再等多久就能接回大少奶奶了云云。 元玉牵着谢青砚的手引着他缓步走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明朗大气的庭院,不过一会儿功夫,几人绕过抄手游廊,再一个穿堂,就到了谢青砚的庶九姑母谢氏的院子——海棠院了。 廊下立着的婆子一见谢青砚,就打着帘子笑着往内高声禀告,“夫人,表少爷来了。” 然后热情走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遮了眼,“表少爷可越发俊俏了,夫人早就等着您呢,快进快进。” 说着,殷勤地为其打开门帘,只眼光有些深意地看了看一旁牵着谢青砚手的元玉。 元玉见这婆子直直地看她,眉一竖,就瞪了过去,倒是将那婆子吓了一跳。 几人将将走至门口,就迎来一位高髻美妇人,身着玫瑰红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一派欣喜慈爱的样子,只是走近看清了二人牵着的手,面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些。 “怀之来了,”念及女儿的话,谢氏又打起了笑容,“你这孩子,让你时时来看看姑母,怎的反而来得更少了,若不是这次世昭大婚,你怕是不知到何时才登我的门呢。” “姑母说笑了。” 谢青砚温笑着行了个礼,而后,拍了拍一旁的元玉,说道,“小玉,你也行个礼。” “这是元玉姑娘?” 谢氏笑了笑,“也不知是哪家的,生得……生得这样好。”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声音就淡了下去。 谢青砚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但耳朵却敏感得很,他没有听见一旁的动静,却听见了姑母声音的异样。 元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阿砚在家里交待的好好的,她也答应得好好的,要给行个礼的,可真到了这儿……真要行礼的时候,她总觉得……腿弯不下去…… 屋里一众人都是人精,看着站得直直的这位姑娘,心里想什么的都有,然面上,只眼观鼻鼻观心装没看见。 室内几人尴尬了一瞬,谢氏也有了些恼火,这丫头也忒不知礼,这般直愣愣地站着是在给她示威吗? “元玉姑娘大概也不会,怀之可莫强求她了。”谢氏勉强自己笑着,“这么灵气的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眼神一扫,一旁的一个婆子就作势扶住了元玉,“哎呦,这元玉姑娘长得可真有灵气,我们夫人最是心疼这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谢青砚也猜度到了此间发生的事情,心里虽然也不清楚元玉怎么这时犯了脾气,但脸色仍肃了起来,低声说道,“小玉,别闹,快行礼。” 见她行个礼那么难受的样子,谢氏也不想再受她的礼,说道,“怀之,在姑母这里还作甚么这么多礼,元玉姑娘呀定是看见我们这些老婆子没甚么好玩的,怪我怪我,忘了说了,彤玉在水阁招待她那些小姐妹呢,秦嬷嬷,快,还不快引着元玉姑娘去寻小姐去。” 说着,朝那婆子打了个眼色。 秦嬷嬷见此顺势挽住元玉的胳膊,笑着应声,“看夫人说的,这老奴竟也忘了,元玉姑娘,要不,咱们去寻小姐去?” 谢青砚看不到是什么状况,只听见三言两语间,自己姑母就将行礼这事绕了过去,也不知到底是不满……还是想替元玉解围,无奈叹息一下,他也不再要求元玉了,毕竟这丫头的脾气,他确实怕她再闹将起来。 “小玉,你是……去水阁还是怎的?” 元玉看着谢青砚略微冷下来的面色,心里沉沉的,她也知道自己好像是不对的,她答应的好好的,她要行礼的,阿砚还特地要知琴教了教她的,她却没有行……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弯下腿…… 元玉有些尴尬地迅速看了看座上温笑着的美妇人,低下头拉了拉谢青砚的手,讨好地在他手掌小心地挠了挠,“那……阿砚,” -- 第33页 顿了顿,她小声地对他说,“我去水阁了。” 也不知是不是谢青砚的错觉,总觉得她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讨好意思,委委屈屈的,谢青砚只觉得对她的气又无形中消散了,无奈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别太莽撞。” 元玉轻轻挠了挠他手掌心,就随着秦嬷嬷走了。 空空的手掌心轻轻动了动,仿佛方才痒痒的感觉还未离去,谢青砚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这丫头硬的时候脾气倔得很,软的时候……嘻嘻讨好的样子总让人……心疼,这样直的性子……唉。 谢青砚不是没有听说过内宅的那些阴毒计谋,能让他放心地将元玉这样性子的丫头放在这里,是觉得在姑母这里,那些事情不会发生,说句不敬的话,姑母对于陈郡谢氏,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敬意,虽说他离家已近八年,可在姑母看来,只要未除族,都是尊贵的谢氏子弟,所以对于他,姑母总是带着一种亲近拉扯甚至于……讨好的意思,故此,才想将彤玉表妹嫁过来,嫁到——她认为的尊贵的陈郡谢氏中去。 “姑母。” 听着脚步声已经远去了,谢青砚才笑着温声开了口。 “未婚妻无状,是砚之过,还望姑母不要同小玉一般见识。” “未婚妻?” 谢氏压根儿不想同他说什么见识不见识的事,她唯一着急的,是那三个字,“怀之?你……你怎么能如此轻率!” 谢青砚只笑着摇摇头,“并不,姑母,这是砚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 谢氏双眉紧颦,“我谢氏尊贵的嫡出子弟,婚姻大事怎么能如此,怀之,你过分了!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及门当户对的问题,单单那女孩子,我就不同意,其一,心思太过外露,世家媳妇是要主持中馈的,不沉稳怎么能拿捏得住那些刁钻的掌柜婆子!其二,言不知礼,这样的媳妇莫说我陈郡谢氏不要,就是平常的小户也不要的!其三,举不端庄,这还未怎么,就同你……同你拉扯起来了,不行不行!怀之,这元玉姑娘无论如何不能是你的未婚妻,即便你不满意你彤玉表妹,还有那么多的端庄恭谨的女子,她不行,不行……” 说着,谢氏就连连摇头,她是绝对不会看着怀之娶那个丫头的! “姑母,”谢青砚无奈极了,“离家近八年,砚早已不再是尊贵的世家子弟了,自然也不需要娶门当户对温柔娴静的世家媳妇。” 想起那丫头直愣愣站在那里连礼都不愿意行的样子,谢氏只觉不满意,“怀之,离家不离家,你都姓谢,你都是陈郡谢氏的人,你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丫头?” “我心悦她。”谢青砚知道小玉有许多的毛病,她脾气不好,她性子……也时好时坏,可听见姑母这样说她,心底却到底忍不下,启唇温声打断了姑母接下来的话。 谢氏震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姑母,我心悦她。” “即便她不端庄,不沉稳,甚至于不能持家,但她……是砚心悦之人。” 谢氏这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他,只是摇头,“怀之,你,你还是再三思忖思忖吧。” 谢青砚笑着抬头看向上首的方向,“今日世昭大喜之日,姑母竟为砚费心至此,砚的错砚的错,” 顿了顿,又说,“等下姑母就该受新人的礼了,还是要准备一下的,砚不能碍了世昭的好时辰。” 一想到这个,谢氏倒是又有了笑意,“是该准备准备,看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 谢青砚也点点头,含笑又施了一礼,“姑母,不若砚先告辞?” 谢氏点头,“怀之,”忽又想到什么,唤住他,“那事,你还是同那边说一下吧,今日青礼也来了。” 谢青砚猜度着来的是大哥,果不其然,点点头,道,“姑母放心,砚这就告辞了。” 谢氏点头,“好孩子,你去吧。” 秦嬷嬷引着元玉径直出了海棠院,只走路也很是尴尬,遂秦嬷嬷每绕过一处也随意地介绍个一两句,只是身侧的元玉却只低声嗯个两声,好似有些低落,见她如此,秦嬷嬷心里也大概有了计较,遂也不再问什么,只连连给她介绍。 知琴看出这小霸王这是伤神了,也不知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有心安慰她几句,然却碍着秦嬷嬷只殷殷喊了几声姑娘。 元玉回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问她,“有事吗?” 知琴:“……没事。” 然后就见这小霸王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好似她有什么毛病似的。 知琴心中流下几根宽面条泪,我这是为了谁,为了谁?!!! 秦嬷嬷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差点没忍住,这表少爷从哪弄来这么个丫头,咋这么……直…… 低低垂下头,知琴开始缩着脖子当鸵鸟,呜呜呜,她再也不想管这小霸王的事了怎么办…… 这么走着,不多时,几人就到了水阁。 三三两两的妙龄女子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秦嬷嬷引着元玉沿着朱漆走廊七拐八拐,终于在在一个拐角处,元玉看见了一位挽着海棠粉宫绦的纤柔女子,她身着暖杏色银线绣小朵合欢花鸾尾长裙,外罩同色外衫,远观娴静大方,近看……等元玉走近,她也轻轻转了身子,弯弯的柳叶眉,潋滟的秋水瞳,含笑微微看着她,近看……温柔可亲。 -- 第34页 元玉几乎立时确定了,是她,她是……苏彤玉。 果不其然,秦嬷嬷走近了她,笑着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就笑着走了过来。 茗棋说得……好像一点也不错,她很美,也对她……笑得很温柔,元玉在心里这样想着。 二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苏彤玉的步子渐渐拉进,直至不到一尺的距离。 元玉眯起眼睛微微仰头看着她, “你——就是苏彤玉?” 苏彤玉想过许多次元玉的样子,直至转了身子,她才发现,原来梨花巷子里那个神秘的元玉姑娘竟是个长得这样——讨喜的小丫头。 小丫头矮矮的个子,大大圆圆像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瞪着她……很像她前世养的一条……大狗,小小的嘴巴,秀气的鼻子,就连微微眯起眼睛看她那样子,也很难让人厌恶她,只觉得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故意学大人表情。 往前轻轻走了一步,苏彤玉也学着她的样子眯起眼睛低头看向她, “你——就是元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狗年大吉! 祝各位小可爱新的一年天天开心,事事如意! 还有啦,红包红包,今天到明天中午都砸呦! 第21章 对峙 知琴看着眼前这场景,看着那两位主子如出一辙的眯眼动作,只觉要不好。 下意识的,她就看向元玉,袖子底下的手也开始微微出汗,此时在她心里,再无其它念头,只无声祈祷着这小祖宗别犯浑别犯浑…… 那厢苏彤玉的人里,不说顺星顺月,饶是见惯了场面的秦嬷嬷,也微微惊讶地立在原地,这……她家小姐,她家小姐不是平素最稳重……?怎的…… 苏彤玉是觉得元玉长得讨喜没错,可即便长得再讨喜,没有谁会喜欢一见面就嚣张至极的姑娘。 至于……忽然这么意气用事,苏彤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或许她给人的感觉有些像自己前世炮仗一样的小姑姑?下意识地……自己就露出了些同姑姑相处的小女儿态…… 只是……眼前这个再像,也不是她最亲的小姑姑,不过是个……嚣张的陌生人……而已。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都叫做玉。”终归自己是主,不能让客人难做,苏彤玉浅浅弯起嘴角,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轻往桌边移步。 沙沙柔柔的声音天籁般缓缓飘入耳中,还有自然而然亲切塞在手里的温软玉手,元玉颇有些沮丧,她这么嚣张地对她,她莫不是疯了还对她笑得这么好!她不知道怎么再嚣张下去,她素来就不太会同笑脸人打交道。 她心里现在真的很忧伤,苏彤玉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可以同自己引以为豪的美貌媲美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眼睛大,可苏彤玉的眼睛也大,更甚的是,宛如秋水般盈盈地望着你,平静,而又自然,好像是……万物皆不在眼中的淡然随意。 出着神,元玉无意识地就顺着那只手坐在了雕花圆桌旁。 意识到自己坐了下来,元玉更忧伤了,还有,还有她的声音,沙沙软软的,她对她可是又嚣张又不屑的,苏彤玉还对她这么温柔作甚么?! 有缘? 都叫做玉? 元玉忽然觉得很烦闷,她要改名字,不想和她一样也叫玉,眼见桌上有那白瓷碟子上盛着些点心,恨恨地抓了一个咬了几口,索性不理苏彤玉。 知琴有些无奈地看着大爷似的元玉,直在心里劝慰自己,还好还好,不知礼不知礼吧,反正一直都不知礼,总比发起脾气闹将起来要好。 苏彤玉倒了杯茶放在元玉一侧,见着她这副撒气的样子,有些莫名想笑,对这个陌生小姑娘的直性子也有些好感。 只是,虽说她是主,也没有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去哄一个有公主脾气的客人开心的理。遂也不管她,只笑着地自顾自同她说话,周身的气晕自然极了,没有一丝一毫自言自语的尴尬。 这时,一旁穿着浅粉衣衫的女孩子凑到将将走进来的一个着水红绣牡丹花襦裙的女孩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子双眉高高一凌,就迈步走了过来,美眸瞥了眼一旁的元玉,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彤玉,笑道,“怎么,来了新人,也不介绍介绍?” 苏彤玉不用抬眼皮子,就知道来人是陆德英,也就是宛城太守的嫡女,在宛城贵女圈儿一向以嚣张跋扈著名,平素最喜别人的讨好奉承。 在陆德英看来,她算是宛城贵女里的头一份,那么其它所有的贵女理应以她马首是瞻,为了得到她的一点儿赏识而做小伏低地求她,否则,就等着收拾吧! “怎么,是那瞎子表哥带来的,不好意思?” 陆德英看着苏彤玉这么一副淡然的样子就够了,整个宛城,哪个贵女不是拿她当公主一样奉承着讨好着,只有这苏彤玉,整日对她一副爱睬不睬的贱样子,好似多清高一样,呸!不就是个六品守丞的女儿,低人一等的身份!等不得苏彤玉回应,她就出言讽刺起来,她就不信了,这苏彤玉能忍的下来,她可是听翠环打听来的消息说,这苏彤玉可是对她那瞎表哥有意呢! 瞎子? 陆德英太是过分! 苏彤玉皱着眉冷冷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正欲告诫陆德英一番,就听见恶狠狠的一声“放肆!”伴随着一响亮的巴掌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尖锐惊呼声响在耳际。 -- 第35页 苏彤玉立时站了起来,只见场面一片混乱,不说陆德英的狼狈,旁边那口吐放肆的人正被身后的丫鬟使劲拉着,就这,还瞪着眼睛冷冷地看向一脸茶水的陆德英,手指轻蔑地指向她,昂起的下巴既嚣张又蛮横,“你多大的脸!敢对我家阿砚指手画脚!” 知琴虽然对这太守千金说的话很是愤怒,但如今她已经顾不得那个了,天知道,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竟然才勉强拉扯住那伸着爪子蠢蠢欲动的祖宗,深吸了口气,知琴压低声音小声劝慰她, “姑娘,咱们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吧。”祖宗啊,您可安生一会儿吧,虽说这陆小姐口无遮拦的,可您泼也泼了打也打了,这能不能简单了了还是二话呢,这您还想伸爪子开挠,也忒是嚣张了些。 挣扎不出知琴的拉扯,元玉恨恨磨了磨牙,盯着她又补了一句,“丑女人!” 满水阁的人见着这场变故都惊呆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这打哪儿来的战斗力如此爆表的祖宗诶,竟然敢在宛城这么对陆德英! 即便活了两世的苏彤玉,见着这场景也有些微怔愣。她做了两辈子千金贵女,见过最出挑的姑娘就是自己炮仗一样的小姑姑,可至多,小姑姑也不过跟人对吵而已,即便只是对吵,祖父都觉得小姑姑有失世家女的沉稳,多次责罚于她,这姑娘……也不知哪样的环境养成的,这样明面上大张旗鼓得罪人,背地里会吃阴亏的!尤其对上陆德英这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让天下人负我的女人,她不禁为这姑娘担忧。 “大胆!敢对我家小姐无礼!”陆德英一侧的绿衣丫头登时咬着牙就想冲到元玉旁边。 被翠意一声大胆给振回神的陆德英登时就红了眼,尖叫着就伸着手指要往元玉脸上挠,脸上表情狰狞地厉害,嘴里凄厉地嚷着,“贱人!我丑!不仅动手泼我打我竟然还敢说我丑,你是瞎了吗?” 水阁众人惊呆的众人顿时无语“……”重点根本不是丑好吗? 苏彤玉心里也有些想笑,然面上只悠悠朝一旁打了个眼色,一旁的婆子收到后急急拉着疯魔的陆德英,“陆小姐,陆小姐……” 苏彤玉趁那婆子拉扯住陆德英的时候不动声色走至二人中间,温和地拉起陆德英的手,使得陆德英一点元玉的好处都没占着。 “陆姐姐可否给彤玉个面子,今日哥哥大婚,陆姐姐……” 话还未说完,陆德英一把甩开了苏彤玉的手,冷哼一声,“你的面子值多少?给你个面子也不是不可以,”陆德英眼睛狠狠剜了一眼桌子旁扬着下巴的元玉,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这贱人的命!” 苏彤玉当即面色冷了冷,“陆姐姐乃宛城父母官千金,想来应最是亲民如子才是,这样……草菅人命……怕不好吧?” 陆德英一脸蔑视,狠狠地掐了拉着她的婆子一下,“本小姐愿意怎么——” “小姐!” 还未说完,陆德英一旁一个容长脸的丫鬟就大声打断了她。 见是自己的丫鬟,陆德英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好似就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丫鬟瑟瑟抖了一下,想起太守夫人来时交待的话,又硬起胆子凑到了陆德英耳侧。 “小姐,奴婢知道您气极了,可这样大的场合,收拾她只会伤了您的名声,她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名声于她是无所谓的,可您不一样啊,您是贵女,届时亲事什么的受了影响得不偿失啊……小姐若想收拾她,不急在一时,私下里,在这宛城,咱们还怕收拾不了她?” 陆德英盯着她的冷厉目光终于有了丁点儿的缓和,轻嗤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彤玉,“今日念着苏家少爷大婚,本小姐大人有大量,这事先这么着吧,还有,”陆德英凑近苏彤玉,低声冷笑,“别以为是你苏彤玉的面子!” 苏彤玉悠悠垂了垂眼睫,还未开口,只见一旁匆匆过来一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凑到她旁边耳语了几句话后就往后退了退,观其面色,隐隐有些焦急。 众人也不知出了何事,都看向苏彤玉,只是苏彤玉面上滴水不漏,笑着看向陆德英,“陆姐姐果然是太守家的千金,宽和有怀,倒是彤玉狭隘了。” 陆德英冷冷笑了笑,剜了一旁的元玉一眼就扭身走了。 苏彤玉安抚地看了眼水阁里的的众人,笑得温婉大方,“马上要开席了,今日哥哥大婚,大家莫因此失了兴致。” 众人: “……”兴致吗?已经被桌子旁那姑奶奶的一扇一泼给震卒了。 眼见小丫头急得冒汗,苏彤玉歉意地看着众人,“彤玉暂时失陪一下,去去就回,还望各位姐姐妹妹先安坐下来。” 朝顺月打了个眼色,苏彤玉才垂眸转了身子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世昭老爹的官职改为守丞,也就是副太守啦 文文还有两个设定。 设定一,郡城制。 大家都知道秦朝是按照郡县制划分行政区域的,但是当时的郡辖区较小,辖内是县,这时的郡守几乎就相当于太守。 但是本文将郡设成比较大的行政区域,郡内辖县的话大燕朝就有些小了,所以设定郡城制。 每郡有八.九座城不等。所以文的郡守就比太守大了。 设定二,如上所说,郡守比太守高级。太守比守丞高级。相当于省长,市长和副市长的区别吧。 -- 第36页 所以文中的陆德英(太守的女儿)自认为比苏彤玉(守丞的女儿)身份高一些。 因为是时空乱炖,所以可能会朝代混乱。如果有的话一定要捉虫,南塘在这里九十度感谢各位大大。 最后,要相信历史是郡县制哒,不要被伦家误导了。 第22章 毒计 小丫鬟低声凑到苏彤玉耳边。 “是席面上的东西不够,等下就开席了,夫人急得不行,那边又走不开,所以让小姐快去看看。” 苏彤玉面色一冷,沙软的声音隐隐不悦,“是谁管的采买,谁管的席面?” 小丫鬟头垂得低低的,“采买的事本来是马三儿家的管着的,可后来生了病,就给了自家的儿媳妇儿,席面是文大嫂子管。” 苏彤玉慢慢垂了垂眼睫,掩下眼底深处的嘲讽,“先说说席面上都缺些什么?” 小丫鬟低声将缺什么缺多少一五一十地都禀报了,并道,“那些个珍贵的倒是丁点儿都不缺,就是寻常的短的多些,只是,这寻常的虽不珍贵,临时采买可来不及。” 苏彤玉眯了眯眼睛,“付姨娘家里明日也有喜不是,先用她家的,明日之前苏家再给补齐,并赠厚礼。” 小丫鬟应了是就福了一礼往一旁岔道走去,走着走着,隐约听见邻道儿花树那儿似有口角争辩,心有好奇,只是身上还有要事做,也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陆德英死死地盯住眼前瑟瑟发抖的丫鬟,眼神阴毒,她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不说水阁里那贱人,如今一个丫鬟也觉得她好欺负不是!连她都敢撞!想到此,陆德英又愤愤地甩了她两个巴掌,“滚!别让本小姐再看见你! 丫鬟红着眼睛忙点头,“谢陆小姐大人大量,谢陆小姐宽厚仁慈。” 陆德英本来就准备走,听见她这句话就想起了苏彤玉那贱人的话,什么宽和有怀!讽刺她么?什么东西!她忽地就又打了正欲站起来的小丫鬟一个耳刮子,将她打得一懵,声音凉凉道,“怎么,连你也敢讽刺本小姐?” “谁这么大胆子,敢讽刺妹妹啊?” 一男人笑声忽地传来,陆德英往前一看,眉毛就不耐地拧了起来,厌恶道,“你不在外院坐席,来这做什么?” 陆流杨嘿嘿笑了,醉歪歪地凑近了她,“嘿呦我的妹妹,来这儿还能干嘛?当然是看美人儿啊。” 陆德英闻见他满身的酒气就够了,不屑地一把推开他,喝道,“来这儿找美人儿,你挨的打还不够?色心不改!” 陆德英总算知道什么叫嫡庶之别了,看看她那上进的哥哥,再跟这醉鬼一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不悦地冷哼一声,陆德英别过头不再看他,也是,那些个狐媚子,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陆流杨被她推的一趔趄,还是嘿嘿地笑着,“嗐,那外边儿都是些臭烘烘的爷们,哪有这后院的花花草草香啊,” 眯着眼扫到一旁战战兢兢的一个水葱样儿的丫鬟,陆流杨淫.笑着就伸过去手,“瞧!这么个丫鬟都是有味儿的,妹妹你也别管了,哥哥也就这点儿毛病!” 说着,陆流杨就歪歪扭扭凑过去身子,就开始动手动脚,“哎呀小美人儿,爷……爷这儿有好东西给你看看,咱去那边儿,啊?” “陆……陆小姐……救……救救我……”丫鬟惨白着脸挣扎,怎奈男女天生体力悬殊,怎样都躲不开陆流杨的大手,只能眼睛滚着泪哀求地望着陆德英。 陆德英视若无睹,冷冷一觑后,转头就走,她可不想沾陆流杨那些个混账事儿。 翠意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流杨,忙紧步随着陆德英的步子。 “小姐小姐!” 陆德英闻声一步都没停,冷着脸往前走,若不是水阁那贱人,她又何必去费这功夫,还要将她辛辛苦苦准备的衣服给换了!想起她准备这衣服的大费心思,陆德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贱人,此仇不报!她就不叫陆德英! 翠意忙小跑着凑到陆德英耳边,“小姐,奴婢觉得,二公子或许可以助你报仇!” 陆德英忽地顿住脚看了看她,目光自阴沉转成可怕的兴奋,嘴角斜斜一勾,夸了她一句,“你倒是有主意,该赏!” 翠意心里被陆德英的眼神吓得凉凉的,面上却笑得无比开心,“谢谢小姐。” 小丫鬟感觉到胸前的凉意就绝望地闭上了眼,以为自己就会这么被糟蹋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陆德英的声音,忙睁开了眼。 “哥哥急色得很呐!” 看见陆德英去而复返,裤子都脱了的陆流杨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妹妹你是个正经女儿家,这么看着男人身子不觉得有伤风化吗!” 该死的!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陆德英还有这癖好! 陆德英眼睛不屑地瞄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径自走到那凌乱不堪的小丫头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求我,我就帮你。” 小丫头泪水涟涟,随意地拉扯了几下衣服盖住重点部位就跪了下来,绝望的目光带有深深的乞求,“求……求陆小姐……救救奴婢。” 陆流杨听见这话就急了,“陆德英,你做甚么坏我好事!” 丫鬟一见陆流杨这样,怕重蹈覆辙,急得忙磕头,“求陆小姐,求陆小姐……” 陆德英猛地转头看向他,陆流杨吓得忙往后一趔,只是抬头一看发现陆德英看着他的目光却含着和蔼的笑意,看得他骨头发毛。 -- 第37页 “等妹妹办完事,妹妹保证,少不了哥哥的美人儿。” 少不了?她陆德英给她弄去?陆流杨正想嚷嚷着追问下去,却看见陆德英转了头看向那小丫鬟了,陆流杨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敢问了。 眯起眼睛,陆德英笑得甚是和蔼地看着底下匍匐求她的丫鬟,“那……我要你做一件事呢?” 小丫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敢答应,只喏喏着吧嗒吧嗒掉眼泪。 陆德英一点没把她这副样子放在眼里,冷笑着捏起她的下巴,“这副好样子,想必……放挽袖楼里的客人喜欢的紧吧?” 挽袖楼? 小丫头猛地摇了摇头,“不……不要……不要……” 陆德英捏着她笑得温柔,“哦对了,挽袖楼的生意呀,好的很呢,主要里面的妈妈呀,见不得挽袖楼的美人闲下来……” 不不……小丫头抖着身子抱着陆德英的一只脚,眼角渗出一滴眼泪,“我……我做……” 闻声,陆德英温柔和蔼地摸了一把小丫鬟的脸,“这样啊,这样才好。” 垂眸掩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陆德英面容淡淡,“你要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翠意凑近小丫头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又回了陆德英的身后。 “可就一点,我要你保证给我做到,否则……”陆德英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样,“想必,你也清楚,这宛城就没有我陆德英做不到的事,剩下的,不用本小姐再多说什么了吧。” 小丫鬟连头都不敢抬,害怕得抖了抖,“奴婢……奴婢知道。” 冷哼一声,陆德英垂下眼睫摆了摆手,“那就收拾收拾去吧,这也……开席了不是?” 待那小丫鬟走后,陆德英笑着走到陆流杨旁边,“不知哥哥想不想要个别样的美人?” 陆流杨本是要向她抱怨,一听美人儿顿时眼睛就亮了,“怎么个……别样??” 陆德英嘴角冷冷一勾,“脾气不太好的顶漂亮的美人儿。” 想起那贱人,陆德英只觉得顶漂亮这三个字实在是胡说八道!她才是丑女!丑八怪! “顶漂亮?胭脂烈马?” 只是想想,陆流杨魂儿都要飞了,只喃喃地念叨,“想……想……想要。” 陆德英实在看不得他这幅德行,脸上也没了好脸色,“想要那你就听妹妹的。” “好好好,妹妹可要说话算话啊。” 陆德英随意地嗯了声,忍着厌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他。 等换了衣服回到水阁,陆德英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索性随意地跟旁边卢大人家的小姐随意地攀谈起来,只眼睛却时时刻刻瞄着北边。 忽地,见她眼睛里露了些笑意,一旁的卢雪忙讨好地笑道,“德英莫不是那洛神再世啊,这笑起来,真真若三春之桃呢。” 陆德英笑着看着那丫鬟引着那贱人跟她的丫鬟离去的背影,嘴角弯了个弧度 “哦?洛神再世,有这样美?妹妹说笑了吧。” 卢雪心里不屑,然嘴上马屁却不停,“怎么是说笑,陆姐姐呀,你这容貌可是我们拍马也及不上的,妹妹多想有都还没呢,你这有了到现在都没觉查出来,可真真浪费了这好皮囊啊,是不是啊妹妹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上善若水小可爱的雷,么么哒 第23章 风波(二更) 收回一直看向北边的目光,陆德英笑了笑,心情奇好,“我觉得卢妹妹也是丽质天成的美人儿,这样厚颜无耻扯着无颜的大旗,可是想挨姐妹们的打了吧。” 收到这陆大小姐破天荒的赞词,卢雪心里倒是吃了一惊,往日只见她得意地听一众人恭维她,这今天……卢雪也不知道今天陆德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就打算转了话题,怕提起容貌什么的哪点不如陆德英的意了,再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就不好了。 “方才见德英你没动几下筷子,可是这些东西做得不好,提不起兴致?” 提不起兴致? 陆德英闻言嘴角冷冷一勾,颇有兴头地拾起手边的福纹筷子伸向近前的碟子上挟菜,“这么好的东西,没兴致……岂不是辜负了它们?” 这……陆德英的声音怎么跟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卢雪听着她那拐了几拐的阴凉调子,心里咚咚跳两下,仔细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要知道,她可得罪不起陆德英这座大佛,毕竟她爹的官可不稳,就靠着每年给陆鹏陆大人打点才能勉强做着。 卢雪来得晚,不知道先前水阁里头那一通事儿,此时脑子里是一头雾水,见陆德英吃得起兴,也不敢问,就垂下头也安心吃席,怕万一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自己遭殃。 顺月收到苏彤玉离开时的眼神后就把注意力放在元玉身上,跟着小姐这些许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众小姐的脾性,那陆小姐就不是个能吃亏的,方才栽那么大一跟头,肯定不能算了,等她换完了衣服回来可得有事找,这元玉姑娘就是那源头,她得看住了。 若这元玉姑娘是个好性儿的,忍忍也就过了,可这也不是个省心的,一言不合若是在这喜日子里闹将起来,不说槽心,苏家也没脸。 顺月已经想好了二人闹起来该怎么解决,只稀奇的是,这陆小姐换完衣服回来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了,除了时不时往北桌瞅个几眼,就没什么出奇的动作,这下顺月心里就有些疑惑,这不像是陆小姐的作风啊。 -- 第38页 上次赏梅宴,张家小姐不过背地里说了两句,陆小姐有些仗势欺人,被陆小姐明里暗里将着喝了不少酒,醉了之后还不让回,看着她发了回酒疯才虚伪地送回了张府,硬是生生坏了她沉稳的好名声,早前定了的亲事也被退了,可怜的张小姐现在还藏在家避风头呢。 这……怎的……今日变了性子?顺月正想着,就见元玉姑娘的衣服被身边一个小丫鬟打湿了,被引出去换衣服去了,顺月拧了拧眉,鬼使神差往陆德英那儿一瞥,正见着她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笑得凉凉的,顺月心里咯噔一响,果真!有猫腻!这念头一闪顺月就准备跟出去。 “欸,你是叫顺星的那个,你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说了要陪着我们怎的偷起了懒?” 顺月被人拦住了去路,心里正着急,又看着眼前的这位,是往日里常跟小姐玩儿的那几位中的,也不敢露出什么不耐,只能笑着打哈哈, “秦小姐可冤枉我们小姐了,她早就盼着您呢,定是被什么急事拦着了,奴婢现在就去找她!” 秦璐了然地笑了笑,“行,就知道她有事情,那你让她快些。” 顺月心里急得猫爪挠一样,虽说她不太喜欢元玉,可也不能让她在苏府出事啊,“奴婢省得,省得的,那奴婢这就去催小姐,必不让秦小姐等急了。”一面说着,一面顺从地笑着连连点头。 秦璐笑着推她,“那你快去,快去,可别到时都该走了她才出来。” 顺月点头,福了一礼笑着退出水阁。 一出水阁,顺月就急匆匆的往三条岔道上瞄,每条道上都人来人往的,小丫鬟和小姐们嬉笑不断,可就是没那元玉的影子。 顺月心里咚咚直跳,这摆明了是陆小姐要算计元玉了,怎么办,小姐没让她跟在身边,反而让她呆在水阁里就是怕此类事情的发生,可现在她把事搞砸了,如果元玉姑娘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是难逃其咎。 顺月出了一手心的汗,随手招了个道儿上的小丫头,肃着脸问道,“你认不认得表少爷带来的元玉姑娘?” 小丫鬟疑惑地点了点头,元玉姑娘不就是方才在水阁里大显神威的那个,顺月姐姐问这个做甚么啊? 没时间跟她解释太多,顺月只严肃地叮嘱她,“你去找两三个人,去寻那位元玉小姐,就说咱们小姐有急事寻她。” 小丫鬟点了点头。 顺月又急急补了一句,“快去,别耽误事。” 小丫鬟也不知是什么事,只是见顺月这样谨慎庄重,也不禁慎重起来,“顺月姐姐放心。” 没等她说完话,顺月就抄近道儿往海棠院去了,她得赶快找到小姐,菩萨保佑,那元玉姑娘可别着了道,就算着了道,也千万等着小姐,可别出事,可别出事啊。 海棠院。 苏彤玉眯起眼睛,待西草说完之后垂了垂眸,“先把马三儿家儿媳妇和丫头小翠抓到柴房里看着,至于文大嫂子,等今天的客人走了再说。” 西草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说道,“小姐可得给那小蹄子点儿颜色看看,不然心都养大了。那文大嫂子也不能饶她,咱们苏家犯不着养着这么一个懒货!” 苏彤玉倒是未出言回应她,只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杯茶轻啜了口。 西草骂完,就道,“奴婢这就去了,小姐忙完也快回席面上吧,那群姑奶奶是缺不得人的,估计也不知闹腾成什么样子了。” 苏彤玉笑着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小丫头指了指一旁堆着许多荷包的红木托盘,“今儿事儿多,我身边的丫头都派了事儿,你随我一块儿去吧,待会儿将这些荷包分给水阁里的小姐们。” 小丫头顺从地应了是,苏彤玉就起了身自海棠院往外走。 小丫头是海棠院的三等丫头,平日里少有替主子办过正经差事,不想今次虽事忙,倒接了这近身伺候的活计,虽然不是海棠院的夫人,可小姐也是苏府顶尊贵的主子,这心里高兴极了,面上也带了些出来。 苏彤玉隐隐有察觉,笑着看了看她,“你是小荷吧,在海棠院倒时常见你扫院子里的地。” 小荷兴奋地声音都高了几分,“小姐竟记得奴婢的名字?” “记得,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苏彤玉垂下眼睫,掩住目光深处的空洞,她上一世就有这样的习惯,无论手下人再多,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记得牢牢的,这样——做起事来才有成算。 小荷显然很是兴奋,也不怕生了,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起来。 顺月是走小道儿到海棠院的,来的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然而,才刚到海棠院就被告知小姐已经往水阁走了,顺月气得一跺脚,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都怨她,贪什么近道儿! 一旁的小丫头见着顺月这副样子多了句嘴,“这——是出什么事了吗顺月姐姐?” 顺月没工夫再跟她多说,嘟囔两声坏事了就径直扭头往外跑去。 后院里一团乱麻似的,前院也不遑多让,喝酒的喝酒,说笑的说笑,闹闹哄哄的,比集市还热闹,可角落里挨着丛修竹的桌子旁,谢青砚坐在那儿眉头紧紧皱着。 也不知小玉在后头是个什么情形,她那个脾气,不看着点儿可是能闹出个样子来,看前些日子逮着火烧发的那通脾气,她对彤玉的印象……不会太好,万一同彤玉闹将起来……谢青砚越想越是觉得早前的思虑太过草率。 -- 第39页 他不能觉得彤玉性子沉稳就理所应当地觉得她应该包容小玉的脾气,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包容另一个人的脾气。 谢青砚自来就没思虑过嫉妒心的问题,因为谢青砚从不觉得彤玉对自己是有意的,往日看望姑母的时候,向来不是姑母喊的太过殷勤,彤玉一般都避着他,就算被姑母硬安排在一处,彤玉也只是淡淡的,一言一行都恭谨守礼。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这一腔谣言,不过是姑母一个人的热络。 着天青色儒衫的公子静静地坐在苍翠笔挺的修竹旁,不需要故作什么姿态,只单单坐在那里,便胜过千好万好。 谢青礼已近六年未见谢青砚,最后一次来宛城劝他回家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大的少年,单薄纤瘦。将将六年过去,半大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七尺男儿……修竹一样的谢家男儿啊。 “七郎。” 谢青礼暗叹一声,自然地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青砚怔了怔,而后含笑偏头,“大哥。” 坐在谢青砚旁边,谢青礼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眸看着谢青砚,苦笑,“你这个狠心的,一离家就是七年。”话罢又叹息一声。 谢青砚并未回应,笑了笑后习惯性地垂下眼睫盖住木木的眼睛。 谢青礼见他这样摇了摇头,“你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谢青礼看着他,眼神放空。 “以前一起习书玩闹的时候,就属你最好说话,不管是帮忙写先生布置的课业,又或是替出去玩儿的哥哥弟弟隐瞒,这些你都应,可你这小子,表面是通透好说话,心里却是个倔的,” 忍不住又叹息一口,谢青礼一把将茶杯里的茶灌进嘴里,哈哈笑着,“一倔就倔七年,你这小子!” 谢青砚不言也不语,只拿着茶杯轻轻抚摸,面上看不出表情。 二人安静了一盏茶的时间,谢青砚手指动了动,问道,“祖父……祖父他还好吗?” 谢青礼嗯了一声,淡淡道,“人老了,身体总是会不如意,不是有这儿的毛病,就是有那儿的毛病。” 谢青砚嗯了一声,手指继续抚摸手中青瓷茶杯,“那……他的膝盖?” 闻言,谢青礼抬眸看了看他,摇摇头,“不太好,虽说有你那药,可到底人老了,原先是下雨疼,现在轻微走几步路就要休息休息。” 祖父的膝盖是陈年老毛病了,这如今年岁愈大,愈来愈严重……是避免不了的。 谢青礼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垂下头,还是开了口,“祖……祖母不太好。” 谢青砚垂眸,将手中的茶杯凑近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口,然后动作极慢地放下手臂,嗯了一声。 谢青礼眼神忽明忽暗,最终忍不住开口,“七郎,你真的这辈子都不回皇城了吗?” 谢青砚嘴角缓缓漫开笑容,“大哥这次来就别说砚了,哥哥弟弟们都怎么样?” “他们啊,” 谢青礼眼神黯了黯,“他们都好,也就小九还没成家,你知道的妹妹里边除了小十八没出阁,其他的,孩子都能满地滚了,对了,你呢,你这也二十逾岁了,也不成个家,你就打算这么孤家寡人下去?” 谢青砚嘴角不自觉地露了抹笑,“时机还未到吧。” 谢青礼顾着伤神,没看见谢青砚嘴角的笑,劝道,“七郎,你这么着让大哥和弟兄们担心啊,小六没成家前吧,可被逮住不少次偷跑,你知道不,他是担心你,想来找你,可闹得次数多了,祖父就生气了,差点要把小六除族。” 又喝了杯茶,谢青礼继续絮叨,“那次啊,我看祖父是真生了气,想动真格呢,若不是娘拦着,怕是小六就不再是谢家人了。” 谢青砚神色也有些茫然,仿佛在回忆,又在怔愣,“六哥一向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也不知成了亲改了没有?” 笑了笑,谢青礼朝着他说道,“这你还别说,原以为他那性子就跟半大小子一样,谁知道这成了亲,还沉稳起来了,可——就是一样,他儿子啊,可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如今四岁,就到处折腾,说掏马蜂窝就立马拿起梯子往上爬,比起小时候的小六啊,那是不遑多让!” 闻言,谢青砚倒是笑了,“六哥都有儿子了,可真是好。” 谢青礼也笑着点头,“可不是,六弟妹还怀着孩子呢,他一喝醉酒就嚷着要闺女要闺女的,也不知六弟妹能不能如他的愿!” “儿女双全,希望六哥凑一个好。”谢青砚笑着叹息了下。 谢青礼忽的怔了一下,拍了下头,“说着说着就绕远了,方才我说,兄弟们都忧心你呢,七郎,你这孤孤单单的,早些成个家吧。” 成家? 和那闹腾的小东西? 然后生一堆咋咋呼呼的胖娃娃,围在他身边嚷着爹爹? 谢青砚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热闹……很温暖,他的感情内敛,总是觉得……冷清清地不被需要,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堆胖娃娃,那—— 谢青砚眉眼刹那温润了起来,谢青礼看的一愣,脑中只余——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几个字。 喃喃地,谢青礼就想问他想起了什么,竟……这副温柔的样子,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谢青砚出了声。 “大哥,陈叔有去过谢宅吗?” -- 第40页 谢青礼一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看着自己弟弟看呆了,不由暗自唾弃了下自己,“呃——陈叔?陈叔没有啊,没见他去谢宅!” 谢青砚点头,想是陈叔查到了什么,用不着谢氏出力了。 “怎么了?陈叔怎么会去谢宅?”谢青礼疑惑地看着谢青砚。 既然陈叔查到了,那也不必跟大哥说了,省得麻烦他。 “在皇城办一点小事,我说若是有能力不及的地方,可以求助哥哥们。他既没去,想是办妥了吧!” 谢青礼问道,“是什么事?” 谢青砚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没预备说,谢青礼也不问了,他这个弟弟,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那是怎么也挖不开他的口的。 “对了,七郎,方才见你颦眉,可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谢青砚摇摇头失笑,“是个不省心的人儿。” 谢青礼哦了一声,笑了,“是个姑娘?” 点点头,谢青砚嘴角的弧度加深,“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多小? 谢青礼狐疑,“有多大年纪?” 倒不是他不知羞耻追究女儿家的芳龄,主要他这弟弟的表情太引人怀疑,捡了个小姑娘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呃……”谢青砚垂眸思索,“约摸二八?” 谢青礼闻言就笑了,“二八还算是小姑娘?八弟妹也是十六岁,肚子都显怀了,七郎啊七郎,你这说的为兄以为你捡了个闺女呢!” 闺女? 谢青砚笑了,他这,也就跟养闺女差不多吧,“倒并不是年纪小,只是她的脾气,同那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是个娇娇性子。” 哦,是这,七郎眼睛看不见,自然是凭感觉来判定一个人的,“看来七郎也离成家不远了。” 谢青砚笑了笑,等陈叔自皇城回来,他就去提亲,到时就迎娶那小娇娇东西。 二人正谈着,一旁来了个小童,陪着笑说道,“二位表少爷,怎的坐在了这偏僻地方,这马上要开席了,随我去坐前边吧。” 谢青礼看了看谢青砚,“七郎?” 谢青砚抄起手边的竹竿,笑道“走吧。” 二人说话的功夫,新人已经礼成了,正预备开席呢。 后院。 小荷苏彤玉二人走着走着,忽听得什么声音,苏彤玉伸着指头在嘴边轻轻一比,小荷就噤了声。 小道儿上,陆流杨歪歪扭扭地走着,想起陆德英说的那胭脂烈马,笑得既□□又龌龊,忽地脑袋一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撞上了路一侧栽种的手腕粗的小香柏上。 去你的!骂骂咧咧地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小香柏,陆流杨继续往前走。 苏彤玉则拧着眉紧盯着陆流杨的身影,这是内宅,看他的走向,好似是朝着前边的空院子。不屑地垂了垂眼睫,这陆流杨在外面浪荡就也罢了,如今在苏府这么一会儿子坐席的功夫,还想招花惹草,竟然进到了内院来…… 苏彤玉眯起眼睛,抬手招了小荷,凑近她叮嘱,“你先留在这里,看顾着别让年轻的丫鬟媳妇儿子往这里走,这陆” 还未说完,小荷眼睛忽地的瞪大,“小——”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小声指着那边,“小姐,那儿……那儿不是表少爷带来的元玉姑娘?” 苏彤玉往那边一看,果真是那元玉,怎的她到了这里?难不成——是那陆德英?这样对一个女子也……太狠毒了! “小姐!”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小姐,二人扭头一看,是跑得气喘吁吁得顺月过来了。 可算找到小姐了 ,急急地喘了两下,顺月忙指着前边的元玉,“小姐,元玉姑娘好像被陆小姐算计了,奴婢见陆小姐回去后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觉得奇怪,谁知,她见了元玉姑娘出去就笑得一脸得意,好像什么计谋得逞了一样。” 拧紧眉,顿了顿,又道,“咱们赶紧去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第24章 计败 苏彤玉凝着脸朝那空院子走去, 顺月小荷见此, 也忙跟上去。 三人才将将走至门口,忽听得浅浅一声呜咽, 随即就响起一声□□,再接着,就是那陆流杨的声音。 “小美人儿, 那俩美人儿是跑不了了,你——也甭想跑了, 留下来跟哥哥一起玩儿吧!” 苏彤玉闻声脸色一冷, 扭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小荷手里的红木小托, 把上面放的荷包快速扔给了顺月后,就拿起那小托一把推开了门。 陆流杨听得后面有动静,脸色黑了黑,陆德英那女人不会又来坏他的好事吧,这回, 要再不给他个解释, 就让他收枪, 他非要她好看! 皱眉回头一喝, “谁——啊” 这啊字还没出口,陆流样头上就被闷了一下,瞬间眼前金星直冒,还没看清是谁下的黑手,就砰的一下倒了。 倒之前,陆流杨还在想,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手! 随后而来的顺月小荷闻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直挺挺倒在地的陆流杨,怀疑地瞄了瞄那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红木小托后,莫名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身边一脸平静,仿似什么事都没做过的苏彤玉。 她俩没看错吧!这……这还是她们家那个娴静温婉,说话沙沙柔柔的小姐吗? -- 第41页 这手下的可真快啊,哦,不仅快,还又狠!又准!一击直中! 简直太太太——太厉害了! “愣着作甚么?”苏彤玉淡淡瞥了二人一眼,眼神朝门边倒下的元玉两人斜了斜,吩咐道,“弄醒!” 二人猛地回神,急急嗯了两声,就往门口走去。 “小姐——小姐——” 这时,先前陆流杨压着的丫鬟见此情景,忙狼狈地爬到苏彤玉脚下,连前襟散开的盘花扣都顾不得系,里头露了大半的鱼戏新荷大红肚兜也不管了,只声泪俱下地抱着苏彤玉的腿, “奴婢,奴婢是被逼的,是被逼的啊……” 说着,泪眼模糊地跪下就连连磕头,“奴婢是被陆小姐逼的,她说奴婢若是不按着她说的做就要把奴婢弄到挽袖楼去,奴婢……奴婢无法……” 小丫鬟前额都磕出了血丝,看得人心有不忍。 “顺月,” 苏彤玉也不看她,垂了垂眸,唤了顺月淡淡道,“堵住嘴,先关起来。” 顺月嗯了一声,看这边元玉已经幽幽转醒,就推了推旁边的小荷,示意她看顾着这边儿一点,就自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往这边走来。 那小丫鬟一听就急了,凄凄地流着泪,头砰砰磕得更厉害了,“小姐……奴婢这么个低贱的下人,奴婢惹不起陆小姐,奴婢是被逼的小姐……奴——呜———”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这么惨,她不想害人的,她一点也不想的,她是被逼的啊。 元玉醒来之后,还没意识到眼前是个什么境地,只觉得颈上疼得厉害,拧眉正想捏一捏那隐隐作痛的地方,猛地,她瞪大了眼。 不对!是——有人打晕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面色煞白,浑身毛孔都竖起来了,好似有阴森森的气息紧紧包围着自己,紧的喘不出气,身上更是不由自主地发抖,颤栗……是……是谁?要……要对她做什么? 忽地,她捏紧了拳头,知琴呢?知琴呢? “知琴!知琴!” 知琴意识清醒之后,耳边就响起那小祖宗雷一般喊她的声音,抽了抽嘴角,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她往前爬了一下,扯了扯那小祖宗的裙摆,“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姑娘,这位姐姐,你们俩可算是醒了!” 小荷见她俩都睁开眼睛了,笑着回头,“小姐,元玉姑娘她们醒了。” 听见苏彤玉轻嗯一声,小荷回头,微颦眉毛问二人,“姑娘和姐姐可有什么不适?” “我没什么事,除了头稍稍有些疼,”知琴咧了咧嘴角看向小荷,说完之后担忧地看着怔愣的元玉。 “姑娘,你呢?你怎么样?” 元玉听到知琴的声音,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瞬,只是想到有人在背后忽地打晕了她,汗毛顿时又立了起来,心里咚咚咚跳个不停。 “姑娘?” 小荷也看向元玉,见元玉脸色不是太好,试探着又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不适?”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深处的害怕,元玉故作镇定地看向小荷,目光隐隐有怒气,“谁打晕的我?” 闻言,小荷有些踟蹰。 倒不是她故意不说,只是做丫鬟的有做丫鬟的规矩,不论什么事,主子小姐让说了,这些东西她才可以说出去。若主子没吐口,那即便是再小的事情,也要把紧自己的嘴。 元玉不知怎的目光就扫见了苏彤玉,原本就圆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她——她她她怎么在这里?? 哦,她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一瞬,只是,还没一眨眼的功夫,就又猛地竖起眉毛。 她知道了!是她把她打晕的!这里是她家,做什么最方便了,这个什么彤玉小姐,哼!就是想要抢阿砚! 唔——她又忽地皱了皱眉,怎么办?这个女人看起来就不容易争得过—— “姑娘,方才这位陆公子趁着姑娘进来打晕了姑娘,想趁着姑娘昏迷,用—呃—用强。” 小荷在元玉胡思乱想的那时间里就收到小姐给她的示意了,此时正尴尬地指着倒在地上的陆流杨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虽是发生在苏府的不大光鲜之事,苏彤玉倒也没想掩盖什么,毕竟,发生在元玉身上的事情,最好还是清楚告知于她为好。只是,她倒没想到,这个小荷,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倒是个可用之才。 嗯?什么??用强? 简直——放肆!!! 元玉面色臭臭地看着躺在地上死人一样的陆流杨。 只顾着尴尬的小荷倒没看见元玉这表情,只顿了顿就又接着道,“方才我家小姐看见有些不对劲儿,就跟了过来,还好小姐机警,不然姑娘——” 说道这里,小荷欲言又止。显然,虽然是三等丫鬟的小荷早已深谙做下人的道道儿,言语之中处处褒扬自家小姐。 正怒火中烧着的元玉面上表情变得有些莫名。 是她? 元玉眼神黯了黯。 对了,如果是这个彤玉小姐要打晕她的话,又何必让丫鬟把她叫醒,反正这里都是她的人,她即便做了什么也都方便的,元玉有些颓颓地想着,可是——她没有,她还让丫鬟叫醒她。 她——救了她。 心虚地瞄了一眼那厢的苏彤玉,元玉忽然觉得,她之前那么对她……好像有点不好。 -- 第42页 苏彤玉不知怎的,倒恰巧扫见了元玉飘飘忽忽看着她的眼神,了然地浅浅一笑,也不管她,唤了声小荷,淡淡吩咐。 “等下顺月回来,把陆流杨从后门弄出去,找王贵把他悄无声息运到挽袖楼。” 小荷还没应声呢,忽地瞧见底下那位元玉姑娘表情狰狞地歪歪扭扭站了起来,腾得就往床那处跑。 小荷只在谢夫人处见过一回这元玉姑娘,根本没意识到这姑娘是要干嘛,只被她那狰狞的表情给吓得愣在原地。 小荷不知道,底下的知琴则看得清清楚楚,急急吐了声“坏了!”就准备起来拉住那祖宗,她也觉得陆流杨不是人,可她更怕这祖宗一个不好把那陆流杨给弄死了,那就……完了啊。 只是——情急之下,才将将站起来,就又恰好崴了一下,倒在地上,只能倒抽冷气看着那祖宗蹬蹬蹬跑过去的急样子。 苏彤玉见她这样子倒是稀奇地抬了抬眸,也没什么动作。 屋里三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那长得讨喜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恶狠狠地伸了—— 一爪子——几道血痕出来了。 两爪子——又是几道血痕。 三爪子——然后就不止伸爪子了,手脚并用起来,没一会儿功夫,下面那哥,就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了。 知琴深呼一口气,倒是把心放肚子里了,摇摇头,这祖宗,只要不是出了人命就好,就好。 小荷则目瞪口呆,这——这正经姑娘家——这还能有这种粗暴的行止(操作)? 苏彤玉浅浅勾了下唇,其实,她倒是——挺羡慕这位元玉姑娘的。爱憎分明,活得真恣意,真洒脱啊。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活得这样快意过。无论是厌恶的,憎恨的还是不屑的,她只能将那些情感积在心底最深处,还要忍着厌恶不耐与各种人虚与委蛇。 累。累极。 与此同时。 水阁之中陆德英觉得了了一桩事,倒是心情颇好,时不时再听几耳朵旁边儿人的溢美之词,吃得更有兴致了。 翠意见陆德英没一点担心的样子,心里没个底儿,她环视一周,也没见那个元玉过来,不知那边的事儿进行得怎么样。 抽了个陆德英闲下来的间隙,她陪着笑小声问道,“小姐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活春宫吗?? 陆德英端着茶杯皮笑肉不笑,“我只要知道,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我的仇报了,就行,至于看不看的,我没那么多功夫。” 翠意还是有些担心,“小姐?” 陆德英倒是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丫鬟挑的是个没人去的空院子,难不成,还会有人特地溜到那里去吹会儿冷风? 那小丫鬟的确找的是个顶偏僻的空院子,若非那陆流杨走一路上发出那□□笑声,苏彤玉还真不一定发现的了。只是——这坏就坏在,陆流杨的得意忘形上了。 前院。 谢青砚心里有事,吃着宴席只觉没味道。 谢青礼看了他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道,“七郎,你怎的……不吃?” 谢青砚是的确吃不下去,他此刻只想飞到后院去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小玉和彤玉,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不行,他得去看看。 谢青礼看着谢青砚这么站起来有些莫名,“七郎,怎么回事?” 谢青砚偏着头,朗眉微拧,“大哥,这事,砚以后再同大哥说。” “七郎!” 谢青礼真是摸不着头脑,这七郎怎的……有急事? 也顾不得想,见谢青砚敲着竹竿就走了,忙招呼了个小厮,皱眉吩咐,“去,去跟着你们表少爷,磕着碰着有你们好看!” 小厮一见是皇城来的这位爷招呼,忙点头哈腰地陪着笑,“是是,小的一定看顾好表少爷。”就算您不说,小的也不敢对表少爷不尽心啊。 “快去!”谢青礼无意与他多说,只拧眉摆了摆手。 “是是。”小厮陪笑做了个揖后就迈腿去追谢青砚了。 “表少爷……您慢点……慢点啊……” 苏彤玉有些疑惑地看着元玉,怎的莫名奇妙地问起这个问题? 顺月则冷了脸,“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知琴闻言变了脸色,手在底下偷偷的扯了扯元玉的袖子。 然而,元玉不为所动,大大的圆圆鹿眼直直盯着苏彤玉又问了一遍,“你要跟我抢阿砚吗?” 苏彤玉只觉好笑,面上却淡淡的,“这——抢如何?不抢,又如何?” 抢?元玉鼓了顾腮,想起她方才不计前嫌救了她,面色颓颓地说道,“抢的话,那我,就允许你抢吧。” “不过——”顿了顿,她又抬着下巴小声哼了一下,“你是抢不过我的。” 顺月想说些什么,苏彤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顺月咬唇,又憋了回去。 “哦?” 苏彤玉垂垂眼睫盖住眼中的笑意,“那要是不抢呢?” 不抢,元玉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呃??? 几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元玉。 就连苏彤玉,都隐隐有些惊讶。 浅浅抑了下上弯的唇角,苏彤玉问道,“怎么个说法?” 元玉见她感兴趣,心里颇觉得开心,这么说来,她是不会抢阿砚了。 -- 第43页 这样想着,她就无比开心地凑近了苏彤玉,然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就是我也会护着你的。”就像你刚刚救我那样,元玉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我也会护着你的。 苏彤玉默默念着这句话,颇为震动,心底深处,也莫名起了一丝暖意。 诶——怎的没有回应?难道是反悔?想要选择抢阿砚? 元玉咬了咬嘴唇,不管不顾的抱住苏彤玉的胳膊,耍赖皮,“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我的人了!” 顺月本来也觉得这姑娘心挺实的,然而,一见这姑娘跟牛皮糖一样,紧紧拉扯着自家小姐的胳膊就急了,这……扯坏了怎么办……“你……你说话归说话,这么紧紧抱着我家小姐的胳膊做甚么?” 你就是我的人了? 紧紧抱着表妹的胳膊? 谢青砚才过来,听进耳朵里的就是这几句话。 根据这几句话浮现的场景,就是那小东西如同往日紧抱着自己胳膊一样抱着表妹撒娇的画面。 皱紧了眉毛,谢青砚面色冷冷地喊了声小玉,“走,回家。” 这苏府不能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用红包粗暴地宠泥萌,泥萌这些让我哭又让我笑的小妖精! 咳,正经点,明后天(2月24,25)的评论发红包呦!表问,蠢作者大概抽风了←_← 呃……二更没了,明天……大概也会休息?? 第25章 醋坛 回家? 呃? 阿砚来了? 眼风扫见那侧天青色的身影, 元玉就兴奋地眨了眨眼, 准备丢开紧缠着苏彤玉的爪子就一下子跑过去。 然而,还未丢开, 她忽的又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感觉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就又扯扒了下苏彤玉的胳膊,不死心地又强调了一遍, “你, 你可是我的人了, 你就不能反悔了!” 所以,元玉殷殷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好看又温柔的彤玉姑娘啊,你是我的自己人了,你就不能再抢我的阿砚了。 “你怎么, 你还扯我家小姐, 元玉姑娘……你轻点啊……” 顺月在一边干着急, 真是, 说了这元玉姑娘也不听,还扯得更紧了,谁要她护啊,自个儿都护不住,她家小姐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需要这么没用的直愣傻姑娘护呢! 元玉也不搭理顺月的小声嘟囔,见苏彤玉只是浅浅笑着看她, 怕她不信似的,又急急补充一句,“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是真的。 你救过我,是恩人,还是不抢阿砚的恩人。 “小玉。” 面前究竟怎样一副场景谢青砚是看不到,可只单单在一旁听着,谢青砚的脸色就难看的紧。 苏彤玉到底给这小东西吃什么迷魂药了?让这本来只黏着他的小东西,黏她这样紧? 这呆在这苏府不过几个时辰,他同她也不过这么一会儿未见,养了这么久的小东西,就好似,就好似不是他的了一样,且不说不亲近他,不往他怀里跑了,就连他开口唤她,同她说话,她竟一丝回应都无,除此之外,还—— 谢青砚越想双眉皱得越深,只要想起那毛茸茸软乎乎的小东西会在别人怀里胡乱蹭着讨巧撒娇,他就想把她抓过来,狠狠把毛都揉一通才好。 “表兄怎的来了?” 沙沙柔柔的声音才刚传来,后边就紧跟着那娇人儿急急的一句,“不行,你还没回答我呢!” 不行?? 这样着急? 抿了抿唇,谢青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这眼前的是个什么境况,但料想,不是什么好的场面。 随意嗯了声,谢青砚捏紧竹竿就迈开腿往前走。 跟在其后的小厮才刚追上,正准备歇个一下,结果这表少爷长腿一迈,就敲着竹竿继续往前走,登时小厮脸苦成一团了,不是说这表少爷不是眼睛看不见??这他怎么看不出来啊,走这么快!不知道的人哪能看出来表少爷是个瞎的啊! 怏怏喊了一声“表少爷!”,小厮颓着脸又抬腿跟着往前去了。 这小姑娘,苏彤玉摇摇头,看着那双碎星子般晶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万分期待地看着她,苏彤玉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愿意护着她,这个小姑娘无疑是有私心的,不过不想她择那一条路罢了,可她苏彤玉历经两世,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没见过,尤其在那些不见硝烟的内宅争斗,官场阴私下,皮笑肉不笑的人多了去了,然,这样明里交待自己私心,且将其放之于耀目金光之下,也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这样诚挚的一片赤子之心,无论是出于利益,抑或是内心,怕是,没有人会去拒绝。 浅浅弯起嘴角,苏彤玉笑着对她点头。 “我相信你。” 闻言,敲着竹竿的声音顿了顿,谢青砚脸色冷了下来,加快了步子,约摸察觉自己走到那处了,顿住竹竿,勉强弯了下嘴角, “小玉玩劣,在此叨扰表妹了,砚这就带她回去。” 苏彤玉还未说话,就见谢青砚脸色微冷,朝着自己身边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姑娘伸手, “小玉,是时候回家了。” 苏彤玉看着平日温润的表兄今日这样一副脸色,想起方才那副场面,心下想笑,这样草木皆兵的表兄,她怕是强抢,也抢不来。 -- 第44页 看了眼欢快地朝自己眨眼睛,还未意识到眼前状况的小姑娘,苏彤玉颇为不赞同地笑了笑,柔声反驳, “表兄言重了,小姑娘家的,活泛些才是正经,我倒是挺喜欢小玉的。” 小玉?她也喊小玉? 闻言,谢青砚瞬间想起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才愿意喊这个名字,面色僵了僵,而后勉强一笑,淡淡道, “表妹就别替这丫头说话了,她的性子,为兄还是知道几分的。” “小玉,快过来。”偏了偏头,谢青砚朝着元玉微沉下脸,然心里,谢青砚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舍了小玉这个名字,唤成更亲密的元元。 元玉听着苏彤玉的回应,心里雀跃得很,见着苏彤玉朝她眨回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选择,笑得更开心了,毕竟,没有人喜欢别人抢自己东西,尤其阿砚,她最最最喜欢的阿砚。 只是眼风扫见谢青砚微冷的脸色,心里有些打鼓,对了,阿砚他,还在同她生气。 立时,元玉弯弯的眼角就垂了下来,是了,她没有给姑母行礼,她做错事情惹阿砚生气了。 元玉心里有些虚虚的,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是,可是,她不想阿砚这样冷着脸,不想他一直同她生气。她回家要跟阿砚认错,道歉。 她已经知道错了,阿砚不能生她的气才是,要喜欢她,对她好啊。 像往常那样很温柔很温柔地笑。 对!元玉忽然鼓起嘴巴,在心里哼了一声,他怎么可以跟已经知错的她生气!还要气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她看见他有多开心!他还要生她的气! “小玉——” 这一次,谢青砚还未说完,怀里就突然拱过来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拱得他微微往后一趔,勉强用竹竿撑着地,他才将将稳住身子。 “小玉。”叹了一口气,他很是无奈。 总是这样突然,他这个瞎子早晚得被她弄成残废的。谢青砚这样想着,完全忘了方才是谁怨念人小姑娘没有扑他。 “不许生气不许生气!” 还未说些什么呢,怀里这就闹腾起来了,连带着他的身子也不稳起来。 这……小东西!无奈地按住闹腾着的人儿,谢青砚只好顺着她,“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 “真的?”闷闷的声音传来。 “嗯。”谢青砚抑住跳动的额角,“不生气。” 他只是有些不开心。 “那阿砚最好了!” “我就知道,阿砚最好了!” 怀里的小东西胡乱蹭着脑袋,恭维声还不断,谢青砚无奈地摇摇头,微冷的面容早已不知在何时漫开了浅浅的笑意。 这情景在梨花巷子知琴不知道见着多少次了,从第一次的目瞪口呆到现如今的习以为常,知琴面上是一派淡然。 然顺月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见着这样大胆的场面,吓得猛吸了口气瞪大眼睛,这……看着眼前这搂搂抱抱的一幕顺月只觉面红耳赤,这……这光天化日的,不……不知羞耻! 猛地,她伸手捂住了自己小姐的眼睛,自己也背过身去,这要是看了长针眼怎么办?表少爷也真是的,怎的看起来云淡风轻的,竟……竟如此如此大胆! 苏彤玉笑了笑,无奈拿开了顺月的手,这样的场面,她在前世也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小姑姑已经成亲了。 “宴席还未结束,表哥怎的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 谢青砚闻言有些莫名烦躁,察觉怀里人好似呼扇着鼻翼轻轻嗅着什么的依赖他的小动作,才微微露了丝笑, “是小玉,之前落水,身子糟了寒,故,养这些许天还未大好,药也断不得。” 苏彤玉一看天色,脸色慎重起来,“这都快酉时了,早过了吃药的时辰,表兄怎的不将药带过来,这苏府也不是别家,在这儿熬也是可以的。” 谢青砚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警觉地觉得自己这表妹对小玉的关心愈来愈明显了,“表妹也知,为兄懂些岐黄之术,必不会耽误的。” 苏彤玉点点头,浅笑,“那表兄快去同娘亲说一声,就带着小玉走吧,苏府表兄常来的,倒是不打紧,就是莫耽搁了吃药的大事。” 谢青砚笑着附和,心里则默默盘算以后少来几次苏府才是正经。 苏彤玉将二人送至海棠院的花厅,临走时在谢青砚处顿了顿,好似对他说了句话,谢青砚脸色微微沉了沉。 作者有话要说:  在家带小侄子的生活好难熬,呜呜~ 这章不肥,食言了,我错了,伦家认错,道歉,保证下次给肥章,要不就罚我双更←_← 还有还有, 感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小可爱的营养液一瓶 感谢南苑北折小可爱的一颗地雷 怨念晋娘抽抽T^T 第26章 不举 陆家。 陆德英心事重重地坐在怡月厅的玫瑰圈椅中, 手里拿着个白瓷茶盏盖心不在焉地来回拨弄茶水里还未完全展开的茶叶卷儿, 嘴角冷冷抿着。 “小姐!” 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 绕过雕花海棠刺绣的八扇紫檀木大屏风急急走来。 陆德英闻声站起身子,拧眉看着走到眼前的翠意。 “怎么样?找到陆流杨了没?” 翠意点点头,可面色却有些踟蹰。 -- 第45页 陆德英却不管她的神色, 只冷冷地问道,“你跟他说了没有!他人呢?让他过来找我!” 翠意咬咬唇, 嗫嚅道, “小姐, 二公子是抬着回来的。” “抬着回来?” 陆德英面色不悦,拧眉看向她,“又搞出什么烂摊子了?他是在哪里抬回来的?” 这个陆流杨!昨天散了席怎么都找不到他,一问才知道这贱种半途又溜出去玩儿女人去了! 也不知道天天哪来这么多精力,染指了轩和院的丫鬟还不够, 给他推了个贱丫头也不够, 还出去找野女人, 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翠意看着自家小姐阴云不断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从,从挽袖楼。” 挽袖楼! 这陆流杨这辈子都离不开青楼了!最好死在那里得了! “他在哪?”陆德英冷冷斜了一眼翠意,“带我去找他!” “公子他——”翠意面色犹豫,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 “二公子夜御数女,直到——不举了,才被抬回来的。” 不举? 陆德英闻言眼皮子讶然抬了抬,随即就冷哼了声。 “不举就不举吧!” 而后,嘴角冷冷一勾,狠狠道,“我看那狐狸精这回还笑不笑得下去了!” 生了个贱种跟变成凤凰了似的! 说着就看向翠意,“反倒是你,说个话吞吞吐吐的,若是延误了本姑娘的事,要你好看!” 翠意被盯得身子一抖,忽然想起轩和院里,二少爷目眦欲裂嚎骂着小姐的样子,张了张嘴,正犹豫着怎么开口,一抬眼发现陆德英甩袖子就走了。 若是到了轩和院,小姐听见了,定是又要骂她打听件事儿都做不好的废物了,一想这,翠意也顾不得什么了,急急跑上前去。 “小姐,二公子说若不是您,就不会……,现如今正——” 正说着的时候,忽然小姐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自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正怎么样啊?” 翠意吓得一哆嗦,瞬间变成蚊呐般的声音,“正……正……” 闭了闭眼,翠意也不管不顾了,张嘴而出,“正狠声骂您呢!” 陆德英冷冷瞥了翠意一眼,“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狠声骂我!” 说完,抬脚就往轩和院里走。 翠意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 四书院里。 知琴心神恍惚地坐在临时安置那软榻旁的高脚藤椅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梅花绣帕。 她……不会被公子赶走吧? 昨日公子沉着脸让她一五一十地将水阁里的事说出来,她也不敢有所隐瞒。 如果,如果公子真的要赶她走…… 像,赶茗棋那样…… 因为……她…… 想到此,知琴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在软榻上。 抱着只秋香色引枕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歪着脑袋趴在软榻上,双腿懒懒蜷着。 十月底的秋阳打在院里的梧桐树上,风一吹,稀稀拉拉为数不多的叶子呼啦啦地摇动,一闪一闪的光使得小姑娘的眼睛也时不时地眯一下,懒怠的样子看起来舒服极了。 “知琴知琴!知琴知琴!” 忽然,那小姑娘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喊起她来。 知琴恍惚了下,那边就又响一声接一声娇娇急急的知琴知琴来。 “在呢在呢。” 摇了摇头,知琴应道,“姑娘,知琴在呢。” 这样应着,知琴心里却哭笑不得。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这元玉姑娘就好像乡里还未断奶的小娃娃,总是时不时就得叫两声娘一样。 “知琴,你要应声,你要应声我才能知道你在呢。” 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老神在在的样子,知琴好笑地把她那风吹乱的发丝摆弄好。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下次一定及时应声。” 唉,这命好的小祖宗,使唤她使唤得理所当然的,偏偏这理所当然里浓浓的依赖感,让人被使唤着也情愿,就连心底儿那丝小小的不满也慢慢消散了,算了,就当是提前当了娘,养了个讨债的奶娃娃吧。 知琴想好了,就算公子惩罚于她,她也认了,虽然这小祖宗能惹事儿了些,可毕竟,她也有错的,如果当初多留个心眼子,陆流杨那淫鬼怎会有机可趁? 越想当时陆流杨准备做的事,知琴就越是愧疚,元玉姑娘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可她呢? 公子要她跟着就是让她看顾着元玉姑娘,她……没看顾好不说……竟还起了怨她的念头…… 唉——她那时,她那时怎么就没能多想想呢,要那陆流杨真糟蹋了这傻姑娘,莫说公子,怕是她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她老子娘一辈子都是老实人,要是知道自己一个疏忽害了人家姑娘糟了罪,心里定也是不安生。 知琴知道自己这回有疏忽,可却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她觉得这元玉姑娘虽然娇蛮了点,任性了点,可只要好好地顺着她,她还是很好带的。 当丫鬟的,侍候谁不是侍候,这元玉姑娘还好,如果碰上陆小姐那样的主子,那可真是遭罪啊,她表妹家的六堂姐就在陆府当差,可是说了好多那陆小姐惩罚丫鬟的狠法子。 如果,如果公子真的要赶她走的话,她想先,先求求公子,求求他再给她个机会。 -- 第46页 想着想着,知琴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就拧在了一起。 “知琴,你有什么心事?”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那小祖宗就瞪着双灵动的眸子在她眼前。 猛然看见近在咫尺的元玉,知琴吓得心都漏了一拍。 姑奶奶啊,您能不这么突然不? 轻呼一口气,知琴扯了扯嘴角,“姑娘,只要您能好好的,知琴什么事都没有!” 谁知那小祖宗冷哼一声,“知琴,你不用骗我,你肯定有心事!” 说罢昂着小下巴,双手交叉抱胸,往知琴这边瞥了瞥,趾高气扬道,“说吧,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见她这一副我什么事都能给你解决的样子,知琴哭笑不得,“姑娘,真没什么。” 闻言,那小祖宗自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知琴你快说!” 知琴见这元玉姑娘不知道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就叹了口气,说道,“奴婢是在想昨天的事呢,你说昨天要不是表小姐,姑娘可就——” 一想起这事,元玉就腾腾腾火气直冒,“那个陆流杨,我就不应该对他手下留情!!!” 知琴看着她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想了想昨日那陆流杨被她揍成猪头的模样,摇了摇头,她实在想象不出,这要没留情会是什么鬼样子。 正说着,移墨堂里出来个人。 知琴一看,是小童谢石。 谢石今天一大早就被公子派去街上了,只是,他这心里却奇怪地很。 公子什么也不让他做,就只是让他去自家茶楼里喝一上午的茶,然后把茶楼里最近发生的奇闻轶事都回来讲一讲。 谢石这就奇怪了,这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啊。 就除了月前女帝登基的事,就没什么奇怪的事了。 剩下的也就些张三偷了王家的小寡妇,李家六十岁的老不羞睡了自家的儿媳妇儿这种事。 这,自家公子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吗? 哦对了,还有今早,太守家的二公子夜御数女给自己弄得不举了,今早抬回家,沿街一路的百姓倒都是在议论这个的。 公子会对这些事儿感兴趣么? 谢石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家公子那端方君子一样的高雅之人,怎么会对这种俗事感兴趣? 只是,谢石也不敢问,只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探查到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禀告给了公子,至于公子听完后嘴角那抹奇怪的笑,谢石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反正他脑袋不怎么好使,既然公子要他打听,肯定是公子有用的,至于什么用,他一个小童就不用知道那么多了,只要把公子交待的事情办好就行了,管他是不是睡了寡妇偷了媳妇儿! 不过说是这样说,谢石却觉得听这些事还挺有意思的,尤其看茶楼那些人津津乐道地评论这个评论那个,更有意思。 谢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具备了八婆的某些潜质。 谢青砚也不知道,自己偶然间的一个举动,竟然激发了自己小书童探听八卦的极大积极性。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谢青砚嘴角的笑意自然不是小童谢石眼花了还是怎么着,他确确实实笑了,毕竟,这件事是他一手谋划的。 这陆流杨也太是大胆,竟然敢动他的人。 他自己舍不得揉舍不得捏宠还宠不够的小东西,哪里容得下别人的龌龊心思! 在这宛城,陆流杨糟蹋的人已经够多了,他既出了手,就再用不着多一个良家女被糟蹋了。 至于彤玉说让小心的那陆德英,谢青砚眼睫微阖,闺阁之女竟如此心肠歹毒,那就不要祸害李家素有贤名的九少爷了。 第27章 如饴 轩和院。 陆德英还未走进院门, 就能听得见陆流杨的鬼嚎。 “陆德英!你这个阴险的女人!要不是你, 老子怎么会这样?!” “陆德英,你坏事做尽!都报应在了老子身上!你他娘的一点事儿没有!” “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陆德英你个贱人!” 闻言, 陆德英面色一冷,加快了步子。 一见陆德英进了院,正厅门口站的那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狠狠一瞪她, 扭着身子就过来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儿!你这个蛇蝎女人, 你有没有把他当你哥啊!” 陆德英冷冷一瞥她, “那, 秦姨娘有没有将我当成嫡小姐?” 秦姨娘被她那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不甘心地昂了昂下巴,“怎,怎么没有?” “呵。” 陆德英倒是一弯嘴角笑了,弯腰凑近她。 “那姨娘可知道, 在我这个嫡小姐面前, 姨娘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悠悠抬起眼皮, 陆德英直起身子就往里面走去, 眼风扫见其后的秦姨娘气得面色而发抖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一个媚上邀宠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走进西次间,陆德英笑着看着床上骂得起劲儿的陆流杨,“你这看起来倒还有精力, 不如,我把挽袖楼那小红再给你赎过来?” “你——你——” 陆流杨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你这歹毒的女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蠢货!” 陆德英皱了皱眉,“谁把你弄成这样你骂谁去,关我什么事?” 陆流杨听罢之后更是恼怒,“老子不知道是谁弄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 第47页 “你不知道?” 陆德英闻言拧了拧眉,转而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 在苏府发生的事情,苏家会脱得了干系? 