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见我毛茸茸》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 师尊见我毛茸茸 作者: 叶霜刀 简介: 本文将于1月14日从31章开始完结v,还没看完的小可爱们抓紧时间哦~ 预收萌宠文《重生成流浪猫老大》主攻仙侠《魔尊和他的小侍卫》戳专栏可见~求收藏啦 【本文文案】 他是仙门遗孤,是戍边将军,是上古凶兽转世,他有一个连自己都忘记的心上人。 席风作为凡人生活了二十年,直到他展开一卷画轴,进入了画中幻境。 四千年前的故人与往事,纷至沓来。 * 白藏死而复生之后,身边那只毛茸茸不见了,只留给他无尽的寿命和深入神魂的痛苦。 辗转四千年,白藏才又在画境中遇到了转世的他 这一次我能守住天下苍生,也能守住你。 ※食用指南: 1.席风x白藏,主攻,师徒年下,1v1,HE 2.攻本体是超大只毛茸茸(焚骨),前世为了复活受而死 3.私设多,有微量副CP 4.封面Q版人设感谢Picrewの五百式メーカー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风,白藏(cng) ┃ 配角:★预收文《龙崽崽种田养夫君》求收藏 ┃ 其它:★预收文《魔尊和他的小侍卫》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不是萌宠文! 立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1、梦鲤镇(一)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席风一定会直接把那幅来路不明的画扔进火里。 毕竟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倒霉事。 离奇地进入一幅画里就算了,一进来还被逼着成了亲,入了洞房,然后新娘子自己一掀盖头,赫然露出一张神色狰狞的男人脸。 吓得席风忍不住叫出了声。 闭嘴。男新娘立刻捂着席风的嘴把他按在床上,再敢鬼叫一声我就掐死你! 这人目露凶光,一脸杀气,看起来不像开玩笑的,席风赶紧唔唔两声表示明白。 对方见他识相,才起了身,顺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走到桌边坐下,端起酒壶仰头饮了一气。 席风从床上爬下来,远远地打量这人。 不得不说,此人收了一身杀气后,还算是赏心悦目。他五官其实很柔和,丹凤朝阳的婚服里裹着一把劲瘦细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掐过来。 就是脸色太差了些,眉头蹙着,嘴唇也发白,一副病死鬼的样子。 他叫什么来着席风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婚礼司仪好像是说,新郎卫息,新娘唐锦。 唐公子?席风试探着叫他。 对方斜过来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我叫白藏。 哦,原来不是正主,也是个冒牌货。 那谁怕谁啊。 席风这么想着,胆大了些,便也坐过去了,打算喝杯酒润润嗓子。 酒刚倒上,白藏就端起来一口闷了。 席风一愣,只好重新倒了一杯。 结果白藏又手疾眼快抢走喝了。 席风怒道:白公子,你这是何意? 白藏这次干脆直接把他手里的酒壶拿走了:傻小子,我好心劝你一句,酒里有药,你喝不得。 什么药?席风不服气了,凭什么他喝不得,白藏就喝得。 白藏却晃晃酒壶,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语气不紧不慢: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是春~药~了。 席风果然心虚了些,问道,那你怎么能喝? 白藏唇角一勾:你是凡人,我又不是。这玩意对我没用,我当然能喝。 凡人?席风冷不丁被戳了痛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明明生于仙门世家,父母兄长都是天资卓越的修仙者,却唯独他席风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一丝灵力都无。 十六年前天魔来袭,沧浪云海全门覆灭,只留他一个漏网之鱼,苟且偷生。 故而席风恨死了自己这肉//体凡胎,恨自己既不能重振仙门,也不能报仇雪恨。 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白藏又问:所以你一个凡人,是怎么进到乙级画境里来的? 席风的思绪被拽回来:乙级画境是什么? 白藏放下酒杯,微微诧异:你不知道? 席风没好气道:我个凡人能知道什么? 嗯看他这样子,白藏心念一转,起了调戏的心思,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专吃你这种单纯可爱还长得帅的傻小子。 席风决定闭嘴,不和白藏说话了。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白藏把一壶酒都喝完了,百无聊赖地叠酒杯玩。 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席风眼皮都没抬,装听不见。 白藏只好继续唱独角戏:乙级画境就是乙级画境嘛。画境你总知道吧,画魔所造的幻境,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乙级是仅次于甲级的难度,对应画轴上的紫色花标。 画轴?席风猛地回想起来,他还真是在打开了一个画轴之后,稀里糊涂地来了这里。 至于画轴上的花标,他又仔细想了想,的确是一朵紫色鸢尾。 乙级画境很难的,你一个人,恐怕不能顺利破境哦。白藏把下巴搁在手心里托着,叹口气,正好我的身体也不太舒服,不如我们结个伴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一脸的假惺惺,语气也装腔作势。 席风虽不屑,但他还未见识到这画境的真面目,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他们一进来便被安排着拜堂成亲,扮一对新人,说不定也是别有用意。这般想着,席风还是点头答应了白藏的提议。 白藏便笑眯眯道:这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席风。 席风。白藏把这名字在口中过了一遍,摇头晃脑,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好名字。 又冲席他伸出手来:把你怀里那面铜镜给我吧。 铜镜?席风伸手在衣襟里一摸,还真有面镜子。真是奇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玩意,白藏居然知道。 这铜镜只巴掌大小,是双面的,镜边双龙环绕戏珠,活灵活现,隐隐透着柔和金光,不似凡物。 横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席风就给了白藏。 正好到子时了。白藏接过铜镜,把它摆在桌上,以灵力催动。 镜边双龙首尾相接游动起来,镜面金光大作,渐渐映出一个人影。 老白?是你吗?镜中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 白藏颔首:嗯。 席风瞥了镜子一眼,那里头的男子摇着把洒金折扇,眉目尽是风流。 你那边有人?他问道。 刚认识的。白藏把镜子转了转,好让席风能被他看见。 镜子里折扇遮住了主人的下半边脸,只留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语出惊人:哎哟,这小郎君可真是俊啊,看这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的,我可以 洛无欢。白藏赶紧截住他的话,穿件衣服吧你,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哪有口水啊,这是我对小郎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泪水。洛无欢说着,还冲席风抛了个媚眼。 席风: 席风六岁以后都在军营里长大,从没见过这等轻浮放浪之人,两只拳头在桌子底下捏得咯吱作响。 白藏冲洛无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要你不怕跪搓板,你爱看谁看谁。但是现在你给我认真点,三天后就是满月了,我时间不多。 满月?满月会怎么样?席风闻言,好奇地看了白藏一眼。 满月之时月汐之力最为强盛,可荡涤天地间浊气,是对修炼大有益处的一段时间。不过听白藏的语气,好像不是要赶时间去修行,倒像是满月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只是白藏并不打算解释。 那边两人又鬼扯了几句,才开始说正事。 先前洛无欢与白藏是一同进入这个画境的,但入境以后就被分开了。白藏到了席风这边,洛无欢则是孤身一人落在黄泉鬼界。 活人本进不得鬼界,一入黄泉生魂散,再想重回人间,只能去渡忘川河,走轮回路。 欲渡忘川,前缘尽忘。 洛无欢摇着折扇,面露几分怅然:我一进来便发觉,我的生魂居然真的被抽出去了。 席风大吃一惊,白藏看起来却并不意外,也不怎么担心,甚至颇为悠闲地将桌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抓了些,放到席风跟前。 而洛无欢的生魂虽然不见了,身上却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双龙铜镜。 他一眼看出这是件灵器,便试着用灵力催动,但当时另一面双龙铜镜在席风这个凡人手上,所以他也没能得到回应。 洛无欢便沿着忘川彼岸前行,没走多久,就有一队红袍鬼役迎面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塞到一把椅子上,抬起来飞快地走了。 鬼役在忘川河水上如履平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洛无欢带到了一座紫竹小院。院中雾气沉沉,竹林影影绰绰,七盏红纸灯笼挂在屋檐,无风却兀自摇曳。 洛无欢被放在小院中央,鬼役分立两旁,用虚无缥缈的声音齐齐唱道:新郎到 新郎到,新娘笑 凤裙红妆,金玉步摇 梧桐树上鬼儿吊 洛无欢把最后一个字轻轻唱完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阵阴风,将席风房间里的蜡烛吹熄了。 后背登时传来一阵冷意,席风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别怕。白藏伸出手,一朵赤金色的火焰安安静静出现在他手心里。 房间被照亮,冷意瞬间褪去。席风松了口气,但身上还有余悸,颤栗不止。白藏见状,动动手指,那朵火焰便晃晃悠悠飘了过来,浮在席风肩头,又像只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虽是火却丝毫不烫,是恰好的温暖,还很伶俐可爱。 席风有点惊讶,他幼时也见过不少灵宠,但从没见过这种的,不知属于什么异术。 转过头去,白藏却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席风,像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眼神快要把人烫个窟窿。 怎么了? 因为他的火蹭了自己,所以就不高兴了?席风乱七八糟地猜测着,没想到白藏是这样小气的人。 白藏没答话,那边镜子里的洛无欢倒看不下去了,幽怨地哼了一声:你俩对视够了没有? 白藏这才恍然回神,把灯重新点上:你继续说。 洛无欢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下去。 那些鬼役唱完后,竹屋的大门便开了,先是飞出无数彼岸花瓣,落在地上,铺成红毯。随后,一身大红婚服的唐锦踏着彼岸花毯缓缓走来,最后在洛无欢身边站定。 黄泉鬼界的唐锦没有盖盖头,她身姿婀娜,面容明媚,眼神却空洞无光,一举一动仿佛牵线木偶。 红袍鬼役主持了婚礼,礼成之后,唐锦转过身来,眼睛已经恢复神采:我久居于此,也久困于此。 洛无欢展扇轻摇,将她审视一番:姑娘你神魂有损,故而忘川不渡。 神魂残缺却能维持不散的情况极少,除了唐锦,洛无欢有一位好友亦是如此,因而才能一眼看出。 唐锦果然点头:我的残魂在梦鲤镇的锦鲤妖身上,她害死了我,现在又要去害我夫君。你若能救下我夫君,我便放你归去,你若救不了就留下当我的养魂鼎罢。 像是怕洛无欢不答应,她又招招手,身后的鬼役用托盘端出来一个白玉瓶,瓶身幽幽地透着些华光,正是洛无欢被抽离的生魂。 洛无欢一哂:姑娘真是说笑,你取走我生魂,还让我帮你救人。试问我没了生魂,还怎么回得去人间啊?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唐锦毫不讲道理,发布完任务转身就走。 唉洛无欢长叹口气,用扇柄敲了敲桌子,所以老白啊,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白藏依旧没什么反应,席风却是有点慌了。 可现在新郎是我,那真正的唐锦夫君难道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给新文打个广告,戳专栏可见~ 下本开《重生成流浪猫老大》: 程淅,男,27岁,人生的第一身警服还没穿旧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了。 可能是他执念太深,又或许是老天不忍,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只不过程淅重生成了一只猫。重生成猫就算了,还是只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流浪猫,要多惨有多惨。 不仅是他,这条街上还有很多这样的流浪猫,挨饿受冻,被人类赶,被野狗追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艰难。 程淅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这可是他负责的片区,怎么能这样落后!必须好好整顿,带领猫猫们走向共同富裕,猫生巅峰! 分任务,找工作,联络邻居,扩展业务第一个五年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淅甚至还出卖美色,拉来了猫粮赞助! 只是这个人类赞助商怎么这么眼熟呢 程淅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在警校那个死对头嘛! 【重生成流浪猫的程淅(受)vs假对头真暗恋的老同学樊行舟(攻)】 预收文《魔尊和他的小侍卫》 迟夜青上辈子自尸山血海中走来,好不容易爬上魔尊之位,却被年少竹马白月光背叛,斩于剑下,连魂魄都被打散。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 而他最后一眼,看见的竟然是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侍卫,抱着他的尸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迟夜青重生了,重生在他刚当上魔尊的那一天。 白月光向他送上贺礼,迟夜青:不太喜欢,扔了吧。 属下鼓动他讨伐仙门,迟夜青:天气不错,还是去春游吧。 下边新送来一批侍卫,迟的夜青激动地指着那个小侍卫:你你你!就是你!贴身保护我! 小侍卫:??? 【主攻:魔尊x小侍卫】 2、梦鲤镇(二) 那真正的新郎卫息,难道已经死了? 席风越想越觉得心凉。唐锦已经死了,所以白藏顶替了新娘的位置,那么同理推测,被他所顶替的新郎,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呢? 但再仔细想想,若是真正的新郎已经遇害,唐锦给洛无欢的任务就无法完成,这样不光他的生魂拿不回来,所有人都得耗死在这里。 开场死局,不太可能。 白藏也说:乙级任务没那么简单,唐锦发布的也未必就是真正的破境任务。别的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担心任务,挥挥手直接把铜镜的灵力维系断了。 席风一阵无语,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自己时间不多的。 白藏伸了个懒腰,衣服也不脱,直接就往床上一躺。席风没动,继续坐在桌边琢磨了一会儿,直到白藏等烦了,动动手指隔空熄了他的灯。 席风只好摸黑爬到床上:白公子,更深露重,分我点被子可好? 白藏倒是挺大方,一整条被子直接糊在了席风脸上。席风把被子抖了抖铺了铺,钻进去躺好,还好心给白藏也盖上了。 白藏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席风忍不住在黑夜里弯起了嘴角。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席风躺了半晌也睡不着,就干瞪眼看着房梁。 你的刀,不是凡品吧?白藏也没睡,突然开口问道。 席风的陌刀就放在床边,寒潭陨铁淬炼的刀身,冷得像冰,黑过深夜。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刀:嗯。 你是凡人,它却肯认你?白藏又问。 席风的眼神黯淡下来。 陌刀寒川,是沧浪云海的掌门信物,代代相传。上一任掌门席沐泽临死之前,将它传给了自己的小儿子。仙刃守约,滴血认主,年仅六岁的席风成了沧浪云海最后一位掌门人。 但有什么用呢?仙门不复,亲人长逝,世上再无沧浪云海。即便手握寒川,席风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席风?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白藏轻轻唤了一声。 席风这才答他:是家父遗物,所以认我。 白藏不识趣地接着问:你爹应该修为不低吧,那你为什么没有灵力,无法修行? 席风心想这人真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天生缺了一块仙骨,感受不到灵力,也就无法修行。 仙骨? 白藏迟疑地在被子里摸到自己颈上挂的吊坠。 那是一块玉骨,是他一位知己好友的遗骨。 席风说完后好一阵子,白藏都没再说话。 本来以为白藏睡了,他却又轻轻开口:那你后来去做了什么? 席风略去前因后果不提,只道:我现在是斜阳关的守将。 哦。 白藏又没动静了。 席风等了等,再探头过去时,只模模糊糊看见他把脸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团着一动不动,大概已经睡着了。 席风只好躺回去,无声叹气,继续盯着房梁捱过长夜漫漫。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等席风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了。他顺手把被子叠起来,忽然看见白藏的枕头上有一片水渍,已经干了。 难道他睡觉流口水? 席风转头看去,白藏正坐在镜子前梳头发,那身新娘婚服已经被换下了,换成绣着雅致竹叶的广袖长袍,发髻也拆了,墨发柔顺搭在肩上,只用玉簪在脑后半挽起来。 看见席风醒了,他立刻嘲讽道:你也太能睡了,我家后山上的竹熊都没你能睡。 席风走过来,看见他正脸,一愣: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 白藏: 席风想了想,又道:我听我们军医说,晨起颜面水肿,可能是肾有问题,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一支金簪便直直飞刺过来了。席风赶紧偏头躲掉:好险。 白藏肿眼睛一瞪,瞪出了好几层眼皮儿:你再瞎说,我就把你钉在门上。 昨天好像也是这么威胁人的。席风笑道:那你就只能守寡了。 白藏: 怎么睡了一觉,这傻小子像换了个人似的,满嘴瞎叭叭。 席风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玩笑有点过,慌忙掩饰:那个好饿啊,白公子你饿不饿?要不我去找点吃的吧。 说完拔脚就跑了。 白藏:呵。 席风先在附近走了走,确定这院子里没什么危险后,才循着香味找到了厨房,却又在柴房外听见有人呼救的微弱声音。 有人吗?救救我 席风四下看看,周围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有。而柴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再过一时半刻,那女子就要断气了。 席风紧握手中陌刀,思量一番,还是选择去推开了柴房的门。 屋子里很黑,散发着浓郁的干柴和尘土味。席风站在门口,等眼睛适应了,才脚步轻缓往里走去。 一个年轻女子被绳子捆着,和柴堆扔在一起。她的布裙破破烂烂,还沾了血,狼狈憔悴,但看见席风时,眼睛却倏地一亮,竟然喜极而泣:卫郎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席风皱起了眉。她口中的卫郎,应当就是新郎卫息吧。可她又是谁,怎么会被绑在这里? 你是谁?席风问道。 女子一愣:我,我是阿离啊。卫郎你不认得阿离了么? 阿离?离鲤席风登时心中一凛,莫非这就是唐锦所说的锦鲤妖? 我前几天摔到头,失忆了。席风随口胡诌,是谁把你关在这的? 阿离也将信将疑地看着席风。 席风看似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其实右手已经背在身后握紧了刀柄。他毕竟是个冒牌货,连个易容都没有,也不知道能糊弄到什么程度。 阿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幽怨地瞪着他:还能有谁啊,你娶的好老婆。 白藏? 席风又一想,不对不对,自己是疯了吗,新娘是唐锦才对。 可是唐锦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身在黄泉鬼界,又怎么能对阿离做些什么呢? 卫郎你说过的,我才是你此生挚爱。阿离鬓发散乱,楚楚可怜,卫郎,我好痛啊,你给我解开好不好? 席风听得脑仁抽疼,唐锦的事还没搞清楚,又来一个,他简直想把这处处留情的卫息找出来砍了。 那你先等一会儿吧,我得回去问问我老婆。席风自然不会就这么轻信了阿离的话,打算先回去告诉白藏。 走到门口的时候,后方忽然一道气刃袭来,势如破竹,急切凌厉,席风急忙转身,提刀挡了一下。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而阿离双眸暗红,已然入魔,她放声长笑,字字泣血:卫息!是你负我! 锦鲤妖翻浪涛天,水墙倾泻,密不透风地将席风裹挟,这次,纵是寒川在手也无能为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肾个铲铲!没见过人哭嘛QAQ 3、梦鲤镇(三) 席风没有灵力,不通法术,抽刀断水纯粹就是个笑话。 这水寒冷刺骨,席风很快就失了气力,因缺氧而恍惚起来。 难不成就要这么死了? 这一辈子还真是 席风苦笑闭眼,却没想到一把千机扇就这么分水破浪而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解救回了地面上。 白公子?席风微微诧异。 白藏伸手扶了他一把:你这倒霉鬼,一出门就遇到妖。 席风讪讪地低下头,其实是他自己多管闲事来着。 说话间,锦鲤妖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席风默默后退一步,身边白藏千机扇轻轻一甩,三根银针飞射而出,落在阿离灵息、玉华和汇门三处大穴上,将她的灵脉封住了。 呃卫息!!!阿离呕一口血,怒不可遏,破柴房都被她的吼声震得晃了两下。 席风再次后退了一步。 白藏展扇遮面,回头看他:这女的谁啊? 席风干巴巴道:是卫息的另一个此生挚爱。 奇怪,明明不是他干的事,可白藏这样一问,还真叫席风生出了几分被质问的感觉,好生尴尬。 话音刚落,阿离又疯了。她强行冲破银针的封印,金丹妖力直奔席风而来,竟是要以死相拼。但这次有白藏在,她注定白费力气,凌空而起的水浪甚至还未聚集成形,阿离整个人就已经软软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席风甚至都没看清白藏是怎么出手的。 就杀了?席风愕然地看向白藏,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而且唐锦不是说,她的残魂还在锦鲤妖身上嘛。 白藏却慢悠悠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死鱼丢给席风:法术替身罢了。阿离好歹是一方大妖,本尊怎会这样又蠢又弱。 席风被烫了手似的,赶快把死鱼扔了出去,嫌弃道:诡计多端。 这就诡计多端了?白藏用扇柄挑起了席风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小将军你怎么这么单纯,会被骗的。 席风黑着脸躲开他的动作:我有什么好骗的。 比如骗婚?白藏的眼神刻意上上下下打量着席风,他身上还穿着婚服,红衣似血,艳丽灼目。 席风一时语塞,索性转身走了。 白藏赶紧跟上:哎,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小将军等等我呀。 最后席风还是被白藏拉着坐到了一家酒楼里。 梦鲤镇地处江南,镇上又有一连理湖,水美鱼鲜,这醉玉楼便是镇上做鱼最有名的一家。 招牌蜜汁醋鱼自然是要来一条的,鱼蓉蒸蛋爽滑鲜嫩,酥炸鱼饼也别有风味。考虑到席风常驻在斜阳关或许喜辣,白藏又加了道水煮鱼和麻辣鱼皮。 然而席风听着他一个一个报菜名,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喜欢?白藏又翻翻菜单,是不是太腻了些,那就再来一碗粳米鱼片粥吧。 席风终于忍不住道:你是故意的吗?点一桌子鱼。 白藏却笑嘻嘻:本地特色嘛,来都来了,当然要尝尝。 不过话是这么说着,菜上来后,白藏反倒一下筷子都没动,就只是喝酒。 怎么不吃?席风问。 白藏笑着摇头:我不能吃,你自己吃吧。味道怎么样?我闻着还不错。 挺好的。席风格外喜欢那碟麻辣鱼皮,已经吃了大半下去。斜阳关远在西北,放眼四望皆是黄沙枯石,人们鲜少能吃到鱼。但沧浪云海是临江的,席风幼时倒是常吃鱼虾江鲜,这么算来,得有十几年没吃过鱼了。 你真的不吃吗?席风夹着一块鱼饼,有点想放在白藏碗里,但又怕冒犯到他,为什么不能吃? 白藏挡了一下席风的筷子,示意他自己吃:我不能食人间五谷。 席风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藏。 虽已知晓他修为高深,年龄必定不小,可席风着实没有想到,白藏竟已成仙了。 毕竟只有仙人,才是不食人间五谷的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跟看老妖怪似的。白藏拿起一根筷子敲他,嗔笑道,我的年纪是大了一点点,但也没那么可怕吧。 可怕当然说不上,白藏看起来至多二十五六,虽说这张嘴讨人嫌了些,但也算是一派清雅温润,光风霁月,怎么都跟老妖怪沾不上边。 席风便顺着话头问他,那你到底多大了? 白藏以扇掩唇,低声道:也就比你大个几千岁而已。 席风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几千年前,别说沧浪云海了,现今这仙门五派一个都没出生,彼时人间征战不停,天灾瘟疫频发,百姓苦不堪言,哀鸿遍野白藏他又能在哪里修的哪门子仙呢。 再者说,千岁仙再不济,也能在天界混个不小的仙职了,怎么会像他这样狼狈地困在画境里,还被迫穿起了女装。 席风越想越觉得白藏就是在耍他。 为老不尊! 白藏把席风的表情变幻尽收眼底,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我没骗你。他真诚地说。 席风不理他,一下把鱼饼塞进嘴里,又吸溜了一大口鱼片粥,鼓着腮帮子大嚼特嚼。 白藏见状也没再解释,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席风看,好像他是什么开胃下酒菜似的。 等席风吃好了,白藏把小二叫过来结账。 这位爷,一共四十二苏子。 苏子?那是什么?席风好奇地看向白藏。 白藏从袖中拿出荷包,数了五枚钱币递给小二:不用找了。 小二高兴地接了:多谢这位爷! 见席风好奇,白藏又取了几枚拿给他看。 画境中通用的钱币,名叫苏子。我刚才给的是银苏子,一枚银苏子等于十苏子,一枚金苏子等于一百苏子。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 苏子是椭圆形的,一面刻了一枝芍药,另一面写着蜃梦城制。 席风便问:蜃梦城是什么地方? 白藏不屑一笑: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聚集之地,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席风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但再去细究时,白藏就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了。 看过苏子后,两人起身离开了醉玉楼。 醉玉楼门口的石狮子边上,半躺着个老乞丐,一大把灰白的胡子糊在脸上,看不清长相,只觉邋遢得很。 二位爷,行行好吧。他颠了颠手里的破碗,里头的几枚苏子碰撞碗底,发出清脆响声。 席风没钱,扭头看白藏。 白藏干脆直接把荷包给了他,揶揄道:小将军真是菩萨心肠。 但凡能有别的办法,谁愿意出来乞讨呢。席风笑笑,从白藏的荷包里拿了两枚银苏子,算我欠你的,出去了还你。 白藏也笑了:我可不要人间那臭钱,你得给我别的好东西。 席风过去把银苏子给了老乞丐,回来才问:那你想要什么? 嗯白藏抱着胳膊倚在另一尊石狮子上,唇角逐渐勾起,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要你以身相许啊? 席风一愣,也学他不正经起来:行啊。 反正我光棍一条,家徒四壁,只要你不怕我把你吃穷,我倒是没有意见。 他们说说笑笑往前走着,没走多远,就被那老乞丐追了上来。 怎么了老伯? 公子,老夫见你面善,想拜托你一件事。 席风心里一咯噔,莫非是要发布任务了? 老伯请讲。 老乞丐便继续道:老夫有一不孝女,偷着同一个野小子私定了终身。我本来是不答应的,不过这小子也算争气,愣是自己闯出了一条路,生意越做越大,买了大宅子,聘礼堆得满院子都放不开。 能听得出,老乞丐对这位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可我女儿还没过门呢,就被人害死了。可怜老夫一把年纪,从没做过亏心事,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老乞丐重重叹气。 席风和白藏对视一眼,难不成他女儿就是唐锦? 这个,是定亲的时候,那小子给小女的信物。老乞丐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匣子,能不能劳烦公子,替老夫将它送到镇上卫府去。顺便跟那卫老板说一声,是小女没这个福分,叫他别等啦,还是另寻好姑娘吧。 席风接过木匣:冒昧问一句,您女儿的名字是? 哦,对对,您瞧我这破记性。小女叫唐锦。 果然。 席风点点头:老伯您放心,东西和话,我一定都带到。 老乞丐得了他承诺,千恩万谢地走了。 席风转头问白藏:怎么办? 我先看看这个。白藏拿过那个木匣,打开一看,是一支金镶玉的步摇。 还记得那歌谣吗? 席风自然记得,那歌谣本就诡异,被洛无欢唱出来,连他屋子里的灯都熄了。 新郎到,新娘笑 凤裙红妆,金玉步摇 梧桐树上鬼儿吊 你是说这就是歌谣里的金玉步摇? 白藏点头,指指席风:新郎。 又指自己:新娘。 还有我那套新娘婚服上,绣的正是丹凤朝阳。 席风拿起步摇,接道:金玉步摇也有了。所以破境的线索,是那首歌谣? 有可能。白藏撇撇嘴,一脸嫌弃,我怕是还得再扮一次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吃饭得永生! 4、梦鲤镇(四) 白藏倒不是对女装多厌恶排斥,就是有些别扭罢了。席风识相地没提这茬:我们去唐家看看? 好。 初入画境时,席风迎亲,已经来过唐家一次。这个唐家并未像老乞丐所说的那样家破人亡,虽然宅子与卫息府邸的三进三出碧瓦朱檐没得比,但小院依湖而立错落有致,也是赏心悦目。 而且唐家也是有亲人的,倒并非那位老伯,乃是唐锦的亲哥嫂,唐铎和李芸珠。 到了地方,席风上前去敲门,但许久都没人应。 你让开。白藏扯着袖子把他拽到一边,另一手轻轻一挥,紧闭的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席风一愣:这合适吗? 白藏睨他一眼,抬脚便往里走。 席风转念一想,横竖都是幻境,做不得真,赶紧跟上了白藏。 小院里还铺着红毯,迎亲时撒的花瓣红纸无人打扫,沾了一夜的露水,血污似的泥泞不堪。一旁红梅却开得热闹俏丽,白藏被吸引了目光,便驻足欣赏片刻。 就在这短暂停留里,席风先他一步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小心! 门开一瞬,数十粒暗器金星子齐齐射向席风。 席风闪身躲开的同时,白藏也倏忽而至他身前,浩瀚的灵力汹涌荡开,瞬间将所有的金星子都震成齑粉。 倒霉鬼!白藏没好气道,没受伤吧? 没有。席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太轻率了。 知道就好。你还是跟紧我吧,免得再闯祸。 白藏捋一把鬓发,迤迤然走进东厢房,席风紧随其后。 他们足尖落地瞬间,眼前景象骤变,屋舍消失,参天巨树拔地而起,草木葱葱郁郁,一望无际。 席风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七星六合阵。白藏扶额,这小鲤鱼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很明显白藏也着了锦鲤妖的道。席风想起刚才的事,没忍住,噗嗤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白藏瞪他。 席风急忙正色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两个倒霉鬼一起,也挺好的。 肯定是你把衰气过给我了。白藏翻起白眼。 七星六合阵,将北斗七星按照一定角度嵌入六合阵中,以摇光作为阵眼,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和开阳与六合相合,化为六门,六门相异,且只有一门是生门。 若想破阵,须得先找到阵眼所在,再推出六门位置,最后才能从中确定生门。 锦鲤妖这阵以山石树木为布,范围极大,失之毫厘则差之千里,白藏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白藏嘱咐道。 席风:哦,好。 结果白藏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了:算了,你这倒霉鬼,我不放心。 推算了一下方位后,白藏带着席风向东南走去。 席风知道阵法这东西大意不得,也不想再给白藏添麻烦,一直紧紧地跟着他的脚步,旁的东西碰都不碰一下。 他们在灌木间走了很久,才有条小路显露出来。并行的还有一条小溪,水质清冽,潺潺不息。再往前行,水道逐渐开阔,最终汇入一汪大湖之中。 连理湖。席风惊讶道,这里竟然是梦鲤镇。 白藏示意他别出声,又抬手指指湖对岸。 接天莲叶之中,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穿着短一大截的旧上衣和破裤子,纤细的双腿浸在水里,上半身躺在岸上,裸露的皮肤在阳光下笼着一层耀眼的白光。 白藏和席风从灌木多的一侧,悄悄绕了过去。 少年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惬意地看着一尾金红锦鲤绕着他游来游去。 你要是能离开水就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去看更好玩的东西。人间有很多好吃的,点心,甜的咸的都有,晚上还有花灯,小孩子玩的焰火棒夜里在桥底下躺着,风轻轻一吹,荷叶哗啦啦地响,底下的小虫儿小青蛙也跟着叫,有趣极了。 少年把脑后垫着的胳膊也垂到水里,小锦鲤立刻游过来,亲昵地挨着他的手心吐泡泡。 不如你就叫阿离吧,愿你早日离开这里,好去人间看看。少年用指尖碰碰小锦鲤的头,笑道。 阿离原来这只小锦鲤就是阿离,那这里便是阿离的记忆了吧。 少年又用手逗了小锦鲤一会儿,后来干脆把衣服都脱了,就在湖边的水里洗起澡来。 阿离一开始吓了一跳,甩着漂亮的尾巴游远了些,但没过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在水中缠着洗澡的少年。 少年似是被小锦鲤弄痒痒了,一直笑个不停:阿离,别闹。 你是在心疼我吗?他双手拢起,把阿离捧出水面,用鼻尖挨了一下小锦鲤的嘴巴,没关系的,不疼,我早都忘了。 席风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有很多疤,有些是利器伤的,有些是烫的,大小深浅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的触目惊心。 少年很快把小锦鲤放回了水里,转过身去专心洗澡。 白藏忽然开口:他是天魔。 什么? 白藏示意席风看少年后腰上的印记:新月环,天魔血脉独有的印记。不过他这个印记颜色浅淡,可能是混血。 席风看向少年的眼神立刻变了。 沧浪云海满门皆死于天魔之手,席风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但却无法把强大恐怖的天魔,同湖边这个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少年洗完澡后,又坐在岸边和小鲤鱼说了一会儿话。阿离这时候应该是已经有了灵智的,只是还不能化形。 临走前,少年把手伸进水里,点点阿离: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 阿离不舍地用尾巴缠着他的手,又用头拱了个莲蓬过来给他。 谢谢阿离。少年把莲蓬收好,起身离开了。 席风和白藏又等了等,湖边都再无动静。过去查探时,小锦鲤也早不见踪迹。 席风忍不住问道:白公子,修仙者历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那妖魔就都是坏的吗? 白藏笑笑,反问他:那你觉得,人,就都是好的吗? 当然不。席风沉默了。 那么或许刚才的少年并不算坏。他是混血,可能不被天魔一族承认,所以才流落人间,小小年纪遍体鳞伤。可即使这样,他仍觉得人间美好,想带小锦鲤去看看。 这样内心强大而温柔的少年,就算是天魔,又怎么会作恶呢。 席风想到这里,便释然了,抬起头,白藏执一枝莲蓬,笑嘻嘻递过来:送你。 谢谢。席风也展颜一笑。 白藏嫌晒,又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遮阳:这里不是生门,我们再去下一个看看吧。 席风紧跟白藏的脚步,周边景色几经变换,最后成了一片素裹银妆。 连理湖仍然是连理湖,但那些丛生灌木,参天巨树皆不见踪影,换作了屋舍俨然。湖上水榭亭台,顽童嬉戏,也已不复往日安静。 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但仍穿着不合尺寸的单薄衣裳,坐在湖边,看着这冰雪。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小锦鲤焦急地在下头游来游去,却没办法触碰到他。 少年也没有帮她一把的意思,而是望着水榭里玩耍的小孩们:阿离,我真羡慕他们。 我也好想有一个家,普普通通的就好。受了委屈可以找娘哭,犯了错误也会被爹骂,一年四季有衣裳穿,一日三餐有热饭吃,就足够了。 隔着冰,阿离听得并不真切,但少年的悲伤难过,却是实实在在传到她心底里了。 她想保护他,她想给他一个家。 很久之后,少年才低头看她:阿离,我在人间流浪了太久,有点累了。 阿离在水下不停地转圈圈,恨不能立刻冲破冰面,化成人形,将她的少年紧紧抱住,告诉他,你还有我。 可此时的阿离,终究是太弱小了。 少年的一颗眼泪落在冰面上,没能将冰消融些许,反倒冻在了上面。 风雪渐渐紧了,水榭里的孩童都被爹娘唤着回家去了。天地之大,连理湖畔,又只剩一个少年。 他一动不动,像是感受不到透骨寒冷。雪花落了少年满身,终是与天地归为一色。 我比他幸运。席风突然道。 席风也曾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但他幸运地遇到秦统领,神机府便成了第二个家。虽然边关的日子也很苦,虽然他也伤过痛过,但心里总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地方,还有些人,是爱着他,等着他的。 白藏把荷叶往席风头上一扣,替他挡了些雪,那你恨吗? 席风在荷叶底下看着他。 天魔。没想到白藏早已猜到了席风的身世,沧浪云海掌门席沐泽,就是你爹吧。 席风静静立在风雪中,半晌才道:怎能不恨,可恨又如何,我一介凡人,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白藏犹豫着说道,我倒是有办法能帮你修行,只是你既然已经有了一番人间际遇 真的吗?席风听了眼睛都亮了,白公子,你此话当真? 他这缺了仙骨的毛病,给不少前辈高人都看过,无一不是束手无策。而白藏居然说,他有办法。 既然有办法,席风当然是想试一试的。 当真。白藏神情严肃,看着席风,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想修行,就必须入我绝影门下,拜我为师。 席风当即便在白藏跟前跪下了:弟子席风,拜见师尊。 你真的想清楚了? 席风毫不犹豫直接磕了三个头,拜师礼成。 实在仓促,没有敬师茶,席风索性把那莲蓬端出去了,飒爽一笑:师尊。 瞧,他的确是比那少年幸运多了。即使迟了二十年,他终究还是续上了这段仙缘。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 二人拜师行礼时,阿离的记忆也已结束。 六门去其二,还剩四门,其中一乾一坤,一生一死。 去下一个?席风问。 不急。白藏微笑道,你先把上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计划通 席风:=口=! 5、梦鲤镇(五) 啊?席风怀疑自己听错了。 脱上衣干嘛? 快点,你师尊又不会害你。白藏催促道。 席风纠结了一下,还是乖乖把衣服脱了。虽然白藏有时候挺不正经的,但都拜师了,应该不会对自己徒弟做什么的吧。 在这冰天雪地里脱衣服,实在是有些冷,白藏便掐了两团焚骨天火出来给他取暖。席风心里刚有点感动,结果就被他下一句话打碎了个彻底。 白藏:乖徒,想不到你还挺有料的嘛。 席风咬牙:师尊! 白藏扇子一抖遮住了脸,躲开他的怒视绕到后面去了。 站着别动。 席风便站着,随后,湿润触感在他后背上游走,浓重的血腥味也自身后袭来。 师尊? 别说话。 白藏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来,在席风背上画成一道复杂符咒。画成之时,符咒金光一闪,隐进了席风体内。同时,他的心口处皮肤,渐渐长出一个赤金色火焰形标记。 席风低头看着它:这是什么? 白藏掏出帕子来擦净手上的血,莞尔一笑:这个叫做,把我放在你的心尖儿上。 席风: 好了,快把衣服穿上吧。白藏愉悦道,我们该去找下一个门了。 师徒二人踏雪而行,留下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而就在走入乾门的一刻,席风头顶突然落下一枚冰锥,他本能一躲,脚步踏错,眼前霎那间就黑了。 师尊?席风没敢动,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席风有点慌了,他不会误入了死门吧? 这里黑得让席风忍不住怀疑自己瞎了,他伸出手四下去摸,又什么都摸不着。 席风就这么僵硬地原地站了一会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 随即,有一点萤火虫般的星光在他脚边亮起。席风一喜,又往前走了一步,便又亮起一点星光。 这星光虽微弱渺小,也照不见多大地方,但于席风来说,多少算是个慰藉。他一步一步摸索着向前走,身后逐渐汇聚了一条星河。 席风。不知走了多久,白藏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席风转过身,见白藏正站在星河的另一端,惊喜地唤他:师尊! 快过来,你那个方向是错的。白藏又说。 席风满口答应,抬脚就往白藏那边跑去。 变故陡然发生。 席风跑到星河中段时,脚下星光,连同不远处的白藏,突然全都不见了。席风心中一凛,随后脚下踩着的地面也消失了。 他开始在黑暗中下坠。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死门吗,给他看一眼希望,再将他坠入绝望。 可惜他才刚拜了师,却终究是有缘无分。 席风下坠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想完白藏,想完神机府,还有时间去回忆了一下幼时的沧浪云海。等到终于落地时,他预料中的剧痛与死亡却并未出现。 席风跌落在了一个山谷中,这里阴暗潮湿,地上长着一些石笋,和会发光的蘑菇。 他爬起来,不可置信地拍拍身体,又活动了腿脚,确实没有受伤。 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穿着金红相间的罗裙,看身形是个姑娘。席风便走上前去,低头一看,果然是阿离。 阿离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又费了很大力气才爬起来。她的脚摔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疼得脸上全是冷汗。席风忍不住伸手想扶她一把,这才发现,他根本碰不到阿离。 这是阿离的记忆。 席风便只能跟着她,看她独自走过岩浆翻滚的火焰桥,爬过严寒刺骨的雪山之巅,蹚过带着腐蚀性的水潭,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最后在万蛇谷的神树下,求得了一枚灵果。 阿离毫不犹豫地将灵果吃下,欣慰地笑着:卫郎,我马上就可以来找你了,你等着我。 吃过灵果,阿离身上渐渐笼起了红光。她当即打坐调息起来,一个时辰后,伤势大好,修为也提升许多,可以完全维持住人形了。 阿离为了早日和少年相见,历尽千辛万苦,用这果子提升了自己的修为。 阿离喜笑颜开地离去了,回忆结束。席风好奇地走到神树下,想看看神树会不会指给他一条离开的路。 结果神树也落了一枚灵果在他面前。 席风:他不是要这个啊喂。 可惜神树不会说话。席风只好把灵果收好,在附近随意走动着,想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收获。 结果还真的叫他误打误撞,撞进了坤门里去。 他的师尊白藏就在入口处坐着,背靠一棵红枫。 席风有了刚才的教训,不敢鲁莽,先喊了他一句:师尊,是你吗? 白藏抬抬眼皮,脸色不大好看:嗯。 我能过去吗?席风又问。 白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能。 席风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藏身边去。 他不在的时候,白藏不知遇到了什么,弄得自己一身伤,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血迹未干,身上也沾了很多血。 你这是怎么了? 席风震惊极了,也心疼极了,手伸出来半天,都不知道能落在哪,生怕碰到白藏的伤处。指尖颤个不停,最后也只是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抚一把皱巴巴的领口。 行了行了,我没事。白藏挥手把他挡开,扶着树干起身,你刚才走错位置,七星六合阵重组了,我们得重新来过。 白藏站都站不稳,尽管他极力掩饰,席风仍然能从他皱起的眉头,紧抿的唇里,看出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席风猛地想起那枚灵果,阿离吃了它之后伤势恢复了很多,就赶忙拿出来递给白藏:师尊,你把它吃了吧,应该可以治你的伤。 白藏看了一眼,诧异道:结丹果?你从哪弄来的? 席风便把刚才在山谷里的一番所见所得说给白藏。 白藏听完便笑了,欣慰道:我这身伤总算没有白受。你知道这结丹果有何功效吗? 席风亲眼见得阿离的变化,自然知晓:提升修为,调理伤势。 不止。白藏用扇柄抵在席风的小腹丹田处,这结丹果千年只结一枚,管你是凡人还是凡兽,就算是条鼻涕虫,吃了它,都能立地结丹。 席风听完,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半晌才道:所以我吃了它,也能结丹,修行了? 白藏肯定地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当年仙门六派无数高人大能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就这小小一枚果子,便都能解决了? 白藏又道:结丹耗时较长,且需人护法。你先收好,等破了境寻个安全地方再吃。 白藏一时说话太多,身子受不住,掩着嘴咳了好半天。席风给他顺顺后背,却仍旧把那结丹果托到白藏眼前:还是你吃吧。 啧傻小子。白藏用扇子敲了席风一下,拿走,我不要。这点小伤,还死不了呢。 白藏执意不吃,席风也没办法,只得作罢。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白藏又打坐调息了片刻,两人才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枫林,恰逢仲秋,霜叶尽染,漫山遍野皆是金红似火。 阿离穿着更胜枫叶的金红色纱裙,广袖翩跹,衣袂纷飞,正在练一支舞。她的动作像鱼儿般轻盈灵动,汗湿的碎发有些粘在额头上,却掩不住她满脸的幸福。 即使这一支舞已经足够完美,阿离还是将它又练了很多遍。她采了枫林里最大最漂亮的一片枫叶,回到了她的故乡连理湖。 昔日落魄少年已经出落成了翩翩佳公子,即便只是穿着普通布衣,在桥上站着,也引得不少姑娘小姐的侧目。但他只是凭栏而望,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惆怅。 唐锦来了。白藏提醒道。 席风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蓝衣的姑娘,打着纸伞拾级而来。 卫息。唐锦唤他。 卫息先是闭了闭眼睛,然后换上一副轻巧和煦的笑容:锦儿。 唐锦明显也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将身上背的小包袱解下来给了卫息:我拿了一些干粮给你,路上别饿着自己。 好,你放心。卫息接过包袱,顺势又握住了唐锦的手,锦儿等我,最多三年,我一定回来娶你。 纸伞微微倾斜,替他们遮去了斜斜雨丝。伞下的狭小空间里,一对年轻人依依惜别,互诉衷肠。 一派清雅淡然的江南烟雨中,却唯有一团金红,像火一样鲜艳,热烈,而又如此的突兀,不合时宜。 阿离来晚了,她化形太迟了。席风面露惋惜。 即使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阿离还是晚了一步。 雨渐渐大了,阿离整个人都湿透,可她一动不动,就这样死死盯着那两个人。 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已经隐隐透出血色。 原来她那么早就入魔了。 那片火红枫叶落在了地上,落在了水中,最后被积水载着,像条小鱼似的漂到了白藏脚边。 席风把它捡了起来。 在卫息眼里,阿离只是一条鲤鱼,一个伙伴,可在阿离眼里,卫息却是她唯一的希望和信念。 白藏没有接席风的话。 师尊? 白藏看向他的表情变得复杂又受伤。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6、梦鲤镇(六) 席风没太懂白藏的意思:也? 没什么。白藏别开脸,闷闷地出了一口气,走吧。 白藏似乎有心事。但他不愿说,席风也不好去问。 大雨未歇,将过往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当年阿离带着满心欢喜来找卫息,却目睹了这样一幕,一时情绪不稳,有了入魔之兆。若她后续能够想清楚,放下执念,也尚有回头之机。 但显然,她选了另一条路。 物换星移,七星六合阵将白藏和席风送至唐家门前。 这时的阿离仍是穿着一身红裙,却不再缀金。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仅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头是恨意决绝。 她推开唐家大门,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此时唐家只有一个人,唐锦的嫂子李芸珠,正在小院里侍弄花草。 李芸珠见阿离来了,立刻把工具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上前来:离姑娘来了,快进去坐,我给你沏茶。 相较于她的热络,阿离却冷淡得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李芸珠面露难色,离姑娘,我家锦妹打小就跟卫息一起长大,他虽落魄,却也对锦妹一心一意,算得上是一桩好姻缘,我们为何要拆散? 一起长大,一心一意?阿离冷笑连连,问,你可知卫息有多大年岁了? 李芸珠:锦妹十七,卫息长她两岁,今年应是十九。 十九,呵。阿离轻蔑地瞥她一眼,还是我告诉你吧,梦鲤镇都还没有的时候,就已经有卫息了。对他来说千百年都是眨眼一瞬间,而唐锦一生至多几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昙花一现罢了。等到唐锦老去,死去,他都仍旧是这副年轻模样这就是你们眼中的好姻缘么? 听她说完,李芸珠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又知道什么!阿离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盆,高声喝道,陪他长大陪他落魄的明明是我!我在连理湖中守了他四百多年,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才是最爱他的! 阿离怒极恨极,情绪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将面纱都湿透了。 可是离姑娘,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算的。李芸珠看起来有点怕阿离,但还是努力组织着语言,锦妹来的晚也好,是凡人也好,都敌不过他们此时的两情相悦啊。 阿离闻言转过头来,目光凶狠地瞪着李芸珠,隐隐又有入魔的迹象。李芸珠害怕地缩了一下,随即,心口猛地一痛。 两情相悦?阿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卫郎可是天生半仙之体,唐锦算个什么东西,她配吗? 而李芸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一柄匕首,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席风看向白藏:半仙之体? 卫息居然是仙魔混血。白藏皱起眉头,天道怎么没杀了他。 仙元与魔种一体共生,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间。如果卫息选择入魔,在半仙之体的加持下,他的能力可以达到颠覆三界的程度。 难道去向不明的卫息,已经因为唐锦之死而入魔了? 不及细思,那边阿离毁尸灭迹后,又将自己变成了李芸珠的样子。她若无其事地拿着花锄,把刚刚那株被踢翻的兰花,精心栽在了花圃里。 可兰花娇贵,用血浇灌过的泥土是养不活的。 这段回忆结束后,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白藏的身体情况还是不太好,席风便自作主张留下过夜了。 那就在这厅里吧,旁的房间不要去,东西也别乱动。白藏没有再强撑,嘱咐过席风,就去旁边调息了。 席风将陌刀横置膝上,像个护卫似的坐在白藏身后,闭目沉思,一言不发。 他在脑中排兵布阵一般把这些记忆片段串联重演,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接着,便睁开眼睛,四下搜索了一番,起身向另一边的茶桌走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 茶桌上的茶碗很旧了,有一只还破了一块,天青色的釉面脱落下去,露出洁白锋利的缺口。 席风拿起这只带缺口的茶碗,转过身,面向白藏。五步之外,他的师尊席地而坐,腰背挺得笔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头墨发垂顺而下。 席风观察了白藏一会儿,才将拇指按在茶碗的缺口上,用力划了下去。 同时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白藏回过头来。 我口渴,喝点水。席风举起茶碗示意。 白藏的目光在茶碗上停留片刻,才转回去坐好:茶碗破了,换一只吧。 好的,师尊。 席风收回手来,皱眉看着手中茶碗。方才他特意用手指挡住了那个缺口,任白藏视力再好,都是不可能看得见的。 而他用力在缺口划过的手指上,毫发无伤,连皮都没破一点。 你是不是饿了?白藏又问道。 不饿。 席风放下茶碗,没有再去白藏身后,而是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月将满,明晃晃地挂在漆夜当空,将四周的星星都照得黯然失色。席风抬头看了很久,久到脖子发僵,视野模糊,甚至觉得那月亮开始泛起血色。 可他还是不想进屋。 子时一到,白藏再次用双龙铜镜联系上了洛无欢。 嗨,老白。洛无欢主动打招呼,那位小郎君呢? 白藏往门口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马尾高束的后脑勺。 好像心情不好,在外面赏月呢。 洛无欢摇头叹气:白长老,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么俊俏的小郎君你也舍得欺负,良心不会痛吗? 我没欺负他。白藏又看了席风一眼,压低声音,可能是饿了。 门口的席风听得一清二楚: 饿?洛无欢也装模作样地小声说道,他没有辟谷? 他是凡人,要吃饭的。今天就吃了一餐,确实早该饿了。白藏按了按额角,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头都有点痛了,根本不记得给席风找吃的。 洛无欢听得目瞪口呆:凡人?凡人居然敢闯乙级画境? 他是被选中的。白藏无奈,对了,我把他收到绝影门了,知会你一声。 那敢情好,这么养眼的小郎君,就是放在房中日日看着,修为也能突飞猛进。 这俩人的对话席风实在听不下去了,提着刀过来,先瞥了镜子里洛无欢一眼,才看向白藏,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师尊! 白藏憋着笑把他拉到镜子前:来,席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绝影门门主,洛无欢。 席风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啥?门主?洛无欢这么风流放浪,哪里像个一门之主了? 相反,洛无欢的反应则是差点原地爆炸。 白藏!你不是说你不收徒吗?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当年我那么求你你都不收我,现在却收了一个凡人入门,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死我?! 白藏:真不是。当初不是向你解释过了?你身份特殊,不适合拜我为师。再说我们虽无师徒之名,可该教的能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哼行吧。洛无欢勉强接受了白藏的说辞,又调笑着看向席风,那我便认下这位师弟了。师弟,来叫声师兄听听。 席风想了想,还是叫了,师兄。 人在屋檐下,套个近乎总没坏处。 洛无欢十分受用,哎,好师弟。 白藏在那边笑得一脸无害:门主啊,你师弟入门晚基础弱,正需要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辅助修行,不如就把你那张紫金鸾凤榻送他吧,权当是你给师弟的见面礼了。 话音未落,洛无欢的笑容就已凝固了。 看着洛无欢吃瘪的表情,席风差点笑出声,连忙装作咳嗽掩饰了过去。 最后洛无欢还是咬牙切齿地答应了,也不敢再和白藏废话,主动说起黄泉鬼界那边的情况。 我怀疑,我所在的这里,其实不是真的黄泉鬼界。 怎么说? 洛无欢先扭头看了看旁边,才继续说道:唐锦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去了忘川河。 忘川是轮回必经之路,只有喝过孟婆汤,前尘尽忘的魂魄,才能上奈何,渡忘川,入轮回。之前洛无欢没喝孟婆汤,所以是被鬼役抬着过的忘川。 今天他趁唐锦不在,又偷偷溜到了忘川河边。河上如初来时一样,鬼气森然,哀鸣阵阵,漆黑的水中白骨浮沉,若隐若现。 在忘川河边等了一等,洛无欢便见一白袍鬼役,远远从河对岸走过来,臂上挎一只竹篮,里头竟然是一个小婴儿。 洛无欢连忙跟上白袍鬼役。鬼役随即发现了他,脚步便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贴着地皮飞了起来,却始终甩不掉洛无欢。 最后到了一处大泽中,鬼役不见了。 洛无欢丝毫不惧,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进了那老榕错杂,虬根盘结的大泽。 也不知这大泽中究竟有几棵榕树,它们繁叶连绵,枝干参天,全都连在了一起,层层叠叠,呈环抱之姿,守护着中央的圆形祭台。 你们猜,祭台上是什么?洛无欢忽然卖了个关子。 那个婴儿?席风猜测道。 一棵梧桐树。洛无欢啧啧称奇,一棵从根到叶,皆为纯金打造的梧桐树。 金梧桐树下,刚刚的白袍鬼役把竹篮交给一个女人。女人取出里面的婴儿,洛无欢这才看清,那不是真正的婴儿,而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布娃娃。 她把布娃娃挂在了金梧桐树上。 7、梦鲤镇(七) 席风猛然又回想起那首歌谣来。 新郎到,新娘笑 凤裙红妆,金玉步摇 梧桐树上鬼儿吊 到此为止,歌谣中的所有人和物,都出现了。 但最后一句仍然存疑,因为猜不到这金梧桐树和那个布娃娃,究竟有什么用途。洛无欢听过白藏的分析,也摇头:那个女人一直守在金梧桐树下,谨慎起见我就没有过去。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白藏又问。 洛无欢略微回忆:大约三十岁上下,肤白,清瘦,穿了一身鹅黄裙子,头上戴杏花。 白藏与席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李芸珠。 居然是唐锦的嫂子李芸珠。 在唐家小院的那段记忆中,李芸珠已经被阿离杀害了,出现在黄泉鬼界无可厚非,但她不去渡忘川入轮回,在祭台上搞什么东西? 原来她就是李芸珠。洛无欢继续道,我看不出她在做什么,祭台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先前,洛无欢之所以说这里不是真的黄泉鬼界,就是因为他回去的时候,忘川河竟然变了样。 河中仍旧白骨浮沉,但水上多了七盏巨大的纸灯锦鲤,是以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红纸缀金,火光相映,明明晃晃,在漆黑的水面上洒下粼粼朱光。 若是忘川河上什么都没有,洛无欢可不敢碰这水一下。现在河上多了诡异的七盏纸灯,他反倒不怕了,当即飞身上前,落在了摇光位置的灯上。从顶端向下看去,能看到纸灯中没有灯油,火光完全是用灵力维持的。 在忘川河上点河灯,这位倒是有想法得很,就是不知道这灯有什么用。 洛无欢最后总结,祭台那边,李芸珠在金梧桐树上挂了个娃娃,这边忘川河上就多了七盏纸灯锦鲤,应该不是巧合。所以我猜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黄泉鬼界,而是那个锦鲤妖故意为之。 白藏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和席风所处之地,这七星六合阵也是阿离所布。 她未免也太有本事了。席风忍不住咋舌。 他们一伙连人带鬼都被阿离玩得团团转。 你们继续破阵吧,我再找机会去祭台看看。洛无欢展扇半遮面,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先撤了。 无欢。白藏提醒他,如非必要,你不能再使用灵力了。 进入画境本就会消耗人的灵力,洛无欢现在魂魄不全,很容易灵力耗损过度,他感到困倦便是表现之一。 我有数,放心。洛无欢抬手断了铜镜的灵力维系。 白藏便也把双龙铜镜收起来,然后抬眸看向席风:要不要去厨房找点吃的? 席风:我不饿。 哎,可是我想做。白藏伸手,扶我一把。 席风只得把白藏扶起来,跟着他去了唐家的厨房。 厨房虽小,五脏俱全,且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目了然。 白藏四下挑选了一番,备齐食材,就卷起袖子开干。两条白茄子去皮切丁,和着肉末一起炒了,酱香浓郁,鲜嫩爽口。盛出来放在一边,白藏又去和面擀面。 席风本来不觉得饿,被这香味一勾,肚子还真叫了起来,索性拿了筷子先去偷吃。 别吃完了,还有面呢。白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茄丁肉末打卤面,做太多了碗装不下,最后干脆拿了个汤盆来盛。席风便抱着一盆面坐到台阶上,吸溜吸溜地吃了个精光。 白藏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边看边笑,眼睛弯弯:还说不饿。 刚才不饿,闻见香味儿就饿了。席风吃完了擦擦嘴巴,谢谢师尊,很好吃。 白藏又逗他:是师尊很好吃,还是面很好吃? 席风装没听见,大踏步地拿着汤盆去厨房洗了。 白藏没动地方,看着月渐西行,看着北斗星隐,夜风缠云,有彗星划过,留下一抹血色。 忽然,唐家大门被敲响了,不疾不徐,敲了三下。 席风听见了,急急从厨房跑出来,持刀戒备。 师尊? 白藏起身,不作停留:我们从后面走。 能让白藏忌惮,不愿照面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席风随白藏从后门离开,没走几步,周围景色倏地变幻,到了连理湖上。 七盏纸灯锦鲤错落湖面,排成北斗七星,火光红纸相映,在黑夜里充满了华美诡异的气息。 红裙缀金,衣带翩跹的女子踏水而来,乌发迎风乱舞,极尽妖冶疯狂。 而阿离的一双眼睛,已是彻底的猩红。 都得死! 妖风猎猎,裹挟湖水腥气汹涌而来。白藏立刻落下结界,反推席风一把:退后! 席风自知灵力微弱,不逞匹夫之勇,乖乖退到白藏身后。阿离一击落空,歪头看向席风,肆意狂笑,脸上逐渐长出红色鳞片,宽大美丽的鱼尾也在身后铺散开来。 哈哈哈哈都去死吧! 阿离的鱼尾狠狠一甩,湖面随即连环炸开,竟是从水下破了白藏的结界。此时的湖水像沸腾了一般,翻滚四溅,落在身上却是无数碎冰利刃,挨一下便是一个窟窿。白藏急急荡开灵力去抵挡,但还是慢了一步,顷刻间一身竹叶袍子就化作了血衣褴褛。 师尊!席风自身后接住摇摇欲坠的白藏,声音颤抖:师尊你怎么样?你撑住我能救你,我还有这个 席风拿出结丹果喂给白藏,白藏头一偏,嫌弃道:你号丧呢?祸害遗千年,小鲤鱼都没死,我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白活了几千年? 白藏把结丹果塞回席风怀里,自己摸了颗药出来吞了,稍作调息,重新对上阿离。 小鲤鱼,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阿离死死地盯着白藏,宽阔水墙自她身后高耸而起,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而白藏虽形容狼狈,神色却是从容不迫,唇角含笑,眼底隐着杀意。 席风依旧在白藏身后,看着师尊衣袂翻飞,掌中火起。平时乖巧可爱宛若灵宠的赤金色火焰,此刻化为炼狱恶魔,咆哮而出绵延不绝,与阿离的水墙相撞,连理湖上激起千层巨浪。 漆夜霎时亮如白昼,席风眯了眯眼才能适应,再去看时,连理湖已成火海,滴水不留,寸草不生,天地间只剩一片赤金,绚烂灼目,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风吹烈烈,这便是可以燃尽世间万物的焚骨天火。 阿离在湖底痛苦地嘶吼着,咒骂着,哭喊着,终是无力回天。 连理湖畔,锦鲤少年,再不复当年。 不过半刻,湖上归于寂静。 随着白藏的灵力耗尽,焚骨天火也偃旗息鼓,黑暗重新包裹万物。席风站在连理湖底的焦土上,再次将力竭的师尊揽进怀里。 师尊,这次你可没法拒绝了。席风把结丹果拿出来,放在了白藏口中。 灵果疗伤需要时间,安全起见,席风又将白藏抱到了岸上。 不远处,阿离的尸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席风安顿好白藏,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 妖族身死会化为原形,此时躺在湖底的,已经不是红裙阿离,而是一尾金红的大锦鲤。她较几百年前大了许多倍,圆润舒展,金鳞美艳,若非自甘入魔,将来能得道成仙也未可知。 那闪闪发光的,便是阿离的妖丹。席风伸手去捡,不想刚一触到妖丹,它就化作一缕金光散了。 席风只好作罢,回去白藏那边。 这七星六合阵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自席风走错方位打乱了顺序,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他们被强行转移到连理湖与阿离一战,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有心去问问洛无欢,可又没有灵力,用不了双龙铜镜。 席风,你好生没用啊。 席风重重叹了一口气,许是叹得太用力了,又或者岔了气,反正丹田处突然不适起来,像是有股力量在里面乱窜。一开始只是隐约地疼,后来那股力量越发狂躁起来,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没多久就把席风疼晕过去了。 师徒二人倚着同一棵树不省人事,旁边的连理湖却又渐渐蓄满了水。七盏纸灯锦鲤灼灼其上,在漆黑的水面上洒下碎金无数。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 席风?席风!醒醒了! 席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遮了遮光,才看清白藏的脸。 师尊。 白藏不知道从哪弄了身新衣服换上了,人模狗样的,叉腰瞪着席风,骂道:你胆儿也太肥了,什么都不懂就敢去融妖丹,灵力出岔是会死人的! 席风没听明白,迷茫地眨了眨眼。 幸亏我醒得及时,保你一条小命。白藏嘀嘀咕咕了一通,倒也没有真生气,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走吧,这阵要破了。 这次走的是回梦鲤镇的方向。席风边走边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白藏也只是推测:应该同鬼界的金梧桐树和布娃娃有关,两边的七盏纸灯可能是某种开关,李芸珠完成祭台仪式后,开关开启,我们这边的七星六合阵就会有反应。 阴阳分两界,一河一湖,各有一对新人,各有七盏纸灯锦鲤,各有一面双龙铜镜。 他们似乎隐约摸到了些眉目,但还得等洛无欢再探祭台才行。 时间不多,白藏和席风加快脚步,回到了唐家小院。 推开门,只见一个灰袍僧人站在院中,持念珠,闭目诵经。 席风向白藏使个眼色,白藏点了点头。这人他们认识,是唐锦的哥哥唐铎。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打卤面!烤鱼!徒弟弟还想吃什么? 席风:吃师尊。 8、梦鲤镇(八) 从唐铎的装束可以看出,他已出家了。出家的原因一目了然,无外乎四个字家破人亡罢了。 当初阿离杀了李芸珠,又以身替之,很难不被同床共枕的丈夫发现。而唐铎察觉李芸珠的异样时,并未深究到底,才给了阿离可乘之机,最终酿下大祸 卫息走后,唐锦日日去庙里上香,祈求心上人平安归来,也为他们求一段美好姻缘。 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在山脚下,一个潦倒的男人坐在树下,浑身都湿透了,沾满了泥巴,狼狈不堪。他抓住唐锦的裙摆,把齐膝断掉的双腿给她看,又用无助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姑娘,给点吃的吧,我好久都没吃东西了。 唐锦就去给他买了两块饼。一来,这是拜菩萨路上遇见的,必然要帮;二来,卫息幼时也曾潦倒落魄,吃了许多苦,算是唐锦的一个心结,所以再见了可怜人便想帮一把。 往后,唐锦又接济了他几次,有时家里做了包子大饼,就带几个去给他。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偶尔也在山脚的树底下歇歇脚,拉两句家常。 这便是那祸根了。 也不知风言风语是什么时候,从哪里传出来的,总之似是一夜之间,街坊四邻就都知道了唐家女儿跟个山底下的叫花子不清不楚,日日私会。 这可把唐锦她爹气得不轻,自家女儿什么样子,当爹的自然心中有数。只是这事百口莫辩,他索性选了个省事的法子,直接把唐锦关在家里了。 唐锦就继续在家里吃斋念佛,一心等着卫息回来。 等着等着,卫息没来,更离谱的事却来了。 唐锦的肚子大了。 家里人都吓得够呛,以为唐锦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绝症,慌慌张张请大夫来看,却得了一句姑娘有喜。 这下唐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唐铎讲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外头都说,是锦儿和那个叫花子私通,才怀了孕,我和爹自然是不信的。可这孩子不论生与不生,锦儿的名声都已毁了。 唐锦受不了这变故,在一个满月夜,吊死在院里的梧桐树上了。 可哪里有什么孩子啊,都是遭了妖怪的算计。唐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人符咒,就是这东西,附在锦儿身上,营造了怀孕的假象。 晚了,都晚了唐铎说完,恍恍惚惚地往外走。 席风赶紧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卫息回来了吗? 唐铎苍凉一笑:迟来的清白,和迟来的爱人,还有用吗?都不过是笑话罢了。 李芸珠被杀,唐锦冤死,唐父发疯出走,唐铎皈依佛门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小院犹在,四季花开,却再无人去赏。 唐铎走后,一阵天旋地转,席风和白藏重新回到了唐家小院的东厢房,七星六合阵的入口处。 阵破了。 席风走上前去,看见供桌上摆着唐锦和李芸珠的牌位。阿离把七星六合阵的入口选在这里,其心可诛。 给两位上了香,添了灯油,席风才转身出去。白藏不知道去哪儿了,只留了一张字条,道是去找破境之法,让席风自己在镇上玩玩,还把钱袋也留给他了。 八成是嫌自己拖后腿。席风腹诽着,拿了钱袋出去。 这会儿街上还有不少卖早点的,有馄饨、米粥,配着些时令小菜,也有包子和蒸饺,皮薄馅大味美,令人胃口大开。 前面不远便是一家包子铺,一锅大肉包刚刚蒸好,整整齐齐码在屉上,洁白松软,鲜香扑鼻。 席风顿时感觉腹中空空,索性就进去要了几个大肉包,就着一碗蛋花汤,狼吞虎咽起来。两个肉包几口就下了肚,抬手拿第三个时,席风忽然看见对面茶摊边有个小乞丐。 今日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清晨和煦的阳光落在小乞丐身上,把他的小脸照得粉雕玉琢。 若非命运不公,应当也会长成个翩翩少年,如玉公子吧。 席风心血来潮,拿了两个包子过去,来,请你吃包子。 小乞丐歪着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席风。 拿着呀。席风见他不接,直接把包子塞在了他手里,又顺势也在墙根底下盘腿坐了。 小乞丐弯弯嘴角,才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一大一小两个人,便这般悠闲地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吃包子。 你不是娶亲么,怎么偷跑出来。过了一会儿,小乞丐慢吞吞地问。 席风诧异:我娶亲? 不是娶过了吗? 小乞丐也十分惊讶:今天十月十二,是卫息娶唐锦过门的日子呀。 席风一口包子噎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小乞丐好心给他拍了拍后背,席风忙摆摆手,拔脚跑了。 白藏说过,他还得再扮一次新娘,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一次婚礼。 那不就是今天吗?! 席风火急火燎地跑回卫府,正好跟喜娘丫鬟们打了个照面。 爷,您这一大早跑哪去了?我还以为您逃婚了呢,差点给老娘我吓死过去。喜娘冲着席风连环鄙视。 席风只好说:我出去吃了个饭。 被丫鬟们拥着回了房,席风身上那身乱七八糟的婚服被换了新的,头发也重新梳过,洗了脸,净了手,又是一位英气逼人的新郎官。 喜娘还在他耳边叨叨着婚礼流程,席风却早就开始神游天外了。 不知道白藏在哪儿。 白藏肯定知道今天要成亲的吧。 从一进幻境,席风就跟着白藏行动,后来又拜了师,甚至以性命相托。可说到底他们相识不过两日,这份信任究竟从何而来,席风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席风就是知道,一会儿他骑着马到唐家去,肯定能见着凤裙红妆的白藏。 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上了街,丫鬟们分行两侧,挎着花篮,一路上香花乱洒,粉蝶翻飞,引得街坊四邻纷纷驻足侧目。 路过那个茶摊的时候,席风还特地看了一眼,小乞丐仍旧坐在墙根底下,远远地看着这边。 只是他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闲适了,稚嫩的眼中藏着不合年龄的落寞。 转过那个路口,天色渐渐阴了下来。 唐家照旧是张灯结彩的,大老远就有两个小丫鬟出来迎。这两个姑娘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实在没法深究,就连唐铎李芸珠夫妇俩,席风都不太敢直视。 一进门,白藏就从唐锦闺房里露了个头:席风,过来。 席风便乖乖过去,被白藏扯到了屋里。 师尊,你怎么没换衣服?席风问。 白藏却不答话,兀自从怀里摸出了双龙铜镜。席风还在纳闷,双龙铜镜不是只有子时才能用么,就见白藏把它放在了唐锦的妆奁上。 唐锦的妆奁上缺一块镜子,双龙铜镜放在上面,恰好合适。 白藏为铜镜注入了灵力,随后,铜镜金光大作,将镜子前的两个人吸了进去。 席风只觉眼前一暗,待再看清周围时,景象已大相径庭。 这是一间幽暗的屋子,床柜桌椅皆是紫竹打造,桌上燃着香,轻纱织锦的屏风后面,坐着一个摇折扇的人。 屋子是黄泉鬼界唐锦的闺房,人自然是绝影门主洛无欢。 无欢。白藏叫他。 哎,我在。洛无欢起身上前,一脸笑意却是冲着席风而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师弟这样貌这身段绝对称得上一声绝色。 又来了。席风真是想不通洛无欢什么毛病,这么喜欢调戏他一个大男人。 师徒俩谁也没理他,白藏直截了当问道:唐锦呢? 洛无欢:外面呢。 把姑娘赶到外面,自己鸠占鹊巢睡人家闺房,这种事真是做得令人发指。 三人鱼贯而出,坐在石凳上的唐锦起身,福了一福:唐锦见过各位公子。 洛无欢:好了,不要耽搁,我们边走边说。 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祭台。 前夜和白藏合计过以后,洛无欢又去了一次祭台,使法子让李芸珠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那个布娃娃其实就是养魂鼎,名叫识鬼,是一种上古秘术,可将人的残魂寄养其中,逐渐修复。 唐锦死后,阿离毁了她一魂一魄,使她无法再入轮回,李芸珠受人指点,便用这法子帮唐锦养魂。 在金梧桐树的滋养下,识鬼成长迅速,已经不是布娃娃的模样,而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闭眼睡着,梧桐叶盖在身上,淡金的灵力充盈环绕。 来不及等识鬼再长大了。洛无欢看向唐锦,唐姑娘,这是唯一的机会。 唐锦点头:无妨。再让他陪我长大一次便是。 白藏便立即施法,送唐锦神魂进了识鬼体内。李芸珠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给她穿上,小唐锦就板着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走下了祭台。 走吧。 将洛无欢那面双龙铜镜放在唐锦的妆奁上,他们便齐齐回了唐家小院。看着自己久违的房间,小唐锦一时还有些怔忡。 但白藏没给她时间感慨:别愣着,都出去,我要换衣服。 大红绸缎丹凤朝阳的婚服,镶金缀玉凤舞九天的步摇,云鬓轻挽,眼尾挑红,席风看见白藏这副样子的时候,那句称得上一声绝色蓦地出现在脑海里。 但是席风目光下移,突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9、梦鲤镇(九) 在白藏的脖颈上,有一圈骇人的伤疤,时间应当很久远了,但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针缝痕。 之前他的领口高,又用长发遮着,席风才没发现。 白藏拿着盖头正要让席风帮忙盖一下,扭头看见他的表情,猛地反应过来:吓到你了? 是真的绕了脖子整整一圈,就像就像是头掉了,又被重新缝了回去。 真的那么吓人?白藏看席风还傻呆呆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发髻拆了,重新用长发将伤疤遮了起来。 席风心里憋闷至极,一时半会儿竟然缓不过来。倒不是吓的他在战场上,什么缺胳膊少腿掉脑袋的尸体没见过,可这缝痕,却是看一眼都觉得心中痛得要命。 白藏这么光风霁月仿若谪仙的人,怎么会受这种伤呢。 也不知道谁缝的,手艺真差,丑死了。 白藏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以为他还在害怕,只好自己把盖头盖上了,径自往外走。 眼看白藏就要绊在门槛上,席风赶紧回过神来,把他扶了过去。出了门,又一路抱到花轿上。 上花轿前,白藏偷偷撩起盖头,冲席风眨了眨眼,夫君辛苦。 席风烫了手似的把轿帘落下了。 迎亲队伍接上新娘子,再度吹吹打打地出发了。洛无欢随行在侧,小唐锦干脆直接钻到花轿里和白藏共乘。 此时,天色已经非常阴沉昏暗,没多久就飘起了雪。 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席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风雪迎面扑来,落了他满头满身,久久不化。 行至茶摊前,原本坐在那里的小乞丐突然挺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藏的轿子。 接着便起身走上前来。 席风勒马,沉静地看着他。 我能看看新娘子吗?小乞丐问。 不可以哦。洛无欢站在轿边,从袖中拿出一块糖,还是请你吃喜糖吧。 小乞丐没接,隔着轿帘怔怔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他走后,一阵狂风倏忽而至,骤然掀起漫天冰雪,将那单薄身影湮没在茫茫天地之间。 席风总觉得小乞丐不对劲,但也无暇深究,速速启程,赶着吉时回去成亲。 可不出一里,冰雪已没了半截马腿,无法再前进。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停了下来,暄天锣鼓也停了下来,一片皑皑之中只剩呼啸风声,雪片倾泄。 白藏撩起帘子,跳了出来,喊道:不对,得回去追那个小乞丐! 说罢,把小唐锦往洛无欢怀里一丢,接着转身将席风拦腰一揽,便带着他腾空而起,往小乞丐离开的方向追去。 洛无欢只来得及看着空中远去的两抹红色骂了一句娘。 老实说这种被带着飞的感觉实在不太好,脚下没有借力之处,席风也只能紧紧扣住白藏的腰,任风雪刀子一样在脸上刮。 他们在连理湖边的桥上找到了小乞丐。他在桥栏上坐着,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像一个雪人。 白藏在不远处将席风放下,此时的积雪马上就要触到腰际。 师尊,这雪怎么回事?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 白藏冲小乞丐扬扬下巴,问他。 席风便要过去,但又被白藏拉住了,等了一时半刻,洛无欢才骑着一只机关玄雀带小唐锦御风而至。 雪太厚,小唐锦没法下地,就留在了机关玄雀上。这鸟通体玄黑,眼珠是两块金色琉璃,羽翅皆为竹制,玄铁骨架纤长瘦削,别具美感。 席风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白藏便笑道:回头我送你一只。 洛无欢:你不是说这机关玄雀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白藏:所以得给我徒弟做一只更大更漂亮的才行。 洛无欢哼了一声,带头向小乞丐走去。 喂,差不多行了,你还真想用雪埋了这里啊。 然而小乞丐看都没看洛无欢一眼,直接糊了他一脸雪。 小唐锦:噗。 洛无欢抹了把脸,却并不生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锦。随后,他勾勾手指,将机关玄雀唤了过来。 桥上雪少,小唐锦便下来,站在了小乞丐面前。 良久,她才隔着风雪,盈盈一笑:卫息。 小乞丐疑惑地看看席风,又看看唐锦:我不是卫息。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你的名字真好听。等雪停了,我们一起上街玩儿呀。我给你买绿豆糕吃,你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可是小乞丐还是执着地看着席风与白藏,卫息要娶唐锦过门的。 小唐锦闻言笑意更深了:那好啊,说定了,十年之后,你来娶我。 席风还在专心看着他们,白藏突然牵住他的手,拉着他一齐拜向无垠天地。 小乞丐终于展颜,风雪骤停。 新郎到,新娘笑 凤裙红妆,金玉步摇 有情人天荒地老 一片淡紫色残片从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来,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白藏过去把它捡起来,回头一笑:破境成功,各位辛苦。 传送法阵迅速开启。 席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回到了自己家中。耳边只余白藏的一句: 斜阳关等我。 再去看桌上的画轴,绘着一片红梅映雪,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一次,他们应当能在那小院里天荒地老了吧。 席风把画轴卷起来收好,还未细思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有个士兵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席将军!不好了!不知从哪来了几个妖怪,伤了城中百姓,被我等击退了,但现在还在城门口徘徊 席风立刻提刀往外走:去看看。 自两千多年前,妖皇与人间帝王达成约定,妖族便一直与人族和平共处,鲜少伤人。如此成群结队大张旗鼓地袭击人族领域,实在诡异。 席风骑马直奔斜阳关口,上了城墙,远远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了数。 这是魔,不是妖。 五只劣魔盘踞在城墙下,龇牙咧嘴地四处乱挠。 劣魔是魔中实力最微末的魔,灵智未开,不能化形,本能即为杀戮。但劣魔畏光,长居幽谷地裂,这般出现在人世,着实诡异。 席风从侧门出了关,独自对上五只劣魔。 将军小心啊!几个士兵冲他大喊。 席风的刀法是秦统领专门请人教的。陌刀寒川虽长却并不厚重,一招一式亦以飘逸轻灵的身法见长,进退皆宜,攻守兼备。 劣魔蠢笨,未能在席风刀下活过二十招。杀掉最后一只时,他忽然上前,用刀尖在它胸口挑了个洞。 一片血肉模糊里,一枚小小的残片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席风索性把另外四只也剖了,一共拿到五枚白色残片。 不知道白色和紫色的有什么区别,回头给白藏看看。席风如是想着,笑眯眯转身进城。 士兵们早就给他把城门开了,百姓们夹道欢迎,喜笑颜开地欢呼着。 将军好厉害! 将军威武! 这有什么厉害的,你们没见过更厉害的人。席风一边想着,一边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受伤的百姓怎么样了? 回将军,都安顿好了,没有大碍。 席风点头:那就好。你找人买点补品分给他们,算我账上。若是有情绪不稳的,也多多注意着些。 是。 魔的出现,总归是个不好的兆头。几只劣魔实力微末,席风尚能抵挡。可若是画魔、天魔来袭,又有谁能护住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呢? 莫名其妙进入的画境,莫名其妙出现在人间的魔,都令人心忧不已。 好在,满月后的第一天,白藏就如约来了。 仍旧是一身竹叶袍子,墨发未束,柔顺地搭在肩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徒弟!白藏在城门前叫他。 城墙上的红衣小将军眼睛一亮:师尊! 又冲守城士兵喊道:速速开门!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白藏。 白藏却皱眉把席风拽得一踉跄:你身上怎么这么浓的魔气? 说罢还把脸凑到席风胸口,仔细闻了闻。 席风赶紧后退了些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白藏:我回来那天,城外来了五只劣魔,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些。 白藏打开一看,分外诧异:画境残片? 嗯。劣魔一般不会出现在人世,我在想,会不会和这东西有关,就留下来给你看看。席风粲然一笑,走吧师尊,进城再说。 说是城,其实也就是斜阳关内一个边陲小镇。 斜阳关地处西北,毗邻图海沙漠,依一片绿洲而建。这会儿还早,太阳不晒,大家都抓紧时间忙活着,待到午后,便要呆在家里不再出来了。 师尊一路辛苦,先去前面茶舍歇歇脚吧。 白藏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画传送阵来的。 席风: 但确实有点口渴。白藏赶紧补救道。 回斜阳关这两天,席风好不容易找回了一些当将军的感觉,准备好好招待师尊,尽一下地主之谊。结果一对上白藏,又彻底破功。 茶舍里人还不少,都在喝早茶。见到席风进来,纷纷同他打招呼。 席风一一笑应,选了个清净角落坐下,招呼小二:一壶兰香毛峰,再来一碟云片糕。 回过头,只见白藏斜坐在软椅上,慵懒惬意:原来你喜欢吃甜的。 也不是特别喜欢,但是这家云片糕是冰镇过的,很爽口。 师徒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忽然,茶舍另一边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只听那说书人急急喝道:彗冲南斗乃不祥之兆,届时必将天下大乱!要知道,上一次彗冲南斗,可是在四千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三界颠覆,人间一场烈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 听到这里,席风看向白藏:年初,钦天监确实说过今年将有彗冲南斗之象。 白藏不紧不慢地拈起一块云片糕,闻了闻,又笑着塞在席风嘴里:徒弟啊,迷信可是要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所以晚了_(:з))_ 第一个小副本结束啦~ 10、重欢楼(一) 那这魔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画境总不会都是巧合吧。 白藏不紧不慢啜了口茶:画境一直都存在,画魔亦无法离开画境,无需担忧。至于这些劣魔,你都打得过,还怕什么。 虽然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席风又问:那天魔呢?还有其他的魔族,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说书的不是说了么,四千五百年前,一场烈火烧了七天七夜,把世间魔气几乎都烧干净了,魔族就此式微,人间太平。 席风蹙起眉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轻敌:可是师尊,彗冲南斗不就是混沌之象吗?混沌之力若是转化为魔气,魔族实力大涨,必将卷土重来啊。 还有那些画境残片,似乎也能为魔所用。 白藏听乐了:可以啊你,居然连混沌之力都知道行吧,你说的没错,确实不乏这种可能。 席风一急:那怎么办? 看着办呗。白藏屈起指节敲在了席风头上,难道你以为我还能更改天象不成?傻小子,真看得起你师尊。 哦。席风揉揉脑袋,又道,师尊,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画境里的人和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问题,之前还在画境中的时候,席风就在思考了。如果是虚无幻影,画魔以何为凭将其创造?如果确有其事,那卫息一个仙魔混血,留着岂不是隐患? 白藏看出他的心思,沉沉叹了口气:是真的。 画魔可没那个本事,凭空捏造出这么多有血有肉的人,再织成幻境。 画境的本质,是记忆和执念。 梦鲤镇这个画境,逆推回去,当时的真实情况应该是卫息将阿离囚禁在了连理湖中,而唐锦被送入轮回。但他们的执念被画魔抓住,无限扩大,才有了阿离的七星六合阵,唐锦的黄泉鬼界,卫息的有情人天荒地老。 所以卫息这个人,有可能现在还活着?席风愕然。 白藏点头:仙魔的寿命都非常长,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还在。 但是嘛,他又道,反正这些年都没有天魔现世的消息。 也就是说卫息没有入魔。 席风便稍稍放下了心,喝口茶,又听白藏叫他:徒弟啊,你这职位这么重要,是不是走不开? 席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已拜入了绝影门,于情于理都得去师门走一遭的。只是绝影门远在巴蜀,而他的确不能久离斜阳关。 见他面露难色,白藏了然:无妨无妨,我就是问问。你动不了我可以动嘛,我就赖在徒弟这了成不成? 当然求之不得。 住处也好说,席风家就他一个人,另收拾间屋子出来给白藏就行了。 晚上,白藏便把席风叫过来,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画轴。 这个画轴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小巧玲珑的,上头有一枝靛青色的竹叶。 这是什么画境?席风好奇问道。甲级的金莲,乙级的鸢尾,丙级蓝风铃,丁级白水仙,白藏没说过还有以竹叶为花标的画境。 这个不一样。白藏并未解释,只道,不要带刀。 席风略一迟疑,还是将寒川放下,进了画境。 先感受到的是凛冽木香,混着冰雪的味道。 接着看到黑白两色的帘幔交错,掩映之下目之所及,皆是刀。席风从床上起身,小心翼翼地从那些刀架和帘幔中走过。 师尊? 白藏不在这里。 席风又转了两圈,没发现这个摆满了各式刀的房间有什么别的玄机。屋主是个收集刀的狂热分子,且只爱黑白两色,好好的一间卧房,被布置得阴森可怖。 包括席风自己,此刻身上都是从头到脚一身黑。 咚咚咚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了。 四爷,楼主请您去议事厅。 四爷应该就是席风在这个画境中的身份了。席风只得应声,然后出去。 房门一开,席风当即怔住。 脚下这座木楼通天贯地,一望无际,星辰云霞漂浮其中,仿佛触手可及,其间无数条薄绡交错为路,轻盈绮丽。一些动物奔忙在楼中,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四爷请。 敲门和引路的是一只胖乎乎的红毛狐狸,脖子上挂了一个金珠项圈,跑起来叮当作响。他带着席风走上一条天青色薄绡,那薄绡便缓缓移动起来,逐渐下沉。 满天星辰飞快地消失在头顶空中。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薄绡才停下来。席风跟着狐狸,又换了一座吊椅,自山洞中呼啸滑过,才到了所谓的议事厅。 像较于楼中的瑰丽奇景,这个议事厅就显得太过寒酸了。不过是一个半圆台子,几根雕花柱子,首座一把贵妃椅子,还遮了一面薄纱帘子。 已经有三个人站在前头了,听见席风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回头看他,但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那个红衣的小少年倒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却不是冲席风,而是给他带路的红毛狐狸。 娇娇,快来。他清脆的声音喊道。 名叫娇娇的狐狸飞快地窜了过去,被少年抱起来胡乱摸了一通。 慕云歌,楼主跟前还是收敛一点为好。旁边那个穿绿衣服的明显不悦。 但红衣少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另外一个蓝衣服看着还沉稳些,冲席风招了招手:小风,来,楼主等很久了。 席风快步过去,往贵妃椅上瞟了一眼,那上面明明没有人。 但当他在蓝衣服旁边站好,还真的就有声音传了过来。 席风,谢芷含,折情,慕云歌。楼主依次叫了他们的名字,我今天叫你们来,便是为了明日开始的楼主之争。 重欢楼创立多年,历经六代门主,一千余年。前几日我接到指示,第七任门主即将出现,就在你们四个之中。 按照规矩,你们要在七天内决出胜负。门主停顿一下,笑了笑,方法不限。 他话音刚落,席风就感到身边出现了一股凛冽杀意,急忙伸手去背后拔刀,但摸了个空。 进画境前,白藏没让他带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加班啊啊啊啊 11、重欢楼(二) 席风心中骇然,立刻闪身去躲,但闻一声铮铮剑鸣,身边的蓝衣人为他挡住了这一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 谢芷含。 这人生得端方雅正,颇有一派君子之风,长剑稳稳格住了慕云歌的匕首,温言劝道:我们四人共事多年,感情深厚,即便要争楼主之位,也不必自相残杀。 大哥说得对呀。穿绿衣服的折情笑嘻嘻应和。 席风的目光立刻被折情吸引去了,无他,只是因为手中那把折扇。 绝影门人以千机扇为武器,白藏虽用扇不多,但总也是带着的。 难道折情是白藏? 见席风看自己,折情便也冲他一笑:四弟来得最晚,年纪又小,我们得尊老爱幼才好嘛。 尊老爱幼?慕云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我就只能先杀你了。 说罢将匕首猛地换了个方向,反手刺向折情。 哎哎哎折情被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虽未受伤,但手里的折扇还是被捅了个大窟窿。 他低头捧着扇子,痛惜不已:慕云歌,这个月你已经弄坏我三把折扇了。 等你死了,我多烧几把给你。慕云歌鼻孔朝天,抱着狐狸趾高气昂地走了。 折情摇了摇他的漏风扇子,叹道:年轻果然是好啊,是不是,大哥? 谢芷含没应声,归剑入鞘,也走了。 嘿。折情摇摇头,看向最后的席风,四弟?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席风: 从议事厅出去,折情带着席风走了另一条浅葱色的薄绡,上面还细细绣了精致的卷草纹,时不时有几只小白兔从上面跑过。 这一趟花的时间比来时还长,薄绡的尽头几乎与月亮齐平。那里有一片花草繁茂的空地,用琉璃搭了个小亭子,在星月光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四只小白兔头顶着托盘,提前给他们上了酒菜。 四弟,坐。折情把破洞折扇随手一扔,大剌剌坐在琉璃凳上,抓了一把五香花生米。 席风直勾勾地盯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折情扔了几颗花生米在嘴里,边嚼边说,不是二哥不请你喝酒,以前叫你你都不来呀,好景好酒都浪费那两个蠢货了,不解风情。 席风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失望。 折情不是白藏,白藏不食人间五谷的。 话说回来,白藏到底去哪儿了?难道也和梦鲤镇画境一样,被分到了另一个空间中?那可就难办了席风没有灵力,没法联系他。 喝酒呀,四弟。折情见席风发愣,便给他倒了杯酒,又递了筷子。 席风还是没动。 四弟怕我下毒?折情爽快地笑了起来,那你大可放心,我可不会像某人一样,戕害自家兄弟。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根本无意楼主之位。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当个破楼主有什么好的,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重欢楼里,再好看再稀奇的景色也都看腻了。 折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酣然舒畅:四弟,人间才是最好玩的地方。凡人虽如蜉蝣,朝生暮死,但他们活得,可比我们有趣多了。 越是生命短暂,越要不遗余力地活着,以滴水穿石,以星火燎原,以生生不息,以代代相传。 席风忽然对折情有些刮目相看了。 折情把酒杯往席风跟前推了推:喝呀,四弟。这是我从乐陵带回来的百花酿,不醉人的。 席风盯着这琉璃杯百花酿半晌,终是心下一横,饮尽。 别光喝酒,吃菜!折情又给席风递筷子。 席风一言不发,只顾吃吃喝喝。折情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回应,遗憾叹道:原来你也是块木头。 木头蹭了折情一壶百花酿,酒足饭饱,被送回了房间。 黑白两色将视野侵占,雪松木香扑鼻而来,席风略略清醒了一些。这里和他离开前没有任何变化,刀器横陈,萧瑟肃杀。 席风缓步向前,将这些刀一一仔细看过。一共一百二十七把单刀,四十二对双刀,每一把刀前的石牌上,都写着它的来历与名字。 一路看过去的时候,席风很怕看到认识的刀或原主名字。但看到最后,又隐隐有些失望。 逝者不可追。 席风最后将一把名为白虹的横刀拿了下来。这把刀重量长度都与他的寒川相近,用着应当还顺手些。 先前在议事厅,若是谢芷含没有帮他挡下慕云歌的匕首,他可能已经死了。但白藏为何不让他带刀,席风不想也不敢细思。 把刀放在枕边,席风躺到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香炉的流香渐渐浓郁起来。 自连理湖与阿离一战后,席风就常有丹田隐痛之症,只是发作时尚可忍受,便没有和白藏说。 现下倒是好些了,喝了酒腹中暖融融的,又被这香气熏得四肢百骸都舒适通透。 有几股微妙的力量在席风周身游走着。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立即起身盘膝而坐,抱元守一,试着感受和引导那些灵力。 这种感觉是席风从未有过的。他幼时早慧,三岁时已熟记本门心法秘籍,却因没有灵力而无从修炼。如今忽然有了灵力,自然令他无比兴奋与期待。 只是不知为何,他体内的灵力竟有两股,一冰一火,属性相斥,无法融合。席风不敢冒险,只得将它们分别引导运行了三个周天,暂时和平共处。 调息完毕,席风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当即下床,拿起那把横刀向前一劈,十尺外的几层帘幔便凌空碎裂,落到了地上。 师尊,我有灵力了,我能修行了!席风激动地叫出了声。 可惜白藏不在。 但席风转念一想,这说不定就是白藏为他安排的机缘呢。当日拜师之时,白藏说过,他有办法让席风修行。 所以不论白藏在不在这里,他都要好好完成这个画境的任务。 第二天清早,席风才刚睡下不久,就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了。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头整个蒙住,却无济于事。 什么破房子,隔音这么差。 席风努力睁着两只迷茫的眼睛,打开门,就见折情背对他站在门口。 四弟你醒啦。折情闻声转身,手中一把新折扇,风骚地挽了个花。 席风看看前面,一蓝一红两道身影在星河薄绡间飞快地穿梭交战,灵力激荡四射,只见刀光剑影。 怎么一大早就打起来了。 折情善解人意,主动解释道:嗐,刚才慕云歌趁你熟睡来杀你,没成想谢芷含就在你房门口守着,他俩就打起来了。 慕云歌偷袭?谢芷含还守在他门口? 席风听得眼前一黑,十分无语。 折情被看得心虚,主动坦白:我我在你房门另一边。 席风: 12、重欢楼(三) 一大清早就来守别人门口,这两个人是变态么。 折情故作掩饰地转过脸去:咳咳,我们也是担心你嘛。你看,某些人就是对你图谋不轨。 也不知道这慕云歌到底什么毛病,明明看起来关系最差的就是他和折情了,结果次次出手都是冲着席风来。 谢芷含和折情的态度就更有意思了,明里暗里都是护着席风的,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倒显得慕云歌冷酷无情。 前面两人还在酣战,折情看得兴起,竟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瓜子来边看边吃,还兴致勃勃地讲解:嚯,谢芷含这一招青鹤戾天漂亮极了,慕云歌果然招架不住,可惜没伤到要害。 慕云歌反击了!好一式灵狐摆尾,这内伤可够谢芷含喝一壶的。 席风默默地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只是睡意已经消了,席风也不打算再躺着,干脆就继续打坐调息,熟悉那两股灵力。 这冰火两种灵力都很精纯,虽然相斥,但并不相斗,席风便依照昨天的法子,将它们分别运转,还算得心应手。 不久,门外又吵了起来。席风本不欲理会,但折情敲门叫他,也只好出去。 四弟,大事不妙啦。折情大呼。 席风抬眼一看,谢芷含脸上三道血痕,眼眶乌青,衣服也破破烂烂,惨不忍睹;慕云歌那边也没好到哪去,腰侧被戳了个大窟窿,红衫滑落一半,几道剑伤几乎刻骨。 可是不都站得稳稳当当么,哪里不妙了。 折情压低了声音,但音量还是大得足以让所有人听见:昨晚,重欢楼的镇楼之宝令天剑丢了。 你好像很开心?席风忍不住斜眼瞥他。 折情一脸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哎呀,没有的事。我当然是着急啊,所以才把你们叫来,一起商讨对策。 其余三人: 折情清清嗓子,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令天剑丢得太是时候了。不如就以此作为楼主之争的考核,七天之内,谁先找到令天剑,谁就当下一任楼主,如何? 谢芷含:嗯。 慕云歌:哼。 折情一拍扇:那就这么定啦! 席风没来得及插上一句嘴,折情就自顾自说完了。随后,慕云歌率先离开。 哎,云歌等我!折情罕见地对慕云歌和颜悦色,急急追去了。 席风只好看了一眼谢芷含。 告辞。谢芷含高冷地点点头,竟然也转身走了。 这层就只剩席风自己。 星河隐去,清早的阳光照透微尘,薄绡慵懒旖旎。 席风叹口浊气,回屋去拿了刀,打算出去转转。先前已经向折情打听了重欢楼的情况,他们四个身为重欢楼的四大刺客,除了楼主住处外,其余地方皆可自由出入,倒是很方便。 乘幽紫色的薄绡缓缓下沉,有半透明的蝴蝶在身侧翻飞。席风抬头去看,便有一只停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蝶翅轻颤,落下一片鳞粉。 薄绡尽头,是一座地宫。 蝴蝶簇拥着席风,将他带到门前。门口缠绕的花藤依次分开,待席风进去后,又在他身后合拢。 前方长长的甬道里,灯火长明,两侧各伫立着十尊姿态各异的罗刹。 席风从罗刹脚下走过,鞋跟磕在青石地面上,声音被地宫空间无限放大,有些悚然。 穿过甬道,有一只猎犬守在下一道门前。它冲席风龇了龇牙,四爷,老狗等您很久了。 席风诧异:等我? 但猎犬并未解答,只是为他打开了门。 席风进门的时候,猎犬又突然道,四爷,您得快点跑。 不等席风回头再问,四面八方的巨大马蹄声已冲着他呼啸而来。席风只好拼命地跑起来,跑在地宫唯一的一条狭小甬道上。甬道两侧皆是万丈深渊,毒雾袅袅,浮石嶙峋,稍有不慎就要万劫不复。 马蹄声逐渐接近,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踩在脚下。 而就在此时,席风猛地拔出刀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裂痕,才堪堪止住了狂奔的脚步。 前方的路断了。 席风回过头,已经看到那些千军万马。 阴兵? 地宫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阴兵? 但现在来不及去想了,眼看阴兵将至,席风只能孤注一掷,用横刀在地上一撑,翻身跃过,落到深渊中的一块浮石上。浮石晃了几晃,立刻生出裂纹。 席风大骇,只得再跳去下一块浮石。 被迫连跳了十几块浮石,才终于甩掉了阴兵。席风落至前方小平台上,一个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撑着刀剧烈喘息着。 方才慌不择路,已经偏离了原来甬道的方向,不知身在何处了。 前方是个直径约二十米的环形木质平台,中间盘旋向下,其余细节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席风休息片刻,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他皱起眉,看看周围,又看看脚下,苦笑道:我看不清了。 