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 作者:晏氿 文案: 师尊攻徒弟受 江淮穿书了,因为怒喷作者而穿到了狗血原著小说里,成了反派魔尊的炮灰徒弟,还顺带绑定了一个牛马系统。 在原著里,江淮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废物美人,因为长得好看而被人强抢回来做了徒弟。 而抢他的人正是九州之主,天上地下无人不怕的魔头厉闻昭 因为被剑仙打败,他疯魔了十年,每天都在攻天攻地攻徒弟。 江淮穿过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厉闻昭迎战剑仙的前夕。 想到师尊疯魔以后的日子,江淮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讨好他,天雷替他挡,暗箭替他防,连他妈抢亲都要自己上。 忍无可忍之下,江淮最终表示爷不干了,爷要回去! 面对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魔尊,他破口大骂:厉闻昭,有能耐你今天就杀了我,否则老子来日一定找人踏平你的狗窝! 系统转化:师尊好帅我好爱qwq~ 厉闻昭:知道了,这事你我心照不宣就好,没必要特意说出来。 江淮:???你他娘有病? 系统转化:师尊求抱qaq~ 素来高冷骄矜的魔尊侧过脸,干咳一声,好吧,那就抱一下,只能一下,怪怪让人害羞的。 * 高冷骄矜的攻(厉闻昭)暴躁美人受(江淮) 又名∥徒弟他为何还不跟本座表白∥ * 食用说明: 1.he+1v1+宠妻小甜饼+年上! 2.师尊的高冷骄矜都是装的,徒弟的暴躁无常也是假的。 3.系统功能只在受【骂人过激】的时候,才会打开,别人听到的就是系统转化过后的话~ 立意:在逆境中成长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系统,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淮,厉闻昭|配角:师徒,年上,甜宠|其它:预收《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一句话简介:山长水阔,日月昭昭 晚来天欲雪 第1章 他厉闻昭凭啥来救我? 深冬,一场大雪过后,夜更冷了。 厚厚的积雪覆在窗棂上,雪气润湿了薄薄的窗户纸,月光照在上面,氤氲出一片柔和的光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终于有了动静,是门被推开发出的声音,冷风顺着灌进来,刺的江淮微微睁开了眼。 冷,好冷。 在难以遏制的困顿中,江淮抬了抬眼皮,轻轻动了一下指尖。 受阻的视线里,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周围黑黢黢一片,像是沉入了深渊,又像是被困在了泥潭中,紧接着,黑暗四分五裂,有光击碎了这片暗沉。 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江淮的眼睛,他顺着光看去,入眼的,是一双短靴,鞋底还沾着雪,踩在地上,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 醒了?这是提灯者开口的第一句话,语气不善。 这是谁?江淮翕动嘴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嗓子里仿佛被燎烧,呜呜咽咽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视线彻底恢复了清明之后,他缓和了好久,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提灯者的模样。 是一位面色憔悴的年轻人,头戴羽冠,白袍加身,一双如同鹰隼的眼睛正一瞬一瞬地盯着被铁链锁住的江淮。 江淮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又往别处偏了偏,在浑身的刺痛中,他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间牢狱,到处积着灰尘,破败的气息涌动在空气中,烛火映照出了溅在墙壁上的斑点,是一种呈现出喷溅状的血迹。 他的手脚被铁链束缚着,可以移动的距离不过短短几寸。 这是哪?这是哪?! 一种惶恐,无助的感觉瞬间侵蚀了江淮所有感官,他拼命地想要往后退,粗重的铁链在拉扯下绷直,让他无法再继续移动。 冰冷的镣铐摩擦在地面上,脚踝上全是凝固成块的血痂,他警惕地瑟缩成一团,手都是抖的。 嘴被法术封上,江淮便只能用鼻腔费力呼吸着,屋子里混迹着血腥味,还有肮脏的臭味,刺的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妈的。 只是要说的话变成了唔唔两声,低且柔弱。 怎么?终于知道害怕了吗?提灯者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半蹲下身,抬起江淮的下巴,用一种近乎狠戾的眼神打量着他,你最好祈祷你的师尊明天会来救你,否则你的下场将会和你的同伙一样。 我的师尊?谁?什么师尊?江淮不明所以的回视着他,一双眼眸清澈凛冽,只可惜完全没有威慑力,反而有种让人垂怜的美态。 【叮!系统已成功激活,代号007即将为您服务,姓名江淮,年龄27,已确认和原书角色匹配程度高达99%,身份识别中】 【识别完毕,已绑定宿主:九嶷山魔尊弟子江淮。当前修炼值积分:0。修为等级:炼气期。法器:蛟骨。】 冰冷机械的声音贯穿了江淮的大脑,他又是一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挣扎,身形也跟着逐渐委顿了下去。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了,他穿书了。 就在穿进来的几个小时前,他熬夜看完了《我欲乘风》这本小说,又带着不喷你我心里难受的思想,把这本小说痛批了一顿。 不就是打着修真旗号,写的无脑降智小说,主角出生金手指,走哪都逼格挂满,令无数花季少女尖叫留恋,把反派智商当根草的苏爽种马剧情,还他妈挖坑不填,烂尾烂的理直气壮的破书! 作为一个资深读者,这些都不是江淮最想吐槽的,他最想喷的莫过于全书最大的反派厉闻昭,在被主角打败之后,竟然每天都在日天日地日徒弟 为了挖坑不填,转开注意力,作者还对这里进行了大幅度不可言说的描述,兴奋的腐女读者嗷嗷锤床,于是,评论区出现了盖楼似的哇哇哇和啊啊啊,压住了所有要求填坑的评论。 WTF???这情节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吗?作者明显在水字数吧,他妈的全书看到最后谜团一个没破,看了个寂寞啊! 最后,他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精彩评论无脑作者,牛马啥样你啥样。 再然后,他猖狂的打了一个负分之后,眼前突然黑了。 再一睁眼,他就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这里,回不回得去不说,还绑定了一个什么什么系统。 而自己的身份,则是这本书里小炮灰魔尊的美人徒弟,江淮。 原主本人的根基奇差无比,是修真界中数一数二的草包系废物,典型的只适合做普通人,若是放到名门正派的选拔大会上,估计门都不用进,就直接给叉出去了。 好在他因为样貌出挑,被灵宠派收入门中,做了个打杂的。 兢兢业业打杂三年,就在原主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做个外门弟子的时候,被人掳走了 而掳他的人正是九州之主,天上地下无人不怕的魔头,厉闻昭。 厉闻昭看上原主的点很简单,用书中的话来说就是八个字长得好看,本座喜欢。 所以他故意选了个光天化日的时间,硬是当着灵宠派所有人的面把原主从仙门掳回来了,还传音昭告了所有仙门,说是很喜欢他们培养的废物,气的灵宠派三天吃不下饭,大骂欺人太甚! 江淮当时因为代入感太强,大骂了厉闻昭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他都在边看边嚷给爷爬,给爷爬! 可谁都不知道的是,江淮进门以后也并未得到厉闻昭的特殊对待,做的事依旧是打杂。 法术是没学到一点,厉闻昭还大言不惭的告诉他,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门都已经给领进来了,剩下得到不得靠自己领悟? 所以将近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江淮的修为都只能停留在炼气期,勉强保留个声音相貌。 有没有搞错,你是把人家抢进来的,不是领进来的啊!!! 总而言之,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花瓶,除了长得好看,屁用没有,整天摆着一副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模样,却偏偏是个修为连筑基都没有的大废物,为了提升修为,他还偷摸着去祁连剑宗的圣湖,想取宝物白嵬珠来助自己修炼。 江淮当时用脚想都知道,你个筑基期都没有的大废物,还想着去主角门派偷东西?这不是送死吗?妈的作者还敢让配角再降智点? 果不其然,原主前脚刚摸到白嵬珠,后脚就被祁连剑宗的人发现,连拖带捆的绑起来,把他关在了祁连山的一座雪狱里,每日来回折磨,想逼厉闻昭来救人,借此一网打尽。 这样无休止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有余。 可即便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原主也是一声不吭,倔强的挺了下来,而和他同行的魔修们却一个个被做成了人彘,割了舌头,丢到了雪原里,等着被冻死。 007,你能给我换个身份吗?江淮抽了抽嘴角,在心里问道,这个身份也太鸡肋了,别人穿书开局送装备,你这开局送命? 【身份一旦绑定,不退不换。】 江淮一时语塞,在心里把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就在他陷入沉默的时候,系统007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板一眼,听着也不似开玩笑那般:【重塑世界任务开启成功,正在加载中】 【已接收高级任务,任务内容:逃离雪狱,时限:24H,若失败系统将自动给予惩罚。】 【任务奖励:200点积分。】 什么玩意儿?没有拒绝选项吗? 【检测到宿主修炼等级过低,若要拒绝任务则会关掉系统保护模式,请确认是否拒绝。】 我接我接我接。江淮挣动了一下手腕,想点击面板上的取消,却被镣铐紧紧勒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提灯者以为他是在发怒,忍不住嗤笑道:呵呵,我已经在这附近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厉闻昭敢来,必定死无全尸,你就等着做他的陪葬吧。 【任务已开启,人物身份识别中,已确认对方身份:祁连剑宗二长老,沈耀。】 是挺二的。江淮想着,突然在心里问道:你说的那个保护模式,是什么保护模式? 【在您受到更高级别的威胁时,会自动打开保护模式,以最简单快速的方式使您受到最小程度的伤害。】 哦,好想试试。江淮这样想着,把目光望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耀。 唔唔唔。他装作有话要说的样子,哼唧了半天。 沈耀松手,站起身,冷睨着他,不过弹指一点,江淮却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嗓子里已经没有了那种灼烧感。 噤声解了,你要说什么? 江淮望着他,喘了两口气,破口大骂道:我说你搁这儿使唤啥玩愣儿?你可长点脑吧,我一个屁用没有的废物,他厉闻昭凭啥来救我?你说你这长老当的,怎么一点脑子都不带,可别有什么大病哔! 【系统检测到您的语言过激,为保证您的生命安全,已开启屏蔽纠正模式。】 你说什么?沈耀顿了顿,跟着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江淮不以为然: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哔! 不是,这系统,屏蔽还不把整句话屏蔽了,偏偏留了个头,这是保护模式?这摆明着是怕宿主活着碍它事了吧??? 【作死行为不算,】007叹声,【刚刚是我强制开的保护模式,可是跟不上您骂人的速度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江淮还来不及破口大骂,沈耀的怒意已经压不住了。 你说谁有病?我看你是找死!不出所料,沈耀眼色阴郁,立时拎住了他的衣襟,铁链在这道力气下瞬间绷直,紧紧勒住了江淮的手腕和脚踝。 不多时,血痕便从他苍白的肌肤上显现了出来。 我警告你,沈耀一手掐住了江淮的喉骨,冷笑道,别以为我不会先杀了你。 江淮两只手胡乱扯住他的手腕,却是半分也挪动不得。 说话前,好好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眼看江淮的脸色一分一分白了下去,快要窒息,沈耀手一推,又把人重新甩回了地上。 这一摔,摔出一声闷响,江淮虚弱的伏倒在地,咳嗽着喘息,他的眼泪被呛出,糊湿了长睫,也挡住了视线。 时辰不早了,好好享受自己最后的时光吧,沈耀说着,唇角的弧度又张扬了几分,明天,若他厉闻昭还不来,你就等着和你的同僚一样被做成人彘送给他吧。 他言罢,一脚踢开了木门,扬长而去。 屋外的雪此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冷风萧萧打在窗户纸上,又添了几分寒气。 这里是祁连剑宗用来审问犯人的雪狱,漠漠荒原,被大雪掩盖,一眼望不到边际,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风不断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吹得人好似冷到了骨缝。 江淮的身上的血很快凝固成了冰渣,他不断搓着手试图缓和一些寒气,要不然,不等沈耀把他做成人彘,他今晚就得冻死在这里。 待喘了几口气后,他坐起身,将背抵在了墙上,好缓解胸口传来的抽痛,手脚发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尝试先镇定下来,可思维越是清醒,他越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种疼痛不同于别的,而是从骨缝里爬出的刺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抽丝剥茧般的从他的骨血缝隙里分离出来。 紧接着,他惊诧地发现,有一抹殷红,似是龙纹的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腕,再然后,他看见自己身上的血全部顺着肌肤的纹路淌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打负分是不能穿书的,宝贝们冷静啊,你们37的热手怎么忍心打下这么冰冷的分数qaq ps: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打负分能穿书了,饶了我吧T_T 第2章 挨打了? 江淮的目光仿佛凝冻了,他出神地盯住自己的胳膊,发现这条殷红的蛟状物像是在吸血似的,随着它的光华渐盛,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正在缓慢消失。 江淮挪动身子,想要看清楚。 这东西一点一点缠住了他的腕骨,然后停住不动了,殷红的光华在逐渐退散,等颜色彻底暗沉下来时,江淮发现这条小蛟已经变成了弥漫着黑气的骸骨,唯剩蛟首还保持着原状。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 它张着口,两颗獠牙正对着江淮,这姿态,好似下一瞬就要把人生吞了。 呼吸开始变得顺畅,寂静的牢狱里,心跳声依稀可闻。 江淮陡然想起来这是何物了,他记得书里描写过,此物出自魔界深渊的火海里,那里关押着魔界至邪之物,其中便有魔兽蛟龙,万年才得以修炼成形,后被神火烧死,淬炼成了这件法器蛟骨。 厉闻昭把这件法器赠给了原主,而原主因为修为不够,总是用不好这件法器,索性收起来了,想不到现在受到召唤,又出现了。 【宿主,任务执行中,你怎么还不跑?】 007毫无征兆的声音猝然回响在耳畔,给江淮吓得一哆嗦。 你他妈别总神出鬼没的行不行? 【辱骂系统,扣除信誉分10分,当前信誉分为:90,欠费金额:100灵石,请继续努力哦~】 江淮抽抽嘴角,你也没告诉我骂人会扣分啊! 007:【骂人不扣分,辱骂系统除外,当信誉分降为70时,你将禁止接受任务,降为0时,系统会自动关闭保护模式。】 江淮语塞:那这个欠费是怎么回事? 007:【上缴100灵石给系统,系统将会自动补回您的信誉分。】 呵呵。江淮一时无语。 那积分呢?江淮说话间再次挣动了一下紧扣腕子上的镣铐,任务奖励的积分是什么? 【是专门帮助你提升修为的机制,】007给他解释,【每完成一个任务就会增加修炼值积分,具体多少是根据任务大小,难易程度等等来计算的,每到达1000点,就可以提升修为。】 江淮默了会,问道:难道我自己不能修炼吗? 007:【您的资质和根基都太差了,要是想靠自己练,练个100年都升不到筑基。】 行吧。江淮犹豫了一下,决定再信它一回,我们怎么跑?刚刚沈耀不是说在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007:【我的计划是,先用法器打开枷锁,然后召唤神兽,我们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江淮:这么简单?可别一出门就给我逮住了。 007:【沈耀布置的陷阱主要靠感知魔气来识别入侵者,厉闻昭的魔气强大,是肯定藏不住的,但是您的魔气四舍五入等于没有,所以隐藏您的,本系统绰绰有余。】 江淮看了一眼腕上的蛟骨,然后借着输送的记忆,勉强想起来了使用法器前要做什么,随后他聚灵力于指尖,在地上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川字。 还是简体字。 007:【宿主,那是要画的符咒,不是字,况且你觉得这个世界里用得着简体字吗?】 哦,知道了。江淮重新聚气,按照记忆里符咒的样子,把川字又加了数笔,写成了一个圆圆胖胖的胤字,怎么看都不像是符咒。 007:【】这好不容易找来的宿主,怎么感觉有点二呢? 它正想着,那边江淮已经把束缚着手脚的镣铐打开了,蛟骨在他的手腕上散着阴森森的黑气,只是殷红还未褪去,很明显是刚嗜过血,还没来得及吸收。 夜晚的风大,哀嚎着穿过山野,江淮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风雪里,然后不到几秒的时间,他又折回来了。 操,这风大的差点没给我吹飞了。他边说边用冻僵的手指拍掉了发上身上的积雪,然后把一身破衣裳又贴着自己裹了裹。 脚上没有穿鞋,刚刚踩在几尺深的雪里,现在被冻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样寒冷的地方,只怕人还没穿过雪狱就已经被冻死了吧,难怪沈耀临走前连门都不屑于关,想必是料到了以江淮的修为,就算开了这锁,也没办法从这片茫茫雪原里出去。 可笑,堂堂魔尊弟子,居然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他娘奇了怪了,这厉闻昭到底看上原主啥了???光看美色吗?做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 肤浅!肤浅! 他边说边低头看了一下,衣裳已经碎裂了几处,由于没有束腰,风一刮,便掀起了布料,露出的小半截腿上,肌肤白皙光滑,膝盖因为受冻而微微泛红,连着那若隐若现的腰身,也不难想象出这张脸是什么样子的。 好吧其实光看美色,也没有那么肤浅啦! 【威胁目标在西南方880米处。】007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回变成了冷冰冰的机械音。 江淮顺着它提醒的方向看过去,瞧见标记处有一众弟子朝这走来,皆是白衣加身,马尾束冠,在夜里显得分外醒目。 他们手上打着火把,正在逐个检查每间牢房里关着的人。 这座雪狱因为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恶极的犯人,所以每一间牢房都是被单独隔开的,上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唯独江淮这边的门上,空空如也。 就差没把瞧不起你这个废物玩意儿贴在门口了。 江淮默了一会,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有神兽这回事,就只能问道:怎么召唤神兽? 007:【试试手腕上的蛟骨。】 江淮:可是我这里,没有告诉我怎么用它召唤神兽啊,我这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 记忆里,原主只用这件法器施过两次法,还弄得鸡飞狗跳,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007没有说话,江淮现在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眼看那边弟子离得原来越近,他必须马上逃离这里,想办法躲起来也是好的。 那就用最简单的御剑吧。他如此想着,并指掐诀,想要飞升上空,试了半天,总算可以歪歪扭扭的勉强飞起来。 正当他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时,积雪覆盖的地面陡然发生了猛烈的晃动,像是浪潮般掀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地底破土而出。 只听一声低沉的嘶吼过后,齐膝深的雪忽然一蓬蓬炸开。 江淮在这样剧烈的起伏中狠狠摔了一个跟头,再爬起来时,碎雪盖了他一身,脸上嘴里全都是,他被呛得直咳嗽。 这一响动登时惊起了那边巡逻弟子的注意,他们御剑,迅速朝这里赶来,火光照在雪地上,连绵成一片,愈来愈近。 江淮吓得拔腿就跑,狂风肆起,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却根本抵抗不了这么强劲的风,最后,他被风吹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爬不起来。 不远处,风雪交加的夜里,绯光如涟漪般的朝四周震开,紧接着,咆哮声涤荡了暗夜,有一条巨大的灵兽从雪中伏地而起。 【灵兽识别中,已确认该物种为腾蛇,安全属性:高。】 这是腾蛇?你召唤来的吗?江淮抬起脸,眼角眉梢都还沾着碎雪,衬地他一双明眸里有零碎的光,他总觉得好像在书中哪里看见过对它的描述,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灵兽飞腾在半空中,龇着獠牙,狰狞可怖,却在看到蛟骨的那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只能俯首帖耳。 来人!快来人,有人越狱了!为首的弟子大声呵斥,高举着手里的火把,有七八个弟子立时收剑,朝他奔来。 【威胁目标距离您还有300米,250米,10米】 【宿主,你还愣着干嘛,快快快,上它身啊!要被抓到了!】 眼见对方就要抓到自己,江淮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忙不迭的想要爬到灵兽身上,却不料那腾蛇尾巴一卷,粗暴地把这个想要爬自己身上的人扫翻在地。 江淮被扫出十丈之远,整个人都重重摔在了雪地里,摔成了一个旡字型。 【】007不忍直视。 抓到了抓到了!追上的弟子大喊着,通知余下的同门,是九嶷山的江淮! 快给我缚魔绳把他绑起来,免得又跑了,明天要是师尊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担待不起。那群弟子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一时间火光通明,全照在江淮的身上,刺的他睁不开眼。 看这阵势,多半是在劫难逃了。 不消片刻,江淮便被他们捆得结结实实,扔到了一边。 师兄,这只魔物怎么办? 先布阵,一起捆了再说,十九你去把此事通知师尊。 是。 江淮听着他们的对话,在视线的余光里,他看见那群弟子正围着腾蛇布阵,金色的剑光漫溢,绕着腾蛇围成了一圈,腾蛇飞扑而起,震碎了剑光,将他们扫翻在地。 腾蛇极难收服,这群弟子折腾了半天,也愣是一点没把这只灵兽困住。 眼看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这里,江淮瞬间精神抖擞,不用想,现在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他强迫自己重新支棱起来,使了浑身解数,开始一点一点的在雪地里蠕动,缚魔绳捆他捆得极紧,不过是稍稍想用点灵力破开这条绳子,它便会陡然收紧。 【宿主,你别用灵力呀,缚魔绳是靠感知魔修的灵力来控制力度,你越是想用劲挣扎,它便会捆得越紧。】007在一旁焦急的提醒。 雪地里不多时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江淮还在试图爬远点,风雪狂卷,劈头盖脸的潲过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不知爬了多久,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陡然遮住了他的目光,不过几寸的距离,却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呼吸猝然顿住,江淮被绑缚着,抬不起脸,在相对的视线里,他就只能看见一双紧贴小腿的黑色皮靴,还有随着风动而扬起的袍角。 那人停住步伐,站在他眼前,江淮脸紧贴在地,听见对方皮靴踩在雪里发出的吱呀声,近地好似附在耳畔,在这样的距离里,他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淡雅,略带苦涩的清香。 像是在寒夜里悄然绽放的一株绿梅。 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他在浑身的刺痛中,终于听见了对方的第一句话。 挨打了?冷且平淡的声音穿透风雪浮响在耳边,这么久,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是谁敢动本座的徒弟 寒冷的风雪夜里,年轻的男子从暗色中走来,灼灼火光映亮了他的眸子,却照不清他的眼底。 他手持着一把伞,绕开江淮,踏着雪,朝那群弟子走过去,火把上烧着的火,是雪地里的唯一亮色,他的眼沉在这片光影里,半明半昧。 江淮勉强翻了个身,也只能看清他半束的长发,还有靛青色的袍角,微微倾斜的伞隐去了一部分火光,于是,他的侧脸显得更立挺了。 腾蛇唰地冲破阵法,飞了出来。 来者何人?!弟子们低喝一声,纷纷拔剑列阵。 然而男子并未回答他们,只是对躺在地上的江淮冷声道:起来,不像样子。 这这是谁? 江淮勉力动了动被绑缚的手脚,又把目光投向了对方,露出了个我也想,可是我起不来的表情,委屈又无辜。 没用。男子眼色一沉,缚魔绳瞬间迸裂成点点红光散去。 他甚至没有动手,便让仙门一直引以为傲的法器散的连渣都不剩,可见实力之高,远超眼前这群弟子,同时,也是在对他们示威。 果不其然,那群小弟子们悚然一惊,面面相觑,可皆是不敢表现出来内心的恐惧。 敌人还没说话呢,自己这儿就先乱了阵角,说出去委实给仙门丢人,好在领头的师兄算半个见过世面的人,用传音术告诉他们不要慌,师尊一会就赶过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拖住这个人。 弟子们心照不宣。 于是,所有人都剑拔弩张,守在阵法上,在没有得到命令前不敢乱动。 我嫩个娘嘞。江淮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登时畏畏缩缩地往后蹭了蹭,他在雪地里逡巡,想着一会这群人打起来,自己就赶紧找个机会跑了。 猎猎寒风裹挟着雪粒,吹到衣袍上,半晌不化。 腾蛇落到男子面前,矮身,规规矩矩的,像是被驯服的阿猫阿狗那般,毫无方才的嚣张气焰。 这腾蛇不是你召唤来的吗?江淮在心里问道。 007:【不是,是他召唤来的。】 江淮听着声儿,又把目光落在了来的人身上。 既然要等人,那本座便陪着你们一起等,免得传出去,又说本座欺负幼孺,男子气定神闲的站在雪中,背脊直挺,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本座的徒弟。 他说话时,唇角勾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与不屑,一直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这不咸不淡的一语,江淮登时愣住了,脑子里有道声音叫嚣了半天,静不下来,他、他他他他是厉闻昭? 【是的,宿主。】007肯定了他的想法,【他是您的师尊,九嶷山魔道之主厉闻昭。】 根据书中所述,厉闻昭天生反骨,却又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在别人还在筑基期摸爬滚打的时候,他便已经进入元婴期了,是修真界里一骑绝尘的主儿,魔门里的砥柱,人尽皆知。 只可惜在他过去的三百年里,让人知道他的并不是什么韵事佳话,而是两件为非作歹的事。 其一是他光天化日之下抢走原主这件事。 其二便是他在金丹期的时候曾凭着个人之力将白玉剑客谢子辰,钉死在谢府的牌匾上,还是一剑封喉,死相极其可怖,连血都被抽干了。 要知道,谢子辰年不过二八,却已经到了人人艳羡的元婴期,是整个修真界里唯一一位可以赶超厉闻昭的存在。 却被厉闻昭放干了血,挂在宅府的牌匾上整整三日,等到被发现时,他的尸首已经臭不可闻,而谢家上下数百口人,无一幸免。 自此,弑神领主的称呼流遍了整个修真界,人人传言,这个嗜血成性的修罗其实是个疯子,平日里踩的是尸山血海,走的是白骨露野。 江淮回忆着书里的描述,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冰柱子,身冷,心更冷。 然而厉闻昭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妥,天寒地冻,他手持着一把伞,斜倚在腾蛇上,遮住了迎面吹来的风雪,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他唇角抿开了一抹笑,他的笑是居高临下的,带着七分不屑,还有三分看不出的情绪。 不远处,已经有许多人朝这包过来,成片的灯火照亮了原本黑沉沉的雪狱,明明晃晃,来势汹汹。 魔头,今日我必要替天行道,让你有来无回!隔着很远的距离,江淮就可以听见那嘹亮的嗓音,明显是用了功力的,震地耳蜗嗡嗡乱叫。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 同时,他也不认出这声音是出自谁,可不就是沈耀吗?老狗比,等着,迟早把你削成人棍。 随着那一声怒吼,剑气激射而来。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厉闻昭听声霍然压低了伞面,轻轻一转,魔气大涨,转瞬吞灭了那股剑气。 江淮见势,吓得赶紧躲到了旁边,抬眼去看他手里的伞。 那是一把很奇特的伞,通体玄青,伞面上绣着云纹,还绘有一只鹤,羽翼末端点着几抹乌色,雪花簌簌落在伞上,不消片刻便融了。 伞把的末端系有一条长长的穗子,江淮晓得,那是剑穗,书中描述过,厉闻昭的伞,由剑而制,此剑剑身细窄,藏于伞柄中,名为妄念。 又一剑裹挟着剑风而至,却在离伞面不到几尺的地方骤然熄灭。 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像是千军万马疾驰而来,那群原本不敢妄动的弟子在听到声后,立时拔剑而上,将厉闻昭围了起来。 江淮也被困在了其中,清冽如冰面的剑身反射道道白光,他不自禁往后挪了挪身子,却不小心碰到了腾蛇尾巴。 腾蛇猛地盘起身子,朝他示威似的吐了吐芯。 别别别。江淮吓得跌倒在地,立时又往旁边爬了爬,蹭了满身的雪。 过来,坐在那是等死么?厉闻昭眼风一扫,掠过了他,然后又对着一层一层包围过来的人说道,就只有这点本事吗?想要拿住本座,还远远不够啊! 厉闻昭,你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真以为没有人压得了你吗!沈耀手握金剑,从诸多的弟子里面走出来,站到了厉闻昭面前。 然而厉闻昭只是笑,笑里有轻蔑的意思,声音却不冷不淡:你说对了。 你沈耀气极,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破口大骂,只能忍着,咬牙切齿道,你杀了谢子辰,霍乱人间,这回,你休想再逃! 逃?何谈逃一字?本座这次来,不仅不想逃,还是来特意告诉你,你的好徒儿,宋晏,在本座手上。厉闻昭偏过脸,始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冷眼瞧他,满是轻蔑。 四处都是剑拔弩张敌人,他却好似压根不在意眼前的处境。 这下,不禁是在场所有人都错愕了,连007都忍不住出来插话:【男主在他手上?剧情已经崩坏成这样了吗?】 什么意思?江淮好奇。 007给他解释:【意思是现在所有的剧情走向,都会随着宿主做的选择而发生改变,我这里无法再确定最后的结局。】 007所在的世界是一个由书籍所构成的世界,它们掌管着书中内容的发展,稍有偏移的剧情便要想方设法的弥补回来,然而就在前段时间,它的同事代号250也带了一个宿主穿进了这本小说中,只是那个宿主情况有点特殊,身份明明关系着整个世界的命脉,却偏偏是个大怂包,整日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绞尽脑汁的逃脱任务。 受此影响,这本小说的结构完全崩坏,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再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等007赶到的时候,整部小说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它不得已,只能随手扯了一个因为情绪激动而猝死的读者进来,想要把剧情重新拉回正轨。 本想着不管怎么样,只要结局不差太多就行,结果现在看来,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江淮担心道:意思是正道之光没了?男主可能先会嗝屁? 【目前来看是这样,】007再度叹息,【以厉闻昭的处事手法,男主在他手上,不拿去练功都不错了。】 江淮:我靠,正道之光宋晏都没了,玩/蛋。 【也不能这么丧气嘛宿主,】007安慰他,【你看,起码厉闻昭来救你了。】 那边,沈耀满脸不可置信:你,你杀了我徒儿宋晏?! 厉闻昭仍旧是笑。 笑里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意思。 不可能!终于,沈耀看懂了他的笑,剑立时指着厉闻昭,怒不可遏,魔头,你休想骗我,我徒儿堂堂诀尘剑仙,岂会被你这区区魔修拿住?! 那本座倒要问问你,厉闻昭敛起了笑,眼中戾意大增,宋晏在三个月前渡劫的时候,是否大伤元气? 是又怎样?这些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沈耀嗤笑,不以为然。 厉闻昭又道:宋晏醒来后是不是疯疯癫癫?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又哭又笑?是不是自那之后,他便离开了剑宗,音讯全无? 你少拿那些坊间传闻来唬我,沈耀嘲他,我徒儿只是清修去了。 那本座也只能说沈长老自欺欺人的本事高明了,厉闻昭不禁一笑,恐怕也只有你会觉得他去清修吧。 他言罢,眼风轻轻扫过那群蓄势待发的人,雪原上,三千子弟,一时间竟是寂静无声。 因为厉闻昭说得确实不错,宋晏消失已经有三个月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们仙门被厉闻昭压了太久,久到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不过一个名字,光是听了,就先丧了胆。 江淮见他们这幅模样,不由想到了书中的情节。 书中曾说这位魔尊过于嚣张跋扈的一部分原因还要来自他的造化,人神共愤的修为大乘。 到达这个境界的修士,多半都可以飞升天界谋个神官的差事当当了,魔修也可以去魔界混个职位打发时间,只有他厉闻昭死赖在人间不走,压了仙门三百多年,可谓是真他妈的犯嫌他妈给犯嫌开门,犯嫌到家了。 索性后来,祁连剑宗又出了一位修士宋晏,能够在弱冠之年便夺得诀尘剑仙的美名,那出场自带三千金光的逼格,又让人民群众重新燃起了火热的希望,仙门要咸鱼翻身,重树威望了,被厉闻昭压制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而现在,就在他们把全界希望都寄托在这位修士身上的时候,偏偏这位修士在渡天劫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人人都知宋晏自从醒来之后便像是换了个人,整天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不说,还神龙不见尾的,连祁连剑宗自己的人都找不到他的去向。 希望猝然破灭,人民群众这三个月以来又开始过的提心吊胆,成天唠叨着我可去他奶奶的剑仙,这被厉闻昭压得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实在不行,一人去九嶷山底下吐一口口水吧,这样每人一口,光是吐沫也能给他淹死。 话是这么说了,就是没有人敢。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厉闻昭说宋晏在他手上,这谁敢质疑?恐怕此话一出,连祁连剑宗自己人都会信吧。 真是杀人又诛心。江淮想。 他躲在厉闻昭的身后,隔着重重火光,忽然看见不远处,似乎又有一大队人马正在赶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已经赶出来了,给大家看昭昭儿和阿淮的同框!依旧是自己画的,会挂在vb,喜欢自取就好啦,vb专栏有地址~ 都看到这里了,喜欢请收藏叭qvq,欢迎评论,啾咪~ ps:修真体系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前面忘了说,还请宝贝们不要太在意这个,我大概率不会写怎么修炼的=v= 第4章 本座没接你,你很失望? 【警告,警告,威胁目标增加,请宿主尽快撤离。】 耳朵里再度炸开了系统的警报声,江淮无语凝噎,欲哭无泪,我倒是想走啊,可我走不了啊! 007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好心提出了一个建议:【宿主,现在能救你的只有厉闻昭了,你快抱紧他的大腿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宿主加油!】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江淮说话间又往厉闻昭旁边蹭了蹭,真就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感受到腿部陡然传来的重量,厉闻昭目光一滑,落在了江淮脸上,眸中怒意徒增:不准扒拉本座。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让人听而生寒。 哦,好吧。江淮松手,改用手紧紧攥住他的袍角,因为害怕,江淮用了十成的力去拉扯,就差没把对方衣服拽下来了。 厉闻昭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最后一撩袍,甩开了江淮的手。 江淮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到了一边,沾了一手的雪水,他有点窘迫的抬头,迎上了周遭全部的目光。 不远处,赫然有一队人马出现在视野里,整个祁连剑宗受到指令,迅速赶来这里,他们御剑而行,浩浩汤汤,把整个雪狱从里到外围的滴水不漏。 不是吧,这不得给剑扎成刺猬?江淮在心里暗自腹诽,厉闻昭,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装什么逼啊,刚刚那群人拿不住你,你不走,现在好了,走不掉了吧 厉闻昭像是听见似的,眸光一滞,落在了他脸上,那双眸子黑漆漆的,像是把人笼在了一潭死水里,又沉又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江淮顿时嗫嚅不敢言。 沈耀神态冷漠: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厉闻昭拿什么走! 厉闻昭又把目光转回来,轻睨他,也不作声。 众弟子听令,沈耀一抬手,对身后的军队说道,魔道孽障,胆敢来我祁连剑宗找事,将这两人拿下,一个都不准活着离开! 他话音方落,只听唰地一声,所有弟子都列成了阵仗,层层围拢上来,顷刻间杀气横溢。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厉闻昭的嘴角还噙着笑,眼神却已是冷如寒霜,他手腕一转,黑伞蓦地收拢,再一抬时,三尺青锋陡然出鞘! 伞立时化作黑气散去。雪亮的剑锋上映照出他眉眼间的淡漠。 给我杀!沈耀一声厉喝,剑身金光登时暴涨,横扫而来。 厉闻昭手中长剑一转,挡住了斜掠而来的第一剑,黑气从他的剑周散开,那样强大的魔气,不过顷刻间便反压住了金光,扭转了局势。 江淮被吓得不轻,他撞撞跌跌地想要跑走,却听见厉闻昭使了传音,和他说道:去,上腾蛇身,坐稳了。 江淮听他的话,自知实力太差,不给添乱就行了,赶紧爬到腾蛇的身上,这回,腾蛇受到主人的指示,没有再对他不客气,反而是主动卷起他,把他放到了自己身上最安全的地方。 厉闻昭横穿在诸多白衣弟子中,在光影明暗的交换里,他一身靛青时而消失无痕,时而万分醒目,三尺青锋在他的手中如臻化境,那剑身缠绕着的黑气像是一点墨,在漫天漫地的白里,融进后复又绽开。 江淮趴稳了,也顾不上朝他举剑来的敌人,立时对腾蛇喊道:快快快,咱们快去救师尊! 腾蛇是通了灵性的,明白他的意思,陡然发出一声嘶吼,长达十几丈的尾巴一扫,风雪激荡,再重重落地,发出轰然声响,把一群弟子震落在地。 厉闻昭出手极快,妄念在他的手中如白虹般起掠,以他为中心的战场,剑光缠绕,如潮如啸,翻覆了天地,血光四溅,溅在剑锋上,不多时,雪地里润开了一层层殷红的鲜血,他的身影也消失在这片白光里。 雪地轰然炸开,刹那间,连风都凝定了。 紧接着,黑气陡然湮灭,层叠交错的光影里,就只能看见盛开的白光,以及站在白光的中心的沈耀。 他妈的一边儿玩去,走开都给我走开!别挡道儿啊!江淮趴在腾蛇身上,被甩地七荤八素,那群不知什么修为的弟子正不断试图把他从神兽身上打下来,皆被腾蛇扫到了旁边,落了一身的雪。 腾蛇带着他,在战场上穿梭飞扑,却怎么都靠近不了厉闻昭那边。 眼见那边情势愈来愈激烈,江淮不得不把自己腕上的蛟骨取下来,借着记忆,掐指捏诀,祈祷这玩意儿能有点用。 喂喂喂,我带着你那么久了,就听我一次话不行吗!蛟骨上,绯光微弱的闪了闪,又熄灭了。 007忍不住探出脑袋,说道:【宿主,你才刚把它召唤出来,怎么就成了那么久了?】 呵呵,现在不装聋作哑了?江淮没理它,复而捏诀:好吧,就算前面不是我这个灵魂用的你,那你好歹也是个万年法器,怎么主人受难了,你一点反应都没呢?还隔这冷眼旁观?你不应该出来保护吗?你好歹通点灵气吧! 蛟骨仍然没有反应。 【】007总觉得他说的话别有用意,像是在暗指什么。 您真是我大哥。最后,江淮忿忿地敲了敲它,你个劳什子。 007:【】我觉得你在说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那边,三尺剑光转瞬即逝,千军压境,漫天的白色里,只能看见与之不同的长袍在风雪里猎猎如旗。 厉闻昭站在中间,无数剑尖指着他,将他一层一层包围了起来,江淮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等再反应上来时,脑海里只有一个词插翅难逃。 以前在小说里不乏见过这样的词,可和眼前真真实实的场景比起来,无不都梦幻了些。 怎么跑?他厉闻昭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难敌千军万马。 江淮错愕,腾蛇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甩尾,扫开了那群碍事的弟子后,迅速朝厉闻昭那里飞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寒风涤荡的夜色里,金光轰然盛大,无数把长剑迎风斩来,一齐落下,如雨般密集,让人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这剑雨呼啸的一刹那,厉闻昭的身形动了。 他动地速度极快,即使江淮以俯视的视角去看,也难以判断他到底去了哪里。 在场众人,除了沈耀,无不面露惊色。 就在他们失神的下一瞬,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穿透夜阑,迎着万剑而上。厉闻昭势单力薄,却能够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因为在他们准备动手的一刹那,突然发现手上的兵器无不缓了缓,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透入了剑身。 糟了。就在沈耀意识到问题的一瞬间,半空中骤然发出了一连串的爆碎声,所有的兵器节节寸断! 紧接着,有一股巨大的,如洪流般的魔气向四周震开,连坐在腾蛇上的江淮都被这一股气劲所击中,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腾蛇反应不上,眼看江淮就要落地,好在有人及时接住了他。 说是接,其实也不是接,而是他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人怀中,即便江淮轻之又轻,可毕竟是个大活人,又从空中摔下来的,饶是臂力再好的人,恐怕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力道。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 很显然,那人受不住,和他一齐摔在雪里,而在这样的姿势里,若说是压,倒也不为过。 哎呦我的妈啊。江淮哼唧着,从雪中勉强侧翻过身,从人儿身上下来了。 那人被他压得似乎是晕过去了,半晌都没吭声。 江淮摔得全身闷痛,不过稍稍一动弹,就好似要散架了,他疼地直叫唤,直至有人站到了他面前,和他相反的位置,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弯下了腰。 那是一双极黑的眸子,里面压着看不出的情绪,却将人笼在了这片目光里。 从江淮的视角看去,还能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和隐隐露出的锁骨,他前倾着身子,长发微微垂落,遮住了江淮全部的视线。 沉默相对,厉闻昭俊逸的脸就赫然出现在眼前,近到能看见他眼中情绪细微的变化。 你在干嘛。他说的极冷,目光就凝注在江淮的脸上,似问非问,听得人都要跟着这声音拘束起来才对。 江淮手忙脚乱的想要解释:不是,师尊你听我解释,我刚刚不是有意压你的。 厉闻昭没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从江淮旁边走了过去,驻足,然后继续看着他,像是在观赏什么戏子表演似的,他嘴角抿开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明刚经过一场乱战,可他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是好整以暇的,顶多是衣服的胸口处稍稍有了点褶皱,也没有想象中劫后余生的样子。 江淮转动目光,看见自己足边,成堆的弟子倒在地上,哀嚎声一片,和这个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抬眸看了看厉闻昭,又看了一眼自己陷在雪里的半截身子,本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就在这个当口儿,厉闻昭忽然笑出声来:怎么,本座没接你,你很失望? 那当然不是,压晕过去的不是你,那肯定是最好的,不然你不得给我天灵盖拧下来?江淮在心里暗自侥幸,突然又反应过来。 等等,厉闻昭没接?那刚刚接自己的是???他顿了顿,登时侧过脸,往旁边望去,只见刚刚接他的人,已经被压昏了过去 竟然是沈耀。 江淮:???我他妈 实力不错,起码是被你砸晕的,厉闻昭冷冷瞧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走吧,回九嶷山。 言简意赅,把江淮接下来想问的都堵住了,他勉力撑起身,爬起来,跟在了厉闻昭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二十来步的距离,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腾蛇一掠而起,将两人的影子笼在了风雪交加的夜里,雪原上,又剩一片寂静。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前面分开的章节整合了一下,不用重复观看,谢谢观阅~ 喜欢的宝贝营养液支持一下叭( ˙˙ )~ 第5章 你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想法 腾蛇带着他们日行数万里,总算在第二天晨曦之前赶到了九嶷山。 九嶷山地处南方一带,在上古时期便被称为神山,北连衡岳,贯穿九峰,层峦叠翠,林海莽莽,是天底下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万年难见的风水宝地,却因为厉闻昭的存在,这座山被修真界的道友们重新定义成了尸山,其原因不过是有不服输的修士,想让他让出这块宝地,重建仙门雄风,结果无一不是死在了山上,尸骨无存。 自此,这座神山成了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阴地,生者不近,死者见了都得道一句晦气。 厉闻昭对此嗤之以鼻。 虽是冬季,但南方的风相比北方已经柔和了许多,原本苍郁的山麓被白雪覆盖,一道瀑布从苍梧之渊倾下,一泻千里。 远处山脉相连,宽阔平整的大道一直通往了山谷深处的宫殿,江淮踏上石阶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 厉闻昭就走在他的面前,负着手,闲庭信步,时不时还会缓几步,然后微微侧过脸,等江淮跟上来了再继续走。 欲雪的天气,天光黯淡,藏在云层后,江淮赤着脚,踩在结成冰渣的石阶上,脚踝和腕骨上都是青紫的勒痕,还有凝成痂的伤口,衣衫破破烂烂,风从露出腰身穿过,冷的刺骨。 江淮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人比起来,简直像个受虐的乞丐。 【200积分已入账,请宿主查收。】007给他汇报,【再完成三个任务就可以开启商城兑换了。】 那是什么?江淮问。 007:【可以帮助你完成任务的道具,里面的东西皆用灵石兑换,哦对,宿主你还欠我100灵石呢。】 知道了知道了,江淮不耐烦地回答,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007:【有,获取福袋道具请按1。】 江淮:1。 007:【请支付99灵石。】 江淮: 这系统是掉钱眼里了吧?!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的,自己现在连欠费的一百都没着落,去哪给你整九十九灵石?闹着玩呢?! 007:【宿主,该福袋里有价值999灵石的道具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确定不要嘛?】 江淮:你他妈这从哪里学的营销手法? 007似乎看出了他的穷苦,想了想,又道:【可以先欠着,但是有利息。】 江淮扶额,你真的是系统吗?你该不会是什么诈/骗集团搞来耍我的吧? 007:【不是的啦,在这里,除了我应该帮你完成的任务之外,你所需要的任何信息材料我都可以提供帮助,不过得付钱,那人要吃饭,系统也要吃饭的嘛,是吧?】 那如果我不给呢?江淮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 007急了:【那就是吃霸王餐,这种行为最不要脸,按照条例,应该被处以死刑!】 江淮:我只是问问,你别生气。 【我不要理你了,你先把100灵石还给我!】007气的乱嚷嚷,【你自己回去反思,你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想法,缺德!缺德!】 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啊江淮确实只是随便提了一口,你别生气,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成不成? 【哼,欺负系统,再扣你信誉积分10分!】007冷哼了一声,继而消失了,任凭江淮怎么叫它,它都不出来了。 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江淮扶额,只觉得心余力绌,这小东西,生起气来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 前面,厉闻昭走两步停两步,和江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淮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时而去看自己的脚,时而又把目光望向前面的人,不知怎地,莫名有些烦躁,兴许是想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又或者是系统刚刚扣了10分,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到哪里去整这二百灵石?就是偷,以自己的身手也保不齐会被逮住打一顿吧? 江淮思索间把目光又放到了这个魔尊身上。 厉闻昭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书里说他冷血无情,可他救自己的时候,看上去好似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对,就是那么回事,你看他,明明知道自己没穿鞋,还不帮自己一把,就让自己光着脚走,实在是冷血无情。江淮暗自腹诽。 终于,厉闻昭顿足,转过身,问道:有话? 当然有了,我没穿鞋啊,冻死了,你看不见吗?走那么快,当鬼子进村啊。江淮抬把目光悠悠转了一圈,见厉闻昭的视线仍锁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说辞,口是心非道:没有,我只是想多谢师尊今天的救命之恩。 他说地乖巧,见厉闻昭神色莫测地盯着自己,他又低眉顺眼的笑道:师尊情意,我会记在心上的,没齿难泯。 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便只能恭维了,反正拍马屁总是没错的,上辈子就没少拍领导马屁,这辈子重拾旧活,说不定魔尊一高兴还能赏他个职位。 厉闻昭闲闲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淮仍旧是笑,他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看起来无辜又乖巧,尤其是那水漾似的笑意从眼睛里透出来,让人难辨真假。 倒也不必,今日救你厉闻昭边说边转过身,继续走上了石阶,纯属巧合。 巧合?江淮不解他的意思,心道说的什么鬼话。 厉闻昭:嗯,不过是想去祁连剑宗探探虚实罢了,本座不知道你也在那。 哦。江淮压了几个时辰的问题终于被对方主动说出来,他竟觉得莫名窘迫,顿了须臾,他又问道,师尊是去探什么虚实? 宋晏。又是这么言简意赅,好像多说两个字就会怎么样似的。 江淮翻白眼,然后用余光去瞥他,突然发现厉闻昭的背后有些湿润,不知是不是沾了碎雪,润湿的。 去看看宋晏是否真的发疯了。厉闻昭补充道。 江淮登时清明,复又觉得奇怪,打架的时候不是还说宋晏在他手上吗?怎么又说去看宋晏情况了? 师尊,你不是说宋晏在你手上吗? 吹的。厉闻昭淡淡道。 江淮: 如此的话,他们会临阵自危,本座胜算就会高些。厉闻昭同他解释。 好吧,兵行诡道不是?也确实是这位魔尊的一贯做派,但凡那群仙门的人稍稍质疑一点,他们就要被扎成刺猬了,好在作者的设定如此,厉闻昭是这群人心中的阴影,在心头压了那么多年的坎,想要迈过去,谈何容易。 一时间,江淮对这位作者感慨万千,直呼文章乱写,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能够活到最后,他一定要给这位作者上柱香去。 你这次去祁连剑宗偷白嵬珠,实属莽撞,该罚。厉闻昭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 这座大殿,名叫九嶷殿,屹立于舜源峰的峰顶,从这往远处瞧,能看见绵延的九峰,还有杳冥飞燕,遥遥千万里,仿佛脱离了尘世间,隐隐透出几分飘然的仙气。 江淮抬头,看见牌匾上用金石刻写出九嶷殿三个字,磅礴大气,朱漆色的殿门此时正敞开着,里面正在打扫的仆人见尊主回来了,纷纷退下。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飘飘洒洒的,很快落满了一层在石阶上。 厉闻昭进殿后,殿门应声合上,他徐步走到了殿中央,然后对江淮继续说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后被捉住,给那群废物打成这样,更该罚。 啊?江淮嘟囔,被人打了还要罚我? 厉闻昭听声,微微侧过首,声音不冷不淡,却叫人莫名害怕,一群废物都能给你欺负成这样,给本座丢脸,不该罚? 江淮:这算理由吗?不用这么不讲理吧。 厉闻昭似乎是听见了他的骂声,眼风稍稍一偏,落在了他的脸上:如此莽撞,便是丢了命,也是活该。 师尊,我偷那个白嵬珠是为了拿回来孝敬您嘛,就不能不罚?江淮本着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拒不承认,反正按书中所写,厉闻昭也不知道原主去找宝物的真相原因。 是么。又是这样,语气似问非问,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却好似能把人想法洞穿似的。 当、当然是的了。江淮不敢看他,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 如此,便罚你面壁半月。 哦,还算不错,总比挨打强。江淮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厉闻昭又道:退下吧,自己去七杀阁领罚。 知道了。江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他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厉闻昭,瞧见对方已经坐到了龙椅上,整个人靠在椅背,舒缓了几口气。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兴许是江淮的眼神太过灼人,又或者是他不想再看,厉闻昭眼眸一垂,微微闭目,不作任何声音。 他胸前衣襟上不知何时沾了微末的水,润湿成一片深色,整个人像是沉疴绵惙似的,嘴唇都干的发白也浑然不觉。江淮总觉得,他应该是哪里不舒服,可又不好再问,退下后,真去七杀阁领罚了。 不过领罚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换身保暖的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欢迎留评啊,啾咪_(:з」)_ 第6章 温柔乡 虽是寒冬腊月,但九嶷山上的气温相比其他地方已经稍许提升了些,厉闻昭执掌九嶷的几百年来,收的也都是各地魔修,魔修们性情固然顽劣了些,好在有厉闻昭的压制,让他们在门派里多少也收敛点。 只要在九嶷山的范围内报上厉闻昭的名号,就无人不怕,遑论那群魔修。 从殿里出来时,外面又落了雪,近来天气有异,比往年下的雪都要深,厉闻昭手微微一抬,玄伞便凭空幻化在他的掌心里。 厉闻昭在风雪里走着,伞把上的穗子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等来到阁里的时候,鞋面上已经沾满了雪,他收伞,站在阁中凝定了好一会。 此阁名为停云阁,前有曲水流觞,后有修竹环绕,是清修的好地方,若是不知道的旁人瞧见了,肯定以为是哪家仙门专门用来修炼的地方,又或者是文人雅士小酌对吟的地方。 只可惜,他厉闻昭既不修仙,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 阁里的陈设很简单,窗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一盆绿梅,小枝青绿,在这寒冬腊月里竟是开了小小的花苞,给这原本昏沉沉的屋里添了几分素雅。 是万花敢向雪中出,也是一树独先天下春,不过小小几朵,却在重重叠叠的叶芽里,点缀了整个冬天。 不多时,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彬彬有礼的称了一声师尊。 回来了?让你做的事,都办妥了?门敞着,厉闻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皮靴上的碎雪已经化了,踩在地上,积了薄薄的水痕。 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受伤的地方被散开的长发盖住了,深色衣裳也凸显不出血痕。 嗯,办妥了。 说来听听。厉闻昭用手抵住眉心,隐住了一部分神色,似是不舒服,复又放下来。 他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是万丈深渊,又像是幽幽湖底,无波无澜,却浮着几点微末的光影,尤其是在雪色的映衬下,让他的冷淡中又稍带了些戾意。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 就是这多出来的戾意,为他整个人披上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孤傲感。 他靠在椅背上,左手半搭着,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叫人不敢亲近,那翘起的腿上,泛了褶皱的袍子微微从腿侧滑下去,露出了白色的下裳,还有裹到小腿的皮靴,显得整个人愈发劲瘦,说不出的恰到好处。 回禀师尊,夺舍的几率不大,我在靠近祁连剑宗的范围瞧见他几回,他有意藏匿自己的行踪,恐怕此事另有蹊跷,徒儿先回来通告您一声。谢霄恭谨回道,他的发上还挂着雪粒,浅粉的长袍下,是一张清隽俊秀的脸。 嗯?厉闻昭忽作一笑,隐去了眼中的浮光,他的笑显得不屑极了,难不成他宋晏渡劫渡疯了? 有可能是渡劫失败,宋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神志不清,我几次见他,他都在自言自语,一会哭,一会笑的,便是夺舍,也不能被一个疯子取代了,谢霄答道,以宋晏的修为,还不至于会被这种人抢夺走身体。 是么。厉闻昭又是笑,笑里有轻蔑的神色,那倒有意思了。你觉得,以江淮的修为,会有人夺舍他吗? 噗,师尊此言倒是说笑了,谢霄抿唇一笑,他的笑和厉闻昭比起来很是不同,眸中有暖意,也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气韵,小师弟的修为还停留在炼气期,只能勉强留个声音容貌,连寿命都维持不了,想必应该不会被人盯上。 谢霄,何时轮得到你同本座说笑?厉闻昭眼风一掠,谢霄顿时如芒在背。 他立时下跪,谨言道:师尊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厉闻昭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沉思,又或者藏了别的什么情绪,他的脸白的毫无血色。 谢霄察觉到他的不妥,小心问道:师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厉闻昭微微舒了口气: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是去祁连剑宗的时候受的?谢霄又问。 这回,厉闻昭没有接话,未几,他开口,冷冷说道:你这段时间看着江淮,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本座。 是。谢霄的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他抬眼看了一眼厉闻昭,见对方已经闭上眼不欲说话,便行了礼后离开了。 门被从外关上,雪下的比方才更大了,不过稍稍停留了片刻,便沾了满身的雪,旁边有侍从赶来,撑起了伞,说道:公子,要回去吗? 不了,我要去看看江师弟。谢霄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门,而后离开了。 *** 谢霄来到暮烟居的时候,从窗子外瞧见了里面的人影。 江淮正睡在榻上,蜷缩成了一个球儿似的团子,埋在被窝里,只露出来个脑袋,看起来像是很冷。 师弟。谢霄礼貌性的扣响了门,声音温和。 江淮刚沐浴完,伤口沾了水,发炎了,正疼得厉害,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只能磨磨蹭蹭的爬下床,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开门了,边走还边嘟囔着这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门刚被打开,风雪便呼嚎着灌进了屋内,吹得江淮又是一哆嗦,忙不迭地爬回了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师弟这是刚从祁连剑宗回来?谢霄走到他旁边,抽出一张椅子坐下,也不显得生分。 嗯。江淮看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这男子瞧着是君子端方,言笑晏晏,狐皮大氅下,身着一袭浅粉色的长衣,玉带束腰,整个人瞧着跟出水莲花似的,清瘦高雅。 【这是你师兄谢霄,和你同承厉闻昭门下。】007在旁边为他介绍。 知道了。江淮回道。 谢霄愣了一下,说道:师弟,我方才还没说话呢。 啊,江淮这才反应上来自己说出声了,连忙遮掩道,我刚刚是说疼死了。 谢霄看着他,表情很明显是不信,但是又没说出口。 007:【你以后说谎前能不能找个好点的说辞,他能信你那真是有鬼。】 江淮:住口。 之前便听说师弟在替师尊取宝物的途中被祁连剑宗的人捉住了,本以为缘止于此,想不到师弟命中多福,活着回来了,我替你感到高兴。谢霄说话时谦谦有礼,温和至极,江淮怎么听怎么和无恶不作的魔修联想不到一块去。 况且这位角色,在原书中也是一笔带过,所以江淮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007:【印不印象的不重要,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重新创作此书,原书中带过的东西你也得体验啊。】 嗯,不是命中多福,是命硬,江淮嘟囔道,托了师尊的福,才能活着回来。 原来是这样。谢霄想到了厉闻昭身上的伤,顿时了然于心。 江淮断然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见他不说话,又问道:怎么了? 谢霄摇头表示没事,温声笑说:师弟此行受了不少的伤吧,我把金创膏给你带来了,擦过之后应该会好很多。 他说着,把一个小药瓶拿了出来,拔去塞子,沾了一些药膏在指尖,阿淮受伤多有不便,我来替你擦吧。 江淮顿时对这个人心生好感,心道这群魔修里,竟然还有性格如此温良的人?难道这个小粉哥也是被厉闻昭强行掳回来的?! 这个厉闻昭,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喜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男。 师兄,我冷。江淮身上的衣物被谢霄褪去,袒露了半个身子,此时屋里又没有生火,寒意从缝隙里潲进来,冻得渗人。 谢霄停下手,环顾四周,在角落里看见了炭火盆,他取过来,用法力点上了火,然后说道:我还记得阿淮刚进门前就是怕冷,总要借我的火取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如此怕冷。 江淮思忖须臾,懂了他的意思,别的修士练到筑基期的时候便可以无惧寒暖了,而原身因为修为不够,只能挨冻,那角落里的炭火盆也是为此而准备的。 我要是也有你们这样的修为就好了,江淮忍不住小声感叹,其实,要不是师尊过来,我差点就被做成人彘了。 007在一旁附和道:【确实,当时场面惨不忍睹,我都让你跑了,你还在那发愣,要不是厉闻昭,咱俩都得没。】 江淮: 谢霄又是笑:阿淮勤修苦练,迟早会有的。 他边说边小心温柔的替江淮把药抹开,下手时还用了灵力,好让自己的力道不轻不重,不会弄疼他。 炭盆里的火烧的很旺盛,时不时还会噗呲一声,迸出火星,烤的屋里暖意倍增。 江淮闭上眼,舒服的直哼哼,谢霄这手法用的实在是恰到好处,让人既不会觉得突兀,也不会觉得过轻,不由得,他想到了前世,自己在桑拿馆蒸桑拿的时候,旁边有个技师在替他按摩,那感觉简直不要太惬意。 这真是一个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的技师,我要给他五星好评,江淮神思涣散的想到。 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该好好休息了。谢霄一语把他从恍然中拉出,他转过脸去瞧他,发现这位师兄的脸在火光的照射下,面部显得更柔和了。 师兄。江淮低低唤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谢霄把未用完的金创膏放到架子上的篮筐里,那里面摆着七七八八的药罐,多半都是疗伤用的,还有小部分是外面骗子用来诓人的提升修为大补药,里面装着的无非是些普普通通的药丸,被骗子们精心装饰了一下,价格便翻了十倍。 这个小师弟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废物。谢霄叹声,只可惜他的天赋实在太差了,无论多加勤学苦练,都抵不了旁人的万分之一。 你这几日有事吗?江淮问他。 把药摆好,谢霄回道:刚从外面回来,这几日暂且无事,你要是闲得慌,就来我峰上玩一玩也是可以的。 还有这等好事?岂不是可以白嫖技师服务? 那江淮重新裹上被子,想到以后的温柔乡,他忍不住笑了,就这么说定了? 好。谢霄从他面前走过,欲要告辞,却见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小师弟一直瞅着自己发笑,甚至还有点心花怒放的样子 这是被祁连剑宗的人,打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师尊不坏,徒弟不爱 九嶷山共有九峰,其下有八个长老,每人各执掌着一峰,而谢霄所掌管的地方名唤苍梧,是九峰中的其中一峰,与厉闻昭所住的主峰相隔数里,是九峰里出了名的百花源,温柔乡。 连谢霄平日里用来修炼的溶洞,也被旁人亲切的称之为桃花岩,江淮光是想,便不难想出这其中的旖旎风情来。 至于厉闻昭的舜源峰,007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阎王洞,起因竟然是连007看到他的眼,都会莫名的害怕 尤其是他的目光瞧过来时,黑漆漆的,里面压着看不出来的情绪,也不知他是喜是怒。 江淮是被自己峰上的小弟子御剑带过来的,那弟子把他送到后便回去了,谢霄怕他身体受伤又受寒,特地提前在房间里烧了炭盆,只不过人不在,听仆从说是有事要处理,让江淮等上片刻。 【厉闻昭真的能收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徒弟?】007跟在后面小声唠叨,【这得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啊?】 这魔门的人整的比仙门的人还要温柔体贴,可别是什么诈吧,江淮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系统聊着,还有那200灵石,我先欠着成不成?你利息少给我算点,不带你这样坑人的。 007:【那个200灵石是你必须上缴系统的,不需要利息,但是如果你想买东西,借的灵石是需要利息的。】 哦。江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想再问点什么,便听身后传来了谢霄的声音。 阿淮,我方才有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对不住。谢霄踏着雪走来,满身寒气,他进屋后先解开了斗篷,随后又倒了两杯茶,递给江淮一杯,笑道,外头冷,你先喝点热茶驱驱寒。 江淮喝了茶,问道:师兄,你知道师尊这几日去哪里了吗? 谢霄轻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江淮脑子一时没跟上,自然而然的吐出了下半句,我偷跑出来的事,你可别和师尊说啊。 谢霄: 007:【他原本是不知道你要罚面壁的好不好?】 江淮自知失言,低下头装作喝水,不说话了。 他手里攥着杯子,抵在唇边,透过袅袅的热气去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又十分懊恼的移开了视线,毕竟两个人的交流仅仅是前日上药的时候,现在刚见面就给人家透老底,这已经不是傻逼可以形容的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话来。 【唉】007在旁边直叹息。 江淮不知道再接什么话好,想了半天也没一句合适的,最后就只能讪讪笑道:这茶,泡的真好。 嗯,谢霄顺着他的话去了,是碧螺春,特意从姑苏洞庭湖运来的,贵及其时。 江淮:真不错啊真不错。 再然后,就没了下文,房里寂寂无声,两个人各自喝着茶,都没再说话。 007耐不住性子,又开始唠叨了起来:【宿主,咱们以后要学会说话啊,你这傻不愣登的,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呦。】 江淮不想理它,别人家的系统都多少有点用,自己家这个系统就是怎么讹人怎么来。 谢霄喝完了茶,温声问他:阿淮方才那话是何意?师尊罚你了?你且放心,一会我就让峰上的弟子给你送回去,不会让师尊知道的。 谢霄师兄是个好人。江淮下了结论。 那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江淮想了想,最后如实说道:师尊让我面壁思过半个月,师兄,你也知道,师尊他坏得很,要是知道我没有 本座让你去面壁,你却坐在这和谢霄吃茶聊天?沉而有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如此不把本座放在眼里,离死也不远了。 谢霄立时放下杯盏去开门,行礼,毕恭毕敬说道:弟子谢霄,拜见师尊。 厉闻昭站在门口,已经换了一袭玄色的袍子,他踏过门槛,望了谢霄一眼,没有说话。 谢霄属实猜不透这位魔尊的想法,便只好又道:师尊若是有事,直接传音给弟子便可,怎敢劳烦师尊特此来一趟寒舍? 本座不来,又怎么知道你们的胆量这么大?竟然敢聚在这里聊闲话,厉闻昭说话时,漆黑的眸子就望着江淮,有轻蔑,也有瞧不出来的情绪,事没见做成过,话倒是不比别人少。 他一句话完,目光便顺着滑过去了,像是在丈量什么,把屋内陈设都过了一遍,然后走到了看起来最舒服的软塌上,落座。 靴子上沾满了碎雪,被火烤化后留下了水印,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翘起腿,然后用手撑着脸,把目光又停在了两个徒弟身上,像是在等下文一样。 这种随性又有些骇人的压迫力,看的一向冷静沉稳的谢霄都不自禁出了冷汗。 屋外,寒风呼啸着荡飏了万里,屋里却一时寂静如死。 【呜呜呜,宿主,你自己悠着点吧,我想回家静静。】007小声啜泣,它带过那么多任宿主,认识过那么多坏人,只有厉闻昭看起来最可怕,尤其是那双黑眸,像是深渊寒潭,实在渗人的慌。 于是,它在说完这句话后,还真溜了。 江淮扶额,只觉得无力吐槽,看看,看看,遇事先溜,这是一个系统该干的事?!! 见两个人杵在那,跟个石雕似的,厉闻昭反而来了兴致,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坦然自若的问道:怎么不说了?有什么话是你们可以聊,但是本座不能听的吗?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 江淮: 谢霄: 谢霄,你先来说说看,本座有多坏?厉闻昭像是刻意问的,又像是真的好奇,目光落在了谢霄身上,长睫眨了又眨。 兴许是这人平日冷惯了,突然这么一下子,反倒有趣起来。 谢霄不敢作声。 倒是江淮忍不住,他看着厉闻昭一反常态的表情,咬着牙也愣是没憋住笑。 噗 他笑的声音算小,但在寂静只闻烧火声的屋子里就显得格外清晰了。 厉闻昭又把目光转向他:来,那你说。 江淮登时笑不出来了,他抿着嘴,不敢看厉闻昭,也不敢腹诽,他怕自己那点微末的心事又给厉闻昭猜出来了。 他装作走神的样子,先是别过脸看了看窗外的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欲作无辜。 直到旁边不知实情的谢霄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阿淮,师尊在问你话。 江淮:他妈的,这回是装走神也不行了。 抬头,瞧见厉闻昭的眼神仍停在自己身上,江淮吓得一噎,想了半天的说辞,最后憋出来一句蹩脚的话:我、我我说,师尊他又坏又帅,不是有、有一句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用余光偷偷去瞥谢霄,使了个眼色。 谢霄没听清楚他的话,但是懂他的意思,立马附和道:对对对对,坊间确实有这样的俗语,师尊不坏,徒弟不爱。 江淮:??? 厉闻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俩,忽然动了一下身子。 江淮被他这举动吓得登时一哆嗦,大气不敢喘,就差没有给他磕三个响头认错了,好在厉闻昭只是又换了个闲散的姿势,将背倚在了垫子上,虚拢着手搭在翘起的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整个姿态里,都并有要把江淮怎么样的意思。 江淮垂着头,用余光去偷看,却发现厉闻昭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笑自己的窘迫吗?江淮心里没有好气地想到。 师尊这次来,是为了何事?谢霄不忍再看,权当是师弟受到了惊吓才会如此反常。 厉闻昭略沉默了一会,说道:玉溪抚仙山庄,我要你去把他们庄主的头取回来给本座。 江淮听着声儿,愣了一下,抚仙山庄他是知道的,是仙门中威望颇高的一个门派,虽也求仙问道,但并不以此为主,他们那出了名的是治疗术,就是人死了,迈了半个身子进阎王殿,他们都有办法给你从生死关拉回来。 尤其是庄主白渺,盛名天下,妙手回春,许多人万金求诊,千金一掷,都难以让她出手一回。 白渺有个奇怪的规定,她一年只问诊三回,若是求诊者长得好看,她可破例问诊一回,要是容貌更甚者,她可以免去万两诊金。 是以,抚仙山庄是整个修仙界里最有钱的门派,而庄主白渺,也是出了名的喜好男色。 江淮还记得,书中对此写过,受了重伤的宋晏,曾在那被救过三次,只因白渺瞧上了他的脸,所以不收诊金替他医治,一来二去,两人感情好的不要不要。 综上所述,能和男主关系这么好的,除了女主,还能有谁? 而现在,厉闻昭让人去取女主的人头,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宋晏在那藏着了,所以要把人揪出来?又或者是,想要用白渺做人质,引诱宋晏出手? 江淮这样想着,却听厉闻昭又道:白渺胆敢轻薄本座,本座先前见她一介女流之辈,不予和她计较,想不到她竟然敢放这番龌龊的话坏本座名声。 啊?白渺,轻薄,你?江淮不可置信,你说人家女主轻薄你,你怎么不说母猪会上树呢?这脸皮可真是比城墙拐弯还厚啊,真的是 自恋的连脸都不要了。 江淮,你是在笑本座?厉闻昭忽然道。 江淮登时一悚,连忙狡辩:没、没弟弟弟子不敢。不过简短的几个字,他却磕磕巴巴说了半天。 厉闻昭不予计较,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对谢霄冷淡道:本座不想去腌臜之地,所以这件事,你须得处理干净。 明明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是轻描淡写,就好似翻开一页纸那么简单。 不是,女主到底哪里轻薄你了啊?江淮遐想半天,也委实想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美妙的误会,才能够让这个魔头以为人家女主要轻薄他? 谢霄恭谨道:是,弟子领命,定不负师尊期望。 厉闻昭:另外,把他也带上。他说话间,眼神又一次落在江淮身上,凝视着,然后又移到了别处。 江淮被看的心里发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这个魔头已经看出来了什么,只是不说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9.10的新章节,面前的章节被我整合到一起了,给大家道歉~ 第8章 这可真是舒畅 江淮跟着谢霄下山的时候是第二日的清晨,就在前晚,007刚发布了新的任务【任务内容:保护女主白渺,并且调查清楚厉闻昭要杀白渺的始末,时限:30天,若失败系统将自动给予惩罚。】 【此次奖励积分500,请宿主继续加油哦~】 一次奖励这么多,岂不是再来一次就可以提升修为了?江淮问道。 007:【该任务属于SSS级难度,宿主你最好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做才能保证生命安全吧。】 看来还是苟命要紧。江淮说话时,去看谢霄的影子,雪已经停了,晨曦的天光从云层中透出,把谢霄的影子投到了江淮的足下,江淮跟着,一步一踩,玩的正是起劲。 阿淮,谢霄扭头看见他在踩影子,叫住了他,此次行动危险,你要跟住我,千万谨慎。 江淮点头,却是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雪白的石阶上,那暗沉沉的影子投在上面,是短的,和眼前颀长身形的师兄比起来,有点滑稽。 谢霄见他心不在焉地样子,微微皱眉,温声道:阿淮,你可知我们要对付的抚仙山庄庄主是谁? 知道啊,白渺。江淮回道。 谢霄:白渺虽然是以医术盛名天下,但修为怎么说都有金丹期,你还是不要轻视的好。 007:【他说的对,现在剧情不按原书的走向来,宿主你还是悠着点为妙,谁都不知道女主那里会发生点什么。】 江淮轻点头。 确实,无论是厉闻昭要取白渺首级,还是自己在雪狱被厉闻昭救了,这些都是书里没有的情节,而且,按照书中所写,厉闻昭和白渺是完全没有过节的,两个人甚至只在大结局见过一面,白渺则是作为旁观人出现的。 江淮想着书里的情节,不由又想到了厉闻昭看自己时候的脸色,他是在笑,可那笑里还藏了别的东西,江淮看不出来,只觉得阴森森的,骇人。 007察觉他脸色不是很好,于是又问道:【宿主,你在担心什么?】 江淮:如果现在剧情都不按照原书的走向来,那我最后的结局是不是就会被改变? 007:【这个很难说,毕竟这里还保留了一部分书中内容,所以至于最后的结局,还是得看宿主你自己的选择啦。】 言下之意,就是有变数,而且无法确定。 想到最后的结局,要给厉闻昭压,江淮便觉得牙齿发麻,瞬间苦了脸。 阿淮,谢霄皱着眉头,阿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淮本想随便找个借口圆过去,想了想还是罢了,最后只道了一句,师兄你也知道,我的法术水平可能不太好,这回,恐怕要师兄多担待了。 谢霄笑着摇头,阿淮,你太高看我了,这次任务,我未必能保住你。 其实他从小在九嶷山长大,算是厉闻昭诸多门徒里年长的一位,如今已有百八十岁,却还卡在金丹期不上不下的,若不是他是最听话的一个,恐怕早该给厉闻昭扔出去了。 江淮见他如此,故意说道:师兄这话岂不是在贬低我?我修了个几十年还在炼气期的基础,按师兄所言,我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谢霄抿唇一笑:阿淮颖悟绝人,总会进步的。又是这样的说辞,温柔却也生疏。 江淮也是笑:但愿如此吧。 他笑地时候一双眼瞳清冽的似是水漾,呼出的热气时浓时淡,让他眉目间的柔情和锋锐,都变成了旖旎的风致。 谢霄偏过脸去看他,然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走吧,师兄御剑带你。 *** 抚仙山庄远在玉溪,地处抚仙湖中心的一座孤岛上,因为门派里只收女弟子,为了保证门内弟子不受侵害,所以风飒师祖从创立之日起,便设下了海魔阵,湖中机关重重,若是有人想要硬闯,只怕还没过水域,便会给门派里饲养的魔物吞下。 那群魔物性情顽劣,潜藏在水域里,不被驯化,至今万载,都没有人知道抚仙山庄的弟子们是如何来去自如的,一开始,部分修士对此嗤笑不已,说着不过一群懂医术的女人罢了,难不成有天大的本事布阵? 直至后来想讨教的修士们被魔物吃的渣都不剩,众人才开始惶恐,将这阵法的可怖传言了出去,一二而去,再无人敢涉足这片海域。 甚至在这件事之后,没有门内弟子的带领下,连住在玉溪的普通老百姓都不敢随意靠近。 是以,抚仙山庄几乎是隔绝了外界,只有每年开放问诊日的时间段,庄主白渺才会派自己的弟子外出接三位病人,带回岛上,等治完了再送回去。 两人一路来到玉溪,本该是斜枝寒雪的季节,整个玉溪却处处青色,花萼上已经散了香,离近看了,还能看见小小的朵儿。 江淮跟着谢霄落地,脚还没踩实,却被碍事的长衣拌的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谢霄及时攥住了他的臂膀,把他拉住了。 冬日的玉溪比起九嶷,气温稍显高了些,但江淮还是裹着自己的狐皮大氅舍不得脱,那毛茸茸的领子裹住了他半张脸,他伸手拨开,不过风一刮,又蹦了回来,好在毛是软的,不扎脸,江淮索性由它们去了。 他里面穿着的是绯色的长衣,黑色长发半束,垂落于胸前,在人群中显得极为扎眼。 他的扎眼不来自别的,而是来自于相貌的出挑。 他生的干净,像是南方山水里养出来的清隽美人,温软中又带了点硬朗,容易让人想到凛冬里初含雪的梅花,是香中别有韵,也是清极不知寒。 他眉峰颇深,一双桃眼的眼尾笑时微微弯着,泅着那一点似有似无的红,是难得一见的含情眼,光是让人瞧着,就难以克己。 尤其是那腰间盘着的黑蛇状束腰物,缠绕于他腰身两匝,衬的他愈发修皙,若说是松腰玉瘦也不为过。 谢霄带着他,准备先在抚仙湖附近蛰伏几日,观察观察情况再说,两个人来到临近抚仙湖的村落,这个村子里的人受白渺庇护,不大外出,且一旦有外族人稍微靠近,那边便可感知到来了什么人。 两人还未靠近,便先察觉到了滚涌而来的灵气,这个结界笼住了整个村落,在保护村民的同时,也是一种告诫,以警示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考虑到江淮的法力实在有限,谢霄不得已只能另寻他法,其实,以自己的本事,隐匿魔气进入结界,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这个小师弟,身上的魔气虽然低,但也是能察觉到的,而以他的修为来看,估计也不会隐匿。 再次回到镇上,天色已暗,深冬时节,天黑的早,出来卖货品的商人小贩也都开始挑着担子往家里赶了,唯剩天边隐隐露出的弯月照清了脚下的路。 抬头看时,天边还亮着点点的青,不远处有落脚的茶寮客栈挂起了灯笼,灯在檐下晃荡着,照地牌匾隐隐绰绰,泛起了一层昏黄的油光。 眼下,江淮正在和系统玩的如火如荼。 六六顺啊满堂红!欸?怎么样,我又赢了吧!我已经连赢你十三把了,现在是你欠我100灵石了,哈哈哈! 他的眼前是个半透明面板,两个人划拳的手势可以通过心里所想传递到面板上,此刻面板上清掉了所有的东西,就剩下一个大大的o(╯*╰)o 【三星照啊五魁首!哎呀怎么又输了,宿主!你是不是耍诈!】007又清除了自己的面板,不服气地嘟囔,【再来再来!这回我一定赢你,不赌灵石了,赌别的。】 不来了不来了,再赌下去,我怕你家底都要输光,江淮笑的满面风光,连眼中都隐隐透着自得,知道我在那个世界叫什么吗?赌圣!那七大姑八大姨来了都得怕我。 007的屏幕面板上又显示出了一个o(╥﹏╥)o 别哭了,给你倒杯卡布奇诺,还有,记得把那100灵石还我。 【哇啊啊,下回一定赢你!】007关掉面板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球,游到了他旁边,上面还显示着它的表情,横眉竖眼的,看起来气得不轻,只是除了江淮,谁都看不见。 哎呀,这可真是舒畅啊!他一边咂嘴,一边伸出双手比了个划拳的姿势,正巧给旁边的谢霄看了去。 阿淮,你在做什么?谢霄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觉得奇怪,从来的路上他就发现,这个师弟好像一直都在发笑,也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着了魔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一个劲的笑,像是风光无限的模样。 想到了开心事而已。江淮随口遮掩道。 何事这么开心?谢霄又问,我方才看你已经笑一路了。 江淮:有个朋友,我本来欠他二百灵石,结果他非要和我玩划拳,最后他倒贴我一百灵石,你说高不高兴? 谢霄看着他的眼色变了变,然后笑道:那自是值得高兴的。 嗯哼。江淮眉梢一挑,哼起了小调。 我修为已到,无需休息,你可受得住?谢霄转头问他。 江淮知他话里意思,回道:确实,有点饿了。 就知道你受不住,估计师尊这回让你来,也是想让你出来历练历练,谢霄说道,只是第一回 任务就这么险恶,着实为难你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7) 倒也不算为难,江淮想也不想地回道,上回祁连剑宗可比这难。 他说话间,目光滑到了客栈墙面上贴着的一张画像。 第一眼,好像有点眼熟。 第二眼,这是 【系统识别中:悬赏令,此人来我抚仙山庄治病,拖欠诊金万两,还调戏我庄庄主,罪无可赦,现庄主下令,捉拿此人来我抚仙山庄,赏灵石千万两,免诊金看病三回,特发此令,全界通缉。】 这画像上的人,怎么越看越眼熟?江淮走近,眯起眼,瞧了半天。 【能不眼熟吗?】007关闭识字面板,说道,【这画上的人不就是厉闻昭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9.11的新章节,谢谢观阅~ 第9章 真是贪财又好色 谢霄的眼色往下沉了沉,江淮却已经把那张悬赏令撕了下来,望住了。 这么多灵石,他在心里和007小声感叹,只要我们把厉闻昭上交给她们,是不是就可以获得了? 007无言以对。 得想个办法,把厉闻昭骗过来,江淮不等007说话,又开始盘算起来,能拿到这么多灵石的话,咱俩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宿主?】007愣了一下,以为他认真的,连忙劝说道,【宿主,你清醒一点,你不要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啊!来一百个你都打不过一个厉闻昭啊,再说你要是死了,我从哪再去找个冤大头带进来,呜呜。】 江淮本想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听系统这么说,到嘴边的话又放下了,不想理它。 阿淮,谢霄走到他旁边,声音沉了几分,把这个给我看看。 江淮依言,递给了他,谢霄垂下眼,把这张悬赏令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对折,收了起来。 事有变故,我去把此事禀告师尊,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要回九嶷山吗?江淮问道。 谢霄:我用传音符把事情交代给他,会尽量快些的,你要是饿了就去酒馆里点些吃的,其他的等我回来了再说。 那你早点回来。江淮应声。 谢霄点头,而后消失在夜色里。 江淮顺路进了一家离自己最近的酒馆,和中原的那些酒馆不同,这座小酒馆前面挂着的是风干的牛羊肉还有一些腊味,里面客人寥寥,酒坛子就垒在柜台后,像一个小小的坡。 门前珠帘被风吹得窸窸窣窣,搅在一起,江淮掀起帘子,走进去,立马有苗族服饰的人走过来,招呼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江淮跟着他入座,随便点了几个小炒菜,又要了一壶温水。 谢霄一去就是半天,江淮把一壶水都喝完了,也没见人回来,最后闻着饭菜的香味,他实在受不住,干脆自己先吃了。 破酥包点了两份,他给谢霄留了一份,腊肉炒的有些焦了,胜在味香,酒足饭饱之后,他趴在桌上,开始等谢霄回来。 这期间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江淮闲着无事,干脆使了点小法术,把旁人的对话偷听了来。 等的实在无聊,又忍不住把留给谢霄的破酥包拿过来,揪了一小块吃,心道等他回来了重点也不迟,要不然都凉了,就没那味儿了,怪可惜。 嗯,火腿白糖馅的,也不错。他边吃边评价道。 不远处,几个客人的对话清晰传入耳畔。 我前面刚从抚仙镇那边过来,他奶奶的,沿路看到了抚仙山庄的一群娘们,一个个大刀阔斧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一路搜查,差点就给老子扣下来了。大胡楂的身后背着一把长刀,语气极冲,江淮甚至不需要用法术,也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她们不是极少出庄吗?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几个年轻好事的立马上来搭话。 是不是前几日她们庄主白渺被调戏那件事啊? 呦,这说得可不就是厉闻昭?想不到他贪图美色已经贪图到这种地步了,竟然真去调戏女主了。江淮暗暗一笑,也竖起耳朵去听。 大胡茬道:我呸,白渺那好色之徒,还别人调戏她,她不调戏别人就不错了! 说的也是,她前几日发了悬赏令,要通缉厉闻昭,我这沿路看到了不少,我估计啊说话的人刻意拉长了尾音,卖了个关子。 几个人顿时心照不宣,四顾一番,然后前倾着身子,凑到了一起。 江淮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贴上去听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你别看她那纸上写着什么厉闻昭调戏她,你们想想啊,这修真界里谁最讨厌仙门?那肯定是他厉闻昭啊,既然这样,他又怎么可能去调戏仙门的人? 那人说地绘声绘色,顿了顿,继续说道:依我所见,白渺八成是看上人家厉闻昭了,可惜人家不领情,所以想像当年江尘那样,贴出这个悬赏令,把人请回来喝茶。 江淮耳不离对话的回忆着,原书中好像确有此事。 在修真界里,合欢宗是出了名的浪荡,尤其是宗主江尘,百花丛中走过来的,风流韵事那是一样也没少做。 而白渺在听说了这件事后,为了一睹合欢宗宗主的容颜,就贴了悬赏令,特意把人家请回庄做客。 对于女主的剧情,江淮吐槽过不下十多遍,直呼这女人不是合欢宗的宗主简直可惜了。 不过话说回来,以厉闻昭的性子,倒确实不像是会主动招惹女人的,这么说来,这群人的说辞竟然还挺有道理? 一时间,连007也表示无法反驳。 啊?人堆里,徒然有人发出了质疑,白渺就算好男色,也不可能跟魔门的人扯到一块去吧? 诶,你这话就见识短了,那人又笑,人家抚仙山庄,只要给钱就治病,她们才不管你仙门还是魔门呢,全看庄主高兴!那每年只救三个人,还都是愿意千金一掷的,白渺只从出价最高的人里选三个。 最后,那群吃瓜群众下了定论:这女人真是贪财又好色。 嘿!大胡楂一拍桌子,说道,瞧你们这话说的,难道不是有钱不赚王八蛋? 确实,有钱不赚王八蛋。江淮跟着点头赞同。 手上,破酥包已经被他揪的差不多了,谢霄依旧没有回来,那边,本来在谈论白渺的食客不知道讲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上,全都笑开了,用听不懂的方言笑骂。 江淮把最后一口包子吃了,望着外面的天,发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书里的世界不比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这里的玉溪,抬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还有一轮皎月,圆的像汤团子似的。 兴许是触景生情,江淮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一个二十五六的人了,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维持着九九六的生活,朝九晚五的,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家里人催了好多次了,可生活实在是太累了,他不愿意花精力和时间在一段不知道结果的事情上。 所以,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喜欢宅在家里,看看小说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发发怨气,把生活上的不顺心代入进去,因此还和不少冲浪网友发生过键盘冲突。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喝水都塞牙缝的类型,要不然怎么别人穿书都穿主角,他穿书穿了个几笔带过的炮灰,唯一比较好的就是,他的结局不是死,而是被人拿去攻了。 不自禁的,他突然又怀念起那群键盘侠的好来。 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能骂回去,可对厉闻昭,他不敢。 凛冬时分,酒馆外寒气漫溢,007在他旁边飞来飞去,也不知怎么回事,它看起来比江淮等的还急,屏幕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这谢霄该不会丢下咱们跑了吧?】 谢师兄他不是这样的人。江淮百般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昏黄的油灯将他的侧影映照在墙壁上,他的面部棱角很柔和,却因为之前的囚/禁变得消瘦,让他的柔和中又稍显了几分少年的锐气。 他闲着无事,用筷子去敲击陶瓷碗,碗筷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轻响。 【宿主,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007是一刻也不停歇的唠叨,【我就知道,魔修是靠不住的。】 不要,江淮当即否决,少不了你又坑我。 007:【咱们得自力更生啊宿主,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江淮:我不是男人? 【说得好像你靠谱似的。】007反驳道。 你江淮抿抿嘴,硬是把呼之欲出的国粹给咽回去了。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酒馆外终于有了动静,珠帘被从外掀起,谢霄走了进来,满身的寒气,他前脚刚踏入酒馆,后脚珠帘再次被人拨开,有人跟了进来。 江淮想说话,却见跟进来的人眼神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厉闻昭站在谢霄后面,挡住了一部分的光,他的影子像山那般,把前面的谢霄全笼在了身影下。 珠帘在他的身后晃荡,酒馆里静的只能听见珠子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连本来在吃酒的客人们在看见他进来后,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淮摸不清形势,只能看向谢霄:不是说传音符吗,还能把人也传过来? 然而谢霄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他眼神停在江淮的身上,然后又往上抬了抬,像在暗示什么,神色复杂。 江淮看不懂,007早在看见厉闻昭的那一刻,吓得躲在了他身后。 谢霄始终保持着沉默,快步走到了江淮旁边,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站起来。 师尊,你不是说不想来这腌臜之地吗?江淮佯装全然无事的问道。 厉闻昭:顺路。 又是这样的说辞,鬼信,顺什么路能顺到这里来?江淮抽抽嘴角,却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去看他。 挺能吃。厉闻昭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说道。 能吃是福。江淮如是想道。 厉闻昭不再管他,坐下来,对谢霄冷声道:谢霄,让你处理白渺的事,都做完了么? 他说的毫不避讳,那边方才还在讨论白渺的几位食客立马往这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转了回去。 谢霄恭谨道:尚未。 那几位食客表面还在说笑谈事,却相继挪了挪身子,有意把目光偏向了这里。 厉闻昭沉吟片刻,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江淮留意到了,一旦厉闻昭做出这样的动作,就表示心情不好了,可他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江淮正紧张他是不是要训斥自己的时候,却听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徒然从那群食客之中传来。 江淮回头,看见桌脚下,食客们原本盛满酒菜的杯盏瓷碗碎了一地,而他们的表情也是纷纷惊异,很明显事情是徒然发生的,他们也吓到了。 那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全都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原本站在柜台后的掌柜也识趣的退下。 师尊,现在不会有闲杂人了,您请说。谢霄微微笑道。 江淮听他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谢霄用了法术击碎了东西,以提醒那群人好自为之。不愧是第一门徒啊,厉闻昭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他就知道要做什么。 厉闻昭果然停下了动作,说道:如此,不必去抚仙山庄了,白渺失踪了,她们的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本座的魔气赶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阿淮吃货属性。 第10章 两个人的鞋尖抵在一起,再近些,大概就 淡薄的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淌了进来,轻悠悠的,好似泛起了一层波光。 厉闻昭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眼睛时亮时暗,这其中的蹊跷不用本座多说。 确实是蹊跷。江淮想,男女主都失踪了,这剧情劈叉劈的有点离谱啊,不过好在男主失踪了,就不能和厉闻昭决一死战了,然后厉闻昭就不会疯魔了不是?也算好事一桩。 谢霄肃容道:弟子明白。 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理了。厉闻昭说道。 江淮不解,看向谢霄,满脸都写着明白啥? 谢霄:师尊是觉得仙门会把这盆脏水泼给我们,让我去把这件事处理了。 江淮还是不明白,咱们不都是魔门的人吗?魔门本来都是群作恶多端的魔修,被泼脏水也没什么稀奇吧,厉闻昭难道是在意这个? 不可能。江淮当即否认。 谢霄看出他的所惑,但也没说什么,江淮知他不便,是以不再追问。 007贴近他的耳边,惊诧道:【想不到女主居然也失踪了。】 该不会是因为我穿进来,导致这个世界不稳定吧?江淮问它。 【不,和你无关。】007想了想,又道,【你这次任务有关白渺,咱们得先找到她再说,你想办法,让厉闻昭继续追杀白渺。】 为什么?江淮不懂,我这次任务不是保护女主吗? 007:【他不派谢霄去追查这件事,以你的修为,等咱们找到白渺,黄花菜都凉了,500积分你不想要了?】 想要。江淮不假思索道。他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要是带着厉闻昭徒弟这个名号走出去,保不齐哪天就被当街砍死了,毕竟想取厉闻昭命的人,在书里是能绕地球三大圈的。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任务积分,提升修为,等自己哪天崛起了,一定要离开这个魔窟,不再受厉闻昭的碾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做好本职小弟的工作,苟命要紧啊得想点办法才行。 他陷在日后的遐想里,萧然意远,连目光也毫无意识的落在了厉闻昭身上。 师尊是否还需要让我继续寻找白渺的下落,将人头取回来给您?谢霄问道。 厉闻昭:这件事本座要另做打算,你先把宋晏这件事摆平吧,不摆平,祁连剑宗的人是不会罢休的,短时间内,这对本座不利。 谢霄明白了他的意思,厉闻昭自上次从祁连剑宗回来就受了不轻的伤,想必是连着之前的旧伤一起犯了,恐怕是要闭关一段时间,他在担心祁连剑宗的人会找上门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8) 厉闻昭虽然嘴上从不提起这些事,但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腹,谢霄自是明事理得很。 那师尊特意前来,是为了白渺的事吗?谢霄又问。 厉闻昭:不,滇南近日有人发现太岁,本座来看一下。 想法被证实,谢霄心中清明,太岁以药性独到而名扬,放眼整个天下,也不过寥寥几株,千年才得以成形,若说是稀世之珍倒也不为过,尤其是它的功效,能够在短时间内极大程度的提升灵力修为,是修真界人人视同拱璧的珍宝。 厉闻昭定是受了重伤,又不想告知他人,才用了这番说辞。 谢霄担心他的伤势,也不好直问,于是说道:师尊千里迢迢的赶来,若是有所指示,尽管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厉闻昭:无碍,太岁已经找到了,见你刚好传消息给本座,便顺路来了。 他说话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眼风一掠,却发现是江淮。 月影烛光下,江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盯着厉闻昭的脸兀自出神,他离厉闻昭很近,长极鞋面的大氅一直拢到了鞋面,然后盖住了厉闻昭的皮靴。 在这看不见的朦胧里,两个人的鞋尖微微抵在一起,只要有一方再稍稍近点儿,大概就可以踩上了。 厉闻昭微微眯起了眼,谢霄察觉到了不妙,但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厉闻昭的不快。 007见状,连忙在他耳边喊道:【宿主,宿主你在想什么春光呢?厉魔头在看你,你不要再发呆了,宿主,宿主!】 江淮还沉浸在自己以后拳打修仙师祖,脚踢魔道尊主的假想里,连唇角都不自禁抿开了一抹笑。 把他从遐想里拉出来的不是007,也不是谢霄,而是一直沉默的厉闻昭:江淮,你是觉得本座说话很好笑? 江淮听声,回过神,顿时笑不出了,语塞了半天。 厉闻昭的手肘撑在桌上,正半斜着身子瞧他,漆黑的目光一瞬不瞬,见江淮反应过来,他又翘起了二郎腿,坐的甚是惬意,鞋尖却在抬起时,无意踢过了他的衣角。 江淮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大氅已经盖住了他踩在地上的那只脚,立马挪动身子,避开了。 本座在同你说话,你在笑?厉闻昭的声音又沉又冷,你在祁连剑宗过了几日,回来是愈来愈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弟子,弟子不敢,江淮暗暗瞅了他一眼,立马又别开目光,去看别处,声音里佯装出几分委屈,我刚刚只是在替师尊不平,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厉闻昭只是看着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眼里,说不清是好是坏:是么,本座见你笑得很是高兴。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给看见了。江淮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刚刚是因为想到了白渺的死状才笑的,我觉得师尊应当让谢师兄继续追杀白渺才是。 厉闻昭没说话,也没作出任何姿态。 江淮微微颔首,把临时编的说辞整理了一遍,继续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仙门的人都会把这盆脏水泼给我们,那还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去就是了,该杀就杀,那打宋晏是难了点,难道我们还解决不了一个白渺吗? 厉闻昭安静听着,手搭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江淮说话间频频用余光去瞥他,见他神色如常,又壮着胆儿说道:白渺她又是轻薄你,又是挂悬赏令的,这样随意糟践您的名声,搞得您声名狼藉的,您干嘛要对这样的人心慈手软? 厉闻昭停下手上的动作,望住他:本座何时说要对她心慈手软了? 您刚刚不是说这件事就江淮顿了顿,回忆起厉闻昭先前的话。 厉闻:就什么? 就此作罢?不对,他好像确实没说就这样算了,妈的,理由扯错了,编不下去了。江淮后脊冷汗直冒。 【早就说你这鬼扯技术应该提升一下了,你还不信我。】007不忘嘲他。 倒是谢霄看不下去,他急忙拉过江淮,对厉闻昭恭谨道:师尊息怒,师弟刚从祁连剑宗回来没多久,脑子不大清醒,可能是 他说到这,看了一眼江淮,好似对方真的有什么大病似的,可能是被打傻了,断无对您不恭敬的意思,您别往心里去。 江淮: 是么,厉闻昭忽作一笑,本座觉得他倒也并非胡言,白渺这段时日确实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是该和她好好说说了。 啊?这下给谢霄整不会了,他方才见厉闻昭那般神色,还以为他要发怒了,结果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 师尊这是在搞什么 谢霄,此事交由给你,你继续去查白渺的下落,厉闻昭又说,多带几个帮手,把她活捉回来,至于宋晏那边,我会派袁珹去处理的。 卧槽,这也能行!江淮愣神,厉闻昭这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宿主,牛啊,还可以这样?!】007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直呼牛逼。 谢霄目露疑惑:师尊真的要把白渺捉回九嶷山? 既然他们都认定是本座下的手,那本座为何要忍着他们平白无辜的栽赃?厉闻昭笑地轻蔑,那便顺着他们的意思去,本座倒要看看,就算他们知道是本座捉的人,又能如何? 谢霄只好点头:是,弟子定不负师尊之命。 他话音方落,只见厉闻昭原本用法术锁上的门板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冷风从敞开的门缝卷了进来,外面寒风荡飏了千里,吹得珠帘交/缠在一起,发出了细碎的撞击声。 屋里,燃着的火盆迸出了几点零星的光。 江淮把目光转向外面,发现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头上带着的纱笠,将她的脸笼在了一片阴影里,昏昏暗暗的,叫人看不大清。 她马尾束簪,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浑身上下都隐隐透着一股淡漠的疏离感,尤其是手里握着的长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利剑,英姿飒爽。 江淮大氅上的狐狸毛领被风吹动,挡住了他的视线,很是碍事,他把毛领往旁边扯了扯,然后去看踏进酒馆的女子。 她的剑柄上悬着的是一只薄玉佩,在她的步伐下,几乎是晃也不晃,可见她的步子是有多稳了。 【人物身份识别中,已确认对方身份:抚仙山庄圣姑,柳箐月,您的青梅竹马,后加入了抚仙山庄,和您分道扬镳。】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等等,这就是柳箐月???江淮看着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就是在小说中,原主一直爱慕的那位青梅竹马?意外重逢后,因为道不同,直接一脚把原主大宝贝给踢废的女人?! 那现在重逢柳箐月的这部分剧情,岂不是没有变动?只是双方换了个出场而已?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江淮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祖传大宝贝,彻底傻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些剧情是按照原书剧情走的。 第11章 你是觉得本座会怜香惜玉么 柳箐月在看见江淮的一瞬,也顿住了步伐。 厉闻昭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别开了目光,似乎没有打算动手。 倒是江淮往后退了几步,意外撞上了桌角,疼地猛吸一口凉气,把旁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了。 江淮?这是柳箐月的第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还和一群魔道之人? 我路过。江淮踟躇着,不知道要不要把话说完了,他一方面怕自己打不过柳箐月,小鸟不保,另一方面又怕不承认自己的魔修身份,会惹厉闻昭生气。 谢霄蹙眉:阿淮,你们认识?可她是抚仙山庄的人。 007:【啊哦,被揭穿了。】 我确实认识她,江淮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借口,思来想去还是不要惹厉闻昭生气比较重要,干脆不装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去了抚仙山庄,都已经这样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她没什么好说的。 江淮,你既然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就应当对我再了解不过,我疾恶如仇,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群魔修,想不到几年未见,你就入了魔道?你对得起我吗?柳箐月冷声,她持着剑的手,拇指一抵,一寸清光绽放。 我又不欠你什么,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江淮说话时往谢霄旁边凑了凑。 你忘了我们俩小时候说过什么的吗?柳箐月忽而一笑,你们男人变脸还真是快。 说过什么?不就是答应,要好好匡扶正道吗,可是正道他不让我匡,也有错了?想到了原主的过去,江淮据理力争,而且我天天在灵宠派扫狗屎,我后来不想扫了,这也能算错吗? 柳箐月不屑冷笑:入了就是入了,助纣为虐,还强词夺理。 你说我强词夺理?江淮一拍桌子,不服气地骂道,哦,你灵根好,你去抚仙山庄几年,当了圣姑,我就得为了你那句可有可无的屁话,活该一辈子在灵宠派扫狗屎?我看你是大脑小脑不健全,有那个大病! 谢霄: 厉闻昭用手撑住了额头,他是个喜清净的人,如果对方不是仙门的人,他一定要用噤声堵上江淮的嘴。 你!柳箐月被气得不轻,瞬间抽剑直指他,江淮,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江淮:谁稀罕你谁是臭狗屎! 007:【宿主,你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保小鸟的样子啊。】 啊啊啊!柳箐月气的直跺脚,手腕一转,剑光横斜,迅疾斩来。 江淮下意识想躲开,但脚都来不及抬,剑尖已至额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谢霄忽然纵身,闪电般探出手,并指一夹,让直刺而来的剑锋再动一寸也难。 剑气震开了江淮的长发,他的脸色霎时惨白,半晌都回不过神,眼前全是剑光清影,重叠在一起。 他虽也和祁连剑宗的弟子有过交手,但那也是在有腾蛇护住的前提下,给了他胆子,方才柳箐月的那一剑,如果不是谢霄及时出手,他现在人已经没了。 差点就鸟与命皆失。 厉闻昭察觉到了他面色的异样,想要提醒。 他刚要触碰到江淮的手,江淮却突然一怔,像是惊醒了一样,骤然吸了一口凉气,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姑娘莫不是太着急动手了?谢霄的声音依旧很柔和,眼神却是变了。 柳箐月嗤笑一声:就凭你?她说着,一用力,竟是又把剑往前逼了几寸。 江淮在旁边看的冷汗涔涔,厉闻昭一言不发,抬手,推了一掌出去,就是这看似再平平无奇的一掌,魔气却骤然大涨,反压过柳箐月的灵气,把她逼得直退门外,才堪堪稳住身形。 就这点本事么。厉闻昭说话时,眼里是夜色空蒙,掩住了一半的情绪。 他其实不是很想动手,身上缠着的绷带裹住了伤口,不透气,勒久了,有些难受,来时就受了伤,又因太岁难收,动了气,现在人难受得紧。 在这个节骨眼,偏偏撞上了仙门的人,看样子是有点棘手了。 也罢。他掸掸衣裳,站起身,开始朝酒馆外走。 柳箐月清楚他的身份,也清楚自己不是对手,她方才借着和江淮吵架的空当,给同门发了信号,想必她们现在已经快到了。 要不要留住他?柳箐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明哲保身? 厉闻昭走到她面前,淡淡道:你一直盯着本座,是觉得本座会怜香惜玉么? 柳箐月只觉得好笑:魔头,你莫不是自傲惯了,眼睛长头顶了?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放话吓唬人? 厉闻昭凝视着她的双眼,不说话,在这种绝对的压迫感下,柳箐月只能仰起头,去和他对视。 风吹动了薄纱,他能从细缝中看见女子的眉眼,却还是看不清全貌。 这是抚仙山庄掌管的地带,动手对我们多少不利,只怕她是察觉到师尊魔气后第一个赶到的,后面有多少人也不清楚,谢霄用秘术传音对江淮说道,这样,你和师尊先走,我替你们拖住她。 江淮:可是师尊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你放心,师尊他自有分寸,谢霄和他讲道,你先找机会离开。 江淮:好,师兄小心。 膻中,神封,还有天池,都受了内伤吧?柳箐月在笑,是嘲弄的笑,这么重的伤,本就应该静养才是,却还敢来我抚仙山庄闹事,调戏我庄庄主,魔尊大人真是好闲情。 厉闻昭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唇角漾开一抹弧度:这么说,你是亲眼看见了? 我柳箐月又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她顿了顿,说道,我们庄主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不成会栽赃你这种小人? 她确实是没在抚仙山庄看过厉闻昭,而且她自十岁加入抚仙山庄后就极少接触过男人,对方这话问的未免风流了点。 厉闻昭懒得和她废话。 像是看出了他的所难,柳箐月又道:刚刚推我那一掌,已经加重了内伤吧?魔尊大人又能坚持多久? 抚仙山庄以医道盛名天下,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她第一眼看见厉闻昭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受了伤,而后又有意受那一掌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从而判断厉闻昭的伤势有多重。 至于那个江淮,不过是条舔狗罢了,顶多算是姿色好些的舔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日故意和他吵架,也不过是为了看看他旁边那位公子的实力,他倒真是蹬鼻子上脸了,等带回去再好好收拾。 柳箐月自忖修为虽然是低了些,好在聪慧,早已暗中给同门发了信号,不管怎么说,人多势众,一个受了重伤的厉闻昭,又怎么能敌得过她们这么多人? 等她把人一网打尽,便是大功一件,下届庄主的选拔会上,怎么都该有她名字。 想到这,柳箐月不禁笑了:厉闻昭,你最好还是省点力气吧,你还以为你跑得掉吗?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9) 厉闻昭看着她,冷声道:那你大可试试,看看在你的人到之前,本座能不能要了你的命。 柳箐月怔了一下,又想,以厉闻昭的修为,确实是受了伤也不好对付,自己方才出言似乎有些早了,显得太过急切,给厉闻昭看出了心思,是失策。 本来势在必得的局,这下,她竟落了下风。 但没过多久,她立马又反应过来,厉闻昭从开始就是在骗自己话? 不等她再要开口,谢霄已然飞掠而来,只听空中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竟然是一个弧形的结界瞬间笼罩在了柳箐月周身,与之一起的,还有谢霄自己。 厉闻昭像是早已知道谢霄的意图,他丝毫没有犹豫,足尖一点,迅速后掠,踩在了屋脊上,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下。 江淮在柳箐月的注意都停在厉闻昭身上时,先离开了,他本想在途径的马道上等厉闻昭他们,边跑边抬头,却是一直没有看到人影。 他就这样跑了半天,不仅没看到熟悉的人,愣是连人影儿都没见着一个,他逐渐放缓了步伐,开始留意周围的景色。 手里的圆形的镂空花球,一直散着光,由浓至浅,再忽闪忽闪的,有点诡异,这是谢霄给他的法器,名叫渡生罩,说是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形成一个结界保护罩。 他们怎么还没追上来?是我跑太快了?江淮奇怪的嘟囔,然后,他又抬起头,想去看天上有没有人影儿。 眼前空荡荡一片,压根没有他想象中的人,只有弦月当空,阴冷潮湿的气息从四周笼罩上来,很快原本还算亮堂的冷月被云层逐渐遮盖,光色愈来愈黯淡,开始一点点泛起了猩红。 黯淡的月色下,四周忽然起了浓雾,他陷在这片雾里,看不清路。 脚下的石子踩起来疙疙瘩瘩,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在这寂寂的空间里,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江淮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想起自己看过的恐怖片。 有种发毛的感觉,沿着脊梁骨一直窜到了脖颈,寒冬腊月,本就冷得很,可他现在却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稀疏的云层在上空缓慢平移着,所遮之处,猩红的光华似水般溢了出来。 江淮略微沉吟了一瞬,而后掉头就跑,手中的渡生罩光华渐盛,连蛟骨都随着起了反应。 深切的恐惧和漫无目的的奔跑,让他在这一瞬好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等到再停下来时,人已经恍惚不清了,只顾着喘息,喉头里满是血腥气,他顺手撑着一棵树,缓和了许久。 蛟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绯色的光一直没有弱下去。 待自己彻底冷静下来,江淮才壮着胆子,看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看地形,好像是一处村寨,寨子不算大,放眼望去,几乎是所有门窗都是闭合的,从里面看不到丝毫的烛火。 镇口简陋的木牌上还写着几个字,依稀能辨认出沧澜两个字,江淮就这样又走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从开始就忽略的问题。 这里,好像没有丝毫的生气,整个寨子,竟是空无一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师尊真的不会怜香惜玉吗? 厉闻昭:咳 第12章 气头上呢,看不出来吗? 这个寨子维持着滇南的少数民族独有的特色,以竹编糊泥做墙,盖着瓦顶,鳞次栉比,层叠而上,有些就建在平地面上,不过主体也是竹编做的。 高坡不好爬,江淮就先来到了平地面上的屋子前,门是枫木做的,上面的漆已经脱落斑驳,像窗户这边已经缠上了密密麻麻的葛藤,这些藤蔓喜欢生长在潮湿的地方,生命力极其顽强,不好扯掉。 他试着敲响了第一扇门,不出所料,没有任何的回应。 脚下的门缝里已经爬出了苍苔,滇南湿热他是知道的,可这个季节不该有这么多才是。 他心下紧张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克服了要是被那群抚仙山庄的人追上也是死,干脆就在这里先躲躲再说,不是还有传音符吗,一会就给谢霄他们发传音符。 先找个地方避避再说。江淮目光往下沉了沉,最后鼓起勇气,直接推开了这扇门。 出乎意料的,门没有上锁,被他这么一推后,发出了绵长的吱呀声,风从空荡荡的屋舍里穿过,搅起了一股浓腻的腥甜。 江淮用法术在掌心燃起了一团火光,只是他的灵力太弱,火光只有小小一团,似乎只要风一吹,就可以熄灭。 小小的火光在掌心明灭不定,映出了门板上大大小小的斑点,江淮细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些暗沉的斑点明显和自己在雪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这么说来,这是血迹? 他突然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好在谢霄给的渡生罩是个全自动法器,不需要使用技巧什么的,危险随到,保护随开。 这么一想,他顿时又放心了不少,想着一会就给谢霄和厉闻昭发传音符。 火光隐隐照亮了破败的屋子,他用目光大致扫了一圈,发现屋子里所有的陈设皆是井井有条的,完全不像没人居住的样子,倒像是主人临时离开,忘了锁门。 桌上的烛灯还剩半个,江淮拿起来,点上了火,然后灭掉了掌心的光。 屋子里的光顿时明亮了几分,蒙在物品上的灰尘也提醒了他,这里确实很久没有人住了。 蜘蛛网遍布了大大小小的角落,江淮顺手拂开,沾了一手的灰。 噫。他嫌弃道,得洗了。 烛台被置在桌上,他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只身来到了后院。 荒芜的后院里杂草疯长,青碧色的草尖从泥泞里冒出了头,狭窄的小径尽头,是通往马厩的路,一眼看过去,马厩里空空如也。 寒风瑟瑟地吹过,身后没有被合上的门被带起,吱呀呀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淮在马厩的旁边看见了井台,他顺着小径走过去,想要捞一桶水来洗手。 木桶沉在井水里,他摇动旁边轱辘,沾了一手的腥气,再拿开时,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多了几道血迹。 难道是因为空气潮湿的原因,把本来干涸在轱辘上的血又润湿了?不可置否,除了这种解释,江淮暂且想不到其他的。 他不想自己吓自己,年纪轻轻的,干嘛要和自己的心脏过不去呢? 他不敢在后院里多呆,把水打上来后,拎着水桶就回到了屋子里。 用法力加热了桶里的水,他先是简单把身上清理了一遍,然后掏了掏自己的百宝囊,想要用传音符传音给谢霄。 然而他掏了半天,什么杂七杂八都掏出来了,还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也愣是没找到符纸。 操他僵硬着身子,抽了抽嘴角,我他妈居然没带传音符!这合理吗?我出门居然不带传音符! 007:【哦豁,完蛋。】 江淮: 007飞到了他面前,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想想,江淮盯着桌上的烛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007恢复了机械的声音:【目前所处地:沧澜寨。】 江淮:我刚刚在来的路口就看见这个了好不好?这他妈还需要你告诉我?这个系统真是牛马,屁用没有。 他敢怒不敢言的踢了一脚地上的木桶,里面的水花溅了出来,撒湿一小片地。 算了,他最后盯着地上的水渍,说道,命该如此,死就死吧。 兴许是烧上来的怒火压住了恐惧,他又提着木桶来到后院,重新打了一桶水,然后把落了灰的床榻擦了一遍。 不就是腿一蹬,眼一闭吗?有什么好怕的,死前睡一觉,就当是享福了。他这么安慰自己,可又觉得没什么区别。 死了是闭眼,睡觉也是闭眼,总之都是要闭眼的。按照这个逻辑来说,死也没什么可怕,就当是睡一觉了。 来来回回了几次,床榻总算干净了不少,他又去柜子里掏出来一床被褥,好在被褥是收拾干净的,也没有落灰,他把薄被铺好,自顾自坐上去了。 007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他都置若罔闻。 气头上呢,看不出来吗?江淮没好气的腹诽。 手脚刚泡完热水,都是热乎乎的,他把大氅解下来,盖在了薄被上,好让睡觉时暖和一点,不至于被冻醒。 算了,醒不醒的来还要另说,他如此想着,把头蒙进了被褥里,以抵消潜藏在心底的几分恐惧。 根据鬼界的规矩,鬼是不可以动被子里的人的,这是犯规,应该被拉出去弹小丁丁一百下。 他想着想着,犯了困,原主的这具身体和普通人真的没有什么两样,跑多了会累,吃少了会饿,冬天怕冷,估计夏天还会怕热。 他临睡前又把渡生罩抱进了怀里,这是谢霄给他的好东西,不能弄坏了。 谢霄师兄是个好人。他在心里念叨。 被子外面,007还在和他解释:【哎呀,宿主,我主职是个保护系统嘛,比别家少了点功能是很正常的啦,再说,等你完成三个任务以后,不就扩展了商店功能吗?那里的好东西可多着呢,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嘛。】 我倒是想看眼后啊,你能让我活到那时候吗?江淮冷嘲。 007支支吾吾的安慰不出来话,它落到了江淮的旁边,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商店面板,瞧了一眼上面的几个可购买的功能,最后叹了一口气,因为江淮唯一能买得起的,大概也只有那个转化功能了吧。 还是个那啥功能。007想不出来形容词。 你安静点,吵到我眼睛了。江淮说着,微微阖上了眼,这屋子给他的感觉很不自在,好似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徘徊。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用爪子在摩擦地面发出来的,如果稍不注意一些,就会被风声盖过去。 他把被子轻悄悄地掀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他明显感觉到那个声音停住了。 是错觉吗?他悄然收回手,把被子蒙过头顶,不再去理会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 梦里,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外面喊话,又像是吆喝声,他沉在半梦半醒之前,困顿的睁不开眼。 阴人上路,生人回避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1] 阴人上路,生人回避 喊话的声音由远至近,再渐渐远去,一句一句,拖长了尾音,除此之外,还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阵一阵的。 江淮一度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所有的声音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打断,他才从睡梦中睁开眼,坐起了身。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暗沉的,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那喊着生人回避的人,早就没了音,连铃铛声也消失了,他想,可能是睡前想太多,导致做梦应景了,当不得真。 烛台上的蜡烛还在散着昏黄的光,屋里,那种轻而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让江淮顿时清醒了几分,也确定了发出声音的位置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唔寂静的深夜里,从地板下传来的响动清晰而真实。 书里好像没这个场景啊,也没提到过沧澜寨。江淮小声嘀咕。 007:【不是说了吗,你的选择会决定剧情发展,你现在选择了这条路,那肯定是要体验一下这边的剧情啊。】 江淮没有接话,他现在心思不在这上,等了须臾,屋里那种奇怪的动静再也没有响起来。 方才那声音绝对不会是错觉。他心下骇然,然后转过脸去看007,问道: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你是说那个唔唔的声音?】007回道,【听见了,是从这里传来的。】 它说完,往地板那飞过去,指给他看。 江淮穿上鞋,壮着胆趴到了地板上,侧耳去倾听。 仿佛在给予他回应,那低哑的声音又一次透过木板传到了外面这头,伴随着一连串模糊的唔唔声,浓重而诡异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江淮被惊出一身冷汗,立时爬起来,平复着自己猝然加快的心跳。 *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用的是个湘西赶尸的小典故,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一搜古代历史上赶尸术的起源。 ps:文案上的转化功能需要等阿淮有钱了才能买得起。 厉闻昭: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老婆对我表白? 第13章 他的腰真细,不信你摸摸看 厉闻昭沿着马道一路飞掠,却是始终没有看到那道清瘦的身影。 小镇上的灯影早已消失在视线范围,他点足落地,站住了。 今夜的月色凄清,他抬眼望去,只见高悬柳梢的圆月已经变成了血月,猩红的月光从云端蔓延,染红了一方天际。 黑靴踩过坑洼的石子路,厉闻昭眼风扫过四周,周边静悄悄的,除了鞋底摩擦石子发出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他站在这里,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了,周围是缥缈不见指的白雾,愈来愈浓。 素来敏锐的知觉告诉他,他已经陷在有人事先布置好的阵法里了,他又一次抬头,望住了天上的月亮,然后一弹指,将魔气向上拍过去。 不过眨眼之间,魔气骤然被月光吞灭,反射出一道灵力,厉闻昭迅速撑伞,在堪堪躲过这次攻击。 苗疆的教派,不同于中原的三教九流,他们多崇拜于巫蛊神一类的祖师爷,其中便不乏偏门,极为擅长那些不为大众所流传的诡话秘术。 这里满是压迫感,三面环山,一处临水,能走的路只有一条,东面属火,西面属水,水至阴至寒,离卦阴火,是镇压邪气的四灵局。 难怪从这里开始,月色就起了变化,想必是今夜邪气太重,导致了阴阳失衡。 想要出去,必须得找到阵眼才行。厉闻昭又打量了一遍周边的环境,心下了然,这个阵法和他平时遇上的那些不大一样,这是一种天然阵法,一种由风水地势的变化,经年累月形成的一个自然性阵法。 如此的话,恐怕江淮那个傻子已经中招还不自知了。 他本想先传音给谢霄,却突然发现体内的魔气比之前弱了一半。 四灵局镇邪恶,不易被打扰,如果不尽快出去,只怕会影响到伤势。思忖间,厉闻昭又试着凝聚一团黑火在掌心,一点点火星在他的指缝里,很快就变成了一小撮形似黑灰的东西。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0) 厉闻昭: 他拍干净手,感觉到身上的伤口更痛了,一阵阵裂骨的疼痛从腰腹和胸口那里蔓延开,像是有无数把刀一齐剖开了他的五脏六腑。 裹在伤口的布条闷压着他,让痛感被无限放大。 而这些疼痛无一不提醒着他不可再使用魔气,要尽快离开这里。 堂堂魔道之主,天上地下无人不怕的魔尊厉闻昭,而今被困在这个天然阵法里,连法术都不能使用,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了,估计那群仙门又有得闹腾了。 血透过裹着的纱布润湿了新换的衣袍,他走在路上,步履蹒跚,整个人因疼痛而陷入了一片恍惚。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片虚无的幻象,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流淌进来,外面晚风骀荡,院子里杏林春水,相映成趣。 不知怎地,他好似回到了很多年前,看见幼时的自己蹲在小池边,捞起一蓬蓬的水,哼着歌,身后,有人在唤他的乳名,声音温柔软乎。 昭昭,昭昭儿 呼唤和蝉鸣叠合回响,让人辨不清楚所见是真实还是梦境。 厉闻昭感觉有东西堵住了喉咙,再启唇,却是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 就是这几声低哑的咳嗽,让他彻底陷入了幻境与现实的混淆中,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方。 恍惚间,眼前出现的还是那片杏花宅院,绿梅春雪,他于这将尽的残灯下,眺望远方鸿雁南归。 再一晃神,所有的场景不复存在,他依旧深陷茫茫白雾中,周围枯寂腐败,而他立在这,像是不合时宜的存在。 厉闻昭忍着疼,竭力维持最后的清醒,沿着唯一的路,走到了一处荒废的寨子里。 寨口上写着寨名的木牌已经缠满了密密麻麻的葛藤,掩住了其他的字,他眯起眼瞧了半天,也只能勉勉强强认出沧澜二字。 深更半夜,一眼望过去,在昏暗不堪的寨子里,竟然还有一处平地屋子是亮着微光的。 这个寨子里,居然还有人。厉闻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伤口愈发疼了。 眼前的光影在重叠模糊,像是天性里对光的渴望,他开始恍恍惚惚,不受控制地朝那点微弱的光走去。 滇南的冬天不比北方的寒夜,便是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况且按照大乘的修为,厉闻昭本该对这些气温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沉在了极北的深渊,冷的砭骨,偏偏额上虚汗不止。 汗混杂着血,很快浸透了衣袍。 厉闻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在逐渐凝固,这个阵法除了削弱魔气以外,应该还可以压制魔修的灵力,他本想用窥镜术去看那竹楼里住着什么人,结果聚气半天,也无法施展法术。 魔气又弱了不少,冷风灌入了他的衣领里,吹到肌肤上,更舔寒意。 