眼前扫过一个云淡风轻的身影,陆德英袖中的手握得泛白,牙根紧咬,苏彤玉,你敢坏我的好事。 垂了垂眼睫,陆德英放开握紧的拳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苏府的障眼法罢了。” 说罢看了看陆流杨,扫了一眼,又不屑地扭过去,“你如今——不举,就安生几天吧,反正你祸害的女人也够多了。冤有头债有主,要是再听见你骂我一句,你那——姨娘,就别想活了!” 姨娘! 又是拿姨娘威胁他! 陆流杨看着陆德英悠悠离去的身影,气得脸都紫了。 一拳砸到床前的小桌上,陆流杨恨恨地骂道,“狗娘养的!” 小的时候老的拿姨娘威胁他不许学得好,长大了小的也敢威胁他! 真当他是泥捏的!谁都敢揉搓! 四书院。 谢青砚面上含笑抚着腿上毛茸茸的脑袋,“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然而实际上,谢公子心里却苦恼极了,这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她不扯着别人撒娇? 元玉点着脑袋,扯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为什么呀,阿砚你快说快说。” 对,为什么?谢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得心头都快打结了,然,还未有头绪。 上头的谢公子纠结地想着,下边的元玉则悠闲地玩儿着。 最开始是扯着袖子玩儿,扯着扯着变成了玩儿他的手。 软软的小手指头在谢青砚手掌心轻轻地一划一划,划得人心尖儿都痒痒的。 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谢公子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只严肃道,“若是元元黏着别的人,砚,会难过的。” 难过,对,谢青砚面上也应景地有了些难过的样子。 元元? 元玉倒是没抓住那个难过,就听见了元元两个字,疑惑道, “阿砚怎么不喊小玉了?” 闻言,谢青砚心里是哭笑不得,他想到难过这个词还酝酿了会儿情绪,这小东西应该一点儿没看见,是白白酝酿了。 在心里暗叹口气,谢青砚无奈道,“元元好听。” 也怪他,昨天回来她就睡着了,也没开始唤,今晨吧,她懒怠起,他又得着人探听那事儿,这小东西就自己躺四书院晒太阳了。 “可你说女孩子叫做玉好听啊。” 元玉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见苏彤玉的时候抓天挠地想换名字的事儿了。 “元元更好听。” 谢青砚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唔,真的?”元玉咬咬唇,“真的吗阿砚?” 谢青砚温笑着点点头,“你念念,砚怎么会骗你呢。” 元玉喃喃念叨了下两个名字,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只是看着阿砚的表情,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的吧。” “嗯。”谢青砚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又拉回去,“元元可是记得了,以后不能拉扯别的人的胳膊,也不能抱着别的人。” 哦,对了,元玉眼睛一抬,“记得,阿砚你方才说,你会难过的。” 谢青砚忽地心底一暖,他以为,这小东西不记得了,或是会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可没想到,谢青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这个暖心窝子的姑娘! 元玉轻轻抱住他的胳膊,阿砚从来都是温柔地笑着看她,只除了那次,他说,谢青砚是个瞎子。 那时候的他,好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好像随时都能消失的样子。她抓也抓不住他,手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元玉再也不想见到他那样难过,只能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极其小声地祈求,“不要难过,我不想阿砚难过。” “不难过不难过,” 听着她小意的祈求声,谢青砚只觉这颗心都已不是自己的了,摇摇头,轻声地不断哄她,“不难过,不难过,有元元在身边,砚怎会难过。” 古人诚不我欺也。 原来,情之一字,真真能让人舍生忘死。 却,甘之如饴。 第28章 铁矿 广乐郡堰城。 掌灯时分, 郡守府中前院依旧热闹得紧。 轻歌曼舞不断, 丝竹管弦不停。 席间,觥筹交错中, 上首的郡守姜峦偷偷瞟了一眼下首右侧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壮实,却形容猥琐, 怀里紧紧搂着两个漂亮的美人儿,趁着美人儿为其斟酒之时还急色地凑上去亲上一两口, 看的人一旁的人热血沸腾, 只想当场拉着身旁的美人儿去屋子里玩儿个痛快。 男人淫.笑着眯起眼睛, 猛地将美人儿拉进怀里,大手毫不掩饰地揉搓着美人儿背上露出的光洁细腻肌肤,听着美人儿娇娇的求饶声才放轻手上的力度,在美人儿白嫩的耳垂处轻轻吹了一口气,“怎么?疼了吗?” 美人软着声唤着疼疼疼, “求郡王还是轻一些……” 男人眯起眼睛邪笑, “那好, 轻一些。” 说着, 不动声色地往郡守姜峦处递了个眼神,接着又笑道,“可,美人儿你昨天不还求着本王,重些?再重些?嗯?”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堂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 第48页 男人怀里的美人软软娇哼了声郡王,就羞得将头埋在男人怀里了。 “那郡王可曾怜惜了美人儿没有?有没有,重一些呀哈哈哈哈” 堂下左侧第一位的年轻男人笑着接了话,说着还连带狠狠摸了一把身旁美人儿娇嫩的肌肤,“有没有这样重啊……哈哈哈” 右侧的男人笑着将杯中美人儿斟的酒一饮而尽,朝着对面的男人比了比空酒杯,道,“周大人您说说,这怎么能辜负美人恩呢!自然是重——重的哈哈哈!” 左侧的周大人见此,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觉得身上燥热难忍,他也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索性一把抓着身旁的美人儿就吞咽起来,丝毫不顾大堂里的其他人。 右侧的郡王刘瑱见此也笑着抓起一旁的美人儿,“看来钦差大人,这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美人恩了呀哈哈哈” 笑着,朝上首的姜峦瞥了眼,大手在美人儿身上不住地点火儿。 姜峦收到一旁刘瑱的神色,装模做样地饮下一杯酒,随后哈哈大笑两声,“咱们钦差大人如此,我也快挡不住这美人恩了,不如,咱们这席暂且散下,咱们回房——消受去?哈哈哈” 说着,底下众人也都哈哈附和起来,“对,对对,郡守大人说得对,咱们回房消受,回房消受,慢慢消受——” “对对对,各位大人,咱们莫辜负了这漫漫长夜才是啊。” 姜峦手高高一扬,两旁走出陪笑的小厮,一个个小心地引着左拥右抱的大人往客房走。 约摸两柱香的功夫,前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 刘瑱脸上那淫.靡的笑早已不见,不耐烦地一挥手,将身旁的歌姬自身上挥退,“下去吧。” 见他如此,一旁的姜峦也朝身旁的歌姬挥了挥手,“下去下去。” 四个歌姬闻声颤了颤身子,敛眉垂首应是。 歌姬才刚盈盈退出,堂内就走进一个黑脸侍卫,恭敬地跪下行礼后,道,“禀郡王,周河等人已安置好,皆享受着鱼水之欢。” 刘瑱闻言,唇角一勾,笑了,“退下吧。” 黑脸侍卫恭敬应了声后退了出去。 姜峦见此,笑道,“郡王就放心吧,您也查过,还不知道嘛,来咱们广乐郡的这周河,那就是个世家子弟里的蛀虫,家里废好大功夫借着这次机会给他弄了这个肥差,专门来咱们这安生的广乐郡,其他地儿,他们倒还不敢安排这种人” 顿了顿,摇摇头又道,“不过也幸好,来的是周河,这要是其他人,指不定有得心思费!” 刘瑱把玩着拇指上戴的墨玉扳指,嘴角勾了勾,“不管是谁来的广乐郡,本王都不会让他查到凌旭山的事儿,至于来的是周河,倒也和本王的意,起码如你所说,不用费多大心思!” 姜峦给刘瑱斟了杯酒,递给他,“这明日周河就该滚蛋了,郡王看,这凌旭山的事儿?” 刘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哼一声,“凌旭山的事儿,是大事儿!自然该怎么来还怎么来,吴连那废物,让他来找我!” “是。” 姜峦看了看刘瑱的面色,又将他的酒杯斟满,“郡王,莫不如待明日周河走了?” “等明日周河走了!” 翌日。 吹吹打打中,来广乐郡一行的钦差周河周大人巡查已矣,启程返回。 人群中,一个戴着斗笠背着柴火捆儿的汉子顿了顿,而后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吆喝了几声卖柴禾,趁着人多,走了。 郡守书房内。 刘瑱将手中一本书一把砸到面前尖嘴猴腮的男子眼前的青石地上。 “这钦差也走了,你他娘的也该滚回去了吧!” 悠悠地踱步到汉子跟前,刘瑱弯腰蹲下,嵌着墨玉扳指的拇指和食指捏起地上的书,轻声道,“给本王好好看着凌旭山,不仔细盯着本王的兵器倒一惊一乍对钦差这么感兴趣,吴连,要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你就趁早说,本王如你所愿!” 轻柔的声音却不含一点儿感情地钻入跪在地上的人耳朵里,好似滑溜溜的蛇一样在耳边阴凉地吐着信子,那汉子一哆嗦忙磕头,“郡王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吴连这就上山,这就上山!” “滚吧!” 吴连应声磕了几个头,赶忙脚底抹油往外溜。 自打他任了凌旭山的管事以来,他就整日担惊受怕的,就怕皇城忽然有探子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把凌旭山给一窝端了。 虽然郡王看重的就是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说是他这样的人谨慎,闻到点味就跑了,可他看得出来,郡王这早就腻烦了他,骂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事儿没事儿就停下凌旭山的兵器打造,耽搁了他的大计划。 可他当初一听钦差来了,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有暗探,皇城的暗探,没等到郡王的命令就独自停了兵器锻造,下了山,可结果等来的是郡王的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算了,也真是自己胆小过了头,其实想想,这十几年来,都没探子,哪儿会时不时地就来个探子,况且,凌旭山那儿还有郡王布置下的机关秘术,进来容易出去可不容易。 可吴连没想到,当晚,凌旭山就进了人,并且,这人在重重机关秘术之下将他刺杀于山野,无一人发现。 卫限在凌旭山腰处竟发现了铁矿,而这凌旭山的大秘密——就是兵器! -- 第49页 虽然早就知道广乐郡不太.安稳,可真到了这里,看到这里的练兵场,锻造炉,卫限如当头被泼了一瓢冰水一样,凉到了心里。 这刘瑱,竟然真的想谋反! 卫限捏起一小块铁矿塞进袖里,正欲出去,却发现这竟然设置的有暗器! 勉强支撑到了出口,卫限最终还是不敌,到底中了一箭。 跌跌撞撞翻到城里,眼前越来越模糊,眼看走不到自己住的那处,只能勉强翻过一座小院,钻了进去。 只才用尽全身的力跃进去,就被院中一张丑翻了的脸给吓到了。 思量好的威胁话语还未说出口,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过去想的唯一念头,娘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颤巍巍的三更……作者君码了一天……哭唧唧 第29章 催情 凉丝丝的药膏被狠狠抹到前胸的伤口上, 火辣辣地疼痛感深深地钻入骨子里。 卫限清醒过来后, 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嘶—— 又是重重地一下擦过伤口,疼得卫限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嘶哑着声音, 卫限皱紧眉毛,“这位姑,呃, 恩人,能不能——轻点?” 对着这副面孔, 卫限实在叫不出姑娘两个字, 只能先用恩人将就着。 然而,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更重的一下抹药动作,卫限抬眼看了看眼前磨着牙的女人,皱眉果断闭紧了嘴巴。 瑜儿冷冷斜了眼前闭紧嘴巴的男人,凉凉道,“呦!不是嫌老娘长得丑嘛!” 哼了一声, 接着讽刺道, “丑女人就是这么粗暴!疼, 那你就忍着吧!” 卫限眼皮子微微抬了抬, 看了看眼前女人的这副尊容,又快速垂下眼眸,心下浮起淡淡的愧疚。 虽然……面前女人长得,长得确实不那么尽如人意,可,到底还是救了他的, 思量起昨晚,他就那样把心里想的喃喃吐出,的确……不好。 恩人的相貌……想必她已经够伤心了,他又—— 毕竟,相貌之事也是天定的,她也…… 想到此,卫限哑声道歉,“恩人,实在是抱歉,昨日在下多有得罪,实属不该。” 瑜儿看着男人这副样子,冷哼一声,小声嘟囔了句,“看不出倒还算个君子!” 嘴中嘟囔着,倒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呦,大爷,您这干什么的,啧啧!受这么重的伤,做杀手的啊!” 瑜儿心里倒是对这男人有了些好印象,虽然吧,她有些不满这男人说她现在这张脸丑,可是,不可否认,这张脸的确挺丑的。就是她自己,有时候看到镜子里头的自己也会给丑得吓一跳,要不是逃了婚,她又何必—— 算了算了,看在他这么君子的道歉态度上,她装作不在意那个丑字儿吧! “恩人,劝你还是不要打听太多!”听闻她问,卫限垂下眸子冷冷开口。 瑜儿被他语气的骤然改变吓了一跳,气短地瞪了他一眼,“不问就不问嘛,那么凶做甚么!” 此言一出,卫限立时一僵,身上也随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恩人面容……这般,却……这么副娇娇软软的声音——实在是—— 卫限想不下去了,身上又疼得厉害,丝毫动不得,索性阖上眼睛休息。 瑜儿见他嘴唇泛白地垂下眼帘,努了努嘴,也不出声了。 他伤口很深,只上一些药怕是不安稳,瑜儿也不跟他置气了,拿着小小的白色巾帕在铜盆里浸湿,随后轻轻拧了拧,展开后就搭在了卫限的额头上。 搭上后,瑜儿就开始打量床上的这个男人。 五官如斧凿刀刻般深邃,剑眉星目,薄唇挺鼻,即便那泛白的唇色也不减其俊逸分毫,反而……反而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感。 只是,那微微皱起的眉危险极了,仿佛在冷冷警告着盯着他看的人。 瑜儿心虚地别回脑袋,装样子咳嗽了几下。 这个男人还是不错的,瑜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毕竟,藏在堰城做媒婆做了这么久,眼睛也练出来了,嗯嗯,是个好苗子。 想到这里,瑜儿眯了眯眼,“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个生意?” 卫限轻抬眼皮看了看瑜儿,而后快速阖起,说的冒犯了,卫限不觉得恩人这幅相貌能做好什么生意,只是,这问出口的是恩人,颤了颤眼睫,他淡淡回道,“恩人做的什么生意?” 呵,这是觉得她的做不得生意? 瑜儿上下瞟了他一眼,扬声道,“做的是月老的生意,媒婆!” 卫限额角抽了抽,冷冷地不吭声。 瑜儿笑眯眯地伸手想比划比划他的脸,但是想了想这人的冷淡,有些怵,到底没真戳到脸上。 “欸,我说,大兄弟,你看你这模样儿真是俊,我这儿有好几个家世容貌都不错的姑娘,你要不要看一下?” 卫限念及眼前的是位恩人,并未严声呵斥,只冷冷地皱了皱眉,不悦地翻过身子扭到那侧。 “欸!”瑜儿喊了一声,没见男人答应,垂了垂眉毛,嗐了一声,又尴尬地堆起笑,“我瑜姑做的媒,那可是有口皆碑的,这堰城里的人家,可都托我来说媒,你还瞧——” 说着,瑜儿觑了觑躺在那儿纹丝不动的男人,声音小了几分,嘟囔道,“你还瞧不起我。” -- 第50页 算了,瑜儿拿着铜盆往外走。 看他这样子,她就暂时先不扰他养伤了。 而且,她也饿了,先弄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吧! 才出堂屋,院子里走来个正咧着嘴朝她笑的黑脸汉子。 汉子身材不算高大,但身上肉一股一股的,看起来就精神,他肩上背了捆儿参差不齐的柴,手上提溜了只小鹿似的。 走到瑜儿面前,汉子挠挠头青涩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比划了下肩上的柴,指了指墙角,见瑜儿懂了自己的意思,对他点点头,回她一个笑就走过去慢慢把柴放下。 汉子是瑜儿的邻居,因小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堰城郡守的儿子,舌头被割了,就成了哑巴,这些年也没个名字,就这样哑巴哑巴地叫着,早些时候瑜儿刚搬来,见哑巴母子俩住得忒是寒酸,连棉被都破破烂烂的没一处好,索性就雇哑巴天天砍些柴干活,算是接济接济他母子俩。 哑巴把柴卸下后,又指了指手中的小鹿,眼睛看了看西边被瑜儿安置成厨房的小跨院,就准备拿刀把小鹿给剥了皮。 “等一下!”瑜儿皱了皱眉,她知道哑巴的意思,今天手气好打到了只鹿,就分她点儿。可让她吃熟的还可以,这眼看着鹿剥皮后变成鹿肉,让她吃,她估计会立刻想到这血腥一幕,她是吃不下去。 “你拿回去给何大娘吃吧,哑巴你天天干活,也别给我了,你拿回去多吃几天,我就不吃了。” 哑巴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只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发出些呜呜啊啊的音。 瑜儿很是无奈,“我真的不吃,你拿走吧,我,我这几天吃得太油腻,吃点素就行。” 可哑巴也不听,就扯着她的袖子不放。 唉,瑜儿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那你就留一点儿吧!” 说完,瑜儿端着铜盆就准备走,只是忽然,她顿住了脚,眼睛扫了扫手中的铜盆儿,想到了里面的男人。 这男人受了伤,那按理说——应该得吃点肉才是,要是跟着她只吃素,伤口怕是不容易好的。 想到这儿,瑜儿掩饰般地咳了咳,道“哑巴啊,要不你再多放点?我忽然又想吃了。” 闻言,哑巴眼睛里乍然闪出笑意,飞快点了点头就开始剥皮。 瑜儿皱眉瞅了瞅那带血的小鹿,在心里念叨了句阿弥陀佛就别过眼睛往院子里的水缸那儿处了。 “这是什么肉?” 卫限皱了皱眉,感觉没炒熟似的。 瑜儿看他皱紧的眉毛,有些气愤,这还嫌她做得不好? “管你吃不错了,还挑,没下毒就行!” 卫限皱了皱眉,没说话,他现在的情势就是养好伤,然后尽快回皇城向师兄禀告这凌旭山的事,虽然,虽然这肉没熟透,但到底是肉,还有那血,虽不知是什么血,但总归是荤的,于养伤该是有益,索性就拿筷子大块挟着吃起来。 瑜儿暗暗瞥了一眼大朵快颐的男人,这男人倒是好涵养。 瑜儿不由得对眼前男人的印象又好上不少。 只是,男人的面色,瑜儿看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有些微的泛红,只是男人态度冷淡,没事儿人一样,瑜儿就也没太在意。 卫限隐隐觉得脑袋发沉,心中有所感觉,这大概——是发起热了,吃过饭就推了碗往床上躺,照往日来说,他习武之人,身子壮实,睡一觉闷闷就好了。 瑜儿见他吃完就不发一言地又躺回去,不满地嘟囔了两声大爷,就收拾去了。 然而,等洗完碗,扫完地回来,却发现床上的男人出事了。 男人苍白的薄唇紧抿,面色出现不正常的潮红。 “热——热——” 男人裹着被子的身子不断抖着,脸上也不断冒出米粒大小的水珠子,随着男人的抖动在脸上哧溜溜地滑下来,连前额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你——你怎么了?” 瑜儿看着男人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急急地将被子拉下来。 “怎么样?还热不热?” 然而,男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抖动身子,只是,此时嘴里喃喃地不是热,而是冷了。 这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瑜儿急得一会盖被子一会儿拉被子,一个不敌,就被男人紧紧抓住了手腕,热腾腾的温度传来,瑜儿醺红了脸,嗔怒地拍他,“你——你放开!” 只是男人却越拉越紧,还一把将她扯上了床,紧紧抱住了她。 瑜儿被怀里潮热的男子气息弄得喘不来气,面上红彤彤的,就连耳朵也热得不像样子,忽然,察觉到男人身上滚烫的热度,瑜儿浑身一懔,这男人发热了!顾不得羞涩,瑜儿顿时手脚并用挣扎起来,她得去找大夫! “什么!” “你给他吃了鹿肉!还有鹿血!” “吃鹿肉怎么了?不都是肉?” 游方郎中是个半吊子,只知道鹿血鹿肉催情十分厉害。 “他如今发着热,还吃了这样烈的催情东西,你真是想他死啊!” 死? “你会不会救!怎么就会死?” 瑜儿着急了,这郎中是她随意找的,也不知靠不靠谱!只是,这男人做的事,怕是不能找坐堂大夫。 “怎么不会救!” 郎中也怒了,他虽然不太懂,可发热谁不知道啊,万一这么烧下去,就是不死,也得傻! -- 第51页 “你看看吧,这催情效果要下不去,这热一时半会儿就退不了,退不了热,那就危险了,说不得今晚就活不过!” “今晚?”瑜儿愣了一瞬。 游方郎中叹了口气,“你看着办吧,这个,等催情的下了,把这个熬了喂他,看行不行吧!” 瑜儿拿着手里的一包药,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行不行,什么——意思?” “就是过了今晚,热退了那皆大欢喜,退不了,你——你看着办吧!” 看着眼前女人愣愣的样子,游方郎中就摇着脑袋出了门。 管它,药给了,钱收了,就好。 第30章 离去 瑜儿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忽然就伸出指头细细勾画起来。 细细的绒毛蹭着指尖, 酥酥麻麻的……这……是他的眉毛…… ……手指下滑至凸起的小峰处……搓摩出浅浅的温度,是他的鼻子……再往下……紧抿的薄薄两片, 是他的嘴巴。 瑜儿闭上眼睛,将脑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嗅到温醇的浅浅沉香气。 一个清白换一条人命, 况且,又是这样俊朗的人的命, 她倒觉得挺值的! 只是, 眼前的男人这样讨厌她那个容貌, 那——她真实的容貌呢? 瑜儿忽然发现,以往她在姐妹间最引以为荣的容貌,现在也有些不敢拿出手。 他——会觉得好看吗? 他——会喜欢吗? 不会的,瑜儿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男人, 若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事, 大概——只会杀了她吧!可她不想死, 她逃婚, 扮丑,做媒婆,无疑想活得好好的! 起身利落地将新拿的降灰色衣服穿上,瑜儿走到镜子前,将里面琼鼻凝脂的丽人又化成了不堪入目的样子。 看着镜中的女人,瑜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副面容,这样丑,所有人都不喜欢,可是世道如此,她若不掩藏住容貌,若是碰上那些个纨绔,譬如那张家的公子,刘家的少爷,她根本,根本就没有活路。 转回身,瑜儿又将男人的衣服费力地穿上,才弄好,正欲拿起被子盖上,眼风就扫见底下的褥单,开着朵朵红梅的白色褥单,瑜儿眼光有些暗。 正这时,床上男人陡然睁开了眼睛,见着眼前的是瑜儿,并未放松警惕,反而直直地盯着她。 垂下眼眸,瑜儿扔下正欲往上拉的被子,面色平静,“你昨晚发起热了,我可是忙前忙后伺候你这大爷,怎么样,不给点儿报酬?” 闻言,卫限眼神松了下,手自腰间摸了摸,本是想拿些银子,想想又顿住了,手拿出来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眼前的瑜儿。 “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何况……此救命恩情……区区玉佩,不足以报答,暂且请恩人笑纳。” 瑜儿面不改色地接过来,而后又调侃地笑了笑,“你这恩人恩人地叫着,万一我哪天真有难了想找你帮忙,都不知道找谁吧!” 卫限垂了垂眸,“钟云良,我叫钟云良。” “日后恩人有难,可以找钟云良。” 瑜儿笑了笑,“好,既然你说找钟云良,那我就找钟云良了!” 卫限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多谢恩人。” 瑜儿笑着瞥了他一眼,“这谢,我受了。” 卫限点头,只是忽地想起醒来的时候,恩人盯着个地方发呆,一眼扫过去,发现是团血渍。 “这——” 顺着男人的眼神看过去,瑜儿轻垂下眼睫,挡住黯然的眼神,嗐了一声,“你昨天又热又冷地胡乱折腾,我一气就动作猛了点,碰到了你的伤口呗。” 卫限嘴角笑了笑,也放松地说起笑来,“那倒是劳烦恩人了。” 瑜儿哼了声,“那可不,你这死沉死沉的,比猪还沉!” 比猪还沉? 卫限默了默。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将他比成猪。 这就不开心了? 瑜儿也不想管他,她还不开心呢,舍了清白救个人,结果那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才不开心呢! “既然你不发热了,那就干活吧,我这儿砍柴什么的重活是没有,可是啊,洗碗洗衣服的活儿可不少,还有,这褥子被子你昨晚出了一身的臭汗,都得洗,褥子被子就算了,你个大男人,不知道怎么拆。” 顿了顿,瞟了眼搁在床角的衣服,“呐,这衣服就没什么了,你来洗!” 洗衣服? 卫限皱了皱眉,“我不会。” 瑜儿可不管他会不会,竖着眉毛,“不会也得洗!” 然后,卫大爷就拧着眉毛捧着一摞衣服出了屋子。 只是…… “喂!你搓那么大力干嘛!衣服都搓烂了!” “嘿嘿嘿,你是不是有病!让你小点力气不是小到连衣服都拧不干!” “呀!不是你的衣服你就不打算洗干净是吧!” 算了算了,瑜儿要气死了,本来是坐在门口拆褥子被子,然而才刚把褥子拆完就看不下去了,“欸,你看着啊,看着我怎么洗的!” 瑜儿搬了个小杌子拿了个小盆,瞪眼看他,“你看着!” 卫限看着瑜儿的方法,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这些衣服,洗不完没饭吃!” 瑜儿哼了声,指了指那摞还未碰水的衣服,看着眼前拧着眉毛僵着身子搓衣裳的男人,心里不禁想仰天大笑三声。 -- 第52页 占了我瑜姑便宜的男人!呵!这还只是洗衣服呢! 三天后。 瑜姑早上起得晚了,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就开始朝外喊。 “钟云良!饭做好了吗?” “钟云良!” 只是,喊了许久,却无人应声。 一定又是打碎了盘子不敢吭声!这男人! 瑜儿撸袖子就往厨房走。 然而,厨房里冒着热腾腾的气息,那人呢? 瑜姑心里陡然有了个猜想,赶忙就往东屋走去。 果然,床铺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也干干净净,只除了——桌上银子压着的一张纸。 已走,勿寻。 瑜儿哼了一下,拿手颠了颠那银子,只喃喃嘟囔了句,“谁要寻你啊!什么都不会干的笨男人!” 只是,说是这样说,等瑜儿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却破天荒地脆了个碗。 空落落的厨房里,瓷碗落地的清脆声无比清晰,瑜儿愣愣地瞧着地上四散如花的碎片,默然地蹲下去拾,拾着拾着,瑜儿忍不住扁了扁嘴角,小声地蠕动了下嘴唇。 “怎么办……碗碎了,再没人……给银子了……” 第31章 沆瀣 “管事, 奴婢, 奴婢就回家看看爹娘,求管事给奴婢个恩典, 奴婢回来一定好好干活。” 茗棋看着眼前横眉怒目的管事,敛眉小意地堆着笑脸温柔道,“邹管事, 奴婢不骗管事,只是出去当个东西接济接济家里, 回来给管事带个好用的烟斗, 算是孝敬管事的。” 闻言, 邹树粗糙的脸上倒是露了丝笑意,“那行,你去吧,今天下晌回来就行,那个啊, 那个烟斗, 弄个铜的吧。” 茗棋闻言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省得了。” 邹树摆了摆手, “那你走吧!” 茗棋福了半礼,浅笑着转了身子,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嘴角的笑顿时止住了,温柔的眼神也瞬间变冷, 前后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似的。 原来在梨花巷子的谢宅,她哪儿用得着这样奴颜卑膝地讨好一个管事?就是公子面前的小童谢石,那也得给她几分面子,笑脸对她! 还有吃的用的,哪个不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可是如今,她茗棋竟然沦落到打点个厨娘管事都要当东西的地步! 元玉!那个贱人!全都是拜她所赐! 茗棋忍不住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嵌进肉中,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公子的眷顾?而她茗棋就得奴颜卑膝?不——她们都一样,都是最低贱的人,那个贱人也该如此,哦不,比她还要惨才行! 不知不觉,茗棋就走到了之源当铺店门口。 还未掀帘子进门,就远远看见街道那边缓缓驶来一辆装饰很是漂亮的华贵马车。 茗棋忍不住顿下步子,心下开始浮想,如果,如果她也坐在这样的马车里,出生在富庶之家,如果,如果她也是千尊万贵的娇小姐,如果—— 没接着如果下去,茗棋就看清了来人。 是郡守陆大人家的小姐和随侍丫鬟。 茗棋是认识这位陆小姐的,早前蔺嬷嬷家的长红订亲后,蔺嬷嬷到处寻可心的被面花样子,她有次随着蔺嬷嬷上街,碰着过这位陆小姐,蔺嬷嬷同她说了说。 只不过,听闻陆小姐脾气不太好,茗棋不欲惹事,倒是落后了几步,看着几人进了店里,才抬步子往里走。 果然,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一进来就被引去了楼上的包厢,掌柜亲自接待,丫鬟就是丫鬟,只能在大厅跟伙计打交道。 “这位姑娘,不知您?”柜台处的伙计见着茗棋,笑着问了句。 茗棋讽刺地垂了垂眼睫,“来当东西。” 一闻声,伙计语气就变得随意起来,“这样啊,姑娘当什么东西?” 茗棋不屑地垂下头,自袖中拿出一支金钗。 “当这个。” 伙计看了看这金钗,又看了看茗棋的上下穿着,“姑娘先等一下吧。” 茗棋闻言看了看伙计,没说话,那伙计就径直走了。 不一会儿,伙计出来了,将金钗放在柜台上,“姑娘这钗,我们二掌柜说了,八两。” 八两? 茗棋瞬间就变了脸色,这金钗足足二两,能抵上二十两银子,就算当铺黑一些,总能有十五两,可如今八两。茗棋直接伸手朝柜台上拿钗子。 伙计一看,伸手按住了茗棋的手,“最多十二两,姑娘今天还是当了吧,不然——” 伙计还未说出什么,那厢楼上就下来个垂头丧气的方脸伙计,手上端了一托盘儿碎物什。 伙计一看,也不管茗棋了,毕竟,那托盘里的金银玉饰可抵不少茗棋手里寒酸的金钗。 “怎么了这是?” 方脸伙计一听,摆了摆手,“还不是楼上那位,正生气呢!” 伙计皱了皱眉,“那也不能把这些好东西都摔了啊,这可都是钱啊!” 方脸伙计觑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还不是婚事没了,看哪都生气!” 伙计担忧地瞟了眼楼上,伸手指在唇边比划了比划,小声问道,“那也得有个由头吧,来的时候可没这么气大!” 方脸伙计看了看左右,小声地说道,“好像是什么瞎子什么玉的,具体也没听清!” 伙计登时耷拉下了脸,这东家小姐可真难伺候,这什么瞎子什么玉啊!他们这当铺里可有不少玉,万一待会儿哪个玉惹得小姐不待见了,那可有得苦头吃! -- 第53页 茗棋见那伙计不管自己了,趁机抢了金钗就准备走,结果听见了婚事什么,就忍不住顿住了脚步,想着若是探听些陆家小姐的事,说不得以后有用,没想到听着听着,就听到了关键。 这伙计说的什么瞎子什么玉,可不就是公子,跟元玉那贱人! 真是打瞌睡就给送枕头,正想着怎么报复那贱人,陆小姐就从天而降,这可真是——老天爷都在向着她茗棋。 茗棋想着,若是这陆小姐也恨元玉那贱人,那她这个谢宅的老人帮忙凑个路子,说不定陆小姐会高看她一眼,顺便,也整到了元玉那贱人! 岂不是一石二鸟! 约摸在门外等了两刻钟的功夫,陆小姐终于移步走了出来。 茗棋在一旁轻轻拉扯了下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下头发,作出温柔的姿态矮身福礼盈盈喊道,“陆小姐好。” 陆德英闻声顿住脚步,悠悠转过身子打量了下喊住她的人。 浅紫绣花小袄,素白马面裙,映衬着清秀姣好的面容越发白皙。 盯着她瞧了半晌,瞧得差点茗棋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陆德英才笑出声,语气凉凉,“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人,起来吧,喊住本小姐,有事吗?” 茗棋双腿止不住地发抖,看着这陆小姐凌厉傲慢的目光,她想起了早前蔺嬷嬷说的话,这个陆小姐善妒小气性子狠,轻易不要和她打交道。 “没事耍本小姐玩呢?” 凉凉的语气拐着调子,好似更冷更冰了一样。 茗棋惊得抖了抖,也顾不得蔺嬷嬷早前的话,笑着上前半步,“回陆小姐的话,奴婢茗棋,是早前谢宅的丫鬟,被元玉小姐赶出府外,如今在庄子上做活。” “呦!这可是个好故事。倒是合本小姐的意。” 陆德英打量了下眼前的丫鬟,眼中露了些笑意,“走吧,上马车,本小姐想听听。” 茗棋闻言,心底则是有些兴奋,矮身又福了一礼,“是,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过了十二点,三更毕竟码出来了,伦家真要瘫了。 评论明早上起来再回,么么哒 第32章 茗棋(两更合一) “哦?” 陆德英细长的手指轻举着青瓷茶盏晃了晃, “这么说来, 她是很喜欢谢青砚了?” 闻言,茗棋面上一片狰狞, 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嫉妒,一贯温柔的声音此时都有些尖锐,“是, 那个不要脸的贱丫头,恨不得天天都黏在公子身上!” 陆德英笑了笑, 原来是个嫉妒心作祟的丫鬟。 “你欲怎样报复?且说来我听听。”浅浅啜了一口茶水, 陆德英脸上晦暗不明。 茗棋心里怨恨归怨恨, 可若说计划,却是丁点儿都没有,她如今连谢宅都进不得,又何谈报复,走投无路, 所以才在听闻郡守家的小姐与其有仇后, 径直来了。 “奴婢愚钝, 不知道怎样报复, 想着小姐聪慧过人,定有锦囊妙计,奴婢愿听小姐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德英冷哼一声,“你的赴汤蹈火于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我陆德英乃郡守府的嫡女, 自然挥挥手就有无数个愿意赴汤蹈火的人,那,你——” 忽然,茗棋被陆小姐的眼神死死盯住,紧接着,冷冷的声音就砸在了耳中。 “又算得了什么?” 茗棋被陆德英的眼神看得脖颈发凉,“小——小姐” 赶忙跪了下来,这一跪马车里原本就逼仄的空间更甚了,茗棋不禁有些喘不过来气,抖着身子急急扬声解释,“奴婢是谢宅的老人,想来探听消息应是容易的,毕竟那贱人呆在谢宅,小姐也没法子下手。”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茗棋心咚咚咚地跳起来。 “哦,这倒是了。” 陆德英这时看着茗棋的眼神才有了些笑意,只那凉凉的声音依旧,“起吧,毕竟,马车也挺挤的。” 茗棋喃喃连声应是,只心里,却不由打起鼓来,陆小姐的这个性子,怕是个狠辣的,若她……她提供不了小姐要的……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你能探听得到谢宅的消息,这就是你的用处,你可以四处探听一下,我陆德英这里,还没留过无用之人,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冰凉平静的声音传来,茗棋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如今陷了进来,抽身是不可能了,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让这位陆小姐刮目相看,遂定定说道,“不知小姐吩咐奴婢做什么?” 冷冷地看了看茗棋,陆德英敛下眼睫,盖住恨之入骨的眼神,“我要随时知道那贱人的进出动向!” 茗棋点头,“奴婢万死不辞!” 两刻钟后,马车驶到西北角的狭窄巷子处停了下来,茗棋弯身下来后,马车也未停留,径直转着轱辘吱拉吱拉走了。 茗棋垂首盈盈朝马车福了福,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尽头有个破旧的小院,只是,这小院颇为简陋,连大门都没有。 只是院角的树旁栓了只大灰狗。 那狗本是低着头嗅着碗里的剩饭剩菜,忽然支楞起耳朵,好似听见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那狗就不安分了,挣着脖子上的绳子汪汪汪地在原地打转儿。 东耳房屋里也紧接着传来一女人的吆喝声,“谁啊?” 茗棋也不应声,敛眉走进院落,只是走到树旁的时候步子顿了顿,冷冷瞥了瞥树旁栓的灰狗。 -- 第54页 那狗一见茗棋,反倒歇了嚎声,兴奋地摇着尾巴来回转圈,间或夹杂些小声的呜呜。 茗棋也不管那狗,径直抬步往小堂屋里走。 这时,耳房屋中走出个拿着刀的四十岁大身材纤瘦的妇人,穿着灰布褂子,腰上裹了个做饭用的白襜,头发也不知梳没梳的,只随意在后边别了根儿筷子。 妇人面色有些惊讶,转而窃喜,收起刀就问,“大丫啊,你咋回来啦?” 茗棋一听妇人这话就皱了皱眉,“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 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心虚地看了眼车底下藏着的几坛子酒,“哪能啊,你在大户谢家里做活,娘脸上沾光还沾不够,哪会赶你走?” 茗棋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垂下眼睫往屋里走。 妇人也忙笑着跟茗棋往屋里走。 “大丫啊,你这个月挣得多不多啊?” 茗棋顿住脚步,皱眉,“做什么?又去买酒喝了?” 妇人嘿嘿笑了两声,“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我也就这点嗜好了,况且,那谢宅里的公子有钱的很,你在那里又得脸——” 听着茗棋心里就窝起火来,冷声打断她,“再有钱又不是我的钱!” 妇人嗐了一声,“那你就想办法变成你的钱不就成了!” “够了!”想办法想办法,她如今都被赶出谢宅了,还要怎么想办法!自己不知道挣钱,就知道问她要! 茗棋皱眉瞥了妇人一眼,“你还想不想要钱了?” 当然想要! 妇人伸出手,堆着笑的脸满是细纹,“看来大丫你这回挣了不少,是那公子给你的?” 茗棋不耐烦地走到堂屋,择了个比较干净的圈椅坐下,不耐烦地从袖中掏出两块碎银子。 那妇人一看眼睛眯得更甚了,“大丫~” 只是,手伸过去的时候,却见她家大丫陡然合上了手,又收了回去。 妇人登时变了脸,“小丫头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糊弄你老娘呢!” 茗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次,你得给我做件事,我才给你。” 妇人有些不乐意,嘟嘟囔囔不情愿,“怎么给你娘钱都得做事儿啊!” 茗棋眉一懔,登时就站起了身子,“你不愿意要,我这就走。” “别——” 妇人哎呦着拦住茗棋,“别呀,我做,我做还不成吗。” 茗棋本就是唬她一下,见此情景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我要你盯着谢宅,你看到有马车出去,就要留心了,要看带的有丫鬟没有,要是能看见马车里都有什么人更是好。到时将看到的消息传给东街之源当铺的伙计石头。” 顿了顿,茗棋将之前合在手心的碎银子递过去,“这些,还都是小钱,你先拿去,只要你说得准确,之源当铺的伙计还会另给你银子,到时,我也给你。” 妇人喜笑颜开抓起了茗棋手心里的碎银,“可是大丫啊,这盯着谢宅做什么,你不就在谢宅嘛,还用你娘这么盯着?” 茗棋眉毛皱了皱,冷声喝起她来,“我呆在谢府自然有事情忙,哪顾得着这些!有银子给你就够了,你少问这些有的没的!” “诶呀,不问就不问,这么凶干什么!” 茗棋则紧紧盯住了妇人,“我可警告你,这钱是多,可这是上边交待的顶重要的事情,要是弄砸了,你女儿大概就没命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妇人本还想着偷几回懒儿,去喝几回小酒儿,一听见茗棋这样说,不禁吓了一跳,正准备张嘴问这怎么跟小命儿扯上关系,就想起女儿先前的冷喝声,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茗棋见她如此,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声音也缓了下来,“有没有东西吃,我饿了。” “有有有,正擀着面皮呢,你就回来了,” 妇人急急朝门外往东侧的耳房看去,看了眼就匆匆走出去了,远远地能听见妇人的声音传来。 “水好像开了,你先坐着,我去瞅瞅去。” 茗棋也没回她,她现在想的是待会儿拜访路大娘的事。 她在谢宅当差的时候,厨房的路大娘曾求她办过事儿,如今这般,找她是正好。 既然陆小姐让她探听消息,那就肯定不是盯着谢宅这么简单,毕竟,她的有用,还在于她是谢宅的老人,这是任何盯梢儿的都比不得的,所以,待会儿她还得去路大娘家坐坐。 申时。 前三巷子。 路大娘远远瞧着自己家门口这儿站着个人,这背影倒看着挺眼熟的。 踮脚仔细打量了下,路大娘惊讶地拍了拍大腿,噫,那不是茗棋那丫头嘛! 快步走过去,路大娘拍了拍茗棋的肩,笑得和蔼。 “你这丫头来了怎么也不进去?站门口这冷风吹的,小脸儿都冻红了。” 茗棋柔声笑了笑,矮身福了半礼。 “今日大娘轮休,这眼看申时到了,想着大娘快回家了也没进去。” 路大娘哎呦了一声,“你这丫头还是这样,这么多礼,我这也不是什么金贵儿人儿你说说。” 二人说着笑着进了屋,茗棋将带来的一盒子糕点果子递给了路大娘。 路大娘看了看,肃了脸给推了过去,没接。 “你这孩子,这是作甚么,拿去拿去!” -- 第55页 茗棋搁在了石桌上,笑着将路大娘伸过来的手推过去,“大娘,你就收下吧,茗棋这里有事求着你。” “你有事求我那就说,带着些东西作甚么,这不是浪费钱吗!” 茗棋苦笑,“大娘你若是不接,那茗棋可就当大娘不愿帮我了。” 路大娘见状,也不伸手推了。 “你这姑娘,说罢,大娘要是能帮你,那肯定帮你。” 茗棋敛眉垂眸,在心里快速酝酿了下愁绪,抬眼的时候就变成泪眼盈盈的了。 “大娘……你也知道,我被赶到庄子上了。” 路大娘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以前这茗棋姑娘当差当得好好的,待人也温柔细致,也从不冷脸看人,不知怎的就被公子赶走了,她也打听过,大体说的是这茗棋姑娘对公子有意思,起了心,所以才不能留了。 叹了口气,路大娘拍了拍她的手,“大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可公子那是天上的月亮,咱呐,是地上的泥,地上的土,肖想不得……” 茗棋在心里冷哼一声,她肖想不得,那贱人也该肖想不得才是!只是路大娘恰巧提起公子,也省得她再费心思拐到这上边。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轻轻抬手拭了拭泪,茗棋故作愁肠百转的样子,“可是大娘,人这一辈子,哪会没个放心尖儿上的人呢,公子那么好,怎么连些念头都不许起呢?” 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想起那样光风霁月的公子,茗棋心里是真的有了些悲哀,她这辈子,大概都得不到他的爱怜了,若是,若是她起先一步,不,她不可能那样做,她从来不敢那样扑过去,用那样娇蛮的语气同他说话,她温柔顺从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路大娘看着眼前梨花带雨默默坐在那儿的茗棋,心里倒是可怜起这个为情痴为情傻的姑娘来。 “那你告诉大娘,想让大娘做些什么?” “真的?” 茗棋擦了擦泪,哽着声急急拉住路大娘的袖子,“大娘,茗棋不求别的,只求公子出门时大娘告诉我一声,我保证,我不去打扰他,只要远远见他一面,茗棋就知足了。” “你这个傻姑娘,明知你和公子是走不下去的,你还……听大娘的,姑娘家好好寻个老实本分的嫁了才是正经。” 茗棋摇摇头,登时就要下跪。 “大娘,你就可怜可怜茗棋这一腔真心吧,我只要看着他,远远地见那么一眼,就可以……” 以前,她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在他身边看着他…… 就那么看着他,就是做一辈子丫鬟,她也知足……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来了个野丫头,不仅抢了她的公子,还永远剥夺了她呆在公子身边的资格! 路大娘看这茗棋这样子,心有不忍。 “你先起来,茗棋,先起来。” “不——大娘不答应茗棋就不起来!” 路大娘心里一热,“好,大娘答应你,但是茗棋,大娘给你说,你可不要去招惹公子了,若是公子见了你再生气,怕是庄子也待不成了。” 茗棋含泪点头,“大娘真好,茗棋……茗棋无以为报,在这跟您磕头了。” 路大娘嗐了声,拉起茗棋,“别别别,你可别给我弄这一套,我老婆子就这样儿,茗棋你喝什么茶,大娘给你弄点茶” 茗棋忙起身拦着路大娘,“别,大娘,茗棋此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路大娘闻言顿住了步子。 “大娘你也知道,我娘是个不靠谱的,我这如今去了庄子,妹妹们都当差了不怕什么,就是我那弟弟,在鞋匠王师傅那里做学徒,我怕我娘顾不到她,想请路大娘多多照看一下,毕竟,” 顿了顿,茗棋有些无措地说道,“我听说大龙哥也在隔壁的打铁铺子,正好离得近些,想着有个照应。” 路大娘以为是什么事,哪曾想是这么个简单的事儿,“你放心吧,就是你不说,我也让大龙照看着小长生了。” 茗棋感激地点点头,原本,她就知道大龙会看顾着长生,只不过拿这个事挡一下,单说那个就怕路大娘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所以才借着这样平常的理由,毕竟,平常才最是难以怀疑。 “真是太谢谢大娘了,来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如今看来,我真是麻烦,求着大娘又做这又做那的——” “说什么呢,你这姑娘跟我投缘,我老婆子愿意帮,像公子看上的那个什么玉姑娘,脾气那么大,唉,我是不懂公子怎么想的——” 茗棋一听,立马捂住了路大娘的嘴,“大娘可别乱说,玉姑娘要没什么不好的,公子怎么会喜欢呢?” 路大娘叹息了一声,只觉公子真是不会择人,眼前这个茗棋又温柔性子又好,怎奈公子就是瞧不上眼! 茗棋摇摇头,“这样的话大娘在我身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其他人面前可别乱说,不然要吃亏的。” 路大娘笑了笑,“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这么一说。” 茗棋也笑了笑,看来,这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她比那贱人强上百倍! 看了看天色,茗棋有些踟蹰,“大……大娘,我庄子上的管事让我下晌回,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那我……要不先告辞?” 路大娘看了看天哎了一声,“你这姑娘,我还说要留你用饭呢,你那管事既然定了时间,那你就走吧,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别再挨了骂!” -- 第56页 “借大娘吉言了。”茗棋笑了笑,福了福。 “这么多礼,快走吧!!” “哎!” 第33章 尸体 广乐郡王刘瑱一脸怒容地盯着底下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 眼神冷冷扫视了底下站一圈的黑衣侍卫后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我看都不想要命了吧!人都死几天了才发现!” 底下一众侍卫畏畏缩缩地, 无人应答。 “废物!” 广乐郡王阴毒的声音冰一样砸在厅堂里的每一个角落,砸的人心都冷颤起来, 一个领头的侍卫咕咚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 “郡——郡王——” 广乐郡王眼神一转, 冷冷瞥向出声的人。 “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领头的侍卫战战兢兢,脊背直冒汗, 这吴连什么时候死的他是真不知道, 今晨凌旭山里头有人出来了, 说吴连死了,还把尸体抬了过来,他一见就知道不是小事啊,赶紧过来禀报,这——这他哪儿知道啊, 只哆嗦着身子道, “回……回郡王, 一会儿, 一会儿仵作就,就来了。” 广乐郡王眼神冷冷地瞥向底下已经发黑发臭地尸体,牙根紧咬,双手紧握成拳! 皇城! 一定是皇城的人! 正这时,厅里走进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 “郡王?怎么了这是,这么急着唤下官?” 他还没起呢, 这郡王也不知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还非要弄个侍卫去他屋里喊,徐姨娘那骚妖精也在他屋里呢,不知道避讳点! 广乐郡王看他那样子不屑眯了眯眼,冷声嘲讽,“你自己看看吧!” 姜峦进来时走得急,也并没有发现地上躺着个尸体,如今这猛地一看,黑黢黢已经有腐烂迹象的尸体刷地一下映入眼中,哇呕一声,姜峦赶紧捂住嘴,差点昨天的隔夜饭都翻出来。 这——这地上怎么有尸体? 正想抬头问,姜峦就看见了顶上郡王那盯着死人一样的眼神,姜峦赶忙忍着强烈的身体不适仔细打量底下的尸体。 扫了一番后,姜峦陡然睁大眼睛。 这人,这不是吴连吗? 姜峦惊讶地抬了头,“郡王,这不是吴连那厮?怎的被人杀了?” 刚问出来,姜峦就忽然想到了前段时间来的皇城钦差。 “周河!”脑子一热,他就喊了出来。 对,姜峦咬牙切齿,“一定是他,郡王,这小子表面迷惑咱们,暗地里竟然找人去摸底!一定不能饶了他!” 周河那个蠢货,怎么会有那个脑子来糊弄他!一定是皇城的人!刘瑱此时也握紧拳头,“竖子小儿!敢这样糊弄本王!” 姜峦猛地一下子踹了脚一旁的椅子,“哼!这周河肯定没走多远,这么几天功夫,最多走到渔阳郡!咱们呐,等他走到范阳郡,就一刀杀了他了事,正好,在祁城到并州城的官道上有个臭名昭著的土匪窝,赖到他们头上正好!” 说着,姜峦就朝外喝到,“薛锋!去!就按我说的去——” 话还没说完,一个侍卫领着个年约五十岁头发胡子有泛白的老头进了厅堂,是仵作。 仵作一大早被侍卫抓过来,就知道有大事,此时见着上头大过天的两个主儿脸色都不好,更认定了心中猜测,顿时越发紧张恭敬起来。 “见过郡,郡王——郡守。” “行了行了!”刘瑱不耐烦地冷了冷摆手。 “磨叽什么!本王让你来是去看底下的那人!” “看这个人是几天前死的!你最好给我弄准确了!不然——” 刘瑱的话并没说完,但是看那老仵作抖的样子,他也知道威胁的效果已经达到,就冷冷摆了下手, “赶紧看!” 仵作慌里慌张地掏出破旧木箱里的工具,沿着尸体周身扒了扒,仔细观察一番,颤巍巍道,“回郡王,这大概——大概是六天前的事儿了!” 六天前! 刘瑱一听,眼神利剑般瞪向老仵作,“你说得可准?”” 仵作颤颤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也只是觉得比较接近六天,毕竟,他也无法拿出最准确的回答,但是如果这样说,怕是以后在这堰城就没法呆下去了。 六天前! 也就是说,如果探子快马加鞭的话,此时早已赶到皇城禀报给那毛都没长齐的什么女帝了! 刘瑱全身的血都发凉,他的势力还不够大! 皇城竟然—— 姜峦此时心里也抓心脑肺地,毕竟,他掺进去的是谋反的大罪,故,脸色也不好看,只是此时人多,他又是广乐郡的郡守,冷冷挥了挥手,挥退了那些个侍卫。 等厅堂安静下来后,姜峦才白着脸两步作一步走向了刘瑱,“郡王,这——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传过去,怕是咱们就要万劫不复了!” 刘瑱手指紧紧抓着圈椅上的扶手,咬牙癫狂着道,“怕什么!一个不好好嫁人生子的黄毛丫头,至于这么着吗?况且,这天下本就是我刘家的!我刘家血脉只余我一人,那我刘瑱不是真龙天子!还会有谁是!” 姜峦一看刘瑱这神色,愣得傻在原地,“郡,郡王——” 刘瑱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冷哼一声红着眼说道,“那狗皇帝在世的时候我忍,可这么个没断奶的野丫头也能治理天下?别做梦了!就是他爹,我也不怕他,不就是个忘恩负义,还夺了义兄天下的泥腿子吗!敢欺压老子这么多年!” -- 第57页 姜峦就是脑袋再抽也意识到了眼前人的不对劲儿,高声连喊了好几声郡王,才将刘瑱的神智拉回来,见他这样,也不敢再刺激他,万一他这个谋反主谋两眼一闭撒手了,那他才真是万劫不复,说都没法说了,所以姜峦只能小心翼翼顺着他, “是是是,那黄毛丫头自是不必畏惧,可——如今皇城里,那太傅,倒像个手段狠厉的人!” 刘瑱不屑地冷哼一声,太傅如何,以为声东击西就能压他一头吗?! “才二十岁的太傅,能有什么见识!本王吃的盐都比他喝的水多,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依郡王看,这皇城会出什么招?” “既然知道了凌旭山的事,自然不会对本王客气!” 顿了顿,眯了眯眼道,“至于把戏!哼!还有什么把戏,擒贼先擒王,自然是派人将我这个王暗中杀掉最好!” 刘瑱冷冷勾了勾唇,姜峦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眼前的郡王扬声高喝了一声,“来人!将薛峰给本王叫来!我要让天字暗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本王身边!” 姜峦闻言则面色发白,如果皇城真的派人杀了刘瑱的话,那他——跟刘瑱一条绳上的蚂蚱岂不是也逃不过了? 既然都逃不过了,还不如破釜沉舟! “凌旭山的事,郡王预备怎么做?” 刘瑱冷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都知道了,本王还遮遮掩掩做什么,让凌旭山的动作给本王快点!” “那周河——” 刘瑱顿住,转身坐下后,凉凉摩搓了下姆指上的墨玉,道,“给本王做了!” 那蠢货,给他捅了这么大篓子!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没想到今天会来一更哈哈哈哈哈哈 齐彦: 广乐郡王你特么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杀了你再把南边搞乱了这么办,自讨苦吃吗? 略略略! 第34章 初雪 两天后, 卫限趁夜进了皇城。 在悄声跃上皇城南城门的那一刻, 卫限鼻尖触到了些微凉丝丝的感觉,他抬头望了望天, 发现,竟有片片点点轻盈的雪花缓缓飘落。 原来……下雪了。 这盛华元年迟迟不至的第一场雪,终究来了。 躲过宫墙内外侍卫的层层巡逻, 卫限跃进了勤政殿。 齐彦清冷的面容略略抬了下,见进来的是卫限, 就又沉了下去, 将右手拿着的朱笔搁到笔架上, 轻启薄唇问道,“此行可顺?” “此行——” 卫限接过话头踱步走进来,笑了笑,“师兄差点就见不着我了。” “受伤了?” 齐彦闻言上下逡巡了下,见卫限并无什么大碍就淡淡朝他比了比内殿, 示意去里头详谈, 一边走着一边问卫限的伤势。 “那个不急, ”卫限摇头。 二人走进内殿后各自落座后, 卫限敛了神色,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暗红色的石头递给齐彦。 “师兄先看看这个。” 齐彦接过,盯着看了会儿就凝了面色。 “赤铁矿。” 卫限点点头,脸色肃重,“这是在堰城东的凌旭山捡的,那里还布有精密的机关, 据我查探,那里是刘瑱暗中藏兵锻铁的地方。” 闻言,齐彦面上并无惊讶之色,之前察觉广乐郡那里有异常的时候,他就知道,刘瑱这个前朝王爷,怕是起了反燕复周的心思,只是,隐忍了十七年,也不知刘瑱…… 仔细搓摩了番手中的石头,齐彦沉声问道,“依云良看,这刘瑱可成势了?” 眼神略黯,卫限默了一瞬。 “不可小觑。” 看了看齐彦,卫限凝着面色道,“刘瑱暗中筹谋了十七年,只凌旭山,就约有十万兵马,加上其余三郡零零散散的人,约……有二十万。” 顿了顿,他又沉吟道,“虽抗衡不了师兄手里的所有兵力,但还是尽早解决为好,以免养虎为患。” “早先我只是觉得这刘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会豢养私兵,只是,如今广乐郡出了私矿,” 齐彦淡淡瞥了他一眼,展开方才带进来的舆图,看着卫限,颇有深意地点了一处,冷声道,“我倒要怀疑,这刘瑱,是否跟外邦有勾结了。” 卫限看着齐彦手指停留的地方——南疆,皱眉抬头,“我也有所怀疑,且查探了几番,只是,却一无所获,刘瑱此人,为人谨慎,周河一去,就歇了所有暗中动作,他那书房,暗哨眯岗交替,我也进不得,若不是察觉凌旭山有不寻常,我怕是也找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 齐彦垂眸沉思。 卫限皱紧眉毛看了许久平整摊开的舆图,抬头出声,“师兄预备怎样处理刘瑱?” 齐彦抚了抚拇指上的扳指,道,“人要是忍得久了,也许就失了猛然宣泄的勇气,所以,我暂时不准备杀刘瑱,免得他自己不跳墙,倒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了。” 卫限眉间似乎舒缓了下,但是转而又颦紧了,“那刘瑱?” 齐彦接着就道,“过完年节就是陛下的生辰,理应普天同庆,自然也可以给广乐郡王个恩典。” 卫限脸上露了丝笑意,“师兄明智。” 齐彦未接话,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这是能调动西山大营十万精兵的虎符,同时,也可以调动雁孤山里尉迟老将军手里四十万精兵的虎符,你去襄阳城一趟,请尉迟老将军带三十万兵马乔装出山,潜入大罗郡,华郡,积云郡,苍梧郡,鲁郡境内,团团包裹住刘瑱那四郡。” -- 第58页 卫限算了算时间,离年节还有日子,倒是还可以在卫陵回到寻阳城之前办了这件事,点点头,他唇角牵了牵,“那师兄,师弟先告辞。” 齐彦点头,“记得给你娘报个平安。” 卫限笑了笑,抬步离去。 翌日。 宛城梨花巷子的谢宅西厢里,知琴扯着丹红小被一角,哭笑不得地看着床上,小姑娘嘟着嘴哼哼唧唧又扯着那半边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继续睡。 唉,也怪不得公子回回都忍不住由着她闹腾,看那睡得白里透红的莹润小脸,跟只可口的汤圆团子一样,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忍不住想捏上一把。 想起外边堆满枝桠,台阶,楼阁的素白雪景,知琴打定主意,要把她拉扯起来,只是心底,还是好奇那粉白脸颊捏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知琴不知不觉就下了手。 天——这感觉,软软弹弹的,知琴迷蒙了下,不自觉傻傻露出了个老母亲般的微笑,随即又鬼使神差捏了捏自己的脸。 显然…… 不如刚才触觉好,知琴有些沮丧,这看起来好捏的就是好捏,看起来不好捏的,还真不好捏。 “不想起——不想起——” 一声不耐地娇气哼唧声打破了知琴没由头的神思,呃了声,她回过神来,放软声音,“姑娘,姑娘?” 床上裹成一团的人迷蒙地睁了半只眼睛,随意唔了声后又蹭了蹭丹红小被,闭上了眼睛。 知琴好笑,声音带着诱哄,“外头下雪了,姑娘不想去看看吗?” 呀……下雪了 床上小姑娘又睁开半只眼啊了一声,缓慢地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沙哑着声音就开始问,“外头下雪了?” 知琴才顿了下,那厢就又急急问道,“知琴,外头是不是下雪了啊?” “是呢!”知琴笑着比划,“那树上,屋子上,台阶阁楼上,哪哪儿都是素白的一片!” “真的?” 知琴见床上的人儿有起的迹象,不禁有些兴奋,“自然,且不但这样呢,雪还没停,鹅毛一样,自天上飘啊飘啊地飘下来,可好看啦!” 床上小姑娘迷茫了下,问道,“那……阿砚起了吗?” 知琴点头,“往日公子起的时辰要比这时早上一刻,只是今日下雪,公子估摸着也才起呢!” “那快点,我要早些起来,告诉阿砚,下雪了!” 小姑娘的嚷嚷声倒是恰好合了知琴的意。 “好好好,姑娘等下,奴婢这去拿衣裳。” 知琴笑着去次间的雕花圆桌上拿放衣裳的红木小托,背过身的时候,刚巧听见了小姑娘的一声低低呢喃,知琴心里霎时就像被浸了醋一样。 酸酸的。 阿砚他还不知道雪的样子呢。 “知琴,快些快些,再晚阿砚就出屋子了!” 闻言,知琴敛了神色连欸两声,笑着去端红木小托。 “这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公子和小姑娘太久没粗来了→_→ 第35章 有糖 元玉收拾好自己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往移墨堂小跑。 知琴还没收拾好, 一看她跑了就也来不及倒水整理床褥什么的,赶紧拿着大氅在后边紧追。 “姑娘, 外头冷啊!姑娘……” “姑娘!您等下奴婢,披上这个呀……” 喘着粗气儿才跑进四书院,元玉就顿住了, 圆溜溜的小鹿眼眨也不眨得盯着里头,就仿似被什么紧紧吸住了一样, 再也移不开一丝一毫。 漫天漫地的白茫茫一片中, 一抹颀长的青色身影幽幽独立, 仿若山崖边的傲然生长的青松一样立在那里,丰姿挺秀,淡雅清华。 那人没有察觉到自己,只眼眸微阖,微微弯起唇角, 扬起下颌, 好似在感受着时不时落在脸上的雪花。 他的五官轮廓不甚深邃, 但偏偏俊雅至极, 有种恰到好处的温润感,让人不忍扰乱。 偏偏风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吹起了他轻垂的墨发还不够,还要那打着卷儿的雪花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于他。 “阿砚——” 元玉呢喃着往前走,只想要抓紧那竹竿上冻得泛白的手,呵呵气给他暖一下。 “阿砚, 我给你暖暖。” 这么嘟囔着,元玉心下也不禁有些埋怨雪花,生得那么冷做什么,都要把人冻坏了。 可是走得太急,眼睛也不看脚下,元玉刺溜一下就滑出老远老远。 谢青砚眼睛看不着雪,可也不怎么喜欢别人同情地告诉他,雪下得怎样大,落得有多厚。所以每年下雪的时候,他都会固执地站在外边一会儿,兀自感觉,兀自想象,那场景。 有些时候,他还会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一会儿,即便看不到,可手心里只要有凉凉的触感传来,他都会不自觉地窃喜。 至少这时,他,好似可以看见。 还未伸出手,就好似听见了那小东西娇气的声音,谢青砚怔愣了下。 这……时刻,小丫头应该裹着小被子赖床…… 谢青砚摇头失笑,他怕是中了这丫头的毒了,正想着自己幻听了,接下来耳边就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谢青砚皱眉,正想出声试探地唤一下,那边就急急唉哟了下,伴随着砰的重物落地声。 定是她了。 -- 第59页 定是跑得急摔了。 “谢石,去,把书架二层左侧紫檀木箱里的跌打药拿出来。” 冷声吩咐着谢石,谢青砚沿着声源快步走过去。 “元元,摔到哪了?摔得重不重?” 知琴还未进来,就听见了她家公子这又紧张又着急的声音,仰着脖子往里一瞧,就看见了雪堆里狼狈坐着的那小祖宗,沾了满身的雪花,正龇牙咧嘴地挣扎起身。 这,这是滑倒了? 一着急,知琴赶紧小心翼翼往那儿挪步。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谢青砚先走到那处,蹲下身子就摸索小丫头的手,放软声音急急问道,“摔得疼吗?元元,告诉我,摔到哪里了?” 元玉把手塞到谢青砚胡乱摸索的大手里,咬了咬嘴唇胡乱哼唧,“没摔到哪儿,就,就有点凉。” 其实才不是!摔到屁股了!!! 谢青砚听见她那闷闷的语气,忽地想到了什么,了然地无奈笑了笑,“来,先起来再说。” 谢青砚身子站得稳,轻轻一拉,元玉就被拉起来了。 松开扯着她的手,谢青砚轻轻抖了抖她的衣服,将沾到衣服上的雪花抖了个大概,忽然,他皱眉沉下脸,“你又胡闹了,今日下雪,你还穿得这么少!还想喝苦药不是!” 元玉最怕他生气,一听这话就慌忙心虚地扯住谢青砚的手,软着音讨好地一声接一声地喊他。 谢青砚无奈皱了皱眉,清冷的声音好似还有些生气,“放手。” 怎么还生气?元玉瞪圆眼镜紧紧扯着他的手,蛮横起来,“不,不放,就不放!” 谢青砚轻叹一口气,只好放软声音哄着这吃软不吃硬的小东西,“元元,听话,先放手。” 元玉嘟囔着不情不愿放了手。 谢青砚伸手解开了自己披着的大氅,就要披到元玉身上的时侯,知琴出了声。 “公子,这儿,这儿有姑娘的大氅,是奴婢——来得晚了。。。”还看你们看的出了神,知琴还有些心虚地又补了一句。 谢青砚顿住了手,微微皱了皱眉后还是将自己的大氅给披了上去,“我身上这个暖和。” 知琴点点头,而后又愣了下,问道,“那公子您呢?” 谢青砚揽着包裹得严实实的元玉,往移墨堂走,“无妨,看时辰,也是时候用早膳了。” 元玉身上裹着暖暖的大氅,比刚才要暖和点,可脸和手还是冰冰凉凉的。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抬手轻轻触了触自己凉凉的嘴唇,顿住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贴他耳边,“阿砚,你低一下头。” 谢青砚也随着她顿了顿,听她这样说,笑着轻嗯一声,“低头做什么?” 元玉眨着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拿自己两只凉凉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摇谢青砚的胳膊,“阿砚~~” 谢青砚不动声色将她冰凉的小手搁在手心,沉着眉眼又逗弄她似的,“嗯?” 元玉双手都被他紧紧握住,动不得,只好放低声音小声乞求,“低下头嘛,就低一下,阿砚~~” 谢青砚最是听不得她这放软声音的撒娇,像是猫爪子在心上一点一点地挠着,撩拨着一样,无奈地笑了笑,压下自己的小心思,谢青砚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下头,“嗯,好了,这下你想说什么悄悄话就说吧。” 元玉嗯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话,就往上凑。了上去。 “雪花也是凉凉的,就和它一样。”所以,不要待在外边了,会冻着的。 她轻轻软软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谢青砚还有些不解,它……是什么?等额上凉凉软软的触感传来的时候,谢青砚才忽然懵了一下,转而耳尖泛起淡淡的粉,心里犹如燃着一团火一样暖和,只是…… “元元,这,这里不……” 元玉瞪圆眼睛看到他好似不赞同的样子,生气地扬起下巴,“你又要说这样不好,男女授受不亲了是不是?” 谢青砚摇头失笑,他没有觉得不好,相反,还觉得很欢喜,很欢喜很欢喜,只不过,知琴还在这里…… 还未等他开口解释,那边小东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叫嚷起来,“你骗人!我可是见着你好几次趁着我睡觉偷偷亲我额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霸道!” 轰,谢青砚泛着粉色的耳尖霎时转红,偷偷?这小丫头! 无奈地深吸了口气,谢青砚故作严肃地凝住脸,“元元,不要乱说。” 知琴脸红地偷偷看着眼前两人又是亲又是宠的,心扑通扑通跳得不行,还想看点更,更……想到这里,知琴不由拍拍脑袋唾弃自己,人家风花雪月,怎么自己觉得吃了蜜一样甜呢?还看了还想看是怎么回素? 另一面,她又觉得好别扭,两个主子这样,怎么都不挑时候啊,她还在这杵着呢,怎么办,要不要偷偷溜,太尴尬了啊…… 谢石扒拉半天终于找到那药,才走出来,就被玉姑娘这一通嚷给惊呆了,手里小白瓷瓶也忽地落在雪上,发出闷闷一声响,原来,谢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原来自家公子还暗搓搓干过这种事? 不,谢石有些抓狂,只觉不能接受,他家公子光风霁月,玉一样儿高贵的人,怎么会趁小姑娘睡着偷偷占便宜的人呢? 不,他绝对是幻听了! -- 第60页 “没有乱说,说的是真的!”小姑娘信誓旦旦,谢石只觉自己心头立着的巍峨玉山有崩裂的趋势。 “好好好,@3#¥%……” 知琴离得远了些,没听到公子后边低声凑到玉姑娘耳边说的什么,只看见公子说着耳边还泛起红色,而玉姑娘则嘟着嘴点了点脑袋,到底说的是什么呢?知琴心里有些抓心脑肺的。 而谢石就完完全全呆了,他离得近,听见了公子轻轻咳了声后极其温柔地说,就算是真的,元元悄悄说给我就好,以后记得,不要当众说了,可好? 不!谢石内心是拒绝的。 面前的这个肯定是个假公子,嗯嗯,一定是的! 然后,当谢石愣在那里的时候,他家公子牵着玉姑娘从他身前直直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不带停留一下的那种。 谢石呆呆的,说好的急着用药呢? “公,公子……” 谢青砚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微微收敛了下,“嗯?怎么了?” 谢石满脸委屈受伤: “……” “药……” 药啊公子……您难道忘了吗? “呃,你先放桌子上,”顿了顿,又道,“然后去和知琴一起上早膳吧!” 谢石呆了呆,终于在知琴的推嚷下离开了移墨堂。 “阿砚,那没有人了,我可以说了吧?”元玉还是对之前的事有些耿耿于怀。 谢青砚含笑替她解开大氅,“元元说。” 元玉鼓了鼓嘴角,开始控诉,“你不喜欢我亲你额头。” 谢青砚心下好笑,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安慰她,“并没有,元元想多了。” “那你欢喜?” 谢青砚点头失笑,顺着她的毛捋,“欢喜,欢喜。” 只是,小丫头这样告诉他雪花的温度,没察觉自己有点羊入虎口了? 元玉忽闪忽闪眨了眨眼睛,清澈的小鹿眼地直直盯着他的额头,小声道,“那我还想。” 话音还未落,就又凑了上去。 次间里烧着炕,明厅里燃着小火炉,所以在屋内的一段时间里,元玉的身上又都暖和了回来,连那软软的樱桃唇都带着温温的热度。 温温的薄薄两片贴在额上,好闻的甜香气袭了满怀,谢青砚指尖颤了颤,喉间微微滚动。 而后,情不自禁沉声蛊惑她,“元元,再过来一点。” 元玉唔了声,听话地挪了过去,而后就见阿砚朝她弯起嘴角凑近她耳边,笑得好看极了,好像,就好像此时的眼睛里有了色彩那样,闪动着她不知道的光华。 “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清润好听的声音有丝淡淡的蛊惑诱哄。 元玉迷茫了下,而后,她就知道了,她可以感受上自己唇上软软凉凉的另两片薄唇,有着淡淡浅浅的墨竹香气。 是阿砚的。 他在亲她。 元玉好奇地伸了下舌尖,触到他温凉的薄唇之后又快速收了回去,而后破天荒地红了脸。 谢青砚将脸贴在她软软的脸上,朗声愉悦地笑了起来,而后垂眸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傻姑娘,这才是的。” 元玉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笑声有些窘迫,但是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就嗷呜一声轻轻咬了他的下巴一口,还连带着那小手捶了他几下,“你过分!不许笑话我!” 谢青砚强忍住笑意,抚了抚她的脑袋,“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元玉抬了一只眼皮向上瞄了瞄,然后得意地哼了声,“这才好。” 嗯嗯,你说的都对,谢青砚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傻丫头。”谢谢你,谢谢会关心砚被冻着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是什么样子的? 单身狗表示不太懂←_← 第36章 音讯(一更) 在谢石呈上早膳的时候, 知琴也细心地拿过来了替换的衣裳。 “姑娘, 等奴婢把衣服烤热乎了,您就换了吧, 这粘了雪的衣服穿着会受凉的。”知琴边说边搬来一个小木架子,搁在了红泥小火炉的旁边。 说完,知琴扭头小心地展开衣裳, 轻搭在小木架子上来回小心翻动着,等烘得热乎乎的才拿给元玉。 谢青砚听着一旁的声音, 也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声道, “快去换衣服,等你回来再用早膳。” 元玉眨眨眼睛接过来,破天荒地好脾气点着脑袋,没说什么就进了里间。 怎么今天这小祖宗这么安静呢?知琴趁着拿铁壶的空隙,稀奇地左右瞄了元玉两眼, 见看不出什么, 也就作罢了, 安心地将铁壶放在小炉子烧水。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元玉就换好了,走出来坐在谢青砚一旁的高脚藤墩上。 “吃吧。”温润的声音响起。 谢青砚递给她双筷子,噙着笑偏头朝向她,“往常你起的晚,总说肚子饿过了头,吃不下什么, 这今日起得可算是早了,总不会又饿过头了吧?” 接过筷子,元玉扬起傲气的小下巴嘟嘴哼了声,“那倒还没有呢。” 听着耳边窸窣的动筷声,谢青砚弯了弯嘴角,也拿起了碗边的筷子。 二人安静地用完饭,正欲出去,也扫一会儿雪,谢石就噔噔噔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 谢青砚闻声轻轻皱了皱眉,谢石这孩子,怎的还是这么毛躁。 -- 第61页 “怎么了”清润好听的声音淡淡的。 谢石跨进来,激动地手舞足蹈,“公子,是陈叔!陈叔回来了!还带着皇城平城管事们备的年礼,比去年还要多一车呢!” “谢石。” “诶!” 谢石极快地应声后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又犯那毛病了,心虚地挠了挠脑袋,放低声音,“公,公子?” 谢青砚心里叹口气,无奈地皱眉道,“走吧,出去迎迎陈叔。” 呃呃……谢石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兴奋地说起来,“陈叔说这次京里的茶价涨好多呢!公子,您真是明智,咱们那么多茶叶,这下可要赚上许多了!” 谢青砚拿竹竿的手无奈地顿了顿,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也就是这个性子。 “元元,你也随我一起吧。”谢青砚温笑着朝她伸手。 元玉将自己的右手快速缩成团儿,放在修长的大手上,笑着仰头嚷道,“好啊好啊!” 几人说着,还未走出四书院,陈叔就大步跨了进来。 “公子?” 谢青砚耳朵微动,而后笑道,“正想迎接陈叔呢,您就过来了。” 陈叔笑着摇头,“还迎个什么,陈立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谢青砚眉梢微扬,“在砚心中,陈叔早已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陈叔听着这话,心下感动非常,“有公子这句话,陈立就是再辛苦,也值当了,至于父亲一称,实在不敢当。” 谢青砚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陈叔打断。 “快进屋儿吧公子,咱们进屋聊。” 元玉看着外头堆着的雪,心里猫儿挠一样,眨了眨眼就伸出小指头勾住他的手指轻晃,“阿砚……我能跟知琴出去玩雪吗?” 谢青砚抓住她作乱的手,笑道,“去吧,记得披着氅衣,抱个手炉,别冻着了。” 元玉那澄澈的小鹿眼霎时晶晶亮起来,抓着他胳膊蹭了一把,讨好地说了句阿砚最好了,就跑出去了。 谢青砚笑了笑,唤知琴跟上她,就随陈叔进了书房。 二人进去后,在东次间落座。 “公子。”陈叔欲言又止。 谢青砚闻声,微微皱了皱眉,“陈叔直说吧。” 陈叔叹了口气,面色微颓,“陈立有负公子所托,这元玉姑娘的事,实在没有寻出线索。” 谢青砚皱了皱眉,“一点音讯……都无?” 陈叔拧眉,“早前去的时候,恰逢先帝殡天,宫里的禁卫搜寻得紧,城门街道茶馆酒肆,连护城河都不放过,把守得严严实实,怕有人趁机作乱,外加太傅下了严令,不说宴饮之事,就是平常的诗词会客都少了许多,世家大族也都紧闭着大门,瞧不出什么后院里头是个什么状况。” “那之后如何?” 陈叔道,“后来过了月余,禁令也不甚严了,比之前要松泛些,只是那些闺中小姐,依旧不好查探。陈立想着,借谢府的势力先用一下,就找了六少爷,而后拜托大小姐,也就查到襄阳侯家的二小姐,明德公家的孙小姐和文伯侯家的五小姐有这个可能,可仔细查过后,这些个小姐不是送庄子就是送尼姑庵,要不就偷偷远嫁了,所以,如今是根本没有音讯。” 没有音讯 谢青砚淡淡拧了拧眉,而后轻轻垂眸一笑,温声安慰,“既然寻不到,那就先不寻吧,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节了,陈叔也别这里那里的辛苦奔波了,歇息几天,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也好,等过完年节再寻也可,”陈叔笑了笑,“对了,公子,陈立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谢青砚也笑,“可是茶叶涨价的事?” 陈叔哈哈摇摇头,“就知道瞒不过公子,许是年节到了,京里的茶价已经涨了五成,年后茶叶更少,估计还要再涨下去。”顿了顿,又笑道,“也庆幸咱们当时囤得够多,不然可要眼红咯。” “是谢石,跑进来就嚷嚷着茶价涨了。”谢青砚温声接道。 “那小子啊!”陈叔哈哈笑了两声,“还是个毛小子,跟着公子这么久也没学个一两成。” 谢青砚笑,“他就是那个性子。” “公子,”顿了顿,陈立问道,“那元玉姑娘?” “她?”那软乎乎的小东西,还能怎么办,谢青砚摇头失笑,面上表情宠溺温柔到了骨子里,“好吃好喝地先养着。” 至于以后,自然要—— 收入囊中。 第37章 除夕(二更,有糖) 乙未年, 庚寅月, 己未日申时三刻,也就是盛华元年的除夕, 天色微暗,落有小雪。 元玉双手揣鹿皮暖袖里,一下又一下地摩着暖袖里头塞着的铜制雕花小手炉的花纹, 脑袋倚在移墨堂前的廊柱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外头飘落的小雪。 里头的知琴摆完了丰盛的一大桌子往外头一瞧, 刚巧看见那小祖宗皱着眉幽幽叹了口气, 知琴顿时就想笑了, 她可没见这祖宗这个样子过,公子不过就是去前院见见管事,这就盼星星盼月亮地幽怨叹气了,可真是粘得紧。 虽这么想着,知琴却忍不住想安慰她, “姑娘, 你要看烟火吗?今年公子特地给姑娘安排置备了些烟火, 瞧着还是茂山李家烟火铺子的呢, 听说做出来的烟火很奇特,是圆形的花。” 元玉扭过脑袋,声音闷闷地,“阿砚又看不见。” -- 第62页 知琴没了话头,干干地接道,“要不……要不姑娘还是进来吧, 虽说帘子是掀着的,可毕竟里头有炕和炉子,比那里暖和。” 元玉摩了摩手炉上的雕花突起,没说话,又将身子背了过去,朝着外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 知琴叹了口气,去里间拿着另一个手炉,灌了新的热水,然后准备拿出去,才走至门口,就瞧见了公子没有走那抄手游廊,反而沿着院里的青石路敲着竹竿走了过来。 知琴心下虽好奇,可眼下她关心的却是自己手中的手炉,苦笑,这怕是用不着了。 元玉眼见着那身影,就小跑着到他跟前,迫不及待地仰起脑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砚!” 谢青砚轻轻低头,等到鼻尖触到了她细腻额头,唇瓣能感觉到她软软翘翘小刷子的时候,他顿住了,弯起嘴角轻轻启唇。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的小娇娇。 与此同时,院中的东南,西南两个角落里啾啾两声飞起两个亮团子,飞到再也不能飞的高处之后,砰砰炸开,散落成两个交在一起的大大圆圈,照亮了整个夜幕。 “漂亮吗?”谢青砚摸索着拨了拨她前额的发丝,也仰起头看天空。 “他们说这是新做出来的,会开出圆圆的烟花。” 元玉抬头瞄着那开得无比耀眼无比漂亮的烟火,面上却木木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不见。 他看不见…… 为什么他看不见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他却看不见呢…… 他看不见这么漂亮的东西,怎么办? 他也摸不到,感受不到,他的眼睛看不见……烟火…… 看不见……她…… 讨厌的水珠子滚噜噜不受控制地滚下来,元玉抬下手很慢很慢地抬到他眼睛的高度,却颤了颤,又快速地收了回去。 “很漂亮呢阿砚。” 元玉咧了咧嘴,踮起脚凑到他的眼睛旁,轻轻地贴了上去。 “和你的眼睛一样好看,我最喜欢了。” “我的眼睛?”谢青砚有些失神。 元玉拉起他的大手拍着自己傲气地嗯了一声,“可不是,你的眼睛就是我,我难道不好看吗?” 你的眼睛就是我。 我难道不好看吗? 又傲气又任性的娇娇声音,是她啊。 谢青砚轻轻来回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语气淡雅清润,却,再温柔不过,“砚的眼睛当然好看,且最好看。” “因为,它是元元。” 所有人,包括恰好沿着抄手游廊绕过来的陈叔,都立在了那里,不忍打断院中画一般的景。 院中,眉眼疏朗的公子轻柔地抚着小姑娘微卷的前额发丝,眼睛里不知是映着里头的烛光,还是本来就有的光彩,亮得耀目,好像能看得见眼前的小姑娘那样,准确而又温柔地印在她的眉间。 堂前挂着的大红灯笼晕染出朦胧而又迷幻的色彩,笼罩其上,又多了些缱绻而又纤柔的感觉。 陈叔也看得痴了,可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这团圆饭就都凉了。 