是刚才深渊毒雾的作用。 席风走到平台一侧时,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他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便原地坐下,尝试用灵力驱散体内毒素。 孰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席风就这么睡过去了。 梦中世界仅剩黑白两色。 席风感觉身上沉甸甸的,压着什么。他睁眼去看,惊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兽,蜷卧在地上,毛茸茸的肚皮里躺着一个小小的人。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人的头顶,一头黑发油光水滑的,掩着白色的袍子,下面是一双赤脚。 席风使劲鼓了鼓肚皮,把这人弄醒了。 他抬起头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到时辰了么? 席风一下就呆住了,他他是白藏。 原来师尊在这里。 白藏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还不忘给席风捋顺了肚皮上的毛,然后背上旁边的药篓,哈口气,搓了搓手:走吧。 地上都是雪,白藏却赤着脚。虽然席风看不见颜色,但也能想象到,他的手脚、脸颊、鼻尖,一定都是红彤彤的颜色。 师尊,到我背上来吧。席风说。 白藏却是一愣:你叫我什么?师尊? 是啊。席风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一只兽,可能白藏没认出他,便解释道,我是席风。 白藏努力思索了一番,还是摇摇头:席风是谁?你不是焚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席风:原来我是毛茸茸 白藏:RUA! 13、重欢楼(四) 焚骨?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席风一时想不起来。梦境里的白藏似乎也不太对劲。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他赤脚踩在雪地上。 席风又说了一遍:来我背上吧。 白藏看起来是很想的,但又有点畏惧,眼睛亮晶晶地看席风:可以吗? 席风矮下身子,伏在白藏身前。 白藏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抓住席风脊背上的毛发,用力爬了上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 师尊,坐稳了。席风站起来,暗暗适应了一下四足着地的感觉。 好像还行。 我不是你师尊,你还是叫我白藏吧。白藏再一次纠正道。 席风: 他的言行举止,神态动作都和先前大相径庭,但容貌又确实相差无几。非要细究起来,就好像是年少的白藏。 席风避而不答,只问:现在去哪儿? 白藏:去昆仑裂缝。先直走就好,我给你指路。 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大兽便在这雪山之中走了起来。 席风的毛又长又白,蓬松温暖,白藏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埋了进去,只留一颗小脑袋在外面看路。 右拐。 上面上面,往上走。 这里陡,小心。 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席风不管也不问,一心驮着白藏去他要去的地方。 背上的人很轻,却莫名给他一种满足感。仿佛这样一人一兽结伴而行,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昆仑裂缝在昆仑山脉深处,他们走了很久才到。白藏说一年前此处降下火陨,劈开了这一条昆仑裂缝,魔气外泄,在昆仑灵脉上生出了许多奇花异草,他就是想来采一朵黑叶莲回去,给一个人治病。 你喜欢的人吗? 席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吃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对白藏有这种想法的? 而且这话,也并不是他刚才想说的啊? 后背上的白藏摇了摇头:不,就是我的一个病人。 席风惊讶:你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病人冒险来昆仑采药? 白藏就笑:我不来,他就要死啦。 他好像不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反而很高兴,高兴自己可以救活一个绝症病人。 席风带他到了昆仑裂缝,那条缝隙太过狭窄,席风进不去,他就只能一个人钻进去找黑叶莲。 昆仑山脉位于人界和魔界的交界处,这道裂缝便是把魔界撕开了一个口子,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魔物的嘶吼咆哮,还有魔气不断地溢出来,席风担心得在外面不停打转。 所幸,白藏很快就出来了,虽然手脚都被山石磨破了皮,但还真的摘到了一朵黑叶莲。他看起来很开心,一见席风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他真好看。 白藏踮起脚,伸胳膊摸了摸席风的额头:谢谢你,焚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份功德有你一半。 被白藏摸过的地方,有点烫。 席风的心里,也有点烫。 好像下一刻就能烧起来一样。 等等,烧起来?席风恍然记起,焚骨白藏使的那种灵火,不就是叫焚骨天火吗? 梦一下子就醒了。 席风睁开眼,深渊毒雾的效力已经消失,他仍坐在重欢楼地宫的环形平台上,眼前的一切清清楚楚。 可他的心里又不清楚了。刚才的梦真的只是梦吗?那一点醋意,一点怦然,未免太过真实。 只是现在也无暇深究,席风只得把满腹疑惑按捺下来,继续前行,向地宫的更深处走去。 沿着环形平台盘旋下行,绕得席风头都晕了,脚下才逐渐平缓,变成狭窄的小桥。下面满是浓黑腥臭的液体,一直覆到桥面上薄薄一层,轻微涌动着,湿滑黏腻,令人作呕。 席风用刀尖先试探了两下,又往前走了两步,便不动了。 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下面的黑水中伸出来,握住了他的脚腕。 席风立刻提刀砍过去,那手便断了,但紧接着又有更多只手缠上来。 水下有含糊的声音重复着:白藏 白藏?席风有点不确定,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脚下黑水立刻翻涌起来,万鬼齐哭,群魔哀号,小桥剧烈摇晃着,想把席风甩下去。 白藏在哪 席风拼尽全力稳住身体,但无济于事,还是直直地栽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刀兵陈列的房间里。 折情坐在床边,轻轻给他扇着风,责怪道:四弟,你怎么跑到怨海去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就小命不保喽。 怨海? 是啊,怨海在重欢楼地下十八层,镇着无数恶鬼怨灵,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折情将折扇一合,起身,好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谢芷含刚才也受了伤,等着我去接骨呢。 席风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也就坐了起来:他怎么了? 折情含糊其辞:嗯他去上面找令天剑来着。 哦。折情的态度不正常,席风立马从床上下来了,我也去看看他。 你还是歇着吧。 席风提刀:走吧。 折情: 谢芷含没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折情那。席风踩着镶金边的琉璃砖进屋,差点叫这金碧辉煌闪瞎了眼。 谢芷含躺在一张冰床上,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漓的,皮肉被撕扯得惨不忍睹,右手前臂只剩森然白骨。 你们俩商量好的?一个下十八层怨海,一个上八十一层九重天,真是棒极了。折情似乎很不满,也没有帮谢芷含处理伤口,甚至不慌不忙地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席风便问:八十一层九重天是什么地方? 折情:问他啊,我又没去过。 谢芷含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痛苦:天道所在。 折情笑他:你见到天道了? 谢芷含摇头。 席风又问:那你见到了什么? 谢芷含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席风和他对视的一瞬间,便不能动了,六识也被控制,被迫看到了谢芷含的一段记忆。 九重天上夜空浩瀚,只有一张星图。每一颗星星都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着,有的亮,有的暗,有的逐渐陨落,有的也缓缓升起。 谢芷含伸出右手,去抓住了一颗蓝色星星,改变了它的轨迹。 星图立刻变了。所有星星都快速闪烁着,变幻位置,最终找到新的轨迹。但有一颗紫色的星星被挤出了既定轨道,斜斜飞了出去,从南斗六星中央划过,然后陨落。 南斗六星被冲撞得移了位,帝星天府冲破轨道,星图隐去,天道震怒,当即降下天罚在谢芷含身上。 看到这里,谢芷含及时解除了法术控制,免得席风也尝到天罚之苦。 上通天道,下达地狱,谢芷含一己之力便能造就彗冲南斗之象这重欢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折情在旁边好奇问:你看到什么了? 谢芷含冲席风微微摇了摇头。 席风便没说,转而问折情:白藏是谁? 先前在怨海,那些恶鬼怨灵口中皆唤着白藏的名字,仿佛这样便可嚼其骨啖其肉饮其血,以解深恨一二。 折情却哈哈一笑,揶揄道:四弟脑袋坏掉了不成?白藏不就是我们重欢楼楼主吗?哦,马上就不是了。 14、重欢楼(五) 白藏是重欢楼楼主?! 席风下意识想否认,又忽然想起这里是画境,那白藏变成了这什么楼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话,席风就一定得去找他了。 三十二层的天灯殿,楼主平常都在那里处理事务。席风本想自己去的,结果折情非要和他一起,美其名曰怕他再走错路。 天灯殿岔路比较多嘛,又有机关,我怕你误伤自己。折情如是说。 席风只好同意,和折情一起乘金色的龙形薄绡去了天灯殿。 三十二层和重欢楼别处迥然不同,处处灯火通明,就连作为使役的都是明黄色的纸灯龙,一条条游动在薄绡之间,时不时还吞云吐雾一番,喷出亮闪闪的金色细粉,化作空中星云薄雾。 这一层每隔几步,就有一扇门,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门,一模一样。 走这边。折情叫住席风,这道门看着顺眼些。 顺眼?席风无语。 信我信我。折情推着席风进去,反正所有的门都是通往天灯殿的,只不过风景不太一样嘛。 但是这条路的风景显然就不太好。 像是一间地牢密室。 我信你个鬼。席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折情的脸色却不太对劲。 怎么了? 折情勉强笑笑:没事,走吧。 前面的地上、墙上,到处都是机关刑具,有不少还沾着陈年血污。他们小心避开地上的机关,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席风打量那些东西的同时也在观察折情,对方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仍能从眼神和细微动作看出来,他很紧张。 如果怕见楼主,他一开始就不会跟来,那么他的紧张,就是因为这些刑具。 席风便故意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怪吓人的。 折情看席风一眼,竟然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没关系,有我在呢。这里是刑堂,已经弃用很久了,不用害怕。 那你又在怕些什么? 席风没问出口,因为马上就看到折情的表情变了。 他的眼神牢牢黏在墙上挂着的一件衣服上,红色布料配着许多银饰,应是很好看的,只是几乎被血浸透,皱皱巴巴像一团干海带,不成样子。 折情停下脚步,有些颤抖地伸手掐诀,用法术重演了这件衣服的过往。 这次换席风的表情变了。 这一身银饰红衣的确张扬美丽,尤其是穿在慕云歌身上。狐族的少年古灵精怪,像一捧炽热的火,从青丘这一头,烧到青丘那一头。 慕云歌是青丘赤狐一族的少主,娇纵跋扈,总是牵着铁链,像遛狗一样遛一只小天魔,以示自己身份高贵。 这天他又在遛天魔,但是狐族祭祀马上就到了,大家都忙着,没人有闲工夫哄他。 折情,好没意思啊。慕云歌把铁链一扔,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天魔折情自己把铁链从脖子上摘下来,坐在慕云歌旁边:嗯。 慕云歌气呼呼掐他腰上软肉:你嗯什么嗯,无趣死了!快给我想个新乐子! 嗯折情想了一会儿,那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慕云歌立刻来了兴致:那是什么? 是我在人界学的一种游戏,我来教你。折情便给慕云歌讲了捉迷藏的规则。 第一局由慕云歌来捉人。 他解下发带,把自己的眼睛蒙住,然后开始原地转圈。 一,二,三十! 我来抓你了! 折情没走太远,就蹲在一丛灌木里,一眼就能看见他头顶的魔角。 慕云歌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抓住折情的魔角:找到了! 哎呀,你真厉害。折情站起来,从身上摘下两颗苍耳子。 这次换你找我了!慕云歌亲自把折情的眼睛用发带蒙住,不许偷看哦。 然后趁着折情转圈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飞快地向林子深处跑去。 他大抵是想好好捉弄折情一番,把他吓哭才好。可没想到飞来横祸,慕云歌在林子里被一个黑衣人捉住,并带走了。 这人便是当时的重欢楼楼主。 慕云歌被带回重欢楼,就在这间密室里,他的灵脉被废,再逆天重塑,神魂反复分裂融合,终于成就一身铜筋铁骨,修为大乘,却也失去记忆,失去自我,成了一个受人控制的傀儡。 那一身红衣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狐族少主慕云歌,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折情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席风几乎可以肯定,折情是有意选择这一扇门的,也可以肯定,折情是为了慕云歌,才踏入重欢楼。 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语言此时都苍白无力。席风最后只是抬手拍了拍折情的肩膀。 折情也只是摇了摇头:走吧。 走过一条狭长的暗道,前方豁然开朗,天灯殿触手可及。席风和折情俱是心里一松,却没想到出口处的纸灯龙突然吐了一口金雾过来,扑了他们满脸。 唔咳咳 席风被呛得咳了半天,眼冒金星,两肺闷疼。 折情也没好到哪去,冲着那纸灯龙骂骂咧咧,结果骂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折情? 折情甩开手中折扇,直冲席风袭来。 席风急忙横刀挡住,让开原地:你干什么! 折情双眼空洞,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折扇似飞刀一般旋转着冲向席风,他只能被迫去躲闪抵挡,渐渐处于下风。 折情你醒醒!席风大喊道。 但折情是铁了心要置席风于死地,席风无法,只得撇下扇子不管,拧身冲向折情,手中横刀被灌注灵力,一举捅穿折情的右侧肩胛,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作为交换,折扇在席风胸前划过,几层布料应声而裂,里面的皮肉却完好无损。 席风暗自咬牙,他又害白藏受伤了。 折情半晌才苏醒过来,哎哟哎哟地叫席风放了他。 席风黑着脸给他把刀拔了:活该。 折情捂着伤处惨笑:谁知道这破玩意这么小心眼。 又等折情调息了一时半刻,血差不多止住了,他们才继续往天灯殿去。 走过长长的浮灯水路,步通天阶,总算见得天灯殿的庐山真面目。 华灯溢彩之下,一名红衣少年持短刀而立。 慕云歌。 15、重欢楼(六) 少年红衣罗衫,热烈绚烂,却又面色冷峻,眸中溢满杀气。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0) 折情脚步一顿,略微迟疑,在几个台阶外停了下来。 慕云歌观望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什么动作,也便收起了短刀:楼主有令,在楼主之争结束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天灯殿。你们还是回吧。 折情笑而反问:那你又为何在这儿? 慕云歌不假思索:我自然是在这里拦住所有擅闯之人。 这么说,你是无意于楼主之位了?还是说折情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楼主之位已经是你囊中之物? 席风忍不住看了折情一眼。 他才在密室里得知了当年之事,现下又要和慕云歌站在对立面,心里想必是不痛快的。 慕云歌闻言拧起了眉,刚刚收起的短刀再次出鞘,摆出进攻姿态。 台阶下的折情却只是勾勾唇角,一派清风朗月地摇着扇子。 他仰起头,问道:慕云歌,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慕云歌疑他有诈,并不答话。 青丘,赤狐族,你都忘了吗?你从战俘中救下的小天魔,也忘了吗?折情一步步踏上台阶,站定在慕云歌面前。 这次换慕云歌仰头看他,手中短刀已经横上折情脖颈。 几步之外,席风的横刀也蓄势待发。 但折情冲他微微摇头,你退后,别插手。 九尾在慕云歌身后骤然展开,他占得一招先机,刀刃直接贴着折情的颈动脉上划下。折情急忙用扇去挡,扇破,气劲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折情随手扔了那把破扇子:你既然都不记得,也就不是我认识的慕云歌了。 紫黑的魔气自他脚下而起,魔角显露,脸颊上的魔纹也若隐若现。一把巨大的镰刀出现手中,刃上黑血滴落,落在地上,便蚀出一个浅坑。 慕云歌眼中有一瞬的迷茫闪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折情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短刀与镰刀相接,一条狐尾挥过来将折情紧紧缠住,折情变幻魔体抽身而出,转手便砍了慕云歌那条尾巴,毫不手软。 慕云歌痛极,半跪在地上完全化成原形,剩余八条狐尾一起袭来,将折情团团围住。 而折情却不动声色,只待一个合适时机,将他的狐尾一举斩下。 狐狸失了九尾,便什么都不是了。 却就在这紧要关头,背后天灯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黑衣的重欢楼楼主站到门前,将一支白玉短笛横在唇边。 席风心道不妙。一支诡奇的异域小调飘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原以为这小调是用来控制慕云歌的,却没想到是对折情。他的镰刀当啷掉在地上,魔体也迅速消退,恢复成人形。 慕云歌狐眼眯起,腾跃而起,将折情重重踩在地上,尖锐的犬牙抵在他颈侧。 折情无谓地笑笑:你要咬死我吗? 你自找的。慕云歌说。 那你就咬吧。折情抬起左手,摸了摸慕云歌毛茸茸的大脸,你欠我这么多,下辈子得给我当小媳妇才还得清。 慕云歌听不懂他说什么,凶神恶煞地龇龇牙,一口咬下去,把折情的左边肩膀整个咬碎了。 台阶下席风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黑衣人。 师尊 先前从折情口中得知,楼主的名字叫白藏时,席风是欣喜的。可现在看见楼主鬼魅一般的身姿,席风多希望他不是白藏。 但那张脸他又怎会认错。 白藏停止吹奏,走到折情身边,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真蠢。 折情的右肩被席风捅了一刀,慕云歌又咬碎了他的左肩,这会儿实在是爬不起来,狼狈地躺在地上抽气。 天底下没有比你混得更差的天魔了。白藏啧啧摇头,不欲再多言,随手开了一扇门便将折情扔了进去。 席风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白藏好像不打算搭理席风,处理完折情后就带着慕云歌回天灯殿了。快进门的时候,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席风心头一动,叫住了白藏。 师尊! 白藏果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云歌,你先去疗伤吧。 慕云歌不疑有他,径自走了。天灯殿前只剩师徒二人。 席风松了口气:师尊没事就好,我真怕我会搞砸任务害了你。 白藏只是微笑:师尊这个称呼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你喜欢这么叫? 席风当场愣了。怎么回事?白藏不认识他了? 你是不是想当楼主?其实我还真有个办法白藏的话里带了一丝蛊惑意味,跟我合作,我保你当楼主,而你只需要供我驱策便可。怎么样? 供他驱策像慕云歌那样? 不,不用了,我不想当楼主。席风退后了一步。 白藏跟着上前,怜爱地摸摸他的脸:别拒绝得那么快嘛,我又不会害你。 他的手好凉,像冰一样。席风缩了一下,下意识离他远了些,后背已经靠在了栏杆上。 白藏一双温柔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席风,缓缓开口,再一次问道:席风,你想当楼主吗? 席风和他对视片刻,眼神变得空洞,呆呆答道:想。 好孩子。 白藏伸出手,去牵席风。可就在手指碰到席风的一瞬间,忽然燃起一捧赤金色火焰,将白藏的手灼伤了。 席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怎么了师尊? 没事。白藏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略有不快地瞪了席风一眼,你走吧。 席风点点头:那就劳烦师尊把我送到折情那吧,他伤太重了,我得去看看他。 白藏: 白藏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但还是给席风开了一扇门。席风道了谢,赶紧进门去了。 进门的一瞬间他就做了好几种设想,却没想到折情是被送到了这里。 挂着慕云歌衣服的那间牢室。 折情歪坐在墙角勉力调息,两条胳膊都软软垂着,衣袖滴滴答答淌着血。 看见席风过来,折情虚弱地冲他一笑:你怎么也来了?你的故人也不认识你了吗? 席风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白藏好像确实把他们之前认识的事情忘了。 要只是忘了也还好,还能少受点苦。折情看向墙上红衣,眼神里满是落寞。 席风的弦却一下子绷紧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楼主也和慕云歌一样被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啦! 16、重欢楼(七) 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乱扣帽子。折情收回眼神,揶揄地看向席风,很重要的人么? 席风不假思索:当然。 那你可要小心些了。 怎么说? 折情幽幽叹了口气,语气深沉:重欢楼这千余年里,楼主一直是百年一届,唯独他第六代一直掌权至今,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席风:为何? 折情卖完关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去问谢芷含。 席风差点再给他一刀。 折情把头后仰,靠在墙上,闭了眼睛:去吧,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谢芷含的伤确实已经好了,席风去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盘醉沙果喂兔子。 就你自己?谢芷含顺手塞了一颗醉沙果在席风嘴里,折情终于被楼主弄死了? 没有。 这些人怎么回事。 谢芷含惋惜地唉了一声,问他:你有事? 席风便道:折情叫我来问你,第六代楼主为什么可以掌权至今? 谢芷含的神色冷了下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蒙蔽天道,玩弄星图罢了。 八十一层九重天? 上次谢芷含在那里都险些丢了性命,没想到楼主竟然有本事骗过天道。 晚上我还要再去一趟九重天,你想跟着的话,就在八十层等我。谢芷含终于把那只兔子醉倒了,满意地上下其手了一番,表情也变得柔软餍足。 撸完兔子,谢芷含心满意足地走了,席风便也回到自己房间去。 没见屋里有香炉之类的东西,雪松冷香却越发馥郁了。席风照旧在床上打坐,运行灵力,不久便觉通体舒畅,四肢暖意融融,额头鼻尖渗出了一层薄汗,十分畅快。 这次席风试着修习了沧浪云海的独门心法,没费什么力气就突破了第三层,内视时见丹田中灵力已隐隐有凝结之势,竟然是快要结丹了。 这下连席风自己都瞠目结舌。这种修行速度他闻所未闻,就算是当年门派中天资最出色的大师兄,也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结丹。 沉下心将重欢楼的画境细节一一梳理,席风好像发现了其中关窍。 上次跟折情喝了一顿酒,回来以后他就有了灵力,这次是吃了谢芷含喂的果子,居然就要结丹。 还有屋子里的香,可能也有些作用。 席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白藏为他开了这个画境,助他修行,可自己却被抹了记忆,在那边扮演个什么破楼主。也不知道他的破境任务是什么,他们作为敌对的双方,又能否都成功破境。 万一只有一个人可以 席风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停止了思考。 不可能的,他们的师徒缘分不会这么浅。 席风的心绪已经乱了,不适宜再修炼,便提前出门去八十层等谢芷含。 高处不胜寒,七十层往上入目皆白,银色薄绡上挂满了冰凌雪凇,仿佛一踏即碎,至八十层已是万丈悬崖,雪山之巅。 厚厚的雪毯被踩得咯吱作响,在席风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放眼望去雪山连绵不断,夕阳下远远地映出一条蜿蜒金边。这里根本没有路,也看不见所谓的八十一层九重天。 好在席风现在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冷。他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就地坐下,等着谢芷含过来。 天地茫茫,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黑白两色的,席风根本没注意。 一开始只是觉得腿麻了,想换个姿势,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只毛茸茸的白色大兽焚骨。 席风: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入了梦境,想必是有一些线索的。席风便迈着四条毛茸茸的爪子往前走去。 结果因为腿麻一时没有控制住平衡,原地摔了个大狗啃雪。 太难了,席风不想起来了。 雪地松松软软的,被他压了个大坑,席风忽然兴起,在雪里打了两个滚,沾了一身亮晶晶的雪,活像个大白糯米团子。 有一只雪兔路过,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逃走了。 席风赶紧爬起来站好,抖抖身上的毛,佯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反正也不知道该往哪走,席风干脆就选了雪兔逃跑的方向,吧嗒吧嗒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不多一会儿,就看见前面的雪底下好像埋了什么,鼓起来一个小鼓包。席风快跑了两步过去,连拱带刨地挖出来一个人。 他脸朝下趴着,一身深色单衣湿透了又冻起来,硬壳子似的贴着身体。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把人翻过来,果然看到白藏那张恬淡安静的脸。 师尊席风在耳边唤他,白藏,醒醒。 白藏被冻成个冰块,没有给席风任何回应。 席风着急地喷了喷鼻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救白藏,忽然想起上次梦境伊始的场景,决定如法炮制。 先甩甩大尾巴把四周的积雪都扫开,露出一片空地来,然后曲腿卧下去,再把冻得硬邦邦的白藏叼过来,塞到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下面暖着。 一定能救师尊的。席风坚定地想着,把爪子又蜷紧了些。 肚皮上的毛很快就变得湿漉漉了,怀里的人也软了下来。席风欣喜地低头去查看,却意外发现那些湿漉漉的毛发被染成了深色。 席风眼中都是黑白,辨不清颜色,但灵敏的嗅觉却告诉他,那是血。 白藏身上有伤。 席风又急了,赶紧把白藏放下来,试图为他脱掉衣服查看伤势。 但这个动作难度太高了。 现在的他太大,白藏又太小,席风没有手,拿那道又紧又复杂的腰封毫无办法。 他伸出爪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准确地勾对地方,最后索性放弃了,直接用灵力震碎了那件衣服。 一览无遗。 刚才只顾着救人,现下席风才猛然觉出一丝尴尬来。 这可是师尊啊 白藏的身体很瘦,皮肤苍白几乎与雪色无异,更显得胸口那条横亘的伤口狰狞骇人。之前伤口被冻住了流不出血,现在暖化了,鲜血又开始外渗,与雪水混在一起,落在身下的地上。 席风仔细检查了白藏的身体,只这一道伤,暂且安下了心。 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血污舔干净,止了血,才重新揽回怀里,放在柔软温暖的肚皮上。 不过这一次席风没等到白藏醒来。倒不是他如何,是谢芷含一个灌了灵力的脑瓜崩弹过来,直接把席风从黑白梦境里弹出来了。 想死去外面,别脏了我的地方。谢芷含的语气比雪还冷,雪山上睡觉,真是嫌自己命长。 席风: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4 20:39:03~20210405 23: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重欢楼(八) 刚才谢芷含说这是他的地方,席风还没反应过来,等看见悬崖边上那个茅草屋才后知后觉,他居然真的是住在这里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1) 重欢楼的四大刺客,一个住雪山之巅茅草屋,一个住浮夸奢华琉璃殿,还有一个屋子里放了几百把刀。慕云歌的地方席风没去过,但总觉得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住处,说不定是个狐狸洞。 谢芷含的茅草屋后,有一高耸峭壁,其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其中一道垂直劈下来,连屋檐也削去一块,光秃秃的。 好剑法。席风由衷赞赏道。 谢芷含脚步一顿,并未理会,推开门率先而入。 席风随后跟上,即便已经有了准备,也还是被屋里的陈设惊了一下。 不,严格来说,谢芷含的屋子里根本没有陈设,就一张草席子,旁边整齐叠着两身蓝色道袍。 席风顿时对谢芷含刮目相看。毕竟他们行军打仗时的条件,都要比这里要好一些。 谢芷含大抵猜到席风所想,色厉内荏道: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弄得那么啰嗦干什么。 席风连连称是。 只是这屋子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谢芷含带他进来干嘛? 但见他一脸高深莫测,席风也就没问,等着他自己揭晓。 谢芷含先把那两身衣服挪了挪地方,接着把草席子也卷了起来。然后执剑而立,画阵掐诀,原本被草席子盖着的地方,竟然显露出一扇门板来。 你在这里挖了地道?席风着实被谢芷含的一系列操作震惊了。 谢芷含的脸色终于转晴,带了点小得意:走吧。 他把门板拉开,跳了下去。底下是个半米高的台阶,席风跟着跳过去,伸头往里看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谢芷含抬手关上门板的一瞬,地道里的烛火就亮了。 暖黄烛光铺陈一地,映照的却是自上而下悬挂的无数红色漆牌。席风抬头看去,有的已经脱落斑驳,有的还崭新如初,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名字。 这是 死在重欢楼刺客手中的人。 重欢楼承天道意,妖魔仙人皆可杀,当初设立只为维系三界太平。但千年过去,初心早已不在。 谢芷含不像折情那般话多,只安安静静带着席风向前走,什么也不解释。他们先是走了一段下坡路,转过一个弯,烛火便消失在身后,前面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阶梯,一直延伸到夜空天际。 他停下脚步,掐诀御剑,又把席风也拉了上来:别乱动。 淡蓝色剑光载着他们飞上八十一层九重天。 虽然已经借谢芷含的眼睛看过九重天了,但身临其境的感觉还是让席风觉得心口一重。 天地无垠,星罗棋布,无数星辰各司其职,掌管天下万事万物。席风站在这里,只觉自己如蚍蜉之于巨树,微末渺小。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比如旁边这个又想抓星星乱扔的谢芷含。 再比如从南斗六星那边突然出现的重欢楼楼主。 席风下意识向前一步,刚想叫一声师尊,又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谢芷含还在这,他不能暴露白藏的身份。 白藏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无视了谢芷含,冲席风微微一笑:上次我们还没有聊完,你说你想当楼主,是不是? 席风此时当真是万分纠结。他怕当上楼主是破境关键,又怕当了楼主会让白藏任务失败,因此赡前顾后,左右为难。 暗自博弈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是。 谢芷含诧异地看向席风。 当上楼主的方法有很多种,和白藏做交易无疑是最次的那一种。 白藏挑衅地看了谢芷含一眼,然后伸出手,从星图上摘下了那颗代表席风的暗红色星星。 谢芷含忽然出剑,拦在白藏颈前,转头问席风:你是认真的? 白藏也不急,微微歪着头,似笑非笑,看向席风的眼神里仿佛盛满了宠溺。 席风深吸口气,替他拨开了谢芷含的剑:是,我意已决。 白藏终于笑开了:听见了?没有脑子的剑修。 谢芷含无暇顾他,依旧想要挽留席风:你想当楼主,我和折情都可以帮你,慕云歌不会是你的对手。 可惜,可惜席风并非真的属意楼主之位,只是想搞清楚白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不必。席风再次拒绝。 白藏终于拿着席风的星星走到南斗六星的位置下。先前谢芷含篡改星图,令天府星脱轨陨落,故而南斗六星只剩五星。 现在总算可以恢复了。 席风的星星被放在了天府位置,新的帝星一出现,整个星图的星星立刻急切闪烁起来,原本暗红色的星星也逐渐变亮,成为南斗六星中最耀眼的一颗。 一切已成定局,谢芷含最后看了席风一眼,转身走了。 白藏浑不在意那个没有脑子的剑修,满意地站在星图前欣赏自己的杰作。 师尊。席风终于可以这样叫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白藏回过头来,奇怪道:我忘了什么吗? 席风只好摇摇头。 欣赏够了,白藏便带席风离开了九重天。和谢芷含带他走的地道小路不同,白藏是乘了一只机关玄雀直接从天灯殿飞上来的。 席风忽然想起,师尊说过要送他一只又大又漂亮的机关鸟。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收到。 这次席风终于得以进了天灯殿的大门。甫一进去,就见慕云歌病恹恹地坐在餐桌前,对着一桌美味佳肴都毫无食欲。 断了一条尾巴,这个打击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慕云歌本来不想搭理楼主,但看见席风,还是黑着脸问了一句:楼主是已经定下了人选吗? 白藏:没错。 席风以为慕云歌会突然发难,右手已经暗暗背到身后,握住了刀柄。但没想到,这狐狸少年只是呆呆点头,并无其他反应。 这下席风也有点懵了。最开始说要决出一人当楼主的时候,慕云歌明明是最积极的,一心想杀了席风。可他现下却对席风要当楼主之事无动于衷,实在匪夷所思。 白藏也无意在这里细说,伸手牵了席风就走。席风觉着手中异样,低头一看,白藏不知为何竟然戴上了一副蚕丝手套。 这天气也不冻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5 23:50:32~20210406 23: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崽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重欢楼(九) 白藏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释:受了点小伤,不能见风而已,不碍事。 穿过几道回廊,席风被带去了天灯殿的后殿。这里不像外面那样灯火通明,只在树上点了几盏幽幽小灯。 然后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院子。 红叶掩映之下,一池泉水明净清澈,水面上浮着一人高的袅袅雾气,宛若仙境。 这温泉有强身健体,提升功力之效,去试试吧。白藏道。 席风站在池边,谨慎地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下去。忽有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红叶落进水中,逐渐转为了鲜嫩欲滴的绿色。 这 你还不信我?这水都能使枯叶返青,对修行自然也是大有裨益。白藏催促地推了推席风,快进去。 席风被推了个趔趄,脚一滑,整个就跌进了池中。他被呛着喝了好几口水,正要挣扎着爬上岸,才惊觉两只脚腕被池底的水草缠了个结结实实。 白藏在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拘见草一旦缠上谁,少说也要十二个时辰才肯松口。不如就趁这个时间好好享受吧。 说完,白藏便离开了。席风只觉池水迅速升温,热气腾腾,不消片刻就要将他煮熟,只得凝神屏息,调动体内的冰灵力来抵挡热量。 又过了一时半刻,一池清水剧烈沸腾起来。席风本就修为尚浅,气海内灵力有限,几番对抗下来,竟是有耗尽之势。而池水仍在翻滚不停,情况十分不妙。 也不知道白藏在他身上画下的那个阵法还有没有用,但不管是烫死自己,还是烫死白藏,都不是席风想见的结果。 死马当成活马医,剩下的火灵力也被席风运转至经脉中,强行与冰灵力并行。 冰火不容,尖锐的痛感立刻从周身袭来,倒显得这池水没有那么烫了。席风紧闭着眼睛,几乎要支撑不住。 平息,聚意。人有形而气无形,意随心动,气随意动,天人合一。 恍惚之间,席风好像听见有人在念什么心法口诀。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照此运行起来。 不多时,周身刺痛便渐渐消失了,且席风惊奇地发现,他的冰火两种灵力虽不能相融,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意随心动,气随意动,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池水热度不减,为火灵力源源不断地提供了能量,再被席风转化成冰灵力,以抵御热力伤害。 很快席风便得心应手了,分神睁眼四处看了看,在一棵树下见着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正悠闲地坐着舔毛。 是慕云歌。 席风便道:多谢。 慕云歌抖了抖耳朵表示听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池水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席风松了口气,敛气归元,在温度适宜的水中伸展了一下筋骨。 专心。慕云歌提醒他。 席风早就料到池水的温度变化是循环往复的,但没有料到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料到这一次来的不是池水沸腾,而是寒潭刺骨。 池水温度降得极快,若是席风再晚一息运起火灵力,怕是就要被冻伤。但有了刚才的经验,他还算应付自如。 慕云歌一直在树下看着他,最后看困了,打个了哈欠,就地盘成一团。 席风就这样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池底的拘见草才把他放开。席风赶紧爬上岸,瘫在了地上。 小狐狸慕云歌迈着骄矜的小碎步走过来,在席风脸上蹬了个爪印:起来。 席风不想动,但慕云歌一直蹬他,只好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拧了一把头发上的水:干什么? 你就不会用法术把自己弄干吗?慕云歌的狐狸眼里满是嫌弃。 席风:不会啊。 慕云歌翻着白眼替他烘干了身上的水,又用小爪子蹬他:你快点打坐调息啊,怎么又蠢又懒。 席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冰火两种灵力顺畅无阻地在经脉中运行着,轻盈充沛,即使并行也不会再有滞涩刺痛之感,亦可不费吹灰之力地相互转化。 运行三个周天后,席风内视,惊喜地发现一颗精纯温润的金丹安安静静运转其中。 席风结丹了。 哼哼。慕云歌坐在旁边邀功。 席风便伸手撸了一把毛:谢谢你啊,云歌。 慕云歌哼哼唧唧的,半天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席风:他还好吗? 席风一愣:谁? 慕云歌支支吾吾,折情。 没想到慕云歌还会关心折情。他被楼主重塑后不是已经失去记忆了吗? 不知道。席风实话实说,我走的时候,他看起来不太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应该死不了。 慕云歌舔舔爪子:那个蠢蛋老是去挑战楼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身上有摄魂蛊,不可能成功的。 摄魂蛊,怪不得白藏吹笛子能控制他。 可即使知道不可能成功,即使每次都会遍体鳞伤,折情还在这么做。 愚蠢又可怜。 席风忍不住问慕云歌:来重欢楼之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慕云歌疑惑地歪歪头:我从出生就在重欢楼啊。 席风又问:那你父母呢?你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你一只纯血赤狐,怎么会出生在这里呢? 慕云歌被他的一串问题问懵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问折情去吧。 慕云歌刚抬屁股要走,一个愉悦轻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问不了了。白藏笑眯眯地说。 席风回过头,一眼看见他手中鲜血淋漓的一对魔角。 天魔角可是好东西,尤其他这一对又这么漂亮,刚好给我的新披风做装饰。白藏满意地欣赏了一番折情的魔角,随手扔进池子里去泡着了。 席风站起来:你把他杀了? 白藏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席风和折情相识虽然只有这么几天,心中仍觉钝痛惋惜。慕云歌则是一句话没说,直接跑了。 白藏盯着小狐狸离开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对席风笑道:玩弄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挖个坑,让他自己跳进去,再看着他在坑底无尽挣扎。 席风只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师尊,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长胖了呜呜呜呜呜呜饿肚子码字感谢在20210406 23:46:02~20210407 20: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崽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重欢楼(十) 席风不相信。非要论起来,黑白梦境里那个愿意为了救病治人亲自冒险去昆仑裂缝的人,才更像白藏一点。 所以会有两种情况,要么这个楼主确实不是白藏,要么白藏和慕云歌一样,被抹去记忆制成了傀儡。 席风更倾向于后者。毕竟照折情和谢芷含所说,他们两个都无意于楼主之位,那么席风当上楼主的可能性就很高,这个任务大概率不是真正的破境任务。而他和白藏一起进入画境,却成了对立阵营,加上那个奇异的黑白梦境,九重天和怨海,诸多谜团都集中在了白藏身上,这难道不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吗? 席风忽然有一个猜测,他的任务并不是当上楼主,而是拯救失去记忆被控制的白藏。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2) 然而他现在又被白藏用法术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你在怕我?白藏问。 席风冷冷看他:我怕你干什么。 不怕就好白藏忽而绽开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只有什么都不怕的人,才能颠覆这个天下。 他把手伸到席风耳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随即,万鬼齐哭,群魔啸叫之声纷至沓来,震得席风耳中轰鸣不止。不久,声音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席风只觉眼前一暗,待再看清时,竟是回到了斜阳关的家中。 屋内饭香四溢,一个男人在餐桌边忙着布置碗筷,衣摆的竹叶绣花分外眼熟。 他转过来,眨眨眼睛,轻柔叫他:徒弟。 席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里面全是浆糊。 他怎么回来了?难道白藏已经率先破境了? 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愿意看见我嘛。白藏故作委屈,一双眼睛连嗔带怨盯着席风。 没,没有。席风咳了两声掩饰掉脸上的不自然,没想到师尊破境如此之快,是我太蠢笨了。 着实蠢笨,该罚。白藏端起一杯酒递过来,罚你三杯,认不认? 席风接过酒杯来,正要递到嘴边,忽而一阵风卷过来,酒杯掉在地上碎了。 席风诧异地看向旁边,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急急对席风喊道:不能喝! 你是谁?席风问他。 他强行挤到席风和白藏之间去,将席风护在了身后:我是白虹那把刀的刀灵。 刀? 席风想起来了,因为最初进入画境时,白藏没让他带刀,他就从房间里拿了一把横刀暂时防身。这把刀的名字就叫做白虹。 席风迟疑地摸向身后,名为白虹的横刀还在。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这里仍然是在画境中。 白虹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想明白了? 席风脸色沉沉地点了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得问你自己。白虹看了白藏一眼,你看见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你是说,我想看见谁,就能看见谁? 这也太离谱了。 可白虹就是点了头,你试试便知。 席风闭上眼睛,努力在脑中回想折情的模样。 四弟啊,这么多好吃的都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折情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 席风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但见一身绿衫的折情摇着折扇翩翩而至,笑得灿烂温暖。 席风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冥想许久。这次他想的人,很特别。 一对夫妻从里屋走出,看起来比席风大不了几岁,却笑着唤他:风儿,又从哪里贪玩回来啊?快去洗手吃饭。 白藏给每个人都盛了饭,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一家人一样说说笑笑,一同看向席风:风儿快过来吃饭呀。 每个人都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假。 可即使知道都是假的,席风还是心绪波动,几近崩溃了:这他妈的算什么?这个画境还有完没完了?! 他想拔出刀来,但被白虹按住了:控制你自己。 我控制不了!我不想控制了!席风抓着白虹的衣襟,怒道,你告诉我,怎么结束这个画境?我不陪你们玩了! 白虹微愠,又无奈:我说过了,一切由你自己控制。 由自己控制自己控制 席风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滑过。已故多年的父母,生死未卜的折情,和白藏。 他死死盯着白藏,在脑海里想象着,想象这一切全部消失,想象这个白藏和重欢楼楼主相重合。 席风回到了天灯殿后殿的温泉池旁。 楼主白藏已经将折情的一对魔角洗净了,拿在手里把玩。见席风出现,高兴地笑了:如此之快?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席风却将刀尖指向他:把我师尊还回来。 白藏不退反进,故意将胸口抵在席风刀尖上:你师尊在哪里,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言下之意,他就是真正的白藏。 可他越这么说,就越露出破绽。 席风猛地将刀尖一送,眼前人便不见了。 得意的笑声回荡在天灯殿上空:哈哈哈才刚开始呢。 重欢楼的动物们都忙得脚不沾地。 席风坐在天灯殿大殿的主座上,面前放着一叠纸,乱七八糟地写了很多字,也画了很多旁人看不懂的符号。 那天白藏离开后,通知全楼,主动将楼主之位让予席风。也就是说,楼主之争已经提前结束,席风现在就是第七代重欢楼楼主了。 画境仍在继续,说明席风的破境任务没有完成,果然另有玄机。 这一上午他一直在想,如果白藏是被控制着的,那究竟是在供谁驱策?目的为何? 还有白虹的事。 进画境前,白藏不让他带刀,应该就是为他留了这样一个后手,让刀灵救了他一次。而白藏既然能预料到这些,是否也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失去记忆,被控制呢? 那他的应对方法又是什么? 席风想来想去都没有个头绪,正烦躁时,一条纸灯龙忽然敲门进来了,瓮声瓮气道:楼主,由于令天剑遗失,魔界裂缝失去镇守,许多魔物已经从八十层进入重欢楼了! 令天剑把这玩意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晚了晚了对不住对不住这章算昨天的 20、重欢楼(十一) 乘机关玄雀飞上重欢楼八十层,席风还没落地,就已感受到浓郁的魔气。 不远处,谢芷含独自在魔界裂缝处苦苦支撑结界,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灵力逐渐耗尽,已是强弩之末了。 有小魔物从他剑下逃过,冲着席风这边跑过来,被斩于刀下。 谢芷含分神回头,喊道:令天剑呢?! 我怎么知道!席风一路切瓜砍菜似的到了谢芷含边上,帮他分担了一些压力,这东西无休无尽地往外跑,你就要在这一直耗到死吗?! 谢芷含冷笑:我不挡在这,让它们都进了重欢楼,大家都别想活。 他修复结界的速度开始变慢,而裂缝肉眼可见地逐渐拓宽着,有更多的魔物从里面跑出来。 席风一个猛刺将两只劣魔捅了个串儿,雪地上甩出一长串血迹:你去找慕云歌想别的办法,我来挡一阵。 谢芷含梗着脖子:你去! 席风: 行吧,反正席风也不懂修复结界,帮他清理了一圈魔物之后,便果断地乘机关玄雀下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慕云歌应该找到了折情,并把他带回了自己那里。 三十六层是慕云歌的住处,比天灯殿高一些,是一片幽泽和密林,光线透不进来,空中弥漫着淡青色的瘴。 不知道慕云歌在哪。 席风往里走了走,遇到几只红毛小狐狸,但都不像慕云歌的娇娇一样会说话。最后还是慕云歌感知到了有人来访,专门派娇娇出来接的他。 慕云歌倒是不住狐狸洞,但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屋子是用竹子和木头搭起来的,用藤挂在一棵很高的树上。但尽管如此,木屋里还是很潮。 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吊床上传来。 席风惊喜地看过去:折情! 他一直以为楼主把折情杀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折情的头上七扭八歪地缠着纱布,胳膊也吊在胸前,但精神看起来还好:我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竟然能叫小狐狸伺候我好几天,真是做鬼也值了。 慕云歌还是小狐狸形态,坐在桌子上用个吃剩的桃核扔他:那你赶快去做鬼。 折情狡黠一笑:或许你可以叫我死鬼,这也是鬼的一种,在人间常用来 那个你们先听我说。席风尴尬地打断了他俩的打情骂俏,魔界裂缝快守不住了,谢芷含一个人暂时挡着,估计这会儿已经被魔物包围了,所以我是来找云歌帮忙的。 慕云歌抖抖耳朵:我还没恢复,帮不了。 不过被折情砍了一尾,慕云歌的恢复速度也太慢了。 令天剑丢失后,不只是魔界裂缝,重欢楼很多地方都失去了灵力支持。折情解释道,这里的瘴气与魔气同出一源,最近一直在孕育魔物,小狐狸得分心去除掉它们。 这么说来,令天剑就如同重欢楼的中枢所在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说丢就丢了呢? 折情从吊床上挪下来,一只手捋了捋头发:还是我和你去救谢芷含吧。 你?席风上下打量着他。 嘿。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折情边说边往外走,别说断了一只手,就算两只手都断了,谢芷含也不是我的对手。 全盛的谢芷含和折情究竟谁更强不好说,但现在的谢芷含的确有够惨。 席风把折情带到八十层去的时候,魔界裂缝已经彻底打开了。这时的裂缝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裂缝变成了一道门。 谢芷含将剑插在地上,起了一个覆盖整个雪山之巅的结界,所有魔物都被囿于其中,也包括谢芷含自己。 一只原型天魔伫立在他跟前,垂首看着这个手中无剑的剑修,与看一只蝼蚁无异。 谢芷含!放我进去!折情在结界外喊道。 谢芷含没动,那只天魔却朝这边歪了歪头。 自甘堕落。 他对折情说。 折情才懒得理他,手中已经握上了大镰刀:谢芷含,你再不放我进去,我可就要把你的结界破了。 谢芷含还是没动。 天魔呵呵笑道:你把结界破了,他就真的死了。 席风和折情俱是一愣。 折情许久才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艰难地,覆在眼前淡蓝色的结界上。 去找令天剑,我只能撑四个时辰。 谢芷含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这道结界,是以谢芷含神魂所筑。结界被破,他的神魂便散了。可即便结界完好,四个时辰后,他的神魂一样会散。 散了的意思,就是再也没有了。 天地浩渺,谢芷含永远归于虚无。 走吧,只有四个时辰。折情拉了席风一把。 坐在机关玄雀上,席风忽然问道:如果我们没找到令天剑,重欢楼被魔族占领了,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天道守则是平衡,不管哪边越了界,天道都会出手制裁的。重欢楼没了还会有别的楼,三界平衡总归是要维系的。 折情顿了顿,又问:说起来谢芷含在九重天究竟看到了什么? 席风便把谢芷含两次上九重天的事情都告诉折情了。 折情听了猛地揪了一下机关玄雀的脖子,差点把他俩揪翻了车,怒道:你们两个笨蛋! 席风赶紧稳了一下身形:怎么说? 我就不该让你去问谢芷含,没想到他蠢得令人发指。折情气得头上冒烟,天道洞察万事万物,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重欢楼楼主所蒙蔽。他之所以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不过因为他本就是天道化身罢了。 席风听得目瞪口呆,折情还在骂谢芷含:我以为他知道才叫你去问他的!这个没有脑子的剑修死都死不明白! 你错了。他若真不明白,就不会死守雪山之巅,让我们去找令天剑了。 席风循着声音看去,慕云歌红衫飞舞,翩跹而至。 他仍是初见时热烈张扬的模样,但眼眸里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知道令天剑在哪里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以后还是半夜更吧,白天实在没空码字_(:з))_ 21、重欢楼(十二) 席风和折情刚才离开后,慕云歌就去了幽泽密林里巡视,顺便除掉新生魔物。 受魔界裂缝的影响,林子里的瘴气更浓了。 按理说,瘴气越浓,他的法力越会受制,以至于伤势愈合极慢,无法维持人形。可现在站在林中,情况却与先前不太一样。瘴气侵入四肢百骸,带来的不再是沉重滞涩之感,而是宛若新生的轻盈舒展,灵力充沛。 慕云歌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伤势飞速愈合,同时感到脑海中有什么渐渐清晰起来。 他立刻出去找到席风和折情,带他们回到重欢楼八十层。 席风奇怪地问:我们不找令天剑了吗? 慕云歌:令天剑就在这里。 席风与折情对视一眼,不解。 慕云歌继续道:我就是令天剑。 接着,他无视身后二人,主动上前,抬手触碰谢芷含留下的结界。 覆盖了整个八十层的淡蓝色结界顷刻间化为无数碎片,然后消散在空中,彻底不见。 原本还站在结界内的蓝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慕云歌! 席风和折情没能拦住他,只见一道艳丽红光逆行穿过无数魔物,直奔那只天魔而去。 折情的大镰刀接踵而至。 席风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魔物层层包围了。他只好拔出刀来先解决这些劣魔,同时密切注意着慕云歌和折情那边的情况。 好在他们二人联手,对付一只天魔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身旁的魔界裂缝还在源源不断地有魔物涌入。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3) 天魔被斩于折情刀下之时,一只不一样的魔从裂缝中款款走来。他肤白似雪,青丝如墨,一袭飘逸白衣勒着一把细腰,衬得双腿修长。 折情和慕云歌看见他,都愣住了。 大杀四方的折情忽然收了手中镰刀,规规矩矩地站好,冲他道:父亲。 父亲?! 席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这人到底是谁他不敢说,但那张脸他不可能认错,是白藏。 席风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见慕云歌向前一步,一脸欢欣喊道:阿娘! 席风: 已知折情是被抓到青丘的魔族战俘,那么他爹不可能是慕云歌的娘。 什么鬼。 席风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远远地冲那边喊道:折情!云歌!快醒醒!是幻觉! 哦?白藏看向席风,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伸出手指慵懒地朝这边一点,那些魔物便让开了一条路,好让席风能走过去。席风不作迟疑,抹一把脸上的魔血,提刀跑到折情和慕云歌身边。 这两人眼神发直,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 醒醒!席风抬手各给了他们一掌,把二人打回魂来,结果他们转了个身,竟然朝席风攻了过来。 摄魂之术他果然是楼主! 席风躲开折情和慕云歌的攻击,持刀刺了过去。窄而薄的刀刃穿过白藏胸口,他盈盈一笑,蓦地消失在席风眼前。 我有一些疑惑,不知可否清冽的声音又从身后飘过来。 席风拧身,双手举刀狠狠劈下 请你解答。声音又出现在另一边,你为何要杀自己最爱的人? 席风手一顿,收回刀来,冷笑道:我最爱的人?那你可变错了。 白藏远远地现身,不合他形象地放声狂笑:错的是你才对,我一直是我,从未变过。 什么意思? 席风凝眉细思,刀灵白虹的话忽然回响在耳边你看见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所以折情看见了父亲,慕云歌看见了阿娘,而他看见了白藏。 可又为什么说,是他最爱的人?他们相识甚短,最多不过一句相见恨晚,还远远够不上爱这个字眼。 白藏看出他心中所想,反问:不爱,又如何会看见? 要你管!席风不欲多言,再次提刀砍了过去。 他看见谁并不重要,眼前敌人究竟是谁也不重要,只要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白藏就够了。 横刀白虹被灌注了席风的灵力,冰与火交相辉映,灵光四溅,迅捷如风刺穿白藏心脏,再将刀刃翻转,横向斩断。 可白藏又不见了。 哈哈哈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果真有趣,重欢楼有你在,应该有意思多了。 随后连声音也消失了。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来,一众魔物重新聚拢。 折情总算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席风没好气道:楼主来过了。 我好像看到了阿娘。慕云歌喃喃。 席风战斗太久近乎力竭,一脚踢开两只劣魔,撕着嗓子在他耳边喊:快点想办法! 慕云歌一个激灵醒过来,转身向魔界裂缝跑去。 云歌!折情追在他身后,你干什么! 红衣少年站在魔界裂缝前的玉台上,令天法阵重启,重欢楼重获灵力支持,魔物逐渐被驱除。 少年笑望折情:小天魔,你自由了。 慕云歌!!! 折情扑到玉台上,少年却已不能被触碰。 紫黑魔气将折情团团裹住,他的皮肤变为硬铠,骨刺嶙峋,魔纹显露,却独独少了一对魔角。 令天法阵对这只天魔进行了无差别攻击,但折情一动没动,暗色的魔血滴滴答答落下来,在雪地里烫出一个又一个洞。 折情。席风把他拉起来,把魔气收回去。 折情死死瞪着前面。 慕云歌已经不在那里了,玉台上只剩一把青金色的剑,华光溢彩,剑意凛然。 席风抱着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踏进久违的琉璃殿。 折情今日穿了一身黑,更显得脸色憔悴。他抱着一坛灵酒,斜斜倚在榻上:你来了。 席风把狐狸扔进他怀里:给你。 什么玩意?折情皱着眉把狐狸拎起来,丑死了。 小狐狸冲他凶狠龇牙。 慕云歌的半魂。席风从桌上捡了个沙果塞在小狐狸嘴里,你养不养?不养就还我。 折情立马把狐狸抱了起来,谁说我不养! 又小心翼翼看向席风:你没骗我? 席风:爱信不信。 又拿了一把剑出来:这个也给你。 是谢芷含的剑。 折情眸光微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席风。 席风拍拍他肩膀:人间很好,你带他们去看看。 22、重欢楼(十三) 人间很好,有名山大川四季繁花,有八街九陌流水人家,有知己一二,与君煮酒烹茶。 折情背着剑,抱着狐狸走了。偌大的重欢楼只剩席风一个人。 画境仍未破。 他乘幽紫色薄绡下行,再次来到了地宫。小蝴蝶们远远地看见他,都飞远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热络地簇拥过来。 门口的花藤因灵力失控而枯萎过,现在又在枯藤上开出了新花。 席风拨开枯藤,走进去,长明灯照着甬道两侧的二十尊罗刹。再往前,会说话的猎犬不知所踪,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阴兵列阵。 走上前去,便是烽烟四起,鼓角齐鸣,将士们震天呼喝,刀枪反射出森森寒光。 席风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上次他是听了猎犬的提示,才下意识地向前跑去,实际上这些阴兵并不是在追他。 他们战死沙场,执念不消,因此一直守在怨海入口处,镇着那些邪祟。 席风绕过阴兵阵,继续走下去,想到深渊毒雾那里,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次黑白梦境。 楼主不是白藏,那梦境里的呢? 他这次直接在小路尽头坐下了,闭上眼睛,任由深渊毒雾丝丝缕缕将他缠绕。 不多时,清澈温柔的声音便在耳边道:把毛拔了。 席风欣喜地睁开眼睛,黑白两色的视野里,白藏递过来一只死翘翘的芦花鸡。 他今天穿得很利落,窄袖的圆领袍子,左肩开着几朵墨梅,头发也用发带扎起来,露出纤长的一截颈子。没有伤疤的白藏果然看着舒服许多,至少不会让席风有种心里憋闷的感觉。 白藏看他愣神,指节敲在毛茸茸大脑袋上:快点,我饿了。 席风这才低下头,看着两爪捧着的芦花鸡,有点郁闷。 他为什么每次都变成这只兽?太不方便了,而且师尊还不认识他。 用笨拙的爪子揪了一会儿鸡毛,席风彻底破功:我不行了。 笨。白藏把那只惨不忍睹的鸡拿过来,按在了水盆里,用开水烫呀。 可是这盆里是凉水啊。 见席风还是傻呆呆的,白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烧水呀。 听起来没有比拔毛容易到哪去。 席风站起来在四周转了一圈,叼了几根木柴过来,白藏便把柴火在水盆底下摆好。 然后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 席风:怎、怎么烧? 白藏叹气:点火。 钻木取火? 席风迟疑地捡起一根柴,然后放在另一根柴上,用毛茸茸的爪子捧着搓了几下。 这个画面用脚后跟想一想都很好笑,可席风居然真的做了。白藏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歪在席风身上把他的毛揉得一团乱。 焚骨,你怎么这么可爱白藏擦擦眼泪,你的焚骨天火呢? 席风心中微动,果然,焚骨天火和焚骨是有关系的。 是之前的伤没好吗?白藏扒开席风头上的毛,仔细查探了一番,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呀。 席风只好道:不是,我忘了怎么用。 可是白藏不是也会焚骨天火吗?他怎么不自己用? 席风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白藏原本是不会焚骨天火的,后来才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焚骨的天赋招式。 这也能忘?白藏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张张嘴就能喷火呢。 席风: 席风不抱希望地冲着那堆柴火张嘴,吹了口气。虽然焚骨的天赋如此简单粗暴,但席风并不觉得他能张嘴喷火,毕竟他又不是真的焚骨。 然后就见一团赤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将柴火,柴火上架的水盆连同里边的水和芦花鸡,全都裹成了一个大火球,熊熊燃烧起来。 席风: 白藏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又哈哈大笑:你这火也太大了哈哈哈 席风有点郁闷,他在白藏面前好像就没有过什么好形象。不过看见白藏笑得那么开心,又觉得心中温暖柔软。 又来了那种不属于他的感觉。 席风明显能感觉到,这只兽对白藏,怀着一种很浓郁的感情,叫做喜欢。 就像阿离对卫息。 寻常的水灭不了焚骨天火,白藏只好另寻吃食。他这时候好像还没成仙,也不太懂厨艺,经常就着野果子啃一块硬成石头的饼。 怪不得那么瘦。席风的视线在白藏的腰和腿上来回巡视。 白藏这次又是在采药,顺便也在林子里采点蘑菇。席风看着筐底一堆五颜六色的蘑菇担忧极了,偷偷挑出来丢了不少。 不知道他这次又要救什么人,需要背着那么大一只竹筐来采药。席风跟在他后面,就只能看见一只筐子在慢慢移动。 想想师尊那个小身板,席风叹气:把筐放到我背上来吧。 白藏这次倒是没有推辞,抹了把汗,把药筐挂在了席风身上:功德分你一半,焚骨你一定能早日修成正果的。 席风笑了笑,他真的好喜欢分功德。 焚骨,这次就不陪你玩啦,采完药我得赶快回开阳城,瘟疫已经拖得太久了,每天都要死很多人。白藏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眼睛全力搜索着周围的草药,根本不看路。 好。原来是瘟疫,那这次能救很多人,功德确实不少。 但焚骨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失落之情。 席风推测,焚骨定是无法化成人形的,他体型又大,不能跟着白藏进城,因此只能在野外等着他来找自己。 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向白藏诉说心意。 席风还在沉思的时候,白藏忽然拍了拍他的头: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 席风不解,但梦境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仍处在地宫小路尽头,深渊之中。 毒雾却消失了。 席风不想下去怨海,便原路返回重欢楼上层。楼中夜幕星海依旧,浮云缭绕,一轮明月旁,折情的琉璃殿安静伫立,与月华交相辉映。 他一个人在这里又呆了七天,地宫和九重天去过无数次,天灯殿也被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试着在楼里放了一把火,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烧掉这个鬼地方。 但什么都没有,他一无所获,连黑白梦境都没有再进过了。 怎么会这样 席风坐在天灯殿的大殿里,折情的魔角摆在眼前,告诉他重欢楼里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变成了一个死局。 白虹,你还在吗?席风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那把横刀。 但他好像打定主意不理席风了。 到底怎么才能破境呢 席风正烦躁着,一个声音忽然道:是不是很绝望? 明明除了魔,救了同伴,当了楼主,却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个假的白藏走进殿来,一脸邪笑:这样子的你,真是太有趣了。 你别用他的脸和我讲话。席风拔刀,横在他颈上。 哈哈哈哈假白藏大笑,我说过了,你看到的,是你心中所想。我一直是我,从未伪装。 心中所想? 席风立刻闭目凝神,想象自己离开了画境。 你真的要离开吗? 假白藏的语气略带失望:既然你不想玩了,那我就送你出去吧。 青竹画境,两万苏子一次,欢迎再次光临。 什么玩意? 席风正要问他,却一阵天旋地转,回到了自己家里。 白藏正坐在地上组装一只机关玄雀,见他回来,转头一笑:怎么去了这么久?收获如何? 席风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席风:搞半天我玩了个模拟游戏? 白藏:但你也没通关 23、颜如玉(一) 进画境前,白藏根本没说过他不会跟着席风进去,席风也一直在画境里找他,为他担心。 结果他就在外面悠哉悠哉地做鸟。 想想席风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 去城墙上转了一圈,吹了半天的风,席风才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但还是不想回家,干脆就去府里处理了一些事务。 画境和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他在重欢楼中呆了十几天,外面也不过十几个时辰而已,没有积攒多少工作,进画境前递交的调动申请也还没有回音。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4) 席风只好又百无聊赖地回到了街上。 这会儿已是午后了,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斜阳关的街上几乎没有人。席风没走多远就被晒得晕晕乎乎,赶紧就近随便找了家店铺进去了。 这店里有点黑,席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转身看去,原来是颜如玉书肆。 斜阳关只有这一家书肆,还是三年前一个外乡人开的。一开始席风来过几次,看到那些经史子集就头痛,再也没来过。本来以为这书肆定然开不了多久就倒闭了,没想到生意居然不错,现在都还开着。 书肆老板是个斯文公子,右眼前边戴了个据说叫眼镜的东西,看着奇奇怪怪的。他先前不知道在做什么,见席风进来,有点慌乱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才走下来招呼他。 哎呀,是席将军,有失远迎。席将军是买书? 席风不好意思说自己来乘凉,便模棱两可道:唔,随便看看。 哦您看您看。老板引着席风往一边的架子上看去,这边是一些兵法,再往前是史书,对面是诗文。偏门一些的比如武功心法和奇门遁甲,小店也是有的。 席风其实什么也不想看,就故作高深地在书架间转了两圈,然后随便拿了本诗文,道: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没事没事,我不忙的。席将军是想读诗?我可以给您推荐 席风赶紧把书放了回去:不用了。 他之前在神机府跟着秦统领的两个儿子上了几年学堂,没少被夫子打手心。 现在他看见书都头疼,难以想象斜阳关的百姓们居然这样爱看书。 自愧不如。 书肆不大,席风转到第二圈的时候突然发觉,老板好像在刻意挡着他,不让他往最里面的那排架子上去。 我去那边看看。席风轻轻一拨就把瘦瘦小小的老板拨到了一边,径直往里走去。 哎!席将军!那边没什么好看的!老板急忙跟上他,边走边喊。 他这般紧张,定然有鬼。 席风伸头一排排看过去,《徐氏针灸法》、《百草新编》、《妇科千金药方》、《苗家药经》不就是些医书么,他紧张个什么劲? 从上面拿了两本翻翻,里边也都是些药理和组方,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类书籍朝廷一直严管,小心点没错,席风便多翻了几本。 翻到下面,这问题就出来了。 《推拿穴位图》?席风拿着一本书摊在老板眼前。 老板瞥了一眼上边的颠鸾倒凤图,被烫了似的低下了头:呃 怪不得,怪不得,席风还以为大家真的那么爱看经史子集呢,甚至一度十分唾弃自己。 这下心安了。 把那个架子上的书都翻了一遍,席风象征性地拿了几本:没收了,下回再让我看到,你这书肆就别开了。 反正他下回也不会来了。 小老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又从旁边架子上胡乱拿了几本书一起塞给席风,毕恭毕敬地把这尊瘟神往外送。 结果席风走到门口,又停住了,看向墙角的一个青瓷卷轴缸。 那里头有一支画轴格外引人注目,是金色的,上头一朵怒放的金莲。 老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急忙又把那画轴拿出来了,也塞过去:云崖五子江揽月之作,席将军喜欢便收着。 席风: 虽然不知道江揽月是谁,但这画轴中疑似有一个甲级画境,兹事体大,席风还是厚着脸皮拿走了。 外头的太阳一如既往的烈,席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只得口干舌燥地跑回家去。 白藏已将机关玄雀的零件收起来了,桌子上摆着几个小菜,还有一碗饭,明显是给他做的。 席风一见着白藏,就想起那个劳什子青竹画境,想起自己被骗得团团转,脸色立马就黑下来了。 你去买书啦。白藏看见他怀里抱着一摞书,忙不迭接了过来,摆在旁边的博物架上。 然后冲席风一笑,微微仰着头,带着那么一丢丢讨好的意味。 席风别过脸去,把另一手的画轴也递给他:你看这个。 咦?白藏接过画轴,用灵力探了一番,这里面的画境已经被破了。 画轴展开,上面画了个白衣剑客,长身玉立,斜倚一树梨花。 江揽月。白藏看一眼落款,皱起了眉。 认识? 见过一面。白藏看起来不打算多说,把画轴卷好也搁在了博物架上,你快吃饭吧。 哦。席风便坐下,一言不发埋头吃饭。 白藏不吃,但也在席风对面坐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忽而一笑:你居然结丹了,看来这个画境还不赖。 席风冷笑:呵呵。 白藏视而不见,问道:是个什么样的画境? 席风本不想说,可不知道怎么,白藏这一问,他那股子委屈劲就上来了,心里酸溜溜的,带着几分怨气:不知道! 白藏自然明白原委,老实道歉,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跟你说清楚的。本来是怕你不敢一个人去,没想到你很厉害。 就这还厉害?他都没搞懂这个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席风掀掀眼皮,没好气问:青竹画境到底是什么? 白藏:是我在蜃梦城向一个画魔买的,他专门做了这种画境来卖,里面多少有些特殊机遇,或能提升修为境界,或能获得奇珍异宝。 怪不得离开画境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声音说,两万苏子一次 奸商! 见席风表情变幻,白藏又忍不住问他:到底遇见什么了?好徒儿,快说说。 席风只好把重欢楼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挑挑拣拣说给白藏,不过他留了个小心思,没说黑白梦境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向白藏提起焚骨。 说到后来席风一个人在重欢楼里无望地呆了七天的时候,白藏的表情也挂不住了,又向他道歉:对不起,席风,这次真的怪我 师尊,算了。席风吃完最后一口饭,拿了刀便往外走,我出去巡视。 心里还是憋闷,听白藏道歉更憋闷。 席风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看见一张华丽无比的床颤颤巍巍飞了过来。 席风:?! 随后便是洛无欢从后面露出脸道:师弟,我给你把紫金鸾凤榻送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个0点试试 24、颜如玉(二) 白藏从后面过来,非常熟练地指挥着洛无欢把席风原来那张小木板床扔出来,再把紫金鸾凤榻摆进去。 洛无欢拍拍手:完美。 席风伸头看了看,一间不大的卧房里,桌椅板凳都是灰扑扑的,窗帘也早就掉了颜色,唯独那张紫金鸾凤榻又宽又阔,上面镶的无数灵石熠熠生辉。 席风感觉头更大了。 师弟,躺上来试试?洛无欢盛情邀请。 席风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白藏则看起来不太满意:屋子太窄了,采光不好,在这里看书会把眼睛看坏的。 看书?看什么书? 席风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只见白藏把他从书肆收的那几本书抱了过来,整整齐齐摆在了床头上。 洛无欢随手拿起一本:哟?师弟还看医书啊。 席风:等、等一下 晚了。 这一本原名叫《翻花戏》,是配了插图的话本子,这一页正是画着两个男子在牡丹花下没羞没臊。洛无欢顿时眼睛睁得老大,看了看席风,又看了看手里的书:师弟 这是我收缴来的。席风无力地解释。 哦~洛无欢显然不信,不仅不信,还把书杵到白藏眼前给他看。 席风立刻伸手去夺,洛无欢往后一躲,那本书就被撕成了两半。 啊呀,可惜。 白藏却笑眯眯把两半残书都拿过来了,并在一起,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扫过,就将它恢复了原样。然后看向席风:你不看,送我可好? 呃。席风一脸尴尬。白藏向他要本书当然没问题,但是这种书 洛无欢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师弟明显舍不得嘛,老白你就不要横刀夺爱了。 白藏依旧眼巴巴瞅着他:席风? 席风只得松口:你喜欢拿去就是。 白藏喜滋滋拿着书走了,席风却更是疑惑。他要这书干什么?难不成书里另有玄机?席风有心想问,但又觉着自己还在生着白藏的气,不想主动去找他说话。 一直到晚上,席风都没见白藏的影,只好自己去厨房做饭。路过白藏房间的时候,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就见他捧着那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席风: 洛无欢在后面唰地一展折扇,挡住了席风的视线:你师尊清心寡欲了几千年,难得有点人气儿,就随他吧。 席风回头:几千年? 是啊。洛无欢推着席风往前走,具体几千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出生那会儿,还没有什么仙门呢,三界乱成一锅粥,人族最弱,好几次险些就被灭族。 席风听了一时无言他还以为之前白藏是骗他的。 又问:那师尊为什么下凡? 洛无欢听乐了:下凡?白藏不会骗你说他是神仙吧,你还信了? 虽然白藏没说过,但难道不是吗?席风有点懵,那他是什么? 不是仙怎么活了几千年?又为什么不食人间五谷? 嗯洛无欢斟酌了一下措辞,你还记得上个画境里的唐锦吗?白藏和她差不多。 席风震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按他说的意思,白藏根本不是活了几千年,而是一直死到了现在。 那不就是鬼吗? 他拜了一只鬼当师尊? 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白藏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席风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旁边跳开了:师、师尊 白藏没有深究,道:我看书忘了时间,没有做饭。要不还是去外面吃吧? 席风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煮碗面就行。 那怎么行。洛无欢伸手搭上席风的肩膀,把他往外带,你们这最好的店在哪,我们好好宰你师尊一顿。我跟你说他可有钱了,富可敌国 一路上基本都是洛无欢一直在说话,席风回头看了几次,白藏一个人走在他俩后面,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鬼会有影子吗? 斜阳关地方太小,也没什么登得上台面的食肆,这会儿还开着的就只有一家客栈。 洛无欢进门就招呼小二:你们这招牌菜随便上一些,再来一坛好酒。 好咧!客官,席将军,随便坐! 白藏坐了席风对面,叫烛火映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看起来也不太高兴,只喝了两杯酒就不动了。 席风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师尊为什么不吃东西? 白藏:消化不了。 那为什么能喝酒? 白藏:喝完用法力蒸发掉。 席风: 白藏又道:我不是鬼。 很明显之前席风和洛无欢的对话被他听见了,席风顿时有点尴尬。 还有问题吗? 席风:没、没了 白藏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气氛被弄得有点僵,连洛无欢都不再说个不停,屋里的温度好像也降了一些。 客栈里没有别的客人,小二趴在台前打着瞌睡。 不多时,客栈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一个戴面具穿墨蓝劲装的男人大步走进来,抓着另一个瘦小男人掼在他们桌前。 席风抬头一看,这不是颜如玉书肆的老板么。 那面具男径自走到洛无欢身后,低头道:门主,就是他。 他怎么了?席风不明所以。 洛无欢冷笑连连:勾结画魔,残害凡人,这便是仙门之首明音渡的门风吗? 我没有!书肆老板恳切地看向席风,席将军,我真的从没害过人。我确是明音弟子不假,但我资质平庸,修为低微,几年前就离开门派了,怎么敢与魔族为伍! 席风不知道洛无欢这是唱的哪一出,也不好盖棺定论。但提到画魔,他还是有话想问问这位的:今天你送我的那幅江揽月的画,是哪里来的? 他马上答道:回席将军,是我上个月从一个长安行商手里收的。那画里本来有个甲级画境,但已经被破了,我便低价收了过来。江揽月的画在江南还算小有名气,我本是打算倒卖一番,赚个差价的。 他家里还有很多江揽月的画,面具男突然插嘴,有不少画境还在。 老板又辩解道:那你们不去找江揽月,找我干什么!我只是个卖书画的! 这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藏忽然抬起了头:江揽月不会画画。 25、颜如玉(三) 书肆老板顿时哑了下去,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不、不可能吧云崖五子个个惊才绝艳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5) 白藏继续道:江揽月是个剑痴,除了剑术外一窍不通,这事在云崖山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可是在江南一带,江揽月的画作真的很有名啊!书肆老板仍不肯改口,语气信誓旦旦,看起来不像说假话的。 洛无欢略一沉吟,分析道:会不会是这样,有人假借江揽月的名义与画魔勾结,制造了这些画轴,好栽赃给江揽月。 白藏点点头:云崖山离江南甚远,大家不了解江揽月也正常。 那我去江南看看。面具男立刻就要往外走。 哎,惊澜。洛无欢把他拉住了,捧着那只手揉揉捏捏,着什么急啊,又不在这一会儿。你都好几天没陪我了 白藏:咳咳。 席风: 书肆老板小心翼翼地看向席风:席将军,我真的没有害人能放我回去么? 这席风可做不了主,又看向洛无欢,洛无欢的心思已经都扑到惊澜身上去了,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明天记得把那些江揽月的画轴都送过来。 好的好的。书肆老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惊澜被洛无欢拉到身边坐下,摘了面具。 席风无意一瞥,却叫惊澜吸引了目光去。此人应是有些外族血统,五官深刻冷清,气质凛冽,尤其是眉骨上一道长疤,越发显得他杀意深沉。 就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许是席风盯着人家看得太久,冷不防在桌子底下挨了洛无欢一脚:别瞎看,有主的。 席风: 白藏见状,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在画境里对着我徒弟垂涎三尺 惊澜夹菜的动作一顿,缓缓看向洛无欢。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杀气。 洛无欢疯狂摇头:不是,不是我。 但惊澜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甚至还给洛无欢夹了菜。 席风和白藏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某人今晚要遭殃。 为了给洛无欢创造机会,白藏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和惊澜。但席风家就只有两间卧房,所以席风只能把师尊安排进了自己房间。 白藏抱着小被子站在屋门口:要不我在地上睡吧。 不行。席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斜阳关昼夜温差特别大,睡地上冻不死也要冻病的。 再说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好吧。白藏乖乖爬到那张紫金鸾凤榻上躺好。 席风看见这金光闪闪的床就头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也熄了灯躺下。 白藏睡里面,席风在外面,背对背躺着,中间像隔着一条河。两人谁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席风躺得胳膊都麻了,估摸着白藏已经睡着了,才打算悄悄翻个身。结果还没动作,就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藏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然后摸了摸,摸到床头上,飞快地拿了一本话本子塞到被窝里。 席风扭过头,就见那边被窝缝里透着一点亮光。 席风想了想,还是没出声,闭眼睡了。 白藏之所以把紫金鸾凤榻骗过来给席风,是因为它作为一品灵器,的确对修行大有裨益。席风才刚入梦,就觉天地灵气丝丝缕缕地汇聚起来,源源不断地被他吸纳入体,融进经脉。 想不到紫金鸾凤榻的使用方式是这样的,席风立刻在梦境中打坐修炼。 修习几个时辰后,席风只觉丹田中热流涌动,周身通畅,修为提升不少。 另一边,白藏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捧着话本子,一手抱着一坛酒,抬头看向席风的眼神都湿漉漉的,脸颊飞着两片红霞: 居然喝醉了。 席风只好去拉他:师尊别喝了,小心醉在梦里醒不过来。 结果没想到白藏坐得这般稳当,席风不仅没拉动他,还反被拽倒在了地上,把白藏压了个结结实实。 唔对不起师尊。席风急忙想爬起来,但手脚一时没找到支撑点,就像只大狗似的拱了两下。 一股香气从白藏身上飘了出来。 好香。白藏好像也在席风身上闻见了香味,下意识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气。 好香。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软绵绵的。 师尊席风想起来,但这次是真的起不来了。 白藏把他抱住了。 不光抱住了,还用腿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两颗白牙咬着湿润的唇,明晃晃的,像是在索吻。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席风的脑袋里轰地一下就炸了。 不不行。席风用力掰开白藏环着他的胳膊,翻身爬了起来,你喝醉了,师尊。 白藏还在原地躺着,衣衫凌乱。 席风不敢再看,转过身急匆匆地往梦境边缘跑去。 梦一下就醒了。 席风在熹微晨光里睁开眼睛,回忆起刚才的梦,不禁有些羞赧。可当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时候,却发现,床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白藏不在?那他是怎么入梦的? 席风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白藏拿着一身干净衣服进来了,给他放在枕边:早饭好了,一会儿来吃。 师尊。 白藏回过头:怎么? 席风厚着脸皮问:师尊昨晚做梦了吗? 没有。白藏有点不好意思,我看话本入了迷,一不小心就看到天亮了。 啊? 所以白藏一夜没睡? 那梦里的白藏是怎么回事? 席风一时间有点懵,白藏便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你做了什么梦吗? 没有没有。席风赶紧摇头。这种梦,打死他也不敢告诉白藏。 白藏又道:如果做了什么梦,想来也是紫金鸾凤榻的功效,不用太在意。 席风: 他都这么说了,席风也只好把这个离谱的梦暂且抛诸脑后。结果等大家都坐好吃饭的时候,洛无欢又贼兮兮地凑过来了。 怎么样?师兄送你的床棒不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5 23:54:28~20210416 22: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颜如玉(四) 席风在心里冷笑,棒,棒极了,他要是再没定力一点,没准就在梦里大逆不道了。 不过他不打算表现出来,故作疑惑地看向洛无欢:它除了华丽一些,有别的作用吗?我觉得还不如我的小木床睡着舒服。 啊?洛无欢果然被骗到了,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席风,不可能啊那你晚上做梦了没有?梦到什么了? 呵,想套话,门都没有。 席风果断摇头: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 旁边的白藏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拆穿,默默给大家盛粥。 配的菜是清炒蘑菇,火候刚刚好,鲜滑爽口。 只是还没吃几口,席风家门就被敲响了,是书肆老板来送画轴。 席将军,都都在这了。他抱着一堆画轴走了老远,累出一脑门汗,没事我就先走了。 席风本想留他喝杯茶,结果他太急,转身就跑,跟一个刚进门的小兵撞了个结结实实,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坐在了地上。 书肆老板捂着头哀叫:哎哟疼死我了 小兵穿着软铠要好一些,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扶他,然后才对席风行礼:席将军,神机府的萧将军到了。 话音刚落,萧明染就已迤迤然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便服,玄衣绣着金色暗纹,贵气逼人,立刻成为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萧明染的目光从院中每一个人脸上划过,在洛无欢脸上多停了些许,最后落到席风身上,展颜一笑:小风,好久不见。 萧大哥,真没想到会是你过来替我。快进去坐。席风将萧明染让进屋里,又对那小兵道,你把书肆老板送回家去。 进了屋,萧明染似笑非笑看了洛无欢一眼:我是听说最近斜阳关不太平,怕小风你被奸人蒙蔽,才自请调任的。 洛无欢用扇子指他:萧明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少阴阳怪气的。 席风倒茶的动作一顿:你们认识? 不认识。萧明染主动接过茶杯,悠哉悠哉地呷了一口。 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过节,只是当事人不愿说罢了。洛无欢脸色比锅底还黑,惊澜见状,主动把他带了出去。 萧明染坐在主位,看了白藏一眼:这位是? 席风刚要介绍,就被白藏抢了先:我是席风的朋友。 又对席风道: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回见。 席风: 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啊小风,我好像把你的朋友们都吓跑了。萧明染翘着二郎腿,语气里明显透着得意。 席风无奈问道:萧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萧明染则是伸手按上了席风的手腕脉门,半晌,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小风,听萧大哥一句劝,你要修仙可以,但绝影门不行。洛无欢十七岁篡位夺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还有他身边那个戴面具的,人称魍魉,生而为人却长在魔界,根本不懂人情为何你若和他们一起,怎么叫我和秦统领放心呢? 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席风想问的太多,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神机府隶属朝廷,好像跟这些仙门中人没什么关系吧。 萧明染面露嫌弃,但还是解释道:我爹当年在外行军,曾与一位姑娘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那姑娘诞下一子,就是洛无欢。 席风惊得合不拢嘴。 后来他们母子寻来,被我爹打出去了。萧明染继续道,再听到消息,就是洛无欢夺权,当了绝影门门主。 所以洛无欢其实是萧明染同父异母的弟弟。 席风听完很是气愤,反驳道:可是如果你爹当初没有在外留情,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而你却把错都怪在洛无欢头上,试问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 萧明染错愕地看着席风,没接话。 席风便站了起来:萧大哥,下午我再同你交接,你赶路辛苦,先在我家休息吧。 说完就出去了。 白藏正在门外的树下等他。 席风没见洛无欢和惊澜,遂问:师兄他们呢? 去苏州了。白藏扭头看看家里,你不用陪客人吗? 席风撇撇嘴:不管他。我都没吃饱,师尊陪我吃饭去。 白藏笑应:好。 许是席风的脸色看起来不太高兴,白藏就在路上问他:萧将军是说了什么吗? 嗯。想来这些事白藏都知道,席风也没打算隐瞒,他说了师兄的身世。 白藏点点头:其实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两个也没什么错,造化弄人罢了。 席风又问:那师兄是怎么篡位夺权的? 十七岁就能搞出这么大阵仗,洛无欢也太有本事了点。 白藏却睁大了眼睛:篡位夺权?萧明染是这么跟你说的? 啊。不是吗?席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萧明染骗他? 当然不是。白藏认真解释道,前门主洛摇纱是无欢的娘,门主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 其实在沧浪云海之前,绝影门就先遭到了一支魔族小队的侵袭。情急之下,伤重的洛摇纱把幼子托付给亲信,送去了萧家。 倘若萧家留下了小无欢,就该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可惜没有。 就在洛无欢无处可去,流落在外时,他遇到了白藏,后来又回到绝影门,与惊澜里应外合,肃清魔族,当了门主。 绝影门历来姓洛,萧明染不会不知道。白藏又补了一句。 言下之意,他是有意挑拨。 席风便笑:本来我也不信他,我自然是站在师尊师兄这边的。 白藏忽然无辜地眨眨眼:你不生我气了? 席风扭过头去,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去苏州找他们? 先不去苏州。白藏得意笑道,兵分两路,我们去云崖山。 三日后,席风和白藏到了云崖山脚下。 云崖山峰林绵延,溪瀑众多,山脚下花草繁茂,山顶又终年覆雪,云雾缭绕,一山可观四季之景,胜似仙境。 白藏上次来时,得是几十年前了。如今故地重游,云崖山倒是没什么变化,山脚下的镇子却迥然不同了。 这里是西棠镇,再往前边是东棠镇。过去这两个镇子大多都以卖花为业,现在白藏举目四望,几乎在镇上看不到什么花,呃,现在可能有了别的出路吧。 两人在西棠镇的主街上走了不久,便察觉到了异样。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6) 镇上商铺大门紧闭,路上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东棠镇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 白藏放出灵识探查一番,皱起了眉:有魔气残留。 席风:难道云崖山也遇袭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能会有些棘手。白藏正打算先上山去看看情况,就见一人远远地御剑而来。 白衣金兰,一剑浩然。 江揽月。 27、颜如玉(五) 他本是路过,见下面有人,才改了方向,落到席风白藏跟前。 道友慈悲。他恭恭敬敬掬了一礼,不知二位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江揽月一身仙风道骨,礼数周正,倒不像白藏口中的剑痴。而且,他似乎也并不认识白藏。 席风看向白藏,对方略一沉吟,拿出了一封拜帖,笑道:江道长慈悲。我们是绝影门人,奉门主之命前来拜访。 哦?道友认得贫道。江揽月接过拜帖,当即打开看了,原来是百药长老,失敬失敬。既然如此,二位请随我上山吧。 白藏便召出给席风做的那只机关玄雀,师徒共乘,跟在江揽月身后御风而上。 师尊,他好像不记得你了。席风小声嘀咕。 白藏笑笑:本就交情不深,这么多年过去,忘了也正常。 可是你就记得啊。席风反驳道。 白藏又笑:我拢共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再记不清就是真的脑袋不好使了。 席风摇头:我还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去云崖山一探便知。 云崖十二峰高低错落各有奇景,主峰积雪皑皑,高耸入云,形似白发少女,故名天女峰。 云崖宫便在这一片茫茫之中巍峨伫立。 冷不冷?从玄雀上下来,白藏下意识摸了摸席风的手。 席风早已结丹,有灵力护体,自然是不怕冷的。白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了:果然我的记性也不太好。 倒是席风有些惊讶,白藏的手居然比他还凉。仔细看过去,他面色唇色也是浅浅淡淡的,几乎要融进雪里。 似乎一直抱恙在身的样子。 江揽月先他们一步到了,等在云崖宫外: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既然是递了拜帖,还是要见一见云崖宫主的。宫主听说白藏是来求药,欣然应允,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这天女峰上,江揽月的院子旁边。 江揽月便又带他们去住处,路上洒扫的弟子们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便也一一回应。 白藏随口搭讪:江道长很受晚辈们喜欢。 见笑了。他们时常跟着贫道修习剑术,故而关系亲近一些。 说话间,还有个女弟子专程过来送了一坛酒给他。江揽月接了,待这弟子走后又转送给白藏和席风:这是云崖特产云雾酒,二位道友不嫌弃就尝尝看。 白藏接过:多谢。 又走了一段盘山小路,总算到了地方。江揽月位列云崖五子,地位不言而喻,住处却十分简陋,只在山谷边上圈了个篱笆院子。 席风忽然就想到谢芷含难道剑修都喜欢这样? 不过旁边的客房倒是舒适许多,屋里还燃着香炉,清心凝神。 江揽月把他们安顿好,再行一礼:道友路途辛劳,便早点歇息吧。贫道就住在旁边,有事尽管吩咐。 他走后,白藏抬手就把那香炉熄了。 怎么了?席风好奇地去香炉边看了看,难道有毒? 白藏伸个懒腰,靠在金丝绒的坐垫上,拍开酒坛深吸一口:不是,我不喜欢梨香。 还是云雾酒的清冽雪香更合他心意。 见他已经完全被酒勾了过去,席风只好自己去四处瞎转。 院子后面是一道峡谷,谷中长着不少奇花异草。席风想走近了看看,但被谷口的结界拦住,只好折了回来。 正要回屋时,忽然有一只白团子咕噜咕噜滚过来,倒在席风脚边不动了。 这是什么?席风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 哼唧! 小家伙只拳头大小,圆乎乎毛茸茸的,长着一对冰蓝色的圆眼珠,还有两只小尖耳朵。 不知道咬不咬人。席风隔着袖子把它拎起来,小家伙也一动不动,任由他把自己拎进了屋子,搁在白藏眼前。 白藏从酒坛里抬了抬眼皮:多大了还玩雪,一会儿化了到处是水。 席风只好伸手戳了戳小家伙:这活的,不是雪。 小家伙:哼唧! 嗯?白藏总算回了神,把酒意驱散了些,雪球? 它叫雪球? 好像不是雪团?雪圆?白藏有点尴尬,我忘了。它是江揽月的灵宠,怎么在你这? 听见主人的名字,小家伙激动地原地转了几个圈,这才露出四只又细又短的脚。 它自己过来的。席风用手指逗它,灵宠应该不咬人吧? 话音刚落,小家伙就啊呜一口咬住了席风的手指。 白藏:噗。 师尊。席风幽怨地看他。 白藏摸了摸小家伙的毛,小家伙舒服地叫了一声,便把席风放开了。席风举起手指到眼前看了看,上面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白藏状似无意地搓了搓手指。 师尊,你把那个法阵撤了吧。 白藏明知故问:什么法阵? 席风梗了一下,那个法阵的名字实在恶趣味:把我放在你的心尖儿上。 梦鲤镇画境中,席风拜师后,白藏曾在他后背画下一个血阵,用以替君承伤。 白藏却仍在装傻:好好好,我把你放在我心尖儿上就是了。 师尊!席风瞪他一眼,认真道,我现在有灵力,有自保之力了,而且以后会更强,也可以和大家并肩作战。 他都这样说了,白藏也只好一脸为难道:嗯但是这个阵的确无法解开,除非咱俩之中有一个死了。 席风差点抓狂。 白藏赶紧转移话题:汤圆好像有话要说。 这个小家伙到底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它正哼哼唧唧地缠着白藏,抱着他的手指想往外走。 它是不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席风也想摸摸,但又怕被咬,只能眼巴巴看着。 那就去看看呗。白藏起身,把酒坛递给席风,给你留了一口。 席风撇嘴,不喝。 真的不喝?那你可不要后悔。 白藏心满意足地喝光了最后一口酒。 小家伙顺着白藏的头发一路爬到了他头顶,舒舒服服地窝了起来:哼唧! 它说出门右转。 白藏放下酒坛,向外走去。 他们被小家伙带着,到了屋后的一口枯井边。 席风趴在边上往下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哼唧!!!小家伙忽然从白藏头上跳了下来,跳到席风身上,一脚把他从井口踹进去了。 席风!白藏大惊失色。 28、颜如玉(六) 掉下去的席风没有回应。 井下仍是黑咕隆咚的,一点回音都没有。白藏不作迟疑,也跟着跳了下去。 其实这井不深,人跳下去就不见了,是因为底下有一个传送法阵。白藏进了阵,周围顿时一片白光刺目,等他适应了才看清,自己是被传到了无垠沙漠。 席风? 白藏眯着眼睛四下搜索一番,没看见徒弟的人影。 此处烈日炎炎,风沙肆虐,既是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多留。 毫无耐心的白藏信手掐诀,直接离开了。 他这次到了个阴雨绵绵的城镇,刚好可以舒缓一下从沙漠里带来的燥热。路上有不少行人,但看起来都很怪异。 两个头上长角的小姑娘结伴走过,沙哑的声音冷不防钻进白藏耳朵里。 好想见见城主呀。 你上次不是见了吗?我都还没见过城主长什么样? 城主像仙人一样!是蜃梦城最漂亮的人! 蜃梦城怎么可能有仙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白藏往树后面躲了躲,目送她们叽叽喳喳地离去。 蜃梦城很大,白藏躲着行人,在小巷子里走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四面高墙铁门紧闭,只在门上写了三个金字:梦华驿。 四下看看,确定旁边没人,白藏才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在门锁上,验明身份。随后铁门打开,他便闪身进去了。 一位老伯颤颤巍巍走过来,冲白藏点了点头,结果头就掉了,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白藏只得帮他把头捡回来,安回到脖子上。 陈伯,我用一下万灵阵。白藏打过招呼,就径自走到里面的高台上去了。 万灵阵可问世间万事万物前因后果,只要使用者的灵力足够支持。不过白藏只想问问席风的位置,倒不需要太多消耗。 一道金光闪过,白藏看清席风所在,立刻就掐诀离开了。 陈伯慢吞吞地把脑袋转对位置,又慢吞吞地冲着已经无人的万灵阵,道了一句:恭送城主。 半个时辰前,席风被踹进井里以后,就到了个奇怪的地方。 放眼望去全是砖墙,像是个迷宫。 雪球似的小家伙踩在席风头上,哼哼唧唧地瞎指挥,席风就跟着它瞎走。 它揪左边头发,席风就左拐,揪右边头发,席风就右拐。 最后拐来拐去,又回到了原点。 你到底行不行?笨死了。席风嫌弃道。 哼唧!!!小家伙左右头发一起揪。 唉。席风有点累了,随便找了面墙靠着坐下,任小家伙怎么揪头发也不想动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命犯孤寡,要么一个人,要么走着走着变成一个人。 小家伙从他头上滚下来,火急火燎地拽他衣服下摆。 哼唧哼唧! 走不动了,要么你背我吧。席风大喇喇伸开腿,把小家伙压在了袍子下面。 就在小家伙奋力挣扎的时候,忽然有微风轻轻扑来。 带着一身湿润雾气的白藏就这么凭空出现,朝着席风微微一笑:那我背你? 席风错愕一瞬,立刻欣喜地爬了起来:师尊! 嗯。白藏抬头打量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走不出去。席风顿了顿,弯腰把小家伙拎起来,也可能因为它太笨。 小家伙不服:哼唧! 白藏伸手把小家伙接过来,放在头上,然后冲面前的砖墙挥了挥袖子。 