厉闻昭一步三摇地走着,他极少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状态,想要取他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哪怕只要有一点不注意,都极有可能把自己葬送在这条坦途上。 也因此,他明明受了重伤,早在酒馆的时候就已经极度不适了,却还是一直藏着掖着,绝口不提,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光圈在厉闻昭的眼里愈来愈模糊,很快连成了一片,他摇摇头,用最后的意识朝寨子里走去。 *** 靠近后院的门是关着的,可还是会有风从门缝里透进来,夹带着潮气,又冷又湿。 在片刻前,江淮还趴在地上,去听那奇怪的声音,起先那些声音像是刻意回避他似的,一旦他耳朵贴上去,就不出声了,但没过多久,那些东西像是按捺不住了,发出了唔唔的声音,绵长低缓。 这屋子下面,有东西。江淮笃定地说道。 007不可置否。 地是木板做的,落了很厚的灰,他先前用脚踩上去的时候,还留下了一排排脚印子,但江淮此时已经顾不上脏了,他蹲下/身,用袖子去拂掉那些厚实的积灰。 灰尘在烛火下纷纷扬扬,没过多久,他便闻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混合着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 渡生罩的光愈发激烈了,蛟骨在他的腕上因为感受到了某种气息,逐渐亮起了绯色的光华。 空气中涌动着腐烂肉/体的气味,和地底下不断传出的诡异声音都在提醒着外面的人,这里有异样。 江淮蹲着身,和007说道:算了,还是不要管了,我们走吧,换别家看看。 007:【对,总有住的地方,熬过今晚,我们明天再寻路也不迟。】 嗯。江淮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出去。 就当此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像是有人按住了他的肩,那种有力而温热的感觉瞬间盖过了他所有感官。 007见他僵在原地,问道:【宿主,你怎么了?】 江淮感觉自己现在的心跳在控制不住的加快,胸口也随着喘息,起伏不定。 007看他反应不对,转了个面,往他身后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给它吓厥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鬼影笼在江淮的身后,手就搭在他的肩上,好不惊悚。 【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闹鬼了闹鬼了!江淮被007的叫声吓得连连后跳,在慌乱中拿起渡生罩就朝前一砸,嘴里快速念叨着,九九道源入我心,道胎不坏三花聚顶,九天太阳雷光,普照我心,九天雷神天助我也之天上老君,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神功入我体,邪魔不侵,地狱领主现世之九阴纯金,百魔散退![1] 007慌张的想要捂住眼,结果因为没手,只能躲到了江淮后面紧闭上眼。 来的人被渡生罩砸到,轰然倒下去,发出了沉闷的坠地声。 江淮以为是渡生罩显灵了,想要上前把宝贝捡回来,结果刚靠近,就不敢吭声了。 怎么是厉闻昭啊???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吭声啊! 007探出身子,瞧见躺在地上的厉闻昭后,也感叹道:【他妈的,真是醉了,来了也不吱一声,吓唬谁呢?】 江淮:??? 007:【干嘛这样看着我。】 江淮:刚才那些话你跟谁学的? 007:【你呀。】 江淮: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学了。 007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淮上前弯下身,摸到厉闻昭的脖颈后,把他扶了起来。 一会他要是醒了,咱们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就晕倒了,总之不能承认,知道了吧?江淮边说边把人往榻上扶。 说是扶,其实和拽没什么两样,他因为力气不够,只能扯着厉闻昭的衣裳,把他硬生生往床的方向拖,竹楼里的地又不是平滑光面的,毛糙带着颗粒的木头板摩擦力太强,他捯饬了半天,距离没挪多少,倒是把厉闻昭的衣服拽的漏出了肩。 他太重了。江淮服了半天劲,才总算把人移到床上,然后叉着腰,喘气了好一会。 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忍不住又提了一嘴:腰还挺细。 007:【宿主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呐,真的细,不信你摸摸看。江淮想着,又用手在厉闻昭的身上,和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得出了一条结论若说是芊芊楚腰,看来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007表示无言以对。 江淮把人摆正,然后拍了拍手,突然感觉掌心里好像沾到了什么,黏腻湿润。 什么东西?他借着烛光,把手伸过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沾了满手的血。 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他全然不知。 倒是007先察觉到了异常,飞过去,问道:【宿主,厉闻昭是不是受伤了?】 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劲。江淮说着,走回床边,把手放在了厉闻昭的胸腹上,他的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呼吸的很是费力。 刚把手放上去,就有方才的那种湿热黏腻的触感,等抬起来再看时,手上又被淬满了血。 江淮有微微的愣神,心想,这渡生罩未免有点吊过头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1]:pdd神句,出自网络。 ps:血是在摸昭昭腰的时候沾上的,阿淮太馋了,还摸了两遍,哈哈。 第14章 师尊,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睡觉 厉闻昭的额头上全都是汗,体温也是烫的,刚刚他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受到他肌肤的灼烫。 江淮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好像还有点发烧。 007:【那我们不走了吗?】 江淮看了一眼厉闻昭,说道:拖着他,恐怕不大好走。要不,你先去外面的那些屋子里勘察一下情况,我留在这里照看他? 007:【可以,但是要收费,我欠你的一笔勾销,划算不?】 成吧。江淮嘴上应着,心里又想,小东西,迟早从你身上赚回来。 007迅速飞出去了。 桌上的烛台光线逐渐弱了下去,江淮又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掏出了两根新蜡烛,点上,然后拎着木桶,踏进了后院。 他要先给厉闻昭清理一下伤口,临走前不放心,又把渡生罩放到了昏睡的人身边。 厉闻昭似乎睡得很沉,呼吸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汗顺着额头滚落,被江淮顺势擦去了。 后院和先前来时没什么两样,或许是夜深了,又多了几分冷意。 手上满是血,江淮先把手洗干净了,才打了水回去,屋里,那种诡异的声音仿佛停滞了一般,不再传来,但是从地下飘来的腥甜和腐烂味儿却是一点也没消散。 厉闻昭睡得很不安稳,他急促呼吸着,喉咙像是被堵住了那般,两手握成了拳。 他看起来是想说话的样子,只是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江淮把桶里的水加热了,然后从百宝囊里掏出了一条布,浸水,去擦拭他的脸,脖颈,还有手。 厉闻昭的手攥地太紧,江淮掰不开,就只能把他腕骨擦了,再朝上,把他上面的肌肤也顺带擦一擦。 这样的作用是可以降温,江淮想起自己以前生病的时候,妈妈也总是这么做的,只是后来大了,就会直接送去医院,这招手法虽然原始了一点,好在管用。 来来回回擦了几遍过后,厉闻昭握成拳的手总算是松开了一些,但他依旧烧的迷糊,他有很多受伤的经验,却极少生病,不知道生病的初夜最是难熬。 他沦陷在很多年前的梦里,抽不出身,又像是被困在了画里,画上画着旧时的宅院,里面上演着不堪回首的幕幕往事,寂然无声。 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擦得差不多了,江淮又小心翼翼地把他衣袍褪去,让他上半身露了出来。 厉闻昭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壮实很多,原本缠着的绷带早就被血浸透了,肌肤上覆着一层层的汗珠,也不知是疼得,还是热得。 江淮以前最怕疼,所以出行前特意把架子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一股脑的塞进了百宝囊,想不到居然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他把乱七八糟的保健药品扔到一边,取出了谢霄给的金创膏,一只手解开了厉闻昭的绷带。 伤口很深,能辨认出是剑伤,此刻血正不断从中溢出,很快又沾满了江淮的手。 江淮一时间不知道先做什么,只能把金创膏涂抹在伤口上,然后掏出了两段纱布迅速给他裹住了。 厉闻昭微微偏过了头,他的脸在眼前,灯下,显现出了几分少有的憔悴,他在意识迷糊间,反复说着一些话,颠来倒去的,江淮也听不懂说的什么,只见到他如墨的眉峰敛起,揣测他应当做的是噩梦。 发烧的时候确实容易做噩梦。江淮如是想道。 止住了血,江淮帮他把衣裳重新穿起,当触碰到他手的时候,发现他在轻微颤栗。 手面还是烫的,厉闻昭的呼吸猝然急促起来,他在梦里说着梦话,声音低哑,像是祈求,一遍又一遍:不要,不要 江淮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安抚,他对厉闻昭的抵触,多半来自于一种恐惧,好像只要一看到他,就会不自禁的加快心跳,坐立难安。 他怕惹厉闻昭不高兴了,苟不住命,又怕选错了路,改不了结局。 满腹的心事,无法言辞,最后,他还是去握住厉闻昭的手,轻轻拍打,想让沉在梦里的人,好受些。 厉闻昭在梦境中挣扎,那些过往的回忆把他越拉越深,他沉在漆黑/逼仄的冷水里,快要窒息。 溺水的人,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只能任凭身体无法控制的朝深渊沉陷。 厉闻昭的手在这一瞬失了重,将他自己从梦魇的余烬中拽醒。 眼前的光点模糊不清,无法聚焦,他像是溺水刚获救的人,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要把咽下去的水都吐出来,为此,他每一声都咳地极为用力。 再回神时,有一道身影挡住了那点微末的光,目光最后聚焦的地方,是江淮的眉眼。 江淮身形清瘦,却在背后的灯下被无限放大,厉闻昭看着他的眼,感觉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里像是浸了水,忽闪忽闪的,连肤色也被烛火映地不太均匀。 江淮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把目光移开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 厉闻昭静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扔得挺准。 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了。 江淮本想据死不认的,结果被这么一说,反倒哑口无言,厉闻昭总是可以用一句再轻不过的话把他轻而易举的拿住,好似在意的人不是厉闻昭,而是江淮自己。 我那不是有意的,我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江淮深吸了一口气,撑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见厉闻昭不说话,他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方手帕,想要给他拿去擦汗。 厉闻昭眼眸垂下去,见江淮背对着光,把手帕捏的很紧,像是在害怕,他眼睛时不时会偷偷看向自己,然后又移开。 他在害怕自己?厉闻昭摸了摸腰腹上的伤,大概知道了什么,最后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其他的话。 人还发着烧,意识也没有太清醒,神乏体累的,他很快又闭上了眼。 江淮看他醒了,想起这屋子不大安全,连忙又说道:师尊,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睡觉? 厉闻昭没有说话。 这屋子里有东西,江淮小声和他解释,就在地底下,我听见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1) 厉闻昭撑坐起身,问道:你害怕? 或许是发烧的原因,他的脸在光线映照下,透着薄红,连声音也低柔了几分。 江淮轻轻点头。 厉闻昭默了片刻,大概是习惯了伪装,他此时坐姿慵懒闲散,如果不是刚刚替他医治过,江淮也很难想象到这样的人,会发烧,会受伤。 如此,那便走吧。他接过手帕,说道。 江淮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扶他。 厉闻昭下意识避开了,他不大习惯与人亲近,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发着烧的人反应还是稍稍慢了,江淮已然碰到了他的身体。 江淮的手很凉,先是扶住他的后背,然后让他借着自己的手臂力量,撑起身。 厉闻昭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烧到骨头了,一动都抽心的痛。 这种感觉,只存在于他幼时,那些碰不得的回忆里,而今旧梦重现,他深陷其中,再难克己。 他推开江淮,保持了一贯沉着冷寂的模样,只是这装出的样子里,没了神气,面色泛灰。 007已经把整个寨子都探了一遍,急急忙忙地飞回来报告,结果刚进来,就看见厉闻昭醒了,惊讶不已。 【宿主宿主,他伤好了?】 没好,我和他说这里有危险,他就同意换地方了。江淮在心里和它对话。 【别说这里了,我刚刚去把这整块区域都探索了一遍,】007和他汇报,【发现整个寨子都是这样的,那些建在坡上的竹楼里,摆的全是棺椁。】 棺椁?江淮以为自己听错了,全都是? 【是啊是啊,】007说道,【每个竹楼里都是,只有像我们这样的矮平房里不是,但是吧,我总觉得,我们这里也有,兴许是埋到底下了。】 它这一语,突然惊醒了江淮,江淮蓦然想起自己在梦里听见那些声音,一字一句拼凑起来,好像确实和当前的处境很符合。 赶尸人,棺椁,血月,这三个东西连一块儿,怎么想怎么渗人。 怎么了?厉闻昭见他站住不动了,沉着嗓音问道。 师尊,我们目前处境好像不大好, 江淮慢吞吞的说道,这寨子里好像全都是那些东西。 是么。厉闻昭的声音很低,掩住了其中的憔悴。 江淮不知道怎么接话,只作点头。 厉闻昭吐出一口浊气,继而说道:本座去外面看一下,你在这等着。 师尊,你小心点啊。江淮见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厉闻昭没有回答。他只身走到外面,步伐稍显虚晃,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烧到这种地步还可以如此冷静沉着,江淮觉得要是自己,肯定已经睡得昏天暗地了。 夜里头静,万籁俱寂中,厉闻昭可依稀辨认出鬼气是从哪里生出的,人是昏着的,可意识已经清醒了很多。 他眼风扫过四周,发觉之前可能真是烧糊涂了,才会来到这个寨子里,这寨子由南朝北,阴气横生,到处游荡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鬼,如果不打开神识,根本无法察觉到。 再往那些空着的竹楼里看去,只见有竹子搭建的下层里,摆着一口口腐朽的棺椁,棺椁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锁住了里面的僵尸。 看样子,这里之前有术士来过,和四灵局一并镇压住了这些邪祟。 而根据一进来的阵法来看,这个寨子在很多年前多半是平安无事的,应当是闹了瘟疫之类的灾祸,让这里死了人,只是因为太过隐僻,消息不通,最终导致无人知道这里的祸事。 他们生了怨念,最后一口气咽不下去,卡在喉咙里,死后才变成了僵尸。 屋内,江淮紧紧盯着立在夜色中的厉闻昭,忽然听见那诡异的声音再度传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厉闻昭眼里,江淮说的是:师尊,我们换个地方睡一觉叭o(≧v≦)o 厉闻昭此刻内心:o(*///▽///*)o~ 第15章 江淮。 房间里的蜡烛还燃着光,恬然欲熄。 地板下,唔唔地声音再度传来,和前几次不同,江淮听见了类似于敲击木板的声音,嗒嗒几声,然后是有东西被掀起的声响。 哐当 沉闷的撞击声从脚下传出,江淮连连倒退,在这过程中,他听见了低哑模糊的一声叹息,像是沉淀了经年累月的浊气,从嗓子眼被吐出,浑浊污秽。 地板下的开始出现了剧烈的晃动,像是什么东西要从缝隙中爬出来,堵住了出去的门,一连串的敲击声不断从脚下传出,仿佛下一瞬就可以破开这脆弱的木板了。 江淮只能退到了后院,后院静悄悄的,倏尔风过,吹得杂草簌簌作响。 厉闻昭还在外面,想要从正门出去,就必须踩过那些被敲响的地方,这太危险了,可是如果不出去,万一这后院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屋里的木板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震颤着,节节坍塌,那群僵尸唰地从这窟窿里跳出来,它们的动作缓慢,喉咙里吐着浊气,沙哑模糊,在跳出来的一瞬,压得整间房子里的地板全部向下坍塌。 木屑纷飞中,月光倾泻在巨大的坑洞里,隐隐绰绰地照亮了摆在下面的几口棺椁,上面的盖子全被掀翻,红绳崩的到处都是。 江淮不争气的打了退堂鼓,眼中流露出了深切的恐惧,他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只想快点从这院墙里出去,趁着僵尸们还没跳出来的功夫,两只手朝墙上一扒,脚下踩住石头,欲要翻墙。 他在慌乱中完全忘记怎么使用法术,怎么起飞,只能用上了最原始的,最简单的逃生方法。 屋里,那些僵尸动作缓慢,眼球漆黑,镶在眼眶里,连一点眼白都看不到,皮肤早已溃烂腐败,像是骨头架子上裹着一层软绉绉的皮囊,腥臭难闻。 江淮立时想到了自己一开始在屋里闻到的味道,想必就是这些僵尸身上散开来的。 他翻上院墙,顺着踩到了屋脊上,来观察外面的情况,尽管有所准备,但当他攀上房顶,看到眼下一切时,还是呆住了。 无数的僵尸,从各处竹楼里跳出来,游荡在空荡荡的寨子里,个个面色惨白,四肢僵硬,只能靠跳来行动。 深夜的风大,吹散了稀疏的云层,猩红的月光照着它们,仿佛给它们增添了妖气,动作快了不少。 厉闻昭立在其中,以他为中心的百步之内,狂风肆起,黑气在他脚下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圈,不断盘旋着,绕着他的周身而转,他并指一扣一弹,黑气很快分裂出了数个回旋镖,朝四面飞去。 几乎是一瞬,无数个腐烂的头颅尸身从脖颈上滚落,咕噜噜地滚了满地,由黑气形成的回旋镖,凌空一个转折,再次割断了其余僵尸的头颅。 粘稠浓腻的汁水从干瘪的皮肤上喷溅出来,江淮起初以为是血,但借着月光细看,发现这些汁水都泛着黑色的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余下的僵尸闻见了人味儿,立时朝厉闻昭那涌去,江淮想要帮他,却心余力绌,厉闻昭还发着烧,又受了伤,要是在这送命,他俩今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想及此,江淮干脆直接把渡生罩往厉闻昭的方向扔过去。 师尊,师尊!接着!他一声大喊,渡生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厉闻昭用手接住了,只一霎,紫色光华大涨,围住了他周身三尺之内的位置,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保护罩。 他抬眼望向江淮,徒然发现江淮的身后不知何时爬上来了一只不同的僵尸,这僵尸与其他的僵尸不大一样,他的速度灵敏,四肢如吸盘一样黏住了墙壁,挂在上面,身上黑咕隆咚的,长满了毛一样的菌斑,行动起来几乎是悄无声息。 这是黑煞,要比眼前这群不能屈伸,僵硬笨拙的僵尸可怕的多,它们一开始也是普通的跳尸,不知什么原因,最早挣脱了棺椁,吸食过路人血,才会变成这样。 这个看似沉寂的寨子里,不知死了多少人。 眼见黑煞已经逼近,厉闻昭下意识喊出了声:江淮。 江淮被他的喊声惊到,立时回首,但是那只黑煞已然抓住了他的脚踝,直接扑了上来。 紧接着,咚地一声,是人体坠地的声响。 厉闻昭几次想要冲开包围住他的僵尸群,却因为魔气被压制,释放不出来想要的效果,渡生罩把他保护在结界里,隔绝了那群僵尸的进攻。 江淮又跌回了原先的后院里,方才在黑煞抓住他的一瞬,他因为害怕用全力踹出去一脚,就是这电光石火之间,蛟骨倏然化成一把利剑,刺穿了黑煞的胸膛,把它钉死在地上。 草堆里,江淮感觉自己的骂娘声已经冲到了嗓子眼,眼前黑圈圈打转。 旁边黑煞还在挣扎,它的胸口已经被蛟骨刺出一个窟窿,有白色的蛆虫从破裂的皮囊里爬出来,流出了浓褐色的汁。 江淮来不及多想,立时强撑着爬起来,然后撞撞跌跌地跑到黑煞旁边,将那把化作利剑的蛟骨又往下推了几寸。 切入肉糜的沙沙感,充实而有韧劲,沿着剑脊一路传到了掌心,腐烂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江淮憋住快要吐出来的欲望,一推到底,直至剑柄卡在了肋骨上。 黑煞紧紧盯着他,漆黑的眼球向上翻去,露出了灰色的眼白。 江淮感觉自己的手都是抖的,已经破开的窗户里,他看不见原先的几只僵尸了,也清楚的知道这间院子里潜在的危险。 他用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从黑煞的胸膛里拔出蛟骨,颤颤巍巍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黑煞还在抽搐着,却已是无法再移动办法,它身上黑色的菌斑逐渐褪成了白色,是濒死的征兆。 可江淮不懂,他一步一退,直至身体抵在了墙壁上,才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沉寂的暗夜里,他警惕的四处张望。 空荡荡的后院里,能看清的,只有那一口用来汲水的井和马厩,风从四野吹过,呼嚎不断。 厉闻昭的喘息声愈来愈重,脸色也越来越差,他不断用魔气去扫荡那群僵尸,却只能把它们击退,不过是想到了江淮的处境,一念之间,渡生罩竟突然收拢了起来。 僵尸们迅疾围拢上来。 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厉闻昭深知自己现在的伤势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他现在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忌其他,一波又一波的消耗,早已让他精疲力竭。 头痛欲裂的感觉一直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迅速用灵力划破手掌,并指掐诀,血光逐渐向上空漫溢,迎合着天上的血月,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光华盛开的符咒。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艮卦,破!随着他一声低喝,符咒化作灵力朝四面卷去,如利刃般锋利。 灵力所过之处,残肢横飞,魔气冲天而起,盖过了血月,一时间,整片天地黯然无色。 那些僵尸如同被无数把刀割开了一样,碎成了薄片,有些身体没有被全部切开的,还在地上挣扎,蠕动,一寸寸地朝他这爬来,但没过多久,就抽搐两下,不动了。 用完这一招后,厉闻昭仿佛彻底失去力气,身形登时委顿了下去。 他喘了几口气,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迷糊,眼前所有景象都在打着转,模模糊糊的,手上也全是血,沿着掌心的纹路滑落。 即便是缓和了须臾,他的脸色依旧很差,毫无血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深深的乏累。 周遭的尸潮并没有彻底褪去,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根据这里的风水位置来看,应当还有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它们目前还没有路出马脚,怕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样有自主意识的灵体,多半已经有了修为,会比较难对付,它们生在这四灵局里,饱受邪气和灵力的滋养,既能承受的住阵法压制,也能释放出阴气。 这便是四灵局最让人头疼的地方,搞不好,还能冒出来极个别鬼修。 厉闻昭自忖几百年来从未被这么压制过,这样不符合他的脾性,但身上的伤,和被压制的魔气无一不提醒他,自己现在处于劣势。 他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被折了傲气,实在可笑。 不由得,他唇角又浮现出一抹笑,不过这回,约莫是自嘲了。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江淮却觉得度日如年。 他咬下唇咬地用力,被咬的地方失去了血色,泛出一片惨白来。 几秒钟前,他还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这会儿,竟是又全部消弭了,像是他的幻听一样。 外边,厉闻昭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一连串的爆裂声,连风都静止了一瞬,再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被院子里传来的窸窣声带走了。 他的掌心早已被汗浸湿,却还在强迫自己冷静,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院墙外,他忽然又听见了铃铛撞击的声音。 这声音和他在梦里听到的有些许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壮着胆,重新爬上了院墙,这回,他没有再看见厉闻昭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写的我又想回去看英叔的僵尸片了。 第16章 师尊,你压到我了 叮铃铃 寒冷的冬夜里,风里传来了与之不同的声音,清脆悦耳,由远至近,一阵一阵的,好似从天籁飘来,不多时又消失了。 江淮捂住鼻子,趴在院墙上,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满地的残肢,黑水淌的一地皆是,还有部分未被清理掉的僵尸,一跳一跳地在寨子四周游荡,龇着长长的獠牙,面容狰狞。 江淮憋气憋地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忍不住松手,大喘了一口气,立马就有僵尸嗅到了人味儿,直蹦而来。 他连忙又憋住气,从院墙上爬了下去,他从那堆残肢里并未看到厉闻昭的身影。 该不会是自个儿跑了吧?他像个雕塑似的蹲在角落里思索。 不对啊,这厉闻昭都烧成那样了,应该跑不动吧,方才见外面那么多僵尸,他该不会是被吃了吧? 被自己想法吓得一激灵,他立时又否定了,不可能,厉闻昭那么吊,怎么可能被一群小怪给嘎嘎乱杀,保不齐就是跑了,也符合他的人设。 好你个厉闻昭,老子辛辛苦苦救你,你说跑就跑,还有没有良心啊!江淮气得把蛟骨一扔,小声骂道,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他这一骂,又没憋住气,不远处,登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往这爬来。 江淮再也不敢出声了,用手捂住了自己快要呼出来的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蛟骨,往旁边挪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2) 他顺着光,往屋里瞧,发觉屋里的僵尸们全都不见了踪影,之前找被褥的那个柜子是空的,大小刚好可以藏个人,如果能进去的话,可以先藏在那里,等天亮。 如此想着,他重新握住蛟骨,尽量把自己的呼吸声放到最轻,然后缓缓靠近了门。 门是虚掩着的,在他的拉动下,发出了咯吱咯吱地摩擦声。 屋里的木板已经塌陷了一大半,显露出了下面的棺椁,竟然有整整十多副! 这里装的除了一家三口还得带上七大姑八大姨吧?全家人一起躺的明明白白。江淮看的心惊,这种死亡数,对于旧时来说,八成是流感爆发,导致的瘟疫。 007因为受到了惊吓,不肯出来,任凭江淮怎么叫唤,它都置若罔闻。 从门口走到柜子边,拢共十来步的距离,江淮却觉得像是过了三秋,他的汗已经浸湿了整个后背,黏腻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就在他快要靠近的一个当口儿,壁橱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尖叫声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又被人给硬生生堵住。 黑暗里,厉闻昭把他拉到了狭窄的壁橱后,捂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贴地很近,江淮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灼烫的呼吸还有掌心的温度。 嘘厉闻昭用传音和他说道,不要出声。 兴许没有和人有过太多的亲密接触,或者说是,没有什么捂人的经验,他这一捂,连带江淮的鼻子都给捂上了,江淮觉得,他手再抬高一点,就可以把自己的眼睛也给盖住。 厉闻昭的脸上毫无血色,好在光线黯淡,叫人看不清。 等江淮拨开他的手时,感觉自己已经要喘不上气来,这已然到达了身体的极限,再多一秒,都有可能直接被捂死。 厉闻昭半晌没有下文,他因为发烧,呼吸灼烫,一缕缕的气息,全喷在了江淮的额上。 壁橱厚重,遮住了两个人,也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漆黑的影子绵延到透光的角落里,像是靠在了一块儿。 蓬窗灯暗,悄无人言,此时此景,像是风前月下,雅欢幽会似的,结果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幽会也得是两情相悦的人,再看现在的处境,既不是花好月圆,也不是月下花前,江淮背抵在壁橱上,面对面就站着厉闻昭,他在心里就差没骂娘了。 这寨子里有旱拔,厉闻昭继续用传音和他说话,言简意赅,铃铛应当是摄魂铃,操控僵尸用的。 江淮抬起头,看他。 厉闻昭这回把话说得长了些:这个寨子在四灵局里,四灵局可以压制本座的魔气和灵力,所以来了人,本座未必能打得过。他没有提到自己受伤的事。 江淮依旧是看他。 旱拔是尸变里最高级的一种,极难对付,我们至少得撑到卯时,厉闻昭扶额,强撑着身体,和他解释,明白了吗? 言下之意,来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所以用摄魂铃操控了僵尸,他们现在不能被察觉到。 江淮点头,也试着用传音和厉闻昭交流,结果灵力通了不过两秒,就灭了。 这可真他妈的大废物。江淮在心里骂道。 厉闻昭开始闭目养神,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此时出去,恐怕根本走不了多远。外面来的人,应该是个阴阳术士,不过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得想办法知道来的人在搞什么鬼。 江淮在黑暗里沾到了厉闻昭的手,不过是轻轻一触,厉闻昭立时避开了,这反应就跟扎了刺似的,过重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背抵着壁橱,一个背抵着墙,都在竭尽所能地回避对方,空间本就不大,两个人再这么一退,楞是给这狭小的空间里腾出了点地方。 不过这地方,也只有拳头那么大罢了。 江淮又不自然的别过脸去,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去看厉闻昭的脸,发现厉闻昭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全是不耐,好在他闭着眼,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不过这模样,江淮总觉得他下一瞬就要睁眼把他骂一顿。 于是,他又收回视线,去细细听外面的声音,一声,两声,有时是风动,有时是僵尸落地的声音,还有人走在地上,鞋底摩擦地面的轻微脚步声,在这寂寂的空间里,都被无限放大了。 他腿都站麻了,那些声音都没有消散,有些不耐烦的,他想要坐下来,肩上却忽然传来了重量。 压上来的不是手,而是厉闻昭的人。 厉闻昭伏在了他身上,两只手虚弱地垂下去,半晌没有动静。他的额头滚烫,流了很多汗,埋在江淮的颈窝里,润湿了肌肤。 师尊,你压到我了,江淮用手指戳了戳他,尽量把话说地委婉些,可不可以往旁边挪挪?要是不行,我自己挪一下也是可以的。 厉闻昭没有回应他。 这回,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能听到厉闻昭的沉重的呼吸声,听声音,他好像很不舒服,但是之前应该是一直在忍耐,装作无事的样子。 直到人彻底没了意识,再度昏过去了,才算露馅。江淮感觉心神疲惫,自己本来就够鸡肋了,这下还得驮着一个,根本就是玩命局啊。 他想把厉闻昭放到地上歇息,却没拉住,只听一声闷响,厉闻昭直直摔下去了。 这一动静,登时惊响了外面的人,江淮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厉闻昭往扶坐起来,往里面塞了塞,以保证他人不会露出来,随后,他缓和了几秒,从壁橱的夹道里出来了。 他临走前,故意踢翻了摆在门后的簸箕,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大喘了几口气,从与壁橱完全相反的门口跑出去,以便吸引到那群东西的注意力。 如他所料,屋外的僵尸,闻到了气息,动作皆是一顿,立时朝散出味道的地方跳去。 江淮抽出蛟骨,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了几张防身符,沿着墙角逡巡,想要找到出路。 寨子里的僵尸比原先增加了一些,方才明明解决的差不多了,此时竟然又跳出来不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接着一个。 月影有逐渐西沉的趋势,寨子四面环山,想要逃出去并不容易,江淮在把僵尸引开之后,屏息凝神,去找方位。 他从百宝囊里又拿出一副测灵仪,根据说明,指针所指的方向即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他要避开这些位置,才能找条生路出来。 他按照给的指示走了半天,发现这个寨子根本就是一个环形闭口,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进来的路,要么,就从这数万里的高山上翻过去。 对于修士来说,翻这样的高山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对于江淮来说,这就很难了,首先是,他的修为并不能支撑他可以飞行那么久的时间,其次是,他还带这着受伤的厉闻昭。 总不能让自己背着他爬过去吧?江淮琢磨了片刻,徒然瞧见在寨子西南方向的山后,有浓重的黑气升起,紧接着,摄魂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这声音清脆,一阵阵的,像是在打拍子那般,有规律,有节奏。 抬望眼,是雾蒙蒙的云,血月被托起,迎合着飘来的铃声,诡异而空洞,测灵仪的指针忽然一阵乱摇,江淮心道不好,觉得自己应该要回去了。 铃声回荡在没有人气的寨子里,惊醒了夜色,所有的僵尸在这一瞬,皆像是受到了指示,不约而同的朝一个方向蹦去江淮藏着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逆徒 厉闻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自己,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用神识去探外面的情况。 这样的益处是他的神识足够强大,只要对方不刻意用神识去勘察寨子里的情况,他就可以游刃有余的去找出路,但是弊端也很明显,身体在完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受到危险了,不会有任何知觉。 此处被他布了小型结界,可以保证气息不会被嗅到,而且还有江淮看着,身体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 思虑之后,厉闻昭闭眼,放出了自己的神识。 然而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江淮在他脱离神识没多久的时候,就跑了,跑得很快,还把自己的身体丢在了原地,不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兔崽子临走前还不忘把东西踢翻,故意造出了点声响,生怕敌人找不到自己身体似的。 逆徒。这是厉闻昭现在最想骂的话,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感受到突来的危险,他立即召回神识,从昏睡的状态醒来,想要另做打算。 当四肢重新被充盈的时候,厉闻昭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以想象中的姿态窝在那,而是以一种坐靠着墙的姿势,倚在角落里,身上被盖了厚厚的大氅,大氅背面沾了灰,应该是江淮先前翻墙的时候蹭上去的。 江淮把他藏着的位置做了隐蔽,拿着几只草框子挡在了出口面前,可惜手法拙劣,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不过能看得出,这个小崽子还是有点点良心的。 厉闻昭把大氅拎起来,搭进了臂弯,然后从壁橱夹道里走了出去。 他方才用神识探了一圈,发现摄魂铃的声音是从北边传来的,但是这寨子四周环山,只有一条进来的路,北边是座高山,按理,总不会有人隔着座山摇铃控尸的,未免太蠢了些。 这山,八成是假的。 他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一个类似于鬼打墙的障眼法里,而这寨子里,除了摇铃者,应当还有一位没有显露真身的人。 摇铃者真正要对付的,便是那位没有显露出真身的人,而自己和江淮,不过是意外涉足进来的。 寨子里还游荡着三只旱魃,一张张青灰色浮肿的鬼脸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诡异极了,厉闻昭掐了一个隐身诀,朝外面走去,他现在感觉腰腹上的伤在金创膏的作用下已经不再那么疼了,只是烧还未退,人有几分恍惚。 旱魃和所有的僵尸都有所不同,它是一种近乎成魔的鬼怪,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才形成的人身,它们以小鬼和跳尸为食,吸食阴气和精魄,助自己修炼。 想要让这种怪物俯首帖耳,摇铃者至少也得有些年头的道行了。厉闻昭想道。 就当他把目光投注在北边的山上时,忽然听见寨子的入口道上,有歌声打破了铃声,那歌声空灵清亮,却又带着几分悱恻之意,乍一听,犹似惨惨戚戚的哭诉。 厉闻昭暂时先退回了屋子里,腐败的木质楼梯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碎屑顺着缺口撒落下去。 歌声飘荡,盖住了摇响的铃声,不多时,他看见黑黢黢的入口处,有四张苍白的鬼脸从暗色里浮现,是四个小童,它们的脸上皆涂着厚厚的粉,凸起的面颊上画着朱红的圆,一左一右,一笑就会皲裂开,渗人的慌。 稀薄的月光在这一刻显得更是清白了。 四个小鬼扛着一顶红色的花轿,朝寨子深处走来,歌声愈来愈近,渐渐地,厉闻昭大概也能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了。 竟是坊间画本子里的东西,烟花柳巷里名妓爱唱的那些云雨之事,什么胸上雪,从君咬旋律是挺朗朗上口,就是这词儿不能细听,能把一副春宫图唱的脍炙人口,实在是有辱斯文。 不过这也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才会这么想,厉闻昭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觉得有点意思,他本就是行走在人间的风尘客,风流韵事也没少听过,嘴上虽从不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总不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吧? 摄魂铃的声音很快停了,轿子里的歌声也跟着停住了,紧接着,里面又响起一道慵懒的女声,软地勾人,道长深夜来此,何不先与小女子坐下喝杯茶?刚见面就动手,你可舍得? 她言罢,四个抬着轿子的小鬼全部齐齐一震,站在原地不动了,轻薄的纱帘被掀开,最先露出了一双女子的小脚,她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煞是好看。 厉闻昭眼神顺着滑过去,看见女子微微一欠身,从软轿上飘了下来,她身着朱色的喜服,发上带着凤冠,瞧着装扮,应是成亲时的装扮,连挽起的发梢上,都插着几排珍珠簪。 美则美,只可惜身上已经毫无生气了,是个女鬼。 摇铃者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女子见状,又道:若是道长觉得小女子说得在理,不如先让你这旱魃退了,咱们也好叙上一叙? 她说话时,声音极魅,一字一调,都像在是蛊惑人似的,若是稍没有定力的,便很容易着了她的道。 妖女,安敢在贫道面前造次,看我今天不将你挫骨扬灰!说话的声音是从北面传来的,夹带着灵力,倾涌而来。 道长这话未免可笑了点,你来我的地盘,又杀了我的小鬼,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倒是自己急着送上来了。女子娇笑,她的衣摆长及地面,掩住了里面的脚,厉闻昭分不清她是飘着的,还是走着的。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女鬼是把他弄出的动静怪到了摇铃者的头上。 让你做人的时候你不好好做,现在死了还要出来霍乱人间,贫道今日不收了你,难辞其咎!伴随着道士的话落,一道金光骤然划破暗夜,背面的高山竟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果不其然,这四面环山,不过是个幌子,让人误以为路被拦住了,只能原地兜圈子,用坊间俗语来说,就是鬼打墙,把人困在这里了。 厉闻昭感觉搭在臂弯里的大氅已经焐热了,把手放进去,还有些暖和。 他仗着自己掐了隐身诀,像个观戏人似的,以一种无语看波澜的慵懒,闲闲地倚坐在了木头台阶上,观望着局势,全然忘了江淮还没回来。 那边,女鬼在大笑,笑里满是猖狂:臭道士,你若是不瞎,就睁眼看看,到底孰是孰非! 错了便是错了,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吗?那道士喊道,孽障,纳命来! 听这口气,莫不是哪个道观的圣贤者?厉闻昭忽作一笑,只觉得有趣,他难得有闲心坐下来慢慢欣赏这种事情,心里也满是不屑。 本以为自己是瓮中之鳖,没想到局势一转,自己竟要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 那就姑且先观望着,等到了机会再出手,也好再休息片刻。 想到这,厉闻昭才意识到,江淮还没有回来,走了都好一会儿了,不过他胆子小,应该跑不了太远,现在去找的话,也还来得及。 如此想着,厉闻昭又从台阶上站起来了,他这一站,本就腐朽的木板登时因为受不住力,坍塌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隐身诀骤失,露出了站在坑前的人,女鬼的目光立时朝这聚来,咆哮了一声,这一声的力量过大,竟是卷起了断裂的木块,向厉闻昭激射而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3) 那道士趁着女鬼**之际,破开了她的障眼法,飞身踏来。 他穿着黄色大褂,身后负着一把长剑,臂弯里夹着一把拂尘,一只手拿着摄魂铃,一只手拎着人形状的东西,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众的僵尸,只不过这些僵尸额头上都被贴着符咒,和寨子里那些完全不一样。 在尸队的末尾,跟着三只旱魃。 厉闻昭踢开了破空而来的第一块木板,袖中风刃一闪,将余下的木板瞬间化作了齑粉。 女鬼一时间分不清谁好谁坏,权当这两人是一伙儿的,厉声道:好你个臭道士,还想着偷袭我,我今日定让你二人有来无回! 呸,口气倒是不小。道士冷笑一声,把手上一直拎着的东西往旁边一扔,从身后抽出长剑,咬破指尖,迅速在剑锋上画下了符咒。 随着血的消失,剑刃上光华大盛,夺目至极。 厉闻昭不想和他们做多纠缠,足尖一点,连连后掠,女鬼显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一击掌,原本抬着轿子的四个小鬼竟是如风般的瞬移至他的面前,伸手抓来。 妄念迅疾幻化而成,挡住了直破眉睫的一击。 三个人斗在一块儿,乍一看,只能看得清黑夜里不断闪过的剑光,横封斜掠,消失无痕。 那边,女鬼和道士缠斗不休,根本无暇顾及到厉闻昭这里,厉闻昭见时机差不多了,一脚踹开挡路的僵尸,飞掠而去。 就在他起身欲走的一刹那,陡然发现那道士方才扔地上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18章 我怕他把我叉死 半个时辰前。 江淮在被一群僵尸包围住的时候,腿都软得没法儿走动,他手里拿着一堆符纸,脑子里跳出来的却是嘛咪嘛咪哄,根本不顶用。 007这时候是跳出来了,冲着那群僵尸大喊:【不准动我宿主,不准你们动我宿主!】 嚎了半天,根本屁用没有,能听见它的,只有江淮一个。 原主所掌握的法术咒语不多,能记得的也就那几句,江淮挨个试了一遍,对着符纸画了又画,竟是一点反应都没,眼见尸群越靠越近,他在这时,也只能祈祷着厉闻昭能来救他了,或者谢霄也行。 黄粱一梦,都不带这么梦的。他在僵尸抓来的最后一刻想道,这两个能来任何一个,都算是天方夜谭了。 然而就在这心惊肉跳的时刻,摄魂铃的声音忽然终止了,所有准备抓上来的僵尸,动作全都戛然而止。 江淮略顿,目光顺着看过去,瞧见了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头上带着折帽,像是旧时算卦的那种,身上披着黄大褂,手里拿着个铃铛状的法器,臂弯里是拂尘,背上还负着把剑。 这怎么瞧怎么像个偶入尘世的老道长,和赶尸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但是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定是有蹊跷的,难道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江淮见他把拂尘一甩,周边的僵尸全都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顿时心下了然。 看来,厉闻昭所说的摇铃者,就是他没错了,梦里那赶尸人的声音,八成也是这老道士。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道士走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在确定眼前这人没有半分威胁的时候,继续说道,是闯进来的吧?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这种人应该来的地方。 我也不想来啊。江淮如是想道,他见老道士面色还算和善,便主动说道:在下江淮,道长,我是和朋友误闯进来的,找不到出去的路了,进来的路只有一条,那边三山还水,也是死路,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瞧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敢主动进来的,老道士冷笑,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又从囊中拿出几张符纸,施了法后贴在了那群僵尸额上,看你面相也不算坏,留下来做僵尸,也可惜了这脸。 江淮不懂他的意思。 老道士笑:意思是,想活命就跟着我,这还需要人教?人倒是长得不错,怎么脑子不太灵光。 007:【妈呀,这可算是遇到好心人了啊!】 道长,你在这里,也是因为被困了吗?江淮试着上去套近乎。 老道士默然,又将朱砂重新塞进了僵尸的耳鼻口中,再拿符纸堵紧,这才接着他的话说道:送魂去的,路过此地罢了。 哦,这样啊。江淮嘴上说着,心里又去问007,你这里能识别到他的身份吗? 007:【人物身份识别中对不起,网络崩啦,404,暂时无法获取信息,请您稍后再试~】 江淮: 【这里是山区,信号不好,我也没办法呀,】007的面板上跳出了一个小表情,【连不上总部,没办法给你加载资料。】 江淮哦了一声,转身去和老道士熟络:道长,听你这么说,你应该是有出去的办法了? 有是有,怕是没那么好出去,看到西南方向那黑气了吗?都是怨气啊,这寨子里,怨气太重了,鬼怪横生呦。老道士重新整理了一遍装备,准备继续摇铃。 怨气给出口堵上了,你所看到的,都是障眼法,你不过是一直在寨子里兜圈子罢了。 难怪兜兜转转的,一直出不去,江淮寻了个由头,继续问道:您知道这寨子以前发生了什么? 老道士看也不看的回道:你小子这问得是什么屁话,我怎么会知道,我不过是路过此地,见有鬼怪作祟,才想着收了它们,要不然等它们吸收精气成了妖魔,连着这整片地方都得遭殃。 他说到这,忽然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什么话,不过江淮只能听得懂晦气两个字。 这里临近抚仙山庄,难道她们也不管吗?江淮又问。 要是有人愿意管,这里还会滋生这么多怨气?老道士反问,你以为抚仙山庄是什么事都管的吗? 哦,这倒也是。江淮不作声了。 见老道士不愿多说,他识趣地转开了话题:道长,我刚刚不是和你说我还有个朋友吗,他受了伤,在前面房子里躺着,我能不能把他也带上?我这还有一点灵石,全都给你,不够的话,他那里还有,他可有钱了,你要多少他给多少。 老道士瞧了他一眼,只是笑而不语,江淮等了半晌,都不见他有要回答地意思,只好问他:道长要是觉得不妥?那我再加价。 007听他这么说,馋的眼泪都从嘴角流出了:【宿主宿主,看在我对你不离不弃的份上,你也给我一点灵石吧,好不好?】 江淮:旁边玩儿去。 这回,老道士彻底不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摇起了摄魂铃,和先前听到的铃声相差无几,不过冬日里没有昆虫鸣叫,宁静的后半夜,就只剩下了这延绵不绝的铃铛声。 叮叮当当的,十分有节奏。 僵尸跟在他的后面,一跳一跳地,整齐有序,江淮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去找厉闻昭。 以他对厉闻昭的了解,要是知道徒弟丢下自己跑了,回头肯定暗搓搓地记小本本上,然后再找个机会给人一叉子叉死。 小子,你可想好了,这次去了,回不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寨子多的是跳尸和黑煞,以你的修为,估计也只能对付对付跳尸级别的怪了。老道士给他留了警告。 江淮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惹厉闻昭的好,说道:道长,我朋友一个人在那太危险了,我还是先回去看看,再把他一起带过来,你看成吗? 老道士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江淮猜他是应允了,忙不迭地朝厉闻昭藏着的地方跑去,然而他还没跑几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打滑,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哎呦我操,谁他妈的乱扔杂物啊!!!这是江淮昏过去之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 厉闻昭一眼就认出了那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江淮不错。 他先前丢下自己在那,是一个人找出路去了?厉闻昭只觉得心神乏累,这人真是一点都不省心,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出去探路,就不能等自己的神识回来了再说么。 到底是谁允许他这么自作主张了?话是不听一点,祸倒是没少闯,生怕惹得麻烦不够多了,讨不着罚似的。 厉闻昭眼风扫过他,强压住自己的火气。他现在一面要对付女鬼,一面又怕这道士伤到了江淮,只能放缓自己的进攻,再借机把人救回来。 心里藏着事,意不在此,步伐也就跟着乱了。不过一招失手,便被步步紧逼。 老道士的法术要比他想象中的高很多,而且在不受四灵局的压制下,明显占了上风,几番退让,厉闻昭越发觉得招架不住。 江淮。他试图用传音术把昏死的人叫醒,但江淮就好像睡死过去了,一动不动。 江淮!厉闻昭耐心渐失,几次喊不动人,怒意直泛,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压着,而今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两头压,本就不爽,再被江淮这么一折腾,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寨子掀了。 等本座出去了,定要踏平你这沧澜镇。他心里想道。 被打乱了节奏,厉闻昭一时间节节退败,女鬼抓住机会,趁他分神之际,忽然放出噬魂锁,捆住了他的脚踝,厉闻昭足尖一踢,想要退出去,却被另一只小鬼抓住了肩。 小鬼的指甲尖利,直接毫不容情的插进了他的肉里,就这么一扯,几乎是要撕裂他的皮肉。 剧烈的疼痛沿着肩头一直传到了其他感官,左脚的脚踝因为被锁住,抽不出来,女鬼一招得手,立时又捆住了他另一只脚踝,猛地一扯。 厉闻昭再也抵不住,妄念骤然消散,踉跄着摔了出去,手里的大氅蹭了血,他觑得一个空当,把江淮的衣服扔出去,留作了一个记号。 女鬼再一抬手,只见一副棺椁从竹楼里飞出,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盖子被掀翻,厉闻昭被扯着,拖入了棺椁里。 棺盖陡然合上,紧密地不透一点缝隙,厉闻昭试图从里面破开,但这棺椁非比寨子里其他承装尸体的棺椁,而是用特质的寒铁打造的,试了几下,非但没有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还白白耗费了自己大量的灵力。 四灵局的压制力太强了,就好似专门针对他似的,根本一点魔气都使不出来,受了伤的肌肤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又像是因为毒性入体,胀痛难忍。 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要是尸毒入体太久,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厉闻昭思忖过后,先闭了自己的几处大穴。 外面,老道士和女鬼已经停止了交锋,月影西沉,怕是快卯时了。 女鬼知难而退,回到了自己的软轿里,大笑道:臭道士,我劝你识趣一点,不要多管闲事,乖乖离开这里,否则,你的下场就会和这棺材里的人一样。 老道士不作理会,还想再追,女鬼哂然一笑,四个小鬼受到指示,挑起了装着厉闻昭的棺材,只一瞬,便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小小解释一下,厉闻昭在一开始救江淮之前就受过伤,作为原书里主角成长的门派,祁连剑宗是天下第一仙门,要从这里完好无暇的出去,我觉得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写的是,他加重了伤势,伤势未愈,他又去了滇南,走到了四灵局里,我这里有写过,四灵局是天下【最压制魔修的阵法】,厉闻昭并非打不过女鬼,只是因为受了伤,【被阵法压制】,才会被抓,后面在解决女鬼的时候,战斗力是可观的,往后看就知道啦,这里就不作剧透了,还请大家不要说他垃圾啦~ 第19章 听说厉闻昭不近女色 江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江淮。他隐隐约约听到是厉闻昭在唤他,一声接着一声,好似附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 江淮感觉眼皮太沉了,如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在意识模糊中,他轻轻应了一声:师尊 话未说完,手就从胸口滑了下去,人也跟着惊醒了。 外面湛湛长空,一片昏黑,隐约有欲雪的迹象,寒风吹散了屋里的暖意,被吹起的帷幔扬到了江淮的脸上,刺挠地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屋里头静的很,除了呼呼风声,竟是连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 身上被盖了厚厚的被褥,闻着味道,猜测应该是刚洗过的,江淮蜷曲着陷在里面,翻了一个身,被窝里的暖意让他沉沦,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这是哪里?他心中一凛,抬眼去看窗外,发现窗户没有闩上,被风吹地摇摇晃晃。 明明应该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天色却又沉下去了一些,江淮躺在床上,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最后一次清醒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时辰前,自己踩到香蕉皮的时候。 不多时,窗外落起了雪,这雪起先是飘如柳絮的小雪,没过多久,竟成了鹅毛大雪。 滇南的冬天极少下雪,这一下,风雪交织,吹得人发冷,很快,千山万壑都隐匿于这点点雪色里。 江淮这才醒过神来。然后四顾茫然,师尊呢? 他起身去关窗,啪嗒,是门闩合上的声音。回头,看见自己的大氅被随意挂在椅把上,白色的绒面上,沾了血迹。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骨头架子像是被拆了一遍似的,一动都疼地发酸。 江淮刚要开门,去看这是哪里,门锁突然被人从外打开,入眼的,是昏迷前看到的那位老道士。 这下,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老道士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和昨晚的打扮无异,只不过这次没有拿摄魂铃。 醒了?老道士直接绕开他,朝后面走去,原来你是魔道之人,还有,你说得那位朋友,是厉闻昭吧? 江淮又关上门,跟上去问道:你见过他了? 呵呵,厉闻昭三百年前就臭名昭著了,这修真界还能有人不认得他?老道士背对着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江淮知道瞒不过,干脆直接问道:那道长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老道士喝了一口茶,是温的,已经有些凉了:小子,你还真是奇怪,不关心自己现在的处境,怎么关心起那土匪头子了?你们魔道之人不是最厌烦这种所谓的同门情谊了吗? 可是道长还救了我不是吗?江淮反问,你们仙门不也应该最厌烦和我们魔道的人有瓜葛吗?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像在钻牛角尖,于是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还请道长不要放心上,要是说错了,我给你道歉。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4) 这回,老道士不再逗他,正色道:他受了伤,被那女鬼带走了,那大氅是他被抓走之前丢下来的,想必是给你留的。 这也能看出来是给我留的?江淮瞅了一眼椅把上的大氅,满目不信。 老道士把茶盏放回桌上,说道:难道你觉得都到他这个修为了,还需要穿这种东西保暖?你看你,都给你盖了这么厚的被褥了,睡觉的时候还念叨着冷,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那也只能算物归原主而已,江淮心想。 老道士喝完了茶,忽然又道:已经给你带出来了,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想救他,你得自己去,照你说得,仙魔有别,我可没办法帮你。 江淮:那这里是 驿站,老道士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说道,专门给我们这种人设置的驿站,在林溪道上,要想去那寨子里,得向东走个两三里路,要是御剑,一盏茶的时间。 你要是真想救他,就尽快出发,他受了不轻的伤,那女鬼并非善类,四灵局又镇压魔气,是这天底下最克魔修的阵法,只怕厉闻昭等不起。 好像厉闻昭也说过类似的话,江淮忍不住问道:四灵局,这么厉害吗? 四灵局调阴阳,震邪祟,是天然阵法,神仙来了都无法破开的,老道士优哉游哉地眯起眼,伸了个懒腰,但是那女鬼生于阵法里,早就已经融汇了这里的灵气,所以才可以随意进出。 江淮:你说的女鬼到底是谁?他不记得自己有看到什么鬼。 不晓得,老道士回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她引出来的,至于长相嘛,水灵灵的,生前怕是个大小姐呦。 哦。江淮低头,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去看椅把上的大氅,犹豫不决。 他得先找到谢霄才行,厉闻昭受险,以他自己的能力,只怕是有去无回,根本没办法救人,如果要回九嶷山去找其他同门的话,只怕时间耽误不起,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谢霄在哪里,有没有从柳箐月手中跑掉。 对了,传音符。他想到这,去问老道士:道长,你有传音符吗? 老道士哈哈一笑:那玩意儿我早就不用了,这年头,稍微有点修为的都不会用传音符这种低级的法器。 江淮发窘。 老道士像是看出了什么,问道:话说你小子修为不会连练气中期都不到吧? 嗯江淮讪讪一笑,我在练气初期。 那你这回去不是送死嘛?老道士咋舌,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喽?难道他是你爹?不对啊,以厉闻昭的修为,儿子不应该这么废才是,看你都二十五六的年纪了,连筑基都不到,这也不行啊。 他说的振振有词,然后陡然一惊,像是惊醒了,对江淮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表情,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他义子,对不对? 江淮:真有你的。 哦,看来是的了,修真界也没传过厉闻昭有妻子的事情,据说他不近女色,老道士自顾自地说道,你怕是捡回来的呦。 江淮:这他妈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这样吧,老道士想了想,说道,我帮你救人,你事后把厉闻昭交给我,怎么样? 啊?江淮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这和被女鬼杀,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老道士笑说,在女鬼那,是生死不明,可到我这,是生是死,你能看得见啊。 江淮无言以对,他摇头,回绝道:多谢道长的好意,我还是自己去救吧。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到时候可别回来哭着求我啊,老道士笑地眯起眼,嗯,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他妈的,这人到底有没有点节操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是打哑谜,就是吓唬人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江淮表示不想再聊下去。 老道士也不着急等他回答,翘起腿,闭上眼,嘴里哼起了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是压根就不在意江淮会怎么选择。 江淮被气得不轻。 你到底是谁?想了半天,出口的就这么一句,还是无关要紧的。 老道士依旧是闭着眼,摇头晃脑的,边唱边给自己打着拍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但他越是这样,江淮就越觉得他不对劲。 起先是,连厉闻昭都找不到出口的寨子,能够被这道士轻而易举的找到,本身就让人起疑心,然后是他方才说得那些话,好像收服女鬼,对他来说很容易似的,既然是这样,厉闻昭又怎么会被抓过去?按他说的,仙魔不两立,他为何要救自己? 此事定有蹊跷。 江淮一双揉了水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他瞧,好似要把人看穿似的。 007,007,你现在还可以识别到他的身份吗? 很快,007的声音传了出来:【人物身份识别中对不起,网络崩啦,404,暂时无法获取信息,请您稍后再试~】 这里信号也不好?江淮问它。 这回,连007都奇怪了:【不可能呀,我刚刚还收到你的新任务了呢,我去刷一下商城都能刷出来。】 这下事情更离奇了,难道从一开始,007查不到他的身份就不是因为连不上信号?江淮暗自揣测,如果是这样,那这人物也太玄乎了吧。 怎么样了,想好没有?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回视着他。 江淮摇了摇头,也没有着急拒绝:再让我斟酌一下。 老道士笑:想快些,要不然等人没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那敢问道长怎么称呼?江淮拐弯抹角地试探。 老道士瞥他:就叫道长不是挺好的吗? 这看似随意又漫不经心地回答,直接把江淮接下来想问的话给堵死了。 你再想不好,我可不等你了,我还有事要做呢,那群僵尸,我还着急送回去,让人家等久了可是大不敬。老道士又说。 江淮总觉得他在故意激自己,但权衡之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斟酌半晌,他终于说道:成,我同意把厉闻昭交给你。 第20章 再这样下去,离断子绝孙也不远了 一连三天,厉闻昭都没有被人从棺椁里放出来,那女鬼不知道想的什么,把人带回自己的老巢后就不管了,不闻也不问,似乎对囊中之物并不着急取出。 在这期间,厉闻昭又发烧了,夜里烧得厉害,那些旧梦就会浮现出来,周而复始的折磨着他,等白天稍稍清醒一点,他就要控制着自己的神识去外面探情况。 不过人在半梦半醒间很难控制好神识,厉闻昭试了几回,都险些被女鬼察觉,外面的天将亮未亮,飘着雪,让人不知今夕何年。 汗不间断,浸透了衣袍,厉闻昭念诀,想要召唤出腾蛇,但四灵局的压制实在是太厉害,他试了几次,非但召唤不出腾蛇,反而还被反噬。 知道再试下去就得丧命的后果,厉闻昭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变出了自己的百灵囊,百灵囊非比寻常的百宝囊,这里能够容纳成千上万种法器,是修士们望而却步的高阶灵器,造价更是高的离谱。 厉闻昭平日里爱用的只有妄念,所以这百灵囊里,他也没装什么法器,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自己之前在滇南紫叶林里捉到的太岁,这太岁还是活物,不大好吸收消化其中的灵气,但好在通人性。 他把太岁从百灵囊里放出来,却不料这东西早就醒过来了,在棺椁里乱蹦跶,一时踩踩他的腰,一时又踩踩他的肚子,上下求索,好在是它是软的,创伤性不大,要不然等出去,厉闻昭一定要把它活烧了。 给本座老实点。厉闻昭双手双脚被束,加上棺椁的活动范围实在有限,他伸展不开身体,只能平躺着,或者侧躺,但是侧躺会压伤口,不舒服,所以他这几日来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平躺,微微蜷曲起膝盖。 哒哒。太岁哼唧了一声,对厉闻昭的话置之不理,然后踩到他的小腹上,像是探索新大陆似的,又顺着往下踩了踩。 怒意从眼里泛出,厉闻昭攥紧了拳头,如果他现在不是被绑缚着,他一定要起来把这东西给一掌拍死。 太岁又哒哒叫了两声,大概是发现了他的软肋,竟然嚣张的站在上面不走了。 你,给本座下去,听见没有?厉闻昭尽量压住了自己的怒意,希望这小东西识趣点。 太岁不以为然,做出了一个要跳起来的动作,然后轻悄悄地落在了厉闻昭的宝贝上。 它像在示威,又或者是威胁,虽然这东西没长腿也没长手,但这重重一大坨,要真在上面跳来跳去,大概离断子绝孙也差不远了。 厉闻昭咬牙切齿道:好,咱们先说好,只要你肯帮本座打开这噬魂锁,待本座出去,一定保你全家顺遂。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唇角的笑容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直勾勾的盯着这个站在他地盘上的小东西,流露出了阴险的目光。 太岁不理他,反倒是直接蹦了一下,这回,它不再容情,反而是找准了方位,一蹦到底。 闷痛只一瞬便袭过全身,厉闻昭本就微微弯曲着膝盖,刚刚因为被太岁这么一压,条件反射的踢出去一脚,竟是直接把这棺椁从里面踹地四分五裂。 太岁始料未及,傻眼了。 厉闻昭摔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决定,等这件事结束,一定要活烧这天下所有的太岁,让它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太岁知道自己要遭殃,趁着厉闻昭没缓过神来,一溜烟跑了。 厉闻昭在地上躺了许久,昏头昏脑地喘了几口气后,再一睁眼,眼前还是缭乱的,有光圈在打转。 他压不住的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坐起身,把四周的情况又确认了一遍,他现在是被关在一座竹楼的底层,四面还摆着其他棺椁,排列整齐,上面没有红线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装着僵尸。 厉闻昭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失去了棺椁的压制,不过轻轻一挣,绑住手脚的噬魂锁瞬间湮灭成数点光散去。 竹楼的底层平时都是用来养牲畜的,故此没有做的太实,雪顺着空着的间隙被吹进来,将四边的泥土都润的松软。 脚下发虚,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缓缓,厉闻昭蹙着眉,调解了一**内的灵力。 人是憔悴的,他找不着门,就只能施术破开,为了避免过早被察觉到,他下手时很轻,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依旧是沧澜寨,不过和他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先前的沧澜寨,是破旧腐败的,所有的陈设都在提醒着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而现在的寨子,竟是完好如初的。 好似他先前看到的,只是一场梦。 那边太岁也没跑成功,身子刚滚到一处院子里,就被人给拦住了,那人足尖一抬,踩住了它,听声音,是一名女子:小东西,跑得挺快。 太岁哒哒叫着,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想要挣脱,当时厉闻昭也是这样踩住它的,所以它刚刚那一跳,算是报复了。 你是太岁?这里怎么会有太岁?女人又问,你是被人带进来的? 哒哒、哒哒。太岁不停乱叫。 好了,闭嘴,吵死了,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哪来的回哪去。 然而太岁的叫声只有那么一种,它越乱叫,女人就越不耐烦,最后,它像个球似的,被女人一脚踢开了。 太岁咕噜噜地滚到了栅栏里,卡住了身子。 女人不再管它,扭头继续忙活去了。 这东西虽然是修真界炙手可热的宝贝,但对她来说,见得不要太多,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她觉得现在比这玩意儿要重要的,就是如何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里,找出来206块骨头。 要不然,那鬼婆娘怕是不会放她走。 已经被抓进来好些时日了,算上零零散散找来的,拢共就那二十来块,这院子都快被她挖秃了,也就挖出来三四块。 这群人到底是多能藏啊,死了活该,呸!女人把手里的铁锹一扔,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歇息。 想起前几晚发生的动静,她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闹出那么大动静,她捡起一块小石子,自言自语地说着,鬼婆娘这几天都没露面,会不会是受伤了? 尽管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但她还是自顾自说道:这闯进来的人,会是谁呢?该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石子尖利的角边,在地上写了几行字,看着,好像是人名。 不应该呐,我第二天出来,也没瞧见有人啊,只看出来了打斗的痕迹。她说到这,陡然想起了什么,也不画了,拿起铁锹就往竹楼走。 我知道了,她肯定是怕我发现,把人藏起来了! 另一边,厉闻昭找了一间屋子,打坐调息。 在没被女鬼察觉到之前,他要尽快调整好状态。女鬼虽然有四灵局帮衬,但实力和他相差甚远,至于为什么会被俘,还要归功于那老道士身上。 这老道士绝非等闲之辈,他所用的一招一式,也都完全不是道家用的。厉闻昭沉静片刻,越想越觉得蹊跷。 修真界里最有名的道观,要属避尘观,他自忖这么多年来,也没少和这个观打过交道,对道术的了解,怎么着也算得上是鞭辟近里了。 他甚至几年前,在击败了避尘观的观主后,特地上门慰问,给他们送了一份《关于道法该如何正确发挥》的卷宗,还是自己亲笔总结的,羞辱之意溢于言表,事后被人家追着骂了好几年。 直到现在,那避尘观的老观主一提到厉闻昭,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去九嶷山上掀了他的老窝。 厉闻昭自是不大在意手下败将的措辞,鉴于这么多回和避尘观打交道来的经验,由此,他可以笃定,那晚交手的老道士,绝对不是道观的人。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5) 既然如此 他突然不受控制的去想起了另一件事江淮被否被他带走了? 眼睛是闭上的,但他好似在这片黑暗中又看见了江淮,就站在他的面前,厚厚的大氅盖住了他的皮靴,一双浸了水的眸子和他对视着,萧然意远。 江淮的眼睛和厉闻昭以往看到的那些不同,亮时是雪夜月色,暗时是晓山横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瞧着,恍如身在潇湘。 烛光昏沉的酒楼里,这是厉闻昭头一次觉得这个徒弟是好看的。 厉闻昭极少会觉得一个人好看,他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风光旖旎的东西没少看过,心里也从来不屑,就算是十年前把江淮抢回来的时候,说得什么好看,本座喜欢,也不过是为了气仙门的一个说辞罢了。 真是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江淮。他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原本锁上的门,被人从外撬开,厉闻昭倏然抬眼,去看进来的人。 门刚开,雪一下就被卷进屋里。进来的是个活人女子,厉闻昭能看见她身上的生气,以及满身的碎雪,她手里拿着一把铁锹,铁锹上沾满了泥土渣子,掷地时,震下来了一些碎土。 她刚刚应该就是用这东西把门撬开的。厉闻昭想。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终于交织到了一起,女人看着他的脸,楞住了。 倒是厉闻昭先作一笑,笑里满是不屑:你真是让本座好找,想不到竟能在这遇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这宝贝要断了,以后还怎么用qaq 第21章 宿主你竟然想和厉闻昭双修 天未暗,雪已经停了。 老道士嘴上说着要准备准备再去,结果一备就是三天过去,把江淮急地就差没自己拿着把菜刀冲回去了。 诶,年轻人,就是聒噪。老道士斜倚在榻上,手枕在脑后,看上去惬意极了,等不得这一时半会的。 你三天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江淮披着大髦驻足在窗边,眼睛一直瞧着远方山麓,你说厉闻昭等不起了。 老道士冷哼一声,说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江淮转过身,突然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直说吧,你说你是不是想把厉闻昭交给白渺换钱? 这是他几日来思索过后的结果,这老道士一定是对厉闻昭图谋不轨,要不然他要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难不成厉闻昭能给他当炉鼎?肯定是想将他绑了拿去给抚仙山庄换钱。 瞧你这话说的,要是你,有人给你那种报酬做交易,你不心动吗?老道士也不作解释,哂然一笑,有钱不赚非君子,我之前就说了,要等祭祀日过去,要不然你就自己去,别说什么我要不要厉闻昭的。 我就知道你要拿他换钱,江淮小声嘟囔着坐到了床上,又道,这钱能不能五五分? 老道士: 007:【真有你的。】 二八。老道士脸上笑容一闪。 不行,最少三七,江淮拒绝,要不然我多亏啊。 老道士抄起果盘里的小葡萄砸他:你亏个屁,你亏,你就站在那什么事都不用做,还得受我保护,你还亏? 人怎么说我都要我来勾引吧?江淮接住葡萄,我不收你四六都算给你保护费了。 你小子挺精啊,老道士笑着,又剥了一颗葡萄吃,我还真以为你和厉闻昭师徒情深呢,我就说嘛,魔道之人,最讲不得情意了,魔道人哪有情可言啊。 江淮把葡萄放到旁边: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也成吧,看在你好看的份上,我就算你三七,老道士吃完葡萄,万分惬意地躺了回去,诶,你说当年厉闻昭抢你不是因为喜欢你吗?他就没和你做过别的什么? 江淮:你想听什么? 就比如双修?老道士笑,他可是个好炉鼎啊,现在又受了重伤,我帮你把他拿下,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淮:? 你们魔道之人该不能像仙门那样守身如玉吧,是不是?老道士哈哈一笑,我把他先给你做炉鼎,钱的事呢,你就别要了,成不成? 双你妹啊双修!江淮瞪他:几斤酒啊,醉成这样? 老道士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嘿,真不识趣。他有大乘的修为,你和他双修,修个十年半载的,怎么着都能有元婴期了,也好过你现在炼气期。 还修个十年半载???现在人为了修为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江淮不想理他。 老道士斜睨他,继续说道:瞅你这不入门的样子,自己修,修个百来年都修不到筑基,还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意见呢。 哦。说了半天就是想独吞钱。江淮望住他,不作回答。 007见他不说话,不可置信道:【宿主,你不会真动了这种走捷径的歪心思吧?天呐,这也太龌龊了!我努力帮你完成任务,就是为了带你提升修为,你竟然想着和厉闻昭双修?你对得起我吗!】 江淮怒不可遏:双修你妹啊!我江淮就是死,从这跳下去,也不可能和厉闻昭双修的! 老道士自觉无趣,最后只咋舌感叹了一句:还是年轻。 007:【呜呜呜,不愧是我的宿主,就是有骨气。】 就是要双修也不会选他的江淮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007:【】 老道士一笑,坐起身来,披上了黄袍大褂,向窗边走去,差不多了,今晚就可以动身了。 江淮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对了,你一直提到的祭祀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老道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祭祀日是滇南那些魔教祭拜鬼神的日子,共有四十九天,也就是这时候,那些孤魂野鬼会以他们给的祭品为食,从而法力大增,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走进四灵局的原因,它在周围设下障眼法,引你进入,若是平常,你应当能看出来那里有阵法。 他说着,并指夹住了那张符纸,低声念咒,火苗倏然窜起,烧掉了符纸。 其实要嘱咐你的话,也没什么,那女鬼怨气很重,又借着四灵局之势,可能会稍微有点难对付。老道士走到江淮旁边,伸手就要点他眉间。 做什么?江淮下意识避开了。 给你开灵相。老道士按住他的肩,在他眉心一点,一记红光闪过,消失在他的额上。 有了灵相,你就可以看清楚那寨子里飘着多少孤魂野鬼了,到时候自己见机行事,晓得了吗? 知道了。江淮含含糊糊地回道。 离得近,老道士又盯着他瞧了半天,说道:嗯,长得确实不错,难怪厉闻昭喜欢。 江淮皱眉,心道,这人是变/态么?为了避免太近的接触,他起身去关窗。 窗外的风未停,长风万里,吹拂着雪色。 再转身时,老道士已经重新负上了长剑,拿起拂尘,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咯,阴人上路,生人回避 江淮收拾好东西,追了上去。 旁边,007转到了他面前,和他小声交谈着:【宿主,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大靠谱,你还是小心点为妙,还有,我这里发来了新警告,您不可以和他合作,如果卖了厉闻昭,将会扣掉你的信誉积分还有任务积分。】 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江淮不以为然。 【啊?】007不解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卖厉闻昭,江淮说道,我不演的逼/真一点,人家能信么? 007:【你要演他?】 江淮:我又不傻,你真觉得女鬼能把厉闻昭怎么样?且不说这个,就等厉闻昭从那个四灵局里出来,你觉得这老道士还能压得住他吗? 【哦~】007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道,【对了,我已经识别到他来自哪里了,不过其他其他信息都是空白,我也没办法保证他是好是坏。】 约莫是世界不稳定导致的吧?江淮问。 007:【差不多,我这识别到他来自不周山。】 不周山?那不是远在西北海的神山么?能和不周山扯上关系的,非神即仙,江淮思忖,如此的话,那这老道士真正的目的,可能不是要拿厉闻昭换钱这么简单了。 007:【宿主,你这回可得提防着点。】 知道了。江淮稍驻,看着老道士毫无察觉的走在前面,微微蹙眉。 他竟然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给反诓了。厉闻昭这回,怕是麻烦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演戏哪家强,九嶷山上找江淮。 老道士:诶,想不到吧,我比你会诓。 第22章 转化系统已开启,任务内容:抢亲 今天是祭祀日的第三十六天,天色已暗,老道士带着他朝沧澜寨走去,一般这时候,祭典就停止了,那些孤魂野鬼没有祭品食用,法力会弱很多。 江淮听他一路上说着,只作沉默。滇南的魔教诸多,他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已经燃烧过的篝火架子,三个为一组,上面捆着已经烧干的羊头,就剩个骨架了,有些则是牛头马头。 架子下面的柴禾全成了黑色的烟灰,老道士让他尽量避开这些,说是碰到了不吉利,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江淮抬眼去看,还能看到不远处,有部分教徒在烧纸,念经祈祷的声音透过晚风飘来,仿佛有无数声音压在他的耳畔,语速极快,尽显诡异。 别听,老道士回头看了他一眼,都是在诱导你的,稍微用点定力就可以破开。 江淮点头,集中精神,不再去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这一路走来,极痛苦,他原本没有开灵相的时候,是听不见也看不见那些东西的,现在这么一开,那些看不到的听不到的全涌过来了,走着走着,甚至还能碰着几个无头鬼。 无头鬼们列成一对,整齐划一地走着,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念叨着:我的头呢,我的头呢?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都是生前被铡了头的犯人,老道士赶着自己的尸队,边走边说,没多大伤害性,真正难对付的,要属那些冤魂,这种鬼往往都是厉鬼,就比如沧澜寨里的那个。 那寨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淮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渗人,我看那么多棺材,应该是闹了疫病死的吧? 呵呵,这都瞧不出来么?老道士哂笑,那些都是被厉鬼活生生杀掉的,尸体之所以还放在棺材里,是因为她想操控那群死尸,只要控住那堆尸体,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就是变成了鬼,也拿她没办法。 这到底得多大仇啊,才要杀光整个寨子的人。江淮说话间,又把衣裳领口往上拉了拉,他本来就冷,四周又阴气聚齐,冷得人直哆嗦。 怎么老爱问这些屁话,老道士斜睨他,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在驿站的几天,不打听打听?还有,你怎么不问问你收的那小灵宠?它看起来不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小灵宠?江淮转头,看了一眼跟在旁边的007,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蛟骨,说道:我没有灵宠。 哦,老道士像是配合他做戏,冷然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江淮诧然:他这话,是在试探我,还是他能看见你? 【应该是试探你吧,他不可能看见我,】007放心道,【要不然我给你试试?】 江淮:好。 007飞到老道士旁边,在他面前转了几圈,又落到了他的肩上,然而老道士只是目不斜视的走着,看起来压根没有察觉到异常。 【我就说吧,他看不见我的。】007笃定道。 两人在临近子夜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沧澜寨,和上回看到的不同,这回,整个沧澜寨竟然是张灯结彩的,雕花灯笼在檐上打着转,灯影交织,呈现出一片赤红的光彩。 整个寨子,一眼望过去,全是飘着的亡魂,它们身上皆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走在寨子里,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 有贴纸的,有祝颂的,还有小声交流的,只是离得远,江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老道士皱着眉,抬手示意江淮不要继续走了。 江淮依言,站到了旁边,两个人驻足在沧澜寨的寨口,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没有下文。 这怎么看着,这么像江淮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要办喜事? 这回,不仅仅是江淮,连老道士都诧异了,他盯着那群忙活的鬼魂看了许久,然后转过头,对江淮说道:再等等,看看它们要做什么。 江淮听他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白天刚下过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潮湿的天,冷风夹杂着阴沉沉的寒气,扑面卷来,吹得脸生疼。 他们刚刚走过来的路上,留了一地脚印子,好在被老道士用法术抹去了,让人瞧不出来。 寨子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四处挂着红绸带,纸糊的灯笼上被贴了大大的喜字,连合上的窗户面上都被贴满了。 这总不能是结阴亲吧?江淮小声问道,谁要结亲?你说的那个女鬼吗? 老道士依旧是神神叨叨地,也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谁知道呢? 这人真是阴阳怪气。江淮在心里想道。他把视线转回了寨子里,突然发现,寨子的中央走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正从拐弯的墙角走来,因为下了雪,石子铺垫的路上,落满了厚实的雪,它们踩在上面,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障,看不见任何的脚印子。 江淮先看见的,是两张惨白的脸,看模样,这两个鬼死的时候大概还是个孩童,它们脸蛋上画着诡异的红,裂开的嘴角几乎要扬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6) 紧接着,喜轿被抬出,四张鬼脸浮现出来,江淮强稳着心神,完全失语。 老道士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半蹲下/身子,说道:你上次晕过去了,所以没看到它们。 江淮和他一起蹲下,偏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队伍,喜轿停在了一座宅子前,前头两个小鬼掀开帘子,朝里面伸手。 这一刻,鞭炮声乍响在整个寨子里,隔着一蓬蓬的飞烟,江淮看见软轿里有人被搀扶了下来,身着朱色吉服,发上带着凤冠,虽没有盖上盖头,但也不难看出这就是今日的女主角了。 还真是结阴亲啊,江淮感觉呼吸都顿住了,真是小刀捅屁股,给我开眼了。 他正说着,忽然看见一位同样身着吉服的男子,从赤色的灯影下走来,冰天雪地里,那男子微微朝前伸出手,像是要接过前面的娇娘。 他的袍摆扫过了身后的石阶,沾了碎雪,灯笼映射出的红光,仿佛给他的眉目渡上了一层柔意,让他的淡漠和骄矜都化作了旖旎的风情。 这是 这他妈的竟然是厉闻昭?江淮呆住了,好啊,自己在那边要死要活的担心他安危,他倒好,跑这和人家月下花前来了,贪色都已经贪到这种地方了,连厉鬼都不放过。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倒是老道士先反应上来,他按住了江淮的肩,看着从黑暗里从出来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瞧,你师尊成了新郎。 江淮没有作声,他气得两眼发昏,视线聚焦处,除了暗红色的光影,还有厉闻昭的眉眼。 007的声音再度传来,成了冷冰冰的机械音:【现已触发支线剧情,剧情内容:抢亲,任务时限:48H,奖励:1000积分,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接。江淮眼神不离厉闻昭的方向,没好气地回道。 【已成功接受任务,由于该任务难度系数过高,为保证宿主生命安全,将优先为您开启系统转化功能,祝您马到成功!】 007发布完任务,飞到了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回事,这玩意儿不得购买吗?怎么都开始送人了,这以后还怎么赚钱啊。】 * 第23章 师尊,我带你走 不等厉闻昭把鬼新娘接进去, 江淮已然要站起身了。 等等,你急什么?老道士一把按住他的肩,小声说道, 你现在进去, 你能知道他们要干嘛? 这还能忍?!江淮挡开他的手,说道:再迟一点,房都该洞完了。 干嘛,你又不要双修, 你管人家呢, 老道士说到这,忽然明白了什么,拦住江淮,说道, 哦,我懂了, 这女鬼怕是想借厉闻昭双修吸法力啊。 双修直接拖洞里不就好了,搞什么成亲啊。江淮不明白。 老道士低低一笑:你还年轻, 不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心思, 不好猜。 江淮: 他不欲和这老道士再废话什么,任务要紧, 任务要紧,他这么劝慰自己, 只要拿到这1000积分, 等回九嶷山, 他就可以直接渡劫去了。 喂, 小子, 你这莽莽撞撞地冲进去了, 是想好怎么对付这一群鬼了?老道士问他。 江淮悻悻:没有。 那不就得了,老道士白他一眼,我教你一个办法,你灵体出窍,混进这群鬼魂里,会不会? 我不会出窍。江淮这下更讪了,他的修为还不到能自己出窍的境界。 屁话,我给你打出去。老道士说完,拉过他,一拽一推,掌风击在他的胸口,只一瞬,江淮忽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再一睁眼,自己竟已然半飘在空中,而肉身倒在地上,像睡着了一般。 混进去,老道士和他说道,去看看厉闻昭是什么情况。 江淮依言,足尖一点,整个人顿时轻身如燕,落在了积雪的道上,周围乌泱泱围着一片穿着红衣的魂魄,他身形一晃,混在了其中。 鬼魂们跟在厉闻昭的身后,簇拥着他朝宅院里走去,他的手中牵着一条红绸带,和鬼新娘连在一块儿,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浅浅的足印。 宅子两边,有两个鬼童子各自把守一边,等到江淮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它们忽然用鼻子嗅了嗅,说道:有生气。 江淮心下一紧,好在007这时候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小乌鸦,乌鸦扑腾着翅膀在鬼魂扎堆的宅院里一阵乱飞,硬生生搅乱了两个鬼童子的注意。 江淮趁乱迈入门槛,算是蒙混过去了。 等进了宅院里,他略微望了望四周,发现这宅院要比他外面看到的大许多,还有林园戏楼,这里到处都围拢着一群鬼魂,在看到厉闻昭和鬼新娘的时候,都退出了一条道来。 这是哪门子成亲方式?江淮观望了半天,也没见到想象中的厅堂,难道不应该先拜堂么? 他这边想着,那边就听到前面的两个鬼魂小声议论着:鬼娘子这回又弄了戏班子来庆祝新婚。 鬼娘子?江淮把目光落在了那位一直没有看见正脸的鬼新娘身上。心道,这成亲还得听戏曲,怪享受的。 这是第几次成亲了?也不知道这回的公子能挺多久,另一个鬼魂又说道,成一次亲折腾一次,我还得从地下来来回回的跑,累都累死了。 我也是,咱们陪她演戏已经演的够久了,希望这回是最后一次吧。 两个鬼魂边走边交谈着,看样子,是要先进戏楼。江淮踟躇着,也跟了上去,那边厉闻昭已经牵着鬼娘子上了二楼。 戏楼的二层楼上,灯火错落,隐隐照出一片昏黄。 鬼魂们依次跟着进到了戏楼里,外面唢呐打鼓,喧嚣不断,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脑海里,老道士的声音徒然传来,应该是用了什么法术,和他之间产生了联系:我这里有情况,你静观其变。 你那里什么情况?江淮想要追问。 然而老道士没有说太多,只听见模糊地一声追后,声音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中断了。 这下好了,真得靠自己了,这道士真是一点都不靠谱。江淮看了一眼周围压上来的鬼魂,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楼宽敞,从上面往下看,能看见戏台的全貌,戏台中央站着几个身着戏服的人,挽水袖轻盈一跃,在亮亮锵锵的锣鼓声中登场。 那几个戏子脸上涂的浓墨重彩,也分不清是人是鬼,江淮只瞧了一眼,就落回了厉闻昭身上。 从斜对角的方向看过去,能看见厉闻昭和鬼娘子坐在两把太师椅上,两个人目光皆是停在台下的戏池子里,目不斜视的望住,他们中间放着矮桌,桌上的蜡烛笼在一层罩子里,罩子上面还贴着喜字。 江淮寻了个方便观察的地方,驻足,一个劲的盯着瞅。 厉闻昭像只被牵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看起来静悄悄的,江淮总觉得一开始看还好,看多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厉闻昭脸上的血色全无,苍白的有些骇然,桌上的烛光印在他的面上,才稍显的红润。 就像个纸扎人似的。 楼下锣鼓声迎合着琴声,奏地紧促有致,在几番观察后,江淮终于确定了,那些戏子,既不为人,也不为鬼,而是用已经快要糜烂的尸体做成的傀儡,他们的脸上被擦了厚厚的粉末,故此乍一看,看不出异样,但往细了瞧,那撩起的水袖下,甚至能看见已经烂的往外翻的手指。 他们像是被线连接住的木偶,用快要腐烂的尸身,跳着曲目。 江淮心里一阵作呕,他觉得厉闻昭应该也是被同样的东西控制了,所以才会如此反常。 这边胡琴声刚起,脑海里就再度传来了老道士的声音: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听他声音,是有些喘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搏斗过。 江淮在脑海里,用神识和他简单交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老道士听完,恍然大悟:那些唱戏的,可能就是这鬼娘子以前俘虏结亲的人,等吸干他们的精气后,再做成傀儡,任由她摆布,她倒挺爱自演自画。 为什么我之前来的时候,没看到过这里还有这种戏楼?江淮问出了心中疑虑,我是不是在她布的结界里? 嗯,不错,变聪明了,老道士说道,她在这整个寨子四周都布了幻象结界,你所看到的场景,都是假的,不要去信就行了。 江淮: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道士:你继续盯紧厉闻昭,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打草惊蛇。 那你呢?江淮问他。 老道士:我在布阵,等我布好阵,会告诉你的,等那时你再行动。 江淮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老道士明显是不想再听啰嗦,直接闭了自己的神识,兀自忙活去了。 眼下,戏池子里还不断上演着《西厢记》里一幕又一幕的名场面,江淮想往厉闻昭那里靠靠,但周围鬼魂太多,他被挤在中间,寸步难行,到最后,就只能用余光去瞥厉闻昭,看见他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眼神没从戏子的身上移开过。 戏停,喝彩声此起彼伏。 鬼娘子大概是听满意了,忽然站起身,欲要离开,旁边的鬼魂们还没从这场盛宴中惊醒,纷纷鼓掌,等反应上来时,鬼娘子已经消失在二楼了。 厉闻昭原本走在她身后,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站在拐角处,突然顿住了脚步,不动了。 江淮想要跟上前去,但周围的鬼魂们推搡着,如潮水一般纷涌,他几次想要挤出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了。 就当此时,不知是哪位鬼撞翻了桌子,打翻了烛台,火势一下蔓延开来,鬼魂们起先是试探性的想要拿东西去灭火,但很快便发现,这火不比普通的火,手刚碰到,就全着了,凄厉的尖叫哀嚎声一瞬间充斥在整座戏楼中,台下的鬼见状纷纷朝门口涌出,一时间,竟把门堵得水泄不通。 鬼娘子还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美梦里,完全没留意到厉闻昭已经不见了,她嘴里轻哼着方才的曲调,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身后的戏楼已经烧了起来,鬼魂们没有法力,一个个就只能撞撞跌跌地去找出路。 火势很快绵延向戏台,四处都是密集的魂魄,江淮陷在一片火海里,想要逃,却被身后的鬼魂们推搡着,越陷越深。 火烧塌了屋脊,他不知所措的张望,终于在火海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围的光景在这一瞬不复存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拼凑不出厉闻昭的模样。 师尊!江淮失声大喊。 然而厉闻昭只是站在那,眼瞳里已经被一片黑色覆盖住了,只能映出点点的火光,他看着江淮,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衣裳很快被火烧着了,在接连的推搡中,厉闻昭被挤到了墙角,江淮终于在这一刻也挤到了他面前。 离得近了,才能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泛青,眼睛像是浸在了一潭黑水里,死死盯着江淮。 师尊,我带你走。情绪一涌而上,压在心口的恐慌倏然溃散,江淮在慌乱中抓住厉闻昭的手,想要带他跑,然而他手还没来得及抓实,厉闻昭忽然推了他一把。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他这么一推,江淮登时因为受不住力,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那群着了火的鬼,早就失常了,到处乱抓。 江淮摔得两眼发黑,但是咬咬牙,还是勉强能站起来的。 他逆流而上,却见有一只被烧着的鬼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厉闻昭,它像是拽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扒住了厉闻昭的衣袖。 火一下子顺着那片袍角朝全身蔓延,江淮惊慌失措地大喊:师尊!快躲开!你快躲开啊! 然而厉闻昭置若罔闻,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他的目光最后在江淮的身上停留了一眼,然后整个人轰然倒下了,成了一个人形的火球。 师尊!江淮踉跄着想要冲上去,他用脚去踹旁边的鬼,踹不动,就去扒,想要逆着挤进去,但最后只能被推搡着,挤了出来。 师尊!厉闻昭!他失声大吼,心绪重重,厉闻昭,你出来啊!你快出来! 他还想上去,可视线忽然一晃,再一睁眼,周围的场景顿失,他所处的地方哪是什么戏楼,竟然是又回到了原先的寨子口。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还好我手快,把你灵体给拉回来了,老道士正弯下身在瞧他,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你在她布置好的结界里,看到的都是假象吗?你还鬼叫什么? 想到方才的场景,江淮连忙去往寨子里看,果然,如老道士所说的,哪有什么宅院,这里所有的样子都和自己一开始栏笩看到的破败寨子如出一辙,压根没有烧着的戏楼。 软轿停在一处竹楼前,上面挂满了蜘蛛网,连自己先前看到的红烛绸缎都像是幻象。 可那样真实的感觉,如何都不像是假的厉闻昭把他推下去,那种摔在地上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江淮不理老道士,心有余悸,嘴里一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师尊他,师尊他被烧死了,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刚刚不愿意跟我走,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臭小子,你发什么神经!老道士重重给了他脑袋一下,我说,你他娘处在幻境里,场景都是假的,明白不明白?你师尊,没有事,懂了吗?! 江淮被他敲醒,这才感觉到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太过紧张导致的。 奶奶的,照你这么喊下去,鬼娘子能不发现我们那才是有鬼了,老道士朝地上啐了一口,接着说道,阵法我已经布好了,还有追踪符箓能感知到女鬼的方位,你去找厉闻昭,我去找另一个人。 什么人?江淮心不在焉地问。 老道士:看打扮,八成是抚仙山庄的人,她跑的太快了,我没追上她,你要是看到她了,直接用神识和我交流,报方位。 抚仙山庄的人来这了?江淮想到先前和他的传音,确定他是追人去了。 嘿,我猜是白渺,白渺前段时日失踪,抚仙山庄的人一直联系不上她,这回我要是把她一起救了,诊金不是得翻倍?老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 你的心思才不在这上呢。江淮心想,从不周山来的,能差这点钱?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也只能配合他继续演下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7) 白渺怎么说都有金丹期修为,怎么会在这里?江淮顺着他的话题问道。 那厉闻昭怎么说都有大乘期的修为,怎么会在这里?老道士反问。 师尊他是受伤了,才会到这里的。江淮辩解。 那你怎么知道白渺没受伤?老道士嘁了一声,不愿和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了,你去找厉闻昭,我去抓白渺,两人搭配,事半功倍。 江淮被他问住,不吱声了。007提醒他,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去救厉闻昭,而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深入细究,如果老道士所说是真,白渺也在这个寨子里,这样支线任务和主线任务就可以一起完成了。 也算美事一桩,何乐而不为呢? 江淮同意了它的说法,又问道:女鬼那里怎么办? 老道士:这个结界就是用来掩住你生气的,你在她面前,和别的鬼魂没什么区别,只要戏做足了,她自然不会察觉。 江淮懂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找到人以后,我们就在寨子口汇合,老道士说着,递给他一张符纸,要是出现意外了,就给她贴上这个,能镇她个一时半会的,剩下的等我来了再说。 嗯。江淮接过符纸,顺手塞进了百宝囊。 记着贴她眉心位置,老道士又补充道,或者后心,切记不要弄掉了。 江淮又嗯了声。 接下来分头行动,老道士说,你自己悠着点,别心不在焉的,以厉闻昭的本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你看到的说不定是个分/身什么的。 两人说完,散了伙。江淮朝着软轿的方向走去,老道士则向西南方向去了,那里是之前冒黑气的地方,可能会有妖物之类的东西,又或者是聚阴的中心点,要去看了才能知道。 子夜过半,江淮逡巡着靠近那顶软轿,然而他还未碰到,徒然咚一声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手一伸,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伸出去的地方荡开了一片涟漪。 一层近乎透明如薄膜的结界,笼在这里,江淮也不犹豫,直接迈入,这回,他的眼前又成了宅院戏楼,火势蔓延,里面哀嚎声不断。 鬼魂们被烧得尖叫哭泣,惊呼声此起彼伏,有的鬼直接撞开窗户,从里面跳出来,倒地打滚,还有的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烧成了一个火球,从楼梯上滚落,推倒了一片。 四处都是火光,浮荡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绵延成一片。 江淮想上去查看情况,但他这回用的是真身,刚靠近,大髦忽然沾到了火星上,只一瞬,火从他的衣角朝上蔓延,速度极快,江淮连忙解开,往地上扔,又连连踩了几脚才灭掉。 火是灭了,这大髦也不能要了。江淮拍拍手,刺鼻的焦味就弥漫在空气中,也就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方才衣裳被烧时,他是完全没有感觉的,这火好像烧不到他的身体,但是可以烧掉他的衣服。 那厉闻昭又怎么会被烧着?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老道士说的有道理。 楼外,忽然有声音大喊道:新郎官被烧死啦!新郎官被烧死啦! 江淮想跟上去看看情况,身边突然有一道影子闪过去,速度之快,如同风过,戏楼着火了?! 鬼娘子快步移到戏楼前,袖袍一揽,楼中火势顿灭,戏楼怎么会着火?她问几个逃出来的鬼魂。 不、不知道,好像是烛台被打翻了。鬼魂们谨慎回道。 新郎官的尸体呢?鬼娘子又问,你们亲眼看见他死了? 新郎官的尸体在里面,那鬼回道,我们都看见他被烧着了。 去,把人给我找到。随着鬼娘子一声令下,几个小鬼立时冲到楼里,上上下下扫荡了一遍,很快便拖着个烧焦的尸体出来了。 火是鬼火,不同于普通的火,只对鬼魂们有效,烧过以后会直接魂飞魄散,新郎官是肉/体,根本不可能烧着他才对。鬼娘子盯着那团人形的焦炭,忽然说道:去把那个女医者给我叫过来。 外面乱了套,逃出来的鬼魂们都聚堆在戏楼前面,围着看。 江淮被隔绝在外,挤不进去,不得不说,这老道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都这样挤了,竟然完全没有任何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甚至还有嫌他挤得厉害的鬼,给他让了位置。 终于,他透过细缝,看见了地上一团人形的尸体,只可惜烧的太焦,除了形体,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淮只看了一眼,便半晌缓不过神来,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这火,好像确实是烧不到人的,如果这团黑糊糊真是厉闻昭的话,那自己刚刚碰到火的时候,不应该也被烧着了吗? 可他又亲眼看见了厉闻昭被烧着,难道真如老道士所言,是个分/身?如此,他真身又在哪里? 他悄然从这堆鬼中退出来,却见那几个被派出去叫女医者的鬼使,已经回来了。 它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黑发玉簪,白衣飘然,飘荡的灯影将她的影子拉的极长,她和江淮擦肩而过时,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去看他。 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惊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江淮以为她察觉到了异常,连忙往后退了退,借着扎堆的鬼影,隐蔽了自己。 把他复原,我要知道这人是不是厉闻昭。鬼娘子的声音很冷,不容置喙。 都烧成这样了,怎么复原?你还真把我当大罗神仙啊,又让我帮你找尸骨,又让我复原焦尸,真不见外。女子俯身,去观察地上的焦尸,烧灼味扑面而来。 鬼娘子冷声重复了一遍:复原他,否则别想出去。 你也就会拿这种事威胁我了,我复还不行嘛,女子不情不愿的说道,复原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需要用到精魄,你拿几个精魄给我,如果精魄足够多,就能够复原尸体。 你要什么样的精魄?鬼娘子问。 那样的,女子伸出指尖,指着江淮站着的位置,说道,他就很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他妈的这任务能加1000积分呢,我今天就是豁出命也要带厉闻昭走!! 厉闻昭内心os:徒弟他竟然如此在意本座(小小感动ing~) 第24章 在这样的姿势里,他们呼吸交缠 啊?江淮被这么一指, 这下所有的眼睛都投向他了,他立在这里,一时间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我要他, 女医者再次明确了自己所指的目标,别乱看了,就是你,对, 别挪了, 红袍子,腰间盘蛇的那个。 这下,鬼娘子的目光也顺着移了过来,她微微蹙眉, 嗅了嗅,江淮以为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登时更不安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女医者也望住他, 眼神游移, 江淮大概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应承了, 让她瞧。 鬼娘子闻了好一会,才说道:他的精魄, 似乎不怎么样, 生前怕是个废物。 江淮语塞, 这他妈的也能闻出来? 不等他说话, 女医者又道:你不知道我白渺看人, 一向以好看为主吗? 好家伙, 给老道士说中了,她还真是白渺,所以自己现在要在救厉闻昭的同时,保护白渺不受伤害?江淮顿时又忧心了起来,一带二,怕是有点难带。 还得保证厉闻昭不会对白渺动手,这他娘的也太为难人了,还是做咸鱼好啊,做咸鱼什么都不用烦 你还要其他的吗?鬼娘子问道。 不必了,就要他。白渺说道。 江淮想要往后退,但是身边已经有两个鬼使架住了他,把他往前面拖过去,江淮的手腕被钳制,挣脱不开,他还不确定白渺方才对他使眼色,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什么。 把他装棺椁里,白渺说道,和这个一起。她指着地上的焦尸。 啊?这下江淮更无法理解了,这,这不太好吧 白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把他,还有地上躺着的这个,一起带到那间竹楼里,丢到那具金丝楠木的棺椁里,好让厉闻昭吸收精气,然后一并抬到阵眼上。 不不不,不行!江淮反抗,表示拒绝。 鬼娘子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那具焦尸,然后对旁边的鬼使吩咐道:去,按照她的要求。 鬼使们立时拿出一张薄席子,把地上的焦尸裹住了,然后连人带席子一起抬起来,江淮被反扣住双手,压着往前走。 白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对鬼娘子说道:你还真是执着,活人都被你做成傀儡了,还是解不了恨?害你的只是那几个男人,你杀了全村人,还不够,还要这番折腾,你就不怕堕入厉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他们该死,鬼娘子冷笑,只要他们能生不如死,我就算永世不得超生又怎么样? 你还真是倔,白渺说道,厉闻昭的灵体怕是没有那么好取,他现在都被烧成这样了,你还要和他成亲? 是,鬼娘子和她像是熟知似的,也不避讳,他的灵体很特殊,可以助我开启阵法,只要能让这里所有的魂都生不如死,我就算魂飞魄散也值得了。 噗白渺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不挑,都见过他这种样子,还能下得去手。 我的骸骨都找齐了吗?鬼娘子冷着声问道。 白渺:七七八八,也能凑一凑,他们把你埋得太零散了,不好找。 说话期间,她们来到了一座竹楼前,竹楼是之前停轿子的地方,从幻象结界里走出去就到了,此刻刚踏出结界,四周又恢复成了破败荒村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的生气。 江淮被压着,走到了竹楼的底层,这里摆着两口棺椁,白渺让鬼使先把厉闻昭的尸体先丢了进去,然后转身就要去抬江淮,江淮抗拒着,不肯进,鬼使们没办法,就只能找来鬼娘子,让鬼娘子一脚给他踢进去了。 巨大的棺木轰然合上,江淮在里面拼命捶打,金丝楠木的棺椁厚实,在没有几个人合力抬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推开,更别说想要从里面打开了。 锤到最后,江淮实在没力气了,索性放弃了,他在被压过来的路上,已经用神识和老道士交代过了,猜测老道士可能还在赶来的路上。 棺椁厚重,几乎是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他侧耳细听了半天,听不见外面的响动,心直坠而下,开始惶恐了起来。 旁边还躺着一具用草席裹上的焦尸,就算是活的厉闻昭,那也足够令人害怕的了。 棺椁里,静的能听见他粗细不均的喘息声,还有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江淮闭上眼,想要把这具焦尸往旁边挪挪,亦或者自己往旁边挤挤,但他用手小心翼翼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摸到。 手所触及的地方,好像只有草席,往下按一按,分明就是扁的,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裹什么东西。 好了,不摸还好,一摸,这下更可怕了,焦尸不见了。江淮感觉自己心脏猛地一抽,眼前像是晃了片白影出去。 棺椁盖子在此刻忽然发出了咯咯地声响,像是有什么尖利的爪子从上面划过去,紧接着,响动更大了,棺材板从外面被掀开了。 三十六计,装死为上策。江淮立时紧闭双目,憋气,不敢乱动弹一下。 很快,有白光从他的眼皮上掠过,然后被挡了去,紧接着,是棺材板被合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江淮能听见对方轻轻细细的呼吸声。 手脚发麻,他强忍着恐惧,始终保持着沉默装死,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愣是僵硬了许久,直至牙齿打颤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棺椁,他才悄悄地掀开眼皮,想看看旁边躺了个什么玩意儿。 那双眼睛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黑暗中,两个人对视着,一个微微颔首,一个微微抬头,因为隔得太近,也没有可以多余的位置躲避,这回,他们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江淮吓得当即大叫一声卧槽,好在这棺椁隔音效果好,从外面本就不大好听见,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竹板,也算消弭了他尖锐的叫声。 厉闻昭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垂着眼,缄口不语的看着江淮,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江淮的眼睛跟水漾似的,即便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也可以看见从他眸中映出的零碎星光。 贴的太近,江淮能闻见他身上的药味,好像还夹杂着点血腥味。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再瞧过去,甚至能看清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像是在情急之下,没有来得及穿好衣裳似的。 似乎是留意到了江淮的目光所向,厉闻昭从狭窄的空间里勉力抽出手,把自己的衣裳往上遮了遮,掩住了那片旖旎风光。 这动作就好像觉得别人在占他便宜似的。江淮无语,心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看你我还不如揽镜自赏。 他如此想着,收回目光,偏过脸去,躺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干脆又侧过身,背对着厉闻昭,或许是因为这个姿势实在不妥,厉闻昭灼烫的呼吸,全都喷在他的耳根上。 他妈的。江淮无法,又转回去,却瞧见厉闻昭的衣裳领口又松垮下来了,都不需要刻意去看,就可以因为体/位的原因,看见他隐约露出来的锁骨。 江淮:救命。 厉闻昭: 两人因为身高之差,江淮温热的呼吸全吹进了他的脖颈,他此时领口又是微敞着的,被呵地痒得不行,想挡开呼出的热气,就只能再次伸手把自己的衣领拉了拉。 可他发现,江淮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乐意,于是,他又松手了,就当是为了透气。 江淮看着那片再次露出来的白皙:操!我他妈造孽了!!! 厉闻昭呼吸的忽远忽近,明明是喷在面上,却好似烧到了耳根。 想了又想,江淮还是选择主动打破这气氛:师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用了隐身诀,厉闻昭沉着声说道,阵眼在寨子外边,只要出去了,就好破了,白渺会想办法让鬼娘子把这具棺材送出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8)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被烧着了,还江淮忽然打住了,他大概懂了厉闻昭的意思。这么说来,厉闻昭竟然和白渺联手了?戏楼里发生的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那是我捏的纸人,厉闻昭说道,用来骗鬼娘子的,加了我的神识在里面,她法力不高,看不出来,到时间了就会消散。 原来是纸人,难怪。江淮心里想,亏自己还瞎担心了一场,话说到这,也不知道再问点什么好,想问事情始末,又怕厉闻昭觉得烦,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等事后再问比较好。 火是我放的,故意让鬼娘子察觉到不对劲,找白渺来复原我,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出去,厉闻昭主动和他解释,推你,是因为你妨碍到本座的计划了,纸人不好控制力道,失手了。 这说话的口吻,竟然像他很委屈似的。江淮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好,最后就只能说了句:师尊一向深谋远虑,我能理解。 厉闻昭果真不再解释了,他看着江淮,忽然问道:你很在意本座么? 啊?问题问得太突然,江淮被问住了,半晌没反应上来。 本座见你在戏楼里,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厉闻昭的声音越是平静淡然,江淮就越是觉得看不透,这问得算是什么鬼问题?总不能说担心他是因为积分吧,还有这种时候,不应该解释一下事情始末吗?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做什么? 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嘴里也跟着无意识的吐出了一句:他妈的,问得这叫什么屁话。 【为保证宿主生命安全,现已开启系统自动转化功能。】寂寂的空间里,系统的声音徒然传来。 系统转化中:【师尊又高又帅又威猛,谁能不在意哩?】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想象中的007转化系统,打遍天下无敌手! 实际上的007骚话系统,撒娇求抱qaq~ 江淮此刻内心:我他妈迟早杀了你这王八系统!!! ps:系统转化是让阿淮说的话到别人耳朵里成了系统转化过的话。焦尸不见是因为纸人到时间会自动消失。 这是个脏话转化系统,只会在阿淮[用脏话]骂师尊的时候打开,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师尊会不知道阿淮的感受之类的,后面都会解释哒。 因为上夹子原因,4号的更新我会在5号晚十一点补上,之后会日更的,谢谢宝贝们理解~(不要养肥啦!谢谢!) 第25章 你腰上这个太硬了 一时间, 寂寂空间,安静如死。 本座不是这个意思。厉闻昭垂下眼眸,转了个身, 最终欲言又止。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江淮尴尬的手指头乱抠。 这短暂的话题结束后, 两人许久都没有下文,棺椁里空间狭小,厉闻昭要是平躺着,江淮就只能侧身, 好在因为挤在一起, 离得太近,厉闻昭受不了,他干脆自己侧了个身,背对着江淮。 江淮总算缓了一口气。 可惜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 厉闻昭伤口被压得发胀发疼,白渺虽然给她清理掉了尸毒, 但是这女人为了保命,给他的疗伤的同时又加了别的药物在里面, 如果没有解药, 被抓伤的地方极有可能会废掉。 想缓解疼痛,要么平躺下, 要么侧身对着江淮,几番思索, 像是要回避什么, 他冷声说道:侧过去。 哦。江淮背过身去, 面朝着棺椁壁, 只是没坚持多久, 就觉得不舒服, 他又用手撑起头,好让自己稍稍舒服些,只是这个姿势看起来太过惬意。 没有面对面,也没有再贴一块儿,厉闻昭却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好像手脚怎么放都不自在,他微微侧过脸,就看见江淮这样的姿势对着自己,他又说道:转过来。 哦。江淮依言,转了回来,面朝着他。 厉闻昭半阖眼眸,调息,但江淮轻轻细细的呼吸声就贴在他的耳畔,时轻时重,带着热气,挠地实在是痒 转过去。他又说道。 江淮: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弹,棺椁忽然吱呀呀地响了起来,像是有人从外面抬起来了,整个棺椁都剧烈晃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隔音太好,又或者是两人都心不在焉,他们方才压根没听见外面有动静。 江淮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因为要稳住重心,在棺椁晃动的一瞬间,下意识撑住了厉闻昭旁边的侧壁,于是,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对视着,都没作声。 厉闻昭: 江淮:要命。 棺椁被四个鬼使抬动,按照白渺的要求,要带到四灵局的阵眼上,这阵眼极其隐蔽,若非鬼娘子重生于此,恐怕至今都不会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路程颠簸,厉闻昭和江淮相互望着,气氛本就压抑,还要时不时被晃几下,江淮有时候鼻尖会蹭过厉闻昭的胸襟,有时候头又会撞到厉闻昭的下颚,厉闻昭被这么一顶,几次险些磕到牙,想要翻身,最后打了一个趔趄,直接趴到厉闻昭身上去了。 他撑起身,正好瞧见厉闻昭露出的脖颈。 厉闻昭微微皱眉,想来是不耐烦了,他一抬手,把江淮推到旁边去了。 天。江淮窘极了,恨不得直接一脚踢开棺椁冲出去,他一个三好青年,现在竟硬生生成了浮花浪蕊,这感觉就像是他在轻薄厉闻昭,然后又被人家无比嫌弃的给推开了。 实在是荒唐。 在没有光源的空间里,江淮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发烫,他怕厉闻昭误会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给自己辩解:师尊,我不是有意的。 厉闻昭低低嗯了一声,说道:你腰上这个太硬了。他在解释刚刚为什么会把他推下去。 江淮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缠着的蛇,登时窘地说不出话,如果不是棺椁里透不进光线,厉闻昭一定能看见那张正对着他的脸,浮了红晕在面上。 救命啊江淮在心里不断念叨,快点到地方吧,再这样下去我要遭不住了。 他看不见厉闻昭的表情,就只能听着他的呼吸声,揣测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耐烦的,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一路行,一路撞,等棺椁再次放下来时,两个人又贴在了一起,江淮的脸就贴在厉闻昭胸口,能听见他清晰的心跳。 厉闻昭在黑暗里触碰到了他的脸,然后顿了一下,有所回避的把他掀到旁边去,低声警告:别再乱动。 江淮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像是漾了水似的:师尊,我也不想 厉闻昭这回没有搭理他,外面的动静听不见,又不等就这样干耗着,他便施术去听。 天快亮了,你抓紧点时间,把厉闻昭的身体重新弄出来。鬼娘子的声音撞入耳膜,看样子,是已经到阵眼了,一会收到白渺的指示,就可以破棺出去了。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用那个活人的身体做引子,把厉闻昭的神魂转进他的身体里,白渺用指关节敲了敲棺盖,继而说道,先把神魂转过去了,再重塑身体,过程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快点,不要磨蹭,天亮之前要做好,祭祀日就快过去了,耽误不起,我要在这之前获得厉闻昭的身体。鬼娘子说道。 知道了。白渺又沿着棺壁敲了两下。 厉闻昭听见声,忽然对江淮说道:怕的话,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本座顾及不上你。 师尊江淮刚想问他要做什么,话未问出口,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厚重的棺盖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碎成了齑粉,纷扬的粉末炸开,江淮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发现周身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魔气,护住了他。 这阵眼所处的地方是隐在后山的一片墓地,沧澜寨三面环山,三座山却并不相靠,山下有狭窄小道可以通往后山,小道逼仄,想必刚才之所以颠簸,就是因为这段路,棺椁不好抬进来。 密密麻麻的黄土坟堆,立满了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墓碑,甚至都没有刻上名字,也不知道谁是谁的。 鬼娘子吃了一惊,被这股气劲震得向后退了数尺,惊色道:他已经复活了? 你说对了。厉闻昭一抬手,一把伞顿时显形,在这昏暗的天色下,黄土坟堆上忽然窜出烈焰,风驰电掣的朝四周燃去,只一瞬便将周围十里的范围内圈住了。 江淮按照厉闻昭的说法,藏到了一棵枯树后,他细细看去,才发现,方才的火并不是什么火,而是一大片的曼珠沙华。 鲜艳的曼珠沙华从地里冒出,绵延成一片,从远处看,就像是从地底透出的烈焰。 坟地一望无际,滇南多瘴疠,如果只是一个沧澜寨,应该不会有这么庞大的规模才是,而这里坟堆极多,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乱葬岗。 那边,老道士的声音传进脑海里:后山前面鬼太多了,拦上了进去的路,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进去,这应该是鬼娘子提前摆好的一道,你那里能坚持到吗? 江淮冷静片刻,说道:能,我帮厉闻昭,你快点想办法解决了外面的,这里白渺也在。 老道士掂量了一下,回道:也行,你留意着点,随时给我说一下情况,我好接应。 江淮:成。 夜色下,厉闻昭持伞而立,微微舒展了一下手臂,受伤的肩膀因为长时间压着,有些僵硬,他活动完,才把视线落在了鬼娘子身上,像是在等待她开口一样。 他的动作随意散漫,却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白渺,这是怎么回事?鬼娘子不可置信的去看厉闻昭,徒然反应过来,你和他串通好了,来害我?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我没想过要害你,但是我作为抚仙山庄的庄主,也可能放任这种事不管,你有你的理,我也有我的理,既然道不同,就不用多说了。白渺说话间,腰间水鞭一抽,飞掠到了厉闻昭侧边。 找到了阵眼,就相当于破了一半的阵法,鬼娘子大概是知道事情到这,自己就算能和白渺交手一二,也绝对不可能是厉闻昭的对手。 你原先被人害死,我并非不能理解你复仇心切,但是这么多年来,你骗了这么多人进阵法,害人无数,只为了让他们的亡魂受你控制,你的死是无辜的,难道他们不是吗?白渺看着她,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你想用这么多亡魂做祭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罢了。 你让我找到那二百多块骨头,不过是为了拼凑出自己的肉身,你并不无辜。她还在说着,但鬼娘子已然听不下去了。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扯掉了自己的发冠,摔在地上,失声怒吼: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妄自断论我?! 白渺!凄厉的尖嚎声响彻了整片墓地,很快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鬼娘子的眼神绝望而又疯狂,你说我有贪欲,你又何尝不是?如果你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你又怎么会被柳箐月骗到这里来?! 你如果亲眼看见了我经历了什么,你还会觉得这群人是无辜的吗?她在笑,笑里满是凄凉。 你白渺还想再说什么,但厉闻昭突然开口打断了她:说来听听,若是说得好,本座兴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你有病?白渺皱眉,厉闻昭,我可不想陪你在这听故事。 那你便自己走。厉闻昭冷声回道。 你白渺顿了须臾,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了,阵眼关闭需要厉闻昭施法压制,厉闻昭若是不肯,那她就算找到了阵眼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给厉闻昭处理尸毒的时候留了一手,免得厉闻昭出去以后,翻脸不认账。 另一边,江淮发现这些火红的曼珠沙华像是有某种特殊的效果,他刚刚不过是手不小心蹭了一下,现在整个人就昏昏欲睡的,眼皮像是快要黏在一块儿,分不开。 他看着厉闻昭,眼前重影越来越多,身体好像飘浮起来了似的,逐渐失重。 再也控制不住,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梦里,他还置身于沧澜寨,隔着一片水镜,他看见了雾蒙蒙的云,拖着弯月,四处喜气洋洋,雕花灯笼上贴着喜字,氤氲出一片祥和。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只要本座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第26章 嫁给我,委屈你了 寨子里到处都是不断响起的鞭炮声, 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新娘子来啦, 新娘子来啦!有穿着花袄的小童学着大人的模样, 揣着手,倚在门上,往外张望。 这新娘子叫什么?旁边的小姑娘问道。 听说叫什么秋草吧,贱名好养活, 另一个大人回道, 都别站在这看了,一会新娘子要拜堂,吃酒去。 江淮看着他们进去的地方,发现这宅子就是鬼娘子幻境中的老宅, 揣测自己现在应该是进到了鬼娘子的神识里,她想让他们看到当年发生的事。 嫁到何家来的这一日, 宾客如云,却没有几个人脸上是挂着笑的, 即便是笑了, 也多半是以看戏人的姿态,去瞧这刚嫁进来的新娘子。 这是秋草第一次出闺, 她身上的喜服是阿娘专程给她在集市上定的,连着发上的凤冠珍珠扣, 都是花了不少价钱的, 听说沧澜寨的何家是个有钱的主儿, 只可惜大少爷是个病秧子, 家里人要找个生辰八字合的, 来冲喜。 秋草坐在喜轿里, 手紧攥着衣裙,她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四周都是红色的,又隔着轻薄的红盖头,能看见的也只有一片殷红,就好似她的前路,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底。 轿子很快到了地方,在喜婆的搀扶下,秋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来到了何家的宅院里。 视线被薄纱拦住,但也能勉强看出个端倪来,何家确实是大户人家,亭台楼榭,曲水流觞,还有专程看戏时用的戏楼子,这都是秋草从未见过的地方。 旁边的小童偷偷笑着,秋草垂下眸,兴许是含蓄,又或者是害羞,她的面上有一抹红晕绽开,也不晓得如何应付,只能跟着喜婆所说的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19) 等到了厅堂,喜婆松开手,让她先立着,前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何家的主人,而自己旁边却是空的,只有一旁看戏的宾客。 等了许久,新郎也始终没来,听议论的人说,是新郎官因为病太重,下不了榻,他们要逮一只鸡过来成亲。 秋草愣住了,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她本就是被父亲卖进何家冲喜的,只要以后能跟着大少爷踏踏实实过日子,胜过一切。 不多时,门外熙熙攘攘围了一片人,伴随着公鸡叫声而来的,还有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秋草微微侧过脸,看见几个下人抱着一只鸡,站到了她旁边,公鸡身上绑着红绸带,吓得咯咯乱叫。 没有新郎官,就这样走了个过场,拜过堂后,喜婆直接把她送入了洞房。 彼时正逢深冬,天光黯淡,没过多久便飘起了小雪。 新房里,所谓的新郎官就侧躺在榻上,盖着大红喜被,衬的那本就无血色的皮肤更白了,他像是缠绵病榻许久的样子,眉目间都是憔悴。 秋草知道对方是没有多余气力掀盖头的,干脆自己取下来,放置好,等着丈夫开口。 两人没说几句话,男人便累了,他对秋草笑了笑,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早些休息吧。 