轻轻了咳嗽两下,陈叔看着院内,高声喊道,“那个知琴,桌儿都预备好了吗?” 知琴只顾看着院里,心里直冒粉泡泡,根本就没听见陈叔这一声不合时宜的话。 “知琴!”见此,陈叔尴尬地又喊了一声。 “啊……哦,陈叔,怎……怎么啦?”知琴才反应过来,笑着看向陈叔。 陈叔脸有些黑,“桌儿预备好了吗?” “应是备好了的,陈叔,咱进去吧!” 谢青砚早在陈叔喊第一声的时候就听见了,只是没出声,陈叔又喊一声,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就牵着小姑娘过来了。 陈叔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心里有着点儿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养了许久的信鸽,才飞了一次就跟着其它鸽儿组窝儿再也不回来了。 不过才堪堪想起这个,陈叔又很快将这念头给甩下去了,不说公子不是信鸽吧,好像当时公子淡漠的时候,他还催着公子寻个姑娘呢。 “今年蔺嬷嬷跟着长红姐一家子过年,倒是委屈知琴要来这里忙活了。”谢青砚温笑着开口。 知琴摇头笑道,“那公子可不知道了,我在这里还有小石帮忙,在家里可是自己一个人忙活!才累呢!” 谢青砚含笑,“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还是照往年一样,一起坐下,也算团圆了。” 往年知琴和茗棋过年都回自己家去,谢石是孤儿,自然和陈叔蔺嬷嬷长红一起留在这里,向来这除夕夜,都是坐一桌的,热闹。 知琴正想拒绝,谢石就拉着她,笑着劝道,“知琴姐姐,你安心坐吧,往年也这样的,公子嫌太冷清,向来都是一起坐。” 这样说了,知琴才安心坐了下来。 吃完团圆饭,自然是要守岁的,在谢石的提议下,就围着小火炉绕成圈,各自说些奇闻轶事儿解乏。 陈叔行走江湖,说得大都是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谢石则说些小时候做孤儿做小乞丐时,到处讨饭遇到的稀奇事儿,轮到知琴了,知琴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呐呐摇头。 “我……我不会。”不会说那么好听的故事啊。 -- 第63页 谢石就不情愿了,这里他闹不了公子,闹不了陈叔,更闹不了公子旁边儿那祖宗,要是知琴也不闹他该多憋屈啊,何况今天又是除夕,热闹热闹公子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知琴姐姐,你就说一个吧,什么都行,权当热闹热闹。” “真的什么都行?”知琴红着脸。 “当然!”谢石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吧,要不……我就说个我们村儿的?” 谢石点头,“姐姐快说吧!” 知琴红着脸咳嗽了咳嗽,“那我说了啊。” “说罢,知琴姐,就你最磨蹭了。” 瞪了他一眼,知琴说道,“我们村儿有个很朴实的人,叫大旺,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乡里邻居有事都喜欢找他帮忙,他也乐呵呵地,从来不跟谁红脸,可有天,大旺叔赶着自家的驴回村儿的时候,碰着了村儿里的无赖,这无赖就笑着问,吃了没?” “大旺叔寻思着再无赖也有好的时候,就高高兴兴回了句,吃了。” “可这无赖话锋一转,说他问的是驴子,我大旺叔就恼了,想了想就扯着驴耳朵对驴说,呦,这你哥吧,也不早点儿说!” 谢石听完就哈哈哈大笑起来,“知琴姐,你这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知琴见大家都笑起来,就也笑了,红着脸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大家会说俗呢!” 元玉在一旁听得很兴奋,往常她就总纠缠着知琴说些她村儿里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感觉她那个什么嫂嫂牙尖嘴利的最讨人喜欢,那个读了一点儿书就爱讽刺别人的堂兄最是烦人。 “知琴再说个,再说个嘛!我还想听你玉花嫂嫂的事!” 谢青砚失笑,“原来你还听过不少啊,还要听,你不准备睡觉了?” 元玉抱着他胳膊摇头,“不睡觉,要陪你守岁的,要听!要听!” 谢青砚拿她没办法,“好好好,只此一回,记得?” 元玉笑嘻嘻地点头,“好,那知琴你讲吧,阿砚不赶我们走!” 陈叔也跟着笑起来,“知琴就讲吧,这故事听起来还挺风趣的!” 知琴见此,也就慢慢讲起来。 炉边夜话,娓娓道来,今年的守岁倒是令在场几人都印象深刻。 元玉往常在西厢总是睡得很晚,可这次,倒是没到子时就早已歪在了谢青砚身上。 “元元?”谢青砚笑着轻轻唤了唤她。 除了一小声娇气的哼唧,就再没别的动静了。 “我去把她放到里间床上,陈叔你们继续。”谢青砚含笑。 “公子……”陈叔有些担心,但又怕说出来伤公子的心,“谢石,你过去铺一下公子的床。” 谢石点头欸了一声,过去了,陈叔则直直盯着,就怕公子不拿竹竿磕到碰到什么。 “陈叔不用担心,这屋子砚走惯了的。”谢青砚就好似有所察觉一样,无奈笑道。 虽说如此,可陈叔还是眼看着公子把元玉姑娘安稳放下才安心。 “阿砚~” 谢青砚才放下元玉,正准备伸手盖锦被的时候,手被小姑娘嘟哝着拉扯住了。 试探地动了动,手扯得太紧,谢青砚抽不出来,无奈又拿另一只手给她拉锦被。 给她盖严实了之后,谢青砚又试着轻轻扯了扯,最终无奈地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点了点她额头,“真是个小磨人精。” “唔……阿砚吃苹果……” 梦里的她嘟哝了句就又扯得更紧了,谢青砚闻言顿时失笑,情不自禁逗弄她,“哪里有苹果啊?” “大苹果好吃……” 谢青砚摇头笑了笑,轻轻摩着她软乎乎的小脸。 “傻丫头……” 这辈子,怕是栽在你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求没有收藏的小可爱收藏伦家呀。招财猫式摆爪jpg. 感谢米粉要爆啦小可耐的营养液一瓶^O^ 第38章 眼睛(有糖) “阿砚……呃……还……还麻吗?” 元玉一边捏着谢青砚的胳膊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他。 大抵前夜睡得晚了, 她昨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根本不记得之后的事了,也不知道自己……自己竟然抱着阿砚的胳膊睡了一整晚…… 谢青砚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 面无表情,幽幽启唇,“元元昨晚, 梦到了什么?” 梦?! 元玉呆了呆,然后拧着眉想昨晚做的什么梦。 对了! 她好似梦见了一只大公鸡!! 对! 跟她对着干的大公鸡! 这只大公鸡异常嚣张!许是有什么毛病, 总是使劲扭着屁股在她跟前跳舞, 扭两下就昂起脑袋拿高傲的小眼神瞥她一下, 再扭两下,然后再瞥一下! 时不时地还飞起来拿翅膀碰她的脸!要不是她躲得快,哪能只是羽毛轻轻碰到啊。 元玉腾得一下就火了!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挑衅!如今还不是个人,连只鸡都敢挑衅她!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于是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死死抓住那只鸡, 然后哈哈大笑着拔了一晚上的鸡毛! 元玉得意地跟谢青砚比划着说那只大公鸡有多嚣张多嚣张, 然后自己有多厉害, 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只大公鸡,然后还絮叨着那只大公鸡被自己按得死死的,后来被她拔光了毛都动不得。 -- 第64页 大公鸡? 拔毛…… 谢青砚抚摸着自己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袖,眉角抽动得厉害。 勉强抚了抚额,敛了容色,谢青砚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悠悠启唇,“那元元这梦,做得可真是累得很啊。” 元玉眉飞色舞地说完,听阿砚这话很是赞同,重重点了几下脑袋后又欢快地扯过阿砚的袖子继续捏,只是,眼一瞥,她才看见阿砚袖子上有好多褶皱,抚都抚不平的那种。 她眨巴眨巴眼睛,轻咦了一声,“阿砚,你袖子……” 怎么了三个字还没出口,元玉忽然捂住了嘴,乌溜清澈的鹿眼极快地来回瞟那袖子上的褶皱。 这……是她干的吧…… 呆了呆后,元玉飞快意识过来情况,眨巴了几下就嘻嘻笑了两声,就把脸凑到谢青砚的胳膊上来回地蹭。 “阿砚~” “阿砚最好看了~” “阿砚一点都不像大公鸡~比它要好看多了~” …… 谢青砚额角抽动,怕她再说下去偏得不像样子,就肃起脸摆正她的身子,轻咳两声打断了她。 “元元该起了,等下晌的时候,还要去姑母家拜年。” 虽然面容肃起来了,可谢青砚心里却被她那一下又一下地蹭得软得不行,清润好听的声音里藏着宠入骨子里的温柔。 元玉被他推正身子后,不情愿地哼唧了下,然后趁他不注意,又抱起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谢青砚微微动了下自己挂着个秤砣一样的胳膊,哭笑不得,眉间眼角却染上了丝笑意,大手抚着她绒绒的发丝,无奈小声轻哄,“别闹,快放手,要起来吃早膳,否则对身体不好。” “不放!” 元玉莫名闹气小脾气,紧抱着就是不撒手。 “听话。” “不放!” “听话。” “不,就不放就不放!”元玉现在已经不是在闹脾气了,而是单纯地想抱着不撒手。 “你……啊你,” 谢青砚无奈叹口气,作弄般地揉着她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笑道“到底起不起?” 滴溜溜转了转黑白分明的清澈小鹿眼,元玉颇不甘愿地学着阿砚的样子叹口气,道,“那好吧!” “我放手。” 说完,就笑着撒了手。 谢青砚正想笑着褒奖一下,结果伴随着咯咯咯的娇笑声,他的腰上就又马上缠上了两只细细软软的小胳膊,缠在一起紧紧禁锢着他。 “哼!我才不会放呢!” 说完,又咯咯娇笑两声把头埋在他怀里,又摇晃着脑袋蹭起来,还伴随着呼扇小鼻翼嗅什么的声音。 闻着怀里小姑娘独有的清甜馨香,谢青砚手指抚了抚她微卷的前额发,无奈地笑了笑,真是……唉,拿她没有办法,回回她这样软着嗓子蹭他撒娇,他那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的,根本硬不起来,只能由着她闹腾,由着她娇气地耍小性子。 轻轻弯了弯眼角,谢青砚轻轻揽住她小小一团的身子,哭笑不得地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胳膊。 “你啊,就是生来克我的吧!” 这么磨人…… #### 丁酉年初十。 江城。 东城区三进院子处。 卫陵满脸春风得意地大步走至第三进院落里,才刚进门,就嗷嗷起来。 “哥!你别睡了,你风寒留在寻阳城养病养那么久,这好了之后又修养了那么久,你还准备窝在家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 卫限站在门口,温笑着看着一袭绛红劲装的弟弟,道, “你今日这起得倒是早啊!” 卫陵一脸得意地上蹿下跳,“那可不是,今儿个去逛庙会,能不起早吗?” 说完,卫陵绕着自家哥哥又转了两圈,啧啧两声,“看来真是好全了,年二十八刚见你那回,那脸白的,整个人都没啥精神似的,还非要说自己好了!” 顿了顿又有些不赞同地瞥了瞥自家哥哥弱不禁风的身体,“你们书生啊,就得多出去转转,整天窝在家看书,身子削薄啊,容易过病。” 说完,卫陵又跳起来,手搭他哥肩上,一脸商量的语气,“哥啊,要不你跟我一起跟卫师傅学点防身功夫?反正我自己学也没啥意思!” 说着,卫陵兴奋起来,“对啊,就这样吧哥,你别弄那些书了,那些个圣人说的道理也没啥意思,净让人忍啊,礼啊什么的,教出来的都是板板正正一摸一样的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意潇洒点,是不是?” 卫限看着自家弟弟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既有欣慰又有着淡淡的羡慕,“人各有志,再说,书里也不尽是无聊之事。” 卫陵嗐了一声,就知道他哥一心埋在书里了。 沮丧了一瞬后,卫陵又想起了庙会的事,花会那事也就罢了,本来以为他哥的风寒两三天就好了,他先慢慢走,谁知道他哥拖拖拉拉病了那么久,错过花会了,这次庙会,他是打定主意了,不管怎么也要把他哥给拉去,天天看书算个什么事儿啊! “哥!走吧!你花会没陪我看成,那庙会走得跟过去吧!弟弟还指望着你掏银子呢!” 卫限这次本来就是看完庙会带他回去的,自然嘴上也不拒绝。 “行了,我去,去见识一下,据说江城庙会也绵延几百年了,虽比不得后来居上的历城花会,但也算是一绝了,也不算亏。” -- 第65页 “亏什么亏!”卫陵一脸不屑,哼了一声,“哥你就觉得读书不亏是不是!” 卫限冷清的脸上一脸无奈,“小陵你也别嘴犟了,不就是那时候姜先生告你的黑状了,你也不能恨屋及乌吧!” 卫陵冷笑一声,“哼,那姜先生就是看不惯我,连告状都是针对我一个人的,不过我也看不惯他就是了,自己家里小妾妓女一大堆,生活淫靡乱得跟麻一样,还整天摇头晃脑地在那儿之乎者也地教训我,拿马蜂蛰他还是轻的!” 卫限笑着摇了摇头,他这弟弟,哪儿都好,就是那狗脾气,一言难尽呐…… #### 眼看年后这铺子茶楼什么的也都运转开了,陈叔就琢磨着,先去铺子巡一圈,然后就去风神医的草庐那里,再仔细看看去。 虽然离萧年前被他派过去了一趟,已经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可陈叔还想再去一次,毕竟,他算是在那草庐里长大的,对那里更熟稔。 这么想了想,陈叔就收拾了下东西,然后往移墨堂走,预备跟公子说一声自己进一步的打算。 一柱香的功夫后。 移墨堂。 陈叔自玫瑰圈椅中起了身。 谢青砚则有些无奈,“上元节少了陈叔,砚到时,怕是会不习惯。” 陈叔则笑着拍了拍谢青砚的肩膀,“陈立虽然不能陪公子,可今年多了位玉姑娘,公子到时忙都忙不过来,就不会不习惯了。” “看来陈叔真是下定了决心。”谢青砚面上浅浅垂下眼睫笑着,心中却似堵着一团郁气,压在心头,化散不开。 陈叔会……这么忙,年年日日四处奔波,无非是……谢青砚嘴角无声咧了咧,无非因为他这双瞎了的眼睛。 说起来,他是四方茶庄以及德医堂的东家,可笑的是,他除了做些口头命令,什么都是陈叔一个人慢慢经营,这些年的基业,也全都是陈叔一个人辛苦奔波来的,他除了呆在这梨花巷子,摸索着看些医术,不过是个废物。 而陈叔则直直看着移墨堂外幽幽之景,一无所觉,只他的手掌,已握紧成拳,他就不信,天要绝他们家公子! 只是当下,他暂时先不对公子言明这些,前次他安排离萧的事,公子明明已经觉察,却什么都没说过,只怕心中,也不好受,寄予的希望愈大,失望愈深,这次他一定等找到了,再回报这事。 定了定神,陈叔笑道,“人老了,也就愈发闲不住,公子就不用担心了,陈立这身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谢青砚压下心底的心思,弯唇一笑。 与此同时,蔺嬷嬷也刚从家里过来。 她闺女跟的是个管事,还是公子手下茶楼里的管事,人老实本分,就是家里清苦,老子娘都没了,就剩一个十岁的兄弟,当哥哥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 蔺默默看重的就是这小子会顾家,虽闷着头话不多,可只要这人好,那她闺女就嫁着了,和公子一说,这事就凑成了。 去年长红刚和女婿成家,家里没啥长辈,这新婚第一年,索性兄嫂两个领着兄弟都来蔺嬷嬷家过年了。 还别说,一家人过得挺和美,小日子有声有色的。 这闺女女婿刚走,蔺嬷嬷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又忧心着这边的公子,忙活完就又来了。 刚巧走到二门边儿的小亭子旁,就见着陈叔走到亭子边儿。 蔺嬷嬷就笑着过去打招呼,“陈立啊,你这去年来来回回不见人,我刚在前边又听谢石说什么你又要走,这都忙什么呢,也不歇歇。” 陈叔见是蔺嬷嬷,就顿住了脚,笑道,“是嬷嬷啊,跟女儿女婿过的年怎么样啊?” 蔺嬷嬷摆摆手,“嗐,一群要我操心的孩子,还能怎样!” 陈叔摇头笑了笑,明显不赞同。 蔺嬷嬷笑道,“先别说我了,你呢,这怎么又要出去啊?” 陈叔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欲多说。 蔺嬷嬷见他这样子,也有些沉默了。 “你是不是要去找风神医的什么手札记录?” 陈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公子……” 蔺嬷嬷幽幽叹口气,而后咬牙切齿,“要不是那杀千刀的贱人莫如烟,咱们公子怎么会瞎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来这里!都是她害得!咱们公子……” 说着说着,蔺嬷嬷眼睛有些不舒服,背过身看着一旁的小亭子,声音微哽,“咱们公子十三岁那年秋闱就中了亚元,又出身谢家,到时前程不见得比当年白衣出身的解元差,当朝太傅怎样,咱们公子说不定比如今的齐彦更出彩!” 蔺嬷嬷声音逐渐变得尖锐,而后嘶哑闷声啜泣,“可如今……在这四方院子里……” 说着说着,陈叔心里也压了石头一样,像是急于破胸而出的气息被猛地一下堵住,沉闷,憋屈,更有着愤恨和无奈。 狠狠地握紧拳头,陈叔咬牙,“我这次一定会找到那本手札的!” 蔺嬷嬷眼睛红红的,她定定地看着陈立,声音有些颤抖,“那本手札,能,能让公子复明吗?” 陈叔咬着牙点头,“肯定会的,老天爷怎么能一直搓摩公子一个人!” 那不公平!不公平! 第39章 询问 复明? 真……的吗? 阿砚的眼睛……还能复明? -- 第66页 听到这里, 搭在黛色墙上的那两根细白手指轻轻颤了颤, 而后忽地,缠着干枯藤曼枝的墙角一侧就跑出了个鹅黄色身影, 那身影径直走到陈叔和蔺嬷嬷面前站定,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定定地看着陈叔。 元玉嘴角蠕动几下后,终于出了声, 只是,那音, 却带着怯怯的嘶哑。 “是……真的吗?他, 他还可以看见吗?” 陈叔微微惊讶了下, 而后看着眼前玉姑娘极其殷切的眼神,心下微颤,既为眼前姑娘感到欣慰,也为公子一腔真心而感到抚慰。 叹了口气,陈叔看着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 笑了笑, 扬声, 似在告诉元玉, 也似在告诉自己。 “世人都说拨云见日,否极泰来,陈立想,总是会有道理的。” 元玉提起的心咚咚跳了两下后,逐渐平静下来。 是的,否极泰来。 会好的。 会好的。 只是—— 脑袋迅速一转, 她就扭到了蔺嬷嬷面前,眼神瞪得圆圆的,像是护食的小狼崽,眼睛里竟有些狠意。 “嬷嬷,我听到了,他以前看得见的,他不是这样子的!那是谁??” “是谁把他害成这样子的?” 呵……是谁? 还会有谁?那个天杀的贱人! 可她死了!都死了! 蔺嬷嬷心里说不出是空还是什么,眼睛忽地涌上来一阵热意,而后背过身去眨了眨眼睛,才摇摇头,“那些事,早已尘埃落定了。” “姑娘,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元玉固执地从蔺嬷嬷身后绕道她身前,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我想知道。” 蔺嬷嬷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而后,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悠悠睁开眼,强笑着拉着元玉往里走,走的时候还给一旁的陈叔打了个眼色。 陈叔收到后,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踩着细碎的光走了。 元玉垂下眼眸,安安静静亦步亦趋地随着蔺嬷嬷的步子。 二人走到小花园里的长廊里,就顿住了脚,蔺嬷嬷笑了笑,拉着元玉走到廊柱旁上了朱漆的廊凳处,轻轻按着元玉的肩坐了下来,自己也笑着坐在一旁。 元玉坐下后,什么话也不说,只直直盯着蔺嬷嬷的眼睛。 见此,蔺嬷嬷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先别急,听老奴讲个故事来。” 元玉没说话,蔺嬷嬷将左手平伸到元玉面前,右手指着上面一个浅浅的□□色疤痕,笑着问她,“姑娘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元玉盯着瞧了瞧,是个水滴形状的疤,黄豆大小,和一旁泛黄粗糙的肌肤明显不同。 “这是我八岁那年被村头的黄狗咬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记不太清是为的什么,才会被那畜生欺负,可当时的愤怒,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蔺嬷嬷叹了口气,眼神飘得遥远。 “每次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杀了那条狗泄愤,想着想着,我甚至想出了一条妙计,不被狗主人发现还能泄愤的妙计。” “可是——”蔺嬷嬷说着收回神思,摇头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疤,“可我预备这么做的时候,才发现,那条狗竟然丢了。” 元玉看着她,然后轻轻摸了摸她手上的疤痕,眼眸垂着没有说话。 “我恼了很长时间,干活都干得不痛快,甚至因此,还被我那看重小子的奶奶打骂了好几通。” “后来,才觉得不值,你说说,为着一条狗,何必自己不痛快那么久?” “公子这事——” 幽幽叹了口气,蔺嬷嬷看着元玉,才笑了笑,“做下的那人早就死了,姑娘,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给自己找些不痛快。” 元玉还是固执地盯着她,“我想知道。” 想知道他的过去…… 知道……他的一切…… 蔺嬷嬷站起了身子,笑了笑,“我既给姑娘讲了这个故事,那就不会说了。” 何必呢 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怨恨而已。 顿了顿,又笑着拍她的手,“姑娘也不必想什么主意套,这些事情啊,我老婆子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说,那姑娘,是怎么也套不出话来的。” 元玉一动不动扯着她,固执张扬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祈求,“嬷嬷,我想知道。” 蔺嬷嬷平静地抚开她的手,眼神笑着瞄向那边若隐若现的一抹天青色,“姑娘莫再打听了,那边,瞧,公子就过来了,这些伤心事……” 蔺嬷嬷隐下了剩下的话,笑着看着元玉姑娘。 他来了啊。 那…… 元玉秀气挺翘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手指头一点点松开了蔺嬷嬷那被她捏的皱巴巴的衣角,“嬷嬷……不说,那就不说吧。” 蔺嬷嬷心里头闷闷的,但还是忍住了到嘴边的话,笑道,“姑娘放宽心,别想这些事了,快去找公子吧” 元玉忽地抬眼睛,瞪着蔺嬷嬷,跟只张牙舞爪的猫一样,“不问就不问吧,可我今天中午要吃海参,佛手海参,酱鸭,八宝鸡,罗汉虾,还有还有,跟上次一样那个荷叶米藕,不要太浓了,还要鱼,还要豆面饽饽,还要——” 元玉私心里觉得要求有些多了,就顿了下来偷偷斜着眼睛瞟了瞟一旁的蔺嬷嬷,见她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而后生气地一跺脚,高声叫嚷,“我还要蟹肉球,要肉,要金丝红薯,中午就要!!!” -- 第67页 蔺嬷嬷笑了笑,“好好好,姑娘吃得多些才好,您啊,就脸上有点儿肉,身上细瘦细瘦的……” 还未等蔺嬷嬷说完,元玉狠狠瞪了她一眼,生气地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谁要跟你说我吃不吃的事啊,明明重点是要你做啊! 第40章 背我(互动) 上元佳节, 还未酉时, 大街小巷就张灯结彩,忽隐忽现的星星点点逐渐在街道上绵延开来。 梨花巷子里。 谢青砚轻笑着偏头, 温声问道, “今晚真的不想出去了?” 才不想去,看灯看灯, 阿砚又看不见,多没意思, 反正等他以后治好了眼睛, 有多少灯看不成。 再说, 街上肯定很多人,阿砚又不熟悉,万一挤着碰着了怎么办。 元玉扯着他的衣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拧一拧地也不说话。 谢青砚捉住她的手,笑着轻声哄她, “今日街上会有灯谜, 元元不想凑个热闹吗?” 灯谜? 元玉胡乱抓的爪子顿了顿, 而后轻哼了一声, “不喜欢,太吵吵了。” 谢青砚有点无奈,也不知道她是要闹什么,之前说的时候也没见怎么闹腾,这就忽然不想去了,“你啊你, 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元玉扯着他的手,腮帮子鼓了鼓,“就是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说风就是雨的小东西。 谢青砚无奈至极,拍拍她的小爪子,“不去就不去吧,可别到时又闹着要去猜灯谜啊。” 元玉撇撇嘴,她现在就想猜灯谜…… 对了! 元玉眨眨发亮的眼睛,扯起谢青砚的手,“阿砚,要不,要不咱们自己在院子里挂些灯,等会儿去猜,好不好?” 谢青砚叹声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就知道你不会安生!” 虽是这样说着,可谢青砚还是温声将谢石唤了进来。 “你去在院子里挂些灯来,随意写一些灯谜贴上。” 谢石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叫苦,明明蔺嬷嬷做好了元宵就等着吃呢,他都急了好久了,这小祖宗又搞出点儿事儿来! 唉,偏偏,偏偏他们公子心肠一点儿都硬不下来,由着这祖宗祸祸闹腾,唉,他看啊,以后这祖宗真成了谢夫人,他怕是再过不上以前那安生日子了。 还未走至门口,公子温雅的声音就传了来,谢石可听得出来,这跟吩咐他的时候可不一样,怨念地嘟囔一声,谢石就耷拉着脑袋走了。 “你灯谜若是猜不出来了怎么办?” 元玉闻声,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仰着脑袋得意地笑,“我可没说我自己猜灯谜!” 谢青砚失笑,哦了一声,问道,“你说的猜灯谜,是让我猜?” 元玉想起了什么,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你得背着我,那我是你的眼睛嘛,不就得给你指路,给你念灯谜,然后呢,你猜灯谜!” 谢青砚笑着摇头,“背着你还行,可砚才疏学浅,不会猜灯谜。” 元玉往前一扑,瞪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谢青砚不满指控,“你骗人,是小狗!” 谢青砚被她扑得不稳,可闻声后,面上就染上明亮的笑意,小狗啊,他可不想担这样的名声,无奈笑了笑,“那这样,你读了之后先猜一下,若是猜不出来呢,砚再猜,好不好?” 元玉点了点头,昂着下巴,“那行吧,但是,可能我会装装样子,给你留点儿灯谜,不然都猜出来了,阿砚你不就没了吗?” 谢青砚强压住心底的笑意,连连嗯了几声,逗弄她,“其实,若是不留也可以的。” 元玉顿时就不满了,“不行,我肯定会给你留的,那样我自己猜多没意思啊。” 谢青砚忍不住笑着开口打断她,“还有嬷嬷知琴呢,不是你一个人。” 元玉眼睛心虚地闪了闪,然后拉着谢青砚的手径自嘟囔,“我饿了,阿砚,咱们吃元宵吧!” “吃元宵啊……” 谢青砚不可自抑地笑了笑,“好,吃元宵,吃元宵。” 元玉顺着话头点了点脑袋,“嗯,我饿得肚子都空了,咱们快些快些。” “嗯,这么饿啊,”谢青砚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那是得快些才好。” 蔺嬷嬷将十五的元宵和一干菜肴都摆在了移墨堂,还是和年夜饭一样,从次间拉过来一张紫檀木雕花圆桌,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 趁着二人吃饭的空挡,谢石也多找了几个人挂灯,也因为时间限制,就不在底下挂木牌子了,直接拿线穿着纸绑在灯笼底座上,到时轻轻一扯,就能扯下写有谜面的纸了。 既不用木牌子,也就简单,省时省力了,所以不过一个吃饭的空儿,几人就将院落里点缀得跟仙境一样,尤其那若隐若现的灯晕像给院里蒙了层轻纱一样,朦朦胧胧,氤氲缱绻。 “这么……好看啊” 元玉的眼神止不住地黏在院中的星星点点,而后看着身旁氤氲朦胧的人影,歪头笑着眨眼。 “阿砚,你闭上眼睛。” 并没有问为什么,谢青砚就顺着小姑娘的意轻轻垂下了眼帘。 “那你该弯下腰了,现在你最最最漂亮的眼睛要带你去仙境了!” 谢青砚轻轻弯了弯嘴角,将竹竿递出去,顺势弯下腰。 知琴看着眼前的公子和玉姑娘,只觉得万事静好,唇角泛甜。 -- 第68页 “那,仙境里,有仙女吗?”温和的语气有着轻轻的笑意。 元玉双手扒拉住谢青砚的脖子,缠紧了后笑了笑,凑到他耳边,“没有仙女。” 谢青砚察觉到忽然凑近的甜香气后也将手背过身子,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只有胳膊才能蹭到小姑娘软软的身子,然后缓缓直起身来,慢慢移步。 “仙境里,为什么没有仙女啊?” 元玉趴在硬实的背上咯咯笑了笑,“仙女下凡了啊,她说,她要来做谢青砚的眼睛。” “是吗?” 谢青砚忍不住轻笑起来,“那仙女有没有说,她要做多久啊?” 元玉笑着摇了摇头,“仙女说不知道,大概要做到不需要的时候吧!” 谢青砚一本正经地轻声哄她,温雅的声音低沉又蛊惑人心,“仙女说啊,她要做谢青砚一辈子的眼睛。” 元玉没听太清,只顾瞪着眼睛看前边的柱子,急声打断了他,“拐弯,拐弯阿砚,往左拐。” 谢青砚无奈摇了摇头,往左边拐,“元元,咱们第一个灯离得还有多远啊?” 元玉听着这一声仙女高兴地左右晃了晃,“不远不远。” 谢青砚无奈站定,扶稳她后才继续抬步,“不远大概是多远,有几步?” 元玉拧着秀气的眉毛伸指头轻轻比划,不甚清楚地呃了两声,“大概四五步?” 谢青砚背着元玉,估摸着走了四五步后,背上的小东西嘻嘻笑了笑,“阿砚,再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呃,再挪小半步,呃我够到了够到了。” 谢青砚笑了笑,大抵对她估量的步子有个大概的认识后温声道,“是什么谜?” 元玉周折小脸看了看这张纸,小声嗯了下,飞快地道,“阿砚你先来吧,这是四句诗,我给你念啊,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打四个字。” 念完后元玉眨着眼睛喏了声,“阿砚你猜这是什么?” 谢青砚嗯了一声,笑道,“元元觉得呢?” “我啊?” 元玉皱了皱眉毛,耷拉着脸,“阿砚,这个是你的谜,我的在后边呢。” 谢青砚笑了笑,“好好好,我的谜。” 怕是后边还有不少他的谜呢吧,这样想着,谢青砚无奈放软声音,“若是打四个字的话,是不是汾,洽,溜,沙?” 元玉闻言歪着脑袋琢磨了下,而后兴奋地向跟在其后的谢石招手,“谢石你快看看,谜底是不是这个啊?” 谢石挠了挠脑袋,“就是这个。” “阿砚,你猜对啦!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谢青砚嗯了一声,温声道,“不要乱动,不然要摔。” “哦,哦。” 元玉哦了两声,接着就又瞄向了隔壁的灯,伸着小爪子指着斜对面的灯,“阿砚你转个弯,再走个一两步,呃,再往左一点点,好了好了,够到了。” 展开纸后,元玉笑眯了眼,轻轻戳了戳谢青砚肩头,“这个是一句诗阿砚,明月当空人尽仰,打一字。” 谢青砚笑着问她,“这算谁的谜?” 呃……摇晃摇晃脑袋,元玉昂着小下巴捏着拳头笑道,“仙女说,这算你背上那位长得倾国又倾城的那位姑娘的。” 谢青砚嗯了声,眉梢扬起,“那,这位倾国倾城的姑娘,谜底是什么呢?” 元玉指着纸上的一排字,“我知道,我知道谜底……这个是昂字,谢石,谢石,是不是?是不是?” 谢石自己抄的谜,自然都记得清楚,所以还没走过来就连声说是。 元玉兴奋地想跳,她猜对了,嗯,得猜下一个,强压下自己滚来滚去的欲望,元玉伸着指头准备够下一个。 “呃……这个,这个是你的谜阿砚……” “嗯,这个,砚不会……” “啊,哦……仙女说,这个谜大概放错了……放错了……” “放错了啊,谢石,快把它拿走,谜面放错了……” 谢石疑惑地伸开自己手里的谜面,奇怪地挠了挠头,“这……这没放错啊……” 然而,他问的两个人已经一本正经地走到下一个灯那里去了。 “错啦错啦,再退一点点……” “阿砚,你的你的……” 谢石垂着脑袋又看了看谜面,喃喃道“不应该呀”,这他都能猜出来,没道理公子猜不出来啊……难道真是自己弄太难了? 知琴在一旁小小拍了他一下,什么该不该啊……笨! 不知道这是公子故意的嘛! “谢石,谜面又放错了……” 这厢,梨花巷子里和声笑语不断,而那厢,却脆了不少茶盏瓷器。 陆德英冷哼一声,讽刺道,“是没找到还是你们没本事啊!” 地下趴着的几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而后有些不甘地辩驳,“小姐,是真没找到,我们兄弟被您救出来,就肯定给您做事,您不是有探子,能不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德英冷厉地看了他一眼,那人缩了缩,而后又试试探探地冒头,“小姐,我们兄弟不敢骗小姐,还等着做了这桩事去南边快活呢,您看……” 这时,忽进来了一个人,穿着打扮颇像小厮的样子。 屋中人都小心偷偷打量着,见他在陆德英耳边蠕动几下嘴唇,有些好奇,只这人不知说了什么就退下了,只留陆小姐表情晦暗不明地坐在那里。 -- 第69页 没去! 陆德英指甲嵌进肉里,万事俱备,现在竟然来告诉她人没去! 元玉,好,你走运,你走运一次,难不成还次次走运?! 陆德英冷冷勾了勾唇,看着底下跪的人,一字一句,“我把你们从死牢里捞出来,可不是让你们来这儿给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顿了顿,陆德英冷冷勾起嘴角,低头揪起之前说话那汉子脑袋上的头发,凑到他耳边低声悠悠道,“这次,就先暂且记我账上了,若下次还只是窝囊地跑我这里说没找到人,你们打哪儿来我就给你们送回去!听见了吗?” 地下几人闻声皆震了震,而后忙点头,“谢谢陆小姐,谢谢陆小姐愿意给我们兄弟机会。” 陆德英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冷哼一声,将手边的冷茶一饮而尽。 元玉,你最好窝在那儿一辈子不出来! 第41章 娃娃 “瑜姑娘?瑜姑娘?” 何大娘见瑜姑手指颤了颤, 赶忙轻轻唤了两声。 瑜儿沉重的眼皮子使劲儿地掀了掀, 而后终于悠悠抬了起来,只是, 何大娘在这做什么呢? 对了,今儿是十五,她正忙着将圆子下锅, 可不知怎的,脑袋里一阵晕眩, 就这么倒了下去。 她是……? 瑜儿有些疑惑地看向何大娘。 “大……娘?” 何大娘递给她一碗白水, 示意她润润唇再说。 也许是真的渴了, 瑜儿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半,而后幽幽地盯着何大娘。 何大娘见此,看了看门口后叹口气,压低声音问她,“瑜姑娘, 你实话说, 前些日子你这里是不是来男人了?” ……男人? 大娘她…… 瑜儿借着晕黄的烛火看了眼一旁的何大娘, 面色泛黄的女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愁色, 最终瑜儿什么也没说,垂下了眼眸。 何大娘见她这样,心底就有了计较,拉起瑜姑的手,颦着眉担忧地看着她,“你有身孕了, 小两个月的身孕,你知不知道啊?” 身孕!!! 瑜儿颤着手情不自禁地往小腹摸去,这……就有身孕了? 孩……子? 她和……钟云良的……孩子? 何大娘叹着气拉着她的手,“你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可是面对情情爱爱这些东西,你们可不能犯浑,这男人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给你留个孩子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瑜儿还是愣愣的,没有反应。 何大娘拍着她的肩,“你是个好孩子,听大娘的,啊,要不就把孩子打了,要不就生下来给大娘养着,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千万别耽搁自己。” “不!” 瑜儿回过神来,耳边只捉住打了两个字,只摇着头盯着何大娘,“我不会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会不要他的!” 何大娘见此也忧心得很,“不打?那,那行,你把孩子生下来,给大娘带着,不管怎样,自己再找个壮小伙子,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娃子,大娘把他当自己孩子养。” 瑜儿摇头,“大娘,我不会嫁人的,孩子爹……” 瑜儿沉默一瞬,而后道,“不管他如何,这孩子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不管他的,大娘不用担心。” “瑜儿……”何大娘见她这样,摇着头直叹气,“女人难啊,这世道没女人的活路,你带这个娃娃以后怎么过活?” 瑜儿轻轻摸着自己小腹的地方,亮亮的眼睛随着手上的动作愈发温柔,愈发和蔼,“女人难,孩子难道不难吗?” 瑜儿坚定地看着何大娘,“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艰难呢?” 说着,瑜儿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不知道为甚么,一念到孩子两个字,她就觉得无比开心,好似小时候娘亲做的糖霜梅子的味道,甜甜的,很安心。 “唉……” 何大娘叹了声气,“你既做了决定,大娘也不干涉你了,只是孩子,以后啊,你有事就跟大娘说一声,大娘拿你当闺女看,你可别见外。” 瑜儿点头,笑着拉起何大娘的手,眼睛诚挚地看着她,“谢谢大娘对瑜儿母子的照顾,瑜儿没齿难忘。” 何大娘摇头,“向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少见。” 顿了顿,何大娘抹了抹眼睛,“姑娘你早前帮过我和我家小子,那才是大恩呢,还跟你大娘说什么谢呢。” “再说,世道艰难,咱们既是遇见了,还能不搀扶着过日子吗?” 瑜儿笑着应了,只是想到以后,忍不住目光闪闪乞求地看着何大娘,“大娘,以后……我和孩子,怕是要麻烦您了。” 何大娘拉起她的手,“你这孩子,什么麻烦不不麻烦,又说这种话,快别说了。” “大娘……”瑜儿殷切地看着何大娘,她第一次做娘亲,肯定不能面面俱到…… “嗐!大娘不怕麻烦,你就安生养身体吧!” 瑜儿欣喜地摸摸小腹,笑着看着何大娘,“大娘……您人真好……” ##### “哥,你怎么回事儿啊!你这在路上也脸色不好,这都落脚了脸色还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卫陵自打进屋看见了卫限愣愣的样子,就止不住觉得他哥不对劲儿!这几天都不对劲儿! “唉,哥啊,要不咱们在宛城多留几天也行,你找个大夫瞧瞧,不能总这么下去!” -- 第70页 卫限轻轻摆了摆手,“无妨,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 说起来,连卫限自己都很奇怪,他这几天一直重复做一个梦,这梦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有个小娃娃一直追着他,追着他……要喊他爹爹。 卫限有些不知所措,就一直走一直走,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这小娃娃可怜兮兮喊爹爹的声音,最后实在忍不下心肠,就顿了顿,才一顿住脚,鼓着泪包的小娃娃就一把抱住他的腿,歪着脑袋搁他腿上,咯咯笑个不停,还嚷着终于找到爹爹了。 卫限叹口气,一把抱住娃娃,还未开口问,娃娃就抱着自己爹爹爹爹地满脸一通亲,软软的小脸儿蛋蹭在自己脸上,卫限感觉心都满溢出来了,就好似,好似自己真的有了个娃娃一样。 “哥!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啊!” 卫陵跳着脚不满地看着他哥,俊俏的少年郎拧着眉满脸指控的样子,竟和梦中娃娃嵌着泪包指控自己的表情有那么些隐隐相似,卫限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陵: “……”呵呵哒。 竖着眉毛,卫陵一把拉过椅子坐过来,“说吧哥,你得说个原因,你到底在想什么!都不听你弟弟说话!” 卫限端起一杯茶慢悠悠轻啜了口,而后眉一扬,偏头看向坐他极近的卫陵,“小陵你方才说什么?” 卫陵一把夺过他哥手中的杯子,吧嗒一声种种放桌子上,磨了磨牙,道,“我说我不走了!我要在望临山打猎!” 卫限哦了一声,看着桌子上的茶盏,弯了弯唇角,“这样啊,先让和肃去看一下地方,回来大致绘个图,你也歇个几天,养足精锐再去,毕竟赶了这么久的路了。” 卫陵见他哥又搭理他了,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径直就跳了起来,眉目张扬,“那行啊,让和肃利索点,还歇个什么,哥你歇吧,我去宛城逛逛去!” 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子! 卫限闻言笑了笑,安排和樾跟着他,自己一人在屋里拧着眉继续想梦,那有小娃娃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两更撒,今晚二十四点前发。 五更,伦家举双手保证! 感谢米粉要爆啦小可爱的营养液一瓶,蠢作者补充了营养,变成圆滚滚一团啦! 评论有红包!有红包!有红包撒! 第42章 谋划(二更合一) 陆德英上次被谎报的消息耍了一通, 心情阴晴不定, 连报信的石头都教训了一顿后,发现漏了个茗棋。 陆德英一直记着这事儿, 只是,还没主动喊她,茗棋就自己过来了。 不过, 既然来了,也省得再费心思唤她过来了。 然而, 才听她说了一句, 陆德英就顾不得早前想的敲打之事, 抬眸惊讶地看着茗棋。 微微愣了愣后,陆德英冷冷勾了勾嘴角。 “这次,不会又是捕风捉影吧?” 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陆德英抬眸紧紧盯着茗棋,尾音上挑, 又凉又尖锐。 “不会的, 不会的, 小姐。” 茗棋有上次的事情在前, 本就心虚,被陆德英这么一激,就吓得赶紧跪下,连连磕头,“谢宅这次真的已经在准备马车了,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 茗棋保证,茗棋保证。。” 陆德英冷哼一声,垂下眼睫目光斜了下身后的翠意,压低声音,“去通知黑老二,盯紧了,要是连那瞎子都抢不过,就别想去南边快活了!” 翠意知道这是急事,点点头就快步走出怡月厅,不敢耽搁。 厅里,就只剩下陆德英和茗棋两个人。 陆德英玉白的手指挟着青瓷茶盏盖儿,轻轻碰着杯沿儿,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茗棋本就没底的心被那一会儿一声的啪嗒啪嗒震得一颤儿一颤儿的,生怕这性子不定的陆小姐一个不好就把自己给拖出去。 回回过来面见陆小姐的时候,她就害怕,腿隐隐发软,甚至,还会有些后悔当时的决定,怎么就为着一个贱丫头把自己给搭上了。 可过后,就又觉得值,她就是看不惯那丫头,公子那样的人,配个什么样的小姐不行,非是个身份卑微的丫头,即是丫头他都看得上眼,那她呢,同样的身份,怎么那丫头可以!她却不行!她到底哪处比不得那贱丫头? “打听到他们是做什么没有?” 正想着,猛不丁头上传来陆德英凉凉的问句,茗棋一哆嗦,脑袋一片空白,胡乱呃了两声,她才记起今早路大娘给自己递的话,急忙道,“好像说是茶楼的帐有了问题,具体怎么样也说不清楚,但应该是去茶楼了。” 陆德英嗯了一声,而后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句,“起来吧。” 茗棋抬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才跪谢起身。 谁曾想陆小姐猛地一下站起身,打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整个人都打懵了。 “小……小姐?” 轻轻捂住左边脸,传来麻麻热热的疼痛感,好似已经肿了。 陆德英嘴角一勾,抬手掀起她的下巴,轻轻挑起眼尾看她。 “疼吗?” 茗棋有些害怕,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垂下眼睫摇头,“不,不疼。” 陆德英笑了笑,修长的玉指在她红肿的左脸轻轻抚了两下。 “不疼就好,我这个人,脾气坏,受不得气,你们这些做事的,就多担待担待。” -- 第71页 那轻缓的声音犹如天籁,却让茗棋不住地打寒颤,但是,她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只能强忍着嘴角的颤抖僵笑,“小姐……说笑了,只要……只要小姐开心,奴婢怎样都行。” 陆德英闻声,倒是放开了挟着她下巴的手,轻轻坐了下来。 “我喜欢对自己狠的人,这次,就算过去了,以后,想必你做事,也会更加斟酌仔细,用不着再受苦了。” 茗棋闻言轻轻长吁了一口气,手掌轻轻蹭了蹭袖口的锦边,将冷汗都抹掉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翠意也进来了,朝陆德英打了个手势就走到她身后垂首站定。 陆德英垂下眼睫,而后站起身子缓缓往里间走。 茗棋不知所措,只能直直盯着翠意,只是翠意向来不敢拿自家小姐的主意,看了她一眼就随着自家小姐进了里间。 陆德英坐到次间的紫檀嵌琉璃梳妆台前,拿起一把雕有桃花的玉梳子轻轻梳着垂在肩头的黑亮发丝,悠悠垂眼,“去将我上次新做的那件百蝶穿花襦裙和那外罩的霞影纱衣拿过来。” 顿了顿,道,“这场热闹,咱们也凑凑去,免得那群蠢货做不成事!” 翠意闻言,便往东北角的柜子边走去。 约一柱香的功夫后,陆德英当先一步走到怡月厅,看见茗棋还敛眉垂首地站在那里,勾了勾唇,“我们陆家的茶,喝起来还是不错的,你倒是有口福了。” 茗棋有些不解,正想抬头问,就见里间的翠意拿了件雪白的兔毛大氅跟了出来,她立时就想到了个中原因,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德英。 “小……小姐?” 陆德英勾了勾唇,缓缓往外走,凉凉的声音伴着连扇门外刮来的风一字一句传来。 “等到你该走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引你走。” 等茗棋反应过来,整个厅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除了呼呼喝喝的风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这是什么意思? 若这次再是假消息,她……她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茗棋忽然有些后怕……路大娘,她,路大娘,路大娘到底…… 一定是真的,路大娘不可能,不可能会骗自己的…… 不对!会不会,会不会路大娘已经察觉出,是她先骗她的? 不会不会,茗棋烦躁地喝了口桌上杯中早已凉透的凉茶,完全忘了这是方才陆德英喝剩下的那个茶盏,她现在脑子里不断在想自己和路大娘的相处经过。 难道是那个时候,她解释自己为了不着家的娘特意要了这采买的事? 不应该啊,茗棋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境,路大娘亲切地拉起自己手,还一直摇头感慨好人不好命什么的,看起来不像不相信的样子啊。 难道,是自己采买太过殷勤? 可自己在路大娘眼里,是苦求公子而不得,应该跑得殷勤些才对啊!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路大娘故意这么做的,那是……公子出事了吗? 茗棋忽然又甩了甩头,她现在不能再想公子了,万一这是假消息,她得先想想怎么脱身才好! 这厢茗棋乱成一团麻,那厢陆德英却是怒不可遏,看着眼前即将被算计的元玉笑嘻嘻地跟着苏彤玉往茶楼外走,就忍不住捏紧拳头,恨得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谢青砚是个瞎子,虽然沾点谢氏的名头,不过是个差点被除族的人,她陆德英还不放在眼里! 可苏彤玉,她还当真是有些顾忌,毕竟是宛城守丞的嫡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她手里抓人又不是当街羞辱两下这么简单的事! 况且,若是摊上苏彤玉那女人,她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可恶!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让苏彤玉这么给坏了! 陆德英冷冷看着眼前那个天水碧的身影,咬了咬牙,将帘子猛地甩了下来。 翠意吓得一怔,而后缩在一角,不敢冒头做什么。 陆德英越想越是无法排遣怒意,恨恨地将马车里盛放点心的捧盒一把摔下,而后重重地打在马车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个元玉! 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了!回回都让她躲过去!! 陆德英越想越难以忍受,想到那贱人当初泼自己那嚣张的样子,她就见不得这贱人继续晃荡! 深吸一口气,陆德英缓缓抬起眼皮子,对车夫冷冷道,“让黑老二他们在苏府给我盯着!” 哪怕这个元玉有玉皇大帝罩着,她今天也要把人给弄走! 打定了主意,陆德英就抬眼看向翠意,不含任何感情冷冷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谢青砚去了哪?” 方才见谢青砚独自坐马车往南街走,倒没跟苏彤玉和那贱丫头回苏府…… 有意思……有点儿意思。 闻言,翠意咬了咬泛白的唇,点点头后赶忙下了马车。 谢青砚本是不欲元玉多去苏府的,原本他只是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匪夷所思,只是,那小东西的言行举止,却由不得自己不多想。 方才表妹还未进门,不过是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表兄,正扯着自己胳膊的小东西就飞快松了自己的胳膊,娇笑着跑到那边去了,听那语气,还黏表妹黏得不行,谢青砚实在不知道自己表妹是怎么将那小东西给魔怔住了,迷得她还要缠着跟她回苏府。 -- 第72页 对,竟然是回苏府,谢青砚百思不得解。 只是偏这边又有急事,吃帐的管事声泪俱下,说拿账上的钱逼不得已,要给老母亲治病,据他所形容,痨瘵外侯,睡中盗汗,发热咳嗽,倦怠无力,伴有痰涎带血,谢青砚几乎可以断定是痨病,人命关天,耽搁不得,况这病容易染上,他又不放心元玉跟着自己,所以只能让她去苏府。 只是,他开口去,同那小东西吵着嚷着要跟去可是有极大差别的。 差别就是,谢公子这一路上都沉着脸色,冷淡凝眉,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样子。 苏彤玉同元玉坐在马车上,嘴角忍不住浮起笑容,尤其是想起表兄临走前那不欲搭理自己的冷淡模样,更是止不住笑。 轻轻拿起小几上的青瓷茶盏,倒满水递给小姑娘,苏彤玉悠悠垂下眼睫,“玉姑娘,要随彤玉,想毕是有事要说的。” 元玉朝她灿烂一笑,接过她递的水,一饮而尽,“我喜欢你这么直接的人,嗯,你的声音也好听,沙沙软软的。” 苏彤玉轻轻弯了弯嘴角,倒是没说话。 元玉一把抓住她的手,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住苏彤玉,“你能不能告诉我……阿砚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苏彤玉不动声色看了看元玉紧紧扒着自己手,轻轻抬眸,面色平静,“不知道,这以前是指什么?” 元玉破有些沮丧地垂了垂脑袋,而后殷切地盯着她,“就是以前嘛,我偶然有一次听见蔺嬷嬷说,阿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看得见,他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苏彤玉闻言倒是了然了,原来这小姑娘黏着自己回苏府是为着这个事。 “我都问她好多次了,可她就是不说,就是不说,怎么问都不说,还非要给我讲故事。” 小姑娘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不满抱怨中,嘟着嘴只顾着说,好似把她当成了上次说的自己人一样,完全,毫不保留地把什么都告诉她。 苏彤玉笑了笑,平静地拉起她,同她对视,“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小姑娘闻言摇了摇脑袋,黑葡萄一样澄澈地眼睛苦恼样看着她。 “没有为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知道他好好的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想知道过去的阿砚,想知道他过去的一切……” 小姑娘似乎被她抛出的问题问懵了,苦着脸忧愁地想为什么。 “不要想了。”沙沙柔柔的声音传来,元玉怔愣了下。 苏彤玉拍了拍她的手,轻轻笑了笑,“其实没有原因,本身就是一种原因。” 没有原因,本身就是一种原因? 苏彤玉见小姑娘迷茫的样子,心下有些理解。 恨不能替他惊,替他惧,历他苦,历他忧…… 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才将将懂得情是什么,更遑论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当局者迷啊…… 顿了顿,苏彤玉挑了挑眉,语调温柔,“我知道得不多,倒是可以同你讲讲。” 元玉圆圆的小鹿眼顿时乍现光彩,“真的吗?真的吗?那你告诉我吧,嗯,我,我可以给你做一件事,嗯,算是交换。” 苏彤玉笑了笑,不置可否,悠悠道,“只是此事涉及谢家密辛,怕是要回到苏府才能说了。” 果不其然,苏彤玉眼见那晶亮亮的眸子霎时黯淡下去,莫名自己也有些心软。 “那这样啊……” “好吧,那就回苏府再说吧,反正,反正你早晚要说的,你答应我了。” 元玉抬眼看了看她,而后就呼出一口长气,昂起小下巴,“我饿了,有吃的没?” 一旁的顺月接到自家小姐的眼神,打开暗格,拿出一小匣子点心,“姑娘,这里有点心,您吃吗?” 元玉瞄了两眼,眼睛亮亮地盯着匣子里的金丝酥糖,“我想吃那个。” 顺月看了两眼,那是宛城特有的小作坊点心,价格不贵,是大家都吃的起的,可这东西,也就初初吃着好吃,慢慢就都腻烦了,就连没在宛城住多久的她们小姐都吃烦了,看来这元玉姑娘真不是她们宛城人。 递给元玉后,顺月又拿起匣子芙蓉坊出的芙蓉糕递给她,“姑娘,您尝尝这个吧,这是芙蓉坊的,做得可精细了,是贡品呢,去那里买糕点排都排不上队!” 元玉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又拿起一块酥糖小口小口地咬着。 顺月无奈,放回原处,只心里暗自叹息着,这元玉姑娘还挺好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哈哈,你们不要这么闷嘛,多粗来说说话咩 第43章 谋划(二) “怎么样?” 马车里, 陆德英面色微愠, 声音不悦。 翠意咬了咬唇,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那谢青砚据说会些医术, 去一个管事家了,好像他家里有人得了什么病,至于那丫头……” 翠意摇摇头, “奴婢只打听到她是恰巧碰见苏家小姐的,其它的……奴婢问了许多人, 他们也都不甚清楚, 只知道待会儿谢青砚还会去苏府, 要接那丫头回谢宅。” 陆德英脸色阴郁,点了点头沉着脸并未说话,而是垂着眼眸将手中方才捏皱的海棠绣花帕子仔仔细细伸展平整,而后轻轻叠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缓缓收进袖中。 -- 第73页 叠着巾帕, 陆德英心里却并不平静, 她很清楚, 只要那贱丫头待在苏府里, 她就不可能会得手,所以若想劫走人,那就必须要等人出来。 可真要这么等下去,等人自己走出苏府,怕是天黑了都有可能! 陆德英讽刺地冷哼一声,她既然亲自出来了一趟, 就不会无功而返,更不会这么傻傻地守株待兔。 可要将那丫头从苏彤玉手中引出来,并不容易,相反,还很有可能引起苏彤玉的警觉心,如果此次没得手,下次甚至以后都不会容易有机会。 缓缓闭上眼想了半刻钟,陆德英陡然睁开了眼睛,垂着眼睫冷冷斜了下一旁的翠意,冷冷吩咐,“上次撞着我爹和许先生谈话,他说几年前安在苏府里了个人,叫什么平?” 翠意陡然睁大了眼,急急摇头,“小姐不要,万一……” 陆德英冷冷扫了她一眼,“万一什么?” “问你叫什么你就说什么!没问你的给本小姐闭嘴!” 陆德英知道翠意要说什么,她比她更清楚一个埋了四五年的棋子有多大用处。 只是,棋子终究是棋子,再怎么有用也得给他个机会不是! “叫什么?最后再问一次,本小姐知道你听见了!” 见陆德英面色隐隐不耐烦,翠意再不敢说其他的,急急脱口而出,“平九!” 她听见,她当时就听见了,老爷和许先生差点要灭她的口,若不是她装傻,怕是早就不在这人世了。 “这才是了。” 陆德英闻言勾了勾唇,温柔唤她一声翠意,而后道,“你得清楚,听话的丫头,才是本小姐最需要的。” 翠意缩着头不敢再说话,她一直都知道,丫鬟,尤其是陆德英的丫鬟,不能拿自己当人看。 “你去福来茶楼,收买个小二,让他往苏府传信,就说,”陆德英顿了顿,谢青砚会医术,之前也并未听说过,难不成……是谢氏的家传秘方? 沉默片刻,陆德英道,“就说回谢宅拿药,让苏府把人送回去。” 手指摩了摩小桌几包起的棱角,陆德英垂下眼眸,“等这边传完,让他再去谢青砚那边,就说那贱丫头等不及,苏府没办法就先着人送回去了,让他待会儿直接回谢宅。” 既然传了,那就把谢青砚也引走,就算一个瞎子她不看在眼里,可一个累赘也是累赘,能弄走那就都弄走,省得一个两个碍事! 翠意点点头。 “还有那平九,让他接信儿圆话,再让黑老二出个人,带给平九,把车夫换了。” 陆德英说着又盯住翠意,嘱咐道,“让平九把话圆好了,别让苏彤玉那女人起疑。” 翠意喏喏两声,见陆德英再没其他的吩咐就退出去了。 ########## 苏府。 元玉双手抱着一只青瓷茶盏搁在炕上白的紫檀方桌上,呆呆地沉默着。 苏彤玉见她如此,也并未多加劝慰,静静安坐一旁,细致玉指摆弄着白玉棋子。 是苦还是甜,都已经过去了,命理之说,大抵……有些道理,若命中有劫,泰半躲不过的。 “我想回去。”元玉定定地看着苏彤玉,“我想见阿砚。” 她忘了自己是谁,可应该,爹和娘还是好好的吧。 不像……阿砚。 自己的爹拿着剑要杀了自己娘,却,被自己娘亲一剑杀了。 自己的祖母恨自己的娘,就害死了自己娘亲。 明明,都是至亲之人,他们却从未……有在乎过阿砚。 苏彤玉将棋子放进去,看了看顺月,示意她走近。 “去外头看看有谢家的马车没有?” 说罢,她抬眸看向元玉,倒满她手中的茶杯,“表兄离家的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但想必,和这些事情脱不了关系。” 这些事情,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元玉眼睛红红的,咬牙握紧拳头,气得像护食的狼崽子,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要不是那个女人死了,不然!!” 苏彤玉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就怎么?又伸手挠她吗?” 不,不是的,要拿脚踹!拿针扎!拿所有的酷刑上在她身上! 她太可恶了,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外室,见不得光的贱女人,不光要跑到阿砚娘亲旁边威胁她,还撒□□害阿砚! 阿砚…… 把阿砚害成那个样子…… 看不到灿烂的烟火…… 看不到晶莹的雪花…… 看不到……她的样子…… 元玉气得眼眶里的泪珠刷地滚下来,怎么能一剑杀了她呢!应该多折磨折磨她! 折磨到她再也不敢! 可是,即便她恨得想用牙咬,恨得捏紧拳头,恨得抓心脑肺,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莫如烟……死了…… 死了。 她做不了什么,不能扎她,不能踹她,甚至不能找到她…… 哪怕是瞪上一眼……泄愤…… 她不能…… “小姐,”顺月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境况,也不知道二人沉默着是为着什么,走进屋里朝着自家小姐看了眼就开始禀告,“方才苏管家底下的平九哥说,表少爷先回谢宅了,说是有药急着拿。” 顺月才说完,元玉就刷地转头瞪着她,大声吼道,“我也要回去!” -- 第74页 这一声吼,倒是将屋里人都吓住了。 “姑娘!” 知琴早前出来的时候去城东买糯米糍去了,等回了茶楼才知道,那小祖宗跟着表小姐回了苏府,这又吭哧吭哧赶过来,结果刚走进来,就被她给吓了一跳。 嗔怪地走上前轻推了下那小祖宗,知琴尴尬地朝着表小姐福了福身,“知琴见过表小姐,玉姑娘这性子……”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表小姐后,知琴红着脸嗫嚅,“还望……还望表小姐多担待些。” “无妨。”声音平静温柔。 苏彤玉轻轻点了下头,而后笑着看向元玉,“表兄回梨花巷子拿药的话,怕是你回去他也不在。” 元玉摇头,固执地抿起嘴,“那就等到他回来就好了。” 苏彤玉面色平静,转头缓缓弯下身子拿起方才回来时脱下的大氅,“我同你一起。” 元玉看了看她,没说什么,但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知琴却摇了摇头,“表小姐不用送了,有知琴陪着玉姑娘,再说苏府到梨花巷子也没多会儿功夫,坐马车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而已。” 顺月看了看自家小姐,也有些踟蹰,最终还是小声地张了张嘴,“小姐,方才大奶奶跟前的雁儿说等会儿要来跟您学双面绣呢。” 知琴轻轻推了推元玉,朝着表小姐的方向挤着眼睛努了努嘴。 元玉颇有些不情愿地昂起小下巴,“要是你还有事情,下次再送我好了,反正你是我的人,以后送的时候多了去了。” 苏彤玉闻言倒是笑了。 听见笑声,元玉立时瞪了她一眼,“你就是,你就是我的人,你当时没否认!” 苏彤玉眼角轻弯,柔声顺着她的话头,“嗯,我是你的人。” 这固执的小姑娘,苏彤玉心下有些无奈,怕是表兄听见这句话又要沉着脸对她了。 笑罢,苏彤玉放下了手中的大氅,温温抬手比了比门口,“走吧,把你送上马车。” 元玉被知琴裹上大氅,一行人徐徐往外头走。 平九大老远就看见了,连忙躬身给苏彤玉行了个礼。 “平管事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 苏彤玉笑了笑,一旁的顺月往前走了两步笑着将平九虚虚扶住。 “平九哥快起。” 平九顺势起身,拱了拱手往后侧了侧身。 “平管事不是管着书房采买的,今儿怎么这么闲?” 苏彤玉眯起眼睛,笑着看向平九。 平九心里一咯噔,而后笑着又拱了拱手,“是这样的小姐,卢兄弟不是看着马车出行的吗,方才去了净房,到现在还没出来,想着这时候小姐夫人应该不会出行,就暂且托我先照看着,就,就碰上了小姐。” 苏彤玉看了看他,见平九答话自然流畅,也就笑了笑,不再打量,“备一辆马车吧,送元玉姑娘回梨花巷子。” 平九喏了声,就朝那边的小厮招了招手,将车夫叫了来,心里却暗自庆幸,幸亏没有直接换人,否则…… 见人过了来,平九朝苏彤玉笑了笑。 “方才有姐姐过来支了一声,我就招呼赵印过来了。” 苏彤玉扫了赵印一眼,点点头,这赵印她知道,经常给她和娘亲驾马车去绸缎庄。 “那我就走了。” 元玉不等知琴先开帘子,就自己先爬了上去,而后掀着帘子朝苏彤玉晃了晃手。 苏彤玉朝她浅浅笑了笑,而后看向知琴,“小心看着你家姑娘。” 知琴点头,笑道,“奴婢省的,表小姐不必担心。” 说罢,进了马车,掀着帘子招了招手。 赵印觉得差不多了,就甩了甩马鞭,得得跑起来。 马车走过苏府门前那条阎门大街,绕到一条南北向的大街。 刚拐过弯,赵印就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好奇地往后一扭脸,接着后颈猛地一疼,人就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耐们送的营养液,一觉起来好多好多哦 小天使“soaring”,灌溉营养液 20 2018-03-21 08:45:03 小天使“紫薇花”,灌溉营养液 1 2018-03-21 00:05:09 小天使“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8-03-20 23:45:30 小天使“猪家猪”,灌溉营养液 1 2018-03-20 16:09:47 小天使“米粉要爆啦”,灌溉营养液 1 2018-03-18 10:42:22 小天使“米粉要爆啦”,灌溉营养液 1 2018-03-18 10:38:34 小天使“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 1 2018-03-18 10:28:41 第44章 挣扎 “哎呀!你怎么驾的车啊!” 元玉捂着额角, 怒气冲冲地从底下爬起来, 正欲质问一二,马车便咯咯噔噔地加速跑起来, 仿佛发疯了一样,东冲西撞的。 元玉还没站稳的身子登时就又歪了下去,若不是知琴在底下勉强支着她, 怕是就又碰着车厢壁了。 马车车厢剧烈晃动着,晃得元玉的心都跳了起来, 咚咚咚地, 有些不受控制, 甚至连本欲质问的话也都抛在了脑后,整个人木呆呆地歪坐在车厢底。 “没事吧姑娘?”知琴的心也不安地跳起来,急急拉着元玉的手就问道,“有没有磕着?” -- 第75页 元玉茫然地摸了摸额角,而后忽地紧抓起她的手, 看向知琴, 声音有些微微异样, “知琴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知琴闻言, 浅浅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姑娘没事就好,察觉出她声音的不对,知琴也没想太多,毕竟马车一直颠簸着, 说话总会有些颤音的,只是———外头!! 知琴腾出手后急忙掀开帘子,外头一定是出事了,出事了!知琴心里头乱得像麻一样,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马发疯了? 车夫呢?是不是出事了?现在她们在哪儿? 一掀帘子,知琴眼前就陡然出现了个骇人的黑脸汉子,阴恻恻地朝她笑了笑,吓得她眼睛猛然瞪大,还没叫出声,她就脖颈一疼,再没了知觉。 元玉亲眼看着知琴在她面前软了下去,瞳孔忽然变大,面上血色尽失。 “知……知琴……知琴……” 元玉伸手探向知琴,手指头不由自主地发颤,声音也沙沙哑哑的不连贯。 “知琴……” 元玉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巨大的疼痛感强逼着自己深深吸气,深深呼气,才勉强控制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 “知琴,知琴你醒醒!你醒醒!”手脚并用往知琴那儿挪了挪,元玉使劲摇晃着知琴的身子,声音隐隐有些哭腔,“知琴!知琴!” 可无论她怎么摇晃,知琴都像没有感觉的布娃娃一样,任由她晃着,没有一点动静…… 马车外——元玉转头直直地盯着蓝布帘子,她知道,马车外驾车的人一定有问题,就是他,是他,知琴才晕的。 牙齿死死咬紧下唇,手也紧紧攥成拳头,元玉再次深呼了两口气,等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了,缓缓移到马车帘子那儿,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紧紧贴在车厢右角处。 又掐了自己两下,元玉嵌着泪逼着自己深呼吸,然后左手使劲儿够到左边帘子角,猛然从左边掀开了帘子。 那汉子听见背后的风声,不屑地笑了笑,而后右手单手拉着缰绳,左手一记手刀飞过去就准备弄晕里头的元玉。 只是,却没料到打了个空。 元玉掀开帘子后就收快速收回手将自己缩在车厢右角,而后趁着那汉子打空的间隙狠狠地一脚将他从马车上往下踹,那汉子始料未及,猛地跌落在地,车轱辘也顺势碾过他的脚,碾得他面色陡然发紫。 “啊——”一声痛苦的吼声传来,而后马车猛地就颠了一下,而后忽地翻了过去,将元玉盖在了里面。 原来,那汉子手里还扯着缰绳,本来可能会拖着那汉子走,可谁知车轱辘恰好碾到了块石头上,一时之间,马车阻力过大,就嚯地一声翻了车。 那汉子狠狠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扒开木质雕花的马车厢,将里头奄奄一息的元玉拖了出来。 元玉在翻车前撞到了车厢壁,而后又被压在里面,浑身骨头疼得像被碾碎了一样,如今又被汉子这样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往外拖,即便隔着衣服,每一寸肌肤还是磨得生疼生疼的。 汉子走着走着崴到了那只被车轱辘碾到的脚踝,倒抽了口冷气,而后一怒之下啪地一声打在元玉脸上,骂骂咧咧了句,“贱人!” “放肆!” 元玉怒火中烧,趁他不备猛地起身挠了他一爪子,顿时那汉子脸上出现了三道血痕,而后也不顾自己身上剧烈的疼痛,冒着冷汗挣扎着手脚并用又是踹又是挠又是咬的,那汉子竟有些招架不住处于下风。 “四哥!四哥!” 元玉正打着挠着,胳膊就被人强拽开了,往后一看,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嚷嚷着四哥四哥将她强拖到一边,而后,一行接近二十号人紧紧围住他们,打头一人,骑着匹马,一只眼睛被一块灰布蒙了起来,不知是瞎了还是怎么的,看起来十分吓人。 “虎子,你干什么!你四哥今儿不给这贱丫头点颜色瞧瞧我就不行张!”那瘸腿汉子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走向元玉,手指握得嘎嘣嘎嘣响。 元玉眼睛扫视了一圈,身子发抖,嘴唇苍白,但还是倔强地瞪着那瘸腿汉子,昂着下巴大声道,“你贱人!你才是贱人!谁给你的胆子骂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元!” 只是那声音大虽大,却仿佛有些喘不过来气的颤意。 那瘸腿汉子一怒,蹭得冲上去就是一巴掌,“贱人!” “老四!够了!”那骑马的男人狠狠地盯了元玉一眼,发了话。 那虎子见机把元玉的手紧紧背过去,拿绳子绑了起来,身上也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 元玉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身子抖得特别厉害,面上无一丝血色,就连唇色也苍白得不像样子,动动指头都疼得像剜心一样,只那眼神,却还是倔强地紧紧瞪着他们。 阿砚…… 你在哪里…… 我好难受…… 我好冷…… 我好……害怕…… 对……害怕……阿砚,我骗你的……我就是个胆小鬼…… 我是害怕……真的害怕…… 我好害怕这种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 我冷…… 冷得发抖…… 你在哪里…… ######## 苏彤玉不紧不慢摆弄了会儿棋子,忽地将那玉白棋子一扔,就颦着眉站起身子。 顺月惊讶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还没问,就听见自家小姐冷然的话砸过来。 -- 第76页 “去,招呼人截住马车,有问题!” 顺月闻言更是瞪大了眼,“小……姐?” 苏彤玉沉着脸,她方才出去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才连平九,苏家待了几年的老人都打量了几番。 方才摆棋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了,仔细将方才的事回想一番,越想……越觉得奇怪。 她知道卢兵这个人,他最着紧自己的差事,平日里都小心的紧,去净房更是早就规律了,而今日……竟然…… 不正常。 苏彤玉皱着眉,“我记得上次卢大嫂子跟你闲聊时,曾说过卢兵看着根竹竿一样,实际身子壮实,没怎么生过病是不是?” 顺月忽地记起来了,那次卢大嫂子贪便宜买了块儿放好几天的肉,结果吃了之后一家人泻了整整一天的肚子,就卢兵大哥跟没事儿人一样,吃什么什么香,卢大嫂子说的时候那语气,酸起自己爷们家来也不饶,她当时顾着小姐的扇套,就听了一耳朵,没怎么记住,没曾想小姐打那儿过了下就记得这样清。 “这说明卢兵去净房有问题,你速去找人截马车。” 苏彤玉说完,就快步往外走,迎面碰见省亲回来的顺星,肃着脸招手示意她过来。 “顺星,你去找苏管家,让他牢牢看住平九,具体原因,等我回来再说。” 顺星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自家小姐如此凝重的态度,也不敢大意,小跑着往正院去。 卫陵骑着马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沮丧地甩了甩马鞭,果真是迷路了,早知道就不让和肃去捡那只鹰了,那帮子人都是废物,抵不上一个和肃,竟然连他都赶不上,回去要罚工钱 ! 认命地叹了口气,卫陵夹着马儿往东边走,忽地,他拉住缰绳,凝神盯着一处。 那是个破烂的马车,车厢一旁的帘子处,露出一个头。 是个塞着嘴的黄衣少女,睁着双又大又圆的小鹿眼幽幽地看着他,那眼神可怜兮兮地仿似被人遗弃了一样。 卫陵被那殷切的眼神盯得心神一振,扫视一圈,见一旁全是壮实汉子,当即就怒了,还是不是人!这么多人绑人一个小姑娘!过分!太过分了! 这么想着,就打马直接过去了,预备来个英雄救美。 元玉不认识他,可目光还是直直地盯着他,她害怕这群人,他们说,要把她卖了……她不想……不想被卖,眼前的人……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然而,下一刻,那个唯一能救她的人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了马车里和她对视。 第45章 笨蛋 二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许久。 而后, 卫陵先羞耻地移开了视线,心里毛毛的。 说好的目光幽幽?说好的可怜兮兮呢?! 眼前这小丫头片子除了面上苍白了点哪有一点儿可怜?!她看起来要吃了他! 卫陵忍不住不满腹诽, 不就是出了点儿小事儿没当成英雄嘛! 急什么!他可有一帮子人过来收拾烂摊子呢! 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待会儿你就知道,能出来你就是托了爷的福了! 自己贴身护卫和肃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卫陵根本没把这当成个事儿, 心大得很,暗自嘟囔几句就开始缓缓挪动起来。 跟只大茧一样磨磨蹭蹭地蠕动许久, 卫陵才挪到地儿。 费力地将嘴挪到元玉被绑着的手边, 卫陵口齿不清地呜呜两声, 看了几眼元玉,而后又仰着头抬了抬自己下巴,眼珠子下斜示意地看了看自己嘴里塞的破布,又朝她呜囔两声。 把布拿出来啊!干什么呢!拿布!拿布! 卫陵呜呜囔囔地瞪着元玉,有些不满, 这死丫头怕不是个傻子吧! 笨蛋!蠢货! 元玉早在之前他进来的时候就怒了,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逃出狼窝, 结果呢! 又进来了一个笨蛋来拖后腿! 只是想着他毕竟, 毕竟还是因为救自己才变成这样的,元玉才勉强把火压下去了,如今见卫陵竟然瞪她! 瞪她! 元玉登时就忍不住了,也狠狠地瞪了卫陵一眼! 拿布拿布!不就是拿布嘛! 见他不住地呜呜,元玉就不耐烦地顺手拽出来他嘴里的布! 卫陵见她拽出来了布,也不管她还在瞪着自己, 扬着眉嬉笑着把紧紧绑着的手又巴巴凑了上去。 “还有手,还有手,把手解开啊!” 元玉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是费力地扭着头给他解绳子,但是由于元玉的手是背着捆的,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解开,反而把自己累得出了一头汗。 “慢死了,我来我来!” 卫陵不满地嘟囔了声,而后就开始自己上手,解元玉的绳子。 卫陵的手并不是背着绑的,所以,抬起来倒还算方便,解绳子也比元玉背着的手解起来更省力,不一会儿就把元玉的绳子解开了。 而后就将自己的手又凑到元玉跟前。 “你呀,就庆幸遇到本少爷吧,要不是,你估计不一定遭什么难呢!” 卫陵吊儿郎当地朝着元玉扬眉,是得好好跟这丫头说道说道,要不总瞪得他心里毛毛的! 元玉不屑地哼了一声,把最后一圈绳子绕开后瞪了他一眼,而后撇着嘴嘲讽道,“蠢货!一点用都没有的蠢货笨蛋!” -- 第77页 蠢货??? 笨蛋??? 卫陵登时也怒了,他少爷要不是为了她这死丫头,会遭这难嘛?! “死丫头你说谁呢!爷可是为了救你!” “就说你就说你!”元玉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上无助地挣扎,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还有那又惊又惧……浑身像沉到水底深处的那种冷寒,再也控制不住地涌现出来,眼睛霎时蒙了层水雾。 虽然如此,那水汪汪的眼睛却瞪得圆圆的,恶狠狠地如同炸毛的狼崽子,一点梨花带雨的味道都没有,“你就是笨蛋!笨蛋!” “混账!” “放肆!” 卫陵嘿了一声,指着元玉怒道,“你小丫头片子,信不信小爷揍你啊!” 说着,卫陵就扬起了巴掌吓唬她。 然而,巴掌还扬着……啪地一巴掌声就传了来。 卫陵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没准备动手打呀…… 元玉此时,看着自己的手,也有些懵懵的,她看见他抬起巴掌,猛然就想到了自己挨得那狠狠的一耳光,耳朵就不由自主嗡嗡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她不是故意的…… 等脸上后知后觉地有钝钝麻麻的疼痛感,卫陵才反应过来。 这丫头打了他?!! 这丫头竟然打了他! 好好好!卫陵怒极反笑,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半边脸,磨了磨牙,低声道, “日!” 一抬头发现那小丫头片子直直地盯着他瞧,眼神颇有深意,卫陵心里咯噔一下,竖起眉毛就龇牙瞪她,“看什么看,还没打够呢?!” 死丫头片子,下手还挺重的! “你行!” 卫陵摸了摸脸,而后磨了磨牙,又饶有兴味朝她冷笑,“你这丫头,你行,竟然动手动到你小爷头上了!” 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凑近她,欠揍地笑了笑,“你这么辣,像是跟爷一道儿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认爷当哥哥,以后你走哪爷罩到哪!” 元玉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就你这笨蛋要罩我,别说大话了!” 卫陵眉毛一竖,“说谁笨蛋!说谁笨蛋呢!你这死丫头别蹬鼻子上脸啊!” “就让我大发善心告诉你吧,” 说罢顿了顿,卫陵得意地抱胸歪在马车壁上,欠揍地朝她扬了扬眉,“爷的人马上就来了,等会儿你可睁大眼睛瞧好了,到时候你可就哭着求爷救你吧!” 元玉哼了一声,“呵,到时候你可求我吧!等阿砚来了,求我也不救你!” “你这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这傻笨蛋,没本事还胡乱吹牛!” “你混帐!” “你放肆!” 二人互相嘲讽,说着说着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吵得一个两个跟竖着毛的斗鸡一样。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外头虎子不满地掀帘子一看,俩人绳子都解开了扔在一边,正准备撸袖子打架呢! 嘿,这俩人!被绑了不想着逃跑还有心思打架? “老实坐好了!” 虎子一声吼,结果二人同时恶狠狠地瞪向他,瞪得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脑袋。 而后意识过来后怒气冲冲地又更大声地吼了一声,同时又招呼了个人,火冒三丈地把二人又绑了起来扔进马车厢,还仔仔细细检查好几遍,才咒骂着走了。 “都怨你!死丫头!” “怨你吧!笨蛋蠢货!” “呵呵,等爷腾出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哼,你该庆幸我的手被绑着,不然挠死你!” “我呸,你来啊来啊!” “来就来,怕你啊!” “你们俩!说你们的!给老子安生点!不然现在就宰了你们!” 二人闹腾着又准备出脚打架时,马车帘子就又被掀开了,虎子恶狠狠地瞪了瞪二人,又恶狠狠地拿棍子敲了敲车厢。 这俩人搞没搞清楚状况,难道不是合起火来对他们嘛,怎么自己人还互相掐起来了! 是不是有毛病! 有没有毛病他不知道,只是,看这俩人互相瞪着那剑拔弩张的劲儿,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男三!!! 卫陵是黏着彤玉女神的狗子!!! 感谢哈哈哈小可耐的营养液一瓶 日常打滚求评~ 第46章 至宝 “前面的!” “劝你们还是把马车里的人老老实实交出来, 不然——” 隔着车厢皮, 隐约可以听见有个粗犷的男声自后方传来。 卫陵一听,当即就得意地抱胸嚣张起来, “看吧,爷的人来了,你啊, 就等着哭着求爷救你吧!” 元玉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她没有听见阿砚的声音, 大概……这真的是他的人…… 卫陵见本该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反常地沉默了下去, 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连到嘴边的冷言嘲讽都给憋回去了。 不会……真是他欺负狠了吧,想到此,卫陵掩饰般地咳咳两声,眼神有些飘忽。 “那啥,爷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看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 爷就高抬贵手, 顺便也救救你吧!” 