就在席风惊讶的目光里,所有砖墙都渐渐消失了。 还能这样? 这是一个画境。白藏走在前面领路,但和画轴里那些不一样。 有何区别? 白藏:这个画境的主人不是画魔。它被人改造过了,可以脱离画轴存在,是一个比较稳定的空间。 外面那些迷宫似的砖墙,就是用来拦住外人,防止误闯的。所以不是小家伙带错路,而是根本没有路。 但还是没敌过白藏这样直接拆墙的。 他们信步前行,走了好远一段,才看见前面有栋房子。 这位画境主人非常谨慎,除了最外层的迷宫,还在房子外面设了剑阵结界。 不过这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白藏试了几次,都无法破阵,还不小心触发了剑阵,差点被剑光捅个对穿。 哼唧!!小家伙从白藏头上跳下来,横冲直撞地往剑阵里冲。 喂!席风赶紧去抓它,却被白藏拽了回来。 你看。白藏示意。 只见小家伙径直冲了进去,却并未触发剑阵,而是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内部的房子里。 小家伙是江揽月的灵宠,剑阵不会伤它,所以这个画境的主人是江揽月? 在门外哼哼唧唧叫了半天,小家伙才把门叫开,开心地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他把小家伙揉了一通,才发觉这边有人,转头看过来 果然是江揽月。 席风便打了个招呼:江道长,你的灵宠找不到路,非要我们送它回来,就劳烦你再把我们送出去啦。 江揽月走到剑阵边上,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先是疑惑,随后恍然:白藏?怎么是你? 画境里这个江揽月似乎和外面的不太一样。 白藏的反应也大不相同:揽月,好久不见。你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江揽月垂下眼帘,不愿作答,你怎么来了? 五十年之期到了,我来采新的还魂草。 江揽月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已经五十年了么 不难猜出,他已经在这剑阵中呆了很久很久,所以不知年月。 那么外面的江揽月又是谁? 白藏:这剑阵是谁设的?可有法子破了? 江揽月无奈地叹口气,向白藏伸出手来:借我点灵力。 淡金色的灵力汇聚到江揽月手上,他虚虚握着一把剑光,轻而易举地关闭了剑阵结界。 请进吧。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7) 仙门翘楚,云崖五子之一的江揽月,如今就像一个凡人。 他手中无剑,亦无灵力,穿着松垮道袍,不修边幅地在简陋的屋中煮一壶陈茶。 见席风叫白藏师尊,江揽月便也给他斟一杯茶:根骨不错,后生可畏。 谢谢江道长。席风接茶的时候,眼尖地看见江揽月两只手腕上刺满了禁锢符咒。 白藏也看见了,直截了当问他:外头那个冒充你的,是什么人? 江揽月扯下袖子遮了遮,无奈道:是我弟弟,江破月。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情深 29、颜如玉(七) 他的话让白藏微微讶异,毕竟世人皆知江揽月,却从不知他还有个弟弟。 我们是孪生子。江揽月解释道,七岁时,我被师尊带进云崖山,就和俗世断了联系,所以不知道家中突逢变故,也不知道他竟然流离在外那么多年。 后来在明音渡,我偶然遇到了他,就把他带回云崖山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被弟弟软禁至此。 江揽月自嘲地笑了一下。 白藏却在他话中抓住了别的重点:明音渡? 对。就是上次仙缘会,破月在渡口摆渡,我一眼便认出了。陷入回忆里的江揽月略显惆怅,他说他在明音过得不好,我才起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 你就没想过,他如果真的在明音过得不好,会能修成半步金仙的境界? 江揽月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确太单纯了。明明一剑动河山,在人情世故上,却像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看他这样子,白藏也只能叹口气,又问:你弟弟会不会画画? 江揽月点点头:破月画技很出色。 那便是了,颜如玉书肆里那些画轴,其实出自江破月之手。书肆老板也出身明音,说不定就是受他指使,将他的画轴散到各处,为祸人间。 白藏清清嗓子,道:揽月,我须得给你提个醒。你弟弟很可能与魔族有关系。 这话着实把江揽月吓着了:啊?不、不会吧。 在江揽月心里,纵使被弟弟软禁,顶替身份,也仍觉得他只是深有苦衷。 白藏只好把这来龙去脉都讲给江揽月听。 所以,他是在帮着魔族害人?听完以后,江揽月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藏刚张口要答,一把朗润的嗓音便远远传来:帮魔族?他们配么。 江破月一身白衣金兰,浩然剑负在身后,款款而至。 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面对面站着,像照镜子似的。 无视旁边的师徒俩,江揽月兀自冲哥哥一笑:好哥哥,你不听话,偷偷放外人进来。 江揽月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质问弟弟:你真的勾结魔族? 哥哥怎么这么好骗,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江破月故作嗔怒,勾结魔族对我有什么好处?那些凡人又与我何干?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想杀的人,唯你罢了。 江破月见他不说话,又道:哥哥,这两个人对你图谋不轨,就让我来解决吧。 说罢,浩然剑已经出鞘。 破月,他们是我朋友!江揽月急忙去拦他,但晚了一步。 画境在强大的灵力催动下快速重组,瞬息之间,席风和白藏所处之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席风四处张望,看着铺天盖地的层层纸墙感叹:江破月到底是怎么操控画境的? 不知道,可能是用了什么法宝。白藏掐了一朵焚骨天火出来,丢到纸墙上,但无法点燃。 这个画境等级太高,不能强行破境。 那就只能正常完成破境任务。 席风沿着唯一的一条路向前走去: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所有东西都是纸做的? 屋顶、墙和地面都是纸的,桌椅板凳也是纸的,连盘子里的菜都是切成条条块块的碎纸。 这是一本书。白藏一语道破天机。 哈哈哈百药长老很聪明嘛。江破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二位就请好好享受吧。 他说完后,白色的纸墙就像帷幕一样层层拉开,一条繁华的街道映入眼帘。 同样的,这些鳞次栉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行人,也都是纸做的。 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白藏拽拽席风的袖子:走吧,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现在的席风对于各种画境都已经泰然自若了,自然地与白藏并肩走着,时不时看一眼周围的商铺。 路过一个卖包子的,他还兴致勃勃地过去研究了一下纸蒸笼里的纸包子。 白色,无味,还是空心的。 看起来就很难吃。看完回来,席风对白藏如是说道。 白藏便笑他:那你得抓紧时间破境了,纸包子不能吃,怕是要被饿死。 唔席风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已经结丹了,应该可以辟谷了吧? 可以,但没必要。白藏忽然吸了口气,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席风闻言也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若有似无的饭香味飘了过来。 他们循着香味来源找过去,一幢华美精致的纸楼蓦地闯入视线,牌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京花苑。 几个漂亮的小纸人站在门口招徕客人,手里还挥着五颜六色的纸手绢。 席风:这好像是 白藏:青楼。 席风偷偷看了白藏一眼,他好像有进去一探的打算。 难道他们要师徒结伴逛青楼? 白藏清清嗓子,一脸正气道:这画境中的食物都是纸做的,没有味道,偏偏这京花苑里就有饭香味,如此反常,当然不能放过。 席风忙不迭点头:师尊说的对。 于是便由一位穿浅黄衣裳的纸人引着他们进了京花苑。 京花苑中香气更浓,流水席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席间宾客络绎不绝,处处欢声笑语,杯盏叮当。 怎么这么热闹?席风好奇道,大家难道都是来吃饭的? 他的话被旁边的一个纸人公子听见了,好心解释:是月公子要登台献艺,大家都是来看月公子的。 月公子? 席风向另一边的高台上看去,果然见一穿红衣的纸人,以轻纱遮面,斜坐在一面鼓上,怀抱四弦琵琶。 相较于其他纸人,这位月公子的确要更精致一些,称得上是活灵活现。 就在席风看得正起劲的时候,白藏忽然道:江揽月。 嗯? 月公子就是江揽月。 席风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好看的纸人而已,还用纱遮了脸,怎么可能看出来到底是谁。 白藏指指自己右边眼尾:江揽月这个地方有一颗红痣,他弟弟没有。 席风便再向高台上定睛看去,果然见到那月公子的右边眼尾上,画了个红红的点。 所以说,席风恍然大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是这个意思? 江破月搞了个纸做的画境,然后把他哥哥放进来遭折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30、颜如玉(八) 旁边的白藏盯着月公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抓住席风的手腕,带着他穿过层层人群,上了一侧的看台。 看台上是雅座,观演最佳位置,当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楼梯口守着的纸人把他们拦住了,堆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二位爷,有预约票吗? 预约?师徒两个对视一眼,很明显是没有的。 白藏想了想,试探地塞过去一把苏子:有是有的,但是忘带了。小哥通融一下? 谁料这纸人看了一眼那些苏子,立刻不耐烦地推了回来:滚开滚开,没预约还想看月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藏: 难道是钱太少了? 不是。席风把白藏拉到一边,示意他看大堂里正在交易的两个纸人,他们用的是人界的银两。 略一思索,白藏就明白过来:这是江破月造的画境,和画魔的不一样。 席风便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我去试试。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纸人喜笑颜开地收下了银子,还给他们寻了个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坐在这里,连月公子身上穿的衣服的细节都一览无余。 在椅子上坐好,席风好整以暇看过去,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七个白裙飞舞飘飘若仙的纸人鱼贯而出,众星拱月般将月公子围在舞台中央。 古琴低沉的前奏响起,纸人们跟随节奏舞动,曼妙轻盈,姿态万千。 接着,便是万众瞩目的月公子,轻抬皓腕,素手拨弦 一串刺耳滑稽的旋律跑了出来。 跳舞的纸人们一愣,登时乱了节奏,又手忙脚乱地稳住步伐,竭力完成表演。 但台下已经轰然大乱了。 怎么回事儿? 假的吧! 这就是头牌?快滚吧! 哈哈哈哈笑死了你们京花苑就这? 京花苑的纸人们赶紧出来救场,安抚客人,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没人再注意台上贻笑大方的月公子。 他被一个伴舞纸人状似无意地,从那面大鼓上推了下来,落地时又刚刚好被琵琶砸中了手,鲜血一下子从手心伤口中汩汩流出。 席风啧啧道:纸人还能流血啊。 过去看看。白藏伸手在席风腰上一揽,带着他越过栏杆,从看台上飞至月公子身边。 受了伤的月公子呆呆坐在地上,没什么反应,任由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席风心道奇怪,便叫他:月公子? 月公子: 他怎么回事?席风纳闷,伸手想把月公子扶起来。 这一扶不要紧,只听沉闷的咯吱一声,月公子的肩膀,就被他拽脱臼了。 席风崩溃地看向白藏,师尊,我没使劲啊! 白藏把席风的手拉回来:这个纸人有问题。 具体哪里有问题,他也不好说。而且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仔细检查的好地方。白藏想了想,拎着月公子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塞到席风手里:拿着。 纸人果然是纸人,虽然和真人一般大小,却几乎没有重量。 白藏四下看看,领着席风钻进了舞台帷幕。 帷幕之后,便是京花苑的后身,伶人小倌们的居所。 和前堂的奢靡混乱相比,这里可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大大小小的院落楼阁布置得极清幽雅致,间或栽着一些雪白的梨树,都争奇斗艳地绽着,散着香。 浓烈的花香四面八方往鼻子里钻,席风被痒得打了个喷嚏,猛然想起白藏说他不喜欢梨香,便扭头看去,果然见师尊嫌弃地皱着鼻子。 梨香的确不太好闻。席风笑道。 唔。 白藏并未对这梨香再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径自向前走去。不远处有个晾满了湿衣裳的院子,里边有个纸人少年正坐在大木桶前洗洗涮涮。 真是奇怪,这些纸人不怕火,也不怕水,还能流血。 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白藏便过去问道:劳驾,请问月公子住在哪间院子? 少年循着声音抬头,看见席风手中拎着的月公子,立刻扔下衣服跑了过来:月公子!他怎么了? 从台上摔下来了。 少年看起来很着急,想把月公子接过来,但他太过瘦小,抱不动月公子,只好求助席风:您能帮我把月公子送回房间吗? 当然可以。 连连道谢后,纸人少年便领着他们往院落深处走去。 一路上,通过询问纸人少年,师徒俩也大概了解了月公子的情况。 月公子原本出身贵族,却因族人犯罪而被连坐,贬为奴籍,又辗转来到京花苑。他虽是名义上的头牌,实际上今天是第一次登台,也不曾接待过客人。 把月公子放到床上,席风问道:他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被吓着了? 少年摇摇头:月公子刚来的那天,在房中自尽了一次,又被救过来了。后来金乌先生和他在房中谈了一会儿,他不再寻短见,却成了这个样子。 金乌先生? 哦,就是京花苑的东家。少年顿了顿,又道,金乌先生有个莲台法宝,每次有公子耍性子寻短见,他就带着那个去给他们安魂。 安魂?怕不是收魂吧。 白藏便问:那金乌先生在哪? 少年刚张嘴要答,外头就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席风和白藏是警惕与好奇,少年却是一脸紧张。 怎么办是、是金乌先生来了!他磕磕巴巴道。 门外的金乌先生并不等人来给他开门,象征性地敲过以后,就自己推门进来了。他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纸人,穿着华丽的袍子,蓄一把大胡子,活像年画上的财神爷。 这位财神爷一进来就冲少年吹胡子瞪眼:小石头!你怎么伺候公子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8)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是小石头错了,请金乌先生责罚! 尽管金乌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却并没有真的责罚小石头。见月公子还在床上躺着,他又过去假惺惺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当然,月公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临走的时候,他对月公子道:念在你是身体不适,我就不追究了。明晚的吟月宴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搞砸了你就等着挂牌接客吧! 威胁完人以后,金乌先生大摇大摆地走了,只剩下愁眉苦脸的小石头,和宛如死人的月公子。 这可怎么办呀 席风看一眼白藏,主动分析道:月公子变成这样,应该和金乌先生那个莲台有关。 白藏点点头,继续问小石头:金乌先生住在哪? 小石头向窗外一指:那栋最高的阁楼就是,不过他只有晚上才在那里。 事不宜迟,席风和白藏当晚就去夜探阁楼了。 说也奇怪,他们两个外人,在京花苑中却如入无人之境,就连金乌先生住的那阁楼,也是来去自如。 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过去?站在阁楼门口,席风忍不住猜测道。 有可能。白藏谨慎地四处看看,小心一些,不要离我太远。 阁楼共七层,最下面两层一点光都没有,从第三层开始有了一些烛光,向上逐渐汇聚,第七层已亮如白昼。 金乌的意思,是太阳。他应该住在最上面一层。白藏指指楼梯,这边。 席风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问:金乌先生会不会是江破月? 有可能。月本纯阴,借日光而生阳,正好暗喻月公子的阳气在金乌先生这里。而江破月,也是借了兄长的名气才得以立足的,这么说倒也解释得通。 席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江破月为什么恨他哥哥? 白藏语气幽幽:可能是求不得,又放不下吧。 这话听得席风一头雾水,江揽月从小离家,他弟弟对他能有什么求不得的? 再去问白藏,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阁楼第七层已至。 转过楼梯拐角,便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清澈见底的水中浮着田田莲叶,和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边白莲。 池上云雾袅袅团团,在光芒照射下氤氲得像一片神光。 走近莲花池,白藏就皱起眉来:那朵莲花就是月公子的元神。 席风:能带走吗? 摘花倒是不难,只怕损了月公子的元神。 白藏果然摇头:元神得用专门的灵器来容纳,我身上没带着。 席风却眼睛一亮:金乌先生的法宝莲台! 只是这种重要的灵器,金乌先生八成会带在身边。 二人小心翼翼地在阁楼中搜索着金乌先生的位置,但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收获,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回到莲池边上,席风叹了口浊气:他不会不在吧。 谁?! 莲池另一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席风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影影绰绰的云雾里,居然有个纸人在莲花池里洗澡。 见他起身朝这边走来,白藏立刻掐诀落结界,隐去了二人的身形。 纸人警惕地在莲池中搜索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疑惑皱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但实际上此时席风和白藏就离他半步之遥,几乎是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席风用眼神示意白藏:这人是谁? 白藏微微摇头。 这个纸人的精致度和月公子不相上下,又能大摇大摆地在莲池里洗澡,想必是个重要的人物。 他没找到可疑的人,只好回那朵莲花边去了。 转身的时候,他后腰上一个代表天魔血脉的新月环印记赫然在目。 那个位置,那个浅淡的颜色 卫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麻辣牛肉真好吃~ 31、颜如玉(九) 席风与白藏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惊讶,但又不敢确定。毕竟眼前是个纸人,卫息又和云崖没什么关系,仅凭新月环印记认人未免草率了一些。 不过,这个画境也有天魔参与是毋庸置疑的。天魔是魔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若是他们与江破月这种实力强盛的修仙者联手,再借彗冲南斗之力,势必会在这人间掀起一场大乱。 也不知道能不能阻止他们。 席风心里隐隐有种直觉,天魔重出于世的背后,是有人在蓄意谋划。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前面的纸人已经洗完澡,站起来了。他凌空伸手一召,便召来了一套纸衣服,穿在身上。 再转过身,竟然连面容也变了。 这花里胡哨的衣袍,四方脸上一把大胡子不是金乌先生是谁?! 只见金乌先生站在莲池边,手腕一翻,一尊小巧玲珑的莲台便出现在掌心里。他缓缓将月公子的元神引入莲台中,然后带着走了。 看来金乌先生不是江破月。白藏撤了结界,揽月没有魔族血脉,他弟弟也不会有。 元神拿不到了,先回去吧。 即便是纸人,天魔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况且莲台被金乌先生藏在体内,他们没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偷走月公子元神。 第二天一早,小石头就请了一位大夫来给月公子看病。 纸人大夫左摸摸,右看看,坦言这失魂症他是没有办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还是可以补一补的。 补? 纸人破了,用补倒也没错。只是月公子身上除了手心的伤口,就只有被席风拽脱臼的肩膀了,难道还有别的伤么? 席风正纳闷着,就见大夫将月公子的衣服解开了。 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只是一个纸人,染了一身青青红红的颜色,但却是无声地诉说着月公子曾受过的非人对待。 席风看向小石头:怎么回事? 小石头也慌了,使劲摇头:我不知道啊,不知道!除了金乌先生,没人来过的! 难道是金乌先生?可惜月公子此时浑浑噩噩,说不出话来,无法证实。大家只能按下性子,先让大夫给月公子补伤口。 席风也很好奇纸人是怎么修补的,便凑得近了些。 旁边的小石头看起来似是不满,但又不敢说,左看右看,最后只在席风和白藏中间挤了个脑袋出来。 就见大夫将药箱打开,里面都是些浅绿色的干草。 先说好,我这纸莎草都是上品,要贵一些的,但可以保证不留疤。大夫伸出一只手,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小石头扒拉开席风和白藏,钻出来气得跳脚。 大夫撇撇嘴,盖上药箱:不补就算了。 哎,别。席风急忙拦住他,我有。 说罢便拿出荷包,取了五两碎银给他。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席风,满脸震惊,仿佛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似的。 见钱眼开的大夫忙不迭收好银子,重新打开药箱,开始给月公子修补伤口。 席风本来以为修补之术会另有玄机,没想到只要把那些纸莎草放到伤口上,只消几息时间,伤口就自动长好了。而且确如大夫所说,一点疤都没留。 对纸人来说,纸莎草倒是种好东西。 只是身上的伤易补,元神空缺却难救。 他们夜探阁楼未果,月公子的元神依旧没有归位,那么晚上的演出一样是会搞砸的。 可月公子的元神明明就在金乌先生手中,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京花苑这边走不通了,我们去外面找找线索吧。白藏伸手从席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小石头,看好你家月公子。 小石头还挺倔,头一扭,对银子视而不见:照顾月公子本来就是我的事,不用你说。 见他这样说了,白藏也没有强求,便把碎银放到自己袖中了。 出门的时候席风回头看了一眼,小石头的纸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 今天外面在下雨,虽然不大,但这阴雨绵绵也让人身上黏黏糊糊不舒服。路上的纸人少了很多,只偶尔有一两个打着伞匆匆走过。 师徒并行,见席风的衣服都洇湿了,白藏才后知后觉在他们头上撑了个防雨的结界。 席风扭过头,视线正好落在白藏的睫毛上,上面沾了些细密的雨珠,晶莹剔透。 莫名地,与黑白梦境里那个脆弱的医者相重合。 师尊。席风心血来潮叫他。 嗯?白藏抬眼回望,睫毛上的小雨珠随之掉落。 他们称你为百药长老,所以你也是大夫吗? 嗯,我粗通医理,在门中掌管百药谷。白藏点点头,然后又笑了,但我可不会治这些纸人。 席风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又问:那如果有这样一个病人,想要治好他的病,必须去很危险的地方采一株药,你会去冒险吗? 这样问他,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印证心中的猜想。 为什么这么问?白藏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如果是过去的我,应该会去的。 席风歪头,好奇道:那现在呢? 白藏神色淡漠,摇摇头:除非是重要的人。 白藏在世间几千年,常人对他来说不过昙花一现,能称得上重要的人,又能有谁呢。 虽然不知道他的心境缘何发生了变化,但席风几乎已能确定,黑白梦境并非一个普通梦境,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梦境中人,的确就是年轻时的白藏。 席风还想再问问妖兽焚骨的事,结果还没张嘴,就被前面一阵吵嚷吸引了注意去。 一家店铺门口,围着十几个纸人,中间推推搡搡的,好像是在打架。 一个胖纸人叉着腰骂道:你他娘的耍我?!没钱还想要孩子?娘的老娘把孩子拆了都不给你! 另一个干瘦的纸人被推在地上,也不依不饶:黑店!奸商!说好了用上品纸莎草给我家孩子,你倒好,用劣品滥竽充数!还想赚钱赚钱买棺材吧! 嘿?你个穷鬼还敢骂我!你他娘的 一胖一瘦两个纸人又扭打在了一起,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不拉架,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 席风抬头看了看,这家店名叫纸婴堂,下头还有行小字国字七七九号。 绕过门口的一堆人,师徒二人悄悄进了这纸婴堂。 纸人没有生育能力,想要后代,就要到这纸婴堂来买。店里卖的纸婴也是不一样的,就如刚才瘦纸人所说,有用上品纸莎草做的,也有用中品、下品甚至劣品纸莎草做的。 纸莎草不仅可以修补纸人的伤口,甚至可以直接做成纸人。 席风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32、颜如玉(十) 席风凑到白藏耳边悄悄道:我们能不能做一个假的月公子? 白藏立刻就明白了席风的意思。 如果能做一个纸人冒充月公子,顺利完成今晚的演出,那金乌先生就不能刁难他了。只是这纸人该如何做呢? 看着纸婴堂里陈列的样品纸婴,白藏清清嗓子,把店里的伙计叫了过来:我想要个孩子。 伙计一听生意来了,立马换了一副态度:好说好说。看您气质出众,谈吐不凡,想必是想要一个各方面都优秀过人的孩子吧? 翻译过来,看你有钱,来个贵的? 咳咳。白藏故作高深,你且先仔细说说。 席风也添油加醋:你们家门口还热闹着呢,不说明白了我们可不敢给钱。 哎哟,二位爷,外头那是无赖呀,怎么能信呢。小店开了百余年,可是童叟无欺,再说上面管的那么严,纸莎草来去消耗都是有记录的,哪里动得了手脚。伙计解释道。 席风:记录? 是呀,自从前两年出了私贩纸莎草的大案,就管得更严了,纸莎草一律由上面专供专送,一般人根本弄不到。 这样一来,想做纸人就不太容易了,只能从这里买。 那你们店的技术怎么样?不会白糟蹋了上品纸莎草吧。 伙计一听他们要上品纸莎草,更来劲了,连忙道:这您尽管放心!我们店都是手艺最出色的纸婴师,从浆草到铸骨,再到裱皮、画神,一共二十几道工序,道道把关,绝不敷衍! 听起来还挺复杂,就算能搞到纸莎草,他们自己也做不成。 席风又问:只能做小婴儿吗?能不能做大一点? 伙计一愣,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恍然大悟:是,是,两个男人带孩子的确费力了些,小婴儿也确实难带。做大一点么,自然是可以的。 虽然他脑补的方向不太对,但二人都自动忽略了:那能做多大? 伙计试探道:两岁? 席风摇头:再大点。 伙计:那就四岁,四岁省心多了。 席风:还能再大点吗? 这回伙计就不懂了:四岁还不行么?这养孩子得慢慢来,要培养感情的,再大了不方便培养感情了。虽说你们两个男人是挺不容易的,但既然打算一起养孩子,那就得付出心血 眼看这伙计越跑越偏,白藏赶紧拦住了他:成年人能不能做? 啥?伙计顿时翻了脸,不耐烦地一挥袖子,合着你们拿我寻开心呢?超过五岁都犯法,还成年人滚滚滚,不做就滚,不要影响老子做生意。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19) 席风和白藏便麻溜地滚了。 这一条路走不通,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师徒二人又在城中转了一圈,没有其他收获,只得在天将黑时回到了京花苑。 金乌先生的吟月宴已经准备就绪了。相较昨天那一场,这吟月宴排场不减,但更风雅清致,更是置了流觞曲水在大堂中,对酒赋诗。 故而今天这一场,来者地位更高。有早到的宾客,已经三两入座,低声谈论着昨天月公子的演出失误。 听说,是月公子身体抱恙,手指受了伤,故而没有弹好。 也不知道月公子恢复得怎么样,今夜能否得听天籁。 唉,既然受伤了就该好好歇息,待好彻底了再奏也不迟。 可怜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看来金乌先生已经为昨天的事找好了借口,并且完美地掩饰过去了。只是他所图为何呢?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月公子今晚的演出一定还会搞砸的。 另一边,小石头已经为月公子穿戴整齐,打扮好了。 见席风和白藏回来,小石头急忙迎上来:找到办法了吗? 席风摇摇头,少年的嘴巴立马就耷拉了下去:唉这回算是完了。 一袭红衣的月公子坐在床边,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白藏从纸婴堂出来就一直没说话,现在看着月公子,忽然道:如果我替他呢?会立刻被发现吗? 他和江揽月的身形倒是相差无几,再戴上面纱,应该可以糊弄一二。就是不知道在这些纸人眼里,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蒙混过关。 小石头眼前一亮,看着白藏:真的吗?我觉得行! 那就试试。 月公子的衣服刚穿上就又被小石头脱了下来。有趣的是,这衣服明明是纸做的,穿到白藏身上,就成了柔软半透的轻纱,层层叠叠,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欲语还休。 面纱也戴上,垂下来刚好遮住白藏颈间的疤。小石头拿起朱笔,在白藏的眼尾点了一颗红痣。 太像了!他欢呼道。 席风摸着下巴,将白藏上下打量一番,心想师尊明明比那个纸糊的家伙好看一万倍好吗。 那一会儿就由我替月公子登台吧。可能是衣服太透,白藏颇为不适地扯了又扯,小石头,你说说我该做什么。 小石头从琴架上把月公子的琵琶取下来递给白藏:也没什么,弹好琴就行了。今晚的曲子是《塞上曲》。 白藏抱着琵琶,忽然沉默了。 席风好像明白了什么:师尊,你会弹琵琶吗? 不会。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既不会弹琵琶,也没听过这首曲子。 白藏扶着额头问小石头:谁会弹这个曲子?赶快找来弹一下让我听听。 你要现在学?小石头非常惊讶,这曲子可是很难的,现学怕是来不及。 听一遍就行,快去。 只要听过就好办,到时候可以用法术来复现演奏,白藏只要做做样子便好。 没想到小石头说道:我会。 这次换席风和白藏惊讶了。还以为小石头只是个侍童,没想到居然也身怀才艺。 小石头得意道:哼,我会的可不比月公子少。 于是他便抱起琵琶,将《塞上曲》完完整整演奏了一遍。 哀哀思念,悲之切。 白藏用法术将琵琶曲收录妥当:这回应当没有问题了。 小石头又教了白藏抱琴的姿势,和几种指法,足够他在台上做样子用了。 这一来一回,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外头有人来催,小石头便赶紧送白藏去前面候场。 曲水流觞,映月风情。 席风站在台下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藏。 他坐在一树梨花边上,雪白花瓣扑簌簌落下,更衬红衣灼艳。琵琶上有金色的流光闪烁,是白藏的灵力在自行弹奏。 在座的文人骚客无不陶醉其中,赞不绝口,更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金乌先生款款走来,将银两纳入怀中,假笑着应承了几句。可当他转过身看向台上白藏时,表情却瞬间变了。 随后离开了前堂。 席风心道不妙,立刻跟着离开,果然见金乌先生匆匆忙忙去了月公子的院子。 他踢开房门,直奔卧房 屋里空空如也,月公子不见了。 33、颜如玉(十一) 想来是小石头提前把月公子转移了,这小少年机灵得很。 金乌先生回过头来,看向席风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把月公子交出来! 席风闲倚门边,笑道:月公子不是在台上吗? 那是假的!你们这些烂人金乌先生的纸胡子被他自己吹的猎猎响,我迟早把你们全都毁掉! 看得出金乌先生是真的非常着急,顾不得再跟席风拉扯,就气急败坏地出去找人了。 席风便又回了前边,等着接应白藏。 这次吟月宴的演出总算没有搞砸,小石头的曲子广受好评,轻纱遮面的白藏也吊足了宾客胃口,一直到他退场,前堂里的人们都还欲罢不能,叫着再来一曲。 开什么玩笑,白藏连一个音都弹不出来。 从台侧下来,席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主动接过白藏的琵琶,又伸手扶了一把,免得他下台阶时踩到衣裙。 没出岔子吧?白藏问。 没有。席风摇头,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金乌先生发现了,但月公子已经被小石头藏起来,所以没有抓到。 那就好。又走远了些,周围没人了,白藏才把面纱摘下来,松了口气,刚才在台上还真是紧张。 席风忍不住低笑一声,师尊很厉害。 你取笑我?白藏冷不丁把面纱往席风脸上一丢,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让你去。 席风下意识躲开,面纱就落在了地上。他也没去捡,毫不真诚地向白藏道歉:我错了师尊。 下次还敢。 吵吵闹闹回了月公子的院子,小石头还没回来。 他把月公子带哪儿去了?白藏问。 不知道。席风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横竖也出不去京花苑。 为了防止这些公子们跑路,京花苑前后门的守卫森严堪比监狱,要是能逃掉,估计小石头早就带着月公子跑了。 白藏想想也是,不必着急,索性跟着在席风旁边坐了。 他还未把衣服换回来,又没了面纱挡着,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便一览无遗,叫人很容易就被那伤疤吸引了目光去。 席风试了几次都没法转移注意,心里别扭,索性叫他:师尊。 白藏正琢磨着去哪弄点酒喝,呆呆抬头:嗯? 席风指指他的脖子:这个可以和我说说吗? 啊。白藏忽然抬手捂住,又吓到你了。我去把衣服换了。 没有,没有吓到。席风赶紧解释,但白藏已经绕进里间去了。 珠帘掩映之间,红衣坠地。 像是怕看见什么似的,席风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不多时,白藏便换好衣服回来了。他习惯穿深色的衣服,领高袖广,裹得严严实实。这一件墨绿染得很有质感,腰间绣上几枝竹叶,更衬他腰细如竹,挺拔坚韧。 也不知道小石头什么时候回来。白藏打了个哈欠,状似无意地转移了刚才的话题,有点馋酒了。 席风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再提,接着他话头道:要不我出去找找? 那就一起吧,反正闲着也无事。 这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发现,京花苑里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居然这么久都没听见动静。 怎么了这是?席风随手抓住一个纸人问道。 那纸人答:月公子丢了,金乌先生大怒,正让大家找呢! 偷偷瞥一眼旁边,还好白藏把衣服换回来了。 席风便故意大声说道:月公子怎么会丢呢?他能去哪呢? 谁知道呢。不过金乌先生说谁找到月公子就赏他一斛珍珠,所以大家都在找。语毕,这纸人就赶紧到处找他的珍珠去了。 席风忍不住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金乌先生有多喜欢月公子呢,其实还不如一个侍童。 只是月公子对他有用罢了。 不过看这阵仗,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京花苑翻个底朝天了,只要小石头和月公子还在这,就一定会被找出来。 果不其然,才半个时辰,角落的一个空院子里就传来了激动的叫声:找到月公子了! 众人乌央乌央地赶过去,把小小的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席风和白藏使了法术才得以挤到里面,金乌先生随后赶到,大家便为他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 最先找到的那人邀功似的跟在金乌先生身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是如何如何找到的月公子。 金乌先生听得不耐烦,挥手把他推出去老远,又把挡在门口的小石头抓过来:你好大的胆子! 小石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从金乌先生手里挣脱了,冲他喊道:少废话,把阿月的元神交出来! 滚开!金乌先生一脚踹在小石头胸口上,直接把那处的薄纸踩破了,露出里面黄绿相间的劣品纸莎草。 下等人也配!金乌先生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进屋。 白藏忙不迭拉着席风跟上,先人一步占据了两个室内看戏位置。 月公子仍是呆呆傻傻地躺在床上,美得毫无生气。 阿月!小石头追赶上来,拼命拦在月公子床前,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瞪着金乌先生。 金乌先生看见月公子后,平静了不少,甚至对小石头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杀他,舍不得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金乌先生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小石头。 小石头神色一凛,你胡说什么,少乱扣屎盆子,想害阿月的明明是你! 哈哈哈金乌先生笑得胡子都一翘一翘,指着自己道,我害他?他能给我创造价值,我害他干什么?倒是你,小东西,岁数不大龌龊事可没少干。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金乌先生究竟什么意思。但当他伸手去解月公子的衣服时,席风忽然明白了。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月公子身上的伤出自金乌先生之手,现在看来,罪魁祸首恐怕另有其人。 小石头才是和月公子接触最多的人,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不过,之前席风出于好心,帮了小石头一个忙。 嗯?金乌先生看着月公子白白净净毫发无伤的身体,倍感疑惑,你哪来的钱给他治伤?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小石头冷冷道,元神给我,放了阿月,赎身的钱我以后还你。 金乌先生一翻手心,莲台出现在他掌上:想要? 小石头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夺。 金乌先生反应更快,躲开他的攻势,眼神凌厉:我才刚把他元神养好,怎么可能再给你糟蹋。 这话堪比晴天霹雳。 他们一直以为金乌先生是坏人,没想到家贼难防,小石头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这时候小石头也懒得再掩饰,移到床边掐着月公子的脖子把他拉了起来,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朝向金乌先生:我再说一遍,把阿月的元神给我,否则我就毁了这纸身。没了纸身,就算你把元神养得再好,他也只能永远呆在那个破莲花里了。 34、颜如玉(十二) 你!!!金乌先生气得咬牙。 如果月公子的纸身真的被小石头毁了,他的元神无处可去,就只能永远寄养在法器之中。 交出来吧。小石头伸出手,绽开一个志在必得的笑,阿月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金乌先生冷冷看着他,莲台再次出现在掌中,白色花瓣上流动着淡金色的光芒。 我没了月公子,不过是少赚一些钱,而你金乌先生忽然不生气也不着急了,勾唇一笑,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杀他。 小石头的脸色瞬间白了。 金乌先生继续道:你们从小一同长大,他自幼多病多灾,得人指点使了邪术吸走你的灵气,害你一辈子都是这副长不大的模样。你本应恨他入骨,将他千刀万剐,可你却 别说了!小石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金乌先生嘻嘻笑了一阵,把莲台举到眼前:既然如此,我便帮帮你吧。拿着个纸身有什么意思,我直接帮你把他元神毁了,以解你心头之恨,如何? 纸身毁了尚且有法子重塑,元神毁了可就真的没了。 小石头渐渐泄了气,把月公子揽在怀里顺了顺头发和衣服,又冲金乌先生道:你不是就想赚钱吗?把阿月的元神还来,放他走,我替他留在这里。 金乌先生挑起眉毛:你? 我怎么了!你瞧不起谁?小石头气鼓鼓的,阿月的琵琶还是我教的呢! 金乌先生打量了小石头一阵,不怀好意地笑了:倒也可以,正好有些客人就喜欢你这种长不大的 小石头捏了捏拳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金乌先生便拿着莲台过来,释放了月公子的元神。淡金色的元神丝丝缕缕回到纸身中,月公子呆滞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光芒。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0) 可就在元神全部入体的一刹那,变故陡生! 一旁的小石头果断从身体中取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金乌先生的心脏。 但不成想金乌先生早有准备,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小石头的攻势,将他的匕首拨到一边,又抓住手腕反推了回去。 刀尖调转方向,直取小石头咽喉! 围观群众皆骇然。 席风第一反应是拔刀去拆招,但白藏的焚骨天火更快。 这画境里的纸人虽然水火不侵,但不代表其他东西也不怕火。只见一团火焰在两个纸人之间晃了几晃,那把匕首就被烧没了,只剩小石头手里一滩焦黑的灰烬。 金乌先生: 小石头: 咳咳。白藏清清嗓子,道,大家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嘛,何必动刀动枪的。你们看,月公子都看不下去了。 刚刚醒来就被点名的月公子有一瞬间的迷茫:? 小石头喜出望外地转过身,扑到月公子床边:阿月,阿月,你终于醒了! 月公子忽然面露惊恐地看着他。 只一个表情,便足以证实刚才金乌先生所言非虚。 阿月,对不起。小石头跪在床边道歉,以后天高海阔都随你去,不会有人再拘着你了。 月公子的声音沙哑难耐:什么意思? 秘密。小石头莞尔一笑,就当做我最后送你的礼物吧。 月公子听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小石头赶紧去扶他,却一个踉跄,直直倒在了月公子怀里。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如魔爪一样从小石头后心探入,里面的纸莎草争先恐后地溢出来,伴随着浓稠鲜红的血液。 弟弟!!!月公子惊呼出声。 这魔爪仍在小石头体内狠狠翻搅,它的主人金乌先生,狞笑着看向月公子:他将你卖进烟花之地,又对你百般折辱,我帮你杀了他,岂不快哉? 显然月公子并不觉快意,他眼泪扑簌簌落下,沾湿了自己的脸,也沾湿了小石头的发。 小石头费力抬起手,擦去了月公子脸上的泪:阿月,对不起 濒死之际,有一些记忆片段从他眉心飘出来,掺着杂质,灰蒙蒙的,不久就要消散。 白藏急忙施术,用自己的纯净灵力承载那些碎片,直接收进体内,在脑中复现了小石头的记忆。 身边的席风略带紧张看着他,见他神情不对,立刻握住了师尊的手:怎么了? 小石头才是江破月。白藏抬头与席风对视,六识相通,共享了这段记忆。 这是江破月初入明音渡的一段时光。 那年明音渡广收门徒,江破月顺利通过入门试炼,成为明音弟子。 但他虽与江揽月一卵双生,资质却天差地别。若说江揽月是天上月,江破月就像泥中石,任他怎么摸爬滚打,奋力挣扎,也摆脱不了满身泥泞,见不到半寸天光。 转折发生在他入门第三年。 那是一个朗夜,明音渡的大部分人都在自己房中休息,江破月却偷偷溜出来,去一座无人的小岛上练剑。 他每天都如此,从未被人发现过,但那天不知为何,他御剑而至时,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此人一袭华服,是代表明音的紫白配色,衣摆绣着大团大团的双色绣球,银蝶翩跹,表示此人的地位至少位列长老级别。 但江破月不认识他,明音渡十位长老中,没有他这样白发委地,冷若冰霜的一位。 他用灰蓝色的眸子看向江破月:你有执念。 江破月: 你想变得强大,睥睨众生,想让过去瞧不起你的人臣服于你,想满足自己内心隐秘的欲望。 江破月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他又道:但你资质太差,灵气不纯,经脉也窄涩,即使这样日夜练习,也不过堪堪赶上同门的脚步。 江破月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这个人说的一点不差,他就是这样一个天资愚钝的人,即便付出百倍努力,结了丹,往后也再难寸进。 可又痴心妄想,觊觎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江破月悲凉又不甘的心情真切地萦绕在席风心头,他几乎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那位神秘人继续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能引气入体,哪怕是用天材地宝去堆,也能堆个半步金仙出来。 但江破月只是个小小的明音弟子,哪来的什么天材地宝呢? 我可以提供给你。他果然道,但是作为交换,你出师以后,要为我做三件事。 这实在是极大的诱惑。 江破月并未思考太久,就答应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的修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迅速崭露头角,成为众人景仰的对象。 记忆断断续续,最后一幕停在一间密室里。江破月恭恭敬敬跪在白发神秘人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个画轴。 他缓缓开口,嗓音幽寒:人界安稳了四千五百余年,也该变变天了。 35、颜如玉(十三) 小石头的记忆到此为止,这个梦境也在渐渐破碎。 千钧一发之际,白藏的千机扇赫然出手,带着汹汹灵力飞向几步之遥的金乌先生。 金乌先生大惊失色,但已经躲闪不及,喉咙被锋利的扇边轻轻一扫,便裂开一个大口子,里边的纸莎草噗嗤就冒了出来。 你们呼呼金乌先生说话的时候,纸莎草碎屑就从他的伤口里吹出来,毁灭呼呼 他体内的莲台失去灵力支撑,被弹了出来,又飞去白藏手上。 金乌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了。席风只觉头脚颠倒似的一阵旋转,就和白藏一起回到了软禁江揽月的小院里。 好像没人。 揽月?白藏冲屋里轻唤了一声。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便在外面等了等,结果出来的是江破月。 他好像是刚睡醒,衣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发冠也没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倒是挺快。 白藏的千机扇还在手上,心思一动便朝江破月攻了过去。 他这招并未使出灵力,江破月随手一挡就化解了,却没想到这只是虚晃一招,白藏的真正目的在后头这一掌。 这一掌起码使出了白藏的七分实力,掌风把他的头发衣衫都鼓动起来,携着澎湃的灵力,结结实实拍在江破月胸口上。 江破月被打得后退一步,但他只是皱了皱眉,随即浩然剑出,森寒剑光一闪而过,白藏就生生被逼退好几步,后背撞到门柱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随后,有一缕墨发飘飘悠悠地落到他脚下。 师尊!席风赶紧去扶白藏。 也不知道白藏怎么就动起手来,且颇为尴尬的是,江破月的实力好像在他之上,一点也不像画境里所说,是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境界。 浩然剑出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人,江揽月急急忙忙跑出来,所有人都扭头看他,气氛迅速沉默了。 他比刚才那位还要衣冠不整,甚至能从松垮的领口里窥见白皙胸膛。 上面好像还有些斑驳痕迹。 怎么回事?江揽月浑然不觉,视线一一扫过去,见席风半扶着白藏,立刻转头怒视身边的弟弟。 江破月哎呀一声,却眉眼含笑地先去给哥哥拢了拢衣襟,才不紧不慢道:哥哥莫要冤枉我,是他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我挨的这一掌可不轻呢,换做旁人怕是魂魄都要被打散了。 白藏: 然而江揽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冷道:你闹够了没有? 真的是他先打我!没想到哥哥不信,江破月偏头剜了白藏一眼,又转回来故作委屈地看着他,活像一只白毛大狗狗。 也是奇了,这兄弟俩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又做着全然不同的表情,还这样毫无违和感。 江揽月懒得再费口舌,干脆代他向白藏拱手道歉:白兄,实在对不起,我弟弟太娇纵了。 白藏好笑道:没事,确实是我打他在先。 江揽月: 有白藏亲自承认,江破月这回可扬了眉,一个劲吵吵嚷嚷:你听你听!哥哥还不信我! 江揽月素来寡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 白藏实在看不下去了,转了话头问道:江破月,明音那位白发人给你的画轴呢? 画轴是画境的钥匙,画魔的依托,而白发人给江破月的那个画轴,很可能就蕴藏着什么重要线索。 但江破月翻个白眼,不屑道:早就被我炼化了,你少打什么歪主意。 白藏听了,神色更加凝重:你是融了那个画轴,才晋升半步金仙的? 江破月一愣,没想到他连这都能猜到,微微诧异地上下打量白藏,却看不出他境界如何,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那画轴虽然可以提升修为,却也蕴含大量魔气。白藏继续道,魔气与金丹不能彻底融合,留在体内,迟早会反噬的。 江破月不以为然: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什么后果。 江揽月呆呆看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他早该知道的,这是一个疯子。 白藏轻叹,又问:他交给你的三件事是什么? 江破月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很清楚他要做的事是什么,难道你就这样纵容他为害三界吗? 听到这里,江揽月总算插上了嘴:破月,他是谁? 江破月不理哥哥的疑问,对白藏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想知道,自己去明音渡问好了。 说罢,竟是袍袖一挥,就将白藏席风二人送出了画境,重新回到那枯井边上。 席风愣了一下,问道:那我们去明音渡? 不着急,等采了还魂草再去。白藏颇为惋惜地搓搓自己鬓边断发,叹了口气:走了走了,先睡一觉再说。 席风还以为还魂草是个拜山的借口,没想到他是真的要。 便问:还魂草是做什么的? 白藏:顾名思义,养魂呗。 他没有细说的意思,席风就没再问。二人回小院中小憩了半晌,醒来吃过云崖弟子送的晚饭,等到皓月当空时,就收到了洛无欢那边的消息。 席风这才发现,梦鲤镇画境中那对双龙铜镜,竟然被白藏带出来了。 这东西比通灵符好用,我就拿了。白藏说得轻描淡写。 洛无欢久违地出现在铜镜里,和席风打招呼:嗨,师弟。 席风摆摆手:师兄。 洛无欢好像正在吃饭,面前摆了好几样菜,时不时还伸过一双筷子来,夹些菜到他碗里。 席风便也冲那双筷子打招呼:晚上好,惊澜。 这下洛无欢又不干了:瞎问什么好?白藏管好你徒弟。 席风: 白藏:算了算了,这么晚了,徒弟我们睡觉吧。 那边惊澜干脆直接把镜子拿了过来,怼到自己面前,直奔主题:苏州这边的确有很多江揽月的画作,而且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起码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凡人被卷进画境中,至今无人破境。 洛无欢又补充道:斜阳关书肆的那个颜如玉,今天我们碰到他了,穿着一身明音高阶弟子服。但以防打草惊蛇,我们暂时没找他。 江南是明音渡的势力范围,出了这么大的事,明音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且江破月、颜如玉还有那个白发神秘人,全都出身明音,绝不会是巧合。 明音渡这一趟,他们势在必行。 白藏点头:正好快仙缘会了,仙门五派都得参加,省的我们再找理由。 先前就听江揽月说起过仙缘会,席风好奇问道:仙缘会是什么? 洛无欢便解释道: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比武大会,相亲大会,寻宝大会,八卦大会,美食大会 说到这里,洛无欢还咂咂嘴,不过明音渡的海鲜还是不错的。 这边惦记着海鲜,那边白藏则是托着下巴算计着,怎么才能从明音捞点好东西给席风。 天材地宝来者不拒,灵丹妙药多多益善。 算计得明明白白。 商量完仙缘会的事,洛无欢又关心了一下自家白长老:白藏,你采到草了吗?后天可就是满月了,别耽误了。 白藏点点头:明天就去,赶得及。 又是满月席风忍不住问道:满月会怎样?为什么还需要还魂草? 镜子里的洛无欢一脸狡黠:满月的时候,白藏神魂不稳,会变成一只小白猫哦~ 36、颜如玉(十四) 师尊变猫?! 白藏却面无表情地把镜子拿起来:我不是真的猫,但你是真的狗。 然后不等洛无欢再张嘴,就果断断了联络。 抬起头,见席风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白藏又一脸揶揄:这种话你不会也信吧? 啊,不。席风赶紧摇头,但是满月究竟会怎样? 变成猫什么的,自然不可信,不过洛无欢说白藏会神魂不稳,八成是真的。 毕竟,还魂草不就正是用以养魂吗? 满月之时月汐之力最为强盛,可荡涤天地间浊气,对修行者来说大有益处。但凡事有两面性,如果神魂有损,这种强势的月汐之力就会长驱直入,给不完整的神魂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洛无欢曾说,白藏的情况与画境中的唐锦相似。当时席风理解错了,现在想来,他的意思应该是,白藏和唐锦一样,神魂有损。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1) 那边白藏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席风一会儿,好笑道:你又瞎想了些什么?不过是身体会虚弱一点,不必在意的。 席风本来还想问问他的神魂是怎么损伤的,但看白藏这样子,怕是不肯说实话,干脆就闭了嘴。 第二日早膳后,江破月来领他们去采还魂草。 白藏刚跟他打过,两人谁也不理谁,席风想起江破月做的那些事就觉恶心,便也不说话,三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走着。 还魂草长在天女峰顶,须得御剑上去。 江破月不想等他们那慢悠悠的机甲鸟,召出浩然剑一跃而上:我在峰顶等你们。 席风在山下翻白眼:希望浩然剑把他摔死。 不过也就说说。浩然剑本是江揽月的佩剑,能受他驱策,肯定也是认过主的,自然会护主人周全。 上来吧。白藏已唤来机关玄雀,朝席风伸出手。 机关玄雀长鸣一声,摆着火焰般的长尾,盘旋飞向天女峰顶。 越往上温度越低,还飘起雪花来,山风呼啸,天地之间一片茫茫之色。 峰顶松树下有一小亭,外头笼着光晕一样的结界,江破月正坐在里面喝茶。 席风拍拍机关玄雀的后背:乖,去那边亭子里。 机关玄雀鸣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下一刻,江破月就被突然冲进来的机甲鸟掀了个底朝天。 茶汤淅淅沥沥地顺着道袍往下滴,下摆绣的金兰上还挂了几片碧绿茶叶。 你们干什么!江破月怒斥道。 席风没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压下嘴角:不好意思,我第一次驭机关玄雀,不太熟练。 哼!江破月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地甩甩袖子,还魂草就在周围,你们自己去采吧。 席风左顾右盼,周围除了雪就是雪,哪里有什么草? 白藏却扯扯席风袖子,把他带出了小亭。 还魂草没有实体,看不见的。猜到席风的疑问,白藏主动解释。 席风惊讶:那怎么采? 眼睛看不见就用神魂来看。白藏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一点,周遭立刻变了样。 席风的心脏瞬间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眼前的黑白景象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变成焚骨而已。 白藏以为他被吓着了,关切地拍拍后背:只是暂时封闭你的视觉,等采完草我就帮你恢复。 我知道的。席风点点头,不过师尊,为什么神魂所见的景象只有黑白两色呢? 白藏正在掏储物袋的动作一顿:什么? 席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看着白藏,忽然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难道师尊所见不是黑白?席风试探着问。 白藏避开席风的视线,尴尬地笑笑:嗯。 席风: 怎么回事。 不用太在意,有的人也是这样的妖族也是白藏含糊其辞,然后递给席风一个小袋子,采到了还魂草就装在这里面。还魂草是蓝色的,看见了你就知道。 蓝色? 席风叹气,这恐怕有点难。 白藏赶紧改口:它像冰晶一样,六个角的。 眼看就有一场暴风雪要来,雪后再开山起码要等三五天,还魂草可等不了那么久,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这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采一点。 因此他们决定分头去采。但白藏不放心,又在席风身上施了个追踪印记。 时间紧迫,席风也顾不得再思考什么颜色问题,专心找起还魂草来。 好在还魂草的植株不算太小,又晶莹剔透闪着光,否则席风可能还真的看不见。 席风一路采着草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道狭窄山谷里,等回过神来时,头顶竟已经完全被乌云遮蔽了。 狂风还在推着他往前走,漫天暴雪瞬息而至。 这时候折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席风只能继续前行,借着两侧的山石遮挡住一些风雪。 这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白藏千万不要来找他。 虽然以白藏的行事风格应该不太可能。 席风沿着山谷走了一阵,在一侧的峭壁上发现一个山洞,就打算进去躲躲。进去之前,还把发带拆了绑在洞口的石头上。 红色的,醒目,白藏过来一眼就能看见。 而另一边的白藏其实早就发觉天象有异,又感应到席风的位置逐渐靠近山谷,索性放弃采草,直追徒弟而去了。 只是他没席风运气好,在暴风雪最强的时候,被前后夹击在了山谷中。 天女峰孕育自云崖山灵脉,连风雪都带着灵力,一次次击破白藏的结界,令他寸步难行。 偏偏这时候,天黑了下来,乌云之后,一轮金黄满月若隐若现。 山洞里的席风看见月亮后更是坐立难安,内心几经挣扎,最后还是跑了出去,逆着风雪原路返回去找白藏。 其实也没走出去多远就找到了。在雪中看见白藏的那一幕,奇异地与黑白梦境相重叠,让席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 他跑过去把白藏从雪里刨出来,人事不省的师尊就和黑白梦境里一样的寒冷僵硬。 师尊,再坚持一下。 席风把白藏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抱回山洞里。 这时候他倒希望自己是焚骨了,起码还能用毛茸茸的肚皮给白藏暖暖身子。破山洞里没有热水,控火他也不会,只能把人揽在怀里,输一些火灵力过去,却也是杯水车薪。 席风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变强。 他想保护白藏。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啦~ 37、颜如玉(十五) 这个想法好像有点不切实际,况且白藏是师,他是徒,断没有要徒弟去保护师尊的道理。 可它就是产生了,像一朵花长在席风心上,根须搔得他心底痒痒,上头开着一抹明艳的红,悄无声息却引人注意。 他叹了口气,伸手把白藏的长发拨到脑后。之前上面沾了很多雪,现在化了,变得又湿又冷。 没了头发遮挡,他脖颈上的疤就又显露出来。 席风把指尖贴上去,轻轻摩挲那一小片凹凸不平的组织。薄薄的皮肤之下,脉搏缓慢地跳动着,虽弱,但还顽强。 总之不管曾经历过什么,幸好,他活下来了。 白藏没有睡太久,约莫也就两个时辰,便皱着眉醒了过来。他微微偏头,席风熟悉的脸庞就映入眼帘。 有心想挣开,可这个徒弟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箍着,令他动弹不得。 外面风雪还在呼号,席风沉沉睡着,白藏最终还是没有叫醒他。 人的怀抱和妖兽的怀抱果然还是不一样的。白藏看着山洞顶上黑漆漆的石头,没头没脑地想。 不过,虽然没有又长又软的毛,却是一样的温暖舒适。 这么想着,白藏又笑了。 只是这笑看起来有一点苦。 受月汐之力影响,他的神魂一直躁动不安,承受着难熬的痛苦。就像整个人被撕成碎片,再一点一点融合起来,再撕碎,再融合,无休无止。 这个时候的白藏是没有灵力的,所以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他都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独自度过。 只有今天是个例外。 白藏深吸了口气,咬着嘴唇忍下一波汹涌袭来的痛楚,免得不小心叫出声,吵醒席风。 他的手就搭在席风胸口上,能清楚地感知到底下强壮有力的心跳。再往上,是小山一样起伏的脖颈与喉结。 山洞里没有光源,看不真切,但借着外头的月光和雪光,席风脖子上那道轮廓线格外分明。 他真好看。 白藏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用指腹撩了一下。又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赶快把手抽回来藏好。 那一点肌肤相触的感觉还停留在手上,竟连神魂之痛都消弭了些许。 焚骨白藏在黑暗中无声开口,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这一夜白藏睡睡醒醒无数次,常常被痛醒了,又痛昏过去。有几次无意识地呻丨吟出声,席风立刻就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查看情况。 可神魂上的伤,又哪里能看得见呢。席风心疼极了,索性拿出一株还魂草来,直接给白藏吃下,这才安稳了许多。 席风一共采了三十三株还魂草,吃掉一株,还剩三十二株。 可还魂草五十年才成熟一次,每年又有十二个月,怎么可能够吃。 也就是说,几乎每一个月圆之夜,白藏都只能生生地捱过去。 一股勃然怒气在席风心底憋着,找不到出口。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提刀冲出去,将那个伤了师尊神魂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嗯白藏忽然扭了扭身子,无意识地攥紧了席风的领口,眉头也轻轻蹙起。 他又在痛了。 那还魂草根本就没什么用。 席风登时就顾不上生气了,急忙把人抱紧了些,手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 外面风雪渐歇,那轮玉盘似的圆月招摇地挂在天上。 一箭射下来算了。 席风咬牙切齿地想。 一夜终于熬过,晨曦刚从天边泛起的时候,席风才又被睡意席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久,白藏醒来。 他眨眨眼,看见席风眼下的青色,便没有动。 虽然一整晚都昏昏沉沉痛苦难当,但他还是有些意识的,知道席风夜里醒了几次,给他喂药,还输了灵力。 尽管没起到什么作用,白藏心里仍旧一片温暖。 就像这个怀抱一样,根本舍不得离开。 又赖了一会儿,眼看着红日升起,金光照进洞口,白藏才依依不舍地起了身。他的灵力还没恢复,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打坐调息。 两个时辰后,席风才醒来。 他先是发觉怀里空了,吓了一跳,猛地弹坐起来,然后才看见旁边安静打坐的白藏。 师尊。 白藏转过头来,憔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醒啦。 嗯。你好点了吗?席风凑过来,小心地抓住白藏的手腕。 还好还好,脉搏强壮了许多,手也有温度了。 白藏揶揄他:你什么时候还会把脉了? 席风摇头:我不会。师尊不如教教我,我很想学。 以前席风从没思考过这问题,现在想来,医者治病救人,同阎罗博弈,奉为神道都不为过。若是他能学有所成,将来为白藏解除痛苦,岂不美哉? 白藏却道:贪多嚼不烂。你还是先把心法和刀法练好吧。 席风只得悻悻点头。 沧浪云海的心法已有小成,绝影门的心法也已突破第三层,但这远远不够,他还得再快一点,再强一点,才有资格保护身边的人。 调息了一会儿,白藏感觉舒服一些了,就站了起来:谷口肯定被大雪封住了,这两天出不去,只能在山谷里找找有没有吃的了。 师尊。席风急忙叫住他,别出去了,一会儿怕是又得下雪。我不吃东西没事的。 他早就可以辟谷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藏好像对吃饭很执着,一日三餐都非要给他安排上。 白藏果然道:不行,饿肚子会影响修行速度。我记得这山谷里有雪兔和山鸡,我出去找找。 说着就要往外走了,席风只得跟上:师尊等等我,我们一起去。 刚走到洞口,白藏就突然止住了脚步。席风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 昨天怕师尊找不到我,就把发带留在那里当记号了。席风不好意思地捋了一把头发,他昨天心急,完全忘记身上有追踪标记了。 白藏又看看他一头披散的长发,莫名觉得好笑现在他们两个的样子还真是像。 便从储物袋中摸了摸,掏出一根赤金色火焰纹的发带来:我帮你扎一下? 席风瞥了一眼,那发带上的花纹明显就是焚骨天火,顿时有点不太想要。 可这是师尊给的 纠结了一时半刻,席风最终还是乖乖半蹲到白藏面前,让他给自己把头发束好:那就谢谢师尊了。 白藏又拿出一把角梳,细细地帮他把头发梳顺,再在脑后拢成一个马尾,用发带仔细扎起来。 好了。白藏笑眯眯,徒弟的头发这么软,想必心也很软呢。 席风不知答什么,索性站起来走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其实离入口并不远,再往里走,山谷深处是很广阔的一片冰原。 雪松树下,有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在哼哼唧唧地玩耍。 江道长的灵宠?席风诧异道。 白藏仔细看了看:不是,揽月那只比它要胖一些。 再往前走走,原来每棵雪松下都围着一堆蹦蹦跶跶的雪团子。 这到底是什么?席风忍不住问。 我想想。白藏想了一会儿,才道,是一种灵,叫祝松。 雪团子们见有人过来,哼哼唧唧地四散跑远了,唯有一只最胖的,不小心被松枝卡住,四只小脚只得拼命踢踏,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哈哈哈,它好呆。席风在旁边幸灾乐祸。 白藏走上前去,帮这只胖团子解开了松枝,捧在手心里顺了顺毛,没事啦,不要怕。 胖团子乖乖窝在白藏手中:哼唧哼唧 见它这样听话,席风也没忍住伸出手指去逗了逗。 胖团子眨巴眨巴它的小黑豆眼,又用小尖耳朵蹭蹭席风的手。 席风受宠若惊:它竟然不咬我。 祝松性格很温顺的,揽月那只是被他宠坏了。白藏把它举到席风眼前,要不要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2) 啊?席风有点手足无措地接过来,和胖团子大眼瞪小眼,我,我养不好的。小时候秦统领送我一只野兔,没过两天就死了。 那不一样,这是灵宠。白藏本也是随口一提,见席风不愿意也不勉强,不过你不想养就算了,反正它也没什么用,还吃得多。 一听自己遭了嫌弃,胖团子立马不干了,竟然在席风手里扭了起来,还边扭边唧唧叫。 席风:它在干嘛? 白藏掩唇笑了:跳舞讨好你。 席风也没忍住笑了,见这胖团子这么积极,也有点跃跃欲试:要不,我养它试试? 可以先带在身边,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走。以后下定决心要养了,再结灵契也不迟。白藏道。 席风点点头,又戳戳胖团子毛茸茸的脑袋:希望你能喜欢我吧。 胖团子蹭蹭蹭爬到席风头上去,趾高气扬地叫道:哼唧唧!!! 它好像对你很有信心呢。 白藏拢了拢袖口,伸手从雪松树上摘下一个松塔递给胖团子。 胖团子高兴地抱着松塔剥松子吃。 师徒二人又继续往山谷深处走去,有不少小动物探头探脑地观察他们。 我们真的要抓兔子吃吗?不太好吧。席风没想到这山谷中还别有洞天,孕育了如此多的灵兽。 白藏也陷入了沉思:好像是不太好。 头顶的胖团子听懂了他俩的对话,哼唧哼唧地要给他们指路。 哎哟你别揪我头发师尊刚扎好的。席风被迫跟着胖团子的指引向另一边走去。 巨大的画卷在冰原上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少粘了一段过来_(:з」)_ 38、颜如玉(十六) 席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画卷,几乎和神机府的校场一样大,不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这不是画境。白藏安抚道。 再仔细一看,这画卷的确和画轴不同。 画卷展开铺在地上,其上生着不少仙树灵草,百花争妍,落英缤纷,间或有灵兽穿梭其中,时而摘叶衔果,时而奔跑嬉戏,一派祥和之景。 看了一会儿,席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此处千里冰封,不适宜植物生长,所以才用这仙器,造了一处桃源洞天出来。 白藏点点头:正是如此。 头上的胖团子还在哼哼唧唧,席风便继续跟着它的指引,走进了那画卷中去。 甫一进去,就觉周身温暖舒适起来。画卷中的空间宛如仙境,充斥着丰盈的灵力,令人神清气爽。席风深吸口气,又舒展了一下筋骨,仿佛体内浊气都被净化了,整个人轻灵舒爽得很。 胖团子把他们引到画卷深处去,那里有一池温泉,池边还有棵桃树,结满了粉嫩饱满的大桃子。 哼唧!它铆足了劲在席风头顶一蹬,就跃到了那棵桃树上去。 再一踩,就有一颗熟透的大桃子掉了下来。 席风赶紧伸手接住。 桃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已经有些软了。把薄薄的皮剥下来,里边是细腻香甜的果肉,汁水横流,十分诱人。 席风刚想把这颗桃子给白藏,猛然想起他是不能吃的,转而问道:师尊,要不要尝一口桃汁? 桃汁应该可以的吧。 白藏看看席风,又看看他手里的桃,笑道:好。 席风正想着怎么榨一些桃汁出来,就见白藏低下头,在他手指上吮了一口流下来的桃汁。 好甜。白藏舔舔嘴唇。 席风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温软触感转瞬即逝,虽然轻,却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始作俑者白藏将千机扇一展,遮去了脸上表情:你先吃,我去看看温泉。 说完便走了。 留下席风心情复杂地把桃子吃完,又沉了沉气,才向温泉走去。 热气袅袅,灵力激荡。 大抵是昨夜真的损伤太大,向来喜欢强撑的白藏这会儿也撑不住了,已经自顾自脱了衣裳泡进去,借着灵泉修复身体。 他靠在池边的暖石上,睡颜恬静。 有一只小鹿远远地从树后露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席风本不欲理会,胖团子却炸了毛,眼看着要大声叫唤起来,席风赶紧伸手,捏住了它的小脑袋。 嘘。席风用很小的声音道,师尊在睡觉。 胖团子眨眨眼,似乎听懂了。 席风便放它去一边玩了,也在师尊旁边打起坐来。 这里的灵力纯净又充沛,实为修行圣地。不过调息了两个时辰,席风的心法境界就又突破了一层。 欣喜地睁眼,便对上白藏笑盈盈的目光:恭喜。 多谢。席风又问:师尊可感觉好些了? 还可以。白藏趴在暖石上,墨发倾泻入水,随着水流沉浮漂荡,像是深渊中伸出的触手,想要勾着什么人的魂魄沉进去。 席风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那就好。 下一瞬,只听哗啦一声,白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席风下意识抬头,就被白藏光洁的后背晃了眼。 白藏很快就穿上了衣服,转过身来,一脸讶异:徒弟,你怎么了? 席风不明所以,但觉脸上湿乎乎的,就用手去摸,赫然摸了一手的血。 他居然流鼻血了。 是那仙桃的效力太强了。白藏并没有笑他,而是拿了一方手帕出来给他把鼻血细细擦净,不碍事的,别紧张。 席风倒不是紧张,只是暗暗觉得,或许也不完全是仙桃的效力。 擦过鼻血的帕子已经脏了,席风就要了过来,打算洗干净再还给师尊。叠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上面还绣了花。 是一枝芍药。 模样很眼熟,但席风一时想不起来,便作罢。 二人又在林子里走了走,一只雪团子哼唧哼唧地滚了过来,冲着白藏一通乱叫。 席风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个好像是江道长的那只了。 白藏把它捧起来:是揽月出了什么事吗? 哼唧哼唧!雪团子急切地抱着白藏的手指,要拉着他走。 白藏便叫席风:跟上去看看吧。 画卷的尽头,是一个传送法阵,江揽月的灵宠祝松应该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从这里传出去,应该就离开山谷了。白藏回过头,你想好了吗? 他问的是那只胖团子。 席风也回过头,就见胖团子眨巴着他的小黑豆眼,看看席风,又看看草丛里的小鹿。 它应该不太想离开这里。席风笑了笑,我们走吧,师尊。 传送阵开,师徒二人被带回天女峰顶的小亭中。 白衣道长正在假寐,雪团子扑进他怀里,一直钻进了衣襟里去,藏起来不见了。 席风仔细看看他,眼尾有红痣,这居然是江揽月。 揽月道长? 江揽月撑着石桌起身,苦笑道:是我。 席风诧异:他怎么肯放你出来? 白藏心道不对劲,抓过江揽月的双手来看,那上头密密麻麻的禁锢符咒都不见了,他的灵脉也不再受制,精纯的灵力细细流淌着。 江破月怎么了?白藏问道。 江揽月垂下眼帘,神色淡淡:死了。 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揽月回忆起当时情况,面露不忍,他夜里惊醒,一言不发解了我身上的禁制,又给我恢复修为。我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他就金丹爆体了。 金丹爆体,通常是走火入魔的修士才会有此死法。 他金丹不纯。白藏摇摇头。 用融合的法子修炼极为凶险,江破月强行与那个画轴融合,提升自己境界,终是遭了反噬。 江揽月叹了口气:虽说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我还是想走一趟明音,查一查。 仙缘会在即,白藏和席风本也打算去凑热闹,便和江揽月一拍即合,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出发去明音渡。 江揽月又对白藏关切道:今夜就再在云崖留一晚吧,我看你还有些虚弱,须得好好调息才是。 他说得一点不错。白藏虽比昨晚好了不少,可恢复的灵力还是不足一成。尤其是入夜以后,天地间残余的一部分月汐之力,亦令他颇为难熬。 当晚,席风便向江揽月讨了些灵酒,给白藏送过去。 师尊,我能进来吗?席风敲敲门,又轻轻推了一下,才发现门从里面栓住了。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提高了音量:师尊! 白藏这才回应他:睡觉了。 声音很小,像是闷在被子里。 一想到白藏可能正独自缩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茧,默默忍受着痛苦,席风就一阵烦躁。 但还是耐下性子哄他:师尊开开门吧,我给你带了酒。 房中又没有反应了。 席风等了等,没等到答复,一阵心惊胆战的,干脆直接用灵力开了门。 屋里窗帘拉着,一点光亮都没有。 摸索着走过去把酒放下,点了一盏小灯,席风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去。 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床上一团被子裹得鼓鼓囊囊。 师尊? 他轻轻叫了一句,白藏仍然没有反应。 难不成疼晕过去了? 席风赶紧掀了个被角,打算把人挖出来看看情况。 结果就只听急促的一声惊呼,席风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烛台扔出去。 看着白藏手里的东西,席风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师尊你 他的好师尊躲在被子里一手夜明珠,一手小话本,竟是看得入了迷,连席风进屋,走到身边了都没发觉。 亏他还在担心! 白藏欲盖弥彰地把小话本往被子底下掖了掖,心虚地冲席风笑笑,有点疼,睡不着。 席风:哦。 是看话本兴奋得睡不着吧。 席风咬咬牙,放下烛台转身出去了。 边走边唾弃自己:多管闲事。 白藏看着他气呼呼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洒下来,整座云崖山都金灿灿的。 江揽月早早就在院中布置阵法了,白藏灵力没有恢复,得由他来画阵传送。明音渡距云崖山甚远,阵法要求非常高,这一画就是两个时辰。 结果阵都画好了,这师徒俩还没起床。 江揽月只好上前去敲门:白藏,你醒了吗? 没人应。 又去席风那边敲门:席风,你醒了吗? 哎,醒了醒了。这次有人应了,不过应的人是白藏。 江揽月便拢起手等着白藏出来:原来是你住这边啊,我以为是你徒弟呢。 结果门打开了,出来的人是席风。 江道长早。 呃,早。江揽月看看席风,又看看他身后的白藏,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其实昨晚席风走后,白藏想了想,还是跟着跑了过去。这个徒弟话不多,心思却不少,有时候白藏总想逗逗他,又怕过了火,生出嫌隙。 到后来白藏真的发作起来,席风仍是不忍,便把他留在房间里过夜了。 今天天亮,月汐之力才彻底被荡涤干净,白藏也不再是一副虚弱样子。头发用银簪半挽起来,一身靛青色竹叶袍子,十分清秀俊朗。 因着要赴仙缘会,席风也换了同款袍子,以示绝影门人的身份。 白藏走出来,见到院中的阵法,赞不绝口:辛苦了,揽月。 无妨。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等等。 白藏快步走进自己原来的房间去,把那坛酒拿了出来,笑道:好了,走吧。 阵法启动,金光环绕,不多时,便将三人送到了舟山岛。 因为要开仙缘会,这里已经被明音装饰一新,但奇怪的是,市集上竟然没什么人,偶有路过,也是匆匆忙忙,像在躲什么似的。 怎么回事? 席风随手拦住一位老人家,还没开口问,对方就张牙舞爪地大叫起来:无常无常索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30 20:50:35~20210502 20: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鹤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颜如玉(十七) 无常? 几人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老人家,你再仔细说说?江揽月温声道。 但这老人家已经被吓得有些恍惚了,把他们往旁边一推,便夺路而逃。 席风猜测道:难不成路上没人,就是因为这个无常? 有可能。白藏指指老人家来的方向,我们过去看看吧。 三人便沿着这条路走过去,没多久,就有一股血腥味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源头不难找,是这条街上最气派的那栋房子,从匾额上可以看出,这家人姓宋。 走上前去,便能看见宋府门口的台阶上,赫然印着一个血脚印。看尺寸,凶手是个男子,且十分招摇,竟然这样大喇喇地从正门离开,还留下痕迹。 席风上前去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敲完等了等,没人应,他便直接把门推开了。 门内的血腥气更加浓烈,地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还没干透。不远处的花廊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下人。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3) 过去看看。白藏以扇掩鼻,走在前面。 这几人有男有女,死状一致,均为七窍出血,死于内伤。他们的衣衫规整,身上也没有外伤,死前应是没有经过搏斗与挣扎。 仅是这样,不足以在院中留下那么多的血迹。 他们继续探寻,果然在屋内发现了其他的尸体。这几人衣着华贵,应是宋家的主人了。他们的样子与外面的下人们相比,可谓是惨烈非常。尤其是宋家夫妇,不仅内伤出血,身上还有很多的外伤,伤口都很细,应是被极薄的利刃所伤,连衣裳都被割得褴褛不堪。 这样的外伤不致命,却带着极强的泄愤意味。 江揽月蹲在地上一一查看过这些尸体,起身道:凶手应该是个明音门人。明音弟子善音律,可杀人于无形。至于外伤像是琴弦所为,此人或许用的是弦乐器,琴或琵琶之类。 白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仙缘会在即,明音却出了这样的事,偏偏我们一路走来,一个明音弟子都没见着。 江揽月点头:的确蹊跷。 师尊,你会不会重演过往的法术?席风忽然问道。 在重欢楼画境中,折情就是用这种法术,重演了他和慕云歌的过往。 嗯?你怎么知道还有这种法术的?白藏不禁好奇道,这可不算什么正经法术。 席风噎了一下,不明白哪里不正经了,只好含糊道,我见别人用过。 白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转身向江揽月伸出了手:揽月,借我些灵力。 方才席风听他说这不是正经法术,便已认定师尊是不会的,不成想他还真的施展起来。 时间回溯到不久前。 宋家一家人在桌前围坐,丫鬟们轮番上菜,摆了满满一桌。但这几人的神情都不算高兴,尤其是宋氏,嘴角快要撇到下巴上去了。 下边还空着一个座位,应该是一个小辈的。 上完菜,宋氏对最后那个丫鬟道:再去叫小姐吃饭。 丫鬟应声走了,她又冲对面几个小辈说道:小姑娘家家的修什么仙,都是江湖骗子!你们这当哥哥的也不拦着点,成天陪她往外跑,这下街坊四邻都知道灵儿是个疯丫头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一个少年忍不住反驳她,明音是正儿八经的仙门,不是骗子。再说了,灵儿天生一身仙骨,明心长老愿意收她为徒,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与那些凡夫俗子怎可相提并论。 另一个少年也道:是啊娘,您别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妹她既然有这仙缘,您就别管了,这是她的造化。 造化个屁!宋氏气得摔了筷子,指着这两个儿子大骂,我不管你们能长这么大吗?修仙修仙,一个两个的都想修仙,就凭你们?屎壳郎也想上天!什么狗屁明音,一群骗子!害我孩子,不得好死! 大概是饭桌上常演这出,几个少年顿时集体噤声,低头扒饭,不再去惹这炮仗一般的老娘。 又等了等,这位据说一身仙骨的宋灵儿总算来了。 仙不仙骨的看不出来,不过这小姑娘的确气质出尘。也就十四五的年纪,个子已经很高了,清瘦挺拔,步伐沉稳,迤迤然走过来落座,无视了所有人,一脸的波澜不惊。 她这副样子,更惹得宋氏气上心头。 一会儿吃了饭,张媒婆要过来,你别拉着个脸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我机灵点!宋氏喘了口气,继续指指点点,还有这衣裳,换那身粉红的去!你这从头白到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子死了! 宋老爷刚抬了个头想说话,又被宋氏瞪了回去。 宋氏继续说个不停:你要真有本事,就好好伺候着张媒婆,叫她给你说门好亲事,保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也能帮衬着几个哥哥点。 小少年又插嘴道:我们有手有脚,怎么用得着妹妹帮衬。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宋氏甩过去一个眼刀。 听到这里,宋灵儿才终于冷冷地笑了一下。 能当你们家的女儿实在是上辈子造的孽啊。她轻飘飘地说。 这话可算是彻底惹恼了宋氏,她拍案而起,随手抓了个饭团就冲宋灵儿扔了过来,但被小姑娘轻轻巧巧躲过了。 你你宋氏气得呼哧呼哧说不出话来,指着宋灵儿的手抖个不停。 宋老爷急忙站起来搀住她,又冲女儿使眼色,让她先出去。 但宋灵儿像看不见似的,手腕一翻,怀中便凭空多了一把琴。这下所有人都呆住了,直勾勾盯着她看。 抱着琴的宋灵儿什么也不说,状似无意地随手拨着琴弦。她弹出来的琴音也不成调子,却带着巨大的灵力,范围波及整个宋府。 离她最近的小少年先支撑不住,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鲜血汩汩地从他七窍流出。 岁数稍长的宋氏夫妇反而坚持到了最后。宋氏此时已经满脸鲜血,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一张口就是一股鲜血流出,根本不能再说话。 宋灵儿却不打算放过她。 琴弦被她抽出,在灵力的加持下化为利刃,疯狂地向两位长辈攻去,留下满身的斑斑血痕。 约莫一刻钟后,宋氏夫妇才在这酷刑一般的痛苦中死去。 罪魁祸首宋灵儿收琴入体,拍了拍手:无趣。 她转身向外走去,身形陡然变化,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白衣白发,白纱遮面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上班了QAQ 40、明音渡(一) 看完这段过往,席风问道:难道他就是明音那个白发神秘人? 不好说,外表是可以变化的。白藏顿了顿,又道,但老人家口中的无常指的就是他,应该不会错了。白发白衣,白纱遮面,腰间还挂了个骷髅头骨,寻常百姓见了,当作白无常也是合情合理。 江揽月浩然剑在手,怒道:仙门五派之首的明音,竟然还藏着这种魔头,绝不能就此姑息。 不急不急。白藏按下他的剑,我们且先看看明音如何处理这事。不管是不是明音门人所为,这桩命案出在明音的地盘上,他们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席风心想他们可能还真的置之不理,毕竟外面连一个明音弟子都没有。 从宋府出去,稍作休整,洛无欢和惊澜便从苏州赶来汇合了。 哟,江道长,好久不见。洛无欢冲江揽月打招呼。 江揽月拱手见礼:见过洛门主。 客气客气。师弟啊,我带了个老熟人来见你。洛无欢说着,从身后拎过来一个瘦小男人,推到席风跟前。 席风定睛一看,这不是书肆老板颜如玉嘛。 颜如玉颇为尴尬地唤了一声:席将军。 此时的他和在斜阳关时可是大相径庭,一身浅紫间白的明音高阶弟子服,衣袂飘摇,环佩叮当,头上还别了一枝珊瑚簪子,华美异常。 颜公子。席风拍拍他的肩膀,本将军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 席将军我真的没有骗您。再说了,江揽月那些画作,我不是都已经给您送过去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江揽月面露疑惑:什么画? 哈哈哈。洛无欢又把颜如玉推到江揽月那边去,幸灾乐祸道,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云崖五子之一的,江揽月江道长。 颜如玉: 洛无欢问江揽月:江道长,你画技如何?可有作品? 江揽月心中已有计较,摇头道:我不会画画。 颜如玉那边一脸快哭了的表情,抓着席风的袖子不撒手:席将军,我是真的不知情啊,我就是想倒卖点钱,什么画境画魔的,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啊。 还死不认账?洛无欢皱眉,那你倒是说说,苏州城为何会陷入画魔的控制之中?满城都是浓郁的魔气,别说你不知情! 什么?!席风这边三人俱是一惊,短短三天时间,苏州城竟已沦陷了? 浩然剑出,江揽月持剑横在颜如玉颈上,厉声问道:你们明音究竟在谋划什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惊澜忽然开口提醒:小心。 这颜如玉惯会使些不入流的招数,方才被江揽月质问,他就已悄悄在袖中摸了一颗闪光珠,趁大家不注意,将它捏碎,便是一阵白光炫目,大家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闪光珠的效力过去,周围赫然已经变了样。 这狗东西!洛无欢啐了一口,我们被他弄到画境里来了。 白藏歪头看看,席风、江揽月和惊澜也都在,稍稍放心,又道:他有自由出入画境的法子,果然是跟画魔有了勾结。 都说了我不可能冤枉他。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力破境。 众人四处看看,没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倒是洛无欢认出来了,好笑道:这居然是明音的珍馐岛。 席风:珍馐岛?怎么叫这种名字。 洛无欢摇摇扇子,故作深沉:这你就不懂了吧?珍馐,美食也,所以珍馐岛就是美食诞生的地方咯。 席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厨房。 是也。洛无欢笑道。 正打算去这珍馐岛深处一探,身后的渡口上就跑过来个紫色的身影,是一位明音女弟子:你们几个不要乱跑了,大选马上就要开幕了,赶快回明音岛去。 她说完了,才仔细看了看这几人,看到江揽月的时候身躯一震,立刻行了个礼:明月长老。 江揽月不明所以,只好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嗯。 好在女弟子传完话就走了,没多说什么。 她走后,洛无欢立刻叫唤起来: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怎么江道长身份不一样?叛徒! 看江揽月也有些尴尬,白藏便道:八成是看实力的,揽月已是半步金仙的境界,我们自然比不上。 洛无欢却不信这套说辞:那你呢?白藏,你的真正实力应该与江道长不相上下吧。 这不是满月刚过嘛。白藏点到为止,没有完全说明白,但洛无欢已经懂了。 行吧行吧,那咱们就先去看看那个大选开幕是怎么回事。 明音渡其实是一片群岛,地处东南一隅,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常有弟子在岛上练琴,旋律被和煦海风吹送过来,亦真亦幻。 早些年,明音还未入世,这琴音传到陆上去,常被百姓传作是人鱼之声。 几人从珍馐岛的渡口拖了条小船入海,乘着赶往明音岛。小船是施过法术的,无需划动,自己便可沿着固定的航线前行,速度很快,亦很平稳。 仙门五派里边,就明音这么瞎讲究。洛无欢拍拍船帮子,感慨道,别的门派不都是御剑么,不会就自己走着。 白藏笑他:那你叫不会御剑的明音弟子下水游着? 洛无欢: 好像也有道理。 说说笑笑间,明音岛就到了。 岛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地站在广场上,全都面向另一边的高台,兴奋地讨论着。 高台上坐的,是明音掌门沈寒轩、几位长老和他们的座下首徒。 还有一个空位。 沈寒轩的声音通过灵力放大传来:诸位让一让,请明月长老入座。 江揽月: 整个岛上的所有人全部向他投来目光,有探寻,也有艳羡。 去吧。白藏在后边轻轻推了他一下。 江揽月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向高台走去。他的座位在沈寒轩左侧,想必是地位不低的一位长老,不禁在心里叫苦。 落了座,旁边的一位长老便冲他笑了笑:听闻明月去了珍馐岛,可是肚子饿了?正好我这里有盒椰子饼,你拿去尝尝吧。 江揽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这人桌前的小牌牌上写着明心长老四字,便装模作样应道:多谢明心长老。 所有人都到了场,这大选就要开幕了。先是鸣鼓奏乐了一番,才有一位男弟子上前解说: 本次明音弟子大选采取淘汰制,共四场比试,每隔七天进行一场,败者直接淘汰,胜者进入下一轮。四场比试全部通过者,方可入门,成为正式弟子。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白藏也是一脸凝重:大家认真一些,一般的画境不会设定这样的规则,这很可能是个甲级画境。比试输了,不仅会在大选中被淘汰,还会直接破境失败,后果非我们所能承受。 这颜如玉,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41、明音渡(二) 那男弟子又继续说了比试的具体规则。第一场,比的是斫琴,参选者要在七天内斫出一把琴作为自己的入门武器,合格则过关,不合格则淘汰。 为保公正,会将参选者随机分组,每组配有两个明音高阶弟子作为监督指导。 现在各位的身份牌上已显示分组情况,请大家按照分组找到自己的带队师兄,进行接下来的学习。预祝大家四场全过,明音欢迎你们!男弟子最后说道。 四人同时向腰间摸去。 我是明心长老组的。席风看完自己的,又去看白藏的,师尊和我是一组。 白藏纠正他:现在不能叫师尊了,别人听到会生疑。 好,那叫什么? 叫名字啊。 席风张了张嘴,小声道:白藏? 白藏点头:嗯。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4) 虽然直呼师尊名讳不太好,但席风却一点都不觉得违和。难道是因为在黑白梦境里,一直这样叫的缘故? 来不及细思,旁边洛无欢就哇哇叫了起来:为什么是明月!我死定了! 明月长老,现在是江揽月。 白藏笑道:放心吧,是他座下的弟子来教你们,不会是揽月本人的。 让江揽月教剑法还成,教斫琴,饶了他吧。 另一边,惊澜一直没说话,洛无欢就伸手扒拉他的牌子来看,写的是明理长老。 也就是说,他们五人一同入画境,除了白藏席风师徒,其他人完全被分开了。 这牌子能换么洛无欢担忧地看着惊澜。 惊澜不动声色把牌子挂回腰间,伸手摸了摸洛无欢的头发,安慰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不用担心我。 好吧。也没有别的办法,洛无欢一阵长吁短叹,时不时还幽怨地看向白藏。 你瞪我也没用,这组不是我分的。白藏牵起席风的袖子,走,我们去找明心座下的师兄。 明心长老这组的带队师兄有两个,松亭雪和唐烬。 二人都是明心长老的得意弟子,松亭雪是这一代的大师兄,能力自然不凡,唐烬是他师弟,亦十分出色。两个翩翩少年站在台上,师兄抱琴,师弟执剑,相视一笑间,眼中仿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又过了半晌,等人聚集地差不多了,他们才走下台来,与一众参选者寒暄几句,带着大家一起离开。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朝露岛。松亭雪站在船头,向大家介绍,第一场比试结束之前,大家都要暂时住在这里,斫琴的材料也从岛上获取。除了每日卯时和酉时,可以前往珍馐岛用餐外,其他时间任何人不得离开朝露岛,违者取消参选资格。 唐烬坐在他旁边,笑着补充道:这七天我和师兄会跟大家一起住在朝露岛,大家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们就好。但是要提醒一下诸位,不要试图用投机取巧的方法取胜,一旦被发现,将终身不得再入明音。 众人连连称是。不多时,小船就带着大家登上了朝露岛。 这座小岛属明心长老管辖,岛上树木葱郁,灵气欲滴,想来不乏斫琴所用的好木料。 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下了船就开始跃跃欲试,眼神直往林子里瞟,生怕落后一步,好木料被别人抢了。 但师兄们还没说话,现在不能乱跑。 松亭雪对大家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慢条斯理道:大家的落脚处就在前面院中,门牌上已写好姓名,随时都可以回去休息。 说完,才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挥了挥手:现在可以开始了。 话音一落,就有十几个参选者一窝蜂跑出去,争先恐后钻进了林子里。 席风想着反正自己对斫琴一窍不通,就和白藏留在了原地。 一起留下的还有另外几个参选者,以及松亭雪和唐烬。 唐烬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不去选料子吗?好料子要被抢走了哦。 一个女孩子高傲地哼了一声:斫琴又不是砍柴,随便什么木头都行的。选木料要择天时地利,用心感受灵木与天地之共鸣,方能选出真正的好木料。我看现在天时未到,先去睡一觉好了。 说完便打着哈欠走了。 唐烬没管她,侧头与松亭雪嘀咕了一句什么,唇角微扬,眉眼在阳光下闪耀得像璀璨星河一般。 我倒觉得她说的不对。另外一个少年壮着胆子说道。 唐烬便饶有兴致地问他:那你以为如何? 少年朗声道:弟子以为,琴音由人掌控,也用之于人,因此比起天地共鸣来说,应是与人的共鸣更为重要。 唐烬赞许地点点头。 余下的参选者皆若有所思,有人赶紧抓住时机问起问题来,松亭雪和唐烬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好了,纸上得来终觉浅,大家有机会还是去走一走,看一看吧,相信会有更多感悟。松亭雪最后总结道。 得了指点,便又有几人也进了林子。席风见状遂问白藏:我们也去吗? 白藏却不着急:不是有七天时间吗?这才第一天,不急,先回房喝杯茶休息一下。 他们信步前行,看见松亭雪和唐烬已经先一步回到院中了,正坐在树下的石桌上喝茶。 你们没有去林子吗?唐烬问道。 白藏点头:人多会影响灵木的气息,我们等他们回来了再去。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松亭雪忽然转过头来: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很有意思。 其实不是我们选择灵木,而是灵木选择我们。白藏一脸的高深莫测道。 席风偷偷打量着白藏,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颇有心得,还是在胡说八道。 松亭雪却一副被惊到了的样子:你很有天分。 哇。唐烬捧着脸,一脸崇拜地看着松亭雪,师兄很少夸人呢。 松亭雪被他弄了个红脸,生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师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总是颇为特别,似乎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白藏见状也不欲多留,带着席风告辞离开了。 明音为参选者安排的住处都是两人一间,白藏和席风本不在一起,白藏便施了个小法术,将室友的名字替换成了席风。 进屋关门,白藏又落了结界,确保他们的说话内容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师尊有何想法?席风直截了当问他。 白藏却挑挑眉毛:不是说了叫名字吗? 这不是只有我们嘛。席风咕哝了一句,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改口道,白藏。 白藏似是挺高兴他这么叫,笑嘻嘻地解释:我是怕你改不过来,先习惯习惯。 席风懒得再扯称呼问题,又问了一遍: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在七天之内做一把琴,太难了。 就算是熟练的斫琴师,要在七天之内从选材到完工,也是十分紧迫的。 非也非也。白藏眼中透着些狡黠,你没听那人说的吗,第一轮做的琴,是要作为自己的入门武器的。明音弟子虽以乐器为武,但并不都是琴,也有笛箫之类。所以此琴非彼琴,做出来的东西,只要是样乐器就行。 那好像是要简单一些。席风期待地看向白藏,看来你已胸有成竹了。那我们做哪种乐器? 白藏想了想:笛子吧。砍一节竹子钻几个孔,应该不难。话说笛子一共有几个孔? 席风: 实锤了,这人一路上全都是在胡说八道。 42、明音渡(三) 白藏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不靠谱,又极力挽回道:我真的只是忘了。六个还是八个来着? 席风叹气:不知道。 这颜如玉够狠,他们两个怕不是第一场就要折在这里。 如果破境失败会怎样?直接魂飞魄散吗?席风瘫在椅子上,凉凉地问。 啧。白藏丢过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那松亭雪刚才还说我有天分呢。 席风: 这也能算? 白藏继续自信发言:天才不需要知道笛子有几个孔。 虽然不知道他的自信从哪来,但席风还是没有再打击他。兴许师尊真的有什么法子呢? 两人在房里呆了一下午,等入了夜,席风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被白藏叫醒了。 走,我们去砍竹子。 啊?席风费力地睁开眼,头发乱糟糟的,一脸迷茫,现在? 嗯,快起。白藏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席风的头发就自动理顺束好了。又往下看了一眼,犹豫着收手,衣服我就不帮你穿了。 席风只好从被窝里爬出来,胡乱穿上衣服,摇摇晃晃地跟着白藏出去。 困,真的好困,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 一轮弯月安静挂在头顶,夜风阵阵吹来,林中沙沙作响,似乎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不会这时候还在里边砍树吧。席风醒了盹,一脸惊讶道。 白藏却没头没脑问他:你说规则里为什么有一条是不允许离开朝露岛? 席风想了想,道:怕别人帮忙? 规则里没说不允许合作,住处都是两人一间,而且还分配了指导师兄,也就是说只要最终的乐器是本人亲手做出来的就符合规定,并不要求完全独立完成。白藏反驳了席风的推测。 席风又想了想,不得头绪。白藏也不解释,两人继续往林中走去。 走到林边时,看着摇摇晃晃鬼魅一般的树影,席风突然就悟了:要么岛上有东西,要么岛外有东西。我更倾向于岛上这林子里怕是有问题。 孺子可教。白藏满意地点点头。 越是有问题,那就越得上去看看,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画境的破境任务到底是什么。 进了林子,湿气便慢慢缠上来了,带着泥土和枝叶的清香味。地上有些纷杂的脚印,应该是白天那些参选者留下的。 走了一会儿,席风就觉得有些古怪:几十个人进来找木料,难道都没找到吗?怎么一棵被砍过的树都没看见。 不止。白藏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一棵银杏,这棵树刚才见过。 迷阵?席风仔细看看,这棵银杏树上刻着一个弯月形的记号,想来是其他迷路的人留下的。 白藏却摇摇头:没感觉有阵。 既然白藏没感觉到,那就不是了。以他的修为境界,应该还没人能布出他感受不到的迷阵。 但他们又确确实实被一股神秘力量困在了林子里。 搞不清楚原因,瞎走也没用,白藏索性拉着席风在一块小空地上休息。 这边背靠竹林,时不时还能听见竹子拔节的声音。 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白藏忽然起身:我去砍根竹子来练练手好了。 哎,白藏。席风刚要叫他别去,就听见竹林里传来一声尖叫。 去看看。白藏亮出千机扇,谨慎地向竹林里走去。 席风赶紧跟上。 竹林中湿气更重,已成了雾,饱含竹叶香气,丝丝缕缕地在空中流动着。 刚才那一声尖叫后就没了动静,他们凭着记忆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嘶席风看清楚眼前情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发出尖叫的,是白天那个谈论天地共鸣的小姑娘。她被黏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高高挂着,不远处还有一只墨绿色的大蜘蛛对她虎视眈眈。 是竹蛛。白藏小声道,它会制造幻觉,引诱猎物进网。小心一些。 那张蛛网起码有三丈高,每根蛛丝都结实得能够直接切断猎物的脖子。 竹蛛悄无声息地从蛛网上走过,长着绒毛的脑袋微微颤动,两排大小不一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铜色光芒。 它即将靠近小姑娘了。 丝毫不用怀疑,这丑陋的竹蛛肯定是有毒的,它会把口器刺进小姑娘的身体里,注入大量的毒液,彻底麻痹她后,再一点一点地细细品尝。 我们要救她吗?席风问。 竹蛛不同于其他怪物,它能制造幻觉,这不是用刀用修为就能轻易抵挡的。 白藏却没答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竹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藏?席风忽然觉得不对,伸手拍了拍他,师尊! 白藏被拍得晃了一晃,接着僵硬地朝着前面的蛛网走去。 他被竹蛛的幻觉控制了。 师尊快回来!席风也顾不得叫声会惊动竹蛛了,一边在白藏耳边喊着,一边抓着他的手往回拉。 白藏却大力地一挥胳膊,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席风赶紧爬起来再去拉他,这时候的白藏离蛛网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席风干脆直接扑过去,把白藏扑倒在了地上,死死压住。 白藏你醒醒!!!席风低吼道。 白藏仰面躺在地上,长发在沾着露的小草上铺展开来。他的眼睛睁着,却没有神采,两手无意识地在席风身侧乱抓。 不能放开他,放开了,就是万劫不复。席风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回头,席风也知道,是竹蛛爬过来了。 竹蛛用它恶心的两排眼睛看着席风和白藏。 席风腾出右手来,悄悄召出陌刀寒川,准备在竹蛛探出口器的瞬间,将它的绒毛脑袋捅个对穿。 但竹蛛生性谨慎,并没有直接张口,而是转过身去,用尾部冲着他们吐起丝来。 席风大惊,急忙抱着白藏向另一边滚去。 但还是太迟了,半透明的蛛丝飞射而出,转瞬之间便将席风和白藏包裹了起来。 席风运起灵力灌注陌刀,却难以将这蛛丝斩断一根。 师尊席风苦笑着看向怀里人,被这东西吃掉实在不是什么好死法。 