深夜无眠,两人各自在睡在榻上,秋草怕大少爷深夜需要吃药喝水,为了方便照顾,她主动睡到了外面,两人分别盖着两床被子,再也没有任何的话。 秋草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只记得再醒来时,少爷的被窝依旧是凉的,深冬寒冷,她不忍心打扰病重的少爷,就自己先起床收拾去了。 然而她离开没多久,便听见房间里传来丫鬟的惊呼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秋草慌张回房,千想万想,也没想过,面临的会是丈夫的死讯。 大少爷在昨晚便死了,他侧卧在床上,面容是平和的,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痛楚,他身上的喜被盖过肩头,是秋草怕他冷,临走前特意拉上去的。 那日的雪下的格外大,何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下人们忙着将大少爷的尸身抬走,老夫人哭得泣不成声,倒是老爷子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命人把秋草绑了,扔进柴房,说是儿子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秋草就这样被冠上了克夫的名声,而按照寨子里的习俗,犯了错的妻子要被绑起来和死去的丈夫同住一室,以求死去之人的原谅。 秋草被绑起来扔进去的那天,大雪纷扬。 无论她怎么哭泣求饶,自证清白,寨子里都没有人相信她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想要自证清白,便只能和已死之人呆上一天,若是第二日相安无事,那她便是清白的,反之,则要被浸猪笼。 秋草生性胆小,受不住刺激,她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哭得肝肠寸断,拼命捶打着被锁上的门,希望有人可以放她出去,但无一不被拒绝了,直到夜色降临,下人们不再看守,离去,秋草才发觉自己哭累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为了防止有人进出,房门被锁上了好几道。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眼前是一张矮榻,榻上放着何家大少爷的尸首,虽是盖着白布,可身上有棱有角的地方,还是将那块白布顶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他们所隔的距离,不过短短二三尺,外面雪下的极深,没有月色清光,只有昏暗摇曳的烛光照亮了这间小屋子。 秋草在抑制不住的抽泣,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摇摇欲坠,将那片烛光都晃成了白茫茫的布影。 视线所聚的地方,人形重重叠叠,秋草感觉,何家少爷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要从布里面挣脱出来再也承受不住,她捂着眼,失声尖叫。 等第二日,下人来开门时,秋草已经疯了,她是被吓疯的,可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害死了何家少爷,何家少爷寻仇来了,若是不惩治她,怕以后整个寨子都不得安生。 何家老爷痛痛快快的把人交了出去,一声辩驳都不说,毕竟买这个儿媳妇就是想着冲喜的,谁知道刚进门就克死了自己儿子,真是晦气得不行。 秋草就这样被绑走,当天深夜,几个看守他的汉子,耐不住寂寞,竟是把她轮番糟蹋了,事后几个人统一了供词,要是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就说是这娘儿们勾引的,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着大雪的夜里,秋草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上满是淤血,手里紧攥着一块布,眼里有水光浸出,她是疯了,可她疯的不彻底,意识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她能看见自己嫁的丈夫,躺在榻上,身上半盖着喜被,对她笑。 嫁给我,委屈你了,真对不起。 秋草想,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 泪水顺着眼角淌下,她睁着眼,在咯吱咯吱的床板晃荡声中离去,没有哭过一声。在意识模糊的最后,她想,如果真的有人心疼自己,那大概只有把她送出门的阿娘,还有会对她笑的何家少爷了吧。 只可惜,他们那夜,说了拢共不过五句话。 秋草死了之后,几个汉子慌了神,没敢把这事儿声张出去,但没过几日,不知是不是秋草的魂显灵了,当初糟蹋她的几个汉子一个个都死了,死相可怖,像是临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汉子因为过于害怕,还是将秋草的事说了出去,寨子里的人察觉到事情不妙,连夜请了一个巫蛊师来处理这事。 为了让这件事快速得到解决,巫蛊师告诉他们,需要将秋草的尸体烧了,然后把烧过的骨头一块块取下,埋在四灵局的阵眼里,这样才可以压制住她的冤魂,让她永不见天日。 汉子知道这事得快点结束,忙不迭的去后山的乱葬岗里把秋草的尸首挖了出来,和寨子的里村民合伙,把她烧了。 烧过后的骨头酥脆,一块块敲打下来,再按照指示,埋在了寨子的各个角落里。 自此之后,再无人提过这件事,就好像秋草的死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那活下来的汉子,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之后依旧娶妻生子,前半生过得煞是喜乐安康。 然而这样的好事并没持续多久,寨子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又开始有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等到再被发现时,尸首都已经烂的生蛆。 有村民想要出去求助,但寨子里的路却突然发生了变化,无论他们怎么走,都是来来回回的一个圈儿,像是原地打转,进出口都不见了,连通往后山的路,也找不着了。 当他们意识到出了大问题时,已经晚了,滇南是瘴疠之地,百姓生病都是常事,如果不及时医治,便容易导致疫病蔓延。 首先染上这病的便是汉子,因为无法及时治疗,他浑身溃烂,下/体奇痒无比,根本忍受不住,到了最后,他竟是硬生生把自己的器官给剁了,当场死亡。 沧澜寨里都是不会法术的普通人,又因为不怎么出去,几乎是与世隔绝,他们一连几个月不出寨,都不会有人察觉到异常。 是以,时至今日,都无人发现这寨子里早已荒废。 疫病很快向全寨传开,不过短短七日时间,生的生,死的死,便是活下来的人,也只能是苟延残喘,没有几日便死在了榻上。 江淮跟着鬼娘子的回忆,看完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心里觉得蹊跷,如果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秋草所为,那她早已复完仇,可以安心离去了,又为何还想要把人引入这个寨子里? 为了帮她找到尸骨吗?既然是这样,这里来来回回进来了这么多人,就算是一人只找一块,也早就该把尸骨找齐了才对。 她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人弄死,还准备了这么多棺椁装着?尤其是,从回忆里看,这个秋草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丈夫才是,那她为什么要和厉闻昭成亲? 种种问题缠绕在一块儿,江淮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理一团麻线,明明看着每根都可以解开,结果团在一起,怎么都找不到头。 这边,他刚从鬼娘子的回忆里清醒,便听见厉闻昭沉着声说道:你是想用自己做献祭,复活他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有意思的,写的时候电风扇吹动了桌上的抽纸,突然发出了细碎的声响,我当时整个人都沉浸在构思的场景里,被这一声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第27章 他在用魔气护你 夜半已过, 天边黑的泛青,江淮从地上坐起身,看见厉闻昭和白渺还站在那, 皆是沉默。 鬼娘子的哭意已经止住了, 她迟疑着,说道:其实,当年杀了村民的不是我。 厉闻昭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白渺看了他一眼, 转而望向鬼娘子。 你们听说过尸魃吗?鬼娘子慢慢吐字,娓娓道来,其实,那场疫病的起因是何远之, 他先得了病,那日我们离得近, 传染上了,事后我又传染给了那几个汉子。 她说得何远之便是何家病死的大少爷。 这和尸魃有什么关系?白渺问道, 她是医者, 没少听说过,人在得病死后, 会因为某些原因,尸首变异, 成了僵尸, 思忖之后, 她又问道, 你说的何家少爷, 死后成了尸魃? 嗯, 鬼娘子点点头,说道,杀他们的,也不是我,是何远之。 话点到这里,白渺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了:这个寨子里的人,不全是得疫病死的吧,最开始死的那几人都是被变异后的何远之吸了血是不是? 这回,鬼娘子不再说话,她目光凝滞在厉闻昭的身上,眼神闪烁。 尸魃存活需要吸血,所以,你为了养他,就不断骗人进来,供他吸食血肉?白渺说道,因为那些被吸食血肉的人死后怨气太重,你怕事情被抚仙山庄查到,所以用把他们的尸首用棺材装起来,再用红线施法镇压? 鬼娘子依旧没有说话。 厉闻昭忽然想起来,那日在寨子里听到的响动,还有一闪而过的影子,倒极有可能是何远之。 他准备说点什么,但白渺抢在他前面说道:厉闻昭修为高深,你和他成亲,除了想吸食他的修为,是不是还想用他的肉身重塑何远之? 鬼娘子轻轻点头。 就在白渺要开口的那个空当,江淮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别信她!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白渺放松戒备的那一刻,鬼娘子忽然抬手刺来,她的手里握着一根尖利的白骨,趁着她迟缓的一瞬,刺进了她的肩头。 白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鬼娘子咯咯笑道:你说得对,也不对,想重塑何远之是真,但我可不是什么秋草。她言罢,抽出白骨,直冲厉闻昭而来。 攻势尚在十几丈开外,厉闻昭伞面一转,霍然挡住了她的白骨,再袖中魔气一揽,把她震了出去。 这一掌震开了她的发髻,墨色的长发铺散下来,鬼娘子大笑,笑地疯狂肆意:这具身体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秋草想要我帮她重塑何远之的肉身,用自己的魂魄作为献祭条件,我自是同意了。 厉闻昭看着她,不说话。 由于刚刚一声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江淮就只能换了一个地方藏起来,用神识和老道士说道:她现在承认了自己不是秋草,接下来呢? 秋草的骸骨因为长久埋在四灵局里,吸收了四灵局的灵气,可以用来做法器,使唤死人,想必这才是她找秋草尸骨的原因,她现在应该是附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体里,这女子是普通人,不受四灵局压制,才会让她如此肆意妄为,老道士忽作一笑,想不到,我们都被一个鬼婆娘耍的团团转,啧。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江淮想不明白。 魇物吧,老道士说道,一种由怨气形成的东西,可惜无论修炼多久都聚不成形态,只能靠附身在别人身上才能存活。 至于那个何远之嘛,是被她练成尸魃的,要让秋草知道自己献祭了身体,也没得到应得的,怕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喽。 江淮:那寨子里的僵尸,也是她炼的? 当然了,不然你要信她那鬼话?秋草的事是真,其他的都是假,这寨子里的人,有些是得疫病死的,有些是被她放何远之咬死的。老道士口吻有责怪,想来要是站在江淮旁边,应该又要在他脑瓜子上敲一记了。 江淮缄口不言,顿了须臾,他又说道:你怎么还没进来? 当然是进不去啊,老道士说道,后山有结界,那结界好像是由火聚成的,嘿嘿,稍稍有点克我。 江淮听不明白他的话,但想他说话一贯如此,也就不追问了,他看了看周围的曼珠沙华,忽然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有火的? 老道士笑:小子,你该不会以为那是花吧?这么低级的幻术你也能中招? 这不就是彼岸花吗江淮小声嘀咕,揉了揉眼,只见原本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在这一刻倏然成了烈焰,熊熊燃烧。 厉闻昭站在火中,他的伞微微倾斜,掩住了他的眉目,离他周身数十尺的地方,那些火焰根本无法烧过来,倒是白渺那里,已经烧成了一片,好在她有灵气护体,那些火蔓延到她脚下便无法再动了。 江淮想到自己刚刚也碰到了那火,为什么会没事?他下意识的去看手腕上的蛟骨,发现蛟骨不知何时,弥漫了一层黑气在上面。 这是什么?他戳了戳腕上的蛟骨,问老道士,我这法器上,好像缠了一圈流动的魔气。 呦,老道士咋舌,也不知是不是事不关己,他打趣道,厉闻昭给你分散了魔气护体?呦呦呦不得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什么?江淮不懂,什么魔气护体? 他把法力传给了蛟骨,这样你就不用触发去蛟骨,蛟骨也可以及时保护你,老道士饶有意味地拉长了尾音,又说道,要不然你早该被这火烧死了,还什么彼岸花我看你是年纪轻轻,老眼昏花。 江淮轻轻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藏好点,别被鬼娘子捉去威胁了,老道士说道,厉闻昭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江淮闻言又往旁边挪了挪,问道,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老道士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他也不作解释,干脆直接闭了神识,不再和江淮有所交流。 烈火燃烧的方圆之地,鬼娘子大笑着,转动了手上的白骨,忽然间,坟堆里发出了一声轻响,伴随着低哑模糊的叹息,有无数白森森的骸骨从黄土下伸出手,想要扒出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0) 白骨御尸。厉闻昭迅速判断出鬼娘子的所用招式,问白渺,你找到了秋草的二百零六块骨头? 嗯。白渺给自己解释道,谁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嘛,你不也是吗? 呵。厉闻昭轻蔑一笑,笑里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意思,他抬起伞面,一眼望过去,所有的坟地都裂开了一条豁口,无数具骸骨从里面爬出,争先恐后的,朝着两人抓来。 白渺撇撇嘴,问道:怎么说?你开阵眼?我来掩护? 白骨御尸,也不怎么样。厉闻昭只是笑,他眼风一掠,望住了江淮藏着的位置,然后对白渺说道,你去他那,这边都交给本座。 行吧。达成了共识,白渺只一瞬便掠到了江淮的位置。 想跑?鬼娘子手中白骨一掷,朝白渺的位置追过去,而后又对厉闻昭笑道,去死吧! 随着她话音一落,坟地里所有骸骨,还有尚未腐烂的尸首全部森然起立,纷涌而上,密密麻麻的,骇人至极,后山是滇南以前埋葬尸体的义庄,不过后来因为搬迁而荒废了,至少埋葬着上千具尸骨,规模庞大,令人瞠目结舌,这也是为何这里怨气会如此之重的原因。 魇物也由此而生。 就这点本事么?厉闻昭冷笑,他一扬手,将手中的伞抛了出去,伞在他的周身围绕,魔气倏然大涨,如潮如啸的朝四面卷去,他立在中间,甚至身形都未动,便硬生生破开了一条道,妄念遽然幻化成型,直取鬼娘子咽喉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是在晚上九点~ 第28章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花的 伞在这一刻消弭无形, 厉闻昭凌空一个转折,将妄念斜斩了出去,三尺清光交错纵横, 如洪流般的魔气朝四周涤荡开来, 扫平了所有的阻碍,连燃烧的烈焰都倏然一暗。 白渺下意识侧身,想要撑个保护结界,再把江淮拉进来, 却发现另一股魔气早在她撑结界之前, 就已经将江淮护在了里面。 那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白骨架子,还有腐烂的肉身,在剑光过后,悉数断肢横飞, 鬼娘子倒转手中白骨,抵在身前, 以挡住这一剑的攻势。 厉闻昭立在原地,不过是微微一抬手, 妄念便遽然向前一刺, 硬生生斩断了白骨。 鬼娘子被逼得连连后退,却根本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 脚下拖出两条深深的痕迹,不过稍稍一换气, 竟瞬间被击飞出数丈。 紧接着, 噗嗤一声响, 是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妄念刺穿她的胸口, 再抽出, 带出一串血珠后与伞重新合为一体, 稳稳落回厉闻昭的手中。 江淮看怔了,事情的变故不过兔起鹘落之间,高下立分。他抬眼去看了身旁的白渺,发现白渺也是面露惊色,微微皱起了眉,两个人的反应虽然不大一样,但心里想法都是大差不差的。 这他娘,真是太吊了。江淮由衷感慨,他和老道士磨磨蹭蹭商量了几天才想出对策解决的鬼娘子,就这样,被厉闻昭一招给送走了。 鬼娘子的心脏被妄念震得粉碎,她本就是魇物,只能依靠吸附肉身而活,如果寄宿的肉身毁了,她就只能重新化成另一种形态。 魇物本是无形的气体,但因为乱葬岗的阴气过重,它吸收久了,倒也能勉强幻化出一个身体,不过这身体弱小,且畸形,没有什么攻击性,很容易便被人乱棍打死了。 是以,它找了一具少女的身体寄宿在里面,这少女是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人丢进乱葬岗的,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这才给了它一个附身的机会。 鬼娘子的身体轰然倒下,胸口被破开的地方,忽然长出一个肿瘤似的东西,不多时,一个长着独眼的肉球从裂开的皮囊里探出,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死死盯住了厉闻昭,眼神怨毒。 这便是魇物修炼出来的本体。 墓地里的火光骤灭,天边隐约有光泛出,像是一层薄纱,落在了厉闻昭的眉眼上,照亮了他唇角的笑意:你太弱了,根本不配称之为对手。 魇物欲要说话,他忽然一弹指,一缕魔气从指尖迸出,登时,魇物爆裂,血喷溅出来,洒了一地。 半空中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结界破裂,江淮的目光刚好落在了进来的洞口,见老道士正坐在山脚下,跟看戏似的,瞅着这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他压根不像是进不来的样子,倒像是刻意的,不想进来。 厉闻昭眼风掠过白渺,白渺立时抓住了江淮,对他说道:只要我可以平安无事的出去,我就把他还给你。她刚刚见识到了厉闻昭的可怖,而自己又受了伤,如果不拿点把柄,只怕出不了寨子,厉闻昭就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厉闻昭,只要你不跟过来,人和解药,等我出了寨子,都会留给你。她边说边拖着江淮朝出口小道上走。 这女人真是不讲理,老道士站起身,十分有眼见力的给白渺让了道,然后对江淮笑道,不过也没办法,我要是白渺,为了保命,我也会这么做的。 江淮和老道士错身而过,他被白渺扯着,扣住了命脉,只要敢乱动,白渺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老道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厉闻昭,然后摇头叹声,像是送终似的,最后对江淮挥了挥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早就说过,厉闻昭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了。 他言下之意你必死无疑了。 江淮连反抗都做不了,便被拖走了。 等人影消失了,老道士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厉闻昭旁边,说道:魔尊大人,怎么不走? 破天荒的,厉闻昭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连眼神都没变:你以为,你这样打扮,本座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么? 话不能说这么绝对嘛,老道士语调散漫,听起来惬意极了,你瞧,你一开始的交手,不就没认出来我是谁? 这回,厉闻昭不说话了,他一开始确实没有认出来这是谁,还是在回头细想的时候,才想到的。 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刚刚不出手,是在等什么? 你有本事赢,那干嘛要我出手?老道士一笑,装作无辜的样子,省点力气也好嘛,免得你不高兴了要和我打一架,上次四六分,这回我留了力气,怎么着也得五五开了。 是么,厉闻昭终于侧过脸,去看他,谁允许你擅自带走他的? 老道士仍旧是笑:那个小花瓶修为多低你不比我清楚?我要是不带他走,难不成留着他跟你一起被抓?还是你觉得他能救你? 想到江淮,厉闻昭没有说话,又等了片刻,他掐着点,开始朝路口走:你来干什么。 老道士终于不再嬉皮笑脸,说道:来解决这件事的,滇南进来失踪的村民太多,那群信徒每次祈祷,都是让我来解决这件事,你也知道,供奉我的人多了嘛,要拿香火钱,总得有所作为,要不然下次谁还拜你。 呵。厉闻昭只是低笑了一声,而后岔开了话题,你去把秋草的尸骨埋了吧。 呦呦呦,我们的厉大魔尊今个儿发善心了?又是救了小徒弟,又是要埋秋草的,老道士大笑,调侃他,秋草的魂魄已经献祭给魇物了,就算是重新埋下她的尸骨,也无用了,倒是那个何远之嘛他说到这,饶有意味的拉长了尾音。 嗯?厉闻昭接他的话。 也已经被我解决了,这回,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他也没办法再被炼化了,老道士说道,至于剩下的僵尸,我得带走,免得出来霍乱人间,谢霄那里我已经传音给他了,我估摸着,他应该快赶到了。 知道了,厉闻昭半垂眼眸,顿了须臾,才说道,本座先出去,你离远点,别让他看出来,也不准说出去,听懂没有。 他说的话虽像在问别人的意见,但语调却是不容置喙的。 啧啧,知道了,魔尊大人。老道士咋舌,果然站在原地不走了,他望着厉闻昭愈来愈远的身影,又忍不住说道,奇怪,以前也没见他那么在意那个江淮,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花的,难道是太久没见,我真老了? 怎么会呢,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他边说边施术,周身迅速裹上一层白气,紧接着,白气消散,那张原本沧桑的脸上,风霜褪去,隐隐间透出来几分俊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的手,上面没有半点褶皱的影子,而后又摇起铃,大摇大摆的走了:阴人上路,生人回避 厉闻昭出了寨子的时候,谢霄正巧御剑赶来,那日分别过后,他连寻了几日踪迹,却一直没有再找到厉闻昭和江淮的身影,以为二人先回了九嶷山,他又传音回去,结果还是没有等到两人的消息。 就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人用传音符告诉他,厉闻昭和江淮在沧澜寨里,他来不及去辨认真假,刚得到消息便立时赶来了。 师尊。谢霄见人出来了,登时喜形于色,上前关切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您没事吧,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然而厉闻昭只是瞧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碍事。 再简短不过的三个字,却回答了谢霄所有的问题。 谢霄当即不再多嘴。 江淮把手中白渺给的药递过去,说道:这是她给你的。 厉闻昭接过药,继而和谢霄说道:白渺的事,暂且算了。 谢霄一顿,本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在多嘴,厉闻昭既然不主动说,那就是他不愿意说,要是这时候再上去问,保不齐会惹得他不悦。 走吧。厉闻昭说道。 谢霄闻言准备御剑,然而他刚召唤出自己的剑,就见江淮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然后小步挪到自己旁边,凑近了问:师兄,你可以带我吗? 好 谢霄话音未落,便听厉闻昭冷着声说道:他不需要。 谁不需要?江淮没懂,以为厉闻昭在和自己说话,赶紧解释道: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我和师兄一起走,师尊你先回去吧。 本座没和你说话。厉闻昭冷声道。 江淮愣了一下,倒是谢霄先开口说道:师尊,师弟的功法不大好,御剑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厉闻昭不作解释,眼风偏过来,落在了江淮身上:过来。 不是吧。江淮被看得心生不安,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在寨子里,两人都被装棺椁的时候。 难道这是要秋后算账了?要揪一揪自己在棺椁里轻薄他的事?江淮想,可那也不是有意的,何必斤斤计较,跟个小心眼儿似的。 再说,明明就是他自己先钻进来的。 师尊谢霄还想帮他说点什么,但厉闻昭的眼神很明显是让他闭嘴了,他最后看着江淮,只能柔声安慰他,你先去吧,要是御不好剑,我到时候再来接你。 哦。江淮自知躲不掉,只能一步一挪的往厉闻昭旁边走去,看起来极不情愿。 厉闻昭召唤出腾蛇,沉默地将江淮拽到身边,然后让他上去。 师尊,其实那件事,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我也是被逼无奈的,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江淮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自己作一下解释,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第三者知道的。 厉闻昭没有理他。 师尊江淮欲哭无泪。 嗯。厉闻昭应了一声,不过这声音又沉又柔,让江淮几乎以为自己要听错了。 我真不是有意的。 本座知道。 那我可不可以去谢霄师兄那里? 不行。 江淮挣扎,师尊,我想 厉闻昭直接截断他的话:不行。 江淮:我还没说呢。 * 作者有话要说: jj有时候会抽评论,要是评论不见了基本都是被抽掉了,我一般不会删评论哒,抽了的评论不一定会回来,但是我后台还是可以看见的,谢谢你们喜欢~ 第29章 这他妈真是比大爷还难伺候 师尊, 那个老道士呢?江淮又问,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他出来?他说到这,忽然想起来厉闻昭极度厌恶仙门的事, 然后停了一下, 去看厉闻昭的脸色。 你该不会,把他 厉闻昭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让人看不出情绪,腾蛇带着他们穿梭在云层之间, 柔柔的月色照不清厉闻昭的眼底, 倒衬的他眼中像漾了一层水光。 算了,还是不要乱说话了。江淮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然后说道:老道长是个好人。 谁都是好人。厉闻昭回道。 不,你不是。江淮暗自腹诽, 你是个小心眼,还把人家弄死了。 厉闻昭目光一偏, 望住他:除了本座,谁都是好人。他像是在补充自己前面的话, 又像是在回答江淮心里的话。 江淮:他是不是能听见我在说啥。 他自己走了, 厉闻昭又说,本座没有闲心管那么多。 江淮讪讪哦了一声, 觉得不对,这厉闻昭虽然看上去是在补充上一句话, 但实际上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每次都等到自己心里腹诽过了, 才说出下一句, 不过乍一听, 两句话接在一起, 还真就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奇怪得很。 两人从滇南回到九嶷山的路上,再无话说,天光辽夐,雪气随着晨曦的流泻,浸润在空气之中,正值寒冬,风吹在肌肤上,每一次都割骨的疼。 师尊。江淮低声唤,他被风吹得连说话都有点打哆嗦。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1) 厉闻昭的目光一直望向远处,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他的心里像是装了沉沉的心事,连眉头都是紧锁的,江淮唤了他两遍,他也浑然不觉。 心事入眉尖。这句话倒是一点不错。江淮心道。 师尊,快到九嶷山了,要不然,我自己下去走吧,我认路的,就不麻烦你了。他尽量把话说地委婉些,好让厉闻昭听不出端倪。这风吹得太冷了,他四肢都已经冻得僵硬,再这样下去,不等到九嶷山,他就得冻成冰桶子了。 如果跟着谢霄的话,他还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是现在跟着厉闻昭,他不敢。 厉闻昭略沉默,过了须臾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嗯。 而后,他让腾蛇矮身,放下了江淮,自己也跟着下来了,前面是集市,有赶早集的,自坊口步行百步,便能看见宽阔的街道。 师尊,那我先走了啊。江淮说道。 嗯。厉闻昭负手而立,腾蛇见主人没有再上来的意思,身形一遁,消失了。 江淮:你不走吗? 走。厉闻昭说道。 江淮:可是腾蛇自己走了,你不上去吗? 厉闻昭:嗯。 这下,江淮终于确定他的意思了,他是要和自己一起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坐腾蛇回九嶷山,也免得自己要长途跋涉了,他刚刚还暗自庆幸,想着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再找谢霄来接自己。 这下全没了。 两人从小街步行百二十步,河水轻缓的柳岸边立着许多楼管,刚踏入便能闻见扑面而来的饭食香气,这条街上的铺子和店面都大了很多,有些坐在外面嫌冷的,就会进食店。 这段时间气温下降的快,天冷,部分路上已经结了冰层,怕来的客人走上去会打滑,有些店就会派伙计去把门口的冰层清理了。 热水浇在上面,滋啦一声,然后再拿铁锹把冰面敲开,铲到旁边去。 江淮几次盯着瞧,厉闻昭就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然后等他看够了,再走,江淮觉得他不是在看冰,他是在看自己,可转念一想,万一人家就是在看冰呢 这真是要命了。 师尊,我饿了。几经肚子咕咕乱叫,江淮再也忍不住,先说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厉闻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我进去了。江淮走到一家店前,这家店从外面看,吃饭的人比较少,人少好,安静,也免得厉闻昭哪根筋搭不对,到时候整了点事出来。 厉闻昭没说话,而是跟着他进去了。 白菜蒸饼,还有这个蛋黄酥,江淮想了想,又说道,还要羊肉汤。他怕厉闻昭说他能吃,最后也没太好意思继续点了。 况且,这些钱还是谢霄上次留给他付账的,本身就没剩下多少,得省着点用。 好嘞,小二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他旁边的人,和气的问道,那位公子爷呢?他没有用客官二字,大概也是看出了厉闻昭模样不比普通人,不敢惹事。 羊肉汤。厉闻昭说道。 好。小二记上后,忙不迭的跑了。 不是说修到一定程度就无需进食吗?江淮偷偷看他,发现他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赶紧避开了。 厉闻昭没有说话,他平日里是个寡言的人,不过有时候来了兴致,倒也会多说几句,图个乐子,就比如遇上仙门的人,那是一定要说两句的。 不说憋得慌。这就是他生平最大的乐趣,不过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的事。 他年少时,最是得意须尽欢,偶尔闲着无事,便喜欢来趟人间,去看看斗鸡走狗的日子,再斜倚春风,喝点小酒,眺望远处灯火阑珊。 他爱看风月长酬,也爱看燕去堂空,像是借宿人间的清闲客,不吝朝夕。[1] 饭菜上来了,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往外看,能看见热闹繁华的集市,窗户半敞着,冷风斜潲进来,吹得有点冷,但愈是这种时候,人们就愈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小火慢炖的羊肉汤,汤底浓郁,搁上五六片羊肉,把饼泡进去,撒上胡椒和葱花去除膻味儿,喝一口,江淮登时感觉有暖意流遍全身。 厉闻昭不爱吃荤的,嫌腻,再加上他早就过了辟谷期,根本就不需要进食,可那小二刚刚问他要吃什么,他不点,倒像是进来陪坐的,不大好。 现在东西摆上来,他连看都不想看,也不明白为什么江淮能吃的那么香。 师尊不吃吗?江淮把汤喝完了,见厉闻昭始终没有动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会吃,那个饼,是要自己撕开泡进去的。 他给他解释,见厉闻昭仍旧不动,他只好把东西端过来,说道:那我帮你泡吧,你不要嫌弃。 厉闻昭没说话,大概是默许了。 江淮怕他嫌自己手脏,所以又重新拿了一副筷子,把饼夹开,就没上手了,但是捯饬了半天,也没办法撕的太碎,毕竟用筷子,有点难弄。 你刚刚不是这样弄得。厉闻昭忽然说道。 啊?江淮以为他是指自己没有给他撕的太碎,解释道,用筷子不好撕。 厉闻昭问他:为什么不用手? 江淮这下真摸不透他的意思了,只好笑道:手脏,不合适。 是么。厉闻昭不紧不慢的说道,又是这样,语气说不出是好是坏,听着阴沉沉的,叫人害怕。 江淮:这他妈真是比大爷还难伺候。 厉闻昭不再说话,江淮把羊肉汤给他推过来,他便拿着筷子吃了,饼被热汤泡软了,吃进口里,沾了羊肉的味道,香是香,可还是腻得慌,他不喜欢。 蛋黄酥一盘子里有三个,小小的,还没巴掌大,上面撒了白芝麻,江淮想一口一个,但是看着厉闻昭,他思索了一下后果,最后还是决定把这玩意儿给切开了,带他分一分。 外面是酥皮,里面镶了馅儿,切开后,掉了点渣在盘子里,可见外面的皮有多酥了,不过里面的蛋黄馅儿倒是软糯的,应该是刚做好的,切开的时候,能看见隐隐白烟。 这是什么?厉闻昭尝了一块,觉得味道要比他之前吃的那些好多了,是咸口的,他生在北方,爱吃咸的,偏偏南方人爱吃甜,所以这也是他不喜欢吃东西的一部分原因。 蛋黄酥,江淮给他解释,里面是咸蛋黄做的,很好吃,还有那种流心的,你咬上去以后,里面的蛋黄是会流出来的,不过也不是没熟,要比这种的还要好吃,我以前一口气吃了八个,然后差点噎死,后来我又喂了一条狗,发现狗粮的味道,闻着竟然和那个差不多自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吃了。 大概是想起了前生,他说得兴致勃勃,笑得两眼弯弯,好久没吃了,现在再闻,好像和狗粮的味道也没有很像,可能是我上次吃的太多了,嫌腻。 厉闻昭大概是没听清楚他的话,问了一句:狗娘是什么? 江淮立时反应上来自己又说多了,赶紧解释道:那叫狗粮,就是狗吃的粮食饲料。 你养过狗?厉闻昭又问,本座在九嶷山怎么没见过。 在意识到自己话确实说太多了以后,江淮只得寻了个借口:那时候我在灵宠派,养了一只没有天赋做灵宠的狗,叫花花,不过后来因为生病,全派就我最穷,我们看不起病。 他说的半真半假,好让厉闻昭相信,不过这前半段是原主身上发生的事,而后面的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然后呢?厉闻昭顺着他的话问道,灵宠派在医治灵宠上,还是有点手段的吧,你没有找人救它? 我只是个打杂的,江淮小声道,连门外弟子都不是,根本见不着那些人,而且花花就是条普通的土狗,他们才不会耗费灵力去救的。 厉闻昭抬眼,看了看他,不再说话。 都是我不好,明明养了它,又负不了责任,江淮最后说道,我把它埋了,希望它在那边可以过得好。 蛋黄酥已经温了,被切成了六块,切口不大平整,但也可以看出来切得人是很用心想把它分好。 厉闻昭默了片刻,搁下筷子,忽然把蛋黄酥推到他面前,说道:本座不爱吃咸口的糕点。 * 作者有话要说: [1]当时根据这段描述,画了一张同人图,放在vb了,喜欢的可以去看一下~ ps:阿淮以前养了一只狗,后来因为治不好,所以没了。原主以前也养过一只狗,生病了没钱治,所以没了。 第30章 厉闻昭耳根没来由的一阵发热 江淮一路上没少吃东西, 反正钱是他自己付的,他爱怎么来怎么来,反倒是这位魔尊, 实在太难伺候, 每每问他吃不吃,他都说不吃,到最后,江淮也就不问他了。 香斋坊的是江南最有名的点心铺, 早在沿路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了, 江淮颇有兴致地上前去瞧,什么桂花糖芋苗,还有糯米藕,米花糖之类的, 都是用冰糖熬出来的甜食,热乎的, 要即食,冷了会变味儿。 怕厉闻昭不愿意等, 所以他最后只买了几块核桃酥和桃花酥, 想边走边吃,核桃酥因为太脆, 油纸包上后,轻轻一掰, 就散开了。 桃花酥里面的馅儿是枣泥, 外面的酥皮就相对软一些, 做成的桃花瓣的形状, 拢共五瓣, 江淮揪下来一块吃, 也不觉得腻。 厉闻昭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是什么? 桃花酥,江淮颇有兴致地和他说,这些东西吃少了好,吃多了会腻,而且要趁热了吃,像核桃酥这种就冷了也没关系,以前听小曲儿的时候,就爱吃这些,甜,我喜欢吃甜口的,不过咸口也没关系,我不计较这些,能吃就行。 厉闻昭顿了一会,像是在等他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都不见江淮有要说的样子,他主动问道:怎么没问本座。 问什么?江淮边说边又揪下来一块,桃花酥为了做的更贴桃花,往往花瓣都是粉的,不过也有其他颜色的,他觉得没有粉色好看,娇艳,看着就更有食欲。 厉闻昭:你之前不都得先问本座么。 江淮不吃了,睁大眼睛去看他,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之前问了不都说不吃吗?现在又是要整哪出?难道是看到这个桃花酥的模样,觉得好吃? 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别人碗里的东西,永远比自己碗里的香。可能厉闻昭也是这么想的。 江淮想了想,说道:桃花酥我就买了一份,要不然师尊吃核桃酥吧?核桃酥也是甜口的,师尊应该喜欢。 厉闻昭忽然沉默了,他看着江淮手里的花瓣,被咬掉了半个,露出了裹在里面的枣泥,色泽像是熬出来的糖水,光是看一眼,就够腻了。 核桃酥应该比这个更甜腻吧,厉闻昭思索了一下,然后别过脸,更沉默了。 师尊不吃了吗?江淮不解。 厉闻昭:本座不想吃了。 江淮:好吧 行尽江南,一路南下,就可以到九嶷山,等两人回去的时候,谢霄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九嶷山的气温要比江南低些,到的时候,外头已经又落过雪了。 厉闻昭的皮靴踩在石阶上,一脚一个雪水印,他回来的前几日里,都飘了大雪,等进到殿里的时候,碎雪已经沾满了鞋面。 谢霄早在他快到的时候就通知了九峰的所有长老,他们有要事相谈,江淮只是个普通弟子,自然是要被隔绝在外的。 江淮站在石阶的尽头,看着厉闻昭的身形逐渐模糊,然后融进了黑漆漆的大殿里,殿门在长老们进去后轰然合上,所有无关的人全被屏退了。 天上又飘起了雪,厉闻昭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厉闻昭,从踏入九嶷山的范围开始,他就敛起了笑,眸中多有戾意,也有不屑,他方才只是立在那,就让周身三尺的地方,再无人敢近。 江淮瞅着殿门看了好久,又从百宝囊里掏出来一份油纸,油纸里包着桃花酥,是粉色的,上次看厉闻昭的反应,以为他爱吃,所以趁着空当,他又买了一份,想寻个机会给他。 可自打出了江南以后,两人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桃花酥冷了就失了原来的味儿,江淮怕它冷,就一直收在百宝囊里,等再次拿出来时,桃花酥已经被压坏了,包里装的东西太多,他没考虑到,花瓣全被压散开了,还有一瓣彻底碎成了粉末,一眼望过去,七零八碎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他最后回到了自己平时住的暮烟居,把散掉的桃花酥都倒进了盘子里,拿了双筷子,夹着吃,可惜散的太碎,不好夹,到最后,他把筷子一丢,不吃了,上床睡觉去了。 梦里,他感觉浑身酸痛,骨头架子像散开了一样,一动都难受得紧,想来是沧澜寨里耗费了太多精力,原主之前应该没受过这样的遭遇,才会导致身体一时吃不消。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不舒服,想要换个姿势再睡,微微睁开了眼,大概是夜半,雪下了一天,已经停了,他打了个哈欠,眼里有泪沁出,隔着模糊交叠的水光,他好像看见有人坐在床头,看着他。 身子太重,抬不起来,又或者是太困,不想计较那么多,他怔忪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只瞧了一眼,便睡过去了,外面的月色像水波,晃下来,漾到了那人的眼角眉梢,将他的影子融进了这层波澜水光里。 江淮睡觉前忘了点炭盆,起先冻醒过几次,可因为实在爬不起来,他又将就着睡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窝已经被焐热的缘故,他现在感觉浑身都是温热的,很是暖和,连四肢百骸都轻了不少。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正对着那个影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子里炭盆是烧着的,烤化了鞋上的积雪,积了薄薄的水痕,厉闻昭帮江淮疏通了身上的穴位,以便气息更好的流通,江淮起先睁眼,厉闻昭还以为自己被看到了,敛住气息,连隐身诀都掐好了,结果耐不住江淮睡意太重,就眯了一条缝,便又睡着了。 厉闻昭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江淮的根骨不大好,资质也确实太过平庸,不适合修炼,可奇怪的是,厉闻昭在帮他疏通穴位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不同的灵气,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像是从外面灌入的,但又能很好的融进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2) 而且灵气流通的速度很快,竟是直接破了他原先修炼的层次。 厉闻昭又拿过他的手腕,试着探了探,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就是说这股外来的灵气,能够很好的和他自身融合在一起。 奇怪。以他的本事,不应该会有这种灵气才是。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江淮反拉住那只手,握住,在脸颊上蹭了蹭,在梦里,他看见了自己以前养的萨摩耶,毛是软柔的,摸上去还是热的,很舒服。 我的好花花。他抱着花花,蹭了蹭,花花睁着玻璃珠似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笑。 江淮这一觉睡得沉,他呼吸平静,呼出的热气喷在了厉闻昭的手腕上,厉闻昭的手是凉的,他将近半个月没有回来,要处理的事有很多,今日忙,处理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本该回去休息,但不知怎地,路过暮烟居时,鬼使神差的就走过来了。 满身的寒气未褪,厉闻昭怕自己的手太凉,下意识想要避开,江淮握的松,他就这么轻轻一抽,就抽出来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后悔了。 他把手放回了原先的位置,不过江淮这回没有握住,而是翻身,背过去了。 厉闻昭觉得自己在犯傻,耳根没来由的一阵发热,他沉下眼眸,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觉得实在无事可做,就用法术把燃着的炭盆火加的更旺盛了。 月光似锦缎般的铺洒进来,他眸光落在了窗边的桌案上,桌案上摆着一个瓷盘,盘子里装着糕点,碎的零零散散,不过依稀能够辨认出来是桃花酥。 他想起来江淮在街上吃桃花酥的时候,眼里是亮的,他说他喜欢吃甜食。想必这些又是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买的。 难道是怕本座和你抢么,厉闻昭想道,本座才不喜欢这些东西。 其实江淮吃的这些东西,他很久之前就见过了,也不是没尝过,只是他向来不喜欢吃这些,以前在戏楼里听曲儿的时候,那些小二就爱上这些糕点。 江淮和他说得时候,他见他兴致盎然,才顺着他的意去问。 瓷盘的旁边摆着一副筷子,厉闻昭走上前,本想着用法术把这块桃花酥复原,但当灵力涌出指尖的时候,他停顿了片刻,收回手,垂眸瞧了好一会,然后抬头,倏尔一笑。 碎的,其实也挺好。 岁岁长相见。 炭盆里的火烧的旺,时不时会发出噗呲一声,红里透亮的光,将厉闻昭的影子清晰地照在了墙壁上,他眸色本就深,再被这火光一照,像是斜阳掩映下的湖水,风一吹,便推开了层层涟漪。 桃花酥一共五瓣,他捏起一块还算完整的花瓣,咬了一口。 酥皮里裹得是枣泥,软糯软糯的,刚吃下去,会觉得有点噎,腻得慌,但反复咀嚼过后,会觉得甜中带香,枣泥口感没有想象中的粗粝,反而很滑,应该是磨的细腻,手艺也不错。 确实挺好吃的。厉闻昭如是想道。 等从暮烟居出来的时候,夜色浓稠,厉闻昭踩过积雪,留下了脚印子,他看了一眼天,料定今日应该不会再下雪了,才用法术消掉了自己的鞋印。 杳杳长夜,屋子里,木炭还在烧着,像是烧不完似的,火光灼烫,很快就烤干了那片积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想想昭哥为什么会觉得桃花酥好吃,哈哈哈哈,还是老婆碗里的香啊~ 岁岁常相见 第31章 不解开他的扣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身体 香斋坊的伙计最近有点奇怪, 近来一段时日里,每每刚开店就有一个贵公子会来过来买二两桃花酥,每次都会叮嘱要粉色的, 枣泥馅儿的, 还得是刚做好的,价钱不是问题,但是要做得好。 这公子身着粉色的长衣,面如冠玉, 有一双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眼睛, 里面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光是瞧着,便觉得动人心魄。 桃花酥,和之前一样, 谢霄把荷包递过去,嘱咐道, 要刚做好的,不能冷了。 好嘞。伙计接过荷包, 将桃花酥包好, 给他,都是刚做出来的, 可新鲜着呢,您家夫人要是喜欢, 下次也可来试试我们这的桂花糖芋苗, 不过那得堂食。 伙计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便见方才还温和恬淡的贵公子徒然变了脸色。 有些话, 最好还是不要乱说为妙, 谢霄皱眉, 冷冷扫了他一眼,有一句话叫祸从口出,下次说话前,记得想清楚了再说。 伙计噤若寒蝉,连声道歉,等人走远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谢霄把包好的桃花酥收到乾坤袋里,沿路走进了一家茶楼,茶楼的小二见他是常客,也不带路了,跟在后面,等他坐好了,再问需要什么。 厢房里,早已有人在等候。 先生。谢霄坐下,恭谨称了一声对面的男子,而后对小二说道,要一壶碧螺春。 小二立马按照吩咐去做了。 对面的男子看上去虽然年轻,但眉宇间却满是憔悴,一双如同鹰隼的眼睛正望着窗子外面的景色,一瞬不瞬。 这茶楼不比寻常的街边茶座,进来吃茶的多半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亦或者有身份地位的江湖人士,他们绝大部分,都意不在吃茶。 为了保证客人们在谈话时都是隐秘的,这茶楼里的每一处构造皆是巧夺天工,任何人都无法从外面偷听到,所以这里的茶价更是高到千金。 先生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谢霄问得拘谨。 厉闻昭又让你去买那些东西了?男子瞧着院子里的景色,也不正眼看他,他什么时候爱吃这些了。 自从沧澜寨回来之后,便如此了,谢霄回道,其他的我不清楚,厉闻昭警惕性一向很高,他不说,我便不问。 男子转过脸,微微皱眉:你上次在信里和我说,那个江淮,和宋晏出了一样的情况,今日邀你来此,便是说这个的。 是的,谢霄点头,他自打从雪狱逃出来以后,就变得很奇怪,反应上和宋晏很像,想必厉闻昭也察觉到了,他让我盯着江淮,事后也问过我几次,但是我告诉他的,都是掺了假的,半真半假,不容易让他起疑。 他顿了须臾,又补充道:另外,这次过后,先生暂且不要和我联系了,厉闻昭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具体说说。男子说道。 谢霄:上次厉闻昭让我带江淮去解决白渺的事,我本想借机给你传送消息,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厉闻昭突然来了,还莫名其妙的让我和江淮说,他是我传音叫过来的。 话说到这,厢房外有人敲门。 进来。男子说道。 门被推开,小二端着茶壶进来,茶香浓郁,只一瞬便散了满屋,碧螺香重,是云梦洞庭那才有的茶,现在深冬,本就少见得很,适合浅斟低酌几杯。 小二把茶倒好,立时退下,十分识趣。 继续说。男子端茶,先是吹了吹,才慢悠悠呷了一口。 谢霄:还好那日,我和江淮说得也是如此,才没让这两人察觉到异常,厉闻昭去滇南说是找太岁,可我觉得他意不在此,九嶷山长老门徒多的是,他从来都不是喜欢亲力亲为的人。 茶香漫过口鼻,男子放下茶盏,缓声说道:眼下宋晏还未归来,不能让厉闻昭抢在我们前面找到他。 宋晏还没被找到?谢霄不可置信,你上次和我说的情况,我以为你们已经找到了,我才按照你说的,汇报给了厉闻昭。 男子斜了他一眼:那些话是让你拿去骗厉闻昭的,蠢货,还有,别让厉闻昭知道,是你把江淮骗到祁连剑宗的。 是学生愚笨了,定会谨记。谢霄低头。 男子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过凶,他笑了笑,柔声道:你会帮着先生的对吧? 谢霄不敢再看他:先生于我有恩,我自当涌泉相报。 那就继续盯着江淮,试试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宋晏的线索,男子冷声道,依你所言,今日过后,若非重要之事,就别再和我联系了,不能让厉闻昭察觉到端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当是为你死去的爹尽孝了。 是,学生明白。谢霄低声回道。 在此之后,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两人各自喝着茶,良久无言。 *** 江淮一连几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都觉得神清气爽,007已经把灵力传给他了,他要做的就是吸收消化,不过他总觉得奇怪,这灵力每次等他一觉醒来,就自己融合了,根本就不需要再消化磨合之类的。 连下了几日的雪总算停了,江淮捧着一盘子松子蜜糖什么的,坐在亭子里观景,可能是原主的性格孤僻,这偌大的九嶷山,除了谢霄,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要好,而谢霄这几日来一直被厉闻昭吩咐来吩咐去的,实在无空。 所以,他这段时日闲着无事,就只能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吃吃喝喝,再看看雪景什么的,惬意是惬意,就是无聊的紧,007因为总部有事,暂且顾不上他了,就留了个转化系统在这,说是保护他用的,至于任务,还得等到它回来再作安排。 保护是没觉得,坑倒是真坑。江淮瞧着远处点翠苍山,把杏仁蜜饯塞到嘴里,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一堆事。 从上辈子的生平过往,想到了现在的自己,再到沧澜寨,最后到厉闻昭。 他看着前面那棵松树,忽然想到了厉闻昭受伤的样子,然后又想到了他衣衫下,露出来的那片白皙。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魔尊,怎么也会那么瘦呢?可他的瘦还不同于自己这种清瘦,是那种你不解开他的扣子,都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怎样一具身体。 松腰玉瘦,大抵如此。 好在他生得好看,便是瘦,也只能说是恰到好处,显得线条更加分明,只要端着个架子摆在那,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美则美,却只适合远观,稍稍离近些,便会觉得被笼罩在了一潭死水里。 要命,真是龌龊,江淮赶紧制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自言自语道, 还是吃得太饱了,饱暖思/淫/欲,以后得少吃点才行。 吹了会风,觉得冷,刚想回屋,便见屋里已经有人在坐着等他了。 厉闻昭翘着腿,闲散的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封信笺,在看。 师尊?江淮把自己装着蜜饯果脯的盘子藏到了身后,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厉闻昭几次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挑毛病,他就总害怕他会时不时的又挑点刺出来。 厉闻昭把信笺微微往下挪了一点,好让自己的目光刚好能够穿过纸张,望到江淮的方向。 江淮一步一挪,想要悄悄把果盘放到旁边架子上,低声问道:师尊,你怎么来了?他边说边藏,这动作,实在像极了害怕别人抢他吃的。 再过两日,浮罗山会有灵兽出没,这个机会难得遇见一次。厉闻昭说话间,目光先是看向江淮,又收回来,去看信笺上的字,不过他意不在此,整个人都心猿意马的。 江淮把果盘藏好,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说道:师尊 嗯?厉闻昭接他的话。 你信拿反了,江淮提醒他,字在我这面。 厉闻昭:他没说话,而是把信笺折起来,放到了桌上,他不大会说话,也不擅长解释,所以干脆直接岔开了话题。 想要灵宠,就过两天去那里看看。他说。 江淮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确定他的意思后,才问道:我一个人吗? 厉闻昭: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的话。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像是在等他下文一样。 哦,那我肯定不行,我可以再找一个人和我一起吗?江淮看着厉闻昭的手肘搭在桌面上,盯着自己瞧,黑漆漆的眼眸眨也不眨,里面藏着让人摸不清的笑意。 嗯。厉闻昭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淮看到他的眼睛跟着一亮,以为他今日高兴,便想也不想的说道:我想和谢霄师兄一起。 这回,厉闻昭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眼眸往下沉了沉。 师兄也没有灵宠,正好我俩一起去,就当搭个伴儿。江淮自知惹他不高兴了,尽量把话圆回来。 是么。厉闻昭淡淡一语,叫人分不清喜怒,那你去问问他有没有空吧。他说完,再无多余的话,直接起身,连信笺也不拿了,扬长而去。 江淮连恭送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色里。 桌上的信笺还摆在那,因为折的松,已经散开了,能看出来三道褶皱,江淮把信拿起来看,这才发现这两面都是有字的,厉闻昭没有拿反。 那他刚刚为什么不解释?搞得自己又胡思乱想了,江淮把信收好,坐下来静了片刻,有点郁闷,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和谢霄师兄一起去,而是整个门派里,他就只和谢霄熟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其实也是大美人~ ps:前面已经说过007的功能啦,所以不要再说它没用啦,我这篇本身想写的就是因为误会产生的爱情,系统功能是为了打助攻,没有金手指功能滴_(:з」)_提升修为也得靠阿淮自己做任务成长,阿淮后面会崛起的,不会一直废物下去的!请大家放心~ jj总是各种抽,有时候放到存稿箱里也会有延迟,所以九点没有刷出来,可能是因为延迟问题,抱歉。 另外,最近降温厉害,宝贝们注意保暖呀,谢谢观阅~ 第32章 今夜我们挤一挤叭~ 谢霄来到停云阁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刚从外面回来,还来不及歇息片刻, 就被厉闻昭叫来了。 窗外寒风肆虐, 吹得帘影飘忽不定,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桌子上放着的绿梅已经开了两三朵, 花盆下面不知何时加了盘子,盘子里盛着白色的鹅卵石。 厉闻昭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右手边的桌子上, 放着一盘桃花酥,花瓣被咬的散开了, 每朵都不完整。 听见声儿,他把书卷撂下, 对谢霄说道:坐。语气平静淡然。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3) 谢霄迈进来, 愣了一下,立时说道:多谢师尊好意。刚从外面回来, 没坐片刻就被唤过来了,确实是乏的厉害, 也就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的。 他走到厉闻昭对面, 轻轻抽出了一张椅子, 坐下来, 说道:师尊伤才刚愈, 现在天冷, 要多注意休息。 厉闻昭从不和人寒暄,闲闲扫了他一眼,说道:事都做完了么。 嗯,您安排的我都已经做好了,谢霄回道,抚仙山庄那里的眼线也来报了,没有发现宋晏的踪迹。 嗯,厉闻昭睨他,又道,接下来两天没有事做么? 暂且无事,谢霄不禁笑道,不过浮罗山那里我听说最近会出现灵兽,有概率是万年的神兽,所以我想去试试。 厉闻昭见他眼中满是笑意,忽然问道:从谁那里听说的? 小师弟和我说的,谢霄笑道,我答应和他一起去,过两天就动身。 厉闻昭一抬眼。 谢霄登时不敢再说话,他眼神飘忽,飘到那盘桃花酥上,然后又看见桌上摆着的茶盏,盖子已经被挪开了,天冷,屋里寒气重,这茶估计已经凉了。 如何和你说的,你不是刚回来么。厉闻昭不咸不淡的问道,他没有留意到谢霄的目光,兀自端起茶,喝了一口,是温的,还没凉,将将好。 谢霄:是刚回来,但是我到的时候,小师弟已经在桃花岩等我了,我和他正说着,您就传音给我了。 呯地一声响,茶盏被搁在桌上,荡了水出来,撒湿了一片,厉闻昭望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茶有点烫了。他是在解释。 谢霄没敢作声,他以为厉闻昭在暗指什么,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半天,也委实想不到他在指什么,难道是自己别的事被发现了? 若真是这样,厉闻昭就不该是这个反应了吧 他不敢再坐着,立时起身行礼。 既然不忙的话,就帮本座去祁连剑宗附近看看,厉闻昭说道,你已经快到金丹期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灵兽以后还会有,还是宋晏的事要趁早,至于其他的 本座这两日也要去浮罗山物色物色新灵兽,腾蛇坐着,怪不舒服的。 言止于此,谢霄明白他的意思,神色黯了下去:是,弟子明白,师尊要我何时动身? 厉闻昭:这两日。 不等谢霄再问,他又说道:去吧。 *** 谢霄回到桃花岩的时候,江淮还在屋子里等他,回来的路上,外面毫无征兆的飘起了雪,他淋着雪走到长廊上,一身寒气,怕江淮冷,他先是拍掉了身上的碎雪,然后才踏进了屋里。 灼灼烛光照亮了廊前的雪色,从屋子里往外看,还能看到粒粒雪花。 门被从里合上,江淮已经替他提前倒好了茶,等他回来喝,好暖和暖和:师兄,喝点茶,去寒气。 谢霄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说道:阿淮,浮罗山的事,我不能和你一起了。 江淮能看出他眼中的光,黯了几分,关切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去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需要灵宠,我一个筑基期都没有的小菜鸡,要那个玩意儿也只能当摆设,再说,捉回来,它们也未必能听我的,我没有本事,估计也驯服不了。 谢霄放下茶盏,看着他,忽然说道:师尊这几日也要去浮罗山,你要不然,和他一起吧? 江淮:怎么感觉像预谋好似的。 师尊法力高强,修为也不是我们能及的,你和他去,要比和我去安全的多,谢霄垂眸,像是在安抚他,柔声道,而且灵兽一事,肯定不止我们知道,到时候定是还有其他门派的修士要去的,要是碰上那些名门正派的,保不齐会对我们这些魔修下杀手。 也是。江淮没说话,相对的寂静中,他看见谢霄眼里的神色又往下黯了黯,屋子里炭盆烧着,想起他去的时候还是目光灼灼,回来的时候却是败兴而归。 这件事是个历练的机会,谢霄无声笑说,阿淮要好好珍惜。 言下之意,没必要为了他而不去。 江淮点点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说道:你很像我一个哥哥。 你有哥哥?谢霄顺着他的话去聊,他只知道江淮是厉闻昭后来从灵宠派带回来的,至于其他的,厉闻昭从未说过,也没人过问,加上江淮以前性子孤僻,几乎不和别人交涉。 江淮:嗯,在我记忆里,他很清秀,也很爱笑,我第一次瞧见你,就觉得你们很像。 见你模样,不难看出你兄长也是位美人。谢霄笑道。 江淮:不过从我七岁过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家中厅堂,他跪在地上和阿娘道歉,然后离开了,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把称呼变了一下,继续说道,阿娘说哥哥有断袖之癖,是他不要这个家了,也不要他回来。 话说到这,他垂下眼,不再说了。 谢霄的笑里有了歉意,不想惹他伤怀,干脆转开了话题道:饿了吗?我从江南的香斋坊带了糕点回来,要不要尝尝? 江淮奇怪:香斋坊? 嗯,谢霄从乾坤袋里把糕点取出来,说道,师尊很爱吃那家的桃花酥,我见你也爱吃甜,就顺手给你也带了点,不过是豆沙馅儿的,师尊吃的是枣泥馅。 他果然喜欢吃那家桃花酥。江淮想道。 谢霄把糕点递给他,又道:听说他们家的蜜汁藕也不错,可惜要堂食,等你从浮罗山回来,师兄带你去吃。 好。江淮回的心不在焉。 屋外大雪纷飞,抬眼去看,能看见窗户纸上倒映着烛火,隐隐照出了外面的雪影,他盯着瞧了好一会,忽然和谢霄说道:师兄,外面雪太大了,恐怕不好回去,要不然今夜咱俩挤一挤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腾蛇:你坐了我几百年,现在和我说坐着不舒服了? 第33章 学什么习能学到床上来? 第二日, 江淮从床上睁眼的时候,谢霄已经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在了床头。 因为床不是很大,两个人睡着不方便, 所以谢霄昨夜打坐一晚上, 把位置留给了江淮,早上有弟子找他,他便先离开了。 下了一夜的雪,屋子里的炭盆也是将熄未熄, 江淮觉得冷, 半梦半醒间把被子盖过头顶,继续睡了。 007刚回来没多久,来不及歇息,就在旁边催促他:【不是说今天要去浮罗山吗?怎么还不起来?任务都已经给你带回来啦。】 江淮嫌吵, 转了个身,背过去, 不理它,还把被子绕着自己裹了两圈, 把整个人都圈进去了。 【起床啦, 太阳晒屁股啦,不给你留吃的啦!快点起床接任务!!!】见江淮置之不理, 007恨不得薅他两根头发,【你再不起床, 我就揪你头发了!快点起床!!!】 没过多久,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冷风跟着卷进来, 吹灭了欲熄的火光, 江淮被被子捂得不好呼吸, 自觉露出了半个头,闭着眼,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直至有人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淮睡得昏昏沉沉,还以为是007,一睁眼,不耐烦的骂道:去你妈的,刚回来就叽叽喳喳,吵死了,没完没了是不是?眼睛长头顶了吗?看不见我在睡觉吗? 【检测到宿主言语过激,现已开启转化功能】 系统转化中:【师尊早呀,我刚醒,今天的师尊比昨天还要好看了呢~】 厉闻昭: 江淮被系统的提示惊醒,意识到大事不好,翻身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都来不及梳理,便赶忙行礼道:师尊。 厉闻昭见他睡眼惺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很沉,听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来这学习的,为了避免被骂,江淮撒了个谎,昨天学的太晚了,雪下的大,没回去,就和师兄睡了。 厉闻昭低头,看着他,微微皱眉,像是在憋什么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007忍不住,吐槽道:【学什么习你能学到床上来?还睡了教不好了教不好了,没救了,埋了吧。】 江淮不敢出声,好端端的事,硬是让自己给说不明白了,这撒谎的技术,实在不可恭维,任谁听了,不得想到风流韵事上。 师兄他没和我睡。他怕厉闻昭误会,又给自己小小解释了一下。 007:【】人类常说的画蛇添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厉闻昭意外沉默,他静了好一会,才说道:天天只想着玩,修为才刚精进一点,就开始松懈,如此懈怠,想过筑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竟是直接给江淮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007看不明白,心里直泛嘀咕,这厉闻昭怕不是顶级理解能力,这也能理解出来。 刚破炼气期,不该如此懈怠。厉闻昭又道。 他怎么知道自己到筑基了?江淮怔忪着,想不明白,自己修为提升这件事,怕别人起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要去浮罗山也是因为想要个过渡期,让大家以为他的修为是在历练中提升的。 师尊,对不起,江淮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我以后不会了。 厉闻昭不再多言。 两人说话间,谢霄从外面回来,刚进屋,就看见厉闻昭的眼神直勾勾望住他,他心下骇然,登时行了一礼,才问道:师尊,怎么又来了? 本座不能来么?厉闻昭语气平静,眼神却是没从谢霄身上挪开过,他眸色漆黑,本就骇人,再这么一盯,便是没事也被他看点事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师尊有什么事直接把我叫过去就行了,不劳烦您走一趟了。谢霄说得恭谨,近来厉闻昭总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桃花岩,他总担心他是不是起疑了。 厉闻昭盯着他不放:让你去祁连山附近看着,怎么还没动身? 一会便动身。谢霄被看的不敢擅动,只能僵直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抬。 出来,本座有话和你说。厉闻昭言罢,撩袍出去了,谢霄跟在他身后,合上门前,对江淮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尽快离开。 雪后的天空湛蓝,长廊两边种的海棠,只可惜未到开花时节,枝头上只有几朵不起眼的花苞,横斜在上面,落满了雪,看起来清冷寂寥。 顺着长廊走过去,能看见一方小池塘,池塘的旁边,是亭子。 厉闻昭的皮靴踩在石砖上,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眼风掠过那片海棠,停下了脚步:谢霄,你是本座养大的,你的一言一行,本座都再清楚不过。 是,师尊之恩,谢霄没齿难泯。谢霄回道。 厉闻昭负手而立,微微侧过脸,和他说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本座说。 谢霄顿了半晌,摇摇头,回道:没有。 既然你没有的话,厉闻昭转身,望过来,说道,本座有。 难道被察觉到了?谢霄心头猛地一跳,手不自禁握成了拳,因为太过紧张,很快就出了汗。 江淮的事,本座心里有数,你不需要再看着他了,厉闻昭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复又转开了,想要什么样的灵宠? 什么?谢霄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自小喜欢夫诸[1],厉闻昭又说,现在可还喜欢? 喜、喜欢。谢霄磕巴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了下来,心道只要没让厉闻昭察觉到其他的就好。 厉闻昭:若是能遇见,本座便收回来给你。 啊?谢霄不可思议地看他,他喜欢夫诸的事,不过是童年时随意一说,那时候还小,不懂夫诸是神兽,不禁难捉,还难遇,想要收来做灵宠,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而这次浮罗山会出神兽一事,对他来说就是意外之喜,夫诸极有可能也会降临于此,江淮和他说了之后,他便是抱着收服夫诸的想法去的。 厉闻昭没有解释,继而说道:若是遇不到,就说明机缘不够。 师尊谢霄愣怔了,他没想到厉闻昭把他叫出来是说这件事。 日光渐起,照在身上,是暖和的。 厉闻昭看他:怎么。淡淡一语,和以前一样,让人辨不清情绪。 谢谢你。谢霄温声说道,想说的话有很多,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厉闻昭从来都不是爱听废话的人。 厉闻昭没有说话,走到亭子里,坐了下来,他眼光四处掠了掠,像是在观赏雪景,但是谢霄知道他意不在此,他是在等什么。 厉闻昭鲜少有耐心等一件事,若非极重要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有闲心做出此番举动。 谢霄一直沉默着,时不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院子里的海棠,这海棠要等到春天的时候才会开,那时候香雾空蒙月转廊,要比任何时候开得都好看。 厉闻昭望了片刻,忽然说道:你真的没有话要说么。 没有。谢霄回道,他的态度端的极稳,可厉闻昭越是这样问,他就越觉得骇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如坐针毡。 可厉闻昭不说的话,他就不能自乱阵脚,所谓兵行诡道,厉闻昭最是擅长心理战。 等了片刻,两人再无别的话,厉闻昭大概也不愿耗下去,他起身,最后望了谢霄一眼,而后离开了。 石子小道上落满了雪,在日光的照耀下,已经有些化了,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响声,谢霄看着那道渐远的身影,几不可查的缓了口气。 厉闻昭回到主峰的时候,江淮正在殿里等他,上次的大髦被烧了,这回换了件新的,是件狐裘,他在揪上面的软毛。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4) 007给他的任务是去浮罗山捕获一只青鸾,不过这次任务的不确定性较高,所以既没有时限,也没有惩罚,只要捉到了就会给积分,捉不到也无关要紧。 【就当是历练了,也好试试筑基期的水准。】007说道。 真要和厉闻昭一起去吗?江淮还在犹豫,他会不会拒绝我们? 007:【谢霄不是没空吗,反正跟厉闻昭去也没什么损失,运气好的话,咱们还可以当个混子,就跟在他后面躺赢,你先试着说服一下他,看看他愿不愿意捎上咱们。】 好吧。江淮勉强说服了自己。 还想再说点什么时候,厉闻昭来了。 隔着一段距离,厉闻昭脚步顿了一下,江淮听见声,望过来,光线黯淡的殿里,明明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猜测出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师尊,我想和你说一下去浮罗山的事。江淮主动开口。 说。厉闻昭淡淡道。 江淮:师兄说你这几日也要去浮罗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厉闻昭不经意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是很好:不是要和谢霄一起去么。 那个,师兄说他有事,去不了了。江淮解释。 意思是本座无事就可以陪你去了?厉闻昭说话时,黑漆漆的眸里,全是江淮的身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淮感觉自己像吃了闭门羹,说道,要是师尊没空,便算了,我自己去,就不打扰您了。他实在不敢和厉闻昭多说什么,既然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自力更生。他这么安慰自己。 厉闻昭目光滑过他,短暂沉默后,说道:本座何时说没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夫诸: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是一种长着四只角的鹿,情状似温柔洁净。 江淮说完那句和师兄睡了,厉闻昭内心os:不气不气,本座不气。(把谢霄记小本本上) 谢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34章 他很在意本座 浮罗山会出神兽的事, 不过一两日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绝大部分修士们,都是满心期待,想着能不能遇上一个好机缘, 又或者是被哪家仙门看上了, 招收进去做个弟子什么的,很多人意不在捕捉灵兽。 在修真界里,人靠修为划分,灵兽也分三六九等, 像腾蛇, 夫诸这一类的,属于高阶灵兽,捕捉到了以后,还得看这灵兽是否愿意跟随你, 要不然有些性情高傲的,捉到以后, 会想办法自尽,把自己活活饿死的不在少数。 很多仙门也会派自家的长老带着群小弟子过来, 当作一个历练的机会, 无论能不能捕捉到灵兽,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 都是可以捞到好处的,故此, 等日子到的那天, 浮罗山下人满为患。 浮罗山附近的客栈更是挤得满满当当, 络绎不绝的修士驻扎在此, 让原本生意惨淡的店家又红火了起来。 等江淮和厉闻昭到的时候, 山脚下的村子里, 已经全都是修士了,其中也不乏有些来头的魔修,毕竟在仙门更多的地方,魔修是容易被群殴的对象,没点本事,还真不敢来这浮罗山。 厉闻昭今日穿得是墨色的袍子,显得人更挺拔了,他长发未束,散在身后,姿态颇为随意,倒能沿路引来不少女子的回眸。 有些好奇的,还会把目光转向他旁边那位红衣的小公子身上,那小公子虽也是个美人胚子,但和旁边的比起来,还是稍显的稚嫩了些,是个裹在绒衣里清瘦公子。 美则美,给人的美感却是不同的。 客栈早就被先来的修士给沾满了,厉闻昭像是提前预定好了一样,直接带着江淮来到了一家客栈,进了上房。 师尊,咱们可以不用给钱就直接进来吗?江淮跟着他来到了二楼。 厉闻昭闲闲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师尊,我们两个人就住一间吗?会不会太挤了点,我打地铺吧?江淮还想继续说,便见厉闻昭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位置宽敞,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就能闻见檀香的味儿,等再进去时,香味更甚了,厉闻昭站在他面前,一眼就看见了斜倚在软榻上的人。 江淮从厉闻昭的身后探头去看,只瞧见了桌上的一座熏炉,假山形的炉里飘着阵阵的熏香。 躺在榻上的男人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进来了,手悠哉哉的垫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沉在这片香气里,哼着小曲儿。 起来。厉闻昭把门关上,冷声道。 呦,魔尊大人终于来啦,男子伸了个懒腰,睁开半阖的眼,朝他后面看去,怎么还带了一个?不是说好了就咱俩吗? 江淮听见声儿,从厉闻昭的身后挪过去,这才看见一方软塌上还躺着个人,那人躺着的姿势颇为随意,懒洋洋的,将鹅黄色的长衣都给睡皱了。 江淮总觉得他这个姿势好像在哪里见过,和沧澜寨里的老道士看着说不出的像,可不同的是,他长得很年轻。 浮罗山灵兽出没,带他过来看看。厉闻昭说道。 男子哈哈一笑,配合着点点头,回道:嗯,确实,要提升修为,就该多历练历练,不然修了几十年还停留在那种阶段,确实挺给你丢脸的。 厉闻昭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座椅边,坐了下来。 男子见状,也跟着坐起身,先是打量了江淮一番,然后对厉闻昭说道:之前就听说了你抢了个美人回来做徒弟,本觉得也就那样,现在瞧见真人,不得不说,你眼光确实不错啊,只可惜是个废物。 江淮被说得不自禁垂下了头,以掩盖自己的窘迫。 厉闻昭正在倒茶,听见话,淡淡说道:再不闭嘴,小心本座拔了你的舌头。 咦,男子咋舌,倏尔大笑,你若是不爱听,我便不说了,生什么气嘛。 江淮插不上话,就自己坐到了床上,去看厉闻昭,见他翘着腿坐在那,浅尝了一口杯盏里的茶,熏炉里的白烟不断散出,他于这一缕缕烟雾中,和江淮不经意对视了一眼。 像是刻意的,又像是漫不经心,只扫了一眼,便又收回去了。 江淮被看得心魂不定,就只能去搓自己的手,以缓解尴尬,直至手都被搓红了,他才停下动作,又悄悄去看了一眼厉闻昭。 厉闻昭背靠着座椅,视线移到了窗外,看起来惬意极了。 这次浮罗山的事,祁连剑宗也来人了,男子说这话时,要正经许多,听说,他们还想看看宋晏会不会也来这里,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模样,随我进去?也好过刚进去就成了被集火的对象。 厉闻昭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外面:本座什么时候怕过那些人了。 若说是平常,那你确实不应该害怕,但是这次时间有点紧了,正好和你他说到这,忽然停了须臾,不继续说了。 厉闻昭眼神扫过来,阻止了他下面的话,只淡淡说了句:本座自有定夺。 你是有定夺,你哪次没有定夺,男子没好气的说道,奶奶的,上一次你差点给老子也拉进去陪葬,这回又讲这样的话,你等着吧,这次来的仙门多,稍稍有点闪失,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厉闻昭只作一笑:话虽如此,你不还是来了。 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气急败坏的抢过厉闻昭手里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厉闻昭随他意了,他没有和别人共用东西的习惯,见男子用了自己的,他便重新拿起一只新的杯盏,给自己倒了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别的。 江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香气愈来愈浓,他闻着不大舒服,想要出去透口气,见厉闻昭和男子有话说,他自觉一个人悄悄推开了房门出去了。 等人彻底离远了,厉闻昭才说道:你把人逼出去了,是要和本座说什么话么。 男子也不遮掩,直言不讳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带他了,还嫌上次沧澜寨他给你坑的不够惨吗? 是么,本座觉得是他救了本座几次,厉闻昭意态闲适的喝了一口茶,又何来你这一说? 他救你?男子不可置信,这世上,除了我,还能有不想要你命的人? 是,厉闻昭说道,如果不是他,本座未必能熬到见你的时候。 上次受伤这么严重?男子静了一会,问道,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上去? 嗯,他似乎很在意本座。像是得意,厉闻昭说话时,眉梢都轻挑了一下。 男子稍作回忆,摸了摸下巴:确实,他看起来是挺在意你,你刚刚说话的时候,他就时不时会盯着你看,之前我把他带走的时候,也试探了他几回,他对你倒算有心,还想着反将我一军,只可惜小把戏太过拙劣,不过有心就是好的。 能真心待本座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厉闻昭的目光落在了江淮方才坐着的位置,唇角微微扬起了弧度,哪怕是从小养大的谢霄,都未必能如此。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谢霄,早就让你提防着点他了,你不听,非要等到亲眼看到,才肯信吗?不知哪句话惹到了男子,他又开始不满起来,你早就该想到他在知道那件事后会背叛你的,当年非得动什么恻隐之心,既然要做,就做的干脆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厉闻昭抬眼,黑漆漆的眸里漾着零星的光,他默了片刻,最后做了结语: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话已至此,他不想再作那些多余而无力的辩白了。 男子不欲和他争辩什么,想了想,又和他说道:你换血的日子就快到了,以为你来浮罗山是找宋晏的,放心不下你,我才来的,结果你还带了个小的。 厉闻昭喝着茶,没作声。 你自己掂量着吧,这回仙门的人多,我们不周山也来了别的神仙,难得说了一句平静话,还是伤人的,我不想因为你,丢掉了神职。男子说道。 嗯,如此便算了。厉闻昭知道他的意思,自然不会勉强他。 男子看着他,把茶盏放回桌上:你自己再好好想一下,是不是真的要上山,灵宠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急的,这还得看机缘,又不是来了就一定能捉到。 再来一次,谁知道是多久,五百年?一千年,又或者一万年。厉闻昭的眼风从他身上滑过去,你能活那么久,本座未必。 男子这回停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厉闻昭,我也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结上你这么个兄弟,也就是我,才能陪你这么瞎胡闹。 男子边说边朝低声啐了一口,呸,真晦气! 厉闻昭又扫了他一眼。 现在你该高兴了,新来了个小的,陪你疯,男子最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被夺舍了,能寻见一个真心对你的不容易,他本事没我这么大,你别把他给害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小小解释一下,厉闻昭在一开始救江淮之前就受过伤,作为原书里主角成长的门派,祁连剑宗是天下第一仙门,要从这里完好无暇的出去,我觉得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写的是,他加重了伤势,伤势未愈,他又去了滇南,走到了四灵局里,我文里有写过,四灵局是天下【最压制魔修的阵法】,厉闻昭并非打不过女鬼,只是因为受了伤,【被阵法压制】,才会被抓,请宝贝们不要说他垃圾啦。 第35章 呼吸掠过颈窝,和心跳叠合 窗外鸟鸣喧嚣, 叫卖声此起彼伏,厉闻昭走到窗边,想把窗子关上, 目光一掠, 发现江淮正站在街边吃东西。 他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在看到前面的点心铺的时候,又跑走了。 厉闻昭把窗户微微掩上一点,然后倚到了旁边, 不禁一笑:楠竹, 你修炼的时候会胃口大增么? 不会。被叫做楠竹的男子摇摇头,难道你最近食欲很好? 倒不是,厉闻昭说话间又往外看了一眼,只是好奇, 他为什么这么能吃。 楠竹不懂他的意思,置之一笑, 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江淮的? 从本座感知到他已经死了之后,厉闻昭说道, 在祁连剑宗又复活了。 楠竹颇为无语:你该不会去祁连剑宗就是为了救他吧 是, 他就是没有被夺舍,本座也要去救他, 厉闻昭说道,他先前给本座下药, 若非旁人指点, 他也没那个胆子, 本座要知道是谁指点的。 你真是疯子, 不要命的, 楠竹撇撇嘴, 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在祁连剑宗的?难不成你还给他贴追踪符箓了? 厉闻昭指尖在左腕上点了两下,说道:蛟骨。 楠竹恍然大悟:蛟骨可以读心!行啊你,我就知道你把这么重要的法器赠给他,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还不算太笨,厉闻昭笑了笑,说道,不过读心这种事,偶尔看看就行了。本座一开始赠他法器的目的,是为了知道他人在哪里,你也知道,想要本座命的人太多了,他又是从仙门来的,难免对本座会有别的心思。 也就谢霄你没防着,楠竹咋舌,还不是养虎为患。 本座也不是没防着你么,厉闻昭失笑,以前的江淮心思不轨,便是留在仙门修炼,也早晚会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他给本座下药,耽误了事,他也不会死在祁连剑宗,就当作是自食其果了。 现在这个江淮,你就能确定他的真心了?楠竹若有所思的坏笑,你该不会一直在读他心吧? 厉闻昭皱眉,走上前,屈指在他额上一扣:想什么,本座才没那个闲功夫,时时刻刻去窥视别人,你以为谁都是你。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5) 你力道虽不重,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这轻轻一扣,楠竹的额头瞬间红了,他打开厉闻昭的手,怒道,厉闻昭,你有病啊! 他说着,跳起来要去弹厉闻昭的额头,厉闻昭一抬手,挡住了他的攻势,又把他推回了榻上,说道:都是做神仙的人了,还这么睚眦必报的,平时就是这样爱戴你的信徒吗? 关你屁事,楠竹看了一眼窗外,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再弹我,我就去弹你徒弟,反正我打不过你,他也打不过我。 厉闻昭大概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静默了一会,才说道:那不弹了便是。 耶~这才对嘛。楠竹说话间,门被人从外敲响了。 师尊?江淮在外面叫了一句。 进来。厉闻昭说话时瞥了楠竹一眼,示意他待会别乱说话。 江淮把门推开,手里提着一堆油纸包,还拿着两串糖葫芦,有一串已经快吃完了,还有一串是没动过的,红彤彤的山楂外裹着一层薄脆的冰糖,大概是还淬了蜜的缘故,已经有些化了。 我以为他是要回去的。江淮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怔了一下,这些东西都只买了两份,没想到那个男子还在屋里。 他不需要。厉闻昭直截了当的说道。 楠竹遂了他的意:确实,我不爱吃甜食,你师尊喜欢。你喜欢个屁。他又在心里默想。 江淮讪讪哦了一声,把余下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东西买的少,他有点不好意思,就只能立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手脚怎么放都不大自在,干脆就低头,去数这木地板上的花纹排列。 他叫楠竹,厉闻昭站在他旁边,和他说道,不知道怎么称呼的话,就叫他名字好了。 他在化解他的窘迫,江淮抬眼,见他眉眼舒展,下意识唤了一声:师尊。声音很低,也很轻。 嗯?厉闻昭微微俯下/身,去听他说什么,这般姿态,像是在迁就他。 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淮脑子里努力想着措辞,却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最后只得低声说了一句:糖葫芦要化了。 厉闻昭笑地眼睛跟着一亮,他站直身,咬了一口糖葫芦,冰糖很脆,咬下去的时候会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山楂是新鲜的,虽说酸了点,但正好和冰糖的甜重合了,既不过甜,也不过酸,味道将将好。 师尊,好吃吗?江淮问道。 厉闻昭眼里全是笑意:还不错。 楠竹在旁边翻白眼,心里直泛嘀咕,这人什么时候爱吃甜了,不是一直都最讨厌甜食吗 江淮收回神,去问楠竹:我还带了其他的,楠竹要尝尝吗? 没大没小,楠竹纠正他,要叫神君,加两个字,懂不懂规矩。 叫什么不一样,厉闻昭斜了他一眼,少摆架子。 楠竹:还讲不讲理了,你摆的谱难道比我少??? 厉闻昭又斜了他一眼。江淮在旁边插不上话。 楠竹拍拍衣裳,起身,厉闻昭,算你狠,老子先走了,你俩玩去吧,浮罗山的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 厉闻昭没理他。 门又被合上了,可以看出那位神君走之前发了不小的火,关门时啪地一声,差点没把门板给震下来。 明日就带你上山,第一天进去的仙门会比较多,厉闻昭说道,带着你,诸有不便。 嗯。江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这就好比旅游景点之类的,假期第一天的人流量,总是要比后面的多,避开第一天,也就是避开高峰期。 有想要的灵兽吗?厉闻昭问道,说来听听。 江淮想到系统的任务,试探道:青鸾,可以吗? 怕自己的要求高了,他又连忙补充道:只是喜欢而已,也没有非要得到的程度。 厉闻昭看着他,没说话,在等他下文。 就只是在画册上见过,灵兽那么多,其实什么都可以的,江淮想给自己解释,太高阶的灵兽,我也没有本事驯服,只是随口一说,师尊别往心里去。 话说急了,词不达意,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好,厉闻昭回道,又点破了他的慌乱,以后说话不用太急,本座不会随意责罚人的。 嗯。江淮不自禁缓了一口气。 你很害怕本座么。厉闻昭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没有,江淮连连否认,师尊很好。又回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像是恭维。 厉闻昭这回不再说话,像是看出了什么,他垂下眸,把未吃完的糖葫芦放在了茶杯口,上面的冰糖已经化开了,一点点往下滴。 还说不错,半天就吃了一颗山楂球而已江淮暗忖。 休息吧。厉闻昭没再说其他的,外边天色也早已暗下来了,把窗户捎上时,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敲醒了江淮。 师尊,江淮跟上去,问他,刚刚那是位神君吗? 嗯。厉闻昭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会认识神仙?江淮感觉自己的嘴已经跟不上脑子了,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修仙的吗?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没话找话。 是,厉闻昭耐心的和他说,不过也不是一开始就讨厌的。 江淮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位楠竹神君和他是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久到人家都飞升了,他还留在人间,压着仙门不肯松。 厉闻昭像是看出他的所想,问道:好奇他怎么和本座认识的? 嗯。江淮点点头。 厉闻昭失笑,笑里多有无奈:你睡前还爱听故事? 那倒没有,就是纯好奇,这部分和书里讲的完全不一样。江淮想。 以前爱看画本子睡觉。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又觉得自己像是睡觉要找人哄似的,补充道,自己看的那种。 难不成还让谢霄给你读?厉闻昭笑着,并指在他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动作很轻,江淮下意识的闭上眼,往后避了避。 厉闻昭以为他要摔了,一伸手,把他拉住,带进了怀里,是下意识的举动,让他自己都心下讶然。 四目相对,江淮透过那双眸子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很清晰,像是笼在光影里,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厉闻昭的眼睛是亮的,亮到余光里全是他的影子。 明明还没有上次的距离近,但心境却是截然不同的,像是海浪卷起来,一次又一次,洗净了污秽,留下了一颗清清白白的心。 江淮感觉自己的腰是被厉闻昭握住的,用的力道不大,轻轻一挣就可以出来。 可江淮没有动,在这样的距离里,近到能闻见厉闻昭身上的香,是绿梅的清香,略带苦涩,好在淡雅。 此人此景,让江淮不由的想到了初见,彼时夜阑沉沉,厉闻昭的皮靴踩过碎雪,走到了他面前,他狼狈的躺在地上,余光里尽是他的影子。 呼吸掠过颈窝,和心跳叠合。 你很喜欢这个姿势么?见对方半晌不动,厉闻昭忽然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原主给厉闻昭下药,导致厉闻昭赶到祁连剑宗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第36章 要睡一起的话,厉闻昭会不会有洁癖? 江淮恍惚了一瞬, 自觉拉开了距离。 和楠竹在三百年前就认识了,厉闻昭看出他的窘迫,没在方才的问题上多计较, 那时候本座还没有当魔尊, 楠竹也还没飞升。 江淮心不在焉的听着,坐到了旁边的软塌上,厉闻昭跟着坐了过来,怕他紧张, 又刻意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故事很简单, 两个人是在少年时便结识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波荡,可厉闻昭不是个会随意相信一件事的人,他为什么会信楠竹神君?江淮没懂, 但也没问。 和他结拜,是因为, 有一回被仙门围剿,他救了本座。厉闻昭说得言简意赅, 江淮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听故事, 像是在听一段平平无奇的叙述,可脑子里却能构想出他所说的那些画面。 那场仙门围剿, 他是知道的,原书里有写过, 讲的是厉闻昭杀了白玉剑客的事, 仙门忍无可忍, 将他围剿在了祁连山, 厉闻昭凭着法力高深, 九死一生的逃走了。 而逃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原书里没有交代过,想必这块空白就是厉闻昭和楠竹神君之间的小插曲了。江淮听得心思沉沉。 当年的厉闻昭,是江淮从未想象过的样子,和书里所说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隔着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却好像从厉闻昭的口中,看到了那个随心所致的少年郎,于这万重青山上,独立长天暮。 厉闻昭鲜少和一个人有太多的交流,言不多,有时候又说得太过简略,江淮听不懂,就点点头,假装自己明白了。 他在认真听,却好几处理解不了,比如他们是因为一只大闸蟹认识的,那个闸蟹到底有多大,才会让两个人为吃上一口蟹肉而大打出手? 难道比盆还大? 又比如,厉闻昭说,楠竹爱和他在吃的方面吵架,他要吃咸,楠竹要吃甜,于是楠竹非常无耻的把他的鱼偷走了,又背着他做了一道红烧鱼,事后当着他面吃了。 为什么这点小事也要吵架,清蒸红烧,最后不都是吃到肚子里吗?江淮想着想着,思想开了岔,听了半天,最后就记住了这两件关于吃的小事情。 楠竹是个要做神仙的人,本座是魔尊,后来,我们就很少再见,厉闻昭说道,不过这么多年来,他是本座最值得相信的人,倘若有一天本座死了,大概也只会死在他手上。 江淮憬然,古人所说的刎劲之交,就是此般意思吧。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厉闻昭问道:还有什么想听的? 没有了。江淮摇摇头,感觉有困意涌上来,毕竟能把事情说得跟催眠曲似的人,除了老师,大概就是厉闻昭了。 去睡吧。厉闻昭和他说道,本座还有些事没做。言下之意,是让江淮先上床睡觉。 那自己上去了,他一会睡哪呢?江淮想不到,觉得他应该不会和自己挤一块,又想,如果真要睡一起,厉闻昭会不会有什么精神洁癖? 于是乎,他爬上床,用多出来的毯巾做出了一条三八线,搁在正中间,摆好了又不放心,怕厉闻昭觉得自己睡觉的位置小了,又或者是一翻身就把这条三八线弄没了,他细细思忖了一番,把枕头加了上去。 给厉闻昭留的位置较大,很空,自己则留了小小的一块儿地,他睡觉老实,倒也不用担心会越界,做好一切之后,回过头,他瞧见厉闻昭正在烛光下看着一封信笺出神。 师尊。江淮轻轻唤了他一声。 厉闻昭的思绪被打断,应声抬眸,望过来。 晚安。江淮说道。 厉闻昭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却也是笑道:晚安,江淮。 *** 江淮次日醒来的时候,厉闻昭是躺在软塌上睡着的,一只手垫在脑后,姿态看起来很是随意。 昨夜弄了半天的三八线完好无暇的放在那,根本没动过,不同的是,垫在下面的毯巾被抽走了,盖在自己身上,夜里头冷,厉闻昭怕他睡得不舒服,后又叫小二上了炭盆。 木炭添的少,等醒来的时候已经熄了,好在身上盖着的被褥厚,还多了一条毯巾,才让他不至于半夜被冻醒。 兴许是睡得早,江淮感觉自己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见厉闻昭还没醒,他蹑手蹑脚下了床,不敢惊醒他。 然而常年的刀剑生活让厉闻昭的警惕性极高,江淮的脚刚沾地,他便睁眼了。 我不是有意的。江淮解释。 无碍,厉闻昭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好让自己清醒点,本就浅眠。 时刚过卯,天光渐起,外面的长街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摆摊了,浮罗山附近的小镇因为有神仙庇佑,这些年过得还算安详,外人来的也少,如果不是因为灵兽的事,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小镇上会这么热闹。 江淮在吃早点时,听旁边的人在议论,难怪浮罗山这次会出灵兽,是因为云梦泽的灵兽谷沦陷了,有些灵兽是赶出来逃生的,不分种类,什么样的都有,不过绝大部分都是高阶灵兽,因为太低阶的逃不出去,已经死在了谷里。 云梦泽的神兽谷一般修士哪里能进得去啊,更别说见一见这高阶灵兽了,邻桌的修士聊的头头是道,没有元婴期的谁敢进?遇上温顺的还好说,遇上那种狂躁的,人都给你啃得稀碎。 江淮在吃馄饨,厉闻昭还是在看信笺,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让他烦心,他每次看的时候,眉头都会微微蹙起。 上次的信笺,江淮看了,不过没看懂,是加密过的,若非懂暗语的人自己施术破开,旁人便是看了,也只是一堆乱七八糟,毫无语序的信。 师尊,灵兽会吃人吗?江淮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水,好让它快些冷掉。 嗯。厉闻昭头也不抬的回道。 怎么和想的不一样,灵兽竟然会吃人。江淮想着,又用余光去看厉闻昭,厉闻昭的眼睛是黯的,看什么映什么,像是夜色里的深湖,你只能借着浮在表面的碎光去瞧,也不知道下面都藏着些什么。 厉闻昭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又问道:怎么了?他说话时,眉头依旧是紧蹙的,也没去看他,看模样应是还沉浸在信笺的内容里。 我以为灵兽都是那种乖顺的,哪怕腾蛇,都是俯首帖耳的,江淮说道,虽然想过可能会比较难训,但是没想过它们还要吃人。 那要看什么样的灵兽,厉闻昭和他解释,像腾蛇这种,本就是魔窟里出来的灵兽,才会吃人,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每只灵兽性格不一样,就比如,有些青鸾也是会以人为食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6) 江淮略微惊了一下:青鸾会吃人? 难道你觉得长得好看的性格就是好的吗?厉闻昭反问。 江淮默了一瞬,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无知,他确实以为长得好看的灵兽性格也会相对温顺很多,像腾蛇那种,龇牙咧嘴的,吃人也正常。 厉闻昭听他不说话,终于抬眼,说道:不知道很正常,本座也没和你说过。他又在帮他解释,解释那些他自己都表达不清楚的意思。 可我是灵宠派出来的,不知道也能算正常吗?江淮暗自想道,他怎么就没有一点点怀疑什么的 昨天进去了一批修士,有些已经回不来了,旁边修士还在说,江淮竖起耳朵去听,吓人得很,反正我不准备去了,这回来,就当作是一次游历吧,天下灵兽千千万,又不是非得要高阶灵兽。 确实。另一位回道。 这回仙门来的不少,连祁连剑宗都来人了,那位修士说着,又跟旁边人耳语道,听说了吗,厉闻昭也来了。 厉闻昭虽是出名,但见过他长相的人并不多,故此,他来了整整一天,都没有人能够认出他。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宋晏的事吧,这件事搞得人心惶惶的,那修士咬了一口包子,继续说道,那是继白玉剑客之后,唯一能压制他的存在了吧,厉闻昭肯定要比仙门还在意。 江淮听着,耐不住偷偷去看厉闻昭的眼色,发现他已经把信收起来了,方才的聊天应该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眉峰也舒展开了。 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的谈话,只意态闲适的坐在那,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江淮吃完了早饭,从那些零零散散的对话中也得知,这次来浮罗山的修士,很多已经打道回府了,据说是因为灵兽来的都太高阶,本就不好捕捉,再碰上凶神恶煞的,法力不够,连下山的命都没有了。 也就是这一消息,劝退了不少欲要上山的修士。 厉闻昭见江淮吃好了,结了账,带他进山,临走之前,又给他蛟骨上加了魔气,可以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护住他。 想到上次沧澜寨的事,江淮有些不放心,他主动问道:师尊,上回的伤,好些了吗? 嗯。厉闻昭回的有些迟疑,上次的伤早就在路上就调息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他没想过,江淮竟然还记得这个。 好些了就好,江淮小声嘀咕,要不然,我这回可能真拖不动了。他有点担心灵兽的事,要是厉闻昭又受了伤,面对高阶灵兽,还有一堆仙门来的正道之光,恐怕两个人只能双双殉葬了。 两人一路上再没有别的话,清晨的浮罗山隐在雾里,从远处看雾霭茫茫,走得近了,能瞧见枝头叶片上坠满了露珠,沾衣欲/湿。 上山的路除了一条大道,还有数条小道,不过很多小道太过陡峭,万一遇到灵兽之类的,既不方便捕捉,也不方便逃生。 越往上走,能看见的视线范围就越小,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雾,雾太大,即便江淮跟的已经很紧了,但没过多久,他还是迷失在了这片雾里。 他怕再这样下去,就要跟厉闻昭走散了,连忙小跑上前,去拉厉闻昭的衣袖,叫了一声师尊。 前面的身影闻声回头,在和江淮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也是愣了一下。 江淮松开手,道了句对不起,赶紧往四处看了看,可现在大雾太浓,除了方才拉错的那个人,道上哪还有别的人影? 就当他不知所措之际,雾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咆哮。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老婆要听故事睡觉,本座得想想怎么说比较好。 江淮:大闸蟹是爆炒的好吃还是清蒸的好吃?煮的时候放点料,然后蟹黄要蘸醋,再来点辣椒,这样才好吃,还有那个鱼,其实红烧也不错 厉闻昭:老婆听得好认真,他好可爱o(*///▽///*)o~ 江淮:那个大闸蟹到底是多大啊 第37章 大型社死现场 视线的茫白中, 江淮就只能听见野兽咆哮的声音,一阵阵,从不远处传来。 蛟骨从他手腕上掠出, 化成了一把长剑, 缠绕在他周身三尺,这法器可化作万物,又加持了厉闻昭的魔气,在感知到危险靠近的时候, 便会化作武器保护宿主。 人怎么没了。江淮逡巡着, 朝声音的反方向走去,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抬头,视线扫了一圈, 都没看到眼前有东西。 正当他奇怪时,额头上突然传来一点力道, 很轻,也很熟悉, 像是有人用指尖点了他一下。 师尊?他试探着问道, 又向前迈了一步,力道消失了, 有一只手挡在他眼前,遮去了那片白茫。 是幻术, 先别睁眼。这回, 他终于听见厉闻昭的声音了。 师尊, 我看不见你了。江淮应声闭眼, 厉闻昭温热的掌心就盖在他的眼上, 防止他忍不住睁眼。 右手掌心伸出来。厉闻昭没有和他说别的, 只吩咐了这么一句。 江淮乖乖把手伸出去,不多时,感觉到手掌被人捧起来了,紧接着眼上的温度散去,他想去看,但厉闻昭像是看出了他的举动,和他说道:听话,别睁眼。 嗯。他闻言点头。 手掌的背面被厉闻昭捧住,掌心里有轻浅的力道传来,江淮能够感觉到有指尖触在了上面,沿着那些纹路,左右滑了几道,像是细碎的沙,挠过去了。 好了。厉闻昭和他说道。 江淮应声睁眼,大雾散去,晨曦的光从东边倾泻下来,厉闻昭站在斜坡的上方,稍稍俯下/身,去耐心给他的另一只手也画了几下。 人影挡住了光,他浴在这片光里,像是给镶了层金色的边。 师尊,你刚刚画的是符咒吗?江淮瞧着他画完后松开了手。 嗯。厉闻昭说道,这里是被别的门派施加了结界,若是有魔修进来,便只能看得见雾气,也是他们一种自保的手段。 江淮恍然大悟。 厉闻昭又说:给你加持了魔气,只要离得不远就没事。 表述的太过简单,江淮就只能把他说的话反复琢磨,想了又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在厉闻昭的魔气范围内,这个结界就形同虚设。 就不能多说两句把话表达清楚吗?江淮在心里直嘟囔。 厉闻昭偏过脸去看他,却没有说什么。 灵兽的咆哮声是从前面的林子里传来的,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江淮就能看见前面有一群白衣弟子围成了一圈,圈里金光漫溢,他们都笼在那片金光里,剑拔弩张的,口中念念有词。 厉闻昭目不斜视的走着,江淮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忽然想起来这群人不就是祁连剑宗的弟子吗? 那群弟子约莫有十来个人,也没功夫管辖别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灵兽身上,那灵兽四爪着地,体态健壮,龇着两颗长牙,发出了怒吼,震得这片林子哗哗作响。 【识别到该灵兽类型为白虎,】007难得冒了个泡,跳出来说道,【看这样子,他们猎捕这只白虎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白虎难收,双方僵持不下。】 你现在倒是不装死了。江淮睨了它一眼。 007干咳两声,说道:【要不是你在执行任务,我是不会出来的。】 你出不出来不都一样,江淮不想和它有所争执,什么忙都帮不上,尽会添乱。 007:【在旁边给你喊加油难道不算帮忙吗?】 江淮: 他不和007说话了,又去看那群祁连剑宗的弟子。 007和他唠嗑:【要不咱们来赌灵石吧,赌厉闻昭会不会对这群小弟子动手?】 江淮:不知道,不赌。 【系统识别到这群弟子都是刚过筑基期没有太久的,被带上山来历练,分成了好八组,每组十三个人,由一个修为高点的前辈带着,】007飞到他左边,继续说道,【倘若厉闻昭这个时候动手,这群小弟子必死无疑。】 它又想骗人下赌注。江淮心想,谁上这种当谁是脑癌晚期。 【唉,祁连剑宗都已经落败成这样了吗,】也不知是真意还是假意,007看了直感慨,【不过是一只白虎而已,都不算高阶灵兽,竟然让他们折腾了这么久。】 江淮终于接他话茬:书里这门派不也就是靠宋晏才崛起的吗?现在宋晏没了,落败也正常。 他说话间,厉闻昭已经从那群弟子旁边走过去了,分都不分他们一眼。 007:【】 幸亏没赌,江淮嘲它,不然你又输了。 007:【宿主,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厉闻昭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你对这本书的人设了解不够透彻。江淮随便想了一句话搪塞过去。 007不说话了,怎么也就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宿主就开始帮大魔头说话了?怎会如此它飞到江淮前面,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下了结论看这样子,八成是被收买了。 白虎一直在怒吼,试图从枷锁中挣脱出来,江淮受不了这巨大的咆哮声,就只能赌上耳朵,跟在厉闻昭身后,即便已经堵得很实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的脑瓜子被震地嗡嗡响。 浮罗山山脉绵长,常年云雾缭绕,灵气汇聚,对于灵兽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栖息地,所以这群灵兽才会逃路至此,只是想不到会遇上这么多修士。 山周被布满了结界,一部分是为了防止灵兽冲出去的,以保证不会惊扰到附近的村民,还有些是为了捕猎而设下的阵法陷阱。 江淮一路走走停停,看到了不少飞鸟走兽,有些体型小巧,藏在林间,或者隐在山泉里,让人难以发现,像那种体型硕大的,就成了众矢之的,它们不好隐藏自己的行踪,皮毛又过于显眼,都不用去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它们的踪迹了。 例如他现在看到的这只,像是棕熊一样的灵兽,体态极为肥壮,一脚一个大印子,跑起来轰隆隆响,跟火车驶过去一样,都不需要刻意去找,八百里开外就能听见这响动了。 江淮莫名有种自己进了动物园的感觉到处都是追着灵兽跑的修士,他们根本无暇顾忌有没有魔修靠近之类的,恐怕连谁是魔修,都没心思留意。 再去看厉闻昭,他正闲庭信步的走到一处山泉边,站了一会,自始至终,都在以一种看戏人的姿态去瞧眼前的一切。 【这个世界算是完了,】007看得直摇头,【如果当时那个宿主没有躲就好了,也不至于崩成这样。】 江淮没懂它的意思,也没问,他听到不远处有猴子的叫声,目光顺着滑了过去。 山泉的另一边,有一个修士在抓一只灵猴,那猴儿的身形灵活,甩着藤条荡来荡去,修士把符箓扔得到处都是,也贴不上那只猴。 他气急败坏,干脆直接扔了一个金色的圈儿出去,结果那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荡着藤条,来了个回旋踢,把金圈给他踢回去了,不偏不倚,正巧把那修士套住了。 金圈骤然收紧,捆住了修士的胳膊,现在成了他边跑边喊耶吼,那猴追着他不放。 好了,这下不是动物园了,成了花果山观猴大会 江淮憋不住笑,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个大傻逼,哈哈哈哈傻逼。 【检测到宿主言语过激,现已开启转化功能】 系统转化中:【师尊大帅比!又帅又牛逼!】 厉闻昭听声回首,望了他一眼。 江淮: 007也傻了:【】 江淮感觉自己已经社死了,他微微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问道:你这功能还能取消吗?付费取消的那种 007:【要不,我去总部给你问问?】 江淮: 厉闻昭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停在了泉水里。 江淮缓了一口气:早晚得给你坑死。 【我也不知道骂别人还会被转化啊,】007想了想,判断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你刚刚离厉闻昭太近了,系统以为你在骂他?】 厉闻昭又是一眼扫过来,007吓得立马无影无踪。 江淮不敢耽搁,走到了他旁边,发现厉闻昭还在看泉水。 浮罗山的山泉有很多,其中不乏水里藏灵兽的,不过那些都是水系灵兽,像蠃鱼一类的,江淮没有多大兴趣。 他要找青鸾,但是厉闻昭告诉他,这得看机缘,若是机缘不够,便是翻遍整座浮罗山,也遇不上,若是机缘到了,都不需要去找,都能够看见它朝你飞过埌隫来。 厉闻昭一直沉默着,就当此时,一道巨影从上空掠过,江淮抬头,只看见了一闪而逝的虚影,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灵兽,不过能看出来它在被一群修士追,他们后面撒网的撒网,扔符的扔符,搅起的灵力让四周草木都往一边歪去。 蠃鱼感受到了动荡,一甩尾,水面登时掀起一道数十丈长的水花,扑过来,江淮眼看要被溅一身水,脚却立在原地,挪不动,他惊恐了一瞬,下意识抬手去挡。 然而等了半天,只听见了水花砸在地上的声音,却始终没感受到有水落在身上,视线一点点清明,他放下手,这才看见有一把伞,挡了他的面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忍不了了,我要付费关掉这个功能!!!! 第38章 你不需要长大,本座喜欢 厉闻昭把伞收起来, 和江淮说道:走了。 江淮的衣摆上沾了水,他拎起来掸了掸,乖乖跟上去, 问他:师尊, 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 青鸾。厉闻昭说道。 江淮怔了一下,去看他:青鸾,那我们为什么不捉?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厉闻昭看出了他的心思, 接话道:它是母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7) 母的, 是哪里不好吗?江淮不明白,难道母的更难捉一些?又或者是刚刚捉的人太多,他不想和那些人争? 然而厉闻昭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本座不喜欢。 江淮不知所言:这也能算理由吗? 厉闻昭又道:公的, 本座放心些。 放心什么?江淮更不明白了,007也说:【他自己的腾蛇不就是母的, 还不让你抓母的了,真不讲理, 难不成还怕母的成精给你吃了?】 江淮想了一会, 仍旧没想明白,他去看厉闻昭, 可厉闻昭的面色很平静,根本让人瞧不出情绪。 不由得, 江淮又想起他读信的样子,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桌上,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想来那日在滇南酒馆时也有这样的动作, 谢霄后来和他说过, 厉闻昭的心事从不显露于表面,这动作,只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做。 难道是宋晏的事吗?早知道就不吃那碗馄饨了。江淮心道,这样也不会让他听到不好的话。 厉闻昭的眼神从一棵树旁边滑过去,微微停留了一下,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那片旧景,他置身其中,无法克己。 素芷。他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 信笺上的内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楠竹最后留给他的,上面写得是素芷的踪迹,无关宋晏。 想必楠竹也知道他不爱提这件事,所以才没有当面和他说明。 师尊江淮见他满目消沉,揣测他绝对有别的心事,但厉闻昭不说,他也不好问。 嗯?厉闻昭偏过脸去看他,笑了笑,他心绪沉沉,却在面对江淮的时候,仍保持着耐心。 江淮随便找了个话题:我们去哪?他本想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下,最后终究是没问出口,他不想给厉闻昭再添点烦心事了。 去给你捕只青鸾,厉闻昭说道,公的。 为什么还得强调一遍性别问题江淮默然。 你是不是以为本座在担心宋晏的事?厉闻昭知道他的想法,主动和他说道,宋晏渡劫失败,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他说这话时,眼里漾起了笑意,是居高临下的笑。 倘若这话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江淮还会觉得他在说笑,然后当作耳旁风了,可此刻从厉闻昭这里听到,他反而觉得很是不同。 确实。他想,厉闻昭有那样的本事,让天下人都畏他三分的本事。 师尊江淮把话说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他想问上次厉闻昭和他说的,并非一开始就讨厌仙门,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师尊说得对,师尊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害怕的东西。 厉闻昭依旧是笑,他看了江淮一眼,回道:未必。 明明是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江淮却觉得,这里面藏了无法言喻的意思。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程,都没再看见别的青鸾,越往山里走,遇到修士就越少,因为山里危险,浮罗山灵气又重,会滋养不少修炼成精的妖怪,所以绝大部分未满元婴金丹的修士,都选择留在了靠外的地方捕捉灵兽。 故此,山深处的灵兽,和外面那些也有等级差别,哪怕是同样种类的灵兽,也是会根据灵力低弱划分的。 浮罗山的山涧不少,流水潺潺,一路走来,不时会遇到栖息的仙鹤,立在水里,捕鱼为食。 鹤的话,其实也不错。江淮心里想。 然而厉闻昭没有带他多在那里停留,反而是顺着山涧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和他说道:先前那只青鸾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啊?江淮不解。 每个修士在布下捕捉阵法的时候,都会留有自己的标记,以便好认,厉闻昭说道,前面布的到处是阵法,凡是走过阵法的灵兽,都会被留下标记,但那只青鸾没有。 也就是说,那只青鸾刚飞过去,还没靠近捕捉阵法,就被一群修士给看到了。 所以要找它的窝,就得去一处没有被布过阵法的地方。厉闻昭继续说道。 可是,师尊你刚刚不是说,要捕只公的吗?江淮问道,找它的窝做什么? 厉闻昭:青鸾为了自保,一般是结队的,这里应该还有别的青鸾。 山里只有这一处地方没有阵法吗?江淮又问。 厉闻昭:不是带你走过其它地方了么。 哦。江淮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去看厉闻昭,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不问了?厉闻昭盯着他瞧。 还有什么好问的。江淮摇头,他总觉得厉闻昭笑里的意思是在说自己笨。 怪本座,厉闻昭终于笑出了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在江淮头上敲了一下,没带你历练过。话里的意思,是在帮他辩解。 江淮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厉闻昭的动作很轻很轻,让他感觉像是被小雨滴砸了一下。 你还小,厉闻昭说话时,眼风里全是他,以后机会多的是,经验需要累积。 不小了。江淮想说,以前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按照他的年纪,都该娶老婆了。 难道我像小孩子吗?他禁不住问道。二十七岁,就算在人世间,也不算小,古人不是常说三十而立吗。 厉闻昭听他这么说,垂下眸,注视了他好一会。 江淮被看得背脊发凉,是问错话了吗?还是他因为紧张,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腕,他的手腕瘦削,蛟骨缠在上面,尾巴勾得松,稍稍没注意,就扎到了他的指尖。 他在这片刺痛中,低下头,去看被扎的指尖,未束好的发丝也跟着垂了下去。 你不需要长大,厉闻昭把他滑下来的碎发绕到了耳后,就这样挺好,本座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竖联:人得防男的,兽得防母的,横批:除了自己,谁都不能靠近。 第39章 这是厉闻昭几百年来,第一次被折服 江淮不敢抬眼, 在心里默数一二三,记着时间。 发丝又滑下来了,刚刚是右边的, 这回是左边。 哎呦, 真是他奶奶的烦死人了。江淮赶紧自己把发丝弄到后面去,放下手,又觉得无处安放,眼神到处飘。厉闻昭把这动作做的这么泰然自若, 反倒显得他像个多情种似的。 这要说点什么才能打破尴尬?要命了。 旁边, 厉闻昭没有留意到他的局促,他的眼神早从江淮的身上,滑到了别处,山涧的那端有个修士, 明明是素衣发带,穿着打扮普通的不能在普通, 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看见了他身后有金光散开。 这散金光的本事, 他这么多年只从宋晏身上看到过。 不知怎地, 他每次遇到宋晏,都能看见从他背后散出来的金光那金光既不来自灵力, 也不来自阳光,可就是耀眼的很。 看着真是欠收拾。厉闻昭想, 这就是他讨厌宋晏的理由。 修士见这边有人捷足先登, 连忙跑开了。 江淮实在找不到话题, 两相安静, 他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思来想去, 问了一句最稳妥的:师尊,为什么他们觉得宋晏会来这里? 倒也不是觉得宋晏会来这里,厉闻昭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这回修士多,放出口风,是想打探有没有人见过宋晏罢了。 原来如此。江淮目光还在游移,落在了厉闻昭的后背上,又落到了旁边的林子里,天幕渐垂,斜阳从林间的空缺里透过来,撒了一地的余晖。 两个人顺着山道走,不知怎么回事,江淮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往回看,什么也没有。 他以前听人说过,如果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觉得不适,发冷,可能就是灵体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反应。 想到这,江淮觉得寒意更甚了,他又四处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看到,这群青鸾大概是故意往深山处躲得,山深的地方人迹罕至,好避免危险。 前面,厉闻昭蓦然驻足,不走了,他的魔气强大,能够感知到附近范围内的万物,可就在刚刚,有人离他就剩下几丈了,他才发觉。 这人绝非什么等闲之辈,大概是用灵气掩盖了自己气息的缘故,导致他发现时,那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江淮方才在往旁边看,厉闻昭突然一停,他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哎呦叫了一声。 有变故。厉闻昭心下了然,玄伞立刻幻化成型,在暗箭刺来的一瞬间,他转身挡在了江淮前面,伞面下压,霍然挡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叮半空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暗箭被魔气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厉闻昭抬起伞面,却没看见人影,他用魔气把四周扫荡了一番,也还是没察觉到有别的修士存在。 怎么可能。他皱眉,把江淮拉到了伞下,以免暗箭再度刺来。 变故发生只在一刹那,江淮到现在人都是懵的,没反应上来,直到人站在伞下,才稍稍缓过神来,007预感到情况不妙,跳出来,和他说道:【不对,那个来的人,我这里检测不到。】 什么意思?江淮贴着厉闻昭站,和老道士一样? 【不一样,】007辩解,【这个来的人,为了不被我检测到,用外来的力量消除了踪迹,我感觉那个外来力量,像是系统功能。】 这下,江淮彻底搞不明白了。系统功能?什么系统?这个世界里不就007一个系统吗?难道还有别的系统?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穿进来的? 007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他:【确实有人比你先穿进来,是他导致了这个世界崩坏,所以你才会被带进来,当时我实在找不到更贴合你的人物了,就选了江淮。】 江淮说不出话,他静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这是违反规定的,】007说道,【我们有自己的守则。我万一说了,宿主们就会想着反正还有对方,到最后就全体罢工不干了。】 那你现在说就不是违反规定了?江淮扶额,觉得心乏。 【现在看来,他的任务和我们的任务起了冲突,你可能会因此丧命,】007说道,【保护宿主,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这和规定不冲突。】 江淮无奈,只好说道:算了。你知不知道穿进来的是谁? 【因为保密性原则,我们在工作的时候,都是会回避这个问题的,】007说,【真的,这回我没骗你。】 江淮没接话。 【每个系统的功能也不一样,】007还在和他解释,【根据刚刚来看,它应该和我不是一个类型的系统。】 然而江淮的心思不在这上,他眼睛环顾了一遍四周,说道:他的目标应该是厉闻昭,只不过我挡在了厉闻昭的前面。 【我也觉得应该是厉闻昭,】007回道,【或者说,他想一箭双雕。】 他想一箭双雕。与此同时,厉闻昭也说话了,和007几乎是异口同声。 江淮微微抬头,发现厉闻昭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伸出了掌心,有一朵黑莲迅疾显形,莲花和他的手掌隔了一条细缝,周围散着浓郁的黑气。 也不见他如何,那朵黑莲的花瓣很快一片片脱落,朝四面飞去。 这是幻千莲。书里写过几回,是勘测用的,每一片花瓣都可以幻化成万千形态,甚至是人形,要是混杂在一群修士里,都看不出问题。 江淮抿抿嘴,看见已经有一片花瓣化作了鸟的形态,模样和那些正在飞的鸟无异。 【那一箭过后,他应该是走了,】007判断,【这回失败了,他肯定要找下一次动手的机会。】 【你好好跟紧厉闻昭吧,免得被他逮到机会了。】它补充。 江淮:我知道了。 厉闻昭默了好久,才和他说道:你跟在本座旁边,不要离开。话意明显,大概是和007想到一块去了。 暮色渐沉,虽是寒冬,但浮罗山因为灵气的滋润,还是枝繁叶茂,外边的修士们有些该下山休息的已经下山了,还有些不愿意放过晚上捕猎机会的,就用自己的法宝亦或者火把照明。 厉闻昭这边因为陷入了未知的危险里,不太好有大动静,他们找到了青鸾的窝,就藏在山与山相连的深谷里,高山险峻,谷道窄而逼仄,看样子,从未有人涉足过。 几只青鸾栖息于此,颇显得安详。 不多时,霞光彻底隐没,今夜的月色黯淡,山谷幽深,目之所及,暗沉沉一片,甚至连青鸾都看不大清。 江淮盯着看了好一会,想来就是下去了,捉不捉的到都不好说,这群青鸾是高阶灵兽,本就是最难捕捉的,要是这个时候下去,只怕成功率会更低了。 师尊,我们要不然明天再捉吧?江淮说道。 厉闻昭看了一眼天色,同意了。晚上光线太差,如果只捉灵兽的话还好说,可现在有人藏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带着江淮,确实不太方便。 为了防止有人靠近,厉闻昭又在这附近布下了结界,能够挡住金丹期以内的修士踏入,要是有修为更高的修士进来,也可以感受到。 江淮找到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然后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了几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昨天点心铺买的点心。 冬天的气温低,食物好保存,不容易坏,所以也不用担心时间问题,除了放久了会变凉,就没有其他的了。 厉闻昭倚在一棵树上,阖上眼,通过幻千莲的视角,他能够清楚看见莲花瓣所经过的各处地方。 他施术,想要让其中一片幻化成兔子的莲瓣去找今日看到的那个身影。 然而兔子还没跑多远,就有一个修士出现在了它前面,画面戛然而止,想必那修士以为这兔子是可以吃的,要把它捉走。 好在幻千莲在接触到危险时会消散,刚刚那陡然一黑,就是已经灭掉的意思。 厉闻昭睁开眼,江淮已经在地上已经架起了一个小小的烤火架,下面堆着从旁边捡过来的断树枝,他正在用掌心燃起来的火,去点那个树枝。 很明显法术用的还不熟练,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厉闻昭见状上前,蹲/下身,掌心倏然窜出黑焰,点燃了那堆树枝。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8) 他合起掌,黑焰顿失。 谢谢师尊。江淮说着,把旁边化成短剑的蛟骨拿过来,然后从百宝囊里掏出了几个馒头,一个个对准剑尖,戳上去,做好一切之后,他又把蛟骨架在了自己做的烤架上。 火焰登时烧的更烈了一些,馒头拿出来时冻得发硬,不过烤一烤就会变得松软。 厉闻昭: 江淮转动剑柄,把馒头翻了一个面,见厉闻昭一直盯着蛟骨皱眉,好声解释道:蛟骨我刚刚倒水洗过了,不脏。他说完,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一个小葫芦,在厉闻昭面前晃了晃,想告诉他是用这里的水洗的。 厉闻昭收回目光,几不可查的叹息,声音里多有无奈。 这大概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被深深折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法器可以说话: 蛟骨: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一把万年神器会落得这个下场。 百宝囊:谁能想到我一个用来装法宝的乾坤袋,一直被用来装吃的。 黑焰:虽然我只是一团火,但我也想加入这个话题 第40章 他甚至比江淮自己都更清楚那具身体 馒头不能烤太久, 容易焦,江淮把东西取下来的时候,两面都是金黄的, 外面的一层皮已经烤的酥脆, 里面是松松软软的,将将好。 他把馒头从蛟骨上拔下来,递给了厉闻昭一个:师尊,给你。 厉闻昭摇头, 表示自己不需要。 那我自己吃了。江淮说道, 他把馒头撕成了两半,香味登时四溢,烤过的馒头要更加香些,比都快冻成砖头的要好吃多了。 吃东西的时候, 见厉闻昭还是一直盯着自己,江淮忍不住问他:你要吗? 厉闻昭点点头。 果然还是别人碗里的更香些, 有的人就是这样,先问他要不要, 他说不要, 一旦看别人吃了,他立马就馋了。江淮把馒头取下一个递给他, 说道:油炸的要比这个还香,不过那个要切成片, 而且口感是松脆的, 烤出来的, 里面是软的。 厉闻昭盯着馒头看。 看他样子, 总不能馒头都没吃过吧?江淮想, 不过也是, 魔尊啊,生来就锦衣玉食的,估计也不会吃馒头这种粗食。 这是用嘴吃的。他提醒他。 厉闻昭抬眼,去看他,眼神奇怪。 哦,说了一句废话,不用嘴吃还能用什么吃。江淮觉得说错话了,又改口道:要用牙咬的。 厉闻昭: 江淮再次补充:吃的时候要咀嚼。 厉闻昭: 007无语:【人家只是没吃过馒头,不是没吃过东西,宿主你在干什么】 哦。江淮恍然大悟,登时闭嘴不说话了。 厉闻昭把馒头还给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馒头递出去的时候是完整的,拿回来的时候都没动过一口,江淮呆滞了一瞬,问007:他该不会是觉得我刚刚在嘲笑他智商,生气了吧? 【嗯】007犹豫,【按照你刚刚说话的方式,不是没可能。】 江淮赶紧给自己解释: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 厉闻昭的注意力本来移开了,闻言,又偏过脸来看他。 我以为你没吃过馒头江淮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怎么吃,没有要笑你的意思。他说话时紧张,有点不知所言,馒头握在掌心,为了缓解情绪,他就去揪馒头。 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厉闻昭气定神闲的坐在石头上,两只手交叉握着,挡住了半张脸,就这样看着他,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又像是在观察他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 毕竟第一次的话,谁都没有经验,不是吗?江淮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火光灼灼,照得人影幢幢,他揪完馒头,觉得浪费,还是一口一口吃了。 味道真不错。他在心里暗想。 厉闻昭失笑:未必。 江淮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瞬,又低下头,说道,我错了,师尊。 火已经有点熄了,厉闻昭捡起一根树枝往里添,眼里笑意绵绵:下不为例。 江淮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把馒头吃了,又拿出葫芦喝了点水,喝得急了,呛着了,厉闻昭走上前来替他轻轻拍背。 不用那么急,本座不会和你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淮缓了几口气,说道,吃太快了,有点噎 厉闻昭认真听他说。 江淮继续说道:然后喝水就呛着了。 厉闻昭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继而转开话题:累不累? 嗯。江淮回道,有点困。他没把话说完,吃饱了就想睡,一向如此。 睡吧。厉闻昭和他说道。 就在这?江淮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不放心,万一那个宿主又来了怎么办?他现在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而且,要是有别的修士进来了,岂不是又多了一重危险? 要是就这么睡过去的话,总归是不安全的。 嗯,厉闻昭说,本座守着你。 江淮原本要伸出去烤火的手,顿住了。他转过脸去看厉闻昭,厉闻昭也在看他,漆黑的瞳孔里有光浮沉,是倒映着的火光。 师尊不累吗?江淮问。 厉闻昭摇摇头,温声说道:向来浅眠,睡不睡都一样。 记得他睡在榻上的那日也说过一样的话。难道是睡眠不好?江淮留了个心,又觉得,要是这时候自己去睡了,实在说不过去,想了想,他对厉闻昭说道:师尊,我也不是很困,要不然我陪你一起等天亮吧? 厉闻昭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睡着的时候容易受寒,别着凉了。言下之意,还是让他先睡。 知道了。江淮笑笑,把大髦往前拢了拢,然后蜷起腿,头埋在膝盖上,这样衣服可以盖住全身。 今日忙了一天,四肢乏累,困意也重,刚阖上眼没多久,就睡过去了,江淮自忖睡眠质量极好,几乎是雷打不动,但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在浮罗山,又是陷在危险中的人,他总担心自己察觉不到危险,或者睡觉时,出了什么变故,所以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他时不时会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厉闻昭用法术将火燃的更旺了些,晚上山野里风吹得大,他幻化出玄伞,替他挡住了风,见他睡得不是很好,又伸出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安抚。 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偶尔会扯下江淮两根头发下来,他试图把这几根头发丝接回去,最后无一不以失败告终了,最后,他只能把几根头发捋好,收起来。 其实在这几百年里,厉闻昭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他是个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幼时也只作噩梦一场,对于照顾人这种事,空白一片。 拍打安抚这种事,还是从别人那学来的,以前世间战火纷争时,总能看见不停哭闹的孩童,他们的母亲往往就会用这种手法去安抚自己的孩子。 江淮的长发是半束的,厉闻昭的手抚过他的发,看着他脸埋在膝弯里,不由想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 暮烟居和自己住的地方离得不是很远,所以他每次处理完事情的时候,都会顺路去暮烟居看看,有时看见江淮会倚在窗边发呆,有时候能看到他坐在桌案边,认真读一册画本子。 江淮偶尔也会看看有关修炼的书籍,但总是看不了多久,就哈欠连天的睡着了,他枕着胳膊而睡,笔也没搁下,蹭了些许的墨在脸上。 要是回来的太晚,厉闻昭就会趁着江淮睡着的时候,帮他疏通体内的灵力,一来二去,厉闻昭甚至比江淮自己都清楚那具身体。 风刮了一宿,火熄了再添,厉闻昭守着他,一觉睡到了天亮,玄伞挡住了清晨的露,和夜里的风。 江淮醒来的时候,觉得四肢酸痛,想来是睡觉的姿势不太好,动一动就浑身疼,此时天光大亮,厉闻昭早已把伞收起来了,火也熄了,他正撑着脸,在看从林间细缝里透出来的碎光。 师尊。江淮小声唤他。 厉闻昭收回神思,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我去洗漱。江淮说道。 厉闻昭:去哪? 