元玉没理他, 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 第78页 阿砚…… 怎么不是你…… 你怎么还不来…… 元玉嘴角扁了扁,心里头酸酸的……涨涨的…… 阿砚你快来…… 快来好不好……好多好多人欺负她…… 眼前的这个蠢蛋……还要她求他…… 不要求!死也不要求! 阿砚!你快来…… 你要是再不来…… 要是再不来她就…… 怎么办,还是舍不得不理阿砚…… 卫陵见此,倒真是有些害怕了,别这真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给欺负成这样的吧…… “喂, 死丫头,你,你别哭啊你!” “你,你就是不求,少爷这么好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肯定会救你的!”依旧张扬嚣张的声音却有那么点儿底气不足的感觉。 “哼!”元玉吸了吸鼻子,瞪向他,“谁稀罕你救!” “哎哎,行你,就这还给爷犟是吧,行行行。” “和肃,给爷过来!” 卫陵掀开帘子看都没看就来了一声吼,结果睁眼一看,定定地呆在了那里。 他眼前立着个女子,身着藕合色烟笼梅花百水裙,逶迤及地将将盖住绣鞋,裙摆处的褶皱随着清风缓缓摇曳,似乎,也有阵阵的幽香伴着那轻微的晃动四散开来。 卫陵抬眸看向女子的容颜,雪颜黛眉,朱唇皓齿,尤其眉间一点朱砂更添风华。 这眉目,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卫陵的心骤然痛了一下,就像被什么剜过一样。 疼……麻…… 却又有着淡淡的欣喜…… 原来,这就是书中写的……悦之无因,遂感生疾吗…… 卫陵忽然傻傻地笑起来。 而后,正欲同眼前的姑娘说话,却见那姑娘偏开视线,颦着眉向里头伸出手。 “小玉,没事了,快出来吧。” 卫陵顺着眼前姑娘的眼神看过去,而后失望地耷拉起脑袋,原来,她不是救他的…… “彤玉!是你,是你来了!” 元玉眼睛乍然一亮,下意识地不管不顾推开卫陵就往马车口凑。 原来她叫彤玉啊……卫陵正美的要咧嘴笑,就被元玉推得一趔趄,而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你慢点慢点!撞到我了!” 元玉却顾不得他,手急急地伸过去拉着苏彤玉的胳膊。 “你来了,阿砚呢?阿砚呢?” 顺着掀起的帘子,元玉脑袋一扭一扭地往外凑,眼睛瞪得大大地在外头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逡巡…… 然而,最终还是缓缓黯淡下来。 “他没来……” “阿砚他没来……” 他……不要她了吗? 苏彤玉轻轻拍了拍元玉的脑袋,声音温软好听。 “小玉别急,表兄他啊,急得快要疯了,又怎么会不来呢,只是那处离得远,再等会儿他就到了。” 卫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车旁的苏彤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的话是对那小丫头片子说的,他的心里却也跟吃了蜜一样,甜得人忍不住想弯起嘴角。 元玉开心地眯起眼睛,阿砚他……他这么着急…… 她就知道,阿砚一定会救她的! 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元玉拉起苏彤玉的手,准备下马车。 “哎!别走啊,别走!” 卫陵见此就着急了,伸着手想捞人,结果抓了个空。 元玉下马车的时候没跳好,不知怎么的就刮到了背上的伤,疼得正龇牙咧嘴的,结果卫陵这声音一传来,她顾不得背上的伤,蹭得就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嚣张地抬起下巴,蔑视地看向卫陵。 “哼!现在该轮到你跪着求我救你吧!” “谁稀罕你这毛丫头救!” 卫陵见此抱胸偏过头,又小声别扭道,“人家姑娘救又不是你救,瞎逞什么能……” 元玉蹬蹬蹬跑到他面前,得意地笑,“她是我的,你说呢?” 卫陵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说大话!” 元玉正要反驳,眼睛余光就看到了那个打她的人,顿时脸就变了,快步往那边走去。 卫陵和苏彤玉都不知道那汉子都做了什么,见此,顿时都愣住了。 “嘿,死丫头,你干什么呢!” “小玉。”苏彤玉轻轻颦了颦眉,抬步跟着元玉往哪个方向走去。 卫陵见此,也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尾随着苏彤玉过去了。 然而,二人才走至一半儿,就都顿住了脚,目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面前的元玉,恶狠狠地瞪着那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汉子,又是抓又是挠又是踹的,跟只疯了的狼崽子一样,打得那大汉直嗷嗷求饶。 “谁是贱人!” “谁给你的胆子骂我!” “谁给你的胆子打我!” “你这个混账!” “你才是贱人!你才是你才是!” 卫陵彻底惊呆了,就这情境看来,这丫头对他……还是留了情的…… 苏彤玉则微微皱起双眉,陷入沉思。 小玉的性子虽有些嚣张娇蛮,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这个人,对她做了什么? “元元?” 谢青砚慌乱地从马车上下来,手心里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津,面上再没了那清雅温润,万事都不放之心上的淡然随意。 -- 第79页 “元元?你在哪里?” 元玉耳尖动了动,而后扭头看到那个人的刹那间,遍布身上的伤痕疼痛感,瑟瑟发抖时的惊惧害怕,都化作委屈似潮水般涌来,她再也忍不住了,扁着嘴角朝着谢青砚跑去。 “阿砚!” “呜呜呜……” 元玉紧紧地抱着阿砚,眼角的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你怎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元玉贪婪地紧紧蹭着谢青砚的衣襟,她只觉得从没有那一刻能比这时更心安,没有。 所有的不安,焦虑,所有的恐惧,担忧,都在此时,随着那淡淡墨竹香的靠近而缓缓流泄出去。 阿砚…… 她忽地哇哇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她最心底的词。 “你知不知道……我害怕……” “我害怕啊……阿砚……” “我怕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们欺负我,捆我,绑我,骂我,还狠狠打我,他们就是欺负我身边没有你,他们就是欺负我……”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害怕被卖掉,我害怕地发抖……” “阿砚……” 谢青砚紧紧揽着怀中抽抽搭搭的人,所有急切迫切想要问的话,都在她一声声哭喊中湮灭,最后只余一声浅浅的叹息,化作最最温柔最最宠溺的声音缓缓而出。 “别害怕,我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食言了,只有一更,明天保证三更,再刷微博就剁爪子!!! 还有,六六六你这个小可耐,偷偷摸摸(划重点)给人家灌溉二十瓶营养液(n久不留评!),哼哼,朕记住你辣~ 第47章 狗子(三更合一) 卫陵无比惊讶地看着趴在那男子怀里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小姑娘,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她……她她…… 诶……不是, 她刚刚还在打人啊,狠得跟发疯的小牛犊子一样, 怎么……怎么一转眼…… 有相同想法的不是卫陵一个,他那帮子收拾烂摊子的恰巧赶过来,正好目睹了这小姑娘的无缝转换, 顿时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甚至连自家小公子都给忘到了一边,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这姑娘好生凶残……好生多变…… 苏彤玉看着眼前的一幕, 浅浅垂下眼睫,心里有着淡淡的羡慕,却也伴随着淡淡的惆怅。 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 看来,人世间, 谁遇见谁, 都是注定的。 不是自己的, 再求……也不过是奢求而已…… 前世的她羡慕小姑姑, 羡慕她有个宠她由着她的云朗,羡慕她可以任性的闹腾,羡慕她可以随意的耍小性子,羡慕他们这样的情意…… 这样纯挚……美好……的情意,所以她也心动了,设计自己与儒雅温润的探花郎偶遇, 设计一出出才子佳人的可笑戏码…… 可……这样设计来的未婚夫婿……终究不是她的…… 所以即便她再怎么设计,到头来……也不过是场空。 卫陵紧跟着苏彤玉,所以在她微微颦眉时,他就察觉到了。 她……不开心了? 那不行! 他得哄哄! 拧了拧眉,卫陵想到了自己最拿手的后空翻,而后得意地一下子从后面跃到苏彤玉前面,下巴正对着她的额头,咧着嘴笑得一脸灿烂地看着她。 “你叫彤玉是不是,彤玉!” 苏彤玉虽然被他吓到了,但面上却并未有所变化。 闻言,她轻轻后退了一步,缓缓抬眸眯起眼睛。 近在咫尺的少年身着暗红色劲装逆光而立,五官深邃明朗,俊逸风流,尤其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熠熠生辉,肆意而又张扬的样子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请问,公子……是?” 她说话了!对他说的!卫陵的眼睛乍然亮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要是他有根尾巴,现在肯定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啊,我啊,我叫卫棱(leng)”卫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彤玉,特别尤其像某种摇尾巴吐舌头的动物。 卫棱? 走近的和肃恰好听见这句话,皱眉看了看卫陵的傻样子,忽然有些不想上去认领他。 卫小公子,您叫卫陵,不叫卫棱,请把舌头捋直再傻笑行不行! “这位卫棱小公子,”苏彤玉淡淡地弯了弯嘴角,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敛眉微阖眼睫。 “小女本家姓苏,请还是唤我苏姑娘吧。” “诶不,不是!” 卫陵皱了皱眉,急得想跳脚,“哎!彤玉彤玉,我叫卫陵,陵,如山如阜,如冈如陵的陵,不叫棱不叫棱!” 和肃简直没脸看了,可那厚脸皮的货一点儿没察觉,亦步亦趋地尾随着人家姑娘。 小公子,您是要去哪啊? 您的人在这儿呢! 还走还走! 是不是瞎! 苏彤玉还是第一次碰见让自己如此无奈的人,她走哪里他跟到哪里,好似认准了她样。 眼看就要走到马车边,不得已,苏彤玉只得停下脚步看向他。 “卫陵公子,那侧,好像是公子的侍卫寻来了……” 卫陵瞅了瞅骑马过来的和肃,点点头,笑得灿烂极了。 “对啊,那是我的侍卫,武功特别厉害,但是,显然本少爷比他更厉害!” -- 第80页 苏彤玉闻言笑了,只是却又无奈,“既然公子的侍卫来了,可否……请公子不要再跟着小女了?” 卫陵一听就不开心了,抿唇沉默不语。 见此,苏彤玉顿了顿,就抬步走。 眼风扫见苏彤玉抬步子要走,卫陵顾不上生气,赶忙又追着赶上去,“不行,不行!你不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就不走!” 和肃和手底下的一帮子弟兄顿时都没脸看了,不是自己人不帮您,实在是公子您这黏人家姑娘也黏得忒紧了,让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啊。 虽然不想管,但眼看自家小公子一点都没意识到,还黏着人姑娘家不放,只能亲自下马劝卫陵走。 “公子,不如咱们先回去看看伤到没有,想必大公子在家也等急了,先回去吧!” 和肃常年习武,拽着卫陵的手十分有劲,根本不是卫陵这练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二世祖能拉得动的。 “和肃,疼疼疼!放开本少爷,你这混账!放开放开!”卫陵嗷嗷着直挣扎。 和肃拧不过他,只能放轻力气。 只是,没想到,才放轻力气就被他一挣,挣开了。 卫陵跑到苏彤玉旁边,直直看着她,眼神里颇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 “苏彤玉!你就这么走了!” 少年心性…… 苏彤玉摇头笑了笑,并未说什么,抬脚顺着小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她也没太在意,招呼了个小丫头去给表哥递个信儿,预备先回苏府去,毕竟这种事情,由她一个闺阁女子来处理总归不太好,她带了个父亲的幕僚,是宛城官员都认识的莫先生,事情交给他处理也好,毕竟,表兄手中没有权力,使唤不动人。 见苏彤玉始终不露头,当他不存在一样,也不回他,卫陵气得拉过来一匹马,就胡乱嚷嚷起来。 “哼!小爷有马,你去哪我就去哪!” 隔着车厢,那嚣张的声音还是丝毫没有削弱地传了进来。 苏彤玉叹了口气,伸手先开了蓝布帘子,探出马车车窗。 “彤玉说句话,公子可要听上一听?” 卫陵本来是倨傲地抱胸斜倚着身旁的骏马,见苏彤玉探出头来,眼睛顿时锃亮锃亮地盯着她看,那神情,就差安个尾巴让他摇了。 “你说!说什么我都听!” 和肃背过身子,在心里直叹气,只觉得跟着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主子心累得很。 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苏彤玉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该……被她这样世事看透的人耽误。 “公子此话当真?” 卫陵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当真?” “公子方才曾说,无论小女说什么,公子皆会听从,可是当真?” 卫陵觉察出不对劲儿了,只是,自己对人姑娘说的话,不能出尔反尔,咬了咬牙,卫陵闭眼吼道,“当然当真!我卫小爷说话,说出来没跑的!” 苏彤玉笑了笑,“卫小公子信守不渝,彤玉敬佩。” 虽然答应的不情愿,可被她这么夸了一通,卫陵受用的很,连眼睛都不由自主眯起来了。 “哼,那还用说!” “那卫小公子就同彤玉打个赌吧。” 卫陵狐疑地看了看她,见她笑得并未有什么不同,就问道,“赌什么?” 苏彤玉轻轻牵起嘴角,“赌谁的耐性好。” 顿了顿,又道,“输的一方赠赢的一方一件东西,至于这东西……” “输的一方自己决定,卫小公子意下如何?” 东西?她送的东西? 卫陵得意地眯起眼睛,“那就赌吧,你的东西,小爷要定了!怎么赌?” 苏彤玉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卫陵一旁的树,“卫小公子坐在这棵树上,彤玉坐在马车里,要求是,一炷香.功夫不许动才算赢,卫小公子觉得如何?” 卫陵笑了,招来和肃蹭蹭把他带到树上,得意地笑着看向苏彤玉,“小爷扎过马步,这区区坐姿,自然不在话下,你的东西,我收定了。” 卫陵笑得一脸灿烂地想着待会儿苏彤玉会赠他什么东西,嗯,荷包?大概害羞不会送这个,那送个副棋子?她应该会下棋的,正好他俩一起下棋。送把扇子?嗯嗯,也该是用扇子的时候了,嗯,就是送本书也行,他也会好好看的! 苏彤玉看了看他,浅浅笑了笑,“不若,现在开始?” 卫陵急急诶了两声,把自己从跑远的神思里拉回来,“别急别急,让小爷找个舒服的姿势。” 苏彤玉笑着并未说话,只等他做好准备,才道,“那这就开始吧。” 言罢,一个青衣小丫鬟还特地弄了根香,下马车出来摆上。 卫陵直直盯着这边,只觉得他必定是十拿九稳赢她。 只是,香方才燃上,苏彤玉的马车就开始咯吱咯吱走起来了。 卫陵急了,就想跳下来追她,结果那青衣小丫鬟朝他一笑,指了指未香,“姑娘是输了,可卫小公子若是坚持不到一炷□□夫,也不算赢啊,这样,就拿不到我家小姐的赠礼了。” 卫陵气得火冒三丈,但还是想看她送的什么,就憋着气忍到那香燃尽,而后一跃而下,嚣张地看着那小丫鬟,伸着手一副欠揍的样子。 “快拿出来吧,你家小姐送小爷什么礼物?” -- 第81页 卫陵没见这小丫头有拿什么大的盒子,那……估计是玉佩?帕子? 那这些还真是要好好保管,这可是她第一次送他的东西! 卫陵想得面上露出傻笑,而后见小丫鬟没有掏东西,顿时就恶狠狠地竖起眉毛,“快点!你是不是贪了你小姐送小爷的赠礼?快拿出来!” 小丫鬟畏畏缩缩地看了看他,而后见一圈的人都在围着看,顿时就胆子大了起来,故意大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不能私相授受,所以赠给公子的只有一句话,就是有缘再见!” 扯淡的有缘再见! 卫陵气得头上要冒火! 啊呀呀!竟敢骗小爷! 气得在原地踱了好几圈,卫陵又转头看向那侧的那个小姑娘,“对!她!那死丫头说彤玉是她的人,她肯定知道!” 想到这里,卫陵蹬蹬蹬地迈着大步子往那边儿走。 元玉此时正拉着谢青砚的手在告状。 “就是他,他把我从摔烂的马车里拖出来,不仅骂我,还打我,打我的脸,呜呜呜,阿砚,你摸摸,都肿了,” 扯着谢青砚的手,元玉轻轻地把左脸凑上去,不满瞪着那黑脸汉子,“疼,疼死了,阿砚,脸要肿了……怎么办?” 谢青砚摸着那微微肿起的半边小脸,气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然而,他却死命压抑着心底那阴沉的怒气,害怕一丝一毫的泄露吓到他的姑娘。 “别怕,别怕元元,砚在这里。”语调极其温柔极其宠溺。 或许,害怕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害怕失去她…… 害怕自己一个人重回那种孤零零的黑暗之中…… 害怕再没有一个她对他吵吵闹闹地撒娇…… 害怕一切……都不过是他太过压抑而做的一场梦…… “元元,拉紧我。” 谢青砚紧紧拉着她的小手,紧紧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得了病,一种患得患失的病,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失去她,失去……这样的温暖…… 元玉拉着他的手,抬起来,指向另一个方向,“还有他,他也欺负我,吼我凶我,还说要把我卖到能让我快乐的地方!” “还有他,他也欺负我,他绑我,把我绑得紧紧地,都逃不掉!” 一旁的莫先生倒是忍不住笑了,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这绑人肯定是要绑严实了,不能让逃掉,他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理由,难道不是绑的太紧了手腕疼吗,竟然是绑得太紧了逃不掉,这……有意思…… 只是,令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家这表少爷竟然……竟然问他,方才那小姑娘指的几个人能不能给他,就连那个绑得紧的也都没露。 自家这表少爷来路他也知道,是陈郡谢氏的嫡系公子,因家族的一些事冷了心,所以就离家再也不回。 在夫人看来,这表少爷尊贵得不行,得巴巴亲近着,只因他本身的血脉就尊贵,谢氏嘛,是簪缨世族,他知道,可他这个做幕僚的却并不觉得苏家得多么上赶着。 他是个幕僚,是老爷的幕僚,自然对官场之事敏感至极,显而易见,这谢公子压根儿就不想同陈郡谢氏搭上线儿,那就表明,这表少爷在官场并不会对苏家起什么助力,这就没必要赶着亲近了,老爷最终还是要在官场摸爬滚打,自然应该逢迎那些有用之人,像表少爷,当个尊贵的客人还可以,可要是万事依着他,惯得他一出事就这样直接地拿苏家当手底下人使,那就不行了。 “表少爷,这些子人犯了事儿,自然应该扔到监牢里,怎么敢劳动表少爷呢?”莫先生不动声色地向谢青砚打哈哈。 谢青砚摩了摩手心里软乎乎的小手,“那莫先生的意思,是不能给了?” 莫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这,这实在是为难舟生了。” 轻轻浅浅呵了一声,谢青砚垂下眼睫。 “离萧。” 他低沉地唤了一声,而后身边就忽然跃出了个身着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手持长剑蒙着黑面。 男子走到表少爷面前,冷冷道了一声,“公子。” 就听见谢青砚面无表情地道,“方才那几个人,别留情。” 什么意思?? 莫先生还不知道这眼前是个什么境况呢,一声声痛苦惨叫声就接替传来。 扭头一看,那几个人都奄奄一息地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地上唉呦唉呦地叫唤。 莫先生顿时瞪大了眼,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这……这,表少爷身边何时有个这样的人! “表少爷这是……?” 谢青砚闻言,并未说什么,反而轻轻拉起身边小姑娘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绒绒发丝,“元元,告诉我,开心了吗?” 元玉正看着眼前那群坏蛋的惨状,得意地叉腰哼了一声。 闻言,她笑着紧紧回抱着谢青砚,蹭着他咯咯娇声笑个不停,“开心,开心!阿砚最好了!就得把他们打成这样,哼!让他们也好好快乐快乐!一群混账!混账!” 谢青砚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这混账?元元是打哪儿学的?” 走近的卫陵闻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这丫头的混账是跟他学的? 哦对了,他好像当时还说了……想到此,他惊恐地看着那小姑娘,好像他说的时候她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会……不会也学会了吧…… -- 第82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卫陵正想着,就见那小姑娘恶狠狠地在中间那个黑脸汉子身上补了一脚,而后哼了一声,说了个字儿…… 日! 哦日!卫陵扶额。 哦呸! 意识到自己又脱口而出,卫陵瞬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说浑话!不对,应该再给一个,让你乌鸦嘴来着! 谢青砚皱眉伸手捂着元玉的嘴,严肃地沉着脸叮嘱她,“元元!以后万不可再说这个字!记住了!” 元玉有些莫名其妙,而后一眼看见了卫陵,就拉着谢青砚的手走过去。 “哼,他,他也欺负我,他要我求他,否则不救我!哼!打死也不求!” 卫陵眼见那个蒙面男人冷冷看向他,好像下一个痛苦嚎叫的人就是他一样,他就怒了! “喂!你个死丫头,搞没搞错!小爷是为了救你才搭进去的好不好,你还无缘无故打了小爷一巴掌!你这么对你恩人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他救你?” 元玉见谢青砚眉毛微微皱了下,而后心虚地胡乱嗯了声,朝卫陵瞪了瞪眼睛,继续挑衅,“被你吃了!” 卫陵火冒三丈,“你个小丫头,讲不讲点良心!有这么对你恩人的吗?” 元玉想朝他做个鬼脸,但是阿砚拉回了她的手,拧眉道,“元元,说实话。” “呃……” 呃了好一会儿,她认命地垂下脑袋,心虚地小声说道,“他是要救我,所以才被他们绑了。” 谢青砚摸摸她的脑袋,“那元元这么对恩人倒打一钯对吗?” 元玉鼓起腮帮子,而后又缓缓瘪下去。 “嗯?”谢青砚抚了抚她绒绒的前鬓发。 元玉垂着头,诚恳地小声道,“不对。” 卫陵也顺势向她挑眉,“小丫头,爷可是你的恩人!” 掀眼皮瞪了卫陵一眼,元玉就小声嘟囔抱怨起来,“可是他,他没有把我救出来,他还说大话,要我哭着求他才救我!哼,结果最后是彤玉救了我!不然,他肯定要羞辱我!” 卫陵气得无话可说,“嘿,谁说大话啊,和肃可厉害着呢,比你,你后头这个蒙面的还厉害!”若不是来晚一步,你可不就得求着小爷救你吗?” 元玉哼了一声,“若是,那还不是来晚了,要不是彤玉,你现在还被绑着呢!小爷,吹牛的小爷吧!” 彤玉,对! 卫陵瞬间变了脸色,嘻嘻笑着看向元玉,讨好道,“哎哎,小丫头,你肯定知道彤玉,她家在哪里?嗯,我要去提亲!我要娶她!” 真是风水轮流转,元玉此时想仰天大笑三声,只是怕吓到阿砚,她就小小笑了一下,然后嚣张得意地看向卫陵,“你先哭着求我吧!” 哼哼,要是他死活不求,她就先冷嘲热讽一顿。 只是谢青砚却皱起了眉毛,陷入沉思,这少年郎……要娶彤玉? 元玉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嘲讽他,结果卫陵就扑了过来,嗷嗷道,“呜呜呜,我求你求你!” 砰!和肃看着自家小公子这副样子,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忽然碎掉了!(三观!!!) 元玉也愣在了那里,这……这人就,就这么就求她了? 不是应该宁死也不受辱? 宁死也不求人?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忽的,她手心里传来轻轻的痒意,抬眸看向阿砚,发现他轻轻地朝她摇了摇头。 元玉垂下脑袋,而后蹭地抬头,笑得一脸灿烂地看向卫陵,“那我可没说求了就对你说!” 死丫头! 卫陵磨了磨牙,而后拉着元玉的胳膊更大声地嚎起来,眼睛还亮晶晶地看着她,“呜呜呜,求你求你求你!求你了!” 元玉:“……” 作者有话要说:  元玉: 你怕是个狗子吧! 短小君来了→_→ 感谢哈哈哈小可耐的营养液一瓶 感谢六六六小可耐的营养液十瓶 营养液喂饱了你们哒蠢肥塘…… 第48章 不走 莫先生听完小仆的话, 着急忙慌地就往监牢里赶。 死了? 牢里的人都死了? 他就是不去也知道, 这事儿绝对跟表少爷脱不了关系,昨天那表少爷还沉着脸问他要人, 他踟蹰着没给,这今天人就死了,不是他又会是谁。 只是, 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 一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二来就算有证据, 苏家也不可能把自己家的表少爷给拖进去。 再说表少爷那人, 他现在也不敢小觑了,原先只觉得不过是谢氏离家的弱势公子,他又不打算进官场,日后自然打不了多少交道,所以他这守丞幕僚的身份也不必上赶着拉低自己个儿去巴结逢迎, 可如今看来, 这哪儿是个简单的, 这就是个, 是个深藏不漏的人物啊。 也不知自己昨日拒了他,会不会给自己记上一账…… 莫先生紧皱着眉,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蒙着面的玄衣男子,叹口气,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外头马车咯吱咯吱声音渐渐变小,莫先生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说的……其实也算是真话, 牢犯除了太守守丞有权调出外,其余人私自调动审问那就是应该同罪论处的,只是表少爷……也算是自亲,加上太守不大正经管那些,这也就是跟老爷说一声的事。 -- 第83页 可他…… 唉,算了…… 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拒绝了下,表少爷就算与他计较,也惨不到哪去,想到这儿,他索性也不想了,急急从车里下来,就往牢里走。 “所以,主谋是陆德英?” 移墨堂里,谢青砚语声平淡,然而,那平淡中,却含着淡淡的嘲讽。 离萧冷冷抬眸,拱手道,“公子猜的不错,的确是她。” 微微阖上眼睫,谢青砚缓缓转过身子,“离萧。” 他神色淡淡,“去拿紫檀木箱最里头的白瓷瓶吧,陆德英,我已对她仁至义尽。” 既生着一双明亮眼睛,却总看不到世间的好。 既然……看不到,那就别看了…… 离萧轻轻看了公子一眼,他知道那瓶药,能致哑致瞎,却——不致死。 “公子为何不杀了她?” 谢青砚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子,声音清凉淡漠,“世人大都以为死是最重的惩罚,可其实不然,” 说罢轻轻浅浅笑了笑,“我眼瞎已逾七载,自是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况陆德英心性高傲,加之又变成一个哑巴,这样……自是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离萧顿了顿,“可若斩草不除根……” 谢青砚清寒的面上微微染上笑意,“不除根也无妨,在陆家,她自己做过许多孽,想必此后,她自己都该自顾不暇了。” 离萧默了默,而后拱手。 “离萧领命。” “你不要跟着我!” 元玉气冲冲地扭头对着卫陵怒吼。 卫陵眉梢一挑,欠揍地朝她一笑,“小爷偏就跟着你!” “卫陵,你这只猪!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啊!” 元玉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看着卫陵,气愤地扯他,“还有,你爬我家院子经过我同意了吗?” 卫陵仰头望天,桃花眼笑得熠熠闪光,“我问你家院子的时候,你家院子同意让我过了啊!” 院子? 院子会同意才怪了! 元玉不想再跟他说了,扯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拽,“你这个扯谎精,我家院子根本就不会说话!” 卫陵无奈被她扯着走,而后途径一棵树,顿时他眼睛一亮,上去就抱住了。 “我不走,有了这棵树,你是怎么也弄不走小爷的,除非——” 说着他凑近她,欠揍地盯着她笑,“除非你告诉我!” “不可能!” 元玉紧紧瞪着他的眼睛,然而,卫陵的桃花眼太过炫目,晶晶亮地直直盯着她,元玉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元玉见此招无济于事,索性就松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瞪向他。 卫陵扬眉一笑,见她不再扯自己,索性就懒懒抱胸斜靠着方才那棵树,“我说你这丫头脾气跟小爷可真像,啧啧,你不会是我娘偷偷生的妹妹吧!” 元玉瞪他一眼,而后狐疑地打量了下他的长相,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哎!不是,你可别想多!” 卫陵见元玉那样子,好像真信了他说的话一样,忙嬉笑着摆手,“我说笑的,我娘早就吵着要闺女,要生个闺女早抱回家了,你可别乱想!” 他也想有个妹妹,不过现实是……他并没有。 “混账!”元玉气急了,脱口而出。 卫陵眉梢一挑,然后点点头,“是是是,我混帐我混帐,哎呀,别气别气,怪我怪我!” 见元玉不理他,迈着小步子就往前蹬蹬蹬走,卫陵急忙跟上,在她旁边讨好着赔不是。 “不过咱虽然不是亲的,可不妨碍我把你当妹妹看啊!” 卫陵说的起劲儿,没发现元玉脚步顿在了那里,顿时就撞在了一起。 “说真的,小爷不仅玉树临风俊美无俦风流倜傥气宇不凡,还英姿勃发神采奕奕威风凛凛品貌双绝,你捡到这样一个哥哥那可是七世修来的福分!况且小爷有义——” “自吹自擂!谁要你这样的兄长!”元玉哼了一声,但嘴角却明显地弯了起来。 卫陵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抱拳看向她,“那是那是,是小爷追着缠着死皮赖脸要做你元玉大小姐的哥哥,行了吧!” 元玉显然很是受用,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眯起眼睛,“嗯哼,也就那样吧!” 卫陵眼睛眨了眨,熠熠闪光的桃花眼像流光溢彩的碎钻,“那就告诉我吧,好歹现在也是你哥哥了!” 元玉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后逡巡一圈四周,凑近他低声道,“阿砚不许我说,因为……” “因为这样对彤玉的名声不好,我不想让她不好,所以,真的不能说。” 卫陵气得想跳脚,你不能说还要凑小爷这么近,耍他玩儿呢! “哎你别急!” 元玉伸着小爪子又把站起身的卫陵给拽了下来,一脸郑重,“那你要答应我,不许让彤玉名声不好!”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卫陵炸起的毛捋顺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卫陵笑嘻嘻地又凑了过去,“说吧,我不会的。” 元玉定定地看着他,“他们家在阎门大街上。” 卫陵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然后呢?” 元玉抬眼皮看了看他,疑惑道,“然后,就没了啊,我就不知道了。” -- 第84页 卫陵:“……”死丫头,整个宛城就阎门大街最长了…… “你真的不知道了?” 元玉苦恼地看了看他,“我就去过两次,还都是坐马车……” 说罢又瞪向卫陵,“你就不能去查查吗,你又知道她姓苏,又知道她住阎门大街!是不是笨!” 卫陵也气笑了,合着他不知道查,他一早就让和肃查去了,不过在这宛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就来她这里打探打探,那肯定要快得多啊!结果丫头说了……好吧,比没说强那么一点点…… “嗯嗯,我笨,我笨,行了吧。” 第49章 滞留 卫陵满脸郁郁地回到槐香胡同, 他们一行在宛城的落脚处。 “和肃呢?回来没有?” 脚还没迈进来, 那一贯嚣张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临时雇的小仆探了探头,见大步进来的小公子左右摆头找那叫和肃的侍卫, 心里窃喜一阵,而后巴巴跑上前。 “二公子回来了啊。” “您在找和侍卫吗?和侍卫方才回来进了大公子的书房,小四领着公子过去吧!” 卫陵打量了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四, 眯起眼睛,“行啊, 那走吧!” 小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挠了挠头带着卫陵往里走。 “公子, 您这次走还带人吗?” 原来是这样,是想他走的时候带走他? 卫陵眉梢挑了挑,问道,“我哥说要走了?” 小四点点头,讨好地笑着, “也没说, 就是我看到福叔他们整东西了, 就多嘴问了两句。” 整东西? “那你问到什么了?” 卫陵皱了皱眉, 而后又紧紧盯着小四“是要启程回去?” “应该……是快了,看样子大概就这两天。” 见卫陵这副样子,小四心里好奇,而后猜度着试探问道,“怎么小公子还不知道吗?” 卫陵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在宛城留不了太久, 可也没想到这么快。 大踏步绕过小亭子,就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里没有厢房,只有三间正房,被他哥当作临时书房和商议事情的地方了。 “哥!” 还没进去,卫陵就开始喊道。 “哥!你是不是要走!” 卫陵迈着大步径直走进那明厅。 “你这么急作什么!” 卫限额角青筋一跳,皱眉抬头看他,“在宛城滞留已有十数日,你怎么?这还没玩儿够?” 卫陵闻言惊愕,拧眉看向他哥,“不是,我昨儿个还说要再呆几天呢,所以哥你压根儿就没听清我说的话?” 昨儿?是吃饭的时候? 卫限轻咳两声,故作正经,“不说昨日,你心里该清楚,你在外也逗留的够久了,爹娘远在皇城,应是担心得紧。” “哥!” 卫陵气得一掀衣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哥,我不走!” 卫限垂眼看向他,将手中的茶盅放下,和声问道,“为何?” 卫陵脑门好似冲上一阵血,恨恨磨了磨牙,说道,“我昨儿跟你说了啊,我要找一个姑娘,我要娶她!” 卫限闻言惊讶地偏头,“你要娶姑娘?” 卫陵哼了声,不乐意地看了看他,“合着哥你昨儿是真没听啊,啊,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彤玉姑娘。” 说到彤玉,他眉梢眼角又不自觉地飞了起来,眼睛也熠熠闪光。 “对啊,彤玉姑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的第一眼,尤其是她眉心的朱砂痣,就觉得……觉得我们该是有牵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心尖儿有些疼,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一定要娶她!” 卫限此时想起来了,之前和肃跟他大概说了卫陵打猎闹出的事儿,不过卫陵忒能闹腾,他也没想太多。 “哥!我说真的,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她救我,然后我喜欢上她,从此之后呢……哈哈喜结连理,白头到老,生一窝的娃娃。” 卫限仔细盯着自家弟弟的眼睛,那双亮闪闪不像样子的眼睛,目光触到卫陵说到那姑娘眉飞色舞的样子,卫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弟弟不是在说假话。 “这彤玉姑娘,你了解她几何?她的父母,她的脾性,又或者她自身?年少慕艾,无可厚非,可娶亲是大事,哥哥希望你郑重考虑。” 卫陵皱了皱眉,郑重地看向卫限,“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草率,不过是才见了一面的姑娘。” 说罢,他眯起眼睛,弯了弯嘴角,“可心是有感觉的,那种钝钝的疼,涨涨的酸麻,还有同她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甜,这些可能都算不得理由,可是我从小胡混到大,没有比这更清晰的时刻了!” 卫限轻轻叹了口气,他之前梦见小娃娃的时候,从心里泛起一种涨涨麻麻的满足感,总能让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然而……梦醒时刻,看着空空如也的怀里,没由来的就会涌出酸酸空空的怅然感,让人心头仿似缺了一块儿一样。 “哥!我一定要留下来!我不走!” 卫陵一脸郑重地跟他哥强调,“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说罢哼了声,“再说咱们又没有急事,这么着急做什么!” 卫限心中叹了声气,怎么会没有急事,尉迟老将军那里没有通机关秘术的,他已收到师兄密令,今晚就要启程赶过去。 -- 第85页 “不是着急,而是远在边陲终南山的严先生忽然出现在了平城,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想趁此机会拜访一下。” 卫陵一脸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那哥你就自己走吧,我又不小了,爹他啊,冠冕堂皇地说我混账,不放心我,其实还不是自己也想出去溜达溜达!” 卫限皱了皱眉,可密信所言是国之大事,耽搁不得,“你当真是打定了主意?” 卫陵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我是不会走,你拉我我也不会走,你自己看吧!” 卫限叹了口气,“和肃武功卓绝,是必不可离开你身边。” 卫陵忽地想起了和肃,蹭得就凑到了卫限身边儿,“刚才小四儿说和肃来了,哥你喊他有事?” 卫陵和声道,“我让他把你的东西装点一下,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就启程。” “可是我派给和肃事情了啊,他没跟你说我不走啊!”卫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对了,事儿,哎哎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他!”卫陵一拍脑门儿,想起了自己来的初衷。 “哥我先走了啊!” 尾音未落,卫陵人影就没了。 卫限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说风就是雨的脾气…… 方才和肃神情有些踟蹰,他也没多想,原来是这小子心里起了涟漪才不想走的…… ##### 茗棋头发散乱地偷偷摸摸地绕到自己家里那巷子,心慌地瞄了瞄左右,而后一溜烟小跑进家,像是后头有什么在追着一样。 汪!汪!汪! 院角的大灰狗敏锐地支了支耳朵,觉察到动静就猛地使劲儿叫唤。 茗棋闻声,猝不及防被忽然吓了一跳,脚一崴就趴在了地上。 瞬间,一股子钻心的疼痛感猛地袭来,她却是没感觉到一样,头剧烈摆动着环视四周,心头咚咚咚地跳着,仿似下一刻就能从口中跳出来一样。 “死东西!吓死我了!” 察觉没什么人跟过来,茗棋眼神凌厉死死盯住大狗,伸手拿起脚边儿的石头就砸过去。 屋里骂骂咧咧走出个妇人,拔高嗓子使劲儿吼道,“哪个不要脸的小骚蹄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作甚么呢!” 茗棋闻言一惊,而后见是自己的娘,瞬间连滚带爬地就摸过去抱住她的腿,呜呜咽咽害怕地哭道,“娘,咱们走吧,走吧,别在这里了,这里都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陆德英竟然……竟然想把她分尸做成……人……彘,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茗棋止不住颤抖地摇头…… 幸好……幸好,她瞎了……也哑了…… 幸好翠意姐姐还有一点善心,偷偷给她了条出路,不然她现在就是一堆烂肉了啊…… “娘,娘咱们走吧,呜呜……别呆在这里了,我不敢再去招惹她了,陆德英……陆德英她就是个魔鬼,我……我真是傻,为着个贱丫头赔上自己……娘,求您了,求您了……” 妇人喝了些酒,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丫头,这都多长时候没回来了!钱呢,你说要给老娘的钱呢!差点儿连今儿的酒钱都付不起了!死丫头!” “哄骗你老娘哄得倒起劲儿!” 妇人神志不清,就记得今儿酒肆那小二赶她出去那副嘴脸,哼!不就是个臭卖酒的! 等她有了钱,看她不甩他脸上! “大丫啊,娘知道你有钱,快给娘吧,娘没钱喝酒,今儿还被人赶出来了呢!” 嘟嘟囔囔地,妇人也歪在了地上,使劲儿支着沉重的眼皮子,大力地晃着眼前的茗棋。 “娘……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没了啊娘,你还喝酒,就知道喝酒,你知不知道你闺女今儿差点儿就被人杀了啊!” 茗棋如今想起这个,还面色发白心有余悸,害怕到极致的眼泪哗地就落下来,抱着妇人哽咽着说个不停。 “咱们走吧娘,走吧,公子也变了,也变了,也变得可怕了……”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公子浸淫医术毒术,陆德英那样子就是……就是公子的手笔啊…… 他这是还没发现自己,要真发现了,她肯定也逃不了的…… 怎么办……怎么办…… 茗棋心跳地厉害,怎么办,要不逃吧! 猛地抹了把泪,茗棋惨白着脸站起身,对,她不能呆在这里了,路大娘他们都知道这里,她得走,她得走! 猛地跑出了门口,茗棋忽地又顿住脚,娘她…… 转头看了眼,妇人正双目浑浊躺在地上骂骂咧咧撒泼,“死兔崽子,骗老娘,老娘可是你娘啊死丫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大,倒是会糊弄你娘了!” “娘……”茗棋看了一眼妇人,而后一狠心,转身跑进屋儿将房梁上的罐子拿了出来,将里头零零碎碎一小把铜板全塞进了袖子里。 方才塞进去欲走,又顿住了,看了看妇人,从袖子中掏出五六个放了回去。 娘,您就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而后揉着眼泪一狠心,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哈哈哈小可耐的营养液一瓶,摸摸头~ 第50章 爬墙 “和肃!你倒是说啊, 到底是哪片墙!” 卫陵瞪着树上一本正经打探动静的和肃, 不耐烦地小声喊他。 -- 第86页 和肃忽然眼睛一凝,衣袂翻飞, 就从树上跃了下来,轻手轻脚边走着边同卫陵打手势。 “来了公子!” 卫陵闻言,微翘的桃花眼乍然弯了起来, 黑白分明,熠熠闪着光, 好看得能醉了人。 “是吗!” 言罢, 卫陵指着面前这面墙, 压低声音问向和肃,“那我从这儿爬?” 和肃目光打量了下,而后又往卫陵指的地方稍稍往左挪了两步,伸手指过去,“这里, 公子!” “哪里?那里!行行!” 卫陵闻言就大步迈过去了, 手中还紧紧提溜着个藤条编成的小篮子。 篮子上面盖着一小片儿素蓝布, 只中间凸起圆滚滚一小团, 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和肃,你先拿着这东西!” 卫陵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能万分不舍地将手里紧握的篮子递给底下的和肃,而后忍不住气得捶墙,“这苏家的墙没事儿怎么砌这么高!” 害得他爬都没法儿爬! 额……高? 这墙不高…… 和肃扶稳自家公子后忍不住抬眸看了看那面墙,而后额角跳了跳。 公子, 您是不是眼瞎的毛病又犯了…… 这墙确实不高,一丈多来,一点儿也不高,人家皇宫的墙你知道不,是两丈来高的。 心里虽这样想,可和肃面上却还是那一贯正经严肃的模样,谨慎地将自家公子推到墙头上。 “诶诶和肃你干什么呢!推过头了把爷推过头了!” 卫陵咬牙抱住墙头,火冒三丈地扭头瞪向和肃,“和肃你知不知道爷是偷爬墙的!要是爷被她看见她肯定就不过来了!” “和肃!” 卫陵看了看拐弯处,见苏彤玉还未来,忍不住扭头竖眉对和肃吼道。 “你先放爷下来!” 和肃暗自腹诽了一番自家小公子,而后才面无表情地将卫陵弄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咱们在偷爬人家后院!你怎么就不知道低调点儿呢!” 卫陵一下来就忍不住生气数落和肃,踱着步子伸手指着墙上一个地儿,“喏,看见没,就推到那儿就行了!你看你推过多少,一看你看就知道不会讨好姑娘!算了算了,改天爷教教你吧!” 卫陵说罢漫不经心摆了摆手,而后神采奕奕地将耳朵侧贴到那黛色墙上凝神静听。 公子,您最行,你最知道讨好姑娘,好了吧。 可您这姑娘都不知道认识您不认识呢…… 和肃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小公子如今那翘起嘴角眯起眼睛的傻样,忍不住阖上眼睛,实在是没眼看了…… “嘿,和肃,你别干愣着啊,你耳朵好使,听啊,快听听!” 卫陵招着手,一脸不满地看着站得一本正经的和肃,忍不住道。 岂料和肃面色一沉,道,“有人!” 苏彤玉面色凝重地盯着拐角那处的墙,眼睛看向面前的顺月。 “没有人啊小姐,您是不是听错了啊?” 顺月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墙角又看看自家小姐,“奴婢去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啊。” 苏彤玉双眉微颦,而后抬步径直往那边走去。 然而,刚走直墙角,墙头上就冒出一个笑得一脸灿烂的脑袋。 卫陵趴墙头上朝苏彤玉摆手打了个招呼,而后,脚轻轻蹬了蹬和肃的肩,借力就潇洒地跃上了墙头,而后单腿曲起坐在墙头上,眼睛含笑直勾勾地盯着苏彤玉。 “彤玉,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墙头上的少年唇角噙笑,衣袂飘飘,纷飞的杏花缓缓落在他身上,发上,映着裹着他轮廓的淡金色边,说不出来的暖融舒服,他熠熠的桃花眼弯弯的,盛了满天的星辰一样,如日月光华般耀眼。 苏彤玉皱眉看了看墙头上坐着的少年。 桃花眼,眼尾上翘,迷离勾人,似笑非笑,看人时的神情多半风流轻佻。 可这位卫小公子……生着这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却没有半丝的佻薄轻浮,那眼睛里的光亮,绕是苏彤玉阅尽两世人,眼睛毒辣,却只能从中看到直入内心的诚挚真切。 这样的人要么……比她隐藏更深,要么……一腔赤子之心。 “小姐!” 顺月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这……这小姐认识这少年郎? 难道……顺月强忍下惊呼出声的欲望,捂着嘴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他……是谁?” 苏彤玉垂眸斜了斜顺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抬眼打量了下那墙,转眸直直盯着卫陵,缓缓一字一句开口, “公子这样,不觉得不好吗?” “别这样嘛~彤玉,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出来的,别,不要赶我走!” 卫陵苦着脸,直直盯着苏彤玉,方才那刻意摆出的姿态瞬间没了,什么春日杏花吹满头,什么少年足风流的姿态都没了,只余下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 苏彤玉闻言倒是笑了,连凝着的双眉都舒展开了,若说梨花巷子里的元玉像她以前养过的那只大狗,那是因为她那圆溜溜的眼睛,长得像,可这卫陵,苦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才是真真正正像极了那神态。 ……惟妙……惟肖。 “你……你是谁!知不知道私闯官家后院什么罪!” -- 第87页 顺月虽然见此也有些想笑,可却故意沉下脸瞪向墙头上的卫陵。 苏彤玉朝着顺月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先退下,而后抬眸看向卫陵,本来未及眼底的笑意此时也深了几分。 “公子所来何事?” 苏彤玉不欲同他打太极,便直截了当地开了题。 所来啊……卫陵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而后朝她眨眨眼,“要不,你来猜一下?” 苏彤玉笑着伸手指向卫陵,而后破有深意地朝他一笑,便将伸着的手臂缓缓向右移开,自然而然地做了个拂开的动作,“公子信不信,小女一声令下,公子……就会走不出这里。” “别……别别……” 卫陵着急了,连忙朝她摆手,委屈巴巴地紧紧盯了苏彤玉一会儿,而后终于认了命,从后边和肃手中拿过小篮子往前一递。 “喏,送你个好东西。” 顺月闻言顿时面色一变,“小姐!你不能!” 说罢顺月就冷冷看向卫陵,“公子还是拿回去吧,不要平白败坏我家小姐名声,这私相授受,我们小姐可承受不起!” “不是私相授受!” 卫陵瞪了顺月一眼,忽地掀开了篮子里的布,露出个通身雪白一捧大的小猫崽子。 “你看彤玉,我就是碰巧见着这小东西,觉得你会喜欢才弄过来的,这哪是私相授受啊!” “无论这位公子您怎么想的,可到我们小姐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你还是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吧!” 顺月态度坚定,顾不上卫陵直直瞪向她,眼睛冷冷地看着那小篮子里的小畜生。 卫陵有些受伤,拿眼睛直直地看向苏彤玉,那双桃花眼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你也不要?” 苏彤玉垂眸,面色平静,“公子还是拿回去吧,彤玉收不得。” 卫陵哼了一声,“不要就不要,爷还不送了!” 说罢转了身子,只是耳朵竖得高高的,紧紧听着身后的动静。 然而,并没有什么挽回的话或是劝慰的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卫陵转过身子,见着眼前景象,气愤地手里的篮子差点不小心掉下。 这,这就走了! 走—了! “喂,你真不要吗?” 卫陵忍不住,又巴巴喊了一声,眼睛直直盯着那蜜合色的背影。 苏彤玉顿住脚,想到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子,笑着对着墙上的少年摇了摇头。 第51章 赠猫 不要! 卫陵自鼻子里挤出一声哼, 而后眼风扫到眼前熟悉的小亭子, 得意地扬了扬眉。 不要是吧!哼!他小爷还不送了! 喏!看见没,苏彤玉, 猫我要送给其它的女人了! 对!其他女人! 你还以为小爷给你留着啊! 哼哼!想着吧! 卫陵提溜着小篮子,趾高气扬地迈着大步绕过谢宅二门边儿的小亭子。 和肃面无表情亦步亦趋跟着卫陵,实际心里则在疯狂腹诽着。 请问小公子, 您是翻墙翻惯了了吗? 谢家又没人拦着您不让进,这怎么也要翻? 啧啧, 翻完还一点愧疚之色都没, 小公子, 您脸皮可真是厚啊! 卫陵走着走着忽然顿住了脚,莫名地掀起布片儿瞅了瞅那小东西,而后眉毛一竖,又给盖上了! “好不甘心!” 卫陵咬了咬牙,而后转头往外走! 真的好不甘心!这猫是他特地送给彤玉的!干嘛要送给那丫头! 不送了!不送了! 卫陵想到此, 就大手一挥, 道, “和肃, 走!咱们出去!不送了!” 他才送了一次,怎么就知道这小东西送不出去呢,那送礼还有再三推拒这种说辞,说不定彤玉不好意思收呢!哼哼,他这才送了一次没送出去,给这丫头不白便宜她了! 再说, 这彤玉她不要,他死皮赖脸她难道还比得过? 卫陵眼角不由自主扬起,对嘛,回去,今晚再偷偷去送…… 他想得挺好,只是篮子里的小东西忽地动了动,而后就蹭地一下跳了出来,小腿儿一蹬一跃,顿时就跑没影了。 卫陵呆了呆,气得气血直往脑门儿上冲,这小畜生,这小畜生竟然这么对他! “这小东西竟然跑了!和肃!还不快追!丢了到哪儿再寻毛色这么纯的!” 卫陵冲着和肃吼了声,就一把扔了篮子追猫去了。 和肃嗯了声,眼睛却瞄向了那堆着素蓝布的小篮子,心里不自觉地想到方才公子掀开又盖上时不经心露的小缝,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应该是他家公子自己没盖严实吧! “啊呀呀!这这这……这有个东西!知琴!知琴!” 北园里,元玉跳着脚尖叫。 知琴正低头塑着泥胚,忽地旁边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响彻耳际,刺得她耳朵都快聋了。 “怎么了姑娘?什么东西?” 吓得急急抬头,知琴一脸惊慌地看向元玉。 元玉跳着脚捂着眼睛蹦来蹦去,“我不知道……有东西有东西!它跑过来了!” 知琴咽了咽唾沫,眼睛仔细地从四周略过,终于定在了一处。 “姑娘……你看,”知琴紧紧盯着那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手轻轻拉了拉身边的元玉。 -- 第88页 “是不是它?” “啊啊啊!” 结果才刚碰到,身边就又传来那尖锐的惊叫声,吓得知琴身子猛地一抖。 懵懵地转过身子,知琴干干地说道,“姑娘,别怕,您把手放下来吧,那……那好像就是只猫。” 猫? 元玉闻言,腾地一下就放下了手,而后眼神心虚地左右飘忽了下,下巴故意高高扬起,眉毛满含怒意地竖起来,大声叫嚣道,“过分!太过分了!这只猫无缘无故想要干什么!” 狠狠扭过头,元玉看了看知琴,伸出黑黑的裹着泥的爪子指了一处,吼道,“就是它是不是!” 没等知琴点头,元玉就气哼哼地大步走了过去,“哼!敢挑衅我,找打呢!” 知琴方才在它跳跃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不过一捧大的小猫圆滚滚的,毛茸茸雪白一团,乌溜溜的眼睛可爱极了,看着你的时候能把人看化了。 这样的小东西她可不忍心被玉姑娘打,闻言,知琴就忍不住伸手拦住元玉,语气有些哀求的味道,“姑娘还是算了吧,一只小猫而已。” 说罢见元玉神情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赶紧转换话题,“咱们还是快些做这泥人吧姑娘,你不还说要把自己捏出来给少爷吗?那咱们快去吧……” 然而,那祖宗却一脸凶样瞪着她,一副愤怒固执不可商量的样子,“那你先去!我要先收拾它一顿!” “姑娘~”知琴拔高了声音哀求道,“那不过就是一只猫呀,它也没做什么!放过它吧!” 元玉双手沾着泥,没有动,只脑袋恶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肯定要收拾它一顿!” 这只猫简直罪大恶极!跳来跳去的,不知道快把她吓掉魂儿了嘛! 知琴身子也亦步亦趋跟着前头的玉姑娘,怕她真做出些太残忍的事情…… ,她生平第一次对元玉的脾气有点排斥,这玉姑娘怎么像个炮仗一样,不过是只小猫,又何必呢? 只是可悲的是,她不过是个奴婢,也不能多话去干涉主子的事情,只能暗自叹了声气,无奈低下头替那小东西默默祈祷…… “是你这个小东西呀,哎呀你可要把我吓死了……” “下次可不许这样子了哦,哎呀呀不要舔我的手,不要舔啦,有泥巴,太脏哦,等我去洗洗再给你舔……小猫咪你别走,我洗完手就回来哦……” 她正想的惆怅,一抬眼却发现那个凶神恶煞的祖宗正歪着头笑得一脸慈爱地看着那只猫崽子…… 那声音……可比使唤她的时候要软和慈爱多了…… 说好的好好收拾一顿了? 知琴本来还有些可怜那只猫,如今,她只想可怜可怜自己,原来在那祖宗心里,她竟然还比不上一只刚见了一面的猫崽子? 人生……艰难啊…… 正想着,那祖宗就转头瞪向了自己,用快要震聋她的声音吼道,“知琴!快过来!” 知琴被喊地一懵,而后挪着步子走了过来,迷惑地问道,“姑娘?” 然后她就看见这祖宗笑得一脸慈爱地看着那小东西,声音无比温柔软和地说道,“乖乖等我一会儿哦,我去把手上的泥巴洗掉,很快回来。” 而后竖眉对自己道,“知琴你好好看着它,它跑了我就收拾你!” 知琴愣愣点了点头,看着那祖宗一副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看着那小畜生一脸老母亲笑容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可能,这就叫做……厚此薄彼吧…… 知琴正悲伤地想着,就发现那小东西甩了甩尾巴眯起眼睛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而后后脚连蹬几下,就跑出了自己的视线。 “姑娘!它跑了!跑了!” 知琴慌忙回头喊元玉,而后站起身就往前追。 元玉一听那小东西跑了,连手都没来得及洗就跟着知琴跑出去。 “喂!别跑啊,我会对你好的!我不收拾你……真的……” 卫陵跟着一路追着那小畜生,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跟丢了,气急败坏地在原地左右打转,正想着往东边跑着找的时候,结果眼风一扫,见北边儿窜出来一团白。 卫陵眼睛一亮,而后蹑手蹑脚藏在一块石头后,趁着那白团不注意,一个出其不意揪住了它。 “嘿嘿!小东西,你倒是跑啊?嗯?还想往哪儿跑?” 那小白团扭了扭头,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卫陵,然而,卫陵并未怜惜于它,反而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玩味打量它。 那小白团好似看懂了卫陵并不打算放了它的意思,就开始瞪眼睛使劲蹬着腿儿伸着爪子挣扎,然而……显然无济于事…… 它丝毫伤不到卫陵。 蹬了一会儿,它小小圆圆的眼睛狠狠瞪了瞪卫陵,而后耷拉起耳朵不再挣扎了。 “这就对了,还给爷来这套呢,嗯?” “公子您找到了?” 和肃远远朝另外一个方向走来,见卫陵揪着个白团示意性地问了一句。 “找到了!”卫陵桃花眼微眯,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 和肃微微点点头,退在卫陵身后。 “咦?在哪?在哪?刚才还在这儿呢!” 元玉环视一圈,看见卫陵……准确来说,是看见卫陵手里提溜着的小白团后眼睛一亮,迅速地跑了过来。 -- 第89页 “这是你的猫?” 卫陵见那丫头闪闪发亮的眼睛得意地眯了眯,扬眉道,“我的!” 元玉顿时星星眼,忘了自己满手泥巴的爪子,激动地一把扯住卫陵的胳膊问道,“你送给我的?” 卫陵挺受用元玉这么欢喜的眼神,得意地想着,自己挑的东西也不是那么见不得人,正高兴着,眼风就扫见了她糊地满是泥巴的爪子,瞬间就炸了毛,一把甩开她那仿佛洪水猛兽的手往后猛地跳了一步不满地朝她吼。 “拿开拿开!你手上有泥!” 元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瞬间意识到了手上还有泥呢,心虚地瞟了瞟卫陵粘了泥巴糊的袖子,而后结结巴巴地朝他解释,“我……我本来准备洗的……” “可为了追着东西……”元玉抱怨地看了眼那小白团,而后小声补了句,“没洗成……” 卫陵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小白团似乎意识到元玉是可以救它的人,眨巴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乞求地盯着元玉,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元玉忍不住就又问向卫陵,“是不是要给我的?” 卫陵瞪了她一眼,“才不是!” 说罢就扭头要走。 元玉在心里轻声哼了一下,她对这种口是心非的把戏可是知道的最清楚了,因为她就最爱使这把戏,卫陵都送来了,还偏要拒绝拒绝她,真是别扭啊。 哎,为了这小绒球,她就勉为其难讨好讨好他吧,元玉想罢又叹了口气,可是明明知道他想要被夸,却又要装出一点没看出来的样子真的好难啊。 算了,还是试试吧…… “哎呀,别嘛,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要感谢我!” 元玉快步绕道卫陵前面,紧跟着他絮絮叨叨着,“都说了我昨天没跟你说什么,可你这人……唉,这么好,偏要谢谢我,我真的是在没认识过你这样热心肠的人了!” 热心肠? 卫陵狐疑地看了元玉一眼,而后嘴角微微翘起来,看来这死丫头也不是不知道他小爷的好嘛! “还有那天,你明明单枪匹马,却仍旧要救我,卫陵,你这人,这么侠义,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侠义…… 卫陵听得耳朵不自觉的竖起来,连眼睛眉毛也都不可自抑地弯起来,慢慢地,他被夸地有些飘飘的,得意起来嘴巴就不受控制了。 “小爷是吧,特别侠肝义胆一人儿,唉,生平做的那么多事,都没法儿给你细讲,总之啊,你记得,我卫陵是个风度翩翩,仗义侠气的人就成了!”卫陵听得舒服,忍不住也同元玉说道起来。 元玉重重的点了下头,“唉,你还特意给我送来这小东西,真是好得没话说呀。” “那是当然!” 卫陵身后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得意地眯起眼睛附和她,只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里这个小东西给许出去了…… 纠结地看了看它,卫陵咬了咬牙,大手一挥,“喏,给你吧!” 爷这么侠气一人儿,可不能因为一只猫被说气量小! 再说,他家彤玉不喜欢这猫,改天他再给她弄只更好的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算做一个更吧,太晚了码不出了……明天看能不能补,明天补不起的话周一周二补,么么,爱你们呀,评论明天回哦(⊙o⊙)哦 第52章 阿砚(上) “你这个小东西, 有没有等急呀~” 元玉兴奋地洗完手连擦都没擦就急急跑了过来,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雪白的一小团。 卫陵嫌弃地看了看元玉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而后皱眉从怀里揪出个帕子, 一把甩给她。 “给!” “拿去擦擦!” 元玉拿着帕子愣了愣,而后朝着巴巴看着她的小猫软着声音小声道,“小东西, 你等我一小会儿啊。” 说罢扬着帕子笑眯眯看了看卫陵,眉眼张扬, “哎, 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不得了, 所以……”她拉长调子,笑着凑到卫陵面前压着调子说道,“送上瘾了?” 嘴上说着,她还是拿着帕子仔细地把自己的小爪子擦干擦净,擦着还点着脑袋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我知道, 我长得可好看了, 所以……” “你借着彤玉的借口来接近我, 还以感谢的名头送我许多东西……” 说到这里顿住了声, 元玉朝他破有深意地笑了笑后,把卫陵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看看左右眨巴眨巴眼睛又接着小声道, “这些我懂我懂~” 说着她又朝着卫陵眨巴了几下眼睛,给他递了个颇为奇怪的眼神,“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嘛~” 可是话锋一转,她就昂起了小下巴眯起眼睛,得意地伸出一根小指头摇了摇,惋惜道, “可惜你晚了,我有我们阿砚了,你送的东西我也不能……呃……看你这么想送,那只猫留下,那只帕子我洗吧洗吧就还给你了……” “还有我不收你东西你也不要伤心啊,你还是会找到像我这样好的姑娘的~”说罢她又补充了几句,安慰安慰了卫陵。 “呵~”卫陵闻言,冷冷嗤笑一声,“你还挺会想!” 他倒也没跳脚,只闲闲抱胸,破有深意地看了看她手中那只帕子,而后笑得坏坏地凑向她,“可惜这只帕子啊~” -- 第90页 说到这儿,他也学着她拉长语调,尾音上扬,只不同的是,卫陵这声音有种坏坏的欠揍感,“它被小爷我用过了~” 说着,他眉梢一扬,伸出自己粘了泥巴的袖子朝她比了比,那泥巴颜色已经不太深,显然被风吹了许久,已经半干了。 “喏,看见没,爷用它来擦袖子了!” “擦袖子了知道吗!爷可不想娶个天天就会跟爷一起吵架的夫人!” “所以啊,”卫陵啧啧着摇摇头,“你想多了!” “卫陵?!!!” 元玉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他他竟然把带泥的帕子给她! 元玉气得呆了呆,而后把帕子揉成一团使劲儿扔到卫陵身上,吼道“卫陵你混账!” 混账? 卫陵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差点直不起来,“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啊!” 混帐混帐的,死丫头别说,学得还挺快! “混账混账!你就混账吧!” 卫陵这混账一词儿还是从自己老爹那儿学的,一向是他爹骂他,可如今一个毛丫头跳着脚骂他混账的样子,哎呦,笑死他了,这丫头! “诶……疼疼疼!” 卫陵被踩了一脚,痛得单脚蹦来蹦去,还哈哈笑着。 “你这丫头!哎爷骗你的,那帕子充其量也就擦了擦手!不脏!” 说罢他动了动自己的脚,龇牙咧嘴,“可是你这一脚踩得可真疼啊!” 元玉偷偷瞄了一眼,见他面上还笑得一脸灿烂,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不准备再搭理他。 忽然这时,一声轻轻的猫叫声响起,软软柔柔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元玉的注意,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它。 “喵~” 浑身雪白的小猫好似有所察觉一样,轻轻一跃,就跳到了石桌上,迈着优雅的小步子朝元玉走去。 走到石桌边的时候,它歪头瞪着双乌溜溜的澄澈眼睛巴巴看着元玉,而后伸着脖子可怜兮兮小声喵喵着朝她叫唤。 “喵~” 这么被它巴巴盯着,元玉本来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变得温柔极了。 “你呀,是想顺毛吗~” 小猫柔软的身体轻轻蹭着元玉的手,时不时地还伸出小舌头舔一下。 见它这副样子,元玉眉眼弯弯的,忍不住伸手就过去给它顺起毛来。 “喵~” 小奶音轻轻软软地回应着元玉,雪白毛茸茸一团摸起来舒服极了,元玉眼睛亮亮地盯着它,心都快要化了。 “呀呀,别舔,别舔,痒啊不许舔!” 卫陵本是闲闲抱胸,见元玉不理他了之后也悠悠走了过来。 “你喜欢这猫?” 停在她旁边,卫陵目光直直看着那猫,问得很是莫名其妙。 元玉瞥了他一眼就又把眼神放到小白团身上,手就压根儿没从那上面拿开过。 “喜欢啊。” “你们姑娘家家的都喜欢猫吗?” 元玉摇头,拧眉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之前它跳来跳去惹到我了,我还想好好收拾它一顿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它就忍不住想摸它,摸它的毛,摸着摸着就忍不住想笑,”说着,元玉脸上又忍不住露出痴汉笑,自己一边傻乐一边点头,“姑娘家看见应该都会喜欢吧!” 傻气! 卫陵抿了抿唇,而后狐疑地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会儿,小声说道,“那为什么我送彤玉她不要?” 那语气略略有些黯然,好似在自言自语。 “这是你送彤玉的?” 元玉离得近,闻言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就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认真的!” 卫陵斜了她一眼,“合着你上次在糊弄爷呢!” “也不是。” 元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上次觉得你还算是认真,一直追着我问,可你今儿又送我了只猫,又对我这么好,我又才觉得你是借着彤玉想接近我。” “想多了啊丫头片子!” 卫陵失笑,手肘撑着石桌吊儿郎当地扬了扬眉。 “爷知道爷玉树临风潇洒俊逸,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再肖想爷了,从爷见着彤玉的那面起,小爷就是有主的人了!” 元玉拿眼睛瞪了他一眼,手上轻柔顺毛的动作也不停。 “或许……彤玉不喜欢猫?”认真地想了会儿刚才卫陵问的问题,元玉疑惑地道。 卫陵摇头,脸上表情莫名有点颓,“爷也不知道啊,她连院子都不让我进去!” “活该!你就这么偷爬,彤玉愿意让你进才怪!”元玉眯起眼睛看着卫陵,狠狠磨了磨牙。 卫陵翘起二郎腿,叹了声气,“可我来你家也是偷爬,你都让我进了啊。” 说着无奈看了元玉一眼。 “呸!”元玉伸脚就想踩他,结果被他躲开了,踩了个空。 元玉气急败坏,不甘心地瞪着卫陵,“你也知道那是偷爬!我有没有让你进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我可是拉着扯着想要把你弄出去的!” 卫陵不以为意地闲闲抱胸,悠悠抬起眼皮,“可不管怎么样,爷终究是进了你这院子,那苏府,爷可是看都没看一眼,也不知道长得是扁是圆的。” 元玉瞪了瞪他,也接不下去了,索性也不搭理他,只笑得一脸傻气地给猫顺毛。 -- 第91页 “欸,问你话呢!”卫陵伸手拍她,眯眼不悦地吼道。 “看你笑得那傻样儿!那猫摸起来是有多舒服啊连小爷都晾一边了!” 元玉有些不耐烦,瞪了瞪卫陵,“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彤玉?” 说罢又挪了挪,离卫陵远了几分。 卫陵没空顾她的小性子,只涎着脸往她跟前凑了凑,“你觉得呢?你们女人应该最懂女人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元玉被他缠得烦了,跺了跺脚就站起身子,不悦地吼道,“你缠得这么紧,我是没法儿了知道吗?” 被他气得不行,元玉看了看悠哉游哉躺石桌上懒懒眯着眼睛的一团白,狠狠磨了磨牙,而后往北园门口走。 算了,不理他了,去给小猫拿点吃的去! 卫陵被她吼得一愣,而后呆呆地坐了下来,半晌才意识过来,而后竖起眉毛就扭头瞪向元玉的背影,吼道,“说谁烦呢死丫头!” 卫陵嘟囔半天,烦躁地手指不停敲着石桌,他怎么就烦了,他还没真厚着脸皮烦彤玉呢! 唉…… 他叹了声气,而后戛然而止,张嘴顿在那里。 对啊,他进得来这里那可不就是死抱着树不走嘛,他怎么就不死缠着彤玉? 对呀!卫陵眼睛亮了亮,怎么彤玉才说了一句就傻乎乎地走了! 缠着她呀!笨! 卫陵桃花眼亮了亮,急切想同人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结果发现元玉早没影了,兴奋地逡巡了一圈后,卫陵看着面无表情的和肃无奈叹了声气,算了,算了,跟和肃这闷棍子说话还不如跟这白毛小畜生说呢! 卫陵转头看向石桌上,那一捧大的一团白蜷在那儿,懒懒眯了眯眼,而后伸直爪子露出粉嫩嫩的小肉垫,轻轻甩甩尾巴,它就将爪子凑近嘴,伸出软软的小舌头开始一下一下地舔那小肉垫。 卫陵看着那绒白的一小团,想起方才死丫头摩着它时露出的享受笑容,疑惑地拧了拧眉,摸着真有那么舒服? 想着,他心底儿也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就也摸了上去。 摸第一把…… 卫陵:日!怎么这么好摸?!! 摸第二把,他开始满足地眯起眼,不由自主露出痴汉笑。 而后,接着开始摸第三把第四把,摸着摸着,手就黏上了似的,脸上痴汉笑就没断过。 嗷嗷!怎么能这么好摸! 和肃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裂痕。 小公子,您能别这副样子吗,属下心好慌…… “嗷嗷——嘶,你这小畜……呃……你这小东西呀,你怎么还伸爪子挠人家,真是的!下次不许了哦!” 实在受不了了!和肃猛地挤上眼睛将身子扭过去,而后疯狂搓着自己的胳膊,试图搓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公子,您这么恶心,您哥哥大概还不知道呢吧! 四书院里。 一袭青衣的公子坐在方显绿意的梧桐树下,案上的书翻开,老旧的封皮朝上,一阵轻风拂来,轻轻卷起他的衣角,发尾,交错成一幅隽永淡雅的水墨画。 谢青砚皱眉敲着手心,问道。 “她今天不是说,要捏个她自己?” 谢青砚有些疑惑,这小东西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弄来只猫? 知琴胡乱呃了两声,垂首小声说道,“这只猫是卫陵公子送的。” 看了看自家公子,知琴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其中就连元玉现在非要给小猫亲自煮奶的事也都给倒了出来。 “卫陵?” 谢青砚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而是,“卫陵想借着彤玉为借口而亲近元元?” 知琴摇头,“奴婢觉得不像,且玉姑娘……” 说着,她有些微赫,小声快速道,“玉姑娘说,她只要公子就够了,还说卫陵公子来晚了。” 谢青砚耳尖微粉,然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故作冷肃淡淡咳了一下,道,“继续说。” 知琴狐疑地看了看自家公子冷冷的面容,而后继续说道,“后面的事奴婢不太清楚了,好像玉姑娘走了之后没多久卫陵公子就也走了。” 谢青砚淡淡点头,“你先下去吧。” 等知琴走出四书院后,谢青砚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心底才渐渐平静下来。 而后忍不住苦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能波动自己的心了,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就不得平静…… “喵~” 谢青砚正沉思着,耳边忽地传来一小声猫叫,他才忽地回神,想起这个卫陵送来套近乎的小东西。 摸索着将手伸进篮子里,也不知碰到猫的哪儿了,谢青砚的手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 轻轻摸索了下,伤痛处好似涌出淡淡的水珠。 冷冷勾了勾唇,谢青砚就算不看也知道,手被它挠伤了。 原本正愁没法子扔出你,这下子……谢青砚眉梢眼角都晕染开淡淡的笑意。 这就不能怪他耍手段了。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元玉走进了四书院。 “阿砚,它在你这里啊,害得我好找呢~” 谢青砚闻声耳尖微动,拇指轻轻磋磨了下划破伤的小指,他轻轻浅浅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用生命码字,周一这么忙我竟然码了四千,鼓掌鼓掌!这说明,你们真的是我的小皮鞭呀,求别放弃,我还能日四,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 第92页 第53章 阿砚(下) “小奶猫, 香香的羊奶来啦~” 元玉双手捧着个浅口青瓷碟慢慢走过来。 谢青砚耳边听着她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轻轻翻了一页案上绣本古籍,面上不动声色。 “阿砚~” 她语气很是欢快, 嘴角的笑容弯得大大的。 “卫陵给了我一只小奶猫呢~” 卫陵…… 谢青砚摩着绣字的修长手指顿了顿,心里升起淡淡的不舒服感。 “元元……”轻轻皱着眉,谢青砚忍不住问道。 “很喜欢他吗?” “啊?” 元玉以为他说的是那只小奶猫, 顿时眼睛眯得弯弯地说道,“喜欢啊, 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谢青砚摩着小指那淡淡的伤口, 默念着她说的话, 心里浮起的不悦感更甚。 就这么喜欢吗? 耳边有窸窣脚步声越来越近,谢青砚轻轻垂了垂眼睫,缓缓偏向声音的方向,薄唇轻启。 “元元是要喂它吗?” 元玉胡乱嗯了两声,见离那翘头案近了, 就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盛着满满白色羊奶的青瓷碟放在案上, 就准备转头把小猫抱出来。 “喵呜!” 结果才刚一转头, 就听见那小奶猫狠狠叫了一声, 接着,阿砚就好似抽了口冷气。 “阿砚!” 元玉慌忙扭头,看见阿砚眉间微颦站在那里,左手才从篮子里伸出,右手轻轻抬起,食指指腹渗出一点殷红。 “你手!” 元玉一把抓起来他的大手, 心疼地看着那道狭长的伤口。 “你流血了……阿砚……” 她伸出自己的指头轻轻擦去那滴血迹,而后那处又缓缓渗出血丝。 元玉固执地又擦,可不知怎么一翻就看见了他小指指腹有一条与方才食指指腹那处几乎一模一样的狭长划痕。 “这个,”元玉摸摸他的小指,有些愤愤看了看那仍旧瞪圆眼睛看着谢青砚的猫崽子,心疼道,“这也是它挠的?” 谢青砚忽略了那个也字,并未作答,只轻轻别过头,面色略微有些失落,“可能,它不太喜欢我……” 元玉看阿砚那默认的样子,瞬间就认定了罪魁祸首,磨了磨牙,伸手气愤地点点罪魁祸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顽皮!做甚么挠阿砚!” 才不是!!! 它就挠了一下!一下! 如果此时小奶猫能听懂人话,那它一定会伸出爪子挠死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 天知道,它刚刚根本就没挠他好吗! 是他下的黑手!他! 他直接伸进来手狠狠捏了它一下,它的后腿快要痛死了!现在还痛! 这个可恶的男人!鬼知道他那伤口哪儿来的! 虚伪! “你这只臭小猫!” 元玉直直地盯住那“罪魁祸首”,却不想那罪魁祸首毫无悔改之意,仍旧竖着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怒视着阿砚,看那样子,好像一个不好还要伸爪子挠他一样。 !!! 竟然——还想挠! 元玉本来想着骂它两句就好,可如今看它这样,气到不行,伸手就怒指向它。 “你!” “就你!” “再抓阿砚就不给你奶喝!” 元玉眼睛盛满怒气,声音也吼得中气十足的,原以为那小东西会吓得瑟瑟缩缩地躲回篮子里,再也不敢伸爪子胡乱挠人了,结果它却涎着脸歪着脑袋朝她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低低喵了一声,而后轻轻往前一跃低头软软蹭着元玉的指头,蹭啊蹭啊的,丝毫没意识到指头的主人正在骂她。 “小白!” 元玉心软了一瞬,可想起阿砚手指头上的两处伤痕,又狠下心点了点它的脑袋。 “在说你呢!” “你看你把阿砚的手挠成什么样子了!” 小奶猫被点的不明所以,抬头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元玉,而后又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讨好地轻舔她的指腹。 带着软刺的小舌头舔得元玉痒得想笑,可她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强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咯咯咯娇笑出声,心底儿的那团儿火气也蹭的没了。 “你啊!知不知道我在骂你呢!” 元玉无奈地恨恨揉了揉它,最终还是软着声音轻轻给它顺起了毛,嘴中还轻轻嘟囔着“讨人嫌的小家伙~” 谢青砚耳尖微动,察觉到元玉注意力又被那小东西吸引,而把自己抛一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而后狠狠压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肉,察觉好似有淡淡的血水渗出后,才偏头朝着元玉的方向,温声开了口,“元元,它喝奶了吗?” 元玉闻声,才想起被自己忘在一旁的阿砚,心虚地胡乱应了声,瞟见他指头上殷红的颜色,又急忙起身,慌忙抓住他的指头,颦着眉毛心疼地道。 “又流血了……” 谢青砚似是不太想让她看,轻轻拨开她的手,语气淡淡的,“无妨。” “什么无妨!” 元玉急了,见他不大的伤口上血一直止不住,就直接张嘴吸住他的指尖。 谢青砚察觉到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袭来,懵了懵,等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不自觉的闷哼一声,而后耳尖迅速以可以的速度由粉至红。 -- 第93页 柔软如花瓣一样的樱唇碾压着指尖的肌肤,两相接触,渐渐磋磨成极高的温度,两个唇瓣之间柔软的小舌是不是地轻轻触点一下伤口,湿濡软热的感觉重重包围着指尖,重叠又反复。 “元元……” 谢青砚一贯清润好听的声音此时竟有些低沉醉人,念及元元两个字时他的舌尖泛甜,嘴角也微微扬起,好似,好似吃到了最美味的糖果一般,甜得让人上瘾。 “元元……” 情不自禁地,他又轻轻唤了一声。 元玉迷茫地嗯了一声,而后皱眉将他的指尖拽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流血了阿砚!” 她兴奋地抓起他的大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满意了之后才玩儿一样一手捏着他的手掌一手轻轻在他手心画小圈圈。 谢青砚手心痒痒的,软软的小指头和他硬实的手掌心相处,有种恰到好处的舒心感,可逐渐地,她把指头放轻,极轻,或有或无的痒痒触感越发有撩拨之意,谢青砚的心尖都好似被她撩拨地痒痒的。 “顽皮。” 实在受不住了,他一把握紧她软软的小手,无奈温笑。 