不过若是能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坏。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周围的蛛丝立刻不见了。 席风诧异地抬头四望,满目都是层层围住的红色床帐,身下是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而白藏被他圈在怀里,清瘦的身形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43、明音渡(四) 席风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毋庸置疑,这肯定是竹蛛制造的幻觉。但它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幻觉?他和师尊也不是这种关系啊。 等再低下头的时候,席风又发现,他撑在白藏身侧的两只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白色大爪子。 席风: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5)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以前席风变成焚骨,都是在黑白梦境里,以焚骨的身份重历它的记忆。但现在眼前分明是一片红色,并非黑白梦境,也就不可能是焚骨的记忆。 席风扭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洁白身体上,生着火焰一样的赤金色花纹,上头流光熠熠,是妖力外露的表现。 这样的焚骨,席风在黑白梦境里是从没见过的。他只知道焚骨身上有花纹,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可竹蛛又怎么知道焚骨的模样呢? 席风正琢磨着,白藏就醒了。 焚骨,你压着我了。白藏笑盈盈地推了他一把。 哦。席风赶紧把自己庞大的身躯挪到一边。 焚骨的体型比这张床小不了多少,为了不再压到白藏,席风努力了又努力,才把自己缩在了一侧。 大大的兽努力蜷起来的样子,乖巧中透着几分可怜,惹得白藏心里痒痒的,索性扑过来抱住了他。 焚骨,我好喜欢你。白藏轻轻揪住他尖尖的耳朵,在耳边小声说道。 说给焚骨的悄悄话真真切切落在了席风耳中,令他一瞬间呆滞。 之前每次进入黑白梦境时,他都会变成焚骨,甚至能感受到焚骨的心意,所以他很清楚,这只连人形都化不成的妖兽,对白藏,究竟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一条腿忽然抬起来,搭在了席风身上。 若不是脸上有毛挡着,席风此刻的脸怕是红得没法见人。 师、师尊席风磕磕巴巴地唤他。 往常白藏一定会纠正他的称呼,没想到这次居然应了:嗯。 白藏意乱情迷地看着他,薄唇微启,眼瞳里水光潋滟,像盛着一汪璀璨星河。 席风险些就陷进去了,才刚把头探过去一点,就幡然醒悟过来。 不对不对,这是竹蛛的幻觉。 席风定了定神,越发觉得自己是被竹蛛误导了。 这满目的红床纱帐,实在刺眼。 恶心的竹蛛! 席风愤怒地扯下半边帘子,冲着外头大吼了一声。 焚骨天火从他口中喷出,周围立刻燃成一片赤金色火海,将竹蛛制造的这一场幻觉燃烧殆尽。 不久,席风从火海中醒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旧靠在竹林外的树下,白藏就在他身边,专注地削着一根竹子。 难道是我做了个梦?席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心中憋闷,无处发泄。 白藏却看都没看他:不是梦。 啊? 白藏示意席风向后看。 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火燃尽后的一片焦黑。 怎么回事?席风诧异道。 就算他在竹蛛的幻觉里放了一把火,也不可能把外面的竹子都烧了吧。 刚才你陷入了竹蛛制造的幻觉中,险些被蛛网缠住。情急之下,我就把蛛网烧了。白藏顿了顿,又小声道,一时没收住,火有点大。 所以其实竹林是白藏烧的,之前席风所见所为的确是在幻觉中。 席风莫名松了口气,又担忧地问:那,我们把人家的竹林烧了怎么办? 白藏看着他,再转头看看不远处安静躺着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本正经道:谁说是我们烧的?谁看见了? 席风: 第二天一早,大家聚在珍馐岛吃饭的时候,全都在热烈讨论这件事。 昨晚你们有没有看见朝露岛上的大火?把半边天都照亮了,烧了好久呢! 看到了看到了,那火焰是赤金色的,一看就是灵火!怕不是有什么人在渡劫吧? 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啊,朝露岛上还有几十个参选者呢。 白藏和席风坐在角落边吃边听,等昨晚的小姑娘走进来,他们立刻起身。 恩人!请受在下一拜!白藏把她拦在大堂中央,动作夸张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姑娘却是被白藏弄得一头雾水:怎么? 白藏大声道:昨晚在竹林中,多亏姑娘你拔刀相助,从大火之中救下我兄弟二人性命。姑娘菩萨心肠,修为卓绝,江河都为你倾覆,天地黯然失色我看这次大选的头筹,定非姑娘莫属了! 周围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这姑娘的女伴也好奇问她:善善,你修为竟已这么精进了? 不等她答话,白藏立刻又接道:原来是善善姑娘!失礼失礼。大恩不言谢,善善姑娘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兄弟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善善被他说晕了头,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而起,还被捧得有点飘飘然,最后也就点头应下了:你不用客气,路见不平而已,不足挂齿。 这下大家又激烈议论起来,这届参选者中,竟然有个修为如此了得的姑娘,人如其名,人美心善。 善善姑娘一时间成了不少人心目中的崇拜对象和竞争对手。 见大家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了,白藏才带着席风乘船回了朝露岛。 一路上席风都没说话。 怎么了?白藏演完那一出,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表情。 席风只是还没完全从幻觉的影响中走出来,总是忍不住去想焚骨和白藏的关系。 没怎么。席风收回心思,把脸伸到白藏面前去,扯了个乖巧的笑:师尊,我想学那个焚骨天火,可以教我吗? 白藏没想到席风会问这个,微张着唇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可以教你控火术,但焚骨天火不行。 为什么?席风还是笑着,语气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白藏仿佛没有察觉,随口解释道:你的境界不够,驾驭不了。 是吗? 那我要到什么境界才能学?席风又追问。 白藏被问得愣了愣,终于正视了他的要求:你为什么非要学焚骨天火? 看来是学不了。席风摊摊手:也不是非要学,太难就算了。 他就是想试试白藏的反应,结果也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焚骨天火应该是焚骨的天赋,后来白藏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才获得了这个技能,自然没法再教给席风。 那究竟是什么特殊方式呢? 席风却无从得知了。 船靠岸后,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回事。 朝露岛上,松亭雪和唐烬并肩在竹林边站着,一个魂不守舍,一个满目绝望。 44、明音渡(五) 这些人来了才不到一天,就把他们师尊亲手种的竹林毁了。 师兄,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唐烬有气无力地问。 来不及了,全明音都知道了,师尊一定正在赶来的路上。松亭雪也有气无力地答道。 还有几个参选者抱团猫在角落里,不敢直面明心长老的怒火。 万一明心长老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都赶出朝露岛,他们这次明音大选就全泡汤了。 白藏和席风上了岸,也没有凑过去,混在人堆里看着情况。 过了一会儿,明心长老才到。 明心长老就是之前给过江揽月一盒椰子饼的那位,位列明音十长老之首,亦是这座朝露岛的主人。 当时离得太远只能看个轮廓,现在大家看清了明心长老的模样,无一不惊为天人。 怎么在这站着? 明心长老温声询问他的两个徒弟,桃花眼微微弯着,琉璃似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愠色。 松亭雪上前半步,将师弟半挡在身侧:师尊,我们查看竹林。 明心长老便转头看向竹林,阳光直射到他身上,浅紫色华服熠熠生辉,眉心一点朱砂红得耀眼。他面露惋惜,启唇轻叹道:怎么烧得这样严重。 是。松亭雪继续汇报,昨夜突发天火,一共四千四百四十三根玉灵竹,全部烧毁。 四千四百四十三?明心长老略带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我明明有四千四百四十四根玉灵竹的。 少了一根。 唐烬马上接过话头,对明心长老笑道:师尊别急,肯定是师兄数错了,我一会儿再去数一遍就是。 罢了,少了就少了,数它作甚。明心长老无所谓地甩甩袖子,再抬手时掌中多了个小铃铛,笑着递过去,上回烬儿说夜里睡不安稳,为师就特地炼了个安睡铃,拿去挂在床头吧。 唐烬高兴地接过铃铛,捧在手心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多谢师尊!有了师兄的静魂香和师尊的安睡铃,烬儿以后一定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明心长老笑容敛去,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哦?我倒不知你于香道一门还有涉猎。 师兄专门为我学的。唐烬抢先答道,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 明心长老却嗤之以鼻:真本事没学到,旁门左道倒是不少。 唐烬刚要辩解,就被松亭雪扯了扯袖子:师尊教训的是。 你该知道身为明音大师兄的责任,不要整日沉湎于私情小爱之中。明心长老又道。 是,谨遵师尊教诲。松亭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明心长老这才满意,带着两个徒弟向院子走去。 众人躲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等人走远了,就忍不住私下讨论起来。这明心长老对两个徒弟,态度可是截然不同,很难不让人揣测猜度。 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太偏心小徒弟,冷落大徒弟,也有人认为他只是对大徒弟严格,毕竟松亭雪身为明音大师兄,责任大,要求便也更高。 却有一女子阴阳怪气道:我看他是见不得自己两个徒弟关系好吧。 这话又不知是从何说起了,一堆人就此争论不休。 白藏和席风没参与讨论,而是又悄悄钻进了林子里。 少的那根竹子在你那里吧?席风问。 白藏点点头:只救下一根,还被烧了一半。 这样一来,朝露岛上的其他参选者就没法使用竹子了。若是有只会做笛箫的人,怕是有点麻烦。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个高个子少年跑进来,绕着满地焦黑的竹子捶胸顿足:全烧了一根都没留下 席风便叫他:小兄弟!你做笛还是箫? 他愁眉苦脸答道:我只会做箫这可如何是好。 席风又问:箫有几孔? 前五后一,共六孔。少年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几个孔也没用了,做箫至少要三节竹,现在连一节都没有。 席风与白藏换了个眼神,然后把这少年拉近了些,低声道:你若能保密,我们就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有竹子,你教我做箫。 你有竹子?! 白藏便把那根烧了一半的竹子从储物袋中拿出来给他看:昨晚从大火里抢下来的。 这少年眼睛立刻就亮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这根竹料太棒了! 哎哎哎,你还没答应呢。席风故意把竹子拿了过来,不让他摸。 答应答应!两位老兄放心,我孟野出了名的嘴巴紧,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孟野满口答应下来。 他们便带着孟野回了院子,在房间里捣鼓起来。 孟野对他们仅有的这一根竹子非常重视,一寸一寸算着长度,争取实现利用最大化。 但他量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尽人意:小白哥,这根竹子最多只能做两支箫。这两节蜂腰太过,这一节被虫咬了,都不能用。只有上三节和下四节可以用,余下的部分最多只能做个哨子。 哨子能算乐器吗? 两支就两支,先做再说。席风帮他们把工具箱打开,一一摆在桌上,白藏,好好学,你可是天才。 白藏瞪他一眼,敢笑话师尊,等死吧你。 席风却哈哈笑着出门去了。 白藏的乐器有了,就只差他的,不过不急,这才第二天。席风悠闲地在院中走了走,一不小心就看见那师兄弟两个在假山边坐着。 唐烬把头靠在松亭雪肩上,手里把玩着那个安睡铃:我检查过了,这铃铛没有问题,为什么要扔了? 松亭雪似是很无奈,他送的,我不喜欢。你想要我再给你炼一个行不行? 你怎么连师尊的醋都吃呀,醋缸子!唐烬清脆地笑了起来,笑得滚进了松亭雪的怀里去。 松亭雪便抱住他,应和道:是,我是醋缸子,所以你最好收敛点,不要对着谁都笑得那么好看,我会淹死在醋缸里的。 不会的。唐烬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师兄,然后把脸凑过去,如果师兄溺水了,我会救你的像这样。 眼看他们两个人快要叠成一个人,席风赶紧转身走了。 难道明心长老的偏心眼,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席风边走边想,这仙门之首就是不一样,地方大,生活也精彩。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什么新的发现,席风又不想回去看白藏和孟野做箫,干脆就跟几个参选者一起进了林子。 他本是想看看其他人都选了什么样的材料,顺便认认灵木,没想到运气差到极点,才从竹蛛口下逃生,就又遇到了一头夔牛。 45、明音渡(六) 夔牛这种兽并不多见,长得很是古怪,头上独角,身下一足,张口大如盆,声似震天雷。 不过它的战斗力并不算强,在一群参选者的合力攻击下已经受了不少的伤,现下又被几个人围了起来,逃脱不能,焦躁地乱喷鼻息。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6) 它是一头雌性夔牛,只有成年男子的身形大小,否则这些人怕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围攻。它应该是出来觅食的,周围散落着一些新鲜的灵草和果子,上面还留有齿痕。 采了不吃,想必是要带回去给同类。 席风于心不忍,对那些人道:这头夔牛可能还有幼崽要照顾,放过它吧。 那些人却只听到了幼崽二字,更兴奋了:幼崽?那不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头夔牛? 放了放了!我们跟着它找夔牛崽子去! 用夔牛皮做成的鼓可是上品灵器,明颜长老的法器一锤定音鼓就是用夔牛皮做的鼓面,威力十足! 众人一听,更是跃跃欲试,甚至开始讨论起夔牛皮的分配问题。 糟糕。席风暗暗叫苦。 他们打定主意要去找小夔牛,围着夔牛的几个人就果断收了阵仗,让出离开的路。 夔牛一时没动,谨慎地看着这几个人。 走吧走吧,不打你了。一人哄道。 夔牛便信了他们的话,飞快地衔起地上的灵草和果子,跳着离开了。 参选者们等了等才追上去,都不用再留追踪标记,只消跟着地上的血迹,就能找到夔牛。 席风没办法,只能也跟过去,打算看情况随机应变。 这片林子很大,深处已经密得透不进多少光了。一片沼地边上倒了棵老树,粗壮的树干下形成一块荫蔽湿润的区域,夔牛母子就栖身在此处。 小夔牛好像是生病了,没什么神采,恹恹地倒在地上安安静静吃着母亲喂过来的食物。 走在前面的一个人看到它们,发出惊喜的低呼:还真有小夔牛! 人群中立刻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已经端起了袖弩,打算占得一步先机。但他立刻就被旁边的人发现了,众怒之下,只得悻悻地放下了武器。 就算加上小夔牛,这皮也是不够分给每个人做鼓的。一个衣着考究的公子扬声对大家道,我看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道测灵符,就是灵猎中常用的那种。待会儿我们各尽其力一起杀掉夔牛,最后谁出力多,谁就有资格分夔牛皮,一切以符咒的测定结果为准,大家意下如何? 这也算是灵猎中的通用规则了,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 那么接下来就到了各显神通的时候。 因为夔牛已经负了伤,实力大减,小夔牛又还病着,大家都觉得这场战斗不会太久,遂纷纷祭出法宝,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它们造成最大的伤害。 席风混在人群中,努力思考着能救下夔牛的办法,却一时没有头绪。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夔牛的注意,它警惕地站起来,挡在小夔牛身前,用独角冲着人群,眼中透出决绝的光芒。 席风心道不好,这夔牛怕是要以死相拼了。 没有人注意到天上渐渐聚起了团团积云,风起云涌,紫雷若隐若现。 一个抱琴的参选者已经开始以琴音扰乱夔牛心智,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一时间各色灵力交织相撞,五花八门的乐器琴音纷杂错乱,互相影响,反倒没起到多大效果。 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激怒夔牛了。 尤其是在一道白色剑光闪过,小夔牛头上多了一道伤口以后,夔牛母亲的眼睛瞬间转为了红色,瞪得足足有原来的两倍大,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它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愤懑怒吼。 快躲开!席风急急喊道。 一道惊天雷同时落下。 这一道雷劈在了刚才伤了小夔牛的那人身上,是个使剑的姑娘,当场就被劈倒在地,没了呼吸。 这下一众参选者们才从膨胀的念头里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但也有不死心的:退什么!不就是死了一个吗?我们可还有十几个人呢! 就是!胆小鬼想走就走,一会儿我们剥了夔牛皮,可不要眼馋!又有人附和道。 这么一激,原本想跑的几个人,也犹豫着留了下来。 席风越听越来气,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召陌刀寒川入手,吼道:别管夔牛了,你们看看脚下! 所有人下意识低头看去,皆是骇然。 这是什么! 我的脚被缠住了! 是鬼手藤。席风砍断绕在自己脚上的藤蔓,它们就立刻重新缠上来,拼着力气要将他拽进沼泽里去。 泥沼很快就没到脚腕了。 旁边有个矮胖子,已经吓破了胆,指着席风慌不择言:是不是你戏弄我们?!快给老子解开! 席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有这本事,早在刚才就把这些人全都捆起来扔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先前那个使灵符的公子还冷静些,这种情况也不失礼数,冲席风拱手道:这位兄台从一开始就阻止我们猎夔牛,想必是知道一些隐情。现下人命关天,还望兄台出手相助。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席风指指自己脚下,泥沼已经到他小腿肚了,鬼手藤也卷到了大腿上,我猜夔牛是这片林子的守护灵兽,你们想伤它,必然要遭天谴的。 听席风这么说,有胆小的人顿时面如死灰,闭眼等死了。 席风没再搭理他们,一边用陌刀砍断缠上来的鬼手藤,一边观察着夔牛那边的情况。 夔牛浑身浴血,怒气未消,头顶雷云不散,大有压顶之势。 不死不休。 紫雷开始接二连三地劈下来,沼泽地里一片鬼哭狼嚎。 这些雷不像第一道那样直接置人于死地,但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不知是夔牛故意折磨人,还是它已是强弩之末,灵力不支所致。 席风持刀引开两道雷,整条手臂就已经麻了,再抬不起来。眼看又一道雷即将落下,他刚要咬牙受了,就见头顶倏然绽开一朵芍药,替他挨了雷,化为灰烬。 回过头去,白藏凌空而至。 他应该是做箫做到一半匆匆赶来的,连外袍都没穿,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席风。白藏唤他一声,伸手相握,一个拧身带着席风脱离了沼泽地和鬼手藤的控制。 底下的人仿佛见到神祇一般,全部伸着手臂哭喊着求白藏救人。 白藏瞪了席风一眼,你们这是搞什么? 席风只好示意他看那边的夔牛母子:他们想猎夔牛,结果被反将一军。 白藏看了一眼,眉头顿时蹙起:那头大的要死了。 他带着席风落到夔牛身边,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 夔牛现在还在应激状态,白藏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把灵力送过去,将它包裹起来。 白藏的灵力纯净温和,渐渐平息了夔牛的怒火。天上的雷云散去,沼泽中的鬼手藤也偃旗息鼓。 那些人已经被泥沼埋到胸口了,即使没了鬼手藤,也不能自己逃脱,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这边,企图得到拯救。 夔牛母亲倒在了地上。 白藏赶紧过去,蹲在它身边,用手摸了摸它的角。 夔牛口中发出一声悲怆的嗡鸣。 我会帮你治好小夔牛的,放心。白藏道。 夔牛连叫三声,声声凄切,通天彻地,苦雨倾泻而下,整个朝露岛都被染上几分寒意。 夔牛的尸身逐渐消融在苦雨中,只留下一张皮。 有些人即使身在泥沼,眼睛都为之一亮,露出贪婪丑恶的神情。 白藏冷冷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捡起夔牛皮,当着他们的面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席风,带上小夔牛,我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沼泽地里的人就很像一盘仰望星空 46、明音渡(七) 扔下沼泽地里那些人,白藏和席风直接带着小夔牛回住处去。 路上碰到松亭雪和唐烬,正是看见天象异变才匆匆赶来的,席风便向他们大致讲了事情经过。 唐烬听了非常生气:师兄!他们竟然害死了夔牛! 此事事关重大,须得由师尊定夺。松亭雪冲席风和白藏点点头,多谢你们救下小夔牛,劳烦二位先代为照顾,我这就请师尊过来。 好的。席风答应下来,又问,那夔牛留下来的皮如何处置为好? 白藏刚皱起眉,就听松亭雪道:夔牛死后若留下了皮,就是它自愿送你们的,自然是随你们处置。 白藏这才神色转霁。 席风,别耽误二位师兄去救人了,我们先回去给小夔牛喂点东西吃。白藏扯了一下席风的袖子。 唐烬听了,便从腰上解下一枚腰牌递过来:那你们带它去珍馐岛找点吃的吧,顺便再到回春岛上找明颜长老帮它看看伤。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遵明心长老的令。 好的师兄。席风接过腰牌。 看唐烬这般自然地以明心长老的名义发号施令,松亭雪别过头去,面色稍有不虞。 但他什么也没说。 得了腰牌,席风和白藏不再耽搁,改路去渡口乘船。 因为席风怀里的小夔牛,他们一路上受了不少探寻好奇的目光,有些明音弟子还上来询问一番,看起来对小夔牛十分感兴趣。 也是从这些人口中,他们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每个岛屿都像朝露岛这样灵木成林,珍兽出没的,甚至有些岛屿贫瘠得看不见一点绿色。 若是被分到这些地方,就更考验参选者的心性和悟性。 幸亏我们在朝露岛。席风嘀咕道。 白藏不置可否:各有利弊罢了。 这会儿不是吃饭时间,珍馐岛上除了干活的弟子,就没有其他人了。席风看见菜园里有个戴草帽的少年正在浇水,就过去把令牌拿出来,说明来意。 噢,喂小夔牛啊。草帽少年伸手摸了摸小夔牛的脑袋,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们等着,我给它割点甜玉露草去,我养的小兔子们最爱吃那个了。 草帽少年说完就提着镰刀走了。等回来时,抱了整整一大筐的甜玉露草,都是才割下来的,带着露水,鲜嫩欲滴。 席风当即喂了小夔牛一点,它果然爱吃。 你们要好好照顾小夔牛呀,草不够了再来找我!草帽少年热情道。 席风赶紧道谢:好的,多谢。 谢什么。草帽少年摆摆手,明心长老的事就是全明音的事,明心长老的夔牛就是全明音的夔牛哇! 哦?此话怎讲?席风没想到明心长老居然这么受欢迎。 你不知道?草帽少年继续热情解释,明心长老人美心善,战力超群,连续三十六年蝉联明音美人榜、明音最受欢迎榜和明音最具实力榜三榜榜首,那可是全明音的梦中情人啊! 席风: 白藏生硬地打断了话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回春岛给小夔牛看病吧。 你们要去找明颜长老?那可得小心一点,她和明心长老不对付,不一定愿意给小夔牛看病。草帽少年又道。 席风只好问他:这又是为什么? 草帽少年嘿嘿一乐:你猜三十六年前,明音美人榜的榜首是谁? 不会就是明颜长老吧? 没错。草帽少年给了他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还真是有点棘手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趟还是要去的。 船上,席风忍不住道:这明音弟子真是闲得无聊,排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榜。 沧浪云海没有?白藏问。 没有吧?这一问,席风也不很确定了,毕竟他那时候还小。 又看向白藏,笑道:看来绝影门也有,那美人榜榜首一定非师尊莫属了。 冷不防被调戏了的白藏幽幽看着他:那你觉得我和明心长老,谁更好看? 呃席风心里叫苦不迭,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好端端提什么美人榜。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真诚答道:当然是师尊了,师尊在我心里是三界第一美人。 白藏:呵呵。 席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好不容易捱到船靠岸,席风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回春岛。 这个岛不大,但地势平坦,大多数地方都被开垦出来当了药田。由于明颜长老是位女子,故而岛上的明音弟子也都是女子。 席风在岸边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姑娘,亮出令牌,又给她看看小夔牛,言辞恳切地求见明颜长老。 结果小姑娘一脸的不耐烦:师尊不在岛上,你们走吧。 席风只好再问:那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她去哪儿了,师尊出门难道还要知会我吗?你烦不烦,赶紧走开。小姑娘一脸不耐地拿着药锄往外赶他们。 白藏略一沉吟,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张夔牛皮:你家师尊要不要夔牛皮? 啊夔牛皮!看到夔牛皮,小姑娘的脸色立刻变了。 明颜长老的法器一锤定音鼓就是用夔牛皮做的,听闻使用已久,鼓面略有残损,却寻不到合适的夔牛皮来修补。倘若一直补不上,等鼓面彻底破了,这鼓就算废了。 这夔牛皮是小夔牛的母亲所留,想要夔牛皮,就帮小夔牛治治病,这不为过吧?白藏又道。 小姑娘果然点点头,改了态度:你们随我来吧。 明颜长老住在一座小竹楼上,周围垂着很多粉色纱帐,四角缀有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连成一首独一无二的曲。 小姑娘带着他们上楼去,明颜长老正在研究一本医书。 师尊,他们想请您为小夔牛诊治。 明颜长老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带他们上来干什么,我又不是兽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7) 小姑娘又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有夔牛皮。 什么?明颜长老眼睛一亮,立刻抬起了头,你们真有夔牛皮? 白藏只好又把夔牛皮拿出来:如假包换。 见明颜长老动了心,席风便把小夔牛轻轻放到旁边的竹席上,冲她行了一礼:明颜长老,劳烦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小事。明颜长老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边给小夔牛检查边道,其实我也用不了一整张夔牛皮,我的鼓没那么大,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有心 我没说都给你。白藏忽然道。 明颜长老一梗,拧起眉头便要发火:你们胆敢戏耍本座? 不敢不敢,长老息怒。席风赶紧用胳膊肘捣了白藏一下。 白藏心下好笑,慢悠悠继续道:我们兄弟千里迢迢来参加明音大选,不想早早离去。只是我已做好自己的乐器,弟弟的却还没有着落,所以希望您能留下一小块夔牛皮,教他做一面鼓。 听说他们只要一小块,明颜长老才放了心,好奇地打量席风:你要做鼓?用鼓作法器的人可太少了。 白藏替他答道:是,他先前在军营里敲鼓,不会别的。 席风: 不好意思,其实他连鼓也没敲过。 明心长老给小夔牛头上的伤口换了药,又写了张内服的方子,交给弟子去熬。然后把他们领到一间空屋里,召出了自己的一锤定音鼓。 夔牛皮给我,我亲自演示更换鼓面的过程,就这一次,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白藏从夔牛皮上切下一块,然后把剩下的给了明颜长老。 明颜长老其实人还挺好,一边做一边给他们讲解,从夔牛皮的处理到鼓身的选材,再到组装固定,小细节也都没有放过,一一道来。 我学会了。席风又行一礼,多谢明颜长老。 不客气。明颜长老心情很好,眼神在席风和白藏的脸上飘来飘去,你们可要好好比试,争取通过大选,明年在美人榜上把未晞老东西挤下来。 席风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道:谁? 明颜长老:未晞哦,就是明心。 席风又问:请问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就是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未晞。明颜长老颇为不解,怎么了吗? 哦,没事没事。 席风和白藏赶紧抱起小夔牛离开了。 一出回春岛,席风立马问白藏:他不会是那个卫息吧? 白藏的表情很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情报: 未晞(卫息) 初登场:画境梦鲤镇 身份:明音明心长老 血统:仙魔混血 年龄:四千岁左右 47、明音渡(八) 船驶出去老远,白藏才开口:第一次见到唐烬的时候,我就莫名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只是一直没想起来。 啊?唐烬?席风没搞懂他什么意思,不是在说未晞吗,怎么又扯到唐烬了。 白藏歪了歪身子,靠在船舷上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唐烬是唐锦的转世。 唐锦,梦鲤镇画境中真正的新娘,原本与卫息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却被锦鲤妖阿离所害,又因神魂有损而被困于黄泉鬼界。 离开那个画境后,白藏就曾推断过,唐锦的魂魄应该早已被卫息送入轮回了。 也就是说,唐锦转世为唐烬,是有可能的。 所以未晞又去找到了唐锦的转世,还收他为徒。席风话头一顿,倒吸了口凉气,结果唐烬和他师兄在一起了。 怪不得未晞对两个徒弟的态度截然不同。 希望他能看开吧。如果因此而入魔,那麻烦就大了。白藏闭了闭眼睛,不敢再想。 未晞身负仙魔两种血脉,成仙入魔只在他一念之间。 席风点点头:等我们破了境,再去明音看看现在的未晞如何了。 白藏便看过来,眼中含着笑意:你好像对破境已经胜券在握了? 还行。席风抖抖手里的夔牛皮,至少做这个鼓,应该不成问题。 刚才明颜长老讲解得很透彻,席风心中已有想法,一回到朝露岛,就马不停蹄地钻进林子里去找合适的灵木做鼓身了。 白藏没跟着,而是回了院子。 先前席风在林子里和夔牛对阵的时候,被劈了两道雷,虽然他尽力抵挡了,但还是有一部分雷电之力打在了身上。 打在了白藏身上。 当时他立刻就动身去救席风,后来又带小夔牛去看病,根本没空查看伤势。 白藏急匆匆进屋关门,落结界,甚至都没坚持走到床边,就扶着墙跌坐在了地上。解开衣服,两道暗红色的闪电伤痕交错蜿蜒在他身上,从右肩一直到腰际,还在向下延伸。 这种伤没法直接用灵力修复,只能慢慢养。 白藏从储物袋里找了两颗药吃下,又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才感觉没有那么痛了。 但他没起来,而是换了个姿势,就这么靠墙坐着,闭目沉思。 虽然早就猜到过,以未晞的血脉能力,不可能会甘于平庸,但他竟然成了明音十长老之首,也实在是出乎白藏的意料。 再加上现在魔族异动频频,颜如玉和江破月、明音白发人、已经被魔气侵蚀的苏州城,数个谜团皆指向明音,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位拥有一半魔血的明心长老。 还有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的唐烬。 白藏太了解未晞这样做的原因了。当一个人的执念深到疯魔的时候,他就连天道法则都不管不顾了,偏要去等,去找,去逆天而行,以一己之力改变命运轨迹,甚至前世因果。 倒行逆施,必遭反噬。可世间还是有无数痴人,如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良久,白藏才睁开眼睛,抬手抚上脖子里挂着的吊坠。 那是焚骨的遗骨。 当年仙魔大战中,焚骨身陨,只留下这一块骨,和白藏颈上的伤疤。 等他再见到席风,都是四千多年过去了。 所以未晞的心情,他当然懂。 白藏很少这样放任自己发呆想事,一不注意时间就过去了。外面夜色渐浓,院子里也开始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估摸着席风也要回来了,白藏才慢慢起身,把衣服整理好。 撤掉结界没一会儿,席风果然就推门进来了,怀里还抱着块木料。 师尊,我找到合适的灵木了。他一进来便兴冲冲说道。 嗯。白藏倒了杯茶给他。 咕咚咕咚把茶喝了,席风刚要介绍一下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块凤凰木,就先敏锐地察觉了师尊的不对劲。 师尊你不舒服吗? 白藏抬起头:没有。 席风还是略有疑惑,忽然把脸凑了上来,几乎就要贴上白藏的:脸色苍白,眼睛也有点红,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小话本了? 白藏默默别过了脸去。 这次真的没有。 那你早点休息吧。席风把烛台端了起来,我到外面去做鼓。 虽然时间还很充裕,但席风想尽快完成,免得再节外生枝。 白藏急忙把他拽住了:就在这做吧,我不困。 说着又把还没做好的竹箫也拿了出来:我们一起。 席风犹豫了一下,也不太想去外面喂蚊子,就又坐下了:好,那我们做一小会儿就睡觉。 白藏的箫已经大致成形了,孟野帮他定好了每个孔的位置,只需要小心地把孔打好,再打磨抛光就可以了。 席风那边动静就比较大了,坐在地上大刀阔斧地锯木头,上品的凤凰木愣是让他锯得像堆柴火。 白藏看了他好几次,终于没忍住问:你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席风坚定地应道。 白藏便不再管了。又过了一会儿再看,席风已经把那块凤凰木全都锯成了小木板,正一块一块地拼起来。 每两块之间的缝隙,都要用特殊的胶水粘合,这个也是明颜长老给的。粘合的好坏,直接影响着鼓的音色,所以要非常认真仔细才行。 白藏钻完了孔,就托着下巴静静看席风粘木头。 烛火通明,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白藏看了一会儿,忽然往前探身,歪了一下头。 怎么了?席风觉察到他的动作。 没什么,脖子有点酸。白藏抿唇一笑。 你累了就先去睡,我把这几块粘好。席风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粘木头。 这次白藏没再推辞,他确实是有点撑不住了:好,那我去睡了。 白藏走后,席风停下手里的活,若有所思地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影子。 刚才白藏歪头的时候,影子跟着靠过来,和他的挨在一起,就像是在接吻。 席风余光瞥见后,手一抖,粘歪了一块木板,现在只能一点一点把胶水磨掉,再重新粘合。 只是木板可以重新粘,他乱了的心却回不去了。 第二天在珍馐岛吃早饭的时候,席风和白藏碰到了惊澜。 他盛了一份蛋羹,小鸡啄米似的吃着,时不时抬头在人群中搜寻一番。 席风端着一碗抄手坐到他对面:早。 惊澜点点头:早。看见无欢了吗? 没有。席风如实答道。 惊澜:昨天晚饭的时候遇到无欢,他说他们岛上连根草都没有,全是断壁残垣,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材料。 白藏便问:那你的乐器做得怎么样? 惊澜点点头:已经做好了。 白藏的竹箫只剩最后的调整,席风的腰鼓今天也能做好,这样一来他们三个的第一轮比试应该都稳了,只差洛无欢。 可惜后面几天都没有再遇到洛无欢了。 大家替他揪了好几天的心,到了比试的时候还忧心忡忡,结果往人堆里一看,这人比谁都神采飞扬。 洛无欢手里那个金灿灿的家伙,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他们亲了 48、明音渡(九) 白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躲在席风和惊澜身后。 怎么了?席风小声问他。 白藏:他要过来了,快假装不认识。 席风扭头去看,果然见洛无欢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过来了。 嗨,小风风!他欢快地过来打招呼,然后还敲了一下手里的锣。 是的,洛无欢的乐器,是一面铜锣。 而且还是用一只锅盖改造的铜锣。 旁边的人听见声音都侧目过来,人群中回荡着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轻蔑笑声。 席风怕洛无欢难堪,忙道:无欢兄,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谁料洛无欢丝毫不觉周围异样,只顾着把那面铜锣杵到席风眼前,看看哥哥这锣怎么样? 席风看了一眼,真诚道:很棒。 洛无欢满脸得意:哈哈哈,我也觉得我真是太棒了。惊澜呢?惊澜你看我的锣! 他又把锣举到惊澜跟前去,但惊澜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嗯,很棒。 敷衍!洛无欢哼了一声,懒得和他一般见识,问其他人,你们都做的是什么? 席风先把自己的腰鼓给他看:一面鼓。 洛无欢顿时又眉开眼笑了:哈哈哈,咱俩果然绝配,敲锣打鼓! 你跟谁绝配?白藏冷不防冒出来,用长箫敲了洛无欢的肩膀。 洛无欢转过头,故作惊讶:嗯?原来你还会吹箫啊?你吹箫技术怎么样? 气氛冷了好一会儿,冷到席风都觉得浑身不适了,遂问洛无欢:听说你们那边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 可不是么。那个破金枝岛,灵脉被毁得七零八落,粘都粘不起来,连根草都种不活。洛无欢重重叹了口气,我又不懂乐器,好不容易才在那些破房子里找到一个能敲出动静的东西。 听起来的确很惨。 再看看从金枝岛过来的其他参选者,大家手里的乐器真的是五花八门。有个小姑娘抱着一把茶桌做的琴,还有个少年用大小不一的旧瓷碗做了一套编钟,甚至有个人用椅背和毛线做出了箜篌。 大家看到他们,忽然又觉得洛无欢的铜锣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只是这些乐器,真的能通过第一关比试吗? 别担心,你能过的。惊澜安慰了他一句,还伸手摸了摸头。 洛无欢总算得到了想要的,刚才那股夸张的浮躁劲一瞬间卸去,整个人都从内而外平静下来。 没过也没关系,不管什么结果我都陪着你。惊澜又道。 嗯。洛无欢往惊澜那边凑了凑,悄悄在袖子底下牵住了他的手。 又等了好一阵子,明音掌门和十位长老才姗姗来迟。 一个巨大的测灵台被布置在广场正中央,用以检测参选者们的乐器。被测者带着乐器一同上台,若灵台亮起,则此场通过,若灵台不亮,则淘汰。 为防止作弊,十位长老当众抽签,参选者们按照抽签顺序逐一上台检测。 排第一位的是明颜长老组,席风和白藏所属的明心长老组排在第三位,惊澜所属的明理长老组第四位,洛无欢所属的明月长老组第九位。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8) 还要等那么久啊。洛无欢又有些烦躁起来。 第一组被测的参选者可谓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测灵台。 第一个小姑娘抱着琵琶,趾高气昂地上了台。还不等她站稳,测灵台就灵力暴涨,光芒四射,表示她已通过第一场斫琴比试。 旁边的明音弟子记下她的名字,高声宣布:高紫晴,通过! 众人皆投以羡慕的眼神。 但第二个参选者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这小公子抱的琴倒是很精致,往上一站,测灵台却怎么都不亮。 陈墨书,未通过。明音弟子毫不留情地宣布了结果,请下去吧。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嘘声。 这陈墨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还不肯认命:再、再让我试一次吧,我的琴真的没问题。 结果明音弟子下一句话更不留情面:测灵台显示,你的琴身非自己所斫,琴弦亦是外来材料,都违反了规则。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大家都没想到测灵台居然可以测得这么精确,连琴弦的来源都能知晓。不过这样一来,的确是很难再动手脚了。 而陈墨书的违规行为被当众点出,也没脸再说什么,急忙夹着尾巴下台,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明音了。 有了这个例子在前,后边的检测就顺利了许多。 大家看了一会儿也累了,三三两两去了旁边的树荫下休息,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再过去。 洛无欢和惊澜也找地方休息去了,席风和白藏因为排得靠前,还在那边等着。 席风摸摸自己的小鼓,鼓身打磨得很光滑,上了黛色的漆,还画了只小夔牛。夔牛皮做的鼓面,敲起来鼓声清脆,回响醇厚,即使席风不懂,也觉得悦耳动听。 白藏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以为他紧张,便道:你一定能通过的。 席风回以一笑:你也是。 白藏是真的毫不担心他们,包括洛无欢的锣,他认为都会通过的。不过,出于好奇,他问席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被淘汰了,破境失败,你会怎么办? 那就不是我会怎么办,而是我能怎么办了。席风笑了笑,抱起胳膊,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破境失败的结果如果是死,那倒也没什么,反正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最多就是有点遗憾吧。 遗憾什么?白藏追问。 席风微微低头,看向白藏,看着他明亮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模样。 遗憾我来得太晚。 白藏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席风不肯再解释了,抱着小鼓向前走去,快到我们了,走吧。 白藏只好跟上。 得益于朝露岛的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明心长老组的所有参选者全部通过这一轮比试。 但也只有七个人而已。在林中追杀夔牛的那些参选者,全都被取消参赛资格请离明音渡了。 明心长老亲自向大家解释了这件事,又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我们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却不可为一己私欲,妄造杀孽。望诸位引以为戒。 顺利通过检测后,席风和白藏回到洛无欢那边。过了没多久,惊澜也没什么悬念地回来了。 席风这才看见惊澜的乐器,是一支骨笛,用什么鸟类的尺骨做的,打磨得很光滑,末端还系了根羽毛当装饰。 惊澜把骨笛别在腰间,低声道:刚才听那边的明音弟子说,后面有一轮比试是让大家分组合奏。 啊?洛无欢呆呆地看看大家的乐器,又看看自己的锣,救命 49、明音渡(十) 他要怎么拿这破锣和大家合奏啊? 一支悠扬的笛箫和鸣曲中出现铜锣的声音,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洛无欢满脸绝望:要不这样吧,你们吹完了,我就端着锣上前喊一顿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大家都被逗笑了,席风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不是还有我吗?咱俩一起敲锣打鼓。 洛无欢感动地抓住席风的手:你真好 行了,和鸣是第三场比试,早着呢。白藏把席风的手从洛无欢手里拽了出来,对我们来说,第二场比试才是最难的。 第二场比的是音律。要说斫琴还有投机取巧的余地,音律可就要看真水平了。 然而他们几个都对音律一窍不通。 忐忑地捱到了洛无欢通过测灵台的考验,还没松口气,那边就开始公布第二场比试的规则了。 明音大选第二场,音律之试。一位明音弟子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准备时间同样是七天,七天内,每组的长老会亲自授课,教习音律。七天后,所有参选者入试炼塔进行考核,通过则进入第三场和鸣之试,未通过则淘汰。 底下马上有人举手问道:试炼塔里有什么? 明音弟子微微一笑:无可奉告。 嘁 这一场分组稍有调整,明心长老组因为只剩了七个参选者,便从其他组中分了几个人过来,其中就有洛无欢。 往长老们那边看去,江揽月眨眨眼睛,显然是故意为之。 这还差不多。洛无欢在底下咕哝,真让他来教音律,我就可以等死了。 但是对于江揽月来说,这一次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他的身份是明月长老,按照规则,应当亲自教习参选者们音律。 众所周知江揽月他是个剑痴,只懂剑术。 不过话又说回来,规则是针对参选者的,参选者比试不过就要被淘汰,却并没有规定,如果组里的人都淘汰光了,这个长老会怎么样。 沈掌门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话以后,各组的师兄们就来带大家回岛了。 见洛无欢仍然有点不开心,惊澜还是那句话:不用担心我。 惊澜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临走前洛无欢还在和惊澜依依惜别,结果一上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终于离开那个破金枝岛了,舒服! 别的参选者好奇地看着他和他的锣:金枝岛上果真那么破? 不信你自己去看嘛,就跟被雷劈过似的。 坐在参选者中间的唐烬接过话头:金枝岛还真的是被雷劈过,毁了灵脉,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当年的金枝岛可不比朝露岛差。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师兄你仔细说说!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唐烬索性讲了下去:这得从金枝岛的主人,明月长老说起。 此明月长老并非江揽月,是明音渡十位长老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据说是天生灵体,甚得灵木灵兽们喜欢,故而成为了灵气馥郁的金枝岛的主人。 但明月长老性格孤冷,鲜少与人交流,总是一个人呆在岛上,和兽类为伍。 那把金枝岛分给他,岂不是浪费了?有人问道。 唐烬摇摇头:虽然明月长老性子冷,但向来是有求必应的。门中若是遇到难题,明月长老也总是会尽心尽力帮忙。 明音十二破阵曲中,有八首都是明月长老所谱。他几乎精通所有乐器,尤其是琵琶。 唐烬:明月长老的法器冰弦焦尾就是一把琵琶,是用被雷劈过的龙血树配以冰蚕丝做的。 又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他不会就是为了做琵琶才引雷劈了金枝岛吧? 明月长老那么爱护岛上的灵木,怎么可能。唐烬摇摇头,不过冰弦焦尾的琴身木料的确是取自那次雷火之劫。 那日天象有异动,明月长老便摆卦卜算,算得不久明音将有一场浩劫。 如果仅仅是卜算也就罢了,可明月长老居然鬼迷心窍,企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天象运道。 结果就是他触怒天道,降下九十九道天罚雷,直接劈毁了金枝岛上的全部灵脉。好在明月长老天生灵体,修为高深,才留下一命,但也修养了很久,至今仍未恢复至全盛。 听到这里,席风忽然觉得,这位明月长老很像重欢楼画境中的谢芷含。 以一己之力挑战天道。 见大家都听得心情沉重,唐烬又笑了:但不管怎么说,明月长老的琵琶还是首屈一指的,斫得仙器冰弦焦尾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果大家可以通过四场比试,就能在入门欢迎会上听到明月长老的演奏了。 一听说能欣赏到明月长老的天籁琵琶曲,大家又振奋了起来,开始询问第二场比试的相关事宜。 只有席风这边三个人面面相觑:江揽月他能行吗?又要教音律又要弹琵琶的,也太难为他了。 小船很快到了朝露岛,明心长老已经在那里喝茶等候了。 一身浅紫色华服的仙君端坐于石凳上,微风轻拂而过,撩起他鬓边碎发,荡出一圈无形的道骨仙风。 他转过头来,明眸微弯:欢迎诸位来到朝露岛。 明心长老挥挥袖子,桌上的茶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琴。 琴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花瓣间灵气袅袅,宛若云雾,正是应了这把琴的名字雾散。 雾散弦动,琴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到朝露岛的每一个角落,顿时云停风止,连阳光都柔和了下来。 气行出声,声为阳,音为阴。明心长老起身,慢慢踱步过来,五音十二律,五音为宫、商、角、徵、羽 他从未拨弦,雾散的琴音却不停,还吸引了几只小兔子从林中探出了头。一众参选者也被吸引了注意,聚精会神地听着明心长老的讲解。 等到一曲终了,大家恍然回神时,夜幕都已渐渐垂下,竟然无人察觉。 明心长老收起琴,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大家自行休息吧。 洛无欢马上把席风和白藏拉到了一起,低声道:这个人有点厉害,他能控制大家的精神力。 席风点点头,非常赞同: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两人一起看向白藏:你呢? 我倒是不像你们那么严重。白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明心长老,不料竟与他对视上了。 白藏收回目光,继续道:是他的琴音在控制大家。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坏处,只是辅助凝神,利于灵气入体而已。 小友真知灼见。明心长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大家竟然都没有察觉。他勾唇浅笑,伸手递给白藏一枚令签,倘若小友通过终试,希望我有机会得一高徒。 啥?席风顿时怒发冲冠,这人居然想当他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4 20:59:42~20210515 21: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身上有他的化生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明音渡(十一) 白藏没接那令签,只是对明心长老笑笑:承蒙长老青睐,但我并无把握通过终试,一切还等到时再说吧。 哦?这样啊。明心长老看了一眼席风,笑意却更深了,无妨,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终试的,不必妄自菲薄。 说完,他便自顾自将那令签塞在白藏手里,转身走了。 他什么意思?席风面色不善地盯着明心长老的背影。 不知道,管他呢。白藏没当回事,随意把令签扔进了储物袋里。 见席风心情不佳,白藏又扯扯他袖子,软声道:陪我去趟珍馐岛吧?有点馋酒了。 这会儿正是晚餐时间,参选者可以前往珍馐岛用餐。洛无欢听说要去吃饭喝酒,忙不迭也跟着上了船。 船上,白藏和洛无欢三言两语地聊着天,席风却一直沉默不语,独自坐在船尾,望着霞光粼粼的海面发呆。 他也很奇怪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明心长老说要收白藏为徒的时候,那一股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真真切切,甚至现在都余韵未消。 明明知道这是画境之中,做不得真,但席风就是有点讨厌未晞。 这种情绪一直被他带到了饭桌上,白藏看不下去,塞了个饺子在他嘴里:嘴上都能挂醋瓶了。 席风嚼了嚼,猪肉玉米馅的,还挺好吃。遂又自己夹了一个,端着小碗问白藏:醋在哪? 白藏笑他:你不是自带醋瓶吗?我专门给你盛的饺子。 席风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白藏的意思,瞬间偃旗息鼓,再也没脾气了。 洛无欢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夹着个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好在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人群中突如其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大家齐齐扭头看去,原来是明月长老来了。 其他参选者也听说了明月长老的事迹,这会儿全都争着和这位奇人打招呼。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明月长老并不是真正的明月长老。 江揽月秉承一贯的高冷风格,一个人都没理,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到角落一桌,坐在了洛无欢对面。 大哥洛无欢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你别这么堂而皇之地坐过来啊。 而江揽月对周遭的目光毫无感觉,还颇为疑惑地问道:为何? 洛无欢一阵无语,索性低下头继续吃饭,免得自己说出什么失态的话来。 周围的人还在瞅着这边窃窃私语,白藏只好落了个结界在他们外围,以隔绝这些人的注意。 确保万无一失后,白藏才问道:揽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江揽月点点头:还好。我来主要是想提醒你们一声,这一场音律之试并不是真的考察音律 。 什么意思?洛无欢又抬起了头。 江揽月:音律之试所用的试炼塔,实际上就是珍珑棋境。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29) 一局一幻境,一棋一人生。珍珑棋境是每个仙门都有的一样法宝,通常是让弟子们进去修行试炼所用。棋境中变化无穷,不同的人进入的是不同的棋局,同一个人每次进入的棋局也都不尽相同。 简单来说,就是单人闯关,没法作弊。 白藏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所以是因为明音弟子都习音律,才把这一场定为音律之试。实际上只要能闯过珍珑棋境就算通过,并不拘泥形式,我没说错吧? 江揽月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洛无欢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真让我把那破锣敲成曲儿呢。 既然这场比试与音律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他们后来干脆就连明心长老的音律课都不去听了。 毕竟席风看见这人就心烦得很。 七天很快过去,音律之试如期举行。 这次不用再排队等待,所有人将一同进入试炼塔。 为了确保参选者的安全,每人身上都带了一枚明音特制的脱身符,遇到危险时使用此符,即可立刻离开试炼。 当然,这样离开试炼的话,就相当于未通过比试,要被淘汰了。 进去前,白藏帮席风检查了脱身符: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就用掉,被淘汰也未必就没有转机。 席风点头:知道的,师尊。 洛无欢嫌这两个人磨磨唧唧,直接一边拉一个,三人一起进了试炼塔。 短暂的黑暗过去,等席风再看清时,目之所及只有无垠黄沙。 阳光毒辣,耀得人睁不开眼。席风只抬了一下头,就觉眼前一黑,差点失明。他下意识伸出手来遮挡,抬起来的却是一只白毛爪子。 席风无语至极:下次变焚骨前能不能提个醒,我好准备准备。 但回应他的只有大漠狂风,粗鲁地吹了他一嘴沙子。 呸呸呸席风吐掉沙子,认命地迈着四条腿向前走去。 这片沙漠比想象中的要小一些,他本来还担心会迷失在其中,没想到走了不远就看见了前面的小城镇。 城墙已经被风化得坑坑洼洼了,城门上的字也看不清,只隐约能辨认出一个阳字。 有人吗? 席风进城,边走边东张西望,看了半天终于发觉,这好像是座空城。 一个人都没有。 不等等。 席风小跑几步,走到城中的塔楼下面站定。 高高的塔楼上,挂着一个死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穿了一身白衣,几乎都被血染透了,干涸后成了皱巴巴的红褐色,又在风沙的摧残下变得褴褛破碎。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头。 席风站在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心里萦绕着些许愁闷。 过去两军交战,也常将敌军死俘这样悬挂示威,但席风向来不喜欢。战争已经造了无数杀孽,又何必再折磨这些死后亡灵。 上面这位兄弟连头都没了,死无全尸,也不能入土为安,着实凄惨。 席风心念一动,想上去把他放下来,就进了塔楼。 塔楼一共四层,上到第三层的时候,一转弯,席风便直直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他一头白发委地,转过身来,灰蓝眼眸冷冷看向席风。 席风心中咯噔一下,继而狂跳。 这是指给江破月歧路的,那个明音白发人。 怎么,你来为他报仇?白发人淡淡发问。 不。席风后退了一步,免得踩到地上的白发,我只是好奇。 白发人既然守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凶手,席风才不会蠢到去挑衅他。 好奇什么?好奇他的头去哪儿了?还是好奇我怎么杀的他?白发人轻轻一笑,面容逐渐变得妖冶,银白的发丝间竟然冒出一对魔角来。 他是天魔! 席风立刻转身,飞快地向外跑去,但也实在无法快过天魔的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呜呜呜 51、明音渡(十二) 一串荆棘长刺追着从席风脚下刺出,他来不及躲开,只能就地滚了两圈,再拧身一跃,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冲向白发人。 明明不是自己的身体,席风的动作却无比的精准而迅速,后腿重重踢在白发人的胸口上,大尾巴把他的脸扫得偏向一边。 这一击得逞之顺利,令席风都颇为讶异。然而下一瞬,白发人清清淡淡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果真是只大猫呢。他斜靠着路边的店门,好整以暇看向这边。 竟然是幻影。 席风转过身,本能地伏低上半身,做出进攻的姿态,怒目而视。 对方却不紧不慢,手中拈着一缕白色绒毛把玩:看来是我低估了他能把焚骨凶兽驯成猫,也算一手好本事。 席风猝不及防地心中一紧。 他在说谁?白藏? 一直和焚骨在一起的人,应该只有白藏吧。 养猫好像还挺有意思的。白发人轻轻吹了一口气,手中那缕白毛就被吹了起来,在空中化为金色的灵团,隐入席风的眉心。 那是一团记忆。 被迫接受记忆前的一瞬,白发人轻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反正他都死了,不如当我的猫吧? 席风被这恶心的语气激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却没有力气再扑上去咬他了。 这团记忆不属于焚骨,强行接纳他人记忆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脑袋剧痛,仿佛要裂开一样。 白发人逐渐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有许多金色光点在其中跳动,相互融合,再将黑暗驱散。 记忆的主人正坐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面前小桌上摆了些茶果糕点,但他一动没动。 不久,一个男人急匆匆走进来。 这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变白,眼眸是纯净的冰蓝,脸上的焦急也情真意切。 记忆的主人转头看向他,一个名字蓦地闯入席风脑海。从这段记忆里,席风终于得知了那白发人的名字无遮。 年轻的天魔学着人间的礼数抱拳鞠躬:医仙,医仙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妻子吧! 被称为医仙的人却无动于衷:我不会。 求求您了无遮继续苦苦哀求,甚至放下颜面给他跪了下来。 而他始终不为所动。 他的冷硬终于磨没了无遮所有的耐心,天魔一怒之下甩开长鞭,强行将他捆了起来,押至病人床前。 大床上的锦被早已被汗水浸透,虚弱的产妇双手抓着床帏,徒劳地呻.吟着。 这个孩子难产,她已经生了三天三夜了,若换作寻常凡人,早就见阎罗去了。 只是换了十几个产婆过来,使了不少办法,都无济于事,这孩子像是铁了心不肯出来似的,一动不动。 所以实在是万不得已,否则无遮也不愿请一个男人来给自己的妻子接生。只是产妇已经逐渐虚弱,再不出手,怕是真的要一尸两命了。 然而这位医仙大人却还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无遮把他推了个踉跄:快点,救她! 医仙的语气十分不耐烦:我说过了,我是大夫,不是产婆,不会接生。 我不管!无遮咆哮起来,她快死了!!你救她!!! 席风透过记忆都感觉自己被震得耳膜疼。 这时候床上的产妇忽然开了口,声音微弱:让我死吧 无遮马上驳斥回去:你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便又要去逼旁边的医仙。 但不等他发作,医仙突然改了口:你先出去吧。 这便是要救了。 无遮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耐下性子说了几句好话,然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医仙和产妇。 产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仙君 医仙并不打算出手扶她,任她在那边挣扎扭动,只冷眼相看:你自甘堕落,与魔为伴,注定要自食恶果的。 我知道,我知道产妇终于半靠着坐起来了一些,伸出纤细的胳膊,用苍白的手指抓住医仙的衣袍,可是孩子没有错求你求你救救他 在她的连连哭求之下,医仙的表情也有所松动,几番纠结之后,他终于出手,用仙术帮助产妇顺利诞下一子。 给孩子擦干净包起来,放在产妇枕边,医仙本意是让他们母子温存,却没想到这产妇竟然当场咬破中指,以血起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设下禁咒。 天神在上,小仙朝露愿散去仙魂,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换我孩子在世间一席之地。为保三界太平,小仙为他设下神魂禁咒,倘若他将来入魔,必将受万鬼噬心之苦,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血誓立下,朝露的仙魂便开始消散了。 她低下头亲了亲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爱与不舍。 医仙本想替她把无遮叫进来,却被拒绝了。 最后这点时间就留给我和孩子吧。朝露说道,多谢仙君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朝露就彻底归于天地。 门外等候的无遮似是有所感应,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房间里只剩医仙,和床上熟睡的婴儿。 你杀了她?!无遮怒不可遏地抓起他的衣襟,你杀了朝露!! 医仙并未回答,只淡淡道:她是仙,你是魔。 那又如何! 终是殊途。 他冷淡无情的反应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魔气暴涨,魔体显露,一头墨发顷刻间化为白雪。 你们这些所谓的仙正道便是这般无情冷血吗 他啸叫着伸出魔爪,冷刃一闪而过。 这段记忆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席风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塔楼上挂着的那具无头尸体。 虽无法确定,但看衣着和身形,应当就是刚才那段记忆的主人,那位医仙。 朝露又不是他杀的。席风厌恶地看了旁边的无遮一眼,他还帮忙接生了呢。 无遮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他要是早点帮忙,朝露也未必会死。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朝露是自己散去仙魂的。你倒不如反省一下自己,毕竟要是没有孩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虽然焚骨身体的眼睛不太好翻,但席风还是尽力地翻了个大白眼。 呵呵无遮迤迤然走了过来,手掌按在席风毛茸茸的头上,那你知道这段记忆是谁的吗? 席风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自眉心而起,席卷全身。 无遮抬头看向塔楼上的尸体,咧嘴一笑:白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52、明音渡(十三) 白藏? 席风怔在原地。 秋于五色为白,序属归藏。白藏的名字的确不错。而大多数时候,他也确实像秋天一样,是冷淡内敛的。 但有时候,白色的秋天也会尽染霜红。 倏尔,一片不知哪里飘来的枫叶落在那具尸体身上,就像蝴蝶吻过花蕊,纵使千般不舍,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席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白藏脖颈上的伤疤。 像是脑袋掉了又被人缝起来的,绕了脖子整整一周的伤疤。 所以,他真的是白藏吗? 你杀了白藏?席风的神魂深处隐隐约约痛了起来。 无遮放声大笑,眼中满是嘲弄:听听,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 席风冲上来,却被无遮的魔气困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这不是一样的事情吗?无遮弯下腰,掐住毛茸茸的脖子,灰蓝的眼眸中映出焚骨倒影,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碰不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触不到他的温度因为他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哈哈哈痛失所爱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笑得和煦,却言如寒冰。 痛失所爱白藏 席风胸中蔓延着苦涩和悲切,神魂之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无法思考,更分辨不出这名为心痛的感觉究竟是来自于焚骨,还是他自己。 原来神魂痛起来是这样的,就像被撕碎了再重新融合,再撕碎,再融合白藏他怎么忍得了。 想到白藏残缺的神魂,席风强迫自己抬起了头,刚想吐出焚骨天火,就骤然被一道魔气打中,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无遮!席风立刻爬了起来,却猛然发觉,他撑在地上的是自己的两只手,而不是毛茸茸的爪子了。 呵,这样也好。 席风狞笑着召出陌刀寒川,冰火两种灵力交替流过,刀身嗡鸣不止。 无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将寒川横在身前,席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吧,不死不休! 就算对方是天魔,就算胜算渺茫,席风也决意一战。 无遮抚了抚白色的发尾:就凭你吗?毛都没长齐的小奶猫。 席风不同他废话,提刀直刺过来 你知道四千五百年有多长吗? 你知道每个月圆之夜的神魂之痛有多难熬吗? 你知道仙魔混血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所有灵力都被灌注在寒川的刀身上,破釜沉舟,与天魔一战。 城中风起云涌,黄沙漫天。席风两眼通红,到后来已经顾不得什么刀法招式,完全是凭本能在劈砍。 他的身上应该全是伤,却又毫发无伤。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0) 无遮伸出两指夹住席风的刀刃,面露疑惑:师徒同命契谁在为你承伤? 与你何干!席风两手握住刀柄,想将寒川从他指间抽出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无遮饶有兴味地笑笑,猛然松开手,力竭的席风就抱着寒川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小猫儿,爪子磨利一点再来吧。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眼看他就要走远了,席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子力气,突然爬起来追着跑过去。 他跑的很快,狂风从脚下骤起。 须臾之间,数道赤金色火焰像围墙一样高高升起,在风沙中烈烈燃烧着,将无遮团团包围起来。 无遮惊恐地回过身:你 缥缈的声音湮没在火里。 席风的眼睛已经转为血红,手中燃着世间至真至纯之火,铺天盖地迎风而来。 这一场焚骨天火,七日不熄,燃尽万物。 像是宿醉后又做了冗长的梦,席风醒过来时,整个人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艰难地动动手指,摸到身边一片柔软的布料。 是白藏的袖子。 这张床不算宽,被席风占了大半,白藏只能侧躺在外面,两手交叠蜷在胸口前,看着有些可怜巴巴。 试炼塔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席风勉强翻了个身,视线落在白藏的脖子上。 他总是穿着衣领很高的衣服,再把头发散下来,遮住那一圈缝痕。 是谁为他缝了伤口,又拼凑起不完整的神魂? 席风想不到答案,鬼使神差地探出了手,落在白藏颈间的伤疤上。 想把它们消掉。 大概是本就睡得不安稳,白藏被他的动作弄醒了,睁眼的瞬间有些迷茫。 白藏。席风唤他。 嗯,你醒了。白藏浅浅一笑,完全没注意到席风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师尊。 席风也回以微笑,打算先问问情况:我怎么了? 你在试炼塔里晕过去了。白藏慢慢坐了起来,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不过没事,我们的音律之试都通过了。 通过了?席风略一思索,看来把那个无遮打败后,他就算通过比试了。 白藏点点头:嗯。你遇到了什么? 一个天魔。席风并不打算把那些都告诉白藏,转而问道,你呢? 白藏面露嫌弃:九头蛇妖,扭来扭去恶心得很。 席风被他逗乐了,笑得干咳了两声。 师尊。席风朝他伸出手。 白藏不明所以地握住:嗯? 席风:我起不来,你拉拉我。 白藏却把手收了回去:起不来你就躺着吧。 师尊席风仍然伸着手,眨眨眼睛,故作委屈状。 没想到白藏不仅不吃他这一套,还干脆也躺回去了,耍赖道:唉,我也起不来,怎么办呢。 席风愣了愣,继而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白藏心里直发毛。 师尊。席风笑够了,正了神色,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他跟无遮打的那一场,应当受了不少的伤,只是因为那个阵法的原因,都被转移到了白藏身上。 见他只是问起这个,白藏暗暗松了口气:不重,别担心。 席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又在逞强了。明明脸色那么苍白,明明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伤口,却还硬撑着死不承认。 他头脑一热,心头一动,便伸出一条胳膊来,虚虚抱住了白藏。 席风白藏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 嘘。席风拍拍他的后背,让我抱一下。 席风不愿再去想,去探寻究竟是谁复活了白藏。现在能够看着他,抱着他,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温暖,就够了。 白藏便乖乖由他抱着,苍白的脸上回了一点血色。 良久,席风忽然开口:那个阵叫师徒同命契是吗? 白藏已经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应道:怎么了? 如果我们不再是师徒关系,是不是就能解除了? 席风的语气严肃又认真,白藏瞬间就没了瞌睡,惊慌地抬起头来:你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席风:娶师尊第一步 白藏:你休想死师徒! 53、明音渡(十四) 不干什么。席风轻轻把白藏的头按回枕头上,师尊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办法解? 白藏看向他的眼睛,席风也不闪躲,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白藏先败下阵来,不情不愿道:有。 那就解了吧。 他不问是什么办法,也不说是什么原因,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强硬。 但白藏还想讨价还价:等你再强大一点,行吗? 我已经够强了。席风忽然坐起来,在白藏的注视下伸出右手,你看。 席风的掌心里,一团赤金色火焰安静燃烧着。 自刚才醒来以后,他就感觉体内多了一股力量,与他的火灵力系出一脉,温暖热烈。由于已经在试炼塔中使用过一次,他很确定,这就是焚骨天火的力量。 因为吸收了那一段记忆,他意外地掌控了焚骨天火。 白藏也坐起来,看看火焰,又看看席风,手指抓着他的衣角,整个人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你遇到的天魔是谁? 看他这反应,席风就知道自己最后的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那些果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无遮没有骗他。 一想到无遮的所作所为,席风就恨不得回到四千五百年前去,毁他修为,散他神魂,将他的魔种内丹扔进河里喂鱼,把他的身体一寸寸碾成齑粉,挫骨扬灰。 席风脑中又开始钝痛,脸色都沉了下来,却不愿在白藏面前提他,只僵硬道:不知道。 他的语气实在不好,白藏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低声应了他的要求:等我伤势恢复了,就帮你解开。 说完不等席风回答,便翻身下床,离开了房间。 他动作颓然,背影匆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席风没管他,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来,刚才白藏好像有些难过。 又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他。 白藏正和洛无欢在小院里坐着,抱着一坛酒发呆。 席风刚想说他受了伤还喝酒,就看见那酒坛子的封泥都没拆,只好又闭上了嘴。 洛无欢先发现他来,忙道:师弟你来的正好,快看看你师尊这是怎么了,话也不说,酒也不喝,就这么干坐着发呆。 席风看向白藏,轻轻唤他,师尊。 白藏闻言转过头来,扯了个极其敷衍的笑,就又回到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了。 他只是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席风。席风意外获得了焚骨天火的力量,那是不是也知道了些别的什么? 而且席风刚才的话是不是想断绝师徒关系? 白藏根本不敢问。 席风走到白藏面前,蹲了下来,像个小童似的仰起头看他:师尊,我刚才不是冲你发脾气。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受伤了。 旁边洛无欢一脸好奇:他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席风便向他解释:是师徒同命契。 师徒同命契?!洛无欢一下子跳了起来,白藏你疯了! 我没疯。白藏瞪他。 洛无欢根本不理他的眼神,咄咄道:结了师徒同命契,不管他伤了病了死了,你都得替他承担,你还说你没疯? 白藏先看了席风一眼,又烦躁地瞥洛无欢,我又不会死。 你!洛无欢气结,抬手指了白藏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干脆甩甩袖子一走了之。 席风顾不上管他,整个人愣愣地看着白藏: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会死?这四海八荒中凡是活物,人仙妖魔皆难逃一死,他又怎么能脱离生死轮回呢? 没想到白藏下一句话更加骇人听闻:我本来就不算活着。 死了就是死了,魂魄只有重入轮回,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白藏说得很慢,每个字却像尖刀一样刺在席风心里,我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所以脱离轮回道,不会再死一次。 早就死了,所以不能吃东西,喝了酒也只能用法力蒸发掉。 早就死了,却在这人间踽踽独行几千年 白藏沉默了几息,又深吸口气,继续道:当时我醒来以后,其实并不觉得感激,甚至想直接散去神魂。 他忽然停顿,看向席风。 一刹那间,席风觉得他是透过自己,看到了谁或许是那个复活了他的人。他的眸中有一点水汽,睫毛温柔地垂着,眼尾隐隐泛红。 席风呼吸一滞,听见自己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白藏忽然又不打算说了。他把头转向一边,用力眨眨眼睛,随后挂上一副完美而虚假的笑容。 席风果然被他牵动,心中刺痛,拧起眉来:师尊! 你想知道呀?白藏弯下腰,把下巴搁在手心里,与他平视,露出狡黠的眼神,那你告诉我,你遇到的天魔是谁?你又是怎么学会焚骨天火的? 席风完全没想到他一句话峰回路转,居然反问起自己来。 如果咬死不说的话,可能就很难再有机会让白藏敞开心扉,说出那些陈年旧事了。 要说出来吗? 其实出于私心,席风并不想让白藏知道,他能在特定情况下化身焚骨的事情。 反正焚骨都不在了,现在白藏身边,有他陪着就好。 那个天魔叫席风看着白藏,自然地念出一个名字,折情。 他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破绽。折情的确是天魔,只不过是在另一个画境中遇到的。 白藏盯着他看了良久,眼中有些疑惑:折情? 想了又想,白藏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一个叫折情的天魔。 还有第二个问题呢,你是怎么学会焚骨天火的?白藏不死心,又问。 席风只好继续编下去:我接受了他的一段记忆。 什么记忆? 呃他和一只妖兽爱而不得的往事。 席风故意把折情和慕云歌的事说得模棱两可。慕云歌是狐妖,也可算作是妖兽,他与折情的感情的确曲折,这话不算撒谎。 就算白藏查他记忆,这一段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而且席风有七成把握,他不会查。 所以尽管心跳如擂鼓,席风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云淡风轻。 而白藏听了他的话后,果然被误导了,惯性以为他口中的妖兽就是焚骨,以为他是因为这段记忆才习得了焚骨天火。 于是白藏的重点就意外地落在了别处:爱而不得? 席风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白藏低声喃喃,神色复杂。几千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他费了些力气,才想起来和焚骨的初遇。 是在一座雪山上,他受伤晕倒在雪里,冻僵了,被焚骨救下。那时候焚骨的身形的确已经很大,是成年体了,如果曾与什么人有什么过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焚骨从来没说过。 白藏犹豫着伸出手,抵在席风眉心上。 席风眼皮一跳,难道他赌错了?白藏果真要查他记忆? 他紧张得要死,拼命回想着折情和慕云歌在青丘的那一段记忆,生怕被白藏看出漏洞。 但白藏最终也没使出灵力,又把手放下了。 师尊? 白藏轻叹口气,揭开了怀里那坛酒的封泥:席风,陪我喝点酒吧。 有些往事,借着酒意才说得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520快乐!!! 54、明音渡(十五) 白藏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只小碗,倒满酒,师徒两个一人一碗,沉默不语地喝了几个来回。 琼浆入腹,便开始侵蚀白藏的五脏六腑。不过他这次没有驱散酒意,就这么放任自己痛着。 痛了几千年,他早已习惯了,甚至还觉得快意。 我所在的那个时期,现在已经被称作上古了。当时世间征战不断,又逢瘟疫肆虐,妖魔横行,而人族力量弱小,逐渐式微。他嗓音清澈,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但就算这样,大家也从未放弃过活下去的信念。 白藏天生通灵,又随母亲学习过巫医之术,曾是西南群山环抱的几个部族中,最受人景仰的大巫祝。 有他在的那段时间,几个部族的人们生了病都能得到救治,新生儿的夭折情况也少了很多。后来他还根据每个部族的领地特点,制定历法,帮大家筛选作物,建造房子。 所有人都相信着,总有一天,他们的大巫祝会带着大家,建立一个繁荣富饶的国度。 然而好景不长,魔族终究是将魔爪伸了过来,大家拿起武器拼死一战,却还是势单力薄,尽数长眠在了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上。 讽刺的是,那几天白藏上山为一个族人采药,躲过了这一劫。 后来他就离开了故土,四处游历,走走停停,到了北方一个名为图海的小国。 图海的王城开阳,当时正在经历一场严重的瘟疫。白藏去的时候,开阳已经封城,禁止任何人进出。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1) 他便上前去敲了城门。 城墙上的兵士见状,伸出长矛冲他呵斥:任何人不准进城!速速离开! 白藏抬起头,大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我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几个兵士一听他能治瘟疫,都犹豫了起来。一方面此人衣着怪异,不知什么来历,又是否另有图谋;另一方面,大家早已被瘟疫折磨得身心俱疲,城中死病无数,哀鸿遍野,实在是急需有效的治疗方案。 经过短暂的商量后,其中一个兵士做了决定:去通报王上。 白藏便站在门外等着。 其实他此时也只是心中有个推测而已,一路走来听流民所说的症状,似乎不是瘟疫,而是魔气侵染。 部族覆灭后他游历四方,救人无数,实在不愿再看到悲剧重演,故而冒险前来。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前去通报的兵士才回来了,对白藏道:王上说,现在城中瘟疫严重,确实非常需要帮助,但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强,我们亦不愿意连累外乡人,希望您考虑好自身安危再做决定。 白藏笑笑,不假思索道:请开门吧。 那年秋天,开阳城门为他一人开。 讲到这里,白藏忽然沉默了一会儿。席风侧头,看见他耳畔的墨发被风微微吹起,露出脖颈上的一小段伤疤。 仿若一枝伸着刺的蔷薇。 席风的目光在那枝蔷薇上流连,声音低哑:你救了他们吗? 嗯。白藏伸手捋了一把头发,蔷薇就又被隐藏起来,但那只是魔族的一次小小试探。 进城以后,白藏很快找到了魔气来源,设法除掉后,又为开阳百姓炼制灵药,在城中设置驱除魔气的阵法,不出两个月的时间,就把这场瘟疫彻底治好了。 图海王邀请白藏在开阳小住,盛情难却,他就留了下来。这样白藏自然就成了图海国的贵客,开阳百姓心里的医仙。 甚至还在城南为他立了一座医仙祠。 由于这些年他在人间救死扶伤,又受了香火供奉,没过多久,白藏功德圆满,就此飞升了。 只是他内心深处并不情愿。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罢了。 没有护好族人的罪。 所以不配成仙。 但他略过了这一段,没告诉席风。 席风见白藏面露惆怅,猜测道:后来魔族又卷土重来了? 白藏点点头:没过多久,天生彗冲南斗之象,画魔降世,人间彻底生灵涂炭。 这次天魔与画魔两大魔族强强联手,又有妖族助阵,来势汹汹,短短几日之内险些将人族赶尽杀绝。 为了三界平衡,天界插手了这次魔族异动,也就有了后来人尽皆知的仙魔大战。 那时候我还在开阳,但是这次,我又没有护住他们。白藏忆起旧事,神色惨淡。 一支天魔小队屠尽开阳城,入主王宫,俘虏了白藏。 这支小队的首领,就是天魔无遮。 当时还有另外一位名叫朝露的仙子也被俘虏,但她姿容清丽,被无遮看中,直接收进房中,故而白藏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等他得知的时候,就是朝露难产那日了。 他被迫去给朝露接生,后又死在无遮刀下,身首异处。 这件事席风已经在无遮给的记忆中看过一遍,但他却发现,白藏所讲的,与他看到的,有很大出入。 那段记忆中,朝露是立下血誓后自散仙魂的。 但白藏说,朝露根本没有生下孩子,因为他亲手杀了朝露,一尸两命。 仙魔混血留在世上是祸害,朝露自然清楚,而且她也不愿再委身天魔苟且偷生,所以求我杀了她。白藏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我就把她杀了。 这双手救人,同时也杀人。 席风心头一动,伸手覆在白藏手上:你没有错。 白藏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无遮很生气,所以把我也杀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在他撩起头发,专门把伤疤给席风看了以后:就这样,咔嚓一下,我的头就滚到地上去了。 白藏仍旧笑着:那时候我想的是:太好了,我总算解脱了。 所以在焚骨将他复活以后,他其实是不大高兴的。 焚骨?席风瞪大了眼睛,复活了白藏的居然是焚骨吗? 白藏不知道席风已经知道了一些焚骨的事,解释道:是,就是焚骨天火的那个焚骨。它是一只上古凶兽,曾经救过我一次,后来就总是黏着我了。 焚骨挖心剖骨,动用禁术,用自己的命换了白藏的命,临死前一把焚骨天火将整个开阳城燃成灰烬。 也是因为这样,白藏意外习得了焚骨天火。 席风被惊得缓不过劲来,磕磕巴巴问:什么样的禁术? 其实是一种阵法,叫焚骨血阵。用焚骨兽的鲜血画阵,死者尸身置于阵眼,焚玉骨为媒修补神魂,七天七夜后即可将修补好的神魂还纳体内,再逐渐融合。 焚玉骨是焚骨兽心尖之上的一块薄骨,质如白玉,有起死回生之效。白藏把脖子上戴的吊坠拿出来,给席风看,就是它。 席风伸手去碰,焚玉骨在触到他指尖的一刹那,金色的华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55、明音渡(十六) 这是席风第一次见到焚玉骨,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画境中数次化身焚骨,又或者因为他现在拥有了焚骨天火之力,所以与焚玉骨有了些许感应吧。席风默默地想。 我醒来后,焚骨已经不在了,只剩它在我胸口放着。白藏把玉骨紧紧握在手心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它是世间最后一只焚骨兽,至此,这一脉终成绝响。 开阳城被焚骨天火烧了七天七夜,风吹成沙,不复存在。 天地浩渺,却只留白藏一个人。 他把吊坠放回衣服里,轻哼一声:它倒好,自己投胎去了,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白藏是看着席风的。 席风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在责怪焚骨,反而从他眼中看见温柔与坚定。 这让席风忽然有点嫉妒焚骨。 白藏没再说话,把最后一滴酒都喝干净后,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好了,故事讲完了,回去吧。 他径自走出树影,走到太阳的余晖下。 师尊! 席风伸手挽留,却只在他身上抓住一段晚霞。 我会努力陪你久一点。 白藏笑应:好。 晚霞很快褪去,夜幕降临。 洛无欢带着惊澜敲开他们的房门,席风满脸诧异:惊澜怎么过来了? 难道在音律之试里朝露岛又折损了一批参选者? 不是不是。洛无欢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解释道,这不是第三场和鸣之试了嘛,全岛开放,大家可以自由组队了。 席风:原来如此。 洛无欢不怀好意地一笑:因为你那时还昏迷着,我就自作主张把你收到我们队伍里了,免得你个敲鼓的找不着队友。怎么样,师兄是不是特别体贴? 席风想了想洛无欢的铜锣,感动至极,敷衍道,体贴,体贴。 长箫、骨笛、铜锣、腰鼓,他们这四种乐器,能奏出什么东西来?这一场怕是完了。 四个人围坐桌前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洛无欢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席风瞪着他,忽然觉出些不对劲。 师尊?他转头看向白藏。 咳咳。白藏清清嗓子,好整以暇道,其实和鸣之试并不考察合奏,而是小组对战切磋。但规则要求每个人所使用的武器,都必须是第一场斫琴之试时制作的那一把。 席风恍然大悟:所以只要在奏乐的时候灌注灵力,使琴音给对方造成伤害就可以了。 没错。白藏点点头。 说起来容易,但对席风这种原本用刀的人来说,其实并不算简单。 刀有形而音无形,要想打中对方还不伤及队友,实际上是非常难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他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好好准备了。 这就是你俩大晚上跑过来的原因?席风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无欢和惊澜,你们让我大半夜在房间里敲鼓? 洛无欢的眼神往旁边飘去: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师尊。席风转过头,挑眉。 我们都不通乐理,当然得勤加练习才行。白藏眨眨眼睛,软下声音道,而且,不是说要陪我的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席风的脸可疑地红了。 等会儿等会儿洛无欢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笃定道,你俩有问题。 白藏拨拨头发,笑得一脸纯良:有什么问题? 洛无欢刚想说什么,惊澜就在桌子下面用腿撞了他一下,把他的话撞了回去:门主,我们是来练习和鸣的。 哎呀,急什么。洛无欢把凳子往另一边挪了挪,靠白藏更近了些,老白,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一边说着,眼神一边往席风那边瞟。 白藏哑然失笑:又? 他正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还没张嘴就被打断了。席风一下子把那面夔牛皮小鼓拿了出来,语气生硬地说道:开始吧。 便只好把嘴闭上,着手落下隔音结界。 白藏术法精湛,结界的效力十分强大,以至于外面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他们却在屋里毫无察觉。甚至屋顶整个塌下来的时候,席风还以为是他敲鼓的力气太大把墙震倒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躲开掉下来的房梁瓦片,齐齐向着打斗的中心看去 两道浅紫的身影在月华下激烈缠斗,一人抱琴,一人执剑,琴音与剑鸣频频相撞,所及之处枝叶满地,灵兽奔逃,朝露岛上一片狼藉。 松亭雪和唐烬怎么会打起来?席风皱起眉头,略带紧张地看着半空中的那对师兄弟。 再明显不过,松亭雪现在处于绝对的上风,唐烬起初还能反击,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只能勉强防御。 白藏则看得更清明:松亭雪身上好像染了魔气。 松亭雪本就琴艺精湛,被魔气侵染后不受控制,招招对着唐烬下死手。 只是他们已经打了这么一会儿,怎么明心长老还没有来管管自己的徒弟? 再这么打下去,唐烬得死在松亭雪手上。席风不忍袖手旁观,咬牙召出寒川,纵身一跃,加入了战局。 洛无欢没拉住他,啧的一声:你家席风还挺爱管闲事。 只是席风的修为连唐烬都不及,焚骨天火也还未得心应手,所以白藏没空搭理洛无欢,急忙跟上。 松亭雪发觉对手实力增强,当即改变战术,奏出一段绵长曲调,在身前形成一道音障。 音障另一边,照镜子似的,出现了另一个松亭雪。 是他的心魔。 心魔音障!唐烬擦一把唇边血迹,持剑顶上,你们快去找师尊,我还能抵挡一会儿! 松亭雪眸色泛红,心魔已生,再不阻止就要彻底入魔了。 可他们打了这么久,朝露岛都快被毁完了,竟然没有任何人前来查看情况。白藏正打算叫席风脱身去渡口看一看,底下就传来洛无欢的喊声: 整个岛都被结界封了!出不去! 而音障中的松亭雪抱着琴,得意一笑。 唐烬连耳朵都开始流血了,咬着牙唤他:师兄你醒醒! 席风,带他下去。白藏见状,直接上前替下唐烬的位置,把他丢给席风,你和无欢在下面,只要松亭雪弹琴,你们就敲锣打鼓,声音越大越好! 以白藏的境界,与松亭雪对阵绰绰有余,破掉音障也不是难事,但他的心魔,却只有他自己能打败。 松亭雪凝望着音障另一边的心魔,那个原本与他一模一样的心魔,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唐烬。 56、明音渡(十七) 而真正的唐烬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师兄,喊着他的名字,衣冠散乱,唇角滴血,松亭雪却置若罔闻,眼中只有那只心魔。 惊澜沉着脸把唐烬带远了些,席风和洛无欢在音障旁不停地敲锣打鼓,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方法的确行之有效,灌注了灵力的锣鼓声干扰了松亭雪对琴音的控制,使音障开始出现裂痕。 白藏抓住时机,瞄准一处较大的裂痕,将灵力凝成利刃,一举击破松亭雪的音障。 音障破碎的瞬间,白藏和心魔唐烬一左一右同时来到松亭雪的身边。 心魔的声音极尽蛊惑,贴着松亭雪的耳朵道:杀杀了他们,这世间就只有你我了 白藏一惊,立刻展扇挡住松亭雪的回身一击:松亭雪! 松亭雪满目猩红,信手拨弦,指间流出震慑人心的琴音。 白藏迅速以焚骨天火回击,但不知为何,赤金色的火焰只在他手中闪烁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白藏一愣,音波已经荡开,他躲闪不及,只觉脑中一阵轰鸣,随即剧痛自五脏六腑中迸发,瞬间蔓延至身体各处。 他痛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身形不稳,从高处坠落下来。 师尊!! 席风几乎是同时飞身迎上,接住了白藏,带他回到地面上。 白藏虚虚抓着席风的衣服,侧头吐出一口血:他魔气太盛了,用焚骨天火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2) 好,好,都交给我,师尊你撑住。 席风不再耽搁,将白藏交给洛无欢,只身上前对阵松亭雪。 不能杀他,但要尽量燃尽魔气。 赤金色火焰在席风手中盘旋燃烧,照亮他们所处的一角夜空,将松亭雪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 松亭雪再次抬手按弦时,席风的焚骨天火已经出手。夜风将赤金色火焰吹得更猛烈,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松亭雪扑过去。 琴音随后荡出,将焚骨天火碎成无数火星,天女散花般洒满夜空。 席风毫不犹豫,再次燃起火焰攻去。 一时间朝露岛上空火光熠熠,亮如白昼。 心魔虽然无法被焚骨天火伤及,却也是面露惧色,不停地在松亭雪耳边说着什么。 唐烬在下面目眦欲裂:放开我师兄 忽然,一道尖锐的笛声响起。 这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刺得人头皮发麻,旋律也毫无章法,非常怪异。但席风却惊讶地发现,松亭雪身上的魔气在这笛声的引导下,像烟雾一样逸了出来。 紫黑的颜色,袅袅盘旋。 这是席风头一次见到魔气的实体,不禁诧异地看向笛声源头。 漫天火光花雨中,竟是惊澜在吹奏那支骨笛。 没时间细究,席风急忙再次使出两道焚骨天火,配合着惊澜的笛声,将松亭雪身上的魔气燃烧殆尽。 心魔消失,松亭雪的眸子也褪去血色,继而失去意识,跌了下来。 席风刚要去拉他,就从下面冲上来一个浅紫人影,牢牢接住了松亭雪。 师兄唐烬泣不成声。 他没死。席风没心思管他们,丢下一句算作安慰就赶忙折回去查看白藏的情况。 白藏已经彻底晕过去了,洛无欢揽着他,手指搭在他腕上,一脸凝重。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离满月还早着,他的神魂怎么会这么弱,修为也不如往常。洛无欢皱着眉头质问席风,谁伤了他? 席风赶紧把自己在试炼塔中与天魔血战的事告诉他。 由于师徒同命契的缘故,那些伤都被转嫁到了白藏身上。 洛无欢却摇摇头:不对不对,师徒同命契不会转移神魂之伤。 那就是白藏之前受了伤,却没告诉他们。 想到这,席风心里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总是什么都不说。 总是一笑置之。 每次有危险都挡在前面,保护所有人。 他就算不会死,也会痛啊。 席风现在仍对山洞里那个雪夜记忆犹新,白藏缩在他怀里睡睡醒醒,无意识地痛吟出声,虚弱得像一个雪人,一触即化。 可第二天,他又像没事人一样笑着说,我去给你找吃的。 就算他在四千五百年里把痛熬成了习惯,席风却不能习惯。 大概是席风的表情太过难看,洛无欢有点被吓到,拍了拍他:别紧张,白藏没事,等一会儿应该就醒了。 说完就把白藏塞给他:你带他找个地方休息,我和惊澜去叫人。 这个明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朝露岛闹了这么大动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来。 之前打个夔牛不是都搞得人尽皆知么。 洛无欢骂骂咧咧地走了,席风却根本不想管这些,小心翼翼地把白藏抱起来,找了个完好的房间便进去休息了。 房门关上,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席风守在白藏床前,握着他的一只手。 已经暖了很久了,却还是凉。 看着他脆弱的睡颜,席风有点怨焚骨,怨他复活白藏,让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人间困苦。 但又感激焚骨,送白藏来到他身边。 席风执起白藏的手,低下头去,在骨节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或许是他的呼吸太烫,烫得白藏睁开了眼,痴痴地望着他。 师尊。席风赶紧放下手,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白藏果然道。 微笑的弧度都与往常一模一样。 但眼神又不太一样。 就是我好像看不见了。白藏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什么?!席风立刻倾身去查看白藏的眼睛。 没有伤口,没有红肿,一如既往的温柔好看,却独独缺了些神采。 席风把手在他眼前晃晃:一点都看不到吗? 白藏这会儿倒是很老实:嗯,灰蒙蒙的。 怎么回事?是被松亭雪伤到了吗?席风慌乱地去摸白藏的储物袋,有没有药?我给你拿药。 应该不是。白藏却一点都不急,可能是被画境制约了。 画境制约? 什么意思? 白藏解释道:画魔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的一种禁制,当画境中出现实力强大且有可能破坏画境的人时,就会触发禁制,在一定程度上制约这个人的实力。 顿了顿,又笑了:刚才我想直接用焚骨天火烧了朝露岛来着,可能因此触发了禁制。 可我也用焚骨天火了。席风仍旧有些怀疑,师尊别骗我。 我哪有骗你?白藏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保证,最迟离开这个画境的时候,一定能恢复。行不行? 57、明音渡(十八) 席风没应声。 不知道刚才白藏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害怕,倒是他的心跳现在都没平缓下来,额头上冒了一层虚汗,要不是人在床边坐着,或许就已经晕过去了。 可白藏不仅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反过来哄他。 窝心。 见他半天都不说话,白藏又探出手指摸索了一下:席风? 燥热的手背被一点冰凉触上,席风心里一酸,急忙反握住白藏的手,带着鼻音道:在呢。 你不会哭了吧?白藏轻轻搔他掌心,喟叹,太可惜了,我看不见。 我才没哭呢。席风瓮声瓮气。 白藏用离散的眼神看向席风,却仍是灰蒙蒙一片。他暗暗将神识铺展出去,才模模糊糊看到了席风的表情。 他的确没哭,但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时不时抬起眼眸将白藏上下打量一遍,像是在确认他的完好。 这眼神太过受伤,白藏被看得不自在,立即把神识收敛了,决定说些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便问他:哎,你对今晚的事怎么看? 席风答:不想看。 白藏只好自问自答,松亭雪的心魔应该是受到魔气影响才出现的,心魔幻化成唐烬的样子,想蛊惑松亭雪,借他的手屠戮明音。 师尊的意思是,明音渡已经被魔族侵袭了? 有可能。白藏又问,你还记得那个传授给江破月画轴的白发人吗? 无遮。席风当然记得。 死都不会忘。 一想到他,手指就止不住地颤抖,想立刻提刀将他碎尸万段。 席风?白藏觉察到席风的手指在颤,忙唤他,你怎么了? 席风回过神来,稳住心神:没事。我记得他。 白藏安抚地拍拍他,继续道:也有可能是他在操纵,除了江破月,他肯定还有其他部署,没准松亭雪也是一个。 经他一点,席风才忽然想到,当初在江破月的记忆里,白藏是见过无遮的。 那时他一定认出来了,但却只字未提。 这让席风有些疑惑,皱起了眉。 白藏看不见,故而不知道席风这些神情变化,还自顾自继续道:进来以后我们一直在朝露岛上,也不知道别处是什么情况,要是能联系上揽月就好了。 那我去找他?席风问。 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不用,我来了。江揽月踏进屋来。 方才松亭雪昏迷后,外围结界不攻自破,洛无欢和惊澜便离开了朝露岛,惊澜去找其他管事,洛无欢则去找了江揽月。 席风病急乱投医,拉着江揽月便道:江道长,你来看看我师尊的眼睛,他突然看不见了。 江揽月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无措。 白藏笑他:你别难为揽月了。 席风不死心,又问:那江道长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其他岛上有没有异动? 江揽月摇摇头:并未发现什么异动,我过来时各位长老已经在检查了,目前为止只在朝露岛查到了魔气痕迹。 怎么会这样。 白藏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疑惑道:一点异常都没有吗? 没有。江揽月轻叹口气,其实进画境后我一直在找破月的线索,但他在明音时似乎用的是假名,所以没有查到。 至于明心长老那两个徒弟他略微回忆了一下,继续道:松亭雪是九岁入门的,天赋极高,明心很喜欢他,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而松亭雪也不负所望,十七岁时就成为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 唐烬他本并无仙骨,听说是明心外出游历时收下的,还亲手为他易骨改命,仙丹法宝不要钱地送。但即使这样,唐烬的资质也仅排中上,而且他身为明音弟子,用的却不是乐器,而是剑,足以见得明心对他的纵容。 只不过,江揽月咳了咳,道破别人的隐私之事让他颇为尴尬,只不过松亭雪与唐烬似乎有意结为道侣,这让明心很是不满。 明心长老收唐烬为徒的真正原因,席风已经知晓了,却没想到他会因此对原本喜爱的大弟子心生妒恨,冷眼相待。 席风正想着,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松亭雪入魔与明心长老有关? 毕竟明心长老是仙魔混血啊。 白藏立刻站了起来:松亭雪在哪? 席风刚想说还在外面,就被江揽月抢了话头: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明心把他带走。 去找他。白藏当机立断。 席风赶紧过去扶着白藏,同江揽月一起出去。但没走多远,一队明音弟子就跑了过来,把他们拦住了。 见过明月长老。为首的明音弟子先给江揽月行礼,又对席风和白藏道,由于这次明音大选发生意外,掌门急召所有参选者到明音岛议事,二位随我们来吧。 不等席风和白藏说话,江揽月就先一抬下巴:我正是要带他们过去,你们去找别的参选者吧。 那个明音弟子不疑有他,便行礼告辞:有劳明月长老了。 江揽月颔首,目送他们走远了,才问道:现在怎么办,要去明音岛吗? 不急,我看看明心长老在哪。白藏伸出手,灵力在指尖凝出一个光团,原地转了两圈,就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它去哪了?白藏看不见,便问。 江揽月辨了辨方向:就是明音岛。 看来明心长老也去了明音岛。 坐船过去的时候,席风好奇问白藏:师尊,你什么时候在明心身上下了追踪咒的? 白藏:明音大选刚开始那天。因为看他和揽月走得近,我们又要分头行动,就下了个追踪咒,有备无患。 江揽月不禁动容,看向白藏的眼神里感情复杂。 席风立刻张口想说什么,又忽然想起白藏反正也看不见,便安心地把嘴闭上了。 