昨天路过的小溪,江淮说,你知道的,就在前面没多远的地方。 厉闻昭放心不下:本座和你一块吧。 昨天剩下的火堆要清理掉,免得留下痕迹,给有心的人线索,见厉闻昭把灰堆踢开了,江淮又跑到旁边,捡了好多树叶回来铺上去。 做完一切之后,两个人往小溪那里走。 清晨的山里会起雾,尤其是山深处,雾会较大,江淮怕自己又走没了,问厉闻昭:师尊,我可以拉着你的袖子吗? 厉闻昭看他,稍稍楞了一下。 我怕像昨天那样,和你走散了,江淮解释,万一我又找不到你了 话没有说完,厉闻昭已经把手伸过去了。 啊?江淮不确定他是不是要自己拉住他手的意思。 厉闻昭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不需要么。 要要,要的。江淮本想拉他的手,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揪住了他的袖子,只揪了一点点,像是在害怕什么。 厉闻昭没说话,而是把他的手拿开,转而握住了他的手腕,江淮的手腕很瘦,骨感分明,握在掌心里,是凉的。 他一路这么拉着他,慢悠悠地走着,像是清晨散步那般惬意。 江淮的心思全然不在洗漱上了,视线里,只余下了厉闻昭的手,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厉闻昭的袖口是微微挽起来的,露着腕处的肌肤,他的指节长,握住手腕一圈,还有余下的部分,江淮想,为什么这个人和外表上看着总是不一样呢,好像和原书里写的也有出入。 起码,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从未想过厉闻昭会是此般模样。 他意态闲适,他心猿意马。 想别的想的太多,就没留意到地方已经到了,江淮一脚朝前,踢到了厉闻昭的脚后跟,厉闻昭回头,见他模样,不由问道:你是觉得本座会吃人么。 江淮立时往后挪了一点:没有 厉闻昭松开手,迟迟没有下话。 江淮见状,主动化解尴尬:师尊,那我先去了? 嗯,厉闻昭回道,本座在这看着你。 第41章 别怕 厉闻昭离得位置不远, 隔着缥缈的雾,他刚好能够看见江淮弯下身在溪边洗脸。 林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昨天布的结界尚未来得及撤, 凡是修士靠近, 再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入耳。 脚步声愈来愈近,似是在朝这里靠近,厉闻昭立在原地, 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山里晨雾太深, 他看不清,想到昨天放出去的幻千莲,他从景象里看到了白渺,心里觉得奇怪, 白渺这么多年来从不轻易出庄,更不可能就因为一只灵兽而来, 一定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难道这浮罗山还有什么稀世罕见的药材不成?就算是这样,白渺也不是那种会亲自来一趟的人。 这浮罗山灵兽一事, 倒像是个陷阱。他一早就揣测过了, 云梦泽神兽谷被毁一事,可能不是巧合, 是有人蓄意把修士召集到这里来。 他思忖间,脚步声停在了南边的方向, 那是他们昨晚休息的地方。 先前动手的人果然追来了。 厉闻昭转身去找江淮, 江淮刚洗完脸, 意识清醒了不少, 厉闻昭把他拉起来, 说道:你跟紧本座。 江淮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朝昨天的山谷走去,厉闻昭并不是怕事的人,但人要来得多了,护住江淮就成了一件难事,他有绝对的自保能力,江淮就很难说了,他连最基本的法术使得都不是很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和这群仙门的人有太多纠缠,索性直接带着江淮去猎捕一只青鸾。 然而那人大概是已经发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在朝这里赶来,厉闻昭一抬掌,一团魔气瞬间朝对方的位置击过去。 就当此时,无数剑气从四面八方横斜而来,封住了厉闻昭所有的退路,江淮见状,手忙脚乱的把蛟骨抽出来,化成了剑,想要抵挡住。 然而以他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抵挡任何的攻击,就在剑气劈来的瞬间,玄伞迅疾成形,厉闻昭把江淮揽进怀里,从伞周散出的魔气交织缠绕着,将伞下的两人包裹住,防得密不透风。 被黑气遮住的视线里,江淮听见了轰然一声响,也判断不出发生了什么,厉闻昭的手按在他的脑后,护着他,另一只手撑着伞,挡住了所有的剑气。 江淮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他连神都缓不过来,耳边还回荡着两股气劲相撞轰鸣,他的手抓住了厉闻昭的腰侧,用的劲很大。 厉闻昭察觉到了他的不妥,低声和他说道:别怕。 他说得冷静,是临危不惧的,江淮的右手死死抓着蛟骨,心乱如麻,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场面。 平时看小说是一回事,真要遇上这样的事情,所涌出来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这种深入心脉的恐惧一时间很难克服。 刚刚,就在剑气横来那一瞬间,他甚至连碑上要写什么都想好了。 魔气逐渐从周围散开,前面的那块林子已然被夷为了平地,显现出一个站在前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袍,神情淡漠的看向这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弟子。 厉闻昭握伞的手悄然扣紧,复又松开,好久不见,沈长老。 他说完,又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好让江淮贴得更近些,他的手从江淮的脑后滑下去,最后停在了后心上,抵住,给江淮做了个支撑。 厉闻昭知道他在害怕,想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别怕,本座在。厉闻昭用传音柔声安抚他,没事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29) 少顷,江淮总算在他的声音里冷静下来,他松开手,去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四周全是同样白袍羽冠的弟子们。 而站在前面的,竟然是那个祁连剑宗二长老沈耀。 又是他,江淮登时觉得头大,难道他就是另一个穿书的?他们祁连剑宗就没别的长老了吗?怎么哪哪都有他。 【不知道,】007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我无法检测出谁是穿书的。】 魔头,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我就知道你也会来,沈耀赫然一笑,上次侥幸让你逃了,这次你休想再逃。 厉闻昭哂笑,自诩着理智,不和他做多争辩,要真动起手来,沈耀还不配称之为对手,根本没有让他浪费精力的必要。 听这降智的反派语气,我感觉他也不像是穿书来的啊。江淮想了想,觉得匪夷所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007赞同了他的说法,看戏似的评判道:【我也觉得不是他,他看起来更像个二百五,上次在自己的地盘都被削成大冬瓜了,这回又来浮罗山大放厥词。】 丢脸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江淮说着,瞥它,还有,以后那种骂人的话就别学了,小系统家家的,骂人不好听。 007:【哦】 沈耀见厉闻昭不说话,冷嘲道:魔头,这次不周山也来了人,只怕你是插翅难逃,乖乖束手就擒,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你是真的知道本座会来,还是有人告诉了你本座会来?厉闻昭的目光黯淡,说这话时,唇角微微勾起了笑意,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江淮听他话里意思,觉得惊诧,难道九嶷山里还有细作?不过仔细想想,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毕竟人心叵测,何况是一群魔修,本就不是什么忠诚到底的人。 他去看厉闻昭,厉闻昭唇角的笑意很明显,是嘲讽,亦是不屑,他对仙门向来如此,只有对自己人的时候,才会偶尔发自内心的笑。 沈耀抬手,示意身后弟子暂时不要叫不周山的人过来,厉闻昭方才没把话点名,却也是警醒了他,意思是早就知道谢霄的事了。 那谢霄给的消息,说厉闻昭只带了江淮来浮罗山,岂不是假的?厉闻昭在做戏给自己看?或者说,他会不会在给谢霄假消息后,背地里悄然安排了人手守在浮罗山,伺机而动? 不过厉闻昭是何种阴险狡诈之人,他最擅长行险招,以便攻破别人的心里防线,这话,倒也有可能是临时编的一套说辞。 魔头,我要是你,同一种方法,也不会用两遍,沈耀笑道,上次在祁连剑宗用了这套说辞才让你逃脱,这次又想用这种说辞来逃跑吗? 厉闻昭置之一哂,反问他:宋晏失踪已久,无人知他去向,若非有人相告,你又如何知道本座上次所言是假? 言至于此,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他的意思了。沈耀再次顿住,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了话,又像是给厉闻昭戏耍了一番,登时眼中怒意直泛,想要出剑。 不过,本座还是要好心提醒一下沈长老,厉闻昭察觉到了他手中的动作,冷言道,妄动,不是明智之举。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降温厉害,我昨天没忍住吃了一桶冰淇淋,今天感冒了,头疼得厉害,所以更得字有点少,宝贝们也记得多穿点啊~ 第42章 你就是他的破绽 沈耀心下骇然, 他目光没从厉闻昭身上移开,用传音和弟子说道:让不周山的人先守在外面,不要打草惊蛇, 厉闻昭这边可能有埋伏。 与此同时, 收到传音的弟子站在结界外面,身后还站着诸多蓄势待发的弟子,以防止厉闻昭逃脱。 楠竹抱臂倚着树,盯着结界里面发呆, 直至有名小弟子上前和他汇报道:神君, 沈长老说让三位神君先驻守在此,以防止厉闻昭使诈。 哦。楠竹斜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同伴身上,榕溪, 要不你先去别处看看? 玉竹在此之前已经去看过了,榕溪和他说道, 此次来的魔修不多。 这次还是别弄得那么大张旗鼓,不要让别的门派掺和进来了, 省的又损失惨重, 楠竹随机指挥了两个小弟子,和你们长老说, 这回外面有诈,厉闻昭不可能不安排好一切就来的, 定有蹊跷, 要真的动手, 可能会吃亏, 敌不动我不动, 明白了吗? 什么?那名小弟子不解他的意思, 连榕溪也太不明白。 傻啊,厉闻昭又不是白痴,这次仙门来的这么多,他会不知道?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来了,来送死吗?楠竹说道,一会进去了,你们去对付厉闻昭,我去抓他那个小徒弟。 榕溪不明所以:那个弟子身份特殊? 嗯。特殊的很,楠竹一本正经道,交给我吧。 你该不会是想选个最容易的抓吧,图个省事,榕溪点破了他的心思,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总是这样,楠竹,每次任务都想着偷懒。 嘁,谁不喜欢讨个闲适,楠竹皱眉,不再看他,你去让玉竹快些,等他回来就动手。 榕溪点点头,立刻施术去通知同伴。 清晨的雾已经散开了,楠竹望着那群白衣的弟子,在心里盘算着,这回不周山来了三个人,是沈耀特地请来相助的,不周山有规矩,凡是仙门来请他们为民间除害的事,无论因果,都要襄助。 这回的任务除了自己还有两位神君,他不可能公然去帮厉闻昭,便只能想出这样的对策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多时,又有一名穿着锦袍的男子过来,和榕溪说道:我阵法和结界都已经布好了,确保不会影响到外面的那些修士,且放心,在结界外面的人是感受不到这里的动荡的。 劳烦玉竹了。榕溪对他微笑示意。 祁连剑宗的弟子听言,又和楠竹说道:神君,沈长老吩咐过,我们在外面的这些弟子,全部听您和二位神君的吩咐。 如此甚好,楠竹笑道,那便进去吧。 他言罢,只身一人先踏入了结界,榕溪紧随其后,那弟子见状,立时吩咐余下的同伴跟上,全部鱼贯而行。 另一边,沈耀目光紧盯着厉闻昭,所有人剑拔弩张,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这边尚未松懈,那边就有弟子上前低声禀报:长老,楠竹神君说,已经进来了,让我们来对付厉闻昭,至于江淮,交给他处理。 沈耀心有顾虑,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毕竟不周山的神仙,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万一乱了人家的计划,只怕功亏一篑。 知道了,沈耀抬手,微微一曲指,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杀意,众弟子听令,厉闻昭霍乱人间,杀我门徒,今日又来浮罗山无端生事,其罪当诛,我祁连剑宗定要为民除害! 还讲不讲理了,江淮忍不住,我们什么时候无端生事了,不是你们上前来找事的吗?他妈的浮罗山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啊! 沈耀嗤笑:魔道孽障,还谈什么讲理。 你可真不要脸,江淮骂他,你是不是当狗当惯了,在山里撒泡尿就以为是自己家了? 呵呵,沈耀不屑与他废话,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话说得对,江淮讥讽道,你不就是仗着这里仙门的修士多,才敢过来找事吗? 沈耀皱眉,盯住他,眼中杀气横生:我看你是想死。 话音未落,长剑已推出三尺,厉闻昭身形一动,魔气倏然如利爪般朝前抓去,裹住了沈耀的剑,让他再难向前一寸。 那群弟子见状,纷纷拔剑而来。 要命了,又来!江淮眼见有弟子朝自己这里飞掠而上,速度急剧,他手腕一抬,作势要挡。 唰 就在他准备把剑刺出去的一瞬间,有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破空而来,带起了一道黑气从江淮面前划过,瞬间将直刺面门的那把剑斩成了两段。 妄念凌空一个转折,又回到了厉闻昭手上。 那弟子见武器被毁,还想施术,江淮没给他机会,直接将剑毫不犹豫的插进了他的胸腔,一推到底,再抬起一脚把人踢开。 血珠被顺着带出,江淮陡然觉得自己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废物,他握着剑,判断了下一个弟子要出手的方位。 蛟骨饮了血,逐渐散出了绯色的光华,魔气骤然大涨,在绯光之外,又燃起了一层黑色的烈焰。 厉闻昭在对付沈耀的同时,还要防守其他弟子的攻击,根本无暇再顾及江淮这里,刚刚帮他挡开那一剑,已然是尽力了,要是再来几个不周山的人,恐怕他是真的连分神去看的功夫都没有。 好在围攻江淮的弟子并不多,楠竹的交代,也让他们提心几分,每一次出手都给自己留有了全身而退的余地。 既然要全身而退,出手就定会有所保留,这便是破绽。江淮觑得一个空当,毫不迟疑的将剑刺了出去,剑是软剑,剑尖虽颤,但能够在形势上千变万化,让人不知攻向何处。 被他找到机会的弟子微微错愕,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防守,剩下几名弟子几乎是一瞬间便封住了他身后的退路,从四面攻击上来。 这样的情势,江淮若是不做防守,便会和那位弟子鱼死网破,若是做了防守,那便陷入了劣势,怕是要节节退败。 江淮没有犹豫,不做任何退步,剑光横空,绯色的剑气直斩而下,那名弟子迅速抬剑去挡。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要碰到的一瞬间,江淮手腕忽地一转,剑气下压,逼得那弟子不得不飞掠上去,来躲开这一击。 封他退路的弟子是从四面上的,没想到同伴会突然跳上来,剑尖瞬间指向同门,想要收手,然而剑势已至,根本来不及,只听半空中传来噗嗤一声响。 他们竟是硬生生刺穿了那个同门弟子。 江淮折身而退,看着那弟子摔在自己眼前,握着蛟骨的手,不由紧了紧,这是他第一次靠着自己,真真切切的杀了人,心有余悸,难以自持。 他没做错,只是道不同。可这种感觉还是很奇怪,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心情乏乱。 师弟!几名弟子惶恐着围上去,抱住了被误杀的同门,无心再管江淮。 【别难受,】007安抚他,【很多宿主穿到这种类型的小说里,一时间都很难接受杀人,其实你们已经算好的,还有穿到末世里的那些宿主,他们更惨,每天要面对的是上百万的丧尸。】 我不知道,江淮摇摇头,舒了一口气,只是感觉很奇怪。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宿主,】007鼓励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江淮没有说话,握着蛟骨的手却是稍稍松了一些,掌心里全是汗,刚刚出剑的手还有点微微颤抖,那是生死一瞬,只要一个不留神,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这种事做多了,就能应付得来了。】007还想再安慰点什么,前面陡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一股巨大的,如同浪潮般的灵力瞬间涤荡了四周。 【宿主,躲!】 江淮赫然抬头,灵气已然朝这里卷来,蛟骨清啸一声,覆在上面的魔气瞬间形成了一面屏障,挡住这股灵力。 然而厉闻昭先前注入的魔气根本无法抵挡这股强大的气流,江淮只能双手握剑,劈出一道剑气与之抗衡,冲击过来的力量太大,他拼了全力去抵,也只能被这股力量压得不断后退。 鞋底擦过地面,拖出了两道长痕,江淮的长发被震地散开,他咬着牙,不多时,血从唇齿间溢出,那股力量开始挤压他的五脏六腑,硬生生把他逼退了数丈。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穿着鹅黄色的长衣,和那日在客栈里看到的楠竹神君很是相似。 小家伙,法力比之前有所进步,还不错,楠竹站在不远处,抬掌,加强了这股灵力,只可惜,你留在这里,太碍事了。 江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给他标了最后的结局。 别挣扎了,楠竹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厉闻昭的破绽,只要你死了,他就能够从浮罗山全身而退,要是一直想着护你,他今日定会和你一起葬身于此,他命不该绝,而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哪来,回哪去。 我去你妈的!江淮咬紧牙关,不肯松手,他已经被逼退到了谷口的边缘处,再朝后,便是万丈深渊,青鸾栖息的地方。 他绝对不可能不求生但求死的。 楠竹皱眉,去看厉闻昭,他不想让厉闻昭留意到这边,以免分心。 江淮见他目光游移,加重了剑气,竟是又硬生生从深渊口往前了几步,绯光瞬间和魔气融合,反压过灵气,朝前击去。 两股气劲相抵,如洪流般的灵力冲荡了四周的草木,山谷里的青鸾受到激荡,唰地飞起,发出了一声长鸣。 沈耀和厉闻昭同时感受到了这边的动荡,齐齐放眼看去,只见山谷那边,有一袭绯衣绽开,如轻燕般坠了下去。 江淮! 第43章 你这样护着他,迟早会遭天谴 江淮是被一阵痒痒的刺挠感弄醒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脸,一下又一下。 他想抬手挡开,但是疼痛沿着骨头侵蚀了全身, 稍稍一动, 都像是散架了那般。 【宿主,宿主你醒了?】007贴在他耳边焦急的喊他,【不能再睡了,醒醒, 醒醒, 生命值已经明显下降到60了,再睡还会继续下降。】 江淮勉力动了动指尖,眼皮如千斤坠下,如何也抬不起。 脸上也有伤口在隐隐作痛, 他翕动嘴唇,勉力吐出了一口浊气, 007喜出望外,又飞到旁边, 想找到一些能让他清醒过来的东西。 天上不知何时下了雨, 绵绵细雨落在身上,寒意浸透了肌肤的每一寸, 只有血是温热的,顺着伤口淌下来, 和雨水融合, 染红了视线。 江淮费力的睁开眼, 茫然无助地盯着前面看, 手指在渐渐绞紧。 他深陷在泥坑里, 肮脏浑浊的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把脸往旁边偏了偏,冰冷的水瞬间浸过他的口鼻,刺的他意识瞬间醒了大半。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0) 脑袋还是昏沉的,他双手抓住了坑的边缘,把自己支撑了起来,视线里有暗红色的光影,他抬手抹掉,发现是血粘在睫毛上,盖住了一部分视线。 【宿主,宿主!】007还在拔草,见江淮醒了,立马飞过来,钻进了他怀里,【呜呜呜,宿主你可吓死我了,没有你,我可咋整啊,呜呜】 我没事。江淮扶额,觉得头痛欲裂,身子还沉在血水里,他试着动了一下,没有摔断,不过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毫无知觉了,缓一缓的话勉强能动。 他在掉下来的那一刻,把剑插在了绝壁上,缓住了下坠的冲势,本来想掐诀飞下来,结果因为灵力不够,还是摔下来了,索性摔得不重,又有魔气做了缓冲,才没让他变成一滩肉泥。 呼出的热气变得浑浊,强烈的求生欲让江淮的大脑变得不再混沌,他擦掉了手上的血秽,从泥泞里艰难的爬起来,坐到了坑旁边。 楠竹那一招几乎要断了他全身筋脉,把他逼上死路,江淮努力回忆着细节,却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好是坏。 他最后说地那些话远远近近,浮响在耳畔,听他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怎么会知道呢?这怎么可能江淮想不明白,全身乏累,肚子也饿。 他坐在雨中,几度以为自己是饿地神志不清了,因为他从黯淡的光影里,好似看到了厉闻昭的眉眼,看见他踏过重重雨幕走来,周围所有的景象都如水雾般散开。 他想伸手去碰,但指尖刚抬起,厉闻昭的模样便不复存在,像是融进了这片晦暗中。 雨还在下着,连绵不绝。 江淮蜷缩着身子,靠在了一块石头上,青鸾栖息的地方是深谷,以他现在的状态八成也上不去,要是往前走,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能不能挡得住。 他抱着自己的腿,把头埋进了膝弯处,冷静思考,觉得还是应该先找一处地方避避雨。 007跟在他旁边,问他:【你还有传音符吗?咱们送张传音符出去吧?】 江淮同意了它的说法,但还是决定先避雨: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山洞什么的,好遮个雨,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好的,宿主你自己小心点。】大概是知道目前处境很难,007破天荒的没和他提要求,爽快答应了。 谷里的风大,又因为受地形的形象,一旦刮起来便会发出呜呜的嚎叫声,听着渗人,江淮大致观察了一下,这山谷只有南北两个方向,青鸾栖息在南边的方向,朝北去的话,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 不过谷道上有条小溪,流水潺潺,里面应该有鱼虾什么的。 烤鱼烤虾应该也不错。江淮思忖间007已经飞回来了,带他来到了自己找的山洞。 山洞矮小,只能容纳的下大概一两个人的位置,无法立足,只能坐着,江淮往里看了看,在确保这里没有别的东西时,才放心的钻进去了。 他把百宝囊掏出来,发现已经湿了大半,这东西平时就是个小锦囊的形状挂在腰侧,拿下来时才会恢复正常大小,他在囊里摸了摸,发现了自己之前带的饼,已经全部被水浸湿,泡发了。 他又翻了半天,才从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传音符,只可惜也全被泡烂,只剩下一张拿出来时还算完整。 也就是说他的机会只有一次,要把这传音给谁,又成了问题。 给厉闻昭吧,他都不知道厉闻昭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有没有事,给谢霄吧,他在那么远的地方,还被厉闻昭安排了任务,不一定能来救自己。 那还能给谁?进来这么久了,熟悉的就这两个,江淮想了想,忽然想到了老道士。 老道士之前特意给他开了神识传音,两个人这时候的神识,应该是可以沟通的,但他在哪里,做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机会就这么一次,给错了就只能在山谷里等死了。 【还是给谢霄吧,】007提意见,【厉闻昭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告诉谢霄的话,还可以让他派人来浮罗山支援。】 嗯。江淮和它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并指夹住传音符,口中默念符咒,把自己要说的话传了出去。 传音符被使用过便会消散,以免落到别人手中,江淮做好一切之后,窝在山洞里发呆,按照楠竹所说,只要自己离开,厉闻昭全身而退就不是什么问题,要是真的,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安全了就好。江淮想,也不枉厉闻昭那么信任他。 他在漫长的等待中睡了过去,雨一直未停,夜晚的山谷寒意更深,衣裳没干,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点热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愈来愈沉重,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跟冰渣子似的冻人。 他几次被冻醒,索性不睡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就去想别的事分散注意,要是想活命的话,还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谁知道会不会在谢霄来之前冻死在这里。 他叫出007,和它说道:【勘测一下这里的地形,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去。】 007:【地形检测中已勘测完成,当前所处地:浮罗山,谷口距离您1500米处,方向:南。】 南方。那不就是青鸾栖息的地方吗?江淮想了想,又问:我要是自己收了青鸾,它岂不是可以直接带我们从谷里飞出去? 【是这样,宿主,】007说道,【完成该任务,有300的奖励积分,对于你来说,一举两得。】 这高阶灵兽,没那么好捉吧,江淮犹豫了一下,你觉得,按照我筑基期水准,能行吗? 【可能性不大,】007说道,【来二十个筑基期的弟子都不一定能收掉一只高阶的灵兽,除非像厉闻昭那样的修为,捉高阶灵兽才能易如反掌,可惜唉】它说到这,竟然还忍不住叹了一声。 好了,叹什么气,人又没死,别搞得像吊丧似的,江淮瞥它,继续了上个话题,师尊说,青鸾是群居的灵兽,那是不是表示,这群青鸾里面不一定全是高阶的,有各个等级的混杂在里面? 【有这个可能,明天动手之前,我先帮你去检测。】007说道。 别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动身。江淮说。 【现在?】007看了一眼外面的天,【你疯啦!现在才凌晨三点啊,不睡好哪有力气去再去捉灵兽啊,而且你还受着伤呢,法力够吗?】 难不成你想等它们醒了上去1vN?江淮边说边从山洞里爬了出去。 【哦,好吧。】007跟上去,【我先帮你检测。】 *** 与此同时,浮罗山附近的村庄。 灯火晦暗的酒馆里,小伙计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外面雨不停歇,卷起帘布,潲进来,门槛边积了水痕。 老掌柜让他把热水送到楼上的房间里,还叮嘱放在外面后敲门就行,是里面客官要求的,切不得多言,那位客官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惹的。 伙计把算盘搁下,按照老掌柜的吩咐去做了。 房门被敲响,里面的人听见声,说道:放在外面就行,我自己会拿。 伙计听言,放下水桶后离开了。 房间里,楠竹倚在窗边,抱臂看着厉闻昭,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好不容易才骗了他们,把你带出来的,你又要回去送死是什么意思?觉得被他连累的不够是不是? 厉闻昭坐在床沿,两手交叉而握,挡住了半张脸,他沉寂半晌,只说了一句:撤掉结界。语句简短,声音又沉又哑。 你当了几百年魔尊,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眼长天上了,真以为这世上没人治得了你了?你以为不周山来的都是吃白饭的?楠竹越说越气,我们是渡劫上来的神仙,和你的实力不会相差到哪里去的,厉闻昭,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理智了? 要么撤掉结界,要么出去。厉闻昭看也不看他。 楠竹不理会他,继续问道:我给你的信笺你看了吗? 厉闻昭以沉默应对。 我那日离去之后,特意算了一卦,楠竹强忍着火气,盯住他,他的来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管着天下人的命格,这世上就没有我楠竹算不了的人,可是我算不出他的命格,他跟我们或许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不明白吗? 楠竹,厉闻昭眼也不抬,本座不想伤你,你自己撤掉结界。 已经过去三日了,你现在去,他也活不了,楠竹不耐烦,凭他那点法力,摔不死,也早被青鸾吃了,他的命是被逆改的,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这样护着他,迟早会遭天谴。 厉闻昭终于抬眼,他的视线落在楠竹脸上,眼底情绪沉淀。 你们的命格相冲,楠竹扶额,终是说了实话,要么你会害死他,要么他会害死你,我不想你死,所以死的人就得是他,他是被我亲手推下去的。 他说到这,微微喘了一口气,继而说道:我既然出手,就不会留有余地,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不喜欢昭哥,纯纯兄弟情,昭哥是个单身了几百年的人。 第44章 把命给他玩 过了夜半, 风静谧下来,寒气未褪,楠竹把窗子推开, 让风吹进来, 窗子外,有一棵梅树,上面稀稀疏疏斜着几朵梅花。 风卷着细雨,打在梅枝上, 拂下了几片花瓣。 抬望眼, 能看见远处连绵的山脉,笼罩在深厚的云雾中,倏尔能看见零星的火光在缓慢移动,那是有修士打着火把在找人, 经过三天前的那一场动荡,祁连剑宗已经让所有不相干的修士离开了, 他们彻夜守在山上,寻找厉闻昭的踪迹, 殊不知人早就不在了。 还有不周山余下的两位神君帮忙看守, 要是现在回去,无疑是送死。 叹息声扬在寒冷的夜里, 楠竹的手抓着窗缘,任由雨水打湿了肌肤。 厉闻昭没作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楠竹问道, 在最后, 都说清楚。 半晌的沉默, 让屋子里再次归于寂静, 耳边只余下风雨声, 厉闻昭看了他少顷, 放下手,说道:楠竹,还记得本座当年把你从九幽谷救回来么,当时的情况也同今日。 记得,所以我才不希望同样的事,又一次发生。楠竹深吸了一口气,舒缓情绪。 当年他还未飞升,厉闻昭也没现在的地位,他本着年少轻狂,惹出了一堆乱子,在外视魔道为孽障,扬言要为民除害,却被数个魔门教派围剿在了九幽谷,若非厉闻昭以命相救,恐怕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两人那时的法术都算不上多好,不过是筑基期的修士,而那群魔修里很多都是元婴金丹期的。 两个人撞撞跌跌地跑着,浑身的血为他们拼凑出了当年逃难的生路,楠竹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血泊里,厉闻昭没有丝毫的犹豫,把他藏在了一处隐僻的石洞中,自己则孤身一人去引开所有的追杀者。 楠竹很多时候都在想,厉闻昭当年到底是怎么样逃掉的,每每想要问出口,最后皆是止于唇齿边,直到后来,厉闻昭被祁连剑宗困住之时,他把厉闻昭从深坑泥泞里拉出,两人因此才算得上是刎颈之交。 都是白骨堆里走出来的人,何时怕过这些。厉闻昭说得平静,他的眸色漆黑如同一潭死水,烛光映在眼里,微微晃动着,像是掩盖了那一点情绪。 楠竹默默听他说。 还记得你以前给本座算的卦么,厉闻昭望住他,神色漠然,让人辨不出情绪,你说宋晏会杀了本座,哪怕是活下来了,也会疯魔。 是,楠竹眼眸往下沉了沉,你想说什么?想说我那卦算错了?想说我这一卦也是错的是不是? 厉闻昭没说话,站起身,来到了他旁边,一弹指,临近窗边的风雨骤停,像是有一块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厉闻昭,你真的想清楚了?楠竹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最终还是松了口,我知道我拦不住你。 厉闻昭似乎是不想再多费口舌了,他没说话,一手按在了楠竹的肩上,望向外面,酒馆牌匾旁的灯笼照亮了雨丝,印出一片朦胧的橘红。 相对的静默中,楠竹接着说道:或许真是天意,哪怕是躲过了宋晏,也还是躲不过江淮。 厉闻昭一直望着浮罗山的方向,没有说话。 先前谢霄的事,我就告诉过你,不该如此,你不听我的,楠竹说道,你这样,迟早把你自己害死。 厉闻昭闻言,转过脸来看他:依你所言,不过是命有此劫罢了。 你命里劫数多,能劝的都劝了,你有你自己的判断,楠竹叹声,抬头,忽然问他,你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在骗你? 厉闻昭没说话,沉默着点点头。 也是,你有蛟骨,能够知道他的动向,楠竹置之一哂,像是自嘲,是我笨了,我帮你把不周山的人引开,可是山上还有沈耀的人,你有多少把握能够做到不惊动我们? 十成。厉闻昭说道。 楠竹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桌子上:你想做冤魂,我不拦着你,这玉佩是我贴身之物,要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你就说我在你手上,不周山的人定不会出手,沈耀就算再想杀你,也会碍于不周山的颜面,不敢轻举妄动。 厉闻昭拿过玉佩,微微皱眉,玉佩上雕刻着竹枝,最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楠字,楠竹以前说过,这是他阿娘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他这几百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把玉佩交给了厉闻昭,同时也是告诉他,自己相信他,信他会活着出来。 厉闻昭握住玉佩,玉佩是冷的,里面藏着温柔意。 沈耀的人不会浪费力气去找一个无关要紧的人,而江淮离青鸾也有一段距离,只要他自己不往那里靠,就没事,你现在去,为时不晚。 厉闻昭的指尖拂过玉佩:楠竹,多谢。 别和老子说这些屁话,不爱听,楠竹施术撤掉了结界,留着说给你那好徒弟听去吧。 *** 谢霄收到传音的时候,正在停云阁翻找厉闻昭书架上的东西,现在这个点,弟子们早就睡了,不会有人察觉到。 连日细雨,沾了水的鞋底踩进屋里,留下了水痕,谢霄用法术消弭了痕迹,把窗子和门都关死,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找东西。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1) 一摞信笺放在架子上,由一块小小的玉石压着,他把玉石放到了桌案上,把信笺拿起来看,厉闻昭是个细心的人,信是按照时间顺序叠放的,越在上面的,日期越近。 有些是没有折封的,被卷起来,放在瓷器里收着,上面系了绳子,是死结,只能剪开,谢霄把这些卷起来的信放回去,不准备动。 拆开第一封信,看笔迹竟然是厉闻昭的,里面简要记下了一些事情,大概是他这些年和仙门交手的经验以及对当下局势的判断,一张又一张,全部展现于纸上。 信应该是要寄给别人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厉闻昭没有寄出去,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属下。 不过从信里能看出,他在宋晏没疯之前也是有所顾虑的,可想到他之前样子,也不像是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人,谢霄一目十行,草草扫完后,又拆开了一封新的。 信笺上空白一片,应当是加密过的,只有厉闻昭自己能够破开,难怪这么大方的摆着,原来是早就留了一手,谢霄把信塞回去,开始找别的。 然而厉闻昭的书房摆设实在太过简单,一眼扫过去,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该找的都找了,始终找不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有一处还没看了。 他把目光停留在了那盆绿梅上。 最后,他停了一会,先是把江淮的传音听了 师兄,我掉到青鸾,师尊他你带人速来沈耀救还有你万事小心。 传音断断续续,说不出一件完整的事,估计对方用的传音符是坏的,谢霄反反复复听了几遍也听不出江淮说得什么,到最后他只能自己瞎猜了。 难道是找到青鸾了,厉闻昭不肯给他捉?好像不太可能,谢霄奇怪,要救什么?救他?让我去救他? 可那边不是还有厉闻昭在吗?谢霄揣测半天也没揣测出什么头绪,音杂又乱,能听懂的就那几个词,都组不成一句话,他委实判断不出来江淮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是在浮罗山受险了?谢霄皱眉,思忖了半晌,他和沈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沈耀固然也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之前听说祁连剑宗也去了浮罗山,难道猎捕灵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引厉闻昭过去? 如此,这传音的大概意思也能猜测到了。谢霄把玉石重新压在了信笺上,又把四周的物品摆放又确认了一遍,才安心离去。 雨已经停了,风灌进衣袖,吹得手腕有点冷,谢霄拢起袖子,回到了桃花岩,峰上,有人在等他。 九长老,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吗?那人和他寒暄。 嗯,师尊先前有事交代我,我怕事情办的不妥,回头师尊迁怒,就又去检查了一遍。谢霄含糊其辞的想要糊弄过去。 哦,原来如此,男人若有所思的捋捋胡子,又道,老夫这次来,是有事和你商量,你平日和尊主走得近,老夫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外面冷,您进屋说。谢霄笑笑,把他请进了屋里。 已是深夜,两个人显得都有些不自在,毕竟这老者和谢霄也不熟,拢共就没说过几句话,这次冒然前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问的。 您请说。谢霄温声道。 想必浮罗山一事,九长老也听说了吧?尊主临走前和老夫也交代过,说是浮罗山之事定有蹊跷,让老夫去调查,老者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有隐隐的光,老夫查到浮罗山的灵兽皆是从神兽谷逃出来的,可神兽谷千百年来非外力破坏,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灾难。 谢霄微笑:那您的意思是 九长老能否和我说说,你那日在神兽谷,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正在做任务ing 第45章 特意来接你的 天气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下起了暴雨。 江淮半身浸在溪流中,血顺着肌肤流进了水里,蛟骨化成了一把弓, 一箭刺穿了挡在最前面的青鸾。 剩下的青鸾暴起, 长啸回荡在谷里,又被阵法弹了回来,两股声音撞在一起,震耳欲聋。 他身后的腾蛇发出了低低的嘶鸣, 一甩尾, 卷住了一只直冲过来的青鸾,江淮趁着这个空隙,翻身连射了三箭,由灵气化成的箭矢色似流水, 周围萦绕着白气,呼啸而去, 气劲极大。 青鸾挣开了腾蛇的控制,却被江淮的箭矢所伤, 只扑腾了两下翅膀, 便从半空中坠下来了。 蛟骨重新化成长剑落在了江淮手中。 江淮手腕一甩,把剑脊上残留的血珠甩了出去, 想要上前查看,然而腿刚从溪流里跨出来, 便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 那东西缠绕的速度极快, 只一瞬间就攀上了他的小腿, 他往水里去看, 发现竟然是一团黑色的头发。 那些头发丝丝缕缕缠住了他的左腿, 爬了上来, 江淮用蛟骨去划开,绯光一掠即回。 缠在腿上的头发被砍断半截,它们抽搐着,搅起了溪流,只见晃动的水波下,它们愈来愈密,像是有更多的头发要从水里冒出来。 什么东西。江淮见状,不得不先分心对付这水里的头发,青鸾察觉到了机会,直朝他掠来。 腾蛇身上被啄出了伤口,正盘起身子在看,青鸾的动作太快,它根本来不及抽出尾巴,便见青鸾已然掠到了江淮面前,激荡的风震开了方圆内的草木,它猛弹身子想上去挡,但还是晚了一步。 青鸾长啸,尖利的爪子抓过江淮的肩,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强烈的麻痛迅速贯穿了全身的脉络。 江淮折身,一剑斩去,绯色的剑光绽开,在暴雨里织起了一片光幕。 青鸾再次摔落,只不过这回,它没有力气在飞起来了,它微弱的鸣叫了几声,让剩下的同伴赶紧离开。 江淮持剑喘息着,平复涌上来的血液,雨砸在他的身上,劈头盖脸的浇下来,溪流里头发勒住了他的两只脚踝,越缠越紧。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对付这些东西了,一扬手,斩断了这些头发后,勉强爬回了岸。 绯光里燃烧着烈焰,像是有某种奇效,一碰到头发便迅速烧了起来,接连不断的雨溅在水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涟漪,那些不灭的火在水面上燃烧着,根本不受影响。 它们蜷曲着断开,很快又被火苗吞噬,像是在叫,水里不断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冒出来。 还留在江淮脚腕上的头发见状,迅速跳进了旁边的溪流里,游荡走了。 【这里竟然还有水鬼。】007朝水里看去,那些头发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在这之后,火焰也消失了。 【感觉怎么样了?】它又问。 江淮没多余的说话力气,只是摇摇头,胸口起伏不定,他费力的喘息着,觉得每一口气都是伴着腥膻涌上来的。 腾蛇嘶鸣了几声,靠近他,防止还有别的东西过来,它是被厉闻昭施法直接传送过来的,本以为主人也在这里,结果一战下来,除了江淮,它愣是没找到厉闻昭的身影。 江淮顾不上先收青鸾了,肩上的伤口深,血正滔滔往外流,他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段布条,迅速裹住伤口。 他疼得厉害,眼底有点点的泪光往外涌,压都压不住。 全身上下的伤口太多,他也没办法挨个处理,便只能先把几处伤的厉害的先包扎了,剩下的等出去再说。 奶奶的,他擦了一把溢出来的泪,骂道,看老子出去了不找他算账。 【我帮你砍,】007像是义愤填膺似的,跟在旁边骂道,【狗日的楠竹。】 它骂了两句,忽然又想了什么,问道:【你说厉闻昭是出事了吗?还是已经脱险了,他脱险了,怎么没回来找你呢?】 他能脱险就好,江淮看了它一眼,说道,你还指望着人家回来救呢?想得倒美,哪有人天天闲着没事往火坑里跳的。 007:【好吧。】 【哎,宿主,你觉不觉得奇怪?】007又拾起了话题,【另一位宿主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我检测到这整座浮罗山已经被沈耀的人包围了,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江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脚踝被水草勒出了青紫的痕迹,他手一碰上去,便觉得磨骨的疼,倒抽了两口气,越想越火大,捡起一块小石头就朝水里砸:这个楠竹,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王八蛋!这笔账迟早找你算了! 腾蛇像是知道他不高兴,往旁边挪了挪,以免他把气撒自己头上。 【我在想,他的任务是什么?】007说道,【也是杀了厉闻昭吗,要是这样,那他八成是穿到了仙门的修士身上,可我觉得不会是沈耀,他的表现不像是穿过来的。】 你还记得穿过来的人,其他的特点吗?江淮随口一问。 007想了想,告诉他:【嗯,据说身份是挺重要的,不过不能确定。】 等等,照你这么说江淮思忖半晌,说道,该不会是宋晏吧?不是说宋晏渡劫失败以后就失踪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信息了? 【没有了。】007回道。 要真是这样,江淮迅速判断了一下,我们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先去找宋晏吧?不管是不是他,先去看看再说。 【好。】007同意了他的说法,然后又道,【宿主,在青鸾恢复意识之前,咱们先把它收了。】 知道了。江淮把剑放到水里荡了荡,冲掉了血迹,再拿起时,蛟骨又化成了普通的形态,缠上了他的手腕。 这山谷里的青鸾是中阶的灵兽,相比高阶的要好下手很多,再有腾蛇的帮衬,他也算是勉强收服了一只。 007给他变出了一只小铃铛,由红绳串起来的:【系统奖励,给青鸾带上,等它适应之后,你就可以和它交流了。】 江淮握住铃铛,来到了青鸾旁边,青鸾奄奄一息地看着他,没做任何的反抗,任由江淮把这只铃铛带到了它的脖子上。 泼墨的夜里,只见一道金光逐渐盛大,裹住了青鸾,等到金光慢慢褪去时,铃铛消失了,这只青鸾的额间多了一道朱印。 做好一切后,江淮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腾蛇,它怎么来的? 007:【不知道,突然就冒出来了,可能是厉闻昭召唤来的。】 或许吧,早知道这样,就不费劲去捕青鸾了,直接让腾蛇给我们开条道不就好了吗?江淮瘫倒在地,觉得乏累至极,上面有祁连剑宗的人看守,你去谷口那里看看有没有他们的人。 【好,你先休息一会吧。】007说道。 嗯。江淮不想再多说,雨水冲刷着他的全身,洗净了血污,墨发黏腻的贴在面上,他也懒得伸手去拨开,干脆就让它们继续黏着。 真是造孽了。江淮阖上眼,觉得很不舒服,衣裳是潮湿黏腻的,裹在身上,不仅湿冷,还又沉又重,他想往旁边拨一拨,结果因为太潮,贴地紧,他还扯不掉,最后,他只能把领口敞开来一些,好透气。 他平躺在地上,因为疲累,动也不动,耳边有脚步声渐近,他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再来,就真的是要命了。过度的体力消耗,让江淮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管别的事了,腾蛇在旁边发出了咝咝的吐气声,似是某种警示,但他充耳不闻。 不消片刻,雨好像停了。 可周围风雨声不间断,这让江淮不得不睁眼去看。 刚抬眼,便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他,头脑昏沉,睫毛上沾着水,模糊了那片人影,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偏偏能认出那双眼睛,厉闻昭的眼睛里有光,像是漾着碎月的湖面,映着他的影子。 师师尊?江淮错愕,复又觉得喜悦,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已经逃出去了,是祁连剑宗的人太多了吗?没事的,我已经传音回去了,算时辰,师兄应该早就收到了,到时候他会带人来救我们的,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说话囫囵着,想到楠竹最后的话,他又连忙说道:我跟着你是累赘,趁着祁连剑宗的人没有发现这里,你先离开,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的。 说了一堆话,厉闻昭却始终沉默着,一字未言。 眼前水雾模糊,江淮听不见他说话,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使劲揉了揉眼,可眼前的人并未消失,反而还清晰了不少。 伞微微朝他倾斜过来,给他挡住了风雨,厉闻昭半蹲下/身,问道:不准备起来了?声音是哑的,可是很柔。 师尊江淮轻轻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问出去,抛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像是有所期待,江淮觉得心跳跟着加快了。 他在等厉闻昭的回答,然而厉闻昭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只手伸过他的后颈,将他扶了起来,抬手抹掉了他脸上的雨水,然后像是要等他说话似的,看着他。 师尊,江淮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真实的,让他恍惚,师尊我以为,以为你出去了以后,不会回来的。 不会的。厉闻昭碰上他的脸,把那些黏在面上的碎发都拨开了。 他仍旧没有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话止于此,江淮看着他,觉得胸口是闷的,有点喘不上气,有很多的话要问,但在这一刻显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他静默的一霎,厉闻昭忽然笑了笑,说道:怕你觉得本座不会回来,特意来接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腾蛇是厉闻昭先召唤出来帮江淮的。 第46章 一起洗个澡叭 江淮感觉身上的伤口胀痛着, 他跟在厉闻昭旁边,说道:师尊,我们从谷口走, 那边没人。 007刚才回来给他指了明路, 谷口偏僻,通向山外,只不过前面河流急湍,没有路可以走, 想要出去的话, 八成得游出去,想来是暗流多,可能还有水鬼堵在那里,所以祁连剑宗并没有派人守那道出口。 【那边是最安全的, 】007和他说道,【对厉闻昭来说, 这些障碍都不是问题,你们从这走, 肯定能出去。】 厉闻昭没有回答他, 而是问道:你给谢霄传音了? 嗯,江淮点点头, 我实在不知道传给谁了,就只能找谢霄师兄, 希望他能尽快带人过来支援。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2) 厉闻昭微微皱眉, 没有说话。 【你传音给谢霄都要两天了, 他怎么还没来?】007突然插嘴, 【他难道没收到?你传音的方法有问题?不会吧, 他又不是骑马来的, 那么慢,按道理早就该到了啊。】 我不知道,江淮说,我的传音绝对没问题,要是有问题,传音符是不会消散的。 【那真是奇了怪了,】007想不通,【人怎么还没到。】 师尊,江淮看到他皱眉,试探道,我是不是不应该给谢霄师兄传音? 厉闻昭默了一会,才说道:怎么会这么想? 你安排了事情给谢霄师兄,我打乱了你的计划,江淮说,我当时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我好像和每个人都不大熟悉。 没有,你做得很好,厉闻昭说道,本座只是奇怪他为何还没到。他信口编了个理由。 嗯,我也觉得奇怪,我传过去都快两天了,谢霄师兄不应该还没到,江淮抬眼看,雨势转小,难道是在安排过来的人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师尊,我现在自保不成问题,外面的情况不对,我可以给你断后。 他说的一本正经,厉闻昭笑了笑,没作声。 师尊,我自己捕了一只青鸾。江淮找了个话题,不想气氛太过压抑,只不过话太幼稚,像是要被夸奖似的。 不错,厉闻昭又是笑,修为要比之前好很多,不过还需要精进,待你回去,本座教你些别的。 教什么?江淮问。 厉闻昭:是不是对幻千莲很感兴趣? 这也能知道?江淮惊诧,那日厉闻昭放幻千莲追踪的时候,他确实好奇过,但从没和别人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表现出来了? 回去再说。厉闻昭打断了他的思绪。 确实应该回去再说,现在想什么都是空谈。江淮想。 先上去。厉闻昭一手环抱住他,不等江淮做别的动作,直接带他朝上飞掠,他能够轻而易举的从这深谷里出去,江淮看得有点愣怔。 他在谷里折腾了好几天也没上去,还差点送了命,不料想对厉闻昭来说这么容易。 自己的法术原来这么烂吗?江淮暗暗自嘲,就这还说给别人断后呢是上去送一血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又回过神来,对厉闻昭说道:师尊,上面有祁连剑宗的人守着,我们直接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安全? 厉闻昭没有回答他。 不行,不行,江淮不愿意,但是又没办法做别的动作,太危险了。 厉闻昭足尖点在最后一块山石上,借力腾起:你再这样乱动,本座就要抱不住你了。话里的意思,是让他老实点。 江淮闻言乖乖不动了,甚至还安静下来。 厉闻昭把他带上去,在江淮没站稳之前,一直扶住了他的腰。 山谷上面满目狼藉,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几天前的那一场动荡,几乎将这整片林子夷为了平地,可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也没有任何的血痕,甚至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本座不喜欢太吵,厉闻昭解释,所以把他们全部扔到了山涧那边。 全部?祁连剑宗所有的人?江淮又一次愣住了,他把祁连剑宗的人全扔山涧去了?怎么做到的? 他们都被你杀了?江淮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都杀了太麻烦,厉闻昭闲闲地说,不如让他们醒了以后跟山涧里那群灵兽玩去。 厉闻昭果然还是那个厉闻昭,对付起仙门的人毫不心慈手软,甚至还有点恶趣味。江淮再度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顾虑,头皮又是一紧,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是在犯傻。 厉闻昭的安危根本不需要他来考虑。 007跟着傻了:【我明明检测到这里都是祁连剑宗的人】 你实在不行回炉重造吧?江淮想拍它脑袋,裁员第一个就应该裁掉你。 007:【】 山路迢迢,待离开时,黑夜将尽。 雨还在下,只不过小了很多,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茂密的叶片遮了一部分雨,他们从山上下来,一路无阻,直到下了浮罗山都没有看到过谢霄的身影,更别说其他九嶷山的人了。 那几位不周山的神仙呢?江淮忍不住问。 被楠竹引走了。厉闻昭回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顿了少顷,说道,他不是有意把你推下去的,他怕你被祁连剑宗的人捉去做威胁,和上次一样。 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帮楠竹说话,也是在打消他心中那点不好的念想。 我知道。江淮不知道该回点什么,人家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他再作争辩就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不是他,本座未必能救你出来。厉闻昭继续说道。 楠竹神君是个好人,我知道师尊的意思。江淮草草应付了一句,不再多言。他手顺着臂膀滑过去,碰到了自己的伤口,泡水泡久了,已经有点发炎,就这么轻轻一触,便觉得蚀骨的疼。 这是厉闻昭第一次没有向着他说话。 天光微亮,山下小道上的泥坑里蓄满了雨水,堵住了前面的路,想要跨过去,必须得踩水。 厉闻昭穿着皮靴,便是踩过去,鞋也不会湿,江淮犹豫了一下,跟着蹚水过去,他身上本来就没几处干的地方,也不用太在乎这湿了多少的。 水坑里被踩的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漾开了倒映在波光里的山影,衔着那一点春绿。 雨是在进了客栈之后又变大的,天光黯淡,稀疏的云层聚堆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白昼。 客栈里还留有一小部分修士,因为连日雨将他们困在了这里,想等着雨停之后再离开,绝大部分修士在被祁连剑宗赶下山后便离去了,据说是祁连剑宗的人准备跟厉闻昭死耗着。 不过这次,又要让他们败兴而归了。 厉闻昭要了热水,让小二送上房间,江淮跟在他后面,很久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有点奇怪,他总觉得委屈,可是委屈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委屈?还是因为厉闻昭向着楠竹说话了? 他自己都分不清。 厉闻昭也没有和他说别的,两人这一路走来,相继无言。 热水很快就被送过来了,小二临走前还问他们要吃什么,说是可以送上来,厉闻昭随意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茶,然后叮嘱他,还要一身干净的新衣裳。 小二问他是不是要去布行买,厉闻昭默许了,把钱袋递给他后便插上了门。 回过头,江淮是蹲在地上的,他身上脏,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先前厉闻昭抱他的时候,也蹭的衣襟上全是泥。 想来新衣裳也是要给自己换的。江淮两只手撑着脸,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迹,倒着他的影子。 他一度觉得自己比那些头发还像个水鬼。 厉闻昭蹲下/身,把毛巾放到水桶里浸湿,然后对江淮说道:来。 去哪?江淮望向他。 厉闻昭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旁边:把衣裳脱下来,放到旁边。 啊?江淮略微惊诧,很快又反应上来,这是要让他先洗一洗。 他摇摇头,拒绝了,没有干净的衣裳换,洗了也是白洗。 厉闻昭见他不动,走上来,弯下腰,灼烫的气息忽然近了,江淮缓不过神来,便感觉身下一轻,厉闻昭竟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他笼下来的影子像山,挡住了江淮全部的视线,把他笼在了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里,不让他乱动。 江淮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沉在了海水里,晃荡着,厉闻昭就是支撑他不坠下去的那块浮木,又像是一扁舟,周围是波光水色,他置身其中,心也跟着漾起了波。 人被横着抱到了椅子上,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觉得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 直到厉闻昭松开手,他还陷在一片恍惚里。 师尊江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见厉闻昭弯腰帮他脱下鞋。 温热的手触过他的脚踝,拿开时还留有余温,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自己来。江淮急促地收回脚,像是受惊的鹿,往后缩了缩,不给厉闻昭机会。 椅子后面是墙,他避开的太急,脑袋撞上了墙,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疼得他哎呦一声。 厉闻昭瞧他如此,忍不住笑了,他上前去把椅子往自己这里拖了一点,和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免得江淮又撞上去。 可同样的错,毕竟不会再犯第二次的,江淮见他一直瞅着自己,心也跟着慌起来,要脱衣服吗?在这?可两个人,不太好,还要被看着 007觉得非礼勿视,自己先溜走了。 他越是表现的纠结局促,厉闻昭便越是觉得可爱,到最后,小二把新的衣裳都送进来了,他却扭扭捏捏的只取下了自己的衣带,半湿的衣裳裹在身上,隐隐透了痕迹出来。 水会凉的。厉闻昭提醒他。 我知道。江淮小声嘀咕,还是觉得不妥,想让他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可以把人赶出去。 木桶里的水是热的,氤氲着水雾,本就看不清,外面的光也黯淡,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窘迫的,还要对上厉闻昭的坦然,反倒显得自己心不干净似的。 为什么厉闻昭总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表现的如此正经?江淮觉得自己窘上了天,这个男人平日里就爱端着个不可冒犯的架势,比起谢霄的君子端方,他更像是个陷在浮花浪蕊里还要洁身自好的人。 天江淮憋着最后一口气,不动弹,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人,所以才会把别人想的那么不正经。 厉闻昭伸手试了试水,说道:要温了,还不来么? 来。江淮一鼓作气的回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的关注点:要命了要命了,我洗个澡,他还要在旁边看着,要死了 厉闻昭的关注点:老婆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o(*///▽///*)o~ 第47章 修改了内容 好叭,那就抱一下o(*///▽///*)o~ 肌肤浸在水里, 漫过了胸膛,江淮尽量把身子蜷缩起来,好掩盖自己的窘迫, 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好羞的, 他还留了条里裤,又不是干干净净就算是干干净净,两个大男人,也不是没见过那些 他在给自己找合适的理由来平复心情, 脑袋里想太多, 此刻就有点昏昏沉沉的,睡意很重。 他控制不住的阖上眼,睡过去了,脑袋也跟着一偏, 半抵在了木桶壁上,大概是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 他仍旧蜷缩着身子,不想给厉闻昭看, 可没过多久, 他便在睡梦自己舒展开了,手臂也顺着搭在了木桶的边缘, 看起来很是惬意的样子。 厉闻昭半蹲在他旁边,卷起自己的袖子, 把毛巾捞起来, 拧干净给他擦拭, 水雾氤氲, 模糊了江淮的眉眼, 他的发丝在水里飘着, 盖住了后背。 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厉闻昭每回都避开了,要擦的地方不多,身上都是泥水,冲一冲就干净了,就是伤口处理起来会稍微有点麻烦。 尤其是肩上的那处抓伤,伤口极深,虽然被他自己止住了血,但处理伤口的手法不好,周围已经泛起一片红,怕是得留疤。 厉闻昭的指尖轻轻一触,江淮登时惊醒,手从桶边滑下来,溅起了水花,有几滴迸到了厉闻昭的脸上。 疼得厉害?厉闻昭用袖子擦掉了水珠,先前怎么没和本座说起? 这也要说吗江淮脑袋还昏沉着,语气有点嘟囔,像是娇嗔,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只会添乱,师尊也不会在意的 你怎么知道本座不会。厉闻昭目光往下沉了沉,最后沉静片刻,不说了,他的心事从不宣之于口,默了一会,他又把毛巾拧干,搭在旁边,去捞江淮的发。 江淮的发丝是软的,泡在水里,再捞起来,湿漉漉的,滴着水,厉闻昭将他的发揉了揉,再浸水,好洗去缠在发间的泥污。 怕又扯断江淮的头发,厉闻昭这回下手很轻,几乎是在用一种软绵绵的手法给他洗发,洗了又洗,却是越洗越乱,最后,他瞧着江淮都交缠在一起的头发失语。 这要是解开来,估计又得断不少头发丝。 厉闻昭脸色一沉,手敲在木桶边缘,半晌没动,他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比对付祁连剑宗的人还要麻烦,不过同时也警醒了他,洗头发不能用搓的,这毕竟不是衣裳,搓好了拎起来抖一抖就没事了。 江淮差点又要睡着,好在厉闻昭的指尖触在了他的眼下,将他脸上的水珠抹去了,也再次惊醒了他。 好了? 嗯,本座看着差不多了。厉闻昭又给他顺了顺发,一双眼睛隔着水雾瞅着他,外面的光是暗的,照不清屋内的景象。 江淮被看得不自在,屋里寂寂,悄然无言,满耳都成了外面的风声,混杂着雨落声,像是织了一首曲子,应和着那点微末的心事。 楠竹他并不讨厌你,你不要太过计较。厉闻昭忽然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兜兜转转的,还是要为楠竹说话。 江淮不想听这些,心中郁郁,觉得烦躁,既然他都帮楠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说就要计较?敢么,不就仗着自己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才说这些话吗? 没有计较。他低低应付着,伸手要去拿自己的脏衣服穿。 等等,厉闻昭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搭在桶边的毛巾,你自己擦,新衣裳在床上,本座一会回来。 这是要出去了?江淮看着他,觉得他的反应不大正常,厉闻昭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急,可是他从未见过厉闻昭失态的模样,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可厉闻昭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他站起身,连袖子都来不及放下,便出去了。 江淮拿过毛巾,拧干净后擦了身子,木桶的周围全是积水,搞得整间屋子都是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3) 他敞开窗子透气,雨水却顺着风潲进来,淋了他一脸,他把窗子留了一条缝隙,好让水汽快些散开。 闲来无事,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头发未干,将后背的衣服都濡湿了,江淮不得不把它们弄到前面来,像拧毛巾似的拧了一遍,他以前都是短发,对长发实在没有什么处理经验。 正拧着,厉闻昭又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新毛巾。 这是江淮看着他,见他朝自己走来,立时明白了意思哦,这是又要来折腾我了。 厉闻昭让他坐到椅子上,想用干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可是江淮不想理他,他心里反反复复都是厉闻昭先前说得那些话,越想越烦,越想越气。 他和厉闻昭推搡着,就不老老实实坐椅子上去,像是赌气,厉闻昭要他做什么,他偏不要。 厉闻昭,忍无可忍之下,江淮心一横,骂道,你跟楠竹都是一伙的!有能耐你今日就杀了我,否则老子来日一定找人踏平他的狗窝! 【检测到宿主言语过激,现已开启转化功能】 系统转化中:【师尊好帅我好爱qwq~】 厉闻昭瞅着他,静了会,倏然背过身去,小声说道:知道了,这事你我心照不宣就好,下次不必特意说出来。 江淮登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接着骂道:你他娘的真是有病。他指的系统。 系统转化中:【师尊求抱qaq~】 江淮: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我在说谁啊! 厉闻昭再次静了,他转回身,微抿起唇角,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光沉了几分。 江淮看着他的面色恢复了昔日的严肃和冷静,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心道这死系统根本不做人事,好端端的吵架,硬生生让它变成了调戏。 好吧,厉闻昭突然不自然的侧过脸,轻咳了一声,那就抱一下,只能一下 不知怎的,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羞赧,江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厉闻昭觉得自己方才失言,又静下去了。 如此,江淮的心情才算好了不少。 厉闻昭帮他擦干头发,做得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很重要的事,每一步都做得仔细。 江淮心绪飘荡,飘到了一会要吃的饭上,又觉得困,正纠结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厉闻昭忽然说道:还生气了么? 气什么?江淮反问。这说话的语气,确实像生了气的样子,他觉得不妥,又改了口,我没听明白师尊的意思,我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吗? 厉闻昭倒也不遮不掩,问得直接:你是气楠竹,还是气本座不向着你说话? 江淮略顿了一下,敛住了呼吸,半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侧过脸,回视着厉闻昭,觉得不可思议,这点微末的心事都给看了去吗?他怕不是会读心 就好像他总是能看出来自己的那点小九九。 不生气了,好不好?厉闻昭微微俯身,将他的衣襟褶子拉平,说道,以后不会了,都是本座不好。 又是此般迁就,把江淮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住了,心里面抑制不住的动摇,这算是道歉吗?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搞得自己要是不原谅都说不过去,话说回来,好像真没什么可计较的。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的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最后,他摇摇头,涩声回道:早就不气了。话一出口,登时后悔,这不就把自己先前否认的东西承认了吗?这打脸的速度未免有点太快。 厉闻昭笑了笑,把毛巾顺势搭在了椅把上,问他:饿不饿?还是先睡觉? 江淮正纠结这个问题,听他这么一问,好像瞬间就有了答案:我想先睡一会。 睡吧。厉闻昭说,等你醒了,本座让他们重做一份送上来。 嗯。江淮点点头,自己爬回了床上,这回他不想再做什么三八线了,就算是厉闻昭真躺在旁边,他也不想再管了,神乏体累的,困意直泛,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厉闻昭帮他把被子掖好,坐下来思忖了好一会,才离开。 外面的雨敲打着屋檐,一串串掉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了水花,天色仍旧是暗的,浮罗山隐在一片缥缈的雾中,瞧不出全貌,厉闻昭撑伞走在雨里,冷下了脸色。 谢霄。他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这笔账,回去再算。 半个时辰前,楠竹传音给他,说是找到了宋晏的踪迹,要和他当面细说。 两人说好了在哪里见面,等厉闻昭到时,楠竹早已在那里等他了,这地方靠近浮罗山,却地处偏僻,算半个荒郊,平日里无人涉足。 怎么才到?等你半天了,楠竹皱眉,江淮受的伤重不重? 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不碍事,厉闻昭简略的回答了一下,又道,你从哪里得知宋晏的消息? 当然是自己看见的啊,楠竹回道,他也来了浮罗山。 厉闻昭默了半晌,想到自己先前在浮罗山看到的那个修士,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人呢? 很不巧,他准备悄悄离开的,结果被祁连剑宗的人看到了,那就只能带回去,楠竹想了想,接着说道,说来还真是奇怪,我本来以为市井流言毕竟是流言,宋晏便是疯了也不可能疯到哪里去,顶多是受到打击,神志不清,今日一看,突然觉得那些流言也算不上夸大其词。 厉闻昭:怎么说。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哭二闹三上吊算不算?楠竹想及此,忍不住笑,好歹算半个剑仙,怎么能做出这种有失分寸的事,沈耀的脸都气青了。 破天荒的,厉闻昭没有太大反应,视线里是白茫茫的雾,含混着雨水,从伞边坠下。 他还是大乘的修为么。他问。 嗯,楠竹点头,实力和先前不会差到哪里去,疯归疯,要是真给带回去了,保不齐治一段时间就好了。 普天之下,能治好他的,大概也只有抚仙山庄了吧。厉闻昭将目光移到了楠竹脸上,凝视着,白渺呢? 什么白渺,白渺来了吗?楠竹不解。 厉闻昭:本座用幻千莲的时候,看到了她,她应该也来浮罗山了,不过本座没有太注意她,放的幻千莲就是用来追踪宋晏的。 哦,想不到她也来了,看来祁连剑宗不止找了我们不周山啊,楠竹若有所思的说道,连白渺都给找来了,不过我并没有看见她,莫非是先回去了? 厉闻昭没有接话,又听他继续说道:宋晏为什么要来浮罗山? 厉闻昭沉默许久,再度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来杀本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帮阿淮洗是因为要帮他处理伤口。 系统转化后 阿淮内心os:好叭,师尊还是挺可爱的就原谅这么一次吧。 昭哥内心os:老婆说要抱我,怪怪让人害羞的o(*///▽///*)o~ 第48章 同床共枕 你安心, 楠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以他现在的状态,杀你简直是天方夜谭。 未必。厉闻昭思忖须臾, 却只是沉默, 伞把上的穗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摆,他抬眼去看雾,觉得过于朦胧。 许久,他终于开口:你和江淮对手时, 察觉到异常了么。 楠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分辨不出他在看什么:你是指什么异常?他的修为吗? 厉闻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把他推下去的时候有想过他还会活着的可能么? 你这楠竹一时语塞,我要说没有,魔尊大人是不是得生气?而且, 他不是有你的魔气护着呢吗? 嗯。厉闻昭回道,本座能感受到他周身一直有股力量, 那股力量时有时无,很是蹊跷。 楠竹:是这样, 我在沧澜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他周身似乎有个灵体存在,但那灵体不显形, 而且自打从那寨子里出来,他的修为就进展极快, 我和他对手时, 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灵力要比以前强很多。 本座担心他会不会是被祁连剑宗的人下了什么咒, 厉闻昭微微蹙眉, 但是帮他疏通筋脉好多回, 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看?楠竹说到这,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感受到过这股力量。 厉闻昭回视着他,等他下文。 白渺身上也有,楠竹顿了顿,说道,不过不能确定,我在沧澜寨和她碰上不过短短一面,她从我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感受到的。 厉闻昭不再说话,短暂的沉默中,楠竹又道:如果是这样,我事后可以去抚仙山庄一趟,试探试探她。 不必了,厉闻昭拒绝了他,你这么频繁的帮着本座,容易起疑,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有事传信。 真的不要了?楠竹像是故意逗他似的,语气调侃,机会可就这么一次啊,你说不要事后可别又来找我,大爷我可不是专门为你服务的。 厉闻昭默不作声的斜了他一眼。 楠竹:其实说来,我一向散漫惯了,他们早就习惯我这样子,等我哪天真的不乱跑了,他们才会觉得奇怪。 祁连剑宗的人呢?厉闻昭岔开了话题。 找到了宋晏,要先带回去。楠竹回道,时辰不早了,我再不回去,不好交代,先走一步喽。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的身影只一瞬就消失在了山道,厉闻昭伫立片刻,揉了揉眉心,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柔和几分。 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回来的时候,江淮仍在熟睡中。 他坐到窗边,把那几封信笺拿出来反复看,突然觉得累,好像这么多年走来,从未有过松懈的时刻,少年时骄阳纵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被这么多势力压着,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再也没有过片刻的放松。 谢霄。他手撑着额头,神烦意乱,如何处置谢霄又成了最大的难题。 他把信笺放到桌上,阖眼歇息,觉得不是很舒服,想要躺到床上,却发现这回的床榻窄了许多,要真睡了,还得跟江淮挤一块去。 江淮占了大半的位置,人裹得跟蛹似的,半张脸都沉在棉被里,倒是不嫌热。 厉闻昭失笑,把他遮住口鼻的那部分被子往下塞了塞,好让他呼吸,然后解开衣带,把衣裳搭在了椅把上,人躺到了江淮旁边。 枕头只有一个,他便把手臂垫在脑后,枕着睡,他怕身上的寒气浸到焐热的被窝里,自己重新拉了一床被子,稍稍盖了一点。 耳边是江淮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含混着热气,落在他的侧脸,他翻了个身,正对着江淮,脸挨着脸,他看见江淮眼皮下眼珠在微微转动,猜想他应该是在做梦。 靠得太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着,声音不大,却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窗内窗外,是截然不同的两方天地。 厉闻昭瞧了一会,觉得困乏,阖上眼睡了,江淮睡得熟,也没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两人面朝着面,近到发丝都能够勾缠在一起,偏偏又极其自然,各自睡各自的。 如此,就是书中所谓的同床共枕么。厉闻昭最后想道。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人恍惚陷在了旧时,院中连日雨,釉色的水缸里全是雨水,还在往外溢,寒风猎猎,雨消逝了雪迹,冲刷着廊前的那片绿梅。 隔着朦胧的水雾,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挽着逶迤的长发,又簪了一支玉簪上去。 年幼的他会上前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一声阿娘,和母亲撒娇,他的母亲也总是会把他抱起来,唱着童谣哄他入睡。 画面倏然一转,眼前不再是宅院绿梅,他半沉在一片深潭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潭水,淹过了口鼻,那种狂涌而来的窒息感,只一瞬便盖过了所有的感官。 他在哭,只是一张嘴便灌入了一口水,水是冰凉的,砭骨的冷,浸过他的衣襟,漫过他的头顶,他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让他两只小手拼死抓住了水缸口,不肯松开。 眼泪全流进了水里。 意识越来越昏沉,厉闻昭在梦里辗转着,觉得呼吸不畅,透不过气,像是有无数只手拉住了他的身子,将他拖进比深渊更可怕的地方。 呼吸错乱,胸口堵得慌,梦里面,有一只手死死按住了他的头,不让他起来。 阿娘,阿娘他在心里反复叫着母亲,期盼有人可以来救他,然而想象中的救赎并没有到来,他受不住力,手一打滑,整个人彻底坠入了水里。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只可惜太过年幼,无能为力。 师尊,师尊?意识恍惚间,厉闻昭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握住他的那只手是温软的,和沧澜寨里将他从梦魇余烬里拖出来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感官如此清晰。 眼前的一切在这瞬消弭,黑暗被击碎,光从四分五裂的间隙里透进来。 师尊。耳边有人在叫他,声音温柔。 厉闻昭从旧梦中醒来,像是溺水被救上岸的人,昏昏沉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好似怎么呼吸都不通畅,不舒服,他掀开碍事的被子,借着黯淡的光,看清了江淮的眉眼。 雨已经停了,斜阳的光从窗缝里溢进来,将眼前的人笼在了一片影子里,江淮背对着光,用一双桃花眼望着自己,不由得,他想到了一次游船时的看到的景象。 晚春迟暮,江水绵绵,倒映着片片余晖,是难得一见的美色。 昔日的远山舟游,和江淮的眉眼重叠在一块儿,仿佛荡悠悠的不再是扁舟,而是心绪。 短暂的沉默,他舒缓着情绪,得到了片刻解脱,不再去想梦里的往事。 师尊,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淮下床给他倒了水,送到旁边,先喝点水吧。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4) 厉闻昭没有说话,他起身时,衣裳松垮着,大概是江淮察觉到了他呼吸不畅的缘故,把他的里衣松开了一些。 江淮把水递给他,厉闻昭接过杯盏,饮了两口,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嗓子口的灼烧感。 师尊,你不舒服?江淮见他眸光沉沉,又想他睡梦中的模样,揣测他会不会是受了伤,想来,厉闻昭之前在沧澜寨的时候也是这样。 还是又做噩梦了?他想。 厉闻昭合上自己的衣襟口,问道:吵醒你了?他说话时眼色沉沉,掩住了心事。 那倒不是,江淮摇摇头,就是睡醒了,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有点担心。 厉闻昭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听他说完,才说道:你很担心本座么。 嗯。江淮回视着他,也不知道他在瞧什么,师尊要是不舒服,我们就晚两天再回去吧,这样你好休息,晚上你睡床,我打地铺。 厉闻昭闻言失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妨事,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嗯。江淮犹豫地点头,接过他喝完水的空杯盏,放回桌上,再看时,厉闻昭已经躺下去了,他枕着手臂,姿态随意,望着那片光影,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他另一只手搭在腰上,指尖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打着节拍,像是陷在了另一片光景里,无关今夕。 他应该是真的不舒服。江淮想,可是自己问了那么多遍,他都没说自己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自己要去找大夫吗?想到这,他又想,大夫能治得了修士的病吗? 师尊,江淮忍不住叫他,师尊。 嗯?厉闻昭听到声音,偏过脸来看他。 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江淮问,你真的不要紧吗? 厉闻昭笑了笑,怕他担心,还是跟他说了一半实话: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要紧。 好吧,江淮把衣裳穿好,又问,师尊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 厉闻昭依旧是笑:你自己吃就好了。 那好吧。江淮把衣裳整理好,想要出去,窗子还是微敞着的,外面虽然出了日光,但春寒料峭,多少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是刚下过雨,他担心厉闻昭又会发烧,临走前把窗子合上,才安心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第一次态度转变就是从江淮把他从梦魇中拉出来的时候。 第49章 倘若本座就是另有所图呢? 江淮回来的时候厉闻昭已经睡熟了, 看时辰,现在应该是傍晚了,他白天这一觉睡得沉, 睡到头脑发胀才醒的, 醒来时就看见厉闻昭躺在旁边,愣了几下才反应过来。 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得吓死,但不知怎的, 他发现厉闻昭也没想象中的可怕, 尤其是他睡着时,连面色也会柔和不少,不比醒来的时候,总是要端个架子, 徒增生疏。 江淮如此想着,轻手轻脚的靠近厉闻昭, 听见他鼻息平稳,才稍稍安心。 吃饭的时候也没吃好, 就怕他又不舒服之类的, 急匆匆扒了两口就跑回来了,一直站在旁边也不是回事, 想了想,江淮去问小二要了一张小凳子, 搁在了床旁边。 他坐下来, 守着厉闻昭, 想到万一他半夜发了烧或者哪里不舒服好有个照应, 闲来无事, 他撑着脑袋发呆, 思绪乱飘,不多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谢霄还是没有来。 他把007叫出来,问它:难道真的是我传音符有问题?谢霄师兄还没有到他会不会没收到?还是他在路上? 【我去附近帮你勘测一下有没有他的踪迹,你在这等等吧。】007说。 嗯。江淮应了,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个事情,他穿过来的这个期间,刚好是厉闻昭和宋晏在全书中最势如水火的时候,按照原剧情,宋晏本该渡劫成功,然后冠上剑仙的美称,给厉闻昭下了封战书,厉闻昭应约而来,在这一战落败后,疯魔了数年。 倘若现在这个宋晏是穿书过来的,自己找到了他,两人相谈甚欢,他再去帮宋晏想个不动干戈就能够大团圆结局的办法,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战?最后两个人一起过上躺板板的咸鱼生活,岂不美哉?! 想及此,江淮登时精神抖擞,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找到宋晏,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穿书的。 没过多久,007飞回来,和他汇报情况:【没有,整片地域我都检测过了,没有检测到任何谢霄的踪迹,我也把这里的魔修都挨个确认了一遍,没有人是来自九嶷山的。】 可能是我传音符有问题吧,江淮说道,那时候我太急了,大概某个步骤没有处理好,又或者是传音符泡了水,看起来还能用,实际上已经坏了。 【有道理,】007回道,【还好你这次算是小小崛起了,要不然真有可能回不去了,对了,厉闻昭这里你还需要多留意,最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要是觉得需要休息,这边任务就先帮你停了。】 什么意思?江淮问。 007:【我看你最近和厉闻昭走得太近,不放心。】 其实我觉得师尊,可能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坏江淮闲来无事,和它唠嗑,按照他的性子,还有他的能力,他完全能够出去以后不管我的,可是他回来了。 【你看,你又开始帮他说话了,】007说,【你最近总是向着他说话,你忘了他原书里是什么人了吗?你离他那么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师尊他待我很好。江淮两只手撑着下巴,像是发呆似的,盯着一处看,他和原书里形容的并不像,你说是不是?一开始在祁连剑宗,如果不是他,你可能就得重新找个宿主了。 007想要点醒他:【他兴许是觉得你好看,一时兴起,等他玩够了,你就没用了,想想自己最后的结局,想想他为什么会把你抢回来,一旦他迁怒于你,以你现在的本事,就是死路一条。】 江淮不再说话。 【你看看他的手段,最擅长攻破别人的心理防线,】007继续说道,【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你好像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抗拒了,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攻下了你的防线?宿主,我觉得你应该想想,你来这么久,厉闻昭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点怀疑你的身份,你与原主的性格完全是两种极端。】 谢霄师兄不是也没怀疑。江淮争辩。 【影响你最终结局的不是谢霄,是厉闻昭,谢霄未必能看出,但是厉闻昭不一定,】007叹声,【你觉得,他真的没有怀疑过你吗?还是对你另有目的?】 它一语像是点破了迷津,江淮登时清明,确实,他总觉得厉闻昭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每次都能够精准无误的接自己的话,而且在沧澜寨的时候,他很明显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都能够洞悉自己的一切,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如何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原来的江淮。 【你不能够因为他对你态度温柔了,就昏了头脑,他是救过你,但是不代表他对你没有目的。】007说道,【剧情虽然乱套,人设又没乱套,你当时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没少骂他的狡诈啊。】 江淮不说话。 【你需要时刻保持警惕,】007最后提醒道,【要不然等你哪天惹他不高兴了,他把你天灵盖都给拧下来。】 我知道了。江淮眼色黯了黯,指尖无意识的碰到了腕上的蛟骨,低头去看,发现蛟骨上还覆着一层黑气,和本身的绯色缠在一起,交织着。 这是厉闻昭的魔气,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护住他,相当在蛟骨之上又加了一层保护他的东西,以防不测,说实在的,厉闻昭给的魔气,要比蛟骨的好用多了,哪怕是坠崖的那一刻,先护住他的,也是这股魔气,而蛟骨是动也不动。 破玩意儿。江淮小声骂了一句,觉得烦躁的很。 他心里腹诽,我不过一个炮灰而已,厉闻昭犯得着对我有目的?然而007的提醒确实是对的,他不能就因为这一点点的好,就沉陷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 他对厉闻昭所有的恭维,都是取决于要改变自己最终的结局,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或者是做个无情工具,仅此而已,他得苟住小命。 如果那日山中动手的人真的是宋晏,按照007的说法,宋晏的任务八成是杀了厉闻昭,要真是这样,那和原书中,宋晏下战帖也没什么区别啊,两个人不都是交手吗?要是厉闻昭赢了还好说,要是宋晏有系统功能加持,厉闻昭败了呢? 真他妈的烦人。江淮扶额,觉得心余力绌,要不然还是跑吧?跑到一个厉闻昭找不到的地方,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想的是美好的,他又觉得不行,顶着个厉闻昭徒弟的头衔上哪去不算招摇过市?而以他的修为,厉闻昭找到他也是轻而易举。 万一跑了,惹得厉闻昭发怒,怕才是真正的小命不保,还是算了,算了。他这么安慰自己,就算是给厉闻昭玩,也要等他玩高兴了再说。 他想着想着,又睡着了,梦里,他看见自己被厉闻昭拖走了,此时的厉闻昭是疯的,他吓得边哭边跑,藏进了山洞里,然而没过多久,厉闻昭便用魔气探到了这里,将他拖走了,耳边007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机械音:【恭喜宿主达成BE结局。】 梦是荒诞的,他的手不自禁握成了拳,呼吸不定,气也不稳。 没过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从梦魇的余烬中拉出,江淮。 江淮陡然惊醒,抬起头,发现厉闻昭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枕着手臂,侧着身看他,眸光漆黑。 是不是没睡好?厉闻昭问他,语气低柔,怎么不上床睡? 原来自己昨晚趴在床沿睡着了,江淮扶额,还没从梦魇中彻底回过神,他胡乱拂开了厉闻昭搭在肩上的手,说道:我没事,我不困,师尊歇息就好了。 厉闻昭有点意外他的反应,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师尊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江淮寻了个由头,好缓解自己的情绪,他说完也不等厉闻昭回话,立时起身去倒水。 厉闻昭将被子往旁边掀了点,坐起身,等他。 放了一夜的茶水已经凉了,没有更换,江淮心神涣散,没注意到,连水从茶盏里溢了出来,也浑然不觉,直至水淌到了地上,淅淅沥沥的声响才算敲醒了他。 倒多了。他手忙脚乱的要去擦,刚弯下腰,另一只手又忘了松开茶壶,直接将杯盏一起从桌上带落,摔在地上,砰然一声响。 他慌忙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片,然而手还未碰到,手腕便被人拿住了。 今日是怎么了?厉闻昭悄无声息地站他旁边,俯下/身,望着他,是不是不舒服?怎么魂不守舍的。 江淮下意识回避了他的视线,想要挣开手腕。 昨夜寒气重,不应该占着你床的,厉闻昭转而握住他的手,耐着性子说道,都是本座不好,地上凉,先起来好不好? 四目相对,江淮不受控制的动摇,他看着厉闻昭,发现厉闻昭的唇角有隐隐的笑意,他的掌心是热的,因为体温高,里面浸了汗,交握在一起,就有点滑。 厉闻昭将手握地更实了些,耐心等他。 江淮嗫嚅半晌,只说了简短两个字:师尊除此之外,再没旁的话。 心绪像是荡起的涟漪,难平难定,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好,又好像说什么都是词不达意。 嗯。兴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小,厉闻昭也跟着蹲下来,认真听他要说的话。 师尊,我我不是有意的。江淮支支吾吾,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与魂不守舍,他收回视线,目光游移,落在了厉闻昭的脖颈,再朝下,发现他的衣服也没有束好,应该是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好在被长发遮住了。 嗯,厉闻昭看出他的不妥,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本座知道。 师尊江淮又念了一次,突然觉得昨夜所有的顾虑都是多余的,或许厉闻昭不是一时兴起呢?他在自圆其说,像是要努力说服自己。 好了。厉闻昭笑着,将他拉了起来,地上凉,起来再说。 窗外晨光渐起,雾还未散,朦朦胧胧的,透着湿气。 江淮跟着他站起身,小声试探:师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江淮,你还会选择救我吗? 嗯?厉闻昭让他坐到床上,自己去把地上的碎片拾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并指一滑,那只杯子和茶壶瞬间复合成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江淮说,师尊不要想太多,我刚刚那些都是乱说的。他说得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厉闻昭只是笑,不说话。 我刚刚那些都是信口胡说的,江淮以为自己没解释清楚,又作了补充,当不得真,师尊别往心里去。 你觉得本座救你是另有所图?厉闻昭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事,忍不住低低一笑,笑出了声,倘若本座就是另有所图呢? 第50章 自我攻略 窗子是关上的, 屋里本该寂寂无声,可太过安静,仿佛连心跳声也被放大了数倍。 厉闻昭高瘦的身影挡住了那一片光, 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 他发现厉闻昭的目光顺着自己的脸往下滑,像是把他扫了一遍,脸上还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是什么意思?另有所图能图什么?总不能是图身子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能给人家图的?江淮这么一想, 脸上登时觉得烫的厉害, 这种发烫的感觉一直沿着两颊蔓延到了耳廓上。 自己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厉闻昭明明什么都没说,自己却在这遐想了半天,像个登徒浪子似的。江淮敛住呼吸, 往后坐了坐,觉得羞赧, 不再敢看他,手无处可放, 就只能抓住后面的被褥, 被褥本就是凌乱的,再经他这么一扯, 留下了深深的褶痕。 静了半晌,还是接不出下文, 被子边缘被他揉搓的不成样子。明明是很短的一瞬, 他却觉得像过了三秋, 耳边是如同擂鼓的心跳, 厉闻昭的影子在他眼里晃着, 看不清。 要是觉得不舒服, 可以上去休息。厉闻昭提醒他。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5) 江淮陡然回过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被子的一角都快给自己拧成麻花了: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 他说得含蓄,眼睛不受控制,想去看厉闻昭的反应。 厉闻昭斜倚着桌子边缘,两腿交叠着,抱着臂,悠哉哉地看他,姿态万分闲适,江淮登时收回目光,彻底不去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越看心越乱。他告诫自己,不要乱想,兴许别人只是图你能图啥?江淮实在想不到了。 人是坐着的,心里却被各种事情填的满满当当,动也不能动,一动就会溢出来,他不想这种事还要被厉闻昭看出来,太难堪了。 然而他不说话,厉闻昭就也不说,两相安静着,各自怀揣着心事,厉闻昭的目光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见厉闻昭不说话,江淮主动换了话题,努力让自己摒弃别的念头。 今日。厉闻昭回道。 回去好,回去就没这么多事了,两个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平时连面都见不上一面,而厉闻昭又忙,估计就不会有太多往来了。想及此,江淮勉强松了一口气,不过转念又想,待会回去的话,是不是还得和厉闻昭一起坐在腾蛇身上? 师尊,回去的时候,我想自己试一下驾驭青鸾。他直接找了个借口。 好。厉闻昭随他意去了。 我饿了,我先去吃饭,师尊你慢慢整理。江淮找到借口后,匆匆离开了,觉得再多呆一瞬,都得随时窒息。 他心跳得太快,明明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了,但还是紊乱,他来到楼下,随意要了一碗面,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把窗户推开,让冷风吹了半天,好散去脸上那种灼热的感觉,又揉了揉自己的耳垂,把两边耳垂都揉的失去了血色,还是觉得不妥,要是一会厉闻昭下来,给看出来了端倪怎么行? 他开始用手扇风,想让温度快些降下来。 已至二月,东风荡飏,一树报春的绿梅已经绽开了,小小的叶片托着花儿,犹如琼枝,这几日的雨像是给足了它水分,每一朵开得都丰润皎洁。 厉闻昭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相同的位置上,江淮也在盯着瞧,两扇窗户同时敞开,微风拂过,吹在面上,是暖的。 外面鸟鸣喧嚣,绿梅的香气顺着风溢进来,幽芳淡雅,过了辰时,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也有食客络绎不绝地朝这家店里走,来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早饭。 过了许久,面被端上来,江淮收回视线,摸了摸脸,总算是放下心,面上的温度已经褪去了,不复先前那般烫人。 厉闻昭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去时,他整顿了一下心思,眸光又变成了原先晦暗幽深的样子。 刚准备下楼,便能瞧见江淮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吃面,他吃地专心,连人都走面前还没察觉到。 除了吃饭,厉闻昭还从未看见他在别的事情上如此专心,每次看到江淮吃东西,他都不由去想,这东西是很好吃么,怎么能吃的这么香 没过多久,店家又上了一碗粥,放到了桌上,江淮这才猛抬头,看见有人坐在了对面。 师尊?他一愣,赶紧把粥推过去,给你的,你总是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不是不吃,是根本没必要吃,人修炼到一定的阶段,就无需进食了。厉闻昭想给他解释,但最终只是笑笑,接过了他推来的粥。 粥是腊八粥,里面有胡桃、松子、桂圆、栗子之类,和糯米放在一起煮,煮出来的粥浓稠,因为桂圆一类的食材本就带着甜味,所以无需放糖,味道也很好。 厉闻昭用勺子舀起,尝了一口,吃到了枣子,是蜜枣,蜜枣都是糖渍的,太甜,不符合他的胃口,刚想吐出来,动作却止于江淮看他的那一眼。 明明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却想到了他之前吃的桃花酥上去,厉闻昭停顿了一下,又想到了江淮爱吃甜的。 之前桃花酥都尝试过了,这个应该也不是不能试试。厉闻昭囫囵把那颗蜜枣咽了下去,尽量不去回味,好缓解残留在舌尖的甜腻。 江淮看他表情不对,以为他是烫着了,赶紧说道: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厉闻昭: 江淮自知说错话,登时低头看向自己的空碗,不说话了。 外面有摆摊的吆喝声,他目光晃悠悠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厉闻昭那只拿着白瓷勺的手上,盯着瞧了好一会,厉闻昭的手指骨节修长,连着上面的腕骨瘦削,在做动作时,骨感分明。 厉闻昭注意到他的目光,却是没有打扰这片刻的安静,直到江淮自己游走了目光,他才问道:吃好了么? 嗯。江淮回道。 走出去时,他特意去看了窗子边的那株绿梅,觉得好看,花枝是斜伸开的,上面坠着繁密的花,一团团的,朵朵小巧玲珑。 回来的路上,厉闻昭真就遂了他的愿,让他自己驾驭青鸾,这只青鸾收服后还算乖顺,大概是因为007给了他法宝的原因,它一被召唤出来,就明白了江淮的意思。 回到九嶷山的时候,已去三日。 浮罗山灵兽的问题全权由不周山的几位神仙处理了,他们顺藤摸瓜,查到神兽谷的事确实是人为,但是神兽谷已毁,他们短时间内无法修缮,就只能在浮罗山附近布下结界,以防止山上的灵兽乱跑下来,还安排了几位修士住在附近看守。 江淮脚刚沾地就跑到了桃花岩,然而谢霄却并不在峰上,他连着问了几名峰上的弟子,都无人知道谢霄去哪儿了,只记得最后见谢霄的时候,是在数十天前的深夜里,那天七长老来找他,两人进屋谈了话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江淮数着日子,满打满算,这些弟子最后看见谢霄的时候,刚好是自己在谷里被困的时候,他传音给谢霄的那天。 九长老有说过自己去哪里吗?江淮追问。 那名弟子摇摇头:不知道,他是和七长老一起的,兴许是魔尊大人有事让他们去做吧。 他本想再问七长老是谁,又觉得这样太暴露自己了,就和那名弟子说道:要是谢霄师兄回来了,你去我阁上通知一下。 好的,小师叔。 江淮满腹狐疑的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问007:你确定浮罗山附近没有搜寻到他? 【我搜了起码三遍,他绝对不在,】007肯定道,【这点是不会有差错的。】 七长老是谁?江淮又问。 007:【资料加载中姓名:侧柏,身份:九嶷山魔宫七长老,修为:元婴期,年龄:600。】它显示完资料后,屏幕上投射出一张人物相片,看样子应该就是侧柏不错了。 江淮点开那张相片,相片里的人规规矩矩地站着,白发白眉白胡,是位老者,看着和蔼,实则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狠戾的光,不难想象出他平时的说话作风,他手里拄着的木杖,应当是法器一类的东西,上面还挂着个小锦囊。 这长老,好像有点眼熟。江淮说道,他和这峰上的人都不太熟,最多的也就偶尔说过几句话,他们多半是对江淮的修为觉得不屑,认为他只是靠着长相才被厉闻昭收作徒弟的,说白了,就是瞧不起他的花架子。 连偶尔的那几句话,也是看着厉闻昭的面子上才和他说的,如若不然,根本不会有人理他,是以他能眼熟的,一定是和他讲过几句话的。 007提醒他:【上次去见厉闻昭的时候,他从厉闻昭房间里出来的,他和你打了个招呼,你们就见过那一次。】 哦,我知道了,有那么点印象,江淮听它这么一说,登时醒目,他是和谢霄师兄一起不见的,难道真是师尊安排他俩一并去做任务了?那谢霄到底有没有收到传音啊? 【你去问问厉闻昭,看看他怎么说,】007说道,【反正他什么都依着你,你连话都不需要套。】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不爽,显然是不喜欢这个宿主和反派走得太近。 你说得对,江淮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急匆匆地朝外走,还搁这儿猜什么,直接去问师尊不就好了。 007:【】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小小解释一下:厉闻昭不喜欢吃桃花酥,他让谢霄买了很多桃花酥是为了让自己尝试接受这些东西。 ps:今天提前更算不算小惊喜? 第51章 把谢霄抱回来的那日,九嶷山下了大雪 厉闻昭回来不过片刻, 本想回停云阁歇息,然而脚还没迈过门槛,就有下属上前禀报。 尊主, 您总算回来了。下属急急忙忙地追上来, 还来不及行礼,便见厉闻昭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寒气太重,下属霍然一惊, 背脊冷汗直泛, 嗫嚅不敢言。 厉闻昭微微蹙眉,进了阁里,坐在了太师椅上,先是吩咐侍女去添茶, 才说道:什么事。 下属被他先前那一眼吓得大气不敢喘,行礼回道:回禀尊主, 属下是七长老峰上的人,七长老从十天前的夜里就再也没有过来过, 属下问了很多人, 都没有见过七长老,本以为长老是受命出去了, 结果,就在昨晚昨晚有人把七长老的人头送上了峰。 那下属说到这, 再也说不下去, 他跪在地上, 低着头, 只能从平移的视线里, 看见厉闻昭的皮靴。 厉闻昭翘起腿, 默了半晌,问道:何人送上来的? 不、不知道下属噤若寒蝉。 侍女很快将热茶送了上来,厉闻昭始终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从下属身上滑过去,望到了别处,茶盏里被倒上了热茶,递到他面前。 那下属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抬头去看,屋子里太静,他大气不敢喘。 厉闻昭察觉到了:下去。他对一旁的侍女说道。 是。侍女应声而退,迈出门槛的时候,合上了门。 旁人知道么。厉闻昭用瓷盖拨去浮上的茶叶,呷了一口茶。 下属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回道: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在您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准将这件事外露,现在除了我们峰,无人知晓这件事。 厉闻昭眼神一扫,不再去拨弄茶叶,而是等他下文。 尊主,七长老十天前回过一次峰,然后当天夜里就去了桃花岩,说是有事找九长老,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属下去桃花岩问过了,他们说九长老也是自那之后没回过峰,九嶷山四周都有杀阵,若非九嶷山的人,不可能轻易上山,还可以全身而退。 话说到这,意思明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谢霄做的,不容置疑。厉闻昭将茶盏搁下,不动声色的思虑道,以谢霄金丹初期的本事,去杀一个元婴期的长老,还能够不漏痕迹,未免有点奇想天开了。 话虽如此,但他未必不能借刀杀人,只是谢霄不至于这么蠢,杀了人自己还要消失,明摆着把最大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 那下属看他又沉默,立马添油加醋道:尊主,属下知道九长老是你的弟子,但是七长老也是帮您做事这么多年,您不能因为这点,就 话还没说完,厉闻昭陡然望住他,眼中全是冷意。 下属知道说错了话,登时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尊主,尊主,属下知错,属下不该多嘴,属下罪该万死。 厉闻昭不欲再和他多言,冷声说道:退下,将东西送过来。 是,是。下属闻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生怕只要晚一瞬,就会被厉闻昭取了性命。 门在他离开后,重新被关上,厉闻昭扣指一弹,面前瞬间浮出一面水镜,周围水雾晃动,不多时,形成了一个画面。 画面上是谢霄,此时是深夜,他正在书房里翻找什么东西,找了许久,最后坐下来,闭目了片刻,看样子,他是收到了传音,只不过水镜只展示画面,不会有声音,所以也不能推断他听到的什么。 听完传音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临走前还用法术消弭了自己留下的踪迹。 厉闻昭再一收手,水镜顿失,这是他临行前在停云阁布下的阵法,目的就是要看看谢霄是不是真的决心要叛变,他一路上猜想了无数回,反反复复,都不希望从水镜里看到谢霄的身影。 然而谢霄终归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厉闻昭端起了茶盏,却是没有喝,他盯着里面沉浮的茶叶,兀自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将情绪沉淀在眼底,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片光景。 把谢霄抱回来的那日,九嶷山下了一场大雪。 长长的袍摆扫过石阶,沾了碎雪,他小跑着,一脚一个雪印子,天太冷了,他怕孩子冻着,只想着尽快回到阁里,连溢满血的衣裳的都来不及换,便让侍女去把屋子里添上火盆。 楠竹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问他是否真的想好了,要养这个孩子。 你真的要把谢子辰的孩子养大?你疯魔也该有个限度吧? 厉闻昭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手上脸上,全是血,连身上也全都是伤痕,好在袍子是深色的,显现不出来,然而他并不在意,只着急问侍女这个孩子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经验,只知道这个小家伙路上一直哭闹,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侍女被他的样子吓到,嗫嚅不敢言。 你先别急这件事,孩子只是认生而已,不要紧,楠竹让侍女退下,把厉闻昭拉到旁边,说道,你听我说完。 厉闻昭眼神不从孩子身上离开过,那时候的谢霄只有两三岁,还不懂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谢家这件事,仙门的人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你留下了谢子辰的孩子,无疑是在挖坑自/焚,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养了他,他长大要是知道你杀了他一家,会怎么样?楠竹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走,这件事,你好好想想,这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就能说得过去的事。 厉闻昭目光停驻,没有说话。 白玉剑客谢子辰,是仙门里人尽皆知的存在,一夜之间,被厉闻昭灭了个满门,任谁听了不得咬牙切齿的骂几句? 然而只有厉闻昭知道,这件事,是谢子辰自己找上门来的,谢子辰年不过二八,修为高深,却无人知道他图一时之快,练得邪功,他打着正道的名义,修炼邪魔外道,要是被世人知道了,保不齐也会落得个万古骂名。 谢子辰出生名门世家,若是一朝名声被毁,不仅对不起祖上,也会让下一代抬不起头来,即便他再谨慎不过,但是这件事还是被沈耀知道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6) 沈耀借此威胁他,让他帮自己做事,谢子辰怕事情外露,只好答应下来,然而事情做的越多,把柄也就越多。 从一开始的借刀杀人,到后面无条件的被蹂/躏,无论他怎么哀求沈耀,沈耀也置若罔闻,他杀了太多的人,走过尸山血海,留下的痕迹也愈来愈多,不过短短几年,便有人怀疑到了他头上。 那时候的厉闻昭少年得志,是修真界里出了名的魔道之主,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无论什么坏事,仙门第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是他,他也从不屑于解释。 谢子辰找上厉闻昭的那天,大雪落了满山。 一个传言里高高在上的世家仙长,落魄的样子令厉闻昭都有所吃惊。 谢子辰的话很简单,意思也很明显,他知道自己是整个修真界里最能够威胁到厉闻昭的存在,他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得一个名声,只希望厉闻昭可以帮他的孩子养大。 同时,他也不希望这个孩子的事被沈耀知道,哪怕谢霄以后真的步入魔道,也要比那群表面自诩清高,背地里又无恶不作的人强。 谢子辰说这话时,眼里有无法抑制的怒意,却又被深深压了下去,他自嘲地笑着,因为这话也是在说他自己。 厉闻昭听后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外界时常感慨谢子辰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殊不知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跌入了万丈深渊,仅仅是一念之差。 谢子辰的事情过得太久远,如今厉闻昭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临行前说得那句,他说自己像是个被烧空的骨架,没有尊严的活着,倒是不如死来的快意。 为了不让人起疑,厉闻昭按照谢子辰的要求,灭了谢家上下几十口人,那天纷飞的血染尽了他的墨袍,他穿着短靴踏过血污,来到了谢子辰面前。 厉闻昭,我谢子辰这辈子从不敬魔道之人,但时不同往日,我谢某人,谢过你了,倘若有来生,我谢某人一定要与你结交,喝上两杯!他言罢,深深作了一揖表示感谢,持剑而上。 明明是殊途陌路的敌人,彼时交锋时,却好像是陈年旧友,谢子辰满目笑意,和他过了几招,告诉他,剑意由心而至,无形似有形,未必要按照卷中所写的来。 厉闻昭不知道他话中意思,只记得后来谢子辰被钉死在牌匾上时,是笑着的,他的眼里有抹不去的笑意,像是如释重负,他在片刻安静中缓缓阖上了眼。 背负的东西太多,他总算得到了解脱。 那天,漫天漫地的大雪,消弭了所有的过往和不堪,厉闻昭站在他尸首面前,沉吟了许久。 心中有怅然、迷惘、还有可悲,谢子辰选择这条路让自己不堪的一生悉数掩埋在谢家的名声中,让白玉剑客的名号永远停留在了世人心里。 值得么。他想问,做个世人口中的魔道孽障,逍遥快意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然而三里清风绕匝,像是在告诉他,所有的执念也好,恩怨也罢,最终都得归于天地间。 若说真的有情绪无法消弭,大抵也是愧疚,他愧疚于自己的妻儿,愧疚自己的一念之差把全家送上了不归路,可要真把他们留在人世,自己去了,只怕沈耀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后来,厉闻昭抱起了年幼的谢霄,回到了九嶷山,沈耀自然不敢让人将这件事追查到底,一旦事情败露,要牵扯的事太多,故此,他朝外界散布的所有消息里,矛头全指向了厉闻昭。 这是谢子辰想要的结果,厉闻昭从未有过解释。 现在,谢霄约莫是从沈耀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才会选择这条路。厉闻昭的手在下意识收紧,杯盏在他手中砰然碎裂,茶水淌了一地,有血从掌心滴下。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恍若经年。 门外,江淮正在想着如何找个说辞问厉闻昭谢霄的事,忽然听到屋里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赶紧推门进来了。 师尊,师尊!他担心厉闻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而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不由愣神。 厉闻昭的手搭在椅把上,血顺着指缝朝下滴,他依旧保持着一种克己的姿态,不让任何多余的情绪显现出来。 他总是这样,喜怒从不溢于言表,然而却在看见江淮的那一瞬,笑了笑,柔声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本座,是不是有事不合心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子辰的事,我在第三章 提到过一点。谢子辰如果要自行了结,沈耀还会威胁他的家人,而且以沈耀的实力,找到他的家人很容易,也跑不掉的,所以他才会选择这条路,而谢子辰对厉闻昭来说确实是一种后患,所以他同意了谢子辰的请求。 第52章 年年岁岁常相见 江淮坐在床沿边, 为厉闻昭细细处理伤口,掌心是被杯盏划破的,因为用劲太大, 割地深了些, 他清理掉伤口表面血渍,敷了药,最后才裹上纱布。 厉闻昭瞧着他,含笑不语。 以后喝茶的时候要小心点, 江淮的目光没从他掌心离开过, 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还好,不是很严重,没有你上次的伤重。他在指沧澜寨那次。 厉闻昭倚到了床边, 短暂的安心让他觉得分外惬意,想要闭目养神片刻。 江淮犹豫再三, 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先问谢霄的事了,都是些无关要紧的事, 也没有很重要。 然而厉闻昭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问道:有话要和本座说么。 没有,江淮摇摇头, 他看出了厉闻昭心情不是很好,又主动说了个稍微轻快点的话题, 师尊是不是很喜欢吃香斋坊的桃花酥?我现在可以自己去那里了! 不需要谢霄带了?厉闻昭顺着他的意, 故作轻松的问。 江淮点点头, 和他说:之前不是说蜜糖藕要留在那堂食吗?我想去尝尝, 师尊要不要一起去?还有些别的, 都可以试试。 厉闻昭失笑:好。 那, 等师尊手上的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江淮跟着他笑。 厉闻昭:不必,这点伤无关要紧,看你何时得空,本座再和你一起去。 江淮点点头,把药箱收起来,继续说道:师尊,你听过曲儿吗? 他边说边弯腰,刚想把地上的茶盏碎片拾起来,厉闻昭却叫了守在外面的侍从,命人将这些碎渣清理了。 想听?他问。 不是。江淮一时语塞,方才只是觉得他心情不好,随意寻了个话题,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结果自己还接不下去了。 好了,厉闻昭对他招招手,到本座这来。 江淮依言,走到了他面前,问道:师尊,怎么了? 记得本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么?厉闻昭让他坐到旁边来,摊开他的掌心。 记、记得。江淮模棱两口地回道,怎么会不记得,在光影明暗的交换里,他踩过碎雪走到自己面前,和他说了此生的第一句话。 他现在还会时常想到那夜的厉闻昭,觉得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梦外像是隔了一层雾蒙蒙的纱,周围一切都是飘荡模糊的,有火光,有雪色,还有视线交叠在一起的黑影。 厉闻昭的房间宽敞,东西搁置的少,更显得空余大,可此时,江淮却觉得这地方实在逼仄,小到一点点呼吸都可以交织在一起。 第一次见面说得是灵宠派那回吗? 想及此,江淮不由黯了神色,觉得厉闻昭应该是在说把原主抢回来的时候,那段记忆,他能够看到,他拥有原主的记忆,能够回忆他的往生。 不过这么一想,转瞬冲散了别的心思。 本座也记得,厉闻昭和他说道,那时的你,很落魄。 原主之前在灵宠派,确实过得挺落魄。江淮咬着下唇沉默,以压住自己的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厉闻昭不再说话,而是拖住他的手,伸出指尖,在他的掌心中写了几个字。 年年岁岁。 江淮盯着瞧了半天,不明白其中意思,厉闻昭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像是细碎的沙,一横一顿,明明是再轻不过的接触,感官却如此清晰。 他抬眼看厉闻昭,厉闻昭却在看他的掌心,看得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压着,掩住了眸中微末的情绪。 阿淮。他第一次这么叫他,没有任何冗长的话语,只有这么轻轻低低的一声,像是柔柔的春水,模糊了他往日所有的冷漠与戾意。 嗯。江淮应声,不知道要接什么,静坐在眼前的影子,倒映着他的心事,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厉闻昭方才说得兴许不是原主呢? 可不可以是自己?他低头,瞅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还有,年年岁岁,是什么意思?他回忆着厉闻昭刚刚在掌心写得字,暗暗揣测其中意义。 厉闻昭的目光始终落在江淮的掌心。 是年年岁岁有今朝,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说的。 他想说的还是那句,年年岁岁常相见。 他把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话都压在了这简短的四个字上,记忆里,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江淮的时候,论落魄,应是那夜,江淮被一群祁连剑宗的弟子绑缚着手脚,挣扎着要跑,明明心里很是胆怯,却在看到自己深陷重围的时候,奋不顾身的要冲进来。 江淮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背上,是温热的,烙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厉闻昭缓了一口气,握住江淮的手,笑着说道:合上的话,本座就当你收下了。这番话,像是要等他回答。 江淮不明白他这四个字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道:那我收下啦。言罢,他合上了手。 掌心握实,将潺潺绵绵的思绪都叠了进去。 嗯。厉闻昭笑着,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你先回去好不好?本座还有些事要处理。他掐着点,估摸一会那个下属就要把东西送过来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江淮对他摆摆手,说道,师尊,拜拜。 厉闻昭笑而不语。 江淮没走片刻,那名下属便赶过来了,他手里抱着个木匣子,跑起来时还咕咚咕咚地响,看见厉闻昭,连忙跪下行礼,将木匣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厉闻昭接过匣子,尚未打开,里面浓郁的血腥味便散出来了,不难想象这里装的是什么。 他眼眸往下沉了沉,顿了须臾,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沉默时,指关节会无意识敲打着边缘,想来是已经将情绪压到了极限,那名下属看到他的这样的动作,不由更加骇然,直接敛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了。 又过了片刻,厉闻昭终于打开这只木匣子。 腥膻登时扑面而来,夹杂着臭味,让人呼吸一窒,那是一颗被一刀截断的人头,从断口来看,切面极为平整,几乎是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侧柏眼珠浑浊不清地瞪着前面,看反应,他当时应该是难以置信的。 厉闻昭合上木匣子,扔到了下属面前,砭骨的冷意从他眼底泛起,即便有所准备,但当看到那样的下手痕迹时,他还是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钝痛,从心口流遍全身。 两边的墙像是在朝他压来,他觉得很不舒服,站起身,一只手撑住了桌子,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下属慌慌张张的拾起来木匣子,不知如何是好,气氛在这一刻,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厉闻昭静默许久,直至下属的冷汗都已经打湿地上一片,他才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把谢霄给本座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是,属下遵命。下属如释重负,抱着木匣子仓皇逃离。 等等,厉闻昭突然又叫住他,这件事,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了,告诉剩下的几个长老,让他们一齐去,暂时不要让手下去,不准让桃花岩的人知道了,尤其是江淮,容易打草惊蛇。 江淮是厉闻昭最小的弟子,九嶷山上下哪有人不知道,下属谨慎的点点头,掩上门离开,直到人彻底走出了停云阁,他才敢擦掉还在往下淌的冷汗,如蒙大赦。 *** 江淮回到暮烟居的时候,还沉浸在厉闻昭刚刚给他写的四个字上。 年年岁岁,到底什么意思?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纸,头次用上了搁在笔架上的那些毛笔,蘸饱了墨,把这几个字写下来了。 看着纸上四个大字,他开始发呆,这难道是什么密语?口号?还是暗示?暗示的话应当不太可能他想了又想,突然后悔为什么没有问厉闻昭他写这个词的意思。 007也好好研究了一下,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说你老了。】 江淮:? 【说得还挺隐晦,】007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年年岁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时间?你入门多久了?十多年了,十多年都停在炼气期,要不是我,你这还上不了筑基期,你连起来想想,是不是在说你,都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水准,该多修炼了,要不然丢人儿老脸。】 江淮:他忍了又忍,把滚字咽回去了。 【想不到厉闻昭还是个文化人,】007又开始胡说八道,【还好我智高一筹。】 江淮:他一抬手,把007推旁边去了,不准它再叨叨个不停。 他抽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整个人都陷在一种喜悦里,诉不清,他张开掌心,盯着瞅了好一会,然后又握实,如此反复,直到007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你手都攥红了。】 哦。江淮恍然回神,又想到了别的事,说道,对了,我们去侧柏的峰上看看吧,看看他的弟子知不知道人去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刚好卡在了52!假装有个0 山水其昭昭 第53章 经年的恻隐之心,恍若旧梦 江淮来到侧柏的峰上时, 有弟子将他拦在了外面。 长老需要闭关,禁止任何人进入此地。 侧柏长老已经回来了吗?江淮问。 那弟子没回他,而是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示意他尽快离开, 看样子不准备和他多说什么。 好吧。江淮悻悻而归,之后又去了一趟桃花岩。 桃花岩的弟子知道他和谢霄是熟识,热情的招待了他,这弟子名叫阿川, 是谢霄的心腹, 平日里经常帮谢霄打点事务,也和江淮聊过几回,倒也不生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7) 谢霄的房间已经落了锁,看样子是还没回来过, 阿川看他面色不是很好,笑道:尊主交代的事, 小长老是不敢懈怠的,兴许只是任务太多, 暂且未归。 你知道尊主给他交代了什么吗?江淮问。 阿川有点为难:这恐怕不好说, 小师叔要是不急的话,先留下来喝杯茶? 也成。江淮应了。 阿川将他请到了招待客人的房间里, 怕逾礼,又给他沏了茶, 茶还是洞庭碧螺, 谢霄平日里爱喝碧螺春, 他还是知道的, 喝完了茶, 还是等不到谢霄, 他只好先回去了。 临走前,阿川交给他一封信,说是谢霄留下的,让他切勿和旁人说了去。 江淮拿着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掌灯时分,他点上灯,准备把信拿出来看,信笺上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字迹,他知道这是被施了法术的,谢霄曾经和他对过的暗号,说若是有一天,两个人要留东西给对方,也方便交流。 夜风湿冷,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把烛火吹得恬然欲熄,江淮关上窗,用谢霄教他的法术解开了这封信的密语,熟悉的字迹赫然展现在面前阿淮,见字如晤。 说得这么正经,是留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吗?江淮奇怪,想不到谢霄写这封信的寓意何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要留下信?还是不方便说? 他眼神一滑,继续朝下看。 阿淮,我有要事缠身,想来是无空再陪你去香斋坊了,落笔时,思绪良久,还是决意将真相告知于你。 如你所知,厉闻昭继魔道之主已有百年,期间恶事做尽,并非善类,我见师弟自祁连剑宗归来之后,心智似被蛊惑,师弟先前同我说过,要将厉闻昭欲除之而后快,我见师弟执意孤行,惜往日情份,决意同你相诉。 真相?什么真相?江淮读着信,心里约莫有了猜测,想必原主先前很讨厌厉闻昭,难道去祁连剑宗偷白嵬珠,是为了杀厉闻昭? 不可置否,除了这种解释,江淮想不到别的,他对于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对这片更是完全空白。 信不算长,一眼就可以扫到末尾,措辞谨慎,是谢霄和厉闻昭相处久了,做事时养成的习惯: 师弟先前和我去沧澜寨时,厉闻昭蓦然出现,师弟可有想过为何?师弟自祁连剑宗归来之后,厉闻昭为何不罚你,也不问你?以厉闻昭往日作为,杀之才显得稍快人意,厉闻昭命我看紧你,汇报行踪,是无奈之举,我同师弟在此先说声抱歉,还有你腕上蛟骨,其作用是读心与感知方位。 事宜诸多,今不一一相告,留此信,是为了防止厉闻昭用蛟骨窥视到你的内心,若是师弟能看到此信,我不日在望鹤楼等你,期限十五日,若是等不到,谢某自会明白阿淮心意。 昔亦与师弟同门一场,执笔直抒胸臆,日后便是分道扬镳,谢某也会祝福师弟,平安顺遂。 信的末尾是谢霄的署名,江淮拿着信,字里行间都觉得陌生,谢霄这些话无疑是在为他解惑,他先前就奇怪过厉闻昭为何总是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法,还有007提醒的种种,现在全呈现在眼前,一以贯之。 007;【我早就说过了,这手法是厉闻昭惯用的手法了,相处这些时日,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杀人前爱诛心,兵行诡诈。】 夜阑烛影下,江淮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信的下面压着他白天写的字。 年年岁岁。离得近了,依稀还可以闻到笔墨的香气。 在信没有拆开前,他如何都想不到谢霄留下这封信的寓意何为,想过是日常叮嘱,又或者是托他照顾好师尊,排忧解难,却怎么也没想过是倾诉真相的。 信笺薄薄,不过寥寥数语,便将他从对厉闻昭的全部幻想里拉出来,梦里梦外交叠着,无声的黑暗笼罩了他。 信在看完后便化成了齑粉消散,以防止被外人看到。 房间里寂寂无声,烛影摇曳,将他的侧脸照得油然立挺,江淮始终沉默着,一字未言,脑子里全是谢霄的话,和厉闻昭的模样重合了,明明坐在这,动也未动,他却觉得像是陷在了海潮里,水漫过双眼,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打着转儿。 他勉力压制着呼之欲出的情感,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心情。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被敲得粉碎,情绪越压越难以收复,他垂眸,指尖拂过纸上的四个字,最后停顿在边缘。 【宿主,你要赴谢霄的约吗?算日子,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了,要是动身的话,现在就该去了,望鹤楼离我们还挺远的。】007问道。 江淮没有回答,指尖在宣纸的边缘反复摩挲,最后他扯住一端,想要撕了,然而却在下手时顿了一下,转而望向蛟骨,将蛟骨取了下来。 蛟骨被他扔进抽屉里,最后,他把那张写着年年岁岁的纸叠起来,也放了进去,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他左右看了一遍,确认不会露出端倪后,才悄然离开房间。 *** 厉闻昭今日得空,喝了点酒,他倚坐在窗子上,偏过脸,去看夜色。 从这个地方望过去,能看见绵延的远山,和人间的灯火,虽是稀疏,但怎么说也算是给九嶷山附近增了点人味,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他喝得多,眼前月光摇摇晃晃,像是要倾下来一样,阖上眼,仍觉得天旋地转。 酒意上头,那些无法诉说的情感和压制了数年的情绪都从心头涌现,肆意渗入骨血。 大概是醉得深了,他没坐稳,差点从窗上掉下去,还好反应迅速,他扶住一角后,又重新把腿翘上来,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倚坐在上面。 惬意惯了,殊不知有些放纵只是为了掩盖藏在心底的失意。 眼皮沉地厉害,意识也混沌,他眺望远处,觉得灯火和山影都重叠在了一起,将那抹月色也融合进去了,摇摇晃晃,让人辨不清何为何物。 烈酒入喉,恍惚间,他还站在谢家的宅子里,周围寂静无声,谢子辰带他去看了那个刚满两岁的小娃娃。 叫谢霄,本想叫萧萧肃肃的萧,但他阿娘不肯,说男娃娃,应该继承我的位置才对,所以成了九重霄。 谢霄,自有云霄万里高。厉闻昭盯着这个娃娃瞧,发现他有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温其如玉,看起来乖巧极了。 你抱抱看?谢子辰笑着说道。 厉闻昭没说话,小小的孩子躺在摇篮里,也不怕生,对他张开了手,笑眼弯弯。 你看,他还挺喜欢你的,谢子辰将孩子抱起来,在臂弯里轻轻摇晃着,要不要先接触看看?他说着,将孩子放到了厉闻昭怀里。 显然头一次抱孩子,厉闻昭有点不知所措,用的劲大了,小小的孩子登时泪眼汪汪,厉闻昭不明白这哭的意义,立时要把他放下来。 姿势不对。谢子辰和他说,像我先前一样抱着,就好了。 厉闻昭摇摇头,还是把他放了回去,斟酌过后,说道:本座不知道能不能带好他。 我初为人父的时候,也是你这般想法,谢子辰望向摇篮里的娃娃,说道,日子久了,也就适应了。 厉闻昭的手搭在摇篮边缘,突然感觉指尖一阵湿濡,低头去看,发现是谢霄攥住了他的手,在认真的咬着,好在人儿小,牙齿也刚刚长齐,咬的不疼。 谢子辰笑:我觉得,你们很有缘分,霄儿是个认生的孩子,他能够和你此般相处,已是缘分。 是么。厉闻昭的目光停留在孩子的脸上,像是察觉到了那道视线,孩子不再去咬手指,而是望向了厉闻昭,对着他笑,咿咿呀呀的,说不清一句话。 经年的恻隐之心,恍若旧梦一场,他从不擅长言辞,哪怕是被误会了,被质疑,无人理解,他也从不为自己争辩什么,再多的话,到了嘴边,皆是沉默。 唉轻轻低低的叹息声扬起,消散在风中,是感怀,亦或者是别的情绪,厉闻昭用手背挡住眼,沉静了许久。 再放下手时,他微微喘气,要起来,脚下虚着,他站不稳,没注意就踢开了一个酒坛,酒坛咕噜噜地滚开,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瞧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黑暗里,那人影立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厉闻昭微微皱眉,醉得厉害,他只能手撑在墙面上,逼迫自己意识清醒:谁?进来前不知道先禀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 第54章 他将这份挂念藏在心底,不宣之于口 瞧瞧, 上次是谁让我别摆谱的,楠竹指尖一弹,烛火登时亮起, 你难道不比我会摆谱? 你又来做什么。厉闻昭的语调很慢, 第一次连吐词都不清晰,看来是醉得太深,眼前火光浮荡,全是重影。 来和你说说神兽谷的事, 查到的头绪, 楠竹看到满地的酒坛,略微吃惊,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 厉闻昭没说话,他站不太稳, 一步三摇的走到了榻边,自顾自躺了下去, 然后沉吟不语。 