元玉咯咯咯轻笑了几声,才仰起脑袋看向他,讨好地紧紧拉着他的大手。 “阿砚~” “嗯。” 谢青砚轻笑着柔柔她绒绒的发,“说罢。” 她只要这样软着嗓子,挑着尾音讨好唤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必定要说些什么。 元玉垂下脑袋,拉着他的手将脸凑过去一蹭一蹭的。 “小白它抓你是不对,可它已经道过谦了……” 谢青砚轻轻嗯了一声,“无妨。” 元玉垂着脑袋沉默了会儿,而后凑过去抱着他,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它?” 说罢还不等谢青砚答话,就自顾自说起来。 “肯定是,要是小白无缘无故挠我两次,我肯定也要生气。” 不过,要是它舔舔蹭蹭,可能过后气就消了吧…… 元玉这样想着,可手上却拉着谢青砚的手不放,“阿砚,你再等几天,再等几天跟它熟悉了,它肯定就不抓你了~” 谢青砚并未做声,只心里却对这只猫和送猫的人燃起一丝警觉的敏锐。 “真的,我开始也想着要收拾它一顿,可一同它熟悉起来,它就特别亲我……” 第54章 心计(有糖!甜!) 元玉说着说着就蹭起他来, 好闻的淡淡墨竹香气缓缓袭来, 她觉得顿时安心极了,忍不住就软著声音开始闹他。 “阿砚你就试着亲近亲近它嘛~” 谢青砚面上淡淡的, 并未说话,显然并不赞同这提议。 可他心底,却对她这副样子无奈至极。 “阿砚~” 元玉两只小胳膊越抱越紧, 小脑袋也深深埋他怀里,只那娇软的声音即便是闷在他怀里不甚清晰却也还是重重砸进谢青砚旳心尖上。 “阿砚阿砚~” “小白它会很乖的……” 元玉本是紧紧窝在他怀里, 由于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就声音闷闷地仰起了脑袋。 “阿砚~” 元玉不满地嘟囔了句, 而后踮起脚凑到他下巴尖上, 嘟着嘴不悦地哼了一声想啃一口他的下巴,结果却掂得太急,一不小心自己的下排牙齿隔着下唇撞到了他的下巴,下唇里边挨着牙齿的嫩肉登时被磨掉了一层皮,疼得她眼泪汪汪地直哼哼。 “等疼疼~” “元元别闹……伤到了哪里?” 谢青砚无奈揉了揉她软软的脸颊, 摸索着想看她的伤口。 “你不喜饭小白, 就不给你看~” 元玉挣过他的手, 固执地将头埋到他怀里, 怎么都不肯拔.出来。 谢青砚无奈抓了抓她的手心,温声道,“它不喜欢砚,可砚也并未曾说过不喜欢它。” 轻轻叹了声气,他缓缓低下头,至唇角擦过微有馨香的发丝后轻轻顿住, “不是吗?” 低沉清润的语气,透着软软的诱哄之意。 谢青砚的确没说过自己不喜欢这猫,可是,他眉梢轻轻扬起,漏出一抹笑容,他也没说过,自己喜欢它。 既然元元真的喜欢,那留下给她玩玩也无妨,至少,它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的。 最起码,还可以用它来博取元元的亲近。 不是吗? 念及指尖那湿濡温软的触感,他微微弯起嘴角。 他好似也……有些不排斥这猫了…… 元玉觉得这事儿自己好像有些胡闹了,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紧紧抱着他,她就总想和他分享自己一切开心不开心的事,迫切地想让自己喜欢的东西,阿砚也喜欢,想把心都掏出来,然后把他装得满满的。 “真的吗?”元玉很是兴奋,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如画的眉眼。 谢青砚轻轻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轻笑出声,“砚怎会骗你呢?” 元玉咧着小白牙傻傻乐起来,而后一下子拱进他怀里,软着声音磨蹭着他衣服的前襟不撒手,跟只粘糊糊的糖块似的,“阿砚最好,不骗人!” 谢青砚心尖儿好似被她黏住了一样,沉沉的,涨涨的,有着说不出来的归属感。 低声暗叹一下,他轻轻环紧怀里的小姑娘。 傻。 轻吐出一个唇型,谢青砚弯唇轻笑出声,对她这莫名的信任感受用至极。 -- 第94页 显然,他的心情很是愉悦。 “小白它雪白的一团,很是可爱,还有它软著声音小小地朝你喵喵叫的时候,你再大的气也都能消……我可喜欢它了,它的毛还软绒绒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一定很舒服……” 谢青砚皱了皱眉。 “元元。” 轻轻唤了她一声,谢青砚把她的脑袋从怀里慢慢扒出来,肃着脸低头凑近她,“元元,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许它上床榻。” 元玉呃了一声抬起脑袋,唇边轻轻擦过他的下颌角。 “为什么啊?”娇软的声音带着茫然。 谢青砚轻轻抚了抚她前鬓的碎绒发,而后淡淡道,“元元别问了,只需知道它晚间不能同你一起睡觉就好。” 外公的记录上曾一例,说是山里有一猎户,长期以打猎为生,身上总是长些不知名的红疹,奇痒难忍,看了许多大夫也无济于事。 最终痒得不行,那猎户也打不成猎了,只能在山下大户员外那里做长工谋生,可这做着做着,那红疹就有了消退的痕迹。 外公查了许久,也并未查出是因为什么,只暗自怀疑是猎户曾经打得那些狐狸野兔的毛皮,可能对猎户有什么影响。 他想着,即是毛皮,那猫的毛皮,可能…… 所以为避免这万一,他不能让这小东西上元元的床榻。 “不能问吗?” 元玉沮丧地小声嘟囔。 谢青砚摇摇头,“元元听话。” 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这其中缘由,又怎么解释呢? “唔……好吧……” 元玉见他脸色很是严肃,也并未再问什么,胡乱嗯了声,就逮着小白去喝奶去了。 然而,小白猫津津有味地喝着奶时,她那眼睛却不老实,心虚地左右看看小白,又看看一旁立得如青松翠竹般的谢青砚,也不知在想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最近的拖更,和说话不算话X﹏X 本来我是周一周二很忙,所以本来这两天没安排更,但是上周临时有事……所以周日周一周二才写了四千字,再加上周三的两千六,不到一万,还有周六欠的一更。 呜呜……我错了,我算了,总共欠——七千三百字。 但是这几天在洛阳顾着当天的更就不错了,所以补不了,但是我过几天会努力补的X﹏X 第55章 同榻(上) 原想着元元那句话不过是兴之所至, 说着玩罢了, 谢青砚也没太在意,可晚间时候, 知琴却喘着粗气匆匆跑过来说那小白猫正在榻上和玉姑娘玩得欢快。 榻上…… 谢青砚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皱了皱眉,他抓过外衫简单披上就拿着一旁的竹竿随知琴过去了。 果不其然, 还未进西厢的明厅,就听见小姑娘那咯咯咯娇笑着逗弄那只白毛小东西的声音。 “小白你这只傻猫, 自己的尾巴有什么好玩儿的~” “喵~喵~” “快过来我给你挠痒痒~” “喵~” “快过来呀你!” “元元。” 元玉正定定地盯着小白, 扬眉笑着朝它勾小指头, 冷不丁的一声元元袭来,倒是令她惊讶得立时瞪大了眼睛。 “阿……砚?” 僵硬地扭转过脖子,元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淡青色人影,愣愣地张嘴。 谢青砚耳朵微动,根据她传来的声音顿住脚站定。 多年来目盲的经验使得他即便不用眼睛, 也能准确的判定出声源远近, 从而使得他站定的地方离元玉的床榻距离恰恰好, 有那么小半步的间隔。 他挺拔的身子刚好遮挡住昏黄朦胧的烛光, 使得元玉在他宽大的阴影里只能隐约看清他面部柔和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暗沉沉的屋中许久没有动静,元玉也看不太清他的脸,只以为阿砚是生气了,也沮丧地轻垂下脑袋。 沉默许久,她忽地有些小小的不甘, 忍不住仰起脑袋眼睛水蒙蒙地看他,上下粉唇微掀,小声喊了他一下。 “阿砚。” 那声音里没有一贯兴奋上翘的尾音,没有一贯撒娇耍小性的娇软,反而有种小小的委屈感,这两个字听在谢青砚耳朵里,心头又堵又涩,好似有谁将自己的心尖儿给掐住了一样。 “喵~” 而后,在谢青砚听见那小小的猫叫声后,他皱了皱眉,最终无奈叹了声气,抬步往前又挪了挪,沉着脸揉了揉她软绒的头发。 “你倒还委屈上了……”温和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却有浅浅的无奈感潜藏其中。 元玉抿着嘴,闻言也不说话,只垂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固执给小白猫顺毛,像是在闹什么别扭,不甘不愿地扬着小下巴。 她的性子,她的小心思,谢青砚是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于,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自己。 此时她反常的沉默,定是心里又闹起小性子来了。 可这次,不是耍耍小性子就可以过去的。 谢青砚无奈失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元元听话,小白是不能上来的。” 淡淡的语声虽并未做出让步,但显然,他的语气比方才软和多了,甚至还颇有些轻哄的感觉, “元元今日可是答应了砚,莫非……”谢青砚抓过她顺着毛的小爪子放在自己手掌心里,弯唇低头,“你要做个出尔反尔的人?” -- 第95页 “那又怎样!”元玉别扭地梗着脖子吼道。 “我就是想让小白上来!” “就是想让它跟我一起睡!” “就是想一起睡!” 她跟头小牛似的,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不仅大声嚷嚷着,还蛮横不讲理地钻进他怀里,莫名地委屈起来。 委屈地哭着数落这他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不让小白上来。 这小东西…… 他……这就成了坏的了? 谢青砚皱了皱眉,而后笨拙地给她擦泪,轻声哄她,“别胡闹了,元元。” 胡闹……元玉呆了呆…… 原来……连阿砚都觉得她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才没有胡闹!” 她忽地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带着哭腔就大吵大叫起来。 “你们总是不知道我睡不着觉!” “你们总觉得我晚间故意闹腾知琴,可你们知不知道我是真的睡不着觉!” “你们都没人相信我!” “没人……” “我没有胡闹……真的没有……”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的连吐字都模糊起来。 “我一闭眼就觉得好黑……好冷……” “好……嗝……好不容易有只小猫陪我,可你也欺负我,连只猫都不给我!” “我害怕得不行,睡不着觉……嗝……其实……我是不敢闭上眼睛……” 她…… 她害怕…… 她一直在害怕…… 一直……这样怕…… 他又在做什么? 谢青砚心揪得厉害,喉间像是堵了一大团东西一样,又酸又涨,难受得厉害。 他艰难地伸出手摸索小姑娘,却不想才摸到她细软的小手,还未抓紧就被她甩开了。 “不要你了!不要你了!我要小白!” 元元哭得跟个被抛弃的小孩子一样,摇着脑袋往后躲谢青砚,以往一向晶晶亮的眼睛也黯黯的,满满地鼓着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泪涟涟地还孩子气地自己使劲儿往墙角里缩,恨不能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儿。 “就是不要你了!” “元元……”谢青砚无力地蠕动着嘴唇,握着空空的手心,心里头像被剜了一块儿一样,空的厉害,也疼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白是不可能上.床的,那啥,大家不妨来猜猜最后上.床的是谁←_← 还有,感谢哈哈哈小可耐的营养液一瓶,mua~变圆滚滚啦~ 第56章 同榻(下)糖 “你奏开走开!” 元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连话都说不囫囵, 还使劲拍着谢青砚重新伸过来的手一个劲儿往墙根儿里缩。 “不要你——嗝——了就是不要你了!” 她抽抽搭搭的,明明心里委屈的不行, 可那娇蛮的语气却还是一点没变。 “元元……” 谢青砚心痛地唤她,手到处笨拙地摸索,一时不妨, 手背就被她胡乱摆动的小手拍到了,麻麻涨涨的疼痛感随着清脆的啪声而至, 可他像未察觉一样, 锲而不舍地又伸过去摸索。 “元元, 你……过来好吗?” 别再躲着我了,别躲着……我……好不好? 谢青砚心底像是忽然裂开了一个无底洞,黑漆漆的,空洞洞的,将他逐渐包围进去, 一点一点他和他的阳光隔离开来。 看……也看不见她, 摸……也也摸不到她……谢青砚二十逾年来第一次有这样强烈不安和心慌的感觉, 好似……好似心头那一块整个空了, 再也填不满了…… “谢青砚你坏!” “你坏透了!” “你说我胡闹……呜呜……你不许说我胡闹……” 她断断续续抽抽搭搭的哭声传进谢青砚的耳朵里,像是拨开云雾的第一缕阳光一样,忽地,就把谢青砚从那黑漆漆的地洞里拉了出来,刹那间,浑浊灰黑的眼前像是豁然开朗。 这是他唯一能感触到她的了。 可她这样一直哭着, 却比方才那刻还要揪扯他的心。 “元元……” 谢青砚终于扯到了她的手,欣喜万分地安抚她,“过来……” 元玉像是被捉住耳朵的兔子,哭着使劲儿地挣扎。 “我不要不要!” “不要!放开!” 几番挣扎之下,手掌心里的小手好似隐隐有挣开的趋势,谢青砚终于有些恼了,一把扔开手里的竹竿,也不顾什么风姿仪表了,直接扯过哭得委屈抽搭的小姑娘就强硬地抱住她往床上躺去。 淡淡的墨竹香气骤然盈满鼻尖,元玉瞪大了嵌着泪珠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严严实实裹在怀里,胳膊和手都被他紧紧束缚着,怎么也动不得。 哇的一声哭出声,元玉含糊不清地数落他,吼他。 “……谢青砚你欺负人……呜呜呜” 元玉气得泪水吧嗒吧嗒直掉,泪珠子滚落在他前襟上,给那青白色染上一团深色的暗花。 欺……负? 她觉得他……在欺负她…… 这个认识让谢青砚的心头微微抽痛,可这样哭下去,他舍不得…… 颤颤阖起眼睫,谢青砚紧了紧手臂,劲有力地环着她不放手,也不多做解释,他只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 “睡觉。” 元玉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今听他一反往日的温柔,却清冷生硬地命令她,顿时心中的委屈更甚,气得直打嗝。 -- 第96页 “我讨厌——嗝——你,讨厌你嗝——” “嗝——嗝——” 元玉这么一打起嗝来,更是快要气炸了,她想也不想地就张嘴咬他,却不想正咬到他脖颈间的敏感处,还边咬边含糊不清地数落他,“你到厌……” 颈部好似置身水火之中,她的小舌温润濡湿,牙齿却尖锐锋利,被这两种感觉覆盖的肌肤好似处在两重天,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不时地交错在谢青砚脑中,湿热又刺痛,他也好似失了理智,低头就凑上了两片如云团般柔软的唇瓣。 “唔——呜呜呜——到厌到厌唔——” 元玉本来还哭着嚷着胡乱折腾,可随着面颊的升温和换气的艰难,她也逐渐没了力气,挣扎的小手渐渐开始回搂住他,逐渐沉溺在那淡淡的墨竹香气中。 谢青砚的吻时而温柔缠绵,时而凶猛急切,像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两个人矛盾而又融洽地交叠在一个人身上。 “元元……元元……” 他好像也犯了病,像她一样含糊着也还想唤她的名字,即便没有回应,念着这两个字,他的心里也是甜的。 “你坏……呜呜……你坏……” 脸颊满是红晕的元玉因为长时间呼吸不通畅脑袋晕乎乎的,连控诉数落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谢青砚嗅着近在咫尺的清甜香气,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好似要满溢出来,那儿有一个地方,软得不像样子,对,他是看不见,他是个瞎子,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怀里的那个人是发着耀眼的光,耀眼的好像他的眼睛都能看得到光亮。 他忍不住,就又低下头来,双唇慢慢轻触,自她细嫩的额头到眉间,自她带着水珠的卷翘小扇子到她软软的脸颊,一点一点,爱如珍宝一样温柔地轻轻点触。 “是砚坏,砚坏……”他以强硬的姿态出场,却败得一塌糊涂,连军旗都无力扬起,从始至终,他就注定了败下阵来的结局,一步一步,应和着她,轻哄着她,让步到没有底线。 “可你还说我胡闹……” 元玉像只得胜的将军,昂着小下巴乘胜追击,只是那尾音,却带着略略喑哑的哭腔。 “你没有。” 轻轻吻着她的眼睛,她小刷子一样眼睫痒痒地划着谢青砚的唇,在他的心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他不假思索地顺着她的话轻轻温柔哄她,“你没有,是砚胡闹,砚胡闹……” “你讨厌……” “嗯,是砚讨人厌了。” “你冷冰冰地让我睡觉!” “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谢青砚紧紧说罢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在她耳边轻触。 “所以元元,下次不要躲开我了好吗?……你该知道的啊,砚是个瞎子……” 他唇角蠕动,心有余悸,“瞎子,眼睛看不见人啊,你要是躲开,我把你弄丢了……该怎么办?” “元元……别躲开我好吗?” 他的语气有些祈求,甚至环着她的手臂都有些颤抖。 他在害怕…… 元玉察觉到了他肩膀的抖动,她是知道这种感觉的,冷,害怕,才会颤抖。 她不要他有这样的感觉,不好受…… “阿砚,我不躲,我再也不躲了!” 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她也紧紧回抱住他,蹭着他又心疼又后悔。 “你最好了,你最好了阿砚,我不躲,我哪儿都不躲……” 谢青砚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些许,他就知道,在她心里,是有他的。 “阿砚最好最好了,我不躲,你不要害怕……”元玉轻轻安抚着他,小手在他背上轻轻地笨拙拍他。 谢青砚一把拉住她胡乱作弄的手,温笑道,“是吗?” 元玉小脑袋狠狠点了点,“是的是的,阿砚最好了。” “那睡觉!”谢青砚强硬地一把搂住她,搂得紧紧地躺到一起。 “呃?”元玉呆了呆。 这……就要睡了?她的猫呢? 忍不住,她就开始乱动起来,眼睛四处逡巡着找小白。 听见她迷茫地呃了一声,谢青砚笑了笑,捉紧她乱动的小手,“不然呢?不是说睡不着吗?还是说你不想我陪着只想和猫一起睡?” 虽这样问着,可他私心里却对这白毛小畜生不屑一顾,嘲讽地觉得元玉根本不可能弃他而选一只小畜生,所以根本就不等她回应就又强硬地扯过怀里的人紧紧抱着。 ?元玉懵了懵…… 如果……真要选的话,她可不可以选小白?阿砚毕竟只是今天这一晚啊,可小白不一样,小白可以每晚都陪她……这样,她就每天都不用害怕了啊…… 只是,元玉有些苦恼地搓了搓脸,她答应过阿砚了,不可以再躲他啊…… 算了,阿砚也挺暖和,以后再找小白也可以…… 想通了之后,元玉安生躺下来,拉过他的胳膊枕着,蹭到他怀里打了个哈欠道 ,“那就睡觉吧……” 闻言,谢青砚嘴角上扬,淡淡地搂紧怀里的人,隐隐有些得意,看,他就知道,不过是只白毛畜生,元元又怎么会弃他而选它呢? 第57章 动作(刘瑱,皇城)二更合一 “郡王, 您看?” 皇宫南门的禁卫统领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瑱, 面上是明晃晃地嘲讽,两边站立的禁卫目光也都若有若无地瞟向这里, 好似在嘲弄着这不知所谓的人。 -- 第97页 呵,一次两次,这都几次无功而返了?闭门羹吃的还不够吗?自己心里不清楚为甚么吗? 禁卫统领低头轻轻嗤笑一声, 这广乐郡王也真是有意思,陛下跟前的人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见了, 你一个前朝王爷, 还非说陛下一定会见你, 多大的脸啊! 不知道先帝为什么给你封个广乐郡王吗? 就是人先帝不想看见你! 刘瑱眼风扫过眼前面露嘲讽的侍卫,被在身后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隐隐泛白,可他面上却是平静至极,甚至还带着温笑, 仿似一点没听出来眼前一个小小禁卫统领的讥讽。 只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个三十来岁广袖长衫的中年男人, 宽额阔鼻, 面色很是难看, 甚至脚下不耐烦地来回原地走动,几次三番来回地想怒气冲冲过去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理论一番,只是被刘瑱伸手给拦下了。 “郡王,咱们走!” 终于,中年男人忍不住了,面黑如炭, 眼睛死死盯住那扬眉笑得得意的年轻男人,只是,迫于刘瑱眄他的一眼,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瑱在这里祈愿陛下万寿无疆,还望统领将此话带给陛下,也请统领能在陛下面前替瑱说上几句。” 刘瑱敛眉垂眼拱了拱手,作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瑱这就告辞。” “郡王放心,小人一定会的。” 年轻统领也照着他的样子随意拱了拱手,而后,在刘瑱转身的一瞬间不屑地扬了扬眉。 哧——广乐郡王,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个王爷了,一个前朝皇室余孽,留条命都是捡大便宜了! 马车上。 刘瑱脸色止不住地难看,随后跟着坐上马车的幕僚邹良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来自己主子一个不满,就没他好果子吃。 郡王,还是广乐郡的那个阴凉狠厉喜怒不定的郡王啊。 方才在南门那么难堪的情况下,郡王面色平静,无一丝波澜,看得他都快要忘了郡王本来的性子了。 郡王果真是那做大事的人,能随意控制自己的情感,忍世人所不能忍。 心思虽飘远良多,邹良的眼睛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刘瑱的神色,眼见他那变了几变的脸色稍稍缓了些许,他才敢出言开口。 “郡王,咱们在这皇城太憋屈了。” 是啊……憋屈…… 刘瑱闻言咬了咬牙,眼神霎时又凌厉起来,搭在腿上的大手也猛地握紧。 “往日也罢了,今日……”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毒蛇的信子般阴凉,让人听罢忍不住全身颤栗,“可今日,没想到今日这黄毛丫头竟也这般明目张胆……敢让本王吃闭门羹——” 他眼睛愤怒地有些泛红,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猛地灌了一杯冷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管下滑,倒是让他稍微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上,只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怒。 “郡王。” 邹良皱紧眉头,“女帝看样子是不打算见咱们了……咱们至此已近月余,可她该上朝上朝,该祭天祭天,一遇着您的事儿就几次三番推诿,这……” 说着说着,邹良面色就有些气愤,“往日也就算了,可今日正是千秋节,她在席间分明就出现了,方才又有太傅面圣,可如今却又拿着累了的借口拒了您。” 叹了声气,邹良又道,“郡王,这实在不让人怀疑不是故意的,这……这是明晃晃在下您的面子,您知道,皇城那些可都是人精,见风使舵,这些日子咱们在皇城可没少被孤立,奚落。” 想起方才的情境,邹良面上有些挂不住,说话也有些微颓,“您看,连个小小的侍卫统领都敢明目张胆地这样对您,说不定哪一天,咱们就在皇城悄无声息地没了!” “呵!” 刘瑱摩了摩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声音阴凉,“想杀本王倒是其次,毕竟本王养的那些东西也不是吃素的。” 冷冷地瞄了邹良一眼,他眼色忽明忽暗,“就怕,她就这么下去,把本王软禁在皇城。” 邹良听罢也沉默了,马车里寂静许久,只余马车轱辘的吱呀吱呀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郡王迟早是要回去的,看此情况,应宜早不宜迟,呆得久了,那边会不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说不准,毕竟郡王不仅担着前朝余孽的名头,还极有可能早已被发现了凌旭山的谋划。 邹良抬眼看向刘瑱,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刘瑱看了看他,眼神锋利地像看透了邹良的心思一样,而后他摇头嗤笑,“既然那齐彦做了这安排,你觉得你能逃出去?” 邹良眼神黯了黯,“郡王,我们可以挖地道出去,咱们还有广乐郡的一干人马,这么软禁下去,怕是会成认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如今可不就是过街老鼠?”刘瑱垂眼拿着茶盅盖子一下一下地拍着茶盅,清脆地瓷器碰撞声恰好盖过二人说话的声音。 “呦——” “这不是那五过宫门却入不得的那位王爷吗?” 张扬得意地声音隔着厚厚的马车车厢板传进来,即便在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中,也突兀极了。 是许家的二公子,是皇城有名的纨绔,仗着许家在皇城的势力几欲横着走,就连势力极盛的凌家和清贵的谢氏都要避着他。 “这狭路相逢,您这王爷想必也德行厚重,就往后挪挪,让本公子先过吧!” -- 第98页 刘瑱掀了掀马车帘子,而后面色就沉了下来。 一眼看过去,自己的马车都快走至街道尽头了,而这许褚的马车才将将拐进来,走了不到十丈远,让自己退出去明摆着是欺负人。 “许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手掌捏紧马车壁,刘瑱盯着马上宝蓝色云纹团花圆领袍的嚣张纨绔,眼神不甚和善。 “什么意思” 那许褚掏了掏耳朵,眉一扬,嘲讽地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给本公子让道儿!” 刘瑱眸色暗沉沉的,危险极了,“许公子未免欺人太甚!” 这话还未落地,那边许褚就哈哈大笑开来,“欺人?本公子就欺你了,你一个前朝的王爷,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还敢说公子我欺人太甚,就算我欺你了又怎样,还不是没头儿告我去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瑱牙根紧咬,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杀了他,最终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那滔天的怒气压下。 “退!” 冷冷吐出一个字儿,刘瑱刷地一下摔了马车帘子。 许褚得意地笑了笑,而后扬鞭拍马。 “在这皇城本公子还没遇见敢来跟我叫板的!” “褚儿!” 许褚身后的马车中探出一张鹅蛋美人脸儿,皱眉不赞同地看着那少年。 “姐姐姐,您坐回去坐回去,咱们就要走了,别急~” 闻言,少年忙点头哈腰地讨好看向马车中的姑娘,不见一点儿方才那嚣张纨绔的影子。 许鸾皱了皱眉,眼风扫见是在大街上,只破有深意地看了眼许褚就又坐回去了,什么也没说。 许褚看着那帘子阖上,才安下心来,天知道,他这姐姐有多厉害,他如今可以过得这么恣意全凭他姐小时候发的那一点点善心,啧啧,当今太傅,现在许家,哪还有人敢像以前那样欺负他姐俩儿,不想活了! 刘瑱面色阴沉地看着那列马车走过,无法抑制的怒气使他几欲把自己紧握的手骨头捏碎。 许褚,他记住了! 马车载着刘瑱和邹良吱吱呀呀驶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子,进而拐进一个蹲着两个石狮子的朱漆大门,这不是司礼太监安排的地方,而是刘瑱自己买的私宅。 刘瑱脸色暗沉,没等马车进二门就喊停了。冷冷掀开车帘,他一跃而下就快步往里头走。 这小宅子不大,也就三进的样子,是早些年刘瑱着人置办下来的产业。 他绕过八角小亭,走进一个落锁的院子,自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锁后就进去了。 这院子没有厢房,只三件正房,一目了然,他大步走进左次间,轻轻扭动一个半人高的梅瓶,靠近东北角放的书架顿时缓缓移开,漏出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洞,洞里设着宽可容一人过的朝下阶梯,他没有犹豫,顿时就下去了。 这机关洞口虽小,可下边却别有洞天,是个颇大的密室,里头东西朝向有两个小屋,屋里分置着夜明珠,倒是一点也不暗。 脚下步子一拐,他就进了东边那间,随后的邹良也进了来,一见这情境倒是惊讶了半天。 “原来,郡王同吕先生是一直在此暗中商议事情的啊。” 邹良虽说也是幕僚,衷心于他,奈何处事太过浅显,他一向不喜,今次带他不过是因为向来倚重的吕先生昨日崴住了脚,这邹良才自告奋勇跟了来。 “郡王这是要?”邹良有些不懂。 刘瑱淡淡觑了他一眼,“磨墨。” 邹良闻言就走了过来,顺从地磨起墨来,“郡王是要写东西?” 刘瑱沾了沾墨,用左手在纸条上飞速写了一行字,轻轻吹了吹后才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本王在皇城这么憋屈,干脆也给他们找点事儿得了。” 说罢,他呵呵了两声,顿时整个密室里都充斥着他瘆人的笑。 “王爷是要同南疆……”邹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刘瑱心情颇好,看了看他,“猜得不错!” 邹良皱眉,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郡王,引狼入室,不得不防啊……” “呵!” 他轻嗤一声,“只要我存了那心思,早晚有一天要和齐彦对垒,到那时,这周边的哪个不算是狼,都存着分一杯羹的心思呢!” “如今不过是给他们行个方便,让他们先和齐彦对上,到时,本王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邹良仔细思索一番,倒也觉得刘瑱的话有道理,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些许。 刘瑱看了看他,神色间略有不满,如果是吕先生在此,怕是要直接出谋划策了,可这邹良,差得太多,太多。 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刘瑱把写好的字条塞进一截竹筒里,合上后放进墙壁里头的小隔间,那竹筒竟稀奇地滑了下去,也不知滑到了哪里。 “走吧!” 冷笑着合起隔间,刘瑱大步往外走,邹良也不敢多待,顿时也紧跟着刘瑱的步子。 刘瑱前脚刚走,后边就有人将那宅子里的事报给了齐彦。 啜了口手中的茶盅,他缓缓将其放到桌上,道,“一个月,终于现原形了。” 默了默,他抬眸看向眼前的人,“该知道怎么做吧。” 面前人垂首,“主子放心。” 点点头,齐彦摆手让他出去,屋中只余他一人。 -- 第99页 静寂,无言。 屋子很大,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就连齐彦身边的桌子上都没能幸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他拿起一个紫檀木盒,笑着打开了她这是有花的石头,你说它少见,弄丢了一个吵得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现在我寻到了一盒子,晴子,你可以慢慢丢,咱们有这么多…… 这个啊,是你非要学编的小玩意儿,可真教了你又不好好学,还搬来他的旨意让我每年生辰都给你编,我编了啊,尤其今年,我编得最多了,你回来就能看见了…… 别的小姑娘都喜欢花,偏你要跟她们不同,死活说自己喜欢叶子,可是啊,有个小偷,总在花开的时候偷偷采御花园的花,不知道被他见着多少次了,还要嘴硬…… 叶子和花都在这里了,御花园的,我一片一片摘的……多好看…… 齐彦自其中挑了又挑,挑着挑着,他就挑不下去了…… 忽地,他往后靠到椅背上,无力地闭上眼睛,眉目间痛苦的神色毕现。 晴子…… 你是真的狠心…… 第58章 鱼干(补更) “郡王郡王!” 书房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方脸小厮, 手里拿着一封扎着系红绸布飞镖的信件。 那信件儿不大, 只是边角隐隐粘着血迹。 “郡王,有人朝后院净房旁的枯井里扔了具尸体!” “是刘哥发现的!他正如厕, 瞄见那儿好像有个黑影,紧接着砰地一声,好似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赶紧提上裤子就往外跑,四处看了看, 怀疑那井里能藏人, 结果走进了一看才发现那儿有具尸体, 吓得他当即就准备转身跑,可还没等跑呢,身边就猛地一凉,一旁的柱子上就扎进去了这个东西。” 小厮压低声音急急说完,就赶忙双手奉上手中带血的信件, 随后用空了的手随意抹了抹冒细汗的额头, 紧张地看着刘瑱, “怎么办郡王?” “尸体?” 刘瑱瞳孔缩了缩, 怎么会有尸体?难道是齐彦发现了? “谁的?” 刘瑱眯眼危险地瞄了瞄递信的小厮,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他手里的信件,若那小厮留神些,就能发现面前男人手指触到的丁点儿地方,恰是他方才进来时单手捏信那个地儿。 “没有郡王命令,小的不敢轻举妄动, 那尸体还在井里,刘哥在那儿看着。” 将情况如实禀告了后,小厮问道,“郡王,可要现在去把尸体弄出来?” 刘瑱并未回答,而是小心地拆开了信封,而后,他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趋于平静。 王爷处事未免太过冒失,若非在下相助,谋反之事,如今怕已定罪。 然不必担心,阁下送信之人已然安全,紧随尾巴也已被在下尽除,井内横尸乃其中之一,若是不信,可细细查探,后莫忘用信中所携化尸粉清理干净。 久仰王爷多时,期与之盟。 暗鹰。 除此之外,信头寥寥几笔画着一只鹰头,除了眼睛尖利外,并无其他特点。 刘瑱眼神停在末尾的暗鹰二字,眼中锋芒有如利剑一般。 眼睛仔细逡巡了一番,刘瑱唇角冷冷一勾,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走,去看那尸体!” 要是齐彦的人,那这就有意思了。 “至今未回?” 勤政殿里,齐彦眼帘轻垂,面色凝重起来。 “回主子,没有,甚至,连信都没有。”面前立着的黑衣男子心情略略沉重,声音有些低哑。 “安排了几个?” 沉默许久,齐彦沉着脸发问。 黑衣男子默了默,道,“玄黄,青冥,巳戊,还……”顿了顿,他声音更哑了,“还有荆儿。” 荆儿是暗部里年纪最小的,是个明朗的少年,不过十四岁,平日里总嘻嘻哈哈的,哥哥姐姐唤他们。 闭了闭眼,齐彦紧了紧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 而后良久,他才睁开眼睛,面色也已恢复了平静。 “尽你手中之力追杀刘瑱派去送信之人,万不可让他跟南疆达成协议,此事乃重中之重。” “卫陵那里,派人送信,着手和南疆的战事准备。” “其三……” 他顿了许久,才道,“去寻他们,无论生……死,不能流落在外。” 说罢,他摆了摆手,靠在背上,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 其实齐彦心里是清楚的,玄黄几个,大抵是已经死了,他手底下的暗部,自有一套传信的密法,所以无论何时,只要人在,信就都不会断。 如今…… 是他自大疏忽了,他把刘瑱,这个隐忍多年的人,想得太简单了。 ######## 元玉不安地翻来翻去,因着她翻身的动作,搭在身上的银红小被也乱了。 谢青砚耳朵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弯了弯眉眼,摸索着又给她轻柔地盖上。 元玉纠结地看了看一旁的阿砚,安生了一会儿,就又翻腾起来。 窸窸窣,窸窸窣…… 衣裳料子和锦被摩搓的声音扰得谢青砚哭笑不得,跟小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她,温声道,“睡不着么?” 元玉摇摇脑袋,拉紧了被子看向他“阿砚会每天都陪我吗?” 谢青砚似是想到了什么,手臂环着她低低笑了笑,“会的。” -- 第100页 那如果这样,她是不用怕了,可小白…… 元玉仔细想想,还是有些纠结。 她暖暖和和待屋子里,无聊了还可以同阿砚说说话,可小白自己一只猫,都没人给她顺毛,多孤单啊…… 想来想去,她有些睡不着。 谢青砚无奈地听着她翻过来又翻过去的声音,以及那呲呲啦啦布料搓摩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他伸手强硬地一把将她搂过来,裹在自己怀里,低头抵上她清秀的小鼻尖,嗅到一股清甜软香的气息。 元玉看着近在咫尺小山峰一般的挺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挤成了斗鸡眼。 皱了皱小鼻子,她迷茫地问道。 “阿砚?” “这么翻腾,” 谢青砚轻轻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胳膊,声音轻软,语调宠溺地不像样子。 “不打算睡了?” 元玉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眼睛直直的,快要看痴了。 “嗯。” 意识到阿砚在说什么,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了过来,“不是,我在想,我有你陪着,可小白它孤零零地躺在冷乎乎的外边,多可怜啊……” 谢青砚笑着摇头,那小东西,给它在厨房一旁的小室里安了个窝,摆了一圈的小鱼干,不知道有多欢快呢。 “元元想多了,”摸了摸她软绒的发,谢青砚笑道,“它啊,睡得比你香多了。” 真的吗?元玉有些怀疑,它方才还黏着她喵喵着不走呢! 这样想着,她始终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 谢青砚无奈,只好让知琴领着她去看一眼。 心心念念着她的小白,元玉恨不能自己提溜着灯笼跑过去。 她想着,等自己过去,小白肯定要缠着她可怜兮兮地喵喵喵,活泼地绕着她跳来跳去,等她蹲下来,它还会伸着软软粉粉的小舌头舔她的小指头 想着想着,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而——等她真的见着了小白,她——再也不想管它这个小白眼狼了。 别说跳起来绕它走来走去了,就是喵,也没见它喵个一声。 小白的窝儿是个大点儿的篮子,铺了些软棉花制的小垫儿,里头靠边儿摆了只木碗,盛着炸小鱼,小丸子之类的。 来的时候,这小白蜷着身子,脑袋却径直压在那小碗上,把碗整个给占住了,睡得正香,肚子都咕噜噜地打呼噜。 “小白~”元玉兴奋地喊了喊它。 “小白~” …… 喊了好几声,它只眯眼瞄了元玉两眼,连占着小鱼干的头都没舍得抬起来就又呼呼大睡去了…… !!! 她想来想去,怕它冷怕它孤单,都睡不着觉了! 它!!! 果然,阿砚才是对她最好的! 元玉顿时气鼓鼓地就回去了。 一回去,她就抱着谢青砚,说什么也舍不得放开,嘟囔着闹着要睡觉要睡觉,只字不提方才的事。 谢青砚无奈,也不管书了,径直以被她扯着的姿势躺下。 许久,等听到她均匀地呼吸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去,放在床前的小几上,重新躺回去。 只才躺回去,就听见她唤他了。 “阿砚。” 他嗯了一声,“怎么?” “小鱼干。” 小鱼干?谢青砚哭笑不得,怎么就跟小鱼干扯上了? “阿砚是小鱼干!” 还未等他问她,娇软的声音就又传来了。 他是小鱼干? 虽不懂她的意思,可谢青砚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阿砚是我的小鱼干!”元玉翻了个身子,嘟哝的声音更小了。 谢青砚一向敏锐的耳朵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就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差四五千字,会补哒会补哒。 感谢小可耐桃桃兔的营养液十五瓶哦(⊙o⊙)哦,新的小可耐,先抱住mua~一口→_→ 第59章 内鬼 即便齐彦有所准备, 可当暗部没有找到送信人的消息传来时, 他还是失控了,手中力道没控制好, 到底毁了把椅子。 断裂的木屑隐隐刺在肉中,尖锐的疼痛感令齐彦说不出这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南疆真的遂意,从而引出一场战乱的话, 那他,就是那个促成此事的人。 是他, 逼得刘瑱忍不住了。 是他, 太高估自己了, 以为自己能截住信件,拿出证据。 真是自大,他嘲讽地勾了勾唇。 他约摸是在皇城安逸久了,竟然觉得自己能一举拿下这反贼。 “卫限那里怎么样?可有招呼好了?” 屋中沉默良久,他问道。 这里已出了错漏, 卫限那里, 再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黑衣男子闻言顿了顿, 而后点头, “冥衣传信过来,他已通知到卫公子,如今正做着准备。只是——” 他顿了顿,面上欲言又止,半晌,才又道, “冥衣传信还说,他在途中被人追杀,肋部重伤,勉强支撑,才坚持到了卫公子处。” “且……他捡到一些东西,发觉……和刘瑱有关。” 追杀? 齐彦沉默了。 暗部向来做事隐密,如今被人追杀? 还有上次玄黄的事……他心中沉沉的,好似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预料。 -- 第101页 敛下眼帘,他陷入沉思。 上次的事情,他怀疑是广乐郡王动的手。他虽面冷,在朝堂上得罪过许多人,可毕竟这其中文官居多,而文官中,手底下有势力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这刘瑱,是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毕竟,隐忍十多年的人,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手上有些许厉害人士无可厚非。 可这次冥衣遭追杀,本就和刘瑱脱不开关系,可这证物,又指向刘瑱。 到底,是真的,还是被布局成这样的…… 他好似觉察了什么,且,他总觉得近日来有处处不对,好似自己已被另一个人看透。 而这个人,他直觉,不会是刘瑱。 屋内空旷安静,外头也安静极了,一点也不像个位极人臣的太傅府邸该有的热闹样子。 这是齐府,准确来说,它曾经是前朝嘉裕帝的胞弟——福宁王爷的府邸。这位主儿可是个手头大方的,且好奢靡,这处院儿到他手后,几经修缮,更是富丽恢弘,外加重金延请名匠姬和在府邸一旁设计了名震一时的邢芳园,故,这座府邸在皇城一干贵族眼中,那可是实打实的好地儿啊。 为嘉奖太傅当年雷霆手段处理苏城赈灾银两贪污一案以及漯州城采花贼之事,先皇亲自下旨,赠予太傅邢芳园,甚至连前朝福宁王爷的府邸,也一并清扫干净赠予他,这在当时皇城一干官员中,那可是真真得宠得紧呐,当然,也都眼红得厉害,大家都私底下传,皇上没有皇子,怕是看着齐彦年少有为,是要留着尚公主,袭皇位呢。 只是这谣言也就是私底下传传而已,毕竟这齐彦天天一副冷脸,连公主都不给脸,尚公主这事儿啊,怕是以后悬。 各家官老爷也就心里酸酸,可他们的夫人可就不止在心里酸了,女人嘛,闲时无聊,多爱说些时兴的事儿,当时这宅院留给齐彦一个人住,那可是酸了不知道多久,尤其这齐彦得了这么一座宝地,还见天的空着它,住在宫里,那些个公侯夫人媳妇啊可没少叹息,你说说,不住你干嘛不上报圣上,还硬是霸占着!真真是浪费得紧啊! 齐彦在先帝未逝之前,少有在自己府邸住的,常常是先帝想到什么好的治国策略,彻夜同他谈论,时间长了,先帝也觉不便,就在宫里给他设了一处宫殿,也免他四处奔波,毕竟宫里也没有什么妃子,也就没什么忌讳了。 先帝仙去后,他常常在宫里忙到子时,也没怎么在齐府。近来不过是由着刘瑱这事,才来齐府住了几日。 神思翻涌,齐彦脸色越发凝重。 他总觉得不该起那个疑心,荆儿几个的尸体如今还横在密室之中,玄黄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若,真是如他所想的话,他想不出,那个内鬼,会是谁? 谁,会是内鬼? ##### 卫陵厚着脸皮偷爬了几次墙头,使劲儿涎着脸赖皮着想进去,可最终,还是怕极了彤玉那句话。 若丢了苏家女儿在外的声誉,无论彤玉想或是不想,都逃不过香消玉殒。 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眉目间皆是流转的光华。 她说—— 公子,要赌吗?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皇城那些时不时就消失的贵女,他是知道的。 卫陵在屋里闷了好些天,见天儿地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踱得和肃脑袋都快要炸了。 “和肃,你武功不是很高吗?能不能带着我飞?” 和肃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属下飞不起来。” 不带您的话,还能飞起来。 唉! 卫陵急急地走到和肃跟前。 “爷说的不是让你带着我一直飞,就是,能不能带着我从地下飞到房顶,就跳一下那种,能不能?” 和肃看着自家小公子学着侯爷老成地背着手踱来踱去的样子,默了默,道,“能。” 但是,重点是,您还要爬墙是吗? “欸!那好那好!”卫陵兴奋地跳了跳,而后凑到和肃跟前,严肃地跟他说道,“那今晚和肃你准备准备,咱们有大事要做!” 和肃在心里默默呵呵一声,嗯,大事,大大的事。 戌正二刻,月色宜人。 卫陵站在树上,趁着月色拧眉认真地看着自己画的一张奇奇怪怪的图,而后一本正经地指了几处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偏左的一处院子,抬手给背后的和肃指着看。 “诺!和肃和肃,你瞧,是那个!” 他收起手中的图,眯着笑看着和肃,“你呢,就是要把爷带到那处儿院子里!” 白日里人多,的确对彤玉名声不好,可晚上就没事了啊,没人看见!自然没人说他家彤玉不好! 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彤玉,他乐得不行,对了,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严肃地跟和肃掰扯。 “到时你就把爷从窗户里扔进去就行了,你就待在外边儿,记住了啊,不许进人家的闺房!不许!” 您还知道是闺房啊公子! 敛眉点头,和肃一言不发。 反倒是卫陵,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不错,识趣!爷没白疼你!” 和肃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有些嫌弃他,什么叫没白疼他! 他一个糙汉子,不需要他疼好吗! 忽然不想和他搭伙干大事了怎么办? -- 第102页 卫陵一脸得意,瞄着那处院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和肃也不搭理他,径直靠在树上,等着公子什么时候喊他动作,他再动弹。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两盏茶时间过去了。 三盏茶,好吧,三盏茶时间也过去了。 和肃忍不住抬头看他,发现他一会纠结一会傻笑,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小公子,您还好吧,您没毛病吧。 “快要亥时了,公子。” 实在憋不住了,和肃才出口提醒他,结果,换来他一通好瞪。 “爷不知道嘛,急什么急!” 不知道他还没准备好呢!卫陵纠结地想着待会进去要说些什么。 行,您老知道,和肃又忍了一盏茶时间,见他还未动作,径直动了手,提溜着他就过去了。 呃?? 干嘛呢干嘛呢和肃!! 本还想骂他一顿的卫陵,眼看离那处院子越来越近,彻底懵了。 !!!和肃你个坑货! 还没等骂完,然后砰的一声,还有钝钝的疼痛感袭来,他才发现,他已经被—扔—进来了,而且,对上了一双眼睛。 好似是她跟前儿的顺星吧,卫陵伸出爪子,朝她挥了挥,干干地掀唇,同她打了个招呼。 “好,好巧啊!” “啊啊啊!” 第60章 碰瓷儿 不许叫! 本来还想巴巴好言好语解释一下的卫陵一闻声就炸了, 唰地伸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顺星的嘴,并恶狠狠地瞪向她, 一字一句地吐出唇形。 再—叫—就—哼哼! 顺星本来惊恐万分,仔细一看,竟是这三天两头爬墙的卫陵卫公子, 登时也怒了,咬牙切齿的, 恨不能咬死他。 意识到这事并不能宣扬, 顺星只声也不敢出, 只恨恨瞪着他,同他用唇语交流。 你—出—去! 不—出—去! 你—! 爷—偏—不—出—去! “让他进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沙柔柔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传来,惊了正眼神对峙的二人。 卫陵先反应过来,她知道他来了?还让他进来? 意识到这点, 卫陵嘴角的弧度不可自抑地弯起来, 收回眼神得意洋洋地觑了顺星一眼后, 巴巴往内室走去。 苏彤玉向来贪凉, 这五月的天说起热就起热,入夜也闷起来了,所以她屋中的窗子自月前就是大开着的,倒也给和肃省了开窗子的麻烦,径直提溜起卫陵朝着窗户口一扔就行了。 可约摸没把握好力道,卫陵走路走得有点奇怪。 和肃就不能轻点吗?他就是个糙汉子也是知道疼的!卫陵龇牙咧嘴地想着。 哎——哎!不能去! 顺星一脸不满, 小姐怎能做此决定,这不妥啊! 还有那卫陵,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啊,女儿家闺房是让你进你就能进的吗!!! 即便顺星再怎么不赞同,可如今人已经进来了。 她若是那等置小姐名声于不顾的人,大可张口大声一喊,就可着人把屋里那不靠谱的什么侯府公子给绑出去。 可她——只能气得跺了跺脚,她不能啊。 卫陵绕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以及屏风旁摆着铜珐琅嵌青玉花篮的高脚藤墩,顿时换上一副笑容灿烂的脸走进来,本是流光溢彩的眼睛随着那晕黄烛光下缓缓翻动书页的倩影而逐渐温柔,那满眼都是她的模样,好似……再入不得其他。 一刻钟,两刻钟…… 少年眼睛明亮,定定看着灯下的小姐,舍不得打断,甚至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屋中静寂,只有窗外的蝉鸣声时不时地入耳。 顺星看着眼前这副温馨的画面,虽心有不悦,可,最终也并未打破。 直至三刻钟后,苏彤玉将那泛黄的棋谱翻完,才转头看他,“公子……几次三番要进我苏府,今日踏月而来,看了近三刻钟,算是遂了愿。” “那——” 彤玉放好了小几上的棋谱,浅笑着朝他缓缓踱步过来,“彤玉想问,公子可从中看出什么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的? 卫陵愣了愣,呃了一声,不知她问的什么意思。 未等卫陵开口,她眼睛转了转,看向一旁的绣篓子,“针黹女工,奕棋作画,公子进来看到的这不过是闺阁之女打发时间的日常,既无趣,且又俗,而彤玉也不过一俗人,整日里做这些俗事,无趣极了。” 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苏彤玉淡淡道,“虽说年少慕艾,可彤玉这样的无趣之人不是公子的良配,还望公子解了好奇心之后,尽早回头。” “针黹女工那些是很俗。”卫陵头疼地看了看那绣篓子和棋谱。 “但是唉,”他有些苦恼地叹口气。 “我就是移不开眼呀。” 他抬眼看她,桃花眼熠熠发着光,好像要将她也吸进去。 “彤玉你知道吗,你身上好像是发着一种光,暖暖融融的,做什么我都移不开眼。” 看着他有些耀眼的眼睛,苏彤玉垂下眼睫,有些招架不住,面上也现出些浅浅的粉色。 这人…… 她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虽前世她定过亲,只是那人是个书生,平日见面也发乎情止乎礼,还从不曾有如此困窘的时候。 -- 第103页 “彤玉,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心忽然疼了一下的感觉,我就有,说不定咱们前世是感情很深的夫妻呢!” “公子所来还有事吗?” 敛下眉眼,她实在有些无奈。 “当然有了!” 卫陵闻言,登时跳下椅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佩递给她, “诺,这个给你。” “公子还要送东西吗?” 苏彤玉垂眼看了看,而后无奈地看向他,并未伸手去接。 见她没有接的意思,卫陵就固执地一直伸着手,看着她的眼睛也巴巴的,有些委屈,“我听说你贪凉,这块玉佩,它可随着春夏四季的温度而变化,冬暖夏凉,是我特意去寻的,以后你戴着它,就不用开这么多窗子了!” 说罢他不满地看了看四周,“你看,这么一开不仅招蚊子,万一三更半夜谁想跳进来对你不利,那多不值当啊!” 半夜三更跳进来对小姐不利? 顺星闻言就气笑了,也就您小爷会半夜三更跳人家小姑娘的窗户吧! 苏彤玉也被他逗笑了,只是手上,却仍旧没有动作,“虽说如此,可彤玉还是不能收!” 卫陵瞪向她,“收不收?” 苏彤玉摇头,“不能收。” “真不收?” “我家小姐都说了不收了!” 卫陵就知道她不收,不过还好,送玉佩是其次,主要嘛——哼哼! 只见他昂着头一脸不悦地觑了眼苏彤玉,而后把玉佩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恶狠狠道,“小爷就放在这里了,你不收也得收!” 苏彤玉无奈得很,只能让顺星过去把玉佩重新拿给他。 “别给我,我不要我不要!”卫陵戏演得真真的,那挣扎的样子像是要喂他毒.药一样。 二人动作之间,一个没接好,玉佩就砰的一声落了地。 “玉佩!”卫陵小小惊呼一声。 “啊!”顺星也愣住了。 玉佩着地,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他哭丧着脸自地下捡起了碎裂的残玉。 “小……小姐……”顺星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家小姐。 苏彤玉抚了抚额,朝她安慰地看了一眼。 “你弄坏了!” “你弄坏了我的玉佩!” 他控诉地看着苏彤玉,伸手让她看了一眼手中四分五裂的碎片,就收了回去将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你得赔我一个!” 苏彤玉有些头疼,“我这儿没有这种暖玉。” 卫陵不悦地坐了下来,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颇有不赔就不走的架势。 “我不管,随意一个就好,总之你得赔我一个!” 苏彤玉现在严重怀疑他今晚的目的就是来碰瓷儿的! “公子当知,这算是私相——” 授受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那厢卫陵债主似的语气就传来了,“爷不管私相,还是相思,你弄坏了我的东西就得赔一个!” “公子这玉佩方才应是送给了彤玉吧!”苏彤玉看向他,心里无奈。 卫陵一本正经地看了看碎片,而后无赖地凑近她,朝她低笑。 “你坚持不收,爷——又不想送了!”熠熠的桃花眼里满是你奈我何的得意。 苏彤玉额角跳动的厉害,这卫陵,怕是两世里也就他能将自己气成这样。 “去,将上次我去玲珑阁定的那块禁步玉佩拿过来。”按捺住自己隐隐有些失控的脾气,苏彤玉看向顺星。 上次她去玲珑阁是兴之所至,定的东西也是用自己的私钱,除了玲珑阁的掌柜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她有这块儿玉佩。 明白她的意思后,顺星瞪了卫陵一眼,而后去拿去了。 “玉佩会赔给公子,可彤玉有言在先,”苏彤玉看着凑得极尽的卫陵,额角又忍不住跳动起来,耐着性子把他往外推了推,才道,“公子要记得,莫露于人前,毁彤玉的名声。” 卫陵不满地瞪向她,“我卫陵可不是那种人!” “是,卫小公子最是君子。” “那还差不多!” 眼见那人自窗户外怕了出去,顺星才看向自己小姐,“小姐,你以后可不能随意送他东西!他是外男……” 看来,他的目的果真不是送,而是拿…… 头疼地抚了抚额,苏彤玉好似能看见他抓着玉佩得意洋洋的样子。 “小姐也别轻易地收东西……”顺星还在旁若无人地念叨着,苏彤玉无奈地唤了声顺星,而后故作一副疲惫的样子,“收拾一下歇了吧。” 顺星哎了一声,虽有些不甘,可到底还是顺着自家小姐的意,去收拾床褥去了。 “看见没看见没!” 卫陵一脸兴奋地朝着和肃炫耀他那块儿从彤玉处得来的玉佩,“这可是彤玉送给我的!” 和肃默了默,他其实耳朵还挺好使的,听见了屋中的话,只是不忍心揭穿自家公子而已。 “你这个闷棍子,改天爷教你讨姑娘家欢心!” 和肃想撒开提溜着他的手,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动。 第61章 入梦 “我们王爷路过聚果阁, 想着给陛下买些桂花糕, 这不买多了,听闻姑娘去的晚了, 未曾抢到,所以,王爷就命小的给送过来了。” 朦胧氤氲中, 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含笑递过来两盒桂花糕。 -- 第104页 “什么嘛,小姐, 方才我可听见了, 他们王爷可没说得这样好听, 分明”,分明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的语气嘛。 小丫鬟不满地小声嘟囔,身旁的小姐出言阻止了她。 苏彤玉感觉好似有层纱蒙在他们脸上似的,隐隐看不真切。 “是是,我的小姐, 奴婢多嘴了。” 中年男人看了看不远处坐在轮椅上, 面色隐隐有些阴戾的少年, 面上有些尴尬, 然还是含笑看着那位小姐。 “不知小姐?” “辛苦先生了。” 那位小姐看了看不远处面容也不甚清晰的黑衣少年,笑着摇摇头。 “只是小女和王爷男女有别,这糕点,恕小女不能收。” “无妨无妨。” 那先生笑着摆了摆手,提着手中的糕点盒子又回去复命,可未几, 就见那少年冷冷瞥了眼这边,眼神阴郁,而后不知怎的,就将糕点摔在地上,缓缓推着轮椅走了,只余方才的中年人略有些尴尬地朝着那位小姐笑了笑。 那小姐先是被那少年的动作小小惊了一下,而后缓缓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潜藏着的深深惋惜。 “小姐,小姐。” “呃……” “素儿?” 苏彤玉迷迷糊糊地唤了声素儿,她前世贴身侍候的大丫头名字,才睁开了眼。 “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是顺星啊,什么素儿啊?” 顺星已经端来了洗漱的铜盆,上面搭着牙白的巾子。 “是……顺星啊。” 苏彤玉敛下眼睫,缓缓坐起身子。 方才,她是在……做梦? 苏彤玉闭眼,轻轻伸手按了按颞颥,可那梦境……有种好熟悉的感觉,那个小丫鬟好像是素儿,那小姐……是她? 若,如此的话,那不良于行的少年……又是谁呢? 苏彤玉一向沉稳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迷惘。 到底……是谁呢? “小姐。”顺月一只脚跨进了明厅,扭着头就唤苏彤玉。 “方才门外有个小丫头,好像是管柴房的小莲,说要见您呢。” 苏彤玉轻嗯了声,而后眼中恢复清明,待顺月绕着屏风走了过来,她放下手,道,“让她先去书房等我吧。” 顺月点头,而后将放衣服的红木小托放下,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一柱香.功夫后。 苏彤玉颦眉看向眼前圆脸的小丫鬟。 父亲要对卫陵不利?他难道不知……卫陵是武安侯的嫡幼子吗? 凝重地看向面前的小丫鬟,苏彤玉肃着脸道,“你听到了什么?一五一十向我道来。” 小丫鬟心底隐隐有些激动,又有一点点的害怕。 激动的是,小姐是府里顶和善的主子,若是借此机会能在蒹葭院当差,那可真是美事啊。 可是,她又有些纠结,毕竟这是事关老爷和莫先生的谈话,若,若她泄给小姐的事被老爷知道了,那她……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姐这么奖惩分明的人,定是不会薄待她的。 定下心神,小丫鬟看了看面前温和沉稳的小姐,深呼一口气,将自己无意间在假山后所听到的老爷苏峋和莫先生的对话都一一道来。 “老爷说那武安侯府是个没实权的,在朝堂上说不上话,所以在仕途上帮不上他,所以见那卫陵几次三番来寻小姐您,就不大乐意。” “父亲想怎样对卫陵不利?” 苏彤玉淡淡斜了小莲一眼,她有些怀疑小莲的说辞,毕竟,这武安侯府即便没实权,在大燕朝也算是个先帝亲封的侯爵,父亲这样圆滑之人怎会轻易动这样的念头? 小莲似是察觉了自家小姐面上情绪隐隐有变化,赶忙跪下了,急急向苏彤玉解释,“小姐要相信小莲,相信小莲,小莲说的句句属实啊,老爷确实起了这样的念头,他还想着要是皇城来了人查此事,就推成陆大人,他说他已经过够了这样屈居人下的日子。” 原是为了他的官位…… 苏彤玉敛下眼帘,掩盖住眼中深深的嘲讽。 她重生后的这位父亲,圆滑世故,是官场中的老好人,可苏彤玉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为权势而着迷。 苏峋,若是作为父亲来说,慈爱温和,算是世人眼中的慈父,可这一切,是在没有同他的权势有冲突的前提下,早些年,母亲起那个和表兄联姻的念头时,他是赞同的,可想必,他是念着皇城谢氏势力多些的。 苏峋这样的笑面虎,在官场处处有纠扯的文官,迫切需要人替他稳固这些纠扯,这其中,儿子,女婿都是他所能利用的人。 当年,苏婉玉用那样不耻的手段夺过她同承安侯府的亲事,将母亲气得卧床近两个月,他也不过申斥了下而已。毕竟,承安侯府世子这个女婿,在官场还是能帮他许多的。 而这个女婿换成卫陵,那就不一样了。卫陵是武官之子,在大燕,武官退出朝堂已达四五年之久,朝堂之上基本无武官的说话之地,所以,就妨碍到了他。 也许,还有一点,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是他那身为文官对武官打心底里的蔑视,让他觉得,处理一个武官之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 安抚地看了眼揣揣不安的小丫鬟,苏彤玉淡淡问道,“他可有说如何做这件事情?” -- 第105页 不知为何,她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急切。 端起一旁的茶盏啜了口,将那心中的不稳定压下来,她才抬眼看向小丫鬟。 小莲摇摇头,而后垂下脑袋小声道,“老爷和莫先生谈到此就止了,小莲……也不知道。” “既如此,那就算了。” 见此,苏彤玉知道,自小莲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遂摆摆手有些疲惫地看了眼顺月,就起身回了内室。 “小莲,先随我来吧。” 顺月的声音渐渐远去,屋中恢复了静寂。 卫陵。 苏彤玉将手搭在额上,眼眸轻阖,回忆相识那少年后的点点滴滴。 顺星见此,将一件薄外衫搭在自家小姐身上,就蹑手蹑脚退出去了。 卫陵,苏彤玉双唇蠕动,眉眼轻轻弯了弯,一说起他,她脑中首先浮现的,是他那双熠熠的桃花眼,那样恣意明亮,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风采。 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该找个娇艳明媚的少女,鲜衣怒马,扬鞭肆意才是。 苏彤玉羡慕这样的他,也,不愿破坏,这样的他。 如此,怕是要狠狠伤他一次了。 压下心底的不忍,和那不知为何的惆怅,苏彤玉起身,往梳妆台走去。 第62章 生娃(一更) 盛华二年, 六月既望, 南疆大将拓跋郁率领部众兵分三路分别攻打与之接壤的广乐郡青城,虞城以及砀郡的霁城。 大燕长达一年的战乱由此即始。 尉迟老将军临危受命, 带虎符领三十万大军南下。 这场战乱,在大燕的绝对兵力碾压之下,本该势如破竹, 旗开得胜,怎奈却节节败退, 连失三城。 有战报传来, 言其郡守姜峦密与外蛮勾结, 偷卖情报,罪大恶极,已当众斩首。 然内奸除罢,却仍扭转不回局势,百姓皆谣传, 郡守姜峦是做了那广乐郡王的替死鬼。 齐彦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摔下, 眼神狠厉, 面上表情冰冷至极。 “看来, 不止军中有内奸,暗部的内鬼也是真真正正存在了!” 刘瑱在皇城重重包围之下都能逃出生天,若没有内部之人襄助,那是痴人说梦! “主子安心,”黑衣男子侍立在侧,抬眼看向身旁怒极的太傅, 无比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暗部之人皆是太傅十多年来耗费心血尽心培养,况太傅自小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暗部之人,算是能同他称兄道弟之人,甚至比之那同气连枝的嫡亲兄弟,情谊更笃,若其中真有内鬼的话,太傅恐怕是……最失望的那个人。 “那刘瑱,需不需要暗中……?”黑衣男子回神之后,看向一旁的主子,轻声问道。 “暗中搜寻。” 齐彦垂了垂眸,思索了下,冷声吩咐他,“务必小心谨慎些,尤其——” 手指不动声色紧紧捏了捏太师椅的扶手,他道,“小心暗部内鬼。” 黑衣男子拱了拱手,而后退出。 “瑜儿,再使点力,坚持!再使点力啊!” “啊啊……大娘,若……若是瑜儿不行,啊……求……求您一定要保……孩子……求您……” 瑜儿满身满脸大汗,连衣服都被汗打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可眼睛却嵌着泪珠子祈求地直直看着何大娘。 这场战事一起,广乐郡,砀郡就动荡起来,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潜逃的难民。 堰城虽未被波及,可到底是紧邻着虞城的,南疆已占领了虞城,下一个,那就是堰城,瑜儿当机立断,大着肚子带着何大娘和哑巴往外逃,结果途中崴到脚动了胎气,羊水破了,只能忍着痛苦拖着找到一处破庙里生产。 “瑜儿,你先别这么说,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何大娘抹着泪,而后向外大喊一声,“热水!” “生孩子是女人必过的一大关,”何大娘安慰地看着瑜儿,带着哭腔道,“都是这么着,瑜儿,你听大娘的啊,忍过去了咱们都好……” “啊……啊啊……大娘,……我怕是……不……行了……” “瞎说!” 何大娘见瑜儿有些力竭,慌忙又大声喊瑜儿,“你可不能先泄了气,瑜儿啊,再坚持坚持!” “啊……啊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喊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后,一丝猫叫声一样微弱的小娃娃哭声才隐隐现了出来。 “头出来了,出来了!” 何大娘兴奋地看了眼瑜儿,而后殷切地道,“再用点力,姑娘,再用点力!” “哇……” “啊……” 小娃娃哭声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痛苦喊声萦绕破庙,吓得外头树上歇息的鸟儿都扑棱这翅膀飞走了几只。 而后,破庙重归寂静。 “大……大娘,让我看一眼孩子。” 瑜儿勉强睁着疲惫至极的眼睛,固执地不肯阖眼,只围着那小小的一团打转,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吗? 何大娘赶忙拿着个干净的小裹被团起孩子,将他抱到瑜儿面前,抹了抹泪,笑得欣慰极了。 “你看,这孩子真俊俏,长得像你,眼睛亮澄澄,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说罢她皱了皱眉,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瑜儿,说道,“就这眉毛鼻子,英气俊俏,倒不太像你这个娘。” -- 第106页 瑜儿贪婪地看着眼前丁点大,浑身皱巴巴红彤彤的一小团儿,是啊,眉毛密密的……直直的……像极了他啊…… 小鼻子也有模有样的,跟你爹爹一模一样……瑜儿想着想着,眼睛酸酸的,想流泪。 怎么办……他还不知道你呢…… 他还不知道,有个傻女人给他生了个娃娃呢…… 何大娘严肃地拿起一旁的巾子轻轻给她擦擦,许是想到了自己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不许哭了,月子里都不许掉眼泪,容易落病根儿,可别哭了,多好的孩子啊……” 瑜儿点点头,将眼睛里的湿润感眨回去,感激地看了看何大娘后,又担忧地看像孩子,“大娘,这孩子不足月,会不会……” 何大娘摇摇头,伸手挡在她嘴边,“不兴说那些有的没的,都说七活八不活,咱这娃娃刚好满七个月大,以后还要长的好好呢,你这当娘的可不许这么着想!” 听何大娘这话,瑜儿算是安心了,这一安心,无法抵挡的沉重疲惫感袭来,她掀了掀眼皮,最终还是挡不住闭上眼睛。 “大娘,我先歇息一会儿啊……” 何大娘轻轻嗯了一声,回过头见瑜儿已经累得睡着了,就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而后哄小娃娃去了。 卫限愣愣地看着眼前有些空荡荡的院子,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也是…… 大军快要打到堰城了。 她……逃了好…… 逃了好啊…… 卫陵迷茫地站了会儿,而后自顾自走到厨房里,颇为熟悉地在灶里燃上火,放上盛着水的锅。 烧开水后,他坐那儿呆愣愣地喝了一碗茶后,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分成两更辣 第63章 良配?(二更) 因着南疆突起的战乱, 各地茶楼顿时呈现出一种座无虚席客喧如沸的景象。 宛城也不例外, 城里大小茶楼都坐满了客人,一个个都伸着脖子探着头殷切地盼着那说书先生多说些前方战事的进展, 每个人不论面上是怎样的,心里都是闹心挠肺地担忧,也不知道这场战事到底能不能波及到宛城这里。 不说城里的茶楼, 就是城郊小茶肆里的歇脚客人,一个个都谈论着南疆忽然攻打大燕的事, 其间, 有的还连声咒骂几句那刘瑱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类的云云。 苏彤玉坐在靠窗的厢房里, 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只是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尉迟老将军当年就是打仗的一把手,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这大燕的天下可以说一半都是尉迟老将军打下来的, 如今这区区南疆, 要不是那刘狗出卖消息, 根本不在话下!” 外头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 像是自己经历过一样,滔滔不绝。 “小姐。” 顺星听着外头的话,想了想,将自己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场战乱若是打得久了,武官的地位是不是要水涨船高了?还有老爷他,会不会就因此歇了那心思?” 苏彤玉看了看窗外人潮涌动的青石街道, 垂了垂眼。 “或许吧。” 水涨船高又怎样,歇了那心思又怎样,总归在他眼里,卫陵不会是个好女婿人选,非但如此,怕是他还觉得卫陵跳来跳去挡住了自己的姻缘,碍眼极了。 于父亲而言,女儿的婚姻大事须是于他有利的,卫家且不说去不去打仗,即便去了,得胜归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况且即便得胜归来升官加爵,封妻荫子,武官的心思也不会跟他那些官场纠葛,世故圆滑有关,指望那些个直肠子武官来给他走文官路子,替他做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他莫不是疯了。 既然打一开始就没可能,那不如尽早歇了卫陵的心思 ,也免得耽搁了他。 “小姐?” 顺星看了眼出神的自家小姐,正准备给她杯中添上新茶,就见窗边迎面走来一张笑容灿烂的俊脸。 “彤玉!你也来喝茶啊!” 厢房在一楼,卫陵双手一扳,衣袂翻飞,极轻松地就翻过窗子进了过来,而后笑嘻嘻地将脸凑过去。 “好巧啊彤玉!” 苏彤玉一抬眼,先入目的就是那双定定看着她的弯弯桃花眼,满满的笑意,像要溢出来一样。 垂下眼眸,苏彤玉不知为何,看见那双亮到极致的眼睛有些心虚。 这……大概不能说巧吧,这茶楼,是他自苏府回来的必经之路,她……已经等了他四五天了。 卫陵见苏彤玉也不说话,桃花眼浅浅黯了黯。 “不请我喝杯茶啊?” 他径直坐下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自那茶托里拿起一个跟彤玉手上一模一样的白瓷茶盏,笑着跟顺星比了比又眨了眨眼。 顺星瞪了他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卫陵见此,有些委屈地看向苏彤玉,“我要喝茶~” 苏彤玉拧眉看了眼顺星,顺星无法,只好不情愿地过去给他倒茶,却不想,临了,他却一把将茶盏背到身后,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苏彤玉。 “你给我倒~” 苏彤玉闻言还未说什么,顺星就气得想炸,磨了磨牙恨恨对他道,“你爱喝不喝!” 卫陵不理她,径直把茶盏伸到苏彤玉面前,也不说话,巴巴地看着她。 -- 第107页 孩子气。 苏彤玉浅浅弯了弯唇,伸手拿过他的茶盏,缓缓往其中倒茶。 “小姐!”顺星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小声嘟囔,他难道自己没手吗? 结果那罪魁祸首,也就是卫陵,眼睛里满是认真倒茶的苏彤玉,根本没注意到顺兴不满的瞪他那一眼。 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苏彤玉才发现,面前的人竟一直在盯着她看。 这卫陵…… “彤玉你真好!”卫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敛下眼睫,苏彤玉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淡淡道,“看样子,公子怕是还未将彤玉的话放在心上。” 卫陵牛饮下那杯茶后,疑惑地呃了声,“什么话?” 苏彤玉看向他,面上神色不明,“公子何必装迷糊,彤玉早就说过并非公子良配之言。” “这个啊,”卫陵笑了笑,显然不把此事当回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觉得是良配啊,再说,” 他笑嘻嘻地凑近她,“你这么好,怎么会不是良配呢?” 苏彤玉垂下眼眸,“公子大概弄错彤玉的意思了。” “弄错……什么意思?”卫陵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这句话对女儿家而言,是婉拒,意思就是,不满意这桩事的推辞。”苏彤玉垂眼拿过茶壶,将自己的茶盏倒满后,将那圆润的茶壶挪到一边,抬眼定定地看向他,道,“这桩事,我想,公子应当知道是哪桩。” “为……什么?” 卫陵看了看她,眼神忽明忽暗。 苏彤玉轻轻笑了笑,而后垂下眼眸,“为何?” 短暂的停顿后,沙沙柔柔如往日一般的声音响起,却像是冰渣子一样,打在卫陵身上。 “公子凭什么会以为,苏彤玉会心甘情愿跟着公子?是您那武安侯府的爵位?还是……您横行皇城的小霸王一称?” “至于前者,我想,即便有爵位,也轮不到公子这个嫡幼子吧,且,彤玉听说,这大公子的世子请封诏书还未下来呢,一个没有实权的侯府,也不过尔尔,连给我父亲任免时说句话都说不上的侯府,嫁了有何用” 她眼眸一直垂着,自说话伊始就从未抬起过。 “若是后者,则更是荒谬了,若彤玉没猜错的话,这是只不过外人是对纨绔子的美称而已,公子又怎会觉得彤玉会跟随意同一纨绔度过余生呢” “自古美人爱英雄,虽说彤玉不算什么绝代美人,可也是对英雄有惺惺相惜之心的,可……” 苏彤玉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眼,笑着起身走到卫陵身旁,似笑非笑看着他,“公子……是英雄吗” 背过身子,苏彤玉面色淡然,“古语有言,大丈夫在世,当乃文乃武,可公子……似乎并不是……” “够了!” 卫陵一把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面无表情走到苏彤玉面前,眼眸黑幽幽地盯着她。 苏彤玉看着他那嬉笑不再的眼眸,有些难以招架他那样直直的眼神,遂不顾自己心底那丝不忍,笑道,“怎么,公子觉得彤玉所说被戳到痛处了?” 卫陵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直直地盯着她看。 “卫陵……” 被他这样紧盯着,苏彤玉好似有些窒息得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唔……” 唇狠狠被噙住,苏彤玉吃痛唔了一声,而后下意识地就抬眸瞪向卫陵,却冷不丁地对上一双酝着狂风暴雨般怒气的眼眸。 他……生气了? 眼眸退缩地闪了闪,苏彤玉一瞬之间不大记得自己的初衷,只能任由双唇间的温度急剧攀升,直至达到最高点。 等到顺星一脸怒意地拉开二人时,苏彤玉彻底呆在了那里,直至卫陵面无表情地离去,她还呆愣愣的,不知今夕何夕。 “小姐!小姐!” 等到顺星唤了她好些遍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而后闭了闭眼,敛眉道,“回家。” 第64章 投军(二更合一) “公子。” 和肃愣愣地端着一碗清粥和几碟子小菜站在门口, 有些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自己跟随的小公子, 是和大公子不一样的。 他斗鸡走狗,的的确确是个懒懒散散的纨绔,仗着父辈南征北战累年积下的钱财理所当然地做个败家子。 小小年纪的时候, 不说好好念书练武,整日吊儿郎当的, 吵着侯爷满天下胡乱跑着玩儿。 可真正有一天, 这个纨绔, 潇洒肆意的二世组,被自己放在心尖尖的人儿以这样漫不经心却又嘲讽至极的语气一针见血地捅破那层——掩盖在他那侯府公子之上的破烂户面纱时,和肃发现,他竟然……是很难过的。 卫陵他生在侯府这样的富贵窝儿,即便侯府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侯府, 侯爷早些年积累的富贵也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于读书来说, 出身屠夫的侯爷并不十分懂, 所以对于他这个读书不上道的儿子, 心里秉着儿子像我的态度,听之任之。 卫侯爷是武将出身,跟着尉迟将军东征西跑许多年,练了那身腱子肉,挨摔挨打早已成了习惯,可, 那又如何,他一个屠夫出身的土匪跟着吃那么多苦,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妻儿少吃点苦。 所以于习武一事,虽是小公子先起了兴趣,可侯爷打心眼儿里并不愿意严厉督促他。毕竟,像他们这样没有世家底蕴的暴发户,心里大多数念着的还是只要能过好日子,那就不愿意吃糠咽菜的想法。 -- 第108页 小公子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那样小的年纪,没有人严厉督促,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武学,是怎么也不成的。 和肃想安慰他,可是,他嘴笨,说不出好听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肃地低下头。 他不得不承认,那苏小姐说的,的确句句属实。 吱呀—— 正出着神,门开了。 一身黑衣的卫陵面无表情走了出来,容颜依旧俊俏,却少了丝风流,多了冷峻之气。 往日那熠熠生辉的桃花眼黯黯的,还有些泛红,下巴——青意明显。 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是了,熟悉,像……大公子…… 和肃暗暗松了口气,两天两夜,他终于出来了。 “公子,” 往前伸了伸那不大的朱漆木托,和肃道,“吃点儿东西吧。” 卫陵看了看他,泛红地眼睛缓缓移向那盛着清粥小菜的碗碟。 “公子?” 和肃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固执地将那木托往前伸。 卫陵握紧拳头闭了闭眼,而后略过和肃一言不发地就大步走了出去。 “公子!” 和肃放下木托,紧跟着也大步跟上去。 他以为自家公子要找苏家姑娘,可他……不是。 和肃坐在疾驰的马背上,看着前边那个面无表情,纵马跑得极快的黑衣少年,隐隐有些担忧,却又有种一切该是这样的心安。 纵马狂奔,也许,能排遣他心中不能同外人道也的痛苦吧。 两个半时辰,和肃隐隐可以看见江城城门的影子。 和肃抬头望向那一身黑衣的卫陵,却见他径直打马进了城。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和肃皱眉拍马前去。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走到他跟前,和肃拦住他继续往前走的路。 卫陵幽黑的眸子盯着和肃看了看,而后移开,缓缓笑了。 漫不经心地顺着马鬃,卫陵无所谓地道,“和肃,我说了你一定会拦着我,何必呢?” 和肃面无表情,“公子至少要先同属下说一下。” 别过头轻轻笑了笑,卫陵并不作声。 和肃固执地又绕过去看向他,“公子。” 卫陵这次不再躲避,而是直直地盯着和肃,面无表情,“我要投军。” 和肃拧了拧眉,沉默了。 卫陵轻笑出声,而后打马绕过和肃继续往前走。 和肃在原地愣了许久,而后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坚定的神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公子所言当真?” 和肃拍马跟上卫陵,一脸认真地看向他。 卫陵垂了垂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和肃快他一步,拦住他,“如果公子想,那和肃不会拦公子,最多去信一封告知侯爷和大公子。” 卫陵看了看他,而后笑了,“和肃,你对爷真好。” 和肃别扭了下,而后见卫陵说完就打马往前边儿的客栈走了,也收拾了下情绪,跟着走了。 客栈叫做云集客栈,是个百年老字号。 