载着三个人的小船在海上稳稳驶过,身后的波浪像一条长长的尾。 明音岛上空笼罩着巨大的法阵,将整个岛屿照得亮如白昼。 如大选开幕那天一样,沈掌门和几位长老坐在高台之上,底下参选者们和一众明音弟子整齐站立。 大家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登岛的同时,白藏的神识再次铺开,覆盖到整个明音岛。 他看到明心长老在高台上,松亭雪和唐烬在台下与明音弟子站在一起。 席风也发现了:他这么快就没事了? 松亭雪眸色如常,衣冠干净妥帖,怀中抱着七弦琴,就像之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太奇怪了。 58、明音渡(十九) 又等了一会儿,两侧的明音弟子敲钟示警,大家迅速安静下来。 沈掌门清清嗓子,扬声说道:诸位仙友,首先感谢大家选择明音,无论此次大选结果如何,明音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什么意思?底下再次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沈掌门继续道:由于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我们决定将后两场比试合为一场,并提前到明天进行,通过的人即可正式成为明音弟子。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心情激动起来。少一场比试,就相当于多了一倍的通过几率,只要再熬过这一场,便可结下仙缘,改变人生。 但也有人持观望态度,似乎对沈掌门口中的特殊情况更感兴趣一些。 有知情人小声说道:好像又是朝露岛那边的问题。 朝露岛怎么回回出事? 他们的议论自然躲不过在座仙君们的耳朵,高台上的几位长老表情各异,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心长老倒是泰然,仿佛这事跟他毫无干系。 而他的大弟子,站在明音弟子队伍之首的松亭雪,脸色却不太好看。 他嘴唇紧抿,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一众参选者们。 旁边的唐烬在小声跟他说话,时不时扯扯他的袖子,带着些央求的意味。 但松亭雪毫无反应。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好像是大师兄和魔族勾结!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3) 满座哗然的同时,说这话的人脖子一歪,就软软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大家低头看去,他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透明琴弦,竟然瞬息之间就被取了性命。 而琴弦另一端 连在松亭雪手上。 唐烬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师兄!你快醒醒! 松亭雪不为所动,身上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起来,眸子立刻转为猩红,再次入魔! 场面失控,参选者们乱成一团。 就在此时,明心长老从高台上飞身而出,凌空启动了明音岛上空的剑阵结界,紫色华光直指松亭雪而去。 逆徒松亭雪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罪不可赦就地诛杀! 明心长老厉声大喊:凡在此战中出力者,皆可入我明音! 他衣袍猎猎,看向松亭雪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此时明音岛的剑阵里,一半被松亭雪的魔气充斥,一半被明心长老的紫色华光占据。 明音弟子和参选者们逃窜其中,有人想趁乱离开明音岛,却猛然发现这剑阵只进不出,他们被关在了里面。 要么战,要么死。 很快地,岛上所有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大多数人都站在紫色华光之下,脸上挂着虚假的愤慨和凛然,准备在大家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凑过去补上一刀。 而松亭雪这边,只有唐烬一人。 唐烬手执长剑,护在松亭雪身前,剑尖所指,是往日敬爱的师尊。 师尊,您若是执意要杀师兄,就先从烬儿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他字字铿锵泣血,明心长老却不为所动,怀中雾散琴上莲花盛放,流光溢彩。 烬儿,让开。 师尊! 唐烬!明心长老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你师兄已然入魔了!他刚才还打伤了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快过来! 他没有!唐烬回头看了松亭雪一眼,对方的眼睛仍是猩红,紫黑魔气不断从他眉心溢出,看起来痛苦非常。 师尊,这些魔气才是蹊跷,它们从何而来,我们根本没有弄清,怎么能就这样对师兄痛下杀手呢?! 唐烬脸上有泪落下。 不要再说了!让开!明心长老的手指勾起琴弦。 海风呼啸刮过,掀起一人高的巨浪。 唐烬以一己之力迎上,被明心长老的音浪弹开,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去帮他。白藏忽然道。 刚才他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在暗暗观察松亭雪身上的魔气。松亭雪这次入魔和刚才稍有不同,心魔并未出现,且这些魔气似乎不太受他控制。 更像是魔气在控制松亭雪。 但白藏现在目盲,席风不敢直接离开,犹豫道:师尊,那你 你去便是。 席风咬咬牙,召出陌刀赶往唐烬身边。 江揽月亦从高台上跃下,去另一边牵制明心长老。 四人交战,三对一的局面,明心长老仍以碾压之势稳占上风。 白藏躲在暗处观察着明心长老,他招式古朴,琴意超然,灵力之强连一剑动河山的江揽月都望尘莫及,竟已隐隐有了仙姿。 天生半仙之体,名不虚传。 只是这样看来,明心长老不仅没有入魔,甚至已一只脚踏入了仙界,又怎么会为一己私情戕害自己的徒弟呢? 白藏还在凝眉细思,不得要领,那边就已陡然生变。 先是明心长老虚晃一招避开江揽月,接着推开上前拦他的席风,雾散琴在手中瞬间化为一把锋刃长剑,直刺松亭雪而来。 席风立刻回身,但已经来不及。 速度太快了,他只看到一片紫白的衣袖在眼前划过,下一瞬明心长老就已经到了松亭雪跟前。 松亭雪发现了他,猩红的眼眸中回复些许神采,嘴唇微张,似是在叫师尊。 但他的师尊却没有看见。 又或是视而不见。 危险已经近在眼前,松亭雪仍然没有察觉。 海风吹起浓重的腥咸味道,漆黑的海面下暗潮涌动。 这一剑轻而易举,一剑穿心。 血花四溅,握着剑柄的手一颤,然后慌乱地收回:烬儿!!! 唐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比师尊更快的,但他这么想着,就做到了。他将身躯挡在松亭雪身前,替他受这一剑,继而跌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我说过,要杀他,就先杀我吧 松亭雪抱着唐烬,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中有一瞬间恢复清明,接着又坠入更疯狂的血色。 呃啊啊啊啊 松亭雪的吼声荡起明音海域的惊涛骇浪,魔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集他一身,整个人如同刚从地狱中归来的修罗。 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地向岸边跑去,想要逃离明音岛。 但护岛法阵还没关,没有人能离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修罗一步步走来,将他们寸寸撕碎,挫骨扬灰。 修罗脚下是鲜血铺成的黄泉路,海风将他的雪色长发吹起。 像一面孤独摇曳的引魂幡。 画境渐渐分离崩析,周围的人也消失不见。 一块金色残片自松亭雪体内浮现,飘至席风手中。 破境成功,传送法阵开启。 不多时,他们一行五人就回到了舟山岛的街上。 先前颜如玉在这里把他们坑进了画境,等他们好容易破境出来,那厮早就不知所踪了。 不过这会儿也懒得管他。 第一件事,席风先掰过白藏的肩膀,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尊,看得见我吗? 白藏笑着拍掉他的手:看得见看得见,一清二楚。 那便好。 第二件事,席风又对大家道:松亭雪彻底入魔后,瞬间白头。 江揽月:你的意思是 应该不是教唆江破月的那位。白藏接过话头,你们还记得我们初到舟山岛时,那老人家口中的白无常吗? 你是说松亭雪就是那个白无常?江揽月稍微一想,便赞同道,他入魔后大杀四方,如果没有被明音抓住,逃了出来,在周围城镇里行凶也是极有可能。 这样一分析,大家都倾向于松亭雪就是那白无常。 他虽然也是个可怜人,但造下这么多杀孽,已然不能再被原谅了。 一行人边说边走,行至一街口茶摊时,江揽月忽然拔剑,冲着一人刺去。 大家惊骇地看过去,与江揽月打成一团的,赫然就是那白衣白发,腰间系着头骨的白无常。 59、明音渡(二十) 他们二人缠斗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江揽月赢了半招,剑尖刺在白无常的左肩上。 白无常放下怀里的琴,指腹顺着江揽月的剑身摸索过去,触到上面的铭文:浩然剑?你是云崖五子江揽月。 江揽月收回浩然剑,上下打量着他。 他一身缟素,发白胜雪,连眼睛都用白绸蒙住。怀里抱着的琴仍是画境中那一把,只是琴身破旧,还多了很多裂痕。但他背上的剑却被保护得很好,通体幽蓝,麟光闪烁,正是唐烬的佩剑。 毋庸置疑,这就是松亭雪本人。 只是他现在这模样,虽然古怪,却神智清楚,不像入了魔的样子。 见江揽月不说话,松亭雪便退开些许,径自回身走到茶摊坐下,倒了杯粗茶。 江揽月追过来,伸出手想探一探他的神魂,但被松亭雪挡住了。 江仙君究竟想要如何?他质问道。 江揽月反问回去:你若坦荡,又何必躲闪? 气氛瞬间又剑拔弩张起来,大家见状赶快过去拦住二人,免得他们再打起来。 茶摊老板也小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请大家坐下,上了壶好茶:仙君们有话好好说,小的请仙君们喝茶。 这几个仙君一看就实力不凡,万一真的大打出手,他这茶摊怕不是要直接被夷为平地。 白藏呷一口茶,好整以暇道:画境向来和常世大有出入,揽月你也不必太冲动。 画境?松亭雪转向白藏,打量一番,抱歉,恕我眼拙,您是? 看来他不是真的目盲,用白绸蒙眼大约是为了遮掩那一双红瞳。 白藏心下了然,道:我是绝影门人,专程来明音渡调查魔族入侵一事。 哦。松亭雪冷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另外三人。 席风、洛无欢和惊澜也好奇地回望他。 观察了一会儿,他对洛无欢道:这位就是一战成名的洛门主吧。 你怎么知道?洛无欢笑了笑,我好像是第一次来明音,应该没有见过你。 松亭雪没喝白藏给他倒的那杯好茶,仍旧端起原来的粗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这个一脸杀气,那个一脸傻气,都不太像。 一脸杀气的肯定是惊澜,那一脸傻气的就只能是席风了。 席风险些被茶水呛住,放下茶杯恶狠狠地瞪着松亭雪。 松亭雪似是没感觉到,又歪头看江揽月:你徒弟?跟你挺像的。 不好意思,我的。白藏赶紧发言认领徒弟。 江揽月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哦?松亭雪没理江揽月,重新转向席风,将他细细观察,摇头道,不像。绝影门人身法诡谲,杀机暗藏,哪有你这样的。你千机扇使得不怎么样吧? 嗯我用刀。席风看着他被白绸蒙住的眼睛,心里暗暗惊讶,松亭雪看人也太准了。 松亭雪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带着探寻问白藏:你也用刀? 白藏摇头:他爱用什么就用什么,随他喜欢。 松亭雪表情微妙,陷入了沉默。 大家面面相觑,而后才反应过来,唐烬似乎也是这样,出身明音,却以剑为刃。 那把剑现在还在松亭雪背上背着。 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心事,茶桌上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过了半晌,还是松亭雪又开口道:刚才说,你们是来查画境魔族的? 是。白藏应道,画魔现世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们先前查到一个可疑的明音弟子,所以想借着仙缘会的契机去明音渡看看。 叫什么? 颜如玉。 松亭雪抿着唇想了想:不认识,或许是我离开后的新弟子。 唐烬离世后,他便叛离明音,至今已十二载有余。 物是人非。 松亭雪轻叹一声:既然你们要去明音渡,那我就不去了。 你本来是要去明音渡? 以松亭雪的身份处境,若非有要紧事,想来是不愿重回明音的。 嗯,苏州受魔气侵染严重,我本是想趁仙缘会混进明音,去藏书阁找找驱散魔气的办法,顺便看看有没有焚骨的线索。 席风立刻抬起头:焚骨? 松亭雪以为他好奇,便解释道:焚骨是一种上古凶兽,它心尖上的一块薄骨,质如白玉,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必问,他找焚骨,定然是想复活唐烬的。 这世上已经没有焚骨了。一直没说话的白藏忽然开口,最后一只焚骨兽,四千五百年前就死了。 松亭雪被他说得愣了愣:万一 没有万一。白藏的语气变得凉薄而生硬。 旁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脸,席风却知道。因为这世上最后一只焚骨兽,就是为复活白藏而死。 松亭雪的脸色不大好看,白藏亦然。 席风只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呃那你还要去明音吗? 松亭雪微微摇头:不去。被发现了不好收场。 说到这里,那个问题终于要被摆到台面上来了。 江揽月轻轻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松亭雪,你真的入魔了吗?你为什么蒙着眼睛? 松亭雪仿佛没听见一样,垂着头,像是在专心观察粗瓷杯里的茶叶渣。 松亭雪。江揽月又叫他。 他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解下眼睛上蒙着的白绸。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根白绸从他脸上滑落,然后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松亭雪的眼睛并不是红色的,确切地说他已经没有眼睛了。 他的眼窝深陷,上面覆着伤痕累累的皮肤,还有两扇雪羽似的睫毛。 唐烬死后,我的确疯了几年。松亭雪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那时候我看谁都是他,一怒之下就把眼睛挖了。 自挖双目,那得有多疼。 席风忽然又想到焚骨自剖玉骨,怕是要更疼吧。 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入魔。松亭雪重新将白绸系上,站了起来,信不信由你。 说完他便留了一枚铜钱在桌上,向外走去。 江揽月却再次将他拦住:你要去哪里? 回苏州城。 江揽月马上接道:我跟你一起。 那个,江道长。席风小声道,我们不是要一起去仙缘会吗? 明明一开始是江揽月自己说要去明音查他弟弟江破月的消息,现在又突然起意要跟着松亭雪去苏州城,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怀疑苏州的魔气侵染与松亭雪有关? 看江揽月神色纠结,洛无欢噌地站了起来:算啦算啦,离仙缘会开始不是还有两天嘛,我们就先一起去苏州吧,我来画传送阵。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4) 松亭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爱小雪雪的 60、姑苏夜(一) 大抵是猜到江揽月的怀疑,松亭雪固然心中不满,也没有再说什么。 洛无欢移步茶摊外的空地,灵力在他手中凝成纯净的蓝紫色光团,顺畅地画下一个巨大的传送法阵。 走啦。 天地瞬间变幻,昼夜相替,苏州城最大的吴水茶楼赫然撕开黑暗,出现在眼前。 怎么会突然到了夜里?席风小声问洛无欢,师兄,你不会传错地方了吧? 舟山岛和苏州相距不算太远,传送法阵须臾而至,洛无欢不至于犯这种错误,立刻反驳道:不可能,肯定是这里有蹊跷,大家小心一点。 松亭雪微微抬起头,铺开神识,感受四周万物:我离开前,苏州不是这样。 这是苏州没错,同时这也是一个画境。白藏为大家解释道,先前苏州城就被魔气严重侵染,现在看来,应是已经沦陷了。画魔占据了整座城,直接将它变成一个画境。 闻言,松亭雪转过来,用神识打量白藏:你好像对画魔和画境都很了解。 略知一二罢了。白藏冲他微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神识探寻。 松亭雪也勾勾唇角,没有再提:既来之,则安之,那就随便看看吧。 他抬脚便进了吴水茶楼,大家只能跟上。 席风缀在最后悄悄问白藏:他没有眼睛,是怎么看路的? 白藏:将神识铺开,可以感受万事万物。你闭眼一试便知。 原来还能这样。席风立刻按照白藏所说,闭上眼睛,将神识向四周铺展开来 夜风轻轻吹过旁边的香樟树,有一只瓢虫从树叶上落下来,展开翅膀飞走了。 吴水茶楼前的小莲池里,一尾红底金斑的小金鱼吐了一串泡泡。 一步之外,白藏轻轻柔柔地看着他。这模样太过美好,席风心中一动,神识便探出去,轻轻撩起师尊的鬓发,在圆润的耳垂上留下一片滚烫。 白藏整个人一颤,立刻垂下了眼眸。 席风没有察觉,继续将神识铺展出去,感受风停云动,虫行鸟鸣。在神识覆盖范围中,一草一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竟然比眼睛看得更加清晰透彻。 美中不足的是,这对于灵力维持的要求有点高。席风不过将神识铺开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有些累了,赶紧收了回来,把眼睛睁开。 而松亭雪能时时刻刻维持神识在外,足以见得他实力莫测。 席风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师尊,那时在画境里,你也是这样用神识看我的? 白藏却什么都没说,径自向茶楼里走去。 师尊?师尊等等我。席风不知道白藏怎么了,跟在后面连连唤他。 白藏充耳不闻。 吴水茶楼大堂内,洛无欢他们已经找了张桌子坐下了,正跟小二说着什么。 怪事?没有啊,咱们苏州这些年太平得很。这会儿夜深了,茶楼里没什么人,小二便多说了两句,正好乞巧节要到了,各位可以去瞧瞧盛景。 洛无欢点了点头,又指指角落里的一个瘦削背影:冒昧问一句,他是做什么的?我见他一直低着头写字,有点好奇。 嗐,他啊。小二手里的布巾一甩,语气中充满了不屑,颜家的大公子,放着好好的家业不愿继承,非要写什么书。这不,又被他爹打出来了,在那里写书呢。 颜家?他叫什么名字? 颜金玉。怎么,你们认识? 颜金玉?和颜如玉有什么关系?几个人换了个眼神,纷纷起身朝那个人走过去。 小二怕他们是找茬的,还拦了拦,但被惊澜挡到一边去了。 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专注写书的人,直到洛无欢把头都伸过去了,他才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 大家一看,什么颜金玉,这不就是颜如玉么。 颜如玉,你又在搞什么?洛无欢不耐烦地问道。 对方却眼睛一亮:颜如玉?这个名字妙啊,书中自有颜如玉好好好,我这本书就署名颜如玉好了。 洛无欢: 敢情他这见鬼的名字还是洛无欢帮他取的。 几人都暗自偷笑,白藏好意提醒洛无欢:这是在画境中,你别着急。 行行行,我不着急。洛无欢便一撩衣袍,在颜如玉身边坐下了,那颜公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拜读您的高作呢? 颜如玉被他弄了个大红脸,拿起旁边写好的一叠书稿递过来,结结巴巴道:可、可以,请兄台雅正。 洛无欢狐疑地接过来,先看了一眼白藏。 白藏微微点了个头。 这个颜如玉和他们之前在舟山岛所见的那个,截然不同。倒是更像斜阳关书肆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老板。 《姑苏梦华》。洛无欢先念了一下书题,然后翻到下一页,继续念道:昔有古寺依水而筑 才念了一句,颜如玉就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兄台别、别念出来啊。 你写书不就是要人看的?怎么还不能念了。洛无欢摇摇头,但也没再念,又往下看了几页。 是说姑苏城外的江边有一古寺,里边的老住持收养了一个弃婴,取法号为君行。君行小和尚常偷溜去姑苏城里玩,在城中结识了很多朋友,又发生了许多故事。 颜如玉的小楷写得很漂亮,字斟句酌,借君行小和尚的眼睛,将一个繁华梦幻的水城姑苏徐徐展开在看客眼前。 洛无欢只看了几页,倒也觉得有趣,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写得挺好嘛。 真、真的吗?颜如玉仰着脸看他,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 咳咳,还行。洛无欢赶紧把书稿塞给白藏,自己躲到惊澜身后去了,老白你看看,你不是爱看这个么。 白藏接过来,一眼就认出来,这跟席风之前从颜如玉那收缴的话本《翻花戏》是同一个人所写。 原以为颜如玉只是卖书,没想到那些书是他自己写的。 随意翻了翻,白藏便把书稿放回颜如玉手里,问道:你家里不让你写书? 嗯。颜如玉的眼神黯下来,珍惜地抚了抚书稿纸角,我家世代经商,我又是长子,爹娘不叫我习文。 所以你就跑出来,在茶楼里写? 嗯。 颜如玉面露愧色,但眼中又满含坚定。 这书,他是一定要写的。 不久颜如玉走后,大家就在吴水茶楼上层住下了,结果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就又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 颜家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冲! 61、姑苏夜(二) 等他们出去看的时候,不远处的颜府已经火光冲天了。 席风随便抓了一个救火的路人问道: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哇,好像跟颜大公子有关。 又问了几个人,都不知情。席风干脆直接走到颜府里边去,抓了个丫鬟来问。 问清楚后再回来告诉大家:是颜夫人烧了颜如玉写的书,颜如玉一怒之下把火盆掀了,不小心点着了门帘,又烧了房子。 白藏想到那本《姑苏梦华》,有点惋惜,就这么烧了啊。 要帮忙救火吗?席风看了看火势,现在已经小一些了,但要靠这些人一桶水一桶水地去扑,估计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彻底扑灭。 到时候颜府就剩不下什么东西了。 现在颜家夫妇和两个小儿子都已经逃出来,在路边坐着休息了,唯独不见大公子。颜夫人频频指挥下人进火场去找,但始终没见颜如玉出来。 都怨你!颜夫人冲颜老爷骂道,大半夜的又提那事做什么! 颜老爷也不服气: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把阿玉的书烧了的。 要不是你提,他会顶嘴吗?他不顶嘴,我会气得烧书吗?! 洛无欢见状道:火救不救无所谓,得把颜如玉救出来。 先找找他人在哪。白藏转过头来,席风,你试着找一下。 席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藏是让他用神识去找,便立刻铺开神识,覆盖到整个颜府的范围。 后院几间屋子没有着火,颜如玉应该不在里面。着火的是前厅和花廊,因为都是木制建筑,又挂了很多帘幔,火势很容易就蔓延开来。 席风的神识在其间细细搜索着,还好他灵力属火,倒也不觉得炽热。不多时,就在会客厅的大花瓶后面发现了颜如玉,他已经被烟熏得昏迷了。 找到了。席风立刻道,进会客厅左转的青花大花瓶后面。 惊澜立刻就冲进去了。 哎!等我啊!席风赶紧也跟着,但被洛无欢一把拉了回来。 洛无欢:你就别去拖后腿了,省得惊澜还得扛两个。 席风: 其他人也没动,就这么在外面等着惊澜回来。席风想了想,惊澜好像就是这样,很少见他说话,但实力又异常强大,总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惊澜就背着颜如玉出来了。他没把人送到颜家夫妇那边,而是交给了白藏。 他两条腿都断了。惊澜道。 众人大惊,纷纷低下头去查看。 白藏的灵力在指尖凝成薄刃,轻轻划开颜如玉的裤子,只见两条腿的膝盖及小腿上半部分,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覆满了交错的青紫痕迹。 很明显能看出来,这是硬生生被人打断的。 席风回头看了颜家夫妇一眼,那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已经被救出来了,还在装腔作势地询问火势。 不出意外,颜如玉的腿就是被颜父打断的。 烧书,断腿难以想象颜如玉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席风忽然觉得,这场火会不会就是颜如玉故意为之? 不过这得等颜如玉醒过来才能知道了。 白藏懒得顾忌其他,直接用灵力为颜如玉修复了双腿的伤,又将他唤醒。 呃啊啊啊颜如玉一醒来便是一副痛苦崩溃的样子,别烧我的书! 席风拍拍他肩膀,颜公子,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颜如玉迷茫地瞪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楚席风的脸,又看到其他人,是你们啊。 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神色迅速落寞下来。 大家不敢提他伤心事,过了一会儿,还是颜如玉自己先开口:《姑苏梦华》没了。 他的梦也没了。 白藏便安慰了他一句:书没了还可以再写,人没事就好。我帮你把腿接上了,你起来走走看。 颜如玉长叹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原地走了两步:谢谢仙君救我。 不客气。白藏又问,你回家以后,发生什么事了? 颜如玉道:我一进门,我爹就拿着棍子打我然后我娘从我书包里拿出《姑苏梦华》,直接就丢进了火盆里 尽管颜如玉马上扑过去抢,那叠融尽了他心血的宣纸还是被火舌瞬间吞噬,毁于一旦。 他疯了一样冲上去和父母扭打在一起,却没想到颜老爷会狠心至此,就这么生生打断了儿子的腿。 颜如玉伏在地上,心如死灰,看着眼前那个燃烧着的火盆,干脆伸手挑翻了它 毁灭吧。 全都毁灭吧。 大火在身边熊熊燃烧,颜如玉却动弹不得,直到失去意识。 他的脸上还沾着烟灰,也浑不在意,再次向大家道谢后,失魂落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自始至终,也没有看颜家夫妇那边一眼。 洛无欢分析道:如果现实也是这样,颜如玉应该离开家后没多久,就入了明音。 白藏却问他:你觉得这个颜如玉和你之前在苏州遇到的颜如玉,是一个人吗? 洛无欢被他问得一愣。 白藏又看向席风:颜如玉书肆在斜阳关开了三年,你觉得书肆老板和这个颜如玉,是同一个人吗? 席风想了想,点头:我觉得是。 洛无欢那边却摇摇头:这么说来,真的不像。就算他离开家,离开父母,从小养成的性格也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这个颜如玉很难去变成那种意气风发,诡计多端的样子。 惊澜难得开口:那要不要跟着他去看看? 跟不上了。江揽月指着颜如玉离开的方向,他走着走着,人就凭空消失了。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 不止如此,刚才还混乱不堪的颜府也变了样子,方才的大火、救火的人群,统统不见了。 怎么回事? 转身再回吴水茶楼,这灯火通明的茶楼也不见了,换了一间小小的茶馆,门边一面旗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上头写着吴水茶馆四个字。 茶馆靠门的位置,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没有头发,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粗布僧衣,手里捧一杯热茶,静静看着外面。 我们好像进了《姑苏梦华》的世界。白藏推测道,他应该就是君行小和尚了。 君行喝了一口茶,又拈起一块米糕小口小口地吃。等这一块米糕吃完了,他等的人也来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5) 榕哥!他欢快地招招手。 榕哥看着比君行要大两岁,个子高挑,头发利落地扎着,一手提一只小水桶,一手抱着半个大西瓜,生气又无奈地走了进来。 62、姑苏夜(三) 榕哥我帮你。君行跑出来接过榕哥手里的水桶。 榕哥甩了甩手,改用两手抱着西瓜:你怎么又偷跑出来?小心道清师父关你禁闭。 不会不会。君行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齐整的小白牙,这次就是师父让我来的。 榕哥一脸的不相信:让你来干什么?吃糕听曲么? 才不是!君行把水桶拎到屋里放下,又喜滋滋地去接榕哥的西瓜,明天就是乞巧节了,师父让我挑了一担书来晒。 榕哥依旧将信将疑:难道你们寺里没有地方晒书? 我怎么知道,师父让我晒我就晒呗。君行不以为然,在柜台上四处扒拉着,榕哥,刀在哪儿?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吃瓜了?榕哥在小和尚圆润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晚上凉,吃了要肚子疼。 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君行不达目的不罢休,最后翻了个木勺出来,用袖子擦擦,挖下西瓜中央最甜的一块。 榕哥挑眉看着他。 君行把勺子举起来:榕哥,张嘴。 榕哥叼走他勺子里的瓜,咔嚓咔嚓几下吃掉,打个哈欠向后院走去:你吃完早点休息,我先去睡了。 晓得了。 抱着半个西瓜的小和尚重新坐回门口的位置,边吃边专注地看着外面。 躲在树丛后面的席风小声问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榕哥回来之前他就在看,现在还在看。席风顺着他的眼神找了找,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白藏:可能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想事情。 老和尚让他来晒书肯定有别的用意。洛无欢有点困了,歪头靠着惊澜。 大家这才想起来,洛无欢是看过《姑苏梦华》的,连忙问他:那后来呢? 洛无欢摆摆手:我哪知道,我只看了前几页,没讲到这里。 那我去别处看看。松亭雪说完,就转身自顾自走了。 他好像不太喜欢和旁人呆在一起。 但江揽月非常不识趣:我也去看看。 然后就追着松亭雪而去。 剩下的人只好找了个地方休息,可一直到齐门河上有小船缓缓驶过,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天上却仍是漆黑一片。 白藏抬头看了看,眉头皱起:彗冲南斗。 彗冲南斗时,混沌之力强盛,且极易转化为魔气。 这个画境非同寻常,大家小心。白藏提醒道,又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枚金色画境残片,分发给每个人,如果遇到魔族,可用此物暂时提升实力。 席风想起之前在斜阳关杀掉的那几只反常的劣魔,每一只的胸口中都藏着一枚画境残片。便忍不住问道:从画魔那得来的东西,能随便用吗? 白藏却又塞给他几个紫色残片:放心,这些我都净化过了。 大家听他这么说,就安心收下了。 洛无欢冲白藏挤挤眼睛:老白,一会儿你们来跟着这小灯泡吧。我和惊澜去找找别的线索,分头行动方便一些。 白藏明知故问:什么方便? 什么都方便。洛无欢不与他扯皮,拉着惊澜便钻进小巷子里去了。 剩下席风和白藏在茶馆外又等了等,君行才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他慢悠悠地帮榕哥准备好早茶的材料,然后便挑起那一担经书:榕哥,我去晒书了。 原来你真的是来晒书的。榕哥倚着门框笑道,那早去早回。 小和尚应声,挑着经书出了门。 白藏和席风在街上远远地尾随君行。 这天上根本没有太阳,他怎么晒书?席风奇怪地问道。 说不定晒书就是晒月亮晒星星呢。白藏示意他看街上的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被这反常的天象所影响。 要么只有我们看到的是晚上,要么这个画境根本就没有白天,所以大家习以为常。白藏解释道,我更倾向于后者。 但小和尚却不大一样。方才他一出茶馆的门,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此刻神情沉重地挑着经书,与街上的一派欢欣格格不入。 君行目不斜视,一步不停地挑着经书穿过大街小巷,走到魁星庙才停住。 拜魁星是乞巧节特有的活动,此时魁星庙前已经立了一个崭新的魁星爷,虽是用竹篾和宣纸糊的,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不少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都在魁星爷跟前上供跪拜,今夜无风,香火味一直飘到河面上,才逐渐淡了。 君行走到魁星爷跟前,冷着脸把担子放下,拿出里边的书来,一本一本摆在空地上。 很奇怪,他的书并不是整整齐齐摆着的,东一本西一本,且有的摊开,有的合着。 周围的人纷纷好奇地看着他,但也没人阻止,都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白藏却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在摆一个阵。 什么阵? 还看不出来。白藏摇摇头,又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语气中有些许疑惑,奇怪,这个阵不合规制按说是启动不了的。 旁边有好事的人去逗君行:小和尚,你这是卖书啊?我看看这一本。 说着就伸手要去拿。 别动!!! 君行马上厉声喝止了他。 好好好我不动,不动行了吧。那人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又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本旧书。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耿耿于怀,过了一会儿,竟然趁君行背对他摆书的时候,伸出脚来冲着最近的一本书踩了上去,瞬间就在封面上留下半个又宽又大的鞋印。 明明没有风,那本书的书页却哗啦啦地翻了起来。 君行闻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像铜铃似的瞪着他:都叫你别动了! 对方趾高气扬:我就动了你能拿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黑影便从后面慢慢压了过来。 它身形纤长,头小尾大,身后两对半透明翅膀不停地颤动着,前足像镰刀一样高高举起,再利落地劈下来 63、姑苏夜(四) 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没了动作。 这是一只螳螂,至少有两层木楼那么高,通体墨黑光滑,壳上缠绕着藤蔓似的紫红色花纹。它抬起镰刀一样的前足,小小的脑袋看着底下的凡人,有魔气丝丝缕缕地逸出来,诡谲而骇人。 巨镰即将落到那个人的头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树后冷不丁地飞出一把玄铁折扇,速度极快,不等人看清楚,就听铛的一声刺耳巨响,那东西的一只前足便被打偏了,砍在了空地上,留下一尺多深的沟壑。 众人又呆滞地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四散奔逃。 魔化螳螂转转小脑袋,看到了树下的白藏和席风,果断放弃原来的目标,向这边移动过来。 席风,你躲远点。白藏扔下一句,便纵身一跃,落到螳螂身前,将它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席风按兵不动,但陌刀寒川已在手中摆出攻击姿态,冰蓝灵力暗流其上,另一手捧一团赤金色焚骨天火,在夜色中烈烈燃烧着。 前方白藏已经和魔化螳螂缠斗起来,一招一式都带起极为强劲的罡风,将周围的树木打得落叶遍地,木楼的屋檐也缺了好几块。 螳螂的动作很快,但白藏胜在体型小,绕着它的身体来回穿梭,声东击西,将这虫子打得应接不暇,身上的硬壳子也开始出现裂痕,流出紫黑色的粘稠血液。 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蚀出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坑。 席风下意识喊道:螳螂有毒,师尊小心! 螳螂听见他的喊声,动作一顿,将头转了过来。 快跑!白藏急急展开手中的千机扇,无数细针随他的动作甩出,分散刺向螳螂的眼睛和关节处。 螳螂薄如蝉翼的双翅展开,挡掉了大部分细针,但还是有不少扎在了它硬壳之间的缝隙里。 疼痛使它躁动起来,挥舞着两只大镰刀一样的前足逼近白藏。 白藏一直想将它的前足斩断,但试了几次都无法做到,那硬壳实在太坚固了。现在被螳螂节节逼近,毒血又不停地滴下来,使得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狭小,衣袍开始被腐蚀得褴褛破烂。 而螳螂却仍游刃有余,一对前足齐齐打在白藏的千机扇上,不仅没有退缩,还向下压了几寸。 这一下压得白藏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急忙调动灵力与之抗衡。 他旧伤未愈,实在难以久战。 师尊!席风追上来,挥刀掀开螳螂的前足,揽着白藏退出五六步去,师尊你怎么样? 刚才那一跪让白藏的左膝被地上的毒血腐蚀,只能微微靠着席风才勉强站住:我没事。 席风低下头去查看了一下白藏的伤,又瞥一眼身后的螳螂,咬牙道:你乘机关玄雀先走。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找魔化螳螂算账去了。 怒火使他手中的焚骨天火更盛,顺着胳膊一路燃到肩膀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面摇曳的赤金色旗帜。 另一手的寒川冷光骤起,冰花飞舞四溅,与螳螂的前足相撞,发出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 螳螂的身体一抖,想将前足收回来,却发现它们竟然已经和席风的陌刀冻到了一起。 冰霜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敢伤我的人,活得不耐烦了。席风的眼底泛出一抹血色,磅礴的灵力轰然出袭,将已经冻成冰的两只前足瞬间击碎。 失去了强力前足的螳螂,痛苦地扭动着。 席风却不肯善罢甘休,直接将焚骨天火迎风甩出,范围覆盖毒血染过的整片空地,螳螂和它的残肢碎块瞬间被烈火吞噬,在响亮的噼啪声中燃成灰烬。 火光照亮了半个苏州城,照出屋舍树影间藏着的数不清的魔化动物。 席风心底一震,立刻回身去找白藏。 虽然方才就让他走了,但白藏是绝对不肯独自离开的。 师尊,我们得换个安全的地方,先为你疗伤。席风召出机关玄雀,抱着白藏坐了上去。 白藏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心中却还在为刚才席风与螳螂的一战而翻江倒海。 那都不能称之为一战,纯粹是席风对螳螂单方面的屠杀。 趁席风不注意,白藏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机关玄雀缓缓飞至上空,停在了一座较高的木楼露台上,至少可以抵挡住一些走兽的来袭。 席风先从白藏的储物袋里找了张毯子铺在地上,才把他抱下来。 师尊,你看看用哪个。席风拿着他的储物袋,把各种伤药一瓶一瓶地往外掏。 这方面他不懂,还是让白藏自己来比较稳妥。 白藏哭笑不得地按住他的手:够了够了,只要那个金色瓶子。 这个?席风便把金色瓶子的药留下,剩下的再一股脑儿放回去。 嗯。白藏拿过药来,又迟疑一下,你转过去。 只是腿伤,有必要吗?席风狐疑地看着白藏,但并未转身。 白藏只好低下头,默默地把裤腿撕开了。 席风愣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蠢蛋,竟然没想到腿伤是要脱裤子的。 他左膝那一片皮肉已经被毒血腐蚀得溃烂不堪了,甚至连白骨都隐约可见,不停地向外渗着脓血。 席风蹲下来,紧张地看着那里:师尊,怎么办?这也太严重了。 都说让你别看了。白藏笑了笑,指尖凝出一个月白色光团,轻轻将它放在了伤口上。 小光团开始吸收伤口的脓血,越来越大,颜色也变得浑浊起来。 等它将脓血吸完,也彻底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自己跑到旁边去随风散了。 伤口处长出新鲜的红肉,以缓慢的速度开始愈合。 见席风一直蹲在旁边看,白藏索性将药瓶丢进他手里:你帮我上药吧。 啊?刚才还气势汹汹单杀螳螂的席风,现下捧着个小药瓶如临大敌,我,我怕弄疼你 怕什么。白藏忽然躺了下去,将胳膊垫在脑后看起了星星,弄疼我吧。 一炷香后,席风才小心翼翼地给白藏上完了药,弄得自己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白藏打着哈欠坐起来:完了? 嗯。席风松口气,把药瓶还给白藏。 看着金色的药瓶,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尊,你刚才为什么不用焚骨天火? 很明显,这螳螂是怕焚骨天火的。可白藏一直用千机扇与他打斗,甚至直接以灵力抗衡,却都不曾使出焚骨天火。 白藏苦笑一下,声音有些许的沙哑:我用不了焚骨天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我怀疑你就是想看我脱裤子 64、姑苏夜(五) 自从席风拿回他身为焚骨的天赋,白藏就失去了掌控焚骨天火的资格。 同时,焚玉骨带给他的灵力支持和神魂滋养也在迅速衰弱。 终究是要还回去了。 白藏淡淡一笑,见席风还在眼巴巴看着他,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碍事,别紧张。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6) 师尊,你到底怎么了?席风抓住白藏冰凉的手,师兄说你的神魂很弱,是怎么回事? 白藏没想到洛无欢连这都说,只好又开始胡扯,啊这不是彗冲南斗嘛,有点影响而已。 席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总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白藏怕他又问东问西,急忙转移了话题:你觉得这个画境怎么样? 魔气太重。席风现在对魔气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了,稍稍凝神便能感觉到周围的魔气波动。 比如右后方大约五十尺外的花坛里,正有一条魔化蚯蚓往外蠕动着,手腕粗的身躯来回扭动,把旁边的白菊花全都挤进了土里。 画魔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苏州城一定还有天魔坐镇。白藏叹了口气,不知道苏州的百姓们怎么样了,如果魔气侵染至神魂,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会怎样? 彻底变成魔。白藏顿了顿,解释道,凡人入魔,轻则长睡不醒,重则被魔气所控,成为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直至死去。 也就是说,若不能阻止魔族此次进犯,不仅苏州百姓危在旦夕,整个神州大地的人族都将难逃此劫。 席风不禁想到四千五百年的那一场浩劫。同样是彗冲南斗,同样是魔族来袭,大厦将倾,最后是焚骨燃尽自己,才换来了这人间太平。 焚骨天火可以烧掉这个画境吗?席风忽然问道。 说完不等白藏回答,掌中就已经燃起明亮的赤金色火焰,朝着身后的花坛扔了过去。 焚骨天火乘风而起,被席风不断催大火势,渐燃成海,吞噬一切。 与此同时,他的灵力也在飞速消耗着。 席风咬着牙打算再将火烧大一些,却被白藏强行按下了。 别浪费了,你就算耗尽灵力也差得远呢。白藏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还是想办法破境吧。 席风扶住白藏:魔物会不会和君行小和尚有关? 白藏略一思索:的确是在他摆出经书法阵后出现的,那我们去找找他吧。 正打算把机关玄雀叫过来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了白藏的长发。 有浓重的魔气正朝他们袭来。 师尊小心! 白藏刚要回头去看,就被席风护在怀里,压在了身下。 同时,一只比院子还大的飞蛾贴着他们飞过,洒落的鳞粉像刀子一样,瞬息之间就将席风后背的衣服割成碎片,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所幸飞蛾没有停留,而是直直冲进了火海里,炸成一团混着浓烟魔气的云。 谨慎地等了等,感觉魔气彻底消失了,席风才把白藏扶起来,然后反手摸了一把后背。 那里火辣辣地疼着,鲜血顺着衣裳往下淌个不停。 席风眼前阵阵发黑,却疯了一样地笑了起来:师尊,你总算把那师徒同命契给断了。 他好久没这样快意地痛过,竟然有些享受。 以后可以不必再让师尊受伤了。 而白藏却愣愣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角。 他没有断掉师徒同命契。 没有生效的原因,只能是他已经太虚弱了。 师尊? 席风不放心地摸了摸白藏的后背,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白藏收回神来,强撑着笑了笑,你转过去,我帮你疗伤。 席风便乖乖转过去,背对着他。 白藏猛地看见那片伤,心里一揪,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他见过无数比这更严重更骇人的伤,却仍是于心不忍。 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白藏才重新睁开眼,纯澈的白色光团凝于指尖,细细将伤口清理干净,再寸寸愈合。 治好伤后,他没有立刻让席风转回来,而是偷偷唤起了他背后隐藏的师徒同命契。 赤金色的法阵如今黯淡无光,果然是失去了灵力支持。 白藏踟蹰片刻,仍然决定要将它重新激活。 他划破手指,打算将法阵再次描绘,却恍然发现 伤口苍白如纸,根本没有血流出来。 师尊?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席风疑惑问道。 嗯,嗯,好了。白藏急忙将法阵隐去,又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衣服递给席风。 谢谢师尊。席风并未察觉异样,迅速将衣服换上了。 去找君行? 白藏却摇摇头,指着两条街外的一幢小院道:不急,我方才听见那边有个小女孩在哭,你去看看吧。 啊?有吗?席风侧过耳朵,却并未听见什么哭声。 快去。白藏催促道。 席风犹疑片刻,但还是去了:那师尊在这里等我。 看着他走远后,白藏才转身乘上机关玄雀,往苏州城最暗的地方飞去。 小巷逼仄,脚下生着湿滑的青苔。 白藏扶着墙,慢慢向前走了一段,至拐角的台阶处停下了脚步。 有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靠在台阶上睡着,魔气乱七八糟缠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白藏蹲下来,将指尖抵在他眉心上,放出灵力去试他的神魂。 幼小的神魂已经被魔气侵染大半,无力回天了。 抱歉。 白藏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另一种眼神。 他的手指没有收回,渐渐的,有无数小小的浅金色光团从小乞丐眉心逸出来,在白藏手中汇聚成半片残魂,干干净净,未被魔气侵染。 抱歉。 白藏又重复一遍,然后将手中残魂强行从自己的眉心灌入了体内。 神魂剧痛骤然来袭,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只能勉强打坐调息。 小乞丐仍躺在他身边,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去。 65、姑苏夜(六) 三个时辰后,白藏才勉强将神魂融合,体内的血液得以重新流动起来,灵力也渐渐恢复。 他闭眼铺开神识,发现席风还在先前的木楼露台上,不禁有点叫苦。 乘机关玄雀磨磨蹭蹭飞回去,结果还没落地,就迎上徒弟的质问: 你去哪儿了? 呃白藏局促地捋了捋头发,我去那边看了看情况。 席风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情绪不佳。他刚才没找到什么小女孩,回来后却发现师尊不见了,又惊又怕,立刻去周围寻找。 可白藏仿佛在这魔物环伺的画境里蒸发了。 整整三个时辰,席风几乎找遍了大半个苏州城,仍然一无所获。 远处时不时传来魔物的叫声,席风根本不敢去想,若是神魂虚弱的师尊遇上魔物,能有几成胜算? 大概是席风现在的脸色太难看,白藏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席风你别生气。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骗我?席风仍旧质问,低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鼻音。 白藏张了张嘴,回答他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打定主意不说,席风也没有办法。只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把心中的疑惑不满统统咽下:算了,走吧。 苏州城仍旧笼在浓重的黑夜里,齐门河从城中安静流过,将七日不熄的焚骨天火隔在对岸。 方才还热闹的乞巧街市,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回到魁星庙,打算先查看一下先前君行所摆的法阵,却发现那满地的经书如今一本都不见了。 被收起来了?席风心生疑惑,刚才魔化螳螂来得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注意君行的动作。 白藏放出灵力探寻一番,摇头:法阵已成,还在运转。 席风又回忆道:当时是那个人故意踩了君行的经书,螳螂才出现的。 你是说,魔物和经书有关?白藏略一思忖,也不无可能。只是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查起来不太容易。 席风闭上眼睛,将神识铺得更远了些,依然没有发现君行的踪影。 倒是看见洛无欢和惊澜那两个,正蹲在不远处的河边研究一只死掉的魔化蟾蜍。 那东西不太悦目,席风忽视掉了,转而对白藏道:要不回茶馆去看看? 君行和榕哥关系很好,说不定摆完法阵就回去了呢。 师徒二人便乘上机关玄雀,沿着河水往回飞去。 白藏坐在前面,腰背挺得笔直。 席风皱眉望着师尊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自从白藏和松亭雪打过那一场,就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神魂虚弱,灵力也几近枯竭,甚至不敌一只魔化螳螂。可现在再看,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华。 离开的那三个时辰,白藏究竟去做什么了? 席风心里像梗着一根刺,连带眼神也逐渐阴沉下来。 而前面的白藏对此一无所知,专心驾着机关玄雀回到茶馆,寻了个宽敞安全的地方稳稳落下。 吴水茶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门口的灯笼依旧金红亮眼,周围飘着沁人心脾的清醇茶香。 有人在吗?白藏收起机关玄雀,上前问道。 来咯!里边传来榕哥的应声。 过了一小会儿,榕哥才掀开帘子出来,边擦手边招呼他们:客官随便坐,喝点什么? 白藏看他一眼,没什么反应,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来一壶茉莉花吧。 席风却没动,直勾勾地盯着榕哥。 他的四肢上都缠绕着紫黑魔气,正一点一点地向上蔓延,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侵入体内,触及神魂。 客官?榕哥略带茫然地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 席风,过来坐。白藏只好唤他。 席风没说什么,回身走到白藏对面坐下。等榕哥走了,他才道:他身上都是魔气。 我知道。白藏自然也看见了,所幸侵染不深,还有办法。 等一会儿榕哥来上茶时,白藏便悄悄在他身上施了个祛除魔气的法咒。 榕哥浑然不觉,动作娴熟地为他们斟茶:客官,您的茉莉花茶,小心烫口。 有劳。白藏问道,请问君行小师父是否回来了? 您是来找君行的?榕哥没有多想,笑了笑,他一早去魁星庙晒书,没有回来呢。 白藏点点头:多谢。 见他们没有别的事要问,榕哥也不是话多的,便利落地收起托盘去干活了。 席风抿了口茶,余光一直瞥着榕哥,确定他身上的魔气没有再蔓延下去。 那个法咒非常有效。 师尊的身体似乎突然好转了。他冷不丁道。 白藏端茶的动作一顿,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讪讪应道:嗯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师尊恢复得要快一些呢。席风收回目光,飞快地从白藏脸上扫过,继而垂下眼帘,只盯着自己的茶杯。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委屈、生气和失落的复杂气息,像是一锅煮开的醋,咕嘟咕嘟冒着酸溜溜的泡泡。 我是有一些事瞒着你。白藏斟酌着开口,语气又慢又轻,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出于我的私心我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告诉你。 席风听了,抬起头来:关于你的身体吗? 白藏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席风将眉头皱得更紧。 死而复活,神魂残缺,这个问题他早就不止一次地考虑过。焚骨逆天而行换来的,究竟是命,还是诅咒? 席风又问:那师尊能和我说说焚骨吗? 白藏没想到他会问起焚骨,神色纠结起来。但刚刚的气氛已经很僵了,他不想彻底谈崩,还是问道:你想听什么?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从席风口中问出来,尾音上挑,似乎带着一丝玩味。 白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席风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难道是他恢复了焚骨的记忆,所以故意来询问试探? 可他看过来的眼神澄澈,又不像藏了什么复杂心思的。 最后白藏还是重复答道: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次换席风沉默了。 难道他理解错了焚骨的心情? 可是每一次黑白梦境中,焚骨那些掩藏不住的小心思,席风都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的。 忽然,另一个可能蓦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焚骨会不会,至死都没有向白藏吐露过心意? 所以白藏只把它当成朋友。 想到这种可能,席风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知道了。他笑了笑,一口喝掉杯中已经冷了的茶,那我就静等师尊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1 23:26:14~20210602 20: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酱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姑苏夜(七) 说罢,他把茶杯放下,双臂撑在桌上,半身前倾,整张脸都伸到了白藏眼前去,一双招子亮得吓人。 白藏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别动。席风盯着他看了半晌,几乎要把人看穿个窟窿,最后却只是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发:师尊头发乱了。 然后重新坐好,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笑。 白藏: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7)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气氛像杯里的茶一样渐渐冷了下来。席风不再看师尊,而是转过头静静看着窗外。 浓得化不开的夜里,烛火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涌动着无数危险气息。 但这吴水茶馆好似被魔物忽略,始终没有被影响。 榕哥在店里忙忙碌碌,半旧的桌椅板凳被他擦得纤尘不染。 他身上的魔气也渐渐消散了。 天上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 现在什么时辰了?席风问道。 榕哥抬头看看外面:快到未时了吧。奇怪,今天怎么都没有人来,难道都去乞巧了? 席风又问: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啊?这下把榕哥问懵了,外面怎么了吗? 现在外面有很多魔物,大家都躲在家里了,街上没有人。 席风刚说完,榕哥就把抹布一丢,边摘围裙边往外跑:客官你们随意,我去找找君行! 别去!席风刚喊出口,榕哥就已经跑出去了。 情急之下,白藏一挥手,茶馆门外的旗杆便倒了,横在榕哥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榕哥吓了一跳:哎哟! 榕哥,你别出去。席风赶过来,把他拉回屋里,再去把旗杆扶起来。 榕哥靠在门边拍拍胸脯:吓死我啦。怎么回事? 席风:外面太危险了,遇到魔物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说完,他便帮榕哥把外头摆的桌椅板凳都收进来了,窗子也关好锁死,只留下一扇小门:我们去找君行,你呆在家里,不要出去。 榕哥看出这两个人很厉害,又认识君行,也就没有推辞:那你们千万要小心。 白藏还给了他几张防身的符咒,才跟席风一起离开了茶馆。 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席风回头看了一眼,问白藏:会不会是君行留了什么保护他的法术,才没有魔物过来的? 我看看。白藏放出灵力试探一番,却摇摇头,没有。 席风又思索道:难道是这里有什么特殊? 目前看来,吴水茶馆最特殊的,就是它的平静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还是决定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次没有乘机关玄雀,师徒两人就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城中走。 夏末时分天气应该还很热,但湿润的风徐徐吹过,却带来一阵凉意。 席风想起刚才见过的几只魔物,忽然灵光一闪:师尊,你说会不会是只有特定的几种动物,才能被魔化的? 魔化的螳螂、蚯蚓、飞蛾和蟾蜍,都是原本很小的虫子或动物。如果有猫狗被魔化,体型应当大到苏州城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才对,但很明显没有。 白藏刚开口想说什么,就远远地看见河里飘着一朵巨大的红莲,只好话音一转,道:看来不只有动物才能被魔化。 去看看。席风召出寒川,朝那朵红莲走去。 这朵红莲极美、极大,横跨了整条齐门河,花瓣招展盛放,将路旁的树都挤得倒在地上,中间金黄色的花蕊簇在一起,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它和其他的魔物不太一样,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开着,遗世独立,似乎不屑于与那些魔物同流合污。 席风又走近了些,大着胆子伸出手,想去碰一碰最近的这片花瓣。 别碰。白藏提醒道。 但席风的手已经放上去了。 好像没什么反应。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这片花瓣,冰凉滑腻的手感,比寻常花瓣要坚韧一些,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 顺着往下看去,花瓣底部层叠掩映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 席风探出身子想看得仔细些,不料这红莲突然发作,像个老鼠夹子似的瞬间合拢,啪地一下便把他吞进去了。 白藏惊呼出声:席风!!! 他立刻扑上去想救人,但是任凭怎么去掰花瓣,怎么用法术炸它,这朵花就像铜墙铁壁似的,纹丝不动。 席风!能听到我说话吗?白藏大声喊他,又用力拍拍花瓣。 只有河里的小蛤//蟆咕呱咕呱地回应他。 白藏飞身踏上红莲顶端,干脆蹲在上头用千机扇的扇柄去撬,但花瓣合拢之处严丝合缝,像一个从未绽放过的饱满骨朵,拒绝任何人的来访。 狗东西。白藏气得踹了它一脚。 结果下一瞬就从花瓣里头传来席风瓮声瓮气的回答:师尊你说什么? 白藏重新蹲下来,清清嗓子,温声道:席风,里面怎么样? 不知道,太黑了看不清。席风似乎在走路,时不时传来敲打墙面的声音,好像是很多个小房间连在一起嘶! 白藏一惊,紧张问:怎么了怎么了? 踩着个东西。席风小心翼翼地弯腰下去摸,肉嘟嘟软乎乎,温凉滑腻,藕节似的手腕上还戴了个镯子。 是个小孩。 小孩啊呜一口,冲着席风的手就咬上去了。 席风又叫了一声,一把把她甩开,摸了摸自己的手。 还好,没有咬破。这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万一伤口被魔气侵染,那就麻烦了。 被甩开的小孩抽噎两下,继而放声大哭起来。 声音大到白藏都感觉脚下的红莲在颤。 里边的席风耳朵都差点被震聋,只能又摸索着去哄那个孩子。 他不敢在密闭空间里点焚骨天火,试探了几次才成功摸到小孩的脑袋,轻轻拍了拍:别哭了。 对方根本不理睬,席风想了想,又道:再哭就让大螳螂来把你切碎。 小孩哭得更凶了。 唉,算了我不吓唬你了。席风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摸着她头上的簪花,问,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头上戴的是什么花呀? 呜呜呜兰花 啊,兰花呀。席风点点头,语气煞有介事,兰花好哇,兰花高洁雅致,不像某些花,表面上看起来出淤泥而不染,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坏透了。 他话音刚落,这红莲就虎躯一震。 顶上的白藏差点摔下去,赶紧稳住身形,拍了拍莲花:席风,发生什么了? 席风顾不上理他,趁热打铁:某些花最讨厌了,长得花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还吃小孩,太可气了!等我出去了一定把它的莲子全都扒干净煮成莲子羹,荷叶做成荷叶饼,莲藕拿去熬汤,花瓣还能酿成酱 红莲花气得疯狂摇晃起来,层层叠叠的花瓣骤然绽开,把肚子里这一大一小连同顶上蹲着的白藏全都扔进了河里。 席风不会水,拎着小孩的衣领迅速向下沉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稍有改动~ 67、姑苏夜(八) 河水瞬间从他耳鼻中灌进来,眼睛也睁不开,只觉整个人都被水紧密包裹着,渐渐缺氧,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混沌之中。 手里的小孩很沉,且还在挣扎,很快就从他手中挣脱了。 席风。白藏似乎在远处叫他。 可是水里怎么听得到声音呢? 席风努力睁开眼,却是徒劳。他被红莲的茎缠绕着,沉到了河底最深最暗的地方,绝无自救的可能。 失去意识前,他脑中最后浮现的是白藏的脸。 师尊,对不起 而河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巨大的红莲盛然绽放,莲瓣上沾着晶莹夺目的水珠。 不久,河中突然炸起一片水花,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游上来,把手中的小女孩放到岸边。 在这呆着不许动,听见没!他粗鲁地吼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扎到水下。 河水并不冰冷,白藏心中却升起阵阵寒意。 红莲的根茎在水下有意阻挠着他的行动,所以白藏虽然能感应到席风的位置,但怎么都绕不过去。 让开!他愤怒的声音在水中荡起汹涌涟漪。 红莲不为所动,甚至探出嫩茎撩了一把白藏的头发,挑衅示威。 呵白藏冷笑一声,找、死。 下一刻,他手中倏地出现了一把陌刀,与席风的寒川形制相似,竟能在水下燃着烈烈火焰,所及之处河水迅速沸腾,烫得那些红莲根茎争先恐后地让开了去路。 但白藏并不打算放过它们,游过之处火光闪烁,所有根茎都被斩成寸段,在滚烫的河水中无依浮沉。 散开的墨发随波涌动,使他看起来形如水中鬼魅。 摆脱了红莲的阻挠,白藏顺利找到了河底的席风,先喂了颗避水丹给他,然后再将缠绕的根茎一一斩断,迅速带着人浮上水面。 那红莲似乎还想对白藏出手,但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最终作罢,继续安安静静地开着。 白藏把席风放在岸上,拍了拍他的脸:席风,醒醒。 但席风脸色惨白,浑身冰冷,根本没有反应。 白藏又抓着他手腕送了些灵力进去,依旧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 最后白藏想了想,跪在徒弟身边按起他的胸口来。 按了一会儿,又俯下身去掰着他的嘴巴吹气。 旁边的小女孩见了,慌忙捂上眼睛,却忍不住留了两条指缝偷偷地看。 这般往复数次,费了白藏好大力气,席风才终于有了点反应,浅浅地咳嗽起来。 白藏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瞬间脱力跌坐在了一边。微微喘了口气,他抹一把头发上的水,一抬头就对上小女孩黑溜溜的一双大眼睛。 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他的脸突然烧了起来。 忍不住抬起手碰碰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柔软触感。 小女孩还在看他,嘴巴渐渐张大成一个圆。 嘘。白藏把食指抵在唇上,冲她眨眨眼,你什么都没看到。 小女孩懵懂地学着他的样子,短短的手指压在嘴巴上:嘘 趁着席风还没醒来,白藏用法术把三个人的衣服头发都弄干了。 见小女孩头上的簪花掉了,白藏便随手一拈,变了朵芍药出来,簪在她的发髻上。 花花她抬手摸了摸,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喜欢。 席风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师尊好像很喜欢芍药。 之前白藏拿了块帕子给席风擦鼻血,上面绣的就是芍药。那帕子现在还在席风身上。 白藏却耸耸肩膀,面露无辜:是我只会变芍药。 原来是这样吗?席风将信将疑,却不打算再深究,爬起来用力咳了一阵,总算舒坦了,咬牙切齿道,我去把这破莲花杀了。 你歇着。白藏按下他提刀的手,刀给我,我来杀。 席风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就没了。 啊?? 白藏已经手握寒川凌空而起,轻轻落到红莲中央的莲蕊上。 师尊小心!席风急急喊道。 送上门来的口粮不吃白不吃,红莲一抖,便将白藏整个包了起来。 席风一愣,忽然回过味来。难不成师尊是故意被吞的? 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就见这红莲从内部炸开了,白藏执寒川飞旋而出,刀光残影将所有花瓣削成碎片,洋洋洒洒落满了河面。 他仍旧落在莲蕊上,双手举起寒川,刀尖向下对准莲心 啊啊啊!!!席风身边的小女孩突然爆出一阵响彻天地的尖叫。 白藏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一道暗红色的魔气隐入小女孩眉心。 不好,她被红莲附体了。白藏赶快过去,施法抑制住红莲魔种与小女孩神魂的融合。 席风急忙接住她软软倒下来的小身体,无措道:那,那怎么办? 我先试着引一下。白藏伸手按在她的眉心处,淡金色的灵力环绕涌动,却始终不见那抹暗红色再出现。 不行。白藏摇摇头,收回了手,还是先去找君行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城中魔物若真是因君行所起,那他应该也会有制服它们的方法。 白藏指挥席风把小女孩背上,然后一起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姑苏梦华》中的小和尚君行,虽然顽劣,但品性不坏,在姑苏也交到了很多朋友。既然这个画境以这本书为蓝本,君行这个人物应该不会改变太多,很可能是被画魔蛊惑利用了,才使姑苏城变成如今这样。 席风:那画魔的目的会是什么? 魔族的目的始终都是占据人界。白藏沉沉叹了口气,魔界的确环境恶劣,所以千年以来,他们一直想要灭绝人族,占据人界。 这次画魔与天魔联手,又借彗冲南斗之力和《姑苏梦华》,才造出这么大的画境,架空了整座苏州城。 如果这个方法行之有效,那么他们只需要如法炮制,渐渐占据更多的人族城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人界据为己有了。 到那时,神州大陆将变成一个庞大而稳定的画境,魔族横行其中,世间再无人族踪迹。 一定要阻止他们。席风听完白藏的分析,坚定道。 嗯。白藏也用这般语气回应他。 又走了一阵,他们便在一棵歪脖垂柳底下遇到了江揽月和松亭雪。 松亭雪气定神闲靠坐在一块石头上,江揽月离他仅一步之遥,抱着剑站得笔直。再远一点的地上,倒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魔化麻雀。 江道长,松师兄,你们没有受伤吧?席风问道。 二人一齐摇头。江揽月指指那只麻雀:这东西有些难缠,怎么来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8) 席风便把魁星庙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下。 君行么松亭雪在神识中搜索了一下,他就在两条街外的路边坐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不管,就是亲了(跑走 68、姑苏夜(九) 什么?!他们找了这么久的君行,原来竟然就在身边吗? 席风立刻铺开神识,却什么都没发现。 看向白藏,对方也轻轻摇头。 松亭雪察觉了他们的举动,笑道:我瞎了这么久,神识自然要比常人敏感一些。是真是假,过去一看便知。 路程很近,约莫走了一刻钟就到了。 空无一人的摊子上,只有一个身穿僧衣的光头小少年坐在桌边,吸溜吸溜地吃着一碗素面。 他身旁的扁担筐中空空如也,一本经书都没有了。 君行。 君行转过头来,擦擦嘴:你们找我? 随即,他的眼神凝固在席风身上。 不,应该是席风身后背着的小女孩身上。 兰娘!君行扔下筷子跑过来,紧张地问道,她怎么了? 席风放下兰娘,似笑非笑:原来你认识她? 我是看着兰娘长大的,自然认得。君行见兰娘不省人事,焦急地抱着她晃了晃,又拍拍脸蛋,连连呼唤。 这番举动看得席风皱起了眉。 如果魁星庙前的古怪法阵和这些魔物真的是君行所为,他又怎会看不出兰娘是被魔种附体?这般拍拍打打的动作,明显是普通凡人才会做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他在装傻。 席风故意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医馆?送兰娘过去看看吧。 医馆君行抬起头,茫然地四处看看,这边好像没有医馆,而且店铺都关了,没有人。 是啊,没有人了。席风应和着,心中几乎已经确定,君行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藏站在旁边笑眯眯地补了一刀:看来这小丫头时运不济,只能等死了。 你胡说!君行立刻反驳了他,兰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么白藏仍旧是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到底是谁在胡说,小师父应当心中有数。 君行被他噎得够呛,不再争辩,起身把旁边的竹筐拖过来,打算把兰娘放进去,用扁担挑着走。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兰娘的眉心红光一闪,红莲魔种便离开了她的身体,转而投向君行。 与此同时,白藏反应极快,已经放出灵力追上魔种,将它拦在了君行身前。 红莲一击不中,立刻调转方向回到了兰娘体内。 君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刚才那是什么? 别演了,差不多行了。席风嗤之以鼻,那不就是你弄出来的好东西吗? 君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跌坐在了长凳上。 席风也不催他,见旁边大锅里的面汤还热着,就径自去盛了一碗,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慢慢喝着。 在水里泡了许久,又背着兰娘走了这么远,纵使身强体壮,也觉得有些不支了。 其他人也都各自找了地方休息,或坐或站,看似随意,实则四面环绕,已经将君行离开的路彻底堵死了。 不过君行倒是真的没想跑。 他远远地看着兰娘。 小姑娘要到年底才满八岁,今年刚开始换牙,两颗门牙都掉了,说话总是漏风,却还是高高兴兴地缠着君行小哥哥,要把自己的小牙送他一颗。 兰娘真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自幼体弱,每个月都要跟着母亲到寺里小住几日,上香祈福。每每母亲去听住持讲经,兰娘就溜出来跟君行玩。 有时候君行进城,也会给兰娘带点佛饼和自己做的小玩意。 可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就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了地上,随时都可能被魔种鸠占鹊巢,彻底成为红莲的奴隶和傀儡。 君行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你们能不能救救她?他抬起头,无助地看向每一个人。 但每一个人都对他冷眼相待。 最后,还是席风先开口:你在魁星庙外,究竟摆了一个什么阵? 君行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答道:好像是叫南斗化魔阵吧,但我没有摆成,经书被那些人弄乱了。 没有摆成? 可是之前白藏已经探查过,法阵确实在运行当中了。 若是没有摆成,那些魔化的螳螂麻雀,河里的巨大红莲,都是从哪来的?席风又问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君行的头越摇越快,声音越来越抖,眼里的泪马上就噙不住了。 眼泪落下的一瞬间,他从长凳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其他人赶紧去追,席风边跑边回头喊道:江道长,带上兰娘! 但江揽月已经跑出去老远了。缀在最后的是松亭雪,他只好无奈地折回去,把兰娘抱起来,重新去追大家。 前面的君行慌不择路,七拐八拐跑到了一条死胡同里去,再转身时,竟然从墙上倒吊下来一只魔化蝙蝠。 席风和白藏随后赶到,将君行和蝙蝠一起堵在了巷子里。 别别过来!君行抖如筛糠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蝙蝠转过毛发稀疏的大脑袋,冲他张开了嘴,露出口中两对锋利雪白的尖牙。 这是一只吸血蝠。 你别动,别出声,它看不见的。白藏说完以后,手中掐了一个灵团,猛地朝墙上扔过去。 灵团炸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成功吸引了蝙蝠的注意。 它放弃角落的君行,转而向白藏这边移动过来。 白藏扯着席风的袖子,随着蝙蝠的动作,慢慢地往巷子外退去。 小巷太暗太逼仄,不管是打起来还是逃跑,都会很棘手。 包括魔化蝙蝠自己,也只能在墙上倒吊着,缓缓靠近他们。 但就在离巷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它突然展开蝠翼,猛地向白藏俯冲过来。 师尊!!席风大惊失色,抄起一团焚骨天火就扔了上去,又马上召出寒川过去解救白藏。 但其实白藏根本没有被蝙蝠伤到,他矮身躲过蝙蝠的第一击,仗着对方体型庞大,不能轻易转身,竟然钻进小巷里去。 局势瞬间变了。 白藏大声喊道:席风,你走!不用管我! 但席风却没动。 他看到蝙蝠面对焚骨天火的时候,竟然向前探了探头,甚至想伸出爪子来触碰一番。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很怕火的吗? 69、姑苏夜(十)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席风又扔了一团焚骨天火出去,让它绕着蝙蝠飞了两圈。 蝙蝠虽然视力差,却能感应到火焰的位置,黑溜溜的眼睛始终追逐着它,两只蒲扇似的大耳朵不停震颤。 席风便引着火焰慢慢后退。 起初,蝙蝠谨慎地趴在巷子口,不肯追出来,与他对峙着。 松亭雪带着兰娘追过来后,它可能是感应到了兰娘体内的魔种,有一瞬间的兴奋和躁动。 席风没有放过这一点微末反应,歪头对松亭雪道:松师兄,把兰娘给我。 松亭雪自然也在神识中看见了魔化蝙蝠的样子,略一犹豫,还是把兰娘塞在席风怀里,然后召出琴来,横在臂上,与他并肩而立。 没事,我应该能应付。席风一手抱兰娘,一手执寒川,刀尖向下,刃上燃起热烈的焚骨天火。 滋滋滋蝙蝠口中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 黑色的蝠翼骤然张开,像乌云一样遮蔽住漫天星光,朝着席风压顶而来。 让开!席风大吼一声,立刻转身奔跑起来。 蝙蝠紧追不舍。 白藏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前面一道火焰闪过,彗星一样拉着长长的尾。 你徒弟挺有意思的。松亭雪道。 白藏顾不上答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席风,试图想出一种能帮助他的方法。 他说他能应付。松亭雪又道。 吓死我了。君行这时候才扶着墙走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罢,他便看见被蝙蝠追着的席风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 兰娘! 君行身体向前倾着,看起来非常焦急,似乎随时都可能扑出去。 一只手从身后覆上来,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我不会拖后腿的。君行急忙将脚收了回来。 白藏的手却没动,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本来也不是打算拉他回来的。 前边席风有意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对这蝙蝠若即若离,却始终没有被追上。 陌刀上的焚骨天火烈烈作响。 他时不时看一眼怀里的兰娘,终于,小姑娘的眉心渐渐透出一片红色。 滋滋滋蝙蝠身上腾起浓重的魔气。 红莲魔种破体而出的一刹,席风猛地旋身倒地,抱着兰娘滚到了一边。 魔物相碰,迸出撼天动地的轰鸣。 红莲魔种没有实体,索性直接侵进了蝙蝠体内,与它争夺起神魂与身体来。 巨大的蝙蝠伏在地上,蝠翼疯狂扇动,尖牙将青石地面都刺穿,口中滴滴答答落下浓腥鲜血。 见它们两相制衡住,席风才抱着兰娘爬起来,与大家会合。 太鲁莽了。白藏责备道。 席风把兰娘头上歪了的芍药重新戴正,从善如流:下次不会了。 可你怎知他们会相斗?江揽月问。 兰娘靠近蝙蝠的时候,它有反应。席风笑笑,魔性相似嘛,我猜红莲它也想找个更合适的身体。 兰娘显然就不太合适。 说话间,那边的蝙蝠已经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了。 红莲魔种孤注一掷,得不到的就毁掉,根本不给蝙蝠再翻身的机会,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在战斗。 巨大蝙蝠的黑翼变得破烂不堪,风一吹就从边缘散了,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滋滋它微弱地发出最后的呜咽。 黑灰色的魔气先是逸散,然后又重新聚拢起来,隐隐透出一些红色。 红莲没死! 席风当机立断燃起焚骨天火,瞬间将蝙蝠整个吞噬。 几乎是同时,白藏的结界在外围落下,彻底绝了红莲魔种再逃生的机会。 一切都将被燃成灰烬。 松亭雪不易察觉地歪了歪头,似乎对这对师徒的默契颇有兴趣。 席风回过身蹲下,将兰娘放了下来:师尊,你看看兰娘。 嗯。白藏也蹲下来,释放出淡金色灵力,温柔地将兰娘整个包裹。 君行在旁边不停地问:她没事吧?那个什么魔种已经出来了,她应该没事了吧? 白藏的眉头却渐渐皱起来了。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她的神魂已经散了。白藏收回手来,灵华随即从兰娘身上消失。 怎么可能?!君行握着兰娘的一只手,她还热着!她没有死! 白藏没有解释,直截了当抓起他的手,按在兰娘的胸口上。 有心跳吗?他冷冷地问。 君行愣愣的,没有反应。 你看着她长大,又间接地害死了她,你满意了吗? 70、姑苏夜(十一) 兰娘静静躺在席风怀里,身体的温度在飞速流失。 而君行跪坐在她身旁,满目颓然。 我一直在想,你在魁星庙前布的是什么阵。松亭雪倚在一棵树下,闲闲地道,方才看见天象才忽然想起来,南斗化魔阵,是么? 白藏惊讶地看过去,这个阵他从没听过。 是多年前一个明音弟子独创的。松亭雪解释道,此阵太过邪性,一直放在沈掌门手中严加看管,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偷出来了。 所以这次魔族入世,果真与明音脱不了干系。 那怎么才能破阵?席风问君行。 君行抬头看着他,嘴唇嗫嚅两下,突然爬起来跑了。 抓住他!白藏急忙喊道。 连动都没动,江揽月的飞剑便瞬间横至君行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君行想改换方向,但飞剑比他更快,总能准确地断定他的方向,剑刃相向,剑气凛然。 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得血溅当场。江揽月在他身后道。 末了,君行还是转了回来,低着头闷声道:我不会闭阵。 白藏便问:这个阵是谁教你布的? 君行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不知道。 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他竟然还不肯说出实情。 席风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兰娘,冷笑道:看来你还想害死更多的人。兰娘你不在乎,那榕哥呢?我们刚从茶馆过来,他身上已经缠满魔气了。 榕哥!君行惊呼一声,想要立刻冲去茶馆找他,但又被江揽月的飞剑拦住,寸步难行。 你说出是谁教你布阵的,我们就放你走。 我真的不知道!君行急得跳脚,他从来没出现过,我只听得到声音,是个男人。 传音术并不稀奇,不足以证明什么,只能说明此人非常谨慎,不敢轻易抛头露面。 看君行确实是不知道此人身份,江揽月与白藏换了个眼神,随后收了飞剑。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39) 多谢施主!君行竟然胡乱道了句谢,拔脚就向吴水茶馆跑去。 我们也去?席风问。 你们去吧,我来送这小丫头最后一程。松亭雪走过来,挽起袖子,又对江揽月道,江仙君,不是要监视我么,一起来吧。 江揽月: 白藏见他俩已经混熟了,就没说什么,直接召出机关玄雀,拉着席风坐了上去。 走吧。 机关玄雀比君行跑着要快得多,即使白藏放慢了速度,也依然在他之前到了吴水茶馆。 虽只过了不到三个时辰,这里的样子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这是被魔物袭击了?席风看着这满地狼藉,不禁心惊肉跳。 明明之前还安然静好,他们甚至猜测是不是君行留了什么保护榕哥的法门。可现在茶馆的一大半都被砸塌了,还留下很多打斗痕迹,和一片断壁残垣。 君行姗姗来迟,一见这场面就慌了,险些跪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冲进废墟里去,边喊着榕哥的名字,边用手去刨那些砖石碎块。 席风看着他,没有动。 他刚到的时候就铺开神识搜索过了,那废墟底下没人。 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君行的一举一动,都在表示出他的身份一个凡人。 那个声音为什么要让一个凡人帮他布下这南斗化魔阵?君行又为什么要帮他?是威逼,还是利诱? 你后悔吗?席风忽然问他。 君行的手指已经被磨破出血了,他浑然不觉,又去擦眼下的泪,结果擦出两道血泪。 但他什么都没说。 即使兰娘死了,即使榕哥可能也遭遇不测,即使整座姑苏城都为此陪葬,君行仍说不出这一句悔。 他长在佛门,应当没什么欲求,所以席风更倾向于,他是被威胁的。 那个声音手中,握着极为重要的筹码。 席风这样想通了,就小声问白藏:君行在哪个寺里修行? 白藏回忆了一下《姑苏梦华》的内容:城西半山腰上的寒水寺。 走。席风没理君行,拉着白藏上了机关玄雀,向西飞去。 这个画境中没有昼夜更替,也看不出具体的时间,只是这时的风有些凉了,天上也起了雾。 在一片茫茫中飞了许久,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席风只得让机关玄雀停了下来:这是到哪里了? 白藏低头看看下面:好像不太对。 他们一直向西没有改过方向,估摸着已经飞了半个多时辰,按说怎么也该出城了,可底下那黑白分明的,明明就是姑苏的城墙。 71、姑苏夜(十二) 再往前一点试试。白藏操控玄雀,同时观察着位置,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些奇怪的雾把路挡住了。 他们又换了几个位置试了试,都没办法出城,只得调转方向,回城里去。 没走多远,席风忽然放慢了机关玄雀的速度:师尊,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是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又带着些许辛辣,从下方丝丝缕缕升上来,调皮地绕着席风打转。 等了一会儿身后也没反应,他疑惑地回过头去,才发现白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不在机关玄雀上了。 师尊!他立刻操控机关玄雀下降,同时铺开神识去找白藏。 但很奇怪,即使他尽力将神识铺到最远,也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天地间只剩这灰蒙蒙的雾霭。 机关玄雀很久才降落,停在宽敞的街上。 席风没有立刻下来,而是惊讶地看着周围。 这里的建筑明显不是苏州的风格,街道宽阔平整,路边种着高大的行道树,底下的小花坛里栽了一些芍药。 放眼望去,两侧也都是两三层高的小楼,用整块的花岗岩砌成,嵌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窗户,和精致的雕着花的门。 看起来又是个幻境,且八成与之前闻到的香味有关。 既来之则安之,席风便收起机关玄雀,随意在街上四处走动着,同时在神识中留意周围的情况。 这个地方是有生灵存在的,只是他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 似乎有人,也有妖,甚至还有魔。 但他们都没有身体,只有神魂在外飘荡着,而且都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席风悄悄靠近过去。 一个傻乎乎的声音说道:你们说,城主会喜欢我么?听说他喜欢毛茸茸的,我应该能被选上吧? 哈哈哈!旁边爆发出一阵嘲笑声,城主喜欢的是又大又白的毛茸茸,不是黄鼠狼! 先前那个声音急着辩解:我不是黄鼠狼,我是狐狸!狐狸! 旁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道:狐狸精都是又美又勾人的,哪有你这样的? 那只狐狸委屈极了,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嘟囔着:藏狐也是狐啊 席风偷偷从树后探出头去看,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只胖乎乎灰突突的藏狐。 和旁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家伙们比起来,它实在是太普通,又太特别了。 队伍中还不断地有新成员加入,都是没有实体的神魂,大多是妖,有些化了人形,有些干脆就以原形示人。 席风观察了一会儿,干脆大着胆子混进去,在藏狐身边挤了个位置。 大家都嫌弃地打量着他,然后纷纷退远了些,给他和藏狐让出了老大一片地方。 席风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别说话!丑到我了!一只黄色胖鸟叽叽喳喳道。 席风: 连藏狐也忍不住开口:兄弟,不是我打击你,你这个样子,连我都不如,城主不会喜欢的。 席风忽略他后半句话,直接问道:城主是什么? 话音未落,所有神魂都扭过头来看他,气氛像结了冰似的瞬间冷了下来。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再说话。 忽然,四面八方有钟声传来。 快跑,宫门开了!再不跑赶不上了! 大家呼啦啦一下子向前跑去,席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簇拥着离开了原地。 一座华丽巍峨的宫殿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朱墙碧瓦,花团锦簇,匾额上书三个赤金大字:蜃梦宫。 住在这蜃梦宫里的,应该就是城主了。 席风有些好笑地看着旁边的家伙们搔首弄姿,也开始好奇起这位城主来。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受到这么多妖魔鬼怪的喜爱? 过了好长时间,才从那座宫殿里出来一个人。他戴着神秘的面具,脚踏芍药铺成的花毯,迤迤然走上前来。 他墨发披散,柔顺地搭在肩上,一袭白衣飘飘若仙,紧扣的腰封勾勒出一把劲瘦细腰。 只是这么远远一瞥,席风就顿时心跳如擂鼓,慌忙用手掩住胸口,免得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即使城主戴了面具,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他的师尊白藏。 芍药一直铺到很远,席风使劲挤了个靠前的位置,望眼欲穿地等着白藏走过来。 有时会有人丢花在白藏身上,无一例外都是芍药。但他走得很慢很慢,目不斜视,也从未为谁驻足。 白藏手上拿着一朵血红的芍药,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着。 很快,他就来到了席风身边。 席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想张口唤他,就被那朵血红的芍药扔了个满怀。 周围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回事?城主怎么会选他! 他那么丑!! 席风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心想这是我的师尊,当然会选我了。 白藏没有理会那些聒噪的神魂,伸手在席风腰上一揽,便带着他飞回到蜃梦宫门口,在王座上坐下。 接着,他挥了挥手。 地上的芍药花毯瞬间变成浓绿的毒液,在地上飞速蔓延开来。 大家手忙脚乱地躲避,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毒液。 很快,他们的神魂渐渐被迫撕裂,又胡乱融合在一起,生出丑陋的新肉和疤痕,虬结着像是榕树的老根。 席风看到那只傻乎乎的藏狐也没能幸免,它变得更傻了,巨大的脑袋上顶着两只不合比例的小耳朵,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白藏。 它的眼睛是雾一样的灰蒙蒙,毫无神采。 师尊你在做什么?席风忍不住回头问道。 让他们变得更强。白藏缓缓摩挲着王座上雕刻的龙头,成为我的一柄利刃。 就像炼蛊? 席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些妖魔鬼怪的神魂虽然举止怪异,却都是怀着对城主的喜爱之情而来的。他们满怀希望期待被城主选中,殊不知,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地狱。 这鬼面阎罗,现在就坐在席风旁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若有似无的甜香中,混有一丝丝辛辣,就像一坛醇酒,只闻香便能醉了。 席风伸出手,扣在白藏的面具上。 师尊,我想看看你。 白藏就着他的手将头一偏,面具顺势落下。 眉眼柔和,唇角含笑,怎么看都没有破绽,就是白藏无疑。 可这让席风更加无措。 面前的局势已经不能更乱,不少神魂已经互相厮杀起来,神魂碎片像云一样飘在四处,很快就被风吹散了,然后再继续产生新的,再吹散。 他们着了魔一样疯狂杀戮,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残缺的神魂们开始互相融合吞噬,组合成一只只可怖的怪物。 大概一刻钟过去,那些神魂才杀出了一个最终结果。 经过数次的分裂又融合,已经不能看出这位胜者原来是什么东西了。 丑陋不堪,灵力驳杂,满身杀伐之气。 但它看着白藏,灰蒙蒙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泪。 白藏走下王座,来到它跟前:乖。 它呜咽一声,低下头去。 看到它肩上有一道还未融合的裂痕,白藏便伸手为他抚平了。 这个神魂融合得很好,力量较最初的任何一个都更为强盛霸道。 城主 它傻傻地唤他,沙哑的声音听在席风耳中格外熟悉。 是藏狐。 而白藏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开始掐诀:乖孩子,城主永远记得你。 面目全非的藏狐最后变成了一个金褐色的灵团。 白藏将它从眉心灌入体内,脸上露出餍足愉悦的表情。 以魂补魂是最好的办法。席风不会怪我吧?他回眸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情报】 蜃梦城主白藏 初登场: 72、姑苏夜(十三) 白藏曾说,蜃梦城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聚集之地,他还在此向一个画魔购买过特殊的青竹画境。 画境中的通行货币苏子,一面写着蜃梦城制,一面刻着一枝芍药。 白藏的手帕上也绣着芍药。 似乎有什么被串起来了。 席风感到寒意四起,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只能看着白藏一步步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咽喉处,再缓缓收紧。 席风! 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醒来,席风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水里,湿漉漉的非常难受。 他靠在一双单薄的腿上,白藏正用袖子帮他擦额头上的汗。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席风仰着面,这个角度的师尊看起来有点陌生。 哪里都不舒服。他随口说。 啊白藏顿时紧张起来,腿上的肌肉都微微痉挛僵硬。 席风笑笑,撑着地坐直身体:骗你的,我没事。 白藏垂下眼眸,没事就好。 他的神态看起来很不自然,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坐在地上,衣衫稍显凌乱,手指上还染了些红色,莫名的有些旖旎意味。 席风这才注意到,他们旁边不远处,散落着满地的合欢花。 三四人才能合抱过来的魔化合欢树,竟然被直接连根拔起,树干倒下来时压垮了一整排房子,在地上留下巨大的深坑和数不清的地裂。 残余的花香逐渐被泥土味冲淡。 师尊?席风问,是你杀了那棵合欢吗? 白藏点点头:它的香味有致幻作用,我们都中招了。 是幻觉吗?席风皱起眉,若有所思。 你看到什么了?白藏好奇问道。 席风迟疑一下,试探着说:我看到蜃梦城。 果然,白藏在听到蜃梦城三个字后,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向前探身,语气瞬间变了:蜃梦城?! 见他这种反应,席风反倒有些后悔说出来了。 他怕师尊真的是那个蜃梦城主。 便避重就轻道:嗯就随便在城里转了转,见到几只妖怪神魂,还跟一只藏狐说了几句话。 白藏的手指仍然紧紧绞着衣角,眉头蹙起:你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席风伸个懒腰,故作随意,他就说他很喜欢城主,想进蜃梦宫而已。 白藏一惊:那,见了吗? 席风笑笑:这不是刚走到蜃梦宫门口,就被师尊叫醒了。 这下白藏才总算松了口气,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也放开了衣角。 看得席风心里蓦地蔓延开一阵疼。 所以师尊真的是蜃梦城主吗? 蜃梦城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席风却不敢去问了。 我休息好了,我们回茶馆去吧。他站起身来,朝白藏伸出手,师尊。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0) 白藏没有搭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勉强站起来,结果因为跪了太久,腿都没知觉了,竟然一下子往前栽倒过去。 吓得席风赶紧抱住他:师尊?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腿麻了而已。白藏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要推开席风的肩膀,但没有推动。 就这样,我扶你一会儿。席风像一面墙似的稳稳撑住他。 白藏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腿恢复知觉。 行了。他又推席风。 这次一下子就推开了,席风怀里骤然一空,还觉得有点不舍,讪讪道:那就走吧。 吴水茶馆依然是那片废墟残垣的模样。 小和尚君行又不见了,反倒是洛无欢和惊澜一站一坐,不知道在做什么。 师兄。席风叫那个站着的。 洛无欢抬起头来,顿时眉开眼笑:你们总算回来了,快来快来。 怎么了?席风走近了才发现,惊澜面的长凳上躺着一个人。 是一身魔气的榕哥。 他脸色乌青,手指成爪,紧闭的眼睛上方,逐渐生出黑灰色的细小鳞片。 怎么回事?他被魔种附体了吗? 不是。白藏摇摇头,他是真的被魔化了。 惊澜已经帮忙用灵力遏制住了榕哥魔化的速度,但他魔化的程度已经太深,几乎没有逆转的可能。 白藏头疼地按按额角:君行呢? 这个小和尚受人胁迫才布了南斗化魔阵,结果害了自己的朋友,害了所有人。 席风略一沉吟:去魁星庙看看吧。 君行自幼长在佛门,倘若他有一颗普度众生的佛心,此刻应当会在那里,想办法破阵,弥补,赎罪。 天上飘来几朵厚厚的云,把月亮星星全都遮住了,路上黑得什么都看不清。 师尊。席风忽然握住白藏的手。 白藏吓得一激灵:怎么? 没事,怕走散嘛。席风调皮地捏捏他的手指。 其实是发觉白藏一直有点魂不守舍,才忽然起意,去牵手的。 能看得出他非常在意蜃梦城的秘密,这倒让席风没法去开口问些什么了。 他舍不得看白藏这样,心里的天平也早就偏得不能再偏。 就算他是蜃梦城主,就算他养了无数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城里又如何,他永远是席风的师尊。 是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 想通以后,席风的心情都晴朗起来,下意识牵着白藏的手晃了晃。 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白藏疑惑地问他。 因为秋风的温度刚刚好。席风没头没脑地说。 在席风的坚持下,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到了魁星庙。 果然如他推测的那样,君行小和尚就在这里。 他跪在地上,背影阵阵抽搐,竟然是在哭。 小六子呜呜呜 席风走过去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死人。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君行差不多的年纪,面容泛着青黑色,扭曲可怖,身体也像枯藤一般蜷缩在一起,皮肤上皲裂开细密的裂痕。 显然,他也是因魔化而死。 席风在君行身后开口,语气薄凉:你还执迷不悟吗? 跪在地上的君行抱着小六子的一只枯手,抽噎摇头:这个阵我不会破,我救不了他们 白藏轻叹口气:君行,带我们去找那个声音吧。 那个蛊惑了他,酿下大祸的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要说: 秋风CPget! 73、姑苏夜(十四) 君行一时间没有答话,他们便在旁边等着。 他会答应吗?席风小声问白藏。 白藏摇了摇头,他也只是在赌而已。 赌君行心中还有良善的一面,赌颜如玉的《姑苏梦华》值得这一次冒险。 大约过了一刻钟,君行踉跄着站了起来,把小六子抱到一棵树下,拿着佛珠虔诚地诵了一段经。 有星星点点的灵华从小六子身上逸出来,逐渐飞到遥远的天上。 走吧,我带你们去。 君行转过身,脸色苍白地扯了个笑:但我不保证,他会出现。 去了再说。席风召出机关玄雀。 好在白藏在做这只玄雀时故意做大了一些,加一个小和尚也不算太挤。君行坐在席风和白藏中间的位置,紧紧抓着玄雀的木羽,看起来随时要两眼一翻晕过去的样子。 怕高就闭上眼睛。白藏提醒他。 我不、不怕。君行硬撑着说道。 机关玄雀按照他指的方向一路飞过去,再往前就到了姑苏城的城墙处。 席风回过头问: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这个方向之前他和白藏走过,但被雾挡住,根本过不了城墙线。 确定。君行毫不犹豫道。 既然他这么说了,席风也就没再置喙。 天上仍然是有雾,但没之前那么浓。他控着机关玄雀飞得很低,不久,毫无阻碍地越过了城墙。 姑苏城外,树木葱郁,河水潺潺声清幽悦耳。 看来出城的关键是君行。白藏道。 应该是。席风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样的话,师兄和江道长他们,是不是就没法出城了? 白藏摇头:应该不会。我在沿途留了记号,他们若是能出城,一定会赶过来的。 听师尊这样说,席风也放了心。毕竟那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不容小觑,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的话,可能会有些棘手。 沿河水逆流而上,半山腰上,依山傍水间,一座小小的寒水寺映入眼帘。 就是那里。君行满脸虚弱,有气无力道。 机关玄雀刚一落地,他就被席风拎了下来,险些站不稳直接跪下去,还好及时抱住了旁边的小树。 明知道他是恐高,席风还是故意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做坏事的时候干嘛去了? 君行: 白藏在寒山寺门前留下最后一个记号,又好心用灵力帮君行顺了顺气。 这个举动惹得席风颇有不快,冲着君行阴阳怪气了一番。 行了,席风。白藏在底下碰碰他的手。 席风嘀嘀咕咕一阵,还是被安抚了下来。 等君行在寺门口稍稍休息了一下,他们才走上前去敲门。 今天应该是小师弟当值。君行挠挠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他平素最懒,可能还没起。 又敲了几下,等了半晌,也不见这个小师弟来开门。席风等得不耐烦了,干脆用法术直接强行破了门。 白藏跟在最后进去,默默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徒弟教坏了。 不过没有人来开门还真不是因为小师弟在睡觉。 这寒水寺里根本没有人。院内的摆设一如往常,但香炉都冷着,贡品也许久没有换过,大殿里的金佛像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尘。 师父!师父!!君行焦急地跑进跑出,大声喊道。 禅房和弟子房都空着,大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君行找过寺中每一个角落,但都一无所获。 那个,还没找。席风提醒他,大殿后面的一间小房子没有去看。 君行抬眼看了看那边,又立刻收回目光来,像是不敢去看。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走得很慢很慢,最后驻足在紧闭的门前。 这是历代住持圆寂的地方。 不算宽厚的手放在门环上,迟迟没有推开。 推啊,推开门,就能见到你师父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君行猛地回过头:是他! 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幕后主使。 陌刀寒川立刻出现在席风手上,凌空斩了一刀:滚出来!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狂笑不止,老秃驴,快看看你的好徒弟吧,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卖了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听他的意思,住持还活着,而且就在他手里。君行听了眼睛都亮了:师父你快把我师父放了!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可你身为出家人出尔反尔,不守信用,这样叫我如何能放人?声音的主人倏而出现在他们身后,却又隐在一团浓郁的黑雾中,君行,你太令我失望了。 不等他说完,席风的刀风就已经劈了过去。 寒川?黑雾被劈散了,又很快重新聚集,绕着席风转了一圈,沧浪云海席沐泽是你什么人? 席风一击不中,又调转刀势斜砍出去,根本不理这团没脸见人的东西。 黑雾与他周旋了一会儿,许是腻了,忽而掀起一阵风将他击退。 等席风稳住脚步再想攻过去时,却怎么都动不了了。双手像是失去控制,根本再提不起陌刀来。 你是守境画魔。白藏忽然道。 嗯哼。黑雾承认了,靠近白藏打量一番,气味有点像,你也是沧浪云海的?奇怪我应该没留活口啊。 什么?席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是你屠了沧浪云海满门? 白藏赶紧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黑雾声音飘渺地笑了笑:我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 那到底是谁!!! 席风吼得破了音,脚下大地都为之一颤。 黑雾缩了一下:是谁呢你还是问他吧。 说完竟然就这么跑了。 过了几息,穿着袈裟的老住持便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师父!方才一直躲在白藏身后的君行跑出来,跌跌撞撞地扑进老住持怀里,蹭了他一身的鼻涕眼泪。 老住持爱怜地摸了摸小和尚的后脑勺。 呜呜呜对不起师父君行哭得上起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道歉。 白藏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向身边一脸沮丧的席风:抱抱? 席风尴尬地摸摸鼻子,默默把头转过去了。 而就在他们松懈之时,变故陡生 老住持抚在君行身上的手骤然成爪,直接从背后刺入君行体内,摘了他的心。 