吵架了?楠竹见他不愿意说话,兀自揣测, 和江淮? 没有。厉闻昭回道, 除此之外,再无下文。 那是怎么了?楠竹走到桌子边, 给他倒了杯茶来醒酒,怎么这么消沉?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啊, 怎么自从浮罗山开始变成这模样了? 厉闻昭将手臂垫在脑后, 偏过脸, 不看他也不说话。 因为谢霄?楠竹将茶送到他嘴边, 说道, 厉闻昭,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厉闻昭接过茶盏,猛灌了几口茶水,眼睛抬也不抬地回道: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你要听哪件? 楠竹吃了闭门羹,把茶盏放回去,把厉闻昭往里面一推,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床榻边沿:就听谢霄的,说说吧。 说什么?厉闻昭反问。 我要听实话,厉闻昭,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缘由的就去养一个孩子?还他妈是仇人的孩子,楠竹盯着他,当年你不肯说也就算了,现在都这样了,还是不肯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厉闻昭回道,语气不屑,能说得,在那天都说完了。 想起当年的场景,楠竹皱眉:胡扯,那天你明明屁都没放一个。 厉闻昭不再理他,阖上眼,想要休息,这些天的事情太多,他连着几夜未眠,便是小憩片刻,也总有下属前来禀告要事。 那不说就算了,楠竹自觉无趣,主动说到了其他方面,这次我来,也是想和你说谢霄的事,事关你们九嶷山。 厉闻昭终于转过脸来看他。 谢霄去毁了神兽谷的事你知道吗?楠竹问他,是你让他去做的吗? 厉闻昭赫然望住他:什么意思。 谢霄是你的徒弟,他的法术都是由你传授的,再好认不过,楠竹说,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你做的,我想听你实话,厉闻昭,真相是什么? 厉闻昭忽然笑了笑,没作声。 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但是我没有办法帮你辩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楠竹肃穆道,神兽谷被毁一事,是大事,别说仙门不会就这么算了,连不周山的神仙们都不会放任着不管的。 默了片刻,厉闻昭终于说道:本座没派他去。 他自己做的?不可能,他的修为还不到这个境界,楠竹立时否认,绝对是有人帮衬,要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摧毁,我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件事,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在了你身上。 厉闻昭又是笑:你觉得是本座指示的,还是你觉得是本座帮衬的? 楠竹被他问住了,这回,换作是他缄口不言,他来之前,确实想过这件事是厉闻昭安排的,即便自己想了各种借口替他开脱,但扪心自问,他是站在什么立场替厉闻昭说话的?何尝不是因为兄弟二字?而不是因为信得过。 无碍,本座不怪你,厉闻昭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听他们谗言说久了,连本座自己都要信了,何况是旁人?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听本座的话?便是说了真相,又有谁会相信?若他们愿意质疑,那便随他们去了。 楠竹低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着,半晌没有说话。 厉闻昭说得对,就算说了,会有人信吗?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人来承担仙门所犯下的过错而已,只要正是正,邪是邪,那真相是什么,对于那群人来说,并不重要。 楠竹看着昔日的故友,久久不语。 世事如此,天道宁论。 楠竹,你知道本座为何会把心思放到江淮身上么,因为他每回遇难之时,第一个想的不是自己会如何,而是本座的安危,厉闻昭忽然说起了别的事,眼眸往下沉了沉,本座幼时便被生母抛弃,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杀我,用水淹,或者想烧死我,有时候她甚至会趁我睡着,想着把我掐死。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感觉自己今夜的话格外多。 本座想过很多种可能,不是她亲生的,又或者是因为父亲的死,让她恨极了我,可这些都不是她要杀我的理由。厉闻昭说到这,稍稍喘了一口气,酒精肆意流淌在血液里,让他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醉意。 为何?楠竹接他的话。 因为,本座的血不干净,她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族,而本座的父亲是魔族,厉闻昭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了一些,好让呼吸通畅,本座自幼时起,就苟延残喘的活着。 魔族,不是早在五百年前就被灭了?楠竹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的幼时,有过无数种想法,但如何都没想过会是这样,既然她这么讨厌魔族,为何又要生下你? 她说我长得和父亲很像,只要一天看到我,一天就忘不掉那些日日夜夜的耻辱,厉闻昭想逼迫自己清醒点,手撑起身子,要坐起来,她说我的父亲是骗了她,她才同意成婚的,她原以为我的血是和她同种血脉,直到我六岁那年,她发现我身上还有一半魔族的血,她再也不能接受我的存在。 楠竹说不出话,看着他整个人都醉眼朦胧的,又去给他倒了杯茶。 倘若她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天道,那本座势要与天道为敌,哪怕一辈子恶名昭彰,又如何?厉闻昭接过水,一饮而尽,舒缓了几分醉意,楠竹,你不是想知道本座瞒了你什么吗,今夜都告诉你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8) 楠竹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要是说江淮的话,话止于此,厉闻昭的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他很可爱,本座很喜欢,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他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样的感情,便只能藏在心底,不宣之于口。 不说出来也好,要是有了挂念,还如何能够安的下心,将一切都置身之外。 这不需要你说,我自己能看出来,楠竹将茶添满,放到桌子上,以便他一会要喝,你的母亲,是不是让我帮你找的那个人?临川元君,素芷? 是,厉闻昭凝注他,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她当年通告天界,给魔族安了莫须有的罪名,让魔族之人全被绞杀,本座迟早要她偿命。 你这么久不飞升,也是因为她?楠竹迟疑着,看不透他的想法,可是你不飞升,如何能接触的到她?她一直在天界,从不下凡。 本座知道,厉闻昭置之一哂,这件事,本座有自己的想法,无需任何人多言。 楠竹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厉闻昭不肯多说,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话说回来,你准备把谢霄怎么办?我想了想,既然你说不是你派他去的,那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和旁人串通好来栽赃你的,你真的要就这么放任他去了? 不知道。厉闻昭破天荒的给了一个虚渺的答复,迟迟没有下文。 屋子里再次归位寂静,厉闻昭酒醒了一半,他只手扶额,掩去了眼里的情绪,觉得自己今夜似乎说得实在太多了。 那些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的只言片语,想不到会在今日全部道来,积压了许久的心事借着酒意悉数倾泻,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快意。 灯影从四面笼罩住他,他坐在这摇曳的火光里,轻吁短叹。 这件事须得查清楚,既然你说和你无关,那我也信得过你,楠竹认真道,不过这件事和谢霄是脱不了干系的,你不要到时候又偏袒他,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说你好端端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背了那么久的骂名,难不难受? 又或者说,哪有人不难受?楠竹把最末的这句话去了,跟了厉闻昭这么久,又何尝看不出来? 厉闻昭保持沉默,似是不愿多说,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透进来的月色又开始变得雾蒙蒙,像是隔了层纱。 在这满屋的光下,他好似看到了幼时的谢霄站在自己身旁,牵着他的手,用脆生生的声音叫他师尊 谢子辰当年到底是何种想法,才会把自己的子嗣留在一个灭门仇人的面前?厉闻昭想象不到,他本想将这件事永远掩埋在心底,不让谢霄挣扎在两难的境地,然而,百密一疏,终究是让谢霄知道了。 今夜酌酒数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在心头,让他缓不过气。 倘若一切可以重头来过,他宁愿自己心狠一点,拒绝谢子辰的要求,不在看到小谢霄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哪怕自己事后没有将谢霄留在身边抚养,也好过现在这番境地。 谢霄的霄,还是不适合扶摇直上九重霄,成事者,路上总要是苦的。厉闻昭闭上眼,沉入一片黑暗里。 苦的不好,若是萧萧肃肃的萧就好了,他生得君子端庄,讨姑娘家喜欢,日后还可以娶妻生子,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谢霄啊谢霄,自有云霄万里高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在虐,我会补糖的,啾咪_(:з」)_ 第55章 我宁愿他从来没有养过我 望鹤楼临近玉门关, 长风万里,掠过戍楼,远处有羌笛声飘来, 从楼上看去, 能看见连绵的山脉,这是靠近祁连山的地段,和九嶷远隔万里,等江淮赶到的时候, 谢霄已经坐在楼里恭候多时了。 他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旁边摆着茶和糕点,看起来一如往日的谦和。 阿淮?谢霄刚侧过身,就看见江淮,登时起身, 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江淮看着他, 只是笑着点点头,兀自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前段时日见你爱吃桃花酥, 特意点的, 要尝尝吗?谢霄将果盘推到了他面前,不过这里的桃花酥定是不能和香斋坊的比, 这个,好像偏咸了些, 应该是师尊的口味。 江淮目光落在了盘子里, 发现这几块桃花酥皆是六瓣的, 色泽粉嫩, 上面撒了芝麻, 因为外皮做的酥, 上来的过程就震落了些酥皮在盘子里。 师尊爱吃咸的?他意外,印象里,厉闻昭是爱甜食的。 师尊一直都不爱吃这些,便是吃也只是咸口的,谢霄说,前段时日大概是想换口味了,总要我去买些甜食回来尝试,每次只吃几口,吃不完,好多都浪费了。 江淮没有说话,他想到了那天给厉闻昭点腊八粥,见他吃得不是很高兴,他权当吃得太急了。 谢霄说话时,还是言笑晏晏:记得你以前和我说,你从小就想去当祁连剑宗的弟子,只不过试了很多次,都没人收你,辗转多回,才去了灵宠派。 江淮默了一会,说道:师兄也说了,那是以前。 谢霄仍旧是笑: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会去祁连剑宗偷白巍珠?话锋一转,他笑里多了几分冷意。 记得。江淮草草回道,觉得心下不安,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个能应付的谎言,但都只是勉强应付而已,一戳即破。 好在谢霄自己转开了话题: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你要取白嵬珠回来,杀了厉闻昭,我要把他引到祁连剑宗,让沈耀困住他。 他说得平静,像是闲谈那般,时而看看窗外,时而又看看江淮: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会活着回来,所以你后来跟厉闻昭一起归来时,我就知道事情的发展超了预期。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江淮略微意外,看着他,话没有点破,但意思已经很明了,在自己没有穿过来之前,谢霄和原主是同伙的,可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大概从一开始,谢霄就知道他们不再为同一人。 谢霄欲要倒茶:有些事,便是看不出来,也能感受的到。 茶水已经凉了,他顺手将冷茶泼到窗外,命小二换上一壶新茶。 江淮细细思忖,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师尊把你视作心腹,是信得过你,以他的性子,极少会有相信的人。 谢霄的手肘搭在桌沿,他拿起一块桃花酥,说道:有些事,不是看表面就能够知道的,你看,就像厉闻昭从来不吃甜食,因为你喜欢,他可以去尝试,即便反反复复的咽不下去,他还是可以不断尝试,真的就是因为他喜欢甜食吗? 江淮没明白他的意思:这能看得出来? 你不知道,是因为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谢霄说到这,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一开始就知道你和江淮不为同一人,他命我看着你,让我按时汇报你的一举一动,可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哪怕那个蛟骨,你也从来不知道它的作用,厉闻昭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盘算所有,自认为能瞒天过海,欺骗所有人! 他话未说完,桃花酥已经在掌心碎成了齑粉,你看,他真以为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了吗? 江淮诧异地看着他,接不上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霄这番模样,眼里有怒意,有憎恶,连一贯温和的笑里也全是冷意。 大概是知道自己失态了,谢霄冷静片刻,说道:他信得过我,就不会派人查我,他从来都不信我,都是谎言,全都是谎言,他骗了我一百多年,以为可以靠着这点若有若无的信任就牢牢把控住我吗? 江淮不知道接什么,他微微后仰,让背完全挨着椅背,做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偏过脸来看谢霄。 四目相对,是静的,谢霄想了须臾,问他:能和我说说,你到底是谁吗?这么久了,从没听你提起过。 今日来,应该不是讲这个的,江淮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话应该挑明了说,有些话,我想和师兄今日说清楚,我不想日后定不下心,也不想我们真的像信中所说的分道扬镳。 谢霄不禁失笑,他摇摇头,温声道:谢某见师弟如此,想必不分道都难,师弟也是带着自己的想法来的,谢某觉得自己还没有靠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人的本事。 他说话间,眼神落在了江淮的手腕上,发现蛟骨不在,轻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兴许,这次还是可以谈拢的。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江淮,又为何要把我叫过来说这些?江淮整顿思绪,说道,因为你想通过你的言辞,策反我,让我做你的新内应,是不是?你觉得厉闻昭偏向我,所以你要让我来继续做细作,帮你盯着他。 茶已经上来了,小二帮两人的杯盏里倒满,然后识趣退下。 谢霄喝了一口茶,不再寒暄:对,此次找你来,便是想细说这件事,若你不肯,我也不会拦着你,前十四日的时候,我一直做好了你不会来的准备,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江淮沉思许久,迟迟没有下话,脑子里思绪万千,既然谢霄敢留信给自己,就肯定做好了厉闻昭会跟来的准备,他绝对不会那么蠢,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人的,而这边又是祁连剑宗的地段,只怕刚刚上茶的小二,都是祁连剑宗的人。 要是不答应,谢霄绝对不会像表面上说得那样,放自己离开。 思虑过后,他饮了杯中的茶,说道:既然我先前说了不想分道扬镳,那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魔道并非我心向往,既然师兄开口,我何乐而不为? 007察觉他语气不对,赶紧飞到旁边劝阻:【你再好好想想啊宿主,这要是被厉闻昭知道了,你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吗?你再考虑考虑吧,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啊,细作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当。】 如此,甚好,谢霄笑着,叹声,我就知道,你既然愿意来,就说明还有谈拢的余地。他说话时,眼风又扫到了江淮的手腕。 江淮察觉到他的目光,默不作声的将手放了下去,他那日放下蛟骨,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害怕厉闻昭通过自己的位置,找到谢霄,毕竟来的这段时日里,就谢霄这么一个朋友,本意里,他还是希望谢霄能够回来的。 可听谢霄如今话语,江淮自知无力再将人拉回来,也只好先做别的打算。 师弟能想通,就是最好的。谢霄笑着把他的茶添满了,然后望向外面,打了个手势。 不出所料,那些原本安排好的弟子,在看到手势之后,纷纷悄无声息的从驻守点退离了。 侧柏长老是你杀得吗?江淮顺口问道,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侧柏死了,现在师尊派了余下几位长老捉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必师兄也不可能再回九嶷山。 是我杀的不错,厉闻昭派他查我,他拿到把柄之后,深夜来桃花岩找我,想要威胁我,让我做他的狗,谢霄冷笑,他太天真了,就算我答应他了,厉闻昭要是知道他隐瞒了真相,一样会杀了他,他死有余辜。 江淮犹豫着问:可是侧柏,实力在你之上。 谢霄不咸不淡地回道:是这样不错,可是我告诉他,我不仅可以做他的狗,我还可以把厉闻昭所有的软肋都告诉他,扶持他当魔道之主,他听后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我斩杀了,你说,他是不是死有余辜? 江淮看着他,觉得陌生,然而谢霄依旧端坐在那,保持着和往日一样的温和。 确实,厉闻昭平日和谢霄走得最近,即便私下再不和,别人也会通过表面,觉得谢霄所说的软肋为真。可是厉闻昭真的有软肋吗?他的软肋是什么?江淮想不到。 他和谢霄对视,两人相继沉默。斜阳照射进来,将影子拉长。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谢霄端看着他,今日一起说完吧。 江淮不知道自己这样问对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厉闻昭的?他将背叛这两个字咬地很轻,风徐徐吹过,好似盖住了他的话音。 这回,谢霄沉默良久,他没说话,手指不自禁扣紧了,垂下眼,去看盘子里的糕点,南方的美食不同于北方,这里的糕点多半偏咸。 不止是厉闻昭的口味,他自己也爱吃咸口的东西。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江淮觉得自己问得不合时宜,又改了口,这是你的私事,并不一定要让我知道的,只是好奇,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没怀疑过你。 谢霄不言不语,端起茶盏,茶是烫的,拂开盖子时,能看见腾起的白气。 很多事,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够说得清,你太小了,还不懂,他再开口时,声音柔了下去,我很感激厉闻昭抚养我的一百多年,但倘若让我选,我宁愿他从来没有养过我。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是假意和谢霄合作啦,他还是站在厉闻昭那边的~ 第56章 阿淮。 厉闻昭再醒来时, 已是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头脑昏昏, 日光憧憧, 一时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昼夜。 楠竹。想到昨夜交谈,他翻了个身,说道,那些事你勿要和旁人说了去, 昨夜是本座失言。酒烧过的嗓子, 是哑的,他手摸到床沿,撑起来身子,想要喝水。 口干舌燥, 喉咙也不舒服,见半晌没人应声, 抬眼去看,这才发觉房间里空空荡荡, 早就没了楠竹的身影。 他坐起身, 扶额默了片刻,努力回忆自己昨夜都讲了些什么, 但人还没有彻底清醒,想了须臾, 只牵扯出一些零星的对话。 不多时,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楠竹见他醒了, 将粥搁到了桌子上, 替他倒了杯水。 见你迟迟不醒, 就特意给你做了粥,多少吃点,缓解缓解酒意,楠竹把水递给他,见他脸色仍旧不太好看,说道,先喝点水,昨晚你喝太多了。 厉闻昭将水饮尽,缓解了喉咙里的灼烧感,目光落在了楠竹脸上:昨夜失言,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不要往心里去。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39) 没有什么不好听的,楠竹说,尽是些陈年旧事,你说过的那些,除了江淮,你说你很喜欢他。他在笑,笑里多有调侃的意思,他怕厉闻昭知道自己多言了以后会耿耿于怀,话里掺了假。 是么。厉闻昭约莫信了他,他仅存的记忆里,只有人间月色,他于月色下自斟自饮地消遣。 对了,江淮换地方住了吗?楠竹问道,我本来想找他,发现他不在平时住的那里啊。 大概是跑别的地方玩了。厉闻昭想到这,忽然说道,本座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去香斋坊,不过他这几日好像一直都没有来找本座。 你先把粥吃了吧,再不吃要凉了,楠竹揶揄他,说说吧,想让我喂?还是想让你小徒弟喂? 厉闻昭斜了他一眼,唇角不自禁有笑意浮现:滚。 见对方心情好了不少,楠竹总算道出了自己想说的:江淮是不是和谢霄走得近?你不嘱咐几句吗?现在谢霄出了事,他万一该说的还是得说。 知道了。厉闻昭草草应付了两句,盯着碗里的粥看,是青菜粥,白生生的粥面上浮了点翠绿的碎叶,太素了,提不起胃口,还不如上次的腊八粥看着让人有食欲。 他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圈,最后说道:本座去看看他。言罢,撂下勺子就走了。 喂,你倒是先把粥吃了啊,楠竹追上去,作势要揽他的肩,你难道怕我在里面下毒啊! 确实有这份顾虑,厉闻昭拦住他的冲劲,屈指打在了他的左肩,轻而易举的将他往旁边带过去了,保持了距离,都是做神仙的人了,还是没有规矩。 楠竹笑着打趣:果然,装腔作势,还是你厉闻昭在行,别人摆个架子,都得给你嘲两句。 厉闻昭只是笑,不接他话茬。 两人沿着长廊来到了暮烟居,暗红色的雕花门是关着的,江淮住的地方,由于没有侍从婢女什么的,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厉闻昭用魔气感知了一下蛟骨的位置,发现就在房间里。 但是周围寂寂无声,房间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不在,我说过了。楠竹上前,本想直接推开,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选择先敲了敲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清脆的叩门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厉闻昭微微皱眉,上前推开了门,门没有挂锁,就这么一推就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屋里陈设规整,被褥也是叠好的,看起来确实没人。 他直接快步走到了桌案边,跟着魔气的指引,打开了一个抽屉,蛟骨被放在抽屉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厉闻昭预感不好,把蛟骨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又把叠上的纸打开来看。 纸张素净,落了折痕,楠竹凑过来看,看见上面用笔墨写了几个娟秀的字年年岁岁。一撇一捺,顿挫有致,能看出是很用心的在写,只不过笔法不是很好,应该是因为不怎么用毛笔写字的缘故。 厉闻昭沿着折痕,把纸重新叠好,放回去,盯着蛟骨沉思许久。 心下凛然,却是一字难言。江淮去哪了?他能去哪儿?厉闻昭眼神扫过桌案上的东西,把他平时爱看的画本子都拿出来翻找了一遍,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楠竹见他忧心忡忡,也上来帮忙,然而两个人把屋里屋外,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没见江淮留下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了那张写了字的纸上,厉闻昭把纸重新展开,陡然发现纸的边缘有道细小的撕痕,他难以定心,揣测江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悄悄跑了。 能有什么事,跑了擥忶都不跟自己说一声?很重要么?厉闻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过了一遍,江淮会觉得重要的东西。 你说的那个什么香斋坊,他会不会是自己去那里了?楠竹提醒他,他可能看你忙,自己一个人去了,没和你说,见过他几次,还是挺懂事的。 日光顺着窗台淌进来,厉闻昭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那个缺口瞧了很久,最终摇摇头,说道:不会。 再说下去,就要说到谢霄头上了。这是厉闻昭暂不能碰的界限,楠竹模棱两口,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看着他指尖不断敲打着桌沿,想来又是在压情绪了。 门在此刻被人从外推开,厉闻昭霍然抬头去看,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复又凝固下去。 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胖乎乎的橘色小花猫,它顺着门缝溜了进来,长长的尾巴晃荡着,跑到了厉闻昭面前,舔了舔爪子,跳到了他的鞋面上,看起来一副不怕生的样子。 厉闻昭微微皱眉,想把它拨到旁边去,然而这小花猫像是能察觉到似的,转而扒住了他的下摆,不肯松爪子。 哪来的猫。楠竹上前一步,把它揪了起来,想要扔出去,却止于厉闻昭按住他手的那一刻。 他从楠竹手上接过猫,发现这只猫大概是能通人性,乌亮的眼睛一直紧盯自己,喵呜喵呜地叫着。 你总不能还懂猫语?楠竹觉得奇怪。 这不是真的猫,是幻化出来的。厉闻昭把猫放到自己腿上,施术,魔气大涨,把这只猫包裹了进去,没过多久,魔气退散,原本趴着猫的地方,成了一张信笺。 这手段,还怪可爱的,楠竹凑上前,看见了上面的小字,信上写得什么? *** 漫长的时间线里,江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谢霄为了确认他是否是真心的,还是把他带回了祁连剑宗,即便自己一路上想了各种方法跑,但还是逃不过谢霄的双眼。 他坐在马车里,和谢霄面对面瞅着,这马车非比寻常马车,马肋生翅,展翅,可以掠于天空,收翅,可以驰骋于陆地。 谢霄面容含笑,将盘子往他前面推了推,说道:饿了就吃点,你这样赌气,受罪的是自己。 酥油的花生酥,堆叠在盘子里,一落落的,碎末都积在了盘子底部,江淮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坠入了冰窟,又像是被捞起来扔进了油锅,每分每秒都让他备受煎熬。 心里有情绪纷涌上来,他看着那叠花生酥,越看越不是滋味,临走前没有给厉闻昭留信,除了蛟骨,什么都没有留,几日未归,厉闻昭肯定要担心的。 想来,他还说好了要和师尊一起去香斋坊,可他现在坐在这,连音都传不出去,里里外外都是祁连剑宗的人,他稍稍一动,都要被盯上半天。 浑浑噩噩的跟着谢霄走了几天,心神全都被打散了,所有对厉闻昭的担心全都涌上来,反反复复的折磨他,他担心厉闻昭知道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有什么举动,又害怕,他知道了也无动于衷,或者是,他和上次一样,一个人来祁连剑宗,之前那次回去还受了伤,这回要怎么办? 厉闻昭自幼反叛,天生傲骨,宁折不屈,要是怒意上来了,单枪匹马的闯过来,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不要来了,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再次落入险境。江淮坐立不安,周而复始的顾虑敲打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明明吹到面上的风都是热的,却偏偏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凉透了。 他希望厉闻昭来,又害怕厉闻昭真的来了。如此反复,心是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手脚好似怎么放都不自在,不舒服,他看着那盘花生酥,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淮陡然捂上眼,在一片虚无的暗沉里,浮荡出了厉闻昭的眉眼,他害怕自己沉陷进去,赶紧又松开手,睁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淮。低柔的声音乍响在耳畔,回应着他的心事。 师尊!江淮陡然掀开帘子去看,眼神迅速扫视了一遍,然而周围都是乌泱泱的白衣弟子,哪里有厉闻昭的身影?他扒在窗口,不肯松手,直到谢霄把他拽回来,他才从厉闻昭声音的错觉里惊醒。 江淮再也无法定神,厉闻昭的声音像是燎原的火,明明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却摧枯拉朽的,点燃了他全部的心绪,让所有的顾虑与不安,悉数溃散。 他起身要走,想着就算是被逮到了,拼了命,也得给厉闻昭传音报个平安,不能让他担心。 然而他连腿都还没迈出去,谢霄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点在他的命脉上,冷声道:师弟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就算是厉闻昭来了,也保不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楠竹:这青菜粥是咸粥啊,我特地做的,又不给你放毒,你能吃别人的不能吃我的??? 厉闻昭:本座不要。 楠竹:这兄弟不做也罢。 厉闻昭默了片刻:只吃一口。 楠竹:耶。 第57章 万千思绪,都压在了厉闻昭这三个字上 江淮老老实实坐下来, 略定了定心,他让007出来,想了个法子把音传回去。 再往前, 就到了祁连山脉, 等那时候再想要传出去,只怕是难如登天,他必须想办法在此之前,把消息传给厉闻昭。 之前就从祁连剑宗苟且偷生过一回了, 这次再怎么着也不能又上去送命, 宋晏的事也须得讲清楚才成,如何策反宋晏,这又成了一个问题。 007打开了商店面板,给他加购了一项新功能:【传音实体化, 能够把你要说的话变成虚拟实物,不会让人怀疑。】 江淮把要说的话简略组织了一下, 传递给了007:师尊,师兄叛变, 欲要策反我, 而今时局有变,我随之北上, 自有定夺,勿念。 想说的话有很多, 到了嘴边却是寥寥几句, 怕说太多引得别人怀疑, 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说清楚, 万一在路上被人劫走了, 露了名字也不成, 还是少说两句,把那些称呼都去掉,好放心些。 他把要说的话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定意思明了后,才和007说可以了。 007将话印在了信笺上,随后飞了出去,信笺登时变成了一只小橘猫,溜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淮总算松缓了一口气,祁连剑宗既然只是想要策反自己,那就应当不会太为难,事后肯定还会放自己离开的,只要能忍住这几天就好了。 在这几天里,他还得想办法找到宋晏的行踪,看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合作。 他心思沉沉,而谢霄只是端坐着,好整以暇地望向外面,大抵是从小跟随厉闻昭的缘故,他能够在任何时候都保持自己的端庄与谦和,就比如他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可是和往日又有所不同,他此时的笑,更像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在看一场闹剧,笑里全是冷漠和虚情假意。 江淮觉得很不自在,他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主动问道:师兄,你之后一直会在祁连剑宗吗? 谢霄闻声转过脸来看他:你若是做得好,也是有机会来的,等宋晏的伤势好了,我会向他举荐你,他到了这个修为,也该收弟子了。 举荐?这岂不是要主动给自己和宋晏牵线?天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就在刚刚,他还脑补了几十种可以偷偷摸摸的接近宋晏的方法,现在好了,谢霄主动把这个大馅饼递到他嘴边,就差没给他喂下去了。 我这个资质,也可以被宋晏收下吗?江淮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你既然有功,弟子只是个名分的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谢霄回道。 哦,原来只是给个莫须有的名号,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接近宋晏就行。江淮心下有了定夺,又紧跟着问道:这次可以见见他吗? 宋晏沉疴难起,怕是有些难见,谢霄回道,又问,阿淮这么着急见他? 倒也不是,江淮立时否认,久闻名声,未见其人,不过是好奇罢了,想看看他是否如传言的那样。 谢霄只是笑:一切都等他好了再说吧。克己久了,他的笑像是有意扬在嘴角,没人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江淮不断思虑着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想到最后,他把注意转回了这本书的剧情上,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们是不是,找了白渺来医治他? *** 有人在行往北山千里的同时,有人在残潮荡月里南下。 明明是二月的天气,但不知怎的,九嶷山竟然又落了雪,簌簌细雪映照着火光,在窗户纸上留下了残影。 厉闻昭将那张信笺展开来看,又合上,一共只有短短几句话,交代了所有的事,指尖沿着折痕反复滑着,信里只是说了北上,北上的话,应该是去了祁连剑宗,谢霄带着江淮去了祁连剑宗,想要策反他。 楠竹收到了传音,得先回去处理别的事情,没空多留,临走前告诉了他,这笔迹绝非江淮所写,只怕有诈,让他千万谨慎。 是了,祁连剑宗先前就用过同样的方式,想要困住自己,再一举拿下,而今,不是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把人骗过去。 不过两次都是拿同一个人威胁,未免太蠢了些。厉闻昭嗤笑一声,满目不屑。 最后,他把信笺叠好,放进怀里,推门而去,既然沈耀这么想死,那就送他先走一步,该算的帐,也是时候捋一捋了。 *** 与此同时。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等到了祁连山附近,天又开始起异样,下了大雨。 江淮在那群弟子的监视下,亦步亦趋的跟在谢霄后面,上了山道。 想起书中情节,他登时牙齿打颤。 根据书中所述,祁连剑宗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仙门世家,归管了自北而南的诸多区域,山脉列布的极广,其中不乏在他势力之下的许多小仙门,那些小仙门依傍着祁连剑宗,惟辟作福,毕竟是沾了祁连剑宗的名声,是以,他们每年都会供进大批量的财宝上山,其数目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而二长老沈耀,金玉其表,对外是和蔼柔善的仙长,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戾之人,他手段凌厉毒辣,多年来控制了诸多山脉城池之间的要塞,也因此,哪怕是当今圣上,见他也得低眉三分。 这些事,本该触犯了仙门条规,却因为他私通了各个地方的主心骨,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他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他借着每年送上祁连剑宗的灵石宝物,饱其私囊,权力压住了一众仙门。 这么一想,江淮登时觉得自己算是进了贼窝。 下着雨的夜,山道湿滑,谢霄撑伞,却还是挡不住倾泻而下的暴雨。 江淮跟在他后面,被劈头盖脸的浇了一身雨,衣摆上溅满了泥水,他提起来,免得自己不小心踩到,滑倒。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0) 还未进山,就瞧见了山脚下石匾上的题字,第一次来,是被关在雪狱里,茫茫大雪掩盖了这座山本有的样子,现如今,再看,确实有几分仙家门派的模样,只不过他无心把注意力放在这上。 电闪雷鸣的,007跟在他旁边,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也不知道厉闻昭看到信以后会不会来。】 江淮没有理会,脑海里想不到其他,全是厉闻昭,两个人隔了数万里,明明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好像能感知到彼此心思似的,江淮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万千思绪,最终都压在了厉闻昭这三个字上。 等厉闻昭来了,自己就要做他最锋利的那把剑,里应外合,做他的内应,不能拖累他,不让自己成为把柄和威胁,江淮如此想着,愈发忐忑不安,说服宋晏,也是刻不容缓的事,须得尽快接近他行。 雨势转大,江淮浑身被淋的湿透了,好在007看不下去,给他主动开了一个结界,挡住了那些雨。 【宿主啊,你这一路都心不在焉的,可得小心啊,咱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大意了。】 我知道。江淮把黏在面上的碎发都拨到后面去,你先去探探宋晏的位置,看看宋晏在哪里,我这次来,准备和宋晏谈谈。 【是觉得他是另一个宿主吗?】007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先去给你看看,晚些再回来,你自己万事小心。】 好,我知道了。江淮话音方落,007便飞走了。 过了天门,就到剑宗了,从这里看,已经可以看见依稀的火光,浮荡在雨中,隐隐照亮了整片山脉,九重宫阙在大雨中静默,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不定,交织出一片朦胧的光。 周遭雷声轰然,江淮被这声音敲打着神经,静不下心。 很快就到了,现在有点晚,恐怕先生已经歇下了,我先安排你去客房,你洗漱过后早些睡,明日再让你去见他。谢霄踏过最后一级石阶,回头和他说道。 好,都听师兄安排。江淮点点头,抬眸看他,听他言辞,应该是很了解这里的地形了,而且还应该在祁连剑宗有一席之地。 不必言谢。谢霄笑着回道。 等两人彻底到了山顶,江淮才发现祁连剑宗远比自己先前看到的还要壮阔,金銮宝殿,琼楼玉宇,鳞次栉比,曲折的长廊周边种满了杏梅,上面密坠着小小的金铃,每当风过,便会叮当作响。 那群一直跟着的弟子被谢霄先屏退了,眼下又剩下了两个人,江淮跟在他旁边,一直不作声。 风声交织着雨声过耳,谢霄将他带进了客房,和他说道:今夜你先住在这,一会有别的弟子过来把守,你不要闹出动静。这句话,像是警示,又像是刻意提醒,江淮看着他,不明白其中意义。 过了今夜,一切都好说,好好珍惜。谢霄对他点头一笑,而后退了出去。 江淮错愕,他能听出来谢霄把珍惜这两个字咬地重了,是在提示自己什么吗?还是,这只是一种警告,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他转头去看,谢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唯有烛影映照雨丝,点亮了房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淮:几章未见,甚是想念T_T 厉闻昭:嗯。 江淮:师尊好冷漠(哭的更大声了) 厉闻昭:摸摸头。 第58章 不会为难你的 下着暴雨的夜, 祁连剑宗似乎比往常还要寂静,整片山脉,一眼望过去, 只有廊下的灯笼和窗户纸里透出来的烛光, 花木扶疏的琼玉楼里有数名医者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谢霄撑伞,闲庭信步的走到院子里,门外立马有两名弟子拦住了他:谢公子,对不起, 二长老吩咐过, 这里除了医者,谁都不可以接近。 他们虽认得谢霄,但由于沈耀吩咐过,谁都不敢妄自放人进去, 琼玉楼里是宋晏平日住的地方,现在宋晏需要医治, 为了保证静养,不准任何人踏入楼里一步。 是吗?谢霄皱眉, 扫了一眼他们身后, 然后将腰间坠着的玉牌取下,说道, 这是二长老给的赦免令。 两名弟子看着眼前的令牌,上面的花纹确实是剑宗所有, 面面相觑了一会, 犹豫不决:可是 窥视到弟子眼中的情绪, 谢霄将玉牌收回去, 冷声道:没什么可是的, 宋晏已经回来许久了, 二长老要事诸多,无空来探望,我奉他之命,前来看看宋晏伤势愈合的情况,不要耽误我。 两名弟子闻言立马退开,替他开了院门。 谢霄径直往里走,到了楼前,吩咐余下的医者全部退下,殿内,只留下了宋晏和另一名女医者,这些医者皆是从抚仙山庄花重金请来医治宋晏的,听说这次宋晏因为渡劫失败,导致体内灵气紊乱,根基受到重创,故时而神志不清,时而疯疯癫癫。 门被推开,谢霄悄然入内,宋晏已经睡着了,旁边立着白渺,正在用长针淬火,做最后的收尾。 银吊子吊在火架上,里面煮着药,药香馥郁,蒸腾着朝上冒气。 谢公子。白渺转过身,把九针按照方位与深度,分别刺入了宋晏的各个穴位,熟睡的人闷坑一声,却是没有睁眼。 他怎么样了?谢霄走上前,去看状况,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清香,这个女子因为常年接触草药,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别的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气,白渺身上的药香要更加清淡些。 你们先前有没有找人看过他?白渺问道,我是指在他刚渡劫失败的那段时日。 没有。谢霄回道,宋晏渡劫失败以后,一直不肯见人,再往后,就失踪了,直到前些天,才找到他。 那就奇怪了,白渺说道,他这样子,不像是渡劫失败造成的,倒像是人为的,我从他的经脉诊断包括各个穴位都诊了一遍,发现他体内有股气,和他原先修炼的有冲突。 什么意思?谢霄将目光转到了宋晏身上,看见他的血色重回面颊,额上虽有汗渗出,但好在呼吸是平稳的,应当不要紧。 造成他现在这样的,并不是渡劫失败,而是在很久之前,就有人不断在朝他体内注入与之相冲的灵气,白渺回道,他现在这个状况,我估计是有人想要控制他,三魂去了六魄,便是救,也只是救一副躯壳罢了。 话里意思明显,谢霄怔了片刻,修士的灵根往往都是天生的,而宋晏是极为罕见的九灵剑体,唯一能够和厉闻昭持平的存在,倘若宋晏就这样废了,修真界里怕是再难有压制厉闻昭的人。 听白渺的意思,宋晏之所以这样,并非是渡劫造成,而是因为有人想要背后操控他,是以,那人早就在他修炼的时候便动了手脚,等着他渡劫失败,根基受创,纵而沦为自己的傀儡,为己所用,可宋晏先前是何等聪慧之人,若有人蓄意加害,他如何察觉不到? 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烛火晃动,白渺依次将银针取下,收回。 想了须臾,谢霄问她:依照你的看法,倘若宋晏的身体救回来的话,还能够恢复先前的清明吗? 这很难说,白渺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回道,毕竟是丢了几缕魂魄,短时间内怕是无力回天,但日子久了,谁知道呢? 或许三五百年?谢霄心中惴惴,却是没有再说了,窗外雨敲打着屋檐,黑黢黢的,只能听见声音。 白渺见他沉默不语,主动问道:上次见你,你是厉闻昭的门徒? 嗯。谢霄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都是过去事了。 白渺不再接话,心下了然,觉得他应该是祁连剑宗派过去的细作,只不过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回祁连剑宗,怕是已经给厉闻昭发现了。 现在宋晏重回祁连剑宗的消息已经又传开了,余下仙门纷纷重拾希望,估摸着等宋晏好了,还要再次向厉闻昭宣战。 谢霄大概也是想到了这里,眼神往下黯了黯,心里默不作声的松了一口气,他眼神掠过宋晏,复而停在白渺身上:这几日,有劳白先生了。 不必客气。白渺说道,我几年前和宋仙长有过几面之缘,他救过我,这次我也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权当是还清债了。 谢霄点头示意,不再多言。 *** 007再次回来的时候,江淮正在倒茶喝,听见动静,茶壶都来不及放下,想要问007情况,茶盏被带翻,又弄了一块水渍在衣服上。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江淮也顾不上别的,赶紧上前询问。 【找到了,在琼玉楼里,有人看守着,咱们恐怕不好混进去。】007回道。 江淮:他现在人是什么情况? 007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向他汇报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宋晏恐怕不是另一个宿主,宿主另有其人。】 你能感知到你同事的存在吗?江淮追问。 【不能,它也感知不到我。】007回道,【现在怎么说?还要去宋晏那里试一试吗?不过听谈话,他大概率不会是另一个宿主。】 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江淮默了片刻,又问,白渺他们真说,宋晏短时间里没办法恢复? 【听到的就是这样的,】007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谢霄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们,兴许祁连剑宗的人也不知道。】 江淮惊诧:怎么说? 007:【我跟过去的时候,看见谢霄要进楼,他给的玉牌,我这里识别到是复刻的,绝对不是沈耀给他的,他去看宋晏,恐怕是想先打探到什么。】 当真如此?江淮难以置信。 【是啊,听谈话,他也很关心宋晏的身体,至于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007说道,【兴许,他只是想更快一步找到解决厉闻昭的办法。】 江淮接不上它的话,心慌难抑,眼神从火光上飘过去,觉奇怪,如果宋晏不是另一个宿主,那还有谁能引导整个剧情的走向?总不能是白渺,先前沧澜寨和她交过手,她看起来也不大像穿过来的样子说话做事都很贴合原书的风范。 还是亲自去宋晏那里看一下,好放心点,要真不是,那去看看宋晏现在所处的情况,也不亏,毕竟这是关乎这个世界命脉的男主,总归是重要的。 思绪重重,江淮趴在桌子上,盯着火光看,不知怎么回事,心神总是能飘到厉闻昭身上,想着他来了,又想着他没来。 趴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干脆把胳膊垫在脸下,偏过头去发呆,雨似乎越下越大,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屋里屋外,恍若两个世界,他瞧着薄薄的窗户纸,伸出一只手,悄悄抚过去。 密集的雨点斜潲过窗隙,指尖触在上面,能感受到浸入肌肤的凉意,江淮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了两句话。 年年岁岁,长似初相识。 两处弦月,照一方相思。 心里是潮涨潮落,烛光映衬着他的侧脸,余光里只剩下了一种颜色,等他回过神,收手时,屋子里静的只闻雨声。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雨登时卷湿了门前一片,江淮转过头,看见是谢霄。 师兄? 以后在这里,就不要再用这个称呼了,谢霄提醒他,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江淮问他。 我已经和先生交代过了,但是他好像不太信你,要我过来将这件事先处理了,谢霄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他,服了以后就歇息吧。 什么意思?江淮接过小锦盒,打开,看见里面装着一粒小药丸,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是说了吗?先生不放心你,我须得把这件事处理了,谢霄的声音多了几分冷然,听话,不要让我亲自动手。 不吃不行吗?江淮望着他,迟疑,反应过来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留了拒绝的余地吗? 谢霄和他对视,脸上带有和往常一样的笑意。 他盯得紧,江淮没有其他选择,要么当着他的面吃了,要么让他给自己灌进去。 要不然我一会自己吃,你先回去江淮还在垂死挣扎,但谢霄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倒了杯水,递过来。 不会为难你的。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糖发在vb啦,画了昭哥和阿淮的蹭蹭!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59章 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 雨无休止的下了一夜, 江淮等谢霄离去后,想要寻个办法溜出去。 一来是,他得去看看宋晏的情况, 二来是, 天晓得谢霄给他吃了什么,死也不能死在祁连剑宗。 他几经观察,总算是确认了外面看守着他的弟子,共有八人, 把守在附近, 夜里面雨大,山麓湿气重,连带上来的风都潮湿了许多。 007打开商店,给他选了几张符纸:【你看看, 你都欠我多少钱了。】 现在别说这个,又不是不给你。江淮回道。 【我怕你没钱还债, 最后要以身相抵,我不收你, 】007调侃他, 【别想着吃霸王餐啊,等回九嶷山就把债还了。】 行行行, 晓得了。江淮不愿多在这个问题上有牵扯。 007继续说道:【这符纸能拟成任何形态,只要贴上去, 他们就不会再乱动了, 意识也会消失, 不过只管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他们会恢复意识, 咱们要在天亮之前回来。】 嗯。江淮应了一声, 表示知道了。 他将符纸夹在指间,一道火光过后,符纸变成了八只小小的飞虫,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去了。 窗户留了缝,雨斜潲进来,打在了桌上,留下了水痕,不多时,江淮这里便受到感应,那些符纸已经贴上了几个守卫的后背。 他用最后一张符纸,再次施术,绯光下,一个人形的东西逐渐显形出来。 他将这个假人放到床上,抖开被褥盖上去,再反复确认无误后,打开窗子,翻身跳了出去,最后把窗户合上,猫着腰,顺着墙边朝前走。 脚下的路已经被雨水润成了泥泞,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江淮没办法,只能一边逡巡,一边让007给他消除痕迹。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1) 拐了两个角,便到了后院,这间小院子与其说是招待客人的,倒不如说是用来烧饭的,分明就是柴房加了张床,江淮暗自腹诽,一眼望过去,后院里摆满了柴禾堆,垒成了小山状,因为没来得及收,亦或者没人收,已经淋了雨,不能用了。 从后院翻过去,可以上小道,不过夜里有巡逻的弟子,得避开,而且宋晏那里有防守,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已经到了后半夜,夜里面的祁连剑宗除了风雨声,再无其他声响,雨夜无月,江淮不敢从有亮处的地方走,便只能摸黑跟着007的指引走。 也不知道007到底选的什么路,江淮一路走来又是蹚水又是掉泥坑的,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揪住了007,低声喝道:再乱带路,你给我等着。小兔崽子。 骂称没说出口,生怕扣了信誉分,让本就寥寥无籽儿的裤兜雪上加霜。 【我先前来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啊,我没乱带,】007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脏污,说道,【大概是我能飞,而你只能走路的缘故。】 你江淮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传来。 是小碎步的声音,即便轻之又轻,但在极度的安静中,还是被江淮捕捉到了,他现在半个身子都陷在水里,周围都是婆娑的树影,睁眼去看,什么都看不清,也无法找到脚步所过之处的身影。 他揣测自己目前应该是在水塘里,雨落在上面,溅起了片片涟漪,水纹晃动中也折射出了微弱的光,水塘不大,最深处也只到半身腰,绯色的衣衫被水浸成了墨色,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敢动弹。 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判断那人的方位。 然而没过多久,那人大概是要做什么事,竟然也直接准备淌水过来了,水面受到波动,激起了大片涟漪,一直扩散到了江淮这边。 江淮犹豫着,要不要后退,但是一旦后退,水面就会起波澜,定是要被发现的。 斟酌须臾,他掐了个隐身诀,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然而隐身诀毕竟不是让整个人都消失,只是一道障眼法,他站在那,雨无法从中穿透过来,稍稍观察一下,就能够发现不对,身上被雨水浸透了,发梢处不断有水滴滚落,滴在水面上,复又和水面交融在一块。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他前面,大概是对方也掐了隐身诀,江淮只能看见晃到自己面前的波痕,加上一深一浅的跋涉痕迹,根本看不到前面有人。 要不是还懂点行,这肯定要当作闹鬼了。江淮敛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被看出来,然而那人越靠越近,大概是没想到前面有人的缘故,咚地一声撞上来了。 水花登时溅起。 不知道对方是猫着腰走的,还是这人本身就不太高,江淮感觉对方的头撞到了自己的下巴上,剧痛瞬间朝四周扩散,他哎呦一声,往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再也顾不上别的,他疼得倒抽凉气,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那人大概是退了几步仍旧没站稳,跌到了水里,又是一声响,隐身诀骤然消失,显露出了一个人形。 隔着雨幕,江淮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却能够根据身形判断出,这是名女子,此刻她正半坐在水塘里,水淹到了她胸口下方,本该不会留意到的地方,却因为身上都湿了的缘故,勾勒出旖旎的风光。 哎呦,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江淮立时转身,避开视线,不去看,好在他隐身诀还在,心道那女子应该看不见自己。 你是谁?即便看不到前面有人,但女子已经心下了然,撞上的那个人肯定也掐了隐身诀。 江淮不作声,也不敢去搭把手,扶她起来,自己现在身份特殊,又是夜间行动,不能给认出来了。 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女子突然冷笑一声,摸索着,抬脚用劲一踹,江淮本身就是背对着她的,压根不知道对方动手了,这一脚踢到了他的膝弯处,又因为受不住力,他登时朝前一个趔趄,摔进了水里。 水面再次溅起大片的水花,江淮跪倒在水塘里,隐身诀跟着消散,他见势不好,却没有跑,因为刚刚那莫名其妙的一脚,让他心中怒意直泛:你做什么?踢我干嘛! 呀,脾气还挺大。女子闻声哈哈一笑,说道,我都给你看见了真容,就不能看看你的吗?怎么了,该不会是害臊吧,还是有别的心思,不敢见人?她说话直言不讳,倒像是个纵情声色的浪子。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你要是有病,江淮皱眉,压不住火气,就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他边说边回头,见那女子已经从水塘里站起来了,浑身湿漉漉的,都是难掩的痕迹,她也不在意,将头发拢到前面,遮住了一些,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 江淮无法,只能又回过头,不去看她,顺带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朝后扔:拿去,别说我占你便宜。 女子一手接过他扔的袍子,随意往身上裹了一下,冷笑道:自己回去也记得找个大夫好好看一下,眼睛都不知道斜到哪里去了,是该治治。她此话一出,硬生生将江淮说成了不怀好意的登徒浪子。 不讲理,要真是想看,我犯得着把衣裳递给你?江淮为自己争辩,赶紧收拾收拾走,谁看你谁是儿子。 女子见他反应,又是笑,隔了片刻才说道:我认得你,你也是厉闻昭的弟子,怎么一段时间未见,你也来祁连剑宗了? 这不需要你认得,谁不知道。江淮没好气的回道,说话时一直垂着眸,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接着问道,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总不能说是赏月。她边说边上前,走到了他旁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淮反问她,指尖和指缝里都是泥污,刚刚倒下去的时候是用手撑着的,大概是划到了碎石子,掌心莫名多出一道口子。 他从衣角撕下来一条布,将伤口裹住,就是不把目光移到女子那去,不去看她的脸,只听她说话。 两个人对峙良久,江淮始终没抬眼去看她,女子从他旁边淌过去,说道:既然不愿意说,下次再见,就当做不认识好了。 如此最好。江淮站在雨中,没有动,他得等这女子先过去再说,要不然又怕她误会什么,他自觉还没有龌龊到那个程度。 女子很快从相反的方向上了岸,然后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把江淮的衣裳扔回去,喂,衣服还给你。 江淮终于抬头,周围黑黢黢,眼睛便是适应了这片光,也分辨不出她的模样,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外袍飘在水面,他走上前,拎起来拧了水,再穿回去,继续朝先前的路线走,然而没走两步,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这女子方才应该是怕他认出来自己,一直在用激将法让自己避开视线。 想及此,江淮仓促地回过头,女子已经隐身在了雨幕里,再不见踪影,他细细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在时间凝定的某个间隙,他总算捕捉到了她留下的蛛丝马迹。 第60章 三句话,让系统为我做牛做马 白渺淌过水, 将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拎起来抖了抖,好让它松散些。 你这二百五,还真是害人不浅, 以后不要说系统250为您在线服务了, 她边说边摸黑朝小道上走,以后开机就说,缺德导航为您在线激/情识路。 250被她吵得不敢吭声,心道这个宿主实在是个暴脾气, 来了大半年, 拢共就做成过三件事,平日里总是吵吵嚷嚷的,不肯执行任务,导致世界崩塌, 她还像个无事人一样,依旧我行我素。 幸亏上次沧澜寨一事让她见识到了反派厉闻昭的可怖, 要不然到现在,她可能都不愿意再去执行任务。 白渺顺着250的指引, 一脚踏进了泥坑, 再一拔,鞋子被土牢牢黏住了。 奶奶的, 你可真是成大事的系统,她弯下身, 去拔鞋子, 你说说看, 一路走过来, 都掉多少回坑了?! 250依旧不敢吭声, 此刻它的屏幕面板上显示的是一条规划好的路线, 上面的小箭头是白渺目前所在的位置,离最终目的地还有将近一千米的距离。 你要是再敢乱带路,让我掉坑里,我回来拔的就不是鞋子了,而是你的头。白渺怒不可遏地将鞋子**,扬到它面前,示威。 因为她有金丹期的修为,且身份地位极高,所以压根不理会系统这套扣除信誉分的做法,就算被关掉了保护模式,她也可以凭借原主天生的优势来保护自己。 再说,她有的是钱,分分钟可以用自己的小金库砸死系统。 她来了大半年,每天在抚仙山庄足不出户,要不是前段时间,被自己的手下柳箐月骗到了沧澜寨,遇上厉闻昭,她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勤勤恳恳的找另一位宿主。 柳箐月先是将自己骗到了沧澜寨,后又打着自己的名声在外乱贴告示,碰瓷厉闻昭。 厉闻昭是谁?厉闻昭是天生反骨的主,是白骨露野里走出来的人,原书里最后祭万千生灵于血海的大反派,每逢提到这个名字,让她联想到的,都是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面尽是杀意和戾气,还有那唇角漾起的笑,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意,让人光是瞧了,就噤若寒蝉。 白渺一开始并不想理会这劳什子系统,只想在抚仙山庄吃吃喝喝,躺板板,然而对于原书中最大的危险,她还是不能坐以待毙,既然瓷都已经碰出去了,她百口莫辩,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是以,前不久浮罗山一事,她就想了个法子去刺杀厉闻昭,结果没想到厉闻昭旁边还带个小的,她一朝失手,只能逃,本来担心自己会被厉闻昭逮住,索性后面又遇上了祁连剑宗的人。 她清楚自己和宋晏的过往,为了保证不被厉闻昭逮到,也只能硬着头皮掺和进来,她借口可以替宋晏医治,跟着祁连剑宗回到了门派。 好在250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宿主,虽然开局身份卑微,较为贫寒,但怎么说都是厉闻昭那边的人,应该和她有同样的目标,她可以和那位宿主一起想个折中的法子,来完成自己的咸鱼大志吃饭睡觉躺板板。 她和250连续观察多日,将目标锁定在了九嶷山谢霄的头上,几番试探,最终决定今夜就下手,不过她住的地方有人看守,无论她做何事,都会被细细盘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小道溜过去。 【宿主,你想好一会见到人以后的口号了吗?】250小声问道。 这个嘛白渺略作思索,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身后有声音传来,白渺回头,看见了跟上来的男子,是先前撞到的那个男子,他立在雨中,接了自己这句话。 怎么又是你?白渺登时惊色,但来不及问其他的,赶紧又补了一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话没说完,示意他接一下句。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江淮愣住了,望着眼前的女子,说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卧槽,原来你才是穿越来的?! 卧槽,怎么会是你?!白渺面上有难掩的喜悦,她上前,一手按住了江淮的肩,笑道,开口即国粹,简直如假包换。 不等江淮说话,她又重重拍了一掌下去,大笑:你他妈的前面怎么不早说!咱俩沧澜寨不就见过了!那时候你就应该主动说的啊! 幸亏我现在才知道是你,江淮被她拍的一震,拂开她的手,说道,你那天直接半空给我扔下去,浮罗山里又暗杀我,还有刚刚踹我的事,桩桩件件,哪件冤了你?早要知道是你,我连夜跑去抚仙山庄暗杀你。 哈哈,白渺讪讪一笑,说道,那不是不知道你也是穿越来的嘛,都是一家人,是不是?别那么斤斤计较嘛。 没跟你计较,江淮说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凭什么你穿过来是女主,而我是炮灰!这不公平,你开局送装备,我开局送命。 放你娘的驴屁,白渺啐他,因为我学医的啊,除了女主,这书里还有更贴合我的人设吗?你知道我一个学西医的还要真的给人针灸,内心多崩溃吗?!我可是刚穿进来就要连夜寒窗苦读数百本书啊! 呸,江淮说道,要不是你不肯执行任务,我又怎么会被拉进来! 哎呦,谁要莫名其妙的上去送死啊,白渺争辩道,换作你去当宋晏,准备和厉闻昭决一死战试试?你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哦呦,你不做任务害别人你还有理了?江淮脚下一踢,溅了一小块泥到白渺的衣摆上,来了这么久,屁事不做,你都干嘛去了?系统都不罚你吗? 白渺见衣摆上溅了泥点,登时踢了一块更大的过去:三句话,让系统为我做牛做马。 江淮:还有这种好事??? 白家独门秘籍,今夜全传授与你,白渺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一,我有钱,二,我有钱,三,我有钱。好了,大恩不言谢,你给我磕三个头就好了。 江淮:我他妈可以给你两拳? 白渺:不可以,修仙界,知道吗?我罩的,回头找小弟弄你。 江淮转身要走。 别走啊,咱俩正经事还没谈呢,白渺追上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淮:江淮。 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和我门下弟子柳箐月有一腿的那个?白渺回忆了一下,饶有意味的咋舌,就是那个,结局给厉闻昭xxoo的炮灰?她边说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去看江淮。 江淮觉得好气又好笑,半晌憋出来一句话:我他妈高兴。 白渺继续咋舌,顺着他的话意说道:嗯,看你样子,确实挺高兴,毕竟他长得真的挺好看。 江淮不理她了。 话说你这么晚了来往外跑,也是被系统安排任务的?白渺一直跟在他旁边走,她先前设想过很多人,但怎么都不会想到是这个男子,因为这炮灰全书给她留的唯一印象就是结局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2) 不是,是去找宋晏的,我一直以为他才是另一位宿主。江淮回道,你呢? 我是去找谢霄的,我也以为他是另一个宿主,白渺说,都怪这系统太坑人,非要带我绕路,才撞见你的。 两人面面相觑,穿进来这么久,兜兜转转的,谁都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对方,一时间,两相安静,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先说吧。雨未停,江淮把自己的外袍重新解下,递给了白渺,白渺也不客气,接过来穿上了。 两个人不再理会劳什子系统,找了处小亭子,先避雨。 我是半年前穿进来的,谈起要事,白渺终于正色道,一开始接受到的任务就是保护宋晏,我保了他两回,但最后他还是因为渡劫失败,疯了,这个完全不可控啊。 我刚穿过来的时候,在祁连剑宗,那时候宋晏就已经疯了,江淮说道,后来,谢霄叛变,杀了九嶷山的七长老,我是跟过来看情况的。 原来,谢霄是叛变了?白渺皱眉,我就说他怎么会来祁连剑宗,我还以为他是另一位宿主,过来帮我的呢,我才跟他讲了宋晏的情况。 你看宋晏什么情况,还有的救吗?江淮问她,这关乎厉闻昭,我想弄清楚些。 能救的回来,但是难救。白渺把情况大致和他说了一遍,顿了少顷,忽然问道,你有想过自己的以后吗?如果宋晏被救回来了,厉闻昭和他之间必将有一战的,而宋晏你也看见了,他有男主光环的加持,怕是很难败。 我不怕师尊疯魔,江淮想了想,说道,可是我怕他死了。 死了不是最好吗?白渺不解,你最后的宿命不是受他影响?而且他死了,你也就不用再受他压迫了,到时候我可以把你接到抚仙山庄来,一起躺板板。 江淮默了片刻,似是不知如何措辞,想了很多话,最终只是寥寥几语概括了:我觉得师尊他人挺好的,比起我最后的结局,我更担心他会出事。 一语过后,两个人又相继安静下来,天边晨光渐起,007提醒他,时间快到了,该回去了。 我得回房间了,有什么事,等下回见面再说,江淮和她匆匆说道。 白渺点点头,将外袍还给他,说道:如果你担心厉闻昭,这件事,我能够帮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还少了一句话: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小剧场: 江淮:又是没有师尊的一天。 厉闻昭:摸摸。 江淮:么么。 厉闻昭:o(*///▽///*)o~ ps:昭哥即将出场 第61章 他的眼睛里蕴出一层酒气 天刚蒙蒙亮, 九嶷山已被白雪覆盖,停云阁的廊前有化雪的痕迹,浅淡的日光下, 雪气氤氲, 这段时日的温度将房间里的绿梅养开了,和茶香混合在一起,浸满了衣袖。 厉闻昭临行前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本以为是几位长老送来的, 拆开一看, 笔迹熟悉,竟是谢霄的。 信的折法很讲究,三折,按照折痕重新对折才能够看明白上面的字, 而折法是厉闻昭在谢霄很小的时候交给他的,当时只是图个乐趣,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宋晏已归,而今仙门势力潜流暗涌, 发难不日立至, 届时再动手,已然不及, 遂先得到沈耀信任,此为局中局, 我已置身其中, 师弟之事, 定会万分小心, 若师尊要驰援, 我将与之里应, 此局牵涉太多,今不一一诉说,余下之事,谢某自有定夺,是生是死,悉听尊便。 厉闻昭将纸掀过来,墨在这里便断了,昏沉沉的光线在纸张上留下了阴影,半明半昧的,像是截断了那些字迹。 信上所言不知真假,他微微皱眉,看不透谢霄的意思,不知谢霄是在刻意引诱自己过去,还是真如信上所言,要先得到沈耀信任,做自己的内应。 厉闻昭把纸张再次折好,收了起来,不管怎样,他都得去一趟祁连剑宗,一来得将江淮接回来,二来得将沈耀的事做个了断,让昔日的故友沉冤昭雪。 他唤来下属,将一切都打点好之后,独自一人离开了九嶷山。 *** 雨尚未停歇,但小了很多,细细雨丝打在窗户纸上,水痕分明,凉意顺着浸透进来,让殿里都多了几分潮湿。 这座大殿压在祁连山的北角,云端之上,四周都是缥缈的云雾,将这方寸之地笼罩的如同仙境一般,雨珠从檐角滚落,润湿了廊下一片。 沈耀正坐在殿中,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信递出去了? 递出去了。谢霄恭谨回道,按照厉闻昭的性子,他一定会来的,即便不是来取我的命,也要过来带走江淮,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吩咐了重兵把守在祁连山下,这次他定有来无回。 世侄真是不曾让我失望,沈耀把目光投向他,一向狠戾的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你这些年来一直蛰伏在九嶷山,也算是苦了你,待厉闻昭死,我会将九嶷山收复,作为仙门之地,再立门派,届时就要劳你关照了。 谢霄明白他话中意思,温声笑道:若非先生当年替我指了明路,恐怕谢霄至今也不会知道真相,此恩我一直铭记在心,为先生杀宿敌,乃分内之事。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想必你父亲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沈耀将茶盏放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那是一枚碧玉的翡翠,上面雕着暗纹,在扳指的环内,还刻了一个小小的谢字。 这是谢家世代的流传之物,当年谢子辰为了摆脱他的控制,亲自献上的。 谢霄的目光滑到了沈耀的手上,微微停滞了一下,复又转开了,想到当年,沈耀便是拿着这枚碧玉找到他,告诉了他所谓的真相,还告诉他,这是谢子辰离去之时,留下的信物。 时辰不早了,你去将江淮叫过来,沈耀用手不停的转动着那枚扳指,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掂量什么事,我不是很信任他,一会他来了,你将药放在酒里给他喂下去,省的出了什么岔子。 是,我明白了。谢霄言罢,先行退下。 *** 江淮被谢霄带到地方的时候,雨总算停歇了,天光从中倾泻,江淮仰起头,瞧了一眼伫立在高山之上的殿宇,雄浑险峻,仿佛日升之处,灼天而立,这便是让所有修士都望而生畏的苍穹之端,原书中宋晏最后踏上的地方。 两人一路无言,江淮佯装不觉,在相对的安静中,跟着谢霄走进了殿里。 偌大的殿中,沈耀正在逗鸟,青鸟在笼子里扑棱着,一饮一啄,听见声,他放下了手中的事,笑道:连着两次见你,都是站在厉闻昭那边,怎么现在想的开了?他的笑看似和气,实则是在不动声色的盘问。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淮说话时,也带着和气的微笑,宋晏回来,虽然带伤,但修养一段时日便可以恢复,况且白庄主的盛名,这天下谁人不晓?宋晏重归,是迟早的事,而仙门鼎立,是大势所趋,我生来为魔道,从不讲情意二字,只要沈长老给的好,我又何乐而不为? 他知道沈耀是条老狐狸,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自己会被策反,所以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措辞,如何应对。 这话倒是在理,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有这样的权衡。沈耀意外他的回答,相比上次雪狱见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时不同往日,要有的远见,还是得有的,江淮笑着,又补充道,沈长老对外声称宋晏归来,却对他受伤之事只字不提,难道不是为了重振旗鼓,稳定祁连剑宗的位置吗?只要沈长老想,这天下不过是你囊中之物罢了。 他的语调平缓和气,实则掷地有声,是在和沈耀无声的博弈,他深知书中沈耀的性情,想要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而要让沈耀相信自己,便要拿出本事来。 哦?沈耀心下已有定夺,却佯装意外,你知道我想要何物? 你想做天下共主,而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江淮说话间,看向了谢霄,谢霄正在桌边倒酒,两人遥遥对视一眼,目光交错,谁都没有说话。 不错,就信你一回。沈耀听完,微微笑道,饮了这杯酒,你便离开祁连剑宗吧,回九嶷山做你该做的事,太晚回去,会让厉闻昭起疑的。 他说完,抬手示意谢霄把酒敬上,以后,有什么消息都传给谢霄,若是有其他吩咐,我也会让谢霄跟你说的。 先生,酒。谢霄将酒倒满了两只玉杯,端给了沈耀,沈耀慢条斯理的接过,喝了一口,而后放了回去。 江淮端起另一只玉杯,犹豫了片刻,谢霄侧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酒夜清透,盛了小半杯,只是端着,就能够闻到溢出的酒香,他眼神从谢霄的眉间晃过去,落在了玉杯上,杯盏里盛着的酒,映了他的影子在上面。 江淮执杯一饮而尽,酒是烈酒,灼烧过喉咙,直至肺腑,很快将他的眼睛里蕴出一层酒气。 然而就在杯盏离口的那一刹,谢霄突然悄无声息的探出手,点在了他的穴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猜,猜猜谢霄的身份啦,评论区留言,猜对的发小红包啦~(要等写到之后才会给) ps: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糖很快就要来了 第62章 食言 江淮被谢霄送下山,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太多的交涉,谢霄最后点在了他的穴上,硬生生让他把方才喝的酒悉数吐了出来。 下山以后, 就别回来了。谢霄拍了拍他的背, 帮他舒缓,那天茶楼,有沈耀的人看着,我无法徇私, 这回, 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两个人站在幽僻林里,树影遮住了天,抖落下零星的碎光,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 要安全许多。 江淮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喜形于色:我就知道, 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这样的。 你喝的酒放了毒, 这毒名叫乌衣骨毒散, 无色无味,不是药性猛烈的毒药, 而是慢慢至死的药,快则一年半载, 慢则三年五载, 沈耀早就打好了算盘, 这期间内你可以给他提供情报, 但是等时间一到, 你必死无疑, 他压根没想让你活下来,谢霄不和他说别的,只同他解释,这毒并非无解,我那晚给你吃的药视线帮你缓解了一半的毒,再催吐,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边说边扣住了江淮的手腕,帮他检查了脉象,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又说道:回头我会去找白渺再为你配一味,免得有残留,你自己也要记得好好调息,不要懈怠,这不是闹着玩的,乌衣骨毒散是天下奇毒,我要让沈耀信我,必须这么做。 师兄江淮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谢霄不让他说,直接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下山之后,切记不要回来,明白了吗?他言罢,再次点在了江淮的穴上,江淮登时手脚绵软无力,昏昏欲睡,便是撑着树,也站不住身子。 他还想问问谢霄要做什么,但谢霄显然是不准备和他说了,直接将他负在背上,背着他从小道往山下走,江淮一路上意识昏沉,眼皮也黏在一块儿,但他把仅剩的精神力都集中了起来,如何都不肯睡过去。 下过雨的山道湿滑,小道更甚,谢霄几次脚陷在泥泞里,险些站不稳,衣摆上沾满了泥,手按在树上,蹭的掌心指腹都是土,此般狼狈,不像是他平时的模样。 江淮心里发慌,谢霄是书生身段,绿竹猗猗,从不失态,为何今日这么着急? 他想再叫一声师兄,问问他是不是藏了什么事不肯说,告诉他自己可以下来走,但眼皮耷拉着,手臂也是软绵绵的锤在谢霄胸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竭力维持着清醒,却还是抵不住滚涌而来的睡意。 阿淮,谢霄大概是知道了他还没有睡过去,和他说道,有些话,师兄说得身不由己,若是伤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话里有笑意,明明这般狼狈,却还在尽量缓解气氛。 江淮想开口,然而翕动了嘴唇半天,气息不稳,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勉强叫出师兄两个字。 好在谢霄听见了,路太陡,走起来费力,身后还背着一个人,他不得不放慢步伐,小道偏僻,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不敢用灵力,他是魔修,一旦使用了魔气,很容易就被发现。 你爱吃香斋坊的糕点,其实那日我等你回来,给你带了些,但是一想时辰久了,就不好吃了,所以就收起来了,也没有和你说过,谢霄笑,师兄答应过你的,要带你去吃桂花糖芋苗,这回怕是要食言了。 江淮动了动指尖,有话要说,却吐不出字,谢霄一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主动和他说道:穴十二个时辰会解,到了地方,你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阿淮长大了,以后什么话对师尊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师尊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些年来,我承他照顾,应该知恩图报的,可惜,让他失望了,你不要再让他难过了。话已至此,江淮便是傻子,也该知道谢霄要去做什么。 那天茶楼里,谢霄和他诉说了自己的过往,告诉他,自己要叛变的理由,讲的他哑口无言。 谢霄背着江淮,带他来到了一家宅府,径直走到后院的房里,避开了所有的人,这家宅府的主人是他的死侍,自然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他把江淮放到床榻上,江淮的眼睛已经阖上了,他不放心,怕他会醒,怕他醒了会跑回去,今夜殊死一战,他能为厉闻昭做的最后的事,就是保住江淮,当做是还了多年的恩。 衣摆上的泥污和指尖的土让他有一瞬的失意,要是这样回去,怕是会让沈耀起疑,就差最后几个时辰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察觉。 他让掌柜送来了热水,拧干,先为江淮擦了擦手和脸,然后就着剩下的水,简单清理了那些脏污,泥多的地方,他就直接放到水里,搓了几遍,确保不会有残留。 院子里种了桃花,而今已经盛开了,开着的花枝全都拥挤在窗户边,未开窗,都能闻到渗进来的花香。 做好一切之后,衣裳还没干,谢霄上前去把门打开,好让风窜进来,不放心睡着的人,又掀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3) 阿淮,记得那天你和我说,我像你哥哥吗?他给江淮掖好被子,笑道,其实,我也有个弟弟,只可惜,他还没出生,就被夺去了命,若是九泉下有机会相见,我要和他说说你,告诉他,除我之外,他在世间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哥哥。 窗外的花枝吹了风,贴着窗户纸轻轻摇晃着。 谢家的事,我不怪任何人,这是我爹选的路,谢霄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和睡梦里的人说最后的话,我刚知道真相的那段时间,也迷惘过,憎恨过,我恨厉闻昭杀了我全家,我恨他答应了我爹,要用我全家的命祭奠谢家的名声,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倘若真有一个人要我去恨,就是沈耀,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爹,我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说到这,他的手不自禁攥成了拳:我爹虽然练了邪功,可是他从未害过人,他错在哪里?错在明明是正道之人,却走了魔道的路子? 厉闻昭虽然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但和厉闻昭一百多年的朝夕相处里,他多少还是清楚厉闻昭的习性的,又怎么可能凭借沈耀的只言片语就下了判断?是以,他早就暗中查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再假装信得过沈耀,把矛头直指厉闻昭。 以前,我还不明白,我的天资明明没有那么聪慧,为什么师尊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我功法,别人一遍就懂的地方,我至少得三遍,按照他的性子,早该将我踢出门才对,提及此,谢霄抿嘴笑,是他告诉我,根基这件事急不得,兴许别人只是走了捷径呢? 屋外阳光浅淡,屋内一片暗沉,没有点灯,阳光只能透过微敞着的门缝泻进来,形成了一面扇形的光影。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师尊是在哄我,我便一直痴痴傻傻的以为别人之所以修炼快,只是因为走了捷径,而我要踏踏实实的修炼,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根基一般,成不了什么大器。 谢霄言罢,付之一笑,而后说道:最后一次说话,不该说这些的,都是过去事了,也该在今夜做个了断。 想起往事,他的眼里有波光漾起,但始终没有落下,那些所谓的名声、大义、恩怨,仿佛一把利剑,抵在他的身后,压迫着他的命脉,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谢家的往事如同一场大火,烧尽了他,只要稍稍一碰,便会灰飞烟灭,以至于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漫天漫地的血海,而厉闻昭站在血海的那边,像是观戏人那般,居高临下的朝着他笑,眼里是怜悯的光。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去分辨孰是孰非,只是想要去寻求一个解脱。 外面的风吹进来,是暖的,江淮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一下,谢霄看过去,以为他不舒服,房里此时是静的,能听见江淮的呼吸声,是缓慢平稳的。 他将手搭在江淮的脉搏上,又诊断了一下,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落在眼皮上的光被挡去,江淮头脑昏昏,眼皮沉沉,如何费力都抬不起来手,他能感受到谢霄指尖的温度,落在他的肌肤上,是温热的,他还没有彻底睡着,他在试图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听谢霄把话说完。 其实从你来桃花岩的那几日,我就察觉到你的不对,谢霄的指尖还搭在他的腕上,没有收回,以前的江淮和你截然不同,他不爱说话,做事也很古怪,从不和人有过多的接触,之所以和我有交集,是因为他想杀了厉闻昭,而我为了让沈耀相信,也只好把他推到了局中,从桃花岩几日的相处,我便看出来了,你们不为同一人。 他说着,目光滑到了江淮的脸上。 江淮这张脸和先前的无太大差异,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每一处轮廓都像是被重新雕琢过的,虽是只是细微的变化,但是和原先的那张脸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好了,时辰太长会让沈耀起疑的,我该走了。谢霄想要把腰间挂着的玉坠解下来给他,但又怕被沈耀看出来,最终还是没有取下来,思来想去,他打开窗,折了一枝桃花。 桃花上蓄了一夜的雨水,将叶片都打湿了,花瓣也有点蔫,不过拿近了,还是可以闻到淡香。 想了想,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就此别过,实在遗憾。他把桃花放在了江淮的枕边,心里仍觉得遗憾,他平日里爱讲君子之交,临别赠物却这样随意,没个讲究。 然而也没工夫再去做别的打算,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他不知道江淮能不能听到那些话,只是不想让太多的遗憾跟着自己归于九泉。 他生来日子就平淡,想不到生离死别也是这么平淡。 外面日头高照,春风柔柔卷过,将一树桃花吹得摇曳,香气很快溢满了小小的院子里,连着屋里都满是余香,阳光从枝头细缝里流落,折射出了一片金黄的光。 江淮无法动弹,心里潮涨潮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做不了别的动作,只能去听谢霄逐渐远去的脚步。 他感觉自己像被潮水淹没了,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泪涌到眼角,糊湿了长睫,他竭力去动自己的手,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当此时,007冰冷的声音忽然浮响在耳畔:【检测到宿主的身体被控制,系统正在为您解除控制,稍安勿躁,任务执行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作者还有话要说 第63章 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给我束手就擒 短短的四个月内, 祁连剑宗出了三起围剿厉闻昭的事,全部以失败告终,而今修真界里已经议论纷纷, 好奇厉闻昭的修为是否更上一层?宋晏虽然被找回来了, 但渡劫失败,不管情况如何,总归是要闭关调修一段时日的,在这段时日里, 厉闻昭是否会再次对仙门出手? 祁连剑宗始终没有将宋晏伤势的事公之于众, 余下仙门忌惮沈耀的势力,纷纷嗫嚅不敢言,但心里多少已经有了揣测,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厉闻昭对仙门向来睚眦必报,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知道?是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仙门, 早早和祁连剑宗撇清了关系,生怕日后自己会被殃及池鱼。 这几日来,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连祁连剑宗附近的村镇里,都不伐能看到那些外来者, 他们身负长剑,游荡在镇中, 既不是要上山入门的, 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望族来攀关系的, 百姓们不敢随意打探, 也只能暗自猜测了。 明明是春风南来的时节, 整片山域却好似有一股无形的阴霾压在上空, 让人觉得异常不适,大抵是察觉到了这份不安定,所有的百姓不再出门,连开店的商贾们也早早歇业了,大街上,一眼望过去,一派萧条之色。 谢霄刚回到门派,便被叫去议事,前几日门派上下共同商讨了伏诛厉闻昭的事,而今他们要在最后的时刻,确认如何将他一举击溃。 此时正当晌午,山里的风劲吹不停,潮气尤重,几乎每一次拂面而来的风,都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湿漉漉的,带着闷意。 谢霄快步来到殿前,几经沉淀,终是把显于言表的那点不安给压了下去,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施施然踏入了殿里。 殿外,有数名侍从看守着,殿内,端坐着祁连剑宗的各个长老,和一些门派关系较好的仙门使者。 沈耀坐在当中,抬手示意谢霄入座。 谢霄的身份和这些长老们的地位不同,便是坐,也只能坐在最外边的位置,亦没有插话的份,他这些年一直在祁连剑宗和九嶷山斡旋,说到底,祁连剑宗的人多少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如果不是他这回亲自把厉闻昭引过来,时至今日,怕沈耀也不会真正的相信他。 谢霄这边刚入座,门口便响起了通传,他抬眼望过去,瞧见了姗姗来迟的白渺。 抚仙山庄避世之称是响彻整个修真界的,庄主白渺从不插手任何事,为何今日也要来参与此事?谢霄愣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若真如此,看来这回,祁连剑宗是势在必得了,那厉闻昭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白渺好整以暇地从谢霄旁边走过去,两人的目光交织,白渺心下凛然这货要真是那么了解厉闻昭的话,事情怕是有点棘手啊,她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保住厉闻昭? 谢霄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似的,怎么坐都不自在,他端了个架子,背脊笔挺的坐在那,看似正襟危坐,实则如坐针毡。 议事尚未开始,已经有两个人心不在焉,气氛陷入了微妙的胶着,白渺看了一眼高坐着的沈耀,他谴退了无关要紧的人,等殿门合上之后,才开始说话。 厉闻昭约莫今夜巳时会到,这次请各位来,也是最终确认一下除魔之事,我不想在这方面还有失误。 可是宋晏未醒,贸然出手,若是又另一位长老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改了口,此事真不等宋晏醒来再议? 陈长老是觉得现在事态还有挽回的余地?沈耀冷笑,你们都在担心后怕的事,又凭什么让我徒儿来承担?他说得义正词严,言辞里师徒情深,直接堵得众人无话可说。 白渺眸光掠了一圈,心里不屑,要不是一早看出来宋晏的问题,她还真就要信了这鬼话,然而现在她在人家的地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他惺惺作态了。 三月初八,巳时,所有人按照原先计划好的行动,从厉闻昭进入祁连山范围内便开始动手。沈耀言罢,目光游移,落在了白渺身上,白庄主保住我徒儿宋晏即可,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需求? 没有。白渺摇头,说道,只要你能够按照先前所说,保证厉闻昭不伤我门下弟子便可,其他的均无大碍。 我会调动余下弟子阻止别的魔修进山,剩下的交给世侄,去把厉闻昭引到事先布置好的五雷阵里,只是话说到这里,半晌没了下文,陈长老双手撑在膝盖上,不断摩挲着,像是在犹豫自己的措辞。 沈耀看出他有话,主动说道:长老有话便说,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陈长老依旧是没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谢霄,其中意思,不用点明,已算作答,大家也皆是心下了然即便谢霄替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他们依旧不太相信这个外来者,是否会在紧要关头,出卖他们。 谢公子是个贤者,另一位老者说道,助楚则楚兴,助汉则楚亡,当真人才,不比当年谢子辰仙长差啊,要是没有厉闻昭那件事,想必现在也坐拥一方势力了吧,又怎么能瞧得上我们这些人? 旧事重提,像是在有意激怒谢霄,要看他的反应。 能臣择主而事罢了。谢霄回视着他,不动声色,依旧保持了泰然自若的样子,大概是跟在厉闻昭身边长大的缘故,他能够做到把任何情绪都置之度外,不让人察觉到异常。 白渺猜不透他此时心境,一个愿意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厉闻昭的人,没想到在祁连剑宗依旧得不到信任,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抽身? 然而,这是人家门派自己的事,她一个局外人,是无法掺和的。 见谢霄自始至终不作多辩解,沈耀笑道:各位多心了,世侄为了表示忠心,早在开始,就服下了嗜血珠,这药大家也多少知道一二,如果定期不服用解药,他也活不到现在。 嗜血珠?这下不仅仅是白渺,连余下的长老们也纷纷面露惊色,嗜血珠是何等的毒药,天下奇毒之一,服下后便是无解的,此毒类似于苗疆的蛊毒,只能依靠施术者定期内提供解药,来维持生命,否则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沈耀这番作答既是打消了诸位长老的顾虑,同时也是在暗中提醒谢霄,不要想着背叛自己。 可即便有解药的维持,这毒性起来的时候,依旧能够让人生不如死,这个表面看似温润公子的谢霄又是如何一步步扛过来的?白渺觉得骇然,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两眼。 谢霄仍然端坐在那,面容清俊,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有任何的不妥,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就爱带着笑,当时见他笑里透着暖意,像是暮春时节的柳岸,如今再看时,又觉得这笑里像是覆上了一层雪,是凝固着的,满是冷意。 白渺自觉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合适,旋即收回了目光。 那边,沈耀接着说道:这回,成王败寇,就在此一举了,那些不愿意驰援的门派,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要妄想着事后来分一杯羹,只要厉闻昭一死,四海平定,八荒九州,我祁连剑宗就是这天下共主,这份恩情,我沈某人自当牢记于心,日后有难,也定会施以援手。 他一语毕,所有人都顺从的击掌,只有白渺没动。 沈耀知道这女人不好惹,也不多说什么,而谢霄顺着沈耀的话意,继续说道:我已经告诉厉闻昭,我会接应他,他与我情份非浅,自然会我对我持以半信半疑的态度,既然他信,就会有破绽,而我也能够攻破他的防线。 他说得镇定自若,也算是给了那群质疑者一个答复。 短暂的安静中,谢霄继续说道:厉闻昭擅长行险招,以诡诈为道,多少次都是用这样的方法逃脱的,而非代表他有这样的实力,诸位没什么好担心的,等着他自投罗网就好。 厉闻昭要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大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共同讨论如何除了他,白渺陡然插话,神色肃冷,厉闻昭是什么样的修为,在座各位都清楚不过,便是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可以说是不遑多让,还请诸位不要听人三言两语,就大意了,我抚仙山庄并不想蹚这浑水,折进去一堆人。 谢霄目光蓦然滑向她,任凭心中惊涛骇浪,到了嘴边,却也只是淡淡一笑:白庄主多虑了,厉闻昭是大乘修为不错,可谁都有软肋不是吗?他的软肋而今在我们手上,他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什么意思?白渺下意识和他对视。 意思是,江淮服了乌衣骨毒散,而解药在我们手上,谢霄笑着,直视她,只要拿住这点,厉闻昭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会结束后: 白渺:你的奥斯卡小金人。 谢霄:不,是你的小金人。 白渺:你的。 谢霄:你的。 与此同时 江淮:爬坡中 厉闻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64章 五雷阵 是夜, 千山万壑都寂静了下来,连日的阴雨天气,像是洗涤了天, 让今晚的月色格外清亮。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4) 已过巳时, 看守在各个据点的弟子们依旧没有看到厉闻昭的身影,他们皆是饿着肚子,几天几夜没有阖过眼,有个小弟子没忍住, 找了个借口, 偷偷藏到了一旁的林子里掏出了半个馕饼,狼吞虎咽的吃着。 夜晚风声呼啸,林里有淡淡的烟霭,他将最后的一口饼吃完后, 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然而他刚踏出林子, 便傻了眼,林外漫天漫地的血, 染红了一片天地, 所有的弟子侍从,尸体堆得如同小山, 有些人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取了命。 大股的血从四面八方流淌过来, 很快漫过他的脚踝, 浸没了他的鞋子。 再也抑制不住, 他发出了惨烈的呼嚎, 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风从耳畔掠过,前面有无数黑影逐渐凝聚成型,他心下骇然,立时抽剑向前砍去。 他在慌乱中使出了数百招剑法,也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直至他精疲力竭,再也抬不起手,才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看着黑影轰然倒地,血逐渐弥漫开。 黑影在这一瞬全部变成了同伴的脸,他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惶恐难安。 再抬眼时,周围的一切悉数消散,他仍旧蹲在林中,手上捏着那块馕饼,仿佛方才发生的事,只是幻觉。 耳边风声簌簌,他也不敢吃馕饼了,登时朝林子外面跑去,想要和同伴会合,然而刚一出林,眼前又成了那片血海 不多时,尖叫声响彻暗夜,惊起一群飞鸟。 没有任何的刀光剑影,也没有半点血迹,却击溃了人最后的心里防线,那群弟子哀嚎着,蜷曲着身子倒在地上,满目狰狞,似乎都沉陷在一场可怕的幻境里。 谢霄一路从山上飞掠而下,等到靠近驻守地段的时候,整片山域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像是有人用法术消弭了那些声音。 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夹带着砭骨的寒意,四溢在空气中,压得人透不过气,像是被攥住了咽喉,又像是被无数把利剑胁迫着。 师尊?谢霄微微皱眉,试着唤了一声,师尊,是我,我来接应你,沈耀派了十八路的人马驻守在十八个点,这只是其一,余下的我带你绕道走,较为安全,师弟也在山上,你去带他,我来引开沈耀。 他话音方落,但见空中流霜飞舞,陡然凝聚成一把利剑,划破夜色,急剧刺来。 这一剑的气劲极大,带的两边寒风猎猎,谢霄却是动也未动,直视着前方,既不回避,也不反击,只一瞬,剑气震散了他的发,他的脸上赫然多出了一条血口。 叮地一声响,霜剑钉在他身后的树上,入木三分。 下一刻,厉闻昭从松风残月里走出,月光和树影绵延成了一条线,落在他的脚下,和他的影子交汇在一起,他和之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浮着碎光,来自天上的月。 谢霄挪开目光,几度启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都被悉数咽下,闭口不谈,方才那一剑,分明就是用来试探自己的,但凡有任何的犹豫,霜剑都可以直接刺穿他,而不是钉在身后的树木里。 厉闻昭眼风掠过他,打破了这份沉静:你倒是好事,放着好好的九长老不做,跑来祁连剑宗当细作。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叫人听不出情绪,谢霄却能知道,他是在刻意缓和气氛。 厉闻昭的心事,寻常人是看不透的,因为他藏得深,可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这是谢霄为他做事时,留下的心眼,这样即便厉闻昭不说,他也可以从中看出他的情绪,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是,我、我只是想为师尊排忧解难,宋晏的事一直是师尊的心病。谢霄的目光不自然朝下滑,春日的风将厉闻昭的袍摆吹起,露出了那双皮靴,他瞧过去,想到了昔日种种,话说得也不自然。 然而厉闻昭只是淡淡回道:这是本座的事,何时要你瞎操心,你只要做好你的九长老就行。他话里没有丝毫要责怪谢霄的意思,反而是化解了谢霄的窘迫,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师尊,谢霄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同往日一样,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师弟,他被沈耀关在了后山的天牢里,我现在就带你去。 他被沈耀关住了?厉闻昭步伐顿住,似乎是迟疑了一瞬,敛眉沉吟。 谢霄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立时又补充道:师尊,我们快些,要在沈耀发现之前,把师弟带出来,他安排的人手多,不过绝大部分都驻守在点上,只要不从那些地方走,就不会被发现,我现在是沈耀的主心骨,他要想扳倒你,只有信我,我有把握引开他。 为何要引开沈耀,这回,厉闻昭只是笑,笑里满是轻蔑,他一个废物,都不配称之为本座的对手,难道本座还要怕他不成。 师尊,这回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谢霄摇头,太危险了,沈耀这回是势在必得,还拉拢了白渺也参入了这件事,师尊带江淮离开,我来引开他,放心好了,我有给自己留退路。 厉闻昭没有说话,而是端看着他,将目光锁在了他身上。 谢霄被看得如坐针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被厉闻昭发现了端倪,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像是在倒流,冲到了脸上,偏偏又背脊发凉,难以坦然自持。 在这种绝对的压迫下,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人陷入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他抬起头,尽量保持着从容和笑意,去回视厉闻昭,然而厉闻昭的目光却有着极强的震慑力,不过视线交织刹那,他登时觉得芒刺在背,心里骇然难安,不得不避开这道视线。 四下寂寂无声,厉闻昭久久不语,他既不说话,也不动身,只是看着他。 谢霄想了又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完成之前,绝对不能乱了方寸,他在心里准备了千万种可以蒙混过去的谎言,却止于厉闻昭先开口的那一瞬间。 谢霄,厉闻昭直视他,说道,这是本座最后一次帮你,想做什么,本座都许了,也免得你日后心里遗憾。 他言罢,径自走了过去,靴子踩在青石砖的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惊醒了谢霄。 谢霄顺着他的脚步看过去,清冷的月色下,青石砖上的纹路,被岁月雕刻的深浅不一,有些间隙里,已经冒出了青草尖,而厉闻昭的身影很快交融在了层层叠叠的夜色里。 糟了!谢霄从一瞬的失意里回过神,飞掠回去,他得快点回去告诉沈耀,厉闻昭已经准备从山下杀上来了。 *** 在接连破开十六个据点后,厉闻昭的衣摆上已经溅满了血迹,山下各处都是蜿蜒的血迹,他将妄念从最后一具尸体里抽出,抬起一脚,将那名死侍踢翻了过去。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皆成了尸山血海,从山下往上看去,祁连剑宗此时已是火光憧憧,无数的火光聚堆在一起,从各处围拢过来,看架势,至少有上千名弟子。 厉闻昭将剑上的血珠甩开,踏上了山道。 那群弟子纷纷如潮水般涌来,想要从这样的重重包围里走出去,只怕是比登天还难,厉闻昭将妄念向前一掷,剑光斩破长夜,一连刺穿了数名欲要冲上来的弟子,鲜血四溅,覆满了长剑。 妄念凌空一个回折,回到了他手上,速度急剧,在这之后,那群弟子轰然倒下。 剩下的弟子看得惊惧难掩,纷纷朝后退了几步,面对这样强大的压迫力和杀气,任谁来了不得骇然,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那边有一众弓箭手悄然隐匿在山的据点上,箭拔弩张,只要一得到指示,会立刻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 滚。厉闻昭冷声道,他现在没心思再对这群弟子下手,也不屑于取他们的命。 他见那群人没有丝毫要撤退的意思,径自朝前走了一步,那群弟子登时不约而同的朝后退了几步,像是被震慑到了,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另一边,谢霄站在沈耀身旁,目光游移:五雷阵已经开启了,厉闻昭只要踏上去,就会进到阵法里,但同样的,我们的人也会陷入阵法,先生真的要这么做吗?不再考虑一下? 都是为了成就大事的死侍罢了,沈耀负手而立,若能用这些人就可以困住厉闻昭,岂不美哉? 可是,您让他们出去之前,没有告诉过他们,这是死路,五雷阵里,哪怕是金丹元婴期的修士都不可能完好无损的活着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只是小弟子,谢霄反驳,他们甚至没想过自己要面对什么。 嘘,沈耀忽然伸出手,打住了他说话,你看,厉闻昭已经已经踏进去了。 第65章 师尊 三月的风本该是和煦的, 江淮却觉得今夜格外冷,他又负债一笔,买了一堆自认为能上手的武器塞进了百宝囊里, 把小锦囊塞得鼓鼓囊囊, 才算完事。 祁连剑宗的人没有那么好对付,他心里清楚,是以,他先联系了白渺, 白渺来不及和他说清楚情况, 只告诉他今夜不要上山,沈耀布了五雷阵,在等厉闻昭自投罗网,现在整片山域都在严守着, 谢霄暂且无事,让他不要担心。 想到谢霄临行前的那番话, 江淮还是恍惚的,他在心里来来回回把那几句话重复给自己听, 始终放心不下, 谢霄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他总觉得那些点连不到一块去。 然而这份担心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取代了。 五雷阵是什么?江淮问道,快快快, 查一下查一下。 【五雷阵是聚天雷的阵法,能够将人困在天雷劫里, 劈的粉身碎骨, 这玩意儿按照设定, 好像比天劫还牛叉。】007又迅速查找了一下后台资料, 说道, 【对对对, 没错,就是把人困在一个阵法里,给天雷乱劈,不劈焦不完事。】 007这边话音方落,那边江淮悚然回神:白渺是不是说,祁连剑宗的人在山下布下了五雷阵,等厉闻昭自投罗网? 007稍作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江淮立时朝祁连剑宗掠去。 【宿主宿主,你等等我啊!】007追上去。 *** 与此同时。 谢霄和沈耀站在祁连剑宗的天门边,身后围着数百名弟子,皆是在剑宗里有地位有实力的人,山下,血海飘杵,山上,火光绵延,沈耀负手而立,满目阴戾。 他毫不在意那群节节败退的弟子,不在意他们是否能从厉闻昭的剑下回来,只在意厉闻昭是否靠近了五雷阵,他要用那群弟子的命做诱饵,让厉闻昭一步一步被引诱进阵法。 两边场景似乎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谢霄放眼望过去,山峦不绝,剑光下鲜血四溅,三千弟子杀涌而来,厉闻昭几乎是血洗了整条山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他心里清楚厉闻昭的手段,却还是于心不忍,那群弟子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朝上扑,像死侍一般。 天地间,肃杀之气愈来愈浓,四面受敌,厉闻昭迎着万剑而上,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道。 再也看不下去,谢霄别过脸,把目光落向了别处。 来人!给我攒射,把厉闻昭给老子射成刺猬!沈耀边笑边让身后弟子递上一把弓,架上箭,朝厉闻昭的方向觑过去。 弓箭手在得到指示后万箭齐发,然而厉闻昭不过屈指一扣,截断了迎面而来的第一支箭,箭矢在他指尖化作齑粉,紧接着,半空中所有呼啸刺来的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止住了去势,气劲犹自未歇,竟已节节爆裂! 厮杀声不断传来,掩盖了其他声音。 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他厉闻昭有三头六臂了!沈耀看的眼中怒意直泛,他不带人就敢闯我祁连剑宗,真他妈不把人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就要教教他,何为天道! 他言罢,直接聚灵力在指尖,拉动了弓弦,随着弓弦逐渐张开,有一支裹挟着金光的箭矢瞬间凝聚成型,凌厉的气劲自箭尖吐出,光华交错,气劲夺人。 那边,厉闻昭完全没有留意到山上密密安插的人手,在一片混乱中,妄念斜掠出去,将一众弓箭手斩杀于此,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妄念斜掠出去的刹那,谢霄听见有龙吟声盖过了众人的呼嚎。 妄念离手,就是最好的时机。 谢霄看出端倪,心道不好,然而沈耀已然将弓弦拉满,对准了厉闻昭的方向。 他还来不及作出提醒,一支金箭撕裂暗沉沉的天色,骤然刺出,千百道气劲叠加在一起,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几乎是将所过的地方悉数夷为平地。 在这极短的一瞬,好似风声都静止了。 厉闻昭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他眼风一掠,看见了破空而来的金箭。 妄念未归,他只能迅速幻化出玄伞来挡住这一箭的威力,伞面下压,魔气倏然暴涨,两股灵力冲撞,轰然的气劲在山上爆发,扩散,如汹涌的潮水,只一瞬便朝四周激荡开,遮天蔽日的,几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玄伞抵住了这股灵力,自伞面三寸之地,树木尽数摧折,直接卷过那群还在奋战的弟子,血从飓风中渗出,喷溅在厉闻昭的身上。 再这样下去,折进去的就是山下所有的弟子了。 这个疯子,压根没想让那群弟子活着回来!谢霄盯住沈耀,把指关节捏出了轻响,不耻于他这样的做法,竟然把山下所有的弟子都当作弃子丢了! 谢霄完全失语,几欲出手,最后却又深深压住了自己的悸动,时辰还不到,要是在这时候动手,会功亏一篑。想及此,他不得不挪开自己的视线,以舒缓自己的情绪。 另一边,白渺正找了一条隐蔽的山道,想要悄悄给江淮传个口信,宋晏未醒,厉闻昭被引到了山上,眼看就要进阵法,她却帮不上任何的忙,沈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宁愿把所有人都折进去,也要换厉闻昭的命。 沈耀可真不是个人,这个狗东西,操。她边骂边拿出一张符纸,准备把消息递出去,就当此时,她忽然瞧见山道的另一边有个清瘦的人影儿朝这里跑来,大概是因为山峰颤动的原因,他一个不稳,摔了一跤,但很快又爬起来,继续朝这里赶。 江淮?白渺微微眯起眼,想要把那个身影看清楚一些,系统替她做出了判断,是江淮不错。 他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他先别过来吗?白渺匆匆朝山下跑,去迎他。 白渺,白渺!江淮拉住她,急切问道,师尊呢?师尊在哪里?我从山下上来,一路上看到了好多尸体,是不是师尊来了? 你现在还关心这个?白渺和他说,赶紧跑吧,厉闻昭我是保不住了,这怎么保?他直接从山下单枪匹马的杀上来,一个人吸引了全部的火力。 刚刚那个动荡,是师尊做的?江淮心里着急,不和她说别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5) 白渺把他往旁边拉:沈耀已经要杀疯了,这两个人,今天必定有个人要死,咱们先溜吧,狗命要紧啊,再不走,一个都跑不掉。 江淮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另一边跑:我去救师尊。 你疯了?你拿什么救?!白渺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你这不是上去送死?厉闻昭已经进五雷阵了,刚刚沈耀那一招,就是为了把他逼到阵法里,他现在已经进去了,救不了了!你现在还能活,干嘛要进去送死! 你松手,江淮被她拽着,挣扎了一下,快点松手! 你们一个个都有毛病,白渺气不过,破口大骂,你前几个时辰还和我说谢霄是好的,后面谢霄就亲自把厉闻昭引到了这里,你们是在耍我玩吗?你知道我为了救厉闻昭计划了多少条路线吗?结果他直接从正面杀过来,他脑子是倒着长的吗?他这是在送死! 师尊是谢霄引过来的?江淮难以置信。 不然呢?白渺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在会上,挑明了厉闻昭的弱点,还怼了我,你信他的鬼话? 谢霄呢?江淮问。 白渺:和沈耀在天门,那边也埋伏了一支人马,只要厉闻昭破了五雷阵,他们就会上,以十围一,厉闻昭今夜是真的插翅难逃,我 不等白渺把话说完,江淮霍然挣开她离去。 那是五雷阵,你不能去!你会给劈焦的!白渺跟在后面追上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江淮的身影只一瞬便消失在山道上,她还没走两步,便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白庄主,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谢霄好整以暇的站在后面,看着她。 白渺登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来看看战况罢了,毕竟事关整个修真界,我放心不下。 您还是守着宋晏比较好,谢霄对她微微笑道,否则先生怪罪下来,我们谁都不好过,还请您不要让他失望了。 白渺心里清明,这是下了令,要是守不住宋晏,只怕沈耀杀红眼,会把她也给软禁了,现在诸多仙门都忌惮沈耀的势力,只要这回厉闻昭死了,那天下局势必将倾向祁连剑宗,届时,沈耀就是这天下霸主,谁还再敢多言? 这是坐揽天下的机会,沈耀今夜就算把他们都折进去,也绝对不会放厉闻昭走。对此,白渺早就了然于心,也正因如此,所以她才会答应帮江淮救厉闻昭,可厉闻昭根本就是在送死,要她怎么救? 她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宋晏的房间,旁边有数名弟子看着她,谢霄在这之后又回到了山道,将头倚靠在树上,不再去看山下的情势。 厉闻昭被困,沈耀杀的兴起,命所有人都下去守在阵法边,只要厉闻昭从中破出,他们就可以在那一瞬间,将利剑洞穿厉闻昭的身体,只怕厉闻昭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会当场毙命。 遍地的尸体,到处都呈现出喷射状的血迹,黑压压一片,在月色下,折射出了微光。 谢霄只站了片刻,便朝沈耀那里走了过去。 *** 江淮从百宝囊里掏出了一把剑,这阵法规模极大,掩盖了方圆百里,若没有人带领,只要稍稍走岔了一步,便会进入阵法。 他前脚刚踏进阵法,后脚周围场景就不复存在,天色在这一刻突变,天空云雾翻涌,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天色迅疾暗沉下来,仿佛要陷入黑暗一般,有轰鸣的雷声滚滚而来。 他没反应上来,差点给第一道雷劈中,好在007推了他一把,让他滚到了旁边的泥坑里。 剑沉在了泥坑中,江淮把它捞起来,蹭的浑身都是泥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踉跄着继续跑。 惊雷从天边滚下,江淮不断闪躲,拿剑去挡,却还是被激射的雷电震到,他的脸上,身上,数道伤口,血一寸寸蜿蜒,淌过他沿途所行的地方。 雷电源源不断的从天上窜出,风驰电掣的,没有给人留下半点逃生的余地,这阵法里还有许多被沈耀一并拉进来陪葬的弟子,他们哀嚎着,四处逃窜。 江淮在电闪雷鸣中看不见厉闻昭的身影,只能费力去喊:师尊! 007在帮他识别周围的人,很快便寻到了厉闻昭的踪迹:【西南方向860米,快!厉闻昭在那里!】 江淮闻声迅速朝那掠,007跟在旁边,不停为他计算距离:【距离目标位置仅剩640米430米350米】 他一路急掠,不曾停过,也顾不及伤口的疼痛,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夹杂着雷声,有些弟子被吓得到处乱抓,他们找不到阵眼出口,就只能徘徊躲避着雷,有些太过惊惧的,甚至直接拽住同伴来给自己挡。 江淮喘息着,四处张望,总算在混乱的人堆里看见了厉闻昭的身影。 雷电不断滚来,眼见就要朝厉闻昭的方向劈下,然而厉闻昭的剑刃被一名弟子死死咬住,他抽不出,抬起一脚,踹开了那名弟子,腹背受敌,这边剑刚抽出,那边又有一个弟子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裳。 师尊!师尊!隔着一段距离,江淮失声大喊,师尊!快躲开! 阿淮?仿佛是给予了回应,厉闻昭和赫然回头,相反的方向,有人正在撞撞跌跌地朝这里跑来,血迹一寸寸蜿蜒,雷电击在他身后,炸出了有一人之高的坑。 不要过来!他厉声喊道。 江淮的衣裳已经被血渍浸透,他跨过地上的尸山血海,眼见快来不及了,直接把手中的剑掷出去,一剑横空,斩断了那只扯着厉闻昭的手,紧接着,雷电朝着厉闻昭的位置轰然滚来,他觑得一个空当,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他竟然想替厉闻昭挡住这致命一击。 砰! 巨响掩盖了周遭一切喧嚣,回荡响彻在山里,剑刃瞬间断裂成无数片,天地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光线瞬间泯灭,只余下了四溅的电光。 死寂过后,便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是把人裹在一层层的棉布里,透不过气。 不多时,温热的鲜血从身下延伸开。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不虐,该喂糖了~ 第66章 修改了内容 属于厉闻昭的温度压在了唇上 在一片混乱中, 谢霄悄无声息的掠向了沈耀。 厉闻昭进了阵法,一时间恐怕难以出来,沈耀正优哉游哉地用手帕擦去剑锋上的血, 他派所有的弟子都守在阵法周围, 不让厉闻昭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先生。谢霄走上前,温声道,厉闻昭这回定是逃不掉了,我明日便会将捷报传出去, 您还需一早准备, 至于白庄主那里,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将她送过去,您意下如何? 他故意将亲自咬地重, 是在暗示沈耀。 太早了,沈耀细细擦拭着凹槽里血, 笑里有隐隐的自得,等我亲自杀了厉闻昭, 你再把这件事传出去, 白渺这女人难搞,只怕她早就查到宋晏的不对了, 不过一直不肯说罢了,想个办法, 把她和我们栓一根绳上。 是, 我明白了。谢霄恭谨回道。 这回伏诛厉闻昭的事, 你功不可没, 沈耀收剑, 将帕子扔给了谢霄, 讥诮道,说吧,想要什么? 承蒙先生抬爱,谢霄将沾满血的帕子握住,笑道,我也不想要什么地位财宝我只想要你的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袖中短剑陡然向前一刺,沈耀反应迅速,在剑尖刺来的一瞬间,按住了他的手腕,下压,让这一剑完全躲开了致命的地方,只刺中了腰腹。 两个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谢霄抬起一脚要踹他的伤口,然而沈耀是何等的功法,杀厉闻昭不够,杀区区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谢霄贴近自己不过半寸之时,他拽住谢霄的手腕,用力一折,几乎是一瞬间,便粉碎了他的腕骨。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谢霄吃痛,却攥着剑柄,不肯松手,他紧咬着牙,硬生生将剑又往里推了几寸,任凭剧痛麻木了他的右臂。 谢霄!你敢背叛我!沈耀怒极,一只手握住剑刃,一只手抬起,作势拍出一掌,只要谢霄想要躲开这一击,就必然得抽剑而退。 然而谢霄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有定力,即便浑厚的掌风直击胸口,他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松手的意思,他用尽全力,把剑刃推到了底,直至被剑柄止住去势。 剑尖透过沈耀的腰腹,完全贯穿而出,他被这股力气逼得不断后退,身体重重撞到了身后的树木。 我要你偿命。谢霄的右手被折断,疼痛侵蚀了他全部的感官,他怕沈耀有活命的机会,如何都不肯松手。 谢霄,我看你是找死!巨大的灵力从沈耀的掌心涌出,这一掌,他用了十成里力道,不给对方任何辟易的机会,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击向了谢霄。 狂风破开了暗夜,刮得衣衫猎猎如旗。 谢霄再也支持不住,踉跄着连退数步,摔倒在地,他几欲启口,却说不出话,只能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身子抖得如同一片落叶。 谢霄!沈耀在这一击之后仿佛殆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喘着粗气,胸口气血翻涌,几乎是站都站不住,剑锋上涂了毒,毒素蔓延的极快,不过顷刻间,骇人的深紫便延伸到了丹田的位置。 谢霄不作回答,血淅淅沥沥的从指缝间涌出,他费力的撑起身子,揩掉了唇角的血,边笑边大口的喘气,像是了却了某种夙愿,他越笑越畅快。 沈耀的眼中闪着血色的冷光,他一步一晃的朝谢霄走来,然而还没来得及靠近,便因重伤而向前栽倒,跪在了地上。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的盯住谢霄,双手痉挛,似是愤恨,又像是难以置信,他目眦欲裂,颤着手要去抓谢霄的衣摆。 然而谢霄只是轻轻一侧身,他便抓了个空,顺势跌倒。 沈耀,你失策了啊,谢霄看着他,心里的畅快让他的眼中逐渐覆上了一层冷意,你还不明白吗?厉闻昭只是帮我引走了全部的防守,他不进五雷阵,你又怎么会掉以轻心?你看 他说到这,停下来喘息了须臾,才继续说道:你说魔道之人,最讲不得信字,那你又为何会信我呢?因为你蠢,蠢到以为我会凭着三言两语就背叛厉闻昭,蠢到你以为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沈耀的腰腹不断有血涌出,他费力地将手抬起,露出了带在手上的扳指,想给谢霄看,谢霄性子软,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厉,眼下,只要自己肯认错求饶,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余地,然而他翕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从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他再难承受,像是钝刀一遍又一遍地穿透了身体,每次呼吸间,都有血沫从齿缝里溢出。 沈耀,你不过一直都在我的算计里罢了,谢霄的目光滑到了他的扳指上,不想再同他说太多,只作冷笑,谢家的事,我要你拿命来抵。 他言罢,抬起一脚,踩在了沈耀的伤口上,沈耀登时痛地冷汗涔涔,汗珠顺着血从他的额间滚落,很快泯灭在泥土里。 既然我父亲想要保住谢家的名声,那我也不会让这件事败露出去的,至于你沈耀谢霄话锋一转,笑意冷然,你是想看着自己身败名裂呢?还是想看着你们祁连剑宗门派衰落? 他边说边踢在了沈耀的伤口上,这短短几年的相处里,他知道沈耀在意的无非是两件事,而今他把这两件事化作剑锋,抵在他的心口,让他知道父亲当年的心境。 霄霄儿,沈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里有哀求的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是不会收的,谢霄目色怜悯地看他,肆意笑道,你就留着到九泉之下,跟我爹说去吧。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拽住了沈耀的后领,把他朝另一个方向拖去,沈耀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拖动自己的身体,伤口摩擦在地面,一刀刀的划在骨头上,让他呼吸都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血一寸寸蜿蜒,谢霄的右手软绵绵的锤在身侧,沈耀那一掌震碎了他整条右臂,他疼得麻木,却是片刻不敢耽搁,眼下厉闻昭还在阵法里,他得做完一切之后,想办法把厉闻昭救出来。 现在所有的人都按照要求守在阵法附近,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夜色下,他们的二长老已经受了重伤,被带走了。 他将沈耀拖到了后山,那边有人接应,待取下掌门令之后,他冷声吩咐道:把他带走,不要给人发现了。 *** 在轰然的巨响声中,江淮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视线聚焦之处,漆黑一片,是厉闻昭衣襟的颜色,他躲在厉闻昭怀里,能听见他的心跳,如此清晰的附在耳畔,盖过了尘世喧嚣。 眼里有海潮一层层漫过,江淮不敢乱动,明明涌上来的血液都是热的,冲击着大脑,偏偏手脚冰凉,冷地砭骨。 身上有伤,可疼得不剧烈,厉闻昭在最后一刻把他护在了怀里,隔绝了一切伤害,让雷砸在自己的背上。 江淮的眼里有泪涌上来,他茫然无措地去寻厉闻昭的眉眼,四目相对,是静的,在模糊的水雾里,他辨不清厉闻昭的模样。 厉闻昭敛住呼吸,将所有的疼痛都化成了一句不轻不重地低语:阿淮。他念着他的名字,就好似心里有了支撑起一切的勇气。 雷鸣声已经停止了,光线逐渐涌进来,将黑暗敲得粉碎,江淮却觉得天好似塌了下来,耳边轰鸣不断,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喘不上气。 心像是飘浮不定的烛火,被吹得摇摇晃晃,他哽咽着,去碰厉闻昭受伤的背,却又不敢落实。 然而厉闻昭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低笑道:师尊没事。 江淮再也抵不住,泪汹涌着,夺眶而出。 话都哽在喉头,心口钝痛,却是一字言不出,道不明。 他想问一句疼不疼,亦或者说声对不起,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情绪起伏太大,眼底有滚烫的泪意,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话都成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师尊。 反反复复,含糊不清,却抵过了千万言语,让无数个日夜的思念都溃散千里,纵有再多的话,最终都压在了厉闻昭这三个字上。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厉闻昭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把仅剩的温柔都留给了他,江淮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耳廓上,是灼热的,穿心过肺。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6) 师尊师尊。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似凝固了,歉疚和无助翻涌而来,人荒马乱的,击溃了江淮所有的理智。 厉闻昭是他最后的支撑,他压不住自己的情感,把脸埋在了厉闻昭的肩上,失声哭泣。 哭里有愧疚,有担忧,他伸手去抱厉闻昭的腰,又害怕对方腰上也有伤,他不敢抱实,只能轻轻拽着他腰侧的衣服。 厉闻昭知他心思,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腰上,让他可以抱实些。 眼里蕴着一层水汽,泪不断涌上来,江淮难以自持的抽噎,怕太过失态,怕厉闻昭嫌烦,他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咬了半天,他还是止不住抽泣,反倒是下唇被咬地失去了血色,泛起一片白。 他哭得太厉害,厉闻昭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颈窝被泪濡湿了,他不擅长表达情绪,言辞匮乏,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他抹去泪。 师尊师尊疼不疼?江淮抬起脸,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不出一句太过完整的话,偏偏又急于厉闻昭的伤,想要问清楚伤势。 不疼,都是本座不好,让你担心了,厉闻昭失笑,拇指抵在了他的眼下,拭去了泪,不哭了,好不好?再哭本座要心疼了。 他说话时,有意逗他,想让他别担心,然而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厉闻昭不得不缓一口气,怕江淮听出来,他将声音压得沉了,听起来又柔又哑。 师尊。江淮和他贴的太近,能感受到他时轻时沉的呼吸,还有灼烫的气息。 嗯。厉闻昭微微欠身,以一种迁就亲昵的姿态,去回应他。 眼前人是模糊的,打着重影,近了身,江淮仰起脸,稍稍靠近了一步。 失态的人,心里是乱的,也是清明的,乱在了厉闻昭的身上,清明于自己的举动。 属于厉闻昭的温度压在了唇上,肆意缠绵,因为在抽泣,江淮的牙齿会无意识的咬到他的下唇,轻轻重重,断断续续,将厉闻昭的唇都咬红了。 厉闻昭被他咬地一时想笑,唇齿间传来的余温,全是江淮的气息,如此吻着,更像是饮了酒,酒意上头,是心绪浮荡,也是沉泔沦陷,他如同醉在了一场梦里,不知今夕何夕,又仿佛回到了年少,最是风流快意时。 *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ps:第一遍写的不满意,又重写了。 第67章 山长水阔,日月昭昭 厉闻昭自忖活了四百多年, 没和人这么亲近过,他曾经喜好看戏,戏词里常常会提到思君情意重, 可他不是浮花浪蕊里走出来的人, 不懂情意欢/爱,只道尘世喧嚣。 不知怎地,他突然回忆起初见江淮的时候,那时他余毒未清, 本来不该去的, 可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就是这异样的感觉,促使着他踏上了遥遥千万里的路程,一路北上, 来到了祁连剑宗。 那是他第一次见他,风雪交加的夜里, 江淮被绑缚着,动弹不得, 最是落魄, 也最是深刻。 他从不信天意,可这回, 他信了。 身后是万里雪山,鞋面上沾着碎雪, 他来到了江淮面前, 那一脚, 他踏入了风月, 不似少年时, 裘马轻狂, 只争风流。 此时此景,皆是他从未料过的,失了分寸,太过荒唐。 江淮的泪不断往外溢,一串串的,止不住,厉闻昭把身心都放在了这个漫漫的吻里,时吮时咬,时急时缓,只给他留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周遭场景仿佛不复存在,他们沉陷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不再计较今夕何夕。 江淮两手环着厉闻昭的腰,想要抱得再实点,可是没办法再实了,他快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厉闻昭身上了。 师尊还受着伤想及此,他松开了手,脸贴着脸,唇瓣是湿润的,不知是被吻得,还是自己哭得,他能感受到厉闻昭呼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像是缠在了心尖上。 初尝情意,实在没什么经验,只是被亲了亲,就酥了半边的骨头。江淮窘地脸发烫,睁开眼,看见厉闻昭挨着自己,这姿态若叫人瞧过去,就像是情人之间在互相诉说呢喃软语,不需要挑明心思,如鱼饮水。 呼吸总算是稳了,眼泪也没了,厉闻昭的鼻尖擦过他,像是撩拨,力度不轻不重,却最是销魂。 魂不守舍,心也跟着沉浮,这样不好,再这样下去,人都站不住了。江淮暗忖,可是腰被握住了,挣不开。 师尊他含糊不清地想要说话,结果这边刚换了一口气,那边又被吻住了,唇上有热意,酥酥痒痒的,是独属于厉闻昭的气息,如此熟悉,如此清晰,让他的心神都跟着散了。 厉闻昭身上有绿梅的香,将浸在身上的血气都压了下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沧澜寨里,两人也挨得这么近,彼时他们拥挤在方寸之地,满目旖旎。 而这次,比以往都要近些。 江淮被亲得心神不属,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忍不住想,为什么他这么懂,该不会很有经验吧,可是经验是需要累积的想及此,他总算清醒了几分,把厉闻昭往后推了推,不给他亲了。 心里是潮涨潮落,惹得眼眶里又被泪浸透了。 伤、还有伤江淮找了个借口,低头去翻自己的百宝囊,从里面掏出来一瓶膏药,小声嘟囔,给你。语气不满。 刚哭过,又掉泪,声音里都是重重的鼻音,厉闻昭以为是自己失了分寸,亦或者是太唐突,给他擦了泪,笑道:本座下次会注意的。 江淮不自禁地去咬下唇,那里温存尚在,都是厉闻昭留下的,心里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塞得满满当当,他抬眼去看厉闻昭,目光顺着他的眉目往下滑,到鼻梁,到嘴唇,再到喉骨 厉闻昭的唇角有咬痕,是自己刚刚哭得厉害咬的。疼不疼?他想问,却问不出口。 想到方才荒唐的一刻,他心思又不受控制的飘到了别处。 厉闻昭过去也是这样的吗?江淮暗自揣测,不过想了想,脑子里登时浮现出许多的画面,都是关于他的旖旎风光。 魔尊嘛,风流浮浪点也正常,毕竟魔修做事都都没什么分寸,就算是有很多前情旧债,也不是不能理解,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有需求的,尤其是像厉闻昭这样的。 他如此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不舒服,越想越不得劲,不畅意,气地牙齿发酸,酸意都淌到心里面去了。 