里头老板伙计都手脚勤快,客房也都干净整洁。 公子会定这个客栈无可厚非。只是,令和肃奇怪的是,他定了两晚。 和肃心里存着疑问,只是他向来是个不多话的人,所以并没有问出来。 然而,等他第二天自公子房里找到一张字条时,他就知道答案了。 情是什么,和肃不知道,但大概,像这样牵肠挂肚,即便被她的话伤透了心也还放不下的感觉,应该就是吧。 对,卫陵去找苏彤玉了。 卫陵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思,可他觉得,自己走前,总要再见她一面。 苏彤玉见到他时,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他满身黏满了树叶和土,狼狈又疲倦。 卫陵看着她眼底的惊讶之色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见着自己是这副鬼样子的时候,淡淡的失落感萦绕心头。 他知道,她喜欢大概是那种英雄,不喜欢他这连爬树都不怎么会的没用玩意儿。可那又怎么样,他迟早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成为她喜欢的那种大英雄。 可他害怕的是,时间……会不等他。 敛下眼眸,正兀自对弈的苏彤玉似有些不悦,“卫公子怎的……又来了?” 卫陵幽幽地看着她,蓦地笑了。 而后他垂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启唇轻轻说道。 “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苏彤玉拿着黑棋子的手顿了顿,而后将之放在白子夹缝之中,同之前的黑子形成合围局势,围起白子来。 “天地广大,公子终于想通了。”她也不抬头,淡淡道。 她……还是这样,冷心冷情,也不问他去哪里,卫陵忽然生出一种挫败感。 “呵。”他讽刺地轻呵一声。 苏彤玉淡淡垂眸,将吃得白子拿下,并未开口说话。 “苏彤玉。” 卫陵咬了咬牙,忍不住迫着她看向他,阴□□,“你真是小爷见过的最狠心的女人!” 下颌被他紧捏着,有钝钝的痛感袭来,苏彤玉轻轻皱了皱眉。 “你……”卫陵无奈地重重地叹了声气。 -- 第109页 就算她是个这样狠心的女人,一见着她轻轻皱了皱眉,卫陵就再不敢使力气,手臂颓颓滑落下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大概不知道吧,”他蓦地抬起头,幽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是我卫陵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说罢,他霸道地抓起她的手,翻过来将掌心朝上,“那种能冬暖夏凉的玉,我的确有,不是上次那个,而是这个。” “它是我自娘胎里带着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他往她手里放了一块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那玉周身细腻如凝脂,中间有一血红水滴,最奇的是那水滴像活水一样,竟能在玉中流动,整块玉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苏彤玉看得出来,这玉价值连城,但隐隐的,她又觉得这玉莫名有些熟悉。 说罢,他将她的手掌阖上,恶狠狠道,“你要是敢扔了或者敢不收的话,小爷就算被你骂成无赖也不走了!” 苏彤玉面色忽明忽暗,半晌,她笑道,“这玉我收了。” 卫陵笑了,再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他很想很想告诉她,一定要等他。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和肃是第二天一早见着自家公子的,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那潇洒随意的神态,只是和肃知道,他心底一定和之前不一样了。 哎呀小姐,您怎么又搭理那坏脾气王爷了,都跟您说了,那王爷可是脾气暴虐无常,整个人都常年阴郁着,怪得很,您还是不要跟他打交道了…… 小丫鬟嘟嘟囔囔地抓过她的手,将她扯到内室之中。 我可听说啊,他们府上动不动就赶下人走,而且他们府上单就他一个主子,肯定是惹了他不满,何况您又订了亲了…… 素儿,去给我倒杯茶…… 苏彤玉隐隐觉得女子好像很不开心。 忽地,她好像被一团力拉了过去,而后,就看见一处隐蔽的竹林。 隐隐约约的,她好似看见那轮椅上的黑衣少年和那女子…… 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硬硬冷冷很别扭的朦胧声音传来,苏彤玉只觉脑袋一阵阵钝痛。 忽地,她就醒了。 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难道?前世也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过? 苏彤玉拧眉沉思,想知道那少年到底是谁,只是想了半天,茫茫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可能是前世的事情太过久远,除了印象深刻的高家人外,她就只记得王家人了。 闭眼揉揉颞颥,她疲惫地靠在一旁的引枕上,大概是她想差了,应该是今日卫陵的话太突兀了,她才会有这样一个梦。 ###### 瑜儿无意识地被唤醒了,眼前是何大娘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瑜儿下意识地就坐起了身子,左右看了看后焦急道,“大娘,大娘怎么了,琅儿他怎么了?” 何大娘摇摇头,“不不是琅儿,是南疆,南疆打过来了,瑜儿你快起来,咱们赶紧走!” 打过来了? 瑜儿一惊,就赶忙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手头边的东西,“怎么就打过来了?琅儿呢?哑巴呢?” 何大娘手脚利落地收拾了些重要的东西,包起包裹就扯着瑜儿往外走,“大龙带着孩子在外头等着呢,赶紧!” 瑜儿还没过完月子,本就虚弱的身子此时竟更弱了,被何大娘这样一扯竟然倒在地上,何大娘一急赶紧去扶结果自己也崴在了地上。 两人又急又使不上力,头上都冒了一头细细密密的汗,何大娘先站起来,准备去扶瑜儿的时候哑巴进来了,他把裹着小包裹的琅儿递给何大娘,然后背起瑜儿就啊啊呜呜地示意何大娘赶紧走。 果不其然,几人才出破庙,西南方向就涌来了一大波逃难的百姓,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些骑着马的南疆人。 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大砍刀,面上阴狠带笑,一刀解决一个人,一点不把人命当命看。 瑜儿脸都白了,这些丧心病狂的南疆人,她的琅儿,她的琅儿还没有好好来这人世看一看,还没有开口唤她娘……还没有……见着他爹爹…… “大娘,快……快走……” 颤抖地蠕动着嘴唇,她怕接下来的刀下亡魂就是她们几个…… 她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那些南疆人会到这里了,也来不及想官兵为什么还没有到,她只能紧紧地看着前边的路,看能不能有什么机会。 “那里!那里哑巴!” 瑜儿泪涟涟的眼睛忽然亮了,她兴奋地指着那条小路,她跟哑巴上过山,前边那条小路过去有个山洞,进去后会通到山那边儿的城里。 “那儿!大娘,快!您先进去!” 瑜儿指着那条路对一旁抱着孩子的何大娘,祈求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娘,您快去,您抱着孩子快去!” 何大娘跑得气喘吁吁的,实在跑不动了,只是在看见瑜儿那双殷切极了的眼睛时,她忽然有了极大的力气,抬腿就往那条小路走去。 身后的百姓有的也跟了过来,有的朝另外的路走了,那些南疆人见此也分散开来,阴笑着各自打赌看谁杀的人多。 跟着瑜儿这边儿的是两个南疆人,一个脸上带着刀疤,一个光头。 -- 第110页 哑巴几人走得快,身后几个走得慢的有个年轻的妇人被一刀杀了后,他一旁的男人登时就红了眼,抓起底下的一块石头就朝那光头砸了过去,一下把那光头砸得头出血倒下马来,男人趁机夺过他的刀,疯了一样一刀一刀刺进那光头的肚子。 那刀疤脸沉着脸一刀结果了男人,可那光头到底还是死了。 只是那男人,死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抹笑。 身后已经没人了,哑巴见此,放下瑜儿示意她赶紧跑,瑜儿站在那里噙着泪抿嘴摇头,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哑巴看着身后愈来愈近的男人,急得双手胡乱摆着,见瑜儿无动于衷后,他张大嘴发出一个琅的口型。 瑜儿眼神闪了闪,而后痛苦地闭上眼睛扭头往前跑去。 哑巴,对不起,对不起,瑜儿对不起你…… 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哑巴见此,欣慰地笑了笑,而后一脸坚定地对上刀疤男。 而后,马儿痛苦的嘶鸣声还有钝钝的兵器石头碰撞声以及刀剑刺入肉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瑜儿不敢停住,只能往前跑,再往前跑…… 半柱□□夫后,哑巴看着轰然倒地的刀疤男,笑着闭上了眼睛。 瑜儿,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65章 梦魇(补更) 谢青砚放轻步子, 摸索着回到内室。 小姑娘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 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而后又轻轻皱起眉, 小心翼翼地拉起自己的衣衫轻轻嗅了嗅。 清清凉凉却又带着一丝丝尖锐刺鼻的辛辣味道传来,他眉间蹙得更深了。 已经沐浴近一个时辰了,竟还是有淡淡的天腥草味道去不得, 罢了,这天腥草…… 谢青砚不知想起了什么, 唇角噙笑, 灰色木木的眼睛里竟好似有了色彩一般灵动起来。 此时谢青砚的心底, 有着兴奋的窃喜,同时,又有着淡淡的心虚。 他该窃喜的,他这个瞎了七年的人,终于有机会摆脱这无边的黑暗了, 终于……有机会看到他想看的人了, 是该欢喜的, 他甚至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如今自己的心情, 也许欣喜若狂?不,他摇摇头,比那更甚。 至于心虚,也是有的。 谢青砚从来不敢想自己在元元心中是怎么一个样子,他怕越想越自卑,越想越狭隘。 可即便他从来不想, 他自己也有感觉,那……应该不会太好,他一个瞎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是整日里拿着根竹竿跌跌撞撞的,定是灰扑扑的,也许在她心底,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笨拙至极的狼狈瞎子形象吧。 可如今他有了法子治眼睛,再不那么狼狈,他打心底里,是不太想让元元知道这过程的,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熏红眼睛那种狼狈,也不想看见自己日日承受的那种煎熬,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有一天,她完完整整地映入他的眼睛里时,他可以拂着她那被风吹乱的前额碎发,轻柔地告诉他的小姑娘。 她跟他想象中……长得一模一样…… 谢青砚小心翼翼地存着这份小心思,在晚间如做贼般小心地起身,去熏眼睛,甚至不惜要求陈叔也替他瞒着藏着,他……心虚得很。 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后,谢青砚敏锐地感觉到小姑娘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轻轻笑了笑后,他温柔地在她眉间轻触了下,而后严严实实环着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室内一片寂静,月光趁着未拉上帘子的窗牖偷偷洒了进来,流泻了一地的月华,和着内室均匀和谐的呼吸声,一片温馨。 可惜,这温馨没持续太久。 元玉毫无预兆地皱起了眉,紧阖的蝶翼也不安地颤了颤。 “血……血……”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下,紧接着她面容开始痛苦地皱成一团儿,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出来,聚成大的汗滴滑落耳际。 “太……太……风…唔……” “血?太?元元!” “什么” 谢青砚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他赶忙伸手笨拙地摸索,却摸到一手的湿滑感。 这是……汗……他小小地松了口气。 “太……佛…唔……呜呜……” 她剧烈地抖了下,而后开始沉闷痛苦地小声抽泣起来。 “元元?梦魇了吗?梦到什么了?” 谢青砚急得不行,他无比迫切地想知道她怎么了,可他……却看不见她的面容……谢青砚被这处处看不见的处境气得手掌紧握成拳,指肉挤得泛白,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 “元元……” “你不要吓我元元……” 紧紧地抱住缩成一小团儿的人儿,他强压下心底的急躁感,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 元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看见漫天漫地的血向她涌过来,那种可怕而又令人作呕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令她无法呼吸,喘不过来气。 她迈着沉重无力的腿一直往前跑,跑啊跑,跑啊跑,试图跑过那一波又一波的血迹。然而,却好像,无济于事。 前面!元玉朦胧间,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背影好熟悉……好熟悉……那是……谁?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跑向他,可才刚跑到他身后,提起的心还未完全放下,那人却唰地转身,冷冷地提刀朝她一笑。 -- 第111页 啊啊啊啊! 这个人! “太傅!” 元玉猛地惊叫出声,尖锐却歇斯底里的声音将身边的谢青砚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而后,她却像是累极了一样,缓缓睡了过去。 顿了一顿后,谢青砚的手继续轻轻地拍着她,柔柔地小声哄着她。 然而他眉间,却是一直拧得紧紧地。 他听到了元元的那声惊呼,她喊的是——太傅! 他不知道有没有叫这两个字谐音的名字,可他莫名觉得,元元喊的,就是他想的那个。 如果说,这两个字确是太傅的话,那元元……又是谁呢? #### 瑜儿对着面前不过半尺高的小土堆磕了四个头,而后,她面无表情起了身,对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何大娘猛地跪了下来。 “瑜儿,你这是做什么?” 何大娘泪眼模糊地看着瑜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我瑜儿生母早亡,如今天地为证,我愿拜何大娘为义母,从今以后,侍奉义母,事必躬亲,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一字一句念完后,而后对着何大娘磕了三个响头,声音虽然坚定,尾音却带着喑哑地哭腔。 “大娘,你怨我吧,这些……是瑜儿欠他的,也是欠您的。” 何大娘闭了闭眼,泪水不间断地在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落。 “怨你?你这又是做什么呢?是想我打你骂你你自己心里没愧疚了吗?” 她抹了抹眼泪,无力地倚在背后手臂粗的小树上,抽搭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出了这事儿,我打心底里是怨着你的,毕竟,毕竟活着的是你,死的是我家……大龙……” 说着说着,她就心酸地说不出话来,闷声哭了几声后,她又红着眼睛看向瑜儿,“可要调换个儿过来,躺这土堆里头的是你,我看着这哭着嚷着要奶喝的娃娃,我也怨大龙,怨他没护好你,让娃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谁不觉得活着好,可那也要能活啊……”何大娘声音哑的厉害,可却越说越收不住,眼睛也红得不像样子,“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我家大龙他是带着笑走的,我就是怨你,我也怨得难受。” “大娘……”瑜儿闻言泣不成声。 “不,您是我的娘,是我的娘……以后……我养您……” 她痛哭出声,她何德何能,在这艰难世道,能遇见何大娘和哑巴这样的人…… “好……好……”何大娘闭眼无力倚靠这那树,也难受地哭了起来。 可这黑心世道,谁又说得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更,明天应该补不了,这星期天前吧,争取补完。 文文可能大概也许再有四万多字就该完结了?所以最近白天会统一捉一下虫,不四伪更辣~ 第66章 身份 元玉迷迷瞪瞪翻了个身, 忽然钻进一处温暖的怀抱里。 “呃?” 她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 缓缓掀开一丝缝儿来,映入眼中的是浅浅含笑的阿砚。 “阿砚今天还没起呢?” 一见是阿砚, 她闭上眼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秀气的小鼻子呼扇着嗅了两下后,眉间满意地舒展开来。 怀里小姑娘声音又娇又软, 还带着方醒时的浓浓鼻音,谢青砚听着, 眉梢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这样在自己怀里醒来, 娇娇软软无比依赖地蹭着他, 谢青砚只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他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为圆满的事了。 “元元……” 轻抚着她绒绒的发,谢青砚放软声音。 “昨晚梦到什么了吗?” 元玉还未完全清醒,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也不知道他问的什么, 只随意地附和着嗯两声, 只是嗯着嗯着,那声音便渐渐不闻了。 谢青砚察觉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元元啊,你和太傅……到底有什么……牵扯…… 谢青砚在心底暗自叹了声气,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又摩了摩她的脑袋苦笑了下。 元玉一觉睡到了巳时正的时候才悠悠转醒,知琴此时已经将西厢里外的窗子都开了, 把元玉即将要穿的衣服和洗漱的铜盆巾子都拿到内室后,忽然发现床上的人儿正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知琴愣了愣,而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元玉,心里有些毛毛的。 “姑娘……” 元玉掀被子下床,眼睛亮晶晶地跑到知琴面前看着她,“知琴,前些日子我们做的那些泥人胚,早都送去给他们烧了,应该做好了吧?” 是为着这事啊,知琴恍然大悟,她朝着元玉安抚地笑了笑,走过来将盛着衣服的红木小托拿过来,“姑娘记性真好,今日赵家瓷窑的人一早就来了,奴婢为着瞒着公子还在门口那儿等了许久呢!” 知琴如今在元玉面前说假话都已经不用打腹稿了,笑着就能随手拈来。 “那就好那就好!” 元玉随意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跟着知琴过去要看自己塑的一对瓷娃娃。 阿砚他眼睛看不见她,可没关系,她来想办法,她总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的。 这对瓷娃娃她费了好大心力,尤其为了瞒阿砚,她和知琴还天天悄兮兮地假借玩泥巴来掩盖,她还手笨,捏得不太好,总是脸都会捏得歪七扭八的,为此她做了好多好多对,这一对,是她最满意的。 -- 第112页 虽然样子不比他们专做这个的弄得好看,可元玉此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总归这是她亲手捏的,她会把自己那个送给阿砚,然后那个,就自己留着。 她眼睛在那个青色小瓷人儿上流连许久,而后不舍地移开眼后,将其小心翼翼地递给知琴,用在正经不过的语气同她说道,“知琴,阿砚这个你千万要收好了,我可要长长久久地放着它。” 知琴忙点点头笑道,“姑娘就放心吧。” 这东西,看这小祖宗宝贝的样子,不用吩咐她也肯定要收好了,知琴这样想着,抬头见她一脸神秘地将另一只瓷娃娃背过身后,不由摇摇头心下好笑。 我的姑娘啊,您大概还不知道,公子今晨还拿着这俩小东西仔细把玩了一会儿呢! 知琴笑了笑也不敢说出来什么,只能带着一脸了然的笑紧跟着她。 谢青砚一早起来后就在书房同陈叔说了好一通话,他并未谈到元玉的梦魇,只细细问了陈叔有关齐彦的事,且若无其事地问及一些齐彦的风月之事,搞得陈叔云里雾里的,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个什么意思。 谢青砚面上也不显什么,只皱了皱眉,言及最近南疆战事吃紧,推说想借齐彦日里为人处世交结往来来看一下这集两代皇帝宠爱于一身的太傅是个怎样的人,能否扭转此种局面。 陈叔并未怀疑,将自己在皇城的见闻细细道来。 二人说了许久,谢青砚忽地脑中起了个奇怪的猜测,而后,陈叔说得越多,他心底那个念头越是强烈。 在谢青砚刻意之下,陈叔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的,二人喝了几杯茶,陈叔就起身走了。 元玉过来的时候,陈叔已经走了许久,而谢青砚——也沉思了许久。 “阿砚!” 元玉笑得一脸灿烂地站在案前,隔着书案神秘兮兮地看着谢青砚。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皱眉思量着那事的谢青砚蓦地回神,见是元玉来了,眉间稍微舒展了些许,笑道,“元元起了?” 眼前的元元活泼灵动,却又带着些娇养长大的嚣张娇蛮,她……会是…… 元玉嗯着声重重点了几下头,而后固执地继续问道,“你快猜嘛,快猜我带来了什么?” 谢青砚自然知道她带的是什么,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脑中暂且撇过那个念头,故作疑惑道,“东西?元元带了什么吗?” 元玉显然被他那副不明所以的迷惑样子取悦到了,小手自背后拿出个杏粉色的瓷娃娃递到他手里,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把我放到你手心里了。” ……现在我把我放在你手心里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落到他的心上,谢青砚微阖双眸,满心里都是欢喜。 “元元……” ……你可真是个宝啊…… 他又有些怀疑了,这样性子天真且直的小姑娘,会是那个身份的人吗? 元玉嗯了一声,献宝一般地又拉扒起他的大手,“阿砚,为了捏这个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呢,这个地方捏得最好了!” “是捏得好。” 谢青砚嗯了一声,细细抚过之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元元知道……齐彦吗?” 元玉心思正在瓷娃娃身上,在被谢青砚问到的时候,她倒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她低头摩搓着那瓷娃娃,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齐彦?谁……谁是齐彦啊?怎么了?” 谢青砚摇头轻轻笑了笑,“没什么。” “哦。” 元玉顿了顿,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瓷娃娃上。 “阿砚要好好保管着啊,不许弄丢,不许弄坏,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谢青砚笑着点点头,“会好好保管的。” 元玉满意地眯起眼睛,“嗯,阿砚肯定会收好我的。” 谢青砚轻嗯了声,嘴角扬了起来,“会收好你的。” 是?不是 谢青砚摇摇头,何必想那么多,元元就是他的元元,时机到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如今想那么多……不过是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后天几天的剧情可能过渡较大,emmm再有一个重要事情之后就要入尾声了,所以可能会hin波折…… 第67章 军营 南疆与大燕一战, 虽大燕占据兵力优势, 然南疆有着突袭先机,其间又因顾忌百姓内奸频出等原因, 两方势力此消彼长,竟相互僵持了近七个月,之后以大燕夺回虞城为契机, 两方约定暂且歇兵休整。 因夺回虞城,大燕军营一派高亢兴奋的模样, 连一边随行的火头兵脸上都一派喜气洋洋的。 “娘的!这回可算是一雪前耻, 把虞城夺回来了!” 军帐里, 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一边擦着自己锃亮锃亮的刀,一边扭头对着一个略有些书生气的儒雅男人道。 儒雅男人正看着地图,听闻此话面上也是一派笑意,扭头看向那汉子,感慨道, “是啊, 前些日子那真是……”摇摇头, 他看向汉子, 面色有些难看,“说真的,若当时堰城真是丢了,我都不敢想象……” 说着,他坐正了身子,面上带着佩服的神色, “还好,还好尉迟将军及时赶到。” 汉子点点头,一脸得意,“现在不仅堰城没丢,虞城也夺回来了!下面,就是让那帮龟孙子滚出青城和霁城,永远滚出咱们大燕!” -- 第113页 他一脸愤慨,说着说着还站了起来,“还有那老狗刘瑱,也不知道窝在哪儿了,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就知道在暗处使坏,你看看这都抓了多少奸细了,娘了个腿儿!没完没了了还 !” 儒雅男人男人面色也凝重起来,他们在广乐郡这刘瑱的老窝安营扎寨,时不时就冒出个奸细,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 最可恨的是这些人还都是大燕的百姓!也不知这刘瑱用的什么手段! 儒雅男人忽地扫见军帐前过了一个人影,不由想到前几次在战场上见着的那个身影,而后扭头疑惑地问向汉子。 “莫将军,你手底下有个人我看他功夫还不错,怎么就只是个小兵啊?” 汉子喘了两口粗气又坐了回去擦刀,正擦着刀,闻声愣了愣,粗着声音问道,“你说谁?谁功夫不错?” 儒雅男人颦着眉回忆他的样子,“他,长相有些粗犷,就是看着冷冰冰地,整天也没什么表情。” 汉子哦了一声,大声笑道,“你说那谁啊,那和肃,我知道我知道,他那身功夫挺难得的,我也问他了,愿不愿意到我跟前当个先锋,可人家不愿意!” 儒雅男人狐疑地瞄了一眼汉子,而后半开玩笑道,“不愿当先锋而去当个大头兵,莫将军说笑话呢?” 汉子嗐了一声,“你不知道,他是跟着个卫陵一块参军的,那卫陵你记得不,说是个落魄公子哥儿,就刚来时候被熊风一拳打倒那个,他说他怕卫陵有个什么,他得跟着他家公子啥的。” 他把刀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接着说道,“我看他说得也真,听他说那卫陵以前是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儿,可我看着他天天也挺耐摔耐打,天天练兵也不见有怨言,有空儿了还自己拉着和肃练个几把,是个好苗子,所以也就没管那和肃!” 儒雅男人皱眉看了看他手里的刀,而后将眼神转向汉子,“这么说那卫陵也行?” 汉子终于擦完了刀,闻言将它啪的一下放到一边,笑声如雷鸣一般,凑近儒雅男人,“岂止还行,我跟你说啊,这卫陵,起初我是不怎么看好他的,跟只小鸡仔似的,熊风一拳上去就不行了,我就想着,我莫老黑手底下要留这种人,老子还打什么仗啊,直接投降算了,差点就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汉子想起那时候脸上隐隐带着些嫌弃的神色,“可这小子嘴皮子活,不管好赖硬是留下来了,这留下来后可真是让我那啥,哦,刮目相看!” 说着他又看向儒雅男子,“你不知道,他这小子,训练的时候那是一句话不说,闷着头一个劲儿练,耐摔耐打耐吃苦,没一点儿那些个公子哥儿的作风,这不,才小半年,跟熊风能打个几百回合,最近还把他打趴下了,哈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接着背过手道,“况且这小子,带着点痞气儿,一个不好就先揍,揍服了人再跟你扯那些大道理!” 儒雅男人笑了笑,“看来莫将军对这卫陵是甚为满意啊。” “哈哈哈——” 汉子摇头笑了笑,“这卫陵对我的味儿,像老子带出来的人,而且,这小子比我强了一点,那就是脑子灵活,嘴皮子灵活,跟我这村儿里出来的大老粗不一样!”言罢,他看向儒雅男人,“我寻思着,等这次夺下青城,就给卫陵升成我的副将,这样那和肃也能安心过来了,你看行不?” 说着他又站了起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来回踱步,“其实我老早就想给他升了拉到我身边儿,就是他那性子,得磨!这才让他在百夫长上窝那么久!” 儒雅男人摇了摇头,失笑,“怎么不行?吴应提前恭祝莫将军又得两名得力干将!” 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粗犷,“嘿,那老子就受了哈哈哈!” 二人这厢在军帐中笑谈卫陵,卫陵那厢则刚拉着和肃比划了一阵,面上汗涔涔的,进了自己的帐子。 百夫长的军帐不比将军,是单独的,卫陵这边则是四个人一个帐子,都是莫方手底下的百夫长。 他打水认真地洗过脸后,进帐子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开始磨墨提笔。 第一封信是家书,给爹娘写的,每隔一段日子经官驿统一递送回去。 第二封,卫陵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映着半年来训练而成的浅小麦色面容,竟有些硬朗的英气,第二封上,有着笔锋张扬的四个字—— 彤玉亲启。 卫陵虽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可也听过一句话,字如其人,他小爷可不觉得自己人不行,幼时曾一度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侠的卫陵,在字上还是下过苦功夫的。 隐隐褪去了青涩少年味儿的卫陵,多了些男人的硬气,尤其侧脸线条,更添冷峻。 昏黄的夕阳自帐口打在少年身上,为其镀了层浅浅的光华,倒是为其添了些柔和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卫陵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吹了几下后,将其装在信封之中,笑得一脸灿烂地将其拿到和肃处。 家书是定要递出去的,武安侯虽然觉得小儿子混账,可到底……是当爹的,心底还是牵挂着儿子的,自卫陵一拍屁股递了封信说自己去广乐郡从军了之后,武安侯嘴里骂着小兔崽子,心里对那家书却是天天左盼右盼的。 至于那封给苏小姐的信,是一直压在和肃这里的。 -- 第114页 和肃曾以为,公子满心欢喜地写这些信是要让他递到宛城那边儿的,可他没想到,公子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写着玩玩,并且严令他不准寄出去,否则,他就不写家书了。 写着玩玩儿……行就算您写着玩玩儿,不让寄出去,可您写给姑娘家的信放您自己那儿行不行! 非要放他一个大老爷们那儿是什么意思!!! 他小爷美名其曰放他自己那儿没有感觉,放他这儿就觉得像是寄到了苏小姐那儿,所以他心里更美些。 和肃: 呵呵…… 和肃面无表情地接了他手里的那封信,然后在他小爷的灼灼目光之下将其放在了以往那些彤玉亲启的上边后,那位爷才满意地勾了勾唇,道,“和肃,走,陪爷再过两招儿去!” 第68章 揭秘(内鬼) 一座阴暗的宅院里, 刘瑱面上怒意毕现。 半年了, 他跟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等的就是齐彦和南疆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 他可以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可竟然,齐彦!他竟早有布置,不论是他凌旭山潜藏的精兵, 还是布下机关的铁矿,竟都被他收入囊中, 就连尉迟老贼, 也不是战乱临危受命的, 他竟一早将广乐郡围了个严严实实! 若不是堰城一战,引出了带大军暗藏周边的尉迟小贼,他怕是还不知道此事! 刘瑱握紧双拳,牙齿几欲咬碎,然还是觉得怒气滔天无法排遣, 他胳膊一扫, 宽袍大袖顿时将桌上的青花瓷杯拂了下去, 噼里啪啦瞬间摔得粉碎。 竖子小儿!简直可恨! 这时, 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好似拢了一片阴影,猛地一抬头,发现是常来的那个黑衣人。 他眼神可怖地看向来的人,声音带着阴凉狠戾。 “你主子呢?” 都说他刘瑱是缩头乌龟,这暗鹰比他也不遑多让! “让你主子出来!别弄得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刘瑱早就不耐烦了,半年了, 这暗鹰连个人都不露,若不是看在他帮了他的份儿上,他早就一刀杀了这黑衣人了! 来人面色凝了凝,而后身形往一旁躲了下,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身着暗色劲装,中等偏瘦身材,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双漂亮的风眼露在外边。 刘瑱见此,皱了皱眉,阴凉的语气有丝嘲讽,“呦,暗鹰大人总算露面了!” “王爷急什么?”拿风眼轻飘飘瞥了他一下,暗鹰慢慢走了进来,坐在了厅堂的椅子上,声音喑哑道。 上下正打量着来人的刘瑱闻言顿时嘲讽地笑了,这声音,啧啧,这暗鹰是觉得他广乐郡王不可信还是怎么的,连声音都做了掩饰,连是男是女都辨不清! “哼!不急?”刘瑱讽刺地勾了勾唇,阴笑了下后坐了下来。 呵,这暗鹰都自己都急得露面了,还让他不急? 他不屑地垂下眼低笑,“让本王猜猜,千呼万唤都不出来的暗鹰大人今日大驾光临,想必如今,暗鹰大人也急了吧?” 来人搭在桌子上敲着的手顿了顿,而后漂亮的凤眼斜了斜他,哑着声音不耐道,“急不急的,王爷还是先看当下吧!” 刘瑱不怎么在意地拿脚踢开之前碎掉的瓷杯渣子,笑道,“不知……怎么个看当下法?” “如今大燕夺回了虞城,军心振奋,由此观之的话,应该不出三个月就可夺回青城霁城,接下来,王爷可趁着这三个月,齐彦应对粮草分身乏术之际,想办法杀掉齐彦,设法登基,正好到时大燕也已夺回旧城,一石二鸟。” 到时自己将齐彦身边暗卫漏洞提供给刘瑱,这样,齐彦死了的话,就没人会对她的身份提出质疑了,就算赵华晴到时能回来又怎样,没有证据,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暗鹰垂下眼睫,掩盖住闪过一丝暗芒的凤眼。 至于这刘瑱,自然是比齐彦好对付,毕竟,单打独斗之下,他连自己一个暗卫都打不过。 “不过,”暗鹰抬眸,嘶哑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压抑地很,“王爷那些奸细,就歇歇吧!” “毕竟,大燕的土地,终究还是大燕的,不是南疆的。”她似笑非笑看着刘瑱,“想必王爷也不想等自己成了大燕的天的时候,这天就剩井口大小了吧。” 她原本就不太想让南疆介入此事,然而她身边没有势力以及可用之人,想要扳倒齐彦就只能借助刘瑱,可当时那场景,若是就那么下去刘瑱很有可能还未帮到她就被齐彦定了谋逆之罪,再不能翻身,所以,只能先借着南疆将齐彦的注意力先转移开来。 “暗鹰大人未免太过儿戏,说让本王藏起来就藏起来,说杀齐彦就杀齐彦,莫非暗鹰大人不知道,本王的老窝儿都被齐彦给端了?”刘瑱双拳收紧,面色不悦。 “何况如今,本王是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一出去,保不准就没了小命!” 最后那句话,他直直盯着暗鹰,语气阴戾,“暗鹰大人不要告诉本王,你不知道此事!” 暗鹰垂眸,她自然知道此事,所以,杀齐彦此事是再不能拖了,不然,她也不会深夜出宫。再者这刘瑱…… “人常说狡兔三窟,王爷手底下,想必”她拉长尾音斜斜看向刘瑱,似笑非笑,“不止这点儿东西吧?” “至于那通缉令,王爷大可不必在意,如今距战起已近半年之久,那些告示什么的早已风化,外头盯的人也少了,王爷随意易容一下就可蒙混过去了。” -- 第115页 “暗鹰大人这可打得一手好牌啊!”刘瑱闻言笑了,“就是不知,暗鹰大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暗鹰看了他一眼,嘶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会将齐彦设的暗卫事无巨细都透给王爷,剩下的,就不必暗鹰多说了吧。” 刘瑱摇头失笑,“让本王猜猜,暗鹰大人这么熟悉齐彦,怕是身份……不简单吧?” 暗鹰呵呵笑了两声,喑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关于身份,王爷不必深究,齐彦行事狠辣,颇有手段,不是那干净之人。况且,” 她顿了顿,看向刘瑱,“况且暗鹰多次递与王爷的消息真假,王爷心底自是有数的,不是吗?再者郡王和齐彦,从来——都只会是敌人!还望王爷认清楚这一点!” 说罢,她脚尖跃了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刘瑱眯眼看着她留下的一张字条,冷笑了两声。 “莫非王爷真要刺杀齐彦?” 暗鹰走后,一人自阴影中现出面容。 刘瑱垂眸,“杀是一定要杀的,可那暗鹰,也太会拿本王当剑使了!” 他如今被端了老窝,正是手上人手极少的时候,若再去刺杀齐彦,即便有他暗鹰提供的消息,侥幸杀了他,他的人怕是也不多了,到时侯,大燕夺回夺不回旧城他不知道,但是他没能力去逼宫是一定的! “那郡王准备怎么做?”背后的人问道。 刘瑱唇角勾了勾,“大燕人多地广,对上南疆,打胜仗是必然的,可本王这样,自然不能让齐彦注意到本王头上!” 背后的人似有些迷茫,“郡王打算如何?” 如何? 刘瑱阴凉一笑,“咱们拿铁矿和西夏做的交易,不是有他们给的秘药吗?” “郡王……”背后的人更是迷茫了,“那药并没什么奇特的,就只是会浑身无力而已。” 刘瑱笑了笑,“两军对垒,一方虚弱无力,那想必,有一段日子折腾了!” 正好给他留足养精蓄锐的时间,还有——那尉迟将军,不是毁了他的兵吗? 那他就变本加厉还给他! 第69章 陨落 暗沉沉的夜色中, 虞城城楼之上忽然窸窸窣窣上来两个人影。 “谁?!”守城门的侍卫才刚出了一个单音, 就被冰凉的短刀抹了脖子。 接着,人影晃动间, 守城门的侍卫无声地一个接一个倒下,而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呀声。 城门——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 “蛮人开了城门了!”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人嚷起来了,随着这一声嚷, “燕”字军旗下的军帐瞬间乱了起来, 沉寂的夜色也像是被扔了颗石子的湖面, 再不复平静。 “娘的!”莫方听到消息,着急忙慌地随意拉了件儿衣服就套上了铠甲,拿起刀怒气冲冲地掀开军帐就往外走。 “老子拿刀干死他们这帮夜袭的龟孙子!” 一见将军如此,底下的大头兵纷纷都手持大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南疆那群蛮子竟然又想夺我们的虞城!” 莫方拿刀指天, 大声一吼, “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 老子带你们灭了他们!” “灭了他们!灭了他们!” 雷鸣般的声音震耳欲聋, 莫方心头一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嘶吼,精神振奋地不像样子,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提刀的手有些疲惫,不如往日那般精神。 “将军!将军!” 来人是尉迟将军麾下的一个斥候, 他跑得气喘吁吁地在莫方面前停下来,抹了抹头上的汗道。 “将军,我家将军已经赶去后方包抄了,您赶紧带着兵守住城门!千万别让那蛮子再夺走虞城!” “行!”莫方咬着牙拍胸脯,“这城门口就交给老子了,老子非要让他们有路进没路出!” 说罢,他就提刀一马当先往前去了,底下士兵见此,也忙握紧刀紧随着莫方! “怎么回事?” 卫陵方才写好了两封信,装好了第一封后,外边就乱哄哄吵嚷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拿起折好的信纸,抓起桌上那个写有彤玉亲启的信封边走边装就出去了。 “不好了!蛮人开了城门了!” “蛮人开了城门了!” 虞城城门?南疆偷袭? 坏了! 卫陵一听,将装好的信封往胸前一塞,回头抓起帐边的剑就急急往外走。 “公子!” 和肃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南疆人夜袭,已经开了城门了!”和肃看了看卫陵,道“尉迟小将军赶去了后方,莫将军正提刀往城门去!” “知道了!” 卫陵面色凝了凝,而后抬脚就往城门走。 和肃见他离开,竟罕见地没跟上去,而是皱眉顿住了脚,将眼神移到了双手之上。 莫名其妙地握了握拳后,和肃眉皱得更紧了。 他隐约察觉出有哪儿不对劲儿,可具体什么,他却说不出来,外加此时乱哄哄的,所以他也并未停留多想,抬步子就紧随着卫陵往城门方向走。 临近城门口,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强烈血腥味儿伴着震天的厮杀声和那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就传了过来。 “杀啊!杀!” “杀啊,杀死这帮龟孙子们!” “占老子的城,杀老子的兄弟!老子怎么就杀不死你们呢!” -- 第116页 对着占了大燕土地还无恶不作,屠城取乐的南疆人,大家都像是杀红了眼,尤其熊风,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杀着。 一时不察,熊风腿被猛地划了一刀,而后歪在了地上,一个阴笑着的男人提刀走来,往熊风胸上扎去,熊风一躲,恰好扎在肩头,疼得他面色痛苦地扭曲起来。 耳中充斥着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卫陵双手陡然收紧,拿着剑的手握得泛白,他眼神狠戾,几步上前,往那正一刀刺进熊风肩头的南疆人心口刺了进去。 随着噗嗤一声,他脸上溅上一团温热,甚至眼睛里也就进了些许,浓重的血腥气迫得他闭了闭眼。 这不是卫陵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所以当血洒到脸上的那一刻,他没有恶心厌恶,反而因此更加激昂振奋。 对,他是杀了人,可他护住了熊风的性命,护住了他朝夕相处的兄弟,也或许……他正在护住虞城!护住……整个大燕! 他或许……正在成为一个英雄。 卫陵心情有些激动,他在乎的,他在乎彤玉说的英雄两个字,可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说,他最开始,是想成为彤玉一个人的英雄,那他现在,就是想成为所有人的英雄,他想护着所有所有的人,他再不想看见头发花白的老母亲为了惨死的儿子而拼着命去扯那马上得意洋洋的罪魁祸首,他再不想看见横尸遍野的地上稚子无辜的哭泣声,也不想看见一个个嬉笑怒骂的兄弟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堆堆冷冰冰的尸体,而后,化成一抔黄土,连家……都回不得。 卫陵无比清楚无比自信地觉得,他会的,他努力练武,努力杀敌,努力学习行军布阵,努力保护着每一个人,他……每一天都觉得,自己离大英雄……又近了一步。 猛地一下抽出剑,卫陵又噗嗤溅了自己一脸,这回没落入眼睛,他也没闭眼,反而朝着熊风扬了扬眉,似笑非笑,“蠢熊,能不找死吗?” 熊风满脸的鲜血,听闻此话后,他蓦地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划出一滴泪。 “娘气!”卫陵嗤笑一声。 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更是时不时地穿插着,二人简单地错了下眼,就又重新拿起刀厮杀起来。 虞城靠南,夜风虽大,却湿热阴潮,打在兵器上会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听的人心中压抑害怕。 越是这样,卫陵心底越是亢奋,可不知为何,他手上却总有种无力感,并且越来越甚。 不仅卫陵这样觉得,参与虞城一站的大燕士兵都这样觉得,明明心底激昂振奋到不行,身上却软绵无力,甚至有些身体纤弱的,练兵时有所懈怠的,一息未顾及到,已被南疆人所戮,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 卫陵拼命想让自己忽视身上的无力感,可然而,那种感觉却噬骨附躯,随着身体一次次地出力变得更甚。 卫陵反应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一个不敌,肩膀上就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感,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抬眸一看,他才发现肩膀被人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见此,他瞳孔剧烈地缩了缩,若是……若是当时他没有下意识的躲闪动作,那划到的,怕就是他的脖子了。。 那下意识的动作,是他近半年来日日同和肃过招时候的身体本能反应,只是由于他练武时日尚短,所以这种反应还算是慢了些,不比和肃,多年浸淫其中,一身内力精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着一种作为武者的天然敏锐感。 卫陵虽侥幸躲过一劫,可出了城门和南疆人正面交锋的莫方却是随着身体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无力感而疲惫,他一个不注意,肚子就被捅了一刀。 “将军!” 撕心裂肺的吼声令卫陵身子一震,他不知怎么一扫,扫见了莫方手捂肚子,自马上栽了下来。 “就你这还想进老子的队里?还是趁早回家做你的公子哥儿去吧!哈哈哈!” “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气!行行,你看着办吧!” “卫陵,格老子的,你又给老子惹事儿!老子抹了你的百夫长信不信?” 电光火石之间,卫陵脑中只停留在莫方哈哈笑着捶了他一拳,说道,“你这小子,有种!老子喜欢!” 不能让他死…… 卫陵眼神黯了黯,同时一脚跨上了身边刚杀死的南疆人的马就往莫方的身边赶去。 和肃本正和几个南疆人打着,见此也脚尖轻点了几下,准备越过城门,快速跟上卫陵,可却又因身体无力,内功运不起来,最终只能快步甩过南疆人跑过去。 “将军!” 卫陵骑马绕着圈,拖着沉重无力的身体拼着全力将莫方近旁的南疆人都清理了干净后,向他伸了只手。 “快上马!” 莫方无力地递了只手臂,断断续续道,“你……你小子……来救我了……” 卫陵使出全身力气拉了一下,却高估了自己的现有力气,不仅没将莫方拉上马,还差点将自己也带下马,他皱了皱眉,咬牙猛捶了下肩膀的伤口处,而后肩膀边缘又渗出一圈圈的血迹,尖锐热辣辣的剧烈疼痛感使他清醒太多,他猛地第二次发力,终于将莫方带上了马,二人调转马头就往虞城城内走。 和肃此时赶到了城门外,只是,他忽地瞳孔一缩, “公子小心!有箭!” -- 第117页 城门之上,正对着公子马匹的方向,有人放箭! 说着他就强行运力准备越过去,可正这时,眼前忽然被一骑马的南疆人持枪挡住了去路,和肃一反击力气一泄,再难聚起,只能看着那箭直直地射向卫陵。 “公子!” 那箭三箭齐发,卫陵艰难地将莫方推下马后,无力地提剑挡去了两箭,第三箭再难挡去,只能眼睁睁看它穿破胸间。 凉丝丝的感觉传来时,卫陵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心尖裂开的声音。 耳边嗡嗡嗡的,厮杀声,怒吼声,还有那兵器碰撞的声音都好似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缓缓低头看了眼,看到了那胸间横穿的利箭,看到了箭周那浸湿衣服的团团血迹。 要……死了吗? 卫陵嘴角扯出一抹哭一样的笑。 所以……他……到底……还是做不成……大英雄吗? 是命吗?命中注定……他只能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吗?所以,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逃不过命吗? 怎么……这么不甘心呢…… 他……他不想做纨绔了啊 一点都不想……连媳妇都娶不到…… 卫陵闭上眼睛,眼角也划出一滴泪。 原来生死之间,他也会这么娘气…… 对了……信…… 他颤着手摸进怀里,想掏出那封写好的信,却怎么也掏不出来。 哦,对了,箭是穿胸而过,那……信,也穿破了,拿不出来了。 可是,他要死了,信不能给彤玉,她还要嫁人,还要好好活着…… 他不能给她添麻烦…… 卫陵睁开眼睛,固执地将颤抖的手伸进去掏信。 可是,手却越来越无力,眼睛也越来越疲惫…… 隐隐约约,他好像看见和肃来了……他好像红了眼睛…… 原来和肃也有不是面瘫的时候啊,可是,好像有点丑,卫陵想嫌弃他一下,可渐渐变凉的手却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信……对了,卫陵不甘心地抓住和肃的手,放进他的前襟,固执地不肯合眼睛。 “信……信……掏……掏出来……” 和肃痛苦地蠕动着嘴唇,“掏出来,和肃掏出来,小公子,和肃这就带你去看军医,你不要闭眼睛……不要闭眼睛……” 和肃一向惜字如金,言语淡漠,可如今却是再没了往日的模样,一字一句带着深深的乞求。 “爹……爹娘……哥……对……对不……” 卫陵话未说完,就阖上了双眼再没了力气。 “公子!!” 和肃痛苦地仰天长吼一声,而后将卫陵小心翼翼放置一旁,疯狂地拿起刀就砍人。 虞城一战,虽是南疆占据夜袭先机,又有着西夏秘药优势,可大燕兵力绝对碾压,又加伤亡惨重,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哀士者众。故,此一战,南疆并未夺取虞城,反而弃城而逃。然大燕却伤亡惨重,经此一战,数月之内再无法夺取青霁两城。 第70章 死了 “和肃, 陪爷过两招去!” “和肃, 你对爷这么手下留情,是不是舍不得打爷这张俊脸?”少年往后跃了几下, 不满地皱了皱眉,而后又道,“要是这, 你别想太多,爷许你打!爷男子汉大丈夫, 不怕疼!” “再使点劲儿啊和肃, 要爷是跟你旗鼓相当的敌人, 你这么着那不是把小命儿都送给人家了!”少年气馁地收了手,再不欲与和肃说什么。 “和肃,你要是敢把这些信寄出去,你信不信卫大壮那儿一封信都收不到!”少年叼着根儿野草,双手抱胸恶狠狠地威胁道。 “唉, 爷就这样走了, 彤玉她肯定忘了爷, 在她心里, 爷也就是个没用的纨绔……”他正苦着脸抑郁着,忽又不屑地扬起下巴,“哼,等爷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 一幕幕过往在和肃脑中划过,他眼前一片模糊。 大将军…… 是啊,大将军, 他想成为大将军…… 和肃一直都知道,他想成为大将军……大英雄……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那种…… 以前,他懒懒散散,总是睡到自然醒,可如今,他会一早偷偷起来练一个时辰,然后再回来装睡。 以前,他也怕疼,总是受点小伤就嗷嗷地厉害,一看就是个金玉堆里养大的公子哥儿,可他如今,练一整天练得鼻青脸肿也一声不吭,闷着头像变了性子。 可旁人不知道,和肃却知道,那都是假的,装的,他每晚睡觉时都会疼得龇牙咧嘴。 一天,两天,就是和肃同他这样亲近的人,也觉得他最多坚持不过一个月。 然而,他却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痛苦却又固执地坚持着,每天,都毫无例外地努力练功,努力练剑,然后努力故作平淡粉饰太平,只有等到晚间的时候,他才疼得面容扭曲,龇牙咧嘴地独自上药。 他这样努力,努力得和肃都仿佛不认识他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他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和肃以为,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他会成为他所想成为的,然后,得到,他所想得到的。 是的,该如此的,该如此的啊…… 可并没有,并没有,什么大将军,什么大英雄,什么彤玉,什么心爱的姑娘,都没有…… 他都没有…… 甚至,他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永远,在他心爱的姑娘心中,是个纨绔…… -- 第118页 他不想,和肃知道,他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想…… 那……起来啊…… 你起来啊…… 你起来啊卫陵,你的大将军,你的彤玉还在等着你呢! 你起来!起来! 和肃偏执地晃着一动不动地卫陵,眼睛通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吼道,“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你……起……起来啊……公子……您……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不要再跟和肃开玩笑了…… 一点……一点都不好笑…… 和肃眼泪一滴滴划落眼角,往日那样一个严肃沉稳的大男人,如今却狼狈地伏在地上如同一个丢了糖果的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 如果,如果他从未来过这里,那是不是,他依旧是一个不知今夕何夕,悠哉乐哉的侯府公子? 是不是仍旧不知世事艰难,斗鸡走狗笑得一脸灿烂? 对的,如果……他不曾遇到过苏彤玉…… 如果……苏彤玉不曾这样讽刺过他…… 和肃知道自己狭隘了,可他此刻,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他止不住地觉得,卫陵的死一半是因为苏彤玉。 卫陵他……就那么喜欢她吗? 满心欢喜地写了一封封的信,却一封都不曾寄给她,和肃知道,他怕战场刀剑无眼,他怕自己招惹了姑娘却不能好好待她,他怕自己还未成为大将军耽误了她,所以他不愿意寄,也不敢寄。 “信……信……掏……掏出来……” 和肃忆起他最后一刻那固执的掏信动作,心里酸酸的,涨涨的…… 就这么喜欢吗,喜欢到即便死了,也不肯给她造成一丁点儿的麻烦…… 可凭什么,凭什么你死了,她还能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她还能平静而又毫无愧疚地过自己的生活…… 凭什么…… 和肃忽然无比怨恨那个女人,为着苏彤玉那样一个虚荣却又现实的人,真的值吗? 和肃也反问着自己这句话,值吗? 不值的。和肃摇头。 她不该的,不该在他死后,仍旧过着平静的生活,她该愧疚的,该难过的…… 和肃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准备把卫陵写的那些信都交给苏彤玉,然后亲口告诉她。 卫陵死了。 因她而死。 和肃掩盖住心底汹涌的痛苦,红着眼睛将卫陵身上的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公子,疼的话不要忍着,在和肃面前不用忍的。” “公子,您脸上脏兮兮的,和肃到现在没给您擦也没见您跳脚呢……” “还有啊,这衣服也脏了,味道也重,您又该嫌弃了……” 和肃絮叨着替他擦干净脸,换上干净的衣服,而后,他闭了闭眼,小声地对着他说道,“咱们回家……” “回家……” “大公子想您了,夫人想您了,就连总叫您混账的侯爷也是时时念着您,想极了您的……” “咱们该回家了,回家看看他们……” 和肃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又酸又硬又疼,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熊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拖着断了的腿背过身子往一旁的树上狠狠砸了一拳,鼻子酸酸的。 “娘的!咋这么想哭!” 他咬牙看向那地上直挺挺的少年,眼睛红通通的, “你这个蠢卫陵,骂老子娘气,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还没算账呢!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排练一个东西排了一天,只码了一章,也不敢继续往凌晨三四点码了,望体谅X﹏X 第71章 哥哥 “太傅, 您的手背?”黑衣男子皱眉看向齐彦被划伤的手背。 齐彦闻言垂眼, 手背上有一道约一指长的划痕,那划痕是新的, 往外渗着鲜血,血丝汇到低处凝聚成血珠滴答滴答滴到地上,染红了一小片。 “无妨。”齐彦淡淡地道, “不过小伤而已。” 自怀里掏出金创药随意地撒上,他敛眸问道, “你觉得大约是哪几个人?” 黑衣男子面色沉了沉, 方才的刺杀, 一看就是早有预谋,与那刘瑱脱不开关系的,然——刘瑱能龟缩半年之久,也定是有内应暗中协助于他。 这内应…… 黑衣男子拧眉看了看齐彦,欲言又止。 齐彦将金创药收进怀里, 疲惫地闭上眼睛, 道, “说吧。” “太傅?” “早晚都有这一天的, ”齐彦揉了揉颛顼,而后睁开眼睛,再不复之前的神色,冷厉而又带着锋芒,“早些知道,早些解决了他, 只有益处。” 言罢他看向有些踟蹰的黑衣男子,冰冷的眉眼隐隐含着讽刺,“若不然,原谅他吗?” 抚摸了下手上的扳指,齐彦声音没什么感情地道,“你别忘了,玄景,玄黄的尸体到现在还未曾找到!” 一想起还未找到尸体的玄黄,以及荆儿几个的惨状,黑衣男子眉间顿时现出淡淡的愤怒,他摇头,面色悲愤,“属下绝不会忘。” 齐彦沉默着并未再说话,只颇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 黑衣男子愈发恭敬,道,“属下觉得,青炽,炎风,执烈和……魅影有可能是那个内应……” 青炽,炎风,执烈……魅影…… -- 第119页 齐彦正沉思着,黑衣男子道,“青炽和炎风长期在外,很有可能早已和广乐郡王暗中有来往,至于……执烈和魅影,他们倒是没怎么出去,属下将他们列出来,只因他们一直以来对内部消息知道得很是清楚,尤其魅影,她需要扮演陛下,应对众位大臣以及南疆战事,所以这些事情她都清楚,虽是如此,但……” “但应该不是她?”齐彦打断了黑衣男子,抬眸接起来他的话。 黑衣男子明显愣了下,而后他点了点头,“属下是觉得魅影大人,她常年跟在您身边,对您该最是衷心不过。” 并非是玄景刻意替魅影美言,而是魅影她身为暗部唯一的女暗卫,常年跟随公子,且隐隐有那种倾慕的意思,所以他才不怎么怀疑她。 齐彦点了点头,也并未多言,只看了他一眼让他先出去了。 待屋中只余他一人的时候,齐彦才微微舒展了面上的冷色,问道,“你觉得呢?” 屋中静悄悄的,除了他问话的回音,再没什么动静了。 齐彦睁开了眼,正欲再说句什么,房顶就跃下了一个年轻男子。 “师兄耳力过人!”卫限自楼上跃了下来,眉眼染着浅浅的笑意,“想必心里定是有了怀疑的对象。” 齐彦朝他比了比扶手椅,道,“且先不谈我,如今,你怀疑谁?” “我?”卫限掀起后摆坐了下来,他的面色随着坐下来的动作也变得严肃了,“我若说都怀疑,师兄会不会觉得师弟在敷衍你?” “怎会?” 摇了摇头,齐彦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睫轻阖,“敷衍倒是不敷衍,毕竟暗部里头,你也就管着哨部。对我这边的也不甚清楚。” “那师兄心里……”卫限抬眸看向齐彦。 “心里有底又如何?”齐彦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没有证据,只是哪个更令人怀疑而已。” “我虽是怀疑他们其中一个多些,可最终那人到底是……谁,还需做些事情来引蛇出洞。” 卫限和齐彦二人思索良久,可最终,二人还是没有弄出一个确定的章程。 这并非是因为没有法子,相反,二人倒是酬划许多,然却因不少法子都容易打草惊蛇,到底没有定下来。 “你那兄弟还在南疆?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吧,看不出来,这次倒不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了。”齐彦见也理不出什么了,就随意问了下卫陵,转了话题。 卫限闻言倒是笑了,“是啊,半年多了,倒没想到,他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竟坚持了这么久!” 其实卫限也不怎么想让卫陵去,在他眼里,卫陵更像是另外一个他,活成另一个样子的他,卫陵张扬,肆意,从不被规矩,责任这些东西所束缚,无疑,卫限是羡慕他的,但同时,他不嫉妒,作为哥哥,他也不遗余力地护着他这份恣意。 卫陵不是不知道老鹰是怎样训练雏鹰的,就是因为太知道鹰成长过程中的辛苦,所以才不愿,不忍,他觉得,在这个家里,他一个人活的辛苦……就够了,不需要再有一个这样辛苦隐忍的卫陵了。 即便他斗鸡走狗,日日不做正经事,可没关系,就算他一辈子一事无成,他也会好好地护着他的,他只要好好地当他的富贵公子哥儿,好好地替他这个哥哥活出大千世界红尘万丈的精彩,那就够了,其它的事,他会一一给他摆平! “这一去这么久,爹他日日听戏都没什么意思了。” 卫限有些无奈,这个弟弟虽贪玩了些,可这一走这么久,倒是还怪想他的! 齐彦点头,嘴角也勾出些许笑意,“侯爷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是啊,他爹,卫限摇摇头,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外头和樾传来的紧急信号。 怎么回事? 凝神听了下,卫限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说什么就跟齐彦摆了摆手跃出去了。 这紧急信号是卫限跟哨部的暗卫常用的,所以齐彦倒也知道些,只是他心底却暗自生疑。 和樾是知道卫限来找他议事的,若非有大事发生,和樾是不会这样莽撞。 到底出了何事? 齐彦很快就没时间想这个了,因为何方快步走了进来,说琼枝传来消息了。 第72章 耳饰 齐彦眼睛紧紧看着何方引着进来的一个黑甲侍卫, 心底忽然咚咚跳了两下。 她!!!是……找到她了吗? 他紧盯着他, 那眼神中隐隐闪烁着些激动,兴奋, 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一种即将拾回至宝的温柔和期待,其间种种,皆杂糅在一起, 凝结成一种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状态。 黑甲侍卫并未见到太傅这样犹豫不决的一面,进来之后, 他先拱了拱手, 而后恭敬地从袖中掏出一不知包裹着什么的素白帕子, 垂首递给齐彦。 “太傅请看,这是景统领交给属下的,说是琼枝姑姑在平城一家药铺的小厮那儿发现的,统领还交代属下一定一定要递予太傅,并说太傅看了就知道了。” 侍卫不知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那帕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是景统领肃着脸做了这样的吩咐, 他也就谨遵着命令,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城。 齐彦拧了拧眉,而后伸手一把拿过那帕子,将其打开。 看过帕子里包裹着的东西,齐彦终于确定了。 -- 第120页 是她!就是她! 帕子上安静地躺着一只小巧白润的珍珠流苏耳饰,珍珠虽是珍奇之物, 但在大燕这富庶大国,倒也算不得什么,在旁人看来,那耳饰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仅是半指长的银丝流苏坠子下缀了颗饱满莹润的珍珠而已,毕竟这样的货色,寻常小门小户都是戴得起的。 可却不然,那流苏虽看起来没什么,制作工艺却极其复杂,它是由几股极细的银丝掐成极小极小的海棠花模样,而后由熟悉的匠人灵活地将这些小小的海棠花锁链一样相互缠绕重叠,制成一个链状流苏。故,这珍珠流苏耳饰看起来像是那平平无奇的东西,可却只能是御制之物。 这御制流苏制法是自先皇时才有的,是先皇为哄着她不出宫玩儿而专为她寻的手艺匠人,所以齐彦对此也知道少许。 看着这耳饰,他眼神里迸射出一种狂喜的光芒,进而连一贯冷峻的面容上都染上了发自内心的欢愉。 “景廉他还说了什么?”他眼角微微上扬,看得出来,他心情很是不错。 何方耳尖,低着头也能听得着他语气里的欢悦以及那掩藏颇深的迫不及待,他低头一瞄,隐隐看见了一只珍珠耳饰,躺在他手掌心里。 侍卫顿了顿,苦着脸道,“景统领让属下回一句……还未找到……” 还未找到? 齐彦眼底的光芒顿时黯了些许,他微沉了脸色,道,“景廉在哪里?” 侍卫摇摇头,“应该还在平城,只是属下也不确定,临走前,景统领曾说过好似宛城有些线索,然属下并不知他们启程否。” 宛城? 她在宛城吗??还是……她曾经去过宛城? 齐彦拧了拧眉,淡淡道,“他可说有什么线索?” “线索……”黑甲侍卫挠了挠头,“属下不太清楚,只是好像听闻景统领说,他们要去寻一位姓谢的瞎眼公子,说是这位公子救过位姑娘什么的……” 姑娘……齐彦心头忽地又咚咚跳了两下。 是她!一定是她! 他就知道,她还在人世间!她还等着他! 宛城,宛城,他止不住地念叨这两个字。 对……齐彦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心情颇好地对着何方扬了扬手,“唤玄景来。” 她还在等着他…… 等着他找她…… 然,何方还未退出去,玄景就进来了,他一脸沉重,看了看上首的齐彦,走了过来,声音没什么起伏,道。 “太傅。” “卫陵,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的短小,还是前几天排练那个东西,实在是唉,今天和别的排练的组闹不愉快,而且各持己见一直持续发酵到晚上,态度也……一言难尽……所以……抱歉宝贝们X﹏X 第73章 亚元 “消息可真?” 玄景面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是方才鸽部的人传来的消息。” 齐彦沉默了, 眉间深深蹙起。 卫陵……死了? 云良他…… 若真是如此,怕是方才云良急急离去, 就因着这事了。 只是,齐彦蹙起的眉间拢成深深的川字,他面色也阴沉如水, 显得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更为冷峻。 这事不应该,前些日子尉迟风传信过来, 说是暗处的二十万大军也调了出来协助莫方, 卫陵跟在莫方手下, 又有尉迟风这个自小跟着武安侯摸爬打滚的干叔叔护着,怎的就这样没了? “尉迟风那里可有信儿?南疆出了何事?”齐彦看向玄景,声音不复方才的愉悦,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玄景摇头,“只有鸽部传来了消息, 风将军处还未有消息。” 正这时, 何方忽然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他手上托着火漆封缄的信函, 一进来齐彦和玄景的目光就都移到了他手上。 “太傅,南疆八百里加急!”何方将信函恭恭敬敬交给齐彦,动作间隐隐可见急促。 齐彦快速接过来,拿到手里径直撕开了信封。 玄景在一旁看着,也严肃起来。 齐彦看罢信,面色阴阴沉沉的不甚好看, 看了眼身旁的玄景后,齐彦把信递给了他。 “出事了。” 玄景接过就一目十行扫过去,而后,面色更为凝重地抬头道,“有人下药?!” 说罢他眯了眯眼,未等齐彦开口就道,“这次有人在大军里下药,一定还和刘瑱脱不开关系!” 齐彦垂了垂眸,沉声道,“刘瑱在南疆苟活十七八年,一草一木都自有他的布置,尉迟老将军和尉迟风在他的地方打仗,总有看顾不住的地方,所以,” 齐彦声音低沉狠厉,“有刘瑱活着一天,南疆战事就不好论断。” 玄景拧眉,“当务之急就是要杀了他,可是太傅,如今刘瑱龟缩着不出,咱们暗部根本找不到他人!” 齐彦目光闪过一丝阴狠,只是他眼帘微垂,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辨不清喜怒而已,“内鬼和刘瑱之间牵扯极深。” 说罢他看了看玄景,眼神幽暗,“所以内鬼一定知道刘瑱的窝藏之所。” “太傅的意思,是要先确定内鬼?”玄景看着齐彦,问道。 齐彦看了看他,并未开口作答,但玄景跟随齐彦年久日深,见此心底已有些了然。 只是,内鬼虽已锁定那几人,但是不打草惊蛇的话,很难……从中分辨出来。 -- 第121页 玄景目光紧紧看着齐彦,似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太傅……预备如何做?” 如……何? 齐彦神色晦暗不明,他先前和云良商议良久,也未有什么不拔之策,又加之卫陵和晴子的事,更是…… 齐彦脑中瞬息万变,神思翻涌,忽地,他好似抓住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睿智的光芒。 不……打草惊蛇,既是这样的话,那……如此倒是个良计。况,他嘴角微微扬起,他也知道了晴子还活着,更是连她如今大概所处的地方都知道了,也该去接她回来了。 对了,……姓谢的瞎眼公子? 齐彦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何方,问道,“方才那侍卫说的是谁,说晴子被谁救走了?” 侍立一旁的玄景何方都愣住了。 这……太傅不是在议这边疆内鬼之事?怎的又扯到了公主,哦不,陛下身上? 何方愣了一瞬,而后快速回神,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是说,是一位姓谢的瞎眼公子。” 姓谢,且又瞎? 齐彦闻言,沉默了下来。 若他记的不错的话,厉和十年的秋闱,和他同年的有个谢氏的公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就中了亚元。 当时他曾远远见过一面,还隐隐生过惺惺相惜之心,只觉那少年家境如此,天赋如此,自身更还谈吐温雅,渊渟岳峙,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怎奈何想结交的时候,他才发觉那少年早已无声无息消失在皇城,就连厉和十一年的春闱都没去。 他隐隐听那年的考生说闲话,好似那谢公子是不知为何瞎了眼睛,再无法封官拜相,所以就远走皇城了。 齐彦面色不是太好,他冷冷看向玄景,“你去查一下谢氏厉和十年的那个亚元公子。” 虽然对他这谢家公子惺惺相惜,且对他的遭遇感到遗憾惋惜,可当齐彦知道晴子是被他救的之后,心底忽地莫名涌出一股子不舒服。 玄景有些莫名其妙,这怎么又要查谢公子了?其实说来,玄景应该也是见过谢青砚的,毕竟他跟着齐彦有些年头了,只是虽然如此,可厉和十年的亚元这事儿也太久远了,因此他根本不记得什么谢公子了。 虽摸不着头脑,但玄景还是恭敬地道,“是。” 何方此时也有一些奇怪,但是想想太傅对陛下的在乎,顿时也就了然了。 “太傅……”玄景想起方才未说完的事,忍不住开了口,“那……内鬼之事?” 齐彦眸色幽深,“此事我已有安排,只是……” 只是他需要云良的配合,可云良此时…… 想必卫陵之事,对他打击甚大。 近些日子,怕是无法着手此事了。 他阖上眼帘,手中无意识把玩着将将自怀里掏出的白玉断簪。 晴子……你再等等…… 再等等…… ###### 卫限看着那封信,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就连拿信的手都是颤抖的。 不……不……不会的…… 小陵死了? 简直可笑!!! 卫限哈哈哈狂笑了几声,“你骗我呢和樾?” 和樾眼眶子热热地盯着他看,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眼睛霎时红了起来,平日里温儒沉稳的他疯了一样抓起和樾前襟的衣服,咬牙切齿地使劲儿摇晃着他,“你在骗我,和樾!你他娘的在骗我!” 和樾被他晃得将将欲倒,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摇头,摇头…… “是不是?你骗我是不是?和樾你告诉我啊,你是骗我是!不!是!” 三个是不是,语气越来越强,从最开始的乞求,到最后红着眼睛狂兽般歇斯底里地吼叫。 “公子。” “小公子,走了。” 和樾哽咽地说完话,垂首再不敢再看他。 卫限怒意横生,他一拳打在和樾脸上。 “说谁走了?和樾你说咒谁呢?” “你他娘的咒谁!啊!” 卫限一声声的吼道,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 和樾闷着头站在那里,站在那里让卫限一拳拳轮上去,不回手也不出声。 “你回手啊!告诉我打错了!你说得不是他!是别人!” “回手啊和樾!” “和樾你回手!” 卫限痛苦地吼了一声,“你他娘的回手啊!” 声音未落,卫限闷哼一声,但他却不知疼似的,顶着青黑的眼睛欢喜地扭过头,“你说错了是不是?你说的不是卫陵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的!!! “公子,他死了!”和樾痛苦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卫限却疯了一样摇头吼道,“没有!没有!” “他没死!” “他没死!” “没死没死没死!他没死!” “你清醒点!他死了!死了!” 和樾一拳拳红着眼睛打了他一拳,见他还固执地吼就继续打,边打边痛苦地大声吼道。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你说你一个当哥的陪弟弟去历城玩玩儿怎么了?” “哥——亲哥!你让我把那书斋买了都行,哦不——俩都行!” -- 第122页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我是不会走,你拉我我也不会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死了……死了……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卫限痛苦地啊了一声哭出来,他伏在地上抱住和樾的腿,哭声哀凄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点不复往日沉稳的样子。 “他怎么死了……和樾……他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能……” “他不能死啊……和樾,他不能死啊……他还不知道……他哥哥不是个没用的人……他还不知道啊……他还没有等到他哥腾出时间陪他玩……” 和樾闭了闭眼,哽咽着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公子节哀。” 不知哭了多久,卫限抹了一把脸,闭上眼睛咽了下,声音沙哑哽咽,面无表情。 “爹……娘他们那里,先不说吧……” “不,还是说吧……” 沉默了会儿,他又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不说……不说……” “……到底该怎么办……” 和樾看着他罕有的迷惘神色,平生第一次落下眼泪。 第74章 寻人 福来茶楼里, 掌柜正对着打坏杯子耷拉着脑袋的小厮耳提面命。 正这时, 自外面走进来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对儿年轻的男女,后面跟着些高大的随从。 那女子长相清秀, 肤色细白,当先走在前面,她进来后就颦着眉打眼环视了一圈茶楼, 好似在找什么人。 随后的男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很是英武俊气, 就是面上痞痞的, 带着些土匪气儿。 那男子进来后也大致扫了眼茶楼, 掌柜此时心里就确定了,这进来的客人确实是在找什么人。 他抚了抚衣袖间的褶皱,然后笑着踱步出来,摸着下巴上的青白胡子,问道, “看两位客人……是在找什么人?” 琼枝闻言, 当先站了出来, 歉意地看了眼面前约是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老者, 苦笑道,“看先生仪度,应是此处的掌柜吧,真是好眼力,我们确实想寻一位公子,不知掌柜……” 掌柜笑了笑, 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女子身后痞气的男子,试探道,“这位……夫人?”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先生还是唤我姑娘吧。” 掌柜闻言点点头,比了比里头的空座,笑道,“这位姑娘,若是方便,不如……喝着茶谈着?” 琼枝心里虽然着急,可也明白,此时也急不得,她看向掌柜,“不知掌柜这里可有厢房?” 掌柜笑了笑,“自然是有的,就在楼上。” 琼枝对掌柜点点头,“那行,那就麻烦掌柜的找间厢房了。”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笑着摇头,这客人来茶楼,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 琼枝说罢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景廉,朝他点了下头。 景廉见此,随意地一摆手,身后的随从就径直往茶楼的空桌子那儿去了。 掌柜的迎来送往做了多少年了,心思自然灵得很,看着这,心里就有些了然了,这方才跟他说话的女子,想必身份比那男子要高,而那男子,也必不是普通人,看他身后跟的随从举止气度就知道了。 随从坐在茶楼大堂后,琼枝景廉跟着掌柜上了厢房。 几人坐定后,掌柜含笑问道, “不知姑娘要找哪位公子?” 琼枝看了看景廉,二人对了下眼,而后她微颦着眉看向掌柜,神色间有些急迫。 “不瞒掌柜,我们急着找一位姓谢的公子,这位公子应当是在宛城定居的,且……”琼枝顿了顿,道,“且这位公子好似有眼疾,不知掌柜的可曾听说过否?” 掌柜闻言心里陡然惊了一下,姓谢的公子,有眼疾,这……这说的不就是自家公子吗?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二人,心里不禁有些奇怪,看这姑娘也并不认识公子,那……她打听公子欲作何为? 难道……是皇城谢氏的人?不不,不会是谢氏,谢氏是知道公子就在宛城的,这姑娘明显就不太确定,可她不是谢氏的人,那会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一时心里也想不出什么,只能先稳住二人,将此事禀告给公子再说。 打定主意,他故作沉思状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须,而后沉吟着摇摇头, “姓谢的公子……且还有眼疾……这小老儿不曾听说过,” 说罢他看向琼枝,笑道,“不过,若是姑娘急着找的话,小老儿可让店里的小二到处跑跑问问,毕竟,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宛城人。” 琼枝闻言眼神黯了黯,而后道,“那就麻烦掌柜了。” 掌柜的摆摆手,笑得一脸和蔼,“不麻烦不麻烦,姑娘即是客人,就没有麻烦这一说,就是不知姑娘方不方便说一下找这位谢公子做什么?” 琼枝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我们家公……小姐年前落了水,至今都没有下落,好不容易,我们在平城打听到一年前有位谢公子救了我家小姐,这不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顺着就打听到了宛城这里。” 原是寻玉姑娘的…… 掌柜点点头,而后安慰道,“姑娘莫急,等下小老儿下去寻个店里的伙计帮忙跑个腿儿问问!这只要人在,总会找到的。” 是啊,只要公主在,她总能找到的…… -- 第123页 琼枝点点头,殷切地看着掌柜,“若有消息,还望掌柜的一定及时告知我们,这一年多来,家里都急坏了。” 掌柜眼睛闪了闪,而后笑道,“姑娘放心,放心。” 掌柜又故作热心肠地问了许多其它的东西,见问不出什么了,就笑着同琼枝告辞,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亲自去谢宅一趟,看看公子是怎么个章程。 心里想着事儿,他面上多多少少带出了些恍惚。 琼枝只顾着发愁公主的事儿,没注意到,也没发现无意识把玩杯盏的景廉盯着掌柜离去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掌柜下了楼就急急叫了辆马车往谢宅去,这虽说是公子放心尖儿里的玉姑娘家里人找了来,可到底是供着还是置之不理,他还是得见过公子才知道。 两柱香.功夫后,移墨堂里,掌柜事无巨细都交待清楚了。 谢青砚仔细询问过二人的衣着打扮气度仪态后,沉思了会儿。 “这样,你先暂时不要说元元的事。” 顿了顿,他肃着脸又道,“且安排个人盯住他们,我着人先查一查这几人的来历。” 元元此时还未记起,若有人想趁虚而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谢青砚手指摩着指尖的绣字,眉间拢成浅浅的川字。 掌柜的连声应是,而后将近来茶楼的事情拣着重要的说了些,就告退走了。 谢青砚本是在琢磨着外公记载的一个药方,掌柜走了之后,他也没什么心思了,遂摸索着竹竿往外走去。 