君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师父,身体一软,慢慢地滑落到地上。 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泪痕犹在。 你?!席风想起刚才黑雾的话,暗暗懊恼刚才的大意。 眼前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老住持。 哈哈哈哈老住持爆出一串不属于他的笑声,继而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团黑雾,又见面了,席小公子。我没猜错吧? 白藏千机扇展,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把席风护在了身后:阁下若想聊天,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对方看了白藏一眼:千机扇绝影门倒是个好地方,可惜没几个人,门主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值得魔尊大人走这一趟。 魔尊? 白藏刚要再问,就见一支缀着雀翎的短箭从天而降,穿过黑雾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石板碎裂声。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呢? 抬头一看,洛无欢和惊澜乘着机关玄雀停在半空中,身边是御剑而行的江揽月与松亭雪。 他们隐隐呈包围之姿,将黑雾围在中央。 黑雾不停颤着,看起来很恐惧。但有了前车之鉴,席风和白藏并不会信他。 很快,黑雾中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来。 好大的排场,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等他整个人从雾中走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画魔居然是颜如玉的模样。 他歪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你们可真是阴魂不散呢。 74、姑苏夜(十五) 这个说话的语气,这个狡黠的神态,是坑他们进明音渡画境的那个颜如玉无疑了。 是你!洛无欢用扇子指着他,咬牙切齿道,这次一定抓住你! 画魔不屑地一弯嘴角:那你来啊。 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有恃无恐,他背后的天魔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强。 席风紧皱着眉,关心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真正的颜如玉,被你杀了? 其实,对于那个瘦削斯文的书肆老板,席风并没有太多印象。他不爱看书,平日里除了例行巡查,也不会去颜如玉书肆。那次进去躲太阳,确实算是个意外,没想到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可如果他没去呢?真正的颜如玉就这么消失在世上,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存在。 也没有人记得他的《姑苏梦华》。 画魔一哂,凉凉道:你说颜金玉?他连自己想做的事都不敢去做,不敢去争,还有什么脸活着?白瞎这一副好皮囊,不如给我~ 席风冷笑,寒川的刀尖一闪,直指对方咽喉:那,你又有什么资格顶着他的脸招摇撞骗? 资格?画魔颜如玉摸摸自己的脸,好笑道,实力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别和他废话了,杀了他!一旁的江揽月听不下去了,浩然剑挽了个利落的剑花,率先上前与颜如玉打了起来。 颜如玉拆他几招,随后怀中凭空出现一把琴,金色的琴弦凌空拨动,以他为中心,荡开数圈强劲的音波。 音波扩散过来,白藏迅速落下结界,却发现这些音波并不具备攻击力。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1)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你们就好好享受这姑苏梦华吧。 说完,颜如玉便重新化为一团黑雾,散了,只留这缥缈的声音回荡在寒水寺中,教人恨得牙根痒痒。 小和尚君行还躺在地上,后心留下一个狰狞血洞,两眼中残余着最后被师父亲手杀害的震惊。 席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他的眼睛合上,抱到了寒水寺的菩提树下安葬。 主角没了,怎么办?洛无欢问。 《姑苏梦华》的主角君行已死,榕哥也彻底魔化,甚至连作者都被画魔残害,这样一来,之前的线索就都断了。 白藏道:但画境还在,一定就有别的办法离开。 办法已经有了,他不是让我们好好享受这姑苏梦华吗?松亭雪在旁边悠悠开口。 你的意思是 松亭雪抬手落下传送阵:回城看看吧。 姑苏城仍被夜色笼罩,魁星庙前游人络绎不绝。 好像恢复正常了? 白藏放出灵力探查一番,点点头:南斗化魔阵消失了。 不仅如此,先前那些魔化了的大螳螂、红莲花,就像从没出现过似的,连席风放的那一把焚骨天火,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有人把时间倒回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松亭雪抬头看向魁星像,双眼上蒙着的白绸被夜风吹起,像是想抓住什么。 这就是画魔吗?他说,随心所欲地控制一方世界,控制普通人。 白藏:对,画境本就是画魔所造,守境画魔可以完全控制画境中的一切。 松亭雪忽然转过头来,问白藏:凭什么? 白藏: 不过松亭雪好像也不是想要白藏回答他,又把头转回去,自言自语:难道人族弱小,便注定要被奴役欺侮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次白藏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比起仙魔妖族来说,人族的确弱小,却依然顽强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了几千年,有了国家城池,有了科技文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最强大的力量。所以我相信,人族的未来一定会鹏程万里。 很少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大家不禁都面露微讶。 而在席风眼里,他和黑白梦境中的少年白藏渐渐重叠了起来。 即使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医者,白藏也依然心系苍生,热爱并信任着他们。 师尊。席风忍不住上前去,握住了白藏的手。 白藏看着他澄澈炽热的眼睛,感受着手心里的滚烫,忽然觉得自己这四千五百多年,值了。 眼看他俩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容不得第三人插嘴,洛无欢赶紧站出来道:好了,还得尽快破境去救苏州的百姓呢,别耽误时间了,大家分头找线索吧。 说完便拉着惊澜走了。 松亭雪将白藏的话思索一番,发出一声喟叹,也跟着江揽月离开。 来魁星庙拜魁星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他们挤得都靠在了一起,实在没法再站着不动了。 出去看看?席风轻声问,像是怕把这柔柔的气氛惊扰。 好。 乞巧佳节,街上的人一点都不比魁星庙里少。 公子,买个灯笼吧!一个挑着灯笼的少女朝席风甜甜一笑,打着灯笼,才好斗巧嘛! 斗巧? 虽然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活动,但席风看了看,街上的人们好像确实都是打着灯笼的。 便道:师尊,你选一个。 白藏将少女挑着的灯笼一个一个地看过来,险些挑花了眼。最后从上面拿了个白狐狸下来:这个吧。 少女哎呀一声:公子怎么选了这个,这只狐狸是我家妹妹才学时扎的,有点走形,我本来没想拿来的,她硬要我带上。 没关系,就这个。白藏看起来挺满意。 席风却知道原因。 这只白狐狸胖胖的,尖耳朵大尾巴,再配上眉心的红色火焰纹,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焚骨。 那就要这个吧。席风又随手拿了一只白兔灯给自己,付了钱。 少女开心地收下:谢谢公子,百年好合! 这声百年好合像道雷似的劈了白藏的耳朵,他没想到会被当成这种关系,连忙把和席风握着的手分开了。 席风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但只勾到一缕微凉的风。 师尊很在意吗 白藏没发觉他的小动作,还把手里的灯笼举到眼前看了又看,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欢。 就这么喜欢焚骨吗 席风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想了又想,他干脆伸手把白藏手里的焚骨灯笼拿了过来,又把自己的白兔灯笼塞给他:师尊我们换换。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要兔子了。 白藏哑然失笑: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席风却不答话,拿着灯笼风一样地走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兰夜斗巧的比赛擂台,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很是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个九点玄学,还有一段随后补上! 补上啦。席风:吃自己的醋真开心(。 感谢在20210609 17:49:29~20210611 20:5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雲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姑苏夜(十六) 兰夜斗巧有很多种玩法,这里正在比的是穿乞巧针。 只见彩楼高台之上有七名年轻女子已经手持五彩丝线,做好了穿针准备,只待旁边的铜锣一响,便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五彩丝线穿过面前的七孔针。 最先穿针成功的姑娘,也就是这一场斗巧的得巧者了,输巧的人要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寓意心灵手巧。 席风打着灯笼过去,在人堆里挤了个位置,驻足观看。 预备主持的老者喊道。 七个小姑娘立刻低下头,捏着丝线准备好。 铜锣一响,她们便飞快地穿起针来。 高台上没有点灯,只能靠着月光来照明。七孔针的针孔一个比一个小,要用五彩丝线全部穿过,着实不是易事。 底下的人群也跟着紧张起来。忽然,有一人低呼:她已经穿过四孔了!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多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葱白手指捏着五彩丝线,灵巧地在七孔针间穿梭。 她的一双杏眼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七孔针,夜风将细碎的刘海吹起,露出额上贴的粉红色花钿。 很快,她樱唇一笑:成了! 铜锣再次敲响,表示这次穿针乞巧结束,得巧者就是这位穿鹅黄襦裙的姑娘。 哎呀,我就差一点点!旁边穿粉裙的姑娘懊恼地一跺脚,娇嗔了一句,却并不真的生气,仍是笑吟吟地捧了礼物给得巧的姑娘,莺娘,恭喜你! 多谢钰娘!你也很棒呢。莺娘一一接过礼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走,咱们去下一个! 姑娘们连连应声,鱼贯下了楼梯,手挽着手,提着灯笼和礼物,欢快地往前去了。 人间真好。白藏在席风身后笑道。 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满目华灯彩绦,姑娘们的裙摆比霞光更绚烂,欢声笑语胜却无数仙音天籁。 是了,人间真好。 席风抓住白藏的腕子:走,师尊,我们去那边看看。 兰夜斗巧中排场最大的一项寻巧,马上就要开始了。 刚才穿针的几个姑娘也到了这边,手上还多了巧果、糖人等吃食,兴高采烈地边吃边挤过来。 钰娘志在必得:这次我一定要赢过莺娘! 噗莺娘掩唇低笑,好好好~ 劳驾问一句,这寻巧是怎么个玩法?席风恰好在钰娘旁边,便向她问道。 钰娘一听是个臭男人来搭讪,本不欲理,忽而又看见旁边的白藏,小脸一红,忙正了正神色,解释道:在我们姑苏,每逢乞巧节,城中各处都会藏下很多用菱角莲藕雕刻的小物件,所有人都可以去找,找到的越多,讨的巧就越多。 莺娘看她一眼,揶揄道:这些小物件还可以用来赠予心上人,寓意情深义重。钰娘你可要多找一些啊~ 莺娘! 也不等席风道谢,钰娘就害羞钻进人堆里去了。 席风听懂了规则,狡黠地捏捏白藏的手腕:师尊,一起寻巧去。 白藏睨他一眼:怎么,你有心上人要送? 当然有啊。席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白藏没料到他的答案,愣了一下,就被席风拉着走了。 菱角莲藕雕刻的小东西,搞不好会藏在什么边边角角里,怪不得要打着灯笼找。席风举起灯笼,贴着墙边一点一点看过去。 白藏落在他身后好几步远,斜斜打着那只白兔灯笼,不找也不看,就这么静静跟着。 一直走到下一个路口,席风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他回过头,叉着腰嚷嚷,我看着姑苏城里根本就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不远处白藏头顶的香樟树上,挂着一只莲藕雕成的小船。 小船只有半个巴掌大,染了胭脂色,船篷上并肩停着两只绿豆粒大的小鸟,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有风吹过的时候,小船载着小鸟摇摇晃晃。 别动。席风忽然走过来,几乎是和白藏脸贴脸站着。 白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浑身一动不动地绷着,眼睛直直盯着近在咫尺的席风的喉结。 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他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但席风只是伸出手去,凝灵力为刃,切断细线,再稳稳接住落下的小船。 他会心一笑,递到白藏眼前,找到了。 白藏: 哎,师尊去哪儿? 白藏没理席风,乱七八糟地往前走着。 从席风说心上人的时候开始,他就乱了,一直到刚才,他竟然恍惚间以为席风是要吻他。 简直疯了。 席风跑了几步追上来:师尊,你怎么了? 白藏根本不敢看他,可又被拦住了去路,便只好低着头别扭道:没怎么。 是不是不舒服?席风把脸凑过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白藏脸色,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白藏把他的脸推开:说了没事。 好吧。席风应了,但还是担心,便四下看看,指着一处人少的地方道,去水边休息一会儿吧。 你不找了? 一个就够了。席风晃晃手里的小船。 白藏看了小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向刚才他指的地方走去。 这里是放许愿船的地方,现在还没什么人来,等再晚一些,少年少女们就会带着自己的小船,来水边许下心愿。 白藏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席风也挨着他坐下,一时无言。 不远处,有一座纸扎的鹊桥横跨在齐门河上空,桥上铺满了鲜花,吸引了不少萤火虫过来,染了一片荧光点点,如梦似幻。 河边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多。 师尊,快看。席风忽然唤他。 白藏抬起头,刚好看到第一枚烟花袅袅升到半空,在夜色中炸开一朵金莲。 随后,第二枚第三枚也相继升空,而后烟花四起,缠绵绽放,开成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们身边已经聚集了非常多的人,大家手中都捧着自己做的小纸船,对着鹊桥上的牛郎织女,虔诚地许下心愿,再放进河里。 天上的烟花映着水里的船,小船儿载着心愿,在长长的星河中渐行渐远。 白藏痴痴地看着烟花,完全没发现身边的席风也在痴痴地看着他。 师尊。烟花快放完的时候,席风轻轻拉过白藏的手。 白藏收回目光,不明所以。 我 席风深吸了口气,望着白藏,把手里的莲藕小船放进他的手心: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76、姑苏夜(十七) 什么? 白藏呆呆地看看席风,又看看手里的莲藕小船,一时间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给心上人吗?白藏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席风注视着他,字字温柔:是,是心上人。 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白藏眨眨眼,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而后慢慢睁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 看他反应,席风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般行径果然还是太过惊世骇俗,把师尊吓到了,只好无奈笑笑:你不用回应我。就当讨个好彩头收着吧。 说完便佯装无所谓的样子,把头转了过去,不敢再看他。 啊白藏望着席风的侧脸,张口几次,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不要回应的么。 白藏垂下头,胭脂色的小船静静躺在他手心里,沉甸甸的,上面还残留着席风的体温,几乎有些烫手。 烫得他素来冰冷的心,都跟着变得火热。 放船的人群一直到后半夜才逐渐散去,后来街上又举行了游街活动,但是他们没再去凑热闹。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2) 铜月西行,天边泛起一抹青白。 天要亮了。席风忽然道。 自从他们进了这个画境,就没见过白天,不管什么时辰,这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的。 而现在,天竟然亮了。 第一缕阳光照到岸边,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轻公子慢慢走来。他抱着几卷书,拿着一支炭笔,像是有感而发想起了什么,匆匆在手里的空白书页上记了下来。 朝阳在他身后升起,照亮整个姑苏。 是颜如玉。席风小声说。 白藏点点头,这是真正的颜如玉,是他留在《姑苏梦华》里的一缕心魂。 颜如玉的心魂走上前来,冲他们腼腆一笑:谢谢你们。 他又提笔在书页上写了几句话,为《姑苏梦华》落下一个不算太完美的结局。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谢谢你们。他重复道谢,笑着摆摆手,再见。 一阵晨风吹来,颜如玉的心魂开始在空中飘散。 等等!白藏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座莲台,将颜如玉的残魂收了进去。 这是金乌先生的?席风面露诧异,没想到白藏居然把纸人画境里,那个可以收纳神魂的宝物带出来了。 白藏转过身来:其实我 其实他怎么样,席风却没能听到了。眼前这座由颜如玉一手书写的姑苏城,迅速化作了荧光无数,最后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所有人回到真正的苏州城,一阵桂香顺着河水漫了过来。 师尊刚才说了什么?席风接着问道。 只是现下洛无欢他们都在旁边,白藏不想说给这么多人听,便含糊道:没什么。 离开画境的时候,他手里的小船也跟着消失了。合起的手掌,早已恢复了往常的冰凉。 洛无欢没注意到他俩的异样,悠哉地摇着扇子:这回总不是画境了吧。 松亭雪肯定道:这是真正的苏州。 即使姑苏画境已破,这里仍被浓郁地魔气笼罩着。 白藏当即回身,在苏州城门下布了一个小型驱魔阵。如果有沾染魔气的人畜从阵中走过,便可以将身上大部分魔气驱除干净。 这样就可以了?松亭雪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问道。 不够。白藏摇摇头,要想驱除全城的魔气,靠这种阵完全是杯水车薪。按照苏州的大小,起码要布四个驱魔大阵才行。 若是放在过去,布几个大阵对白藏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如今神魂虚弱,灵力渐衰,怕是连一个大阵都布不出来。 松亭雪心思敏锐,感觉到白藏话语中的迟疑,便问:布阵很难吗?我能不能做? 白藏:倒也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灵力维持,所以布阵者的修为必须足够高。 那我们大家的灵力汇聚到一处,不就可以了?席风出主意道。 你们不是还要去明音赴仙缘会吗?时间不多了。松亭雪向白藏伸出手,劳烦白长老看看,我的修为够不够。 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白藏便把手覆在了松亭雪掌上,探出灵力。 松亭雪的灵脉顺畅宽阔,灵流不息,丹田中浩瀚如海,竟已隐隐有突破半步金仙之势。 足够了。白藏收回手。 那便好,还请白长老教我布阵之法。 随后,这两人就这么在路边学起布阵来。洛无欢闲得无聊,叫着另外几人去一旁的茶馆喝茶。 这个位置,就是《姑苏梦华》中榕哥的吴水茶馆所在。 这里叫城南茶馆。 见来了客人,茶馆小二殷勤地给他们擦桌奉茶。 洛无欢一闻,竟然是雨前龙井,便笑问他:我们还没点茶呢,这龙井就不请自来了,一会儿怕不是要狮子大开口? 不是不是,客官您多虑了。小二连连解释,小的是看几位客官刚才与无常先生一起,想来是熟识,这壶龙井,就算小的送各位的,不要钱。 无常先生?洛无欢来了兴致,那你与白无常又有什么瓜葛? 松亭雪那人,怎么看也不像能跟一个茶馆小二扯上关系的。 小二面露疑惑:怎么,客官不知道?这几个月无常先生在苏州斩妖除魔,救了好多人。不过他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讲话,我们想感谢他,但总找不着机会。 舟山岛的白无常杀人,苏州的白无常却救人,实在有趣得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自然知道,救人的白无常才是松亭雪,至于舟山岛那个冒牌货到底是谁,又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这一趟仙缘会八成就能见分晓了。 洛无欢摸了块碎银出来扔到小二怀里:要谢人找正主,这茶算我买的。 哎哟客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二顿时苦了一张脸,想把银子还给洛无欢。 但惊澜直接将剑鞘一横,把他的手拦回去了。 小二没办法,只得收了银子,一边嘀嘀咕咕骂自己嘴笨,一边去别的桌上张罗了。 等那边松亭雪和白藏讨论完布阵事宜过来,洛无欢笑嘻嘻倒了杯茶给松亭雪: 无常先生,苏州百姓们孝敬你的。 松亭雪: 这个冰雪似的男人头一回耳根泛红,显得这样局促。他等了许久,才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又幽幽叹道:我没那么伟大,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罢了。 倘若唐烬还在,是一定愿意帮助这些百姓,斩妖除魔的。 他的佩剑还在松亭雪背上,名唤不熄,是希望不熄,是正义不灭。 喝过茶,松亭雪将他们送到茶馆旁无人的空地上,准备画阵传送去明音渡。 松师兄,等我们回来,再来苏州找你。席风摆摆手。 松亭雪弯弯嘴角:好,到时请你们喝茶。 传送阵启动,金光大作,将他们送往明音渡。 仙缘会在即,渡口人声鼎沸,仙门五派的弟子皆汇聚于此,热热闹闹地攀谈着。 77、仙缘会(一) 他们这次都穿着便服,看不出何门何派,不过江揽月好歹也是云崖五子之一,不少人认得他,就过来打个招呼,寒暄两句。 江揽月一一回复: 午好。 久仰。 见过前辈。 也有一些人认出了洛无欢,却鲜少上前攀谈,多半点点头或是行个礼,就绕着他们走开了。 嘿!洛无欢拧了眉毛,用扇子指着江揽月,我不比他有人情味儿? 白藏将他的手按下:门主,注意言行。 门主洛无欢扁扁嘴:行吧。 当初洛无欢一战成名,从天魔手里夺回绝影门,至今仍是许多人口中谈资。只是这本该是桩美谈,却不知为何,传来传去把洛无欢传成了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以至于竟然没人敢上前来和他说话,生怕一时失言惹怒了这位传说中的绝影门主。 无趣。洛无欢百无聊赖的摇着扇子,看江揽月像根木头似的,送走一位前来搭讪的明音少女。 忽然,渡口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洛无欢顿时来了兴致,伸着脖子去看:怎么了?怎么了? 门主,注意言行。席风憋着笑戳了他一下。 好像是来了什么人。 席风个子高,一抬眼便看见那边被人群簇拥着的,一身浅紫间白华服,身上叮叮当当像个移动首饰架的颜如玉。 席风脸色黑了黑,是颜如玉来了。 颜师兄,颜师兄给我签个名啊!旁边有个少年大喊着跑过。 另一边有两人看着年长一些,不像他这般疯狂,但也在讨论着:颜如玉这几年的确爬得挺快,难怪明心长老当初收他为徒,也算是慧眼识珠了。 嘁,他?算了吧。另一人却嗤之以鼻,颜如玉不就跟那个谁一样,靠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境界。未晞收徒的眼光越来越差,别说松亭雪了,他连唐烬都比不上。 两人聊到这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打扰,请问您刚才说,是谁靠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境界?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警觉起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到他的佩剑才认出人来:原来是江仙尊,失敬。方才我们在说颜如玉,喏,就是那边那个。 江揽月却摇摇头:另一个。 另一个?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忙道,哦哦,是叫石岳,原本只是个洒扫弟子,后来不知道傍上了哪条大腿,竟然靠天材地宝堆了个小玄境出来不过后来就没他消息了,听说已经不在明音。 石岳,石月,破月他是江破月。 多谢。江揽月微有怔忡,魂不守舍地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跟颜如玉撞了个满怀。 江仙尊小心。颜如玉装模作样地扶了他一把。 怕他们起冲突,洛无欢赶紧带着几人过来了,大摇大摆往江揽月身边一站,愣是把颜如玉挤到了两步之外,才好整以暇看着他: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颜啊。 颜如玉被叫小颜也不气,笑吟吟的:洛门主竟然认得如玉,真是如玉的荣幸。 洛无欢梗了一下,又故意问他,今天人可不少,小颜你是负责在这里摆渡吗? 旁边人群里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颜如玉仍然面色不改:如玉是来代家师迎接诸位的,仙缘会期间还请诸位下榻朝露岛,也好让如玉尽尽地主之谊。洛门主,请吧。 洛无欢一下子就愣了。 这是唱哪出? 人群中已经嘀嘀咕咕讨论开了,渡口人太多,不是久留之地,白藏便上前替洛无欢应了下来。 江揽月不是绝影门人,本有理由拒绝,但他想借机从颜如玉身上找江破月的线索,还是跟着上了船。 朝露岛与画境中的模样别无二致,这样乘船过来,席风心里还颇有感慨。 上次登岛,是在画境中,由松亭雪和唐烬作陪。那时松亭雪还不是白无常,一言一行刻板拘谨,和老狐狸似的颜如玉截然不同。 他还在那边装模作样地介绍朝露岛的仙植灵兽。 席风听得有点心烦,随口问道:你们岛上有夔牛吗?我想用夔牛皮做面鼓。 颜如玉: 洛无欢:噗。 席兄真是幽默,夔牛可是上古仙兽。颜如玉讪讪地笑了笑,果然闭了嘴,不再说东扯西了。 登了岛,颜如玉直接领他们到一处别院住下,倒没再逞什么口舌之快。 有趣的是,这处别院,刚好就是席风和白藏在明音渡画境中住的那一处,连摆设都分毫不差。 仿佛有人刻意为之。 师尊。席风也坐下来,问道,画魔能控制所有画境吗?颜如玉是《姑苏梦华》的守境画魔,那明音渡画境,有没有可能也是他在控制? 不排除这种可能。白藏斟了杯茶给他,刚一到明音,我就感觉到极强的混沌之力。彗冲南斗之力已经非常强盛,明音海域恰好是受影响最大的地方。 所以颜如玉的境界,可能还真不是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彗冲南斗就够了。 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不急。 还有他的师尊明心长老,很快就能会一会他了。 当晚,明音岛夜宴宾客,明音九位长老全部出席。 明音不是有十位长老?席风好奇道。 旁边有人替他解惑:明月长老前些年意外仙陨了,他座下又无弟子继承衣钵,故而长老之位空了下来。 其他九位长老分坐在沈掌门两侧,离他最近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明心长老未晞。 无他,这人身上的仙气太浓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飞升。 未晞相貌出挑,一双桃花眼光华熠熠,眉心更是已经修出一点艳红朱砂,标志着此人离证道飞升就只差个机缘了。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和画魔扯上关系。 大抵是未晞身上的仙气太吸引人,席间有人昏了头,竟然当众向他问起当年的首徒松亭雪。 一时间杯盏声都停了,连沈掌门都转过头来,看向未晞。 未晞面不改色道:松亭雪已不是明音门人,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座下的弟子,只有如玉一个。 这话一出,旁边的颜如玉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明心长老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怕有人向你问起舟山岛无常索命之事吗?洛无欢摇着扇子,慵懒说道。 舟山岛有白无常行凶,这事很多人都听说了,却不知与未晞有什么关系,忙好奇地问他。 洛无欢便似笑非笑,继续道:洛某来时路过舟山岛,恰巧偶遇了这白无常,你们猜是谁? 莫非是 正是因恋人身陨而一夕白发的明音大师兄松亭雪呀。洛无欢轻飘飘地看向未晞。 未晞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了。 78、仙缘会(二)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言辞激烈地谴责起松亭雪来,不过也有不少了解他的人,暂且持怀疑态度。 而座上未晞,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目光也游移不定,不敢与旁人触碰。 看他的反应,松师兄的事可能真有隐情。席风一直观察着未晞,小声说道。 洛无欢以扇遮面,歪头笑道:你且看吧。 待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未晞才轻轻敲了一下酒杯:诸位。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3)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未晞站起来,先扯了个虚假完美的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未晞先向大家,向舟山岛的百姓们赔个不是,是我教徒无方,才有了如今的恶果,这一点,我不会否认。 说到这,他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立刻跟着应和:明心长老言重了,那松亭雪自甘堕落与魔物为伍,怎么能是您的过错呢。 是我没有把他教好。未晞抬抬手示意那人不要再说,神情看起来略带失落,亭雪曾是我的亲传弟子,如今酿下大错,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绝不会对此事放任不管,诸位大可放心。 如玉,从即日起,尽遣朝露岛弟子出岛,捉拿叛门弟子松亭雪,定要给仙门百姓一个交代! 未晞这一句掷地有声,引得众人刮目相看,连连赞赏。 眼看风向被他掌控,洛无欢却啪地一合扇子,在手上转了两圈,不屑道:明心长老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未晞也不恼,笑问他:那洛门主觉得,未晞应该怎么做才妥当? 洛无欢反问:那么请问明心长老,您的弟子松亭雪什么境界? 未晞不假思索答:小玄境。 错。洛无欢朗声说给所有人听,那天我见到松亭雪,他已跨入半步金仙之境。 现今仙门五派中,半步金仙的数量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底下的人果然又开始讨论。 未晞的眉头微微皱起。 洛无欢继续咄咄道:你们朝露岛的弟子,最高也不过小玄境吧?恐怕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松亭雪呢。不知道明心长老下达此令,究竟是要自己的弟子去送死,还是根本就是在敷衍大家呢? 未晞紧紧盯着洛无欢,眼中隐约有了怒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一句:那我亲自去。 哎不急不急。洛无欢却又不依了,晃晃扇子,我话还没说完呢,明心长老你先坐,坐。 未晞的手在身侧握了又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撩袍子坐了回去。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去催促洛无欢接着说。 洛无欢好整以暇喝了口酒,继续道:前不久苏州遭到魔族侵袭,满城魔气,还出了人命这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人尽皆知,大家连连称是。 所以来仙缘会之前,我们又走了一趟苏州。你们猜如何?洛无欢笑笑,看向上座的未晞,苏州竟然也有一个白无常。 未晞瞳孔一缩,端坐的身子往前不自觉探去,看向洛无欢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慌乱。 洛无欢坦荡地与他对视:苏州在天魔和画魔的联手攻势之下,只差一点就沦陷了。所幸,白无常破了苏州的画境,又在城中布下驱魔阵,总算解除了危机。 这样说来,苏州的白无常不仅没有杀人,还是在行侠仗义。 舟山岛的白无常妄造杀孽,苏州城的白无常却救下满城百姓。洛无欢一字一句问他,明心长老,你可是最了解松亭雪的人了。你说,究竟哪一个白无常才是他呢? 未晞张了张口,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撼的事情,在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洛无欢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经完成了白藏交给他的任务,无视周遭的嘀嘀咕咕,专心同惊澜喝酒去了。 席风。白藏忽然唤道。 席风一回头,就被白藏手里的一块绿豆糕塞了满口,只好先吞下去,才咕哝着问:怎么了师尊? 没事。白藏笑得眉眼弯弯,这个绿豆糕闻着很香,你替我尝尝。 席风不疑有他,认真咂摸了一下味道:有点太甜了。 啊,是吗。那喝点茶。白藏又端着一杯温茶递到席风嘴边。 我自己来吧,师尊。席风伸手接茶杯,却被白藏另一只手按住了。 就这么喝。 席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这才肯作罢,将茶杯放下。 然后抬起头,冲未晞笑了笑。 席风这才发现,方才未晞一直盯着他们看。 未晞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移开目光,对旁边的沈掌门道:掌门,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沈掌门也觉得刚才那一出有点尴尬,就没说什么,点点头放他走了。 随后,白藏扯了一把席风的袖子,叫着他悄悄离席,跟上了先离开的未晞。 一直跟到渡口,未晞停下脚步,回头问他们:你们有事? 白藏无辜道:没事啊。 未晞皱眉:那为何一直跟着我? 白藏:你徒弟安排我们住在朝露岛。 未晞: 席风总觉得未晞刚才差点骂街。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渡口现在只有一条船在,未晞也不好让他们等下一趟,只好三人共乘,一同回朝露岛。 未晞独坐船头,只留给他们一个挺拔孤傲的背影。 白藏和席风两人并排坐在未晞身后,似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 上次在姑苏乞巧,你猜松亭雪最后有没有寻到巧?白藏眨眨眼,问道。 席风心领神会,故意说道:松师兄那么厉害,神识一铺,有什么寻不到的。只是我猜他可能不愿去找吧,毕竟唐师兄已经不在了 未晞忽然回过身,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席风赶紧低头:不好意思,明心长老。我忘了 他还好吗?未晞忽然问。 啊?谁? 阿雪。 呃没想到他会问起松亭雪,席风哽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若说不好,如今的松亭雪比在明音时,更要心性洒脱,意念坚定,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升了半步金仙;可若说好他满头银发,一身缟素,甚至在疯癫中自剜双目,还因此得了个白无常的绰号,怎么想也不能算作过得好。 究竟好不好,只有松亭雪自己才有资格评判。 见席风许久没答,未晞猜到原委,重重叹了口气:是我负了阿雪。 未晞这个反应,让他们始料未及。 当初他的两个得意弟子,唐烬直接死在他手中,松亭雪也因此发了疯,师徒反目,叛出明音。 那时阿雪满身魔气,在明音岛上大杀四方,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已经失手杀了烬儿,我不能再杀阿雪了他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当然清楚他的秉性。 未晞仍然背对他们,身姿却不再挺拔。他弓着背伏在自己膝上,声音有一点低沉哽咽。 我只能谎称他入了魔,然后逐出了明音。他继续说道,我本想等风波过去,再找个由头偷偷把他接回来,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二年音讯全无。 未晞也是到最近,才听说了白无常的事情。 白藏便问:那刚才,你为什么不承认,苏州的白无常才是松亭雪? 是是我太懦弱。如果我承认了,就等于我承认十二年前的我错了。 我不配当他的师尊 席风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没法相信这样的人居然已经一只脚踏入仙界。 小船靠岸,未晞最后道:谢谢你们带来阿雪的消息。等仙缘会结束,我会去苏州找他,了却这一段因缘。 他走后,席风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种人也能飞升 他是半仙之体,修行本就容易。白藏淡淡一笑,恐怕松亭雪这件事,就是牵绊住他飞升的石头,一旦松亭雪原谅他,尘缘了却,他就能渡劫飞升了。 哼,松师兄千万不能原谅他。席风忿忿道。 哦?为什么? 席风看着白藏,眼神忽然认真起来:倘若有人杀了我的至亲至爱,我管他是人是魔,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得滚去十八层地狱里,受万鬼噬心之刑。 原谅?痴心妄想。 唔。白藏原本随口一问,没成想他答得这么认真,忍不住又去逗他,那要是你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他立刻答道:那就化作厉鬼,白日缠身,夜晚入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想到席风会说出这样的话,白藏愣是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疯狂意味,忙不迭道:那种事不会发生的。 那样最好。席风敛去眸中异样,换上轻松的神情,冲白藏一笑。 因为我的至亲至爱,就只有师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我怀疑你在立什么要命的flag 79、仙缘会(三) 等洛无欢喝够了酒回来,就见这师徒两个,一个靠在榻上看话本,一个坐在桌前擦陌刀,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诡异。 哎你俩真没意思。洛无欢从怀里摸出两枚腰牌,一边一个扔给他们,明音通行令,收好了。 谢谢师兄。席风看了一眼,就是普通的腰牌,没什么特别的,便收进怀里了。 然后继续低头擦刀。 白藏更是连看都没看,把腰牌直接扔进了储物袋。 洛无欢叉着腰在屋里站着,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怎么了这是?你俩吵架了? 没有。席风答。 他和白藏有什么好吵的,不过是他说完那番露骨的话,自觉尴尬,一时没脸再去往白藏跟前凑。 是他大逆不道鬼迷心窍,师尊的不回应已经算是留给他体面了。 没吵架那这是干嘛?洛无欢没往别处想,走过来拉席风,走走走,逛夜市去。白藏! 他这一叫,白藏才像刚回过神来一样,啊,怎么? 洛无欢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逛夜市,去不去? 哦,去。白藏应声,然后放下话本从榻上起身,顺便把衣服的褶皱理顺。 席风一低头,就无意间瞥到,白藏看的话本封皮上,好像写的是什么《我对师尊大逆不道》 席风: 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由于惊澜陪江揽月去打听石岳的事,还没回来,所以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夜市。 洛无欢衣服都没换,一身玄色华服滚着金边,下摆全是金线绣的竹叶暗纹,被灯火一映,流光溢彩,叫人想忽略都难。 如他所愿,走出去被人叫了一路的洛门主。 哼,我看以后谁还敢小瞧绝影门。洛无欢挤在席风和白藏中间,晃着扇子大摇大摆道。 白藏敷衍应和:嗯,以后谁也不敢小瞧绝影门的裁缝。 洛无欢: 仙缘会上的夜市也算是一大特色,不少外门弟子和散修都会趁这个时候,来置换些需要的灵药灵器,运气好还能淘到宝贝。 这会儿才入夜不久,夜市上就已经很多人了。 除了交易灵药灵器,也有单纯的茶水小吃摊子,是沈掌门特许附近的渔民过来摆摊,赚点零钱贴补家用。 哎,等等,我想吃那个。洛无欢忽然丢下一句,就跑到旁边烤扇贝的摊子上去排队了。 席风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和白藏站在旁边等他。 正想着找个话头和白藏说话,席风就发觉,方才还在他右手边站着的师尊,不知何时挪到了他身后去。 师尊?席风莫名其妙地回头。 白藏微微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席风的影子里。 你怎么了?席风转过来,刚要伸手想摸摸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听到身后清脆如黄莺的一道声音穿越重重人群而来 白藏!! 那一刻,席风似乎看见白藏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白藏,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那个声音随后就到了他们跟前,是个一身粉衣的少女,头上戴着可爱的毛球发饰,手里拿把纸伞。 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相同装束的姑娘,也都打着伞。明显是仙门五派中,昆仑宫的弟子。 席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姑娘和白藏是旧识,白藏刚才是在躲她。 不过现在看来肯定是躲不掉了,席风只得往旁边让开,悄悄扯了扯白藏的袖子。 白藏心道要坏事,只能僵硬地抬起头,冲对方扯出个不大自然的笑,师姑娘。 姑娘大大咧咧地一笑:怎么这般生分,叫我小文就好啦。 但白藏没妥协,还是连名带姓叫了人家:师文。 啧。师文姑娘略有不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看向旁边的席风,这是? 白藏:我徒弟。 哦。师文点点头,继续毫不遮掩地将席风细细打量。 她的眼神太过锋利,仿佛能把人看穿,以至于席风感到些许不适,忍不住瞎想起来。 难不成她和白藏?所以嫌自己在这里碍事? 席风心里顿时酸不拉唧的,扭头对白藏道:那我先去旁边看看。 说完逃也似的拔脚就走,结果被白藏一把拉住了手腕:别走,就呆在这。 他也很慌,不想一个人面对。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4) 席风下意识看了师文一眼,果然见她的目光里多了些探寻。 白藏,怎么没见我师弟?师文又问。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下瞟,但白藏像看不见似的,一直没放开席风的手。 席风被白藏抓着,感觉脑子里一阵阵发懵。 其实白藏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原地掐诀离开明音岛。 但他不能,所以只好陪着笑脸答话:芳泽有事,没来。 师文显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他的,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他能有什么事?你不会让他上山去采药了吧?我可告诉你啊,我师弟从小就身子骨弱,要不是昆仑太冷不适宜他休养,我们才不让你带他走呢。你要敢欺负他,我昆仑上下三千姐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不敢不敢白藏连忙摇头,他是真的有事,最近对音律感兴趣,在学琴呢。 真的?师文半信半疑,眯起眼睛看着白藏。 小姑娘个子不高,气势倒是足,盯得白藏差点就要绷不住。 好在她最后还是信了,不再刁难,让白藏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她走的时候,又分明是故意的,整个人硬是从席风和白藏中间挤过去,使得白藏不得不把席风的手腕放开了。 席风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悄悄摸了摸白藏握过的地方。 他的手总是凉的,连带席风从手腕处流过的血,也跟着凉了。 听师文的意思,白藏和那个芳泽 展芳泽是昆仑宫唯一的男弟子。大抵是知道席风不会主动问,白藏干脆直接自顾自开始解释。 三百年前,我把他从昆仑带了出来,之后就再没回去过。师文是师姐,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就是性子急躁了些,你别在意。 席风等了等,见白藏已经说完了,才干巴巴地点头:哦。 完全没解释到正点上。 席风那边一脸郁闷,白藏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绽开一个笑:你怎么不问我? 席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问什么。 问我和芳泽是什么关系啊。 他说得坦荡,倒让席风禁不住再次生疑。 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看热闹的洛无欢:笨,都说了你师尊是千年老处男了 80、仙缘会(四)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即使席风不说,白藏也能把他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我欠芳泽一条命,所以无颜面对师文。白藏一声轻叹,面露怅然。 席风却听得睁大了眼睛。 展芳泽死了? 他原本只是想随我学医,我和他又志趣相投,就没有多想,带他离开昆仑,去了南方。 没想到离开昆仑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我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 芳泽怕他的师姐妹们难过,不让我说所以连骨灰都没能送回故土。 师尊。席风握住白藏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白藏摇摇头:师文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昆仑虽冷,却不会影响芳泽休养,相反,只有昆仑灵脉和山上的纯净灵气,才能真正地滋养他的神魂。 所以 所以我不该带他出来。 席风却道:如果换做是我,我宁可在这人间红尘里短短走一遭,也不愿困在那只有冰雪的昆仑山上修长生。 白藏微微讶异地看他,随后就笑了:这样的话,芳泽还真的说过。 因为英雄所见略同。席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好吧。白藏又叹一句,这么说我也不算太对不起他,毕竟后来我还帮他讨了个老婆。 啊?什么?席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展芳泽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讨了老婆? 这次白藏却不肯再讲了:无关紧要的事,不说他了。无欢怎么还没回来?我们去找找吧。 说完就拉着席风去烤扇贝的摊子了。 原来刚才洛无欢买完扇贝,又看见隔壁的酥山不错,就继续跑去排队买。 人太多了,哪里都要等。洛无欢烦躁地说。 人多是好事。白藏从他手上拈起一只扇贝闻了闻,递给席风,第一届仙缘会的时候,只有三位掌门和几个弟子,连口茶都没有,就在昆仑山的一棵长命松底下谈了一天一夜。 你怎么知道?洛无欢问。 白藏微笑:路过。 席风吃着香嫩的蒜蓉扇贝,心里非常赞同白藏的话。 弱小就要被欺凌,一如四千五百年前,人族险些被魔族所灭。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反抗,才能立足。 也正是有了那一次,三位掌门达成共识,才有了如今人族的修行大道。目之所及,都是前辈们心血所铸。 嘁,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就是那棵长命松。洛无欢没想那么多,总算轮到他了,赶紧向老板买了两份酥山,还多讨了一勺红豆。 白藏不吃,就看着席风和洛无欢你一口我一口,吃相像两个半大孩子。 边走边吃,没走多远,洛无欢突然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了,吃到虫子?席风探头去看他碗里。 洛无欢示意他看前面:出门遇瘟神,晦气!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是颜如玉。 颜如玉没什么好看的,席风却被他旁边的人吸引住目光,移不开眼了。 他不会认错,那个人是折情。 席风在重欢楼画境中结识的一只天魔。 不过那是画境,眼前这个应当不认识他。 只是折情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颜如玉走在一起? 洛无欢忽然用胳膊肘拐了席风一下:看什么呢? 那个穿绿衣服的。席风压低声音道,是个天魔。 魔族行走人间时通常都会收敛魔气,与常人无异,只用眼睛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既然席风这么说,就表示他有证据。 白藏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折情? 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席风不禁心里一慌:是。 要命,不会露馅吧。 他是怎么猜到的? 席风有点后悔之前拿折情当挡箭牌了。 不过白藏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洛无欢问,两个魔物混在一起,肯定不干好事。 席风这会儿不敢面对白藏,索性带头走在前面,隔着层层的人群跟踪折情。 很快,他就发现,颜如玉对折情的态度很不一般。 二爷,听说你这几天睡不安稳,前面有家铺子的香调得不错,去看看?颜如玉歪头看着折情,一脸笑意。 但折情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不去。 那吃点海鲜? 不吃。 李裁缝家新得了一匹布料,叫人鱼绡,做法衣特别合适 不要。 看着颜如玉吃瘪,席风差点就笑出了声。 似是感觉到这边的目光,折情突然回过了头,向席风走来。 席风急忙转身,假装在旁边摊子上挑选东西。 折情就这么径直过来,在席风身边停住。 这个玉佩还有吗?折情指着席风手里的玉佩问老板。 席风低头一看,是他在摊子上随手拿的一块红玉,被雕成了胖乎乎的小狐狸。 老板:哎呀,这位仙君真不好意思,就这一块了。 红狐狸么席风摩挲了一下玉佩,想到了慕云歌。 既然道友想要,就让给你吧。席风笑笑,把玉佩递给了折情。 折情惊讶地接过来:真的么? 席风点头,故意道:看你这么喜欢,想必是养了狐狸吧。 折情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冒犯一下。席风便伸出手,从他衣襟上拈起了一根红红的狐狸毛,喏。 折情一下子笑了起来:是我家小狐狸的毛,最近天气热,他总在掉毛。 他笑起来的样子和画境中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副潇洒快意模样。 折情掏出钱来买下了狐狸玉佩,期间颜如玉想帮忙付,但被挡下了。 还没问你名字。折情把玉佩收进储物袋,笑问席风,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重欢楼画境里,折情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叫席风。席风答道。 折情点点头:折情。 又四下看看,见旁边不远就有个小酒馆,便自来熟地拉他过去:走,喝酒去。 颜如玉被丢下了,气得跳脚,但折情理都不理他。 洛无欢笑眯眯溜达过来,用扇子拍了拍他肩膀:热脸贴冷屁股啦? 颜如玉恼羞成怒,冲他一挥袖子:滚! 啧,真凶。洛无欢撇撇嘴,不再管他,也和白藏进那小酒馆去了。 颜如玉铁青着脸在原地站着,嘟嘟囔囔地骂了折情好几句,这才调整好心情,装作满面春风地跟过去。 小酒馆里来了好几个人,一下子热闹起来。 折情和席风坐一桌,在靠门的位置;洛无欢和白藏坐得稍远些,挨着楼梯;剩下颜如玉一个光棍,不仅受到小二的热烈欢迎,还被安排坐在正中央一桌。 他好像一直跟着你。席风瞟了一眼颜如玉,故意道。 折情轻蔑地笑笑:苍蝇而已。 哦?席风面露好奇,他不是明心长老的首徒吗?我看大家好像都挺喜欢他。 嗳,什么首徒,不就是有点小手段,比松亭雪差远了。折情给席风倒上酒,又补一句,明心其实也没有多喜欢他,不过是用着顺手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收敛声音,是以周围坐的几个人,肯定都听见了。 包括颜如玉。 席风偏头看了一眼,颜如玉此时正紧紧捏着酒杯,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他不会忌惮他们几个,唯一的可能就是,折情是他不敢得罪的人。 结合他刚才在街上的举动,席风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情报】 折情 初登场:画境重欢楼 身份:重欢楼四大刺客之一 血统:天魔 感谢在20210618 18:32:57~20210619 23: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鹤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仙缘会(五) 魔族中也是等级分明的,折情显然比颜如玉地位更高。 刚才颜如玉叫他二爷,席风估摸着,应该是和长老差不多的级别。 而地位最高的,应该就是颜如玉先前提到过的魔尊了。 魔尊又会是谁呢? 席风按捺住心思,先与折情推杯换盏了一番,才随口道,今年仙缘会人真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淘到宝贝。 原来你也是来淘宝贝的?我还当你是哪个仙门子弟。折情爽快一笑,这样甚好,一会儿我们喝够了酒,就一道出去找宝贝。话说,你是要找什么?灵刃吗? 席风哪里是要找宝贝,连忙在脑中随便想了一个答道:我想找个养魂的法器。 养魂啊折情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可有点难找。我倒是有一个,不过还有用,不能给你。 没事没事,随缘就好。席风又问,你呢?要找什么? 折情把玩着酒杯,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碎片? 席风一愣:画境残片? 那可是好东西。折情神神秘秘地挤了挤眼。 画境残片的功效,白藏先前提过一点。但以折情的境界,应该不需要再用残片来提升功力了。 白藏和折情都在收集残片,难道残片还有别的用处? 席风也学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用? 折情故作神秘:附耳过来。 他们越是这样,那边颜如玉的脖子就伸得越长,但他又不敢动用法术偷听,怕惹怒了折情。 所以折情放心地在席风耳边道:既然叫画境残片,那当然就是用残片拼画境咯。 残片可以拼成画境?! 嘘,嘘。折情手指抵在唇上,不要告诉别人,要不然黑市上的残片又涨价了。 席风一脸复杂点头,好的。 按折情所说,他找残片肯定就是要拼画境了。 难道白藏也是? 席风偷偷瞥了旁边一眼,正好和白藏的目光对上。 笑意轻浅,温温柔柔。 席风收回眼神,内心非常困惑,想不到白藏拼画境能用来做什么。 但他知道,师尊身上的谜团已经开始浮现了。 酒足饭饱以后,折情又拉着席风去街上淘换宝贝。 白藏和洛无欢照旧远远缀着,颜如玉跟得更紧,也就离他们三步之遥,折情不可能没有发觉。 懒得理他罢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5) 这会儿街上的人比刚才还多,要不是被折情拉着袖子,席风可能已经被挤丢了。 他们七拐八拐,没几下就把颜如玉甩得没影了。 当然,白藏和洛无欢也没影了。 总算把麻烦精甩掉了。折情哈哈一笑,拍拍席风的肩膀,不过你那两个朋友好像也被甩掉了,不碍事吧? 席风只得摇头:没事,回头我再去找他们。 那我们走着。折情带头向前走去。 席风跟着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但这条街上人很少,冷冷清清的,和刚才夜市上的热闹截然不同。 折情带他到了一块空地,伸手一拂,就从空地上凭空显现出一道巨大的门来。 三界鬼市。折情推开门,带席风踏了进去。 先是一段漆黑的甬道,越往里走,周围的妖魔之气就越重。 穿过甬道,席风登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木楼通天贯地,星河璀璨,无数薄绡交错其间,美轮美奂。 这是重欢楼啊。 怎么了?折情看他呆住,关切地拍了拍。 席风回过神来,摇头:没事。 既然画境可以用残片拼,那重欢楼画境,说不定就是谁做出来的。白藏不是还花了两万苏子么。 不可当真。 走,我们上楼去。折情带席风乘上一条浅紫色薄绡。 席风什么也不说,兀自站立,安静看着前面。 倒是折情,看了他好几次,忍不住问:你不好奇这里么? 好奇?如果是第一次来,应该会吧。 但重欢楼画境里,席风曾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七天七夜。 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每一条薄绡的起止点,他都再清楚不过了。 比如脚下这条浅紫的,通往十九层,那里有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 席风叹了口气,对折情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梦到过这里。 哦?你梦到什么?折情来了兴致。 我梦到八十一层。席风转过头,看着他,那里有一个星盘。 哈哈哈折情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以为八十一层上是九重天呀?还星盘。折情笑够了,指着上面道,八十一层是个斗兽场,你想看,一会儿我们去看看。 席风:不了。 看来这个三界鬼市和重欢楼真的不一样。 席风略有失望地低下头,错过了折情脸上凝重的表情。 浅紫色薄绡在第十九层停下,大殿前的金匾上写了几个鬼画符似的字,席风不认识。 私货行。折情解释道,那是鸟族的字。 他们一进去,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里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席风本来以为是因为折情身份高,后来才发现,这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好像都在盯着他看。 没事,他们许久没见过人族,觉得稀奇而已。 折情安慰了他一句,然后轻车熟路带他去找到了一只孔雀妖。 他是只白孔雀,化了个半人半妖的形态,额上三片雀翎花钿,白袍底下拖着非常长的雀尾,导致别人都得绕着他走,以免踩到。 阿阙。折情熟稔地叫他。 孔阙抬起头,眼睛一弯:情哥! 席风心里默默梗了一下,情哥这称呼 但折情丝毫不觉哪里不对,向孔阙问道:火龙泪还有没有啦,帮我搞一滴。 你还要?!上次不是给过你了吗?孔阙扁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我只剩这一滴了。 你要那个又没用。我拿忘忧果和你换行了吧,十颗够不够?折情说着,就拿出储物袋来掏果子。 孔阙眼巴巴瞅着他的储物袋:十三颗,一颗都不能少。 行行行,十三就十三。折情懒得再和他讨价还价,数了十三颗暗红色的小灵果出来给他。 孔阙收了忘忧果,爽快地把火龙泪也给了折情。 走了。折情拉着席风离开。 大殿门口,折情把火龙泪递给席风:送你。 席风惊讶道:我? 折情点点头:火龙泪,上品养魂灵器。谁要养魂,你给他戴脖子里就好了。 席风接过来,入手先是一片温润,随即就慢慢热了起来,能感觉到纯净的灵气在丝丝缕缕往外逸。 样子也很漂亮,用红绒线穿起来,晶莹剔透的,里面像燃着火焰。 这太贵重了席风虽然想要,但总不好意思白收,又给推了回去。 折情挡住了他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方才你让我一个玉佩,这个就当是还礼了,不许再推辞。 话说到这份上,席风只得收下。 折情又带着他上了二十七层。 这里和别处很不一样,一个个的小房间里,都用红线吊着无数的灵团。 碰碰运气。折情随手把席风推进一个小房间。 木门吱呀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灵团们顿时失去红线的牵制,在房间里乱飞起来。 席风愣愣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一个淡金色的灵团晃晃悠悠地飞过来,停到席风眼前。 席风伸出手,抓住了它。 眼前景象瞬间变了。 82、仙缘会(六) 他身处一座小山之中,潺潺的小溪从青葱灌木间流过,溪水清冽,映出焚骨毛茸茸的轮廓。 那个灵团居然是焚骨的记忆。 对于这种情况,席风已经非常淡定了,他踏踏爪子,抖抖毛,昂首挺胸地顺着溪流往前走去。 这里山清水秀,灵气异常充沛,就连脚下的野草都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前面不远,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木屋。 屋前种了一片芍药,开得正艳。 席风站在篱笆外看着,心想,这芍药不会是白藏种的吧。 白藏住在这里? 他这么一想,小木屋的门就开了。 一身白衣的白藏倚在门边,面无表情。 席风下意识离那些芍药远了些:我没碰 但白藏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一动也不动。 席风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 白藏?席风走上前去,试探着唤他。 白藏木讷地转了转头,看过来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席风疑惑地伸出爪子去碰碰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爪子从白藏身上穿过去了。 这个白藏竟然是魂体。 而且看他浑浑噩噩的样子,还是个不完整的魂体。 席风马上就联想到,这地方的充沛灵气可能就是为了维持这片残魂而准备的。 难道这就是白藏残缺丢失的神魂? 一旦生出了这种想法,席风的心里就没法再平静下来了。 如果这真是白藏丢失的那一片残魂,那只要把它带回去,和他的神魂融合,他以后就不必再月月受那剜心蚀骨之苦。 席风越想越激动,恨不能立刻带着这片残魂去见白藏。 不过得先找个灵器容纳它才行。不完整的神魂非常脆弱,一旦离开了这片充沛灵气,很可能就直接消散了。 白藏,先进来。席风边往屋里走边叫他。 外头太阳怪热的,再把他晒坏了。 进了屋,里边的陈设很简单,但椅子上都铺了柔软厚实的毯子,床边花瓶也插着新摘的芍药,整间屋子纤尘不染,清香扑鼻,看得出主人是用了心的。 有没有灵器?席风随口一问。 本也没指望得到回答,但白藏似乎听懂了,慢慢抬起手,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那里啊。席风走过去,叼着把手把柜门打开。 柜子里只有一只金灿灿的小铃铛,安安静静躺在隔板上。 席风伸出爪子去拿它,结果刚一碰到,它就自己飞了出来,疯狂地浮在半空中摇晃。 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席风谨慎地退回去挡在了白藏身前。 小铃铛兀自晃了一会儿,清脆的铃声渐渐消失了。 焚骨。白藏的声音忽然响起。 席风以为是白藏残魂在叫他,回过头,又猛然发觉不对。 这声音是从铃铛里传出来的。 焚骨能到这里来的应该只有你吧?白藏低低笑了一声,真抱歉,未经允许擅自住进了你的心境。 他的语气里其实几乎没有什么歉意,反倒带着一丝恃宠而骄的意味他知道焚骨不会责怪他。 他清清嗓子,又继续道:自打彗冲南斗以来,魔族势如破竹,已经攻下人界半壁江山。我有预感,不久之后 我将身陨于人间。 这是四千五百年前的事情。席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白藏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了。 但人族不可能就此覆灭,我相信。白藏语气坚定,所以我偷偷分了一缕神魂出来,养在你的心境中。待我死后转生,你就带它来找我,为我恢复记忆,重塑仙身,可好? 席风听完以后,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其实白藏早就为那次做好了准备可却是阴差阳错。 他没想到焚骨至死都没听到小铃铛里的话,更没想到焚骨会动用禁术,以命易命,将他强行复活。 究其原因席风觉得无非是一个情字吧。 天意弄人。 小铃铛完成了它的使命,从空中坠落下来。 席风伸爪接住了它。 这个小铃铛应该可以暂时容纳神魂吧。席风轻轻拨弄了一下,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试着朝白藏的残魂摇了摇,白藏,进来。 白藏残魂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坏了吗?席风又走近了些,使劲摇摇铃铛。 这次有反应了。 席风心中一喜,期待地看着白藏的残魂渐渐化为淡金色灵团,朝这边飘了过来。 小铃铛被席风用大爪子捧着,已经准备好接收白藏的残魂。 可白藏却没有进铃铛里去。 席风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那个灵团就从他的眉心钻进去了。 白藏!!他惊呼出声。 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随着残魂的融入,席风感觉头痛欲裂,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涌了进来。 都是白藏的记忆 哎,席风! 折情把他拍醒了。 席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焚骨的心境里出来了。 我让你抽个奖你怎么还晕了呢?遇到什么了?折情问道。 席风一言不发地闭上眼,在脑海里翻找白藏的记忆。 幼时见闻部落祭祀仙界的一角记忆被分割得很碎,但却足以证实,那缕白藏残魂现在就在席风体内。 席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得马上回去。 他心境中可没有那么充沛的灵气,拖得时间久了,残魂出了差池,白藏就再也恢复不了完整的神魂了。 折情没拦住他,只能赶紧跟上,边走边问:到底怎么了?你在里边遇到了什么? 席风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薄绡下行,经过漫长的等待,才回到三界鬼市的一楼大厅里。 席风向门口走去,猝不及防地,在挤挤攘攘的群魔乱舞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席风下意识叫他名字,反应过来又急急改口,师尊。 白藏闻声转过头来,铁青着一张脸。 完了,师尊生气了。 席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刚要道歉,就听白藏恶狠狠地骂了他一句。 「再敢跟别人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席风:对不起,师尊。 完蛋了,白藏从没这样骂过他,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但很奇怪,白藏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轻描淡写点点头:没事。 没事?? 席风心里犯嘀咕,本想再去哄哄,就听见白藏又说: 「还好没事这些蠢东西要是敢动你,我就把他们全都沉进怨海里去。」 席风: 怎么感觉白藏不太对劲。 见到席风平安,白藏的脸色稍霁,但看向折情的眼神里还是像藏着刀子。 「这个天魔好像有点强,不知道能不能打过。」 听到这句话,席风终于发觉白藏是哪里不对劲了。 或者说,不是白藏不对劲,是他有问题。 他居然能听见白藏的心声。 作者有话要说: 席风:刺刺激! (为了区别,白藏的心声都用「」括起来啦~) 感谢在20210620 21:56:45~20210622 16: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仙缘会(七) 为了验证这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席风故意拉着折情对白藏道:师尊,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折情。 「知道他是天魔还跟着走,出了事我救都来不及。」 白藏心里这么想着,却仍是端出一副温雅和煦的笑,冲折情点了点头:你好。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6) 折情没有多想,还按小辈的礼数向他行了一礼:见过仙君。 又对席风道:既然你师尊来找你了,我就先走啦,改天再同你喝酒。 说完不等他应声,就飞快地溜了。 白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折情离开的方向,心里道:「还算识相先饶你一命吧。」 席风: 先走,这里不宜久留。白藏没有给席风思考或提问的时间,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大厅里的妖魔鬼怪都诡异地沉默着,不约而同为他们让开一条通路。 席风觉得他们似乎很怕白藏。 明明一开始来的时候,都是热火朝天地聊着的。 大概是进入三界鬼市的方式不一样,白藏带席风出去以后,直接回到了朝露岛的房间里。 白藏还没说话,席风就急吼吼地对他说道:师尊,快把你的残魂拿回去,就在我心境里。 白藏一愣:你说什么? 你的残魂!你放在焚骨心境里的残魂!席风抓起白藏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快拿回去,我没有那么多灵力,保护不了它太久。 「席风怎么知道血脉觉醒了?不可能啊」 白藏看着呆呆的,心里话却没停。 席风就这么听着。 「我以为它早就消散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 「席风的心跳得好快他在紧张我么?」 白藏笑笑,把手抽了回来:没必要了。 什么意思?席风愕然。 时间太久啦,四千多年前的残魂,已经很衰弱了,没什么用。白藏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好歹是仙魂,对你应该还有用,你把它融了,可以提升些修为。 听起来倒是很合理。 可他心里,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太晚了我的神魂早就变得丑陋破烂,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了。」 听见这句心声的那一刻,席风差点就落下泪来。 他立刻打断了白藏的心声,不敢再听下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又不差这些修为。 再破再丑又怎么样,补一点算一点。 大不了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哦,还有。 席风从怀里拿出折情给他的火龙泪:这个给你。 白藏低下头,有些意外:火龙泪?哪来的? 折情给的。席风解开绳扣,双手捏着红线,我帮你戴上? 白藏却按下他的手,皱着眉把火龙泪接了过来。 「傻小子不会用了什么做交换吧。」 没有。席风无奈道。 他也觉得很奇怪,但折情的确没有提任何要求,就这么把这么珍贵的火龙泪白送给他了。 什么没有?白藏动作一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他竟然一个没注意,回答了白藏的心声。 不过好在白藏没有深究,而是低下头,将火龙泪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问题。 没问题的话,就戴上吧,这个不是可以养魂吗?席风仍执着道,还有你的残魂,你还是拿回去,能补一点是一点。 白藏看看手里的火龙泪,又看看席风,神色显得很是纠结。 「席风怎么好像能听到我心里想的一样。」 席风:!! 吓得他赶紧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茶。 「席风。」 「席风席风!」 白藏忽然在心里叫起他来。 席风目不斜视,假装听不见。 「是我想多了么」 「算了。」 那你帮我戴上吧。白藏又把火龙泪递回来,笑眯眯道。 席风还谨慎地确认了一下,刚才那句的确是白藏张口说出来的,这才起身接过火龙泪,给白藏戴到了脖子上。 白藏背对着他,长发被拨到一侧,露出那道暗色的缝痕。 席风没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痒。白藏缩了缩脖子,躲开了。 他把头发放下来掩好,转回身,手上多了另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他伸手递过来。 同时在心里说了一句: 「物归原主。」 席风低头一看,头皮都麻了:焚玉骨? 这不是焚骨复活白藏用的那块骨吗? 物归原主又是什么意思? 护身符。白藏解释道。 护身符这种说辞席风当然不信,可盯着白藏看了半晌,却再没听见他的心声了。 又不能去问,直接被闷了个结结实实。 焚骨给你的,我不要。席风坐回到椅子上。 白藏:真不要啊? 不要。 过了一会儿 「噗,吃醋也太可爱了。」 「好想抱抱他啊。」 席风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白藏。 白藏一脸茫然:怎么了吗? 难道是幻觉? 席风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听见别人心声这种事太离谱了,离谱到他觉得没准是自己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唉,不要就算了。」 「但是有了火龙泪就不太想戴它了。」 「总不能扔了吧扔了焚骨会不会怪我?」 白藏又开始在心里念念叨叨了。 席风吓了一跳,动作很大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朝白藏伸出手:给我吧。 啊。白藏满脸莫名其妙,什么? 焚玉骨。 不是不要吗? 我改主意了,现在要了。 从白藏那拿到焚玉骨,席风才松了口气。 要是真的扔了,也太伤焚骨的心了。 「他好像真的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白藏忽然心道。 席风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如坐针毡。 「唔是因为我的残魂在他体内吧。」 席风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吸收了白藏的残魂以后,就开始能听到他的心声了。 「这样我夜里看话本岂不是就会被发现了?」 白藏没头没脑地担心起来。 席风心中好笑,又因他这句话而放松下来,骤然释怀。 师尊才是那个被窥破秘密的人,他都不紧张,自己瞎担心个什么劲。 不过还是给白藏留点空间吧。 如果两人离得够远,应该就不会产生感应了。 席风便起身道:师尊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嗯,好。白藏摆摆手。 走到门口的时候,席风刚一开门,就听见白藏又在心里嘀嘀咕咕起来。 距离远了,有点听不清。 席风笑了笑,没想到师尊心里话这么多,像个小孩子,有点可爱。 结果白藏下一句,就吓得他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席风,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玩的就是心跳 84、仙缘会(八) 「席风,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 席风根本不敢回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直到洗过澡躺在床上,他的脑袋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反复回荡着白藏的那句心声。 白藏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感应,才故意逗他? 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 还有焚玉骨。 这个东西对于白藏和焚骨来说意义非凡,不然白藏也不会珍而重之地把它贴身佩戴了四千五百多年。 竟然就这么随意地给了他。 席风把焚玉骨拿出来,月光穿过窗子照在上面,反射出半透的莹莹的柔光。 手指轻轻摩挲,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这种熟悉,不是说曾经见过,就好像好像它本来就属于席风的一样。 物归原主吗? 席风在黑暗里皱起眉来。 难道他和焚骨 这一夜席风睡得很不踏实。 应是受到残魂的影响,他做了很多支离破碎的,关于白藏,关于焚骨的梦。 在梦里,白藏一直是现在的样子,而他有时是自己,有时又变成焚骨的模样。 洛无欢来房间里找他的时候,他还被梦魇着,出了满脸满身的汗。 席风? 席风!醒醒,你怎么了? 洛无欢叫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他叫醒。 过了好一阵子,席风才迷茫地睁开眼睛,口中无意识地唤着白藏的名字。 洛无欢一听就乐了:你这是在梦里和你师尊干什么坏事了?一副被榨干的样子。 席风沉沉回想着梦里的内容,觉得心里钝痛,很不舒服,没理会洛无欢的玩笑。 你知道焚骨吗?他冷不丁地问。 洛无欢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席风又问:你知道焚骨和师尊的事吗? 洛无欢哈哈一笑,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焚骨都死了那么久,提他干嘛。 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席风幽幽看向洛无欢:焚骨死了,我不是还活着么。 洛无欢被看得浑身发毛,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是因为焚骨,才收我为徒的吧。 我是不是焚骨的 转世? 席风的话像一串响雷似的在洛无欢耳边炸开,把他打得寸步难行。 他讪讪地笑了一下,你不去问白藏,问我干什么你们的事我怎么好说 席风这时候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散乱的衣襟敞开,心口那个赤金色的火焰标记若隐若现。 洛无欢瞥见了,知道没法再骗他,泄气似的点了点头。 席风无声哂笑。 早该想到的。 他天生资质那么差,白藏凭什么愿意收他,又次次护他周全,甚至以身承伤。 还说什么早就喜欢他 不就是因为焚骨吗。 那你觉得我和焚骨是一个人吗?席风又开始问洛无欢,喝过孟婆汤,过了忘川奈何,重入轮回更名改姓后的我,难道还是焚骨吗? 洛无欢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的神魂没有变。 席风忽而放声大笑起来。 等他笑够了,才伸手抓过外袍,边穿边往外走去。 我是我,焚骨是焚骨,就算神魂是同一个,我也不是他。 一见他要走,洛无欢瞬间就慌了,忙不迭去追他:没人把你当焚骨,你吃的哪门子千年老陈醋啊席风,席风你回来! 他跑出去老远,但还是没追上,只得扭头去找白藏。 白藏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因为火龙泪的温养功效,现在还沉沉睡着。 急得冒烟的洛无欢跑进来,结果叫了半天都没能把白藏叫醒。 这师徒两个怎么回事,睡觉都睡不醒的。 想着他也不会睡太久,洛无欢就坐在旁边等着,却没想到白藏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一醒,洛无欢立马凑过来了:白藏,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藏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没事啊。怎么这么问? 不仅没有不舒服,还睡得神清气爽。 现在都快戌时了。洛无欢翻个白眼道。 啊?白藏连忙坐了起来,我睡了那么久吗? 火龙泪从他颈窝里滑下来,吊在脖颈前晃了两晃。 洛无欢眼尖看见了,伸手拽出来仔细看了看:你不是戴的焚玉骨吗,什么时候换了这个。 昨天。白藏眼含笑意,席风送我的,我就把焚玉骨给他了。 很好,洛无欢现在知道席风为什么大清早发了那一顿疯了。 你把焚玉骨给他,不怕他误会吗?洛无欢无语地看着白藏。 他误会什么了? 白藏看起来浑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拿过袍子一层一层往身上套。 洛无欢站起来,离他远了些,才道:他误会你是因为焚骨才 白藏总算有了点反应,系衣带的动作顿住,皱起眉来:才什么? 才收他为徒啊。洛无欢一跺脚。 哦这么说也没错。白藏总算穿完了衣服,又坐到镜前梳头发,起初的确是因为发现他是焚骨转世,才临时起意收他为徒的。毕竟他遗失仙骨是为了我,我总得亲自了结这段因果。现在焚玉骨物归原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神魂归位,血脉觉醒了。 洛无欢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你只把人家当因果,人家可是把你当心上人的。 白藏: 没想到白藏这么冷血无情,洛无欢在一边揣着手,语气凉凉:反正他现在已经跑了,跑之前还说我是我,焚骨是焚骨,就算神魂是同一个,我也不是他你看着办吧。 白藏一愣:跑了? 洛无欢点头:跑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7) 白藏低头沉思半晌,末了叹了口气:我从没把他当成焚骨。 轮回过后就是另一个人了,我当然明白。 我喜欢的是席风,不是焚骨。 洛无欢听得一脸嫌弃:那你倒是告诉他啊。 白藏便起身往外走:他走多久了?我去找找吧。 洛无欢晃晃悠悠跟上:走挺久了,怕是不太好找。 白藏直接伸手掐诀,激活了先前在席风身上留下的追踪标记,却意外发现,在明音岛范围内都没有回应。 奇怪。他又把追踪范围扩大了一圈,但就连整个明音海域中,都没发现席风的踪迹。 难不成又和那个天魔去三界鬼市了? 白藏一脸煞气地打算去荡平三界鬼市,但还没出发,就被夺门而入的江揽月打断了。 我看见席风被未晞带走了。他急急说道。 85、仙缘会(九) 未晞?他找席风干什么。白藏眉头皱了起来,带去哪儿了? 江揽月:他们在朝露岛渡口乘船走的,去了金枝岛的方向,我御剑跟了一阵,但小船突然消失,跟丢了。 突然消失? 明音的渡船速度不算快,海上又没有什么遮挡物,江揽月御剑不可能会跟丢。 只能是未晞发现了他,所以使了法术甩掉。 走,去金枝岛看看。白藏立刻动身前往渡口,揽月和我一起,无欢你和惊澜留下吧。 谁知道金枝岛上会遇到什么,留个人也好照应。 金枝岛是明音群岛中,离主岛最远的一个,从朝露岛乘船过去,大约需要一刻钟。 白藏和江揽月一起坐在船头。 到了船消失的地方就说一声。白藏提醒道。 江揽月点头:快了。 这会儿已近黄昏,巨大的落日浮在海面上,把寥寥的几朵云染成金红辉映的颜色。 美是美,但白藏无心欣赏。 又向前行了一段,江揽月忽然起身,指着不远处的海面:大概就是这里。 白藏当即飞身离船,踏水而去。 他放出一道灵力,在海面上散开,碎星似的洒进水里。 海里好像有一个法阵。 原本以为未晞是用法术甩开了江揽月,现在看来,怕是他们入了阵中,所以才突然消失的。 江揽月御剑跟过来:要下去吗?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着。白藏说完,就掐了个避水诀,然后沉入海里。 这片海域被保护得很好,海水清澈,依稀可见海底的珊瑚和细沙。 几块珊瑚看似攀附岩石随意生长着,在白藏眼中却另有玄机。 一个基础的八卦玄门阵变式。 布阵之人大抵是觉得阵在海底,不会被轻易发现,所以做得有些敷衍。 白藏在底下游了几圈,记清楚阵门方位,就回海面上去了。 揽月,跟着我。他冲江揽月点点头。 按照海下的阵门布置,白藏轻而易举地带江揽月入了阵。 景象变幻,他们来到了一座海下地宫之中,大殿上点着长明宫灯,里面的灯油散发出阵阵幽香。 鲛人油。白藏厌恶地偏过头。 鲛人一族与世无争,却因珍贵,常常遭到其他种族的侵略奴役。 没想到仙门之首的明音也会做这种事。 那边好像有路。江揽月环顾一周,手执长剑,谨慎地向前走去。 白藏跟在他身后,将神识铺开,但遭到了周围结界的阻挡,只看了个大概轮廓。 前面有很多岔路和房间,应该是个迷宫。 他们每走一段,身后的鲛人油灯就会熄灭一盏。等他们走到迷宫入口时,来路上的鲛人油灯已经全部熄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海风呼啸而来,咸腥味和鲛人香混着扑了他们一身。 白藏险些当场干呕起来,强忍着掩了掩口鼻:没有回头路了,往前走吧。 脚下的路逐渐变得湿滑,有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石壁往下流。 江揽月将浩然剑出鞘,借剑光照明。 第一个岔路口。 石壁延伸出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都被潮湿冰冷的雾气充斥着,什么也看不清。 走哪边?江揽月问。 白藏微侧了一下耳朵,合眼凝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江揽月也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下,确实有,像是乐声。 是从左侧那个洞口里传出来的,缥缈虚无的琵琶曲。 你猜是引诱,还是警告?白藏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 江揽月认真思索:乐声靡靡,或许是引诱。那我们走另外两个? 白藏偏不:就走左边。 说完,他就率先走进了左边的洞口。 乐声瞬间清晰起来。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屋内有一人在轻轻唱和着一曲《琵琶行》。 白藏没动,后进来的江揽月看见那人背影,不禁一喜:席风! 他不是席风。白藏抬手拦了拦江揽月,小心脚下。 江揽月低头一看,不禁骇然。 无数根透明琴弦纵横交错,最高的已过小腿,若是没有注意直接走过去,怕是要当场被切成肉块。 琴弦一直延伸到石洞内部,遍布其中。 再抬头,顶上钟乳石高悬,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将人从头贯穿。 雕虫小技。江揽月当即拔出浩然剑,准备强拆了这些陷阱。 等等。白藏又把他拦住了,先看看那边的席风要做什么。 江州司马青衫湿。 他终于唱完了那首《琵琶行》,转过脸来,露出一双赤色的眼眸。 竟然是魔。 他们与这魔物对峙了半晌,却不见对面有什么动作。 白藏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符纸来,画了几笔,幻化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 去。他轻轻一推,纸人白藏就轻飘飘地进了石洞。 地上的琴弦立刻被触发,在纸人身上划出数条伤口。再往前走,上方的钟乳石也纷纷下落,将纸人刺穿。 但当伤痕累累的纸人白藏走到席风跟前时,他却只是看着纸人,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江揽月疑惑。 白藏操纵纸人在席风身边走来走去,又伸手去碰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席风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幅画。 江揽月大惊:他刚才不是还在唱歌吗? 画吗白藏皱起眉来。 下一瞬,他干脆化为灵体,转移进了纸人体内。 随后说道:揽月,变个纸人过来。 江揽月不疑有他,如法炮制,以纸人的形态进入石洞内。 透过纸人的眼睛,看见的景象居然是不一样的。 地上的琴弦都变成了纸做的家具、屏风,头顶的钟乳石是形态各异的吊灯。 帷幔掩映之下,席风站在出口的门边,眼睛已经恢复深沉墨色。 上次你弟弟就是把我们丢进了一个这样的画境,里面都是纸人。 江揽月:你是说这个迷宫,可能跟破月有关? 白藏只道:猜测罢了。 他们谨慎地绕过所有家具和帷幔,来到那个席风跟前。 白藏伸手碰了碰他。 席风摆动手臂,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笔递过来。 白藏: 江揽月:什么意思? 白藏摇摇头,索性先把笔接了过来。 接着,席风向旁边让开,露出身后的一扇白色纸墙。 笔墙江揽月想了想,一脸的怀疑,他让我们自己画个门? 听起来有点离谱。 白藏倒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便信手挥毫,在白墙上画了一扇大大的门。 随着他的笔迹,一道金色流光划过,画出来的门变成了一扇可以打开的纸门。 江揽月: 推门的时候,白藏忽然道:这个布局风格的确像你弟弟。 离开纸门,他们恢复了原身,重新踏上阴暗潮湿的迷宫中。 江揽月边走边道:奇怪,我们都离开那个石洞了,但是这乐声却没停。 你识得这首曲子吗?白藏问他。 江揽月被问住了,忙凝神听了听:我不通音律但的确有些耳熟。 白藏:这是《塞上曲》。 《塞上曲》江揽月连忙在记忆里搜索起来,很快有了答案:破月会弹这首曲子! 白藏笑笑,不置可否:且向前走吧,又到岔路口了。 还是一模一样的三个石洞,雾气缭绕,什么也看不见。 江揽月主动凑过去听声:还是选有乐声的吗? 白藏随便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选哪个都一样。 如果这个地宫真的是江破月所设,他应该是想传达出什么信息,而不是用地宫来困住或杀死闯入者。 江揽月很快选好了中间那个石洞,先一步走了进去。 《塞上曲》未歇,但调子陡转,变得铿锵起来,同时多了一道沉重钟声相合。 浓重的香火味扑面而来,一座道观映入眼帘。 香客络绎,仙气缭绕。 这是什么地方,云崖山吗?白藏问。 江揽月摇头:云崖山一向清冷,没有这么多人的观。 所幸这次路上没设置什么机关陷阱,他们便随意在观中走了走。 然后又发现了一个席风。 这次是位道长模样。 白藏没忍住笑了:他这样真奇怪。 江揽月看了看,也勾起唇角:席风身上有杀伐之气,不太适合穿道袍。 但这席风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桌上摆着签筒八卦等法器,打定主意要当一个道士。 小道长,可否算一卦?白藏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 席风严肃地摆了个请的手势。 白藏便拿起签筒,摇出一支签,递了过去。 他便将签文念了出来:我见瞒人汉,如篮盛水走。一气将归家,篮里何曾有。 这算什么卦?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藏佯装生气。 小道长席风没什么表情,干巴巴道:亦可作久旱逢霖解。 白藏不依:不好不好。小道长还是再给我测个字吧。 席风又干巴巴点头:请写。 白藏便提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道字。 席风看了看,稍加思索,开始解释:这一道字,分行和首两部分,首是人头,行是道路,合起来,便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诡异地扭了扭脖子:身首异处终殊途 下一刻,白藏直接把他的算卦摊子掀了,千机扇指过去,恶狠狠道:别以为你顶着他的脸,我就不敢动手! 江揽月见状也赶紧拔了剑。 道观中所有人都围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眼中透出猩红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怎么突然戳人家痛处 86、仙缘会(十) 怎么回事?江揽月没看懂白藏怎么突然大怒。 他不知道白藏的过去,不知道身首异处,更不知道一句殊途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懒得陪你们玩了,把席风交出来。 白藏脚下汇聚起罡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 随后,千机扇出手,与那个假的席风缠斗起来。 江揽月在白藏身后处理那些低级魔物,整个道观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魔物还在源源不断地扑过来。 太麻烦了!江揽月忽然吼了一句。 浩然剑被他一剑掷地,荡开身边的一圈魔物,又在自己和白藏身上落下结界,祭出剑阵,将整个道观连同里头的魔物全部困于阵中,就地绞杀,片甲不留。 江揽月灵力澎湃,这一招震得整个道观都跟着晃动起来。 白藏一掌拍散了假席风的幻影,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石洞要塌了。 他话音刚落,方才被浩然剑插过的地上便裂开了无数缝隙,向四周无限延伸开来,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扩大着。 江揽月心中一凛,还不待反应,地面就塌陷了。 他们跌落下去,重新坠入黑暗的石洞里。 这里不像先前的石洞那么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尘土味道。 乐声清晰震耳,《塞上曲》的源头就在这里。 白藏起身,把江揽月拉起来,而后掐了朵灵火把烛台点亮,照出这个石洞的全貌。 似乎是一个人的居所,石床、石桌和石椅一应俱全,旁边的书架上还摆了些书。 石桌上架着一把琵琶,无人拨弦,兀自演奏着《塞上曲》。 江揽月一眼认出了它:冰弦焦尾,这是明月长老的琵琶,我在画境里见过。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8) 白藏则去了书架前:这有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很厚,封面上没有字,里头记得都是些修行体会,字也漂亮规整,可以看出写日记的人是个勤奋细心的人。 但再往后翻,内容就变了。 从甲戌年秋开始,日记本上就不再记录修行体会,而是变成了日常琐事,遣词造句很随意,字体也变得潦草起来。 今日去珍馐岛,帮颜如玉摘菜。他说想离开明音,去外面看看。 今日颜如玉给了我一盒他自己做的点心,外面糊了,但馅儿没熟。 今日和颜如玉偷偷溜到舟山岛玩,被大师兄抓住了,但没罚我们。 今日又下雨,已经下了好几天雨,鱼都游到地宫里来了,我和颜如玉抓了好久。 满篇子都是颜如玉。 再到后面,内容又不一样了。 今日听师尊讲了些道法,和我原先所想有些出入。 今日去师尊那儿,拿了几颗灵丹,但不太想吃,先收起来吧。 今日师尊又叫我给他弹琵琶,他既然听不惯我的曲,还总叫我弹,不知是什么毛病。 今日去岛上,没见着师尊,已经半个多月不见他人了。 今日师尊回来了,给了我一幅画,说它是源,什么源,我也不清楚。 这好像是江破月的日记。白藏看完后,随手递给了江揽月,再去查看别处。 江揽月一翻开就点了头:是破月的字。 江破月在明音时,应该和颜如玉关系不错。后来颜如玉离开明音,所以这日记上也就没有了颜如玉的事。 师尊是这时候出现的,还给了江破月一幅叫源的画。 他的师尊应该就是先前他们在江破月记忆中见过的,那个白发人。 难道那个白发人是明月长老? 否则他的冰弦焦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日记中也提到过,江破月的师尊常让他去过去弹琵琶。 揽月,那副画你见过吗?白藏问。 江破月到云崖时,应该还没有融画入体。 江揽月面露难色:他房间里有很多画,我不知道是哪一幅。 白藏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石洞的其他地方也没有线索了,石门后面刻了一张地图,上面标出了从地宫去金枝岛的路线。 江揽月把日记揣进怀里,和白藏按照地图所指,离开了地宫。 地宫的出口是个法阵,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了金枝岛的林子里。 金枝岛的灵脉曾被天雷劈毁,这许多年过去,现在才堪堪恢复了一丁点绿色。 不远处,有一人正蹲在地上侍弄灵植。 白藏打算过去问问路,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未晞。 下一刻,未晞只觉一道杀气从身后逼近,急忙闪身躲开了。 白藏的千机扇打了个回旋,把他才修整好的一棵花苗拦腰斩断。 未晞一看花苗死了,顿时也来了脾气,雾散琴召出,和白藏昏天黑地地打了起来。 两人都是一脚踏在仙界的人物,连江揽月这个半步金仙都插不上手,只能在底下帮白藏掠阵。 一个时辰过去,金枝岛上才恢复起来的灵脉又被毁了个干净,灵力激荡发出的光芒和声音总算把人引来了。 沈掌门亲自跑过来,求求这个,劝劝那个,好说歹说让未晞和白藏从天上下来了。 江仙君,到底怎么回事?沈掌门擦了把汗,偷偷问江揽月。 江揽月义正辞严:我看见明心长老带走了百药长老的徒弟。 未晞立刻道:我今日根本没见过他徒弟。江仙君怕不是练剑太辛苦,眼睛花了吧。 沈掌门也道:是啊,江仙君,百药长老。今天明心一直同我在一起,方才才离开的,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沈掌门的话还是可信的,这下连江揽月也愣了。 白藏一直没说话,其实他现在也心有疑惑。 就算席风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未晞所图,这般大张旗鼓地把他带走,也太愚蠢了些。 未晞可不像这么愚蠢的人。 这样吧百药长老,我立刻派弟子全岛搜查,寻找令徒。你别着急,只要他还在明音,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沈掌门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想到师徒同命契还在,自己也没什么反应,席风应当无虞。白藏便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又问未晞:你徒弟颜如玉呢? 沈掌门怕他们吵起来,忙替未晞答道:我着如玉去舟山接青羽上仙了。 青羽?白藏皱起眉来,他怎么来了。 沈掌门耐心为他解惑:这不是人界魔物横行,实在棘手嘛,我们几位掌门就商量着,将青羽上仙请来坐镇。 这青羽上仙也是白藏当年飞升后的旧识,是个修无情道的剑修,性子冷清,不是很熟。 白藏就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告辞。 回到朝露岛的住处,白藏一进院门,就见树下站了个穿淡蓝色长衫的背影。 青羽?他不确定地唤道。 87、仙缘会(十一) 那人回过身来,淡淡一笑:白藏上仙,好久不见。 白藏古怪地看着他:我早已不是仙。 百仙谱上仍有你名字,你的藏风殿也还原封不动保留着。青羽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有恙? 刚和人打了一架,有点累。白藏掸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向屋里走去,进来说吧。 青羽欣然跟上。 四千多年哪怕对于仙来说,也不算短了,何况白藏和青羽本来就不熟。 倒了茶以后,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半晌没有说话。 青羽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白藏,虽然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但我还是想,郑重地向你道个歉。 道歉? 白藏满心迷惑,并不记得青羽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青羽继续说道:四千五百多年前,你求天帝派兵援助人族,各殿都出了人手。我殿中派去的宫仙,就是朝露。 朝露?白藏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个遭到天魔无遮的折辱,难产之际求白藏给她个痛快的朝露,竟然是青羽殿中的宫仙。 朝露被白藏亲手所杀,白藏又因朝露而死。 造化弄人。白藏只能这样回复他。 但这本就不是朝露的错,更不是青羽的错,谈不上什么原谅。 白藏也从没后悔过。 青羽点点头:后来我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在忘川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未入轮回。 因为焚骨将他逆天复活了。 这些前尘往事白藏已经不想再提,直接问他:你突然下凡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青羽从善如流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这次彗冲南斗,魔族出世,如若不早点出手,恐将再次酿成大祸。 哦。白藏淡淡应道。 有仙界干预,异动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他乐得轻松。 结果青羽又道:其实还有一件私事。 白藏: 那副画有一半在你手上吧?青羽似笑非笑地问。 知道瞒不过去了,白藏干脆直接点头承认:是在我这里。 哦?青羽好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你用它做了什么? 白藏高深莫测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无可奉告。 青羽端祥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叹口气:我只是怕你最后玩火自焚,收不了场。 还有,他顿了一下,又道,另一半的下落,你应该也已有消息了,但这一半,我不能再让你拿到。 白藏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用什么方法阻止我? 青羽被他问得梗了一下,半晌才轻轻道:我没办法阻止你,所以我得赶在你前面。 这么一说,倒让白藏有兴趣了:你要这画干什么? 据他所知,青羽这个人就跟江揽月差不多,除了无上剑道,没什么欲求。 没想到青羽却道:它本来就是我所作。 《道子心》是你画的?!这次白藏是真的震惊了。 看来你拿的是上半。青羽笑笑,是我画的,画中道子是我师尊。 白藏: 他手中的确是上半。 一想到刚才的谈话,就感觉尴尬非常。 不过青羽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而是面露惆怅:当初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早知道这一场人间大乱因它而起,我 你就不画了?白藏接过话头。 青羽只微微摇头,却没再答了。 听说颜如玉在舟山岛渡口顶着大太阳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青羽上仙,最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晚宴上,青羽和白藏一起进来,引得众弟子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 白藏视而不见,自己捡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留青羽一个人杵在大殿中央。 沈掌门敲了敲桌面,令众人安静下来:见笑了,青羽上仙。请上座。 青羽笑了笑:不必麻烦。难得下凡一次,又遇见好友,我便与他同坐吧。 说罢,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角落去坐到了白藏身边。 白藏顿时感觉有无数道目光都朝他飞过来。 溜又溜不得,只能干坐着,尽量无视。 青羽不知道他不能进食,席间还给他夹了两次菜,但都被挡下来了。 你以前没有这么冷。青羽叹道。 白藏回他:你以前也没有这么热。 哈哈哈青羽笑了一阵,笑得满堂的人又都看了过来。 白藏简直想把他打晕扔出去。 哎,白藏。那边那个小弟子一直看你。青羽忽然低声道。 白藏顺他眼神看过去,原来是一脸苦大仇深的颜如玉。 人家看的是你。 为何是我? 白藏瞥他一眼:人家早早去舟山岛接你,结果你晾了人家一天,他能不怨? 还有这种事?青羽执箸的手一顿,可我不知道呀,沈寒轩没说派了人接我。 什么? 白藏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如果连沈掌门都在帮着未晞和颜如玉 白藏忽然在桌下扯了扯青羽的衣袖:帮我找个人。 青羽:谁? 我徒弟,身上有我的师徒同命契。 青羽见他异常认真,没有多问,顺手从桌上拿了个没用过的碟子,取了白藏一滴精血放上去,然后掐了追踪诀。 这个追踪诀可探查三界中大部分位置,灵力消耗巨大,白藏承受不起,所以才请青羽帮他。 但过了许久,青羽都没说话。 白藏眉头越皱越深:怎么样? 查不到。青羽实话实说,两种可能,要么他进了画境,要么你们的同命契断了。 他话都没说完的时候,白藏就已经站起来了。 我去找他。 哎,白藏! 青羽没叫住他,赶紧伸手冲沈掌门打了个招呼,再追出去。 这一耽搁,就没追上,只看见白藏撕裂空间离开的背影。 蜃梦城。 白藏从万灵阵中走下来,吓得旁边吃面的陈伯掉了碗。 小心。白藏隔空托住面碗,放到陈伯旁边的小桌上,你吃,不用管我。 说完又转回去,掐诀在万灵阵中寻找席风去向。 他前前后后试了五次,第六次的时候灵力不支,没有成功。 五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查无此人。 怎么会这样 白藏扶住旁边的石柱,浑身微微颤抖。 连万灵阵都找不到,只能说明,他们的师徒同命契真的断了。 原本还压得住性子,是因为他身上没伤,便意味着席风的安全。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席风 白藏忽而心尖剧痛,整个人失去意识,从万灵阵上跌落下来。 88、仙缘会(十二) 席风被关在一个画境的山洞之中。 这个山洞很小,暗不见光,里面堆满了潮湿的枯枝败叶,可能还有些死掉的蛇虫鼠蚁之类,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腐烂味道。 