怎么了?厉闻昭看他半晌不吭声,觉得他应该是不大高兴,相处时日多了,江淮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像是藏不住事的孩子,不善遮掩,能把情绪全写在脸上。 江淮不吭声,目光乱飘,就是不看他,阵法已经不再启动,四面躺着诸多的弟子,几乎无一从雷下幸免。 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又将手里的小瓷瓶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了,好消除自己乱想出来的画面。 恍惚间,脑后被一只手覆住,厉闻昭微微欠身,以一种迁就他的姿态好声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以后都不会了。 江淮抬眼,大概是夜晚过去,晨曦的光晖从云层里透出,轻飘飘地落在这里,他背对着日光,像是被镀了一层金粉。 所有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刚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都给别人看到了。江淮在自圆其说。 都是些死人罢了,不妨事,你要是不喜欢,下次不会了,方才,就当是本座占了你的便宜。厉闻昭将他黏在面上的发丝都朝后拨,绕到耳后,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我没有说不喜欢,江淮连忙给自己解释,太急了,没注意措辞,我很喜欢。 厉闻昭看他,略微意外,很快又笑了:喜欢方才那种感受?说得此般随意,似是而非,倒像是在调情。 我不是说喜欢那种事江淮觉得脸上像是火烧,摧枯拉朽,一直烧到了心窝里,我是说,我很喜欢师尊。只是没经历过,不懂如何应对。 厉闻昭只是笑,不说话,他眸色深,容易让人联想到深海夜色,只是被看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沉溺在这目光里。 言至于此,江淮想要等厉闻昭的回应,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厉闻昭都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两两相望,周围静悄悄的。 江淮不受控制地心悸,心跳得太厉害,每一次都像是擂鼓,快撞出胸膛了。在这样的静默里,心跳声就显得极为明显。 不能再跳了,不能再跳了。他急急地捂住心口,想掩盖住一点声音,慌张无措。 厉闻昭望着他,把他罩在了自己的目光里,看他局促不安,看他脸红心跳。 半天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江淮一时失意,觉得厉闻昭的举动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的他低下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碰了碰唇角,想到前一刻还是情意绵绵,现在却是两两无言,心里阵阵失落。 初春的晨风,裹着暖意,吹在面上,又窜到了衣服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阿淮。厉闻昭总算启口,他垂眸,拉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掌心,十指交扣,将潺潺绵绵的情意都握在了里面。 在方才停顿的那一刻,他想了许多事,想到了自己的前半生,想到了飘杵的血海和成堆的白骨,曾经的他可以仗着一时快意,不顾生死,不问归期,可人一旦有了牵挂,便再难将一切都置身事外。 这是软肋,是把柄,厉闻昭不怕有软肋,也不怕有把柄,只怕那群人会借此伤害到江淮。 两只手都被握住,江淮盯着瞧,心中有欢喜,他藏不住,也压不下,厉闻昭这三个字,像落在了他的心上。 江淮,厉闻昭念他的名字,眼里有笑意,两边都沾了水,江河淮水不好,太孤单了,要山长水阔,日月昭昭才好。 他不善言辞,却也知道,一生就这么几载,过春风十里,过荞麦青青,耽误不得。 要山长水阔,要日月昭昭。江淮轻声重复,心里止不住发软,如此,便算是回应了吗? 上次欠你的,还没补给你,等回九嶷,养好伤,本座再带你去。厉闻昭笑道。 江淮:去哪里? 去吃你想吃的。厉闻昭说话时,再度微欠身子,吻在他的额上。 江淮能感觉到自眉间的热息,轻轻浅浅,却将心都搅乱了。 师尊。他借着光,去看厉闻昭,春日的光影落在厉闻昭的侧脸,将他的脸照得油然挺立,显现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厉闻昭摸摸他的脸,无声回应,只是笑。 江淮一个劲地盯着他看,眸光交织,光影沉浮,厉闻昭的眼里像漾起了一层光,只不过这回,江淮看清了,那点光不再来自于别的什么,而是来自眼前的人,盛着日光,和他。 走吧。厉闻昭牵住他的手,带他朝阵外走,这次来,委屈你了,下次再要遇到这种事,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其次再来考虑本座的安危。明明是在诘问,偏偏这话里都是担忧和无奈。 江淮心思不在这上,只作点头:师尊,是谢霄把你引进来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我快酸死了,但我不说。 厉闻昭:(笑) 第68章 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皎月,如霜似雪 都是我不好, 江淮轻声说,如果我之前给你留了信,讲清楚一些, 也不会这样。想到厉闻昭一人来此, 要遭受怎样的处境,他就抑制不住的心疼,厉闻昭再厉害,终归是个人, 怎么能保证次次全身而退?一旦有失误, 又该如何自处? 师尊。他小声唤他,声音是软的,我以后不会了。像是认错的孩子,他说得十分乖巧。 这件事不怪你, 是本座一时没有权谋好,厉闻昭和他解释, 剩下的事,三言两句说不清, 等回去再告诉你, 好不好? 嗯。江淮点点头,眼里有泪, 觉得愧疚,又补充道, 要是不妥, 也可以不说, 我不一定什么事都要知道的, 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厉闻昭笑, 摸了摸他的脸, 江淮的脸上泪痕未消,眼里还泅着水汽,许是刚哭过,连鼻尖也红了,是一副惹人垂怜的美态。 他瞧着心疼,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斟酌须臾,最后只得笑说:好了好了,以后不要这样哭,本座会受不住的,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哪值得你以泪洗面。不会说太好听的话,就用这寥寥几语,表明了心绪。 江淮感觉鼻子泛酸,怕他担心,说道:我不哭了。他说着,赶紧用手去擦眼,以挡住眼底的泪意。 手被按住,厉闻昭握着他的手腕,眼里有疲惫,却还是笑道:不干净,不要揉了。他边说边拭干净手。 江淮抬脸看他,脸被厉闻昭碰到,他能感受到厉闻昭的指腹摩挲在眼下,是烫的,灼烧着血液和心。 厉闻昭将他的泪痕都擦尽了,做得十分仔细,然后说道:阵应该是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我们先出去。 想了想,又怕有埋伏,干脆让江淮撑着玄伞,自己先走在前面,好保护他。 江淮听话,跟在他旁边,顺着道朝外走,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死侍,皆是面目全非,不少人的衣裳已经被烧烂,露出身上黑焦的肉。 师尊真的没事吗?他抬眼去看,然而瞧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厉闻昭喜好穿深色的衣裳,背脊也是挺的,衬着他的人,如同夜里面无波无澜的湖面,倒映着潇湘月色,和万里青山。 他这样的人,明明看起来和十恶不赦沾不上一点边,却偏偏落得个声名狼藉。 不过这样也罢,世人的偏见总是如此,也不求着能改了,那就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皎月,如霜似雪。 江淮的视线从厉闻昭身上溜过去,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十指相扣,交织的是彼此的心绪,还有万千情意,潺潺绵绵,好似将心都给融化了。 两个人从阵法里出去时,外面早就大乱,谢霄在祁连剑宗山下安排了数名死侍,况且掌门令也落在他的手上,外围弟子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听他的,犹豫不决之时,被谢霄的人先下手了。 阵法是白渺关的,江淮刚出阵,就瞧见她灰头土脸的朝自己跑过来,却在看见厉闻昭那一刻,顿下了脚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掉头跑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7) 杀气已尽,谢霄从山道上走来,衣衫上都是血迹,天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朦朦胧胧,叫人看不大清,他吩咐手下收拾残局,而后朝厉闻昭走过来。 厉闻昭沉默着,看他走到自己面前,深深欠身:师尊。 想做的事,做成了,厉闻昭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夙愿已了,倒不如跟本座回九嶷,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他知道以谢霄的性子,定会觉得无颜回去,愧疚于心,所以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若是顺着意思去了,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谢霄抬头,顿了半晌,笑着摇头:怎敢。 厉闻昭看着他,静默半晌,等他下文。 其实,我一直想问师尊,当年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霄想了许久,终是问出口,我谢霄从来都不是什么糊涂的人,倘若当年师尊能亲自启口,也不至于毫无回旋的余地。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明了,他不会再回九嶷山了,关于谢家的前情旧债压在他的身上,他自觉亏欠厉闻昭,可倘若父亲当年没有这茬事,厉闻昭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子辰对厉闻昭来说,始终是个威胁,他不信厉闻昭之后也会无动于衷,他也没法说服自己,再去面对厉闻昭。 事情走到这种地步,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罢了,他心里无怨。 雨后初霁的天,难得一见的清湛,日光照在眼皮上,让人觉得刺目。 厉闻昭静默许久,说道:本座和你父亲算不得深交,他只来找过我一回,便是你知道的那回。本座之所以答应他,倘若说没有私心,你也不会信,你对于你父亲的了解,仅浮于只言片语,那些都当不得真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那时候还小,本座便是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些事只会让你活在仇恨里,你不应该做这样的人,本座既然答应过你父亲,就更不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如是而已,他和本座之间,谁都不欠谁的。 谢霄勉力呼吸着,觉得胸口闷痛,厉闻昭的话如同烈火,燎烧着他的喉咙,也燎烧着他的心。在刚知道真相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度埋怨父亲的自私与狭隘,觉得厉闻昭是在落井下石,久而久之,他被仇恨泯灭了本心。 他靠着出卖厉闻昭来博取沈耀的信任,想借此让两人自相残杀,可每每想到厉闻昭抚养他的一百多年,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软,于是,他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倒戈。 若真的要有一个人非恨不可,那也不该是厉闻昭。 有些话,说出来,怕你觉得可笑,厉闻昭话未说完,倒是自己先笑了,只不过这笑里,多半是自嘲,本座一直都想让你如你父亲所愿,扶摇九霄,想着倘若有一天,你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还可以换个身份活下去,那时,就要看你自己选择了,而今你有了自己的选择,反倒是本座舍不得了。 谢霄听他说完,心里是浑浑噩噩,却还是装作平静温和的样子,眼底全是泪,却执拗地不肯流出来。 厉闻昭不再多言,假借回身和江淮说话之势,给了他一个舒缓情绪的机会。 江淮的视线全被挡住,耳边忽听厉闻昭问道:刚刚感觉怎么样? 江淮一时间没反应上来,不知道他所指何事:啊?什么感觉? 厉闻昭不说话,而是竖起一根手指,轻悄悄压在了他的唇上,望着他笑。 江淮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所指何事,脸上止不住发烫,一直烧到了耳廓,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然而厉闻昭还像个无事人一样,和他对视着,将他笼在自己的目光里。 还还行吧,主要是,我也没什么经验,没个参考的。江淮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再去看他的眼,偏过脸,以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 说得对,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没经验,也不能乱点评,要是打消了人家的积极性怎么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厉闻昭又问。 天!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这要怎么回答?说很舒服吗?这也太直接了点,跟干了什么事似的,实在不妥,可说不舒服也没有不舒服,这要怎么表达才好 江淮郁郁,好似日光都渗到血液里了,将自己的脸烧的滚烫,耳边呼吸声忽然贴近了,厉闻昭微欠着身子,说:我是指,你的伤。 他看江淮的反应,大概也是知道对方想到哪里去了。 这下,江淮更囧了,恨不得直接挖个坑给自己埋进去,以缓解自己的尴尬,比起厉闻昭,他觉得自己才更像是浮花浪蕊里走出来的风尘过客。 要不要紧?厉闻昭问。 哦,不、不要紧,江淮还窘迫于自己刚刚的浮想,连着说话都磕巴了一下,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有点想吃东西。他身上有伤,好在伤得不重,都是无关要紧的。 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吃的。厉闻昭忍俊不禁,屈指扣在他的额上,如往日那样,很轻,像是在打趣。 江淮抿嘴笑,方才所有的窘迫,在厉闻昭的化解下,全部消散。 另一边,谢霄已经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上前说道:师尊,我想清楚了,如果我要跟你回去,只怕会拖累你,我有自己的打算,这些时日,是我对不起你,我先说声抱歉,这是我欠你的。 厉闻昭眼风从他身后掠过去,满目残骸,祁连剑宗这回算是岌岌可危了,就算是要重振旗鼓,少说也得三年五载,等那时,宋晏不再有任何可以危及他的地方。 想清楚了?他问。 嗯,谢霄说道,其实,我想重振谢家,父亲许我众望,我不想让谢家在我这里埋没下去。 这回,厉闻昭不再说话,只是轻点头,应许了他的意思。 日光寂寂,两人再无别的话可说,相继沉默。 山道上很快被清理干净,厉闻昭经历了一晚上的刀光剑影,此刻,竟像无事发生,没有一丝一毫地不妥。 虽是初春,但山上的树木已经拨绿,叶片交叠着,遮蔽了一些光,倏尔有鸟鸣声穿过,不过转瞬便会消散在天边。 江淮听完两人的交谈,不明白其中含义,也不问,这是人家之间的私事,问了倒显多余。想及此,他目光又朝旁边掠过去,想到了九嶷山的春天,他的小院子。 他的院子里有海棠,来之前就已经抽了芽,想必现在应该开了,红艳的花叠着青绿的叶,一簇簇的,盛着南方的春意。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他惦念的,他最喜欢的,还是九嶷山的那一方天地,小小的天地间,有独属于他的人间皎月。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说出感觉怎么样的一瞬间 江淮:师尊他好像在勾引我 第69章 唇齿相依,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在回九嶷的路上, 江淮觉得累,困意直泛,最后实在抑制不住, 头一仰, 蹭到厉闻昭怀里睡着了。 厉闻昭让青鸾缓行,青鸾带着两人穿梭在云层里,春日的光柔和浅淡,照在身上, 像是除去了污秽, 留下几分惬意。 风蹭过脸颊,将发丝都带的扬了起来,江淮沉陷在熟悉的气息里,这一觉睡得安稳, 厉闻昭的下巴压着他的头顶,轻轻蹭他的发。 江淮睡得迷迷糊糊, 转了个身,伸手搂住他的腰, 梦呓似的喃喃:师尊 厉闻昭怕他要掉下去, 将他朝上抱了抱,也让他枕在自己的怀里, 好睡得舒服些。谢霄没有跟来,只是让他先走了, 表示剩下的事, 自己有定夺, 会处理, 而祁连剑宗沦陷的事, 不过短短几日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人人皆觉得厉闻昭的修为真如当初所料, 更进了一层,那些没有帮助沈耀的门派纷纷暗自庆幸没有搅这趟浑水,还有的人说,沈耀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算遭了报应,这厉闻昭,其实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祁连剑宗成立数百载,一直稳坐仙门顶端,出过无数成仙的修士,直至到沈耀这代,他的信念不同于往日的那些掌门,他招权纳贿,诛求无厌,明面上依旧保持了恒古不变的仙门风范,背地里却肆意妄为,本着既然做不成天上的仙,那便做人间的主,打压了一众仙门。 谢霄找到了证据,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引得众人瞠目结舌,无不愤怒,私下里更是议论纷纷。 厉闻昭的名声也在这件事之后被推向了更高峰,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不少魔道门派闻声赶来庆祝,想要和厉闻昭沾一沾关系,这样日后出去霍乱,还可以报上九嶷山魔修的名号。 在仙魔两方暂时偃旗息鼓的同时,宋晏则被白渺带回了抚仙山庄,按照系统任务,她必须要治好这个正道之光。 这边刚回九嶷山没清闲片刻,那边就有无数魔道门主纷纷上前道贺。 厉闻昭派了几个长老去打发人,把江淮抱到了榻上。 外面脚步声络绎不绝,有寒暄声,还有弟子的送客声,杂沓纷扰,停云阁里却是寂寂无声,阳光透过雕花窗折射进来,印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帘影被风吹得晃动,桌案上放着一盆绿梅,小枝青绿,形似松柏的枝头上,盛着一两朵绽开的梅花,乍看过去,白嫩嫩的,甚是娇软,不过是花蕊周沾了点绿意,便将整朵花都渲染的截然不同了。 江淮收回目光,和眼前人四目相对,两人距离不过二三存,呼吸都是贴着的,让人想要分神都不行。 好在手边还放着一条毯巾,可以适当挡一挡,不过没多时,这毯巾便给他攥绉了。 屋子里满是绿梅的香,和厉闻昭身上的味道如出一撤,只是闻着,便醉在其中。 师尊。江淮轻轻念,借着淌进来的日光去瞧他,厉闻昭的眉眼是深邃的,明明比自己大了这么多,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顶多是走南过北时,隐去了他的少年气息,那抹深邃,更像是为他过去岁月披上的一层朦胧轻纱。 过去的厉闻昭该是个什么样子?江淮在脑海里勾画。 想吃什么?厉闻昭瞧着他的眉眼,柔声说,说来听听。 都可以。江淮回道。 厉闻昭笑:本座给你做,好不好? 师尊还会做饭?江淮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心道魔尊不应该都是从小锦衣玉食吗,怎么还会做饭。 你以为本座生来就是魔道之主了?厉闻昭看穿他的心思,说道,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还没辟谷的时候,要是不会做饭,在外怎么活下去? 说得也是。江淮甚觉有理,他斜躺着,看见厉闻昭的目光顺着自己的脸往下滑,滑到了腰上,然后停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吗?江淮登时心猿意马,想要回避他的视线,又不知道身子往哪里挪好,榻就这么些位置,厉闻昭的手还撑在他两边,怕是不好动。 毯巾被攥地更皱了,厉闻昭稍稍压下了身,将人圈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江淮心思飘荡,想到了上回亲吻的时候,心道那次场合不对,也不好,周围都是人,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被人看光了一样,可周围明明都是些生死不明的人 现在意境足了,是不是又该亲了?他抬眼看厉闻昭姿态,看他眼睫垂着,长发都顺着滑了下来,落在自己肌肤上,痒痒的,让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江淮微微偏过头,闭上了眼,十分配合厉闻昭的动作。 然而他闭上半晌,也不见唇上有气息压下,以为是厉闻昭要准备准备,于是两只手绕到了他腰后,抱实了。 你在做什么?厉闻昭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 江淮一睁眼,就瞧见厉闻昭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也没有要亲下来的意思,只不过腰上多了两只手,在攥着他的衣带,江淮抱的本就实,又因为过于紧张,差点没给他的衣带扯下来。 不是要,要江淮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愣了半秒,又讪讪哦了一声,明白了一件事人家压根没往那上面想。 要什么?厉闻昭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腰上,看他缠在衣服上的束腰物,说道,本座方见你这个物品,才发现是蛇状的,以前一直没有注意过。 原来他刚刚是在看那个?天脸这回算是彻底给丢尽了。江淮将脸偏到旁边,顺手抄来毯巾,盖上了,一副不要见人的样子。 很别致。厉闻昭又说。 是挺别致,要不然你也不会盯着看那么久。江淮躲在毯巾里不出声,脸上一阵燥热。 你刚刚,话没说完。厉闻昭有意提醒他。 我没什么话要说的,刚刚只是,只是江淮编不下去了,顿了半天,想不到下文。 厉闻昭很安静,半晌没说话,在等他把话说完。 不要再问了,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江淮脸上滚烫,比方才更热了,厉闻昭的热息擦过他的脖颈,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销魂窟,才会如此轻浮。 都怨厉闻昭,不亲靠那么近做什么。江淮暗自腹诽。他只盖了脸,毯巾薄,在他的呼吸下会微微起伏,能隐隐透出个形来。 厉闻昭想去揭开毯巾,但是江淮捂得严,两只手死死攥着,不给他动。 见对方不肯露脸,厉闻昭忽然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座要 话都没说完,江淮登时把毯巾掀起来,着急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厉闻昭看着他,唇角笑意更深了。 江淮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上套了,登时又恼又气,直接把厉闻昭毫不客气的推到旁边,脚尖从他的皮靴边蹭过去,轻轻踢他,上次在祁连剑宗,他那问话的姿态,一定也是故意的。 以后再上这种当,自己就是王八。江淮把榻上的毯巾抄起来,丢他。 厉闻昭啼笑皆非,接住了他扔过来的东西,放到一边,坐直身子,说道:本座方才真的是在看你衣带。 江淮不作理会,兀自换了张椅子坐。 好了,都是本座不好。厉闻昭站起身,将窗边的帘子放下来,日光被挡去,室内登时陷入一片昏沉。 江淮看着他又走回塌边,对自己招手:阿淮,到这儿来。 不要。江淮摇头,省得他又要拿自己寻开心。 厉闻昭见状,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他给抱回来了,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圈抱在怀里,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则穿过他的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他的发丝,复又停下,盯着他看,像是有什么心事。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8) 师尊在想什么?江淮忍不住问。 在想你方才想的事。厉闻昭回道。 江淮陡然觉得,这日光好像又沉了些,不知怎地,烫地要命的好像不再是脸了,而是全身的血液。 他被屋子里的气息搅得昏昏沉沉,低下头,和厉闻昭对视,看他脸上的阴影,在随着光线的明暗而变幻。 要不要试试?厉闻昭像是在问他的意见。 江淮不吭声,而是将两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额头相抵,当作回答。 光线透过帘子照进屋里,半明半昧,江淮的呼吸重了,落在厉闻昭的人中上,再到嘴唇,下巴,喉骨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还有位置,他能清楚看见厉闻昭的喉骨滑动了一下。 大抵是光线太沉,让人也跟着昏沉了,在这种弱光下,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才对,可偏偏什么都能尽收眼底,便是看不到的地方,也能清晰感受到了。 江淮觉得不妥,再这样下去,可不得发生点什么才能消减这满屋的旖旎与热意。 他微微抬起头,把目光挪向了别处,迫使自己冷静,然而想的太多,又乱,心神荡漾的,像是饮了酒,醉到骨头都软了。 太安静了,在这样的安静里,连呼吸声都被放大了数倍。 江淮恍恍惚惚,想到了在画本子里看到过的场景,又想到了戏词里唱的,咿咿呀呀的曲调,只不过形容和描绘的皆是男/女/情/爱,他还从未见过男人之间的。 会不会有很大的区别?如此想着,他又把心神落回了厉闻昭这里。 绿梅的香气,在这时候竟然熏得人更加昏眩,南方的春意总是如此,有种潮湿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在这屋子里。 厉闻昭穿在江淮发间的手,稍稍一用力,便让他贴近了自己。 唇齿相依,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滚烫的,这般水光淋漓的春色,勾的心都酥了。 窗外是燕子衔春的呢喃,窗内是时轻时重的喘息,勾画出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却都在讲一个春色。 江淮的唇上都是热意,整个人如同陷在了醉乡深处,浑身酥酥麻麻,四肢软的不想再动。 厉闻昭的唇从他唇上离开,一径往下滑去,落在了他的喉骨上,或吮或咬,力度不轻不重,江淮却觉得天昏地暗,好似醉得更深了些。 片刻欢愉,厉闻昭就亲到这里,不动了。 江淮还没从刚才的温存里缓过神,轻轻问道:师尊,怎么了? 你想好了,要今日?厉闻昭顿了顿,压得更近了,像是要耳语说点悄悄话,凑在他耳边说道,再这样下去,本座要受不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审核大爷递茶orz 第70章 一会再叫师尊也没用了 即便到了这份上, 厉闻昭还是冷静的,想要遵从他的意思。 江淮后知后觉,顿了片刻没说话, 在思忖。 倘若你不想, 本座也不会逼迫你。厉闻昭继续说道,他的手指长,扶在江淮的后颈,又往下移了半寸, 将他快要褪下去的衣裳领子往上提了提。 而后偏过脸, 像是想消掉一些火,不再去看江淮。 江淮依旧没吭声,也不知道想清楚了没有,他还紧紧攥着厉闻昭的肩, 从脸到耳根,都是滚烫的, 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衬地肌肤更白了。 厉闻昭见他半晌没说话, 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要把人从身上抱下去,在某些方面, 他自忖还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少年时, 楠竹爱带他去风月场, 过声色犬马的生活, 然而他只爱坐在那自斟自酌, 既不同于纵情声色的公子哥, 也不同于放荡形骸的达官贵人。 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是以, 对于那些被浪翻滚的鸳鸯梦,他自然没少见过,既然见过,便不难想象,眼前这绯色的衣衫下,藏着怎样的温香软玉。 天色要沉下去了,风轻轻吹过,消散了一点黏腻感。 睡吧,这几日都没睡上一个好觉。厉闻昭柔声说着,把他打横抱起来。 我没有说过不想,江淮终于开口,支支吾吾地,脸已经红透了,如果,如果我想呢,师尊话到一半,人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他坐在床沿,厉闻昭的床垫是软的,铺着厚厚的软绵锦绸,刚坐下去,便会觉得一沉,像是陷在一团棉花里。 倘若你想厉闻昭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瞧着他,笑,一会,再叫师尊也没用了。 我才不会。江淮小声嘟囔,眼神不自然地往别处溜。 是么。厉闻昭站的位置刚好遮住了窗子那边的光,江淮听声抬起头,看着他的影子像山那般压下来,眼里第一次有了风流的神韵。 心里是波涛翻涌,卷起来,再落下去,冲的理智都七零八散,眼睛明明是睁着的,却觉得四周景象在不断向后退开,眼里除了厉闻昭,再无其他。 师尊他低低叫他,师尊。 嗯。厉闻昭回应,他的一只膝盖抵在了床沿,把江淮朝后压了些许,用指腹轻轻滑过他的手背,然后环住了那一捻细腰,将人轻轻放下去。 江淮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衣裳的摩擦声,在这寂寂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厉闻昭压得更近了。 江淮整个人都陷在了一片暗沉里,脚还沾着地,耳边是沉沉重重的喘息声,厉闻昭轻轻咬在他的耳上,复又朝下,落在颈间,热息缠绵,感官清晰。 肌肤贴在一块儿,摩擦多了,就有汗珠往下滚落,如此熨帖,叫人难抑。 江淮闭上眼,唇上再次有温度靠近,是熟悉的,潮湿的,厉闻昭的动作,让他本能偏过头,深入了这个吻。 师尊,他在若即若离的相贴中,小声说道,第一次,我不是很懂 厉闻昭摸摸他的脸,哑声说道:没关系,我来就好了。话音落下,他握住他的手,朝别的地方探,指引他。 江淮静默了一霎,感觉自己的魂都给勾出体外了,厉闻昭的面孔明明离得极紧,却看不大清,眼里氲起的水汽,将四周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水淋淋的雾。 束腰的东西被一点点解开,丢在了旁边,衣衫被褪去半边,他咬着下唇想要隐忍,然而还是耐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屋里面的热意好像更重了,便是有风吹进来,也觉得热。 江淮睁开眼,觉得天旋地转,每一声儿都是压不住的,溢出来,像是要为这枯燥沉闷的空间里增加点意境。 眼皮止不住发沉,索求难以按捺,偏偏厉闻昭不大急的样子,只用指腹摩擦他的肌肤,在一点一点消磨他的理智,将他的心神都给牢牢攥住了。 师尊,师尊他小声哀求。 嗯。厉闻昭问,怎么了? 不舒服。江淮感受着他的鼻尖蹭过自己的面,每一次,都像是一种引诱,钓着他的魂,把他往桃花境里引。 哪里不舒服?厉闻昭有意问他。 江淮说不出话了,脚抬起来,蹭到了厉闻昭的腿。 这边春色尚浓,热息还黏在一块,那边就有人在外急急叩门。 尊主,尊主,有人求见! 厉闻昭显然是不打算理会,他掀开被褥,垫在了江淮的腰下,好让他的腰有个舒服的受力点,况且被褥比枕头软,不容易伤着腰。 江淮扯他的衣袖,意思是提醒他外边有人,先等等,厉闻昭只好听他的,停下动作。 然而外面敲得更急了,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厉闻昭扶额,缓了一会,说道:谁要见本座。 是,是鬼域的鬼王,侍从听出他音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卖力压抑情绪所致,害怕他要怪罪,登时吓得畏畏缩缩,噗通跪在地上,他在殿里等您,几位长老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了,可是他不肯走。 江淮听着,觉得奇怪,既然来上报了,就说明打发不走,只不过鬼域几百年来和魔道从不打交道,这鬼王千里迢迢跑这里来做什么? 还挑这种日子多少有点犯嫌。他心里不悦,还没见面呢,印象就不好了,便是想要谈点事,怕也谈不拢吧。 厉闻昭看着江淮,捏捏他的脸,又怕他冷,拿毯巾给他裹住,对外面说道:告诉他,本座今日有事,不见。 尊主他,他说,今日非要见您不可,侍从噤声须臾,跪在外面如实禀告,他说,您要是不去,他就亲自来找您,我们拦不住啊。 这下,真没办法了,就算厉闻昭不去,那人也得闯进来。江淮知道今日是成不了事了,直接抽出腰下的被褥,翻过来,给自己裹上了,一声都不吭。 厉闻昭和他对视,视线交织,两个人都心下了然,得先冷静一下,要不然不该扬起来的地方,生龙活虎的,没法见人。 你退下,告诉他,本座一会就到。 门外侍从得令,连忙起身去相告了。 厉闻昭把刚解开的衣带重新束回去,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全部灌下去,想压下心火,而后他又连倒了几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缓过来一些。 茶壶里的茶早就凉了,再倒给江淮喝,怕是不妥。于是他用法术加热的这壶茶,倒了一杯热的,递给江淮。 江淮脖子上全是凌乱的吻痕,他正裹着被子,把丢在一边的衣裳捞过来,想躲进被子里穿。 见厉闻昭给他端茶过来,他也是摇摇头,低声说道:现在不想喝。听声音,有几分委屈。 厉闻昭将茶盏搁回去,江淮的目光跟着滑到他的身上,看见他将窗子打开,要透点风进来。 厉闻昭看过去倒是没什么不妥,顶多是,衣裳被抓得皱了,领子松垮着,额上有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刚从鸳鸯梦里醒来的人。 江淮如此想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刚刚一场春光里,只有他一个人被折腾地实在没点样子,一身都是水,还湿漉漉的,黏的难受,尤其是手上沾的这些。 厉闻昭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坐到他旁边,帮他擦手。 他盯着厉闻昭发呆。 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厉闻昭想安抚他,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刚刚失了分寸的事。 不然跟着师尊去会客?江淮语气不满,等他擦完手,才把束腰的东西拿过来,重新缠上,师尊先去吧,免得那人要硬闯进来。 厉闻昭: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江淮这是不高兴了。 这次是本座不好,你先回去歇息,他柔声说道,等晚些,本座处理好事情,再去找你,不会太久的。 江淮没吱声,看起来有些郁郁。 要是觉得累,便直接在本座这里睡吧。厉闻昭又说。 江淮抬眼看他,最终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回去了。他言罢,起身要走。 阿淮,厉闻昭从后面抱住他,低着声,压在他耳根说道,都是本座不好,下次不会了。他在为自己方才的定夺和举动道歉。 江淮分不清他是指那件事,说道:不要紧,只是觉得太累了,我先回去,洗个澡睡一会。 嗯。 两人是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的,江淮想避讳,厉闻昭便随他意,等人走了片刻,自己才不急不缓地走出阁中。 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听见有急急地脚步声靠近,听声音,来的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应该是要拦着人的侍从。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尊主有尊主的规矩,您是客啊,不能硬闯的。 滚开,别挡道,小心本王对你不客气。 尊主说他一会就到,您要不再等等吧,我先去禀告尊主。 等什么等,本王都等他几个时辰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厉闻昭从阁里走出去,刚好和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穿着宽大的墨色袍子,上面绣着红色的暗纹,不过头发倒是银白的,高高竖着,乍一看去,有着说不出的妖冶。 厉闻昭眼风掠过他,对着追在他身后的一种侍从冷声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吵吵嚷嚷什么。他表面是在训斥弟子,实则是在一语双关这个男人。 厉尊主,久仰大名,男人倒也不在意,既不行礼,也不道歉,便是寒暄,语气里也掺着骄纵,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厉尊主比传言中的还要难见上一面。 是么。厉闻昭在笑,笑里有轻蔑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师尊QAQ 厉闻昭:刚刚谁敲门的,关小黑屋,还有这个白毛,都给本座关起来。 第71章 喜欢么 大殿里烧着龙涎香, 香炉里不断有袅袅烟雾散开,好在是清香,不会熏的人昏沉, 厉闻昭先进来坐下, 男子跟在他后面落座,长老们见人来了,都跟见到救世主似的,一个个缓了一口气, 纷纷告退。 这罗酆山新上任的小鬼王是真的难缠, 年纪轻轻,气势十足,大概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毫不讲礼数, 要不是他们去通知厉闻昭,只怕这小鬼王能给九嶷殿都给掀了。 话说回来, 倒也不是拦不住,只怕是不好拦, 罗酆山鬼王的名号在修真界里又不比任何人差, 不好惹的,在千百年前, 便有东山神咒,摄召九天, 赤书符命, 制会酆山, 来魔送鬼, 所诛无, 悉诣木宫, 敢有稽延的说法,这谁人不知?[1]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故东北为鬼神,死气之根,为冥府所在之地,亦为北酆鬼域。 是以,那些侍从和长老们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冲到了厉闻昭的停云阁,作势拦一拦,要不然厉闻昭怪罪下来,他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没有,总得装装样子。 万幸的是,厉闻昭没有计较这件事,怕就怕,他要秋后算账。 哎呦,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哪禁得住他这么折腾。这边刚退下,那边长老们就聚在一起谈论着。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49) 这小鬼王是不是叫什么九宸?另一个长老说,只有一百来岁,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倒也有两把刷子,不比尊主差,唉,真是一浪推一浪,迟早浪死在沙滩上。 呸,旁边人啐他,那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可别说了,尊主把七长老的位置,给别人了,对于侧柏死的事,只字未提,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走吧走吧,尊主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猜到的。 几个人边说边离开了,剩下殿外守着的侍从,还有一众跟着九宸来的小鬼。 殿里冷冷清清,不多时,有人托着白瓷盘进来,瓷盘上覆着一层绒布,还有一只锦盒。 厉闻昭闲闲扫了一眼,没有收,也没拒绝,他跷着腿,手搭在椅把上,隐隐端出了为尊的架势。 你不好好在你的罗酆山呆着,跑本座这里来做什么,他看着九宸,道,是你们罗酆山没事做,太闲了? 厉尊主说话最好还是客气点,本王可不比你的那些手下败将,会供着你。大概是娇生惯了,又或者是排场大的缘故,九宸说话时,眼中满是自得。 他见厉闻昭翘着腿,端着架子,也学着他,翘起二郎腿,坐得更板正了,只不过模样太过刻意,能看出是个有孩子气的人。 是么,厉闻昭笑着朝后一靠,本座不知道九宸王竟是此般人才。 九宸冷哼一声:本王这回来,倒也不是来给你庆祝祁连剑宗一事的,而是另有别的事找你。 厉闻昭沉默着,望向他。 我们罗酆山有一物,厉尊主应当听过,玄冥六天珠,九宸让人把托盘递到厉闻昭面前,继续说道,这珠子,能起死回生。 说话间,锦盒已经递到了跟前,厉闻昭打开看,里面搁着一枚珠子,珠子通体呈现血色,外面有细细的纹路,像是被火淬过似的。 厉尊主一定有执念的人吧,这玄冥六天珠,能够复活万物。九宸留意了他的神色,在看到珠子的一瞬间,厉闻昭的眼中是有别的情绪显露的。 条件?厉闻昭直截了当的问。 厉尊主爽快,九宸说道,本王要你跟着回一趟罗酆山,去我们鬼域,前段时间,临川元君素芷来此,也想找我们讨这颗珠子。 厉闻昭的手顿住。 九宸:据本王所知,厉尊主是临川元君的至亲,本王想你一定有办法对付她,只要厉尊主肯,那这颗珠子便做为回报。 何时动身。厉闻昭说。 九宸:等厉尊主安排妥当了便可。 *** 夜里面静,将风打过窗户纸的声音放大了,暮烟居里有光亮着,是给厉闻昭留的烛光。 江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潮浮荡,他平躺在床上,盯着帘子发呆,想着厉闻昭的话,又想到了白天的事,脸一红,拽起被子把头蒙上了。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听见屋外有细微的声音传来,赶紧把被子掀开,扭头去瞧窗口,烛光照亮了窗户纸,外面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影。 江淮心里头一阵失落。 还说一会处理完事就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谈什么事要谈那么久,还来不来了?再不来,就回自己屋子里睡去吧,不准进来了。 心里烦闷,他把007誏朆叫出来,没好气地问:几点了?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007用机械的声音回道,而后就没了声音,看样子是又溜了。 怎么回事,谈个事把人都谈没了?江淮心里有气,爬下床,把留的蜡烛灯都给灭了。 火光刚灭,院子里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是皮靴才能踩出来的声音,江淮慌里慌张地把最后一根蜡烛也吹了,因为太急,蜡油滴在了手上,他倒抽一口凉气,也顾不上去看了,忙不迭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上,拽起被子盖到身上。 冷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很快又消失了。 江淮闭着眼,假装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翻到了外面,想要去看动静,又害怕被厉闻昭察觉出来,硬是强忍着不动。 然而他没装多久,忽然闻到了一阵香气,这香气好像是从前面飘来的,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热腾腾的牛肉汤。 人本来是不饿的,耐不住这香气实在诱人,光是闻着,就能想象到肉汤的样子了。江淮实在熬不了,悄悄将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去看。 屋里烛光又被点亮了,厉闻昭正好整以暇地倚在桌边看他,唇角有笑,笑地黑漆漆地眸子也跟着亮。 江淮目光往旁边看,发现桌上放着一碗牛肉汤,香气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他只是轻轻嗅了嗅,肚子便咕咕叫。 醒了?厉闻昭笑。 嗯,刚刚睡醒的,江淮揉了揉眼,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师尊什么时候来的? 厉闻昭不作声,只是瞧着他笑。 有什么好笑的。江淮揉搓自己的脸,坐起身,说道:几时了? 丑时。厉闻昭回道。 哦,都那么晚了啊江淮故意将自己的尾音拉长,倚到床的一角,回看着他,要等他主动说点别的。 然而等了半天,厉闻昭就是没有打算说其他的意思,他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来,笑着说道:你再不吃,它就要凉了。 好吧,那先吃点东西再说。江淮要下床,结果眼睛扫了一周,也没看见自己的鞋去哪了,难道刚刚上床的时候太急,把鞋踢到角落里去了? 不可置否,他东看看西看看,人又扒在床沿去看床底下,都没看到。 好了。厉闻昭把他打横抱起来,直接抱到了桌子旁边,让他坐在自己的右腿上。 桌上的牛肉汤是刚做好的,满满一碗,油光光的汤面上撒着葱花,底下沉着浅赭色的牛肉,一片片的,堆叠着。 尝尝。厉闻昭将白瓷勺拿起来,搅了搅,好让味道散的更浓些。 师尊做的?江淮接过勺子尝了一口,汤汁浓郁,热腾腾地,应该是里面还搁了少许胡椒粉的缘故,口感稍稍辣了,不过牛肉本就是味儿重,放地香辛料多,才好去了那腥味。 喜欢么。厉闻昭看着他一口口地喝下去,问。 喜欢。江淮嘴里吃着东西,说得含蓄不清。牛肉是嫩的,浸了汤汁,咬下去满口香气,再喝上一口肉汤,只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 厉闻昭温柔地笑,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触感软而顺滑。 江淮没穿鞋,光着脚,距离地面尚有一两寸,他轻轻晃荡着脚,时而会踩到厉闻昭的鞋面上,时而又会蹭过他的袍摆,将他的衣摆踢过去。 刚刚话还没说完,厉闻昭说,有多喜欢? 很喜欢。江淮回道,他以为厉闻昭在指牛肉汤,但反应过来时,又觉得不对,一碗汤而已,他怎么会问多喜欢。 厉闻昭像是来了兴致,要故意逗他,又问:喜欢什么? 这话问得又刻意又明显。江淮搁下勺子,看他,眼神落在他的眉宇间,又落在他的心口,视线往下,最后飘到了自己晃着的脚上。 喜欢师尊。他小声回道。 师尊是谁?厉闻昭像在耍无赖,看样子不问个底,是不肯罢休的。 是厉闻昭,江淮遂了他的愿,最后把话连起来说,江淮喜欢厉闻昭。说完,他又转回去,拿勺子继续喝汤,假装分心,不吱声了。 厉闻昭得尝所愿地笑:厉闻昭也喜欢江淮。 大抵是胡椒粉太呛人了,江淮觉得自己的脸都喝地热了。 外面月色昏昏,屋里却是亮堂着,从外面看,只能看清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情意缱绻,像是倚阑作软语,也辨不清别的。 * 作者有话要说: [1]:取自《太上洞玄灵宝赤书玉诀妙经》卷上 第72章 看看现实里的十万青山,雪满九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旁边没有厉闻昭的影子。 江淮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抱着自己,脑子里空空荡荡, 晨光照在屋里, 暖的他眼皮止不住下坠,最后稍稍没注意,头咚地撞到了自己膝盖上,给自己惊醒了。 厉闻昭正坐在院子里看海棠, 四月的天, 是海棠盛地最旺的季节,花枝疏散,花瓣呈现胭脂红,每一簇都水嫩嫩的, 好似能掐出水来。 江淮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和他撞了视线, 厉闻昭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师尊, 要不要喝水?他被厉闻昭抱到腿上, 看一树海棠在风中摇摆不定,倏尔会落下几片花瓣。 不渴, 厉闻昭温声问他,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不再多睡会了么? 江淮摇头, 探出手, 接了一片要落在自己衣服上的花瓣:夜里面睡得好, 自然就早醒了。 厉闻昭笑, 看着他手捧花瓣, 说道:和本座说说过去好不好? 过去?江淮抬眼看他,我的过去吗? 嗯,厉闻昭握住他的手,说道,从未听你提起过。 好像是这样。他从没提起过自己的过去。江淮想了想,如实说道:其实,我和师尊不是来自一个世界的我的世界要比这个世界更大些? 他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顿了半天,说起了自己的家事:我本名就叫江淮,母亲说江河湖海,命格也会大,日子也会好过,我还有个哥哥,他叫江泽,我父亲也姓江,他叫江启赋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就差没把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通通报一遍。 厉闻昭安静听着,也不打断他,手里的花瓣被攥地蔫了,掌心里都是汗。 我哥哥当年离家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母亲说了很难听的话,要跟他断绝关系,江淮低声说,在这件事之前,我一直以为哥哥很爱我,可是他都没有回来看过我,或许,他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我。 记忆里,江泽也是个君子端方的人,斯斯文文,温其如玉,细窄的金边眼镜框下,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哥哥爱笑,笑里全是暖意。 他第一次看到谢霄的时候,就不由想到了江泽,也因此,他喜欢和谢霄走得近。 他喜欢穿西装,是个细腻的人,江淮继续说道,他的衬衫西装都是熨烫好的,能够细到一点褶子都没有。 厉闻昭认真听他说。 他是大学教授,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和我不同,我好像从来都没什么用,在那是,在这里也是。江淮回忆着往日。 江南春日的雨多,都是连日雨,雨滴溅在青石板路上,润湿了缝里的青苔,在这样细碎的风雨里,他蹲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里,望着下个不停的雨发呆,最后干脆将书包举过头顶,淋着雨跑。 鞋子踩在小水坑里,溅起了水花,没跑两步,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把伞替他挡住了全部的风雨。 江泽笑意吟吟地将他书包拿过去,说道:今天忙,来晚了,都是哥哥不好,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吃,就当做小小赔礼。 哥哥是个爱干净的人,可是那天,他看见哥哥的裤腿上也都蹭了满满的泥水,西装也湿了半边,应当是路赶得太急,才会如此。 眼眶不知怎地又热了,江淮揉揉眼,缓了缓情绪。 脑后有一只手覆上来,厉闻昭柔声说道:他一定也是爱你的,只不过,本座觉得,有些爱,未必要说出口,也能感觉到,不是么。 江淮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点点头:我第一见师兄,就觉得他和哥哥很像,所以当我看到师兄给我留的信之后,我没想太多,就直接去了。 厉闻昭凝视他,继续听他说。 那天,他和我说,你给我的蛟骨,是用来窥视我的,他说,他还有旁的话,要和我细说,让我去一趟,江淮轻轻说,是我没有考虑清楚,才会让师尊涉险去了祁连剑宗。 不怪你,这是本座和他之间的事,是本座欠他谢家的,迟早得还。厉闻昭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的牵扯,主动换了其他的,本座想听你在那个世界的事,比如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故意选了个让江淮能够多说点的话题。 师尊吃过沙汤吗?江淮用两只手比了一个锅的大小,说道,以前母亲会做,她每次都做这么大一锅,听说每个地方做得料都是有差别的,不过都是要用鸡蛋做的,里面还有木耳、麦仁之类的,我比较喜欢吃那个鸡汤熬得,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吃。 还有别的么?厉闻昭顺着他的话去问。 嗯,江淮说,光汤底就分,骨头汤和鸡汤,还要撒胡椒粉和香油,好入味。 你上学的时候天天吃?厉闻昭握着他的手把玩,一直给他找话说。 母亲会做这个当早饭,江淮和他解释,我家是淮河以南的地方,在江南,像这四月的天,总爱下雨,下雨好,林子里还能挖到竹笋呢,这个季节的竹笋最嫩了,炒什么都好吃。 江南。厉闻昭轻轻重复,就是金陵那边的?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 嗯我不知道,不过我们那小巷子多,走得都是青石板路,平日里长青苔,下雪天的时候,裂开的缝里面会渗雪,结层薄薄的冰,走得时候容易打滑,我小时候爱在上面溜冰,摔过很多回。江淮在晨光里看厉闻昭的脸,褪去戾意的他,脸色显得极其柔和。 倒是皮。厉闻昭笑,不过听你这么说,差别应当不大。 嗯,江南的冬天不怎么下雪,偶尔才会飘大雪,九嶷山倒是和这里,有挺大的差距,江淮说到开心之处,指着天说,有机会真想带你看看我们那个世界。 看看现实里的十万青山,雪满九嶷。 话音落下,他略顿稍许,觉得说了傻话,他自己都回不去,又怎么能带厉闻昭去看?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0) 厉闻昭察觉到他的不妥,将他的手握实,亲亲他的额头,柔声安抚:会有那天的。 江淮笑着和他对视,组织了半天的言辞,到嘴边就成了简简单单的嗯。 厉闻昭不说话,搂着他腰的手稍稍收紧了,想要把他抱得更实点。 春天的日光柔而暖,风敛余香,悄然吹落了几片花瓣,挂在了发梢上,江淮没察觉到,厉闻昭帮他摘下来,说道:今天带你去香斋坊好不好?上次答应你的,算着日子,这么久了,怎么都应该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我每次写这些吃的,都能给我自己写饿了 第73章 想平安顺遂,想年年相见 楠竹今日得了空, 又闲着没事做,跑到了九嶷山,想要找厉闻昭去消遣。 然而他人在停云阁里里外外溜达了半天, 也没看见厉闻昭的人影儿, 反倒是听弟子们说,九嶷山来了位贵客,爱闹腾,尊主应该是想躲着他, 所以近来都不在停云阁住了。 你们尊主人去哪了?楠竹问。 弟子:尊主近日都爱去暮烟居歇息。 暮烟居?不就是江淮住的地方?楠竹常来, 对九嶷山的格局,院落,大殿什么的,熟的不能再熟, 他轻车熟路地朝暮烟居走,还没进院, 就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 师尊上次给我写的,年年岁岁, 是什么意思?江淮想到了之前没来得及问的, 我那天,想了很久, 都没有想到师尊的意思。 话没写完,怕词不达意, 那时候, 不想跟你说的太多, 怕将你牵扯入局, 厉闻昭握着他的双手, 反复轻揉, 本座自忖这辈子倒也没怕过什么,但是现在,有怕的了。 怕什么?江淮轻声问,目光落在握在一起的手上,稍稍晃了神。 怕你不高兴,怕你离开我,更怕你会为此受到伤害,仅仅要因为厉闻昭这三个字,岂不是亏了?厉闻昭的眼里有柔亮的光,像是在笑着打趣,你知道师尊的名声在外,并不好听,本座是白骨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想要一个人服从我,害怕我,很容易,可是想让一个人掏出一颗干干净净的心,为了我,我这辈子从来没敢想过。 江淮静看着他,手心手背都是厉闻昭的温度,热乎乎的,好似将他的心都暖化了。 厉闻昭和他对视着,漆黑里眸光里,全是他的影子:你能喜欢上本座,是本座的荣幸,本座甘之如饴。 承你真心,此生何幸。 两两相望,江淮感觉自己的手从凉被焐到了热,心也跳得厉害,喃喃半天,轻轻叫他:师尊 嗯。厉闻昭应声。 我不怕,那些我都不怕,江淮小声说,倘若真有要怕的事,也是怕师尊会受伤。 他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落在心尖上,让厉闻昭略微沉吟,而后失笑。 他这一生经历过失望,背叛,辜负,不计其数,一幅幅面孔交错过去,汇成了芸芸众生,他在诸多人的眼里,一直都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嗜血,冷厉,骄纵,是人人口中要得而诛之的主,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今日乍听,他竟然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是喜悦,是担忧,也是迷惘,百感交集。 江淮的话好像渗透了他的骨血缝隙,冲尽了那些昼夜厮杀所留下来的泥污,将他浑浊不堪的心给洗净了,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师尊,江淮将他从感触中拉出来,轻声问,你还没有说,年年岁岁的意思。 这么想知道?厉闻昭看着他,笑,词有两种意思,论私心,是年年岁岁常相见,论真心,是想你一生平安顺遂,年年岁岁有今朝。许是说得声儿低,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柔又沉。 想平安顺遂,想年年相见;想山长水阔,想日月昭昭。 厉闻昭不善言辞,却字字句句里都藏着温柔。 江淮静了瞬,觉得自己眼眶又湿了,万千的话到嘴边,都成了哽咽,好像说什么都不能够表示自己的心迹。 本座这辈子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但是这句,是真心的。厉闻昭握起他的一只手,吻在他的指骨上,是清浅一吻。 唇瓣柔软,印在江淮的肌肤上,带着热意,刻写了微末的心事,也是在告诉他,话里都是真情实意。 是情之所至,也是心之所向。 我知道,我知道师尊是真心的。江淮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擦掉了泪,不想给厉闻昭看见,怕他又要心疼。 然而厉闻昭却已经捕捉到了他的情绪,笑着将他的手挨在自己脸边,去擦他眼角的泪:你这样哭,本座还以为你是不愿意了,委屈的。 我没有不愿意。江淮着急解释,长睫被泪糊湿,海棠的香掠过鼻尖,他看着厉闻昭稍稍又贴近了一些,像是要吻过来的姿态。 师尊。他将手搭在厉闻昭的肩上,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厉闻昭身上的绿梅香压过了海棠的芬芳,显得格外诱人。 厉闻昭亲了亲他的唇角,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浅尝辄止。 楠竹藏在了假山后面,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两个人贴在一块儿诉说情意,也看不清具体的,他只能一个劲往里瞥,想要看清楚些,结果硬生生给自己看成了斜眼。 楠竹神君?怎么在这蹲着,不进去?身后陡然有一道声音传来,楠竹被吓得一激灵,好在对方声音很小,没让院子里的人察觉到。 嘘,嘘,嘘楠竹转过身,看见是谢霄,连忙示意他安静。 谢霄不解,却还是照他说得去做了,随后,楠竹拉着他,让他也蹲下来,两个人一齐探头往院子里看。 只见院子里,厉闻昭和江淮已经起来了,两个人先是进了屋,然后关上了门。 来来来。楠竹拉住谢霄,蹑手蹑脚地朝院子里走,谢霄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但是楠竹拉着他不肯松手,非把他一块儿拽进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两个人蹲在窗户下,扒墙面上听。 你怎么来了?楠竹用传音问谢霄。 来看看师尊。谢霄回道。 你还知道回来?楠竹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小白眼狼,祁连剑宗的事,你没少坑你师尊啊,我都给你骗进去了,怎么也不提前说说,还有神兽谷的事,我也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霄捂住脑袋,皱眉问:这些事一会再说,神君拉我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大事啊,快听听,楠竹说着,用眼神示意他去听里面动静,保证你震惊三百年。 谢霄没想那么多,按照他说地去做了。 楠竹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还是谢霄好骗,刚刚要是给厉闻昭知道了自己在偷看,不得给自己削成秃头,这哪能行,要秃也不能自己一个人秃啊。 谢霄自然不明白他心里所想,就听着他的话,去偷听屋里的动静,然而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 楠竹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他憋了半晌,没憋住,抬头要笑,刚一抬头,便撞上了厉闻昭的目光。 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的,厉闻昭正斜倚在窗子边,好整以暇地低头看他。 谢霄,我都跟你说了,这里没有竹笋,你非要跑这里挖什么竹笋啊,你看,你师尊要生气了吧。楠竹本着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边说边朝后挪了挪,还不忘踢踢谢霄,提醒他。 什么竹笋?谢霄被他踢得莫名其妙,楠竹赶紧扬扬下巴,示意他窗边有人。 挖到竹笋了么。厉闻昭不咸不淡地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谢霄一个激灵弹起来,头撞到了窗子上,头上本就被楠竹敲出了个包,再一撞,疼地他捂住脑袋倒抽一口凉气。 没、没挖到。楠竹哈哈一笑,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就是,看暮烟居里景色挺好的,这春色最浓,觉得有竹笋嘛,你问谢霄,是不是?他边说边朝谢霄挤眉弄眼。 啊是这样的。谢霄附和。 这里有没有竹笋,本座不知道,厉闻昭眼风一偏,落在楠竹身上,你该打了,倒是真的,本座讲话,你也敢偷听。他言罢,手按在窗沿上,一用力,人直接翻了过来。 楠竹见势不好,扭头就跑,厉闻昭追上去,只一瞬间,两个人身影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另一边,江淮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瞅。 阿淮?谢霄叫他。 师兄。江淮从屋子里小跑出来,站到了谢霄面前,找话说,师尊要跟我去香斋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谢霄对他温和地笑笑: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今日来,是想和师尊说些话,不知道你们也有计划,是我唐突了,得说声抱歉。 没事的,江淮摇摇头,笑道,楠竹神君不是也来了吗?今日就不去了,都留在这里吃顿饭也是好的。 楠竹神君怕也是有事要找师尊,你这样说,倒也好。谢霄说着,带他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上回祁连剑宗的事,我也应该对你说声抱歉的,没想到你后面会一个人进五雷阵,是我的失策,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江淮回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伤,不碍事的,早就好了。 谢霄略作沉吟,过了一会才说道:阿淮,师尊是个爱藏心事的人,你留在他身边,要多留意才是,还有,若他要你办事,你尽力而为就好,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他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不过,他应当舍不得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 江淮看着他,不解。和厉闻昭的事,他还从来没有对外面说过,也没有和谢霄说过,谢霄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跟在师尊身边一百多年,过多了剑锋饮血的日子,对师尊的每个举动,都有一定的判断,谢霄说道,见你们如此,我很高兴。 说得也是。江淮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又问:师兄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事情到这种地步,我回来,对师尊也不好,魔修和道修的本质不同,不要看这些长老们都听师尊的话,实际上没几个是真心以待的,谢霄同他解释,他们只是忌惮师尊的修为,又想要沾一沾光而已,才不敢说什么,若是师尊执意偏袒我,只怕那群长老的心里会不痛快,我不想让他为难。 江淮心下了然,这几日,确实有听人议论过,侧伯的事,只怕那群长老对于侧伯的死只字不提,已经在心里有了异议。 况且,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这点上,师尊和我是一样的想法。谢霄继续说道,只要我可以重立谢家,便能够在修真界里有一席之地,届时,他们还想要攻打九嶷山,也是要经过我同意的。 江淮恍然大悟:那你之前和魔道走得近,不怕外面那些人说你吗?他们还会信任你吗?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沈耀身败名裂,不管什么坏事,别人都会想到他头上,哪怕是我被厉闻昭养大的事,他们也认为是沈耀把我卖到九嶷山的,谢霄说道,而我前段时间,又帮祁连剑宗引来了厉闻昭,现在,外界都觉得是我改邪归正了。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呢?江淮又问。 已经被我铲除了。谢霄说这话时,眼里覆上了一层冷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师尊,后面好像有人偷看。 厉闻昭:先进屋。 江淮:进屋好啊o(*///▽///*)o~ 第74章 你看,你是不是很可怜? 槐月的天, 带着潮湿的绿意,从山里面拂过。 厉闻昭半蹲在一方水塘边,这水塘上连着一座小石桥, 到仲夏时节, 桥底下会长满荷花,朵朵粉嫩娇艳,荷叶卷舒不一,绿连着绿。 楠竹坐在桥上, 看他捡了个石子, 在手里颠了颠,而后朝水里丢去,溅起一片涟漪。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楠竹说着, 从桥上翻下来,捡起一块稍大的石子, 丢到水面上,看水波一圈圈荡漾开。 我之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男人?话说你前四百年里都不找媳妇, 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本座便是瞎, 也不至于瞎到那种地步。厉闻昭冷声回道。 楠竹自觉无趣,主动岔开了话题:瞧, 我点水面的次数比你的多,我赢了, 你该罚。 厉闻昭站起身, 看了他一眼, 眼中敛起了笑意, 和他说起正事:本座一个月后会去一趟罗酆山, 此行不同往日, 倘若本座没有按照约定的时日回来,你来九嶷山,把江淮带走。 什么意思?楠竹见他神色认真,跟着皱眉,你去罗酆山做什么?魔道和鬼道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九宸来找本座了,厉闻昭说,就在前几日,他让本座跟他去一趟罗酆山,处理事情。 就是那个罗酆山新继位的小鬼王?楠竹意外,他找你能有什么大事?你们两道又没多大关系,便是拒绝了,也理所应当,再说,你厉闻昭又不是那种会随意帮别人忙的人,何况是罗酆山的事,跟你屁的关系都没有。 要真是这样,本座也不会答应他了,事关素芷,才想着亲自去一趟。厉闻昭看向桥的另一端,那边有弟子要行径过来,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选择了绕道。 你母亲和罗酆山有牵扯?楠竹略微怔了怔,想不清其中门道,罗酆山历来都是鬼怪所聚之地,临川元君又是天上的神仙,和厉闻昭一样,平日里爱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势,叫人只敢远观,也不屑于与底下的各门各道有交集,更别说是鬼道了。 厉闻昭没接话,只是点头,眉头深拢。 楠竹撇嘴,他曾见过临川元君几回,觉得厉闻昭大抵是随母亲的多一些,两个人在面容上,有七分相似,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错就错在,厉闻昭是个男儿身,要不然,不等江淮,他都要下手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1) 噫~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赶紧收回视线,及时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罪过罪过。他在心里默念,谁能看上厉闻昭,谁瞎了眼。 本座这一个月内会安排好一切事物,厉闻昭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继续说道,至于江淮,本座想先安排他学几门功法,让他多加修炼,他需要成长了,也不能一直留在现在这个水准。 他底子不太好,楠竹说,能上筑基都已经够让我意外了。 嗯,厉闻昭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如果本座三个月未归,你便来带走他,将他交给你信得过的人,不要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我知道了,你这回要去三个月?倒也不算长。楠竹想了想,又道,可你才从祁连剑宗回来没多久,再去罗酆山,会不会太危险了,你有准备吗? 一个月时间,也够准备了。厉闻昭回道。 楠竹:这件事你和江淮提过吗? 没有,提及此,厉闻昭的眼睛里有了温度,和他说,不大好,他会想跟着去的,本座不想将他置于险境。 楠竹顿了须臾,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我没和你母亲有过什么接触,不过她在天界的名声,倒是很好,平日虽然端着个架子,但很受敬重。 是么,厉闻昭在笑,笑里是不屑,你可能不清楚临川元君的手段,但是本座再清楚不过。 两人又立在桥畔默了一会,日光照在身上,有些燥热。 未几,厉闻昭忽然问楠竹: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稍微快点提升他的修为。 提升江淮的?楠竹觉得自己在问傻话,不是江淮,难道能是厉闻昭? 厉闻昭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他:什么时候蠢成这样了。 楠竹讪讪,别过脸,认真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办法倒是有,不过就是不知道你俩意见如何? 说来听听。厉闻昭道。 楠竹:双修?你看,能短时间内提升他的修为,对你也有帮助,又快又方便,主要还快乐你我他啊,你要是不会,也可以来请教请教我,我有一本双龙秘戏图,珍藏版,修真界里绝无仅有,平时我都舍不得借出去的,看在你是我好兄弟的份上,就免费借给你看两天。 他说完,不等厉闻昭再开口,又讲道:相信我,一个月,和他双修,保证要比你亲自教他功法,来得快。 厉闻昭看着他: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兄弟妻不可欺,总不能让我以身示范,楠竹说着,去揽他的肩,没吃过猪肉,总该见过猪跑对不对?想想自己以前在风月楼里见过的那些,真叫一个销魂。 厉闻昭再看他。 楠竹: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不给你传授经验了,毕竟我不是跟谁都要好的。 滚。厉闻昭拂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踢了他一脚。 哎呦,你这没良心的,楠竹趔趄了几步,站稳身子,回头骂他,好心当作驴肝肺。 厉闻昭不予理他。 楠竹见他如此,又走回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我第一次和你徒弟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厉闻昭眼风一掠,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他跟谁都不要跟你,楠竹回忆着当时的对话,跟他耳语,你看,你是不是很可怜? 厉闻昭不动声色地回看他。 *** 晚上,楠竹和谢霄要留下来吃饭,厉闻昭吩咐人去做菜,江淮跟他进屋,看着他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槐月的天,暗的晚,便是到了饭点,天色也微亮着,只不过成了鸦青色的。 江淮坐到他旁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边喝边偷偷看他。 厉闻昭仍然喜欢翘着二郎腿,朝后微仰,姿态闲散极了,茶是刚端上来的,滚烫,他用盖子拨开浮起的茶叶时,热气会顺着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容。 江淮盯着他看,茶盏贴到唇上,烫到了自己,他赶紧搁下茶盏,捂住了嘴。 厉闻昭像是有很重的心事,他没注意到江淮这边的举动,连目光都未偏移半分。 两个人各自安静着,茶香和花香混在了一起,热湿的暖风穿不过窗户纸,屋子里就稍显凉快了些。 江淮没再打扰,隔着氤氲的水汽,他看不清厉闻昭的眼,却能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唇角。 师尊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他在心里暗想,想要问,又不知如何开口,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没了先前的温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饭菜做好了,谢霄过来让两人去膳厅吃饭。 江淮正在用指甲盖抠椅把上的纹路,抠地认真,不分神,谢霄叫了他几遍,也浑然不觉。 直到手腕被人握住,江淮才从沉沉的思绪里惊醒,他看看谢霄,又看看旁边已经空了的椅子上,讷讷问道:师尊呢? 已经去膳厅了,刚刚叫了你半天,也不理。谢霄说。 已经去了吗?师尊怎么没叫自己。江淮瞅了瞅搁在桌上的茶盏,见厉闻昭的茶盏放在那,又看看他刚刚坐过的椅子,无意识地抿住唇角,不语。 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谢霄问他。 江淮摇摇头,站起身,自顾自朝屋外走,又找了个借口:就是太饿了,没什么力气。 谢霄觉得奇怪,也没多问,带着他来到了膳厅。 到地方的时候,厉闻昭和楠竹已经坐在那了,四方的八仙桌,楠竹就靠在他旁边落座的,两个人临着,正在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也只有楠竹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厉闻昭扶额,掩住了眼中的神色,半晌无语,看起来不大想听他说话的样子。 厉闻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楠竹见他不理,去拉他的手腕,要把他扶额的那只手拽下来,厉闻昭,我跟你说了半天,你好歹吱一声啊。 谢霄摇头,笑着叹息。今日难得坐在一起吃饭,他特意吩咐弟子备了雕花酒,想要酌饮几杯。 神君,江淮见状,忍不住提醒楠竹,你不要这样。 他模棱两口,小声说道,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师尊会不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说话,厉闻昭和楠竹的事,好像轮不到他来插嘴。 楠竹闻声看向他,笑着用脚去碰厉闻昭的腿,踢他:厉闻昭你看,你这小徒弟,还没有过门,倒先管上了。 厉闻昭依旧一言不发,从下午再见到时就是这样,江淮落座,主动坐在了他对面,也不说话了,只是瞧着桌上的菜看,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谢霄意外,他本来还想给江淮让位置的,结果江淮直接把厉闻昭旁边的位置留给了自己。 两个人是吵架了吗?他暗自揣测,明明进屋叫两人吃饭的时候,还看见厉闻昭在盯着江淮看,那眼神,柔地能够化开冰了 他跟了厉闻昭一百多年,也没见厉闻昭对谁用过这个眼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内心os:他说他宁愿跟别人也不愿意跟本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75章 师尊,太颠了 江淮不想喝酒, 他自己盛了一碗汤,拿白瓷勺一圈圈搅拌着,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 汤已经凉了, 吃个饭吃几个时辰, 跟过年似的。他如此想着,眼神不经意从楠竹旁边滑过去,落在了厉闻昭的身上,厉闻昭喝了花雕酒, 不知道喝了多少, 楠竹脚旁边全是垒起来的酒坛,都快垒成了小山。 谢霄喝得也有点多,大抵是不善喝酒,他脸上的红晕泛的有点深, 四个人,三个都醉了, 剩下一个醒着的,在默默喝凉汤。 厉闻昭手里捻着花生皮, 将碎屑捻了一地, 吃几颗再喝酒。 楠竹直接脸埋在桌子上,手还一个劲的拽他手腕, 叽叽咕咕说着:谢霄啊,想当年, 那么多门派围剿厉闻昭, 可是我给他救出来的, 我不比你师尊差, 少瞧不起人行不行? 谢霄醉眼朦胧地回道:神君喝多了, 我扶神君去歇息。 你们都醉了, 我都不会醉的。楠竹边说边给自己斟满了酒,又给厉闻昭的杯子里也倒满了,溢地到处都是。 江淮咬着筷子,目光从菜上扫过去,心不在此,他用鞋尖踢厉闻昭的靴子,想告诉他别再喝了。 厉闻昭醉得不深,感受到有人在踢自己,低下头去看,瞧见是江淮。 江淮用鞋尖抵着他的靴子,又沿着靴子的边沿用力挤了挤,就差没踩一脚来提醒他了。 厉闻昭拍去手上的碎屑,漫不经心地翘起腿,鞋尖勾起了江淮的衣摆,朝上,将他的衣摆勾到旁边去,轻轻回踢了他一下,说是踢,其实更像是蹭或者贴,两个人腿挨着腿,明明身上还有布挡着呢,却好似回到了那天未完的暧昧里。 一个心猿意马,一个尽显风流。 哎呦,要命了。江淮脸上一阵发烫,头都跟着发昏,别人都还没睡过去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桌下,就不怕贴错了人? 厉闻昭唇角漾起了一抹笑,却是没有看他,又饮了一杯酒。 江淮窘地一直低头咬筷子,肌肤发烫,都是给厉闻昭蹭出来的,他想要避开,耐不住厉闻昭又贴上来,他害怕闹得动静太大,让旁边两个人发现了,便不敢再乱动了。 腿挨着腿,皮靴上的扣子从布料上滑过去,能听见摩擦在一起的细微声音。 好在还有块桌布,能挡住所有的暧昧。 厉闻昭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妥,他越是不动声色,江淮就越是窘地无法直视他。 趁着楠竹脸还埋在酒渍里,江淮迅速把桌布拽起来一边,用手去拨厉闻昭的腿,要把他往旁边弄。 谢霄抬头时,看他人都要钻桌子底下去了,轻声问道:阿淮,你在做什么? 江淮连忙坐直身子,也顾不上再去弄厉闻昭了,赶紧解释道:腿痒,抓了一下,没干别的什么,别的什么都没有。 谎没撒好,反倒是勾起了谢霄的兴趣,他掀起桌布要去看。 厉闻昭将酒杯搁到一边,两只手撑在鼻梁下,望过来,笑出了声。 哎哎哎,江淮连忙把桌布按下去,跟谢霄说道,师兄喝多了,要不要去睡觉? 谢霄点点头,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说道:确实乏累,也该歇息了。 去吧,回头让下人来收,厉闻昭和他说,楠竹醉得厉害,你把他也带回去歇息。 是。谢霄听言,去扶楠竹,楠竹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被谢霄硬拽起来,往外走。 等人都走光了,厉闻昭将最后的一杯酒饮下,站蘭旉起身,要离开,许是没抵住醉意,头昏了一霎,脚步跟着踉跄。 江淮跟上去,扶住他,说道:师尊,你以后不要喝这么多,万一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何时这些事要劳你操心了?厉闻昭不咸不淡一语,叫人听不出情绪。 江淮碰了壁,没懂他的意思,僵在了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看着他自己朝停云阁走。 今天不去了吗?回自己地方睡觉了?明明刚刚还在怎么现在突然这番态度?江淮咬着下唇,愈发失措,困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好似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很奇怪了。 师尊从来没对自己这个态度过。他心里惴惴,小步挪着,往暮烟居走。 月色清亮,却照不清眼前的路,等人都进了院子里,心还留在厉闻昭那里。 明明没有饮酒,眼皮却沉地厉害,他推开门,被一片人影挡住了去路。 没太在意,直接错身入内,直到反应上来,转过头,对上了厉闻昭的眼。 师尊?他眼睛一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停云阁了吗? 想了想,估计回去也睡不着,还是来你这比较好,见你走得慢,心里应是有事,所以没叫你,厉闻昭走上前,将他搂进了怀里,学着他的样子,小声问,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还知道?江淮郁郁,却也没反抗,由他抱着,等他自己主动解释。 今日楠竹和我说,他说厉闻昭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启口比较好,默了半天。 江淮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料定他是醉得深了,也不想再这件事上太过计较,主动说道:今天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先休息。 厉闻昭不说话,只是抱着他,手顺着往下,搂住了他的腰,想让他靠自己再近些。 太晚了,师尊,江淮推拒,按住了他的手,你还醉着呢。 你是不是不喜欢,或者不想?厉闻昭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在意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地想,不厌其烦地琢磨,甚至还为此发了脾气。 啊?江淮有一瞬错愕,按住他的手放下来,我没有,我只是说今天太晚了,况且你都喝醉了,明天又不是不可以 厉闻昭不再说话,一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来,朝床边走。 都这么晚了要是折腾下来,岂不是一夜都不用睡了。江淮去看窗外的月,暗自腹诽。还有,楠竹到底说了什么? 人被抱到床上,还没坐稳,厉闻昭直接倾身,把他压了下去。 十指交握在一起,能闻到的都是酒香,将厉闻昭身上常年浸着的绿梅香给盖住了。江淮被吻得昏沉,觉得自己也像饮了酒似的,跟着醉在了销魂窟。 两个人交叠在一块儿,尝得是水光,还有那一捻唇香,轻轻浅浅,咬着,吮着,又或者含住。 鼻尖上有汗渗出来,江淮的呼吸逐渐加重,轻轻哼着,觉得骨头酥了半边,整个人好似沉在了春水里,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顺着吻的地方朝全身蔓延,好不销魂。 太热了,明明四月的天,不该这么热才对,弄得汗一直淌,不舒服,他心里想着,人不知不觉开始犯困。 好困手被厉闻昭拉到腰上,扶住,顺其往下,慢慢求索。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2) 身上烫地厉害,叫人想褪去点衣衫缓解缓解这热意,偏偏手被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间拿不开。 阿淮,本座有事想问问你的意见。厉闻昭将他的衣带一圈圈解开,放到一边,继续去撩开他的衣裳。 嗯。江淮的声音低低软软,像是娇嗔似的,他另一只手勾住了厉闻昭的脖子,回应他。 本座让三长老来教你功课好不好?他人比较有耐心。厉闻昭将他的衣裳放到了旁边,把人抱过来,只亲他的唇角,给他留了说话的余地。 江淮眼前的光影在打着圈,人都是稀里糊涂的,外面的光都被厉闻昭的身影挡住了,隔着昏昏暗暗的光线,唇上都是湿漉漉的热息。 还是说,你想让本座亲自教?厉闻昭又问。 师尊要怎么教?江淮直接忽略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已经算是给了回答。 像这样。厉闻昭发现他的身子骨愈发柔软,呵出的热气在此刻都成了旖旎的风情,又潮又热,扫过眉眼。 江淮还没明白意思,腰已经被扶住,厉闻昭用得力道稍稍重了,撞得他闷吭一声,将那点刚聚起来的意识都给撞散了。 夜里面静,窗子半敞,风从外面灌进来,却祛除不了屋子里的湿热。 真是奇怪,明明每次夜里都会有虫鸣声,吵个不休,怎么今日都没了,能入耳地就剩下轻轻重重的喘息声,混杂着细细碎碎的肌肤相贴声,本来声儿不响,却因为外面过于安静,显得太突出了。 动静实在太大了,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江淮忍不住,扯出了一角被子,咬着,想抵消掉一些声音,耐不住厉闻昭实在能折腾,是深深浅浅,亦或者断断续续,每一次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引得人浑身酥麻发软,声音压都压不下去。 再也受不住,他推了推厉闻昭,喘着气说道:师尊,师尊,不行 哪里不行?厉闻昭笑说,听口气,像是在有意逗他。 动静太大了。江淮含含糊糊地回答,咬住的被角也滑下去了。 厉闻昭笑:那你上来,动静就不大了。 江淮埋怨地瞅着他,心道哪有这种人,平日里的温柔都是用来哄骗人的,要真到了那一步,就是什么话都不听了 好了,都听你的。厉闻昭替他擦去脸上的汗,又把他黏在面上的发丝都朝后拨弄,再抱起来。 江淮身上的汗未干,人被抱了上去,这回是跨/坐着的。 帘子没有拉下来,清白的月光照在眼皮上,交叠成了光影,一圈圈的,散不开,模糊了视线。 厉闻昭尽量将动作放轻了,却还是被江淮说道:师尊,太颠了。跟骑马似的。 他想了很久,觉得以后这种事还是慢慢磨合比较好,要不然,两个人就不是尝情意,而是相互折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淮淮今日心得: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 第76章 下次握住的时候,不要掐 江淮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艰难地翻了个身,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似的,还没什么力气。 手被人握住, 触感温热, 像沾了一层水在上面,他没睁开眼,嘟囔着要抽出手:不要再来了,师尊 听话, 给你擦一擦。厉闻昭端了一盆热水, 将毛巾浸湿,拧干,给他擦身子。 江淮小声梦呓了几句,又睡过去了, 任厉闻昭摆弄。 厉闻昭帮他擦干净后,给他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掖好被子,又寻来一把干净的小刀, 帮他修剪指甲。 江淮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小声嘟囔:要喝水。 好。厉闻昭先收起小刀,免得碰到他, 然后起身去给他倒水,茶已经温了, 是提前准备好的。 水喂到嘴边, 江淮捧着杯子喝完了, 又倒回去, 只不过这回是枕着厉闻昭的腿睡得, 慵懒地去搂他的腰, 要往他怀里蹭。 厉闻昭眼中有笑,他将杯子搁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把江淮往上抱了点,让他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枕着。 日光从窗户纸里透出来,外面的海棠绽地开了,枝叶繁盛,压着窗户,风一吹,还能落几片花瓣进来,一切都显得惬意极了。 师尊。江淮睡得稀里糊涂,只觉得全身都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师尊 嗯。厉闻昭抱着他,柔声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喜欢我江淮恍惚地问,问完,他又自己岔开了话题,我不想跟三长老学功课,我想要跟师尊学。 厉闻昭摸着他的发,听他嘟嘟囔囔地说,因为没睡醒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都是软的。 师尊是不是嫌我笨,不想教我?江淮边问边松手,翻了个身,轻声抱怨,其实这也不算笨,只是灵根不好罢了还是可以教教的。 翻身以后,他自觉这个姿势不妥,干脆披着被子,坐直了,好缓解困意。 怎么会嫌你笨,是怕你不愿意,厉闻昭认真对他说,跟着本座学,定是要吃苦的,舍不得让你吃苦。 那跟着三长老,就不用了吗?江淮歪头看他。 三长老较有耐心,况且,他的灵根跟你的灵根有一脉相同,会比本座更了解你的所需,厉闻昭耐心解释,昨夜本座见你不是很高兴,就是双修,也需要你愿意才行。 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江淮小声嘟囔。 你昨夜不是一直说不要了么。厉闻昭反问。 我江淮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被子把自己的脸也盖住,咕哝,就算细心,也不用在这方面细心吧哪有这样问人的,还一本正经,要是再反驳的话,倒是显得像自己多欲求不满似的。 好了,你自己抉择,本座听你的,厉闻昭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以一种哄着他的语气说道,手伸出来,好不好? 做什么?江淮把手伸出去,这才发现指甲没有剪完,只剪了一半。 有点长了。厉闻昭说着,把他抱过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握住他的一只手。 江淮也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心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剪指甲了,这也没有很长吧。 厉闻昭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道:下次握住的时候,不要掐。 江淮: 他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用脚尖轻轻去踢厉闻昭的衣摆,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不吭声了。 厉闻昭专注于给他修剪指甲,一点一点地剪,做得很细心,也很安静。 江淮把目光转向了他的发,顺着看到了耳朵上,想伸手去摸一摸,感受一下他的发是不是也很软,在他的耳边呵口气,他是不是会跟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他如此想着,悄悄探出一只手,去揪了厉闻昭的发,没敢摸上发顶,怕厉闻昭不高兴了。 厉闻昭手上动作停住了,抬眼看他。 江淮收回手,小声解释道:师尊的头发,也是软的。 厉闻昭笑,将他的手搭在自己发顶上,说道:没有你的软。 江淮如愿以偿地笑了,他学着厉闻昭的样子,揉了揉厉闻昭的发顶,又用指尖穿过发丝,将他的发朝后梳拢了一遍,觉得掌心里是有温度的,发丝划在掌心里,是痒痒的,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来他的发也格外软,江淮想,昨天晚上没碰到,现在总算给碰上了。 很喜欢?厉闻昭问他。 比想象中的要柔软。江淮笑着回道。 厉闻昭捏捏他的脸,将刀收起来,给他穿鞋,起来了,带你去见见三长老。 师尊真的不教我吗?江淮坐在他怀里,不情不愿地咕哝,我也没说过双修不可以大不了就多修几次,磨合磨合不就好了。 只是让你学功课,厉闻昭说,至于剩下的,你是本座的徒弟,理应由本座来教,只不过日子较紧,不会教的太多。 好吧,只是学功课江淮还想说点什么,想了又想,最后止于口中,师尊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这样决定。他想,既然厉闻昭不说,那就是有自己的打算和顾虑,没必要刨根问底。 这也是跟在厉闻昭身边,最需要明白的一点。 厉闻昭笑而不语,走到桌案边上,将江淮藏在柜子里的蛟骨拿了出来,蛟骨是他的法器,能和他感应,刚拿出来的那一瞬,有浓烈的绯光亮了起来,和日光交融在一块,分不清孰更亮些。 哦,这个,江淮看着蛟骨,说道,上次收在这里了,就一直没想起来。说完,他又后悔,说得这样直白,显得自己很不重视这件宝物。 厉闻昭低笑着叹息,似是无奈,对他招手:来。 江淮将衣带固定好,走上前,想要解释:师尊,我不是故意忘的像在认错,还有点委屈。 无妨。厉闻昭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应该送你别的才是。 江淮的手腕被他攥住,他却没有将蛟骨带上去,而是说道:倘若不喜欢,亦或者不习惯,都可以跟本座说。 江淮略默了一瞬,有吃惊的意思,这个蛟骨的尾端是尖的,他不止被刺过一次,先前因为没有可以保命的东西,所以才会一直带在手腕上,说到底,他确实不是很喜欢,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厉闻昭能将这点细枝末节都记住。 师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自己的?他侧首抬眼,借着日光去看厉闻昭,看他一双暗沉沉的眸子里隐着的细碎光影。 先前就在想这件事了,只不过一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厉闻昭说,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和本座说说看。 江淮摇头,觉得喉咙发紧,鼻音也重了:只要是师尊送的,我都很喜欢。他在刚穿过来的那段时日里,时常会琢磨着怎么跑了,觉得厉闻昭就应该是书上写得那种样子。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一样的呢?兴许是从他从雪影里踏出来的那一刻,又或者是他在沧澜寨里护住自己的那一刻。 还是从一开始他就和旁人有所不同。 厉闻昭见他一双桃花眼里漾了水,微微欠身,以一种迁就着的姿态,轻声哄他:先别带了,这本是他的东西,让你戴着,岂不是委屈你了。 我不是觉得委屈,江淮回身,搂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说道,我只是觉得,师尊为我做这么多,本就是不值得的,我好像什么都不能给师尊。 谁说的?厉闻昭抱着他,说道,不是有一颗真心么,本座接着了,这就是最好的,别的,本座也不稀罕。行过世间百态,他什么东西没见过,要真说最宝贝的,大抵也只有那颗真心了。 江淮不说话,搂着他腰的手稍稍收紧了,厉闻昭的身姿颀长清瘦,乍搂上去,会觉得袍子里有点空荡,掩住了原本的腰身,也因此,他觉得昨天看到的身体,很不真实,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本座都没想过,你会这般依赖我。厉闻昭摸着江淮的头发,柔声笑了。 江淮缓和了情绪,再抬起脸,问道:师尊,三长老叫什么? 现在想见了?厉闻昭笑着问。 嗯,江淮点头,其实来这么久,也应该学点东西的,本身就没什么天分,要是再不肯努力的话,岂不是完了。 厉闻昭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欲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看见窗子边,有白影晃了过去。 唉他轻轻叹息,有种深深的乏力和无可奈何涌上心头。 江淮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又移到了门上,有个影子正半蹲在门口,扒着门,看样子,是在偷听,日头高照,将他的影子印在薄薄的纸上,痕迹明显。 厉闻昭一抬指,门瞬间敞开,那人显然没想到被发现了,他全身的重量此刻都倚在了门上,因门敞地太突然,他哎呦一声,跟着摔倒在屋里。 又是楠竹。江淮扶额,微微叹息,觉得无语。 早早上好。楠竹讪讪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看你们半天都没出门,以为是昨天喝多了,出了什么事,太担心,才来看看的。扯得理由极其蹩脚。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癖好的?厉闻昭只觉得心乏,偏偏眼神又冷地人发寒。 楠竹见骗不过他,只好老实交代:我只是没见过男人之间谈风月,好奇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学功课,晚上来双修_(:з」)_ 似是故人来 第77章 修改了内容 师尊,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给江淮授课的是三长老半夏, 为人虽古板了些,但好在温和,九嶷山大部分弟子都是由他授课的, 教的都是些理论性知识。 江淮手撑着脑袋, 苦着脸,觉得听得云里雾里,都是些听不懂的古话,想到先前答应过厉闻昭会好好上课, 他只能硬逼着自己去听, 去记笔记。 然而脑子还是不受控制,想到了厉闻昭身上,想到了他说自己再过几天会离开一段时间。 去那里做什么,危不危险?厉闻昭都没有和他说。他就只能自己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堂课下来, 除了开头记的那些笔记,什么也没听进去。 散学后, 半夏走到他面前, 叫他:江淮。 江淮抬头,和他对视着, 呆呆地嗯了一声。 你是尊主的徒弟,尊主让我好好关照一下你, 半夏说着, 往他写满字的纸上瞧, 你上课时, 在想什么好事? 没想什么。江淮把自己的纸收起来, 准备离开。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3) 半夏看着他, 最后只丢下了一句话:回去把我今天讲得知识,罚抄一百遍,不要想着用别的法子来逃,尊主已经把你交给我了。这句话像是在提醒他。 江淮郁郁,却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 一堂课一个时辰,当晚,江淮差点没给砚磨空,还是差了十几遍没写,陪伴他的不再是厉闻昭,而是整页整页的知识。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起来,风也是潮湿的,笔落在纸上,发出了沙沙地细碎声,烛光昏昏,映了满屋的余晖。 江淮一只手举着笔,落在纸张上,打了个点,另一只手去掐自己大腿,来防止自己睡着。 然而掐着掐着,还是没忍住困意,烛火灭去,他伏在桌案上睡着了,睡时笔还没搁下去,蹭了不少的墨在脸上。 这一觉睡得沉,却不舒服,脸埋在臂弯里,将手肘压得酸麻,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脸,换了一边,继续压着睡。 夜里的风冷了许多,花枝的叶子挤在窗口,在烛火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笔掉在地上,又被人捡起来,搁到了笔架上。 身上有热意压下,江淮困顿得厉害,感觉眼皮都黏在了一块儿,如何都睁不开,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下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 麻了别动。他轻轻梦呓,觉得呼吸不畅。 哪里麻了?厉闻昭的气息压在他耳边,带着热意,把他抱到了床上。 胳膊。江淮怔忪着,自觉往里翻了个身,给厉闻昭让了个位置,床不大,厉闻昭每回都是睡外边的。 给你揉揉。厉闻昭笑着叹息,坐在了床沿边,给他按穴位,让他体内的灵力可以更快更好的流通,也有助于他的修炼。 江淮睡得热,把被子踢到了一边,不肯盖。 厉闻昭拉回来一角,只给他盖在了肚子上,问他:今天,是不是被三长老罚了? 嗯。江淮半醒,偏过脸,面朝着他,勉力抬起眼皮,觉得昏昏沉沉。 以后记得上课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一旦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不是闹着玩的,厉闻昭耐心和他说,三长老教的这些,都是修炼时需要知道的东西。 嗯。江淮眼睛酸胀,坐起身,听他说。 本座一会就要走了。厉闻昭看着他,沉默片刻,又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江淮眼皮一沉一沉的,在这句话过后,总算彻底清醒过来,盯着他看。 厉闻昭回视他,烛光已经灭了,屋里月色隐隐,晃到了江淮的眉眼上,像是将他笼在了一层薄纱里。 厉闻昭见他不说话,继续说:本座已经和三长老交代过了,他会多看着你的,你要好好学。 江淮踟躇半晌,无言相对,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被这么一问,脑子里反倒是空荡了一片,不知从何开口,他今天听三长老的话,连罚抄都做得认认真真,是想要厉闻昭的表扬。 然而厉闻昭提及此事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夸赞,不由失落了一霎。不过说得也是,他是个被罚的人,又不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要被表扬。 庭院寂寂,两个人面对着面,呼吸交融,却迟迟没有下文。 很快会回来,这期间,你要是念着本座了,可以给本座传音,厉闻昭握住他的手,和他做最后的道别,但是本座不会回你。 我知道了。江淮轻点头,又问,不是说还有几日吗?为什么提前了? 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须得本座早些过去。厉闻昭同他解释,罗酆山,三个月,本座会回来的,便是晚也不会晚太久,倘若没回来,你就跟楠竹走。 师尊,江淮目光流转,最后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厉闻昭的手背上,你要小心。如此,再也道不出别的话。 喉咙被翻涌的情绪堵住,心里不得意,人也跟着难受起来,明明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而已,他却觉得心好似被塞满了,有担心,有忧虑,不知道厉闻昭去罗酆山做什么,不知道此行危不危险。 他问过007,007告诉他,罗酆山里都是妖鬼,是这个世界里最凶险的地方,厉闻昭既然一定要去,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只不过,这个理由他们没办法知道。 江淮曾纠结过几次,想让厉闻昭不要去,可是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没有说,三个月,对他们这些日子过久的修士来说,确实是短暂一瞬,可对江淮来说,要比想象中的更煎熬。 现在,他就希望厉闻昭若是遇到危险,也可以明哲保身。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江淮手腕上戴着蛟骨,绯色的光在暗沉沉的屋子里显得极为明显,他低下头,轻声唤他:师尊。 嗯。 万事小心。他又一遍嘱咐,心沉地厉害,像被针扎了一样,一寸寸埋进心里,愈来愈深。 厉闻昭点头,月色逐渐隐没,白日纵长,消逝了夜里的冷。 还有什么事想说?他柔声问。 江淮没说话,而是抬起手,触在了厉闻昭的眉骨上,温热的指尖一寸寸滑过他的肌肤,复而停下,落在了他的心口。 师尊,江淮在黑暗里轻轻问,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厉闻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意外,很快又泛起了笑意,回道:好。 江淮闭上眼,转而握住了厉闻昭的手,在短暂的安静中,他能感受到唇上贴近的热息,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湿意。 他握住厉闻昭的手在逐渐收紧,厉闻昭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面上,合上掌心。 唇齿相依,江淮微微偏过脸,回吻住厉闻昭,又略带执拗地,反抗了他探进来的舌尖,不给他太过深入,不给他占据上风。 厉闻昭以为江淮不大喜欢这样的举动,于是放松了攻陷,耐心而温柔地让他尝试接受,是循序渐进的引诱,也是慢条斯理的品尝。 江淮的手握得更重了,不舍之意,尽在无声的举动里。 厉闻昭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自然而然的想要从江淮的唇上离开。 然而江淮抓住他的手又下意识收紧了,不想让他走,继续和他亲吻着,固执地咬住了他的唇。 厉闻昭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止于唇边,江淮意识到自己咬地力气重了,微微松开口,想抽离出来。 他刚要后退,脑后突然被一只手覆住,厉闻昭没有给他挣动的机会,第二次吻住了他。 江淮恍惚了一瞬,却是没有动,他舍不得厉闻昭离开,又没办法劝说他留下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想,到地老天荒。 这个缠绵而深入的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厉闻昭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不得不把江淮放开来。 江淮屏着泪意,微微唤气,整个人都被吻得昏沉,也不敢开口,他怕自己忍不住哭意,耽误了厉闻昭的行程。 厉闻昭没说话,他们的鼻尖碰在一起,呼吸交缠。 江淮轻轻喘息,没来得及睁眼,唇上热意再度压下。 这次,厉闻昭不再是握紧江淮的手,而是捧住了他的脸,将他的碎发拢到耳后,一点点地品尝他的味道。 江淮眼睛闭的愈发紧了,泪糊湿了他的长睫,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伸手搂住厉闻昭的腰,并不用力。 长夜杳杳,又过了许久,厉闻昭终于从江淮的唇上离开,把他揽到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顶。 睡吧,他低声哄他,睡一觉醒来,师尊就会回来了。 师尊江淮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以掩住自己浓重的鼻音,师尊,说好了,三个月归期。 说好了。厉闻昭柔声回道。 那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江淮寂寂抱着他的腰,不愿意松开。 好,等你睡着了,师尊再走。厉闻昭抚摸他的发,将枕头摆好,再让他躺回去。 江淮侧躺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闭上眼不再说话,佯装睡着,却因为难以克制的不舍,紧紧攥着厉闻昭的手,不肯松。 天边日光一点点泛起,晨曦将倾,让人沉浸在一场温情里,久久不愿开怀。 厉闻昭坐在床沿边,任由江淮拉着,看着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觉得他应该还没睡着。 答应过的,要等他睡着。 江淮闭着眼,手心里是湿热的汗,本不舒服,可他不敢松手,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厉闻昭就不在了。 再拉一会,就一会。他如此对自己说道,数十个数就松手,十、九、八、七三、二,他在心里又数了几个小数,偏偏不数到一。 窗外有鸟鸣声,在提醒着他,时辰早就过了,该松手了。 一。他在心里默默数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太过了,会耽误师尊的行程。 厉闻昭始终没有再说话,他就静静坐在床边,看江淮睡过去才算安心。 江淮松地很慢,很轻,怕被厉闻昭察觉到自己还没睡着,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不敢喘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厉闻昭看着逐渐滑下去的手,又抓了回来,握着,窗边,九宸的侍从已经准备过来提醒他了,想让他尽快出发。 他束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侍从们心下了然,又站在外面等了一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厉闻昭将握住的手,轻轻塞到了被褥里,又给他掖好,最后摸了摸他的发,起身离开,悄悄带上了门。 他把所有的动作做的轻的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熟睡中的人。 江淮听着他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渐远,没有睁眼,又过了片刻,他探手,摸到了手腕上的那只蛟骨。 蛟骨的尾端是尖的,扎到了他的指尖,他在清晰的刺痛中,缓缓睁开了眼。 师尊不在了。他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去看手腕上的蛟骨。 其实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连最想说的话,都忘了说,离别的太仓促,他还没有准备好,本来想告诉厉闻昭,自己戴上这个蛟骨,是想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天光大亮,屋子里安静地能听见风声,江淮躺在床上,抬眼去看挂在头顶的帷幔,视线能聚焦的地方,是一片茫白,眼里好像漾起了水,连看帷幔都是摇晃模糊的,看不清。 诗词里常言的离别都是离不开月的,他想了想,陡然觉得后悔,后悔没再多说上几句,如此平静,像是明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似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有增添的,大幅度修整过,跟原先剧情出入大的,章节标题才会标明修改,重写的也会标明。 第78章 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见卿喜甜,特赠了点糖果,望卿欢喜 江淮一连上了两个月的课, 这期间,007还陪着他做各种小任务来提升修为。 半夏听了厉闻昭的话,对他实在太过关照, 连晚上都要来给他补课, 生怕江淮有一点点听不明白的地方,勤快的江淮无语凝噎。 时过仲夏,山上的风都是闷热的,江淮坐在小院子里拿着把蒲扇来扇风, 好凉快点。 今天不用上课, 007陪在他旁边,问道:【你都寄出去那么多信了,为什么厉闻昭一个字都不回?】 007自从确认过了两个人的关系过后,就对厉闻昭的好感上升了不少, 甚至还爱听江淮絮絮叨叨地说他和厉闻昭的故事,听得007不亦乐乎, 成天缠着江淮,让他给自己讲。 它和江淮冥冥之中达成了一种默契, 只要厉闻昭在的时候, 它就绝对不会露头,毕竟有厉闻昭在, 江淮就遇不上什么危险。 师尊说过,不会回的。江淮说道, 他在那边有自己的事要做, 哪有空回复这些。 【唉, 】007说, 【好久都没听你说过和他的事了。】 最近他都不在, 能有什么事。江淮说着, 觉得外面的风过于热了,干脆搬着小板凳进屋子里,又去洗了一串葡萄回来。 007看着他剥葡萄皮,问他:【今天不寄信了吗?】 一会。江淮将葡萄塞进嘴里,说道,等我吃完,现在时间过早了,师尊应该还没歇息,我要等他歇息了。 【好吧。】007回道。 对了,白渺那里,好久没有没有给我寄信了,也不知道宋晏怎么样了。江淮说着,将果盘推到一边,把压好的信笺取出来。 他把这两天学的东西,遇上的自觉有趣的事,全写了上去,以至于一写就是三四张纸,砚磨了又干,他一笔一笔地将要说的话写在纸张上。 怕厉闻昭看不懂自己的字,他一撇一捺都写得很小心,跟临摹字帖似的,不敢有一点出错的地方。 下笔情意重,匆匆诉不尽。 人端坐在桌案前,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写了满满当当的十多页纸,字句认真,满心期待。 007一直在旁边看着,觉得甚是欣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淮,还是歪歪扭扭的字,丑的无与伦比,现在他的字已经是顿挫有韵,漂亮得很,进展这样快,还是得多亏了厉闻昭。 都不需要苦口婆心的去劝,去教,江淮都能够将一切都做好,不闹腾,不逃避,安排什么任务就去做什么,把007感动地潸然泪下,连夜跑去跟同事炫耀自己的宿主乖巧又听话。 说来,江淮绝对是它带过最乖的一任宿主,虽然一开始有点摩擦,但相比和先前那群打过交道的宿主来说,他已经算是千年难遇的一届了。 现在别说害怕厉闻昭,它心道,自己要是能给厉闻昭看见,恨不得直接上去称他一声大哥。 它这边想着,那边江淮已经落了笔,把写满字的信纸拿到窗子边去风干。 因为夏天太热的缘故,江淮前段时间在窗子边都装了竹帘,一来是能减少热意,二来是风过时,他爱听竹帘尾端拍打在窗子上的啪嗒声,能够提醒他做事。 等信风干之后,他施术让信能够传出去。这些被施过术的信能够在人读完之后便消散,也只有对方才能看到,是前段时日半夏在课上教的。 自从学了这个,他就不爱用传音符了,他说话唠叨,还经常说着说着就卡壳,听起来太浪费时间,他怕厉闻昭每回都听不完自己说的话。 他不在信上署名,怕惹不必要的麻烦,慎而又慎,连厉闻昭的名字也不会写上去,只爱在信的最后画上两个小小的笑脸,挨在一起。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4) 只盼这份故人之心能够跨越千山万水,承载而归,与梦相闻。 007看着他把信送出去,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半夏便推门进来了。 三长老。江淮恭谨唤他。 半夏对他点点头,落座,这回来,没有带书卷,看样子不是想要授课。 江淮给他倒了杯茶:您请说。 尊主给你寄了东西回来。半夏手上拿着一条绸缎包裹着的匣子,是个小匣子尺寸只有巴掌那么大,方方正正,看起来不是信,倒像是装什么宝贝的东西。 江淮感觉心突然被提了上来,放下放不下去,咚咚乱跳,他起身拿过小匣子,捧了好一会,都没有拆开。 不是说不会回信的吗?怎么突然寄了东西回来?该不会在那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只胡思乱想了一瞬间,江淮登时全身不得劲,以至他坐在那,捧着小木匣整整半刻钟,人都没有动一下。 半夏觉得他傻了,眼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上了那只小木匣,木匣子由朱色的绸缎包着,分量轻飘飘的,是厉闻昭传过来的,点明了要给江淮,所以他也没看过,猜想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不拆吗?半夏问他。 江淮这才回过神,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才会想的这么离谱,兴许,这里只是装着一个普通的什么东西 绸缎上打了个结,拆开,里面是个四方的黑匣子。 果然不是装信的。江淮心里紧张,不上不下的,一时间害怕厉闻昭是出了什么事,这是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一时间又期待,期待他给自己寄的是什么小礼物,毕竟自己给他寄了这么多回信,他从来都没有回过一句话。 哪怕是一句最简单的问候也好。 小小的黑匣子像是一点火星,摧枯拉朽点燃了他心里的荒园。 黑色木匣子被他小心翼翼打开,入眼的,并非想象中的东西,而是一根小红绳,下面还压着糖果,是用彩色的纸包着的,糖纸上流光溢彩,折射出了细微的光点,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 最底下,有一张折了几折的信纸。 半夏知道这是私物,不能看的,起身离开了。 三长老慢走。江淮心情登时大好,把小匣子放到了桌上,送走了半夏,又关上了门,这才把匣子又爱不释手的捧在掌心里。 他不急着看红绳和糖,把它们都倒出来,拿起了压在最下面的信纸。 信纸折了三道,把字都藏了进去,江淮沿着折痕拆开看,每打开一道,都让心跟着一跳。 这是厉闻昭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信,不知道信里会写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罗酆山危险,希望他不要受伤才好。 千万不要是法术加持写得信。江淮小声祈祷,这样他可以把这张信留下来,存着。 日光已经开始西沉,热风吹起竹帘,一晃一晃的,将光线都交织成了一条条线,落在地板上,像是在迎合他的心跳。 信被打开,厉闻昭的字迹清晰呈现在眼前,和他往常说话一样,没有太多的内容,既没说自己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别的什么,只有寥寥两句话: 红绳可以绑在蛟骨的尾端,见卿喜甜,特赠了点糖果,是蜂蜜做的,望卿欢喜。 近来俗事缠身,匆杂书复,见谅。 江淮读着信,望向了桌案,遥遥日光下,他仿佛看见厉闻昭就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阳光在他的身上分割成了金色的线,他于这半沉的夕阳下,对他浅浅一笑 师尊。江淮在心里默默念着,一晃神,再看过去时,太师椅上空空如也,只有斜阳的余晖透过竹帘,流落进来。 信没有用法术加持,看完后字迹不会消散,是厉闻昭特意给他留地一份礼物,让他在余下的日子里,也好有个念想。 厉闻昭总是如此,好似什么都能看出来,蛟骨的事便是没有亲口说,也能知晓江淮的意思,怕他舍不得摘下来,给他留了红绳,防止再扎伤他。 江淮沉浸在这片刻的欢喜里,久久缓不过神,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从字迹上滑过去,端详起这张信。 厉闻昭的字迹飘洒,颜筋柳骨,透着力,像是练过似的,稍稍把信拿近些,还可以闻到上面的笔墨香,仿佛能看到他立在桌案边,逐字逐句写下了这张信。 等回过神,江淮把信纸放平在桌上,指尖顺着折痕压过去,想要将这些痕迹压浅点,好保存。 折痕因为压的时间久了,太深,他忙活了大半天,也还是能看清纸上那几道折印,太过清晰。 算了,就当是个纪念。江淮如此想道,把信收回了木匣子里,又把桌案上的东西推到旁边,给它挑了个显眼的好位置,摆着。 红绳一个人绑不了,就先收起来,等厉闻昭回来了再说 江淮坐在椅子上,眼里全是笑意,笑地桃眼弯弯,跟浸了水似的,盛着落日的余晖。 他瞧了瞧摆在一边的糖果,都是彩纸包的,这彩纸还极其讲究,像是铺着一层细细的金沙,在日光的照射下,颜色会随着看的角度而交织变幻。 他剥开一颗,细细品尝。糖球在舌尖滚了一圈,糖里渗着的甜意,好像顺着淌到了心里,是淡淡的甜,不腻。 江淮把糖纸抹平,翻来覆去的看,上面虽然没写口味,但也能尝得出来,是白桃味的,他含着糖球,想咬,又不敢咬,厉闻昭给他的糖果不多,要是吃太快,过一会就能全没了 三个月,时间真是久,明明像是过了半载似的,天天算着日子,日历都快给翻烂了,结果时间才过去两个月。 江淮两只手撑在腮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踢过桌角,万分蕴藉,心神都飘到别处去了,想到还有一个月,师尊就要回来,得准备点什么给他才好。 一个月,还有一个月他换了个姿势望向夕阳,情不自禁地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就能见到师尊了o(*///▽///*)o~ ps:此章节已经全部重写,修改时间2021.12.3 第79章 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师尊要回来了 在九嶷山夏风吹过的同时, 罗酆山连下了几日的雨。 宫殿檐上的墨色被浸染开,雨珠从中滚落,掉在地面上, 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厉闻昭正站在殿门口等信,细雨斜斜飘来,他的靴子底下是一滩积水, 走时会留下水印子。 两个月来, 他不断和九宸在尝试攻破一层结界,这结界是素芷留下来的,将所有人都困在了罗酆山里,只进不出。 九宸大概也没想到素芷会这么做, 自从九嶷山回来后,他便再也出不去, 跟厉闻昭一起被困在这里,想了各种法子去攻破这层结界, 然而结界法力太深, 两个人试了各种办法,也没法从里面破开。 好在除了人和妖鬼之外的东西都可以进出, 江淮每隔三天就会寄一次信,算着日子, 信又该到了。 殿外的妖鬼们正在忙着各自的事, 来来往往的, 衣着各异, 隔着濛濛细雨雨, 厉闻昭看不清他们脸上的面容。 身后, 九宸坐在宝座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以一种看戏人的姿态去瞧厉闻昭的背影。 他是真的爱给你寄东西,隔三差五就寄,一个月得寄十多回,如此黏着,你倒也不嫌腻,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厉尊主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他边说边笑,语气调侃。 厉闻昭背倚在门上,抱着臂,望着在雨中忙碌的妖鬼们,不作回答。 说来也是,九宸见他不说话,兀自又道,本王从没想过厉尊主是龙阳之好,想必你母亲也没有想过。他说完,再度笑了起来,意态不明。 就当此时,殿外的雨丝好像陡然停驻了一瞬,外面的妖鬼察觉到异常,纷纷驻足。 厉闻昭眼风一掠,望见雨中有一道白光闪过,他双指并起,瞬间夹住了那道掠来的白光,白光逐渐在他的指间消散,呈现出信的模样。 雨还在下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妖鬼们神态各异,望向了厉闻昭,看见他正倚在门上,低头去瞧手上的东西。 阴沉沉的天色,显得他眸色更暗了,是一种不夹杂着任何情绪的冷漠。 被困在罗酆山两个月,他们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厉尊主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自始至终,他都持着一副闲散的姿态,以一种淡然的冷漠,去看人或事。 落入此般境地,还如此沉静,叫人心生敬畏。 破结界这事我倒是不急,就是不知道厉尊主的意思了,九宸看他将信收了起来,假意笑道,信到了,就拿回去好好看吧。 厉闻昭不等他说完,径自离开,自始至终他都不说话,一直沉默着,像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和他毫不相干。 雨下了几日,都没有要停歇的迹象,雾霭浓浓,将罗酆山都圈在了一片白茫里,结界外,是艳阳高照的天。 厉闻昭不疾不徐地回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将信笺抽出来看。 信笺并未署名,由灵力加持,看完后字会消散,他斜倚在榻上,轻抿了一口茶,盯着厚厚的信笺分神。 除了那日被楠竹撞见,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江淮的事,九宸如何得知自己是龙阳之好?单凭这些天寄过来的信?这是不可能的。 便是那天在窗子边看到的下属,也不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谁。或许,九宸的那番话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罢了。 厉闻昭默不作声的思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年轻的小鬼王,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是有一定手段的,兴许他的性子并非像看起来的那般顽劣,这一切不过是他给外界造成的一种错觉。 窗子没有关紧,风裹挟着雨斜潲进来,给屋里添了几分寒意。 信笺始终没有打开,厉闻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指尖一遍又一遍抚过纸面,出神。 九宸早就已经把他的底细给打探清楚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直接找上自己,说明了临川元君的事。 玄冥六天珠,修真界炙手可热的珍宝,世人无不想得。九宸既然知道素芷想要这个珠子,却要把这个宝贝赠予自己,无非是想激发自己和素芷之间的矛盾。 不过,素芷要这个做什么?她也有想要复活的人?九宸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厉闻昭想了片刻,找不到合适的解释,索性不去想了。 他翘起腿,将神思放回了江淮寄过来的信上,打开。 信笺很厚,一共写满了十三张信纸,都是些日常琐碎的事情,譬如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三长老总喜欢晚上也来揪着他上课,修为这段时日又精进了多少,他想在院子里搭一个葡萄架子,种点葡萄,为此还特意搬来了一个盛水的釉色大缸 江淮每回寄来的信也好,传音也好,话里多半离不开吃的,剩下的一部分就是嘱咐厉闻昭万事小心,注意身体之类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分隔两地,他操心地不行,是念着盼着自己尽快回来。 厉闻昭翻开这十三张纸,逐字逐句读下来,脑海里不由勾勒出江淮的生活场景,想他在九嶷山过得安稳高兴,如此便放下心了。 他眼神很快落在最后一行字上,信的末端上面有两个小小的笑脸,挨在一起,又是在盼着人回去了。 厉闻昭将信一张张叠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快要消散的字迹,抬起头,无奈叹声,最后又低下头,瞧着这些纸张,温柔地笑了。 家书抵万金,莫过于此。 然而他还没清净多久,不多时,门外有人急急敲门,说道:厉尊主,厉尊主不好了,临川元君来了,九宸王请您尽快过去。 *** 自从厉闻昭上次回了信,江淮就天天盼着,念着还会寄来第二封。 他把木匣子翻来覆去的看,去看上面的纹路,手一便又一遍的摸过去,生怕落了一点灰在上面,平时没事就用布擦擦。 白天去上课前,他又算了一遍日子,满打满算,还有七天,厉闻昭就要回来了。 江淮趴在桌子上,外面蝉鸣不断,日光烈得很,吹来的风都是干燥灼热的,他转过头,看见别的弟子也都是昏昏欲睡,根本听不进去老先生讲得话。 魔修之所以叫魔修,是因为我们做事都随心所欲,也并不是只有做坏事的才能叫魔门,想当年,我也一心问道老先生坐在藤椅上,开始讲述自己当年是何等的英姿。 江淮掉过脸,去望窗外,窗子是敞开着的,一眼望过去,全是繁盛的枝叶,树荫很重。 他张开手,又开始算起日子,一根一根的掰手指头数,数来数去,都是七天,随后他化到了具体的几分几秒,开心地笑了。 老先生不是长老,却也是厉闻昭找来授课的,教的不是法术,而是普通的知识。 他见江淮一直掰着手指头笑,觉得甚是奇怪,这也没让他算账啊难道是在做别的课留下来的课业?回头得好好跟那半夏说说。 江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书页里夹着的糖纸,撑着下巴,又是一笑。 糖就剩下两颗了,厉闻昭也该回来了,回来好,做点东西给他吃,让他也尝尝自己的手艺。还有留下来的课业,特意摆在了桌案较为显眼的地方,能让厉闻昭一眼就看见。 这回没有罚抄了,要给他看,会不会表扬自己?但是不能摆的太刻意,还是得遮掩一下,假装无意放在那里的。江淮手上摆弄着糖纸,抿起唇角笑。 老先生顺着他一直盯得地方看过去,发现是课本后,更加奇怪了,这江淮自从进了课堂开始,嘴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是趴在桌上笑,望着窗外笑,现在是盯着课本都能笑。 江淮。他用戒尺敲敲桌子,眯起眼,说道,刚刚我说到哪里了?你接着读。 江淮在这一声中回过神,慌忙将书捧起来,站起身,眼神迅速扫了一遍书上的东西,然而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树上写得什么字。 好奇怪,之前明明都能看得懂的他在心里直犯嘀咕。 旁边弟子小声提醒他: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江淮立时接话。 君子求什么?老先生刀了他一眼,书都拿反了,还君子好逑。 江淮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看不懂上面的字了,他赶紧将书正过来,假装无事发生,抬头接着看老先生。 你刚刚想的何事,这么高兴,要不说来听听,让大家跟着一起开心?老先生说着,眼神落在了他的书上。 我没想什么江淮遮遮掩掩,怕老先生要看,连忙把书合上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5) 只可惜手段不够高明,一眼就能让人给看穿他的这点小心思。 唉旁边弟子扶额,替他默哀。 老先生看出他藏了东西,两步走上前,要翻他的书。 江淮心下骇然,立时想要把书收起来,然而老先生速度极快,在他手碰到书角的一瞬间,抽走了这本书。 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彩色的糖纸,花花绿绿,像是撒了金粉在上面,借着日光看过去,刺眼得很,除了这点金粉,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江淮不敢抢回来,只好拽拽老先生的衣角,小声说道:我可以罚抄,您行行好,别扔它。 你天天,就光顾着想吃了。老先生把糖纸放回去,合上书,丢到他面前,这么喜欢吃糖的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回去给这里每个弟子也都准备一份吧,明日带过来。 那刚刚说的罚抄能免了吗?江淮小声问。 老先生又是一眼刀过来,他登时闭上了嘴。 * 作者有话要说: 流泪,写得我要死了此章节已经全部重写,修改时间2021.12.3 第80章 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江淮一遍又一遍的翻着日历, 算着日子。 眼看厉闻昭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他满心欢喜,这边刚上完课, 那边就乘着青鸾, 特意跑了一趟香斋坊。 香斋坊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立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依旧是客来客往的,脚步声络绎不绝。 七月底的江南, 酷暑难消, 江淮一路赶来,口渴的厉害,跟伙计要了一碗泡碎冰的花生酪,进店堂食。 他不停用手扇着风, 试图凉快一些,然而根本不顶用, 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意,汗都黏在身上, 湿了衣裳, 让人觉得难受。 007见他如此,给他开了降热模式, 冷化了他周边出来的风。 花生酪很快被端上来,江淮握起勺子, 把碎冰都捣进去, 搅了好几圈, 确保冰都化在了里面, 才开始吃。 【厉闻昭明天就回来了, 】007在旁边念叨, 【等了这么久,可算要等到个尽头了。】 我给师尊带点蛋黄酥回去,江淮说着,又道,还有蟹粉酥,不过得拿冰给冰着才行,要不然容易坏了。 【我给你开低温模式。】007说,【你带吧。】 好。江淮又挖了一勺花生酪送入口中,花生浮在奶白色的乳酪里,口感绵滑,又带着丝丝凉意,吃下去,人也跟着凉快了许多。 他吃完后,又跟伙计要了很多糕点,伙计边拿油纸包上边说道:这个天,不好放的,容易坏。 不要紧。江淮言罢把钱袋递过去。 伙计把包好的糕点给他,嘱咐他要尽快吃掉,天气热,糕点这种东西都存不过半天。 007给他打开了低温模式,还有存储空间,让食物能多点保存时间。 江淮回到九嶷山上的时候,看见几个弟子围着一张石桌,在树荫底下乘凉,那些弟子他都认得,都是跟他一起上课的,只不过和他不是一个师门。 江淮!其中一个也看到了他,对他招招手,快来! 江淮小跑着过去,看见他们是围在一张石桌上,玩叶子戏,这地方树荫浓,能遮蔽烈日,很多弟子都爱来这里避暑。 三缺一,来不来?那弟子问他。 江淮盯着桌上码放着的木质雀牌,稍稍犹豫,打麻将容易上瘾的,万一师尊提前回来了怎么办? 他还没想好,旁边弟子已经拉过他,将他按坐在石凳子上,笑道:就差你了。 真的要玩么?江淮眼神瞟过去,旋即收回来,我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弟子怕他离开,赶紧说道:不会没关系,我们教你。 江淮犹豫再三:可是 哎呀,很好玩的,那弟子回道,尊主以前还教过我们呢。 师尊教过他们玩叶子戏?江淮难以置信,愣了片刻,师尊从来没跟自己提过这些,也没见他碰过这些。 师尊跟谁玩叶子戏?他忍不住问。 跟长老们玩,那些长老都斗不过他,后来他会偶尔跟我们这群弟子玩,先前有个打叶子戏很厉害的师兄,尊主后来经常叫上他一起。 师兄是谁?江淮又愣了。 是三长老门下的,那弟子回道,姓徐。 姓徐?江淮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不记得厉闻昭有跟自己提到过这个人,为什么没说过?什么时候一起玩的?怎么不说?为什么教别人打叶子戏,却从来没跟自己提过这些? 一连串的问题冲过来,他想不到,郁郁半天,最后两只手搭在石桌上,直接开始熟练的码起雀牌。 在一片哗啦啦的洗牌声中,他略带醋意的问道:赌什么? 赌灵石。三个弟子齐声回道。 白日纵长,他们一连坐了几个时辰,直至天边泛起了黄昏,四个人还坐在那,洗牌。 哎呦,不玩了。最先叫江淮的那个弟子满脸挫败,以为你不会玩才叫你来的,现在灵石都装你兜里去了。 江淮划着雀牌上,手法娴熟,眼也不抬地问道:真不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三个弟子皆是摆摆手,说道,再来输的亵裤都要没了,下次你去跟尊主试试吧,我们跟你玩不下去了。 江淮边笑边把雀牌推到,说道:和了。师尊也未必能赢我。 那三个弟子听他如此说,纷纷摇头,回道:你下次试试,就知道尊主多厉害了。说完,把自己最后一点看家钱丢到了桌上。 江淮笑着起身,把钱袋拿过来,在掌心里颠了颠,说道: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 夏日的天,黑的晚,时至酉时,天仍是鸦青色的,暗不下去。 江淮打了盆水,将手洗干净,然后把这段时日整理做好的课业都放在了先前选好的地方,以至于一靠近桌案就能看见,想忽视都难。 他把小木匣里的红绳取出来,放在掌心里,把玩,这木匣子被他保存的连点灰都不沾,他把红绳放下去,又拿起布好好擦了一遍。 先前买好的糕点被他堆在白瓷里,按照店里端上来的那样摆,摆的有模有样,恨不得能摆出一朵花来。 要是晚上回来了,肯定会饿的,得吃点东西,这些都是咸口的,师尊应该喜欢。他在心里想着,又压不住唇角的笑意,甜甜地笑了。 等了一会,天总算黑了下去,他把门和窗都虚掩着,生怕听不到厉闻昭的脚步声。 事后不放心,他干脆把椅子搬到了窗台边,坐在边上,用手撑着脸,假意去看窗外的月色,实则在观察外边的风吹草动。 他从月上柳梢,一直等到月色正中,把天上亮着的星都给反复数了个遍,依旧没有听到脚步声。 院子里静悄悄地,月光铺下来,有了凉意。 江淮的眼神从天上游移到了那株海棠上,海棠是春日开得,而今早已凋谢,原本盛满花的枝头,也只剩下了小小的绿意,等着来年再开。 翻涌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他又坐着等了许久,人困得厉害,他就把红顲詂绳拿出来,自己一圈圈地缠在了蛟骨尾端,最后打了个结。 怎么可能不会系,不过是想让厉闻昭亲手给他系上而已 打完结,他又一圈圈地拆下来,把绳子搓回原来的样子,怕给厉闻昭看出来了端倪。 月亮愈来愈偏,屋子里几簇跳着的火苗也逐渐熄灭。 江淮仍旧坐在那里,动也未动,桌上的糕点在提醒他,他晚上还没进食,该吃点东西了。 他盯着盘子里的蛋黄酥,喉骨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又看了看旁边的蟹粉酥,这才觉得自己买的真是多。 这么多,就吃一两块,也不要紧地吧他揉搓着自己的手,觉得心神是被那些糕点给蛊惑了,纠结不定。 不能吃,这是留给师尊的。他咬住自己的下唇,越看越饿,最后索性换了个位置坐,背过去了。 他用手撑着下巴,姿势换来换去,如坐针毡,觉得这椅子上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碍事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后来,他又把椅子搬回去,打开门,人挨着门边坐下来,蜷缩着腿等。 目光从院子口溜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直至睡意再也压不住,他迷迷糊糊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厉闻昭立在天光下,隔着日光对他笑,院子里的海棠花又盛开了,香气浸满了衣袖,可是都没有师尊身上的香好闻 他在梦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想要走过去,然而刚抬起脚跟,身体便陡然一轻,还来不及惊慌,人就已经坠入了深渊。 他从睡梦中惊醒,刺眼的阳光让他的视线受到短暂的阻碍。 他揉揉眼,发现自己竟然靠着门睡着了,院子前面有脚步声陡然响起,他顾不得分辨,急忙站起身要跑过去。 然而手脚压了一夜,全都麻了,失去知觉,他急地跺脚,试图舒缓一下这种感觉,脚一跺,膝盖登时跟着一软,他整个人都因为受不住力而栽了下去。 人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因为厉闻昭回来了,不再去想那么多,急急忙忙要站起来。 他揉了揉手,等再爬起来时,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人影,而是楠竹。 你可别跟我这样行礼,楠竹被他的举动惊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回头给厉闻昭知道了,他会削我的。 