第75章 公主 辰时刚过。 琼枝一把扯下景廉拽着她的大手, 皱眉看向他, “景廉!你一大早拉着我做什么呢!你别忘了,今日还要去寻公主, 我可没空做其他的!” 她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有些薄怒。 不识好歹的女人! 景廉嗤笑一声,继而伸手斜向上指了指, 声音懒散随意,“抬头!自己看吧!” 琼枝斜了他一眼, 不甚在意地抬起头, 愕然看见左侧头顶有块黑漆匾额, 上书两个风骨毕现的大字—— 谢宅。 谢……宅? 真的是谢宅? 琼枝睁大了眼,这……这谢宅……是她想的那个吗? 可是……可是景廉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愣愣地转头看向景廉,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写着谢宅的匾额,面带询问。 景廉倚着树荫下斑驳的黛墙上,斜斜勾了勾唇后朝她努了努嘴。 “进去吧!不出意外的话, 里头的谢公子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了!” 谢公子! 要是谢公子在里头的话, 那离找到公主, 定也不远了! 琼枝想到此, 眼睛里霎时亮了起来,瞬间也顾不得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了,径直就往那门口走去。 兽头门环扣了三下,里头就开了一条缝,一个清秀小童冒出头来。 谢石左右打量了下琼枝二人,而后看向近前的琼枝, 迷茫道,“二位可是要……找人?你们要找谁?” “是,是。” 琼枝看向谢石,目光有些急切,“我们找一位谢公子,一位眼睛有疾的谢公子。” 呃?找自家公子的? 谢石挠了挠头,“那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先回禀了公子再说。” 谢石并不知道昨日福来茶楼掌柜同公子说的那事,所以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过来寻元玉的。 琼枝闻言,就知道找对了,她眼睛立时就有些热热的,一年多了,她可算找到一些公主的消息了…… “好,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激动之下,琼枝说话都有些颤抖。 谢石奇怪地看了看二人,就阖上门往里去了。 谢青砚知道二人迟早会找上门,毕竟,宛城不算大,且他又眼瞎,找起来并不麻烦,只是,他没想到胡掌柜说完之后,二人隔日一早就找了来。 “是一男一女吗?”谢青砚垂眼问道。 谢石愣了愣,而后道,“嗯,是一男一女,也不知找公子什么事,看起来着急得很呢!” 着急得很…… 谢青砚略思索了下,就淡淡道,“让他们去前院书房先等一会儿,我随后就来。” “知道了公子。”谢石快速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谢石走后,谢青砚微坐片刻,就摸索着竹竿站起身来,跨出门去。 正在里间开着窗子的知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公子,有些稀奇地眨了眨眼,而后忙走出屋子行了个礼,“知琴见过公子。” 而后她看向屋里笑道,“姑娘还未起身呢。” 谢青砚弯着眉眼朝她摆了摆手,“让她睡。” 知琴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公子又道,“若是她起身了,想办法不要让她去前院。” 不去前院? 知琴愣了愣,但主子的吩咐她倒也不敢置喙,就点头应了声。 谢青砚耳朵微动,闻声并未言语,拿着竹竿站在原地顿了片刻,莫名摇头笑了笑后,敲着竹竿走了。 知琴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个什么意思,甩甩脑袋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琼枝景廉二人被谢石带到前院书房后,琼枝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属,眼睛时不时地就要看一眼门外,看那谢公子是否来了。 倒是景廉,颇为淡定地倒了两杯茶,递给琼枝一杯后,自己徐徐喝了起来。 -- 第124页 二人等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听门外有哒哒的竹竿敲地声。 “二位等急了吧?” 温润好听的声音传来,二人皆抬眼望去。 只见一温雅清华,眉眼含笑的男子走来。 他云衣墨发,般般入画。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若清风过松下。 入目的一刹那,琼枝惊叹于这男子疏朗如画的眉目,惋惜于他无法视物的双眼,竟险些忘了公主之事,若不是景廉那低沉的咳嗽声,她就失态了。 景廉双眉皱得深深的,他心里不悦得很,但碍于眼前场景,并未说什么。 “公子可是姓谢?”琼枝想起公主的事,摇头看向谢青砚,有些急迫。 谢青砚不疾不徐进屋中来后,才轻嗯了一声,和声道,“我姓谢,然不知姑娘……” 他顿住声,显然是在等琼枝的回答。 “实不相瞒,”琼枝好奇地看了看谢青砚的眼睛后,接着道,“今次叨扰公子,是想寻一位姑娘,就是我家小姐。” 谢青砚并未开口,沉默着摸索到一个太师椅前坐了下来。 “公子盛华元年秋的时候可是在平城救过一位穿着海棠色月华锦裙的姑娘,不知能否告知她的下落,那是我家小姐,已经失踪一年多了,家里人都急得不成样子。” “这位姑娘在下倒是救过,”谢青砚唇边含笑,“只是姑娘单单只说救的是你家小姐,也不告诉在下你们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顿了顿,他温声接着说道,“所以这下落,请恕在下无法告知。” “公子……” 琼枝急了,“公子可是当真救过我家小姐?” 谢青砚轻轻颔首,“在下从不说谎。” “可是……” 可是公主这身份牵扯巨大,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琼枝看了看景廉,有些着急又有些不知所措。 景廉目光玩味地看了眼谢青砚,而后朝琼枝摇摇头,示意她勿轻举妄动。 琼枝无比想知道公主的下落,可此时却又无法将这谢公子要的东西说出口,真真是将自己塞入一个了两难境地,所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姑娘可是不愿意说?”谢青砚沉吟片刻,道,“即使如此,就请姑娘下次再来吧。” 说罢,他就拿起竹竿起了身。 琼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正这时,她听到外头传来一无比熟悉的声音喊道, “阿砚!” 公主……她的公主……琼枝闻言,滚烫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第76章 前院(一更) “阿砚!” 元玉有些着急, 她今早一起身就同往常一样去看小白, 可是,也不知怎么了, 今日小白一直耷拉着脑袋,好似没什么精神,且时不时的, 它还伸着舌头呕着黄水。 “姑娘,姑娘!” 知琴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有些头疼地看着小跑着凑到前院儿的姑娘。 到底……到底还是到这里了…… 唉!她跺了跺脚, 不由有些埋怨这愣脑袋谢石, 真是的,自己朝他眨半天眼睛,眨得都快抽筋儿了,难道是眨给瞎子看的啊!姑娘问他公子在哪,他就想也不想说在哪!害得她弄砸了公子特地交代的事! “阿砚~” 知琴抬眼一看, 可不得了, 这祖宗眼看着都要进去了! 不行, 她得赶紧拦着才行! “姑娘!” 猛地大声喊了一下, 知琴急急忙忙绕到元玉面前不动声色拦住她,而后偷偷看了看里屋,闪着眼轻声哄着元玉,“要不咱们先回去,等下,公子忙完了咱们再来找公子好不好?” “知琴, 你拦着我做什么呀~” 元玉有些不太情愿地扒下知琴的手,别过头又要喊。 知琴见此,吓了一跳,忙绕到元玉面前,将手指伸到嘴边嘘了一下,指着里头小声说道, “姑娘,里头有客人,咱们别扰了他们~啊” 有……客人? 元玉拧了拧眉。 见元玉只是皱着眉,并未曾挣开她的手,知琴心里一喜,不动声色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同时,还压低声音软和哄着她,“姑娘,咱们先去移墨堂等着公子,马上要用早膳了,好不好~” “不好!” 元玉顿住脚,无论知琴怎样拉扯她,她都固执的站在那里不动。 “我就要在这里等阿砚~” “姑娘~”知琴有些头疼,“站这里多累呀~” “且姑娘一晚上没吃东西,也该饿了……” 二人正说着,这时,屋里猛地冲出一个人。 元玉只顾着摆脱知琴,一时没注意,被一个充满熟悉海棠花馨香的人影抱了满怀。 “公……小姐,小姐……你去了哪里啊……”女子抱着元玉哭得极其伤心,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将元玉肩上的衣服都浸湿成暗色的小团,“你让琼枝……好……好找……” “我的……我的……小姐……呜呜……” “你……知琴?”元玉惊讶得瞪大了眼,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忽然抱上来的姑娘是谁。她看了看一旁同样被这场景给惊住的知琴,面带询问。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 第125页 知琴摇摇头,她也不知道面前这位抱着玉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前院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公子交代了不能来前院啊……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无措。 元玉缓缓抬起小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抱住自己的女子,笨拙地安慰她。 “你……不要……不要哭……” 琼枝一听她出了声,泪眼模糊地就松手把元玉从怀里扒拉出来,拉起元玉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而后带着哭腔紧张地问道, “小姐,你有没有事?还有,还有你当初落下水,可落下病根儿没?这一年多来,你去了哪里?你住在哪里?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害怕?” 见元玉一直不说话,琼枝哭着又上又下地着急检查她,“你怎么了小姐?你说话啊……你是要急死琼枝啊……我的小姐……” 元玉闻着近在咫尺的海棠花香味儿,看着极其熟悉的清秀眉眼,只觉得脑中混混沌沌,一片恍惚。 “琼枝,你去给我做酥酪!你去你去嘛~” “琼枝,我想去荷清池看看荷花,保证小心谨慎,呃……你陪我也行……好不好嘛~” “琼枝,今晚我要跟你睡~你来,你偷偷来榻上,不要躺下边……” 琼枝…… 好熟悉好熟悉…… 她应该……是梦到过她的…… 元玉是知道自己近来一直做一些梦的。 梦里,那些不同的人,不同的凌乱画面反复出现,交替重叠,她醒来后,隐约记得,又隐约不记得。 “琼……枝?”神思迷惘间,她喃喃启了启唇。 琼枝闻言却好似受到什么惊吓似的,面容有些着急慌乱,“小姐……小姐我是琼枝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姐,你不要吓我啊小姐……”琼枝哭着看着元玉,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疼惜,“我是琼枝,我是琼枝啊,你以前最依赖的琼枝啊……” 琼枝,她记不太清她的面容,她的梦里,只出现过她的背影和她说话的声音…… 可此时此刻,当这个人真实地,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说着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关心她的话,她有感觉,她是琼枝,是她梦里的那个琼枝。 元玉眨也不眨地看着琼枝,“你……是琼枝。” 这是……肯定的语气! 公主还是认识她的! 公主就算不记得人……也还是知道她琼枝的…… “小姐……我的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都不记得了……” 琼枝抱着元玉又是笑又是哭的,眼泪黏在眼睫之上,将落未落,有些滑稽,又有些……惹人怜惜…… 此时的景廉就是如此,自打他出来后看着她那颗泪珠开始,他就止不住地想替她擦去,只是,等到他真真伸出手的那一刻,却有人不合时宜地说话打断了。 “她失忆了。” 谢青砚无奈地走出房间,敲打着竹竿走到众人之前,含笑而有礼。 “她磕到水里的暗石,失忆了,所以才记不得以往的事情。” “阿砚~” 元玉看见谢青砚出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琼枝闻言,就急急松开抱着元玉的手,抹了把泪看向他,“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她记得我的,她记得我的,我家小姐可以证明我不是说假话!” 元玉得了自由,登时就凑到了谢青砚怀里,抱着他软软蹭了蹭后,小声道,“阿砚,是真的,我知道她叫琼枝。” 谢青砚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安抚怀里的人,进而抬起头对着琼枝浅浅笑了笑,“所以,姑娘是想让在下把元元……交到你手上吗?” 琼枝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场景,有些没反应过来。 “公……小姐……你……” 谢青砚垂下眼睫,盖住没有光彩的眼睛,淡淡道,“想必姑娘也看到了,此种情景,在下并不愿意。” “小姐……”琼枝看着元玉,面上有掩盖不住的惊讶。 谢青砚又道,“不谈及这个,姑娘不说元元姓甚名谁,祖籍何处,父母兄妹如今何处,也是很难从我这里要走元元的。” 琼枝满脸不可置信,“可是……小姐她是认识我的,她能作证她是我的小姐的!” “在下相信元元的话。” 谢青砚轻嗯一声,气质沉稳地立在那里,“看姑娘对元元的言谈话语,在下也相信姑娘的说辞,姑娘是元元的贴身丫鬟,待她极好,所以,在下容许姑娘在此同元元相处,只是,” 他顿了顿,颔首表示歉意,“姑娘若无详细解释,还望不要再谈带元元离开之言了。” 不能带公主走…… 那么,她要么留下,要么独自……离开…… 琼枝看着景廉,而后定了定神,下定决心。 “我留下。” 无论公主在哪,跟着谁,她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好。 皇宫里的那个人那样伤害公主,不是他更好…… 第77章 回家 武安侯府外。 卫健, 钟氏, 以及挽着将将欲倒的钟氏的卫限齐齐站在门外,看着逐渐走进的车队, 表情肃穆。 近了,更近了……近到……甚至可以看清那车队后边拉的一副棺材……是刻着凶兽梼杌的…… 门外侍立的侍卫也好,管家也好, 眼睛都隐隐泛着红,更有甚者, 还偷偷背过身抹着眼泪。 -- 第126页 和肃闭了闭眼, 强自忍住严重汹涌而出的热意后, 陡然翻身下马,砰的一声直直跪了下来。 “不肖属下和肃,没有尽忠职守,害得二公子英年早逝,其实属下早就该陪着他去了。只是, 属下想着, 还要留着这条命带公子回家, 所以……才苟活至今, 如今心愿已了,属下,以死谢罪!” 尾音刚落,他剑就已迅速出鞘。 “公子,和肃就来陪你!”他声音决绝,在场之人无不应声落泪。 眼看那闪着银光的剑就要触到他的脖颈, 电光火石间,卫限扔过去了一把匕首将剑打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眼神冷峻而又锋厉,同之前那个时时含笑的书生模样大相径庭,“一死了之?” “你觉得够吗?”卫限看向和肃,声音较之方才猛地扬高好几个度。 和肃愣了愣,而后又茫然地摇摇头。 不够……不够的…… 他死了……也赔不来一个公子……啊…… “属下——”和肃颓唐地低下头,“愿随公子处置。” “带下去!” 卫限闭了闭眼,单手一扬,身后快速跃出两个黑衣蒙面人,二人动作利落迅速,不过须臾功夫就带着和肃隐去了。 卫健看着熟悉却又带着丝丝陌生感的大儿子,心底一瞬之间想到了许多。 沉默半刻后,卫健蹒跚地朝他走过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只缓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卫限看着自己年仅不惑的父亲,心底一阵阵泛酸,昔日皇城最会享受最会玩乐的武安侯,最健朗最乐呵的武安侯,一夕之间,竟隐隐老了数十岁不止。他那一头引以为豪的青丝,竟隐隐泛起了白。 痛苦地闭了闭眼,卫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看着自己的父亲,喉间哽咽,“爹,咱们,一起接小陵回家。” 钟氏闻言,顿时再也忍不住了,径直伏在那黑漆板上嚎啕大哭起来。 “卫陵,娘想你……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出来看看娘吧……啊,你再出来看看娘……就一眼……你再气气娘,我的儿,你出来啊,娘见不到你娘心慌……娘难受……” “你说你最心疼娘了,……你出来……出来……你再看一眼娘……就一眼……” “你都不看……你一眼都不看娘……你怎么,怎么舍得让娘这么难受……” “陵儿……你怎么舍得……” 钟氏边哭边捶着棺材,声泪俱下,无论一旁的丫鬟怎么扶都扶不起来,那场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在旁的人都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娘……” 卫限走过去抱着钟氏,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娘,咱让小陵先回到家,好不好?” 回家……对……她的儿子……要回家了…… “你……你引……着……他,要不……要不他找不到家……限儿,你引着他……” 钟氏似想到什么,猛地拉扯住卫限的袖子,即便哭得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可她还是固执地拉着卫限,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红着眼睛交代他。 “你引着他……” 卫限点头,唇角蠕动,“好,我引着他,我们……都……引着他。” “对……对,我们都引着他……我们都引着他……引着他回家……” 钟氏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点着来来回回只说这一句。 卫限闭了闭眼,而后像是做了什么意义重大的决定一样缓缓睁开眼睛,喉间动了动,他面无表情吩咐道,“开大门。” 随着缓缓一声嘎吱,大门开了。 卫限看着那盯着铜钉的朱漆大门,又看向身后的黑漆棺材,心底万千酸楚,尽然缩为一句。 小陵,哥哥,带你回家…… 卫陵轻轻牵起载着卫陵的那辆车,徐徐迈入侯府正门。 而后,又是缓缓一声嘎吱,大门慢慢阖上了。 百姓虽然对这卫陵这吃穿从来不用愁的二世祖不怎么看得上眼,甚至隐隐还有些酸,可人死如灯灭,加之卫陵又是战死沙场,英年早逝,所以一听闻武安侯府这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皆是扼腕叹息…… 这卫家,可真是可怜…… 不过好在,这卫家还有个文韬武略的卫大公子……也不算后继无人…… 说起这卫大公子的文韬武略,可是打肿了一众人的脸。 早些年卫大公子刻意瞒着,呈现给世人的是一个屡试不第却又固执酸儒的笨拙书生形象。 众人都隐隐觉得这卫大公子愚笨,不甚精明。虽说当面没人敢这么说,可背地里,有不少人偷偷嘲笑这卫大公子,笑他不自量力,笑他不知变通。 可如今借着卫陵一事,众人才发现,这卫大公子,竟是太傅齐彦暗地里的左右手,文治武功比之太傅竟也不相上下,一时之间,众人都不太敢直视卫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码了几百字,胎死腹中,最近比较忙,主要是有个很重要的面试,买衣服,准备PPT,口试题,还有未来四号坐一天火车?五号面试,最近一周估计更新会不太稳定,你们……要是有怨言就emmm骂我吧,渣渣实在没脸见你们X﹏X 第78章 大娘 瑜儿抱着咿咿呀呀的琅儿, 艰难地挖着土坑。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 第127页 将将一个时辰过去了…… 瑜儿挖得手指甲隐隐泛着血迹, 可她却像是无所察觉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挖土的动作。 坑的一旁躺着何大娘, 她嘴唇泛白,额角肿起,已经死了近一个时辰了。 坑就是为何大娘挖的。 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之中, 瑜儿一直都不觉得自己会长命百岁,逃离堰城的时候, 她就预想过, 她预想过哑巴死的场景, 预想过何大娘死的场景,她甚至预想过自己和琅儿死的场景。 死到南疆人的铁蹄下,死到土匪山贼的刀枪乱剑下,甚至可能死到深山野林的虎狼野兽爪下。 可她从未想过,致何大娘于死地的, 会是一直和自己一起逃难的袁嫂子! 袁嫂子她—— 瑜儿都不敢置信, 袁嫂子只为抢一口干粮, 一口干粮…… 竟然明明看见了对面的那棵树, 还是下那么大力推何大娘…… 这世道,连人心都这样难测…… 瑜儿看着安静躺在一旁的何大娘,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琅儿。 “琅儿,你乖乖的,让娘送阿奶最后一程……”瑜儿看着怀里孩子那不知像谁的弯弯澄澈桃花眼,勉强牵了牵嘴角, 将他放在一旁的树下。 “听话啊,琅儿~” 而后,瑜儿扭头费力地将何大娘埋进去,又将土一点一点地填进去,填成一个不高的土包。 跪在那里,瑜儿目露哀戚。 “大娘,请恕不孝女瑜儿不能让您风光大葬,” 她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缓缓直起身子, “恕……不孝女瑜儿不能将您和哑巴葬在一处。” 言罢,她又弯下身子砰砰砰磕了三下, “娘,您……走好……” “啊……凉……凉……” 琅儿九个月大,还不会走,可却咿咿呀呀能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偶尔,也会喊一两声凉凉……来来(奶奶)…… 瑜儿闻声,转头看了看迷茫看了看瑜儿又胡乱爬的琅儿,闭了闭眼站起身子,走到琅儿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可她却眼睛放空,似在看着琅儿,又好似不是…… “琅儿,娘的琅儿,娘只剩下你了……”她神色迷茫,启唇喃喃。 琅儿伸着小手碰了碰瑜儿的手,而后眼睛弯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扭着脑袋四处看着不知在找什么…… “凉……凉,来……来……”琅儿有些急,小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 瑜儿闻言回了神,伸手抱起琅儿,眼睛看着他胡乱摇晃的小脑袋,扯出一抹极其牵强的笑轻轻拍着他柔声道,“阿奶走了,阿奶变成神仙飞走了~” 她声音空洞,好像是在说给琅儿听,也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琅儿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然后伸着小手抱了抱瑜儿,“凉……凉凉……不哭……” 不哭…… 瑜儿闻言,眼睛里闪出感动且又惊喜的泪水,她的琅儿……她的琅儿会说其它的话了…… 激动地轻轻回抱住琅儿,瑜儿将自己的脸埋在他小小的身子中,微微哽咽,“不哭……娘不哭……不哭……” 琅儿弯起好看的桃花眼,笑得仿佛嵌了天上的碎星子一样熠熠闪光。 琅儿这孩子越长大越不知道像谁,尤其这双桃花眼,生得极其漂亮,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瑜儿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睫,将他抱在怀里。 “琅儿要记得阿奶,阿奶是个好人。” 琅儿不知道瑜儿说的什么,可他听到了阿奶两个字,就笑眯了眼睛举着小手囔着……来……来…… 瑜儿点点头,温柔地看着他,“对,阿奶……跟着娘念,阿——奶——” “啊……来……来……” 琅儿以为娘亲在跟他玩什么,开心地举着小手一直重复。 “来……来……” “琅儿,跟着娘亲,我们来给阿奶叩个头……” 瑜儿将他带到那土包前,引着小小的琅儿扣了几下。 “真乖,琅儿。”瑜儿站起身抱着他,在土包前沉默片刻,而后踩着崎岖不平的土路缓缓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会随缘更?有没有对杨絮过敏的同学……啊啊啊,死鬼杨毛,简直要痒到怀疑人生X﹏X 第79章 传信 “阿砚, 吃撑了~” 元玉耷拉着脑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可怜巴巴地看向谢青砚。 谢青砚无奈扬唇浅笑,“过来, 我给你揉揉。” “都怪琼枝,给我夹的菜也太多了~” 元玉闻言凑过身去,自顾自拉起一旁谢青砚的大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揉着, 一边揉一边还小声抱怨着。 谢青砚听着她的娇声抱怨也没说话,只笑着摇了摇头, 大手缓缓地打着圈儿给她揉着肚子, 力道不轻不重。 琼枝看着眼前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之举, 怔怔地,有些出神。 公主她……看起来很依赖这位谢公子…… 她看得清楚,公主看向谢公子时,眼神是和看其他人时不一样的,她看着谢公子的时候, 无论抱怨还是闹小性子, 公主的眼睛里总是亮闪闪的, 满心满眼里, 都是谢公子的样子。 公主她……该是动情了…… 琼枝将眼神移向一旁的谢青砚。 这位谢公子……看起来也是极喜欢公主的…… -- 第128页 虽是公主丝毫没什么顾忌地拉起那位谢公子的手,可谢公子也并未推拒,而是噙着笑很自然地给公主轻轻揉着,揉着……仿佛这事情已经做了许多次,早已成了习惯…… 他的眼神虽然木木然没什么色彩,可那无奈却又宠溺的神色, 以及对公主那再温柔不过的语气,无不昭示着这个男人恨不得将公主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情意——真挚而浓烈。 琼枝忽然在心底叹了口气,齐彦虽是逼公主跳下护城河的罪魁祸首,可他那样费尽心思地留住公主的皇位,那样费尽心思地想找到公主,想必公主在他心里也定是不浅的,可若是他知道,公主失踪期间,心里眼里全都被另一个男人占据了,也不知会怎样…… “琼枝~” 元玉又喊了一声,见琼脂也不知想什么呢没答应就准备再喊一声。 “呃,小姐?”琼枝私底下练了也不知多少遍,才让自己改口不叫公主了。 “怎么了?” 元玉又往谢青砚处蹭了蹭后不满地看向琼枝,眯着眼睛抱怨道,“下次不能给我夹这么多了,你看都吃撑了~” 琼枝闻言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她真是找到公主开心过了头了,见公主吃得开心就一时也忘了注意,一直往碗里挟起菜来,也没看公主吃了多少…… “好,”琼枝笑着应声,她自公主三岁起就跟在她身边侍候,对她那只能顺毛捋的性子是了如指掌,更何况,这次也的确是自己太大意了,“下次琼枝一定注意着。” 谢青砚无声笑了笑,顿住揉着肚子的手,颔首轻声问她,“还撑着呢?不然,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元玉唔了一声,苦巴巴地皱起脸,“走不动啊阿砚~” 谢青砚无奈摇头,站起身笑着将往下坠的元玉拉了起来,哄着她,“听话~元元,走不动慢慢走走,这么坐着会更难受。” 元玉双手紧紧扒扯住他的袖子,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胳膊上,无力地看了看他,小声撒娇,“那你拉着我走~” 谢青砚微微抬了下跟坠着块儿大石头一样的左胳膊,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元元?” 元玉眨着眼睛笑着又紧了紧爪子,点头如小鸡啄米,“走吧,就这么走吧~” “好好,”谢青砚无奈笑了笑,拿起一旁的竹竿,“依你。” 元玉乐得笑眯了眼睛,忍不住又往他怀里凑了凑,贴近他衣襟的小鼻子呼扇了下,鼻尖就盈满了好闻的墨竹香气,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左右嗅了嗅后奇怪地问道,“阿砚你身上总是香香的,你是沐浴的时候偷偷用了什么吗?” 谢青砚无奈把她胡乱掀衣服的小手握在怀里,“没有。” “那怎么我身上没有?”元玉奇怪地皱了皱眉,而后挣扎开他的大手,又扑他怀里仔细地嗅了嗅,“一直是这个味道,就是的,没错……” 谢青砚稳住怀里扭来扭去不安生的脑袋,放慢脚步,笑道,“这味道,是幼时泡过药泉后才有的,没有熏什么。” “哦,是这样的啊……” 元玉闻言点点头,彻底安生下来。 谢青砚摩着她柔软的发,接着道,“那药泉是邻着竹林,自有一股竹香气,至于墨香,我也不太清楚,兴许是因为书房……” 琼枝正听着,就被景廉拉到了一边。 “你又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她看了看景廉,有些不悦地朝他指了指袖子上的褶皱。 景廉不甚不在意地给她抚了抚,然后看向那边的元玉和谢青砚,压低声音,“我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儿啊……” 琼枝拧眉看了看他,“有什么不对劲儿?” 景廉颇有深意地斜了眼琼枝,似笑非笑“喏,” 他抬眼瞥了很是亲密的二人,道,“小姐,和那位谢公子关系不一般啊,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琼枝眼睛闪了闪,“那怎么了?” 景廉看了看她,勾了勾唇,“你就装傻吧李琼枝,上头那人对小姐什么心思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琼枝别过头,“知道又如何?当初他自己不珍惜!怪谁!” 景廉上下打量琼枝几眼,而后咂嘴,“合着你打的是这个心思,亏上头那人那么容忍你,你这做得可不地道啊李琼枝!” 琼枝瞪他一眼,“什么地道不地道,我的主子自来只有一个,又不是他!” “行了,我知道了!” 景廉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慢慢走了。 “诶——你做什么去?”琼枝喊住他。 景廉回过身朝她勾唇笑了笑,“你有主子,我也有主子。” 说罢之后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那边的二人,“你说呢?” 琼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拦住他,可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 景廉笑了笑,而后扭头大步流星走了。 第80章 晋王 苏彤玉这几天身子都不大利索, 头昏昏沉沉的, 总是吃了药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虽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可身子骨自来稳当, 不怎么生过病,前几日天气转暖,吹来了些热风, 她临时起意就去荷心亭纳凉,许是待的时间久了, 一入夜鼻子就有些不大顺畅, 病来如山倒, 她不怎么生病,可这回病却来势汹汹,卧床十几日也不见好转,吓得谢氏连相看沈家那公子的事也推了后。 -- 第129页 她这几日,或者说她这一段日子, 虽脑子混混沌沌, 云里雾里的, 可好似时不时的, 就做前世的梦。 这日,顺星才扶起她喝完药,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趁着端药碗出去的功夫,苏彤玉歪在引枕上就阖了眼。 眼前轻纱一样朦胧的境地,她好似挽着一位娇俏的姑娘穿梭在宴间的花道上, 相携说说笑笑地走着。 道两旁的桃花开得正好,其间立着块颇有意趣的巨石,上书“仙境”二字,狷狂的草书混着两旁灼灼的桃花,的确有种仙境的感觉。 挽着自己的姑娘一时好奇,盯着巨石没注意脚下,登时崴到了脚。 “啊啊,彤儿,我崴住了,好疼好疼……” 那姑娘扭过来脸,苏彤玉这时才看清楚,这个疼得脸缩成一团的姑娘乃是钱尚书家的小女儿钱阿宝。 她同阿宝是幼年相识的,只是钱尚书由于长年外放,她同阿宝一起参加过的宴会屈指可数。 那这次宴会…… 苏彤玉猛地自引枕上滚落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又很快阖上了眼,泛干的嘴唇张阖着来回念叨两个字,意识有那么一丝的清醒。 贺洲!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贺洲,也就是她那位探花郎未婚夫时的桃花宴。 苏彤玉清醒了一瞬,意识又混沌起来。 阿宝艰难地扶着丫鬟苦兮兮看她,“彤儿,你不还要去找你妹妹吗,那你去吧,我看样子得先在这里歇歇了。” 苏彤玉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急切地应了声。 而后不一会儿,就有另一个清醒的意识告诉她,是因为前院出了不怎么好的事儿,而妹妹又恰出去换衣服,所以……才如此急切…… 苏彤玉此时在梦里好似被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前世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她,一部分是清醒地目睹这一切的她,两部分交替重叠,她好似置身其中,一言一行无不是当时的心境,却又好似置身事外,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皱了皱眉,苏彤玉加快步子,寻到了荷塘网鱼的六妹妹。 桃花宴里设有荷塘,里头养着不少锦鲤,长公主听了心腹姑姑的提议,在周围一圈搁置有半臂长的小鱼兜,如此,养在深闺的贵女们可就近网些鱼得些野趣。 “彮儿……” “五姐姐!”清秀昳丽的姑娘扔下网兜,眨了眨眼睛朝她走来,“你怎么来了?” 意识清醒的苏彤玉早已知道王彮没事,可梦境中却真实地心陡然放轻松下来,好似一块石头终于移开的感觉。 “小六儿,你把姐姐吓坏了!” “走吧,要开宴了,咱们过去吧!” 王彮讨好地拽了拽她的胳膊,正眉开眼笑地要说些什么,看了看眼前的路,就一把扯住了苏彤玉。 “五姐,咱们别走这里!” 顿住脚,梦里的苏彤玉疑惑地看着王彮,“为何?” “哎呀……”小姑娘偷瞄了下左右,小声说道,“你忘了啊,前边是长公主给那个晋王爷设的休息处,咱们走这里万一碰见他了……” “彮儿……怕他?” “小姐,小姐,醒醒!” “醒醒小姐!” 苏彤玉正对彮儿说着什么的时候,耳边顺月连声不断的叫喊声就传了来。 皱了皱眉,苏彤玉感觉自己好似一点一点被扯出那烟雾缭绕的桃花宴。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怎么又睡了!” “唉……” 耳边低低叹了一声,而后脚步声窸窸窣窣由近及远响起来,好像是……顺月起身出去了。 苏彤玉意识逐渐凝聚,逐渐清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皮,看着头顶朦胧如纱的帐幔,陷入怔忡。 ……前世…… 她最近……好像一直梦见前世…… 梦见王家……那繁花似锦的日子…… 揉了揉颛顼,苏彤玉疲惫地闭了闭眼。 而后,她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晋王爷? ……你忘了啊,这是长公主给那个晋王爷设的休息处…… 娇俏的声音在苏彤玉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来。 对了,那黑衣少年! 电光火石间,苏彤玉忽然想起了许多。 那黑衣少年,是晋王! 那个深居简出的弃子晋王!那时,长公主是整个刘氏皇族唯一对他好的人了。所以,才会在桃花宴特地为他安排一处休息地。 是了,是他,前世的晋王,是元后所出的第二子,太子刘征胞弟。 只是也不知元后在孕中着了道,还是本就这样,晋王自出生腿就有疾,所以生来就惹了文帝的厌弃,也因为此,招了元后的厌弃,他在宫里能平安长大,还是赖于其太子胞兄的维护。 可惜太子文治武功,却在办差之时掉落山崖,年仅十六。 当时的元后一心以为是小儿子晋王给大儿子带来的霉运,才害死了自己心尖尖儿上的大儿子,所以一心想杀了年仅十岁的晋王,若不是长公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向皇兄进言晋王提前出宫开府的事宜,或许在那深宫高墙之中,晋王早就没了。 晋王本就因为双腿有疾之事而性格孤僻,阴戾沉闷,出宫建府之后更是深居简出,脾气也越来越怪异,身子也越来越不好,经常大病小病不断。 -- 第130页 前世的王彤对晋王了解很少,但也接触过三两次,他送过糕点,送过玉佩,以她的记忆,即便接触不多记得不清楚,但也……断不会忘记得一干二净…… 苏彤玉揉了揉颛顼,拧眉阖上眼睛。 玉佩! 苏彤玉忽然想起,晋王临去封地前给了自己一块玉佩! 她勉强凝起身体里的力气艰难地坐起来,而后掀开身上的被子就往次间去。 玉佩……玉佩…… 苏彤玉全身无力,身子隐隐发颤,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玉佩……玉佩放在哪了? 只着中衣的女子面色苍白地在柜子里慌乱地扒着什么,身子颤颤的,摇摇欲坠,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一张一阖,不断地重复念叨着玉佩二字。 顺月端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吓得盆都快掉了。 “小姐!”赶忙将盆稳住后随意地放一边,顺月急急忙忙跑到苏彤玉身边,紧张地扶住苏彤玉虚弱的身子。 “小姐你找什么玉佩啊,你让顺月找,让顺月帮你找吧~”见自家小姐这副样子,顺月是既心疼又难受,她祈求地看着苏彤玉,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能让小姐这么着急,不顾病体也要赶紧找到。 苏彤玉一把抓住顺月,声音沙软虚弱,“找一块玉佩,是卫陵,卫陵临走前给的那块,中心有个血滴一样的玉佩!顺月,你放哪里了,我有用……” “找,但是小姐您先坐下~” 顺月不知那块玉佩有什么重要的,她只知道自家小姐的身体很重要,所以她先将苏彤玉按到一旁的椅子上,才回到柜子边去找玉佩,一边找她还一边安抚苏彤玉。 “小姐放心吧,那玉佩是顺月放的,自然能很快找到。” 顺月并没说谎,话音才落,她就笑着拿着玉佩走向苏彤玉。 “小姐,顺月可没骗您~诺,玉佩在这儿呢!” 苏彤玉一见顺月递过来的玉佩,就急急拿了过去仔细地翻来覆去地看。 看着看着,她面容巨变…… 果然……这玉佩……这玉佩…… “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顺月啊……” 顺月自来没见自家小姐这样过,顿时吓得没了主意,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这……这难道小姐是魔怔了……”顺月蓦地想起做杂活的婆子们口中那颇为怪诞的事,顿时慌了。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夫人!”顺月着急忙慌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模样,跺了跺脚,就转身走了。 苏彤玉根本就没有察觉一旁顺月跑出去的事,只直直地盯着那玉佩,连拿着玉佩的手有些颤抖,这玉佩除了中央的血红的水滴,竟和晋王赠她的一模一样! ……你是我卫陵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它是我自娘胎里带着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苏彤玉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面容猛地煞白煞白的。 如果这玉佩是卫陵自娘胎带着的……那他……和晋王…… 不会的! 苏彤玉猛地摇起头来,不会这么巧的!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茗和茶楼找洛掌柜…… ……拿着…… 苏彤玉忽然又想起了前世晋王临走前将玉佩交给她时说的话,临走之时,他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用那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了那句和卫陵一模一样的话。 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苍白的面色,黑沉的眼眸,一字一句缓缓从那泛白的唇中吐出。 如果说,玉佩只是巧合…… 那……这句话呢…… 苏彤玉拿着玉佩,想到此,整个人都怔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码了一千多字,待会儿晚点儿发~ 第81章 和肃 顺月往海棠院跑的时候, 并未察觉一旁小道上与她错身而过的顺星。 顺星却扫到了顺月, 正准备喊她,却还没来得及, 顺月就一阵风一样过去了。 顺星奇怪地看了顺月一眼,有点好奇顺月怎么了,不过虽是好奇, 她也只是稍微顿了下脚步就又快步往蒹葭院走去。 她还有事得跟小姐禀报一下,门外那个和肃, 就时常跟在卫陵身边儿的那个侍卫, 今日也不知为何非要求见小姐, 跟他主子简直一个样。 虽然顺星不知道那侍卫有什么事,为着小姐的声誉也几次三番拒绝了他,可谁知道这人油盐不进,拒绝之后竟然不言不语就那么站在外边傻等,她也是气得没法儿了, 才想着跟小姐说说, 看这事儿怎么弄。 一进屋儿, 顺星很奇怪地见自家生病的小姐没在床上躺着, 而是只着中衣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一块儿玉佩。 顺星打眼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玉佩竟然是卫陵临走前送自家小姐的那块儿。 难不成,小姐真对那卫陵……起了意? 顺星心里浅浅思量了下,而后走到苏彤玉身边,轻轻道,“小姐怎么没躺床上?这里会受凉的……” “没事。” 苏彤玉抬头看了看顺星, 摇了摇头,而后莫名其妙地起身回了床上。 从头至尾,她手里,一直攥着那枚玉佩。 顺星只觉得今日很是不对劲儿,不止顺月奇怪,连小姐都有些奇怪。 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摇摇头不去想了,看着苏彤玉掀开被子坐了进去后,小心翼翼替她掖了掖被角,试探地开口,“小姐,和肃……要见你,小姐……见是不见?” -- 第131页 苏彤玉未反应过来和肃是谁,顺星就接着小声道,“就是那个总跟在卫陵身后的那个冷面侍卫,他想见您……” 卫陵的侍卫?见她? 苏彤玉如今觉得自己想到了那点,可对于卫陵,她还是不舍得破坏他的恣意。 苏彤玉心底虽然不平静,可此时面上,除了苍白一些,又恢复了如常的沉稳。 “他……可有说什么事?” 顺星摇头,还抱怨起来,“没说,他只说想亲自见小姐,问他什么也不说,让他走也不动,就赖在咱们门口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苏府多硬心肠呢!” 苏彤玉沉默一阵,而后抬眸,“不走?” 顺星点头如小鸡啄米,“可不是,怎么说他都不走,我还说小姐是不会见他的,结果他就站在那里,看样子您不见他他就不挪窝了!” 苏彤玉闭上眼睛,“那由他吧。” 顺星见自家小姐一副疲惫的样子,本还想说些什么,见此也心疼的闭了嘴,轻轻地给她揉着肩,想借此减减疲惫。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苏彤玉又睁开了眼睛,看向顺星,声音带着疲惫,“顺星,拿衣服过来。” 不知为何,她闭上眼睛,总觉得不安的很。 顺星愣了愣,她侍候小姐多年,见此,心底知道小姐是要去见那和肃了。 “小姐的身子?”她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面容,不由有些担心。 苏彤玉摩搓了下玉佩,垂下眼睫,“无妨。” 顺星皱眉打量了下自家小姐,见她虽有些弱,可神色比前几日精神了些后顺从地拿了衣服,重新出去打了盆水。 苏彤玉简单整理了下衣服,单涂了些唇脂,显得不那么苍白可怕后就裹着个披风带着顺星去了二门外的一处小亭子里,然后交代小厮将那和肃带过来。 顺月带着焦急的谢氏赶到蒹葭院的时候,恰好扑了个空。 抓着院子里做杂扫的小丫头一问,二人也赶紧往二门边赶。 “那和肃是前些日子那卫陵的侍卫?”谢氏一边走一边不悦地问道。 她自然是知道那卫陵如何缠着自家闺女的,可自家闺女知道方寸,自己也能处理得当,她就没怎么过问。 毕竟这事,也更能说明她教出来的女儿是样样都好的。 可今日这非要自家闺女拖着病体去见他,这就忒过分了!谢氏皱眉有些微恼地想着。 顺月眼睛闪了闪,“回……夫人,是的。” “他有什么事非要见彤玉,着人带话不行吗!”谢氏有些薄怒,要知道,她的女儿可是她怎样娇养大的,连世昭都得靠后…… “这……”顺月有些呐呐无言,毕竟她也不太清楚。 “行了,快走吧……”谢氏有些着急。 顺月低头道了声是,快步往二门处走。 二人刚刚走到,就看见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苏彤玉竟身子摇晃了下就差点倒地,要不是顺星在一旁支着,恐怕苏彤玉就歪倒在地上了。 “怎么了?”谢氏慌忙看了看苏彤玉,见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就当先一步直起身问道。 虽然她问的是顺月,可她紧盯着的,却是面无表情的和肃。 和肃没说话,谢氏又看向顺星,眼神锐利,“顺星你说,怎么了?” 顺星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一旁鲜少发怒的夫人,喏喏道,“卫陵……卫陵公子死了……” 死了…… 卫陵? 苏彤玉面前有些恍惚。 谢氏惊了一瞬,而后看了看自己无力软在顺星怀里的女儿,顿觉有些生气,觉得这个侍卫也太不会办事,卫陵是一外男,即便是生死大事,告知彤儿这闺阁女儿着人口传一下不就行了,非要亲自见一下彤玉。 “你家少爷死了关我们彤儿何事?这小儿女没亲没故的,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家彤儿招来什么!况且彤儿她近日来缠绵病榻,今日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因着你非要见她就勉强支起身子来在这儿吹风!” 谢氏虽是因着苏彤玉说了和肃许多,可心里还有些心虚,毕竟再怎么样——人死为大。 和肃抬头看了谢氏一眼,哑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公子死了,小姐她……该知道的。” 说罢,他自怀里掏出一摞信纸,最上方的带着血迹破破烂烂的。 “这是公子写给小姐的,小姐想看就看看,不想看了,就一把火烧了,反正公子在小姐心里,也不过是个纨绔。” 和肃说罢,看着软倒在丫鬟怀里一脸怔忡不敢相信的苏彤玉,心底升起一丝快感。 该这样的……该是这样的…… 公子死了,她不应该继续那么淡然平静地生活的…… 第82章 前世 苏彤玉刚刚被喂了碗药躺在榻上, 面上绯红一片, 额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她混混沌沌的,可意识却隐隐能感觉到好似有人贴心地替她擦了擦汗, 而后低低地叹了声气。 又有人轻手轻脚地过来,小声问道,“小姐还是没有清醒?” 顺月满面愁色地看了看紧闭双眸的苏彤玉, 摇了摇头。 顺星看着圆桌上摊开堆放的杂乱无章的一堆信纸,看向顺月, “这些……” 顺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沉默许久之后, 幽幽叹了声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小姐心里,不好受……” -- 第132页 是啊,不好受…… 顺星盯着那杂乱的信纸, 心底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苏彤玉耳边的声音渐渐湮灭, 渐渐不闻…… 她睁开眼睛, 四周黑漆漆的, 一旁还有可怖的狼嚎狗叫声,也不知身处何地。只是,她好似全身极轻极轻,像是……飘在空中那样…… 缓缓低头,苏彤玉猛地瞪大了眼。 眼前…… 眼前那人,是她吗? 身着淡灰紫色荷花暗纹长裙的女子蜷缩在地, 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安静极了,没有一点还活着的气息。 苏彤玉看了看如今存着一丝意识的自己,苦笑起来。 这怎么不是她……这是当日被扔到乱葬岗的王彤……喂了鸠酒被扔到乱葬岗的王彤…… 她环顾了下四周,也连带……看了看如今的自己…… 如今有意识的自己……大概只是一丝魂魄吧…… 也是,人刚刚死的时候,魂魄是紧紧挨着身子的。 她看着底下的自己,听着近在咫尺的狼嚎狗叫,有些哀戚。 整个王家……怕是也不会比她好上多少了…… 野狗是最先到的,夜里,在乱葬岗,野狗野狼都不少见,白天各处扔出来的新尸,数量之众,足够这些畜生饱餐几顿了。 也许是挨着乱葬岗,这些畜生的嘴都被养刁了,隔夜的尸体都不爱吃。 苏彤玉,或者说,王彤,她的身子随着意识飘浮在半空中,而后缓缓背过身闭上了眼。 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不看吧…… 也许狼群也来了,狗叫声和狼嚎声交替,隐隐的还有它们疯狂撕咬的声音。 大概是争抢食物打起来了…… 背过身的王彤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耳边呼嚣的马蹄声滚滚,王彤睁开了眼,在黑寂的夜色里,只能看得见一群人,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围着一个马车。 马车里有人掀帘,愤怒地吐了一个字,“射!” 之后箭如雨般朝这边袭来。 王彤反射般躲避那些箭,隐隐的觉得那声音……很熟悉…… 终于,那些撕咬声,各种各样可怖的撕裂声……咬食声……以及耳边呼啸的箭声都逐渐不闻以后……她看见面前的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颤抖地推着轮子,焦急地一点一点翻找…… 是……晋王…… 王彤清晰地看见,脸色白的不正常的少年翻找到了她的尸体,根本不在乎她身上脏乱粘腻的泥土……和血,他那样用力地抱着她……像是,在抱着他最最珍贵的东西……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少年苍白的面容是愤怒,是悲伤……还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疼惜…… 画面很快转到一处山林小院。 或许是哪个半山腰吧,她浮在半空,看着竹子做成的屋子,心想着。 随着牵引飘入屋中,她看到平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生气的自己,以及一旁抚着自己冗长白须的长眉老者。 还有……那少年。 少年面前放着一把刀,一只碗。 她漂浮到他身边,看到他黑沉不见底的眼眸,听到他说, “这样,就可以救她吗?” 老者并未说话,只拿出那枚玉佩,那枚他曾赠给她的那枚玉佩,说,“现在,只差王爷的心头血了。” 她瞪大了眼,她从不知有什么秘术可以起死回生,也从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不……不……他会死的…… 她想阻止,可是……刚回转身,就听见了那少年的一声闷哼。 她傻傻地看着刀口渗出的血,心头很疼…… 晚……了吗? 他将刀猛地一下拔出来,紧接着,她好似感觉有什么滴到了额上,滚烫滚烫的……烫得心尖都发痛…… 是……血吗? 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可惜却什么都没摸到…… 她缓缓低下头,发现,底下安静的她头上,溅上一滴鲜红刺眼的血迹。 以吾之血,易汝之魂。 犹如远古悠悠而来的飘渺声音,一字一句,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涣散…… 最后那一刹那,她猛地回头,看见那少年嘴角含笑,牵起她的手,缓缓抚摸她额上干涸的血痕,无声地张阖,“心……很疼啊” 忽然,一股极大的力道涌来,将她卷入进去,那强大的力道,好似狂风骤雨般,不知卷了多久,她才安静下来。 沉睡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境地。 淡青色的帐幔,古朴的床榻,温馨……却又陌生。 “心……好疼啊……” 她捂着心口,那里忽然疼得说不出话,心尖一阵一阵的抽痛感,像是……血肉被抽走了一样…… 紧闭着双眼的苏彤玉忽地紧皱起了眉,身子颤抖地蜷缩起来,连额上都冒出一阵阵细汗。 “疼……” 疼得缓不过来气…… 苏彤玉疼醒了,心里极大的缺失感让她酸得眼角滑落出泪…… 她记起来了,这十几年来,她终于记起了死后的事情…… 原来,她的重生……是有原因的…… 是他的心头血换来的…… 上一世,他为她而死,这一世,又何尝不是…… 可不一样啊,他这一世,父疼母爱,不是父母都嫌弃的弃子啊……他身康体健,不是不良于行,被那轮椅耽搁一世的废物皇子啊…… -- 第133页 他本该享受着最该享受的事情,亲情,友情……这些他没有过的东西……所有人都没资格斗鸡走狗,没资格游手好闲,可他该啊…… 若不是遇上她…… 刘赢……卫陵…… 这两个人何其相异,又何其相似…… 他那样孤僻,他那样恣意,可……怎么都这样固执呢…… 两世的性命……为了她……值得吗…… 苏彤玉心里空得厉害,她知道,没了……卫陵……没了…… “傻子……”她忽然呜咽出声,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模糊了眼睛,模糊了心…… “傻子……傻子……”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心头越空的厉害…… 她知道,再不会有一个人了……再不会了…… 她不知情爱……没经历过情爱……也大抵……从没有动心过…… 可她知道,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心动了…… 这样猛烈的心痛……是她心底,最难以抹去的痕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更,明天,明天我一定从上午就开始写X﹏X 第83章 良计(一更) 勤政殿里, 齐彦埋头处理案前的一堆奏折。 许是批得累了, 他搁下手头的朱笔,抬手捏了捏眉心。 何方见此, 极有眼色地趁机递上一杯茶,打量着齐彦的神色后小声劝道,“太傅莫不先喝杯茶歇息一下?” 齐彦并未言语, 只垂眸接下了何方递的茶,而后沉默地拿起盖子无意识地一拨一拨里头的茶叶卷儿。 何方见此, 也识相地低头敛了眉。 殿内静寂良久, 齐彦冷不丁地出了声。 “云良, 怎么样了?” 何方抬眼看了看脸色晦暗不明的齐彦,摇摇头,“不太好……” “卫大公子……更沉默了,时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整日整夜地不出来……听说, 他还染上嗜酒的习惯, 可他喝醉后也不发酒疯, 就坐在窗前, 一坐坐到天亮……” 齐彦眼眸黑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卫家呢?” 半晌后,他又抛出一个问句。 何方也还是摇了摇头,“卫侯爷还好些,卫夫人……就不太好了,据说卫夫人精神……都恍恍惚惚的……” 齐彦闻言默了默, 而后垂眸看了看眼前的奏折。 就在何方以为太傅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说话了,“把卫限叫来吧。” 人死不能复生,云良他……不能再这么消沉了…… 何方看了看又拿起奏折的太傅,正准备应是,外头就飞来一只灰扑扑的鸽子,他瞄了一眼,见那鸽子扑棱这翅膀落在了太傅案前,他也没敢多看,就退出去了。 殿内,齐彦自鸽爪上取下信筒,拿出一张小纸条。 纸上只有八个小字。 明珠有迹,凤凰栖竹。 齐彦知道,这是景廉那边儿来的消息,他眼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愤怒,手指猛地握紧,片刻间纸条就已成灰。 凤栖梧桐,是古来就有的惯例,而如今……栖……竹…… 她……是心有所属了? 她恨他,宁愿不要这皇位也不愿意回来是吗? 齐彦眼中涌出浓浓的疼惜感,他眼睛无力闭上。 当真……有这么恨吗? 他杀了先皇,是!没错!可事后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先皇……是故意的……故意布局…… 齐彦紧握成拳的手颤抖,泛白…… 七年来……先皇对他……如父如师…… 他能感受得到! 他也是人,不是石头,他也有心,七年来先皇如何待他的他都知道,父亲去的太早,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可对于先皇这个杀父仇人的知遇之恩,他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得到的…… 师恩父仇,相权之下,他选择了先皇……所以,他心底那些不该有的谋反心思一点一点歇了……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先皇会……故意作局,故意激反他…… 先皇布局的时候就会知道,知道这样的后果,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齐彦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剑刺进他身子时,他牵起嘴唇笑了笑,缓缓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那眼神中,似是愧疚……似是解脱…… 齐彦双拳握得紧紧地,青筋都要崩裂一般。 到底是……为着什么! “太傅,卫公子到了。” 齐彦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面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厉。 他眼尾扫到一旁的纸灰,眼眸暗沉。 晴子,他志在必得,宛城,他也定是会去的! 卫限走进来后,也并未同往常一样和齐彦开些玩笑,而是沉默地走到齐彦跟前。 “师兄。” 齐彦看着眼前下巴青意明显的男人,比了比一旁的太师椅,径直开门见山,“虞城一战,是刘瑱下了手,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卫限想起这个脸色越发冷厉起来,他牙根紧咬,双手收紧,“自然知道!是刘瑱下了药!” 说罢卫限抬头看向齐彦,眼神如狼般凶狠,“把他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齐彦俊脸埋在烛火阴影里,晦暗不明,“我有一计,可以分辨内奸,只是需要云良你的协助。” 卫限似有些疑惑,幽幽地看向齐彦,“内奸?” -- 第134页 齐彦点头,“刘瑱四处龟缩,行踪不定。”他看向卫限,接着道,“而内奸,必定一清二楚。” 卫限敛眸沉默良久,而后道,“什么计?” 齐彦拿出舆图,指着宛城以及南下的两条路线,“你我二人兵分两路,我去宛城寻晴子,你易容成我,南下虞城看战况,然后,将消息单独分别递给被怀疑的四个人。” 齐彦抬头看向卫限,“你应该不知,我最近遭过许多刺杀吧,若是听闻我出了皇城,无论在宛城还是南下路上,都是动手的好时机,刘瑱不会放过这消息的,所以你我二人谁遭刺杀,就是找到内奸的关键所在。” 卫限皱眉,“公主在宛城?” 若公主在宛城的话,当日他和小陵分别之地,就是那宛城,若是他也多停留一阵,或许小陵不会死,公主……公主也能找到…… 齐彦闻言,眼神黯了黯,“她一直都在宛城,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找到。” 殿中静寂一瞬,而后齐彦不欲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看向卫限,眼中有着淡淡的担忧,“云良,侯爷和夫人……你该多劝劝……别总喝酒,伤身。” 闻声,卫限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师兄,劝也没用的,娘她自己不愿意看开。” 说罢,他苦笑,“这事情,其实,我也看不开,也无法看开,你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我不敢相信啊师兄……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 “云良,”齐彦拍了拍他的肩,“人总要往前看的。” 卫限叹了口气,是啊,他总要往前看,他还要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二更,mua~周六就发了一更还差一更,到时候周一继续更,补上它 第84章 刺杀 魅影得到太傅去宛城寻公主的消息时, 当晚的酥酪都打了。 她这些日子同齐彦暗中争来斗去, 倒是忘了还有一个赵华晴。 她眼神如冰渣一般阴冷,想不到, 这赵华晴掉下护城河也没淹死,辗转在外一年多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可真是运气好得很呐! 她安排小宫女清扫了地上的狼藉, 就让她退出去了。 公主是有夜里离不得人的习惯,可她没有, 并且, 她也不能有, 所以在贴身女侍琼枝走了之后,她也有意地没有安排这些,这殿中,也就余了她一人。 待入夜之后,魅影轻手轻脚自柜中拿出一套暗部的衣服换上, 避过暗部暗线, 她几个起落就到了一处极不起眼的院落。 密室之中, 刘瑱正紧闭着眼睛, 忽然睁开了。 “谁?” 脚步声逐渐大了些。 而后,声音响起。 “王爷好生敏感。” 依旧是那嘶哑到极致的男女不辩之声。 刘瑱嘴角阴阴斜了斜,笑道,“原来是暗鹰大人。不知这深更半夜,暗鹰大人来此有何指教啊?” 魅影凤眸漏了丝笑意,“指教不敢, 就是来给王爷送个信儿。” 刘瑱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暗鹰大人亲自来送的信儿,那本王可得洗耳恭听了。” “王爷倒是客气。”魅影敛眉含笑,那笑却不达眼底,“我得到确切消息,齐彦要出皇城。” 刘瑱仔细打量了下魅影,笑了笑,“所以……” 魅影见他没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就接着道,“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刘瑱装成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好机会?难不成……” 魅影对刘瑱心底打的算盘一清二楚,她不悦地皱了皱眉,“王爷何必在这里装蒜!” 刘瑱笑了笑,“装蒜?瑱的确不知暗鹰大人的打算,不如……”他笑着看向暗鹰,“请暗鹰大人详细告知?” 魅影在心里暗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前些次的刺杀,若不是王爷对暗鹰心存怀疑,不敢加派人手,想必如今就没有齐彦了。” 魅影眼神暗带锋芒,直直看向刘瑱,“怎么?这次……王爷还不相信暗鹰?” 刘瑱笑了笑,第一次对齐彦下手的时候,他的确存着几分怀疑,但他人手不够也是真的,没想到,那次派出的人倒是真伤了齐彦一下。 “原是这事儿,”他摇摇头,“暗鹰大人消息准确,从未出过差错,瑱自然十二万分相信。” 魅影闻言略点了点头,而后自怀里掏出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张纸。 亲自打开后,纸上赫然是画着一个小姑娘的小像。 刘瑱皱了皱眉,“这……”他看向魅影,“这是什么意思?” 魅影盯着画中的赵华晴,微眯了眯眼,哑声道,“这个……是太傅秘密寻的姑娘。” “哦?”刘瑱盯着眼前的暗鹰,面露疑惑,“何解?” 魅影好心情地笑了笑,可眼睛里却越发冷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啊,可是太傅大人心尖尖儿上的人,不惜瞒着百官,也要寻的女人。” 刘瑱盯了一会儿,见也看不出什么,遂肃起脸问道,“不知暗鹰大人是要作何?” 魅影笑了笑,凤眸微眯,“你到时候啊,尽管找这女人下手,到时他齐彦武功再高,也是顾不过来的。” 刘瑱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试探,“尽管下手啊,那这样,不就容易伤了佳人吗?” “呵!”魅影面色微冷,“难不成,王爷怜香惜玉,连齐彦的女人都惜?” 刘瑱摇头,“女人于本王,不算什么。” -- 第135页 魅影眼尾勾了勾,“既如此,暗鹰在此,恭祝王爷早登大统。” 刘瑱眼底的笑意真了些,“多谢暗鹰大人了。” 魅影点了点头,而后垂下眼眸道,“时候也不早了,王爷若无其它的事,暗鹰就告辞了。” 刘瑱笑了笑,“不留下喝杯茶?”说着,还朝她比了比一旁的茶具。 魅影凤眼一勾,“不了,王爷也别喝了,免得睡不着。” 刘瑱哈哈两声后,就见魅影几个起落,没了人影。 屋中一片静寂,刘瑱嘴角的笑收了回来。 “王爷还要刺杀齐彦吗?”一旁在暗处隐着的黑衣人顿了顿,问道。 刘瑱抚了抚大拇指上的扳指,“动手,除了皇城,可是个好机会,何况那暗鹰提供的消息也算可信。” 黑衣人看向桌上的一副小像,“那……这个呢?” 刘瑱摇摇头,“这个得留着。” 若真如那暗鹰所说,这女人是那齐彦心尖儿上的人,那他刘瑱是傻了,才杀她。哼……把她捉了,多少齐彦威胁不了。 黑衣人点点头,“是。” 刘瑱面色阴寒冷戾,“去安排一下人吧。” 第85章 父皇 谢青砚听着耳边马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声音, 叹了声气, 伸手安抚地摸了摸怀里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这些日子彤玉也不知染了什么病,总也不见好, 来来回回缠绵病榻近月半了他才得了姑母的信,接到信的那刻,他就有些无奈, 姑母对他好时是真的好,可彤玉生病这么久了姑母才来信, 也不知是舍不得用他还是怎么…… 默默叹了声气, 他就换了身衣服就带着元元来苏府了一趟。 彤玉的病, 他也仔细看了,寒气入体,不算严重,本应是喝几贴药就能好,可是…… 都说病由心生, 境由心转, 这么拖了许久还不见好, 应当是彤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哀闷…… 他不清楚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使得彤玉好似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儿,可无论怎样,总要先养好病,他拍了拍她,正欲安慰几句,一旁的元元就忽然毫无预兆地晕倒了。 谢青砚是医者, 虽有些慌,但也并没乱了阵脚,一番把脉下来,并未有什么不对,小姑娘身体被他调养得很好,就连之前的落水落下的病根儿,也好了七八成。 那这……晕倒…… 他皱眉沉思,忽然,他嗅到一股子藿禾的味道。 “这药,之前是摆在哪处的?” 一旁有个小丫环抬眼害怕地瞟了瞟,小声回答,“是……是摆在玉姑娘身旁的桌子上的。” 藿禾……还摆在她跟前……这就对了。 谢青砚算是知道了这晕倒的缘由。 他熏眼睛用的天腥草本就味重,对于元元的记忆有很大刺激。 藿禾味辛,气味也刺激,尤其和他身上的天腥草味折合起来,药效更重,这对于元元,刺激极大。 她……怕是要记起个七七八八了…… 彤玉虽然病中无力,但对于元元晕倒之事也格外关心,见此,谢青砚并未打算瞒她,就将天腥草以及藿禾之事拣重要的同她说了。 “表兄也看了,彤玉并无大碍,倒是小玉……” “无妨,等她醒了,我回去让她吃些药膳。” 谢青砚并未多留,只待元元醒了就坐马车离去了。 马车里,元元如往常一样蹭到他怀里,可不同的是,今日的她,自晕倒后,沉默得紧。 “元元可要睡一会儿?” 谢青砚在心底叹了声气,紧了紧怀抱,温声打破了马车内的寂静。 元玉一反常态,只沉默着又往他怀里拱紧了。 谢青砚察觉到衣襟淡淡的温温潮湿感,心头有些淡淡的惆怅,可他并未说话,只静静地抱着她,让她任性地肆意地无声哭了个畅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忽然传来小姑娘闷闷的哭腔,又霸道又卑微。 “阿砚,你不许离开我。” 她抱着他,双手缠得紧紧地。 “你不许忽然离开我。” 她又一次重复,声音里的霸道少了些,害怕和祈求却多了。 小傻子,他才舍不得…… 谢青砚嘴角轻轻牵起,他低下头,模糊地看见她毛茸茸的黑发,双唇轻贴上去,而后笑着顺着她, “嗯,我不离开你。” 他温柔的声音中带着能让人安稳的感觉,元玉红着眼睛抬起脑袋,眼泪在眼眶中要眨不眨,“阿砚,我要嫁给你。” 谢青砚闻言,眉梢眼角都晕染上笑意,“好。” 元玉牵起他的手,低下头,眼睛里有眼泪眨了下去,滚在马车底。 她眨眨眼睛,想起记忆力那个时常摸着她头顶的男人,眼眶里热意怎么都散不去…… “喊什么阿靖……喊父皇……” “小丫头,父皇给你做了桃花酥……来尝一口……” “不听话,要打板子了,这次可不唬你,上的可不会是加了棉花的板子了……” “唉……愁啊,父皇天天愁许多事,最愁的可不就是你,把你养成这样,以后可去哪里找个像父皇这样疼你宠你的人啊?” 父皇…… 她猛地缩进他怀里,小声哽咽,“你怎么找到我这么晚?” 他……都没来得及看到…… -- 第136页 谢青砚察觉到自己身上衣襟越来越湿,心里疼惜得很,他轻轻地低头,把怀里的脑袋慢慢扒出来,半看半摸索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 “元元。” 不要伤心…… 第86章 再遇 齐彦和卫限分别三天以后, 就到了宛城。 一行人到了景廉安置好的院落后, 齐彦就颇有深意地看了景廉一眼,“谢宅在哪?” “太傅……这就去?” 景廉抬眼看了看沉声发问的齐彦, 并未发觉他眼中的迫不及待,见他垂眸不语,就应了声, 而后抬脚大步流星地走在前边引路。 在路上时,景廉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发现连同公主失忆的事情一俱都跟齐彦说了个清楚明白。 齐彦之前得到的信中并未提及过晴子失忆这事, 所以闻言倒是惊讶地顿住了步子。 “晴子她……失忆了?” 景廉想起此事还未告知太傅, 也随之顿住脚, “是这样,之前还未找到小姐的时候,琼枝和属下都不知道这事,也就是前些日子到了谢宅,这才了解到, 小姐当日掉落护城河后, 就已经失忆了。” “哦?” 齐彦面上淡淡的, 看不出有什么, 闻言也不过垂眸抬脚,继续往前。 精致的黑底云纹锦靴踩在地上,发出清浅的咯吱声。 “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声音。 可没人知道,齐彦冷峻沉稳毫无波澜的眉眼下,心底是有多欢喜。 她失忆了……她不记得那事了…… 她不记得……所以,她也……不会再恨他了? 齐彦想到此步子无形中加快了几分, 他想立刻见到她,这一年多来,那双瞪得圆溜溜的清澈小鹿眼时不时就出现在梦里,占据着他整个心神,占得满满的。 景廉见太傅步子加快,自己也无形中加快了步子,二人到达谢宅的时候,恰巧碰上谢石外出去给陆管事那染了痨病的娘送药。 谢石一见景廉,倒是笑了,“景哥来了?” 景廉在谢宅也待了不少日子,谢石也就知道了,这景廉是玉姑娘家里派来寻她的人。 “这……”只不过,谢石看了一样齐彦。 “这位是……?”见冷面俊逸男子没搭话的念头,谢石挠挠脑袋,又看向景廉。 “这……”景廉看着太傅,心里觉得说什么都不好,索性就看向太傅,把皮球抛给他。 “我是元玉的未婚夫婿。”齐彦定神看着谢石,眼睛里黑沉沉的。 谢石闻言就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满地斜了眼将齐彦带来的景廉,而后语气颇为不好地道,“二位先稍等,容我禀报下我家公子。” 说罢,他也不看景廉了,径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隔着门,景廉还能清清楚楚听道里头那噔噔噔的故意放大的脚步声,那小童的不悦,由此可知。 他有些悻悻地看了眼吃闭门羹的太傅,也没敢说什么,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安生地等着。 没过一刻钟时间,那噔噔噔的声音重新响起,吱哑一声,那小童自里头冒了出来。 “公子请你们进去。” 看了看二人,谢石不情愿地将二人请了进来。 齐彦虽然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可如今谢青砚这厢礼数周全,他若不言不语就去了后院,也就在此失了礼节,落了下风。 “带路吧。”齐彦收回眺向后院的眼神,定睛看向小童,声音微沉。 谢石虽然性子毛躁,可什么话音还是能听出来的,闻言,他不禁有些薄怒。 这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玉姑娘的未婚夫,是真是假都还两说,公子请他进来就是给了他脸了,这还一副命令的语气,多大的脸呐! 哼,他就算是小厮,又不是他的小厮! “走吧!”谢石这样想着,话音里也带出了些味儿。 齐彦闻言,嘴角不屑地轻嗤了下,谢石并没有听见。 几人正走着,忽然一娇俏蛮横的声音传了来,齐彦闻言,当即全身一僵,眼睛不受控制地就朝那边儿看去。 “又是他吩咐你不许我来这里的吧!” 元玉看着知琴那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就想起了当时琼枝找来那时候,知琴也是这个样子的。 元玉一直知道,知琴想来对于她的命令不怎么违抗劝阻,若是有,那肯定是阿砚暗地里吩咐她了。 不过,阿砚既知道拦她见琼枝,想必心底是不想让她被找到的,他想留着她,偷偷藏起她,这样想来,她还是很开心的,反正皇宫那地方,她是不会回去了。 “你别担心了,我不过去,就偷偷瞧一瞧,阿砚专门去前院,见的是谁?”她看向知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在元玉心底,她并不觉得来的会是齐彦,或者说,她压根儿就不觉得齐彦会来寻她。 毕竟,他想得到那位置,而她,对于他想要的那东西来说,可是个不小的绊脚石,他就算对自己留着师生情意仁慈些,心软不杀自己,可也不会……再把她寻回去。 毕竟……没人会喜欢碍眼的东西。 “晴……子?” 齐彦看着小姑娘那熟悉的眉眼,看着她那样娇俏灵动,那样……鲜活,心底有根一直绷紧的弦彻底松了下来。 她真的还活着…… 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想大笑出声,自他听见她声音的那刻起,什么冷静沉稳,什么波澜不惊,都不在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脚,就如同……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样,忘记先前不欲落下风的想法,循声就拐着来到了墙角处。 -- 第137页 元玉心猛跳了一下,而后,她慢慢咬起牙,袖底下的手也握紧成了拳,她杀不了他,又恨极了他,好不容易在宛城可以避他不见!他还来做什么! 继续逼她吗?逼她跳护城河吗! “晴子……” 齐彦转到她面前,眼神紧紧盯着她,眼眸黑沉,“你……还记得我吗?” 元玉垂眸缓缓伸开握成拳的手,而后抬眼盯着他好一会儿,一字一句。 “我不认识你。” 第87章 对峙 齐彦瞳孔猛然缩了下, 而后, 他摇摇头,朝她笑了笑, 一向冷厉的面孔变得柔和起来。 “不记得没关系,你只是失忆了,等我带你回家了, 慢慢地,你就会记起了。” 无论是不是先皇故意布局的, 总归……他动了手…… 他心底是这样想的, 他想先接回去她, 只是先不谈起之前的事,既然他们之间隔着先皇的死,那此时她想起来的话,他无法保证她是否会再跳一次护城河,他想着, 总要有个缓冲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 他会倾尽一切, 宠着她,疼着她,他会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养着。 她虽然性子倔,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烈性子,可不可否认的事,她心软。 慢慢的, 她会放下……即便五年十年,他也愿意等下去。 元玉心底冷哼一声,而后面上当即斜了他一眼,直接甩了脸子,“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齐彦一向知道她的性子,又臭又硬,还蛮横,他软下眼神,柔柔地看着她,“晴子,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他还真敢说! 当真以为自己失忆了!听他胡扯几句就会跟他走!想得美! 元玉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瞪圆眼睛一脸怒意地看向他,“未婚夫?你说是就是啊!那好,我叫什么,我爹叫什么,我娘叫什么你说啊!” 元玉自谢石那里知道一些事情,知道她失踪的事根本没透出来,齐彦还放了个假女帝,想也知道是齐彦的拖延之策,若是她父皇死后齐彦立即登基,那些老臣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更别提堵住天下人的幽幽之口了,至于女帝,不过是个过渡,怕是不久之后就要改朝换代了! 此时,他必定不敢揭穿她的下落,元玉就是仗着这点,一脸凶狠蔑视地看着他。 “你说啊!你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敢冒充我的未婚夫,哼!你是个骗子吧!把我骗走卖钱呢!”元玉别过头一眼也不想看他,她就是烦他,看见他就难受! “元元。” 谢青砚敲着竹竿走过来,面色说不出多好看,但他世家出身,到底嘴角牵起一抹笑,算是全了礼节。 齐彦扫了眼逐渐走进的温雅男子,额头上拢着深深的川字。 “厉和十年的亚元,谢青砚。”他盯着眼前的男子,声音低沉。 谢青砚耳尖地听见一旁窸窸窣窣跑近的脚步声,笑着看向声音来源,温声道, “不敢——” “不比解元。” 齐彦闻声,抬眼仔细打量眼前芝兰玉树一样的男子,眼神黑沉沉的,私有暗流涌动。 想不到宛城还藏着这样一个人物,齐彦眸光闪了闪,而后看着晴子的反应,眼眸转深。 “我不要跟他走!” 元玉一把扯起谢青砚的手,压下心头的不悦,软着声音跟谢青砚小声抱怨。 齐彦见此,面色也阴沉下来。 谢青砚安抚地拍了拍她,看向齐彦,似笑非笑,“公子还是请回吧,且不提其它,就如元元所说,公子连自己未婚妻籍贯,父母都不告知,就想带人走,怕是太天真了吧。” 谢青砚面色虽笑着,可他尾音上扬清冷,正昭示着主人此时极大的不悦。 齐彦笑了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谢公子,可否单独详谈?” “自然。” 谢青砚温然地笑了笑,招来知琴给齐彦引路。 “公子还请先去一步,砚随后就来。” 齐彦冷眼不善地看了眼谢青砚,随即就被他身边的元玉狠瞪了一眼,齐彦心里窝火,可对着他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到底不忍摆冷脸,只能自己窝着。 “谢公子烦请快些。”咬牙说完这句话,齐彦冷冷拂袖而去。 元玉小声哼了哼,而后紧紧拉着谢青砚的手,固执霸道地盯着谢青砚,“我不要跟他走!” 谢青砚察觉到她手上的力度,安抚地拍了拍,而后笑着摸着她的脑袋,温声问道,“为何不想跟他走?” 元玉冷冷瞥了眼齐彦离去的方向,而后猛地抱紧谢青砚,忍着眼睛里的热意,娇蛮霸道地摇头,“就是不想跟他走,阿砚,你赶他走,他要分开我们!” 谢青砚心里如同被浸了蜜一样,他嘴角不可自抑地弯起,温柔宠溺地哄她,“不会的。” 而后,他低下头凑近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一定帮你赶走他。” 元玉被顺好了毛,眯起眼乐了乐后,昂起小下巴,“那阿砚你自己去吧!”她是一点不想见他了! 谢青砚点点头,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后,才沉下脸往书房走去。 齐彦冷眼正打量着书房,就听见院中有哒哒的竹竿敲地声响起,他转头,看见谢青砚那颀长挺拔的身姿逆光走来,朗朗如巍峨玉山。 玉山? 齐彦轻嗤一声,端起方才引路丫鬟奉来的茶,啜了一口冷然道,“谢公子这眼睛,好生可惜。” -- 第138页 是说他眼瞎么? 谢青砚顿了顿,垂了垂眼睫,笑了笑,“日月至明,尚不免盈亏之数,更何况渺小的人。” 他一步一步走地淡然,落座之后才压低声音,含笑道,“是不是——太傅?” 太傅? 齐彦眼眸闪了闪,方才谢青砚在外谈及解元时,他就怀疑他是知道他身份的,毕竟解元亚元,于他们也有更深的含义。 只是……想不到他竟直接摊开来说了。 既如此…… 齐彦眯起眼睛,“所以,谢公子——还是不愿放人?” 谢青砚笑了笑,并不接话,“不知太傅何时有了婚约?” 齐彦声音变冷,“想不到世家公子也这么好打听!” “太傅是不肯说?” 谢青砚摇头,“太傅既什么都不肯说,在下虽是一平民,可就算九死,也不会冒着风险将一弱女子交出来的。” 齐彦看向他,有些不耐,“这是我多年前落魄时捡的姑娘,并无籍贯,一直跟着我,只一直未在明面露过头。” “原来如此。” 谢青砚点头,面色淡然,“只是太傅这么空口白牙地说,草民也不能确信,可否容草民求证一番,再来谈及此事。” 齐彦思及晴子的反应,冷着脸色喝了一杯茶,“查证什么,晴子么,这些年我既能藏起一个人,又怎会留有证据容人查证。” 谢青砚笑了笑,表情里似是玩味,又似是无奈,“可元元,也就是太傅所说的未婚妻,今日直言太傅是骗子。” “所以今日,砚是不会容许元元被带走的。”谢青砚尾音清冷上扬,猛地站起来。 齐彦扫他一眼,缓缓站起身,冷声道,“就算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想起晴子先前的态度,齐彦揉了揉眉心。 “三日后,我还会来。” 冷冷丢下一句话,他就走了。 他如今不只要考虑她的态度,他还需防着刘填的刺杀。 若是晴子如今跟着他……怕是不安全…… 第88章 丧母 瑜儿怀里抱着孩子, 艰难地迈着步子。 她很饿, 很饿很饿,她自小不说生活有多优渥, 可从未缺衣少食,自从开战以来,她就成了难民, 还是哪哪儿都驱逐的那种。 若是她自己也就罢了,可…… 瑜儿看了眼孩子乌溜溜黑漆漆的眼睛, 苦笑, 她从未感觉生活如此艰难过。 