山洞的石壁上钉着两条手腕粗的锁妖链,牢牢捆住席风的双臂,将他吊在半空,脚下还加了一重禁锢法阵。 他身上衣衫破烂,横亘着几条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为了防止伤口愈合,上面还贴了许多符咒,早已被血浸透。 唯一庆幸的是,师徒同命契已经断了。 要不然这伤落在白藏身上,他得心疼死。 但他现在也根本没心思顾及自己的伤。 离开那天是七月十三,马上就到满月了。 画境和外界时间流速不同,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日子。 昏昏沉沉过了许久,总算有人进来了。 席风本就没有睡沉,一听见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颜如玉。 颜如玉笑眯眯:精神不错嘛。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49) 说罢,走上前来,伸出手按上了席风胸口处的一道伤口。 唔 席风一下子疼得眉头紧皱起来,牙关死死咬着,却不肯吐露半点呻//吟。 颜如玉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又毫不留情地,将手指从裂开的皮肉间探了进去。 他在摸席风的骨。 滚烫的鲜血顺着颜如玉的手淌下来,血肉模糊间,席风的胸骨被反复摩挲翻弄,像是在找什么。 奇怪。颜如玉面露疑色,难道一定要化成原形吗? 哈哈哈席风从散落的发间抬起头来,狞笑道,你要焚玉骨?你想复活谁? 颜如玉没找到焚玉骨,颇为不耐地抽回手来: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也能少受点苦。 我没有焚玉骨。席风一字一顿回他。 没了焚玉骨你就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颜如玉一向没什么耐心,懒得和席风磨嘴皮子,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新伤后就走了。 走到洞口时,又忽然回过头来,不怀好意道:哎呀,忘了告诉你,再过两个时辰,十五的满月就要升起来了哦。 白藏! 席风猛地挣了一下,锁妖链与石壁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同时牵动伤口,一下子将他痛晕过去。 妖兽重伤时,神魂会被迫回到心境中修养。 席风的心境里,现在住着白藏的残魂。奇怪的是,他的灵力不如焚骨纯净充沛,白藏残魂的状态却好了很多。 你受伤了?席风一出现,他立刻迎了上来。 席风按着胸口,奇怪地看着他。 白藏被他看得局促,语无伦次地道起谢来:谢谢焚骨,你这里很舒服 席风赶紧抬手打断他,让我躺一下,白藏,我有点累。 白藏便扶他在树荫下躺好,乖巧道:你把我融进体内,可以修复你的伤。 又来。 席风闭上眼,假装听不见他说话。 但白藏就这么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看着他,视线几乎在他身上灼出个窟窿,实在是让人难以入眠。 席风只好又睁开了眼: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不用管我,继续去吧。 白藏摇摇头: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等你来。 等我?席风不解,他除非像这样受了重伤,被迫回来修养,平时是绝不会跑到心境里来睡觉的。 嗯,等你。白藏坚定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所以一直等。 席风: 这个残魂,有点奇怪。 那你等我做什么?席风接着问他。 等你把我融进体内。 这次他是真的好奇起来了,甚至坐了起来,认真问道:为什么非要融合? 白藏也认真答他:你需要尽快恢复,然后去救我。 这话让席风一下子呆住了。 白藏有危险 但看着眼前的残魂,席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去将他融进体内。 这是白藏的仙魂,是可以为他重塑仙身的。 融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再想想,你先在这。席风说完,不等白藏残魂再回应,就强行离开了心境,醒了过来。 这一趟几乎没有恢复,还白浪费了些灵力。 但席风不在乎,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颜如玉说满月将至,和白藏残魂说等着他去救他。 除了融魂,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他迅速恢复。 刚才颜如玉没找到的东西,白藏给他的那个焚玉骨吊坠,就放在他腰后挂着的储物袋里。 将神识铺过去,顺利拿了出来。 席风看着焚玉骨,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我不愿承认是你,又不得不承认是你甚至必须要成为你。 罢了只要是为了师尊。 他心念一动,焚玉骨便从那道绽开的伤口处钻进皮肤,附在了骨上。 一股巨大的灵力袭来,让席风彻底晕了过去。 去去去,城主不吃东西,不要添乱。 一个穿粉衫的小公子站在院中吆五喝六:香萝,去看看药炼好了没?绿鸢,城主怕冷,你再添点炭,记着不要梨香,城主不喜欢梨香。 满院的丫鬟们被支使得手忙脚乱,却仍不能让他满意。 唉,笨死了笨死了。也不知道城主收你们回来有什么用!粉衫公子急得满头大汗,旁边给他打扇的丫鬟都快把扇子扇出残影了。 丫鬟们心里左盼右盼,盼了好久,才总算把救世主盼来了,忙不迭行礼:祝夫人。 一身劲装秀发高束的姑娘风风火火走进来,直接把手里的剑一扔:展芳泽,你看你那熊样儿!就会窝里横! 诗诗,诗诗你总算回来了。展芳泽抱着剑凑过去,狗腿道:今天收获怎么样?肯定不错吧。诗诗出马,一个顶俩!不,仨!顶仨! 祝晓诗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的马屁:城主呢? 唉,还没醒。展芳泽一下子又愁眉苦脸了,他的神魂太弱了,补都无从下手又不让用人魂,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城主不愿妄造杀孽。祝晓诗拍了他一下,把手里的玉瓶递过去,我找了几个残魂,你看看能不能用。 展芳泽不情不愿地接过来,睨了一眼:这都什么啊,驳杂难看怎么还有只大鹅? 可能它正好在旁边就顺手收进来了。祝晓诗尴尬地摸摸鼻子。 唉这些破烂残魂怎么可能补得上嘛,城主那可是仙魂。展芳泽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但还是赶紧拿着玉瓶进屋去了。 盛夏七月,屋里燃着炭,铺了好几层锦被的暖玉床上,白藏仍浑身冰凉,紧闭着眼睛,毫无苏醒迹象。 89、仙缘会(十三) 展芳泽把玉瓶放在旁边,先去检查了一下白藏的情况。 之前他从万灵阵上跌下来,是急火攻心所致。展芳泽没有多想,输送灵力帮他顺了顺心脉,就让他接着睡了。 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都没醒,展芳泽才发觉出不对劲来。 一探查,白藏的神魂竟然开始呈现出枯槁之象了。 展芳泽被吓个半死,赶紧给他吃了固神丹,床旁摆满灵气充足的灵石,暂且稳住神魂,然后让祝晓诗出去找魂来给他补。 结果祝晓诗找来的都是什么,死了几百年头都没了的小妖的残魂,;还有一只桃树精,就只剩一截树杈那个大鹅倒是新鲜完整,可普通的鹅魂又没有什么用。 如果能得到修士的神魂,最好是小玄境以上的,起码能把白藏的仙魂修复四成。 但白藏不让随便杀人。 你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以前是,现在也是。展芳泽对睡着的白藏念叨了一句。 玉瓶里的残魂被收拾净化了一番,接着一股脑儿全都扔进了白藏身体里,连那只大鹅也没放过。 聊胜于无。 很快,白藏的神魂开始主动吞噬它们,然后融合。 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不亚于月汐之力的影响。白藏虽没有醒,但整个人时不时剧烈颤抖,手指将锦被抓得全是褶皱。 席风他口中无意识呢喃出声。 席风是谁?展芳泽坐在旁边,仗着白藏听不见,随口胡说,你这次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该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白脸吧?你也太不地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嘟囔:你把蜃梦城就这么丢给我,我管不来的呀。我只想给诗诗弹琴画画,城主我做不好的。 在这里,大家只认你这个城主,所以你别想撒手不管,赶紧起来。展芳泽叹口气,伸手覆上白藏的手背。 不是的不是 白藏忽然一把攥住了展芳泽的手。 展芳泽吓了一跳,紧张地探身过去看他:白藏?你醒了吗? 白藏其实是醒了的,展芳泽聒噪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吵得他头痛。 但他动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想说话也开不了口,只觉痛意从神魂深处一波一波荡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融魂还未完成。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藏才终于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旁边趴着睡觉的展芳泽被他吵醒,惊喜地抬起头:白藏 白藏略过他,下了床,沉着脸开始穿衣服。 你去哪儿?展芳泽拉住他,你刚融完魂,不能乱跑。 来不及了,我得去救人。白藏披上外袍,边系衣带边往外走。 展芳泽急急跟在后面:救谁?那个席风吗?他谁啊这么大面子,你命都不要都得去救他 白藏忽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展芳泽脖子一缩,马上噤声了。 虽说城主大人平常不生气,但真要发起脾气起来,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收场的了。 临走之前,白藏又忽然叫他:芳泽。 啊?咋了?展芳泽揣着手,从一片粉红衣衫里抬起头。 我在明音遇到师文了,她还问起你。 是吗?师姐她还好吧?展芳泽笑了笑,知道她好就行啦,你可别告诉她我的事,要不然她肯定不依不饶缠着你。 白藏点点头,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芳泽。 哎呀谢什么,几百年的交情了。哦对了,如果有机会,这个帮我带给师姐吧。展芳泽从袖中拿出一枚蝴蝶形伞坠。 这个东西白藏见过类似的。 以前有一阵子祝晓诗非要学什么女红,又是编花又是刺绣的,做了好多小东西送给他们。 竟然还有师文的。 好,一定送到。 白藏接了过来,转身落下传送阵,离开了蜃梦城。 回到明音时,正在下雨。 白藏本来想再去金枝岛看看,结果半路上一道法力忽然过来,把他截住了。 青羽。白藏只得落到明音海域的一艘小船上。 青羽斜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个杯子正在喝酒,周身未设结界,任雨丝打湿他的衣裳,在酒杯里激起涟漪。 白藏无语地看着他这番古怪行径:你有没有事?没事我先走了。 你不是找人吗?我帮你查到了。青羽抬抬眼皮。 他在哪? 你先前说那个明音小弟子去舟山岛接我,我觉着奇怪,就偷偷去舟山岛查了一下。青羽笑笑,喝了一口混着雨水的酒,那天他根本没去舟山岛。 白藏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 那天带走席风的是颜如玉。 至于你徒弟,应该被他弄到画境里去了。青羽抬起头,扬扬下巴,那人原来是个画魔,我先前竟然没发现。 虽然他也没查到席风的具体位置,但这个消息也算很有用了。 白藏道了谢,立刻动身再去找颜如玉。 踏进传送阵的时候,青羽忽然在他身后道:今天是满月。 满月 随着阵法启动,青羽的声音骤然消失在白藏耳边。 满月又怎样。 他不会允许席风这一世再出什么意外。 找到颜如玉的时候,他正在明音岛上布置明天论道会的场地。 见白藏一身杀气走过来,颜如玉不慌不忙地跟他打招呼:百药长老。 旁边有几个弟子偷眼打量,白藏便敷衍地勾了勾嘴角,语气轻佻:方便找个地方谈谈吗?我有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他一说完,颜如玉的表情明显就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又迅速绷住了,笑道:真不巧晚辈现在有点忙。 你忙什么?系这个绣球?我帮你。白藏说完,也不等颜如玉回应,抬手一挥,地上的几十个绣球便都兀自飞起来,一一挂到了大殿周围的屋檐上。 不用谢。白藏拍拍手,锋利的目光再次扫过来,现在有时间了吗? 颜如玉: 旁边这么多人在,颜如玉没法直接拂白藏面子,只得点头应下来:好的,百药长老,请稍等一下,晚辈把下面的事情交代给师弟。 白藏点点头,站在旁边等着的时候,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颜如玉。 周围的弟子们有些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了,白藏也浑不在意。 等颜如玉总算交代完了走过来,白藏直接凌空撕开一道空间裂隙,抓着他一起跳了进去。 裂隙的另一头,在先前白藏和江揽月进过的那个地宫里。 白藏把颜如玉推到石壁上,千机扇抵住他的喉咙:把席风交出来。 刚才还装得人模狗样的颜如玉,现在却一点都不慌了,笑嘻嘻撩了一把额发:原来城主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8 23:54:41~20210629 19: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仙缘会(十四) 白藏嗤笑一声: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好歹也是个画魔,画境中事自然知道得比常人多一些。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0) 颜如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试图拉拢白藏:城主大人,你的蜃梦城坐拥满城魂灵,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呢? 我们强强联手,造出三界中最大的画境,最美好的乐园正如你的蜃梦之名。 白藏厌恶地别开眼神:别拿你的肮脏心思揣测我。 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清高啊。颜如玉好笑地看着他,你敢说,你蜃梦城中的魂灵非你所杀?你敢说,你建城之初没有对我画魔同族赶尽杀绝?你敢说你接近那只焚骨转世,没有私心?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白藏执扇的手微微颤抖,随即就被颜如玉拨开了。 醒醒吧,城主大人。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我不是。白藏深吸口气,打断了他,我的过去,不容你一个小画魔随意置喙。我知道你也是听令做事,不为难你,告诉我席风在哪,我自己去救。 他的身上,骤然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令颜如玉心里发慌,险些当场跪下。 他在在颜如玉被压得汗如雨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金枝岛。 那还正巧。白藏抓起颜如玉的衣襟,拖着他往地宫外走去。 这条路他走过,出口刚好就在金枝岛上。 颜如玉破天荒地安静了一路,小鸡仔似的被他抓着。 走进出口传送阵的时候,他却突然歪头笑了一下:城主,魔尊大人恭候多时了。 白藏心中一凛,落地时立刻将颜如玉推了出去。 刺目的白色剑光在眼前骤然炸开,颜如玉被剑阵伤及,化为黑雾逃了。 枯木萧瑟,周围只剩被风卷起的黄沙沉浮。 白藏谨慎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脚下至少叠着三个不同的法阵,皆为威力巨大的剑阵,不可轻举妄动。 颜如玉,你不是说,你们家魔尊在等我吗?白藏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人呢? 颜如玉不见踪影,但白藏知道他没走。 过了一会儿,颜如玉的声音果然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城主既然不想合作,就不必见魔尊大人了。 白藏轻蔑地笑笑:是你们魔尊不敢见我吧。 藏头露尾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不见就算了,把席风的位置告诉我。白藏又道。 就在前面枯树林里。 这次倒答得挺快,想也知道准备了多少陷阱罗网等着白藏。 白藏把千机扇在手中转了两圈,忽然朝前一抖,从扇骨中射了根梨花针出去。 梨花针飞出去没多远,就撞上一道无形的墙,瞬间被碾为齑粉,给一段枯枝撒了撮银粉。 有点棘手啊白藏看着不远处的落日,眯了眯眼睛。 夜晚要来了。 他此刻已被金枝岛上布置的天罗地网死死困住,进退两难。 但表面上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急。 城主大人,天快要黑了。您还不去找席风吗?颜如玉问道。 白藏暗自笑了笑有人急了。 今天太晚了,要不我就 明天再来几个字还没出口,颜如玉就在不远处的树上显了形。 他左臂沾了不少血,是刚才被剑阵所伤,脸色也不大好看,瞪着白藏:你不怕我弄死他吗? 说罢,竟是一挥手臂,在白藏眼前演示起山洞中的情形来。 不省人事的席风被锁妖链吊着,衣衫半挂,身上爬满了赤金色的火焰花纹。 他正在觉醒焚骨血脉。 而白藏却只看到他身上数不尽的伤,将衣衫浸透的血,登时心头火起,睚眦欲裂。 颜如玉!!! 一声怒吼震得整个金枝岛都颤了三颤。 颜如玉做作地嘤咛一声,拍拍胸口:城主大人,您吓到我了。 他这副模样使白藏怒火烧得更盛,一时忘了脚下剑阵的存在,刚往前踏了一步,就被一道剑光刺穿了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哎哟城主大人,小心一点儿啊。颜如玉坐在树杈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藏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无济于事。脚下法阵不破,他碰不到颜如玉,更救不了席风。 但破阵也并非三下两下便能做到的事,尤其是这几个法阵极为复杂,只能慢慢梳理。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满月从海天相接的地方跃出,柔和的光华映在白藏身上。 月汐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难以言喻的痛苦在他的神魂中迅速蔓延。 他死死咬着牙,强行调动灵力压下这股躁动,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神情。 但颜如玉知道他是在强撑拖到晚上,就是为了用满月来牵制白藏。 他坐在树上,轻巧地晃了晃腿:城主大人,你现在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白藏抿了抿苍白的唇,没有说话。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颜如玉继续道,我帮你把席风的前世记忆都恢复了,就在今晚,他就将觉醒血脉,恢复焚骨原身了。 焚玉骨可是多少天材地宝都换不来的宝贝啊。 你敢动他!白藏下意识又朝颜如玉迈了一步。 剑阵立刻被触发,他躲闪不及,肩上开出一大朵血花。 可笑的是,在巨大的神魂之痛下,这点小伤竟让白藏丝毫没有感觉。 他已经痛得麻木了。 颜如玉啧啧道:城主大人,你可不要再乱动了,要是被捅成个筛子,让席风看见,得多心疼啊。 席风?席风在这里?! 白藏此时已经被神魂之痛折磨得恍惚,全靠一丝意念撑着,才没有倒下。一听说席风在这里,他来不及细思,竟然疯了一样地,在天罗地网群魔环伺中,将自己的神识铺了出去,企图找到席风的踪迹。 猎物入网,神识顷刻间就被重创,白藏晃了一晃,从唇角溢出鲜血来。 但是没有,没有发现席风。 哎哟我的城主大人您这是何苦呢?颜如玉嘻嘻笑着,一只焚骨兽而已,您想要就拿去只要用蜃梦城来换就可以了。 放弃蜃梦城,就可以摆脱这个城主之位,一身轻松,和席风浪迹天涯,再不必理这世间事。 听起来很美好,可 你做梦。白藏啐了口血,放声大笑起来,想要蜃梦城,凭本事来拿!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画境残片,紫金相映,正源源不断地被他融进体内。 颜如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白藏竟然敢冒着金丹爆体的风险,一次性融下这么多残片。 随后,白藏手中召出一把陌刀,其上火焰缠绕,风吹烈烈,耀眼的赤金色像极了焚骨天火。 颜如玉,受死吧。 此时的白藏满脸决绝,竟然丝毫不在意那些穿身而过的剑光暗器,即使已经浑身浴血,也似修罗一般冲向前去。 颜如玉大惊失色,慌忙抱琴应战,召唤了几只魔物前去抵挡白藏。 有了这喘息之机,他立刻占得上风,凌厉的琴音接二连三向白藏攻去。 即便有残片加持,受月汐之力影响的白藏也难以支撑太久,几次都险些爬不起来。 他在剑阵中走出去不过几步,却铺出一条荆棘血路。 血和汗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似乎看见席风就在跟前,触手可及。 但一伸手,他就没了。 白藏失望地收回手来。 「席风我恐怕不能救出你了。」 「这一世又欠你良多」 陌刀斩下魔物的头颅,却斩不断颜如玉的琴音。 寥寥无几的灵力像流水一样流出去,他的手脚越来越沉,渐渐提不起刀了。 「可惜,我不会有下一世了。」 白藏忽而自嘲地笑了笑。 「我太无用了从来都保护不了我爱的人。」 「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藏最终还是撑着刀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身。 无数魔物将他团团围住,争相分食着已经不成模样的神魂。 颜如玉在一旁看着,笑意愈来愈浓。 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头顶的空间骤然裂开一道口子,一只雪白的巨大妖兽从中跃出,脚踏赤金色火焰,直奔魔群中心而去。 师尊!!! 忽而来了一阵狂风,裹挟着血雨扑了白藏满身。 浑浑噩噩间,白藏仿佛听见席风在叫他。 是幻觉吗。 他努力想抬头去看,但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做到。 「席风,是你吗」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焚骨天火在金枝岛上熊熊燃烧,滔天火光照亮夜空,将那些魔物烧得毕剥作响。 席风冲进火海,把不省人事的白藏衔在口中,然后一个甩头,稳稳丢进了另一边折情的怀里。 带他走!席风喊道。 折情早已化为天魔原形,手握长镰准备好与席风并肩而战,结果一下子丢过来个人,搞得他措手不及。 低下头,正好看见白藏的颈子上,挂着他送给席风的火龙泪。 交给我吧。他应了席风,头也不回地抱着白藏离开。 空间裂隙在折情身后合上,席风被独自留了下来。 他目光锋利,走到颜如玉的面前。 被雪白皮毛覆盖的身体上,横亘着数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是拜眼前这画魔所赐。 没想到颜如玉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焚骨,血脉觉醒的感觉不错吧。 席风冷冷地瞪着他:我是席风。 席风就是焚骨,焚骨就是席风有区别吗?颜如玉毫不在意地笑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折情离开的方向。 你还真的信他啊,一个天魔。 91、仙缘会(十五) 席风没理他,转身恢复人形,踢开那些魔物残骸,从地上捡起白藏刚刚用的陌刀。 他从不知道白藏还会用刀。 刀身是百炼钢,轻薄坚韧,爬着些淬火时形成的花纹,刃上流焰缠绕,与焚骨天火同出一脉。 刀柄上手握的地方刻着两个小字:藏风。 席风的心尖像被戳了一下,难道这是白藏锻来送他的刀?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到了他手上。 猛地回身,藏风刀尖对准了颜如玉的心脏:拿命来吧。 颜如玉立刻化作黑雾逃了。 席风早就料到,唇角一勾,方圆百尺外焚骨天火瞬间燃起,连成一片闭合的火墙,连金枝岛上最后一点残枝败叶都不放过,悉数烧成灰烬。 颜如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我劝你还是先去找你师尊吧,别被那个天魔骗了! 不劳你费心。 席风动动手指,方才传出声音的位置,顷刻间炸出一个深坑。 这么一来,颜如玉就再不敢出声了。 但席风一点都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在火墙范围内缓步前行。 他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赤金色火焰莲,夺目炽热,将夜色照得扭曲诡谲。 空气在身后逐渐躁动,远处剑光忽隐忽现,应是有人御剑往这边来了。 忽然,席风伸手在空中一抓。 颜如玉被迫现形,脖颈牢牢攥在席风手中,徒劳地蹬着腿。 放开我师尊来了呃! 席风不仅不放,还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他无声笑起来,露出尖利的犬齿,你让魔物分食他的神魂,是吗? 颜如玉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席风的另一只手覆在他额上,强势的灵力骤然灌入,撕扯着将画魔元神硬生生从肉身躯壳中拖了出来。 住手!! 未晞和一众明音高层总算赶到。 但被焚骨天火燃成的火墙拦住了。 沈掌门浑厚的声音传来:席风!你是要堕魔吗?! 席风轻巧一笑,拎着颜如玉的元神遥遥一指:你看我们俩,谁比较像魔? 火光把他的表情映得形如鬼魅,手中画魔元神奋力挣扎扭动着,景象滑稽又令人胆颤,沈寒轩一时被震住,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未晞祭出雾散琴,拨弄琴弦,朝眼前的火墙洒出一道混着雨雾的琴音。 但焚骨天火只是扑闪几下,随即燃得更盛。 席风笑意更深了。 他不再理会火墙外的众人,目光重新聚在画魔元神上。 这个家伙的本来面目,居然是这样。 白发委地,面若霜雪。 是你席风喃喃,你利用了江破月。 画魔满脸惶恐,一个劲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他越是否认,越是讨饶,席风眸中的杀意越是深沉。 指尖一划,一片残魂便从画魔元神上轻飘飘落下。 脚下的火焰莲瞬间将其吞噬,只余一缕青烟迅速消散。 残魂片片飞落,火焰莲愈长愈高,在席风身后张牙舞爪,恣意摇曳,觊觎着他手中剩余的画魔残魂。 住手!!未晞再一次喊道。 他竟然硬生生从焚骨天火中走了过来。 纵使周身落了结界,也被极高的温度烫得内脏翻涌,灵脉滞涩。 席风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他。 他竟然想救下这魔物吗 同是徒弟,为何颜如玉的待遇这般两别。 我不是要包庇他。未晞先这样说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收徒不察,教徒无方,助纣为虐,都是我的错,我绝不会脱逃。白长老神魂受损,我愿分出残魂为他修补,只希望你能留如玉一片残魂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1) 他说到此处,席风手中的残魂忽然一震。 以为他是听见师尊的话受到触动,刚要说什么,又觉不对。 随后,席风的手骤然一空,残魂竟是自行散了。 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弥漫在周围,有些落在他的身上。 一些零碎记忆蓦地闯了进来。 一个潮湿逼仄的石室中,挂着一幅画。画中人一头白发,面若霜雪,却执剑斩了一段飞花,是这幅画中仅有的一抹艳色。 画名《道子心》,落款处恰好隐在阴影中,席风没能看清画师的名字。 记忆到此为止,画魔神魂彻底消散,不复存在。 啊呀,没了。席风冲未晞耸耸肩。 未晞垂下眼帘,看向地上已经冷了的躯壳。 不好意思,这不是你家画魔的身体。席风一挥手,将颜如玉的遗体收了起来。 了结此事,席风不欲久留,随意扫了一眼,洛无欢和惊澜似乎不在人群之中,索性也不去管了。 他要赶去找白藏。 但白藏在哪呢? 刚才情势紧急,只顾着让折情带白藏离开,但他到底把人带哪去了,席风却并不知道。 带上我带上我!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席风回过头,是个穿淡青色长衫的人,没有见过。 他没动,看着这个人毫发无伤地从焚骨天火中走过来。 青羽上仙。未晞脸色铁青道。 青羽没应他,笑眯眯看着席风:我是白藏的旧友,你带上我,我知道他在哪儿。 席风奇怪:你怎么知道? 这还得多亏先前白藏给了青羽的那滴精血了。 青羽没有多作解释,先掐诀探寻了一番白藏的位置,而后落下传送阵。 找到了。走不走? 毕竟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席风略有犹豫,一时没动。 青羽便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席风被他说动,抬脚入阵时,未晞忽然又把他叫住了。 把火熄了,金枝岛已经经不起摧残。他干巴巴道。 哎~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青羽搭着席风的肩,冲他一扬下巴,焚骨天火燃尽世间万物,是为终结,而终结过后,又有新生,方成轮回。 金枝岛的灵脉原本已经枯死,如今得了焚骨天火洗礼,七天七夜后便能浴火重生,再焕生机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一时间连席风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趁着未晞也被他说得愣住的空当,青羽抓起席风的胳膊,把他带进了传送阵。 不过须臾,席风离开了明音,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 风雪扑面而来,脚下是坚实的冻土,和一望无际的冰原。 席风第一眼望出去,以为是云崖山,细看却又不是。 青羽也面露惊讶:昆仑? 昆仑?席风重复了一遍。 折情怎么会带白藏来了这里? 眼前的雪松树底下,安静伫立着一座茅草屋。不出意外,白藏现在就在里头。 席风向前走去,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上一章发出来掉了好几个收 92、昆仑宫(一) 推门的时候,门框低沉厚重的声音仿佛推开的是尘封千年的地宫陵寝。 屋里暗得什么都看不清,越发凸显满室的药味苦涩。 席风小心翼翼踏进去。 倒是很好找,一共就两间屋,白藏在里头那一间的床上躺着,安静得像是再不会醒过来。 唯一的窗子被厚厚的窗帘挡个严实,满室黑暗中独独亮了一盏微弱的小灯,吊在白藏床头边。 引魂灯。青羽在席风身后道。 席风一怔,立刻收回了脚,不敢再向前靠近半分。 引魂灯做什么用的? 引魂吗? 白藏他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席风觉得嘴唇有点干。 青羽拍拍他被冷汗浸透的后背:别紧张,只是稳神固魂而已。 他推了席风一把,推到白藏床前,终于见到这个脆弱得快要破碎的男人。 白藏身上血污已经被悉数除去,只穿着干净的白色内衫,松松垮垮,更衬得他病骨伶仃。 席风在床侧半跪下来,伸出手,却只敢握住冰凉的发梢,小心又贪婪地摩挲。 屋里只有他刻意压抑着的,因害怕而粗重急促的呼吸。 青羽在一旁伸出手,释放灵力过去探查一番,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席风,你得帮帮他。 怎么?席风猛地抬头。 他的神魂在散,靠引魂灯恐怕不行。青羽面色凝重,你进他心境里去,试着把他唤醒。 席风:好,我进去以后该怎么做? 青羽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 席风听了古怪地看着他:你确定? 对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席风只得按他说的在床旁打坐,伸出右手与白藏握紧。很快,一道金光自他眉心流出,隐入了白藏体内。 每个人的心境模样都是可以随意改变的,比如白藏残魂住进席风的心境后,他就把心境布置成了一座田间小院,屋后种着繁茂大树,院里满是盛开的芍药。 他觉得白藏应该会喜欢这样。 却万万没想到,白藏本人的心境竟然是一道火山天堑。 焦黑的山石底下岩浆翻滚,热浪卷上来,烤得席风口干舌燥。 隔着天堑,对面一块悬石上,坐着白藏的神魂。 他看起来很悠闲,两条腿垂着,没穿鞋子的脚来回晃荡,丝毫不觉自己正被山风吹得摇摇欲坠。 师尊席风喊道。 隔得太远,声音还没到白藏那边,就被火热的山风吹散了。 席风想了想,只能冒险跳过去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温度的影响,他心中有股燥热无从发泄,越看对面的白藏越觉得痒痒,只想立刻奔过去,将他抱个满怀。 稳妥起见,席风化了焚骨原形。 纵使他不太愿意以兽身示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形态的他,弹跳力要比人形强得多。 向后退了些许,席风盯着白藏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起来。 巨大的雪白妖兽在悬崖边跃起,山风将他的皮毛吹出层层雪浪。 不过须臾,席风已到了天堑另一边。 他抖抖身上被吹乱的毛,重新恢复了人形。 师尊。这次的声音能被听见了。 白藏回过头,微微讶异:席风?你为何在此? 我来带你回去。席风爬上悬石,与他坐在一处。 原来天堑这一边,有一抹绝处逢生的绿色。 白藏刚才就是在看这棵藤,从地缝中艰难地探出头,张着细小的须,抓住一切它能抓住的东西,继而攀上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过去也很弱,只能依靠你。席风偏过头,目光回到白藏身上,现在我可以和你并肩,也可以保护你了。 白藏笑笑:嗯。你已不需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席风忽然严肃起来,他意识到,白藏的想法可能有一些偏差。 但白藏摇了摇头:我知道。 我只是有点累了。 白藏一歪身子,碰瓷似的倒在席风怀里。 神魂相触的感觉是微妙的,他像是一块冰融在席风身上,变成柔软的春水。 席风伸出胳膊,从背后将他整个圈住,抱紧。 你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歇,想睡多久都可以。席风的声音低沉缓慢,但是,你不能不醒来。 刚才小屋里他那样苍白无声地躺着,险些把席风吓死。 白藏轻笑:我偏不醒,你能奈我何? 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席风低着头,忽然伸手掰过白藏的脸,强行与他对视。 他是在开玩笑,但眸子里的脆弱和深深倦意,也是真切存在的。 白藏,别离开我。席风一手扣在他脑后,一手捏着下巴,不加商量地直接吻了上去。 白藏只挣了一下,而后意外地顺从与配合,几乎是予取予求,唇瓣被生涩的吻技弄得又红又肿。 席风面露愧色,觉得有点抱歉,却猛地听见 「还还想要。」 你席风眼中一暗,理智瞬间被抛诸脑后,直接压着白藏,再次啃咬上去。 天堑边的悬石上,两道神魂渐渐融为一体,被山风吹得金光四散。 良久,小屋里的两个人才一起醒来。 青羽自来熟地端着茶杯坐在桌边,笑意浓浓:你们醒啦。 席风: 「这个人怎么也在。」白藏心里道。 席风从地上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青羽上仙带我找到你的。 哦。白藏收回目光,看向席风。 「你果然能听见我的心声。」 席风轻笑一声,俯下身,在他耳边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说完,还顺势偷了个香。 「哎呀旁边有人」 白藏翻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席风心中柔软得都要化了,没再去逗他,轻轻落下床帏,转身打个手势,把青羽叫出去了。 他醒了,应该就没事了吧?席风问。 青羽点点头:多加休养即可。 得了他这句话,席风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在外屋坐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点灯,黑咕隆咚地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是被踹开的,竟然直接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风雪呼啸着闯了进来。 折情踩着门板进屋,再转身把它抬起来,安回门框上。 收拾妥当,一道幽紫色魔焰燃起,将房间照亮。 折情回过身,冷不丁看见桌边齐齐瞅着自己的两个人,被吓得一个激灵。 你们俩是鬼吗也不点灯!他咆哮道。 席风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能不能点。 折情简直想把他扔出去。 但忍了又忍,终是没说什么。 鼓囊囊的乾坤袋搁在桌上,折情开始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起初是各种各样的仙药灵果,席风不认识,但能觉出它们灵气充沛。 后来的东西就变得古怪起来,各种鸟类的脚爪,蓝色的亮晶晶的鳞片,甚至还有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被冻住了,硬邦邦得像一堆石头。 最后,他竟然掏出一只比人还大的鸟来。 它已经死了,细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致命伤痕,死得干脆利落。 夜鸦!青羽叫出了它的名字。 席风不确定地问道:这些做什么用的? 不会是要给白藏吃吧。 折情果然道:给你师尊准备的药。有一些只有昆仑才有,要不然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冷死了。 青羽在一旁探头探脑,啧啧道:真要给白藏吃这些啊。 看起来不太能入口的样子。 席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拦住折情:我师尊他不能吃东西。 白藏神魂有损,复活后无法融进原来的躯壳,只能以灵力维持。 我说了这是要吃的吗?折情冲他俩翻个白眼,他虚弱成那样,也就只能泡泡药浴了。 泡药浴啊席风放下心来。 然后便和青羽一起帮着折情,把那堆东西都一一处理好。 在哪里泡呢?席风又问。 这个茅草屋里站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和一只死夜鸦,已经非常拥挤,实在没有地方再摆一只大浴桶。 折情揉揉酸痛的老腰:屋后面有个冷泉,但是你得想法子让它热起来。 这个简单。席风立刻跑了出去。 昆仑的风雪总是彻夜不停,冷泉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席风先在冷泉四周落下结界,把风雪完全挡住,再在结界里燃起几处焚骨天火,将积雪渐渐融化。 初步收拾妥当,他又跑回屋里去,把那些东西都搬过来。 折情和青羽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揣着手齐齐站在旁边看他跑来跑去。 总算全都搬过来以后,席风抹了把汗:然后直接放进冷泉里吗? 对对对,全放进去。折情指挥道。 席风便又一股脑儿把他们都扔进水里。 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折情走过去伸手一试,忙叫他:水温不够,再弄热点。 席风赶紧又放出焚骨天火来把水烧热。 随着热气渐渐氤氲蒸腾,水里那些东西竟然都化了,彻底溶在泉水中,变成黑乎乎的药汁颜色。 行了,把你师尊带过来吧。折情伸了个懒腰,最后嘱咐道,你记得维持冷泉的温度,每晚这个时候带他来泡两个时辰,连泡九天,他的神魂会稳固很多。 席风赶紧应下。 方才他们走后,白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正被席风抱着往外走。 唔去哪儿?他抓着席风的衣裳,因为冷而往怀里缩了缩。 给你准备了药浴。 席风一直抱他到冷泉边的石头上坐下,再伸手帮他解开衣带。 白藏伸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抽抽鼻子,嫌弃地按住了席风的手:我不想泡。 席风停下动作,冲他挑起眉毛。 「看起来好恶心啊闻着还有犀牛粪和夜鸦血的味道。」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2) 白藏在心里嘀嘀咕咕。 席风被逗笑了,拍拍他手:那我陪你一起泡好不好? 白藏委屈巴巴地看着席风,知道肯定是躲不过的,只得点了头。 衣衫落尽,席风又将白藏抱进了冷泉之中。 微烫的泉水一下子将他们团团包裹。 93、昆仑宫(二) 啊,好烫。白藏禁不住弹了一下。 他体温太凉了,乍一进来,有些受不住。 席风忙替他隔开了些热气,抱歉道:是我疏忽了。 白藏被他团在怀里,叫热气熏得眼睛都雾蒙蒙的:我看你是想烫死我 才没有,师尊莫要冤枉我。席风的手在水下轻轻抚过白藏的脊背,令方才的灼热很快平息下来。 泉水一荡一荡地,冲刷着白藏的身体,先前一直撕扯着他的神魂之痛似乎稍有缓解。 「嗳,这么靠着席风真舒服。」 席风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没忍住就笑了。 白藏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随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当即就把人推开,竟是要跑。 师尊!席风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别乱动,呛水怎么办?这药汁一看就特别特别难喝。 哦。白藏顶着张红脸,现在什么也不敢想,努力把脑袋放空,呆呆地看着他。 席风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好时机吗?遂又道:如果你不想被我听见,也是有办法的,只要我把心境里的残魂还给你,不就听不见你的心声了吗? 白藏虽然脑袋空空,但话还是能听懂的,不屑地睨他一眼,不要。 席风: 师尊好难骗。 白藏眼中噙着笑意,毫不见外地在席风怀里扭了扭,给自己翻了个面。 「背靠着更舒服。」 这一句,明显就是故意让席风听的了。 是吗我知道了。席风顺势把他搂得紧了些,手掌正好搭在了小腹上。 水波荡漾,白藏一下子紧绷起来,身体如临大敌地防备着席风的手。 太近了。 不过这手掌似乎只是刚巧停在那里,没有其他动作。 白藏紧张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想了什么,又被席风听见,便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席风不明所以:怎么? 没事没事。白藏忙把头转回来。 不过这一扭二动间,他又发现了别的问题。 席风。他再次转过头来,为什么你穿着衣服? 席风:我又不用泡药浴。 唔白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我被脱得光溜溜的,你就能穿戴整齐?」 于是命令道:脱了。 席风好笑地看着他,刚才的心声可是又被听得清清楚楚了。 好好好,我脱我脱。 便将白藏抱起来,放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旁:师尊,扶稳。 我又不是残废白藏刚咕哝了一句,双脚踩到水底沙石的剧痛就瞬间袭来,立刻令他噤了声。 困于剑阵之中时,他的双腿所伤甚重,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 马上就好。席风连忙道。 然后等他脱了衣服,自己也傻了眼。 颜如玉在他身上找焚玉骨时弄出的那些伤,他一直没空处理。 其实已经不痛了就是看着有些狰狞。 你好了吗?白藏很快催促道,我快站不住了。 好了。席风暗自叹口气,从背后把他揽回怀里。 即便隔着水,肌肤相贴的触感也格外分明。 白藏立刻感觉到了异样,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怎么这么多伤? 没事。席风又把他肩膀掰回去,不让他看。 是颜如玉?白藏立马就猜到了,挣开席风的胳膊,跨坐在他腿上,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席风顿时整个人像座石雕一样不敢动了。 这可真是坦诚相见了 白藏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这里,他低着头,将席风的伤口一条一条仔细看过来。 粗细深浅都很均匀,位置也经过考量,绝不是打斗中被兵刃所伤。 他在你身上找焚玉骨?白藏醍醐灌顶,猛地抬起头来。 席风笑笑:我没让他找到。 白藏伸出手,轻轻触上他心口处那一道伤。 焚玉骨就在那下面。 之前因为师徒同命契而生出的火焰纹,现在也随着焚骨血脉的觉醒,蔓延覆盖到了席风的半边胸膛。 席风实在看不下去白藏的表情,抓住了他的手:不疼的。 白藏并起手指,想用灵力帮他愈合,却发现自己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借我点灵力?白藏试探着问。 席风被逗笑了,按下他的手:没有,老实呆着。 白藏又问:那你怨不怨我? 怨你? 怨我给了你焚玉骨,让你觉醒血脉。 他一直对焚骨抱着些酸溜溜的敌意,白藏自然是知晓的。 但席风果断地摇头:我不怨。如果我当时没有及时赶到,没能救下你我 所以我又欠你一命。白藏及时止住了他的话,两辈子了,还不清了,看来唯有以身相许才行了。 他本意是想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没想到玩笑不够好笑,席风愣在那根本毫无反应。 白藏尴尬得不行,嘟囔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师尊,我是焚骨还是席风?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焚骨的转世吗? 席风忽然这样问道。 你当然是席风,我从没把你当成上一世的焚骨。 总算找到机会解开席风的心结,白藏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说得真挚而郑重:我承认,最初收你为徒,是因为发现了你的身份不假。但后来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因为你是席风。 至于焚骨,我们只是好朋友没那种感情的。 这一番话彻底让席风顺了毛。 他甚至暗戳戳地在心里嘲笑焚骨,笑他一世单相思。 不过想想焚骨不就是他自己么,又觉得不好笑了。 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席风换了张笑颜对他:那,你刚才说以身相许,还算数吗? 白藏:「这个人变脸变得真快!」 席风哈哈一笑:我听见了,师尊。 算数的。白藏也笑起来,认认真真回应了他。 被热乎的药汁泡了这么久,白藏整个人都透着一层粉红色,浸湿的长发搭在身上,带出几分旖旎意味。 但他其实并不太舒服。 这个药汁起初还能安抚住神魂之痛,时间长了,似乎效果就没那么明显。 满月刚过,月汐之力仍有残余,对伤痕累累的神魂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会儿白藏已经在席风怀里换了好几个姿势,蹭得他都快起火了。 还要泡多久啊白藏软绵绵地问。 席风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最后一刻钟,马上就好了。 唉。白藏一头栽在席风胸口,如果我不这么弱,我们就能做点快乐的事了 师尊!席风哭笑不得。 白藏却根本不怕他,手指在水底下穿梭来去,渐渐地,就摸到了席风的大腿上去。 「好硬。」白藏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戳了戳。 席风一听,不受控制地把腿上肌肉绷得更紧。 白藏低低笑开,手指继续往上移。 好像碰到了什么。 正想仔细研究一番的时候,席风忽然招呼也不打,呼啦一下子就抱着他从水里站起来了。 时间到了。他生硬地说。 啊,这么快吗?白藏面露惋惜,我以为还要再一会儿呢。 席风板着一张脸,伸手随便拽了件袍子来给自己穿上,然后直接用折情给的皮毛大氅把白藏一裹,就这么抱着回房间去了。 折情和青羽两个正在外屋下棋,见他们回来,齐齐转过头来看。 白藏从大氅里露了个头,冲他们打招呼:嗨 又冲席风道:你真厉害,把上仙和天魔凑一局。 席风根本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径直抱着进了里屋,门也关上了。 「离那个青羽上仙远一点。」白藏立刻在心里道。 席风用口型回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顺便也离那个天魔远一点。」 席风: 行,就当他在吃醋吧。 白藏又被妥善地塞回了被窝里,怕一会儿会冷,席风还放了两个小手炉在里面暖着。 你也可以进来。白藏拍拍床边。 席风看着他,半天憋出来一句:床太小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鬼话。 他夺门而逃的时候,白藏在屋里笑得险些喘不上气。 逃到外屋来,又对上折情满是揶揄的一张脸:你可悠着点,他那么弱,一碰就碎了。 席风懒得理他,坐到另一边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冷茶。 碰当然不敢碰,泡得口干舌燥才是真的。 看来是必须得在这里呆一阵子了。青羽拈着棋子在手里把玩,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昆仑宫玩玩。 席风看他:我们? 折情连连摆手:别带我,明天一早我就走了,家里的狐狸没人管。 青羽又看向席风,得到一张郎心似铁的黑脸。 好吧我自己去。 第二天一早,折情又叮嘱了席风一番,就急急忙忙走了。 没有早饭可吃,青羽喝了杯隔夜茶也晃晃悠悠地上山,去昆仑宫了。 席风送走他们,回到里屋,轻手轻脚地回到被窝里。 白藏原本自己团在里侧睡着,一感觉到这边的热源,就自觉翻过来,钻进了席风怀里。 席风静静看着他,心里异常满足。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焚骨的全部血脉之力,以及记忆。 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那些默默无闻的守护,那些尘封了四千多年的前尘往事,现在全都鲜活地存在于席风的脑海里。 所以他也很难说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总之他知道自己是席风,以及白藏喜欢的是他本人,就够了。 低头吻了吻白藏耳侧,他也闭上眼睛,一起沉沉睡去。 殊不知,他刚钻进被窝的时候,白藏就是醒着的。 等他呼吸变得沉缓,确定睡着以后,白藏便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指尖轻轻抵在他的眉心。 白色灵光微闪,读取了席风的一部分记忆。 94、昆仑宫(三) 是他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 锁妖链在席风手腕上紧紧绕着,整个人吊在半空,无处借力,所有重量都被集中在两只手腕处,皮肉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呈现出献祭一般的姿态。 但他的眼睛,始终是鹰隼一般看着前方的。 颜如玉一共来了两次,第一次,先谨慎地用灵力在席风身上探查了一遍,发现了师徒同命契。 那个白藏还挺宠你。他笑了笑,随手掐了个决,就把师徒同命契断了。 命契断开的时候,白藏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什么断了,登时抽痛起来。 确定席风身上没问题后,颜如玉又撕开他的衣服,手指一寸寸地顺着肌肤划下去,用灵力切开,再把指尖从伤口探进去,摸索,搅弄。 伤口灼痛,像是被硬生生撕裂。 席风双目赤红,喉咙中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吼声,呼吸急促又沉重。 应该就在这儿的怎么没有呢。颜如玉面露疑惑,索性又切了几道口子,在席风身上四处去找。 已经分辨不出到底哪里在疼,席风只觉得整个上半身都已经麻木了。鲜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汇成不小的一片。 脑袋也开始变得混沌。 白藏目眦欲裂地数着,颜如玉一共割了十九道。 但他最后也没找到焚玉骨,生气地掐着席风的脖子,质问:快点说!焚玉骨在哪?! 你杀了我啊。席风沙哑着嗓子笑他,杀了我,你永远都别想得到焚玉骨。 颜如玉怒极,几乎真的要把席风掐死。 但他不能,他背后的魔尊想必是要用焚玉骨来复活什么重要的人,他不敢真的杀了席风。 没能问出焚玉骨下落的颜如玉,最后还是忿忿地松开了手。 又从袖中摸出一颗药,塞进席风口中。 席风立刻往外吐,但那药竟然入口即化,迅速变成一滴药液,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了。 颜如玉讥笑着拍拍他的脸:好好享受。 药液落肚,一股绞痛随着燥热升起,像是有人在他腹中点了把火,一直烧到神魂深处去。 席风在药力作用下昏昏醒醒,有几次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正身处无间炼狱之中。 颜如玉第二次来时,他刚捱过了一波发作。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3) 手指再次将伤口掀开,撕扯痛感令席风恶心,更别提那指甲划过骨面时,带出的微颤和钝痛。 鲜活强壮的心脏就在手下,一下一下滚烫地跳动着。 颜如玉眼中半是兴奋,半是困惑。 他还是没有找到焚玉骨。 再次将席风折磨质问了一番,最后颜如玉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道:今天是七月十五,再过两个时辰,月亮就要出来了。 便是这句话,激得席风祭出焚玉骨,亲自选择了恢复焚骨血脉。 再后来,就是折情赶过来,从山洞里放出已经恢复了焚骨原身的席风,再一起回到金枝岛去救白藏。 白藏没有再看下去,离开了席风的记忆。 他还睡着。 脸上有些细小的擦伤,白藏用手指轻柔抚过,一一为他愈合了。 身上的伤白藏轻轻扯了一下席风的衣襟,扯不动。 「怎么睡觉还穿得这么严实。」 「偷偷解开衣带应该不会把他弄醒吧」 但凡他现在灵力充足,就可以直接把席风的衣服变没。然而他的灵力也就恢复了那么一丢丢,还得留着给席风治伤。 所以只能尽量放轻动作,以免把他吵醒。 「不会醒不会醒不会醒」白藏在心里祈祷着,成功扒开了席风的外袍。 「啊,怎么还有两层,他穿得好多。」 白藏又继续扒。 「挖竹笋,扒竹笋,辣子肉片炒竹笋」 总算扒到最后的一层里衣,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席风醒了。 他冷不防抓住了白藏的手:师尊。 白藏尴尬地抽回手:你睡醒了啊 被你吵醒了。席风无奈笑笑,看清白藏的模样后,却又皱起了眉,你刚才哭过吗? 白藏慌乱地往脸上摸去,竟然摸了一手的泪。 怎么了?席风紧张地贴过来。 没事。白藏赶紧把脸擦干,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一打哈欠就要流泪。 席风看着他,明显不信。 白藏讨饶似的一头钻进他怀里,蹭了蹭:席风我有点冷。 那我点个火。席风没有多想,随便动动手指,便有一朵焚骨天火出现在半空中,安静燃烧着,将小屋烤得干燥又温暖。 这样应该不冷了。席风又把白藏往怀里搂紧了些,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刚才为什么哭?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 我还是冷。白藏坚持道。 席风疑惑地摸摸白藏,额头不烫,手脚的温度也比平常暖和许多。 那只能这样了。席风没头没脑地说。 接着白藏便只觉身边的床往下一陷,然后塌了。 变成了焚骨原形的席风:我不是故意的。 白藏眨了眨眼,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太重了! 唉。席风幽怨地把白藏从塌了的床上挪下来,放在毛茸茸热乎乎的肚皮上,再蜷起来把他围好。 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不冷了。白藏连忙道。 这可不敢再说冷了再说房子可能都要被点了。 那就好。席风还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确定白藏除了脸露在外面,身体都被自己的毛裹好了,才满意地垂下头,搁在前爪上。 像一只温驯的大猫。 白藏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这样过,毛茸茸的触感从周身传来,竟然舒服得想落泪。 「最近好像确实有点脆弱」 赶紧在席风的毛上蹭了蹭,把泪意蹭了回去。 席风的头又抬起来了,转过来看着他。 我没事,没事。白藏赶紧笑起来,就是太喜欢你了,毛茸茸的很舒服。 席风还是没说话,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真的,我真的没事。像是怕席风不相信,白藏伸出一条胳膊来,在他肚皮上抚了几下,把蓬松的毛毛顺得油光水滑。 这种体验对席风来说还挺新奇的,毕竟作为人的时候,没人会用这种撸猫的手法去摸他。 舒服得险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了,把手放进来,外面冷。席风及时叫停了白藏的撸猫行为。 哦。白藏恋恋不舍地把手收了回来。 「有点没摸够席风的毛好软啊。」 席风的耳朵抖了抖,刻意忽略了这句明显是故意给他听的心声。 不过他又偷偷瞥了一眼白藏。 一副可怜巴巴又眼含期待的样子。 以后睡觉的时候变成这样给你摸。席风最终妥协道。 95、昆仑宫(四) 尽管白藏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了,先前的虚弱只是因为月汐之力,席风还是逼着他泡足了九天的药浴。 第十天,白藏早早就醒了。 这几日几乎是像个废人一样被席风养着,每天除了泡药浴就是被圈在怀里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变成焚骨摸摸毛,连话本子都不让看,说伤神伤眼睛。 如今总算得了自由。 他轻手轻脚地从席风的毛茸茸肚皮里钻出来,在储物袋里找了套衣服穿好。 大抵是想和焚骨的颜色相配,久违地穿了一身白,脖颈处一圈兔毛领围着,将他衬得冰肌玉骨,仙姿出尘。 然后靠着席风坐下,边摸毛,边掏了话本子出来看。 是在明音夜市上新淘的一本,叫《私藏小鲛人》。 小鲛人人身鱼尾,生得柔美可爱,还有一把天籁之嗓,日日去渡口唱歌,与一渔民之子互生情愫。 故事写得倒是不错,只是每每看到插图里的小鲛人,白藏就总是想起海下地宫里,那些用鲛人油点的长明灯。 那股异香,现在一想都好像还在鼻侧。 故事顿时失了兴味,白藏放下话本,转过头去看席风。 席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金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白藏笑笑,探出身子去,在席风头顶上摸了两把:早啊,席风。 结果席风直接伸爪子出来,搭着他的腰往怀里一带,鼻尖凑过去蹭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早。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乱了。白藏挪开他的爪子,起身整理衣服。 好看。席风从地上站起来,抖抖毛,恢复了人形。 又张开手臂,从后面把他环住:你穿白色好看,以后都穿白色吧。 在焚骨的记忆里,白藏几乎都是着一身白的。 但这一世席风认识的白藏,却总是穿着黑色或靛青。 明明白色才最衬他。 白色多爱脏啊。白藏回头宠溺一笑,倒也没有拒绝,那就偶尔穿穿。 脏了施个洗涤术不就好了。席风顺势捧住他脸侧,低头凑了上去。 白藏不是那种刻薄凌厉的长相,唇上是有肉的,唇珠饱满,吻上去柔软微凉,似盛夏的奶油酥山,胜却无数甘露琼浆。 一旦尝了,就再不想放开。 于是席风将他抱得愈来愈紧,吻得愈来愈深,用舌撬开齿列,缠着他的嬉戏,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气味与印记。 白藏被他弄得唇瓣嫣红,连眼睛都蒙上一层水雾:席风。 嗯。席风最后又在唇边啄了一下,才放开了他。 白藏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欲盖弥彰地捋了一把鬓发遮住。 「这家伙吻技从哪学的难不成以前找小姑娘练的?」 嗯?席风一把把人揽回来,师尊在想什么呢? 白藏大惊:「糟了!」 哈哈哈,什么糟了?师尊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放手。 白藏: 眼看着人在怀里越来越局促,席风忽然不想再逗他了,伸手捏捏他红得滚烫的耳朵,认真道:我没有过别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一生一世都只爱你。 喔。白藏推开他,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 席风也不再说话,心情很好地坐在旁边看着。 等白藏总算调整好自己,脸上的红晕也褪了,才转回来:我想去趟昆仑宫。 展芳泽托他给师文带的伞坠还没送到。 既然答应了,总得做到才行。 席风也没问去做什么,一口答应:好,现在就去? 白藏点头:嗯。 昨晚又是一夜风雪,天亮前才停了,冰原上无边无际的雪毯又厚了几分,在清晨的阳光底下,反射着粼粼的光。 席风一出门,就被寒冷的山风拍了一脸,忙把身后的白藏挡住:等一下。 然后化了焚骨原形出来,矮身蹲在他身前:上来,我载你。 啊不用的,我穿得很厚。白藏拍拍自己的毛领。 你腿伤不是才好?席风干脆用爪子去扒拉他,快上来,我跑的快一些。 白藏没法,只得抓着他后背的毛爬了上去。 抓稳了。 席风起身,白藏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他走得很稳,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曲曲折折的脚印。 很久很久以前,焚骨也是这样载着白藏,行走在这片昆仑冰原上。 命运果真是个轮回。 即使不下雪,昆仑山上也是非常冷的,何况风根本没停过。席风不让白藏说话,免得风从口中吹进去,会着凉。 白藏就只能默默地趴在蓬松的毛毛里,感觉自己像个小废物。 走了很远的路,才隐约看见昆仑宫的轮廓,青金色的琉璃瓦光彩夺目。 宫门附近有几个巡逻的弟子,都是十几岁的少女,穿着粉衣,打一把纸伞,十分的玉雪可爱。 昆仑宫中自掌门至弟子,都是女性,展芳泽是这几百年里唯一的例外。 席风走上前来,在门口停住,引得那几个小姑娘都凑过来看。 这是什么兽?有点像雪狮子。 它好威风啊,身上还有火焰一样的花纹。 尾巴也好大!毛茸茸的! 有胆大地还凑上来想摸,但被席风侧身躲开了。 你来讨吃的吗?有个胖胖的小姑娘还拿出储物袋来掏,我好像还剩了一个鸡腿。 他不吃鸡腿。白藏忽然道。 胖胖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忙不迭跑到师姐们身后去了。 大家闻声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毛茸茸大兽上面还有个人。 白藏拍拍席风,他便矮身蹲下,放他下来了。 白藏从袖中取出一封拜帖递上:打扰了。我叫白藏,与宫主是旧识,你们师文师姐也认识我,劳烦通报一声。 姑娘们喜欢席风,对这漂亮仙君也颇有好感,叽叽喳喳地领了拜帖去了,只留下两个守门弟子。 其中就有那个胖胖的小姑娘,正眼冒绿光地盯着席风。 我,我能摸摸他吗?她问白藏。 白藏哑然失笑:你得问他,我说了不算。 席风当然是不乐意的,但想想刚才她还打算把自己的鸡腿分给他吃,又有点不忍拒绝。 最后还是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里低下了头。 小姑娘伸出手在席风头顶摸了好几下,兴奋地跳了起来:摸到了摸到了!毛毛好软! 另一个小姑娘满脸羡慕。 但席风可不想让她们都摸一个遍,估摸着通报的那几个也快回来了,赶紧摇身一变,恢复了人形。 白藏似笑非笑地过来,在广袖底下牵住了他的手。 席风心思一动,偏头咬着他的耳朵道:下次你就说,这是我家的,不准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偏要摸!(狂rua) 96、昆仑宫(五) 白藏眸中笑意荡开,低低嗯了一声。 看得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都傻眼了。 那么大一只雪白雪白的毛茸茸,怎么就变成一个臭男人了?! 虽然长得是挺俊的吧 等那几个去送拜帖的姑娘回来,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还有一个小声嘀咕:现在的仙君都玩得这么大么。 白藏听见,故意咳了两声:几位小友,不知我们可否进去了? 哦哦哦。对方赶紧让开路,宫主有请。 路上有几个洒扫弟子在扫雪。 昆仑宫中都是女弟子,看见他们大都投以好奇的眼神,有的还凑到一起讨论。 她们声音再小,定然也是逃不过仙君的耳朵的,引路的姑娘便主动解释:前几天也有两位仙君到访,现在还在宫中。师妹们很少见到男子,大惊小怪了些,仙君莫怪。 两位?席风与白藏对视一眼,一个是青羽,另一个是谁? 引路姑娘答道:是青羽上仙和明音的明心长老。 未晞?他怎么来了。席风皱起了眉。 应该不是为颜如玉寻仇,否则他早该杀进小茅屋,而不是进了昆仑宫。 引路姑娘:明心长老说是有事与宫主商量。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们到无华殿的时候,还正巧碰到了未晞从里边出来。 但他神色匆匆,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并未停下。 仙君请吧,宫主就在殿中。引路姑娘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白藏领着席风走进无华殿。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4) 昆仑宫宫主杜灵犀是个霜雪一样的女子,听说已经活了近千年,是仙门五派的掌门里最年长的一个。 但她仍颜如少女,一头长发像是在昆仑雪水中洗过的乌黑顺直。 灵犀宫主。白藏同她打招呼。 杜灵犀微微颔首:白藏,怎么不见芳泽同你一起? 早就料到会有此问,白藏便将说给师文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芳泽近日忙着学习音律,就没出来。 他总是这样,正事不干,旁门左道层出不穷。杜灵犀信了,又看向席风,这位是? 白藏碰碰席风:我徒弟。 晚辈席风,见过宫主。席风从善如流地行礼。 杜灵犀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把人都看毛了,才悠悠道:你这徒弟来头不小。 席风心中一凛,这杜灵犀竟然只看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血脉么? 白藏极明显地往前跨了半步,挡在了他前头,隔断杜灵犀的目光:其实我是来找师文的。仙缘会三天前就已结束,她应该回来了吧? 仙缘会?杜灵犀微微蹙眉,仙缘会应该明天才结束吧。师文还没有回来。 什么?白藏也被她说得一愣,忙在心中重新数了一遍,结果却是一样的。 明明就该是三天前结束才对,难道明音临时延长了时间? 杜灵犀下一句话就更不对劲了:今日才七月二十,仙缘会不是到廿一吗? 白藏难掩眸中的震惊,看向席风,对方也是不解。 七月十五满月时白藏受伤,后来又在小茅屋里泡了九天的药浴,至今日,已经是七月廿五了。 不可能会错。 但白藏什么都没说,默默应了:许是我记错了。那我便叨扰一日,等师文回来吧。 杜灵犀点点头:多住几天也无妨,一会儿我让南菱给你们安排客房。 多谢宫主。 从无华殿出来,叫南菱的小姑娘便过来,领着他们去了游云院。 这里白藏以前住过,是昆仑宫中一套独立的大院子,专作客房之用,以便与宫中女弟子分开。 青羽和未晞也住在这,不过说是都出门去了,这会儿不在。 南菱安顿好他们便退下了,白藏把门窗关好,问席风: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席风摇摇头,但未晞和青羽都来了,这昆仑宫想必是有什么问题。 白藏心中赞同,随即放出神识去探查了一番,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不要浪费灵力。席风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手,要做什么吩咐我就好。 白藏揶揄他:你现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我要天上的月亮你摘不摘得到? 巧了,他早就想把那个破月亮射下来,免得月月惹师尊难受。 便笑嘻嘻回他:今晚就去摘。 胡说八道。白藏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小声道,青羽就在院子外面的山坡上,你去看看他在做什么,顺便问问未晞的事。 毕竟他是应明音之邀才下的凡,未晞做的事,他没准会知道一二。 好,我去问问,你在房间里休息,不要乱跑。席风又不放心地叮嘱一遍,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青羽呆的那个山坡很高,就他一个穿青色袍子的蹲在上面,像长了棵矮冬青。 席风飞身上去,落到他身后不远处:青羽上仙。 哎哟。青羽吓得一激灵,回过头来,看见是席风,才拍拍胸脯,吓我一跳,你怎么上山也没动静的。 是你太专注了。席风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青羽竟然是蹲在这做一把雪橇。 嘿嘿。青羽往旁边让了让,指着雪橇道,你来得正是时候,这雪橇刚完工,要不要试试? 席风:不了。 他怎么记得白藏说过,青羽是个证无情道飞升的剑仙来着? 不太像啊。 被拒绝了,青羽也无所谓,自己撩起袍角往雪橇上一坐,叹了口气:昆仑的雪真是好看,天上都没有这样的雪。 席风:你来昆仑宫,就是为了看雪? 青羽仰头看他:是啊。 席风: 他走的时候,好像的确说的是去昆仑宫玩玩。 那你有没有见到未晞?席风又问。 见到了啊,他比我来的还早,估计那晚颜如玉一死,他就跑过来了。 什么?席风顿时皱起了眉,当时明音出了那么大乱子,又死了徒弟,未晞怎么会第一时间跑到昆仑宫来? 我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这几天一共就见了他两次。一次是刚过来的时候,在无华殿外面;还有一次是昨天夜里,我去偷酒喝,路过无华殿 青羽话至此处,突然顿住:两次都是在无华殿啊。 今天席风和白藏见到未晞,也是在无华殿门口。 无华殿有什么玄机? 你们要是去无华殿玩,记得叫我啊。青羽丢下这么一句,忽然就驾着雪橇从山顶滑下去了。 席风躲闪不及,被甩了一脸的雪。 97、昆仑宫(六) 呜呼 青羽兴奋的声音漫山遍野地回荡着,席风看了一眼身侧雪山,总觉得这些雪块都跟着蠢蠢欲动。 没过多久,他就拖着雪橇回来了。鼻尖脸颊都被风吹得通红,头发乱七八糟的,却掩不住眸中雀跃。 太好玩了!席风,你真的不试试吗? 席风仍然拒绝:不。 青羽惋惜地叹口气,重新摆好雪橇,再一次乘着它滑了下去。 第二次回来时,他就不像上一次那么兴奋了。 席风好笑地看着他:玩够了? 青羽摇头:一个人总归是缺了点什么,师尊诚不我欺。 师尊? 怎么,我有师尊很奇怪吗?青羽睨了他一眼,我证道飞升前,也是像你一样,跟着师尊修行的。 席风默默地想,我们可能不太一样。 青羽又哼道:我师尊是个用剑的天才,但不怎么刻苦,明明修的是无情道,却三天两头去人间玩乐。他还总讲一些逸闻趣事引诱我,还好我心志坚定,没有被他蛊惑。 席风: 他没说后来的师尊怎么样了,但席风觉得,或许结果不那么如人意。 又聊了两句,青羽就嚷着没意思去了别处。席风看了看他的小雪橇,丢在这也不合适,只好拖着带回去了。 师尊,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回应,席风立刻放轻了动作,果然就看见白藏正侧卧在里屋榻上小憩,整个人缩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只露出半张柔和苍白的脸。 席风动动手指,在他身边点了两簇火苗烤着。 焚骨天火的热力迅速散发开来,把白藏周围都烤得暖烘烘的。没过多久,他就慢慢将蜷缩的身子舒展开了。 席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也脱掉外袍和靴子,掀开毯子躺了上去。 唔席风。白藏忽然翻个身,转到另一面去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席风以为把他吵醒了,急忙停住动作,小声唤道:师尊? 回应他的却只有绵长的呼吸声。白藏没醒,只是说了句梦话。 席风放下心来,贴着他背后躺好,然后伸手把人揽入怀中。 须臾,白藏冷不丁睁开眼睛,扭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刚回来。席风把头埋进师尊颈窝里蹭蹭,深吸了一口身上的淡淡香气,再睡一会儿吧。 白藏被他蹭得浑身一颤,没忍住从口中发出一声轻哼,顿时觉得尴尬极了,忙不迭掩饰:青羽那边怎么样? 席风自然是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暗暗一勾,却没说破,而是顺着答道:我去的时候,他在山上做了个雪橇,正滑雪玩呢。 什么?白藏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滑雪。席风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雪橇我拖回来了,就在门口呢。 白藏:他真的变了很多。 他比我晚几百年飞升,刚上来时天天冷着一张脸,说话几个字几个字地蹦。我们都特别奇怪,他这样子是怎么证道的,后来才知道,他证的是无情道。白藏忆起往事,笑了笑,说起来他还是第一个证成无情道的修士呢,很厉害了。 第一个? 青羽方才说过,他师尊也是修无情道的。 白藏继续道:嗯。有那么六七百年里,修士们都爱修无情道,不过真飞升了的,就两个,另一个是位女修,我不太熟。 那青羽的师尊呢?席风便问。 他一问完,怀里的白藏忽然僵了一下。 明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却心虚起来:青羽还和你说他师尊的事了? 说了一点怎么了? 白藏转过身来,略带紧张地看着他: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说他师尊虽然很有天赋,但却经常去人间玩,不思修行。席风觉察到了白藏的异常,随口问道,怎么,你和他师尊有过节吗? 没有。白藏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青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又问:那未晞呢,你问了没? 问了,他说来这的几天里,一共见了未晞两次,都是在无华殿门口。顿了顿,又道,我们今日见到他,也是在无华殿外。 无华殿白藏凝起眉来。 席风好奇:无华殿中有什么吗? 昆仑山脉上有一道裂缝,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一直由昆仑宫镇守着。无华殿恰好处在昆仑山脉的中点,是守界大阵的阵眼,镇着下面的无数魔物。 他这么一说,席风就想起来了,前世身为焚骨时,他载着白藏去过魔界裂缝。 难道未晞想破开守界大阵,把魔物放出来?! 但白藏似乎不以为然:就算他抱着什么想法,杜灵犀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她其实早就可以飞升了,只是放心不下大阵,一直压制着修为。 杜灵犀已经五百多年没有离开过无华殿了。 昆仑宫的姑娘们,默默守在气候严寒的昆仑冰原上,一代一代肩负起守护人间安稳的重任,从未有过怨言。 那我们就不管他了。席风紧了紧搂在白藏腰间的手臂,师尊总是为人间事奔波,早该歇一歇。 我都躺了十天了。 不够。 不知不觉,席风就已经半个身子都压上去了,像条奶凶奶凶的小狗似的,抱着白藏啃了半晌。 白藏被弄得两眼雾蒙蒙的,想把人推开,结果推了两下没有推动,倒像是欲拒还迎。 要要吗?他声音绵软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 席风趴在他身上,明明眼中已经动了情,呼吸都开始急促,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还能忍住,白藏屈起一条腿,坏心眼地碰了碰那里:你确定? 席风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语气略带委屈,你身体太差了受不住。 啊我没事的。白藏的呼吸也已经急促起来,不想管什么身体不身体的,红着脸伸手去解他腰带。 裤子差一点就被脱下来的时候,席风忽然按住他的手,把人紧紧箍住,再不能动弹。 不行。他说,就这样,抱着就可以了。 白藏真没想到席风会这么克制。 明明已经箭在弦上,还非要忍着。 只是那东西的存在感太过明显,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他便在席风耳边黏糊糊地说道:那我帮帮你。 同时挣开桎梏,手指灵活地从散开的衣衫间钻了进去。 白藏!席风急忙抓住他的手往外拽,我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 都怪JJ不让! 98、昆仑宫(七) 白藏眨眨眼:你都硌到我了。 席风愣神的一瞬间,就被夺走了主动权。 温凉的手指轻轻覆上,像是久旱终逢甘霖,让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般反应成功地取悦了白藏,便凑上去,在他颈侧留下一串痕迹。 席风撑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眸色沉得像蕴着一场暴风雨。 忽然,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挣开了白藏的手。 白藏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只是歪着头,故作懵懂地望着他。 直到席风一把把他捞起来,揽在怀里,将腰封扯下。 席风?白藏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 席风的声音又低又哑:别说话。 手上动作没停,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剥了个干净,然后眯着眼睛来回打量。 白藏虽瘦但并不弱,每一寸都生得恰到好处,只是早年受过些伤,他懒得去管,就留了几道疤在上头。 如今是真的后悔了,毕竟实在不好看。 只能抬起手臂,欲盖弥彰地挡住,结果又被席风一手拨开。 白藏又羞又恼:你看什么! 好看。席风倾身上前,虔诚地吻在每一道伤疤上。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5) 白藏被他弄得彻底没脾气,只剩仰着头喘气的份。 席风看够了亲够了,才把手滑下去,将他那处和自己的并在一起,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两人竟然这么不知不觉在床上腻了一天,直到青羽在外头敲门,才惊觉天已经黑了。 席风不敢让青羽进来,迅速穿上衣服去开了门,然后把他堵在外面:青羽上仙,有事吗? 请你们吃饭啊。青羽笑嘻嘻道,下午我在山里猎到一头鹿,让厨房帮忙炖了一锅人参鹿肉汤给白藏,很补身子的。 席风低头看看他端着的托盘,心想这人参鹿肉汤的确不错,便接过来了:多谢上仙。 诶?我不能进去一起吃吗?外面很 青羽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关上了。 冷啊。他悻悻地摸摸鼻子。 其实,不是席风不想让青羽进来,只是屋里的味道实在太明显了。 师尊,青羽上仙炖了汤给你。他走到床边,把床帏撩起来。 经历过白天那一遭,白藏整个人都还泛着粉色,嘴唇也红艳艳的。 他闻见鹿肉汤的香味,难得的食指大动,主动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到桌边:青羽人呢?他不来一起吃吗? 席风心虚地咳了一声:他回房间自己吃去了。 好吧。白藏点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这汤之所以能勾起他的兴趣,是因为汤里放的参片,就是当年他从人界带上仙界,又经过改良的一个品种。 这种参最大的特点,是它的味道不像寻常人参那样苦涩,而是纯粹的清甜。 和鲜嫩的鹿肉搭配在一起,不需要过多的佐料,就已经鲜美非常。 白藏一下子喝下去半碗,餍足地放下勺子,看向席风:青羽好像还在门口,你叫他进来吧。 席风不敢说什么,只得又去把人请进来。 一开门,门口的青羽就笑开了:我正在猜,我数到几的时候,你会来叫我进去呢。 席风面无表情地让开位置:那你数到几了? 青羽边进屋边答:二百五。 席风: 屋子里的味道已经被人参鹿肉汤的香气占了大半,也不知青羽有没有闻见别的,但他看到白藏以后,倒是回过头来冲席风挑了挑眉,揶揄道:看来我这汤送的还真是时候。 席风默默地去拿了件外袍过来,给白藏披上了。 青羽,多谢你了。白藏拿起一只新碗,给他盛了些汤,汤很好喝。 客气。青羽接过碗来,小口小口地抿着,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正道。 白藏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默默点了个头。 最近的确是虚弱了些。 青羽悠哉悠哉地喝了两碗汤,又把锅底的鹿肉也拣来吃了,心满意足:昆仑真是个好地方啊,真不希望这里出事。 他似乎话里有话,白藏连忙问:什么意思? 青羽意外地看着他: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白藏茫然地看一眼席风,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青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俩:这个昆仑宫是个画境,你们居然都没发现吗?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暗暗使出灵力去探,雪山周遭都有结界笼罩,果然是个画境。 白藏的脸色也变了。 而且这个画境不同寻常。青羽继续道,它可以自由进出,我试过很多次了。 白藏略微沉思,接过他的话头:就像一个替身,替换了真正的昆仑宫。 没错。 这种特殊的画境,一定有人在亲自操控。 这样一来,杜灵犀口中的时间错误也有了合理解释。 会不会是未晞?席风猜测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青羽点点头,又道,不过我观察了他很多次,他虽是仙魔混血,却丝毫没有入魔的迹象,反而已经隐隐有了仙气。 这一点,白藏也试探过。 但他出现在这里,一定和这个昆仑画境有关。却不知他究竟是来救昆仑,还是来害昆仑了。 第二天一早,白藏和席风又去见了杜灵犀。 灵犀宫主,仙缘会已经结束,不知师文回来了吗?白藏问。 杜灵犀微微蹙眉:仙缘会明天才结束,师文还没回来。 果然。 白藏又问:仙缘会几时结束? 杜灵犀:七月廿一。 白藏暗暗叹口气,这画境的时间是停滞的,永远都停在了七月廿一这一天。 这一天的昆仑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无华殿出来,白藏拍拍席风:带我去一下昆仑裂缝。 好。 席风往旁边退了两步,化成焚骨原形,熟练地蹲在白藏跟前:上来吧。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他载着白藏穿越重重雪山,一如数千年前的那样。 昆仑裂缝好像比以前更宽了。 裂缝周围的魔气浓郁得快要滴出血来,地上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魔植。 白藏从他背上跳下来,向裂缝走去。 旁边的植物立刻疯狂地抖动起来,裂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师尊!快回来!身后的席风突然喊道。 白藏听见他的呼声,下意识退了一步,踩到一丛不起眼的紫色地衣。 地衣剧烈地收缩起来,随后骤然炸开,将一团紫色的烟雾喷了出去,裹着些不明粉尘,落了白藏满身。 99、昆仑宫(八) 师尊! 席风迅速跑过去,衔着白藏的衣摆把他拉了回来。 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别紧张。白藏推开他,在旁边拂掉身上的粉尘,应该就是一些孢子。 听他这么说,席风稍稍放下了心。但刚才裂缝中的东西仍让他心有余悸,便问:你看到刚才裂缝里的魔物了吗? 白藏一顿,皱起了眉:刚才裂缝里有东西? 他就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想靠近看看的。 有一只很大的眼睛,暗红色的,透过裂缝往这边看。席风又扭头看了一眼,现在不在了。 裂缝已经恢复成魔气浓郁的紫黑色,但他很确定,刚才就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的眼睛。 别过去了,太危险。见白藏还想靠近,席风低头蹭了蹭他。 白藏顺手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耳朵:没事,我小心一点。 如果魔界那边真的有异动,他却没有发现,恐将酿成大祸。 尤其是席风这么肯定地说看到了魔物,他就更要查个仔细了。 席风没办法,只得化回了人形,提起陌刀和他一起。 白藏看到那把刀,一愣:原来它在你这里。 席风眨眨眼睛:我可什么都没做,一碰到它,就自动认主了。 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白藏瞥了一眼刀柄上刻的字,立刻别开了视线。 席风就这么看着白藏的耳根逐渐变红,心里软得不行,忍不住贴了上去:那就,多谢师尊了。 别闹。白藏慌忙推开他,往裂缝走去。 师尊等我! 越靠近裂缝,魔气越浓重。 席风掐了一朵焚骨天火出来,在前面探路,周围的魔气碰到火焰,立刻被烧得嘶嘶作响。 师尊,看着脚下。他提醒道。 白藏低声应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裂缝。 魔气翻涌间,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的,只是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白藏探着身子去瞧,被席风一把拉到了身后。 那个红眼睛的魔物又来了。 它身形极大,比席风的焚骨原形还要大上两三倍,因此从裂缝间只能窥见一小部分。 周身覆着硬铠似的黑色鳞片,颈侧有尖锐的刺延伸下来,头顶长角,脚爪锋利,无一不在显示着它的战斗力之强。 这是龙?席风不确定地问。 白藏从他身后走出来,隔着裂缝和魔气,与那边的红眼睛对视上了。 麟龙?白藏试探着唤了一声。 红眼睛没有反应,只沉沉望着他。 他再次向前伸出手去:麟龙,是你吧你还记得我吗? 麟龙看着眼前的小小手掌,忽而长啸,牵起了一串沉重的铁链声。 师尊!席风吓了一跳,急忙把白藏拽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这条龙我认识。白藏拍了拍他以作安抚。 许多年前,我捡到它的时候,它才破壳不久,还是条小龙崽呢。 白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几个乳白色的果子来:雪香果,还记得吗?我总喂你吃这个,但是你不喜欢,每次都偷偷吐掉。 麟龙看到雪香果,总算有了点反应,微微偏过头去,红色眼睛中流露出些许嫌弃。 看,就是它。白藏先是一喜,旋即又拧起眉来,谁把它锁在那里了? 裂缝的那一面已经是魔界范围,能把麟龙锁在魔界的,八成是天魔。 可天魔把它锁在昆仑裂缝处,是什么意思?魔族向来只想通过裂缝去往人界,巴不得裂缝越来越宽,怎么会让一条龙守在这里? 麟龙,让我看看你的记忆。白藏抬起手,温言哄道。 麟龙听懂了他的话,慢慢把头放下来,趴在了裂缝边上。 一道纯净灵力穿透层层魔气,来到裂缝的另一边。 但就在白藏即将接触到麟龙记忆的时候,它突然躁动起来,口鼻中喷出魔焰,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师尊,先走吧。席风总觉得不对劲,干脆直接伸手去拉白藏。 白藏没动:马上,马上就好。 只差一点点了。 麟龙看起来痛苦非常,甚至直接用头去撞裂缝旁边的山体,把龙角都撞得出了血。 白藏只得停手,收回灵力:麟龙? 听见他的呼唤,一双红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 席风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抓住白藏的手,带着他往回跑去。 身后地动山摇,一片阴影黑压压地笼罩过来。 白藏忽然挣开了他的手。 席风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不,不是白藏挣开了他,是那条麟龙麟龙的一半身躯都从裂缝中挤过来了。 它被裂缝结界伤得体无完肤,龙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却浑不在意,一只脚爪将白藏紧紧抓住。 白藏已经昏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被它抓着,逐渐缩回裂缝中。 师尊!!! 席风撕心裂肺地大喊,反手抽出陌刀,狠狠劈了一道刀风过去。刀风裹挟着焚骨天火打在麟龙身上,霎时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麟龙吃痛,怒吼着向席风喷出魔焰。 焚骨天火与麟龙魔焰相撞,燃成更猛烈的火墙,以劈天盖地之势席卷了整个山间平原。 席风化为焚骨原形,冲进火海,直奔那一抹白色。 就在眼前了。 他顾不上保护自己,毛发被魔焰点燃也无动于衷,眼中只有被麟龙抓着的白藏。 马上,马上就能碰到他了。 可就在席风触手可及便能救下白藏的一瞬,麟龙缩回了裂缝中。 红眼睛只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了。 结界关闭,昆仑裂缝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白藏!!!席风疯了一样地撞向昆仑裂缝,撞得头破血流,可裂缝结界却怎么都不肯再打开了。 他把白藏弄丢了。 青羽赶过来的时候,整片山头都已经被席风的焚骨天火烧得光秃秃,连积雪和冰层也彻底融化,露出底下黑色的土来。 你这够惨的啊。青羽拍拍席风的腿,那里的毛都被烧焦了,一碰就簌簌地掉灰。 席风躲开他的手,化回人形,冷冷看着他:白藏被抓走了。 啊,抓到魔界去了吗?青羽摸着下巴看向昆仑裂缝,这可不好办了。 如果强行破开结界的话,搞不好那些魔物会趁机溜过来哎你去哪? 青羽赶紧回头去追,只听席风在前面答他:去找未晞。 那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杀了未晞。 未晞自打到了昆仑宫,就一直神出鬼没,偏偏今天好找得很,就在无华殿前站着,像是在等人。 席风脸色铁青,直接用藏风刀尖指着他:把裂缝结界打开,我要去魔界。 100、昆仑宫(九) 未晞自然是听见了的,但等了几息,才回过头来,斜睨着近在咫尺的陌刀: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席风却将刀尖又往前送了送,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说把结界打开。 眼看气氛逐渐剑拔弩张,两人下一刻怕是就要打起来,青羽赶紧上前将席风的刀按下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青羽上仙,我看也没有必要说了。原本是想提醒你们,这个昆仑宫有蹊跷如今看来,真是我自作多情。未晞自顾自说完,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开。 站住!席风厉喝一声,飞身上前,拦住了未晞,蹊跷?这昆仑画境中,最蹊跷的恐怕就是你吧?魔尊大人。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6) 关于魔尊,其实他早就怀疑未晞了。这个只在颜如玉口中听说过的称呼,放在他的师尊仙魔混血的未晞身上,似乎非常合适。 未晞扬眉看着他,好笑道:魔尊?你是在说我吗?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不是魔尊,那你为什么要收一个画魔为徒?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提到颜如玉,未晞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仍耐着性子解释道:不管你信与不信,在这次仙缘会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画魔。 至于我来昆仑,是受灵犀宫主所托帮她办一件事,只是来晚了一步,昆仑画境已经出现了。 席风这时候也已经冷静下来,不再用刀指着未晞,但还是语气不善:那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就没找到点破境线索? 未晞摇摇头:本来是有的,就在无华殿内。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在半个时辰前,它消失了。 半个时辰前,恰好就是白藏被麟龙抓走的时候。 你说的线索,不会是无华殿下的守界大阵吧? 席风笑了笑,身侧的手再次将刀柄握紧。 未晞反问他:半个时辰前,发生了什么? 席风: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昆仑裂缝里的麟龙恐怕就是你养的吧? 未晞:我从未去过魔界!再说了,麟龙嗜杀,我养那东西做什么?! 打住!打住!青羽再一次站在两人中间,制止了他们的争执,你们吵来吵去有用吗?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办法破境,救出白藏。 白藏?他怎么了? 青羽讪讪答道:被麟龙抓去魔界了。 啊未晞错愕了一瞬,旋即安静下来,难怪这小子疯了似的,原来是这样。 席风梗着脖子转到一边去了,青羽只得替他道:就在半个时辰前,白藏被昆仑裂缝里的麟龙抓走,随后裂缝结界就关闭了。 未晞恍然大悟,接道:所以无华殿下的那个阵也跟着消失了。 守界大阵怎么可能消失?席风突然插了一句嘴。 未晞哼了一声:这里是画境,画魔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连守界大阵都做的出来。 你是说 无华殿底下的阵不是守界大阵,所以,昆仑裂缝的另一面也不一定是魔界。未晞无奈地看着席风,白藏应该还在画境里,你不用太紧张了。 席风一脸狐疑,显然不那么相信他的话。 青羽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所以这个无华殿底下的阵,到底是什么阵呢? 这个阵叫寸光阴是如玉所创。未晞回过头,看了无华殿一眼,所以不管怎么说,昆仑陷入险境,我都有责任。 据未晞所说,进入画境的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关闭寸光阴的办法,却毫无头绪。 没想到裂缝结界关闭后,寸光阴也跟着关闭了。 照你说的,寸光阴关闭后,这个画境的时间就已经开始流动了,是吗?席风盯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影说道。 没错。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个穿粉衣的昆仑弟子正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中间那个个子高挑,五官硬朗,明显不是女子。 展芳泽。席风忽然道。 嗯?青羽也看到了他,你认识? 不认识,但昆仑宫只有这么一个男弟子。席风一边说着,一边向他们走去。 山下太好玩啦,下次师兄再带我们去呀! 没想到凡人的饭菜这么香,我还想吃烧鹅呜呜呜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展芳泽,言语间充满了对外界的向往。 展芳泽把提着的大包小包都换到一边,腾出手来摸了摸她们的头:但是昆仑宫是家呀,外面再好,也不如家好。 师兄就会哄人,家里那么好,你干嘛还总偷跑出去呀? 嘘!嘘!展芳泽连忙捂住她的嘴,我哪有偷跑?我那是光明正大地 光明正大地偷跑?师文的声音从身后走廊上传来。 呀!大师姐! 小姑娘们一下子作鸟兽散了,只留下展芳泽独自面对师文的怒火。 哈哈哈师姐好,我给你买了黄香记新出的胭脂,听说是用玫瑰花瓣做的,特别好看 师文越靠近,展芳泽的声音就越小,等两人面对面站着时,他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师文面前却缩头缩脑像个小孩。 师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胭脂盒:别以为一盒胭脂就能收买我!快点从实招来,你都是怎么光明正大地偷跑出去的? 哎哟师姐我没有偷跑,我都是骗她们的。展芳泽蹭上前来,抓着师文的袖子晃晃,我最听话了是不是,师姐你了解我的。 不,我不了解。师文甩开他的手,清清嗓子道,上月初一,你以采买为由偷偷下山,次日才归;上月初八,你又说去山下帮刘大娘的忙,竟然两日才归;上月廿二,你一早就领了令牌去巡山,结果还令牌回来的却是鹿师妹 师文在这里一桩一桩数完了他上个月的罪行,最后眉毛一横:你倒是说说,今天又是做什么好事去了? 我,我今天救人去了。 呵呵。师文被展芳泽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给气笑了,那你救的人呢? 展芳泽一愣,茫然地抬头道:在外面? 师文刚想再损他一顿,就听得一个小弟子大老远边跑边喊:师姐!师姐!外面有个男人晕倒了!浑身都是血! 师文: 我去救人!展芳泽把手里的东西往师文怀里一塞,拔脚就跑。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过去,果不其然,在昆仑宫门口的雪地上,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白藏。 101、昆仑宫(十) 有几个昆仑弟子围着他,但都不敢出手,一直到展芳泽去了,才赶紧让开位置。 展芳泽是懂医术的,先大致检查了白藏的身体,然后唤了一匹雪狼过来,把他驮进了昆仑宫。 一路上吩咐师妹们准备各样东西,还算是沉着冷静,有条不紊。 席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抱着胳膊,微微出神。 青羽好奇问道:白藏受伤了,你怎么不急? 这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了,我们只是旁观者。 一路走来席风也进过了不少画境,还是头一回以这种方式参与白藏的过去。 寸光阴关闭后,画境的时间不仅没有恢复如常,反而还倒退了。 席风猜测,或许与白藏的失踪有关。 展芳泽令雪狼将白藏带去了他住的地方,小姑娘们送东西来,放到门口便走了,并不往里去。 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哎。青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跑到昆仑弟子跟前左跳右跳。 席风直接跟着展芳泽进屋:因为过去无法改变。 白藏被放在床上,脱下了浸透鲜血的衣服。 一看到他的伤口,展芳泽就皱起了眉。难怪会出这么多的血,这伤口根本不是利刃所致,而是被什么巨兽的爪子生生撕裂的。 再深一点,就要连内脏一起撕开了。 席风根本不忍再看,只一眼赶紧就转过了头去。 展芳泽把门口的东西全都搬过来,找出一卷天蚕纱,沾着雪露细细地给他把伤口清理干净。好在昆仑不缺灵药,止血生肌散足足用了五瓶,总算把血止住了,伤口也开始缓慢地愈合。 外伤还算好处理的,内伤才是棘手。 展芳泽抹了把汗,坐到床边给白藏把脉,没想到这一把就是小半个时辰。 哎?他是被定住了吗?青羽等了半天也不见展芳泽有动作,还伸手去他眼前晃了晃,这把脉也太慢了吧。 师尊体质特殊。 碍于未晞在场,席风不想多说。 又等了等,展芳泽总算开始给白藏输送灵力,调理内伤,他便把青羽和未晞两人都叫出去了。 估计师尊还得睡一阵子,先去无华殿看看吧。 无华殿是昆仑宫的主殿,也是宫主杜灵犀的寝殿,平日里巡逻守卫的弟子众多,现在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人都没看到。 席风铺开神识探查了一番。 这无华殿一共六层,地上有三层加一层阁楼,地下还有两层,一层是杜灵犀的住处,再下面是冰室。 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只有阁楼上还残余着一些灵力波动。 上阁楼去。 青羽一直没什么想法,席风说去哪就去哪,倒是未晞,在他说要上阁楼的时候,露出了个古怪的微笑。 三人排成一队踩着殿侧的旋转楼梯上去,席风走在前面,未晞缀在最后。 楼梯又窄又陡,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快要塌了似的。 昆仑宫各处都整洁干净,怎么不修修这楼梯呢?看这土,估计至少一个月没擦过了。青羽边走边道。 席风脚步一顿,迎着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楼梯上均匀覆盖着一层细细的尘。 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表示有人曾从这里走过。 明心长老出入过无华殿多次,应该知道上面有什么吧?席风明知故问。 未晞皮笑肉不笑:你没猜错,阁楼上就是寸光阴。 所以脚印也是他的。 席风哼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楼梯越往上越陡,光线也越暗,到了阁楼里时,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席风没感觉到危险,便直接掐了朵焚骨天火出来,将黑暗驱散。 一个巨大的红色法阵映入眼帘。 法阵上除阵眼外,共有十层,对应十天干,每层又有十二门,用了不同的符号表示,代表十二地支。 当法阵运转时,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依次相配,可有六十种变阵。 席风:难道就是靠变阵来控制时间的吗? 这个图案挺好玩,像个刺猬。青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法阵的另一侧去了,蹲在一个地支边上看得兴致勃勃。 小心一点。席风提醒道。 他话音才刚落,身侧就传来咯吱一声。 未晞不知怎么脚滑了一下,踩到了一个地支。 抱歉。他赶紧把脚收了回来。 席风收回目光,继续研究这个法阵。 忽然,法阵红光大作,继而运转起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沿着不同的方向转动,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回事?!席风下意识转头瞪着未晞。 未晞也是一脸震惊:我怎么知道? 好像是我们不小心把它开启了。青羽站起来,退回席风身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我们三个的位置恰好可以组成一道阳卦,加上焚骨的至阳之气,足够催动法阵了。 这恐怕也是颜如玉将法阵设在昆仑宫的原因。昆仑宫中皆是女子,一般不会有这么多阳气,也就不会误开启法阵。 换言之,寸光阴专为席风而设。 想通了这一层,席风反倒一点都不慌了。 颜如玉和他背后的魔尊想要焚玉骨,就必须要他心甘情愿地奉上,所以白藏在他们手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法阵转了很久,才逐渐减缓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席风眼前这一个地支,刚好画的就是一团火。 哼。他冷笑一声,状似无意地瞥了未晞一眼,转身下楼去了。 刚才他一直没有动过位置,青羽是反方向一个一个查看过去的,只有未晞,莫名其妙地去踩了一脚,接着法阵就重启了。 席风才不相信他是真的不小心。 从无华殿回到展芳泽的小院,刚才还重伤卧床的白藏,现在竟然好端端坐在树下捣药。 应该是寸光阴重启,画境里的时间又变了。青羽解释道。 嗯。席风应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藏。 他裹在一件狼皮斗篷里,脸又瘦了些,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 但他又是快乐的,眉眼弯起来,眸中像含着星河。 芳泽。他向来人唤道。 展芳泽快走两步过来,一把夺过白藏手里的药杵:你怎么这么执拗呢?都说了不让你出来了,看看这手,冻得像冰块似的。 我无聊嘛,看见你的药都没捣,就帮忙捣一下。白藏从善如流地放下东西,这就回去了。 哎,等等。展芳泽又把他叫住,塞了个包裹过去,你要的药酒,我给你烫好了,趁热喝。还有话本子什么的,都在里面了。 白藏惊喜地看着他:这么快?谢谢你,芳泽。 展芳泽脸色一红,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进屋吧。 等白藏走了以后,他又在树下坐了,拿着白藏刚才用过的药杵,发了好久的呆。 他脸红个屁啊。青羽在旁边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席风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了 感谢在20210712 00:00:00~20210714 00: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小可爱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昆仑宫(十一) 见席风没应声,青羽又捅捅他:席风,你也太沉得住气了吧,你都没发觉这俩人的气氛不对劲吗?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7) 不对劲,所以呢?席风睨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 要不是听白藏说过展芳泽,席风可能真的会以为他们曾经有什么。 可是就算真的有过什么,他也无法再去置喙。 毕竟展芳泽已经不在了。 青羽被他噎了一下,自信是好事,但是你看看我。 席风回过头,没懂他的意思。 我这身法衣,效仿人间盛行一时的染法,用夜露染成,名唤天水碧,你觉得颜色如何? 绿得挺别致的。 青羽满意地点点头。 席风给了他个大白眼,转身进屋去了。 此时的白藏已经乖乖回到床上,缩在被子里,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话本子,边喝边看,惬意极了。 仗着他看不见自己,席风直接往床边一坐,歪头去瞧他的书。 这一本名叫《私奔》,说的是个落魄少年和名门千金相爱,但却受到重重阻挠,最后姑娘假死脱身,与少年私奔的故事。 席风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几本,什么《殉情》、《化蝶》、《为你等候千年》看书名就不像白藏喜欢的类型。 偏偏他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就这么看书看了小半天,天刚擦黑的时候,展芳泽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该喝药了,白哥。 嗯,来了。白藏应道,飞快地看完这一页,然后把书放下,起身坐到桌边。 桌上除了黑乎乎的一碗药,还有一碗米饭和两个小菜,是展芳泽的晚饭。 白藏冲他一挑眉:你吃饭,我吃药,这合适吗? 不是我不想给你吃,是你说你不能吃的呀。展芳泽夹起一只虾,闻了闻,赞道,下午才捞上来的寒潭白虾,肉质紧实,味道鲜美,不需要太复杂的做法,简单的白灼就最好。 连吃两只虾,他又尝了一口油焖冬笋,点点头:这个时节的冬笋太好吃了,脆嫩爽口,看这汤汁恰到好处,浓浓地裹住笋肉但又不会滴落,咸甜鲜美,配米饭一绝。 说完以后,便迫不及待地扒了两口米饭,腮帮子鼓囊囊地像只仓鼠。 展芳泽说话的时候,白藏一直黑脸瞪着他,末了一口气把药喝完,重重把碗放下,就转身回床上去了。 围观全程的青羽啧啧道:看到没,小情侣吵架。 这次席风没忍住,回了他一嘴:你从哪看出来他们是情侣了? 我从哪都看出来了。青羽拍拍他肩膀,席风,你还是坦然面对吧,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过去。 席风: 展芳泽不紧不慢地吃光了饭菜,又喝了口茶,才过去找白藏。 怎么样,话本子好不好看?都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写的,跟你们中原大城的比不了。 白藏点点头:还行。就是这个 他的话忽然断了。 