江淮看着他,心里面一阵失落,感觉方才所有的欢喜,都好像场幻觉,人明明站在日光下,却好像坠入了冰窟,从头冷到了脚。 他木讷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低低说道:楠竹神君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还是厉闻昭没有回来?楠竹大概能从他的脸色看出点端倪,扶着他走到了屋里。 是师尊还没有回来。江淮不想再说别的话了,人刚沾床,就把脸埋在了被褥里。 急什么?今天不是才到最后一天吗?楠竹抽了一张椅子坐,又看见桌上摆着的糕点,顺手就拿过来吃了。 你别吃!江淮想要拦住他,但是已然来不及了,他话还没落,楠竹就咬了一口。 干嘛这样看着我,楠竹回视着他,就算留给厉闻昭的,你又不知道他什么时辰回来,这个天,等他回来说不定早就坏了,而且路上有事的话,要耽误个一两日也正常。 算了,你说得对。江淮垂下眼,不说话了。 楠竹见他眼底都红了,把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回盘子里,心口不一道:不就是一块蛋黄酥,大不了我给你再买一份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死我了,要命 最新修改时间:2021.12.3 第81章 你不要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三章的内容是重写过的,如果接不上剧情,建议重新看前三章。鞠躬道歉~ * 一夜没睡好, 江淮感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眼睛也浮肿的厉害,他撑着脸蹲坐在那, 望着窗外, 兀自出神。 你桌上放得都是些什么?楠竹眼神瞟到了桌案上摆着的纸张,拿起来看,课业?怎么都放在这里?不收起来吗? 忘了。江淮含含糊糊地回道,又站起身, 要去收掉那些摆在桌上的课业。 楠竹端看着他, 见他脸色实在是差,眼底也红得厉害,问道:要去睡一会吗?等厉闻昭回来了,我叫醒你。 江淮摇摇头, 把课业都收好,又坐到门边上去了, 不知道说什么,大脑空白, 言辞匮乏, 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极度的焦灼里,怕厉闻昭出事, 怕他遇到了什么难事,都无法传消息回来。 只要一想到这些, 他就四肢发冷, 人明明坐在烈阳下, 身体却冷透了。 他从天明坐到晌午, 一直守在那, 怕自己睡着, 就去倒了一杯凉水喝,冰冷地液体浇过喉咙,能打消几分睡意,眼皮沉地厉害,像有千斤重,睁开都费力。 最后,他实在熬不住,又趴在自己腿上,迷迷糊糊地小憩了片刻,这一觉睡得太不舒坦,手臂压着,麻了半边,他不肯换位置,楠竹见劝说无果,便不来打扰他了,而是去了停云阁。 要是厉闻昭回来先去了停云阁,他就来通知江淮。 江淮轻点头,应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堆积在心里,是担心,害怕,又或者是迷惘,惶恐,所有的忧虑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弥漫在心底,愈来愈重,愈来愈沉。 耳边只要稍有点动静,他就站起身去看,不厌其烦,只期望看到的是熟悉的人影,然而失望一次又一次压迫着他,周而复始,直到心跟着一寸寸凉透,他才彻底从厉闻昭要回来的遐想里冷静下来。 他坐到了日影西沉,又坐到了弦月挂上树梢。 楠竹期间来看了几回,见江淮就靠门坐着,始终保持着一种姿势,动也未动。 按照厉闻昭的交代,如果三个月内不归,他就要把江淮带走,此次来九嶷山,也是为了这事,但是看这样子,他料想江淮是肯定不会跟他离开的。 再等两日吧,楠竹走到江淮旁边,低声安慰他,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他经常这样的,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能安抚的都安抚了,见江淮还是无动于衷,他只好背过身去,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 厉闻昭是何等守时守信的人,他心里最是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提前一天来九嶷山了,还不是以为厉闻昭会按时回来,但是他跟江淮都在这里等了两日,也没看到人影。 便是真的有事,也早该传消息给他了。 按照现在这种情形,就剩下一种可能,厉闻昭目前的处境,怕是连消息都递不出来。 冷月高悬,院子里一时间寂寂无声,连蝉鸣声都隐去了。 神君,师尊他真的不会有事吗?江淮眼底全红了,他盯着院子里的那片海棠看,感觉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被水浸透了,模糊不定,摇摇晃晃,化成了万千的碎影,浮荡着。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6) 你不要骗我。他轻声说道,嗓音沙哑。 楠竹被问得登时哑口无言,酝酿了许久的措辞,在这一刻,悉数溃散,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无端的愧疚感。 江淮半晌等不到他回答,微微换了口气,抬头去看月亮,发现月亮也被泪水晃得变形,将所有的景象都朦胧成了光圈,交叠在眼前。 喉咙里像是火烧,连话都哽住了,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被满心的担忧冲垮了最后的防线,此时,心里除了厉闻昭三个字,再无其他。 身体无法松弛,他的脸在明灭的灯影下,透出一种深深的乏累,他干坐在这里,傻傻等了几天,厉闻昭都没有回来。 他担心厉闻昭的处境,想到他势单力薄,却要和那么多人斡旋,心就不由往下坠。 可是转念再想,或许真只是路程遥远,耽搁了,师尊的修为那么高,怎么会出事呢? 他就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连着几天都从日出等到黄昏,再到月落,不吃不喝,一直守在门口,怕有一点点响动是自己听不到的,怕厉闻昭传了消息回来,他错过了。 楠竹知道他忧虑太重,要是看不到人,也不会听劝的,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厉闻昭的实力,那个小鬼王根本不可能困住他。 是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楠竹没有去劝慰江淮,却也没有提出要带他离开,而是这几日都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等厉闻昭的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淮愈发坐立难安,无休无止的焦灼和担忧像是涨潮的海水,淹没了他仅剩的清醒,他提不起精神,把日子过得颠来倒去,浑浑噩噩,也无法入眠。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天,想等厉闻昭回来,还想寄信给他,便是困了,也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睡上一时半会。 一连半个月等待无果,江淮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堵得厉害,他几次落笔想传信给厉闻昭,却因为害怕他目前处境不适合收信,搁置下来。 楠竹犹豫不定,想带人走,又在看到江淮的模样时,不由自主地心软了,江淮本就清瘦,又因为这段时日的状态,整个人都形销骨立的,憔悴,没有任何气色。 你师尊的实力,你还不不放心吗?楠竹笑着蹲下/身,将端来的粥递给他,说道,喂,你师尊可是大乘期的修为,要不是他自己不愿意,早就几百年前飞升了,哪轮得到沈耀这个龟孙耀武扬威?你不信本仙君也就算了,你难道还不信他?再说,这件事是罗酆山鬼王请他去的,又不是把他绑过去的,怎么可能会为难他。 江淮闻言,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半晌,如梦呓般轻轻吐出一句:我要去罗酆山。 楠竹不作声,权当他在说梦话,毫不容情地拽住他的手腕,把已经温了的粥,强硬地放到了他掌心上。 江淮捧着碗,不吃,一直看着他,意思是自己没有在开玩笑,笃定了要去一趟罗酆山。 吃点吧,楠竹轻叹气,都坐一天了,要是厉闻昭看到,又该心疼了。 大概知道只有这句话对他是有用的,楠竹又拿过他另一只手,把白瓷勺塞给他,说道:别再让你师尊担心了。 这几日漫无目的的等待,折磨着江淮的同时,也让他心神难安,厉闻昭是他的至交,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回想这几日江淮的状态,想到了那双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现在全都是担忧和失意,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厉闻昭和江淮在院子里说的话。 他见过厉闻昭很多种样子,有落魄时,有骄纵时,还有潇洒快意时,诸多种种,数不胜数 可那日的厉闻昭,说话时迁就的姿态,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楠竹起先觉得厉闻昭和江淮的感情太过荒唐,认为是厉闻昭一时兴起,而江淮因为年纪尚小,正处于情意懵懂时,经不住厉闻昭的诱惑,才会置身投入这段感情。 他是红尘里走出来的人,尤其是年少时,枕过无数鸳鸯梦,所以他自认未可以看透任何执迷与荒诞的感情,独独到了厉闻昭和江淮这里,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和自己的揣测背道而驰了。 兴许,还是他了解甚少,只是自以为可以看透厉闻昭罢了。 见江淮始终不吃也不动,楠竹耐着心说道:你多少吃一点,吃完了,才有力气去罗酆山,那里是鬼域,且不说别的什么,就以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过去能做什么?给厉闻昭拖后腿吗? 江淮的眼睛还怔仲着,听楠竹这么说,错愕之余,立时拿起勺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吃。 楠竹想让他慢些吃,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嘴里发苦,将粥的甜味都盖住了,江淮吃地太急,噎到了,只能掩唇拼命咳嗽,连着眼泪一并呛了出来,约莫是早就撑到了极限,他忽然咬住下唇,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要哭的模样,眼眶湿润。 楠竹刚要安慰他,却见他腾出一只手,迅速擦掉了溢出来的眼泪,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继续吃粥,掩盖了所有的难堪。 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这幅样子,是以克制住了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 楠竹见状,假意去倒了杯水,给他足够舒缓情绪的时间。 江淮背倚着门板,稍稍喘了口气,日光晃到眼皮上,大概是太卖力压制着情绪的缘故,他感觉喉咙哽地一阵阵发痛,发紧,粥到嘴里,却根本咽不下去,每一口,都如同嚼蜡。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楠竹走过来,拍拍他的背,将空了的碗拿过来,说道:上床去睡一觉,明日就去罗酆山,我带你一起,前提是你今晚不准再这样了。 江淮听话,点点头,真就睡觉去了,楠竹说得对,确实要休息好了才能去罗酆山,要不然只会拖累厉闻昭。 他这几天都没正儿八经地睡上一觉,头刚沾上枕头,就昏天暗地的睡过去了。 八月的天热,他把自己裹在毯巾里,任凭身上被汗渗透,也不肯把毯巾扔到一边,手里很快起了一层汗,他把红绳压在了枕头下,像是借着一条绳子,就可以闻到厉闻昭的气息。 楠竹看他总算安安稳稳地睡着了,这才端着碗,掩上门离开。 第82章 忽明忽暗的火光,拼凑出厉闻昭当时的模样 江淮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 梦里梦外交叠着,人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潭底,又像是沉进了往事的漩涡, 从厉闻昭最后一次跟他说话, 再到两人朦朦胧胧的相交,最后退回到初识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又置身于沧澜寨的那片火海中,火烧塌了屋脊, 他不知所措的张望, 终于在火海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围的光景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拼凑出厉闻昭当时的模样 师尊!他在梦里呼唤, 感觉自己也被大火烫到了,灼灼火光照到眼皮上, 刺的睁不开眼。 很快,光影被遮去, 像是有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 让他的视线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梦境四分五裂,将往事分割开。 一幕幕的场景在眼前重新铺陈开, 江淮艰难地翻了个身,却被毯巾裹住, 险些带着人从床边滚下去。 他把汗湿的毯巾往旁边拨了拨, 让自己稍稍透了口气。 外面的天还是昏暗的, 快要破晓。 意识消散间, 他梦尽了这段时日来所有的事情, 想起初见时, 厉闻昭对自己说得第一句话,再到那句山长水阔,日月昭昭,一切就好似故人还坐在自己眼前,翘着腿,于这氤氲的茶雾中,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身心乏累,让呼吸都变得不通畅。 江淮从暮色/欲尽睡到了天色大亮,八月的暑气太重,他这觉睡得不舒服,梦境混淆,汗流个不停,一层层的,让里衣都黏腻地贴在身上。 关于厉闻昭的最后一点记忆还停驻在他松开手的那一刻,他沉浸在梦里,不肯醒,直至敞开的窗子边,有轻微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吵得很。 紧接着,他朦朦胧胧听见了厉闻昭三个字,伴随而来的,还有纷乱急促的脚步声。 手从身上滑落,心里轰然作响,他登时惊醒,连衣服也来不及披上,推开门就跑了出去,阳光直照在眼皮上,刺的眼睛疼,脚下还在发虚,他却不敢有片刻停留,撞撞跌跌地跑到了声源处。 前面有人群围在一块,像是在讨论什么事,扎堆的人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身影,只是一群弟子在讨论功法,讲到了尊主身上而已。 江淮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他站在刺目的阳光里,一时间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眼睛明明还睁着,却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 夏日的热风吹在身上,好似冷到了心底,他直愣愣地望着那群渐远的身影,连喘息都忘了,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模糊了视线,将光影都化作水雾。 话都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厉害,他不敢呼吸,好像只要再一喘气,所有强忍的情绪就会倾泻爆发,溃散千里。 江淮陡然蹲下去,将头埋在了膝盖里,一声未吭,楠竹从他身后走来,能听见的也只有他轻轻细细的呼吸,微弱又克制。 厉闻昭仍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传过来,他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站起身时,江淮深深喘了一口气,因为蹲的时间长,人又憔悴,站起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是晕的,好在楠竹从后面扶住了他,才让他重新立住身子。 神君?江淮意外,不知道他在自己后面站了多久。 我刚到,就看见你没站稳,扶你一下,免得你摔了,楠竹看他眼眶发红,料想他不愿意被人看到,又把目光转向别处,才接着说道,你准备准备,可以去罗酆山了。 至于去罗酆山,到底能做什么,他彻夜思索,也没想出来。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能给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身份,这样对厉闻昭,对他来说,都不太好。 好,你等等,我很快就好。江淮匆匆跑回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再把能带的法器,宝物都一股脑塞进了百宝囊里,思来想去,又拿了一堆不知道用不用的上的药,一并装在里面,撑的小袋子鼓鼓囊囊。 眼神不经意间从小木匣子上滑过去,他将匣子打开,把厉闻昭带给他的信纸拿出来,沿着折痕打开。 上面字迹清晰,还是那再简短不过的两句话,残存着淡淡的油墨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淮心中微微一窒,又把信纸折回去,装在了怀里,然后把红绳拿出来,迅速裹在了蛟骨上,敛起情绪,合上门离开。 楠竹换了一个陌生样子,伪装成老先生的模样,站在外面等他。 江淮没注意,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这样,比较好,要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楠竹和他随意解释了两句。 江淮心思不在这上,只默不作声地点头,然后跟着他,离开了九嶷山。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了,情绪酝酿又需要时间,所以更得有点少o(╥﹏╥)o 第83章 他被压得喘不上气 根据书中所述, 罗酆山鬼域和修真界又有所不同,鬼王生来便为鬼域的神,和天界与之相反, 也不受天界的管辖。 是以, 鬼域有一方自己的天地,罗酆山占据了天地脉中最凶险的一脉阴脉,是妖鬼居住的地方,聚集着天下所有的邪祟亡魂, 至阴至邪。 来的路上, 楠竹告诫了江淮无数的事,总而言之就是不可莽撞,要谨言慎行,无论厉闻昭出了什么事, 他都要将情绪置之度外,毕竟是在别人的地方, 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耳边的风夹带着彻骨的寒意,呼啸而过, 尚未靠近这片地脉, 便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气。 江淮刚踏足这片地域,蛟骨瞬间光芒大盛, 有一种近乎压抑的感觉直逼眉心,继而贯穿了全身, 寒意从脚下朝上迅速蔓延, 不多时, 他便有种沉陷在冰天雪地的感觉。 四周明明没有风, 他却觉得这凛冽的冷气已经渗入到了骨缝里, 无论怎么搓手, 都无法缓解这样的寒意。 这里阴气太重了,一般修士承受不来。楠竹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低声念咒,最后点在了他的眉心。 随着眉间金光的熄灭,江淮这才感觉裹住身子的冷意在逐渐退散。 罗酆山隐在浓郁的雾气中,与之连接的,是一座长桥,十里长桥,一眼望不尽,两边都是黑森森的阴气,笼罩在桥面上,久久不散,令人骇然。 桥下是无边的湖水,寒气缥缈,聚满了邪祟魂魄,看上去黑沉沉一片,偏偏上面又氤氲着一层白雾,衬地这片湖水更加漆黑了。 楠竹先踏上了这座桥面,只见原本还平波无澜地水面,像是复苏了一般,开始晃动。 起先还是微弱的小浮动,直至江淮后脚也踩了上去。 像是惊醒了什么东西,整片湖水开始波动,水面涟漪愈来愈大,竟然瞬间沸腾了起来,无数张扭曲破碎的脸从水底下浮了出来,疯了般的要朝上探,全都挤压在一块。 江淮心下一凛,登时停下步伐,驻足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群邪祟叫嚣着,欢腾着,为即将有人踏过这座长桥而感到欣喜若狂,一个个从水面上伸出手,拼命挣扎着,涌动着,要抓住桥上的人,然而手刚碰到桥面,便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压制住了。 这座桥上被施了禁咒,它们无法接触,便只能另寻其他法子。 于是,愈来愈多的邪祟开始拍打水面,像是要卷起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翻涌而来,从桥面上冲过去,将两人的鞋面,连着衣摆全打湿了。 007查了资料,把罗酆山的状况都了解了一下,才对江淮说道:【桥底下这些,都是邪灵,生前犯的罪恶太深,又毫无悔意,才会被罚到这里,永世不入轮回,也因此,他们的怨气极大,凡是有人过桥,都会因为生气而惊醒他们。】 难怪,自己刚踏上桥,这群邪灵就开始涌动。江淮抬眼往前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楠竹落下了很场一段距离,他急忙追上去,脚下的路因为水面不断冲刷,而变得湿滑。 两人过了桥,雾气从两边褪去,显露出真正的鬼域来。 这里和人间闹市没有太大的区别,往来行走的大多是妖鬼,和普通的魂魄,身上的穿着打扮倒是没多大区别,只不过有些是晃悠着飘过去的。 部分鬼魂们扎堆着聚在一块,三三两两,轻声交谈着,此地也有吵闹的地方,比如昼夜不息的赌坊,酒肆立在街边,里面客官络绎不绝。 楠竹先至,江淮紧随其后,两个人踏进来的一瞬间,妖鬼们齐齐一顿,皆是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朝这里看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7) 你身上的生气太重了,跟招摇过市似的,楠竹说着,拍拍他的肩,快点,自行隐匿。 江淮闻言掐诀,盖住了身上的气息,问道:我们上哪里找师尊?小鬼王那里吗? 先去九宸那里看看吧,楠竹回道,毕竟是他来找厉闻昭的,也只能在他那里了。 江淮不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手上在用力,不自禁握成了拳,汗渍浸透了掌心,是黏腻的,他松开,复又合上,努力克制着情绪。 背后有汗,也不是热的,而是冷的。指关节被攥地发白,对厉闻昭所有的担心在此刻显得更重了,即便再三压制,他还是没法静下心。 等进了九宸的地方,会面临何种局面,他想象不到,只怕厉闻昭有任何的不妥,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江淮走在楠竹旁边,和他目光交错过去,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立在顶峰上的九重宫厥,那里应该就是掌管了整个鬼域的冥府,九宸所居住的地方。 待会,要说什么?江淮缓了几口气,感觉随着九重宫阙,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视线,他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该什么是什么,楠竹回道,以他们的本事,又不可能把厉闻昭囚禁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淮登时心悬得更高了,整个人像是踩在了崖边,碰不得,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坠下去。 两个人沿着道路,来到了九宸的宫殿附近,隔着最后一条沟壑,望向了前面的宫阙。 那边有无数妖鬼把守着,看得极紧,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王宫外面围的密不透风,皆是严阵以待,不准任何无关紧要的人靠近,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阵势。 街道上的吵闹和这里仿佛形成了两方天地,截然不同。 两人目光全落在前面,连一向不正经的楠竹在看到这场景的时候都不由愣怔了。 上次浮罗山仙门围剿厉闻昭的时候,都没有这个仗势,看样子,他在这里还真是出了点岔子。 他们还没动身,便瞧见道的另一边,有一队妖鬼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尚未靠近,便被守卫拦住:站住!此乃鬼域王宫,鬼王有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为首的摘掉了腰上挂着的腰牌,举到守卫面前,急声说道:是受九宸王的命令,前来救治厉尊主的,快点让我进去,要是耽误了救治的最佳的时辰,你们这堆脑袋加起来都不够赔的,还不退下! 守卫闻言立时噤声,接过腰牌,确认之后,对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进去。 很快,门被打开,那队人几乎是急掠而去的,只一瞬就消失在眼前。 这边,楠竹蹙眉,不说话,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灯影层叠交错,在江淮脸上映出了斑驳不均的红,他缓了气,仍旧觉得呼吸不稳,心里的石头悬地太高,此刻轰然坠下半边,将他这几日的坚强敲得粉碎。 不可置否,厉闻昭真出事了。 即便来时有再三的准备,但到这一刻真正要面临,他还是无法承受,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剜进了心里,又像是被大火烧尽了,空剩了一幅骨架子摆在这。 江淮僵在原地,一时间所有的景象都在不断朝后倒退,眼前只剩下了那片朦胧模糊的光影。 视线聚焦之处,摇摇晃晃,水雾模糊,他强压住一口气,抓住了身边唯一的支撑点,涩声问道:神君,你不是说,师尊没事吗? 他用的劲很大,楠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不说话。 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哭意全哽在喉咙里,眼睛酸胀着,不过一眨眼,全淌了出来,那些话远远近近,不断浮响在耳畔,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他一遍又一遍告诫着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在还没见到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天还是塌了下来,心里轰然一声响,压垮了他紧绷着的神经,身体骤然失去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 楠竹伸手扶住了他,一字未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藏得不远,又用了听声的法子,字字句句都清晰传入了耳畔,错不得。 这回,连他都没有料到,更何况是江淮。 江淮微微喘息,全身上下动弹不得,血液全都凝固了,凛冽的冷意,像是把他推进了极北寒渊,因为太过压制情绪,他喉咙口火辣辣的疼。 你先别急,借着厉闻昭弟子的身份,说不定可以进去,楠竹想着法子慰藉他,还没见到人呢,都说不准的,兴许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他在自圆其说,说地谎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光影交错,江淮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肯哭出声,任凭眼泪全淌下去,润湿了衣襟,他推开楠竹,用手背仓促地擦掉眼泪,执拗地把情绪都咽了回去。 眼前的事物全都被泪模糊了,真真切切,他看不清,另一只手因为攥地太紧,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他也浑然不觉。 我先去看看,楠竹实在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你收拾一下情绪。 他言罢,先离开了,厉闻昭临行前,大概是有一定的预料,把贴身随带的门主令留给了他,用这个,说不定可以进去。 江淮用手背压住了眼,慌张擦掉汹涌出来的泪,可无论他怎么擦,眼泪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源源不断往外涌,如何都止不住。 那群人刚刚的对话还清晰地浮响在脑海里,像是无声的锤击,重重落在他的心口,让他失声哽咽。 眼底全是滚烫的泪,脑海里有关厉闻昭的模样全都纷涌过来,压得他喘不上气,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都抵不过厉闻昭这三个字。 师尊,师尊。 他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匆匆将泪擦去,僵硬地挪动步伐,朝楠竹的方向跑,踉跄着,撞撞跌跌。 那边,一群守卫拦住了楠竹,让别的守卫先进去禀告,鬼域近来不安生,鬼王调动了大部分手下驻守在宫外,就怕再生变故。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氿:虐吗?不虐的,真的,信我_(:з」)_不!虐! 阿淮:啊对对对。 昭哥:是么。 甜甜小剧场,慰问你我他: 江淮 :师尊走的第一天,想他 师尊走的第一个月,想他想他 师尊走的第三个月,想他想他想他 路人 :这怎么有块望夫石? 厉闻昭 :我的 第84章 怕一眨眼,厉闻昭就消失了 守卫在禀告过后, 并没有回应,说是九宸要亲自出来看,让两人稍等。 从九嶷山一路北上, 到了鬼域, 已经时过九月,整整四个多月,除了一封信,江淮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厉闻昭的任何消息。 九宸来得慢, 江淮一直耐着性子等, 明明是极其短暂的时间,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三秋五载那么长。 他将不安和担忧都咽了回去,尽量缓和了语气,显得平静些, 然而眼底是红的,像是水漾似的, 因为哭过,鼻尖也泛了红, 好在让灯影抹去了一些。 楠竹跟他都站在外面等着, 从眼前望过去,十里烛火摇荡, 无声无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九宸才从殿里来到王宫外面。 江淮知道自己只能用魔道弟子这个身份示人, 是以在九宸看过来的时候, 他还是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从容说道:在下是九嶷山魔道弟子, 见尊主迟迟未归, 特意奉长老之命, 前来鬼域接尊主回程。 哦?九嶷山派来的?九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看到了楠竹那里。 楠竹化成了一位老者,面容硬朗,粗重的眉下都透着阴戾,再加上他掩住了自身的仙气,倒真有几分魔道之人跋扈的样子。 九宸就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落在了江淮脸上,微微皱眉:你是厉闻昭的徒弟? 是。江淮回答的犹犹豫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暴露身份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厉闻昭有那么多弟子,九宸又不知道他是哪个。 哦,九宸淡淡应了一声,来接厉闻昭的?叫什么? 叫陆清渊。江淮撒了谎,和他对视着,任由他打量自己,九宸是白发束冠,长相妖冶,一双凤眼的眼尾微微翘着,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阴柔。 只是被这样扫视,江淮就莫名不自然,他鲜少撒谎,又有习惯性的遮掩,一旦谎话说出去,他就会手脚不自在,眼神乱游移,连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扣紧。 他一只手攥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坦然自若。 楠竹倒是没任何不妥,他立在旁边,任由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也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来的路上就告诉过江淮,不要让小鬼王拿到任何不利于厉闻昭的把柄,有些事,能隐瞒就隐瞒了。 九宸的眼神没从江淮脸上离开过,江淮握住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门主令是你带来的?他又问。 是我,楠竹接过话,说道,我是尊主的护法,也是奉命前来接尊主的。 九宸这才将目光从江淮身上移开,瞟到了楠竹那,似乎在考虑什么事,他半晌没说话,厉闻昭这回受的伤不比以往,几个月都没醒来过,被他一直隐瞒在鬼域,至今没派人送过信给九嶷山,本就是说不过去的,而今九嶷山的人找来的,怕是要个交代。 他不出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怀揣着心事,偌大的宫外,一时间寂寂无声。 过了片刻,他才冷声说道:跟本王来吧。他言罢,先撩袍走了进去。 江淮登时如蒙大赦,默不作声地缓了口气,他松开手,只见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圈手指印。 楠竹快步跟上去,过了御道,能看见大小几十座建筑,宫殿偌大,临着甬路还要再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够到厉闻昭歇息的地方,不是偏殿,而是一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的位置隐蔽,四周修竹环绕,没有任何的小道,若是无人带领,倒极有可能迷失在这片竹林里。 尊主就住这里?楠竹意外,尊主自己没要求过住的地方吗? 不是本王要亏待他,九宸斜了他一眼,他住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谁都不能保证临川元君会不会再来,只能把他放在这里了。 楠竹闻声,霍然抬头,问道:临川元君?她真来这里了? 什么意思?江淮见他反应,又听两人对话,事不用摆明了说,也能猜到什么,心登时慌乱起来,师尊他到底怎么了? 他九宸刚要说话,楠竹登时白了一眼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化的老者样子本就阴戾气重,又这么一翻眼,饶是九宸都被骇住了一瞬,没把话说完。 让你的人,带他去厉闻昭那里,剩下的,我们细说。楠竹冷然吩咐。 见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话,九宸轻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却还是让手下把江淮带过去了,自己则跟楠竹去了别处,不作掺和。 江淮跟着侍从走,等到了厉闻昭在的地方,看见仍旧有人把守,将这地方都围了起来。 他刚被带到门口的时候,瞧见先前得令进来的那几个人,刚好从屋子里出来,他们唏嘘着,神色肃穆严重。 这种情况,像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我们也没办法。其中一位说道。 真没其他法子了? 或许还是有一种办法的,那人和旁边人说道,得有人把他的神识从所困之地拉回来,但毕竟是临川元君设下的困地,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去和鬼王交代一下吧。 几人边说边推开门,瞧见外面有侍从带着一位年轻的男子等在这里,年轻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得十分出挑,是山光水色里养出来的清隽美人,只一眼,就能够震慑住人。 是九宸王吩咐带过来的。侍从说道。 可以进去了,让他进去吧。另一位说道。 隔着最后一扇门,江淮顿住了步伐,脚踩在地上,却像是如临深渊,不敢再往前一步。 侍从替他推开门,示意他先进去,江淮侧身而入,隐隐听见那群人还在小声讨论。 屋子里光线很暗,大抵是因为这里住着的是没有醒过来的人,所以深黑的夜里,他们只留了一盏烛火,明灭不定的火光,在寂寂无风的空间里,跳跃闪烁着,隐隐绰绰照亮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外面的交谈声随着门的合上而渐散了。 厉闻昭躺在榻上,阖眼而眠,光影笼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显得他面容轮廓更加深邃了。 他的一只手搁在外面,手腕搭在边沿,垂着,整个人都像是沉陷在了另一片光景,无关今夕,无关风月。 这般姿态,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江淮勉力呼吸着,胸口闷痛,无法挪动脚步,像是僵住了,眼前水雾模糊,所有的光都在打着重影,天旋地转的,这段时日来,整日压制着的担忧与害怕都在看到厉闻昭的这一刻,悉数溃散,如潮如啸地席卷了他的天地。 周围光景在这一瞬不复存在,视线能聚焦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厉闻昭。 泪意太重,一径往上涌,再也止不住。 江淮抽噎着,低低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尊。 不过短短两个字,他都说得断断续续,万千的话,无法言说,全堵在了喉咙,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厉闻昭躺在那,没有任何的回应,他的脸比记忆里的,更白了,是一种没有血色的惨白,衬地他的眉如墨那般深,便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出来他的脸上毫无气色。 江淮深深倒抽一口气,不敢再眨眼,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怕一眨眼,厉闻昭就从眼前消失了。 他想象不到厉闻昭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被这么多人寸步不离的看守着。 从门口到榻前,短短几寸距离,江淮却是走得撞撞跌跌,脚踢到一旁的矮桌,撞翻了上面摆着的杯盏瓷器,发出了清脆的碎响。 他顾不上收拾,踉跄着爬起来,来到了厉闻昭跟前。 师尊江淮低头,握住厉闻昭搁在外边的手,眼泪全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以往这时,厉闻昭定要把他抱起来,柔声哄他,可现在,他哭得泣不成声,厉闻昭却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时轻时无。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8) 他是真的听不见了。 江淮哽咽着,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感受到他手掌是冰凉的,没有温度,没有热意,和以前任何时候都有所不同。 师尊,师、尊江淮哭得喘不上气,喉咙像是火烧般的疼,火辣辣的感觉顺着血液肆意流淌在身体里,压也压不住。 不知道说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睡着的人,听不见任何话,对外界的一切都漠然置之。 外面的侍从听到屋里的哭声,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看看,最终被领头的止住了。 江淮强压着抽泣声,松开了厉闻昭的手,掀开被褥,去探他的腰,摸到了之前的旧伤疤,再顺着往上看,看见他胸口添了新伤,伤口细窄,应是剑伤,已经被人处理过,快要结疤。 天色已沉,屋里就一盏灯,太过昏暗,江淮趴在床沿,两只手虚握成了拳。 他哭得的眼睛肿胀,可还是止不住泪意,人因为哭得太厉害,牙齿在抑制不住的打颤,有意无意的咬住下唇,止也止不住,就只能断断续续地抽噎,是不由自主,也是无法控制。 下唇被咬地泛起血红,他哭到喘不上气,脸上全是泪,往下淌,哭到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手脚冰凉。 他勉力压制着自己的抽泣,用僵硬的手握住了厉闻昭的手,十指交扣在一起,将数日未见的思念与爱意都叠了进去。 门外,楠竹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还在里面? 嗯。 让我进去看看情况。楠竹沉声说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我师尊怎么肥事o(╥﹏╥)o 昭哥:师尊没有事,师尊马上起来拧掉他们的头,摸摸 第85章 疯魔 江淮这一哭就停不下来, 像是要哭尽这段时日来一直藏着的委屈。 因为哭到一种地步,他的手在抑制不住的用力,一颤一颤地, 想要停也停不住。 他抽噎着, 抹掉脸上的泪,视线移到了厉闻昭的脸上,将他的发都拨到旁边去,坐到床沿, 用手覆在了他的脸上, 轻轻摩挲。 怕厉闻昭不舒服,又将他的衣襟松开了一些,让他好透气。 师尊,江淮低声哽咽, 心里酸涩,说出来的话都变得沙哑,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在自言自语,祈求厉闻昭可以听见。 我来接你回家了。 然而回应他的, 徒有寂然。 大概是因为一直未醒的原因, 厉闻昭的唇色比以前还要浅,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 江淮微微换了一口气, 握住厉闻昭的手,反复揉搓着, 想要分给他一点热意, 可是无论如何, 那双手都好似浸了冰似的, 搓不热。 心口的痛感让人喘不上气, 手交握在一起, 一瞬的恍惚,让周围的景象像是退回到了很早之前,他坐在盛满海棠的院子里,厉闻昭抱着他,在他的指骨上清浅一吻。 阿淮。 沉而温柔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时间的光景,浮响在耳边。江淮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喉咙哽住,热泪一涌而上,痛感在这瞬间到达了极限,穿心过肺。 另一边,楠竹在听见里面的哭声之后,迟疑了片刻,搭在门上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 他吩咐所有把守在这的侍从都退下,自己一个人守在了门口,久候于此。 屋子里的哭声压抑而克制,楠竹用结界消弭了声音,以防止被别人听见。 他现在很是烦躁,思忖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朝上抛去,复又用手接住,如此反复,直到六次过后,出现的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唉,他微弱的叹息声在静夜中清晰可闻,兴许你说得对,神也有算错的时候。 楠竹在门口守到了后半夜,直至里面的哭声渐渐散了,他才推门而入。 屋里只燃了一盏灯,烛光微弱,让这片地方显得极为逼仄。 他走到旁边,看见江淮的样子,沉声问道:厉闻昭怎么样了?醒来过没有? 我不知道,许是方才哭得太厉害,江淮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缓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师尊他没醒来过,也没有什么反应。 你去旁边缓一会,我来看看。楠竹尽量心平气和的对江淮说。 江淮起身让位,站到了一旁,别过脸,去抹干坠下来的泪,因为哭得太久,他到现在都一抽一抽的,嗓音也哑。 楠竹坐到了床沿,去给厉闻昭把脉,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并没有想象中的微弱,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神君,师尊他怎么样了?江淮的声音本就沙哑,问得又轻,如此谨慎委屈的样子,让楠竹觉得好笑。 他没事,你先不要太担心。楠竹安抚他的情绪,又并指点在了厉闻昭的眉心。 厉闻昭的眉心处,很快有印记显现出来,随着印记愈来愈深,他终于动了一下。 只不过是指尖轻轻一颤,江淮却捕捉到了这个微乎其微的动作,连忙握住了厉闻昭的手,要查看他的情况。 楠竹的手没有移开过,他闭眸,像是也沉陷在了另一片光景里,半晌没动,眉头越皱越深,随着指尖金光漫溢,厉闻昭眉间印记也开始变得更深了。 有一层肉眼可见的戾意和邪气逐渐从他面上浮现。 神君?江淮从未见过厉闻昭这个样子,又见楠竹片刻不言语,实在焦急。 下一瞬,楠竹忽然被一股黑气击中了眉心,他登时惊醒,陡然吸入一大口冷气,这冷气太重,饶是他,都得缓和半天。 神君,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江淮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上前去扶住了楠竹,关切道。 我不要紧,楠竹急促呼吸着,看来刚刚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我刚刚是进到了他的神识里面,事情比我想的要棘手。 师尊他很不好吗?江淮没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能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 楠竹没有接话,脸色惨白,看了一眼江淮,又看了一眼厉闻昭,厉闻昭眉间的印记已经消下去了,但是面上笼着的邪气还没有褪下。 江淮心里咯噔一下,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面面相觑,让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楠竹终于冷静了下来,再度握住了厉闻昭的手腕,替他把脉,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别的话。 江淮的眼色往下沉了沉,小声问道:师尊为什么会这样?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侍从已经撤了,只怕给人听见,说得含含糊糊,话音都哽在喉咙里。 楠竹略微沉默了一会,回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这地方不方便多说,等回去再讲吧。 江淮乖巧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九宸推门而入,侍从在他之后又重新合上了门。 江淮没有去看进来的人,而是把心神一直停留在厉闻昭身上,观察他的鼻息还有面色,怕他哪里不舒服,自己没有察觉到。 人你们也都见到了,九宸说道,现在应该也了解他的情况了。 江淮闻言,目光偏了偏,落在了他身上,却没有抬头去看。 这可不能赖本王,是他自己修为不够,还非要跟临川元君交手,才会这样的,跟我们罗酆山没有关系。九宸又道。 他此番话,不仅是在急于撇清关系,还把人暗讽了一通,话里话外,都透着隐隐的自得。 楠竹本就强压着火气,再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怒火中烧,转头看向他:有种你再说一遍? 本王说了,是临川元君手段了得,九宸不屑道,本王只是先厉闻昭一步撤了而已,谁知道素芷连她自己亲儿子都下得去手。 江淮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不动声色,他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他妈找人来你自己不上,你让别人上,你还有理了?楠竹脸色铁青,倏然放下厉闻昭的手,上前拽住了九宸的衣襟,怒吼道,你自己都害怕的事情,你把他一个人推出去?!你卖了他,现在又跟老子说这种话? 九宸唇角扬起,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那是他厉闻昭自己没本事,怎么能怪本王头上? 江淮深深喘了一口气,觉得吸入肺腑的气都是冰冷的,似乎已经忍到了耐心的极限,他欲要开口。 是吗?楠竹忽然说道,声音平静冷然,你真是这么觉得? 本来就是。九宸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 楠竹倏然冷笑,盯住他,目光沉了几分:你千里迢迢跑去九嶷山求我们尊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觉得。 他故意将求字咬地很重,轻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瞒着,因为你怕素芷再来,你想把厉闻昭交上去,来换命,又怕厉闻昭这期间会醒,会杀了你。 楠竹的声音低而压抑,九宸下意识要推开,然而他扯着楠竹的手,用了半天力,也没挪开让楠竹挪开半分。 其实,你要是想死,不用等厉闻昭醒来,我一样可以帮你,楠竹凝视着他,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老子能不能要了你的命。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震慑,九宸心下骇然,却也是压住了,嗤笑道:这是本王的地盘,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楠竹仍旧压抑着情绪,一字一顿道,你敢动我九嶷山的人,老子就敢让你跟你的罗酆山一起陪葬。 见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是动了真火气的,九宸嘴硬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本王的底盘,哪轮得到你嚣张?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让你们有来无回? 那老子就先让你死。楠竹的脸色更沉了,他拽着九宸的手稍稍一用力,九宸登时感觉周围景象在不断倒退,两边墙面在不断挤压过来,一种无端的压迫力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是在警告,情绪有一度的失控。这样强大的压迫力,便是不用言语,也足以让万物骇然。 九宸睁眼回瞪着楠竹,冷汗却从背脊的每一寸肌肤钻出来,他刚坐上鬼王这个位置不久,虽是涉世未深,但也知道厉闻昭身边的人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面前这位。 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惹不起这位垂垂老者。 刚刚交手的一瞬间,楠竹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法力绝对在他之上。 但凡有点眼见力的人,都能够知难而退,九宸也不例外,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他心里清明,既然已经讨过嘴上的便宜,这件事就得点到为止。 万一厉闻昭真要出了点好歹,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估计都得被拉下去陪葬。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这几个人送出去,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带人驻守在鬼域外面,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什么事端,一个素芷就够烦的了,现在要再加上个九嶷山,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们鬼域。 九宸嘴巴发干,心中是惊涛骇浪,没敢再多说什么。 楠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惧意,最后心烦气躁地甩开了他,冷声说道:滚吧,可以让你的狗都撤了,素芷的事,但凡你敢朝外开口一句废话,老子就要你好看。 九宸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止于楠竹眼风掠过来的那一刻,那眼神杀意和戾气太重,只一眼,便有种刀锋过体的寒意。 九宸自知不能再把人惹毛了,真就吩咐把守在外面的侍从全部退下。 江淮扶住厉闻昭的脖颈,将他扶起来,一言不发地看向了楠竹,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楠竹不愿再和九宸说别的,看见厉闻昭仍旧没有反应,目光微微一颤,上前去把人扶住。 他并指点住了厉闻昭的几处穴位,认真观察了一下他的状况,见他面上邪气只聚不散,眉头越皱越深,眼神落在江淮身上,心绪重重,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屋子里短暂安静了片刻,江淮和他对视着,风吹过烛火,烛光摇曳。 楠竹静了片刻,等平复完自己的情绪,才对江淮说道:先把尊主带回去,剩下的,等到九嶷山再说吧。 江淮点点头,帮楠竹把厉闻昭负到背上,又跟在后面搭了把手。 几个人错身过去,刹那的擦肩,让九宸借着微弱的烛光,终于看清了这个绯衣小弟子的面容,这弟子长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比起厉闻昭的修皙清俊,他更像是桃花境里生出来的美人,有种惹人垂怜的美态,尤其是刚哭过,一双桃眼像是水漾似的,清亮极了。 就是他给厉闻昭寄信的吗?九宸凝注着前面渐远的身影,默不作声地将指关节捏出了轻响。 如此好看,跟着厉闻昭,倒真是可惜,还不如 想及此,九宸唇角忽然又扬起了一抹弧度。 江淮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目光,寸步不离的跟在楠竹旁边,时不时要去观察一下厉闻昭的情况,不知怎么回事,厉闻昭眉间的印记又显现了出来,而且愈来愈深,上面像是覆着一层厚重的黑气。 神君,江淮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尊他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他眉间的印记愈来愈深了,我能看见渗出来的邪气,真的不要紧吗?要不然我们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怔住了。 楠竹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什么异样,微微驻足,侧过脸,看向了江淮,两人相继静默。 江淮的目光在这一刻和楠竹交织在一起,又不约而同的挪向了身后背着的厉闻昭。 厉闻昭的头压在楠竹的颈侧,没有睁眼,然而他一直垂下去的手,已经不知何时顺着楠竹的胸口,滑到了他的咽喉,缓缓攥住。 厉闻昭的手,指节修长,肌肤皙白,用力时能隐约看见青筋,而此刻,那只手就攥在了楠竹的咽喉上,江淮能够清晰看见上面暴起的筋脉,和楠竹愈发泛青的脸色。 楠竹不敢再动,他怔怔看着江淮,呼吸越来越慢,感觉气管像是被堵住了,胸腔里的挤压感愈来愈重。 因喉咙被攥地太紧,他吐不出字,就只能去掰厉闻昭的手,江淮见状,要上去帮忙。 然而,就在江淮靠近的那一瞬,厉闻昭攥住楠竹的手忽然发力,紧接着,他蓦然转头,看向了江淮。 江淮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只是稍稍迟疑一下,耳畔忽然清晰地传来咔地一声脆响,像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59) * 作者有话要说: 昭哥:黑化值蓄力99.99% 楠竹:???是兄弟,就来砍我? 第86章 江淮微微仰起头,咬在了他的唇上 神君!江淮失声大喊, 惧意顿深,但见楠竹刚刚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拨开了厉闻昭的手, 然而还是没有能逃得掉一劫。 他的左肩被厉闻昭硬生生捏碎了。 厉闻昭, 厉闻昭,你醒醒!楠竹因为剧痛,受不住力,撞跌着半跪在地上, 厉闻昭跟着摔倒在地。 楠竹见势, 翻身要压制住他,然而厉闻昭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觉得门面一阵风动,再抬眼时, 妄念倏然幻化成型,直刺咽喉。 这剑势速度太快, 楠竹根本反应不上来,他眼睁睁看着厉闻昭持剑压住了自己, 却是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剑气擦着他的颈, 割破了他的肌肤,血顺着唇角浸出, 有浓烈的腥膻在鼻端漫溢开。 然而就在楠竹闭目等死的这一瞬间,绯红色的光幕倏然笼罩住了妄念, 竟是直接截断了这直刺而来的一剑。 江淮霍然出招, 用法力挡住了厉闻昭的剑势, 让紧贴楠竹咽喉的剑尖, 再动半分也难。 厉闻昭的目光陡然一滞, 剑尖抵在楠竹的咽喉上, 扎出了血珠。 三个人僵持不下,江淮试图把剑拉过来,然而厉闻昭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分毫,剑尖始终抵在楠竹的咽喉,不肯松手。 楠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厉闻昭,急促呼吸着,想要唤醒他的残识:厉闻昭,你醒醒,我是楠竹,我是楠竹! 厉闻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凝聚在楠竹身上,黑漆漆的眸子里,有几点浮上来的猩红,盖住了原来的光。 他眉间的印记本是金色的,却因为覆了一层黑气,显得戾意极重,他在凝注着楠竹,目光不曾偏移半分,看得楠竹心下悚然,背后冷汗涔涔。 这样的眼神太过冷冽,像是来自凛冬的风霜,甚至不用动手,就可以让人感受到锋芒在侧。 厉闻昭。楠竹用手抵住了刺下来的剑刃,咬牙道,兄弟你都不认了吗?我是楠竹啊楠竹。 他满手的血,血顺着剑刃滴下来,浸湿了身下的土。 厉闻昭有一瞬的恍惚,低声喃喃:楠竹,楠竹大抵是唤回了点意识,妄念在他这声过后,缓缓消散。 绯光顿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衣服上蹭满了楠竹的血,他低头去看,静默片刻,眼中的猩红又重新聚起,压住了他刚刚浮上来的那点黑。 楠竹觑得一瞬的空当,艰难地坐起身,往后退了退。 因为刚刚拉扯得太紧,江淮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发颤,缓了几口气后,才算好转,他本想上去扶楠竹,然而两人尚隔着一段距离,厉闻昭又站在中间,他不敢妄动。 师尊他深呼吸着,轻轻唤了一声。 他说得声音太低太小,本该被风声掩盖,厉闻昭却凭着敏锐的直觉,在江淮启唇的一瞬间,将目光滑到了他身上。 目光相撞的刹那,江淮不自禁倒退一步,敛住了呼吸。 厉闻昭的眼中隐隐有笑,脸面上也带着三分笑意,可这笑,和他以往所有的笑都有所不同,这笑里是毫不遮掩的轻蔑,杀气,还有疯狂,诸此种种。 他在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江淮,眼里的猩红愈来愈浓。 江淮僵立在原地,不敢擅动,厉闻昭给的压迫太强,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好似连呼吸都成了一件极为费力的事。 厉闻昭望住他,目光停了好一会,才滑到别处去,他越是有条不紊,便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江淮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无助地投向了楠竹,想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然而楠竹也是还没从方才的事情里缓过神,他捂住肩头,咬牙,缓缓站起身,用传音告诉江淮,要冷静 厉闻昭的心魔被唤出来了,只要他想,别说是鬼域,这天地,他都可以掀了。 他现在五感尽失,那层黑气就是缠着他的梦魇,黑气越重,说明他心魔越深,楠竹低声咳嗽着,用传音继续说道,得想办法把他捆住,要不然,会出大事,这件事出在鬼域不要紧,可一旦惊动天界,就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了。 话虽如此,就是要怎么捆?这下不仅是江淮,连楠竹也犯了同样的难。 这样的厉闻昭根本六亲不认,不把他们俩就地判了死刑就是不错了,还想着捆?只怕连身都近不了,就会被拧断脖子。 师尊。江淮忐忑地又唤了一声。 厉闻昭没有说话,眼风一掠,落在了江淮身上,复而移到了他的脸上。 两两相望,夜里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这里是鬼域的出口,没有任何妖鬼会靠近,除了月色,便只有零星飘浮着的鬼火。 江淮下意识倒退几步,然而他每退一步,厉闻昭就会向前一步,直至退无可退,后路被一股魔气封住。 神君,怎么办江淮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再次无助地望向了楠竹,以他这点灵力,连做厉闻昭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楠竹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然而他左肩被捏碎,自身都难保,再救江淮,根本是心余力绌。 是以,他只好用传音告诉江淮,让江淮尝试唤醒他的残识。 背抵在魔气上,江淮看着眼前渐渐靠近的人影,手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微微喘气,他感觉自己的心忐忑不定,难以自持。 厉闻昭的脚步停住,轻轻垂下眼,望住他:你,很喜欢看他?神色难辨,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散漫。 江淮说不出话,两个人对视着,他能看见厉闻昭眼中的猩红像是淬了血似的,和书中描述的有八分相似,不过书里的情景是,厉闻昭在被剑仙宋晏打败之后,才会如此。 而现在,厉闻昭周身黑气愈来愈浓郁,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的唇色照的更浅了,他像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身杀戮之意。 为什么会这样?江淮唇角微动,却是没有说话,话都哽在喉咙口,因为心绪难平,他像是被问住了,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眼神从厉闻昭那里移开,看向了另一边的楠竹,无措极了。 楠竹再度用传音告诉他,让他尝试唤醒厉闻昭。 江淮只好把心神又放回了厉闻昭这里,眼神滑过他的心口,咽喉,下巴,却独独不敢看他的眼。 厉闻昭的眼风始终落在江淮的脸上,缓声道:你,为什么要看他? 这回,他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生涩,不等江淮开口,他又吼道:你看着本座!他说话间,眼里的猩红比方才更深了,面上邪气几乎是只聚不散,眉间戾意极重。 江淮霍然一惊,抬起眼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就在江淮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厉闻昭像是意识被唤起,他深深缓了一口气,闭眸冷静,复又睁开眼。 师尊,江淮见他眸色微闪,料定他还是有一点意识的,想尝试唤醒他,师尊,是我,我是江淮。 江淮。厉闻昭低低轻轻地跟着念了一遍,漆黑的眸色有短暂的汇聚。 我在。江淮柔声回道,他颤抖着伸出手,要去碰厉闻昭眉间的印记。 然而厉闻昭陡然用手抵住了眉心,像是在自诩着理智,要勉力控制自己的意识,他急促喘息着,另一只手撑在了江淮旁边,攥地指关节泛出一片白来。 江淮试着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眉心处缓缓挪开,看他眉间印记时隐时现,面上的邪气有要褪下的意思。 楠竹立在另一边,不敢开口,怕惊扰到厉闻昭,让他失控,就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江淮身上。 江淮明白楠竹的意思,继续握住厉闻的手腕,轻声问道:师尊,你能认出我的对吗? 厉闻昭因为神识紊乱,大脑一片混沌,握成拳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用力,指甲逐渐陷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他低头看着江淮,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如有千斤重。 耳畔一直有人在轻声唤他,如此熟稔温柔,可是他分辨不出,他的目光被困在一片火海里,目之所及,全是朦朦胧胧的幻影,抓不住。 他明明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像是有一层黑色的纱,覆在了眼上,心里有无数声音在缠晃着他的神智,将他往深渊火海里推。 你是,江淮。他听见自己低声说道。 嗯,是我,江淮捧起他的手,将他握紧的手指轻轻掰开,柔声安抚他的情绪,我一直都在。 江淮厉闻昭又一遍重复,嗓音很沉,带着暗哑,手指抵在了江淮的眼下,捧住了他的半边脸,阿淮。 许是仅剩的一点意识,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视线也短暂的恢复了清明,然而猩红未褪,他还是难以克制呼之欲的狂躁。 江淮的心口钝痛着,感觉厉闻昭的掌心烫得灼人。 昔日的温情在这一刻让他好似忘了身处何地,两个人目光交织在一起,江淮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这种感觉,不同于任何恐惧,反而像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心悸。 厉闻昭强撑着意识看他,四下在这一瞬,静的骇然。 江淮微微仰起头,双手忽然攀附上厉闻昭的肩,咬在了他的唇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老婆为什么要看他99 江淮:不是我想看他啊他好像个电灯泡杵在那。 楠竹:我是电灯泡?我是电灯泡? 第87章 这是他的心病,药石无医,铸成了心魔 厉闻昭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不知今夕何夕,也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还置身于那片旧时的宅院里,他的母亲站在绿梅下, 被春雪掩映。 釉色的缸里又盛满了水, 上面浮着绿萍,周围是吵闹不休的雀鸣,隔着白色的围墙,幼时的一切都重新呈现在眼前。 耳边是嘈杂不息的风声, 伴随着母亲温软柔和的呼唤:昭昭, 昭昭儿到阿娘这来。 他驻足看过去,阿娘的旁边,还站着父亲,父亲的背脊挺得很直, 只不过面容是模糊的。 许是时间隔得太久,厉闻昭记不清父亲的样子, 只记得父亲的眉目都是深邃的,是青山幽水里走出来的端方君子, 生得俊秀。 阿昭, 他听见父亲在低声跟自己说话,阿昭长大了, 长得像你阿娘一样好看,有风骨。 可是我不想像阿娘。 为什么?阿娘不好看吗?你阿娘啊, 是我们这出了名的美人, 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阿娘是美人, 可是我想长得像爹爹这样, 男孩子, 要有英气才是。 父亲闻言, 只是笑,不作任何言语,厉闻昭见势,两只手攀上父亲的颈,要抱。 前面还要说男孩子得有英气,怎么现在就撒起娇来了?父亲笑着,用宽厚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脑后,轻轻摩挲。 阿昭,阿昭啊我们的好阿昭,以后要岁月如今,前路昭昭。 许是执念太深,又或者是经年累月伤疤在这时被人重新揭开,厉闻昭的眼睛里,逐渐氤氲起一层水汽。 隔着时间的光景,他仿佛看见父亲背对着日光,以一种迁就的姿态,半蹲下/身,朝着他笑,面容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模糊。 那时的厉闻昭年纪还小,不知日后长路迢迢,不知日后九折坦途。 只道后来物是人非,事与愿违。 这么多年过去,他能记住的,大抵也只有父亲身后,那片折射出的细碎金光,和沉陷在日光里,半明半昧的面容。 这是厉闻昭几百年来,最不可诉说的心病。 药石无医,终而铸成了心魔。 眼前有无数的影子交错浮动过去,他面对过太多次的生离死别,然而要说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却只存在于幼时。 他亲眼见过家破人亡,见过倒在血泊中的父亲,用粗粝,沾满血的手掌给他擦泪。 不知是否遗憾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还是有太多的话已经来不及说,记忆里,父亲和他别离前的最后一句话,只有简短不过的三个字。 不要哭。 许是那天的夜太黑了,他能看得清庭院里,四溅的血迹,能看得清父亲无力垂下去的手,却再也看不清父亲的眉眼。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里打着重影,成了血色,浮荡的血光,为他铺了最后的生路。 母亲的剑锋上都是血,她用狠戾的目光望住自己,一言不发,没了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满目杀意。 他甚至来不及将父亲的眼睛阖上,便要撞撞跌跌地逃命,不知要逃到哪里,不知前路何方,父亲临终前的话不断浮响顿挫在耳边,此后,在无数个深夜的黑暗里,他时常会从梦魇的余烬中惊醒,眼里涩涩,却是什么也没有。 那天夜里,下了大雪,生路已断。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逃出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渡过这漫长的前半生。 等再清醒时,浮华已去,他立在这里,自始至终,都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 江淮咬在厉闻昭的唇上,能感受到他贴近自己的鼻息,或轻或重,迎合着自己心跳的拍子。 浅浅的月色铺在脚下,交织成了一条线,倒映着交错在一起的影子。 江淮两只手都攀附在厉闻昭的肩上,唇齿相依,唤回了厉闻昭深藏在心底里,最后的温情。 厉闻昭周身的魔气在这一瞬将两人包裹住,隐蔽了月光,暧昧难明。 他感觉到肩膀上,有轻微的力道压下,是江淮的手,他消瘦白皙的脸就挨着自己,近在咫尺,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是一种裹着绿意的香。这样的气味总能让他想起江淮院子里的那株海棠。 海棠本该是无香的,可江淮院子里的那株不同,每当风过,吹得花枝摇曳,他都可以闻到那股芬芳的清香。 心里的狂躁总算被这时安抚下,厉闻昭眼里的猩红在一点点褪去,不多时便恢复成原来的黑色,紧接着,缭绕在周身的黑气也缓缓消散。 唇上有热意,湿漉漉的,是江淮的气息,他不大会吻人,就只能用笨拙的法子,咬着自己的唇不动。 厉闻昭抱住了他。 江淮感觉自己的脑后被手覆住,又有一只手揽住了腰,让两个人贴得更紧了。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0) 下唇被含住,是轻轻啮/咬,亦或者循序渐进的深入,酥酥麻麻的缠绵感一直沿着下唇游移到了人中,唇角 他睁开眼,发现是厉闻昭醒了,慌张地想要抽身。 别动。厉闻昭将他抱得更近了,近到一点细微的喘息都被无限放大。 脸贴着脸,江淮在黑暗里清晰的感受到厉闻昭的鼻尖就擦着他的面过,热息拂过,丝丝缕缕。 那些焦急等待的日夜,和藏了数晚的失意,在此刻,这点方寸之地里,霍然消散。 他因为受不住力,整个人都抵在厉闻昭的魔气上,偏偏腰被握住,让他的支撑点变成了厉闻昭的手。 密不透风的魔气将两个人拢在里面,四面渗不进一点光。 江淮能感受到厉闻昭的热息,是干燥的,又带了点凉意,被水汽浸湿后,重新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他感觉自己浑身酥软,身子骨刚要滑下去,却被握地更紧了,种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厉闻昭的身上。 师尊,他小声地提醒,楠竹神君还在外面,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嗯。厉闻昭的嗓音是哑得,可是能听出来笑意,他爱看,就让他看吧,省的他日后惦念着不忘,总想着偷窥。 你的伤,要不要紧?江淮又问。 没有什么伤,只是起了心魔而已。厉闻昭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和往常一样,好似万事对他来说,都是不分孰轻孰重的。 可是江淮心有余悸,他放心不下,尤其是亲眼见过,更加骇然难安,倒也不是惊恐于厉闻昭那面的凶残与暴怒,而是担心厉闻昭的心魔会不会再起,要是再出来了,又该如何是好? 那,他小心翼翼地问,心魔还在,要是不除,倘若以后又这样话没问完,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启口。 不会再有了,厉闻昭以为他还在害怕,柔声抚慰他,这次是本座的失态,是本座不好,吓到你了,对不起。 江淮摇摇头,涩声道:我不是因为师尊吓到我,才这么说的,我是怕师尊以后深陷心魔,会走不出,怕你就此离开,更怕我救不了你,这次是侥幸,我不敢保证下次。 厉闻昭有略微的停顿,似乎是在斟酌怎么回答,他的指尖触在了江淮的眼下,触感是湿润的。 你不要怕,他用两只手来捧住江淮的脸,稍稍喘了一口气,才说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等一会出去,本座还得给楠竹道个歉。 江淮能听出他说话有点费力,揣测他应当是刚从心魔里回过神,还没恢复好。 师尊。 嗯。 你会一直在的,对不对?江淮轻轻问。 会一直在的,厉闻昭回答他,想了想,还是改了话,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座也绝对不会连累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淮推了他一下,不给他说了,黑暗里,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蚀骨入髓。 是渴慕不得,是沉泔沦陷,在百转千回之后,终于相依相靠。 唇贴着唇,江淮发觉到厉闻昭的肌肤灼烫,不知怎么回事,他吐出来的气都是滚热的,喘息也不稳,听起来不大舒服的样子。 师尊?情意缠绵间,江淮趁着喘息的空当,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厉闻昭没说话,眼皮在发沉,微末的光影在面前摇荡,他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了,大抵是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他在咬江淮的时候,失了分寸,尝到了一股腥膻的味道。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刺痛,江淮轻轻喘息,把人往后推了点。 厉闻昭自觉不对劲,他松了口,将江淮放开,沉声说道:你和楠竹先走,本座一会就跟上来。 他言罢,迅速撤掉了周身的魔气,外面的月光重新铺洒进来,照亮了两个人。 楠竹看见他恢复了意识,连忙上来,问道:你和素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要不要紧? 楠竹,对不起,厉闻昭看着他受伤的胳膊,又看了他手上的血,立时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条,给他包扎上,你带江淮先回去吧。 楠竹奇奇怪怪地看着他,见他脸色越发不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厉闻昭闻言直视着他,眼里闪过异样的光:我感觉我快要控制不住,这个心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了,最近实在太忙,以后更新都改成十二点之前,(>人<;)对不起了宝贝们~ 第88章 大逆不道。 你还能坚持多久?楠竹蹙眉, 伸手给他把脉,不行,你体内灵气都已经紊乱成这样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 先回九嶷山再说。 厉闻昭看着他,不出声,眉头紧蹙,已经有细密的汗从他额上渗出。 楠竹看出他的不妥, 又道:缚魔绳能困住你吗?言下之意, 是想用缚魔绳先捆住厉闻昭,这样即便他路上再次发疯,也能把他带回去。 缚魔绳对魔修有绝对的压制力,也是仙门惯用的一种法器。 江淮刚穿进来时, 就见识过它的威力,然而这玩意儿对厉闻昭来说, 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是厉闻昭对缚魔绳, 有绝对的压制力, 他甚至都不需要动手,就可以让这法器化作齑粉。 果不其然, 厉闻昭默了一瞬,沉声道:没用的。 楠竹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看了看江淮, 又看了看厉闻昭, 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刚刚恢复理智, 是因为江淮对不对?要不然, 你俩一直亲着, 我给你俩抬回去? 江淮: 厉闻昭: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楠竹补充道:都是带把的,又不是没见过,就算你们都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屑于多看两眼,都这种时候了,还拘泥这些干嘛。 嘴上如此,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刚刚亲的时候也不嫌害臊,现在倒是装起样子了,真要说摆谱,还得看你厉闻昭,有了媳妇忘了爹。 厉闻昭瞧着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肩膀不疼了么。 楠竹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唏嘘道:疼啊,当然疼,我还等着去你九嶷山,当你大爷,让你伺候我呢。 厉闻昭不说话,他勉力喘息着,平定自己的心绪,以便集中自己的意念。 江淮不想再耽搁下去,上前握住了厉闻昭的手,说道:师尊,我先前在书里看到过调息的法子,你姑且试一试?我们在这守着你。 厉闻昭沉默着看他,摸了摸他头。 不要说傻话了,要真是调息能解决的事,你师尊至于在鬼域这么久,醒不来么?楠竹立时否定了江淮的想法,语气不善,你师尊平时就是太放纵你了,才会 楠竹。厉闻昭反扣住他的手腕,示意他适可而止。 楠竹当即不再多言,只是越想越烦。他本想帮厉闻昭,可是他连厉闻昭的心病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难道还要指望那个只有筑基期的小弟子?根本就是妄谈。 心魔有多难控制,江淮兴许不清楚,但是他和厉闻昭却是再了解不过,修道之人最忌惮不过心魔二字。 心魔由心病产生,是贪念,是欲望,是沉淀在心底的死结,久而久之,蚀骨入髓,铸成心魔。 这也是修炼时最难攻破的一道坎,能够让数千年的根基一朝尽毁,一旦生根,便再难自持,稍有不慎,即万劫不复。 是以,大道三千,唯有心魔最难破。厉闻昭能坚持到现在,已然是极大的耐力了。 楠竹想及此,陡然明白了为何厉闻昭几百年来都不肯飞升,为何每每提到素芷的时候,厉闻昭的眼神总是晦涩黯淡的。 他先前给厉闻昭算过很多卦,每一种指向,都是最坏的结果,所以在宋晏失踪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最后怕担心的,便是厉闻昭和宋晏之间的一战,可是后来,宋晏疯了,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所能预料的范围,他也想过是自己的卦象算错了,却止于江淮的出现。 那时候他一心以为是江淮的出现,将厉闻昭的命格推回了最坏的结果,甚至还在浮罗山的时候,想置江淮于死地,他算过这么多卦,却从没想过,厉闻昭的心魔,一直都是自己的母亲。 直到刚刚,他冷静下来思索,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他自忖比任何人都了解厉闻昭,到头来,只是一直在做自认为对的事情罢了。 楠竹望着厉闻昭,一时失语。 厉闻昭不想再这点问题上作无谓的争吵,他缓了几口气,沉着声对楠竹说道:当舍则舍。 我就是把你敲晕了,也得给你带回去,楠竹没好气地反驳,你倒是痛快,说什么当舍则舍的屁话,老子的胳膊谁来赔? 他在故意缓和气氛,然而三个人都心下了然目前的处境,以至于气氛在这一瞬间,显得极其压抑。 回了九嶷山又能怎么样呢?心魔不除,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他们能不能在厉闻昭失去控制的情况下,活着回到九嶷山。 我不管,这是你厉闻昭欠我的,楠竹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我要赖在你九嶷山养伤,等我什么时候满意了,这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厉闻昭默了片刻,他的脸色愈加惨白,几乎是一种无血色的病态,衬地唇上一片殷红,只是呼吸间,就有汗珠顺着面颊滚落。 在我能控制住自己之前,你先带着江淮先离开。 师尊,江淮摇头,我们一起回九嶷山,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厉闻昭没有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想将手抽出,他的心里愈加狂躁不安,那些尘封的往事将他束缚在狭窄逼仄的黑暗里,压得他快要窒息。 心底不断有声音涌上来,像是无数只小鬼在他耳边吹气,试图侵蚀他的神智,占据他的思想。 他垂眸,微微喘息,自诩着理智,要抽出手。 师尊,江淮握地更紧了,一直看着他,像是恳求,师尊,会有其他办法的,我能想到办法的,还有别的长老,人多了,办法总归是有的。 来,师尊教你一个道理,厉闻昭的眼睛里又有一层猩红逐渐浮上,他尽量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态,低声道,不回头,路就不会那么难走了。 他说这句话时,在尽量平定着呼吸,眸里光影沉浮,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然而江淮还握着他的手腕,从他的呼吸声里辨识出他现在极不舒服,他眉头蹙地深了,脸上不耐也跟着显现出来。 我不走,江淮注意到又有黑气开始逐渐缭绕在厉闻昭周身,我不会离开师尊的。 厉闻昭没回答,而是沉下眼眸看他,四目相对,是静的,江淮能看见他眼里的猩红,像是要淬出一层血似的,甚至比先前更甚。 大抵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厉闻昭下意识移开视线,避开了。 师尊。江淮的喉咙哽住,有一只手忽然遮住了全部的光线,让他的视线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厉闻昭将手覆在了他的眼上,他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是灼热滚烫的。 不要看,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了,厉闻昭的声音温润低哑,会吓到你的。 江淮想解释,然而喉头一哽,话都被堵住了,视线被阻挡,他碰不到厉闻昭的脸,就只能将手压在了他的手背上,去感受那不可多得的温度。 阿淮,厉闻昭说话的声音已经极沉,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让自己维持住最后的理智,师尊想你以后的日子,永远坦途三千,日月昭昭。 他不等江淮所有回应,忽然俯下身,吻在了江淮的唇上。 江淮的长睫被泪润湿,一字也说不出,他能感受到厉闻昭的气息就弥于他的唇间,明明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沉重,却极尽温柔,缠绵。 心里轰然作响,他站不住,觉得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而上,膝盖似是无法弯曲,连压在厉闻昭手背上的手,都在止不住发抖。 两个人额头相抵,厉闻昭始终没有松开覆在江淮眼上的手。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毫无保留的宣告着自己的心迹,无需措辞 是岁岁常相见,也是山水其昭昭。 厉闻昭江淮将每个字都咬地很重,纵有万千的话,也都压在了这三个字上。 眼底的泪意全涌上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厉闻昭为师尊,而是唤了他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厉闻昭的结局,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这样的生离死别。 厉闻昭微微压制着呼吸,无奈轻笑:大逆不道。 眼泪滑到嘴里,是苦涩的,江淮喘息着,觉得心里最后的巍然城池好像被冲塌了,涨潮的海水,奔涌着,席卷了他的天地。 厉闻昭不再有任何的话,把仅剩的一腔温柔,悉数倾给了眼前人。 这浅尝辄止的吻,是他在接下来的日夜里,给江淮留的唯一念想。 江淮的穴位是在无声间被点上的,在视线的最后,他看见厉闻昭唤来了腾蛇,让腾蛇带着他和楠竹离开,而后孤身一人离开了。 在很早之前,江淮时常会想,倘若自己当初一走了之,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剧情又会怎样发展? 007的回答是,他会被强制拉回来,继续完成主线任务,直到真正的大结局,或者隐藏结局被打开,他才可以解除绑定,而绑定未解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提升修为,在这个世界苟活下去。 那时候,他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彻底放弃找到隐藏结局,任由主线结局打开,和系统解除绑定,二是继续和系统做斗争,漫无目的的去寻找隐藏的那个结局。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而现在,他想,如果自己不穿进来,厉闻昭的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同?师尊会不会再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还是说,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介入,而改变最终的结局。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1) 那他进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宋晏的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厉闻昭还是躲不掉要疯魔的结局? * 作者有话要说: 007:要是可以穿进厉闻昭的内心,化解他小时候的心结,兴许可以救他。 阿淮:想rua小时候的师尊qaq ps:不会再刀了,最后一次了,不会了,真不会了。要开始甜了!!再也不会刀了orz 第89章 这女主当的,简直多余 暮色初起的时候, 抚仙山庄里一片宁静,风从海域吹过,潮湿而闷热, 徘徊在山庄上, 久久不散。 烛火依次亮起,白渺正站在院子里看草药,青色的瓦上,藤蔓相连, 玉溪的气温总是如此, 热且闷,尤其是九月时,最为潮湿炎热,好在山庄里树多, 能挡住不少烈阳。 碧色的叶从舒展开,让风里都裹上绿意, 烟从香炉里氤氲出来,檀香渺渺, 将房间里经年累月的草药气息压了下去。 床榻上, 有人躺在里面,浮动的火光, 影影绰绰地映出了那道身影。 白渺照料完草药,顺着石子小路, 走到了房间里, 刚踏过门槛, 便有侍女端着托盘来了。 庄主, 这是宋公子今日的药膳。 我知道了, 放在那里吧。白渺回道。 侍女依言, 将药膳放在了桌上,离开了。 宋晏从馥郁的药香中醒来,轻声问道:几时了? 酉时三刻。白渺回道,既然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对了,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回答,现在想好了吗? 宋晏静靠在床头,久久不语。 是你师尊把你害成这样的,和厉闻昭没有半点关系,白渺在桌边坐下,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说你想杀厉闻昭,是为了什么?为了你们祁连剑宗? 为了天下苍生。宋晏低声作答。 可是厉闻昭做了什么违背天下苍生的事了?白渺反问道,你想杀他,不过是因为正是正,邪是邪罢了,他若真的为非作歹,你们仙门早就该被毁了,可是没有。 迟早会有的。宋晏回道,倘若白庄主还是想让在下放弃这个想法,还是不要再讲了,在下不会就因为三言两语放弃的。 白渺默了片刻,说道:不是我想阻止你,我说这个话也是为了你好,你师尊沈耀,为了掌控所有仙门,在你渡劫的时候动了手脚,把你害成这样,目的不过是为了拿你做人形兵器。你们祁连剑宗,门风早就败坏了,你知道当年谢家的事么? 宋晏转过头来看她。 你们宋家和谢家是至交,所以,你杀厉闻昭的另一个原因,想报仇是不是?白渺直言不讳地问道,她在宋晏昏迷的这段时间就已经调查清楚了所有的事,结合江淮和系统给的情报,也能推断出一些缘由。 宋晏略显惊诧:白庄主,是如何知道的? 白渺想了想,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想要调查你,还不简单?而且沈耀这件事早就公之于众了,就是顺藤摸瓜,也能知道些端倪。 既然白庄主知道缘由,为何还要劝我?宋晏垂下眸,盯着自己的手看,白庄主于宋某有恩,宋某自当感激不尽,可是你让我放弃这个想法,宋某是万万不会的。 哎呦,怎么这么倔呢,白渺瞧着他,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让他一直睡着,别醒来了。 宋晏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又说道:白庄主倘若厌烦宋某,宋某可以立时启程离开。 不是,你现在回祁连剑宗也无事于补,况且你伤都没好透,回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白渺说道,你现在这种情况,我劝你还是自己放下吧,反正你不养个一百年,你不可能再是厉闻昭的对手。 宋晏意外沉默。 白渺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水,又将温了的药膳端给宋晏,说道:趁着还没凉,你赶紧喝了吧。 宋晏端过药膳,迟迟没有喝,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火光里的女子,明明一身素白,未施粉黛,瞧着却是面若芙蓉,眸光清亮。 白渺:看着我干嘛,我又不会喂你的。 宋某不是这个意思,宋晏急忙解释,只是觉得,白庄主和先前见到几回,都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你老婆早没了。白渺暗自腹诽,正要再倒一杯水时,外面侍女惊慌推开门,上前禀报。 庄主庄主不好了,外面有两个男人要进来,其中一个是楠竹神君,您认识的,还有一个,我没见过,不敢让他进来,可是楠竹神君非要把他带进来。 他怎么隔三差五就往我这跑,要紧事?白渺起身,要出去看看。 自从楠竹知道她把宋晏带回了抚仙山庄以后,几乎快住在抚仙山庄了,起初是每隔七天来瞧瞧宋晏,关心关心,后来是跑得越来越勤快,差不多两三天就要来一趟,因为他身份地位高,所以白渺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来了。 要不是系统告诉她,楠竹是厉闻昭的至交,她差点就真以为这人跟宋晏有什么道不清的关系了。 楠竹神君,似乎很喜欢来抚仙山庄,宋晏微微颔首,他对宋某的身体状况,也是极为关心。他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夕阳的红落在他的面上的缘故,他的两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红。 白渺:我操。他来这看你的身体,是他妈因为担心你恢复了,去打厉闻昭啊! 宋晏说话间,想要下床:我想跟白庄主一起去看看楠竹神君,他这段时日都没有来,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况且,他从不逾礼,这回硬要闯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宋某想尽绵薄之力,帮他。 白渺:???人还没看见呢,你这猜的一本正经,该不会这段时日的沉默寡言,是因为念着人吧? 侍女闻言,上前要去扶宋晏,宋晏以繁文缛节的理由,谢绝了。 白渺:有没有搞错,我这到底穿进来的是什么小说?这女主当的,简直是多余! 宋晏见她不说话,温声说道:白庄主,我先行一步了? 白渺回过神,跟上去,说道:我才是庄主,什么时候抚仙山庄由你做主了? 宋晏笑着摇头:白庄主说得是。 两个人借着渐沉的落日而行,从朱漆的雕花门里出来,看见一层层石阶前,站着两个面色苍白的男子。 宋晏认出来,其中一位是楠竹,而他旁边站着的,是个清瘦小公子,虽瘦削,但面部轮廓柔和,相比楠竹,他没有任何岁月的风霜感,反倒有几分未褪的稚气。 只不过,两个人的气色都很差,尤其是楠竹,他的左臂软绵绵垂着,一看便知是被人给震碎了。 楠竹看着宋晏,赶紧站到江淮前面,挡住了江淮,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伤好了吗? 无事可做,听说你来了,便来看看,宋晏留意到他的伤,关心道,你的左臂是 无碍,小伤。楠竹回道。 此情此景,倒像是情人重逢的旧戏码,白渺无语扶额,认出了楠竹身后的江淮,对侍女说道:楠竹神君旁边那位,我也认得他,去关机关,让他们俩都进来吧。 是。侍女应声,关掉了机关,让两个人进来。 楠竹这边还没踏进来,那边宋晏就跨下石阶,走到他面前,问道:伤要不要紧,我给你看看?我在这方面,虽然不抵白庄主,但也是有不少经验的。 暂且不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找白庄主。楠竹说着,带着江淮沿石阶上行,来到了白渺面前。 让我猜猜是什么要紧事?白渺看了一眼江淮,又为你那劳什子师尊? 江淮就站在他们面前,眼底全红了,眼里还泅着水汽,不言也不语,整个人都像是丢了三魂七魄,神气黯淡。 让你猜对了,楠竹替他回答,还真是。 那人怎么了?白渺怕宋晏知道,刻意避开了厉闻昭这三个字。 走火入魔了,楠竹回道,我也没有办法,来找你问问。 白渺闻言吃惊,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只看见了站在石阶下面的宋晏,并没有看到厉闻昭的影子:他人呢? 在鬼域,没有跟我们回来。楠竹说着,也跟着看了一眼宋晏,而后凑近问她,我才两个月没来,宋晏就已经好了? 没好,只是听说你来了,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来看看你的,白渺回道,瞧见没?你不搭理他,你看他那神情,比灌了毒药还难看。 楠竹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晏一眼,两个人对视了一瞬,宋晏立马收回了视线,像是在刻意回避。 你这伤先去处理一下吧,我有话要跟江淮说,白渺说完,又对宋晏说道,宋仙长,楠竹神君的伤就拜托你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多说了。 喂,你叫他做什么?我的伤我自己可以弄。楠竹瞪她。 这里都是女人,你们男人就应该和男人聚在一起才是,不过江淮得跟我走。白渺言罢,拉着江淮就走了,剩下楠竹和宋晏一上一下地站在石阶边,对望着,相继无言。 抚仙山庄的院墙边,种着桃树,在玉溪,妖鬼盛行的地带,桃木往往都是用来辟邪的,有个讲究,抚仙山庄也不例外。 未几,白渺带江淮来到偏殿,吩咐侍女们全都退下,才问道:宋晏都这样了,你那里结局还没变? 我不知道,江淮摇摇头,涩声道,我不知道哪步走错了,才会让师尊变成这样。 真是奇怪了,白渺若有所思地说道,按照书里的结局,他是因为被宋晏打败了才疯魔的,怎么好端端的,也会成这样了? 他去了一趟鬼域,等我再见到时,就已经是这样了,江淮回道,楠竹和师尊什么都没跟我说。 治心魔的法子白渺顿了须臾,忽然起身说道,你等等,我在藏书阁里有见到过。 *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 楠竹:兄弟你赶紧进屋去吧,脸都给太阳晒红了。 宋晏内心os:o(*///▽///*)o~他果然关心我。 楠竹:让你进屋歇着去,你这是什么反应??? 宋晏:在下只是担心楠竹神君的伤势,并无冒犯之意,那一起回屋吧。 楠竹内心os:他妈的真是服了,这个比才几日不见就醒了,得想个办法让他躺回去,不能出来祸害我兄弟。 第90章 你合的又是哪门子道?胡说八道? 夜阑人静, 藏书阁的庭院里,长明灯还在燃烧着,从外看, 能看见窗户纸上倒映着的人影, 影影绰绰。 月下寂寂,今夜的月被雾蒙蒙的云拖着,山庄里的弟子们早已在药香中沉睡了,剩下白渺和江淮两个人坐在藏书阁里翻阅着典籍。 室内的烛光明亮, 书柜沿着四面墙壁一直砌到了阁顶, 每一面书柜里都堆满了各种书籍,从羊皮卷到帛书,再从竹简到卷宗,满满当当, 占据了高如白塔的藏书阁。 此时阁里静悄悄的,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以及细微的呼吸声。 藏书阁中书籍多,又因长久幽闭, 里面气息阴冷, 便是在热风潮湿的玉溪,也会显得格格不入。 白渺翻地累了, 点上香,让香气散掉一些墨味, 又仰头, 望着数尺高的书柜, 轻轻叹气。 她已经和江淮坐在这藏书阁里数天未出门了, 两个人加一个系统, 也只完成了一半的量, 案上摆放的全是书。 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江淮没有抬头,仍旧在翻动手上的卷宗,将翻过的这些都搁在了脚下,按照顺序排列,现在他旁边堆积的书,层层叠叠,已经有几尺高了。 话说,你系统没有给你任何提示吗?白渺打了个哈欠,说道,这种事就应该找它们系统啊,让系统来想办法,哪有它们出幺蛾子,让我们来收拾的道理? 007最近都不在,江淮说话时,眼不离书,它上次跟我说了,可以靠穿进厉闻昭的内心,化解他小时候的心结,兴许可以救他。 关于厉闻昭心魔的事,你是一点点都不知道吗?白渺不可置信,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察觉? 师尊他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江淮终于抬眼,望向白渺,说道,他什么事都只喜欢自己承着受着,哪怕是当年谢家的事,如果不是我自己介入,我也不会知道的。 谢家的什么事?白渺意外。 当年谢家被灭门,是因为谢子辰找到师尊,求他杀了自己,而不是师尊主动要动手的,江淮眼里的光,黯淡了稍许,书里这块也是空白,所以才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我操,你怎么不早说?!白渺惊起,撞翻了旁边的书堆,宋晏之所以要杀厉闻昭,就是因为宋家和谢家是至交,他遵从父亲的意思,才要杀了厉闻昭来证道,我这段时日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劝,早知道是谢子辰要求的,我也不用苦口婆心这么久了。 江淮和白渺对视着,心里猛然一惊,迟疑半晌,才问道:你是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就在你来之前,我才跟宋晏说过这个问题,白渺回道,我的系统任务就是保住宋晏的命,才能解除绑定,他现在这幅鬼样子,还想去杀厉闻昭,你不说这件事情,我都快急死了,怕他没了,我也要跟着没。 我的系统任务是,触发结局或者找到隐藏结局,才可以解除绑定,江淮直直望着她,略显意外,既然是这样,是不是等厉闻昭心魔被除掉之后,我们就可以解除绑定了?这就是隐藏结局?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2) 靠!对啊!白渺恍然大悟,兴奋地一巴掌拍在了系统头上,哈哈哈哈,老娘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再也不用受傻逼系统的摧残了! 250:【】到底是谁在摧残谁??? 很好,江小弟,等厉闻昭这件事解决了,以后姐罩着你,只要有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白渺说着,作势又拍了一下旁边的系统,喂,你还歇着做什么,赶紧帮忙找啊!你直接扫描不比我们快? 【我一直都在扫描啊宿主,但是这里的书实在太多了。】250回道。 赶紧找吧,磨磨蹭蹭的。白渺斜了它一眼,继而翻书去了。 江淮不再说话,他盯着眼前的字,兀自出神,时间已经过去十多日了,鬼域没有消息传来,九嶷山厉闻昭也没回去,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他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蛟骨,垂着眼,不愿再让人看到沉淀的心绪。 *** 宋晏处理伤势确实很有一手,楠竹这几天被他照顾着,伤势好了不少,只是心里还放心不下厉闻昭,让他这几日总是一副郁郁的样子,连话都比平日少了。 天光渐起,楠竹沉不下心,干脆不睡了,起来到院子里溜达,浓密的树影下,他忽然看见有人依靠在树干发呆。 那人面容清俊,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大概是缠绵病榻许久,让他看起来没有什么精气神,少了以前的凌厉,反倒呈现出几分斯文儒雅,细碎的日光沉浮在他的肩头,漾着他的黑眸。 宋仙长,你一早在这里做什么?楠竹上前去打招呼。 宋晏闻声侧脸,微微笑道:一直躺在床上,不舒服,想出来透口气。 哦,那你继续透气吧。楠竹言罢,要走。 楠竹神君,宋晏站直身子,带着稍稍的歉意,问道,是宋某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想?楠竹回头,和他对视着,早上风寒,你身体不好,就不要站那么久了。 这样啊,宋晏迟疑半晌,问道,楠竹神君,来抚仙山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和宋某说说,宋某兴许可以襄助。 别了吧,你好好躺在那就是帮我了。楠竹言罢,转身就走。 宋晏眸子里的光,黯了黯,他移开视线,掩住了眼底的心事,说道:其实,除去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进入他的识海,去帮他迈过那道过不去的坎,要不然,心魔永远都不会消除的,神君已经飞升了,应该要比宋某更清楚才是。 楠竹停下步伐,霍然回头: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我只是身体状况不好而已,宋晏微微苦笑,说道,又不是脑子出问题了,白庄主是怕在下听到厉闻昭这三个字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所以才刻意避开了我。 楠竹瞧着他,无言以对,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和厉闻昭的关系,还是一开始就知道? 神君可能不记得了,早在之前祁连剑宗围剿厉闻昭的那回,我们便见过了,宋晏垂头,无奈笑道,神君和厉尊主的交情,宋某亲眼目睹过。 那你还楠竹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跟我套近乎打探厉闻昭的软肋吧? 非也,宋晏轻声道,宋某反而觉得厉尊主风姿,确实在宋某之上,若非仙魔有别,宋某也很想向厉尊主请教一二。 楠竹盯着他,实在猜不透他话中的意思。 宋某和厉尊主并无恩怨,厉尊主先前来我们祁连剑宗,是因为家师动了他的东西,在下知道家师作恶多端,不求谅解,宋晏站在树下,静静说着,沈耀想要厉闻昭的命,是因为厉闻昭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同时,沈耀又害怕我不受管控,所以在我渡劫时动了手脚,想让我做傀儡,任他摆弄。 所以呢?楠竹凝注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修士向来都是各为各道的,我与厉尊主最大的恩怨,应该是他是魔道,而我是仙道,宋晏和他对视着,我想说的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我并不讨厌厉尊主,但是站在天下苍生来说,厉尊主的存在,确实是错,楠竹神君也不应该被某些情谊束缚住,你应该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才对得起你所行的仙道。 我站在什么角度,跟你宋晏有什么关系?楠竹冷笑,你凭什么觉得厉闻昭都是错的?就凭你所谓的正道?还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凭借信口开河,来否定别人?你合的又是哪门子道?胡说八道? 不是,宋晏淡声回道,宋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厉闻昭当年杀了谢家,抢走了谢子辰唯一的孩子,带他入魔道。楠竹神君应该知道,何为本性难移。 我知道你个鬼,楠竹不想跟他吵,竭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绪,抬手指向外面,你赶紧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今日这番话,是宋某唐突了。宋晏微微颔首,欲要离开。 楠竹没好气地放下手,刚准备回房间,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喊叫:楠竹神君,楠竹神君,不好了! 宋晏和楠竹齐齐顿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楠竹神君,侍女从外面急急跑入,在见到宋晏的时候,微微一愣,又赶紧行礼,宋公子。 无需行礼,宋晏说道,是出什么事了? 是我们庄主,我们庄主她侍女因为跑得太急,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你先别急,慢慢说。宋晏安抚她的情绪。 你们庄主怎么了?楠竹附和道。 侍女缓和了两口气,才接着说道:不是我们庄主,是楠竹神君,你那位朋友,他、他出事了我们庄主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什么!楠竹失声,连忙掠了出去,侍女只觉得耳边一阵风过,再抬眼时,那位神君身影已经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在收尾,收的有点卡,难受o(╥﹏╥)o 想顺便带一下自己的另一本文,《捉鬼不如吃软饭》,大概是个甜甜小短篇,所以抩芬想先接这本文,喜欢就请支持一下叭~ 以下是文案: 时瑾自从18岁生日过后,生活就再也没有安宁过。 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缠绕着他,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演示自己的死法。 迫于无奈之下,他只好去道观里请了一个道士给自己看看。 长泽:捉鬼一次十金,概不赊欠。 时瑾掏了掏裤兜:如果没钱呢? 长泽:那就是吃霸王餐,按照行当规矩,这种行为最不要脸,应该拉来给我做小弟。 后来,时瑾发现这个道士比想象中的要厉害,拳打南山厉鬼,脚踢北海妖孽,身份还不是一般的简单。 冥界众鬼:大人您钱不够花就直说,可别再折腾小弟们出去陪您演戏了。 时瑾:你他妈说好的道观道士呢?!!! * 喜欢坑蒙拐骗的鬼王攻(长泽)小太阳受(时瑾) 又名//鬼王他为何那样// * 食用说明: 1.he+1v1+师徒年下+小甜饼 2.受有小马甲~ 3.是轻松小甜文,篇幅只有10w字左右,所以真的很想先开这本,求求宝贝们支持一下叭~ 第91章 厉闻昭不得不服软 楠竹赶到的时候, 侍女们都围在藏书阁的外边,他抢身掠入阁内,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 只见白渺神色慌张地抵在角落的墙壁上, 大口喘着气, 她手上还捧着香炉,香炉的底座上,可见斑斑点点的血迹,是半湿着的, 可见她应该是拿这个香炉当作武器了。 书架上的书空了一半, 长明灯被打翻在地,桌上桌下皆是一片狼藉,堆积着的书到处散着,让人毫无落脚之地。 江淮呢?楠竹着急问道。 在那。白渺手指过去, 见那一堆坍塌的书堆下躺着一个人,因为书堆叠的太高, 几乎湮没了那道身影,要不细看, 都看不出个人形。 怎么不把他扶起来!楠竹皱眉, 上前一步,把压在江淮身上的书都扔开。 江淮躺在地上, 脸色苍白,额角有大片的血迹, 脖子上还有一圈青紫的掐痕, 楠竹见他不醒, 要把他扶起来。 这边刚要伸手扶人, 便听白渺陡然喊道:你先别动他! 楠竹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 白渺拿着手上的香炉直接砸了过来。 你做什么?!楠竹被打偏了手,蓦然抬头看她。 白渺还在喘息着,惊魂未定地说道:他身上,有很强的魔气在反噬他,如果我不出手,死的人,就是我们了。 魔气反噬?楠竹看回江淮这边,见他脸上气色愈来愈差,也不敢再妄动,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白渺摇摇头,费力地撑起身子,来到楠竹旁边,说道,本来好好的,在找东西,他手上的蛟骨突然起了反应,我人还没反应上来,他就对我动手了,我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她言罢,弹指点在江淮的八处穴道上,将自己的灵力透入,沿着心口朝下,直至江淮的印堂处有黑气隐隐显现出来。 楠竹盯着黑气,愣怔了好一会。 看见没,他这魔气,都从身体里渗出来了,白渺说话间,拿住了江淮的手腕,给他把脉,真是奇怪啊,他一个筑基期,哪里来这么强大的魔气?都把我给震伤了,有没有搞错,我再不济也是个金丹期,他凭什么打得过我? 楠竹目光一直聚在江淮的印堂处,没有说话。 白渺想不明白,在心里直犯嘀咕:不可能啊,这个魔气不像是他这个修为会有的,难道007给他开挂了? 【007是保护系统,没有开挂功能的,】250在旁边说道,【况且它现在也不在这里,就算在了,也不会让江淮攻击我们的。】 见楠竹始终不说话,白渺微微皱眉,多少有了猜测:厉闻昭给他的?双修过?怎么修的? 这话要是从旁的女孩嘴里说出来,八成得先害羞一番,但白渺问得理所应当,就好像只是对自己病人的关照而已。 楠竹被问住了,他怎么能知道怎么修的?他对人感情之间的认知还只停留在男女层面上,哪里见过这种事,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兄弟是个断袖,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去了解这种事情的。 楠竹看了她一眼,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白渺继续说道:江淮根本就控制不了这股魔气啊,厉闻昭这样,不是在害他吗?他把自己的魔气都灌输进来,江淮很容易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力量而暴走的,修为法术这些东西都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能囫囵吞枣。 倒是等候在外面的宋晏走进来,说道:未必是这个问题,我想,他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那个东西跟厉闻昭连在一起,厉闻昭那里有变故,他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楠竹看见他就烦,语气跟着冲道:这跟你有关系吗?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来看笑话的? 你别激动啊。白渺劝他,她怕这两个人要是闹了脾气,会把她这抚仙山庄给掀了。 宋晏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在下没有那个意思,是神君多虑了,我说过,这是我跟厉闻昭之间的事,我不会牵连其他人。 白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种大无畏,又带点圣父的精神,还得看男主啊。 楠竹不再理他,而是问白渺:你刚刚说,先有反应的是蛟骨? 嗯。白渺点头,把江淮的手握住,江淮带着蛟骨的那只手软绵绵地锤在她掌心,柔弱无骨。 蛟骨是厉闻昭的法器,虽然赠给了江淮,但毕竟是通了灵气的东西,护主是应该的,尤其是厉闻昭一直在用自己的魔气喂它,它感受到了危险,要离开,但是因为你拦在这里,它才会控制着江淮去攻击你。楠竹说道,他的目光停在江淮身上,没有挪开。 把他先带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等醒了再说。白渺沉声吩咐。 我觉得不妥,楠竹抬眼看向白渺,我要带他去找厉闻昭,不成功便成仁。 *** 厉闻昭此刻坐靠在一棵槐树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草堆,鬼域里阴气过重,湿而冷,他的黑色袍子被血浸透了,看不大清是湿的,但是尚未靠近,便能够闻见那股刺鼻的腥膻味。 他闭着眼小憩,泥土混着血腥的味道一直飘在鼻端,挥之不去。手掌上,指缝间,都染满了殷红的血,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搭在自己弯着的膝盖上,轻轻重重地喘息。 他靠着的这棵槐树,参天而长,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仿佛能够穿透云霄,替他遮住了一部分光。 这是厉闻昭第一次觉得冷,冷到砭骨,远远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像只困兽,被困在了狭隘逼仄的一方小天地里,周围布满荆刺,他找不到出路。 童年的事,一直是他藏在心底的一道口子,那样深切的仇恨,渗透血肉,穿心过骨,是永远也无法结痂的伤口,他能做的,就只有埋藏在心里的最深处,越深越好,厌恶任何试图接近自己内心的人,以及母亲。 他从不擅长质问,哪怕心口的痂早就被揭开了,他依旧用自己冷厉与骄矜,来掩护着汹涌的疼痛。 然而这么多年来,母亲二字却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厉闻昭的心头,他用踏过来的尸山血海来无声怄气,用不断欺压仙门来证明自己的道,他早就忘了自己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这样的血脉纠缠,爱恨交织,让他憎恶,却又不得不服软。 周而复始的挣扎,终是将他一点一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厉闻昭坐在这里,阖着眸轻笑了两声,这笑,不似平日里的讥诮,反倒是一种自嘲的笑。 他坠的太深太深了,从父亲离去的那一刻,他便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将自己逼到了两难的境地,他要替魔族报仇就必须要杀了素芷,而素芷是他的母亲,他们血脉相连,无论谁生谁死,都是抽筋剥骨。 在他重逢素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是没办法下手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3) 他做不到让母亲倒在自己的脚下,他就像小时候那般胆怯懦弱,他没办法对自己的母亲下手,素芷那日甚至都没有动手,便可以掀起他心里的滔天大浪,让他彻底迷失在这番境地。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想着既然有了大逆不道的心思,何不做得再狠心一些? 为何不再做得狠心一些? 为何? 为何! 厉闻昭的喘息声逐渐变得粗重,他霍然睁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猩红的纱,他将指关节捏地不断作响,整晚被极力压制的仇恨与狰狞再次肆意流淌过血液。 黑气重新缠绕上他的周身,越聚越深,越聚越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之所及,一片血污。 这段时日来,他清醒的时日无多,所过之处,漫天漫地的血,到处都是尸骨残骸,他的靴底踩过这些泥污血渍的时候,会发出与之不同地轻响,低且脆,像是在宣告着死亡的降临,那群小鬼只要听到,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鬼域大乱,九宸躲在殿里不肯出来,只让自己的手下想方设法地拦住厉闻昭,宫殿外,到处都是飘杵的血海,成堆的尸骨。 他派了自己的两位护法,让他们找不到江淮就提头来见,江淮是厉闻昭的软肋,只要想办法得到江淮,厉闻昭便不攻自破,为此,他甚至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素芷,想要让他们母子自相残杀。 外面又是一轮杀戮,厮杀声透过红墙砖瓦传来,十里萧萧,九宸在殿里来回踱步,不耐烦地问跪在殿里的几位手下:厉闻昭现在什么情况? 他又被魔心给控制了,其中一位年长的,颤颤巍巍地回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被魔心控制住,对于生死自然无畏,可我们这里耗不下去了啊。 这都多少天了,他一直想杀进来,停歇也停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继续杀来。另一位如是说道。 他是不是,看出您的意图了,所以才想杀了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你说算了?九宸眼睛一瞪,抬脚就把说话的人踹翻在地,你以为他要了老子的头,你就能跑得掉?!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丢到厉闻昭那里去。 他话音方落,立马有侍从架着那人出去了,偌大的殿中,只留下凄厉的尖叫。 九宸心慌之极,殿里烧着檀香,他只觉得这香味过重了,袖中风刃一揽,将香炉砸在了地上。 香炉被重力摔得粉碎,殿外有人急急而奔,大喊着:九宸王不好啦,不好啦!厉闻昭已经杀进来了! 第92章 临川元君,素芷。 在鬼域被冷意覆盖的同时, 玉溪的风郁热而潮湿。 白渺让人备好了行装,要跟江淮他们一同前去,她按照250的指示, 总算在藏书阁里找到了一卷有关魔心的书卷, 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厉闻昭处于入定状态,从而银针封穴,控制住他。 江淮能够让蛟骨感应到厉闻昭的方位, 继而找到人。 宋晏本来有意跟随, 但是被楠竹制止了。 你省省吧,老老实实的去养你的伤。楠竹毫不容情地说道,不需要你假慈悲,我可不吃这套。 宋仙长目前确实应该以养伤为主, 白渺跟着劝道,此行危险, 你不适合,剩下的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她才不想让好不容易保住的男主再去送死。 宋晏欲要说话, 江淮直接对楠竹说道:我们走吧, 宋仙长,告辞了。 一路珍重。宋晏最后说道, 他望着消失在机关阵外的身影,驻足了好一会, 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清晨的风是静谧和煦的, 白渺在临行前打点好了一切, 侍女们忙忙碌碌的继续往日生活, 宋晏的药膳已经煮好, 搁在他平时歇息的那间屋子里, 这里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宋晏坐在门槛前发呆,看着门前的一个水洼,里面倒映着他的脸,在想,自己这些年除魔正道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旁人口中的是是非非,孰对孰错,到底是谁在定论?为什么连楠竹神君都愿意帮厉闻昭呢?还有白渺 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尊沈耀,明明十恶不赦,却几百年以来一直受人敬重,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还是有人替他唏嘘惋叹。 而厉闻昭,是否真如自己所听闻的那样罪大恶极?宋晏眼神凝聚在水洼里,出神的想着,他知道厉闻昭来仙门的那几回,其实都是仙门的人挑衅在先,也知道仙门所谓的丢宝物,弟子被厉闻昭绞杀,其实大部分都是栽赃的。 但凡有点恶事,那群人都会想也不想地推到厉闻昭的头上,在世人眼里,真相早就无所谓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来承担过错的人,而厉闻昭最大的错,不过是因为他站在了仙门之上。 宋晏那时就想过,自己所坚持的正道,真的是正道吗? 沈耀忌惮厉闻昭这样的修为,所以想方设法地要置厉闻昭于死地,而杀了厉闻昭,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此,祁连剑宗这些年来,不断给厉闻昭泼脏水,把厉闻昭逼到一种境地,让他不得不来反击。 且不说厉闻昭如何,连自己都只是沈耀设计的其中一环,那沈耀口中,所谓的谢家真相,真的值得自己相信吗? 宋晏轻轻叹息,斟酌过后,下了个郑重地决定:兴许,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厉尊主了。 他如此坐了一会,忽然听见天上雷声滚滚,乌云迅疾聚拢,遮住了原本的万里晴空,似是暴雨将临的趋势。 侍女们此时有些正在院中分拣药材,眼见天要变色,急忙把晾着的药材全都收起来。 很快,雨声潺潺,扑面而来,宋晏不得不进屋避雨,然后就在他转身的那一个空当,忽然发现雨停住了,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透入了雨幕,让将要落下的雨珠摇摇欲坠地挂在空中。 雨声,鸟鸣,人声在这一刻悉数消弭,万籁俱寂中,宋晏抬眼,看见半空中有一抹云雾在缓缓降下。 不多时,云雾散开,走出来一名女子,这女子清丽出尘,眸色漆黑,像是初春雪融后的山与水,有着春日暖阳里的余温,又有着冬日未褪的寒意。 便是冷,也是最尊贵动人的冷。 她施施然落地,一把花伞立时在她手中幻化成形,这伞上缠着数朵绽放着的绿梅,当风拂过时,便会散出幽然清雅的香氛。 宋晏望过去,目光留在女子的身上,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半晌没回过神。 他曾经和厉闻昭交过手数回,觉得摒弃身份不谈,厉闻昭十足是个青山绿水里养出来的清俊公子,眉眼深邃,似是无波无澜的湖面。 而现在,就在见到这女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明了,觉得山清水秀也莫过于此。 你是庄主白渺的亲信么。女子一抬袖,天气瞬间又恢复,大雨倾盆,落在她的伞面,被隔绝在外,半点溅不到她的周身。 宋晏微微颔首:在下宋晏,是留在白庄主这里疗伤的,请问您来这,是找白庄主吗? 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微微压低了伞面,淡声说道:我来找的人,叫做江淮。 宋晏蹙眉,心里霍然一惊,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恭敬问道:敢问您是? 半坠的雨珠在女子的伞下晃荡着,她眼风扫过宋晏,静了半晌,启唇道:临川元君,素芷。 *** 在江淮他们乘着灵兽日行千里,赶往鬼域的同时,鬼域在厉闻昭的杀戮下,已然成了一片血海。 到处浮荡着的火光,将整片鬼域照得亮如白日,宫殿凹槽里流淌着的血污,逐渐漫过脚踝,成片成片的尸首堆积着,肃杀之气充斥在鬼域的每一个角落。 厉闻昭站在殿前,眼里浸满了血光,他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看不出伤,但面上的血痕已然是深可见骨,他周身黑气只聚不散,几乎让人辨不出面目。 九宸和他对视着,事已至此,倒也无所谓生死了:厉闻昭,你爹当年的死,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吗?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本王是如何知道素芷和你之间的事吗? 厉闻昭眸色沉郁,没有说话,心底有道声音在不断叫嚣着,辱骂着,想要击溃他的神志,彻底控制住他。 你就没有想过素芷为何要到本王这里,拿走那颗能够起死回生的珠子?九宸说到这,忍不住嗤笑道,你难道真的不好奇这其中缘由吗? 厉闻昭盯住他,只字未言。 你杀了本王,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九宸靠近一步,竟然直接握住了厉闻昭手上的剑,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你想要本王的命,本王给你就是了。 厉闻昭手腕微微一动,想要抽剑,但九宸握地紧,即便手掌上有血滴落,他仍旧死死攥住了剑锋,让锋利的剑尖抵住自己的命脉。 本王不怕死,倒是很乐意看你跟你的母亲自相残杀。他言罢,继续向前一步,剑尖刺破了他的肌肤,血从伤口淌出来,他却视若无睹。 这样的动作,逼得厉闻昭不得不朝后退一步,来止住剑的去势。 我猜,素芷一会就会带着人来了,九宸在冷笑,知道带的谁吗? 厉闻昭微微偏过头,看他,眼里的猩红稍稍退散了些。 我早就在你徒弟带你离开的时候,就派人透露消息给了素芷,你以为你一直装作冷漠,本王就没办法知道你的软肋是谁了吗?九宸说着,握住剑锋的手朝下,让剑尖直抵心口的位置,你看,本王都不需要提到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的神色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厉闻昭微微蹙眉,他还没有从梦魇中彻底清醒过来,只是一直望着九宸。 厉闻昭,你等着吧,等着你的母亲素芷,拎着江淮的头来见你吧。九宸言罢,嗤笑一声,想让抵在心口的剑尖刺进身体。 然而厉闻昭反应的速度极快,手中妄念霍然消散,九宸失去的支撑,身体欲要前倾,却被一把扣住了脖子,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后面的石柱上,发出了沉闷地声响,石柱应声断裂出几道豁口,轰然坍塌。 九宸喘着粗气,咳出几口血,再也抬不起身来,厉闻昭这一招表面上是没有掀起太大的动静,实则是已经震碎了他全身的骨骼,让他的经脉都节节断裂。 厉闻昭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走了他的命,却还给他留有了说话的余地。 这说明,厉闻昭确实对刚刚那番言语动容了,他是想知道真相的。九宸想及此,霍然大笑,然而他没笑几声,猝然又喷出一口鲜血。 你,还没有威胁本座的资格。厉闻昭的声音低沉且嘶哑,像是宿醉未醒,嗓音被熏染过。 九宸呼吸间全是腥膻的味道,他手撑在地上,却是如何都支撑不起半个身体,在相对的视线里,他就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的皮靴,踩过重重血污,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步调虽慢,但每一步,都像是在给他的生命做最后的推移。 厉闻昭咳咳,你休想折辱本王。九宸咳嗽着,聚起最后的气,想用掌风拍在自己的印堂。 然而厉闻昭指尖凭空一点,一道黑气倏然打偏了九宸的手,让他无法再做最后的挣扎。 你太弱了,厉闻昭缓缓走到了他面前,半蹲下来,以一种怜悯而又冷漠的眼色打量了九宸一番,你引我来这里,不过就是想看我跟素芷自相残杀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阿淮,来,让本座抱抱。 鬼域的天是暗沉的, 透不出一点光亮,这里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雨,将脚下的土地润的又软又湿, 一脚踩上去, 会留下鞋印子。 灵兽停驻在鬼域的入口,江淮翻身一跳,落在了地上。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这里四处都浮满了浓雾, 狂风哀嚎着刮来, 带起一阵阵腥膻,稍稍用鼻子一嗅,便能闻见。 楠竹和白渺紧随其后,三个人站在鬼域的入口处, 都顿住了步伐。 江淮站定了一会,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上次来这里时, 桥下的死灵会因为闻到生气,聚拢上来, 而现在, 他们一行人并未对自己的气息有任何的遮掩,那群死灵却是沉在水底, 瑟缩着,像是在畏惧什么, 有些则在看到来者之后, 沉的更深了。 这里血气好重, 白渺皱眉, 连雨都遮不住。 楠竹也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 他放眼望过去, 却是什么也看不清,视线被浓雾阻断,目光过不了三尺的距离,便再也难看见东西了。 用蛟骨看一下厉闻昭在哪里。他对江淮说道。 嗯。江淮施术,蛟骨上登时缠绕起一层绯光,随着绯光的渗透,空中逐渐凝聚起一道细长的红线,蜿蜒着,朝前延伸去。 白渺好奇地凑上来:这是什么? 是法器里生的灵物,江淮回道,跟着它走,就能找到人了。 白渺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这是她第一次来鬼域,不清楚鬼域先前的样子,就只能凭借系统给的描述,往桥下面看,想看看这群死灵是长什么样的。 然而她刚往里瞥了一眼,就见那群死灵纷纷藏了起来,挤在水下,乌泱泱一片,晃得水面上涟漪不断。 真怪,我有那么可怕吗?她嘀咕着收回视线,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蛟灵一直在前面给他们指引方向,几个人走上了长桥,谁都没有再说话。 江淮安不下心,干脆走得更快些,想要赶紧找到人,白渺跟楠竹紧随其后,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风雨交加的寒夜,鬼域里一片死寂。 雨不断斜潲过来,他们没有撑伞,就只能用灵气护住周身,来隔绝风雨,江淮心里装着别的事,捏诀的速度就慢了些,不过片刻,便被淋湿了小半身。 他用指尖拂掉脸上的雨珠,感受着雨落在肌肤上的那种凉意,一点一点的,像是渗入了骨髓。 因为忧虑厉闻昭的事,他这几日来都没怎么合过眼,人本来有点困意,倒是被这雨淋的,都散尽了。 江淮!白渺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江淮心里还在念着厉闻昭的事,闻声霍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白渺。 白渺用眼神示意他去看前面。 怎么了?江淮觉得奇怪,但也按照她的意思去了,转回头,朝前望了一眼。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4) 在白渺还没提醒他之前,他心不在此,也就自然不会注意到眼前的景象,而现在,等他反应上来时,也不由愣怔了。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尽的血色,漫天漫地的血,和细雨交织在一起,融汇成了血海,这些血水从脚下青砖的纹路里流淌过来,浓稠而黏腻,似是不被雨水给稀释。 腥膻的味道浓到令人作呕,即便白渺在此之前,有着无数见血的经验,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不免反胃了起来,她一侧身,腰还没来得及弯下,人已经开始呕吐了。 楠竹顺势扶了她一把。 江淮没有说话,他微微抬头,看见一滴滴的雨,从墨色的屋檐上滚落,溅在地上的小水坑里,瞬间成了刺目的猩红。 蛟灵还在继续朝前延伸,几个人却在这里停住了步伐,这样可怖的场景,在无声间消磨了心里的意志力。 江淮白渺缓过来几口气,在后面叫住了人,我们要不要,先想想最稳妥的对策,再继续往前走?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地上流淌的血水看,话里也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江淮和楠竹都没作声,白渺惯用的是针法,他们在来之前已经说好了,两个人来分散厉闻昭的注意力,白渺觑得空当就用银针封穴。 但此时此刻,白渺的话,也没人会反驳,她是个女子,又只是自己愿意来帮忙的,跟厉闻昭非亲非故,还有着仙魔之隔,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能勉强人家? 楠竹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江淮,看他什么想法。 江淮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对白渺说道:你要是害怕,在这里等我们也好,我们去前面先探探情况,有什么事,再传音给你,要是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先回抚仙山庄,我这里不要紧的,我还有个小家伙。 他所指的小家伙,是007,白渺心知肚明,她一向不惧事情,想当初被抓到沧澜寨的时候,都不似现在这番畏畏缩缩,再加上,她见过厉闻昭几回,也跟厉闻昭合作过,知道他不像传闻里所知的那么坏。 可现在,她瞧着这漫天漫地的血光,实在头皮发麻,感觉多走一步都是在强人所难。 楠竹见她脸色实在不好,说道:要是你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白渺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走,眼看解绑的大喜日子就要来了,她却在这时候打了退堂鼓,想及此,她还是咬咬牙,拉住了楠竹的胳膊,说道:既然这样,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楠竹本来想跟她拉开距离,但见她一个女子,又在这种情况下,害怕倒也正常,索性就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走了。 你要是害怕,就跟我们说。江淮安慰她。 白渺不作声,只是点头。 几个人跟着指引继续走,不多时,忽然在风雨交织的白茫里,看见了火光,那火光在雨雾中摇曳,昏黄一团,从他们这个距离看过去,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影子,具体是什么,也辨认不清。 蛟灵像是有所感应,在见到那团光后,迅速朝那个位置飘去,速度极快。 江淮心下了然,登时追随着蛟灵掠去,雨混着血,溅在他的衣摆上,水痕分明。 楠竹和白渺也不敢耽搁,一点足,跟上了他。 他们一路飞掠,视线逐渐清明,光点也愈来愈近,愈来愈亮,在这无边的暗夜里显得颇有些突兀。 雨忽然间下的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敲击在各个角落里,声音不消,闪电划破长夜,击碎了暗沉沉的鬼域,下一瞬,轰鸣的雷声从天边滚来,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炸开,像是要掀翻这片天地一样。 江淮一刻不歇地跟着指引掠去,原本只有一点的光团,在视线里逐渐放大,等快要靠近时,他陡然发现,这边的妖鬼尸体已经堆叠成了一座尸山,一个挨着一个的倒在地上,早就断了呼吸。 他点足落地,想要观察一下,然而地面上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将要干涸的血迹被瓢泼大雨冲刷开,又蜿蜒成了一条小溪流,漫溢进青砖的夹缝里,朝四面流淌去。 这就是他们先前在鬼域的入口看到的血海尽头。 楠竹和白渺跟着停下,这里的血腥气太重,饶是楠竹都不由蹙深了眉头,心里跟着紧绷了起来。 这都是厉闻昭做的吗?他竟然能够一个人屠杀整个鬼域?还是说在他们离开之后,素芷又来了一趟鬼域? 楠竹无法想象,也难以置信眼前如此惨烈的一幕,会是厉闻昭一个人做出来的,这样翻覆天地的力量,要是从鬼域里被放出去了,恐怕整个人间也会成为这样吧? 江淮似乎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都觉得自己在来之前做的所有计划和决策,都是徒劳的,厉闻昭的强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太太惨了,要不,还是回去找宋晏一起来吧,说不定宋晏有办法。白渺哆嗦着,只觉得吹来的风阴气极重,冷意都像是渗透进了骨缝,让人禁不住打颤栗。 江淮知晓她的意思,宋晏是男主,自带通天挂,是一种压制厉闻昭的存在,虽说剧情产生了偏移,但怎么说,在打压厉闻昭方面,都要比他们几个强得多。 楠竹想了想,说道:我已经叫九嶷山的人来了,但是到这里估计还需要几日的时间,这事不能跟天界说,一旦天界知道了,厉闻昭会被下旨诛杀。 他说完,几个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刺骨的风不断刮过来,吹得他们衣衫猎猎作响。 白渺有私话要说,于是走到了江淮旁边,问他:小淮淮,咱俩关系最好了,你跟姐说句实话,这厉闻昭的软肋是什么?一会下手的时候,真到万不得已,得拿出来威胁他的,姐知道你跟他关系亲,可是姐也想活命。 江淮原本心里难受得紧,听她这么一问,反而忍不住笑道:我说是我,你信不信? 你?认真的?白渺盯着他看,撇嘴,摇摇头,定论道,真要拿你去威胁他,姐下不去手啊,毕竟姐在这世界,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同类人了。 不用你来下手,江淮偏过脸,对她轻悄悄说道,真到那时候,我自己会上的,你们找个时机跑了就行。 小淮淮,姐不会让你出事的,白渺拿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意味深长道,你是我的小老弟,之前说过会一直罩着你的,你放心好了,真那个时候了,007我会替你照顾好的,坟呢,我也会给你挑最好的风水宝地,你不要担心会长草,姐时不时会去祭奠你的。 江淮: 007:【她这说得是人话?】 江淮抽抽嘴角: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都是拜过把子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渺言罢,又两步走回了楠竹那边。 看来楠竹对她来说,要比江淮有安全感的多。 江淮不说话,心里的担忧却一层层漫上来,直到溢出了边,搅得他心神晃荡。 