瑜儿踩着山路, 不,是蓬松的泥土路,咯吱咯吱一脚深一脚浅地,忽然,她看见官道上有个死去的尸体, 看那穿着, 应该不是难民。 瑜儿眼睛有些发亮, 那人身上, 会不会有干粮?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过了,山里这季节虽然绿油油的,可果子什么的可都没熟,她又是喂乳期,整日吃些菜叶子根本就不行。 瑜儿看了眼平整宽阔的官道,又有些退缩, 不说孩子,就她这张脸,她就…… 自从她有了孩子,那些乌漆抹黑的药就没往脸上抹过,大娘生前还仔细交代她,那东西不知有害没害的,尽量少碰,就是哺乳期也不能乱抹东西,孩子为大。所以到如今,她也不敢抹她那东西,只能弄点黑灰黑泥巴乱糊点儿。 可整张脸又不能全糊上,那样会更引人注目,这样半糊半不糊的,漏点白嫩的肌肤出来,瑜儿……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更何况,官道上总有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尤其和这山坳子连着的地界。瑜儿看着那具尸体,想去,又不敢去。 肚子咕咕叽叽叫了几声,瑜儿看了看一旁很是听话的孩子,咬了咬牙,带着孩子从斜道上滑下去后,将他放在一旁交错掩映的杂草野树旁,就钻了出来。 她左右看了看,悄悄摸到那人身旁,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会儿,找到一小块儿小孩儿巴掌大小的干饼,看那样子,应该是被咬过剩下的,所以才被瑜儿捡了漏。 瑜儿看着那饼,肚子忽又咕噜叫起来,她什么也不管了,径直塞进嘴里。 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出的奶勉强才够,若是今天她继续挨饿下去,恐怕奶就出不来了,所以即便那东西干得磨嘴,还是剩下的,她还是强忍着慢慢吃了下去。 瑜儿舌头被硌得干疼,眼睛瞬时有些想哭,可想起自己的孩子,她要是垮了,要是忍不下去,孩子可怎么办,他还没好好看看这人世间大好繁华,他……? 念及此,瑜儿忍着握了握拳,揉了揉有些发热的眼睛,就准备站起来,结果刚一扭头,才发现有一小队商人模样的正顿住家紧紧盯着她,瑜儿心头有些发寒,偷瞄了眼那边挡住的小人儿又有些暗自庆幸。 “怎么了?” 低沉淡漠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来,瑜儿心跳漏了一拍。 这声音……是他吗?她心头热热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马车的黑帘子,一动不动。 有赶车的护院低低说了句什么,瑜儿也没听见,还是直直地看向那马车。 或许是瑜儿的视线过于殷切,马车一侧的帘子被一根骨节分明的大手给开了个口,露出——一张冷厉的俊脸。 瑜儿眼神霎时黯了下来,心头的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她勉强牵了牵嘴角,想不到,世间还有声音如此相像的人。 易容成齐彦的卫限皱了皱眉,看着那失魂落魄的女人,心底浮出一阵怜悯,他收回指头,将马车里的一丝未动的糕点拿了出去。 -- 第139页 “给她。” 乱世之中,这样的难民数不胜数,他给些银钱不如给些吃食。 卫限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目光黑沉沉地看向正前方有些愣愣的人。 不知为何,她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可卫限仔细看了看她那张抹了些泥巴的脸,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瑜儿接过糕点,怔愣了下,看着自身旁穿过的车队,又急忙弯下身子感谢。 瑜儿未等到车队过去,就拆开了了糕点径直往嘴里填,她才刚填了两块儿,一旁就跳出个乞丐模样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就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男人饿了好几天,也正准备去搜那尸体,就看见这女人跳了出来,他心头火气直冒,这年头男人都不值钱,这些个死娘们又算什么狗东西,还敢跟他们男人抢食儿吃,他怒气冲冲就想把这女人收拾一顿! 可才迈了一步,他就看见北边隐隐有声音传来,顿时,他缩了缩脑袋,又把伸出的脚缩了回去,想看清楚状况后再动手。 结果没想到,这队人还是个慈善的,还给那娘们东西,男人看着瑜儿大口吃着那东西,眼睛直冒绿光,他都三天没吃饱了,这盒子糕点不少,能够他好好吃上两顿了。 他看着那队人彻底远去了,才敢跳了出来。 瑜儿看着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这糕点,心里又恨又怕。 “我给你分一半。”她背过手,看着男人,想和他先谈个条件。 男人一把拽着她就去夺她手里的东西,还斜着眼不善地看她,“你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松手,否则别怪老子动手!” 瑜儿心里头害怕,可她才吃了两块,根本就无法保证琅儿今天的温饱,她拽着男人的胳膊,巴巴看着他,“大哥,这样,你再给我三块,就三块,行不行?” 男人冷笑一声,狠狠地打了瑜儿两下,咬牙道,“一块儿都不给,送不送手!你他娘的还敢跟男人抢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瑜儿心底又气又害怕,可硬碰硬她又不是自己一人,她还有孩子,根本不能这么干,她摇头楚楚可怜地恳求他,只希冀这男人还有一丁儿点的怜香惜玉之心。 “大哥,我不要三块了,你给我一块儿,一块儿行不行?” “不放是吧!滚你娘的!” 男人气急了,一把踹了她一脚,见她还不放手,一把掏出一个刀刺了她几下,恶狠狠地把她踹了下去,“早让你放手你不放,他娘的真晦气!” 男人并不害怕,这时候吃不饱睡不好的,有人为了一口吃的能把自己亲闺女给炖了,在这人命还没一个窝窝头值钱的乱世里,他早就没什么害怕的。 瑜儿后悔了,她颤着手捂着身上的伤口,不顾身上的疼痛艰难地手脚并用狼狈地往那侧爬去。 快点……再快点……她害怕,她见不到琅儿最后一面…… 瑜儿好似觉得全身力气都在流失,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怕死过,她害怕琅儿一个人,连走都走不好,怎么办…… 再快点……再快点啊……你快点……琅儿还在等着你呢…… 瑜儿哭着爬着,从来没感觉路有这么长过。 仿佛有了心灵感应一样,琅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瑜儿心蓦地揪成了一团。 她这辈子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得苦,虽然年幼丧母,虽然父亲要把自己嫁给一个老得不像样子的人,虽然……未婚先育…… 可她总觉得,只要她活着,所有事都会有转机…… “凉凉……” 瑜儿眼泪落地凶猛,糊了一脸一身,她从来没干过坏事,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呢?为什么…… 瑜儿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凉,她慌乱地爬到琅儿身旁,带着哭腔喊他。 “你的爹……爹叫钟云良,琅……琅儿,跟着娘念,钟-云-良——” “凉凉……”琅儿也哭起来,“凉……凉……” 瑜儿摇头,“不……是钟-云-良……” “钟-云-良-” “跟着娘念,钟-云-良……” “琅儿你快说啊,钟-云-良……” 瑜儿看着琅儿什么都不说,只咯咯笑着的模样儿,心头酸的厉害,可嘴上,固执的重复那三个字。 “琅儿,爹爹叫——钟云良。” 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说道瑜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琅儿忽然咯咯咯笑了几声,奶声奶气地嘟囔,“冬云良” 瑜儿欢喜地眼泪都落了下来,她摇摇头,用尽力气和蔼地看着琅儿,“钟……钟云良~” 琅儿咿咿呀呀,“钟~云~良。” 瑜儿心头一阵放松,眼前一阵黑一阵红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钟云良给她的那块儿玉佩塞到琅儿怀里,虚弱地道,“这是……钟云良的东西……” 琅儿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玩意儿,嘟嘟囔囔地,“钟~钟云良~钟~云良~” 瑜儿心头一松,眼睛缓缓闭上。 琅儿咯咯笑着,眼睛乌溜溜的,天真不知世事。 “凉……凉……钟~云~良~” 男人看着眼前刚会说话的小娃子,心底有那么丝愧疚,可看着小娃娃怀里漏出个头的羊脂玉佩,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拽了过去,恶狠狠道,“要怪就怪你娘,敢跟老子抢吃食儿!” 说罢,就掂了掂玉佩扭头走了,他倒是不知道这死娘们还有这好东西,原先他走了一段路,想起那女人临死还固执地往一个方向爬,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点碎银子?就又倒了回来。 -- 第140页 “想不到回来的还挺值!” 男人勾了勾嘴角,奸笑着走了。 卫限这边,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又叫了停。 “倒回去。” 卫限知道,此时的各个城,对难民都没有多少包容之心,有的甚至还驱逐难民,这姑娘又孤身一人在外的,难免……卫限压下心头莫名的感觉,想着,把她带回去放母亲身边去,也算做些好事,希望小陵日后可以投个好胎。 马车轱辘吱吱呀呀转了起来。 卫限心头想着事儿,不知何时,马车外就传来了小娃娃的哭泣声。 他皱了皱眉,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一旁侍立在侧的高大男子,那人点了点头,就小跑过去查看了。 小娃娃哭声又嘶又哑,好似哭了很久很久了,卫限心头一阵烦躁,他皱了皱眉。 “太傅。” 那人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琅儿回来,看了看卫限,眼神闪烁了下,“太傅,刚刚那个姑娘……死了。” 卫限有些惊讶地抬眸。 “这小娃娃,是那姑娘身边的,应该,是其子。” 卫限看着他怀里的包裹,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儿。 沉默一会儿,他朝那人伸手,“把孩子给我吧。” 那人没动,看着卫限有些踟蹰,“太傅?” 卫限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眼睫,“等会儿到了城中,寻个好人家放那儿。” 那人点头,顺从地将孩子递过来。 卫限接过,而后打眼一扫,惊得睁大了眼。 这孩子……同小陵小时候生的一模一样…… 尤其那双眼睛…… “孩子……你爹爹……叫什么?”他眼神闪了闪,而后有些激动地牵起他的小手,放软声音问道。 琅儿本是哭得哇哇的,到了卫限怀里,却莫名安生了下来,瞪着沁着泪珠的眼睛仔细地看着卫限。 “娃娃,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卫限并没有不耐,笑着看着琅儿。 琅儿咯咯笑了两声,歪头眨着眼睛看了看他,还是不答话。 卫限心底叹了声气,对外吩咐道,“把那姑娘带上吧,等到了城里,寻个大娘替她洗洗,好生葬了。” 外头应了声。 卫限又看向琅儿,仔仔细细看下来,只觉的越看越像卫陵,他心头一阵欢喜,起了个念头。 “钟~月亮~” 忽然,琅儿小声嘟囔了句话,卫限仔细听了听,不知他在说什么,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儿咕哝了句,“娘……” 接着就又哭起来,哭得人心头发酸。 卫限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软着声音哄他,“不哭不哭~” “琅儿要娘……娘……” 卫限轻轻拍着他,心底柔软得不像样子,“不哭不哭,琅儿乖些~” 琅儿……你愿意姓卫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两小时X﹏X码起来忘了时间 第89章 入夜 掌灯时分。 苏彤玉坐在窗边, 左手白子右手黑子地自己同自己下棋。 顺星坐在旁边看着, 双眉轻颦。 “小姐,您病才刚有了些起色, 要不……休息会儿吧!” 苏彤玉没说话,左手右手飞快摆弄着棋子,朦胧氤氲的烛火映照下, 显得她神色柔和。 “小姐~”顺星担忧地唤她一声。 苏彤玉依旧不说话,手上摆弄更快了, 落子根本没有停顿。 见此, 顺星只好拧着眉沉默在一旁。 约摸过了半刻钟时间, 随着棋盘之上黑子逐渐成落败之势,苏彤玉忽然将棋子丢下手,面色晦暗不明地沉默半晌。 “给我备辆马车,等会天色整个暗下来后出去。”苏彤玉忽然抬眸,看向顺星, “偷偷的。” 顺星摇头, “小姐, 这么晚了, 您……您要做什么?” 苏彤玉面色沉稳,“我去梨花巷子。” 顺星又想问什么,见自家小姐正一脸认真地将棋子分开收到棋篓子里,也没张口。 梨花巷子,梨花巷子就梨花巷子吧,反正表少爷是个沉稳的。 顺星这样想着, 就出去安置备马车的事了。 苏彤玉看着慢慢走出去的顺星,神色舒展不少。 她……总要知道他葬在哪里才是…… 约摸两个钟后,一辆马车自苏府后门出缓缓离开。 齐彦的落脚处里。 他颇为奇怪地看着欲言又止忽然闯进来的景廉,挑了挑眉。 景廉眼神闪了闪,有些飘忽。 齐彦淡淡看了他一眼,“有话说?” 景廉的手放嘴边挡着轻咳几声,干干道,“呃……有点事情……想禀报太傅。” 齐彦打量他几下,朝他比了比案前的扶手椅。 景廉顺势坐下之后,就思忖着如何开口。 见他如此,齐彦也不急,径自拿了本书翻看着。 “太傅……”景廉挪了挪屁股,看着齐彦。 齐彦头都未抬,只微微扬了扬眉。 “太傅,你去谢宅看看吧!” 景廉实在不想在这儿扭捏了,他张嘴道。 “晴子出了何事?”齐彦腾地站起来,面色严肃地盯着他。 景廉摇摇头,面上有些尴尬,“倒也……倒也没什么……大事,” 在齐彦紧紧盯着的目光下,景廉眼神有些闪烁,“就是……公主不是自己一个人睡。” -- 第141页 见齐彦没反应过来,景廉有些着急地大声补充,“就是和那谢家公子一个房间!” 和谢青砚同屋入睡! 轰! 齐彦脑中仿佛炸开一样,他顿时觉得脑门气血前一阵阵往太阳穴冲。 这无耻小人! 看着光风霁月,竟然! 齐彦手掌捏着瓷杯,力道之大,片刻直接就将其捏成了粉末。 看他气得双唇泛白,景廉试探地问道,“太……傅?” “轻点人!我现在就去谢宅!” 原先想着晴子在那儿会安全一些,可是! 齐彦气得双眼发红,他这儿再怎么危险也不会……! 景廉愣了下,而后道,“是!太傅!” ##### “王爷,齐彦的人不知为何连夜出动,今夜的安排怎么办?” 黑衣男子朝隐在暗处的男人禀报。 刘瑱也穿着一身夜行衣,此时,他拧眉作沉思状。 “跟去看看。” 原本他并未打算在齐彦跟前露面,如今他却改了主意,他到要看看,这齐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90章 风起 谢青砚敏锐地捕捉到外头的一些异动, 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 他偏头凝神细听, 而后心底微沉。 轻轻将手边的小姑娘放下之后,谢青砚走出明厅, 面上不动声色。 虽已夜深,可今夜的月亮却格外明亮,如水一般的月华倾泻而下, 撒了一地的银霜。 谢青砚的眼睛已经熏了近两个月,隐隐有了些成效, 他睁开眼睛, 能模糊地看见一些檐角树梢的轮廓。 离萧悄然而至, 面上无什么表情,只低声道,“公子,是齐彦。” 谢青砚点了点头,而后并未再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空旷的院子。 齐彦看着谢青砚面上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就怒不可遏, 袖中双手紧握, 颤抖不已, 勉强压下心底的怒气,齐彦冷声看着谢青砚。 “道貌岸然!” 闻言,谢青砚神色没什么变化,他垂眼抚了抚袖上不存在的褶皱,道,“深更半夜, 太傅大人如此无聊么?” 无聊? 齐彦嗤笑一声,而后面上冷凝,几欲凝下水来。 “有关晴子的清誉,有些话我想,不必说你也明白,你若是今晚将晴子交还与我,我便不会多做纠缠。” 谢青砚面上依旧冷淡,“太傅及您手下的景廉多次登门谢宅,口口声声要接回元元,却总是——对元元身世,避之不谈。” 他抬眸,灰木木的眼珠凝视着眼前的黑色轮廓,“莫非,有什么不能说的?” 齐彦蓦地笑了,右手抬起佩剑,左手覆在剑锋之上,缓缓抚摸,“这么说?” 他唇角勾起,一向冷厉的面容竟有些邪肆,声音低沉,“谢公子是不愿意了?” “自是不愿。”谢青砚面色坦然,慢条斯理地道。 齐彦眼神迸射出冰刃,直直刺向谢青砚。 “出手。”他冷声吩咐。 随声,景廉带的侍卫皆拔剑出手。 谢青砚目光无神,一句话未说,身边的离萧连带着暗处忽然出现的几个人影加入其中。 顿时,院中刀光剑影,经月光反射的刺眼冷光时不时地就打到谢青砚眼中,他却丝毫不眨,面上也不显丝毫波澜。 齐彦几个起落,到了谢青砚旁边,嘴角微勾,“听闻,谢公子不会武?” 谢青砚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接着离萧就到了他身旁,替他抵挡齐彦的攻击。 “确实不会。”谢青砚并未否认。 谢氏诗礼传家,簪缨世族,并不提倡子弟从武官之路,但他不学,却并不是因此。 齐彦冷眼看着和自己交缠成一团的离萧,看来,不解决了离萧还动不了谢青砚了,冷笑了下,他开始招招狠厉起来。 内室的元玉忽然颤了下,眼睛就睁开了。 她怕黑又胆小,夜里睡觉时总是浅眠,以往有阿砚陪着,她还睡得安稳些。 可今夜院外刀剑碰撞声激烈,她耳边听到动静,就睡不着了。 眼睛睁了睁,元玉坐了起来,眼眸微垂。 她好像。听到齐彦的声音了。 那院外的刀剑声…… 元玉赶忙起了身。 齐彦将离萧震开,而后一点一点靠近谢青砚。 最后不过一拳之地,齐彦本以为自己会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解决了不会武功的谢青砚,可也不知是心底的一丝骄傲作祟还是真的,临到最后一刻,他的剑却没继续往前。 “最后问一句,谢公子还是不愿交出晴子?” 齐彦目光紧盯着谢青砚,眼神睥睨。 谢青砚却面上清浅一笑,伸手捏着齐彦的剑尖,温润的声音响在齐彦耳际,“太傅可知,医毒一家?” 谢青砚自小跟随外祖学医这事,齐彦之前就查到过。 目光渐渐转冷,齐彦的确察觉有细微的不对劲儿,“谢青砚,你可真是卑鄙!” 谢青砚眼眸低垂,不紧不慢道,“人生在世,总有要护的人,要想护住,总得有些保命的办法,太傅能仗着权势,拿宫中精锐环伺谢宅,就不能容许人自保么?” “阿砚!” “晴子!” 元玉迈步出来,就看见眼前的场景,她在二人身上逡巡一周,最终把眼神定格在谢青砚身上。 -- 第142页 齐彦看着发丝微乱的元玉,压下心底的烦躁,俊眉勉强舒展了下。 远处仔细盯着这边儿的刘瑱看见走出的元玉眼神忽地一亮,这不正是暗鹰给的小像上那小姑娘吗! 据暗鹰所说,这姑娘是齐彦心尖尖儿上的人儿。 他仔细打量了下齐彦的神色,心底对暗鹰的说辞信了大半。 “那个小丫头,”刘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给本王抓活的!” “至于齐彦,按原计划!” 第91章 劫持 “谢公子既然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成全你!”齐彦想起景廉隐晦提及的那事, 心里有一团火似的,他咬牙切齿眼神阴郁, 手中剑眼看就要往前。 “阿砚!” 元玉知道齐彦的身手,她怕阿砚吃亏,心里一急, 电光火石间也顾不得太多,就想着自己假装成梦游抱住阿砚, 然后将他拖进屋中去, 能拖一时是一时。只是还未等她有什么动作, 就见一道刺眼的银光直直向她刺来,那光耀得人眼疼,她下意识地就紧闭上了眼睛轻呼出声。 齐彦正谢青砚二人正对峙,一时没往元玉那边看,等到注意到的时候, 那刀离元玉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晴子!”他紧呼出声。 “元元!” 闻声, 紧接着谢青砚就立刻转身, 极力想看什么, 眼中却只模糊一片,乱糟糟的场面中只能看得清一片素白,他牙根紧咬,脸色阴沉,再没有比这时更厌恶自己眼瞎无能的时候了。 “离萧,快救元元!”谢青砚连着唤了离萧好几声, 拿着竹竿的手都有些不稳。 “晴子!” 齐彦心跳一顿,登时就用最快的速度跃到元玉跟前把她拽开,自己前胸却不可避免地被划了一道,顿时血流不止。 元玉被一股大力拽开后,眼睁睁看着那刀滑向齐彦,刺入血肉,殷红的血珠随着他身姿扭转而撒出弧度,落地成花。 血……鲜红的血……像是那天,她在含元殿看到的父皇的血一样……怎么也流不尽了…… “齐……彦……”元玉愣愣地看着齐彦的伤口,眼睛有热乎乎的东西涌出来。 齐彦好似受到极大震动一般,紧紧地盯着她。 她记起了? ……她记起了!她一定记起了! 心底有无法言喻的欢蔓延开来,齐彦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眯眼看了看自己的伤,苦笑了下,朝她安抚地摇摇头,这些,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只是,她既有了记忆,那…… 齐彦笑容凝在嘴边,而后目光一凝,手中剑轻盈一转,就朝后方刺去。 院中又来了近几十个黑衣人,齐彦目光一凌,想到了宫里的魅影。 内贼!魅影!原来,隐藏最深的果真是她! 齐彦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手上动作刀刀见血。 这些黑衣人虽武功不敌齐彦,可却招招狠辣,皆朝向元玉,齐彦及离萧等人束手束脚,一个顾及不到,元玉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给拽住了,那黑衣人一见得手立即收回下狠手的刀,起落之间竟欲劫走元玉,其它黑衣人则更加猛烈地围攻几人,好似要阻挡他们追回她。 “晴子!”齐彦大喝一声,当即收刀就紧跟而上。 谢青砚极力睁大模糊酸痛的双眼,看准时机后将手中竹竿用力一掷,正好打中劫持元玉的黑衣人后背,那黑衣人只不过脚步顿了顿,而后抬脚一跃而出。 谢青砚手指握得泛白,气得全身发抖,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废物!”齐彦冷冷斜了他一眼。 谢青砚压下心底的怒气,“比不得太傅能招来贼人,劫走元元!”说罢,他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白瓷瓶,用力砸向齐彦的方向,语带嘲讽,“拿上解药,离出谢宅!” 齐彦伸手接住,眼神夹杂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若不是谢公子卑鄙使毒,晴子又怎会被带走!” 谢青砚手指猛地蜷紧,而猛地抬头,声音冷冽,“齐彦,元元被劫持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和我耗时间争辩到底归咎于谁吗?!” 他心底慌乱一片,若不是他无能!又怎会求助齐彦!! 若是元元有个好歹……谢青砚想起这个,牙齿根都发寒…… 齐彦睨了谢青砚一眼,皱紧眉头脚尖起落,当即跃出院落。 第92章 芳踪 小玉被劫走了? 被谁劫走了? 齐彦……是谁? 苏彤玉的马车刚好走到谢宅二门处, 她也正好听见表兄说的那句话。 吱吱呀呀的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充斥在苏彤玉耳边, 她皱起眉毛。 齐彦……当朝太傅……好似也叫齐彦…… 顺星只顾着收拾几案上的东西,没有听见那句话, 也并没有看见自家小姐发呆的样子,见马车停了,掀开车帘跳下去, “小姐,”扭头道, “我去看看。” 苏彤玉顺着车帘掀开的空隙看去, 只能看到紧闭着的垂花门, 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顺星叫了会儿门,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从里边打开了。 额上挂着细小汗珠的谢石从里边冒了出来, 表小姐怎么这时节来了, 院中血迹还未清扫, 公子又去追被劫走的玉姑娘去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 谢石焦急挠了挠头,为难道,“表小姐有事吗?公子……公子不在谢宅……” -- 第143页 苏彤玉看了看他,忽然严肃问道,“小玉被劫走了?哪个方向?” 谢石惊讶地看向苏彤玉,嘴巴都合不上了。 “公子往那边追去了, 大概……那边……吧……”他最终指向自家公子离开的方向。 苏彤玉看着有些紧张的谢石,朝他点点头,并不打算进院子,“我也去找找。” 说罢,未等顺星上来,就让车夫转向。 顺星小声诶了一声,尴尬看了看谢石,绕着马车上来了。 “玉姑娘被劫走了?被谁?怎么劫走的?小姐怎么知道?”顺星一上马车,一堆问题噼里啪啦地甩了出来。 苏彤玉眼眸黑沉,“方才你吃桃花酥的时候,表兄的声音自院中传了出来,想必罗哥也挺听楚了。” 罗哥就是赶车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异常精神。 顺星唔了一声,接着又紧张发问,“那玉姑娘是被谁劫走了的?这夜深露重的,他们劫走玉姑娘做什么?有危险吗?” 有危险吗? 苏彤玉并未回答,目光紧紧盯着几案上的十样锦茶盅,蓦地扬声对罗哥道,“去香积寺。” 那里云无方丈有只藏獒犬,而小玉身上…… 天腥草……味辛辣刺激……苏彤玉想起表兄说起过的事,眼眸微垂。 但愿……小玉不要有危险…… 希望她和表兄……长长久久……不要……像她…… 罗松应了一声,而后控制着车头往右拐去。 一直磨到天亮时分,苏彤玉才勉强说服云无方丈,借其藏獒犬一用,但云无方丈害怕藏獒犬忽然发狂,又令喂养它的僧人志缘跟了上来。 几人寻找前又去了谢宅一趟。 看着嗅着鹅黄色衣衫的极其狂躁的藏獒犬,苏彤玉叮嘱谢石,“关心则乱,表兄一时情急,恐怕想不到此,等他冷静下来回到这里,你一定让他看我沿路做的记号。” 谢石连连点头。 苏彤玉见嗅得差不多了,忙带着藏獒犬出了门,临出门时顺星还慌里慌张拿了件方才给藏獒犬嗅的衣服。 吱呀吱呀的马车轱辘声响起,谢石站在门口处,目光带着担忧和期待,表小姐,你可一定要找到玉姑娘啊…… 第93章 大结局(上) 这样想着, 谢石心情沉重地走了回去。 苏彤玉几人坐着马车跟着藏獒犬, 颠簸着转了几个时辰后来到一条窄□□仄的山路上,山路斜向上蜿蜒, 不过一丈的宽度,堪堪挤下一辆马车。 “罗哥,停车!” 苏彤玉手指掀着马车一侧的帘子, 眼睛黑沉沉的,仔细打量了下四周。 这是同望临山背对背相依靠的鹤山, 巍峨嶙峋, 因形状似鹤而得名, 只是鹤山同望临山却大有不同,因闻名大燕的古刹香积寺坐落在望临山,故望临山香火旺盛,人声鼎沸,连路都宽阔平坦。 但鹤山就不一样了, 鹤山偏险峻, 又没有香积寺的名望, 除了一些上山砍柴的樵夫和打猎的猎户, 就再没什么人经过了,因此鹤山的山路多是人走出来的土路,虽然面前的这条山路对于鹤山其他的路来说已经算得上平坦宽阔了,但若过一辆马车,显然有些不安全。 “下车吧。” 苏彤玉当先掀开车帘,预备下马车。 “小姐, 这……”顺星看着前边曲折看不到头的路,心里有些担心。 就连一直跟着的志缘僧人也略有些担忧地看向苏彤玉,“山路崎岖,女施主莫不如留在马车里,让这位姑娘随着小僧一同便可。” 苏彤玉目光幽暗,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男子是当朝太傅的话,恐怕小玉于齐彦定是关系重大,即便不是亲人,也该是心头之人,若非如此,在如今这战事紧迫之时,当朝主事的太傅又怎会离朝来寻一无关紧要之人。 她摇摇头,“小玉为贼人所掳,不见到她,我不放心。”苏彤玉说完,抬脚往前走。 见苏彤玉心念坚定,二人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只想着待会儿小心些就是了,顺星当即就爬下车紧随着自家小姐的步伐。 几人沉默着跟着左嗅右嗅的藏獒犬,看着这幽密葱荣,雾气氤氲看不清前路的鹤山,心里都不由提了起来,想的都是玉姑娘会被掳至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苏彤玉想着这事,眉间紧皱,她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小玉在谢宅……被人掳走…… 在谢宅……这拨人既然能准确摸到谢宅,应该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早就摸到了地方,不知筹谋了多久,况且能在谢宅掳走人,恐怕也有几分手段,毕竟表哥身边,就她所知道的离萧,也是和陈叔不相上下的高手,在此情况下,若是小玉都能被掳走,那么这鹤山里……她心里咚咚跳着,看着草木深深,蜿蜒不见头的山路,一点底都没有。 小心绕过脚边的石头,苏彤玉继续往前走,前边的藏獒犬被志缘明显拉慢了步子,爪子落地声重重的,看起来隐隐有些暴躁。 见志缘耐心温和地安抚下来藏獒犬后,朝自己微赫地看了一眼,苏彤玉轻轻点了点头,朝他抿了抿嘴角,而后就垂下眼帘,又陷入沉思。 小玉在宛城待了一年之久,这一年里,除了陆德英钻空子捣鬼劫持她那次,没出过意外,然而……齐彦一来,小玉就被贼人掳走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劫走小玉的人……不是齐彦的对手…… -- 第144页 对手…… 苏彤玉揉了揉眉心,压下乱麻一样的心思,看着自己以及身后的顺星和志缘师傅之间拉大的间隔,加快步子上前。 冬月里天长夜短,山里则更甚,这还不过酉时,天色就暗了下来。 山路越走越窄,走到最后几乎都没有路了,几人都是一边拨着乱枝杂叶一边前行,身上多多少少都被树叶上的露水弄湿了些。 顺星打小就在小姐身边伺候,虽说是丫鬟,可实际上也没吃过什么苦,算是养尊处优了,今日,这还是她头回走这么长的路,走得腿都快断了,紧皱着小脸不经意间一抬头,忽然看见林子尽头有两间简陋竹屋,她赶忙拉了下一旁小姐的袖子,想告诉小姐,然而才将将转头,还未开口,就看见自家小姐已经发现了那两间破旧竹屋,正顿在那里直直地盯着那里。 小姐?顺星轻轻扯了扯苏彤玉的袖子,无声地询问。 苏彤玉看着面前的竹屋,又扫了眼躁动不安的藏獒犬后,面色严肃地拉扯住志缘的僧衣袖子,瞥了眼藏獒犬摇摇头。 志缘尴尬地抿嘴点头,而后摸摸藏獒犬的脑袋,藏獒犬有些不悦地甩开志缘的手,但显然,比方才安分了些。 志缘羞涩地朝着苏彤玉笑了笑。 苏彤玉只顾仔细观察竹屋附近,也没看到志缘的笑,她大略看了下周围的林木,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她直觉这里并没有设置什么机关,遂心底逐渐升起一个不太完美的计划。 苏彤玉的确猜对了,这里的确没设什么机关,准确的说,是还没来得及设什么机关,这是刘瑱提前找好,预备引诱齐彦独身而来的地方,本来是想着先把掳来的丫头在城中找一处地方先安置了,等到这里设好机关再把人带来。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有想到齐彦以及那姓谢的二人这么看重这死丫头,疯了一样紧追不舍,害的他无法在城中根本无法安置,只能兵分两路,趁着自己跟二人动手的空子吩咐手底下的暗卫先把人送至这里,免得被那二人找到。 然而,他没想到,那二人没找到这里,竟然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给找到了。 此时的他才刚刚甩开齐彦的追踪,还没来得及赶至这里,自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呃……估计下章刘瑱一挂就大结局了?之后再有三四个番外,大概本书就完了。 第94章 大结局(中) “谁?” 小小的咔嚓声后, 冷冷的低呵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罗哥不敢置信地缓缓低下头, 不甚清晰的叶片掩映下,罗哥还是看见了自己脚头往前延伸的灰黑色枝干, 他咽了一口口水,腿脚极其僵硬,不敢动一丁点。 “谁在那里?” 竹屋里的蒙面人又是一声低呵, 并谨慎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挪步,罗哥闻声双手不受控制地蜷了一下, 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珠, 他脖子僵硬却又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苏彤玉。 苏彤玉安抚地看了众人一眼, 随后抬眸对着罗哥点了点头,眼睛瞄了眼林深处,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罗哥接到自家小姐目光,手紧握成拳,对着苏彤玉点了点头, 而后当机立断就往一旁茂密林深处跑, 他老子爹是个猎户, 所以这鹤山他小时候也来过, 地形相对还是熟悉的,这些人身怀功夫,他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若凭借地势引开这些人,他还能有几分把握。 趁着罗哥走的时候发出动静的掩映下,几人在苏彤玉的手势中当即蹲下, 夜色已暗,这鹤山也林木茂密,所以几人倒也不显眼。 “那边有动静!” “过去看看!” 两名黑衣人对着后来的人点了点头,就追着罗哥过去了,余下之人则小心翼翼四处查看一番,又退回到竹屋附近。 这时,苏彤玉几人才有了缓口气的机会,仔细看了眼竹屋旁的守卫,苏彤玉眯起眼睛。 小姐…… 顺星紧张地戳了戳苏彤玉,眉间皱得紧紧地,无声询问。 我们该怎么办呀? 苏彤玉眼睛扫了眼竹屋,而后将自己的衣袖往上轻轻一拉,露出一截带着碧翠水绿玉镯的玉白手腕。 顺星有些疑问地看向苏彤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苏彤玉并未回应,反而极快地将玉镯褪了下来,看了一眼后锁定位置,轻轻一掰,玉镯就成了两段。 顺星惊讶地看着小姐从玉镯中倒出两枚小小的牡丹花,一朵朱红色,一朵黑褐色,她跟着小姐这许多年,竟从来不知这玉镯内里乾坤,只是,这……这花到底是做何用的? 苏彤玉细白的玉指自朱红色牡丹花中轻轻拨出一根稍微粗些的乳白花蕊,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火折子,吹了一下就对着那花蕊,这时,几人才知道这个花蕊竟是一根类似烛心的细棉线。 “快,趁着香还未燃起,你走到前面那丛矮桐处,将香扔至竹屋处。” 苏彤玉眯起眼睛算了算距离后,将朱红色牡丹花递给顺星,“记得脚步轻些。” 顺星毫不犹豫,什么都没问,接过东西就往前小心翼翼地挪动。 苏彤玉看着顺星一点点接近竹屋,心里如擂鼓一般,这牡丹是她很早前就备下的,是很浓的迷香,或许是前世的缘故,即便处在深闺,出入奴仆随从浩浩荡荡,她也总是不安心,所以举止一直都很谨慎,也小心地私下备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以防万一。 -- 第145页 眼看顺星即将到她说的那个位置,苏彤玉拿出另一枚黑褐色牡丹,用火折子引燃。 “有人!” 顺星心陡然一惊,而后颤着唇咬牙将香扔了出去,深呼一口气,还未转身,身子便软了下去。 黑衣人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过去,就有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小心!暗器!” 几人立即防备地退后远避,见没什么危险了才抬脚走过,只是鼻尖却若有若无地有股牡丹花的香气,香气并不浓烈,却轻绵旖旎,悠长又沁人心脾。 “不对!”走在前面的黑衣人瞬间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软了下去,随后的几人看到不对,却为时已晚,纷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苏彤玉抬起的心缓缓落下,却不见有动静,直到确定不会再有威胁,才缓缓步出。 志缘见此,先她一步快速拦住苏彤玉,面上有着担忧,“施主,那迷香……” 苏彤玉浅笑着摇头,抬起拿着黑褐色牡丹香的手,“志缘师父不必担心,这香也燃着,就不会失去意识。” 原来如此,志缘这才放心。 “可否请师父先稍等片刻。”苏彤玉将顺星放到竹屋前,转身对志缘说道。 志缘迷茫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彤玉推门进入屋内,果然见到元玉斜斜倚在墙边,失去意识。 她四下检查了下,并没有在元玉身上发现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 看来小姑娘只是被迷香迷晕了,并没有遭其他的罪。 心下虽定,苏彤玉手上却不停,她快速褪去小姑娘的外衫,与自己的衣服调换了下后迅速换上,而后费力将元玉拖至屋外。 “烦请志缘师傅带着顺星和家妹沿小路速走,小女子在此感激不尽。” 苏彤玉微曲身子行了一礼,目光定定看向志缘,而后往黑衣人走去。 志缘一看苏彤玉的衣服,扫了一眼地下躺着的姑娘的衣服,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就拦住彤玉摇头,“施主,这……” 苏彤玉脚下步子不停,“师父,我自有脱身之法,还请快些带家妹离开,否则我们全都走不了了。” 说罢,苏彤玉自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手脚极快地划向黑衣人颈间,虽力道绵软,但到底刀刃锋利,血瞬间就迸了出来,她眼睛不眨,又继续划向下一个。 “施主快住手!阿弥陀佛!” 志缘不忍地看着苏彤玉的动作,忙去拦她。 苏彤玉目带警告,“师父,这是死士,况迷药时效有限,若仁慈一点,恐怕待会儿我们都将命丧黄泉!” 志缘看看果决的苏彤玉,又看看躺在地上的顺星以及那年约二八的小姑娘,无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后拖着二人远去。 苏彤玉将四人解决后将志缘几人留下的痕迹抹除,而后沿着跟志缘相反的方向做出印记,随即离开竹屋,顺着几人来时的路离去。 刘瑱到竹屋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当即脸色阴沉,怒从心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搜!” “是!” 没用的东西!劫到这里还能让人给跑了! 刘瑱手指握得嘎嘣脆,眼里的凉意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就不信了!这老天爷也不帮他! 元玉被颠得难受极了,虽然还昏着,眉毛却皱成了团儿。 “阿砚~” “齐……彦……”“阿砚……” 小姑娘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甚么,志缘闻声,知道迷药的药效快到了,就放慢步子,小声唤她俩。 “姑娘……醒醒……快醒醒!” “快醒醒啊姑娘!” 元玉脑子逐渐清醒,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只眉毛还皱得紧紧地,她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 “放……快放我下来!” 志缘闻声,左右看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将二人放下。 “姑娘可清醒些了,姑娘,姑娘快醒醒!” 他问完元玉,又赶紧摇了摇顺星。 “不多说了,二位姑娘醒了就快些跑,怕是那些人要追过来了,我得快些去寻苏姑娘。” 志缘看着二人昏沉的样子,有些担心,但还是更担心苏彤玉,就往回开始跑。 等元玉终于清醒过来,顺星也睁开了眼睛。 “小姐呢!小姐去哪了?”顺星甫一清醒,没看见自家小姐就开始着急。 “玉姑娘,小姐呢,我家小姐呢?”顺星眼泪刷的滴下来,摇晃着元玉不松手。 “我家小姐丢了可怎么办?” 元玉眼睛睁得大大的,“彤玉?是彤玉救的我?她……她人呢?” 顺星摇头,眼泪不断,“我家小姐让我燃了个香,我就不……衣服!你怎么穿着我家小姐的衣服!” 顺星眼瞪得大大的,拽着元玉的外衫,手指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元玉猛地低下头一看,心里想到什么,猛地就想站起来,结果脚一歪,又倒了下去,“是彤玉,是彤玉!我们得快去救她!” 说着元玉着急忙慌地挣扎站起来,“走!救彤玉!” “对!对!……救我家小姐!”顺星眼泪模糊地也赶忙站起来,跟着元玉。 二人跑了一会儿,元玉转身顿住脚,“不行!” “顺星,我们俩太弱了,这样,我去救彤玉,你去快去找人,找阿砚!”元玉推着顺星,“我的是裙衫,跑不快,你快去!” -- 第146页 顺星摇头,脚下却着急地一步也不停“我们小姐来的时候已经给表少爷去过信了,这里也做的有记号,表少爷只要看到信很快就会来的。” 元玉无法,只能带着顺星去找彤玉。 二人拨着枝叶,远远瞧见了拿着带血匕首的苏彤玉,还未喊出什么,就见彤玉转身如一只蝴蝶般飘落到身后的悬崖。 “贱人!”刘瑱伸手摸了下脖颈有丝丝痛意处,手上黏乎乎的全是血,唾了一口,咬牙骂道。 “这个冒牌货!” “小姐!”顺星惊呼一声,就往悬崖边冲去,看着早已不见人影的深崖,顺星悲痛至极,眼也不眨也跟着跳了下去。 元玉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眼中有水珠子无意识地滑落,一滴接一滴,打在地上,碎成几瓣。 “哼!老天爷也还是开眼的!”刘瑱扫到元玉,阴笑着一摆手,就有人将元玉掳了过来。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元元!” “晴子!” 两种声音从一处过来,元玉一顿,呆愣愣地看向声源处。 阿砚,是阿砚。 她咬咬嘴唇看过去,眼泪吧嗒嗒地落,“救……救救彤玉,阿砚,快救救彤玉!” “她……她掉到悬崖下了!快救……救救彤玉!” 悬崖? 谢青砚闻言,眉拧了一下,一贯的温和声音中有些担忧,“离萧,速去寻彤玉!” 齐彦皱着眉看着眼泪不断的元玉,心尖儿微颤,而后看向刘瑱,声音冷厉,“不知广乐郡王可否听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瑱哈哈一笑,抽出长剑缓缓擦了擦,眯眼一动,剑就横放到小姑娘的颈间,“想必这句话,太傅应当是懂的。” 齐彦摩着手上的玉扳指,“我懂不懂无所谓,只是郡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吧,以卵击石,恐怕……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没什么好下场?” 刘瑱摇头失笑,“我看那倒未必!” 说罢伸手掐住元玉的脖子,“这应该要看这小姑娘在太傅心里有多重了!” 齐彦眼神狠狠射向刘瑱,“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刘瑱手猛地一收紧,元玉吃痛轻唔一声。 “哦?是吗?” 元元! 谢青砚心尖儿一痛,当即拧眉往前一步,手关节握得泛白。 “阿砚,你……你别……别担心!”元玉目光紧随着他,眼泪模糊地摇头。 刘瑱轻飘飘地看了看一旁的谢青砚,狐疑地瞥向齐彦,扯嘴一笑,“看样子,太傅莫不是……强抢民女吧。” 齐彦面色更冷,“郡王真是说笑!” 谢青砚薄唇紧抿,面上淡淡,耳朵却暗中注意四下动静。 “齐彦!” 忽然,谢青砚声线冷冷,趁众人不防备之下将手中银针陡然射向四周,而后,徒手向刘瑱急速而去,齐彦愣神一秒,也意识到了谢青砚是想引开刘瑱的注意力,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手救晴子了。 可谢青砚他——不会武。 “该死!” 刘瑱眼神一凌,挟着元玉来了个急转身,将将躲过谢青砚的一针。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王面前耍?” 他拾剑而上,剑指向谢青砚前胸要害,欲飞身往前。 齐彦趁刘瑱转至自己方向时,灌输内力震开刘瑱挟着元玉的手,将元玉扯了过来。 “不……不……阿砚……” 元玉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指向阿砚的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手竟生出一股大力,趁着将齐彦推开的反力,挡在了谢青砚身前。 “晴子!” 齐彦大喝一声,却来不及,眼睁睁看那剑刺入元玉右肩,渗出殷红的血。 四周空旷,风吹过来,带来回响,一声一声,砸在齐彦耳中,几欲将他震聋。 是不是……这就是心空的感觉…… 她为他挡剑…… 她为他牵动心弦…… 她甚至看他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像是碎星子嵌在其上…… 齐彦,放手吧…… “元元!”谢青砚茫然地抱着撞过来的元玉,待怀中熟悉的气息袭来,他才意识到,他的傻姑娘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傻!谁许你过来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声音又硬又狠! 元玉扯扯嘴角,声音虚弱地像猫一样,“别……凶我好……好不……好?” 谢青砚怒极反笑,温润的面容此时狰狞地很,“凶你!元玉,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敢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 元玉眼皮沉重,眼泪吧嗒吧嗒不断,嘴角却扯得极大,“阿砚……最……最喜欢……阿砚……” 她其实很害怕,害怕她阖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说,说完从这辈子到下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谢青砚替她把脉的手抖得不像样子,此时听见了她的话,心像是被挖走一大块,鲜血淋漓的。 “嗯,”他喉间微动,连个笑都扯不出来,再也舍不得吼她,“好,最喜欢……阿砚。” 所以,要……好好的…… 第95章 大结局(下)大婚 盛华次年。 是日,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元玉自每日一拜的小佛堂出来后,就软软地倚在御花园的躺椅上, 百无聊赖地晒太阳。 -- 第147页 “公——陛下!” 琼枝笑意明媚地端着酥酪走过来,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将酥酪随意放到高架藤几上就凑近元玉, 小声说,“陛下, 今日可是殿试呢, 听闻这届的考生都一表人才, 陛下不想去看看吗?总是这样也无聊啊!” 殿试? 算算日子,应该是吧! 元玉睁开眼睛盯着啾啾叫的小麻雀从这枝海棠飞到那枝海棠,心不在焉,“阿砚不在,确实挺无聊的。” 琼枝笑得像是哄骗小孩子的拐子, “那陛下去看一下, 也不费什么事, 指不定还有认识的呢!” “是吗?” “那桃花小筑呢?可以去吗?”元玉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琼枝, 黑黝黝的眼睛如小鹿般雾气氤氲,看得琼枝心有不忍。 桃花小筑是谢公子在皇城的一处宅子,自那日公子回宛城之后,主子就一直念念不忘的,总想出宫去那里。 “出宫是不可以的!陛下的伤才刚刚好,太傅不会允许的, 陛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琼枝摇头,垂眸将酥酪递给元玉,而后又苦口婆心地劝她, “何况谢公子也不在那里,陛下就是去了又怎样,还不如去瞧瞧殿试呢。” 哎呦我的主子呀,您要是不去,那才真是可惜了!琼枝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元玉闻声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小口小口不大愿意地喝着乳酪,声音有气无力,“那就去看看吧!” 元玉其实不怎么喜欢上朝,每日卯时就要起床,况且朝服还那样繁琐,所以回宫以来,她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齐彦代她处理政事。 “琼枝,你已经弄了大半个时辰了!”眉毛拧成一团儿的元玉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梳妆台镜子里忙里忙外往头上倒持的琼枝脸色臭臭的。 “就好就好!” 琼枝自妆奁中拿出一只九尾鸾凤金钗插进发中,长呼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又唠叨起来,“好了,您可不要嫌奴婢多嘴,您现在是陛下了,可不能随心所欲,这朝服历来都这样繁琐,您可不能在那些御史面前乱说。” 元玉只能点头,试着学以往阿砚那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好好,孤心中有数。” 二人一路说着就走到了金殿。 随侍太监吴安一向是跟着太傅上朝,此时忽然见到陛下,倒是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过到底是在太傅身边侍候的人,片刻之后他就反应过来,笑着叩首, “参见陛下。” 元玉点了点头,脚步并未有停顿。 随后吴安尖声朝殿中宣道,“陛下驾到。” 整个金銮殿都随之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除了太傅微微颔首示意,底下呼啦啦都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殿内跪着的的考生虽不敢吱声,但心情都如揣了个兔子一样,咚咚直跳,这传闻中的女帝陛下呀,也不知长得是否如坊间所传的那样倾国倾城,脾性又是否好相处? 元玉点头,声音平稳,“平身,殿试继续。” 只是甫一抬头,元玉就眼睛瞪得大大的顿在了那里。 那……那那……当先一身白衣的那个,不是阿砚是谁? 见惯了他一身青衣,陡然一身白衣的样子,俊雅温润,彻底惊艳了元玉。 “陛下。” 齐彦见此,冷着脸提醒元玉。 元玉回神嗯了一声,而后强压着心中的欢快,抬脚迈了几步台阶,走向龙椅缓缓坐下。 怪不得阿砚要回宛城,原来是要参加春闱,那他的眼睛? 元玉脑袋沉重,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抬头,忽然脑中一闪,她狐疑地看了眼身旁的琼枝,该不会,琼枝早就知道这件事吧! 琼枝心有灵犀地眼观鼻鼻观心,实在冤枉,她也就是今早才收到消息而已。 底下有考生闻声心痒难耐,这声音虽刻意修饰,但却依旧是那清脆的女儿音,令人闻之舒爽,如当夏薄荷茶般,听得人恨不得抬眼马上就见到女帝的真容才好。 齐彦待到元玉坐定,才继续提问。 殿中除了问答声,错杂的呼吸声,倒也安静极了。 约一个时辰过去后,齐彦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后的内侍,而后看向元玉的方向,起身颔首,“启禀陛下,殿试结束。” 内侍微垂着头恭敬地递给元玉身边的琼枝,琼枝递给元玉。 元玉拿过,随意地翻了翻,而后计上心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缓缓扫过底下众人,元玉轻咳一声,“都抬起头来。” 底下人窸窸窣窣,纷纷抬了起来,其中,元玉一直饶有兴趣的那个人,竟如同从未患过眼疾一样,含着温柔的笑意直直对上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元玉面上发烫。 他的眼睛……是好了吗? 其余考生心中也都惊讶极了,原来女帝是这么个模样,一身贵气明黄的朝服压不住的明媚娇嫩,宛如眨着大大的眼睛要青梅的邻家妹妹,很是亲切,好像……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谢青砚可在?” 微微上调的尾音扫得底下众人心颤了一下,揣揣不安起来,毕竟,长成怎么一副无害模样,那都是都是有生杀大权的皇帝,底下人不由都在想女帝陛下唤起这谢青砚到底是何意思。 谢青砚面上带着浅笑,“草民在。” -- 第148页 元玉很久没见到他,想说许多东西,却又顾忌众人,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到底没说出口,“你看,皇城如何?” 皇城?难不成这也是考题?底下之人纷纷挖空心思想着要是自己被提到该怎么回答。 谢青砚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并未思索,就开口答,“回陛下,皇城乃天子脚下,自来繁华。” 就这么点?底下的考生忽然有些佩服这位谢青砚了,看这气度,比那世家公子都要沉稳。 “那你可喜欢?” “并不。”谢青砚笑着摇头。 元玉很想附和地点点头,父皇和她也不喜欢这个将人困得死死的皇城,然地下众人却抽气声此起彼伏,这个谢青砚看着不错,怎么有些……不灵光? “你……喜欢何处?” “宛城。” “嗯,宛城的确不错。” “那你看孤如何?” 谢公子面不改色心不跳。“陛下倾国倾城。” 元玉眼睛弯弯,心情愉悦,“这样啊,孤看你也不错,温雅翩翩,若芝兰玉树。” 和她很是相配! 碍于众人,元玉并为将自己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随后,元玉倒是没怎么问他,捡着自己感兴趣的问了几个,就令退了,她不太喜欢这生疏却又尊卑明显的规矩礼仪,更不喜欢阿砚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没等内侍宣告,就径直走了。 而后,在后殿换了衣服耐着性子等阿砚。 谢青砚料想有人留住自己,便慢了众人几步,果不其然,方才殿中对着小丫头恭恭敬敬的内侍等人走得差不多后就笑咪咪地走了过来,“烦请公子留步。” 谢青砚笑着点头,“劳烦。” 眼看谢青砚被吴安领走,齐彦眼神一黯,而后瞥了一眼方才的殿试结果,冷哼一声,轻飘飘抬手将卫限自探花提到了状元,将本是状元的谢青砚给划到了探花的位置。 跟着那内侍走到殿中,谢青砚眼中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那飞奔而来着鹅黄色裙衫的小姑娘。 ——他的,元元。 小姑娘还是那副样子,满是生气地朝他扑来,娇娇软软,盈满了女儿香。 她脑袋拱啊拱地,像只小狗一样不安分。 “阿砚,你终于来了。” 谢青砚摸摸她的头,而后毛茸茸的脑袋自怀里扒出来,“伤可痊愈了?” 元玉点点脑袋,疑惑地看向他,手试探着抬起又放下,“阿砚,你的——眼睛?” 谢青砚笑意温暖,“约摸是康复了。” “那真是太好了!”元玉眼睛都亮了,“方才就见你眼睛有神采呢!” “是你自己医好的吗?”“怎么医的?痛吗?” 谢青砚握住她的手,笑着摇头,“总归是好了的,只要保佑日后再不复发就行了。” “对了,你随我来一个地方。” 元玉急急拉起他的手,就往她时常去的那个小佛堂去。 谢青砚进到佛堂里,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佛龛佛像,只有几块牌位并几只香鼎。 是先帝,和先后的牌位。 元玉手掌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地念着什么。 谢青砚目光定定地看着牌位。 先帝,是个谋者,也是,一位父亲。 这江山其实本不姓赵,而是姓楚,也就是齐彦掩藏的那个楚寅的楚。 许多年前,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各地英雄纷纷揭竿而起,楚雄结义三兄弟也顺势云集响应,楚寅之父,也就是楚雄,是大哥,先帝行二,儒雅温润,多智尽妖,是楚军不可或缺的军师,先帝有兼济天下苍生之心,却并不想坐那个位置,因此忠心替大哥楚雄出谋划策。 谁曾想一朝不慎,楚雄遭人暗算,竟中了无解之毒,发病时如万蚁蚀心,生不如死,故此恳求众人给个痛快,众人纷纷推脱,先帝难以抉择之下,万分困难地下了决定,却不想这一幕正被楚雄之子楚寅看见,而后楚寅便无故失踪,先帝满心愧疚却遍寻不得,无奈被众人推上皇位。 即便上位多年,先帝并未放弃过寻找楚寅的下落,可惜多年来无踪迹。 楚寅隐忍多年,甚至隐姓埋名为齐彦参加科举,就是为了替父报仇,夺回皇位。 可先帝并未察觉,因惜才爱才,如培养继承人般着力培养齐彦,然而后来,先帝才发现,自己所偏爱的臣子,竟是当年失踪的义侄,不仅如此,他心里,也充满了仇恨。 先帝早有将计就计,一命换一命的念头,然而,却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独女。 她娇蛮任性却又天真烂漫,虽年已二八,却心性不定,对齐彦,或许也有着几分心思。 若齐彦荣登大宝大权在握,即便有几分喜爱她,册她为后,将来却难保不三宫六院。 先帝愧于齐彦,却最终还是更爱自己的女儿,利用齐彦对女儿的几分心思,将计就计,算了人心,算了局势,如若成功,他了却当年亲手杀死义兄之憾,而元元势必与齐彦决裂,齐彦愧疚之下,必将不会再夺取皇位,到时无论大权是否在元元手中,她总归是大燕的天,这辈子都不会受委屈,而齐彦,也会得到他想要的权力,至于二人,若是有缘,终将会成为眷侣。 只可惜,先帝算漏了元元的倔强,算漏了元元的心思。 在白公公将上辈子的恩怨吐露出来后,她难以抉择,她恨齐彦,却又难以对齐彦狠心,索性就对自己狠心,一跃跳下护城河。 -- 第149页 “阿砚,你来,”元元拉过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牌位,嘴角带着笑,“这是——我父皇,他又凶又温柔,我们来求求他,求求他保佑你的眼睛一直好好的。” 谢青砚摸了摸她的头,跪在蒲团上,“好。” “母后去的早,自我记事以来,就是父皇抱着逗我,最怕的——约摸就是碧喜宫里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公主又怎样了!” 嘻嘻干笑了两声,元玉拉过谢青砚的手,又转向了蒲前的牌位,面带骄傲, “他说,我是他最尊贵的小公主,无论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给。” 谢青砚顺势跪在蒲垫上,转过元元的头想替她擦泪,却发现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却更惹人心疼。 “现在他不在了,可我相信,只要我说,他一定会做到的。” 元玉扭头看着谢青砚的眼睛,眨了眨,“我想要阿砚的眼睛一直好好的。” 谢青砚摸了摸元玉的脑袋,声音微哑,“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不要!”元玉立时扭头躲过他的大手,而后低下头轻轻动了动唇,声音几不可闻,“父皇会担心!” “白公公说,他每次看见我哭,夜里都要睡不安稳。” 谢青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俯身虔诚地叩了三个头。 日后,就由他来代他护着小姑娘。 元玉牵起他的手,看向谢青砚,“当着父皇的面,阿砚你说,你愿意娶我吗?” 谢青砚笑着摇头,看着小姑娘面色一点点沉下去,叹了口气,“现在怕是,你得来娶我了!” 闻声,小姑娘眼中骤亮,良久,她笑着眨了眨眼睛,“不会的。” 张榜之日。 整个大燕都炸了。 只是却不是因为殿试三甲,而是因为一道圣旨。 “听说了那事儿没?”榜下捉婿的一个家丁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八卦兮兮地问道。 “什么事儿?是武安侯府家大公子中状元那事儿?” “不是!是女帝要嫁给探花郎!” “啊?什么?嫁?你确定是嫁不是娶?” “当然确定,我大伯家的堂姐的姨母的干女儿可是在左侍郎家做事,探花郎就在他家隔壁接的旨,你说我能弄错不?” “那女帝嫁了能嫁去哪儿?还能随着探花郎不住皇宫?” “兴许不住,说是在宫外建了个府,女帝和探花郎就住那里。” “那朝政呢?” “早就听闻朝政都由太傅处理了!” “那也太……” “人家是皇帝嘛!”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兄弟你消息挺灵的,你知不知道是那个日子的喜事?” “怎么想看?” “你不想?” “废话吗,女帝嫁人,头一回,不看怎么行!听说是五月二十六那日。” “那也快了,对了,武安侯家的大公子这回可是状元!” “也是,往日都听人家说,那大公子就不是那根料,结果这!” “唉,走吧!反正也不是咱们!” 整整持续到大婚那日,大燕皇城街头巷尾讨论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件事。 五月二十六那日,不到卯时,皇城大街就热闹起来了。 元玉坐在轿撵中,看着前面挺拔俊朗的人,眼里心里都溢满欢喜。 她并未同闺阁女子一样盖着喜帕,而是红色薄纱遮面,露出那双乌溜溜的小鹿眼。 此时的元玉想到一件事,小声地唤了下轿撵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琼枝。 “嗯?怎么了陛下?”琼枝扭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元玉抬起手小声道,“我吩咐吴安的那事,你记得再叮嘱他一下。” 琼枝笑着点点头,一遍又一遍表示吴安绝对不会忘了的。 唉,人家是抢破脑袋也要当皇帝,自家这个主子,竟要把皇位白白让出去。 算了算了,她看啊,主子一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如今嫁给谢公子也不错! 唢呐声吹吹打打,将皇城大街小巷逛了个遍,才回到那新建的盛安府内。 也得亏这盛安府占地大,不然这满朝文武,可真是坐不下。 皇帝结亲,哪家不得表示表示,就连那谢家卧床的老夫人,也都面色不自然地送出一扇私存的红珊瑚表示一下,更别说其他人了。 酒过三巡后,吴安站在前院,深呼吸两口气终于将手中存了半个月的圣旨给送了出去。 “太傅,不,您如今是陛下了。” 吴安将圣旨递到齐彦跟前,低头恭敬奉上。 齐彦并未料想到今日之景,是以耳边嗡嗡声不断,翻来覆去重复着吴安的话。 “果决贤明,奇谋大略,堪于大任,是以孤禅位于斯……禅位于斯……” 她竟要禅位? 齐彦拿过圣旨,翻开仔细一看,那字迹,果然是她亲手所写。 吴安一见新帝接过圣旨,当即就跪在地上,高声道, “吾皇万岁!” 底下众人也没有不长眼的,呜啦啦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喊声如擂鼓般响彻云霄,大街上行走的百姓竟也如同知道一般,纷纷跪下高呼, “吾皇万岁!” -- 第150页 齐彦心头一震,苦笑,这样一来,他同她势必再无可能了。 皇位都禅让了,他又怎能…… 罢了…… “起来吧!” 齐彦摆手端起一坛酒,走到谢青砚旁边,对上那男人含笑的眼睛,举起酒坛示意,“干了?” 谢青砚也从一旁拿过一坛,旁若无人,从容笑道,“不敢不从。” 二人都是斯文贵公子的模样,此时却都如同江湖豪侠,咕咚咕咚一口干尽。 齐彦将酒坛一摔,带着邪气笑道,“你若负她,日后就如这酒坛!” 谢青砚将酒坛放到一边,凉凉瞥他一眼,神色淡淡,“不会有那一天!” “哦?是吗?希望如此!”齐彦说罢,甩袖而去,边走边道, “自今日起,赵华晴就是朕之义妹,封护国长公主,赐良田千亩,食邑千户!” “前院还在喝酒么?”元玉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委屈地看着琼枝,“你先给我拿点点心,我饿!” 琼枝忽然想起自家主子折腾这么一大天什么都还没有吃呢!“哦哦,马上——” 正这时,知琴自门边过来,端着一份鸡汤面眨了眨眼睛,“夫人早饿了吧,公子命我端来的面,快吃些垫垫。” 元玉满足地嗅了嗅,而后点点小脑袋,“好香好香,早就饿了!” “那快吃吧!”知琴和琼枝二人将桌子上东西收拾了下,把面摆在自家主子面前。 元玉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吃起来。 “好香哦,一定是蔺嬷嬷做的!”她边吃边感叹。 “猜错了,这次可是我亲手做的!” 元玉一抬头,发现琼枝二人都没影了,只有阿砚站在那儿笑着看她,面上带着些许醉意,竟比之前还要惊艳。 “阿砚……” 元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可吃饱了?”摸着她的头,看着她花瓣般的粉唇一张一合,谢青砚眼神暗了暗。 元玉彻底被他迷了心智,呆呆地点着小脑袋。 谢青砚一把将人抱上床,鼻尖凑近她的脸。 “元元~” “嗯——唔” 元玉疑惑地一抬头,双唇就被强势掠夺。 “阿~砚~” 如猫叫一样的娇软声音带着丝媚意萦绕在耳侧,谢青砚眼中温度更加灼热,这就是他的妻,是他要护一辈子的小丫头! “元元,你真甜……” 伴着嗖地一声,烛火啪地熄了。 “元元~元元~” “唔……阿砚……” “元元……” “阿砚……疼……呜呜……” 元玉身下又热又疼,又难受又不知所措,声音都带着哭腔。 “乖宝……宝宝……” 谢青砚耐着性子忍着情欲一点一点亲吻她的脸,低沉呢喃的声音性感极了。 “乖宝……”甜软暧昧的气氛让人意乱情迷,谢青砚觉得自己好似沉溺在云朵中一样,无法自拔。 “呜呜……阿砚……我……难受……” “乖宝……抱紧我……” “……呜呜……不……不……你坏……” “元元,唤我!” “啊……不!” “乖宝,快唤我!” “呜呜……你使坏!” 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夜已过半,帐内却毫不停歇。 “乖宝,你哭得真好听” “走开!” 听着她喑哑的嗓音,谢青砚满足地环住她,将头抵在她毛茸茸的发顶,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一声声唤她。 “元元……乖宝……乖乖……” “你是我——此生挚爱”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考研,本来是想请假到一月,后来仔细想想时间太长,就把结局写了写,还有几个小番外,慢慢补 第96章 番外(一) 我叫卫琅。 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 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孩子。 我只是他打仗时候捡来的孩子。 至于我亲生父母是谁, 我仔细想过,但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能, 是从出生起就被抛弃了吧。 父亲对我很严厉,自小,只要我练功不过关, 父亲就会狠狠地打我一顿板子,然后罚我三天不许吃饭。 她们私下里都说, 就是因为捡了我, 父亲才愈加不苟言笑, 听说早些年,父亲还是很温和的,见人都带着笑,温润儒雅。 那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见过, 即便我不是他亲生的, 我还是——很尊敬他。 我想看看, 他笑得很温和的时候, 是什么样子。 可惜,我从未见过。 我只能,日复一日,练功努力,再努力一些,只要他夸我一句, 不错,就好。 “琅儿?” 我大汗淋漓地扭过头,发现祖母站在那里担心地看着我。 “又在练功呢?” “见过祖母。” 我躬身给祖母见礼,却被祖母一把给拉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见了祖母还这么多礼?” 祖母心疼地擦着我额头上的汗,又气又怒,“都怪你爹,这么热的天也不许你休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你!” 我的确是捡来的,可却不知为何,祖母,却比亲祖母待我还亲。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偷点懒?跟他长得那么像,怎么却……” -- 第151页 祖母念叨着念叨着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越来越小,还隐隐带着颤抖。 卫陵这个名字,我隐约是知道一些的。 他,是我二叔,可在这个家里,却是一个提不得的禁忌。 祖母头上的华发,据说就是二叔走的那年,陡然生的。 我没见过二叔,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过世的,我只知道,每年二叔的忌日,祖父祖母他们都会喝得烂醉,而父亲,那一天整日整夜都不在家。 甚至,那位护国公主也不知为何,每年都来,回回都哭得不像样子。 这个时候,也是唯一一天,和樾不会催我练功的一天。 我有时候盼着这一天,而真到这一天来了,我又会特别沉重,特别悲伤,但我,真的不认识二叔。 有时候,父亲那天之后,几天都回不过劲来管我,他也喝酒,喝完之后醉醺醺地坐在房顶吹风,甚至还傻傻地对月举杯。 有时候,第二天就来训练我,比之前还要更加严厉。 我心里其实隐隐有些猜想,可能,我是二叔的孩子吧。 因为,父亲有时候会看着我的眼睛出神,有时候,却一眼都不想看我。 我总以为,他不想看我,是讨厌我。 我也曾经私下问过和樾,父亲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和樾却笑着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你父亲他,一点都不讨厌你,真的。 也许是真的吧,即便他讨厌我,我也不讨厌他。 我尊敬他。 敬重他。 也崇拜他。 “今日可有进益?” 父亲板着脸站到我面前,神色严肃又清冷。 我点点头,想了良久,道,“父亲陪我过两招吧!” 父亲看了看我,目光悠远而带着怀念,好似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好,只是若没有进益……” “那父亲关我进柴房!” 我目带期盼地看着他,父亲看了我许久,浅浅地露了抹笑意,“好。” 第97章 番外(二) 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廊下的芭蕉叶上, 程清彤倚在窗边的美人靠上, 手边翻开了一本心经,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丫鬟秋莲自外边急急忙忙地跑进明厅, 随意地拿巾子擦了几下头就走进内室,看着美人靠上的小姐,忍不住就委屈起来。 “小姐, 你不知道二小姐有多欺负人!” 程清彤半点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继续一字一字地读着心经。 “小姐……” 秋莲跺了跺脚, 委屈地眼圈发红。 “下——去——” 程清彤抬了抬眼, 吐出两个字。 “二小姐她们欺人太甚!”秋莲气得哭腔都出来了, 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 “秋莲!”冬雪见此,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小姐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赶紧将秋莲拉走。 “冬雪!你不知道她们怎么编排小姐!她们!她们都说小姐光有一副皮相,实际就是个结巴!都是国公府的姐妹, 她们怎么能这样!” 秋莲气愤地将抄手游廊发生的事一兜头说了出来, 气得呼呼喝喝的。 冬雪递给她一杯凉茶, 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冷静一会儿。” 秋莲还想说什么,见冬雪一直安抚自己,长呼一口气将茶灌进肚子里,还愤愤不平,“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 冬雪叹了口气,“秋莲, 你还是太冲动了!” “咱们小姐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嫡小姐,即便二小姐再怎么编排,凭二老爷那六品官的位置,也跃不过咱们小姐!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秋莲摇头,“我当然知道这个理,可她们说得也太过分了!我真是气死了要!” 冬雪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以为这发生的事儿传不到夫人耳朵里吗?到时候,夫人随便做个什么,都够她受的了,你看当初刺绣那事儿!” 当初二小姐联合着国公府所有的小姐跟大小姐对着干,一起学刺绣都不愿意跟大小姐一起学,说什么结巴还会传染! 结果国公夫人面上笑吟吟地应得很是痛快,转身花重金给小姐找了位颜娘子来单独教导小姐。 颜娘子虽是一小小绣娘,可那一手锈技,极是了不得,听闻是前朝那位看破红尘遍游天下的苏彤苏娘子的第四代关门弟子,听说二小姐那次,回到自己的毓秀阁后可是砸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啊,你以后多学学咱们小姐,就权当那是耳旁风,不听不管。” 秋莲经过冬雪这一解说,倒是心里舒坦了不少,“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怨不得方才小姐让我出去。” 冬雪笑了笑,“小姐啊,就是故意的,看你以后能不能耐下性子!” “秋——莲,冬—冬—雪,走!” 清彤本想着雨停了,出去静静心,但却出了错,有些烦躁地想回去,转头看见二人都已收拾好了,也不想再说话,索性当先走了。 刚下过雨,国公府的后花园清新极了,那些梨花,海棠,经了一场雨更为动人,枝桠上还带着点点雨珠,像是羞涩的小女儿露出的娇态。 秦陵一跃从墙上而落,身姿矫健,身后跟随的侍卫无奈也跳墙而过。 “主子,这可是国公府的后院,咱们就这么大咧咧跳过来,不太好吧!” -- 第152页 秦陵眉毛一皱,“爷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管那么多做什么!” “欸——!”侍卫眼看着前面海棠树前有好似姑娘家的杏粉衣角飘过,正欲开口提醒,自家主子和那姑娘就撞了个正着。 清彤很是不耐,因为口吃,她本就不喜热闹,也不喜与人说话,无论她怎样练习,一不注意就要出差错,原本想着这花园是个清静之地,却没想到在这里也碰见了人。 她后退一步抬头,仔细看了那人面容,隐约辨认出来应是姨母家的表哥秦陵。 这下,恐怕是必须要打招呼了,希望不要出错才好。 她在心里默叹一声,低头矮身见礼, “表——哥-哥——” 清彤说完,面色就红了红,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秦陵原本还不注意,这下一声娇娇软软的表哥哥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知道,他秦小爷平生最烦投怀送抱,暗送秋波的女人,这下,刚好碰上一个,他本来都要抬脚走了,这下又挪了回来,面色不豫地看着盈盈起身的女人,心里愈发厌烦。 “表哥,不是表哥哥!” 说着,秦陵还想着,非要把这根筋儿给这儿别过来,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勾引男人! 清彤本欲行完礼就走,权当是亲戚之间的招呼,结果听这话音,表哥这是拿她当什么了,她性子也倔,低头站在那里紧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秦陵心里也开始烦躁起来了,一点点年纪的小丫头片子,他还非得别过来不成,这姨母家的女儿怎么说也带点亲戚! “表哥!” 清彤面上红得不像样子,见他这架势,估摸着不听她说也不会走,没办法,她只能红着脸嗫嚅地又喊了一声, “表——表-哥-哥——” 怕什么来什么,清彤喊完,就恼自己恼得不行,连带地也迁怒了秦陵几分。 秦陵听完,越发确定清彤是来勾引自己的当即忍住不耐低喝道,“让你喊表哥,不是表哥哥!” 真是不信了,平时也没有出错这样多! 清彤越发气恼,带着怒气扬起小脸,“表——哥—哥!表——哥-哥!” 越生气越喊不对,清彤喊完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扭头就想走。 结果却被秦陵给拦住了! “哈哈哈,表哥可能不知道呢,姐姐她啊,是个结巴,再喊一千遍一万遍,也喊不出那声表哥!” 程清雅得意地自海棠花后面走了出来,娇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秦陵自她甫一抬头就怔住了,那张清丽似仙的容颜,带着三分怒气,而眉间那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如同烛火般在他眼前跳动,跳得他的心猛一抽痛。 “姐姐啊,结巴就结巴,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跟表哥说明白了哪有这许多事啊?” 结巴? 程清雅嚣张得意的声音传来,秦陵这才意识到,他误会她了。 程清彤转眸看了眼程清雅,又看着拉扯着她袖子的秦陵,面上微愠,“放——手——” 秦陵一愣,手指一松,就让人走了。 ……你这孩子,早就没去过你姨母家了,你姨母家的彤丫头长得越发好了,眉间还有颗美人痣,都是你都是你,害得你娘生不了闺女,只能看着那小丫头解解馋! 清彤要是我女儿多好,白白软软的,哪不比你那臭小子强! 唉,到时候你把清彤娶回来也行啊!肥水不留外人田! 忆起娘曾经絮絮叨叨的话,秦陵忽然咧开嘴傻笑起来,确实白白软软,那就娶吧! 表哥哥,还挺好听的! “唉!公子,您怎么又走了?” 侍卫跟在秦陵屁股后面满是疑惑,不是来阻止夫人定亲吗?急匆匆来怎么就又走了? 第98章 -番外(三) 我叫谢茵。 父亲是探花郎, 母亲是护国公主。 而我, 是他们的独女。 自小,我就很羡慕娘亲, 羡慕爹爹最爱娘亲,总是不满意自己在爹爹心里排第二。 每次和娘亲吵架,我和娘亲一起假哭, 爹爹却总是先看到娘亲,哄了许久, 然后才假惺惺地安慰我两句。 慢慢我长大了, 才发现, 爹爹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他不纳妾。 从来从来,他的眼里只有娘亲。 娘亲讲道理的时候,他笑笑说,元元讲的都对。 娘亲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也说, 元元讲的都对。 明明都不对! 我有时候讨厌娘亲, 她总是仗着爹爹喜欢她, 就随心所欲地使唤爹爹, 又是撒娇又是闹腾。 我有时候也打探过爹爹娘亲是怎么认识的。 分明两个人天差地别,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等我问了许多人之后,我才知道了,娘亲不喜欢爹爹,她只是为报恩才嫁给爹爹的。 怪不得,她这么有恃无恐。 等我更大些了, 在京城许多的酒楼茶楼听过书,在许多高门贵女家里做过客,才知道了许多,和自己家里不一样的事。 男人,都是要纳妾的。 女人,允许丈夫纳妾才是大度,才能赢得许多人的称赞。 像公主府那样的人家,是没有的。 我想了许久,也找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能像爹爹那样宠着一个女人。 -- 第153页 像是三皇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我偷偷打听过许久,发现他养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已经是他的人了。 可是我比来比去,满京城的人,都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了。 许许多多的俊朗贵公子,在十六岁左右就都有丫头来教他们敦伦之事。 我难过了许久,我觉得,要找到一位,同爹爹一样的人,好难好难。 我比娘亲美貌,比娘亲讲道理,更比娘亲通晓的东西多,可为什么没有一个像爹爹疼娘亲一样疼我的丈夫呢? 好不公平。 也许,是还不到时间。 我等啊等。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京城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暗地里说我是老姑娘了,我也没等到。 大概,我这辈子,也等不来了吧! 我是真的没有羡慕过谁! 我出身高门,容貌娇美,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可我却是真的,羡慕娘亲。 既然等不到了,我想,我总要抓住一样东西。 于是,我嫁入了皇宫,嫁给了一直求娶我的三皇子,也就是皇上。 他似乎很喜欢我。 他总是对我很优待,把最最喜欢的东西都赏给了我。 可是他也喜欢别的人。 他喜欢西宫的张美人,她生病了他都着急得不得了。 他喜欢延禧宫的秦贵人,他喜欢她跳舞时候那扭得很好看的纤纤细腰。 他喜欢景安宫的丽嫔,他喜欢她娇娇弱弱,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他说,我才是他爱的人。 因为,他留宿凤鸾宫最多,所以,他最爱我。 或许吧,但我也不在乎。 总归是要嫁一个人的,既然没有那样一个完美的人,嫁谁不是嫁呢? 何况,他,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娘娘,尚书大人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我扭过头,眼神有些遥远,“他的身子,总是不好。” 爹爹早年中的那毒,在身子里滞留了许多年,所以身子总是不太好。 “那您,要回去吗?” 我摇摇头,“娘亲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药了。” 我没有出宫。 夜里,我破天荒地做了噩梦,到底做了什么梦记不太清,只隐隐觉得,像是心被挖走了一样。 轰—— 一声惊雷起,我满头冷汗地坐了起来,听着外面隆隆响雷,神色怔怔。 “娘娘!” “不好了!” 我身旁的荣姑姑面色冷白地走进来, “尚书——去了。” 去——了——? 我呆呆地,不知所措。 荣姑姑一下子哭了出来,边哭边给我穿衣服。 “娘娘,您要节哀。” 我任由她给我穿上衣服,脑子懵懵的,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娘,您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荣姑姑牵着呆呆的我往外走。 方才走出宫门,他来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喉咙微动。 “茵茵,盛华姑姑,也跟着去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对,我果然还是讨厌娘亲的,我讨厌她。 我讨厌她爱得比爹爹浅! 我讨厌她比爱我更爱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全文就算完结了,蟹蟹大家一路陪我走来,暂时不写其他的了,等到一月份再说哦(⊙o⊙)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