我们先跟着指引过去看看情况,楠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方位,判断道,这些要真都是厉闻昭杀得,他现在肯定也是元气大伤,我们遇上的,说不定是最好的时机。 嗯。江淮同意了他的说法。 路上风雨不断,三个人按照蛟灵的指示,很快靠近了最后的目的地,不知道是不是雨下大了的缘故,这地方的雾又开始浓郁起来,遮蔽了视线,也将那片火光包裹住了。 待离得近了,江淮才发现,这地方他先前和楠竹来过,是九宸的宫殿,彼时里外都围着三层妖鬼,不准任何人靠近,而今却成了一片尸山。 无数妖鬼的尸首横在这里,让空气中冲满了血腥味,茫白的雨雾中,宫殿的外门大敞开,也让他们彻底辨清了先前看到的光,并不是想象中的灯烛,而是一片火海。 大火一路延烧至四野,绵延数里,看不见尽头。 蛟灵给的指示,到这里也就断了,红线在一点一点消逝,江淮看向手腕上的蛟骨,绯光并未弱下去,说明蛟骨已经感受到,厉闻昭就在这里。 可出现在眼前的哪有什么活人?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就算有活人,在这样的火势里,怎么可能不跑出来?要是被困了,八成也没有活着的可能。 白渺见红线消失了,被引过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出问题,江淮抬起手腕,看向前面的燃烧着的火海,说道,师尊就在这里。他说这话的脸色很平静,然而白渺却捕捉到了微小的细节,他说话时的嗓音是抖的。 他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笨拙而卖力。 江淮眼睛不曾离开过这片火海,心里骇然难安,他在没看到这片火之前的担忧,仅限于没有人知道厉闻昭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他是疯魔了,可疯魔到这种程度,还有得救吗? 可此时此刻,他站在这片火海前,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动弹不得。 楠竹知道他的情绪,想让他冷静一下,可话到了嘴边,反而难以启齿。 江淮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逐渐凝固,他颤颤巍巍地朝前迈了一步,登时又收回了脚,他不知道跨过这最后的门槛以后,会看见怎么样的厉闻昭,他害怕自己看到浑身是血的厉闻昭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亦或者最坏的可能,是蛟骨给他们指引的,不过是一条找到厉闻昭尸骸的路。 这段时日以来,即便他每天都想着各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法子,可真要到了这一步,人就全乱了。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抑制不住的发慌,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刚穿进来的那一日,寒冷的雪气浸透了身体,他被困在牢狱里,手脚冻到发麻,却无法挣脱开锁链。 那种惶恐又无助的感觉只一瞬间,就吞噬了他全部的理智。 江淮鼓起勇气,朝前走了几步,他心魂不定,连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跤都毫无察觉,楠竹想要上前去扶他,却被他倔强地推开了。 血水沾满了掌心,浸湿了衣裳,他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蹭掉掌心的水,直接撤掉保护在周身的灵气,让大雨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却是如何都清醒不了。 很快,他的身上全湿透了,碎发黏腻的贴在脸上,他用手拨开那碍事的发丝,不断用冰凉的手来拍自己的面颊,使劲揉搓自己的眼睛,让视线变得清明。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沉在了梦里,想要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心里是方寸大乱,偏偏明面上还要保持着镇定自若,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火海,又低头瞧了瞧遍地的尸首,人还站在这里,心却是沉到了极北的深渊,砭骨的冷意流遍四肢百骸。 从楠竹的视角看过来,也只能瞧见江淮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浮光,不知是来自蛟骨,还是这片大火。 长夜杳杳,雨未停歇,在大雨冲刷下,火势逐渐转小,袅袅烟气从地上浮起,复又被风吹散,消失。 江淮微微喘气,平定着起伏的心绪,说道:我去殿里先看看,兴许人只是被困住了。 他话未说完,已经是先一步走到了宫里,宫道上的火已经快被雨浇灭了,黑烟不断上升,一股焦糊的味道扑面而来,只剩下几处小火苗还在窜着。 他大步走着,然而下一刻,人忽然直愣愣地站住了。 楠竹和白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跟进来,只见那边宫殿的屋脊已经被烧塌了半个,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灼灼火光成了这夜色里唯一的光亮,而在光亮的另一头,端站着一个人。 他颀长的身影在光影的明暗下,变得比记忆里的还要修皙,江淮站在他的前面,感觉心跳停滞了,揉了揉眼,要让自己瞧得更清楚些。 他揉完又费力地眨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了,又或者眼前出现的是幻觉。 然而万幸的是,眼前的人是再真实不过的,除了脸上的伤,厉闻昭没有任何的不妥,连眉间的印记也退散了。 四周的火光,和雨水缠绕着,交织出暧昧的光线,江淮脚明明踩在地上,却觉得自己更像是站在了薄薄的冰层上,多一步都有坠入深海的危险。 师尊。他低声轻念,眼眸里像是化开了一层雾,把人看得模糊成一团光影。 在这咫尺之遥的距离里,厉闻昭忽然张开双臂,对他一如既往地笑道:阿淮,来,让本座抱抱。 * 作者有话要说: 厉闻昭:想不想师尊? 江淮:想。 厉闻昭:那来让师尊抱抱。 第94章 师尊,我好怕 雨无休止的下着, 水落在橘红的火焰上,熄灭了摇摆跳跃的火光。 道路上的坑洼里蓄满了雨水,江淮的脚踩上去, 溅起了点点的水花, 风在耳边吹过,带来寒夜雨里的凉意。 厉闻昭接住急奔而来的江淮,把他搂进怀里,圈紧了, 用下巴轻轻蹭他的发, 又轻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 江淮将脸埋在他的肩上,不吭声,厉闻昭的手是冷的, 怀里的温度却是暖的,真实的, 他沉浸在这样的温柔意里,紧紧抱着厉闻昭, 用指腹感受他的体温。 是不是想师尊了。厉闻昭的声音略有些低。 江淮轻轻嗯了声, 抬起头,又将脸压在他的肩上, 手一直抱着,不肯松, 火光的光圈叠在眼前, 让人觉得恍惚。 眼前的事物被泪水晃得变了形, 落在寒潭里的人, 总算被捞了起来, 这一路上所有的艰辛与酸涩, 都随着厉闻昭的出现而消弭泯灭。 他们于这交融的水色火光里,相拥相依。 不仅想,还怕,江淮埋怨地说,我来的时候,都想好了,要是实在控制不住你,那我就跟你一起去了,反正这条命也是当初承你的恩才留下来的,我什么都不怕了,就怕你一个人太孤单,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他越说声音越涩,这段时日来,他总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努力回忆着相处以来的细节,想要从厉闻昭的只言片语里窥到他心魔的秘密。 然而厉闻昭把心事藏得太深了,江淮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些隐在话里的失意,无奈,和怅惘,厉闻昭最不可诉说的心事,被压在了别的情绪下,不让人有一丝窥探到的可能。 雨还在下着,潺潺水声,绵延不绝,厉闻昭腾出一只手,幻化出玄伞,伞面微微倾斜,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挡住了楠竹和白渺的视线。 说傻话。他轻声斥责,话里是无尽的温柔。 师尊,我好怕江淮的眼被浸在泪水里,脸埋在厉闻昭的肩上,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哽住了,悉数成了低低的呜咽。 厉闻昭指尖抚过他湿透的发,柔声哄道:都过去了,阿淮不怕。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5) 他对他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仍旧如初,好似所有的不堪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大雾散去,有着风浪过后的平静和安心。 江淮的泪沾湿了厉闻昭的衣裳,厉闻昭能感受到他泪里热意,是与雨水完全不同的温热。 他静静听着江淮克制而微弱的哭声,埋在自己的怀里,像小孩子那样,轻轻细细的抽噎着。 厉闻昭抱着怀里的人,看着斜风吹来的雨丝,在光影明暗的交换下,织成了一片朦胧的雨雾。 他于这柔风甘雨中,静默着,仿佛时光退回,两个人初见时。 那时的厉闻昭,如何都想不到,二十六岁的江淮,会成为自己漫漫余生中,最不可细说的那场酣梦。 一梦经年。 梦里有落满雪的青山,蜿蜒在云层中,拖着雾蒙蒙的月,他站在海棠未绽的院子中,看见木门虚掩着,在这小小的间隙里,他能瞧见江淮正蹲在地上,用火钳拨弄烧红的炭盆。 彼时光照雪影,厉闻昭站在门外,眼里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浅光。[1] 江淮的哭声逐渐止住,他抬起头,轻声呢喃:师尊。 厉闻昭的拇指抵在他的眼下,给他拭去眼泪,低声笑问:不哭了? 不哭了。江淮摇摇头,伸手搂到了厉闻昭的脖颈后,仰起脸,向前近了一步。 两个人的呼吸贴在一起,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江淮感受到厉闻昭的嘴唇也是带着凉意的,好在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厮磨过齿缝,流淌过血液,将浮在心里的冰层都融化了。 他耽溺于这样的温柔里,听着自己的心悸声,像是回到了情意初动的那会。 厉闻昭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抱着江淮,等他情绪缓和好了,才对他说道:乖,师尊没事了。 不要骗我,我是懂得不多,可我又不是傻。江淮学着厉闻昭的样子,把他湿了的发,都拨到后面去,然后伸出指尖,细细抚过他的眉眼,去看他的印记是不是真的消散了。 还是有点傻的,厉闻昭握住他的手腕,失笑,你这样能看出来什么? 他说罢,觉得自己的措辞不严谨,又补充道: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我的阿淮,是个很可爱的人。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认真点,江淮嘟囔着,征询他的意见,心魔的事,让白渺给你看看,好不好?她懂得多。 厉闻昭略默了一会,低头看着他,大概是没想明白江淮是怎么跟白渺扯上渊源的。 她其实跟我一样,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江淮知道他不放心,跟他解释道,她不会害我的,她也希望师尊可以跟我在一起。这样,白渺也不用担心宋晏成天寻死觅活的了。 是这样么,厉闻昭若有所思,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座也信她一回。 师尊,江淮抬眼,和他对视着,神色认真,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推开了? 厉闻昭微微错愕,不解他话中意思,什么都没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江淮顿了顿,像是在鼓起勇气,另一只手覆在厉闻昭的手背上,交握住,我想,从今往后,都跟师尊在一起,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会一直陪着师尊的。 厉闻昭仍旧没有说话,两人久久对视着,气氛微妙。 江淮以为他没听明白,再次郑重地对他说道:我,江淮,以后要跟九嶷山的厉闻昭,生死相依 他话未说完,厉闻昭忽然倾身靠近,吻在他的唇上,缠绵深入。 江淮不自禁倒退一步,被亲得心神不属,人都恍惚了。 厉闻昭的吻,像是山影压下,夜里的风吹开了水面上的涟漪,水波一圈圈荡漾着,将不可言说的心思都荡起来了,又像是光影黯淡的云中月,照下来的光,虽清冷,但是有温度,落在身上,是暖融融的。 江淮清晰地感受到厉闻昭唇上的热度,还有他不断深入的那一捻香唇齿舌香。 怎么还没结束?这都亲半天了。白渺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明明很小,却因为修炼出来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你别看了,你都看半天了,楠竹拽住她,把她往旁边拉,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还不如看本仙君玉树临风的容貌。 厉闻昭在交谈声中总算放下攻陷,和江淮额头相抵。 江淮抬眼,看着他的眼在火光的明暗下,有暖意浮出。 紧接着,他又听到白渺和楠竹的对话,脸登时一热,自己往后退了退,和厉闻昭维持了一点点距离。 师、师尊他吭哧了小半天,说不出什么话,索性不吱声了。 厉闻昭瞧着他,把他笼在自己的目光里。 江淮扭捏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又无意识的磨蹭地上的积水,每回这种亲密事,都会被人撞见,还好是白渺他们,要是给旁人看去了,按照厉闻昭的名声,岂不是又得被大肆宣传一番了。 厉闻昭看他的窘态,把他揽到怀里,附耳说道:你这样念着,师尊怎么舍得丢下你。 离得太近,江淮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息,蹭过自己的鬓发,稍纵即逝,却有着让人贪恋的气味。 那说好了,以后不可以再丢下我,江淮抬眼去看厉闻昭,又伸出一只小指,对他说道,拉钩作数。 好,拉钩作数。厉闻昭笑着叹声,勾住了江淮的指尾,许下了自己这辈子最郑重的一次承诺,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嗯。江淮满意的点点头,牵住厉闻昭的手,带他往白渺那里去。 那边白渺看见人来了,立马转过身,踢了楠竹一脚,和他假意交流:神君啊,你们不周山的神仙,有几位?叫什么? 有一堆,楠竹配合她,生硬地上演了一番情谊深厚,叫什么的都有。 哦,那下回带我去不周山玩玩呐?白渺继续装聋作哑,假装没看到厉闻昭来了。 好,本仙君下回带你去我们不周山看看。楠竹说完,听脚步声近了,又假意转身,十分意外地说道,哎?你们怎么来了?我前头还以为你们有要事说呢,怎么就一会儿就说完了? 演得跟真的似的。江淮忍了忍,没说话,只憋笑,白渺的目光望过来,对他眨眨眼,又扬扬下巴,示意他到旁边来,有话要说。 江淮松开厉闻昭的手,按照白渺的意思,跟她走了。 厉闻昭见楠竹跟白渺的关系还算融洽,便没有多问江淮。 等两个人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楠竹凑上来,压低声音问厉闻昭:你这心魔,还能自己好? 没好,厉闻昭回道,但是也可以压住苗头,比之前好控制。 难怪看着病恹恹的,楠竹说话时,握上他的手腕,替他把脉,这里都是你干的?九宸呢?他没管? 杀了。厉闻昭轻描淡写的回道,他目光沉沉,停在楠竹的身上,问,白渺有办法除掉心魔? 嗯,我们想了个法子,楠竹说起正事,收敛了轻浮的样子,严肃道,不过这个办法,也只有江淮能够帮到你。 *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的时间线,大概是江淮刚穿进来那会。 亲完之后 昭哥:等回家再继续好不好? 阿淮:o(*///▽///*)o~好。 第95章 修改了内容 三岁的师尊 鬼域里长夜未尽, 雨砸在地面上,溅起不小的水花,一朵连着一朵, 冲刷了地缝里的血渍, 只是腥膻久久不祛,让人光是闻着,就隐隐作呕。 你可考虑清楚了啊,白渺低声说, 进厉闻昭的梦魇里帮他, 这件事还是挺危险的,虽说厉闻昭对你有心,可是他的魔心未必会对你有心。 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江淮看她的脸色不大好看,耐心问道, 白渺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倒也不是白渺犹豫着, 掀起眼皮往厉闻昭那里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压低声音对江淮耳语道, 阿淮啊,你知道姐姐比较怕厉闻昭的, 他这个样子,我实在有点大概是不知所言, 她没继续说了。 江淮略微意外的看了白渺一眼, 看她破天荒有了小姑娘家的扭捏。 姐姐也不是那种胆子小的人, 更不会不帮你, 白渺贴在他耳边, 继续说道, 可是从他出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魔心重的很啊,你看见他脸色了吧?印堂那边都黑了,还有颈部,筋脉都紫的厉害,他这个状态,是有完全不受控制的可能啊。 江淮随着她说的话看过去,但是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厉闻昭负手而立,正站在那跟楠竹交谈着事情。 两个人讲到一半,厉闻昭忽然一抬手,只见天上大雨迅疾止住,连雷声都停止了,只留下了呼嚎的风声。 江淮收回视线,继续听白渺说。 医师都讲究个望闻问切,白渺知道他听不懂,又说道,他嗓音你总能听出来有所不同吧,一直是嘶哑的,是因为他在极力压制的原因。 她说得确实,江淮是留意到了厉闻昭的嗓音跟平日里不大一样,有着宿醉未醒的沙哑感。 姐就是害怕,万一你在他梦魇里,激怒了他,他又不受控制了,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白渺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忧虑。 不是说好了,先封住他的气海吗?江淮宽慰她,气海封上,再能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是这样说不错,可是你确定厉闻昭会同意让我来封气海?白渺边说边往厉闻昭那里瞟,厉闻昭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眼风一掠,看过来。 他的眼神锐利冷漠,像是把人笼在深潭里,两个人目光对视不过半秒,白渺登时噤若寒蝉地从江淮旁边退开了,还和他保持了三尺有余的距离。 江淮没有留意到那边的目光,笑着对白渺说道:会的,我跟师尊说好了。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也免得到时候他有大意见,白渺低下头,心有余悸的说道,那你先过去吧,我跟在你后面。 哦,好。江淮知道她对厉闻昭有所后怕,便欣然同意了,然而他刚一回身,就瞧见厉闻昭正站在那,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火势此时几乎熄灭,两人隔着十来尺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里,江淮本该是看不清厉闻昭面容的,可他现在却能够清晰的想象出厉闻昭眼中的细微情绪,那种明明醋的要死,还假意从容的眼神。 只是被看了看,江淮登时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他咬住下唇的一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师尊,他替自己辩解,我跟白庄主的刚刚只是在讲心魔的事。 厉闻昭没接话,冷淡的眼睛里起了丝暖意,他牵住江淮的手,把江淮自然而然的带到自己身侧,又对白渺说道:白庄主的医术一直享有盛誉,本座也信白庄主并非徒有虚名之人,这回有劳了。 他语气平平,不咸不淡,却叫白渺心绪起伏不定,也看不出他是在端架子,还是话里有别的意思。 厉闻昭会说这种话,真是活见鬼了。白渺在心里暗自腹诽,看楠竹站在一边,往他那里靠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江淮算是我的弟弟,那他有事,我自然也得出手相助啊。 厉闻昭看着她,没说话。 师尊,江淮问,心魔的事,我们是回九嶷山,还是在这里?或者是别的地方? 要去抚仙山庄吗?楠竹插话。 白渺默不作声地轻踢他,想提醒他那里还有宋晏呢,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两个宿敌见面。 楠竹被她踢的,反应过来,说道:还是就在鬼域吧,反正这里也干净了,而且我跟九嶷山的那些子弟都说过了,他们也在赶来的路上。 厉闻昭没有决定去哪,而是说道:看白庄主意思。 那就鬼域吧,楠竹神君说的挺对的,白渺摸摸鼻子,不大习惯这样的厉闻昭,一会让楠竹布结界,我会封上你的气海,让你进入另一种状态,等你好了,我再让江淮的元神进入你的内府。 好。厉闻昭同意了,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 白渺觉得越发不可思议了,厉闻昭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一个跟自己有过节的人了?这还真是完全不像他啊。 她这边想着,那边江淮便轻声问道:师尊,不问点别的了吗? 显然,他的意外不亚于白渺。 你信得过,本座就也信得过。厉闻昭对他说。 他的声音清润,虽是沙哑了稍许,但依旧能够柔化了人的心。 江淮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扣,抿唇笑了。 白渺在心里连连啧声,偏过头,小声对楠竹说:你平时就是被这样对待的?这也太惨了点。 楠竹笑笑,随口接了句:习惯就好。 厉闻昭带他们来到自己先前歇息的地方,这地方隐匿在鬼域的北边,是他找到最大的聚灵地,占据了鬼域灵气最盛的地脉,上有地脉天星之恶兆,下聚幽冥止伏之极寒。 他们一路走来,要跨过不少尸体,然而在靠近目标地段的时候,却是无一死物横在地上。 鬼域里阴气本身就重,这里似乎更甚,前面不远处还立着一棵参天而长的槐树,枝节横生,树荫浓郁,而它旁边的树,皆是节节枯败,又瘦又瘪,显得它更突兀了。 这棵槐树,会吸收妖鬼的阴气,转化成灵气,厉闻昭说道,所以没有妖鬼敢往这里靠,本座先前就是在这里歇息的。 这里灵气是重,阴气也不轻,楠竹回道,不过能有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就行。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6) 几个人先后踏足这片阴地,在鞋底踩过枯枝败叶的细碎声中来到了槐树边。 我先去布结界。楠竹说罢,寻了一处位置,立定,拂袖一卷,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迅速掐诀,一掌击向前方,一道朱色的符咒顷刻间显现在空中,向四面延伸,只一瞬就围住了这方圆百里。 厉闻昭幻化出自己的剑帮他,妄念迎风掠去,隐约间带起的魔气竟然逼退了聚起的阴气,这一剑的压迫力,让所有人都微微一窒。 妄念不偏不倚的击在楠竹周身三寸之处,剑尖深深没入大地,魔气霎时间笼罩住了楠竹的符咒,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 楠竹走过来,捡了一块空地盘膝而坐,认真谨慎道:我会守着你们的。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深沉。 厉闻昭对他笑笑,蹲下/身,语重心长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却什么也没说。 四目相对,楠竹压住了他的手,笑着打趣道:你还欠我债呢,等回来了,我要当你大爷,别想抵赖,我在这等你们平安归来。 大抵是当了几百年的兄弟,他说不出那种文绉绉的话,觉得过于肉麻,万语千言到了最后,也都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玩笑话。 这样也挺好的,说得平淡点,反正回头还能再见。他如此想着,觉得心里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厉闻昭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他沉默许久,低声道:只给当一天。 行吧行吧,就让你讨一回巧。楠竹松开手,兀自低头笑了,他掩住了心里那点小情绪,在层叠模糊的水光里,看见厉闻昭重新走到了江淮旁边,坐下来,最后一次和自己的目光交错而过。 一切都会好的。他对自己说道。 江淮握住厉闻昭的手,蛟骨受到感应,绯光弥漫,瞬间缠住了两个人的手腕。 白渺让厉闻昭先入定,厉闻昭依言,闭眸入定。 江淮也跟着闭眸,他处于一个打坐的姿势,只不过手还和厉闻昭的交握在一起,感受到厉闻昭手心的温度仍旧没有回升,他悄悄收紧手,想把自己身上的热意分给他。 白渺见厉闻昭的呼吸平稳,指尖寒光一闪,将九枚由灵力化成的银针一瞬间刺入了他的身体。 她刺的方位和准度分毫不差,把楠竹看得目瞪口呆。 这边气海刚封上,那边厉闻昭眉间的金色印记就隐隐浮现出来,白渺怕出什么纰漏,最终又点上了厉闻昭的穴位,以保证万无一失。 楠竹也注意到了厉闻昭的变化,问道:不要紧吧?有事立马跟我说。 没事,白渺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随后又对江淮说道,江淮,你现在试着催动元神,进入他的内府。 嗯。江淮应声,让自己的元神附在了蛟骨上,传到厉闻昭那里,蛟骨原属厉闻昭的法器,后又到了江淮手上,吸收了两个人的灵气,能够将他们的元神连在一块。 蛟骨散出的绯光深浓,在漫长的等待中,江淮的视线被遮蔽,他看不见任何事物,弥漫的黑雾将他裹挟其中,即便是睁开眼,他能触目的,也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辨不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只觉得身子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脚踩在地上,也像是落在了云端。 他就这样,又等了片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光点,起先是小小的,随后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刺的江淮不得不抬袖去挡。 等他再放下手时,黑暗褪去,光从碎裂的缝隙里涌入,在逐渐清明的视线里,他看见了点点灯火,红色的灯笼相连成一排,像是朝着天边连去的,望不见边。 街鼓喧喧,哄闹杂沓。 道两边都是挨在一块儿的摊贩,人潮熙攘,江淮站在这里,有一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就当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抓了一下。 这抓的力道很小,只拽住了衣摆的一角,江淮因为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直至,衣摆又一次被抓住,这回力道用的大了,还伴随着小孩子的声音。 哥哥。他听见有人用奶里奶气的声音,软乎乎的叫了自己一声。 你踩到我的福(蝴)蝶了。 江淮陡然回神,垂头看见一个还没膝弯那么高的小男孩拉住了自己的衣摆轻轻晃着,他小小的拳头几乎没有什么劲,便是用了力,在这嘈杂拥挤的人群里,也完全让人察觉不到。 要不是刚刚那糯糯的一声,他大概也是不会留意到的。 啊,江淮连声道歉,对不起,哥哥没注意。 他言罢,欲要退步,却见小男孩仰起了脸,望向自己。 江淮本来还准备弯下身来哄人,大脑在这一瞬轰然作响,连到嘴边的话都止住了,杂糅着橘色火光的灯笼将这条街道笼罩起来,他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年仅三岁的厉闻昭抓住了自己的衣摆,用一种无辜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自己。 哥哥,小厉闻昭又一次奶声道,你让一下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的师尊:我的福蝶QAQ 第96章 昭昭很喜欢哥哥。 江淮弯下身, 将落在脚边的蝴蝶捡了起来,这蝴蝶是竹子编的,上面糊了彩色的琉璃纸, 纸上用墨笔细细描绘了纹路, 在灯光下扑闪扑闪的,甚是精巧。 只不过翅膀的一角被踩坏了,缺了个边。 哥哥,福蝶。小厉闻昭踮起脚, 张开小手, 想把坏掉的蝴蝶拿过来。 踩坏了,哥哥赔你一个新的好不好?江淮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将蝴蝶放在掌心给他。 小厉闻昭拿过蝴蝶, 低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纸往缺口处拉了拉, 想要盖住那个缺口,没成功。 江淮蹲下身来, 想将手覆在他的脑后, 安慰他,然而小厉闻昭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抬起眼来看他。 四目相接,江淮看见琉璃纸在灯光的照射下, 像水波纹, 晃到了小厉闻昭的眉眼上, 在他的脸上变幻着, 衬的他的眸子像湖水那般清明透亮。 他眨巴着眼睛看江淮, 复又低下头去, 没说话。 周围人来人往,身影交错,江淮怕会挤到他,把他拉到了靠边一点的位置,这才瞧见他抿着小嘴,眼里像是蕴起了一层水雾,是要哭的征兆。 江淮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这是哪里买的?哥哥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这不是买哒,小厉闻昭的声音太软,又带着点鼻音,说话也就变得含糊起来,是爹爹给昭昭做的爹爹今日才做的。 他说着,很认真地把蝴蝶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像宝贝似的呵护着。 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江淮心里过意不去,又好声哄他,哥哥再给你重做一个,你看怎么样?或者,我再跟你去给你爹爹赔个礼。 小厉闻昭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抱着被踩坏的蝴蝶,跑开了。 他的身影太小,扎在人堆里,稍不注意就消失了,江淮心有余悸,担心小孩子会出点什么危险,悄悄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自己穿进来的是什么日子,十里长街灯火不休,道两边挂着的灯笼,将鸦青色的天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的明灯和火光交错,烟火璀璨,一层层落下来,让晚风里弥漫起淡淡的硝气。 江淮眼风一滑,掠过小孩子的背影,看到了路两边的摊贩上,没察觉到什么稀奇的,便又把目光放回去了。 耳边,007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起来:【你别乱看了,留意点,别把厉闻昭看丢了。】 江淮被这冷不防的声音吓得陡然一颤,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跟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跟进来帮你呀,】007一本正经地回道,【你进入的是厉闻昭的梦魇里,他这个精神世界是最不稳定的存在,要是崩了,你的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大危险?江淮和旁边人交错而过,我自己有分寸的。 007语气不似玩笑:【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江淮不再搭理它,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一直跟在小厉闻昭后面,只有三岁的小人儿,跑的急,迈的步子也不稳,跑起来时摇摇摆摆的,腰间的白玉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昭吭哧吭哧地跑了好半天,总算来到一个摊子前,站着喘了一会气。 江淮怕离得太近被发现,也停下步伐,隐在了人堆里。 借着隐匿的空隙,他看见小厉闻昭站的摊子,是一个卖玩具的小摊子,摊子上摆着竹子做得蜻蜓,兔子,狮子一类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个个做工精致,惟妙惟肖。 这摊主定是个手巧的。江淮如此想道,觉得厉闻昭是想让这个摊主给自己修一修那只蝴蝶。 爹爹,爹爹。小厉闻昭跑到了摊主面前,拉住了男子的衣角,轻声轻语地叫着。 江淮眉梢一挑,略微惊诧,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朝一日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厉闻昭的父亲。 【哇,宿主,你公公哎,】007揶揄他,【以后就见不到了,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江淮:你不要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007:【啧,男人都爱口是心非。】 江淮:这小东西真是愈来愈伶牙俐齿了。 他把007往旁边推了推,和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那边的摊子上。 说来也是,那摊主穿着靛青色的袍子,身形颀长,衬的肤色跟淬玉似的,在一堆人中,格外打眼,他一直微侧着身子,江淮虽看不大清他的脸,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气质温温和和,应是个儒雅随和的文人。 爹爹,福蝶坏了。小厉闻昭踮起脚,小手举得高高的,要把蝴蝶递给父亲看。 男子听见声儿,以一种迁就的姿态,半蹲下身,温声问道:怎么坏了?是不是玩的时候摔跤了?给爹爹看看,受伤没有? 昭昭没有摔跤,小厉闻昭摇摇头,手里捧着那只蝴蝶,委屈道,爹爹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男子说话温声温语的,声音又低又柔。 我把爹爹刚做好的福蝶弄坏了,爹爹那么辛苦,是昭昭不懂事。小厉闻昭越说越难过,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全滴在了纸糊的蝴蝶上,晕染出圆形的深色,见纸湿了,他又连忙用小手去糊掉那点水滴,再用手背去擦泪。 男子闻言,手掌覆上他的脑后,柔声笑道:没事的,昭昭乖,等回家,爹爹再给你重新做一个。 都是昭昭不好。小厉闻昭哭着,攀上了父亲的脖颈,埋在他肩上小声呜咽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男子抱住他,笑里多有无奈,昭昭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坚强,要勇敢对不对?不哭了好不好? 小厉闻昭点点头,抽泣声也逐渐微弱下来,他拉拉父亲的衣袖,吚吚呜呜的叫了两声爹爹,声音软软糯糯。 男子伸手,将孩子眼下的泪串轻轻拭去,随后弯腰将他一把抱起来,抱在自己的臂弯里,笑道:一会回去,爹爹给你做个更大更漂亮的,不难受了,乖。 小厉闻昭搂住父亲的脖子,乖巧地嗯了一声,抿起嘴,甜甜地笑了。 江淮在街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穿过来就直接踩坏了那只蝴蝶,害得小师尊委屈成这样。 【不就是一个蝴蝶,至于哭成这样吗?】007在一旁咋舌,【就踩坏了一个边而已,修修还是能用的,你说他咋哭成那样,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厉闻昭小时候这么软,长大却是那副样子,他爹娘要是知道他变的那么坏,该多难过哦。】 给我闭嘴!江淮忍无可忍,坏情绪全爆发了,他妈的再叭叭,我就一脚把你踢出去,师尊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除了会叽叽歪歪,你有什么用?我请你安生点可不可以。 007被他突来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立时要搬出扣除信誉分的那套说辞,显然,江淮已经不吃这套了。 钱钱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等回九嶷山,我拿钱砸死你。他骂完,不等007再说话,步子一迈,先走了,剩下007一个人在那傻了眼。 江淮长长吐出一口气,登时觉得身心舒畅,白渺给的方法,果真好用。 他到点心铺子里,买了几块蛋黄酥,想给小厉闻昭送过去,踩坏了人家的东西,总归是要赔礼的,师尊爱吃咸口的糕点,那小师尊应该也爱吃咸口的。 等江淮再回到摊子那里时,厉闻昭的父亲已经开始收摊了,男人将形形色色的玩具都有条不紊的包好,放在一边的竹篮子里,小厉闻昭也蹲在旁边帮忙,将竹篮子里的玩具挨个摆放整齐。 江淮走到快要收拾好的摊子前面,有点局促,不知如何开口,厉闻昭的父亲也没留意到前面站了人。 倒是小厉闻昭注意到了,他抬起头,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向江淮。 江淮觉得心里怪怪的,看惯了师尊平日里的样子,再看他现在的幼态,褪去了戾意,眉眼也没长开,腮帮子是圆鼓鼓的,显得面部棱角十分柔和,不像成年后那么分明。 幼年的厉闻昭,倒真是可爱。江淮不由在心里感叹。 哥哥。小厉闻昭叫了一声,父亲这才发现摊子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 他半蹲着,抬起脸来看江淮,微微笑道:公子,我们已经收摊了,你去别处看看吧。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江淮手里紧攥着油纸包,小声说,师尊说了两个字,他赶紧改口道,那只蝴蝶是我踩坏的,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厉闻昭的父亲闻言,只是笑:哦,不打紧,那个本来就是做着玩的,坏了我再做一个就行,你不用太自责。 江淮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这个给你,是我在这条街上买的糕点,给他吃,他应该喜欢。 父亲又笑,对小厉闻昭说道:昭昭,哥哥给你买了点心。他是在让厉闻昭自己做收不收的定夺。 小厉闻昭歪着脑袋看江淮,又瞅了瞅手上的那个油纸包,没吱声,转头看向父亲。 那是哥哥踩坏了你的东西,给你的赔礼,若是想吃,那便收了吧。父亲温声说道。 小厉闻昭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接住了江淮手上的油纸包,又牵住他的手,甜甜笑道:谢谢美人哥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7) 江淮蹲下身,挽住他的小手,温柔地笑:方才的事,是我的不好,哥哥再给你说声对不起。 不要紧,小厉闻昭摇摇头,忽然又奶声道,哥哥晚上去我家吃饭好不好,昭昭很喜欢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画了一张小师尊要福蝶的图,晚点放在微博,喜欢的宝贝可以去看看~么么哒 第97章 修改了内容 小厉闻昭在用自己的乳牙,啮咬江淮的肩 历府隐在一个胡同里, 并没有江淮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而是一个不大的宅院,宅院里树叶沙沙, 廊前的一方小花圃里还种着几株绿梅, 白里裹着几点绿意,风拂面时,会带来阵阵的清香。 厉父是一个很温雅的人,叫做厉书衍, 和厉闻昭长得不太像, 面容看上去要柔和很多,不过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倒是十分相似,看人时,有种水深无底的感觉, 街上的火光是他眼里唯一的亮色。 江淮和他对视的时候,仿佛厉闻昭的模样和眼前这个男人重合了, 这双眼睛,大概是他们父子之间最像的地方。 寒舍简陋, 公子不要嫌弃就好, 我去和他母亲说一下。历书衍说。 江淮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说道:还是不必了, 我看着你们回来了就好,我先走了。 只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不打紧。历书衍笑, 你跟孩子玩, 我去跟他母亲说一声。 好吧, 江淮含蓄地笑笑, 有劳了。 历书衍把篮子放下来, 摸了摸小厉闻昭的头,柔声道:昭昭跟哥哥玩,爹去看你阿娘饭做到哪里了。 唔。小厉闻昭乖巧点头,他一路上都挽着江淮的手,到了家里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江淮见历书衍去了,弯下腰,找着话茬子,故意问小师尊:你叫昭昭? 嗯嗯,我叫厉闻昭,阿娘说,过完这个除夕夜,昭昭就四岁啦。小厉闻昭的手被握住,感觉哥哥的手掌是柔软的,有热意,暖融融的。 难怪这么张灯结彩的,原来是过年的日子。江淮在心里想,师尊如此惦记这个日子,难道是在今晚出的事吗? 他本来准备想跟小师尊玩捉迷藏,暗中逡巡一下,结果小厉闻昭直接把他拉到了屋子里去,屋子里摆放的东西素净简洁,还有一张矮榻,榻上面放了三三两两的糖果纸折的纸鹤。 江淮还没开口,又见小厉闻昭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桌子边,翻出来一个彩色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来几块包好的糖果。 哥哥不吃这些。江淮笑地无奈,想把这些东西推拒了。 小厉闻昭没说话,而是直接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轻轻掰开,把糖放了上去,再将他的手掌合上。 哥哥吃。他说,甜的。 江淮的心忽然滞住了,他怔了一瞬,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历书衍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奇怪,甚至还很放心。 因为这里是厉闻昭的地方,所以对江淮这个外来者所有的好,全是潜意识里的。 江淮的眼睛微微发胀,心好似被牵动了,他失笑,把小师尊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剥开了一块糖,哥哥不爱吃糖,给昭昭吃。 糖是牛奶杏仁的,外面淬着一层薄薄的蜂蜜,怕蜂蜜化开,还裹了一圈米纸。 他把糖喂到了小厉闻昭嘴里,看他含在嘴里,没咬,只是盯着自己看。 小厉闻昭懵懵懂懂的瞅着眼前的人,忽然伸手,触在了江淮的眼角下,轻轻一拭。 湿的,他眨巴着眼,歪过脑袋,说,哥哥在难受。他嘴里还含着糖,话音含糊不清,听起来软软的。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江淮真的很难过,往江淮怀里蹭了蹭,抱住了他的脖颈,哥哥不难过,昭昭给你糖吃。 江淮感受着小孩子微弱轻柔的呼吸磨合过耳畔,像是春风拂面,包裹的全是暖意。 哥哥只是觉得累了,不是难受。江淮抱住他,抱实了,目光望向了桌上搁着的那盏白釉灯,里面的火苗子在风里微微摇曳。 小厉闻昭攀在江淮的肩上,压着脸蛋,没说话。 江淮摸摸他的脑袋,又问道:糖好吃吗? 小厉闻昭闻声抬起头,先是点了点,后又摇了摇,说道:糖吃好吃的,但是昭昭不喜欢吃甜的东西,阿娘说吃多了会蛀牙。 是这样,吃多了对牙不好。江淮说到这,觉得奇怪,历书衍都去了好一会了,人怎么会还没有回来?他刚刚应该是直接进灶房的,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江淮越想越不对劲,再思考到厉闻昭的心魔场景是这一日的话,说明今夜一定是有事发生的。 小厉闻昭大抵也是察觉到了父亲久久未归这点,麻利的从江淮身上爬了下来,又牵住他的手,想让他陪自己去灶房看看。 江淮同意了,一路警惕着,跟他去了灶房。 历府不大,也没有亭台水榭之类的装饰,从屋子向西两间,就到了灶房。 灶房的门此刻是关上的,门缝里也没有光透出来的迹象,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江淮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弯腰直接把小厉闻昭抱在了臂弯里,对他说道:哥哥突然想吃糖了,我们回屋好不好? 好。小厉闻昭很听话。 江淮默不作声地的摸到了孩子的穴上,想要点上他的睡穴位,小厉闻昭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天上。 今夜的火光格外璀璨,家家户户几乎是灯连着灯,就算站在院子里,也会不断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一蓬蓬的光火,接二连三升起,一派喜庆之气。 可江淮思忖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说又说不出来,就当此时,天空遽然闪过一道光芒,明亮的火花高高升起,又在天空散开,缤纷绚烂,朝院子里的两个人笼罩下来,亮的炫目。 小厉闻昭仰视着落下的烟花,哇了一声。 然而下一瞬,江淮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方才亮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烟花,而是伪装成烟花的信号弹,有人在放信号,却又害怕打草惊蛇,所以和烟花混在了一起。 小厉闻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望着天上绽开的烟花,在一簇又一簇的火光下,笑着拍手。 江淮抱着他,来到了院子后面,还没来得及翻出去找人,就听见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清啸,像是鸟兽一类的嗥鸣,裹挟着无形的杀意,划破长夜。 糟了。他心道不好,直接翻身到屋檐上,跳出了院子。 他这边刚落地,那边天幕中便有一只巨大的九凤神鸟展翅掠来,熊熊烈焰在它的周身燃烧着,神鸟所过之处,遽然流出一道烈焰。 历府在这股巨力的扫荡下轰然倒塌,碎屑迸溅,激荡的风劈出数丈,江淮拂袖一揽,挡住了这股气劲。 神鸟没有在这里过多的停留,而是一展翅,直冲北边而去。 是城北出事了吗?江淮掠到另一处屋脊上,眼风所过之处,依旧如初,只有历府受到神鸟的影响,倒塌了。 百姓们闻声赶过来看,只看见了坍塌的房屋,并没有看到人,那些摔在地上的烛台灯笼,顺着布帘木头燃烧起来,火势不大,却黑烟弥漫,呛的人眼泪直流。 百姓们又赶紧拎水过来灭火。 在确定这摊废墟里无人以后,他们纷纷松了口气,叫骂声登时此起彼伏,有些看到事情发生的,就骂天界不厚道,这种日子里还弄只大尾巴鸡来折腾人。 江淮也在他们的谩骂声中知道了,这个地方是天界与人间的交汇点,城北平日是进出百姓的地方,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南,则有个直通南天门的阵法,千百年来都是由一位女子来守护。 那位女子,便是这个镇子譋鮄所信奉的神明临川元君,素芷。 江淮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城北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将小厉闻昭放下来,双手结印,手腕上登时缠绕出一圈圈绯光,绯光化作虚影掠去,又迅疾折返回来,重新缠上了他的腕骨。 江淮借着它映射来的景象,看到了城的另一边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城南这里之所以察觉不到城北的动荡,是因为有人在那里施加了结界,隔绝了所有的冲击,目的就是不让这边的人发现。 城北的天空此时已经黑压压一片,透不出一点光来,无数黑气弥漫在城市上空,遮天蔽日,如潮如啸的席卷而来。 金色的结界不断被撞击着,入侵者试图从里面破开这道结界,它们乌泱泱地挤成一片,将结界围的密不透风。 耳边是万兽齐鸣的声音,伴随着地面起伏的轰然巨响,上百只神鸟从九天上直冲下来,带起的风搅碎了周遭的万物,激起的碎屑击在人身上,只一瞬就夺取了无数条活生生的命。 百姓们谁也没想到会在除夕夜出这种事,纷纷避而不及,仓皇逃窜,一时间,哀嚎声和呐喊声盖过了嗥鸣。 城北在顷刻间成了人间炼狱,而城南这里,依旧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无数的烟花在夜空炸开,明灿灿的,亮的晃眼。 城北的场面太过真实,全都映在江淮的眼里,他感觉周围的景象在不断倒退,四面的天好像都朝自己压拢过来,他霍然一惊,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小厉闻昭意外的安静,他很懂事,没有问任何的话,而是紧紧搂住了江淮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像猫咪似的蹭了蹭他。 绯光带来的场景还没有结束,江淮缓了几口气,再闭眸时,眼前又恢复成了城北的那边的画面。 地面此时已经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那些黑气都是从裂开的地缝中窜出来的,源源不断,冲天而起。 那群来不及跑掉的人,从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坠下去,声音转瞬消弭。 火浪翻涌,暗沉沉的天被烈焰撕裂,霎时间地动山摇,九凤神鸟一展翅,巨大的风力,扫翻了一片房屋,让空气都变得蒸腾炽热起来。 黑气裹缠在它的羽翼上,将它一点点吞噬,似是在汲取什么东西,越缠越紧,而神鸟羽翼上的金光也在迅速变淡,很快就像枯竭了一般,它的光泽逐渐消失。 神鸟承受不住这种疼痛,展翅,横冲直撞的朝人群掠去,嘶鸣声响彻天际。 火焰轰然盛大,只见前一瞬还金光漫溢的神鸟,不过眨眼之间,就被黑气腐蚀干净了。 剩下的神鸟依旧在朝着黑气掠去,它们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指令,不顾死活的冲击着黑气,带起的火焰如浪潮般卷起,形成了道道飓风,粉碎了无数的生灵。 这飓风让天地万物都难以辟易,遑论下面的一群不会法术的普通人。 他们尖叫着,脚步声纷乱,有些孩子摔倒在地,嗷嚎大哭,眼见飓风扫来,江淮已经忘了自己置身何地,他下意识想去替那个几个孩子挡,然而脚刚迈出去,肩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登时从画面中抽出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屋檐的边角,再朝前一步,都有随时摔下去的危险。 小厉闻昭正在用自己的乳牙,去啮咬他的肩,用这种方式叫醒了他。 江淮退了几步,回到安全的位置。 哥哥,危险。小厉闻昭说。 哥哥知道了。江淮言罢,又将他往上抱了抱,以保证把孩子完全护在了怀里。 他心有余悸的思考着方才看到的场景,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找到历书衍,素芷肯定已经先置身在那场动荡里了。 得快点找到人才行。他如此想着,飞身从屋瓦上掠下,小跑上了街道。 此时,整个城南灯火绵延,歌舞升平,脚下都是鞭炮纸屑,点点碎碎的红,还带着微微的硝气。 江淮和无数的人交错而过,却始终没有再寻到历书衍的身影。 难道历书衍也感受到那里的动荡,早就过去了?不可置否,除了这种说法,江淮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说法。 小厉闻昭始终趴在他的肩上不吭声,只有偶尔被升腾的硝气呛到,才会咳嗽几声。 江淮心疼,想要拍拍他的背来安抚他,然而他刚抬起手,一道飓风忽然从前面的街巷里扫过来,如同浪潮奔涌,速度极快。 站在最前面的百姓尖叫一声,想要跑,却已是来不及了,飓风不过眨眼之间便冲击到了眼前。 那个百姓闭上眼,能做的唯有闭目等死。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飓风只是割断了他几缕发丝,几乎要碰着他的鼻尖,却堪堪止在了这咫尺的距离里,骤然熄灭。 有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灭掉了飓风,将这整条街上的人都救下来了。 那人陡然回神,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他连连倒退几步后,身子骨一软,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众人寻着飓风消失的地方看去,瞧见有一道绯光被收回。 绯光最后回到的地方,站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他的一只手还在捏诀,另一只手上抱着一个孩子,百姓们认得,那是厉家的娃娃。 这飓风好像是从城北那里传来的啊!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忽然大喊了一声。 有人接着话茬说道:这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啦,搞出这些事,先是九凤神鸟烧了人家历府,现在又是怪风,差点把我们一街上的人都给带走,这天界在搞什么名堂啊! 该不会是城北那里出事了吧?又有人道。 此话一出,人群里登时寂静如死,现在好像除了这个说法,其他说法也说不通。 就当此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脚下震颤不断,然而他们还没从恐慌中回过神,城北的方向忽然发出了怦然的巨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江淮晓得,那是结界被破开了。 紧接着,一道道咆哮声冲天而起,涤荡了暗夜。 灼灼火光,衬的夜色晦暗如墨,无数的黑气形成一道道虚影,到处肆虐,从城北,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终于把三岁奶里奶气的昭哥画出来了,依旧放在微博,么么哒,天冷,宝贝们不要玩的太晚啦~ 第98章 邪祟 乌泱泱的黑气从城北一路肆虐到城南, 不过顷刻间,整座城市彻底沦陷为人间炼狱。 天上风云急速变幻,厚重的云层压下, 天地间黯然失色, 熊熊燃烧的大火替逃难的人拼凑出了一点光亮。 凡是黑气所过之处,草木枯竭,生灵涂炭,九凤神鸟一掠而至, 空气中燃烧起数道烈焰, 飓风席卷,裹挟着灼烫的热意,还未碰到,就在百姓身上剧烈燃烧起来。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8) 很快, 江淮就分辨出它们的动向,那些黑气显然是冲着南天门的阵法而去的, 而九凤神鸟是为了阻截它们,才这样不顾生死的冲击上去。 那指示这群神鸟的, 一定是素芷, 她是阵法的守护者,一旦这些黑气通过南天门, 天界定会受袭,纵而天下大乱。 江淮没办法保护住这么多人, 只能想办法去拦截那些横冲直撞来的黑气。 他重新聚气, 施术结印, 霎时间周身绯光暴涨, 化成万千利剑, 凌厉的剑气贯穿长空, 围绕在他身侧三尺,隐隐有平吞万里之势。 随着他一声低喝,所有由灵力化作的长剑呼啸刺出,织起一片巨大的光幕剑流,竟然截住了欲要冲出去的黑气。 一瞬间,剑气和黑气交织出流光万千,巨浪掀起,翻腾不息,形成了两股巨大的潮流。 黑气抵不住这样的攻势,逐渐力竭,叫嚣着想冲出去,却无一不被绞杀在剑流里。 城北,有一只浑身浴火的九凤神鸟陡然发出一声长鸣,煽动翅膀,朝这里赶来,余下的神鸟听见指挥,全部停下了动作,赶到江淮这里帮他。 数不尽的黑气在剑气中溃散,江淮站在剑阵中捏诀,他死死咬住牙关,尽管身上已经有多处伤口,他仍是不敢有一点的松懈,他用全身的力量发动了万千归宗,阻止了黑气朝城南的袭击。 九凤神鸟拢翅落地,上面有人施施然掠到了江淮身边,她一拂袖,只见原本快要消散的剑流竟然猛然大涨,重新压住了黑气。 小厉闻昭本来抱着江淮的腿,见人来了,立时松手,跑到了那人旁边,亲昵地叫了一声阿娘。 素芷没有说话,后面的黑气察觉到劣势越来越大,纷纷从城南退回去了,悄无声息的,连点声响都没有。 余下的黑气不多时全部被剑流绞杀,等江淮彻底松开手时,他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汗珠顺着喉骨滑下,往衣裳里淌,他的手因为攥地太紧,指节全泛着红,久久不褪。 辛苦了,多谢公子相助。耳边忽然有清冷的女声传来。 江淮转过脸,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刚刚在专注于剑阵的事,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女子是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 这女子有着和厉闻昭极其相似的相貌,眼神清冽,泛着冷光,长发挽在脑后,明明未施粉黛,却因为火光的映衬,面上多出了一层薄红,与那种涂脂抹粉的艳丽全然不同。 江淮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是厉闻昭的母亲不错。 小厉闻昭伸开手臂,想让素芷抱,但是素芷并没有抱起他,而是问道:昭昭,爹爹呢?爹爹去哪里了? 爹爹小厉闻昭想了想,摇摇头,说道,爹爹说要去找阿娘的。 素芷微微蹙眉,弯下身,又问道:爹爹有说去哪里找我吗? 小厉闻昭认真回忆了一下,回道:灶房,爹爹说要留哥哥吃饭,让阿娘多添点菜,然后就没有看到了。 哥哥?是这位红衣裳的小哥哥吗?素芷说着,侧过脸,眼风扫过江淮,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过后,对他浅笑着点点头,示意。 是哒,哥哥是好人,小厉闻昭说道,哥哥刚刚一直在保护昭昭,他还救了王大伯和很多人。 素芷听完,再次对江淮道谢:有劳了,多谢。 不要紧。江淮笑了笑,又说道,我先前去找了他的父亲,但是没有找到,我以为历书衍去帮你了。 我方才没有看到他,兴许是场面太混乱了,我一个人顾及不了那么多,素芷将小厉闻昭抱起来,神情有稍稍的不悦,却没多说什么,我是镇守这片地域的元君,你叫我素芷就好。 江淮点头过后,两人便没了下文。 素芷让九凤神鸟去将此事禀告天帝,自己则留下来帮助那些劫难中活下来的百姓,江淮决定搭把手,素芷也同意了。 007提醒江淮,这件事不会就那么容易过去的,要真是这么简单,厉闻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重的心魔与执念。 007让他多留意,那群邪祟八成会卷土重来,它们现在的退让,可能只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而已。 江淮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留意的,他先前也是这么想的,那群邪祟选择在除夕夜的时候进攻,无非是觉得今日家家户户要过节,防守薄弱,易攻也易撤。 而事实也如它们所料,今日镇守南天门的只剩下素芷一人,其他的神兵天将们见这里上千年来从未出过事,便想着偷点懒,聚在一起吃几个饺子,喝点小酒,图个热闹喜气,连素芷原本都是想回家和丈夫孩子吃一顿团圆饭的。 正是这样的疏漏,给了邪祟可乘之隙,它们肆虐横行整个城市,想要突破南天门,而那群神兵天将们因为酒喝多了,几乎都睡倒在天界的一角,剩下几个醒着的,也是在打雀牌,完全没有留意到人间的动荡。 等素芷发现端倪的时候,那群邪祟已经大规模进入了城北,素芷当机立断,在那里设下了结界,以保证城南的安全。 城北沦陷之时,城南百家团圆。 人们都在欢声笑语中互相道贺,锣鼓喧天,掩盖了城北的鸿雁哀鸣。 素芷即便神力通天,也还是败下阵来,那群邪祟像是特别了解她的法术,能够不断将她布下的结界和阵法冲破。今夜如果不是江淮,那不等天界收到消息,邪祟们就可以突袭到南天门,纵而让天下大乱。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当年真实的景象,人间真正发生这件事的夜里,并没有江淮的存在。 江淮如此想着,觉得厉闻昭的心魔很可能是由此产生,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父亲为了挽救天下苍生,而在这场劫难中丧生了? 说来也奇怪,南天门上千年来从未出过意外,也从未有过松懈,它们是怎么知道,今夜防守出现了疏漏的? 江淮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接放下手中的事,找到素芷,挑明来意的说道:元君,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是你们这里出现了细作? 素芷闻声,默了片刻,回道:确有此意,那群邪祟很了解我布阵的手法。 我也觉得奇怪,它们为何就偏偏选择了今日?江淮顿了顿,接着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那按照你这么说,定是有细作无疑了。 素芷想了想,忽然问道:小公子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书衍?我一直没联系上他,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九凤去把事情上禀天帝了,我暂时得留在这里,以防止邪祟卷土重来。 好。江淮应声,想起先前看到的烟花,问道,对了,先前城南的信号弹,是元君放的吗? 什么信号弹?素芷略惊诧,看起来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大概在戌时三刻,我本来以为是烟花,可后来发现和烟花有所不同,所以才觉得是信号弹。江淮说道,又将自己这边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部娓娓道来。 素芷认真听他说。 夜里的风凉,废墟里都是百姓连连不断的哀怨声,其中不乏吓傻的,嘴里一直咕哝着不知道什么话。 小厉闻昭扒到了江淮的腿上,抱住,眼睛乌溜溜的转着,这里到处都是灰烬,树木焦枯,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萧索的景象,只觉得好奇。 他就这样看着,忽然瞧见远处似乎有一片黑雾正在朝这里涌来,那雾气又深又重,笼罩过四野,一瞬间便吞噬了上面的生气。 三岁的孩子,辨认不出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危机在重新靠近,他抱紧了江淮的腿,把脸埋在了江淮的衣服里。 我见那只神鸟,和元君的九凤神鸟很是相似。江淮最后说道。 素芷略沉吟,而后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还得调查清楚才行。我现在很担心书衍。 你先别急,我替你去找找。江淮言罢,低头看了看小厉闻昭,将将想要把人抱起来时,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丝异常。 西南方向不知何时起了一片浓雾,那浓雾移动的速度极缓,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雾气碰到的地方都化作了枯物,江淮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盯着那里足足看了好几分钟,蓦然发现这雾气是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封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素芷的脸色陡变,阴晴难定,这里留着的绝大部分都是受了重伤的百姓,别说是跑,走都未必走的动,而且就算能走,这雾气堵住了所有的出路,他们又能往哪里走? 江淮和素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小厉闻昭还在扒江淮的腿,素芷见状,直接把他拽过来。 这力道来的太过突然,小厉闻昭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膝盖磕到了碎石屑上,眼里登时浸出汪汪的泪。 素芷弯下腰,刚刚要开口哄他,不远处忽然有人失声大喊。 不好啦不好啦,邪祟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尊:吚呜呜QAQ 阿淮:吹吹 第99章 那天夜里,雪照北城,长夜难明 江淮看着那些逐渐围拢过来的黑雾,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虚晃了一下,这种微妙的感觉, 让他觉得恍惚, 好像周围的光景都在被无限拉长,不断倒退着。 他的元神在这里呆的时间过久,和厉闻昭的产生了胶着。 江淮撤了一步,试着平稳呼吸, 不多时, 这种奇异的感觉变淡了。 他从不适中回过神,看见浓重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黑压压的,如同化不开的墨。 我给你们开路。素芷此时已经布好了阵, 将孩子抱起来,交给江淮, 你带着这里的人先走,我尽量把时间拖久点。 好。江淮接过孩子, 忽然发现有血顺着她的指尖不断往下淌, 血浸透土地,有猩红的符文顺着她的脚底迅速朝四周蜿蜒, 形成了一道阵法。 江淮顿了一下,沉默下来。 他跟厉闻昭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厉闻昭教授过他很多法术, 也曾告诉过他, 有些法术是碰不得的, 例如鬼斩阵, 这是血祭, 需要用自己的血为引,来开启法阵的,威力越大,反噬越强。 那是以自身为阵眼的法阵,阵毁人亡,不到深渊绝境的时候,没有人会用这种法阵。 不过这种法阵也只有一脉相传,从不传外,江淮问过他,是传的哪一脉?为什么他会知道?厉闻昭只是笑笑,说,这种法阵太凶,没什么好深究的,又用不上。 见江淮的目光聚在自己的手上,素芷微微蜷起手指,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孩子就麻烦你了,等找到书衍,请把孩子交给他。 我知道了。江淮没有说太多,黑雾越逼越近,时间耽误不得,他对余下的百姓喊道,跟我来! 小厉闻昭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破天荒的没有老老实实给江淮抱着,而是一直挣动身体,想从他的怀里下去。 阿娘,阿娘!他大声叫着素芷,伸出手,胡乱地抓,试图靠那身影近点,眼里都是泪花都在打转,他哭得厉害,呜咽着要阿娘抱,吵闹不停。 然而面对孩子的拼命哭喊,素芷自始至终都没有显现出分毫不舍,她是极度平静的,冷声将所有的话都交代给江淮,多一眼都不分给小厉闻昭。 如此决绝,让江淮都不由错愕,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犹豫了,他只能按照素芷的吩咐,将那群百姓一起带出这片秽土。 在厉闻昭的记忆里,母亲平日里是个冷漠的人,总爱端着个架子,严厉训斥那些懈怠职守的手下,也不大爱对他笑,说过最温柔的话,都只是叫他昭昭。 然而让厉闻昭不知道的是,母亲的柔软并不在此。 其实那场灾祸,源自于素芷起了私心,她镇守南天门千百年来,从不懈怠,唯独那日,她和手下们喝了点烈酒,在酒意朦胧中,笑说起自己的家事。 她说:我家昭昭啊,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们没见过,就这么大的娃娃,漂亮极了,我每天只要看一看他,就觉得,我守护人间这几千年来,都是值得的。 那天她喝得太多,醉得深了,说了很多自己都记不清的话。 唯独有一句,她记得,那是她很早之前就想说的话 我想陪昭昭过一次团圆年。 后来,在手下的怂恿下,素芷动摇了,她想,自己守了这人间千百年,就悄悄偷得半日闲,也没人会晓得的,而且孩子马上都四岁了,她还从来没陪他过上一次年 她想,就放纵这么一回,也不为过吧。 于是在除夕那天,她提前安排好一群手下的巡查,留了些天兵继续镇守在那里,自己则早早的回家了,未料那群天兵竟然也趁着无人约束,打起了盹,七横八竖的躺倒一片。 她在街边的小贩那里,挑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要给孩子,忽然想起来昭昭爱吃自己做的果子干,于是转头去东头的市口买了料。 等到家时,素芷又想起来自己忘了买酒,历书衍爱喝哪家的雕花酒,她全都记得,那天月色清亮,烟花绚烂,她提着二两酒钱,最后一次踏过覆了雪的门槛,走上了再也无法回头的生路。 素芷后来时常会想,倘若自己那天没有起这回私心,倘若自己那天没有早早回到家,是不是一切都会像往常一样幸福? 她不用再背负着那数万百姓的命,也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怨恨和迷惘中,亲手将只有几岁的儿子推向万丈深壑。 然而这些,此时的江淮和小厉闻昭都是不知道的,连法阵里的素芷,也不知道她一会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江淮是最后从生路撤退的人,他抱着又哭又闹的孩子,带着一众百姓赶到安全的地方,将他们安顿好。 等江淮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小厉闻昭已经不哭了,他眨着红肿的眼睛,趴在江淮肩上,迷迷糊糊地盯着天空看,许是他眼里的水汽未褪,显得眸光都清亮了很多。 江淮抱着他,颠了颠,又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他好受点。 然而小厉闻昭像是哭得累了,他忽然伸出手,指着天,说:雪。 此时万籁俱寂,众人都在他这一声中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天边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露出了原本的黑灰色,和无数个普通的夜晚一样,是宁静而祥和的。 在这样的寂静里,飞雪簌簌落下,放眼望去,能看见的只剩下了城北那边数道交叠漫射的金光,漫天漫地的白,飘飘洒洒,遮住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那天夜里,雪照北城,长夜难明。 素芷以自己为阵眼,设下鬼斩阵,等百姓们全都安然退到了城南,再封闭阵眼,将那漫天的黑雾困在了自己的法阵中。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69) 黑雾由气凝聚,这气连着本体,只要将黑雾封住,也不怕它真身不显露出来,只要真身一现,是人是鬼,都插翅难逃。 素芷的眼神冷厉,她想,大不了就身消道陨,也绝对不能让这群邪祟,靠近南天门半步,她生来就是要守护苍生的神,死也要死得其所,只要百姓能够平安无事,孩子和丈夫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如此想着,杀意断然,冷声说道:何方邪祟,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黑雾涌动着,围住了素芷,却迟迟没有动手,它们不敢贴着法阵的边缘而行,因为法阵上撰满了禁制,一旦碰上,后果不堪设想。 素芷也是留意到了这点,眸中冷意直泛:你以为你这样迟迟不现身我就没办法杀了你的本体吗? 鬼斩阵是杀阵,用来对付穷凶极恶之人,又因法阵开启后太过难控,凶险,所以素芷从未使用过,现如今,她也只是凭借着零碎的记忆,来控制这道法阵。 法相无常,她自身为眼,每走一步,都会影响到法阵的变化。 黑雾在她这句话过后,逐渐凝成了一条巨蟒的形状,似是想将她裹住,然而素芷步法一变,法阵倏然激射出万千利刃,直接将黑雾打散开来。 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愿意露面么?素芷冷冷一笑,说道,只要你还在我的法阵里,我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显露出真身,我是不怕跟你耗着,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耗。 黑雾显然是不愿意的,进入鬼斩阵里的人,哪怕在外面法术再强,到了这儿,也只能算是个被困笼中的兽,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而法阵中还有持续性的伤害,除了阵主自己,任何外来者,都会不断收到伤害,死耗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黑雾后面的人大概是想清楚了这点,他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朝素芷走了过来。 素芷一抬手腕,三尺青锋登时幻化成形,拦在了身前:算你有种。 黑雾缭绕在那人的周身,像是裹住了他的身子,素芷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勉强凭着身形判断,这是个男子。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和她对视着。 素芷忽然间怔住了。 四目相接,她能从浓重的雾气中看出男子的眼眸,那眸光晦暗幽深,深的无光无色,如同一潭死水,叫人只看一眼,便像是坠入了寒潭深渊,有着刀锋过体的寒意。 然而不等素芷回过神,男子陡然出手,黑雾化作一把长剑霍然刺来。 素芷侧身躲开,手中的剑却被震开了,摔在地上,划出几尺的距离。 她的剑上拴着薄玉,是历书衍曾经赠予她的信物,而今随着剑,碎在了地上。 素芷不自禁后退了两步,法阵在她的脚步下,光华稍减。 她忽然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手,复又抬头,望住了眼前的黑影,感觉自己的膝盖僵直,似是无法弯曲,亦无法挪动一步。 眼中的冷厉瞬间褪去,光影晃动,她的眼底逐渐浮上一层汹涌的无措,但这种无措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压了下去。 这是素芷几千前来,第一次无法再冷静自持。 第100章 江河永随,前路昭昭 除了你, 我什么人都想过了。素芷默了片刻,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又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徒劳的。 她假装平静的揉搓自己的手, 一时间啼笑皆非:在我发现对方十分熟悉我功法的时候, 我甚至怀疑过,是我的手下,要不然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了解我的人呢。 历书衍彻底从黑雾中走出,和她面对着面站, 眉宇间淡漠静穆, 没有一句解释,就如往常那般。 素芷缓了缓,不再去看那双明净的眼睛,而是低头发笑:我以为, 你出事了。 我甚至让江公子,带昭昭去找你说到这里, 她再也说不下去,抬起头, 深吸了一口气, 去看法阵上面金色的符咒,眼里有难掩的水光。 金色的符咒被泪晃了开, 她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昏悠悠的, 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种反应才算正常。 她最深信不疑的人, 在今夜, 在此时, 和她相对着, 没了往日的情深,只剩下了寂然。 历书衍缄默片刻,沉声说道:今夜,应该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他的声音淡漠,不再有昔日的温柔和情份。 那说什么?素芷红了眼,费力呼吸着,只觉得每一口气都是浑浊冰冷的,说你这么多年都是在骗我?说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攻打天界?还是说,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这么多年一直沉浸在你的虚情假意里,毫无察觉? 历书衍,素芷的声音在发抖,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攥紧自己的手,喉咙像是火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定定看着历书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抑制不住的发颤。 素芷,历书衍一瞬不瞬地回视她,声音冷淡生疏,你我都清楚,世道天理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你也不必再执着了。 素芷的目光陡然沉了下来,她咬紧牙根,作着最后的理智,一字一顿道:今夜这些,都是你做的?信号也是你放的?为了攻打天界? 是,都是我做的。历书衍直认不讳,他的眼眸深黑,映着金色的碎光,深不可测。 素芷本来还想给他找借口,却在这时彻底失语,历书衍就这样承认了,连一点辩驳都不做,连给她找理由的机会都没有。 你做这些时候,有想过,昭昭吗素芷的眼里水雾模糊,再也辨不清历书衍熟悉的眉眼,你是魔族的人? 是。历书衍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回道,我一直都是魔族的人。 素芷眼底泛起掩不住的怒意: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你说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人,能够遇到相守一生的人,从有了昭昭开始,每天的日子,都是烙在心底最温柔的回忆,然而现在眼前的人,所有发生的事,全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那些她自认温柔的回忆,全都成了荒唐可笑的谎言,从始至终,沉浸的,都只有她一人。 往事一幕幕的拼凑起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磨过心尖,再深一寸,都是致命。 素芷,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历书衍说得平静,从始至终,他都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情绪来看眼前人,你不理解,是因为你生来是神,而我是魔,我的种族每天都要生活在神族的压迫下,如果我不反叛,他们将会永远这样活着。 今夜,我们之间不再是历书衍和素芷,而是魔尊和临川元君,你为了神族而战,我为了魔族。历书衍说到这里,手中逐渐凝聚起一团魔气。 素芷,对不起,我一直在骗你,是我对不起你。他轻轻地说。 对不起?你觉得你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素芷再也无法压制情绪,她猛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失控地咆哮着,层层叠叠的回忆涌上来,心里的怒意难以遏制,她彻底失去理智,双目泛红,肃杀之气凌厉如刀割,连远在城南的江淮都感受到吹面的风,凌厉了许多。 法阵的金光在这一瞬间骤然暴涨,直冲云霄,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007给江淮开了画面,江淮心道不好,连气都来不及喘,又抱着孩子朝城北飞掠。 法阵里,激射的气劲直割肌肤。 历书衍在这一刻,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素素,我本来就不值得你原谅的,若有来生 他话未说完,周身魔气倏然一卷,三尺青锋,斜掠而来。 素芷发了疯似的还击着,大片的泪涌出来,却是一字未言,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从她心底蔓延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手的,也不知道历书衍是何时走近的。 只记得自己再回过神时,她的长剑上覆满了血,历书衍倒在血泊里,血慢慢浸透了衣袍,他唇角有笑,是极其温柔地笑,他望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像是说了什么,又因为风声太大,被掩盖住了。 大雪飘扬,不过转眼便落满了肩头。 素芷失了魂,她站在这里,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是落水的人,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转为红色,血的猩红,刺激着她的双目。 身上最后的余温在慢慢褪去,她张着口呼吸,身体冰冷,像是把冬夜的寒意都吸入了肺腑。 远处,江淮抱着孩子赶了过来,等他到时,阵法已经闭合。 漫天的风雪里,素芷目光空洞地站着,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泪痕尚在,干的发涩。 历书衍的身体倒在地上,一把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有温热的鲜血从他伤口流淌下,润湿了地上了雪,与之融合,他的目光平静而悠远,只是望着天上的雪,雪落在他的眼睫上,久久不化。 小厉闻昭挣开江淮的怀抱,跳下来,哭喊着跑到了历书衍的面前,拽他的衣袖。 爹爹,爹爹孩子稚嫩的哭声在夜里显得太过突兀,他拼命晃着父亲的身体,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想努力看清父亲的脸,却因为泪光遮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一个模糊不堪的影子。 历书衍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尖触在了孩子的眼下。 不要哭。他对着孩子勉力一笑,笑地温润,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柔和。 眼睫上的雪化开,他抬眼望向天,看着雪花在视线中慢慢地放大,体内最后的浊气呼出,上升,徘徊,消散。 手失了重,从小厉闻昭的脸上滑下去,在视线的最后,他看见了摇曳的烛火,烛火里,是端坐着的妻子。 耳边逐渐成了三百响鞭炮炸开的声音,混杂着往来的宾客道贺声。 不多时,这些声音散去,他看见熟悉的院子,应是昨夜刚落过雪,此时的院子里,到处都覆上了一层薄雪。 素芷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站在绿梅的花枝后头,瞧着他笑。 他慢悠悠走过去,折下一支积了雪的绿梅,屈指弹掉枝头的雪。 枝头微微抖动着,雪落后,露出了下面的花瓣,花瓣上润了雪气,湿漉漉的,靠得近些,能闻见清香。 历书衍抬眼,看着渐盛的天光,说:日照雪色,倒是美,不如给孩子取名闻昭如何?希望他以后,江河永随,岁暮悠然,能够和心向之人,相望相闻,前路昭昭。 厉闻昭,素芷轻声重复,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 历书衍也是笑,温和清润的眼眸里,盛着日光雪色,和雪色掩映下的人。 其实,他最后一句话,素芷没听完 若有来生,当不负。 他出手的每一招里,都在故意露出破绽,他到死,都不敢说出真相,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在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无法下手 从他收到天界要攻打魔界的消息时,便再无一日安宁之日,即使他今日不动手,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在火海里再相对。 而现在,他只需要用一个拙劣的谎言,就可以换得魔界的无事,和妻儿的安然。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会成为厉闻昭此生中再也无法释怀的心病,也成了素芷余生中再也难愈的伤痕。 事情发生的太快,江淮完全没有阻止的余地,要不是007给他看到了法阵里发生的事,他大概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历书衍竟然是今晚变动的主使者。 风吹在素芷的面上,她静默着,眼睛红得厉害,始终无言,她望着年幼的儿子,眼里的冷意逐渐浮上来。 杳杳长夜,大雪绵延了千百里,雪落在每一寸土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江淮不知道要说什么,忽然间,他听见了远处千军万马疾奔而来的声音,震碎了夜里的宁静。 素芷终于从这声音中回过神,她眼风从江淮身上掠过去,望向长夜。 那一夜,寒冬飞雪,千军齐出。 素芷立于摇曳的火光中,素手一挥,冷声宣布:叛军首领历书衍,于今日伏诛!自此除名,世间再无此人!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身后三十万天兵齐齐单膝跪地,大声恭祝她的告捷。 那些在雪中被掩埋的真相,此刻全在江淮的眼里展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轻,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几乎透明。 他的元神在慢慢退回到自己身体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他以后,江河永随,岁暮悠然,能够和心向之人,相望相闻,前路昭昭。 历书衍:请叫我大预言家。 第101章 昭昭,只要你回头,哥哥一直都在 夜重归于静。 江淮将孩子抱起来带到一边, 小厉闻昭哭得泣不成声,一抽一抽地,完全止不住。 素芷的眼里有泪, 刚刚那一场决战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背对着千军万马,努力抬眼去看天上的落雪,执拗地不肯让泪滴下来。 没有人敢上前来打扰她,将士们识趣地去清理战场, 安置百姓。 历书衍的尸首被带走, 小厉闻昭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濡湿了江淮的整片肩。 素芷眼里的泪始终不断,继而被风吹干,如此反复, 直到她眼睛酸涩的难以睁开,眼泪都流干了, 她才轻轻叹声,觉得神乏体累。 江淮的身体变得愈发的淡了, 淡到抱不住人, 他把小厉闻昭放下来,单膝蹲下, 替他抹泪:不哭了,都过去了, 你阿娘有自己的苦衷, 现在你兴许无法理解, 以后你迟早会明白的, 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 你不要记恨你阿娘, 这也是你爹爹最后的夙愿。 他将事情编成好听的故事,告诉孩子,不要恨。 昭昭,哥哥没什么能教你的,你要记得,日后不要让恨吞噬了你的本心,哥哥不想看你被困在梦魇里,出不来,江淮用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发顶,你是好孩子,不要将自己困住了,还有人需要你。 小厉闻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泪滴在了脚面上。 要记得,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江淮再次替他擦泪,永远都在。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70) 小厉闻昭抽泣着,拉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问:哥哥是不是要走了?哥哥,不要走,不走 哥哥会一直陪着昭昭的,江淮握住他的手,反复搓热着,不过,你阿娘现在更需要你,先去找阿娘好不好?他心中酸涩,可他逐渐消失的身体在告诉他,他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小厉闻昭抽泣着,点点头。 去吧,该回家了,江淮松开手,眼里微红,最后说道,昭昭,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哥哥一直都在。 小厉闻昭听他的话,转身朝素芷走去。 他的步子小,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排的脚印,江淮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没有起身,他想让他最后还能看见自己。 阿娘,小厉闻昭走到母亲旁边,牵住她的手,抬起脸,啜泣道,我们回家吧,昭昭想家了。 素芷重重点头,勉力一笑,含着泪蹲下来,将孩子抱起。 江淮的半边身子已经消失了,意识也在逐渐散去,在视线的最后,他看见了天边渐起的晨光,晨光下,是身影逐渐交融在雪里的母子。 结束了。江淮笑着,在看不见的地方,对小厉闻昭挥了挥手。 远处,小厉闻昭大抵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江淮的的位置看去。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天光倾下时,笼在雪雾上的光影,朦胧模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那光影的消失,从体内逐渐抽离。 可是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长夜破晓,有人蹲在漫天的大雪里对他说,昭昭,只要你回头,哥哥一直都在。 所有关于江淮的记忆都在脑海中淡去,唯剩那双清亮的眸子他还记得,透着一半笑意,一半疲惫。 *** 在元神退回到体内的那瞬间,江淮感觉心口疼得厉害,他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却发现手里还握着其他的东西,触感柔软温热。 风从四野吹过,带着冷意拂过面。 他缓缓睁开眼,在同一时间,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江淮转过脸,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厉闻昭眉目间的戾意此时已经褪去,约莫是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眼皮微微动了动。 那边,楠竹已经倚着树干睡着了,白渺枕在他的肩上,微微阖眼,大抵是没敢睡着,她头一点一点的,试图清醒,却又耐不住睡意。 两人看起来都极为疲惫,江淮没有去打扰他们,转而望住了厉闻昭。 厉闻昭眼皮渐抬起,朦胧中,他好像看见了一片红,雾蒙蒙的,和记忆里的很是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他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同。 在视线清晰的一瞬,记忆里的衣冠淡去,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逐渐和眼前人重合。 四目相对,悄无声息地静。 厉闻昭握紧了江淮的手,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只有眼前坐着的人,和淡淡的笑意。 阿淮。他声音轻柔,隔着时间的光景撞入耳膜。 江淮呼吸微微一窒,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喃喃道:师尊,师尊 怎么了,厉闻昭抱住他,声音更柔了,是不是在那里,委屈到你了? 没有,江淮的脸靠在他的肩上,咬着唇说道,是心疼。 厉闻昭按住他的背,轻轻问:是心口不舒服么?师尊给你看看。他说着,要给他把脉。 不是,江淮眼泪往下掉,声音委屈的像孩子,是心疼师尊。 厉闻昭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心都软了:好了,师尊在,阿淮不哭。 江淮寂寂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哭意压了又压,问道:师尊,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厉闻昭在他耳边说,像是在许诺,每个字都咬地很重,以后都不分开了。 嗯。江淮重重点头。 儾婏 厉闻昭替他擦干泪,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微微仰头叹息:自从跟本座在一起,你是越来越爱哭了,本座总在想,是不是哪里对你不好了,还是说,你后悔了。 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让江淮不再为了自己而难过。 没有,师尊没有对我不好,江淮没听出他的意思,急急反驳道,我怎么会后悔,师尊你不要乱想,我不会的。 他说得太急,怕厉闻昭误会自己的意思,脸都涨红了。 见厉闻昭盯着自己不说话,江淮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心意:我绝对不会后悔和师尊在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的。 厉闻昭低头藏笑,略忍了会儿,才顺着他的意思,故作不懂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哭? 江淮被问住,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悄悄抬眼,默不作声的瞅了厉闻昭一眼,支支吾吾地小声回道:因为担心师尊,心疼师尊,还因为很想师尊。 哦,那看来是最后一点占比很重。厉闻昭忍着笑说道。 是江淮讷讷,窘得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了。 厉闻昭难得起了玩心,见他答得这么认真,倏尔一笑,轻握住江淮冰凉的手,沉声道:以后不会了,以前是本座考虑不周到,没想到你会这样难过。 江淮的手很凉,像浸过冰水似的,被握在厉闻昭温热的掌心里,慢慢焐热了,好似心也跟着热化了。 那边,白渺终于在头撞到了楠竹胸口的时候,醒过来了。 她刚将眼皮抬起一条缝,就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厉闻昭在跟江淮说话,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侧过脸,瞧见楠竹睡得一动不动,一把掐住了他的大腿。 哎呦!楠竹大叫着,从睡梦中醒过来,刚要骂出口,却在看见厉闻昭和江淮的那一刻,噤声了。 你怎么就知道睡,人醒了你都不知道!白渺毫不客气地斥责他,还好是醒了,要是出了点意外,你看我不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楠竹揉了揉被掐痛的大腿,嘀咕道:外面不是还有人守着呢吗?我都五六天没阖眼了,就睡了小半个时辰不到。 你还说!白渺伸手就打他肩,外面的人能及时观察到这里面的情况吗? 哎呦,好了好了,你别打了,楠竹皱起眉头,认输,我知道错了,姑奶奶,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啊,人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吗,不也没事吗? 白渺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有事你就哭去吧。 楠竹被怼地说不出话来。 厉闻昭见状失笑,笑地眉眼舒展:楠竹,让你来守着阵,你倒是让人家女孩子来看了,这打得确实不亏。 胡说八道。楠竹气鼓鼓地说道,自从你们进去以后,我就没阖过眼,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哪有刚睁眼就要挨打的道理。 是么。厉闻昭随意附和了他一句。 当然是的了,楠竹说,我让你的子弟们都守在外面了,这阵子,我就一直守着你俩,哪都没去过。 过去多久了?厉闻昭忽然问。 两个月。楠竹回道。 两个月?江淮意外,他在厉闻昭的梦魇里,明明只过了一个夜晚。 厉闻昭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让楠竹撤了阵,去外面安排一下,要先回九嶷山。 白渺也不再多言,上前要去看两个人的情况,江淮的手还被厉闻昭握住,他抽出来时,已经被捂得很热了,甚至还有一层薄汗。 他对白渺摇摇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她说道:我不要紧,你先给师尊看看吧。 白渺略迟疑,目光晃悠悠地挪到了厉闻昭身上,踟躇不定。 厉闻昭没说话,而是主动将自己的手腕伸到她面前,请她把脉。 就这么再自然不过的一个动作,白渺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人就因为书上的几句话,而对厉闻昭产生了极大的偏见。 兴许,她也应该换个眼光,重新审视一下眼前的魔尊才是。 正当此时,远处忽然有侍从疾掠而来,低声禀告道:尊主,楠竹公子让我来告诉您,有一位故人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昭哥:师尊怎么舍得让你这样哭。 阿淮:不,你舍得,等到床上的时候你就会忘记你这句话了。 第102章 修改了内容 罚你一夜无眠。 白渺手刚要搭上厉闻昭的脉搏, 听见侍从这么说,又停住了,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 厉闻昭循着声音望过去, 问道:是谁? 侍从摇摇头, 恭谨回道:楠竹公子就让属下来禀告一声,属下也不晓得是谁。 厉闻昭缄默,若有所思。 见尊主半晌不说话,侍从愈加忐忑, 他本就害怕厉闻昭, 又在这么几个人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偏偏谁都没有先开口让他退下。 他在片刻的沉寂中,审时度势, 发现厉闻昭旁边的小徒弟像个好说话的样子。 尊主要暂时不便的话,先吩咐别人跟属下去看一看?他说话时, 眼神刻意转向了江淮,身子躬的更厉害了。 师尊, 我先跟他去看看吧, 江淮说,看看是谁来了, 万一是谢霄师兄呢?他说着,要跟侍从先去。 侍从连忙解释:不是的, 来者是位女子。 那更要去看看了, 江淮想都不想地回道, 走吧, 我先代尊主去面见。 侍从闻言欲要带他先离开, 哪知厉闻昭忽然抓住江淮的手, 将他顺势揽到身边,对侍从说道:本座一会就去,耽误不了多久。 他说话时,黑漆漆的目光就落在侍从身上,叫人噤若寒蝉。 是,属下遵命。侍从得到指令,登时唯唯而退,片刻都不敢多留。 白渺见人走了,才问道:那我继续替你把脉了? 厉闻昭淡淡嗯了声,他另一只手攥住江淮的手,攥地很紧。 江淮抬头看他,还没开口,倒是厉闻昭先问了:为什么会觉得是谢霄? 江淮想了一下,如实说道,我刚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说一定是谢霄师兄,说反正都是要过去的,我就想着先去帮你看看了。 是么,厉闻昭望住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次次都能随到谢霄那里去。 也没有次次,江淮纠正他,只是刚好想起来了,所以才会这么说。 哦厉闻昭不依不饶,学着他说话的语态,说道,只是刚好想起来了。他像是在浅品这句话的意思,话末还特意拉长了尾音。 江淮被他说得心里惴惴,偏过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于是,他停下来,细细思索了一番自己方才说的话,尽量把所言的句句字字都拿出来推测。 本座见你方才提到谢霄两个字,似乎很高兴,厉闻昭半晌不见他回答,继续说道,你很期望是他? 江淮被噎住,也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是怎么来的,将将要开口说不是,又听厉闻昭继续说道:你迟疑了。 江淮蓦地醒悟这是又吃醋了。 他将掌心覆在厉闻昭的手背上,轻轻拍打,像是安慰,然后万般无奈地说道: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师尊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提了就是。 厉闻昭偏过脸来看他,略沉默后,置之一笑:下不为例。 知道了,下不为例。江淮笑着应声。 白渺在一旁憋笑,憋地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也没敢笑出声,她缓了两口气,对厉闻昭说道: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但是内伤还是挺重的,需要调养,厉尊主要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为你配几味药。 有劳。厉闻昭淡淡回道。 白渺点头,趁势朝江淮使了个眼色,接着说道:我看厉尊主对病什么的也挺有研究,你就让厉尊主给你看看吧,我先去找楠竹,我还有事要跟他商量,你们聊。 她言罢,不等江淮回答,径直离去,身影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道上,把独处的机会留给了两个人。 厉闻昭见人离去,驻足不前,他大抵是在犹豫什么,没说话,也没动,心里有所顾忌。 师尊。 江淮从他的反应里看出端倪,站到他面前,靠近他。 厉闻昭垂下眼眸,瞧着他,轻声问:怎么? 江淮没说话,而是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厉闻昭抚他的发,温柔地问:累了? 没有,江淮闷声回道,只是不想你为难,我知道师尊心里有芥蒂,要是实在不舒服,就缓一段时间再见也好。 厉闻昭的手顿住,他静下来,破天荒沉默许久,没有下文。 我都知道,璼濆江淮抬头,和他对视着,我在你的梦魇里全都看见了,这种事情都需要有个接受的时间,并非一日能解,何况,师尊和临川元君僵持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再见,我怕师尊会难过。 我不想师尊再难过了。江淮如是道出了心里话。 厉闻昭定定瞧着他,一言不发。 江淮的那番话,像是一根绵长的针刺,扎在他心里,一寸寸的疼,不由得,他想到了幼时的日夜,即便现在知道当初事出有因,但素芷和他之间尚有着几百年的隔阂,也并非一朝能解,这些绑缚都需要时间来沉淀。 何况他不知道素芷是怎么想的。 江淮在耐心等厉闻昭的回答,等了许久,见他眸光沉浮,迟迟没有下边的话,料定他现在是不太想见的。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71) 要是找不到理由推拒,我来帮师尊说,师尊不用勉强自己。 这回,厉闻昭终于答道:不必。 江淮望着他,稍稍意外。 迟早要面对的,早些晚些,对本座来说,都一样,厉闻昭揉他的发,本座不想让你为了这些事情再烦心,等回去,好好休息几日,想吃什么,吩咐属下去做就好。 江淮一直担心厉闻昭心里不舒服,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主动去和解这件事,厉闻昭对自己的好,总是行在言前的。 他心里微微酸涩,想了想措辞,握住厉闻昭的手,慢慢说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师尊回头,我一直都在。 厉闻昭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沉声回:师尊知道。 他望着江淮,本来还要说点什么,最终又止于齿间。 江淮沉泔在他的目光里,用笑遮掩了自己的担忧。 厉闻昭看出他心里的顾虑,忽然偏过脸,刻意压低了声线:一会让他们先回九嶷,师尊带你去个地方。 要去哪里?江淮好奇。 厉闻昭一笑:一个之前就想带你去的地方。 之前?江淮瞧他,你对我提到过吗? 尚未。厉闻昭说。 好吧江淮若有所思的点头,没追问下去,心里却由难过转为期待,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默默猜测着厉闻昭会带自己去哪里。 要是猜对了,就奖励自己偷懒一天。他在心里欢喜。 厉闻昭感受到他心里所思,忽然微欠身,对他低声说道:要是猜错了,就罚你一夜无眠。 江淮眨着眼看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登时一热,慌张低头,抿着唇,不出声了。 厉闻昭抬望眼,眼中笑意绵绵。 外面的天微微亮,鬼域里的废墟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不复先前万物凋零,尸山血海的样子,但部分残垣断壁还在,尤其是九宸的宫殿,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四处都是火烧后留下来的灰烬,以及倒塌的建筑。 还有些未涉足的地方是干净的,只不过里面的妖鬼全跑光了,独剩了个空架子在那。 白渺和楠竹都站在一边打点事务,他们旁边还站着一名女子,背对着厉闻昭的方向,接着微弱的光看去,只能看得清她纤细高挑的身材,还有挽着的长发。 侍从自她身后立着,约莫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身,望过来,目光落在了厉闻昭那儿,和记忆里的很是相似,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视线相撞的一瞬,厉闻昭的手忽然扣紧,表面上虽未失态,但江淮能从他细微的神情里,感知到他现在心中,一定是乱了方寸的。 空气,静了那么一瞬。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垂下眼,静默,各自怀揣着心事,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适。 师尊,要是有什么吩咐,你随时传音给我就好,江淮最后握了握厉闻昭的手,轻声叮嘱,我先跟楠竹神君和白庄主去了,就在鬼域入口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厉闻昭默了会,而后轻点头,唇角笑容稍纵即逝。 楠竹和白渺凭着阅历和判断,觉得此时必须要走了,赶紧让余下的侍从们赶紧跟上,江淮见势,也小跑着过去。 他害怕厉闻昭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始终放不下心,临走前又转头看了厉闻昭一眼,见他意态比方才闲适,这才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四周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鬼域的风大,风从山野穿过,捎着冷意,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响动。 上回 上回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止住了。 你先说。素芷对着昔日的孩子,有太多的话徘徊在嘴边,心中虽是山海呼啸,但明面上,她仍旧保持了惯有的冷静自持。 厉闻昭并未接话,而是闲庭信步地带着素芷来到了一家废弃的茶寮,这里的掌柜和小二早就跑了,剩下一屋子未收拾的残余,静静摆在那。 他走上二楼,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素芷一直和他保持着几步之距,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路走来,心绪万重,却是相见无言。 素芷落座之后,厉闻昭仍旧是沉默的,他自始至终都不说话,只兀自拎过茶壶,想要倒茶。 茶壶里的水早已凉了,桌上摆着着茶盏倒是干净,无人用过。 素芷看着茶水缓缓注入杯中,忽然先启了口,声音微哑:你是不是还在怨阿娘?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和昭哥祝读者宝贝们元旦快乐! 第103章 江淮喜欢厉闻昭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接不上的话,是因为上一章剧情改了,可以重新看。 * 厉闻昭缄口不言, 茶壶里的茶被他用法术加热了,此时正朝上冒着热气。 素芷见他不说话,垂下眼, 又说道:你恨娘杀了你爹爹, 也恨娘没有网开一面,留下魔族,是不是。 厉闻昭轻笑,他翘起腿, 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 氤氲起一层雾气,他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再抬眼时, 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姿态闲散地坐于这里, 似是在有意缓和气氛。 这件事,我想一会再说, 素芷没有喝茶, 而是盯住他,说道, 我来找你,是因为心魔的事。 厉闻昭轻啜了一口茶, 在她说这句话的一刹, 目光终于转向她。 你的心魔, 是在看见我之后才起的, 于情于理, 我都应该来看看你, 素芷说,阿昭,娘没想过,当年的事会让你心魔深重,也没想过,再次见你,会是在鬼域。 元君没想过的事,多了。厉闻昭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冷淡,陈年旧情,早就该做番了结的。 素芷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微微一怔,敛上了那点微末的情绪,说道:是早该做了断的,如果早点说清楚,也不至于让你有了心魔,这些年,是阿娘对不起你。 心魔已除,元君没什么好道歉的,厉闻昭手指轻摩着杯口,笑意冷然,元君要是真有这个闲心,倒不如拿着你的宝珠,去复活你想复活的人。 你以为我想复活谁?素芷忽然反问。 厉闻昭没说话,握着杯盏的手却是不自禁发紧。 我想复活的,是你阿爹。素芷在笑,像是自嘲,当年有些话想问,却一直没有机会再问,如今,我一听到有玄冥六天珠,立刻就来了。 你当年在亲手杀了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后果,厉闻昭顿了顿,声音淡了下去,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你错了,素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你阿爹是甘愿死在我手上的,当时你太过年幼,我便是说了,你也无法明白,而今日,我就要将事情全部一一告诉你。 厉闻昭沉默相对。 素芷:当年,你阿爹刻意接近我,不过是想攻打天界,所以我们在一起的前一百多年里,从未有过孩子,他也瞒得很好,哪怕是南天门被破的那夜,我也没敢想过是他。 你阿爹是魔尊,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自始至终都瞒得住我,素芷说到这,忽然冷笑了一声,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你身上一半是魔族的血,一半是神族的血,我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厉闻昭坐着不动,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以为,他是爱过我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了你,我还以为,他在有了孩子以后,会放弃攻打天界,素芷忽然顿住,像是某种情绪难以压制,她微微缓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如果这不是我以为就好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惜,他走在了新年的第一场雪里,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对我说,若有来生,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不过一切都晚了,要诛杀他的,不是我,而是三十万天兵的职责,是我临川元君的职责,如果我不是要守护天下苍生的元君,如果那天没有看到你跑过来。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陡然用手捂住了眼,深吸了几口气。 厉闻昭默了片刻,沉下声,轻声安抚:都过去了。 那天,我本来是想随着他一起去的,天太冷了,他一个人走,太孤单,素芷缓和了情绪,继续说道,可是,我看见你哭着跑过来,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我还有你。 厉闻昭望着她,不说话。 素芷:你不是好奇阿娘为什么会那样对你吗?今日就全部告诉你,因为你太小,因为你更喜欢你的父亲,也因为,你看到了你父亲是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我不得不那样做。 厉闻昭沉默到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差不多清明。 素芷为了让他接受父亲的死,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他以为历书衍是被自己害死的,为了让孩子深信不疑,她甚至亲自动手,假意要灭口。 你阿爹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而我也有,我们为此束缚,无法善终,如果我当时要告诉你真相,你会怎么做?是去恨你阿爹,还是恨我?你一直都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素芷几不可查地叹息。 真相只会将你困在两难的境地,阿昭,我不想见你如此,夜夜难寐,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你活得轻松些,我不想让你连恨都没办法恨。 人总要有恨,往往恨,才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理由,素芷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宁愿你是靠着恨走过来的,而想要消除恨,再简单不过的方法就是释怀,那天鬼域与你重逢,我其实想过,要死在你的手下。 她说到最后,终于抬眼望住了厉闻昭:但是你没有杀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来,是我错了,恨并不能让你泯灭本心,我的阿昭,一直都很懂事,有你,是我的福分。 厉闻昭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九宸派人传信告诉我,那天之后的事情,还告诉我,那位江公子是你的软肋,想让我借此威胁你。素芷想起跟厉闻昭站在一起的人,想起厉闻昭笑时,从眼角眉梢透出来的柔和与暖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阿昭,下回记得,软肋要藏好,不要什么事都给别人看出来,变为威胁的把柄。 出乎意料的,厉闻昭没接话,他沉默地近乎执拗,像是竭力在掩盖着什么,他目光从茶盏上离去,望向外面,这一瞬,他仿佛看见了许多过去的影子,他们来来往往,身形交错,神态各异,却皆是面容模糊。 阿娘很高兴,你选择了一条自己的路,三千坦途,无论最终通往何处,总归是有回家的路,素芷看着他一动不动,忽然笑了笑,我能看得出那位小公子,也很在意你,见你如此,我今朝夙愿也了。 厉闻昭闻言,终是看过来:什么意思? 阿娘守了一辈子的人间,却没见过这方土地是什么样的,素芷平静地笑笑,而今物是人非,余生寥寥,我只想去人间看看。 厉闻昭看着她,良久后,说道:代阿爹也看看,你守护了一生的人间吧。 素芷含泪,重重点头。 *** 江淮一众人都等在鬼域的入口,临近傍晚的时候,才见厉闻昭闲庭信步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身旁并没有素芷,只有他一个人跨过了长桥,朝江淮走来。 在见到人的时候,江淮心里弥漫着的担忧总算消散,他小跑到厉闻昭的面前,问道:看师尊样子,应该是谈话还算顺利?临川元君回去了? 回去了。厉闻昭避重就轻,将第一个问题带过去了。 那你呢?我总担心你会不好受。江淮又问,他本来想去握厉闻昭的手,想到这边还有这么多九嶷山的人,不大好,所以手停在半空,又收回来了。 厉闻昭从未对那些人说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以,在他们眼中,江淮只是个近来被偏宠的弟子罢了,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了?厉闻昭笑着拉过他的手,攥住,轻声问,阿淮是心疼了? 我手凉,不好。江淮边说边要把手抽回来,他找了个借口,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太亲昵的动作,叫人看去了,会被议论。 有何不好?厉闻昭不给他抽出来,反而是捧住,对着他的掌心哈气,这样还冷不冷了? 热息喷洒在掌心里,酥酥痒痒的,惹得江淮忍不住发笑,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了。 厉闻昭见此,才松开手,脸上笑意更深了:你笑起来更好看。 江淮抿起唇角,笑着嗔怪他拿自己寻开心。 楠竹和白渺不忍直视,两个人分别背过身去,扶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在心中下了决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要不然早晚得被秀死。 于是,楠竹像赶小鸡的一样,撵着子弟们朝外走。 药方留给你了,我就先去抚仙山庄了,那里还有个人心结未解呢。白渺朝楠竹挥挥手,而后唤出了自己的坐骑,先离开了。 厉闻昭不知怎的,忽然把江淮打横抱起,而后一掠身,消失在了天边,剩下楠竹一个人带着一众子弟,望着天大喊:厉闻昭,你去哪儿?你手下你都不要啦!说好的让我做你大爷呢!你想毁约是不是!你给我回来! 厉闻昭没有理会他,而是抱着江淮,直朝北掠,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他的眸光里有年少时才有的肆意与风流。 暮色沉沉,将天边的云染出一层绯红,四周的景色在不断倒退着,耳边此时都成了呼呼地风声。 师尊,我们去哪儿?江淮攀着他的脖子,怕他听不清,有意抬高了自己的声音。 厉闻昭一弹指,幻化出一朵云,踏上去,笑着回道:去我先前说的那个地方。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72) 在北边?江淮问。 是。厉闻昭把他抱过来,忽然凑到他耳边问道,跟师尊说说,你猜的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江淮模棱两口,说道,我说不知道,师尊也会罚我吗? 会,厉闻昭眼中全是笑意,他看着江淮,微微偏过脸,像是要吻下来的姿态,罚你吃大碗的果子干。 江淮和他脸挨着脸,鼻尖碰在一块,厉闻昭忽然稍稍贴近了一些,吻住他的唇。 身上的暖意都被冬日的冷风消磨散尽了,只剩下唇上的气息,还是灼热滚烫的,江淮攀紧了厉闻昭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在肆意的寒风中,在苍然的暮色下,和他亲吻着。 厉闻昭搂住他的腰,在若即若离的相贴中问他:喜欢吗? 喜欢。江淮和他对视,在这样的距离里,近到能看清厉闻昭眼中的倒影,盛着落日的余晖,和他。 喜欢什么?厉闻昭不依不饶的问。 喜欢厉闻昭,江淮大声喊,江淮喜欢厉闻昭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风里徘徊,久久不散。 他说完,又问:上次就说过了,为什么又问? 厉闻昭笑,眼风里全是他:师尊只爱听你说这句。 他言罢,没给江淮回应的机会,再度吻下来,将他的话都堵在了唇齿间,熨帖着他的全身。 他们在风中紧紧相拥,江淮逆着风,长发都被风吹得卷起来,他没管,而是攀得更紧了,脚踩在云层上,也像是踩在了雪里,落得不实。 从这里看去,朝下是人间烟火,朝上是落日余晖,绵延了千里。 第104章 只要你想,在哪里都可以。 厉闻昭带着江淮一路北上, 掠过了遥遥数万里的山河,在呼啸的冷风中,踏上了去往昆仑雪山的路。 待过了乌里雅苏台, 是要欲雪的天气, 辽远的长空上,放眼望去,山峦不绝,雪落在山上, 铺了层厚重的白。 此时日光未隐, 竟是难得一见的太阳雪。 雪透过黯淡的光影飘然而落,厉闻昭没有撑伞,他的身上落满了碎雪。 江淮的手快被风吹得冻僵了,他在旁边使劲地搓手, 试图缓解几分冷意。 厉闻昭见状,将他的手握住, 朝他的掌心呵热气:是不是冻坏了? 江淮摇摇头,他的手像是浸过冰水似的, 冷的发红, 厉闻昭给他呵热气,他感受不到那股热气, 却能感受到热息刺激下的痒。 厉闻昭握紧他的手,笑道:是师尊不好, 忘了你禁不住冻。 他说着, 把自己的罩袍解下来, 披到了江淮身上, 将他紧紧裹住, 又拿住他的手, 塞进了自己怀里,好暖和他冻僵的手。 江淮的手像冰碴子似的,刚碰上厉闻昭的胸口,饶是厉闻昭都惊了一瞬。 大抵是看见了厉闻昭脸色陡然一变,江淮又把手抽出来,低低说道:我的手太凉了,还是不放了,我自己搓搓就好。 厉闻昭只是笑,把江淮的手拉回来,又塞进去了,不给他再抽出来,然后化出玄伞,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雪。 漫漫长途,等到了昆仑山下,雪已经停了,厉闻昭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江淮飞掠而下,两个人站在山下的镇子口,一齐朝镇子里走去。 镇子里人来人往,吆喝声,招呼声混杂在一起,四处景象尽显热闹,厉闻昭熟门熟路,带着江淮来到了一家戏楼。 江淮瞅着牌匾,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厉闻昭没说话,他这边刚收伞,那边伙计便顶着笑脸,殷勤地带他们上了包厢,一副很是熟络的样子。 江淮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进了包厢。 包厢里火盆烧的正旺,刚踏进去,顿时感觉全身都暖融融的,桌上还放着茶盏和糕点,都是将将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厉闻昭让他先落座,而后吩咐伙计去拿块热手巾过来。 师尊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江淮坐在太师椅上,拉住厉闻昭的手,想让他挨着自己坐。 以前无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住几日,厉闻昭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来,接着说道,这里是昆仑雪域,我小时候的家。 江淮意外,复又点头,难怪看得眼熟原来这就是梦魇里的那个地方。 伙计很快捧着热手巾回来了,厉闻昭拿过来,半蹲下来,替江淮擦手:外面太冷了,是师尊不好,一会儿带你去洗一洗。 江淮抬眼,瞧见那个伙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脸微微一红,立马把手巾抢过来,小声说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都擦好了。厉闻昭把手巾拿回来,丢给小伙计,又拿了条毯子,盖到江淮的腿上,说道,冷,盖着点。 知道啦。江淮笑着应声。 伙计凑到厉闻昭旁边,小声说道:爷,您找的那位,已经在等您了。 江淮刚想问是谁,却见厉闻昭侧过身对自己说道:你等本座一会儿,本座有点事。言罢,他没给江淮说话的机会,转身走了。 伙计跟在厉闻昭的身后退下,江淮探过头去看,也只能看见络绎不绝的客人,这里的客人大多都穿着锦衣华服,腰上挂着玉佩,时不时还能听见招呼声,依稀能辨认出是出身名门的贵家公子。 昆仑雪域是通往天界的道,因此这里贵客众多,绝大部分都是修士或者世家子弟。 楼下戏要开场,锣鼓声不断,江淮起身跑到窗子边,推开窗,只能瞧见楼下往来的伙计和客人,瞧不见厉闻昭的身影。 谁找他?为什么不说?戏都要开了,人还不见影子难怪刚到,就有人相迎,原来是早有约在先。 江淮闷闷不乐,心里不畅意,牙根都酸得发软。 难道是幽会佳人去了?他胡乱猜测着,眼风从那堆人影上一个个的掠过去,始终都寻不到要找的人。 他又等了一会,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上有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 江淮赶紧把窗子关上,坐回去了,为了不让厉闻昭看出来,他又佯装无事的拿了块点心咬。 脚步声随后而至。 江淮紧压着抬眼要看的欲望,继续咬手里的桂花糕,满室的檀香,都在随着厉闻昭的到来,变得淡了,他身上的绿梅香,清冽淡雅,能够将经年累月的尘土气压下去。 厉闻昭两步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八仙桌上。 江淮这才抬头,别扭地问道:回来了?语气不满。 嗯。厉闻昭笑,眼神落在了他压在身/下的毯子上,怎么不盖了,是觉得热? 啊?江淮在他的提醒下,陡然发现自己忘记把毯子拿起来了,连忙往旁边拽拽,遮掩道,对,是有点热了,屋子里有炭盆,再盖着这个就嫌热了。 厉闻昭没落座,而是站到了他面前。 江淮低着头,瞧见他靴子上沾到的碎雪已经化了,走来时,在地上留下了雪水印。 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不跟自己解释?江淮等到心里发慌,也不见厉闻昭再开口。 来,师尊抱着你。厉闻昭忽然说。 江淮听话,起身,让厉闻昭先坐了上去,自己则坐到他的腿上。 厉闻昭把毯子盖住了他的半身,见他面色郁郁,笑着把桌上的碗端过来,说道:刚刚在外面等的是送水果来的人,做果子干要新鲜的水果才行,本座想亲手给你做,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刚刚是不是等急了? 他看出来了他那点微末的心思。 江淮看他手上端着的碗,小声说道:才没有。 厉闻昭轻笑,静了会,为他解了最大的惑:本座先前从未有过什么情缘,这点你大可放心,与其在心里猜测,倒不如直接来问问,师尊何时骗过你了? 这倒是。江淮不吭声了,只是抿唇笑。 厉闻昭把碗里的糖水搅了搅,又用燷膹勺子挑起一块大的杏干儿,喂到他嘴边:尝尝。 江淮咬了一口,问道:你常来这里,所以他们一看到你,就知道要给你备什么吃食? 聪明。厉闻昭笑,怕他觉得杏干儿酸,舀了一勺糖水,喂他。 冰糖都是刚熬化的,喝到嘴里温温甜甜,将将好,上面还淋着一层桂花汁,就着葡萄干,能抵消酸意。 师尊不是不爱吃甜食吗?江淮问。 这道除外,厉闻昭说,小时候最爱吃的,如今也想让你尝尝。 确实好吃,江淮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还是师尊的手艺好。 厉闻昭把碗放回桌上,置之一笑。 外面戏早就开场,尽是些名伶名坤,踩着酿酿锵锵的锣鼓声入场,厉闻昭抱着江淮,倚在窗边看,时不时敲两个坚果喂给他。 犹豫刚下过雪的缘故,外面寒意只增不褪,两个人说话时,白雾不断冒出,索性屋子里一直烧着炭盆,还是暖的。 太瘦了,这个天,多吃点好,想吃什么,都跟师尊说,等回去了让人给你做,厉闻昭手搭在江淮的腰上,握住他的腰,还冷不冷? 不冷。江淮回道,他在毛毯下握住了厉闻昭的手,用指腹细细摩挲他手背上的纹路,滑过来揉过去的。 厉闻昭腾出一只手,喝了一口茶,不知怎么回事,江淮发觉他呼吸的热量都变重了。 师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淮说着,忽然低下头不出声了,从担心转瞬变了别的心思。 两个人黏腻一块儿,腿挨着腿,感官太过清晰,以至于身体上一点微妙的变化都能够互相感知到,好在还有一条毯巾盖着,能够遮掩住。 厉闻昭的掌心湿热,有汗渍,江淮和他的手交握在一起,脸愈发红了,连身子都在发烫。 听会儿戏吧。厉闻昭对他说。 江淮没吱声,他眼神飘忽,不看窗外的戏,只看毯巾下的状态,然后,心思像是起了涟漪,浮荡开,头跟着昏了一霎。 厉闻昭的手就搭在他的大腿上,一点一点勾住他的衣裳,将他的衣服都勾的凌乱了。 这反应太过明显,江淮定不住心神,只得装傻,不去管,可是骨头都酥了半边,纵使佯装不觉,也抵不住厉闻昭的辗转承/欢的手段。 厉闻昭将他又朝上抱了抱,让他彻底压在他生龙活虎的地方。 我要不然我还是下来吧。江淮心思实在分散不开,现在又是在外面,让人瞧见了哪行。 厉闻昭握着他的腰,没让他动,压上他耳根,低声道:再给师尊抱一会儿。 嗯。江淮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外面的戏台子上,可无论他怎么睁着眼去看,都心不在焉。 来,转过来。厉闻昭抱着他,和他额头相抵,窗外寒风呼呼,却吹不散屋里的热意。 江淮的呼吸变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前所未有的触感抵着他,让他感觉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浑身止不住发软,明明还隔着层布料,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热息相贴,水光淋漓。 久违的暧昧,让他仿佛又退回到和厉闻昭在九嶷山的日日夜夜,千般温存,百转相和。 这里,也可以吗?江淮喘息着,轻轻问,会不会不大好 只要你想,哪里都可以。厉闻昭轻吮住他的嘴唇,在说话时,解开了他褶绔。 *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给审核大爷递茶orz 第105章 你哪回在榻上讲得话作过数? 窗是半敞开的, 从上面看去,戏正唱到精彩的地方,锣鼓声锵个不停, 将众人的注意都引走了, 也不会有人留意到窗子边上,有人在倚阑作软语。 江淮扯着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厉闻昭看。 厉闻昭眼风从窗子边滑过去,掠到戏台上, 戏唱得好, 底下的人拍案叫绝,小伙计在给公子哥们添水,谁都没有瞧见上面的另一番天地。 江淮拽着自己的褶绔不给他再动。 给师尊看看就好,厉闻昭低着声儿哄他, 不做别的。 骗鬼。你把我裤子都脱了,你说这个。江淮暗自腹诽, 把自己的全身都裹在毯子里,不肯露面。 厉闻昭笑了, 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右腿上, 毯巾长度不够,盖不完江淮的腿, 就只能遮到膝弯处,剩下的那部分, 都是都让人遐想的旖旎风光。 江淮轻晃着腿, 脚尖踢到了厉闻昭的皮靴, 然而他像毫无察觉似的, 也不说话, 毯巾下面被他掀开了一条缝,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得清厉闻昭的一举一动。 他登时窘地更厉害了,赶紧盖上去,把自己彻底融入黑暗。 师尊别的不说,胜在克己,厉闻昭一手搂住他,一手搭在了他的腿上,倘若你不想,就是再难把持,师尊也不会乱性。 你骗人,江淮小声嘟囔着,你哪回在榻上讲得话作过数? 厉闻昭笑地深了,似是无奈,他微微叹息,那你舍得师尊难受么? 江淮说不出话,所有的道理摆在面前,都能硬生生给厉闻昭占了理,他甚至觉得,就算厉闻昭能把持的住,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的定力。 方才喝过的热茶,带起的暖意,一径朝不该去的地方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喝茶还能喝上头。 你不说话,师尊就当你是舍不得了。厉闻昭说话时,用腿轻轻撞他,趁着江淮分神的空当,把他遮脸的毯巾拿了下来,裹住了他的身体。 江淮的脸火烧火燎的,全红透了,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也不吭声。 两个人呼吸渐渐交缠,窗内静得出奇,窗外却是锣鼓不停,这一折戏唱的,最是风雅,北风从半敞的窗子里灌进来,也消不掉屋里的黏腻。 江淮的手抓到了窗子边,头抵在半合的窗户上,轻轻哼着。 厉闻昭呼出的热息落在他的颈窝,又贴着肩膀往别处游移,香炉里烟雾缭绕,熏得人昏昏沉沉,让人不得不重重喘息,换掉那口浑浊的气。 恋耽美 穿成魔尊的美人徒弟——晏氿(73) 厉闻昭手顺着滑下去,停在一处,盯着他瞧。 江淮的眼像浸了水汽,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模糊着,厉闻昭的脸靠得近了,他能看见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师尊,他低声求饶,师尊 嗯。厉闻昭的指尖从蛟骨上滑过去,攥住他的手腕。 蛟骨受到感应,顺着江淮的手腕朝别处滑去,一径朝下,缠住了他的大腿。 江淮察觉到那股缠在腿上的凉意,从上往下看去,也只能看见厉闻昭半埋的脸,呵出的热气在此刻都化成了缱绻的风情,他如同在温水里浸着,浑身上下都骨软筋麻的,被汗湿透了。 厉闻昭握住他的腿,抬起来,好似怎么动都不得劲,不够舒畅,于是又压在他的耳边说道,你背过去。 江淮深深喘了几口气,两只手都攥着厉闻昭的肩,不肯:我不要,会给人看见的。 你瞧外面,哪有人?厉闻昭压着声音说道,呵出的热气都裹在了他的耳廓上。 尽说胡话,这底下不全是人?江淮顺着半敞的那边看过去,身子刚刚挪动一点,厉闻昭就握住他的腰,将他背过去了。 江淮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他总觉得厉闻昭哪儿都好,独独在这方面,特别喜欢骗人 就比如他平日里的样子,沉默寡言,笑里也多半也是不屑讥诮,好似声色犬马,都与他毫不相干,只有上了榻,你才能看到他风流浮浪的一面。 江淮拗不过他,只好一只手抓在窗子边上,一只手按在旁边的墙上,厉闻昭从后面圈抱住他,掌心覆上他的手背,交缠在一块。 他的手段是高明的,这样即便江淮一会再要推拒,也离不开这方寸之地了。 你听,下面曲子唱到哪里了?厉闻昭故意分他心。 江淮刚要作答,到嘴边的话忽然成了低低的一声嗯,他被撞得心神全散,双眼无法再聚焦,所有的光线都交融在了一起,模糊成一片,打着转儿。 戏台上,一折戏刚刚唱完,爆出的喝彩声淹没了那轻轻重重的声响。 窗外,是吵闹不休的喝彩声,窗内,是缠绵悱恻的喘息声。 外面脚步声陡然响起,走廊上笑声不断传来,听声音,应该是方才看戏的公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讨论着那折戏。 江淮再也受不住,身子震颤着,软下来,腿也渐渐承不住力,眼见人要滑下去,厉闻昭一搂腰,把他抱了回来。 人被毯巾裹住抱到了椅子上,衣裳凌乱的散了一地,厉闻昭弯腰,要捡起来给他穿。 江淮以为还要再继续,赶紧拉住厉闻昭的手腕,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来了师尊,不来了。 厉闻昭失笑:给你穿衣裳。 哦,哦江淮含糊应着,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说什么了,喉咙干哑的厉害,像是过了一遍炭火似的。 厉闻昭穿好衣服,又拿帕子给他擦拭干净了,才给他穿起来。 想喝水。江淮蜷缩在椅子上,软着声儿说。 厉闻昭起身去倒水,喂到他嘴边。 江淮捧着茶盏,一口气把茶全喝光了。 饿不饿?厉闻昭把他汗湿的碎发理到两边,柔声问,想吃什么? 江淮摇摇头,在日光里,寂寂抱住了他的腰。 累了?厉闻昭抚他的发,温柔地问,那师尊抱你睡觉好不好? 嗯。江淮轻轻点头。 厉闻昭笑,把他抱到怀里,摸摸他的眉眼,轻声说:睡吧,师尊守着你,等醒了,就带你回家。 江淮一动不动的窝在厉闻昭的怀里,厉闻昭一手揽住他,一手搭在椅把上,借着日光,打量他的睡颜。 江淮的脸比过去更瘦了,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透着一种淡淡的疲倦。 厉闻昭收回目光,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闭上眼,感受着日光照在眼皮上,带来的热意,复又睁开,这一瞬,他好似退回到初见时的那个夜晚。 彼时满座衣冠似雪,四周场景都在淡去,唯有那双浸了水的眸子,在望着他,用轻而低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师尊。 *** 江淮是在三日过后跟着厉闻昭回到九嶷山的。 深冬的九嶷山,已经落过了雪,绵延的群山蔓延在雪雾里,放眼望去,雪不像雪,倒像是薄薄的云层,铺在了山道上,周围衔了点绿意。 厉闻昭握着江淮的手,踏上了落满雪的石阶,这条山道本该有人清扫的,可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天还未亮,连风都清冷着,根本无人涉足这里。 江淮和他并肩而行,脚落在石阶上,雪塌陷下去,发出了咯吱的轻响,他再抬脚时,山道上留下了脚印子。 要不要师尊背着你?厉闻昭将他大氅上沾的碎雪拂去。 江淮摇头,笑道:都走过这么多回了,又不是走不了。 怕你再受了风寒,要遭罪。厉闻昭握住他的手,带他朝上走。 江淮跟着他,踩到山道上,山道上的雪积得又深又厚,竟是没过了脚踝。 厉闻昭最终还是不放心,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往山上走。 九嶷山的山道宽阔平坦,不算长,江淮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厉闻昭带着他,从祁连剑宗到九嶷山,遥遥千万里,从北至南。 彼时春寒料峭,天色将明,群山都隐在云雾中,放眼望去,浮云飞絮下,绿连着绿。 他走在厉闻昭后面,看着厉闻昭一层一层地踏过石阶,复又停下来,等他,眸中有笑,笑里是轻蔑的神气。 那是初见时的厉闻昭。 江淮想及此,回过神,轻轻问厉闻昭:师尊,什么时辰了? 卯时。厉闻昭回道。 放我下来吧,江淮说,天要亮了,山道也快走完了,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好。厉闻昭笑,将他放下来后,又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江淮抬眼,看见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雪雾,落在前方,和氤氲的雪气交织缠绕,像是给四周的景象渡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他曾无数次的走过这条山道,唯独这次,他才看清日光是怎么升起的,他抬起手,挡在眼前,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看遥遥天光。 厉闻昭站在旁边,陪着他,从白影黯淡等到天光渐盛,他们驻足于此,由南望北,感受着寒风拂过山脉,带来的冷意,还有日光落在身上,浅淡的温暖。 自此,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南望故里,再无不同。[1]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1]这句的意思是对应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几个月的陪伴!昭哥和淮淮在这里给大家鞠躬致谢~承蒙大家的喜爱与支持,后续几天会补番外,喜欢的宝贝可以打个五星评论,营养液支持一下咩,啾咪o(*///▽///*)o~ 十分期待下个世界和大家相遇! 顺便再推一下两本预收《捉鬼不如吃软饭》《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