席风凑过去看,白藏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口形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怎么了?他想碰碰白藏,但记忆没有实体,他的手直接从白藏身上穿过去了。 青羽:别急,等等看。可能是记忆出了问题。 等了约莫几句话的工夫,白藏忽然又恢复了,继续道:其实我看了也记不住,打发时间罢了。 中间的几句话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展芳泽点点头,羞赧一笑: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 他喜欢什么,谁也没能听见,记忆再次停住,过了一会儿才继续下去。 席风一头雾水地看向青羽:这是怎么回事? 青羽:这个画境依托于白藏或展芳泽的记忆而存在,刚才应该是记忆出了点问题,画魔没有修补好,所以我们没听到那几句话。 这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未晞突然插嘴:不就是讨论话本子吗,没听到就算了,又不重要。 席风没打算理他,结果青羽回了一句:这你就不懂了吧,爱一个人,当然就会想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啦。 青羽上仙,席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修无情道的吗? 是啊。他爽快地承认道。 不太像。 那边展芳泽又同白藏闲聊了一会儿,就去收拾了碗筷,回房休息了。 没过多久,白藏也睡下了。 席风不想干等一晚上,便提议再去一次阁楼,让寸光阴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 但这一次似乎推得有点多了。 他们从无华殿出来时,一堆弟子围在小广场上,到处是粉色攒动,唯独中间夹了一抹白。 白藏怀里抱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应该都是这些昆仑弟子送他的。 谢谢,谢谢,我拿不了了 拿不了也得拿。师文又把一个大包袱挂到他手上,这都是芳泽平时爱吃爱用的,你收好了,不许亏待他,更不能欺负他。 白藏连忙点头:师姐放心,我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芳泽的。 最矮的小师妹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话,也奶声奶气道:你要一生一世对师兄好! 白藏哑然失笑:好,一生一世。 席风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全是浆糊。 你还好吗?青羽及时地拍拍他,没事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就当他哄小孩的,不能作数。 席风摇摇头,努力在脑中把当初白藏给他的解释又回忆了一遍。 他们是假扮的。他肯定道,展芳泽为了离开昆仑,故意想出了这个主意。他身子弱,如果没有师尊照顾,宫主和师姐妹们不可能放他离开的。 青羽着实被惊了一下,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席风还能找到理由为白藏开脱。 呵呵。未晞在旁边古怪地笑了两声,是真是假,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席风和青羽,就径自跟上送行队伍,往昆仑宫外走去。 师文为他们准备了一架雪橇,由两匹雪狼拉着,顶上有篷可以遮雪,四周还围了帘子挡风,里边点着小暖炉,垫子铺得厚厚的,生怕把人冻着了。 这展芳泽真是昆仑宫的大宝贝啊。青羽感叹道。 展芳泽告别自己长大的地方,告别姐妹们,跟着白藏上了雪橇。 他们没走多远,就下起了大雪,风雪大到连雪狼都寸步难行,只得停了下来。 白藏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我们不能呆在这儿,会被雪埋住的。 展芳泽:那怎么办? 我出去画传送阵。 他落了个小结界挡住风雪,然后手忙脚乱地在雪地上画了个传送阵。 法阵开启的时候,席风感觉身后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了传送阵里,随后金光一闪,他便也跟着传送走了。 待脚下触到实地,席风发现,他竟然是到了一个江南小城。 回过头,青羽和未晞也跟过来了。 这个画境竟然把两个地点连在了一起。 未晞:画境和画境之间本就是可以相连的,我们只是从一个画境到了另一个画境中。 但不知为何,传送过来后,白藏和展芳泽就不见了。 席风铺开神识去细细找了一番,发现他们住在一幢小院中。 大概是传送时,寸光阴又把时间向前推进了。在这里,展芳泽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他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白藏在旁边的药架间来回穿梭,时不时把一些药丢进炼丹炉里。 白哥,别忙活了,没用的。展芳泽摇了摇椅子,笑道,你还是趁早杀了我,把我的神魂拿去吧。 103、昆仑宫(十二) 我要你神魂干什么。白藏看也不看他,忙着给炼丹炉调火候。 展芳泽:拿去补你神魂的窟窿啊,都快漏成筛子了。 白藏的动作忽然顿住,看了他一眼。 展芳泽,这种玩笑不要乱开。你把神魂给了我,就等于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再也不会有轮回往生了。 他的语气很严肃,让展芳泽有些讪讪:没有便没有了,活这一世我已经很满足。 这次白藏干脆就不再理他了。 但展芳泽的话还是在席风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想起了曾在《姑苏梦华》画境中去过的一个地方。 蜃梦城。 一座画境中的魔鬼城,无数魂灵被困于城中,等待着城主挑选享用。 而蜃梦城主,就是白藏。 如果那是真的,难道他最后真的融了展芳泽的神魂吗?因此才不敢把死讯告诉昆仑宫,怕师文她们来寻仇? 席风越想越心惊,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晃晃脑袋,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这时候,未晞问道:白藏的神魂怎么了?其实我那天就想问以他的境界修为,不可能被如玉伤得那么重。 因为那天是满月呀。青羽答道,满月时月汐之力强盛,对于不完整的神魂来说,几乎算是酷刑。 这我知道。未晞的目光一直放在席风身上,我是想问,他的神魂为什么会有残缺? 但席风连看都没看他,径自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 青羽追上来,悄悄问道:席风,你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还在迁怒未晞? 迁怒?席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青羽上仙,难道你也觉得,颜如玉把我骗走,再陷师尊于绝境,真的和未晞毫无关系吗? 青羽轻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怀疑过他。但是他虽然身负一半的天魔血脉,魔种却从未苏醒过,我偷偷探查过很多次了,错不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渡劫飞升了,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去自甘堕魔。 席风:如果他是想要焚玉骨呢? 那他早就对你动手了啊。你以为你能受得住他几招?青羽满是无奈,明心长老的绝技之一就是幻音曲,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令你自愿奉上焚玉骨的。 让青羽这么一说,席风还真的无法反驳了。 未晞从未堕魔,不要焚玉骨,也不曾想杀了他为颜如玉报仇,就好像真的只如他所说,是来昆仑宫办事,不小心卷入画境而已。 看他一脸纠结,青羽又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白藏,但是没必要闹得这么僵,退一步说,万一遇到魔物,我们还得需要他帮忙打架不是? 席风: 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点头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未晞一直在几步之外等着,看他们说完了,才过来,若无其事地问道:现在该做什么?一直盯着白藏吗? 席风又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变态吗?一直盯着我师尊干嘛。 席风。青羽赶紧私底下戳了他一下,接过话头,是是是,估计白藏炼药也得炼上一阵子,咱们没必要一直盯着,不如去找找其他的线索。 未晞大概也不想再看席风的臭脸了,主动指指身后:那我去那边好了。 那我就走这边吧。青羽选了另一个方向,不管有没有发现,天黑之前回这里汇合。 最后剩下席风自己,他想都没想,脚步一转又回了白藏和展芳泽那里。 院里的炼丹炉还在燃着,人却不见了。 席风正纳闷,就听见屋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随后是白藏的一声惊呼。 他赶紧跑进屋,看见展芳泽伏在床边,药碗打翻了,还咳了一地的血。 白藏半跪在旁边,直接用手抵着他胸口输送灵力。 快点白藏,趁我还有口气展芳泽仍未死心,紧紧抓着白藏的袖子,你不必有所顾忌,我是心甘情愿把神魂给你的这一世相逢恨晚,能帮你补好神魂,我也算是不枉此生。 勉强把话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别说了,你现在不适宜说话。白藏用袖口拭去他唇边血迹,你若执意如此,我便等你走了,再取你神魂。 展芳泽一看他松了口,赶紧趁热打铁:生取最好 免谈。白藏把他按回床上,抬手清除了地上污秽,便直接出去照看丹炉了。 席风倚在门边,看着白藏专注炼药的身影,心里再清楚不过,刚才他的话只是为了安抚展芳泽的情绪。 他不可能去融好友的神魂。 若是想用其他人的神魂为自己修补,他早就做了,何必去受那几千年的神魂之苦。 席风也是看到刚刚那一幕,才豁然开朗的。 又过了好一阵子,白藏才把药炼好,开了炉,里头只有一颗金丹。 他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就这么直接把它吞了下去。 席风一呆,他一直以为那是给展芳泽炼的药,没想到是白藏自己的。 白藏吃过药,抬起头,惆怅地看了一眼天。 此时暮色已经开始降下来了,东方的屋檐上,浅浅淡淡地挂着一轮圆月。 这一日竟然是满月。 那颗药大概就是为了应付这一晚的,白藏匆匆收拾了一下院子里的药,就回房间去休息了。 青羽随后回来,狡黠地看着席风:让我猜猜,你肯定是在我和未晞走后,哪也没去,直接回来守着白藏了,是不是? 是啊。席风理直气壮地承认。 我就知道。青羽笑笑,并不在意,其实我也没发现什么,在那边茶摊上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8) 说着,不经意看了一眼天色,皱起眉来:今天满月啊。 席风:嗯,他已经吃过药了,应该会好熬一些。 哦?青羽好奇地去丹炉旁边查看,药虽然没了,但炉里还残留着一些药渣。 席风也凑了过来:青羽上仙还懂医术? 不懂啊,等会儿叫未晞看看。 很快未晞便也回来了,同样是一无所获。 青羽把他拉到丹炉边上,指着里头黑漆漆的药渣道:明心长老,你来看看白藏这炼的是什么药? 未晞对医术也不算精通,但常用的药还是辨得出来,一闻便道:甜香中带一点辛辣,这里加了大量的移魂花。 移魂花? 融魂或归魂入体时常用这药。未晞顿了顿,疑惑道,他给展芳泽吃这个? 不是,是他自己吃了。 席风感觉一股凉意兜头而下。 104、昆仑宫(十三) 移魂花用于融魂,也就是说,白藏一早就准备着要将展芳泽的神魂 席风怎么也不敢相信。 没有其他作用了吗?青羽显然也是不信,又问未晞,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是和别的药搭配起来用的? 但未晞直接摇了头:错不了,这炉里隐约还能看到天灵石和龙血晶的残渣,白藏炼的应该就是融魂丹。 又问席风:你真的看到他把这药吃了? 席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神魂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白藏想用别人的神魂来为自己修补,也可以理解。而且展芳泽是自愿的,这你情我愿的事,旁人不好评价。未晞叹口气,神色颇为纠结,但愿白藏没有对无辜之人 不会的。席风打断了他的话,师尊是医者,不会做那样的事。 见他这样笃定,未晞便不再说话了。 可其实席风也只是在强装镇定罢了。白藏没有讲过他的过去,关于他和那个蜃梦城的一切,席风都一无所知。 倘若白藏真是那蜃梦之主,城中万千魂灵皆亡于他手,那他便是三界公敌,世所不容,到那时,席风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护得住他。 月渐西行,白藏和展芳泽的房间里都还亮着灯。 很快,白藏就出来了,从厨房的锅里盛了碗粥,端着去给展芳泽。 席风等人赶紧跟着进去。 展芳泽本来靠在床头假寐,听见动静,皱着眉睁开眼:今天不是满月吗?你赶快歇着去,不用管我。 我没事。白藏把粥放到他手上,忽然想起你还饿着,怎么也不知道说呢?我自己不用吃东西,就总是忘了你。 展芳泽接过来,又放到床旁小桌上了:我没胃口。你回去吧,白哥,一会儿疼起来,我可无力照顾你。 我吃过药了,不碍事。白藏在床边坐下,疲惫地笑了笑,再陪陪你。 哎呀你别这样,白哥,弄得我都舍不得死了。展芳泽靠到白藏身上,握住了他的手。 白藏:那你就别死。 展芳泽却叹口气:若这生死之事什么时候归了我管,我便让世人都不死。 异想天开。白藏笑骂他一句。 所以啊,我必须得死。他歪头看向白藏,不死,怎么能给你补神魂呢? 白藏一愣,立刻把他的手甩开了,凶巴巴地指着他:你要是再提,我就不要你神魂了。等你死了,我还要摆往生阵送你去轮回。 白哥饶了我吧!展芳泽嬉皮笑脸地又把白藏抓住了,我不要轮回,我只希望你能摆脱枷锁。 他语气太过认真,让白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陷入满室寂静。 很快,展芳泽便依偎着白藏渐渐睡去。 屋内灯光如豆。 白藏静静凝望着窗外明月,等到展芳泽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好,然后离开。 席风跟着他进了房间,但在门口把青羽和未晞拦住了:你们等一下。 青羽差点撞到门上,赶紧退了一步:怎么了? 万一我师尊要洗澡呢?你们还是先别进去了。席风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把青羽和未晞关在了外面。 都是男的看看又怎么了!青羽在外边抱怨道。 席风低笑一声,没有理他。 白藏并没有去洗澡,而是凭空变出了一个画轴。 画轴上的花标是双色的,金红相应,图案是一枝芍药。 席风看到花标,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难道这画轴里的画境是蜃梦城?! 但白藏没有立刻打开它,而是坐在了桌边。 他看起来很痛苦,握着画轴的手指紧绷到发白,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着,口中发出细微的气声。 其实从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就开始痛了,只是怕展芳泽担心,一直假装云淡风轻。 席风心疼地过去,想抱住他,手臂却穿身而过了。 这一晚简直是度日如年,等到这一阵痛过去,白藏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耳边的发丝也贴在了脖子上。 他无暇去管,趁着还有力气,打开了那个画轴。 席风特意站在了白藏身后,以为可以和他一起进入画境的,没想到金光闪过,白藏和画轴都不见了,他还留在原地。 但他看见了画上的内容。 那是个白衣执剑的男人,不过画是半幅,所以他只有上半身,一头白发,面若霜雪,执剑斩了一段飞花。 只一眼,熟悉感便扑面而来。但席风所识用剑的人就那么几个,与画中人最贴近的是松亭雪,但看长相也并非是他。 大概是看到了方才那道金光,青羽又在外面问道:席风,里面什么情况啊? 席风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无奈道:进来吧。 青羽得了准许,立刻推门进来:我倒要看看白藏洗白藏呢? 席风:呃,师尊他,突然掏出一个画轴,进画境去了。 未晞马上问道:什么样的画轴? 席风没提花标的事:画上是个白衣白发的剑客,不过只有上半身。 青羽:等等,那剑客什么样,你看仔细了吗? 他摆了一个这样的姿势。席风空手比划了一番,继续道,斩了一枝红杏。 表情呢?青羽又问。 没什么表情,看着很冷淡。 回忆到这里,他终于想起来,那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颜如玉魂飞魄散时,有段零星的记忆被席风偶然接收,就是这幅画。 叫《道子心》。 席风看向未晞,但未晞正看着青羽。 青羽眼中略有困惑,又问:画上有落款吗?叫什么? 叫《道子心》。 青羽看起来更困惑了。 有什么问题吗?席风赶紧问道。 如果那画有问题,白藏说不定要遇到危险了。 青羽摇摇头:没有没有。既然白藏进了画境,我们就等等吧。展芳泽还留在这,他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但没想到,白藏这一走,就走了一整天,从画境回来时,已到了第二日的黄昏。 他不知遇到了什么,衣衫散乱,袖口袍角沾了不少的血,来不及处理便匆忙跑到展芳泽的房间去。 展芳泽已经气若游丝了,苦撑着才见到他最后一面。 白哥 芳泽,对不起芳泽,我来晚了。白藏将他抱起来,伸手按在他胸口上,颤抖着输送灵力。 但被展芳泽挡开了:没用了,我经脉已彻底枯死白哥,你怎么受伤了,是蜃梦城出了事吗? 我没事,一点小伤。白藏摇摇头,执拗地给他输着灵力。 展芳泽勉强笑笑:你总说没事。不过等你修补好神魂,就没人能打过你了。 他周身灵华四散,已是将死之象。 白哥,别忘了 白藏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息。 完整的神魂被分离出来,化为纯净的浅金色灵团。 白藏看了半晌,终是将他从眉心灌入体内。 什么?!青羽低呼,白藏怎么会 席风下意识否认:画境是可以修改的,也许这是画魔在刻意误导我们。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青羽点头,魔族向来诡计多端,这事除非白藏亲口承认,不能妄下定论。 未晞却一直没说话,盯着白藏。 他吸纳了展芳泽的神魂后,便就地打坐,开始融合神魂。 融合的过程大约三个时辰,完全融合后,白藏整个人都光彩熠熠起来。 他站起身,随手施了个洗涤术,将身上打理一新,然后走到院中。 等席风他们也跟出来以后,白藏忽然回头,冲他们歪头一笑。 怎么回事 他不是师尊!席风喊道,有魔物朝这边来了! 他拧身往外跑去,同时召出陌刀备战。 我明白了,这个白藏是画魔变的!青羽和未晞急忙跟上。 跑出院子,未晞立刻在门口落下音障,同时道:去传送阵,回昆仑! 但白藏几乎是瞬移到了传送阵前,再次将他们拦住围困。 周围的魔物越来越多,且不是一般的劣魔,非常难缠,僵持下去他们一定会被耗死在这里。 碍于眼前画魔还披着白藏的皮,青羽只得去问席风:现在怎么办? 席风咬咬牙道:杀了他。 既是画魔,自然不可姑息。 可尽管这样说着,他手下还是不自觉地留了情,甚至连焚骨天火都没用。 他一边与白藏交手,一边再飞快地思考着,这个变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是白藏进了画境后,再出来就换了画魔?又或者从昆仑过来时,就已经是了? 眼前这个白藏,当真是画魔所化吗? 席风尚未想出个头绪,白藏就被未晞的琴音一震,不受控制地朝他这边扑过来。 他下意识地收刀,旁边却有凌空一剑刺了上去。 你还是心软了。青羽冲他一挑眉。 席风叹口气,认命地退下来,帮青羽和未晞清理魔物。 白藏受了青羽一剑,实力大减,未晞便奏起幻音曲,引他现出原形。 而这个原形,实在是令席风始料未及。 他白发白衣,面若霜雪,竟然是《道子心》上画的那个剑客。 作者有话要说: 展芳泽:我死了,但我还活着 105、昆仑宫(十四) 青羽用剑指着他,问向席风:你在画上看到的是他? 席风点头:就是他。 呵呵青羽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席风不知他在笑什么,就只见无数道冷白剑光似蛛网般交错着,将画魔团团围困。 席风,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无情道。 他手腕轻轻一翻,无数剑光便骤然收紧,瞬间从画魔身上穿过,几乎是把他斩成了寸寸薄片。 肉末横飞,血雨纷扬。 席风被血污碎肉洒了一脸,险些当场吐出来:你是真的无情。 青羽又是哈哈一笑,拎起他的后衣领,扔进了传送阵:走了,画境破了。 席风稀里糊涂被扔回了昆仑宫,一落地,就听见未晞在问青羽:刚才那个画魔你认识? 不认识啊,一个被人操控的小傀儡而已,我怎么会认识。青羽无所谓道。 未晞看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点奇怪: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画中人的? 这时,席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先别管什么画魔了,你们看看前面。 前面不远就是昆仑宫的大门,只是这门已经塌了,满地碎砖裂石上,坐着一条漆黑庞大的麟龙。 它还没发现有人过来,半阖着那双红色眸子,正在小憩。 青羽轻飘飘看了麟龙一眼,转头接着回答未晞的问题:因为他只学到了画中道子的三分像。 说完,还冲未晞得意一笑。 未晞很明显地怔住了,而后垂下了头。 好了,解决了画魔,接着来解决龙吧。青羽舒了口气,挽个剑花,这家伙应该不会太难打。 等一下。席风把他的手按下去了,然后向麟龙走去。 席风!它咬你哦!青羽在后面大喊。 席风置若罔闻,径自走到了麟龙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住。这个距离,如果麟龙突然袭击他,是很难躲开的。 但麟龙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随后又继续睡了。 席风见它没反应,试着又走近了一步。 这次麟龙连眼皮都没抬了。 旁边的青羽瞪大了眼睛:它竟然这么乖的吗? 边说着,也往这边靠近过来。 忽然,麟龙喷了喷鼻息,长尾一甩,把旁边的一块碎石朝青羽扫了过去。 青羽慌忙躲开了,眉毛一挑指着麟龙:你什么意思?许他靠近,就不许我靠近啊? 我试试。未晞也走上前来。 这次麟龙的反应更大了,覆着坚硬鳞片的尾巴直劈未晞而来,若不是他及时跳开,怕是要当场殒命。 而他刚才不过是向前走了一步而已。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59) 青羽嘲笑道:你比我还招龙嫌呢。 可就算这样,一直在麟龙身边的席风,也没受到一点点波及。 麟龙?他试着唤了一声。 麟龙偏头看他,似是在询问。 见它能听懂,席风赶紧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白藏呢? 可能是这个问题有点难理解,麟龙晃了晃它的角,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伸出了爪子。 小心!青羽立刻喊道。 席风一时间没动。他没觉出麟龙有恶意,便昂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嶙峋的龙爪逐渐靠近,像巨大的牢笼般从他头顶压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间仿佛就此停驻。 席风的身体微微前弓,随时准备着化成焚骨原形。 但麟龙只是虚虚地用爪笼住了他,便不再有动作了。 它什么意思啊?青羽小声问道。 抓?席风看着麟龙,抓走了?白藏被抓走了? 麟龙又晃了晃龙角,收回爪子,换了龙尾过来把他圈住。 席风灵光一现:不是抓,是保护白藏让你保护我? 见自己的意思总算被理解了,麟龙满意地喷喷鼻子,重新卧回到原来的位置,心情很好地继续睡觉。 青羽见状顿时笑开了:白藏可以啊,竟然能让麟龙听他的话。 可是你不是说,白藏是被麟龙抓走的吗?未晞似笑非笑地看着席风,原来居然是贼喊捉贼啊。麟龙嗜杀,一生只认一主,白藏养它,真不知道究竟是何居心。 他这么一番话阴阳怪气的,反倒提醒了席风,便又问麟龙:白藏呢?他怎么没来? 麟龙张了张口,竟然从口中吐出一声叹息。 什么意思?席风一头雾水,但麟龙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了。 青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藏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不可能。席风横了他一眼,转身便向昆仑宫内走去。 青羽和未晞不敢从麟龙身边过,只得绕路走了侧门。 他们本以为昆仑宫的大门是被麟龙坐塌的,进去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昆仑宫内处处是断壁残垣,一片狼藉,暗红色血迹星星点点染在雪上,一眼望不见边际。 这是怎么了?席风站在坍塌的无华殿前,除了沧浪云海和绝影门,昆仑也曾遭到魔族浩劫吗? 不曾。未晞立刻回答,昆仑地位特殊,又有灵犀宫主坐阵,魔族不敢轻易挑衅。 席风点头:我去看看寸光阴。 无华殿虽塌了一半,阁楼却完好保存下来。席风直接飞上楼顶,掀开角落的瓦片,跳了进去。 寸光阴仍在静静运转着。 木质地板在席风脚下发出喑哑的嘎吱声。 他慢慢靠近法阵,忽然,一道兵刃裂空声传来 他立刻闪身躲开,陌刀出手,回身时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兵刃向他袭来。 奇怪。席风皱起眉头,重新看向寸光阴。 法阵红光涌动,比外面雪地上的血迹更鲜艳。 那日他们误将寸光阴开启时,站的是个阳卦,席风辨认一番,便向最近的午门走去。 午为阳,属火,法阵上的图案是一团火。 席风走得很慢,每靠近午门一步,耳边就有兵刃杀伐声响起。 这不是有人要偷袭他,而是他听到了什么。 是昆仑浩劫? 当他走到午门旁边,再往前便要踏进法阵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无数惨叫哀鸣。 那是属于女子的清脆音色,本该柔美动人,却声声凄厉,字字泣血。 是谁是谁对她们痛下杀手 席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抬起脚,踏进了寸光阴阵中,站在午门的火焰之上。 法阵立刻飞快地运转起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迅速重组,以席风所处的午门为新的阵眼,形成了一个与之前大相径庭的变阵。 变阵完成之时,杀伐之声再度传来,这次比先前的更清晰,间或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席风一下子清醒过来。 106、昆仑宫(十五) 他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并不是从阵中传来,而是在外面,便果断离开阁楼,原路回到无华殿外。 青羽和未晞站在一个拐角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席风便唤道:青羽上仙。 青羽回过头来,脸色发白,神色极不自然:席风,你 怎么了?席风见他吞吞吐吐,走过去顺着他们的方向一看,瞬间也变了表情。 眼前魔物四散,前边不远的花廊下,一个白衣男人背对他们,手中掐着一个昆仑弟子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高高举起,再重重摔在地上。 有重伤的弟子强撑着爬起来,但还未站稳,又被一把飞旋而来的千机扇割断颈脉,重新倒了回去。 鲜血渐渐汇成河,将他一身白衣染就刺目血色。 师尊席风艰难地吐出二字,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似是有感应一般,白藏回过了身,与他遥遥相望。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白藏,凌厉狠绝,连眼底都浮着疯狂杀意。 席风立刻要向前走去,但刚一抬脚,就被青羽拉住了袖子:他看的不是你。这是画境,别冲动。 他只得止住动作。 你刚才动了寸光阴?未晞看向席风,你进阁楼不久,外面就变样了。白藏带着魔族冲进来,几乎灭了昆仑宫满门。 假的。席风立刻否认,你不是说过,昆仑宫不曾遭遇劫难吗?这画境处处针对师尊,我看是颜如玉和那个劳什子魔尊居心不良,妄想陷害师尊!什么寸光阴我这就去把它毁了! 席风!青羽又伸手去拉他,但这次没拉住。 席风飞身跃上无华殿阁楼顶上,抬起双臂,焚骨天火随之而起,整个大殿迅速陷入了火海之中。 他狞笑着,看着这荒诞的画境,心中无数声音在叫嚣,毁灭吧,毁灭吧 阁楼坍塌的瞬间,寸光阴也不复存在。 焚骨天火的温度迅速将昆仑宫内的冰雪融化,汇聚成溪,汩汩向前流去,却无法将满地的血迹冲刷干净。 然而这画境不过是随着无华殿的湮灭而晃了一晃,什么都没有改变。 麟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靠着一栋将倾的楼卧下,静静看着白藏。 白藏一个人在尸山血海间伫立良久,才收起千机扇,又从袖中摸出一个莲台。 席风认得那个灵器,是金乌先生用以纳魂养魂的莲台。 莲台飘飘悠悠地从白藏手上飞出来,浮在整个昆仑宫上空。 很快,无数的神魂化作灵团,被他收入莲台之中。 他果然是在四处收集神魂。未晞道。 没有人回应他,席风、青羽包括麟龙,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藏,盯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他只是将莲台收回,略带悲悯地看了一眼,而后郑重地放回袖中。 麟龙。白藏唤道。 麟龙听见他的声音,乖乖走了过去,伏低身子,让他骑在背上,而后腾空准备离开。 怎么会?青羽惊奇道,麟龙不是我们这边的吗? 席风心中一动,当即向麟龙的方向跑去,快接近时,踏了一脚旁边的花坛,便一个飞身,落在了麟龙身上。 这下他与白藏,是真真正正地对视了。 青羽还在底下喊着:我知道了!麟龙才是连接画境的关键! 白藏低头瞥了青羽一眼,绽开一个浅浅的笑,然后看向席风:席风。 为什么?我不明白。席风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贴在白藏脸侧。 有温度的,他摸到了。 来不及了,下次再细说。白藏把他的手拿下来,捏了捏,随后塞过去了一个小东西,如果见到师文,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就说是芳泽给的。 说完不等席风细看,就拍拍麟龙的背脊:麟龙,我们走吧。 麟龙猛地飞得更高,一声龙吟响彻昆仑宫,画境随之开始崩解破碎。 席风被麟龙甩了下来,慢慢地坠落 这次离开画境的时间格外漫长,长到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处现世,还是仍在画境之中。 因为眼前的断壁颓垣一如往昔,死伤的昆仑弟子依然在雪地中不省人事,举目望去仍是满目血色。 可那些微末细节又在提醒着他们,这里是真正的昆仑。 未晞满眼悲怆:这才是真正的昆仑浩劫。 周围的魔气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每个死去的昆仑弟子身上,都有魔物留下的致命伤痕,而他们的神魂,也全都被抽空了。 席风低下头,看向手中,白藏刚给他的东西。 一只蝴蝶形状的缠花伞坠,用粉蓝两色的丝线缠绕而成,串着几颗不知名的宝石,底下是一条粉白的穗子。 是展芳泽给师文的。 师文师文在哪?席风抬头四望,试图找到一个活着的昆仑弟子。 他一路向宫内跑去,每一个倒在地上的昆仑弟子都被他仔细看过,但每一个都不是师文。 席风绝望地看着手里的伞坠。 那个戴着毛球发饰的少女究竟在哪? 青羽从后面追上来,提醒道:席风,无华殿。 无华殿对,无华殿。席风又调转方向,朝无华殿跑去。 他烧了画境中的无华殿,但真正的无华殿还在,也就意味着,杜灵犀还在。 他们冲进大殿,一下子就被几个昆仑弟子围住了,用伞尖指着。 灵犀,对不起,我来晚了。未晞说道。 昆仑弟子们谨慎地看向座上,杜灵犀脸色苍白地挥了挥手,她们才敢退下。 未晞快步上前:灵犀,你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七月廿一那日夜里,昆仑宫被魔族偷袭了死伤惨重。我苦苦支撑,才总算守住了大阵,等到师文她们回来。 师文现下就立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愤恨。 我收到你的急讯,就立刻从明音赶过来了。未晞叹口气,但是画魔在昆仑设了画境,我们费了些力气才破境出来。 不怪你,是我们安逸太久,疏忽大意了。 未晞又问:有魔族的线索吗?是哪一族?领头的是谁? 杜灵犀:我没有见到,听说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她刚说完,未晞便偏头看了席风一眼:这个白衣人,我们在画境中也见到了。 席风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对,见到了,不光白衣服,还白头发呢,是个画魔,已经被青羽上仙杀了。 未晞: 一旁的小姑娘低声询问杜灵犀一句,得到首肯,才捧着个东西走到他们跟前来:这是魔族身上掉下来的。 是一枚木质腰牌,一面雕了一枝盛放的芍药,一面刻着三个字:蜃梦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上硬菜了(烟 107、昆仑宫(十六) 未晞拿起腰牌看了看,似笑非笑地问席风:你知不知道,蜃梦城是什么地方? 席风笑笑:明心长老真是看得起我,您都不知道的地方,我怎么会知道呢?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师尊告诉你了呢。 他把师尊二字咬得很重,毫不掩饰地怀疑白藏。 蜃梦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师尊又为什么会知道?席风面露不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着伞坠的手指,都是冰凉且颤抖着的。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逐渐紧张,青羽赶紧站了出来:既然大家都不知道蜃梦城是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就想办法去看一看,毕竟,眼见为实嘛。 未晞欣然应允:甚好。 席风也点头:自然要去。 那大家都要去,就不要吵了嘛。青羽拍拍两人的肩膀,当务之急是,找到去蜃梦城的方法。 没错。魔族此战大捷,难保不会再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未晞说罢,冲杜灵犀行了一礼,灵犀宫主,未晞即刻便动身回明音,召集人手,探明蜃梦城位置,为枉死的昆仑弟子讨回公道。 劳烦明心长老了。杜灵犀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师文,我不便离开昆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亲传弟子师文,让她和你一同回去吧,遇事也好帮衬一二。 师文早已在心中将那魔族千刀万剐了无数次,听到杜灵犀此言,立刻走上前来跪下,字字铿锵:弟子定不辱使命。 旁边的昆仑弟子也想一同前往,但被师文以保护宫主为由阻止了。 姐妹们放心,师文这一趟,一定要让蜃梦城满城鲜血三日不干! 杜灵犀虚弱地叹了口气:师文就是性子烈了点,眼中揉不得沙子,明心长老多担待。 未晞却一副赞赏的眼光看着师文:无妨,我很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师文又交代给师妹们不少事,才算放心地站到了未晞身边,准备同他一起去往明音。 对了,师姑娘。席风赶紧把手里的伞坠拿出来,递给师文,这是展芳泽托我师尊给你的,我代为转交。 芳泽?师文惊讶地接了过来。 旁边的姑娘们听说是展芳泽给的,也都凑上来看,连座上的杜灵犀都亮了眼睛。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0) 你师尊?杜灵犀看向席风,你是白藏的徒弟? 席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先前他和白藏去见的那个杜灵犀,已经是在画境之中,真正的灵犀宫主还不知道他是谁,赶忙过去行礼:是,晚辈席风见过灵犀宫主。 自打他们离开昆仑,就再没回来过了。杜灵犀语气中含了些抱怨,芳泽他还好吧? 呃。这可把席风问住了,展芳泽的情况,据他所知,应该不能算是好吧。 但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只好像白藏当初对师文的那样,点了点头:他很好,最近在学音律。 未晞突兀地笑了一下,被席风瞪回去了,好歹没有说破。 其实席风心里也纳闷,如果展芳泽早就死了,那白藏给的伞坠又是怎么回事?单纯一举来粉饰太平,不像是白藏会做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展芳泽的死讯不应该由他来告诉昆仑宫人。 伞坠交出去,席风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未晞落下传送阵。 浅紫色的大阵压在满地的斑斑血迹上,魔气被轰然驱散,昆仑宫上空的阴霾也慢慢变成了镶着金边的紫红色云霞,仿佛都能听到缥缈仙乐。 席风怔忡地抬起头,没想到未晞的境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当真如青羽所说,离飞升只差一步。 走吧。未晞睨了席风一眼,率先踏入阵中。 师文随后跟上。 青羽推了推席风:看什么呢?走了走了。 嗯,你先去。席风应道。 青羽不疑有他,抬脚入阵。但等他也传送离开后,席风却没有动作了。 旁边的昆仑弟子提醒他:你再不入阵,传送阵就要关了。 结果席风冲她狡黠一笑: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们走。 啊?对方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我另有去处,别担心。席风摆摆手,转身向昆仑宫外走去。 一离开昆仑宫的大门,他便化为了焚骨原形,飞快地奔跑在昆仑冰原上。 他要再去昆仑裂缝看看。 这里与画境中没什么太大区别,山间生着魔植,越靠近裂缝,魔气便越浓郁。但裂缝是关着的,无法窥见魔界那一边的情形。 席风在白藏被抓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忽然恢复成人形,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一枚乌黑坚硬的薄片,迎光看去,隐隐反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麟龙?席风捏着它,无声地笑了笑。 从昆仑裂缝回来,席风在他和白藏住过几天的小茅屋里歇了歇脚,等到子时过后,从怀中掏出了双龙铜镜。 自打明音之事后,白藏就把这东西给了席风,这样如果遇到意外,他还可以联系上洛无欢。 将灵力灌注铜镜之中,很快便有了回应。但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洛无欢人在室外,举着镜子边走边说,喘得不成句:席风?你和白藏人呢?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 说来话长,我和师尊没在一起。你那边怎么了?席风皱眉看了看,总觉得他身后的景色有点眼熟。 我在斜阳关!随着他一声喊,镜面景象剧烈晃动起来,随后又重新映上洛无欢的脸,你快回来一趟,萧明染快死了! 什么?!席风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斜阳关怎么了? 镜子那边一阵混乱,洛无欢似乎是在战斗,无暇顾及席风。 又过了半天,才有人拿起镜子,是满脸血的惊澜:三天前,魔族袭击斜阳关,萧将军死守不退,但城门还是破了如果白藏不在,你就别来了。 惊澜说完,双龙铜镜的联络就断了。 席风死死攥着镜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席风深吸口气,把双龙铜镜收好,去院中画下回斜阳关的传送阵。 他是斜阳关的守将,上任时便发过誓,要与斜阳关百姓共存亡,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随着刺目的金光亮起,席风手握陌刀藏风,回到了斜阳关。 混沌之力如巨网张开般将斜阳关笼罩,漆黑夜空下,南斗帝星天府摇摇欲坠。 席风长身立于城楼之上,目之所及,已是尸山血海。 108、斜阳关(一) 不远处,萧明染一人抵挡在城门口,魔物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撕成碎片。 萧大哥!席风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挥刀荡开层层魔物,挡在萧明染身前。 小风?萧明染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稳,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你回来了我、我对不住你答应过你要守好斜阳关的 他眼神沉下去,喜色转瞬间换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别说了萧大哥,这不怪你。席风唤出机关玄雀,把萧明染扶了上去,一切交给我,你好好养伤。 机关玄雀拍拍翅膀,载着满身是血的萧明染向城内飞去。 小风他在玄雀背上艰难地向后看去,却只看见一片火光冲天。 焚骨天火在斜阳关外燃成绵延火墙,凡有魔物想突破,无一不被烧得魂飞魄散,只剩一缕灰烟。 席风跳到城楼顶上,举起手中陌刀,大喊道:所有人听令!撤回城内!所有人撤回城内! 方才一直同魔物血战着的守城士兵们,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发现,是他们的席将军回来了。 席将军!他们朝着城楼的方向喜极而泣。 快撤退!!!席风再一次怒声喊道。 大家对于席风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全部迅速结束战斗,向城内撤离。 席风低着头,面容冷峻地目送他的士兵们离开。 他初任斜阳关守将时,城中一共有两千五百三十九名驻守士兵,后来增至三千八百四十七名,很多士兵的名字、长相,他都还记得。 席风从头数到尾,正城门处所有还活着的,只剩了五十一人。 城中的百姓们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他慢慢从城墙上走下来,刀尖与地面相擦,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道凛冽的寒冰刀光,与墙外的焚骨天火相映,形成双层的护城屏障。 斜阳关就此封城。 身为魔族,就该老老实实呆在你们的魔界,妄图染指人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席风颠了颠手中陌刀,冷笑一声,切瓜砍菜似的把眼前的一只魔劈成两半。 魔血飞溅到席风的脸上,把他的双眼都染成疯狂的红色。 他从城门一路杀入城中,身后血肉堆积成山,脚下血河腥臭湿滑,踏上去,便是血花四溅,仿佛忘川河畔盛开的彼岸花。 城中千门万户闭,将军鏖战至天明。 席风杀尽城中最后一只魔时,已是晨光熹微,血月换红日,魔气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被阳光驱散。 还好你来了。洛无欢脱力地往席风旁边一倒,折扇拿不住,掉到了地上。 席风也没力气再抬手,用头砸了他一下:也还好有你。 哎,我眼前都是星星。洛无欢靠着席风闭上了眼,有气无力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呢萧明染他求救求到我这来,我要是不管,又该说我冷血无情 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席风反倒是睡不着,身体已经力竭,精神却还紧张着,一闭眼便是刀光血影肉末横飞,短时间内恐怕无法从昨夜的修罗地狱中走出来。 就这么静静坐了许久,才有一只机关玄雀轻轻落在不远处。 和他们两个比起来,惊澜可要体面多了,至少还能走。 嘘。席风冲他比了个手势,又冲洛无欢歪了歪头。 惊澜点点头,没作声,走到他们跟前蹲下,一人喂了颗药。 席风一边把药囫囵吞了,一边诧异地看着他。 惊澜起初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后来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独角。 我是半魔。他用口型说道。 其实对于惊澜,席风知之甚少。只知道他自幼在魔界长大,实力深不可测,后来随魔族攻打绝影门的时候,倒戈跟了洛无欢。 所以是魔又如何他永远都心向人间。 席风咧嘴笑开:你的角很可爱。 惊澜大约是鲜少得到这样的评价,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脸颊也慢慢爬上一层绯红。 你瞎撩扯什么呢?洛无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冷不丁开口,可爱也不是你的。还有你,把角收回去。 惊澜一本正经地解释:魔气太盛了,我受到影响,暂时收不回去。 洛无欢又嘀嘀咕咕了两句,冲他伸出了手臂,没力气。 惊澜便顺势揽着他,将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机关玄雀上。 不过洛无欢这一只玄雀比席风的要小一些,只能两人同乘,叫惊澜有些纠结,回过头去看向席风。 席风赶紧摆摆手:你们走吧,我想再歇一歇。 惊澜本想说呆会儿再来接他,但他这么说了,便没张口,只带着洛无欢飞走了。 席风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太阳,直到觉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才收回了眼神。 斜阳关的白天非常热,他不能在这里久留,试了几次才成功撑着刀站了起来,然后向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昨晚南门那边战况激烈,他得去看看情况,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说来也奇怪,这一大早上了,都没有一个城民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是还在躲着吗? 不过席风也没有想太多,谨慎不是坏事,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 行至南街小巷时,背后突然吹来了一阵冷风。 席风打了个激灵,立刻回头,却被一片冰凉的雪花拂过脸颊。 竟然下雪了。 这雪下得奇怪,且来势汹汹,不多时便将斜阳关整个变了个银装素裹。所有的血迹残骸都被掩盖,连魔气都淡了不少,纯洁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席风心里有点嘀咕,小心地把刀握好,提在身侧随时准备应战。 他走得很慢,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很快,那一阵冷风又来了,比刚才的更强劲,同时夹杂着虚无缥缈的琴音。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席风略微想了一下,不得头绪,也无暇细思,直接提了刀向身后劈出一道刀光。 风被劈散了,鹅毛般的大雪向两侧散开,想要将他围住,琴音似乎也变得清晰。 席风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方位,向路口的另一个方向慢慢退去。 敌暗我明,他体力尚未恢复,不宜鲁莽。 对方很快察觉了席风的意图,用更猛烈的风雪拦住了他的去路。 而就在此时,席风刀尖一划,掀起漫天雪片,同时借力后跳,闯进了相反方向的一栋房子中。 他本就是此意,刚才不过虚晃一招,那东西果然被骗。 迅速关门落结界,席风放心地舒了口气,转身打量这个房间。 他不记得从前斜阳关有这么一栋房子,方才好像看见外面是有匾额的,只是情况紧急,没有看清。 但他才一转身,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房间中央立了一尊白玉石像,雕得是个年轻公子,眉眼温文含笑,身背药篓,手里拿着一枝芍药。 雕像下头还刻了四个大字:医仙白藏。 109、斜阳关(二) 师尊席风喃喃着走上前去。 这雕像的工艺并不那么精湛,五官也算不上多像,可偏偏就是把白藏的神韵表现得八//九不离十。 白藏少时曾游历四方,救下一个名为图海的小国,都城开阳的百姓为了纪念他,在城南为他立了一座医仙祠。 没过多久,受了香火供奉的白藏,便功德圆满,立地飞升了。 所以,这就是开阳那座医仙祠。 席风伸出手,拍了拍雕像的一角,笑道:没想到斜阳关就是古时的开阳。你救过的城池,如今由我来守护,大概也算是宿命吧。 过了半晌,他又叹道:可惜不知道这一次我能不能守住师尊,你就这么忍心看着我一个人么? 雕像静静的,当然不会回应他。 唉席风干脆在白藏雕像脚边盘腿坐下了,也不知道外面那是个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一言不合就下雪。 门外风声依旧凛冽,锲而不舍地呼啸着,企图吹进屋来。 席风晾了它一会儿,觉着力气恢复一些了,才过去从门缝里朝外看了看。 外面依旧是一片白茫茫,但风雪小了不少,只剩一些零星的小雪花还在飘着。 席风提了提刀,回头冲白藏的雕像一笑:师尊,我出去了。 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他猛地拉开门,重新踏进那片冰天雪地之中。 预料中的刺骨严寒和扑面风雪并未袭来,反倒是浓烈的梨花香激得人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方才席风看见的满城雪白,原来并不是雪,而是梨花。城中所有的梨树都竞相开放,散落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就像下雪一样。 他满心困惑地走了几步,花瓣踩在脚下绵软柔弱,便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不远处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 梨花怎么会在冬天开呢?像下雪一样! 太奇怪了,是不是要出事啊? 听说王后快生了,难道 不久,城中的大钟敲了十二下,王后诞下小王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开阳城。 大家全都兴奋地跑出来,在漫天的雪白梨花中载歌载舞,庆贺小王子的出生。 席风惊讶地在人群中穿过,一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个人。 小伙子,唱起来啊!我们的小王子是花神!哈哈哈一个胖胖的大叔欢快地转着圈。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1) 花神不花神的,席风不知道,不过这浓烈的梨花香的确不太好闻。 他掩了掩鼻子,向王宫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便发现,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象就有些许的变化。花开了又败,败了再开,从白的梨花,到红的海棠,紫的藤萝,黄的杜鹃整个开阳城就像一座大花园,一年四季开满了各色鲜花,蜂歌蝶舞,香气漫天。 从城南医仙祠走到王宫跟前,席风数着,花开花败一共历了十年。 十年,小王子十岁了。 王宫的门打开,一辆鲜花环绕的马车缓缓驶出。 百姓们夹道欢迎,鼓着掌伸着头,争先恐后地想要看一看小王子。 他叫阿雨木,在图海话中,是雪梨花的意思。 十岁的阿雨木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上,乌木般的头发上戴着早晨新编的花环,露水微微染湿他的头发,留下沁人的芳香。 阿雨木的皮肤像梨花一样白,眼睛是纯净的冰蓝色,叫人看一眼便挪不开了。 席风跟在人群之后,跟着阿雨木的马车绕了整个开阳城一周,最后停在医仙祠跟前。 自从这座医仙祠建成,图海王室便定下了每年祭祀的规矩,今年便由阿雨木代表图海王室,前来祭拜医仙白藏,以求来年的平安康泰。 阿雨木走进医仙祠,净了手,亲自摆上贡品,上了香,最后跪在蒲团上祷告。 满城百姓都跟着跪在医仙祠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席风还站着,看着这副场景,心中颇受震撼。 小伙子,愣什么神,快跪下。旁边的大嫂彪悍地拽了一把席风的裤子。 哎!席风的裤子差点就被扒下来了,赶紧顺势跪了下来。 倒也不是没跪过白藏,拜师时可是直接跪了本尊的,但现在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 就像是白藏的信徒。 你的信徒这么多,我可是最特别的一个。席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深深地拜了下去。 好像要许愿许什么呢。席风的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笑,师尊,你可听好了,我有三个愿望。 第一,让我守住斜阳关,保全城百姓平安。 第二,把魔族赶回魔界,还人间安宁。 第三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医仙祠中的白藏。 第三,愿我有幸陪你白头。 祈祷完毕,一阵风吹起,卷着落花,携着无数心愿,袅袅飞向天际。 歌舞声重新响起,大家簇拥着阿雨木坐上马车,踏上回宫的路途。 席风这次没跟着,他特意等人都走光了,才悄悄走到一旁的花坛边,折了一枝新开的芍药。 然后走进医仙祠,把花放在供桌上:现在,我是你唯一的信徒了。 供桌上都是些瓜果,连瓶酒都没有,席风不禁嫌弃了一下,想着去给白藏买点酒来。 大家已经送阿雨木回了王宫,市集上热闹非常,看得席风眼花缭乱,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小伙子,你买啥呀?这声音,是刚才拽他裤子的大嫂。 席风不自觉地摸了摸裤腰,讪笑道:我想买酒。 买酒找俺呀!你要啥酒?进来看看,啥都有。大嫂热情地招呼着,看架势,大有席风不进屋也硬要把他拽进去的架势。 席风赶紧应和着,低头进了屋。 屋里很暗,酒香却浓,混着花果香味,几乎一闻就要把人醉倒了。 大嫂端了一盏灯来,在席风跟前照着:小伙子,你看看想喝点啥。 席风的目光却落在那盏灯上:这灯 灯里没有灯油,也没有蜡烛,火焰却分外明亮,几乎可与阳光媲美,显然不是凡物。 这是灵火符灯,当年白藏医仙亲手做的,可是俺们家的传家宝哩。大嫂珍爱地摩挲了一下灯座,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吧? 白藏做的,那就不奇怪了。席风笑笑:是啊,我初来贵地,还不熟悉。 不慌不慌,俺们开阳可是好地方,你来了就不想走。大嫂憨厚一笑,顺手拿了一小坛酒塞给他,这个就算作见面礼给你吧,今年新酿的葡萄酒,白藏医仙教的酿酒方子,喝了叫你睡三天,神仙都不换! 哈哈哈盛情难却,席风只得收下了,好奇道,这也是白藏医仙教的? 那可不,那是真正的神仙!大嫂开了话匣子,拉着席风便开始说个不停。 原来当年白藏在开阳停留数载,不仅治好了瘟疫,后来还教大家挖井、储水,种地养殖,加固房屋,用花果粮食来酿酒,用棉花做衣衫被褥,还画了许多常用的符纸,放在小物件中日常使用。 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这也是大家如此崇敬喜爱白藏的原因。 席风听得心里暖流一荡一荡,恨不得立刻冲到白藏身边把人揉进怀里。 可惜白藏医仙后来走了,他说还得去别的地方帮助大家。大嫂笑了笑,晒黑的脸上透出些不好意思的红晕,你看看俺,说起来没完了。小伙子,你要点啥酒哩? 席风的目光被一只玉白的圆酒坛吸引了:那是什么酒? 大嫂一愣:哎这个酒坛俺怎么没有见过? 她说着,便去拿那个酒坛。 别动!席风心中警铃大作,但话说晚了,已经来不及。 大嫂靠近的时候,酒坛骤然炸裂了。 110、斜阳关(三) 一团浓郁的魔气从酒坛中逸出,席风立刻燃起焚骨天火去烧,却还是让大部分魔气散到屋外去了。 卖酒的大嫂被魔气冲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席风犹豫了一下,只得先把她扶起来,输了些灵力过去。 那团魔气窜到城中,等他追出来时,早就四散于无形,不见踪影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一如往常地往来交谈着。 让一下,借过。席风匆匆在人群中穿过,快步向着王宫走去。 如果放任魔气不管,开阳城势必会再次迎来一场浩劫,席风既然发现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向宫外的守卫说明来意,本以为会费些工夫才能被放行,没想到很快就来了一个侍女,将他领进王宫。 王宫内也栽着许多鲜花,尤其是侍女领他走的这一条路,要很小心才不会踩到垂下的花枝。 开阳城的气候算不得好,为何却能养活这些娇弱的花儿呢?席风好奇问道。 侍女笑笑:城中的花都是小王子种的,不需要特别照顾,就能四季开放。所以小王子才是我们的花神呢。 这样啊。席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小王子出生时就使得满城梨花在冬天绽放,后来又将开阳变作一座花城,很明显,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力量。 但席风没想到的是,这个侍女带他去见的,竟然不是国王和王后,是而小王子阿雨木。 阿雨木独自站在二层的花园露台上,远远地看着席风,一直到他沿着旋转楼梯走上来。 你从哪里来?十岁的阿雨木得抬起头看席风,但气势却分毫不减。 席风微微鞠了个躬:回小王子,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阿雨木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身上有很强的力量。你想留在这里吗? 席风摇头:不,小王子,我来是有事想秉明陛下,他不在吗? 阿雨木面无表情:你告诉我就可以了。 或许国王和王后是出去了,没有时间再等他们,席风只好告诉了他:刚才在市集的酒馆里,一个盛满了魔气的酒坛忽然炸了,魔气现在已经散到城中,需要尽快采取措施。 魔气?阿雨木蹙起眉头,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席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小王子不知魔气为何很正常,但他一时间也找不到简单明了的解释,便道:如果魔气在城中聚集,就会激发以前流行过的瘟疫,后果非常严重。 啊,瘟疫。这下阿雨木明白了,原来瘟疫是魔气导致的。那魔气已经散开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席风:请小王子下令,让大家立刻回到自己家中,关闭门窗,暂时不要外出。我将尽力驱除城中的魔气。 阿雨木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就试试你说的。 城里的大钟被敲响,回家的指令迅速传达到每个人耳中,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开阳城的大街便空了。 席风出宫去驱魔气,阿雨木骑着一匹机关小木马跟在他后面。 小王子,您不能出来。席风赶紧拦住他。 阿雨木眨了眨他冰蓝的眼睛:我要看看你是怎样驱除魔气的。 您可以站在宫墙城楼上看。 不。阿雨木向宫门守卫挥了挥手,宫门打开后,他便骑着小木马哒哒哒地出去了。 木马的屁股上画着一朵芍药,一看便知是出自白藏之手。 席风只得赶紧跟上。 其实他是有点后悔的,应该跟着白藏学一学驱除魔气的法阵,否则就只能像他现在这样,用焚骨天火一点一点地去试探。 焚骨天火可以燃尽魔气,但也会伤及房屋树木,不能随意使用。 席风边向前走,边让小朵的火苗在空中盘旋,遇到魔气时,便会有灰烟升起,以此来追踪魔气的方向。 他们循着灰烟一路烧过去,最后竟然是来到了医仙祠。 医仙祠怎么会有魔气?阿雨木斜眼看席风,医仙大人会把魔气驱除的。 呃席风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只是一座雕像罢了。 他照旧让焚骨天火过去绕了几圈,没想到就在医仙祠的正门口,突然燃起了一缕浓郁的灰烟。 这里有大量的魔气。 席风立刻拦住阿雨木:小王子,别过去。 又不放心地落了个结界,才一个人走进医仙祠。 屋内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白藏雕像安安静静站着,供桌上摆着瓜果,还有席风折的那枝芍药。 芍药的花瓣在轻轻抖动。 席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烛火,是一动不动地燃着的,屋里没风。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迅速伸向那枝芍药。 就在指尖触到芍药的一瞬间,浅粉的花朵瞬间化作了一团紫黑魔气,直直朝席风胸口一撞,而后夺门而出。 席风立刻转身去追,心中刚想着还好给阿雨木落了结界,就看见那不听话的小王子站在结界外头,魔气直冲过来了也一动不动。 小王子!席风惊叫出声,立刻用焚骨天火去挡,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团魔气直接从阿雨木的眉心钻进了他体内。 阿雨木对此无知无觉: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席风紧张地抓起他的手,输了一道灵力进去探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团魔气像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了。 阿雨木把手抽回来,嫌弃地看着他:我好得很。 又问:你驱完魔气了? 没驱完,但也驱不了了。 席风只得点点头:驱完了。 那我进去拜一下医仙。阿雨木从小木马上跳下来,理理衣袍,郑重地走进医仙祠。 这次席风没有跟进去,只站在门口看着。 阿雨木上了香,虔诚地祷告一番,而后虔诚地跪拜下去,久久都未起身。一直到席风忍不住伸头去看的时候,他才站了起来,转身出门。 走吧。他说。 席风怔怔地看着他。 你又怎么了?阿雨木显然对他有些不满。 小王子席风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头顶。 乌木般的头发中,竟然钻出了两只圆润的小角,上头布满了暗紫色的魔纹。 阿雨木疑惑地抬起手臂,快要摸到魔角的时候,被席风一把按下了。 小王子,我们先回宫吧。席风说罢,不等阿雨木反应,就直接唤出机关玄雀,把他和小木马都丢上去,驾着飞快地往回飞。 阿雨木本来觉得自己的小木马已经非常神奇了,没想到还有机关玄雀这么厉害的坐骑,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兴奋地四处乱看:这只鸟真棒!这也是医仙大人做的吗?可以送给我吗? 席风:是的,不可以,小王子请坐好,摔下去会变成肉饼的。 阿雨木才不管他,干脆伸开手臂,闭上眼睛感受风穿过身体的感觉。 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微小粉粒,从他的发丝间撒落,随着机关玄雀的飞行,均匀地散布在了整个开阳城中。 作者有话要说: 阿雨木:不是头皮屑!! 111、斜阳关(四) 席风安全把阿雨木带回了王宫,但国王和王后要第二天才能回来,他只得在阿雨木的宫殿里暂住一晚。 这一夜异常寂静,只有微风间或吹过,带着窗外的植物沙沙地摇。 开始的时候,席风还睡了一阵子,不过心里总是惦记着阿雨木体内的那团魔气,睡得不踏实,后来干脆就坐起来了。 房间里有一扇很大的窗,他走过去,掀开帘子打算透透气。 外面的墙上爬满了蔷薇,花枝紧紧挨着,在琉璃窗前探头探脑。席风索性把窗子也打开了,那些蔷薇一下子就钻了进来,仗着自己有刺,在房间里耀武扬威。 席风静静闻了一会儿花香,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避开花刺,把离他最近的那朵拨过来,仔细看了看。 蔷薇虽有刺,但花朵总归还是柔弱,这一枝却不太一样,花瓣比旁的厚实不少,层层包裹着的花蕊似乎也有点古怪。 席风捏捏花托,又把手指按在花心里揉了两下,很快,他就皱着眉把花放开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2) 揉过花心的手指上,被蚀出了一小片伤口,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再定睛一看,那蔷薇花上,分明绕着些淡淡的魔气。 白天他已经尽力去驱除魔气了,没想到城中的植物还是被侵染。 这些魔化植物可能会伤人,必须尽快铲除。 阿雨木已经睡了,席风不便去打扰,但若是等到明天,以这些植物的魔化速度,开阳城恐将失控。 天人交战了一番,他还是从窗子里跳了出去,打算先趁夜处理一下已经魔化的植物。 城中的花草树木都是大家重视的珍宝,直接铲除或是用焚骨天火去烧都是不合适的,席风只能仔细辨别被魔气侵染的部分,把它们剪下来,防止扩散。 很快,他手里的花枝树枝就已经拿不下了,索性唤了机关玄雀出来,统统扔到它背上。 玄雀慢悠悠地跟在席风后面,身上载的鲜花越来越多,堆得像座花里胡哨的小山。 这样一路检查清扫过去,待到天明时,恰好也已将全城的魔化植物都处理完毕,让席风大大松了口气。 正打算带着机关玄雀回王宫去,把事情告诉阿雨木,街边早起摆摊的几个小贩就突然大叫起来。 偷花贼!抓偷花贼啊! 这个该死的外乡人偷我们的花!快抓住他! 席风一愣神的工夫,就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抓住了,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那个,我不是偷花贼,这些花生病了,不摘掉会传染给别的花的。 其他人哪里管他说什么,吵吵嚷嚷地推着他,要去见国王。 席风一想,也行吧,反正他也要去找阿雨木,就打了个哈欠,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 那边阿雨木还在梦里,就被侍女急急忙忙地叫醒,草草梳洗后,坐着轿子到宫门口去。 大家一看到他,激动地差点把轿子挤翻:小王子!小王子你看!这个人偷我们的花! 谁?谁偷花?阿雨木连忙抓着扶手坐稳,伸头看了一眼,但只看到机关玄雀身上那座花山。 席风立刻被推上前来。 阿雨木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他:席风? 席风点点头,笑嘻嘻打个招呼:早上好,小王子。 听见他们两个对话,围观的人们像开水似的炸开了锅:小王子认识他?怎么回事? 咳咳。阿雨木打了个手势,制止大家的交谈,此人不是偷花贼,是我的客人,昨晚我请他帮忙修剪花枝来着,忘了告诉大家,是我的错。 啊这样吗? 可是花们开得很好,不需要修剪啊。 他把最漂亮的那几棵芍药都剪秃了 好了好了。阿雨木赶紧打断了他们的控诉,花儿很快就会再开的,大家不要太难过了。晨市已经开始了,你们还不去忙吗? 哦!对对对我的摊子还没人看呢!大家惊呼起来,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 多谢小王子。席风揉了揉被抓痛的手臂。 阿雨木斜了他一眼:你最好不是真的偷花贼。 回到小王子寝宫,阿雨木挥退了下人,又把门窗关好,才神神秘秘地拉着席风小声道:花的事先放一边,你快看看我头上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头上的花环摘下,两只圆乎乎的小魔角立刻从头发里冒了出来。 昨天这角就在了,只是阿雨木回宫后忙着处理了一些杂事,又被侍女催着沐浴睡觉,所以席风一直没来得及说。 是昨天在医仙祠的时候,有一团魔气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他只能实话实说,后来你拜完医仙出来,头上就长角了。 阿雨木没有他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只是沉稳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它会长得更大吗?再大我的花环就遮不住了。 应该会的。席风见过折情的角,几乎有一对鹿角那么大,连半魔惊澜的角,也是有成年人巴掌大的。 好吧。阿雨木叹了口气,希望它不要长得太丑。 席风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瘟疫吗?他笑了笑,其实我还挺想看看瘟疫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只是长角的话,应该还不算太糟。 不,你不会想看的。席风赶紧制止了他的危险想法。 阿雨木无趣地耸了耸肩,转而看向旁边满载鲜花的机关玄雀:说完了角,再来说这些花吧。到底怎么回事? 席风赶紧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发现都告诉他,然后道:剩下的植物也不能保证彻底安全,还是需要经常查看。 但是只有你能看到魔气啊,你不能做一些符咒吗?就像白藏医仙做的灵火符那样,如果有花感染了魔气,就发出示警。 席风默默低下了头,是的,他不会。 虽说跟在白藏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算短,席风的修为提升了很多,境界也到了小玄境,但毕竟一直为画境中事奔波,只来得及学了些常用的术法,其他诸如符咒、阵法、机甲、占卜等术,实在是无暇顾及。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阿雨木就大概明白了,幽幽叹道:算了,我还是再去一趟医仙祠,看看能不能请白藏医仙显灵吧。 什么?显灵?席风掩不住的惊讶。 难道他真的能变个活的白藏出来吗? 试试而已。阿雨木站起来,从梨花木的柜子里拿出一盏魂灯,白藏医仙已经很久都没显灵过了。 听他话的意思,白藏好像真的出现过。 席风坐在阿雨木的马车上,越接近医仙祠,心里就越按捺不住地激动。 112、斜阳关(五) 他太想念白藏了,自昆仑裂缝一别,就只在那麟龙背上短暂地见过一面,说了两句话。蜃梦城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又一个人踏进开阳画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干看着医仙祠里又冷又硬的雕像,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慰藉。 他太想念白藏了。 阿雨木让车夫挑了人少的小路走,畅通无阻地到了医仙祠。 兴许是家人生了病,有三五个人正在里头祭拜,他们便在角落里等了等,等他们走后,才进去。 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阿雨木吩咐随行的属下。 先前供桌上的瓜果已经被换成更新鲜的,这次还多了些酥饼糕点。 席风看着供品在心里叹气,没有花也没有酒,这些东西白藏又不能吃。 我出去一下。他对阿雨木道。 好在医仙祠外面就开着一片芍药。他跑过去东看西看,挑了几枝粉白的,拢成一束,拿回医仙祠。 阿雨木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怎么,这些花也染了魔气吗? 没有。席风笑笑,把花摆在供桌中间,送给医仙的。 说完又把先前卖酒大嫂送的一小坛酒拿出来,一并摆了上去。 阿雨木似乎对他乱放供品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举起手中的魂灯。 见席风还傻站着,又斜了他一眼:跪下。 哦,好的。席风从善如流跪到旁边的蒲团上。 接着,阿雨木就把眼睛闭上,魂灯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地祷告起来。 这魂灯是个八角形的,底下用莲座托着,上边薄如蝉翼的花瓣间拢着一个金灿灿的光团,灵力非常强盛。 席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胸中荡起层层波澜,像是被它吸住了一般,内心无比渴望着亲近。 便真的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要偷偷触碰那个光团。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离它越来越近,马上就能摸到的时候,魂灯突然光芒大作,灵力疯狂波动起来。 阿雨木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席风的动作,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席风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收回手:我我刚才好像不受控制了。 如果让我知道你在打魂灯的主意,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阿雨木重重地哼了一声。 魂灯的光芒久久不散,灵力波动到了一个极点,忽然就止住了。 先是在金色的光芒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白色虚影,很快,他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从虚空中微笑着走来。 医仙大人显灵了!阿雨木惊喜地跳了起来,我成功了! 白藏却一直盯着席风,眉宇间似有疑惑。 席风也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藏。 这是数千年前的白藏。 他光华熠熠,仙姿绰约,穿着华丽飘逸的法衣,墨发整齐束起,露出的脖颈优美无暇。 他向前一步,发冠上的流苏轻轻摇曳。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问席风,第一眼,你就给我一见如故的感觉。 席风不想否认,但又没法说出身份,便含糊道:我与上仙的确有些渊源。 白藏立刻接道:有什么渊源? 席风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情急之下把阿雨木推了出来:上仙,还是先解决要紧事吧。这是我们的小王子 见过医仙大人。阿雨木乖巧地行了个礼,我叫阿雨木,是图海的王子。 白藏总算把目光从席风身上挪到了阿雨木这边来,一下子皱起了眉:你是图海王子? 是的,大人。 白藏的眼神十分不友好,语气更是冷若冰霜,可你是个天魔。 天魔?阿雨木重复了一遍,不解地歪歪头,天魔是什么? 席风怕白藏是看到阿雨木的魔角,才误会他是天魔,赶紧帮忙解释了一番。 是这样我明白了。白藏摸了摸阿雨木的头,你先回宫吧,我需要去看看城里的情况。 说完,不等阿雨木张嘴,就直接挥了挥手,把他送回了王宫。 现在只剩席风,白藏便直接说道:种族不可能被外力改变。不管被魔气冲撞还是魔气入体,都不可能让一个人变成魔。唯一的可能就是,魔气唤醒了他体内的天魔血脉,使他长出了魔角。 席风:可是图海王和王后,不都是凡人吗? 白藏点头:所以才蹊跷。这个小王子的身世来历,得仔细问问图海王。 说到图海王,席风叹了口气:图海王和王后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出门?白藏面色一沉,当即从袖中摸出三个铜钱,卜了一卦。 怎么样?席风紧张地看着他。 枯木逢春倒不算太坏。白藏松了口气,收起铜钱,只能等他们回来了。你刚才说城里有魔气,先带我去看看吧。 席风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才一出门,白藏就被医仙祠外头盛放的芍药吸引了目光去:这是什么花?刚才看到我的供桌上也有,好漂亮。 席风诧异极了:你不认识?这是芍药啊。 芍药?白藏忽然折回去,把医仙祠里那束拿了出来,珍惜地捧着,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呢,也不知道是谁好香。 是是我。我看它开的好看,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席风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白藏还不认识芍药。 白藏听说是他送的,眼睛都亮了:谢谢,我很喜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席风。 席风白藏把这名字细细咀嚼了几遍,仍没有想起什么来,又执着地去问他:你说我们有渊源,到底是什么? 席风纠结了半晌,在白藏的一再催促下,索性心一横实话实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会相遇,然后结为师徒。 你竟然是从很久以后的来吗?白藏掩不住地惊讶,你是我徒弟? 是,师尊。席风无奈地笑笑。 哇我以后也有徒弟了。他一下子热络起来,把什么仙风道骨都抛诸脑后,像个孩子似的晃着席风的胳膊问东问西。 将来的人间是什么样的?我们住在哪里?每天都做什么?你快和我说说。 师尊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席风冲他挤挤眼睛,反正,人间很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白藏被他的语气弄得莫名脸红,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脚步匆匆地向前走去:不说,不说就算了。 席风跟在后面,笑容渐渐冷了下去。 不是他不说,是白藏这一路走来太坎坷,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113、斜阳关(六) 白藏使了个障眼法,让大家都认不出他,随后便脚步轻快地钻进了人群。 十几年前,开阳城里还没这么热闹呢。他左看右看,应接不暇,那时候,城里都是低矮的小土房,人也没这么多,只在天黑前会有小贩过来卖些棉线灯油什么的。 哎,这是什么?白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旁边摊位上摆的小东西。 公子是外乡人吧,看着眼生。摊主和气地笑笑,这个是香毬,姑娘们熏香用的,您瞧。 他从白藏手里把那个银香毬拿过来打开,继续道:这里头有两层圆环,还有一个半圆的小碗,把香搁在里头点上,不管怎么晃都不会撒出来。像这种大一点的,可以挂在床头,或是放在被褥里。还有这种小的,是戴在手上的,又叫暗香盈袖。 好生精巧。白藏又把玩了一番,的确不管怎么晃,里头的半圆小碗永远都是朝上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3) 香毬外壳上还雕了花纹,细小精致,拿在手中圆润光滑,非常有质感。 师尊喜欢?我买给你。席风爽快地拿出荷包,问道,多少钱? 摊主:公子,大香毬一百五十苏子,小香毬一百二十苏子,如果要一套,可以给您便宜点,一共二百五。 白藏想了想,把大香毬放下了:我只要这个小的吧。 席风便拿了一枚金苏子和两枚银苏子给摊主。 离开摊位,白藏问:苏子是什么? 是画境中通用的钱币。一枚金苏子等于一百苏子,一枚银苏子等于十苏子。席风把白藏当初解释过的话又说给了他听。 白藏点点头,再次产生了新的不解:画境?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常世,而是一个画境。 席风既然已经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就没打算隐瞒这个画境中的白藏,开阳城中魔气暗涌,他需要白藏帮他破境。 他简略地把画魔和画境的事情告诉了白藏,把白藏听得呆呆的。 所以我只是一段记忆吗?他似乎有点失落。 不,其实席风回想了一下阿雨木的那盏魂灯,我猜你是一片残魂。 他忽然抓着白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魂灯第一次亮起的时候,我这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白藏的手心猝不及防碰到席风胸口,一阵触电般的感觉随之袭来,令他下意识地抽了回去:什、什么呀。 你也有吗?席风幽深的眼睛看着他。 没有!白藏胡乱甩了甩袖子,转身快步走了。 席风跟在他身后,笑意逐渐加深。 看来他真的是白藏的一片残魂,所以才和席风心境中的残魂有感应。 两人把一条街都细细逛了过来,晨市差不多也要散了。开阳城的中午十分炙热,大家都选择呆在家里,到了傍晚时分才会再出来活动。 开阳不过是片小小绿洲罢了,沙漠环绕,环境恶劣,我起初只是教了他们一些种植养殖的法子,没想到短短十几年,这里几乎是翻天覆地。白藏坐在一片树荫下歇息,偶尔有风吹过来,带着些不知名的花瓣落在他身上。 但我没有感觉到魔气除了在小王子身上。 他拈起身上的落花,指尖一碾,花瓣便碎了,再次被风带走,吹成空气里的尘埃。 没有倒是好事,昨天夜里我已经把染了魔气的花全部剪掉了,现在还在王宫里。席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伞来,给白藏遮去天上艳阳,师尊,去王宫看看吗? 白藏抬起头,莞尔一笑:何必费事。 说完便伸手揽住席风的腰,另一手掐诀,直接带着他传送到了王宫中。 国王和王后不在,阿雨木的寝宫也大门紧闭,侍女侍卫们在外面跪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席风问道。 阿雨木的贴身侍女回他:奴婢不知,殿下一回来就把大家都赶了出来,在里面摔摔打打,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席风与白藏互看一眼,皆是不解。 先前在医仙祠,白藏确实有些冷落了他,又不由分说把他遣回王宫,但也不至于就因此发起脾气来吧。 进去看看。白藏上前去推门。 侍女不敢拦他,那门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阿雨木把屋子里能砸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瓷片,早上才摘的鲜花被踩得稀烂,香炉也倒了,香灰混着茶水在地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污渍。 师尊小心。席风拉了白藏一把,免得他踩到碎瓷。 没事。白藏左右看了看,撩开珠帘向阿雨木的寝室走去。 海外商人远渡重洋带回来的玻璃镜子被毫不留情地打碎,只剩个镜框倒在妆案上,上边镶的宝石也掉了,咕噜噜一直滚到了席风脚边。 小王子。他唤了一声。 阿雨木跪在床边,像鸵鸟似的把头整个蒙在了被子里。 席风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啦? 他好像在哭。 席风也不敢贸然去掀他被子,只好在旁边等着他哭完。 过了好半天,阿雨木哭到自己都憋气了,才一把把被子掀了,露出一张红扑扑满是泪痕的小脸。 你席风的眼神却落在他凌乱的发间。 那对魔角,今天早上还很小,能用花环遮着,现在竟然已经有巴掌大了,这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遮得住了。 它们长得好快!阿雨木抓着白藏的袖子不肯撒手,医仙大人,有没有办法让它不要长了?用刀砍掉可以吗? 别哭了。白藏揉揉他的头,你的角很漂亮啊,像小鹿一样。 阿雨木拼命地摇头拒绝:我不要我是人,我不是魔! 这下,连白藏都沉默了。 他将指尖抵在阿雨木眉心,释放出一道灵力,在他体内探查了一番。 怎么样?席风问。 白藏摇摇头:魔种都已经生成了。 魔种?席风如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难道冲进他体内的那团魔气,其实是一颗魔种? 也不乏这种可能。白藏低头沉思了一番,我试试能不能把魔种分离出来吧,席风,你为我护法。 白藏双手掐诀,把他们三人拉入了一个空间之中。 脚下变成一块圆形的雕花浮石,旁边开着几枝菡萏,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湖水,风一吹,就荡起层层涟漪。 这里是 我的心境。 白藏的心境,席风曾进过一次,那是一道火山天堑,焦黑的山石之下,岩浆滚滚。 原来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殿下,请坐好。白藏与阿雨木面对面席地而坐,我会尽力分离你的魔种,但你切记不可心急,不可妄动杂念,否则经脉逆行,就会走火入魔。 又对席风道:如果出现意外,你要尽力护住他的心脉。 知道了。席风和阿雨木一同答道。 白藏点点头,闭上眼睛,与阿雨木掌心相对。 席风斜坐在一侧,定定地看着白藏。 其实仔细看来,这个时候的白藏,和后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用什么东西来形容,大概就是初春的新茶,纯净清冽。而后来他历尽千帆,又更像珍藏多年的醇酒,韵味悠长。 但不管他什么样,席风都非常喜欢就是了。 嘴角扬起半天都落不下去,他自觉过火,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去看另一边的阿雨木。 他脸上的泪痕犹在,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席风正看着他,忽然间,阿雨木的眼睛就睁开了。 目视则心杂,席风赶紧小声提醒他:把眼睛闭上。 阿雨木却没闭眼,反而用那双冰蓝的眸子直勾勾看了过来。 席风顿觉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了,阿雨木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这个眼神他见过。 天魔无遮。 师尊他不可置信地去唤白藏。 但白藏此时已经屏蔽五感六识,专心为阿雨木分离魔种,听不到他的声音。 阿雨木咧开嘴角,冲席风短暂地笑了一下,而后重新闭上眼睛,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席风被他笑得心底发麻,不知不觉间已经把陌刀抽了出来,放在身前握着。 刀尖是冲着阿雨木的。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白藏和阿雨木周身的灵华才渐渐散去。 白藏睁开眼睛,看向席风,苦涩地摇了摇头:不行,魔种已经彻底扎根,强行分离会伤及他的性命。 不行就算了。席风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带我们出去吧。 哎,别急。白藏按住席风,我刚刚在他体内留下了一个血咒,可以牵制魔种生长,但是可能不太舒服,让他休息一下吧。 哦。席风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 阿雨木看起来的确不适,呼吸异常急促,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小小的拳头握得青筋暴起。 席风怕他突然入魔,寸步不离地守在白藏跟前,握紧陌刀,死死盯着阿雨木。 你干嘛这么紧张?白藏拍拍他的手,你的刀很特别,能给我看看吗? 席风一个犹豫,陌刀就被白藏拿走了。而就在此时,阿雨木周身的魔气突然暴涨,眼睛睁开时,那抹冰已经换做了深不见底的暗紫。 师尊小心!席风侧身护住白藏,两人一起滚到浮石边缘,躲过了阿雨木的一击。 他竟然入魔了 席风抽手把刀拿回来,一手牵着白藏跳了下去。 湖水在他们落下前就凝结成冰,又随着他们的脚步不断向前延伸,铺就一条冰路。 你为什么可以冻结我心境里的水?白藏惊讶地看着脚下。 席风来不及解释:师尊,等他走到水中的时候,我会解开冰冻,到时你就立刻把他沉到水底去。 白藏点头:好。 他们回头看去,阿雨木警惕地站在浮石边缘,看着眼前的冰路,并没有踏上去。 他不过来呢。白藏道。 但席风的语气十分笃定:会过来的。 无遮谨慎又狭隘,锱铢必较,生性如此。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阿雨木下定决心,踩着那道冰路向他们走来。 席风握着白藏的手,等他走到湖中间的时候,捏了一下白藏的手心。 几乎是同时,阿雨木脚下的冰全部消失,平静的湖面上骤起波涛,将他裹成一个水球,直直地沉入水底。 你在上面等我。席风丢下一句,就跟着跳了下去。 白藏焦急地在水面上等了好久,却没有感觉到水下有任何波动。 直到席风重新浮上来,气恼地锤了一把水面:他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舒服没写完,今天多写一点QAQ 114、斜阳关(七) 跑了?白藏赶紧放出神识去感应了一下,确实已经不在我心境中了。 那我们也赶快出去吧。 他们一从心境中出来,就对上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图海王情绪激动地扑过来,抓住白藏的手:上仙!这是怎么回事呀! 白藏顾不得解释,问道:小王子呢? 阿雨木 问到阿雨木,大家纷纷看向了窗外。大大的琉璃窗子外面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到了夜晚。 那是满墙的蔷薇,将整个宫殿裹得密不透风。 图海王重重叹了口气:孤回来时,外面的花已经把整个开阳城都包住了,阿雨木孤没看见。 小王子刚才直接冲出去了。一个侍女弱弱地说,他跑得太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奴婢们没有追上。 白藏走到窗边,透过一道细小的缝隙往外看了看:席风,我们出去找人。其他人呆在宫里,千万不能出去,窗户也要钉死,免得被挤破。 他说完以后,图海王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封闭门窗。 上仙,一定要救救阿雨木啊王后焦急地冲着白藏离开的背影道。 王子寝宫的大门已经被藤蔓枝叶紧紧地缠绕封闭,不断地有枝条爬进来,几个侍卫拿着剑拼命地砍,但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都让开。席风喝道,同时挥起陌刀,劈砍几下,将门外交错的枝条暂时砍断,露出了一条通路。 师尊,快走。他握住白藏的手,两人一起快步冲了出去。 藤蔓再次爬了过来,向宫殿内延伸合拢,席风没有犹豫,直接在门口燃起了一道焚骨天火。 植物畏火,果然不再向前,改了方向向窗子爬去。 白藏却讶异地看着席风:你怎么会焚骨天火的? 这个,回头我再向你解释。席风含糊一下,重新牵起他的手,先走吧。 宫中的路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庭灯砖石都被疯狂生长的植物覆盖了,参天巨树把宫殿捅出了一个个大窟窿,根系像巨蟒般半盘亘在地上,滴答滴答落下的粘稠汁液中,隐藏着致命的毒药。 我猜,城中突然异变应该和阿雨木的入魔有关。席风走在前面,用刀劈开拦路的植物,等找到了他,要怎么办?还能救得回来吗? 白藏想了一会儿才答:不知道。魔种觉醒已经不可逆,他绝不可能再变回人族了至于天魔,于理来说,是要就地诛杀的。 诛杀席风的心沉了一下。 毕竟阿雨木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魔种袭击的,倘若没有那回事,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养尊处优的小王子而已。 百姓们心中的花神,能为大家带来鲜花和快乐的小王子,此刻却成了恶魔,独立于开阳城的钟楼顶上。 乌木般的长发随风扬起,头顶上两只魔角,也已经趋于成年天魔的大小。 魔气从他身体中源源不断地逸出,蔓延到整个开阳城中,滋养着所有的植物。 有不少花儿已经长出了尖锐的锯齿和毒刺,疯狂地抓住一切它们所能抓住的东西,撕咬、腐蚀,再化为自己的养分。 白藏见状,拉了席风一把:先不管他,去找找有没有受伤的人。 好。席风点头,改了方向往市集走去。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4) 好在阿雨木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太阳正盛,室外炎热,大家基本上都躲在家里。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发现什么伤亡。 不过有些不走运的,屋子旁边恰好有树,粗壮的枝条便直接撞进房子里,捅了个千疮百孔。 走到那个卖酒的大嫂家时,席风停住了脚步:最初的魔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酒馆的大门已经被茂密的紫铃和夕颜花缠住,凡是沾了花粉的地方,哪怕是砖墙也被蚀成一片坑坑洼洼。 白藏看了一眼,皱起眉来:进去看看。 席风便把门口的花藤全都斩断,又用焚骨天火吓退了一些,这才露出那扇千疮百孔的木门。他用刀柄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从锁孔里偷偷往外看:什么人? 大嫂,是我。席风认出了她的声音,半蹲着把脸凑在锁孔前,早上我来您这里买酒。 哦哦是你啊。大嫂很快想了起来,又犹豫着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席风:暂时没事,我把门口的花都清理了。您能打开门让我和朋友进去吗? 大嫂似乎不太想开门,屋里没了动静。 白藏见状,轻叹口气,把席风拉开,自己凑到锁孔前温声道:大嫂,可以让我们进去看看吗?我在找解决这些植物的办法,您的酒可能有用。 你是大嫂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外的人。白藏这会儿没使障眼法,一张柔和温文的脸出现在眼前,叫开阳城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得出。 我是白藏。白藏微笑道。 医仙大人!大嫂一下子就把门拉开了,几乎要扑到白藏身上去,医仙大人您终于来了!求您救救我们啊 她一出门,外面的花枝又蠢蠢欲动起来。白藏挥手挡开,对她道:先进去。 席风走在最后,在门口留了一道焚骨天火,才放心地进屋关门。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在,白藏环顾一周,目光在那盏灵火符灯上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角落的酒坛碎片。 就是它封存着魔种。席风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白藏当即走了过去,大嫂在旁边紧张得手足无措:医仙大人小心啊,我、我刚才都不敢过去。 无事。白藏浑不在意,蹲下来,捡起最大的那块碎瓷片。 那是酒坛的底部,有一个浅浅的凹槽,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东西,发出浑浊的金色的暗光。 这是什么?白藏把它拿了起来。 席风站在旁边,看见它,不禁瞳孔一缩:画境残片? 画境残片?白藏重复了一遍,面露疑惑,那是什么? 席风并未回答他,而是伸手拿过了那枚残片,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枚残片大约有三指宽,整体浑浊暗淡,却蕴含着强大的混沌之力,很明显未经净化,和以前白藏给他的那些不一样。 难道魔种就是寄生在这枚残片之上的吗? 到底是什么?让我看看。白藏见他不理自己,干脆伸出手去拿。 席风捏着残片躲了一下,没想到躲开了白藏,却另有一只手从他身后出现,抢走了残片。 大嫂!席风回过身,急急喊道。 115、斜阳关(八) 大嫂紧紧握着那枚残片,面目狰狞,眼中流露出疯狂的喜悦。 画境残片中的混沌之力逸散出来,将她团团围绕,源源不断地从七窍涌入体内。 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量,再这样下去,她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不好!白藏当机立断,迅速劈手打晕了她,将残片拿回到手中。 席风接住倒下的大嫂,把她扶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很是不解:她怎么会突然去夺画境残片的? 白藏看着手里的残片,眉头紧蹙:城里的魔气开始影响人了。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席风跟上来,从他手中拿走了画境残片:这个,我来保管吧。 你白藏一愣,手里就空了,莫名地看着他,我又不会被混沌之力影响。 以防万一。席风笑笑。 从大嫂的酒馆出来,外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平静。被魔气侵染而失去理智的人们全都跑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甚至有些家畜,牛羊、猫狗之类,也浑浑噩噩地来回走动。 他们好像没有视力。席风绕到一个老伯跟前,伸出手来晃了晃。 被魔气侵染的人,双目全都变成了赤红色,皮肤上的魔纹隐约开始显露,手指也长出尖锐乌黑的爪。 得赶快阻止魔气蔓延,否则大家就救不回来了。白藏道。 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丑陋的劣魔。 很快,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渐渐汇聚到了一起,调整方向,慢慢向这边靠近过来。 师尊,你去阿雨木那边看看,我猜魔气现在是听他指令的。席风笃定这些人一定会来追自己,放心地选择了与白藏相反的方向。 白藏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残片席风,他们在追画境残片! 席风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早早就把残片握在了自己手中。 我陪他们玩一会儿就过去,你先走。他又哄了白藏一句,同时脚下借力一踩,翻身跳上了一棵合欢树。 视力不清的人们看不到他,只感觉画境残片好像就在附近,焦急地绕着树干打转,指爪在树皮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白藏远远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游刃有余,才转身去钟楼找阿雨木了。 席风坐在合欢树上,指间灵活地翻弄着画境残片:你们要这玩意干嘛?吃了能升级?变成天魔? 树底下的那一群当然听不懂他的话,更不会回应他,只是把这棵合欢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合欢也是被魔气侵染了的,愤怒地抽出枝条来攻击这些人,对方就回以牙咬指抓,打得不亦乐乎。 席风看热闹似的在树上看着,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植物好像对于画境残片无动于衷。 他当即把残片举起来,靠近合欢的枝条,果然毫无反应。 为什么呢席风皱着眉想了想,没有任何头绪。 他又掏出储物袋来摸了摸,从里边摸出几个紫色的画境残片,都是白藏以前给的。 嘿,看这!席风喊了一句,趁底下的人一愣,把一枚紫色残片扔到了人堆里。 但预想中的哄抢并没有发生。他们像没看到那枚残片似的,任它丢到了地上,继续挠抓着合欢树。 席风若有所思地把两种残片都举到眼前。 暗金色的,是未经净化的,其中蕴藏着浓郁驳杂的混沌之力。而紫色的那一片,被白藏处理过,只剩充沛纯净的灵力。 人族修士无法直接吸纳混沌之力,魔族却是可以吸收灵力为自己所用的,他们没道理会拒绝紫色残片。 除非 他们并不是想要残片中的力量? 席风把紫色残片收起来,然后试着从暗金色残片上吸取了一点混沌之力。 由于他已经觉醒了焚骨血脉,并不完全属于人族,所以是可以转化混沌之力的。然而这些混沌之力进入经脉时,席风的身体却本能地排斥它们,并产生了难以忍受的痛感。 席风立刻停下动作,握紧了残片。 刚才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在名为寸光阴的大阵中,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杀伐之声。 这枚残片中,也有那样的声音。它可能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残片,而是封印着什么东西。 想到这一层,席风心中一凛,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 你们暂且在这玩一会儿吧。他对底下那群人道。 而后在人群外落下结界,将他们和这棵合欢树圈在一起,就转身跑去找白藏了。 钟楼上。 白藏在离他十步以外的地方站着,风沙把他的法衣和墨发高高卷起。 席风自天而降,落到他身边:师尊。 白藏点点头,示意他看向阿雨木。 几乎是瞬息之间,这个十岁的男孩就已经长成十五六的少年。他的头发依旧乌黑柔软,眸中盛着冰蓝星海,魔纹却自额头一路蔓延至脖颈,又隐入胸口衣襟中。 头顶那一对魔角,已然彻底长成,像雄鹿的角,更像两柄凶刃。 阿雨木双臂张开,满城的花草树木都为他所控。 但他却控制不了那棵合欢。 你你做了什么?他皱着眉问席风。 请他们一起玩个游戏而已。席风笑笑,拿出了画境残片,王子殿下,这个东西你是否认识呢? 阿雨木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给我! 他身后骤然抽出无数藤蔓枝条,朝着席风一齐挥来。 席风连忙闪身躲了,直接甩出一道焚骨天火逼退了阿雨木的植物:有话好好说,王子殿下,真的打起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很明显,阿雨木并不想跟他谈。满城的植物都向席风冲了过来,包括那些参天巨树,都硬生生地把根从地下拔了出来,砸向席风。 哦哟。席风低笑了一声,忽然跳到旁边把白藏抱了起来。 白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迫凌空跃起,而身下,是一只熟悉的,巨大的毛茸茸妖兽。 焚骨?!他无比震惊地抓着柔软的皮毛,你居然是焚骨?你说你不能化形的 现在能了。席风没有解释太多,师尊,我要把这些植物都引到城外烧掉,一会儿你帮忙制住阿雨木。 好。白藏应道。 席风载着白藏一路向城南飞奔而去,阿雨木和他的植物们紧随其后,风卷残云般从开阳城中掠过,留下满地的废墟狼藉。 不多时,城外便燃起了冲天的焚骨天火,魔化植物们被烧得滋滋作响,间或夹杂着阿雨木失控的尖叫。 城中魔气剧烈波动,席风恢复成人形,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画境残片。 它变得越发滚烫了,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116、斜阳关(九) 嘈杂的兵刃杀伐声再次凭空出现,在席风耳边回荡不停。 席风,把那个东西给我!白藏忽然厉声叫道。 什么?席风只看见白藏在喊,却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画境残片!!!白藏几乎是嘶吼着向他冲过来,这次席风终于听清了。 但在白藏碰到他的前一息,残片中的混沌之力就已经爆发,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蔓延,将他吞噬其中。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席风看不见、听不见,伸出手去摸,也什么都摸不到。除了脚下的大地,就只有他自己的心跳。 师尊。他试着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就这样静静站了不久,前方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啪嗒、啪嗒 席风侧耳凝听,然后抬起脚,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向前一步,耳边的声音就变得更大、更嘈杂。 最后一声刀吟响彻长空,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天地浩渺,这是四千五百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 他听到的滴水声,是鲜血潺潺;他听到的杀伐声,是人间劫难;他听到的那一声刀吟,为这一切画上了句号。 最后一只魔族颓然倒地,旁边的红衣人也体力不支,撑着刀,缓缓跪了下去。 不,他身上并非红衣,只是被鲜血染透 席风加快脚步,向他跑了过去。 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却跑了很久很久。那人明明触手可及,但总是跑不过去。 天上开始落下阴森血雨,腥风迎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很快,席风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眼前的一切又消失在了雨中。 混沌之力开始在天地间聚集,无数的亡者魂灵离开躯壳,化作莹白的点点光团,向着远方飞去。 席风跟着他们,像是走在萤火乡间,又像是身处浩瀚星海,他似乎能听见魂灵的絮絮低语,却又辨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在这段旅途的终点,那个人负手而立。 他换了一身玄衣,衣襟严密,腰封平整,神情庄重而肃穆。 席风站定在他面前,借着这萤火之光,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藏。 他抬起双臂,手腕交叠压在胸前,鞠躬行了一礼,然后才不紧不慢道:前路漫漫,吾与诸君共往。 数不清的魂灵环绕着他,等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画轴。 席风心底微微讶异,他以为白藏是来引他们魂归忘川,没想到竟然是要带进画境吗? 画轴倏地展开,浮在空中,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 画轴中充盈的灵力吸引着魂灵们,争先恐后地进入其中。他们之中有战死的人族,也有不少妖族和魔族,唯一的共通之处大概是,这些魂灵都不完整。 仙魔交战何等残酷,雷霆万钧下能留住半片残魂已经算是幸运,更多的生灵则是当场灰飞烟灭,再不复存在了。 有一个小小的光团,进画轴前忽然停了下来,凑到白藏脸侧,似是亲了他一下。 席风紧紧盯着它,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它的原形,是只丑丑的藏狐妖。 白藏只是冲它笑了一下,它便害羞了似的,飞快地钻进画轴去了。 待眼前的魂灵都已进入,白藏便把画轴收了起来,妥帖地放回袖中。 他看不到席风,此时此地,只留他一人。 那紧绷着的脊梁忽然就松懈了,白藏原地踉跄一下,竟然没有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师尊!席风下意识去扶他,但根本触碰不到。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5) 白藏没有力气起身,干脆就这么坐着,衣衫也散乱了,领口间露出那道才愈合不久的缝痕。 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赢了吗? 明知道他听不到,席风还是认真答他:赢了,师尊。你们为后世赢得了几千年的太平,山河犹在,人族不息。 白藏坐着休息了很久,才慢慢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顾不上整理衣衫,而是拿出了一盏魂灯。 就是阿雨木手中那盏。 他一手执灯,一手掐诀,从自己的眉心处,分离了一片残魂出来,放进灯中,魂灯立刻燃起了金色的光芒。 然后就在席风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时空撕裂一道口子,把魂灯扔了进去。 神魂受损的白藏更显虚弱,他不再久留,匆匆地画阵离开了。 席风眼前骤然沉入黑暗,再睁眼时,神识已经回到了群魔乱舞的开阳城。 你醒了有没有受伤?白藏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席风干咳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现在怎么样了? 白藏忧心地看了一眼前方:我设了结界,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得想个法子。 把结界撤了吧。席风深吸口气,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境残片,我有办法了。 他化为焚骨原形,用宽阔的妖兽经脉源源不断地吸纳着残片中的混沌之力。 残片的金色由暗转明的时候,白藏撤去了阻挡着阿雨木的结界。 巨大的白色妖兽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下一刻就要和阿雨木正面撞上。 涌动的混沌之力把雷云都汇聚起来,压在他们头顶,随时准备着摧毁这座城池。 阿雨木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咬着牙,操纵着那些植物迎上席风。 但没想到的是,那些魔化藤蔓就像柔弱的菟丝花一般,根本无法对席风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和阻挠。他以势如破竹之势奔来,毛茸茸的前爪准确地踏在了阿雨木的额上。 阿雨木惊慌地抬起手来抵挡,却根本来不及。 他的神魂,硬生生被席风一脚踢了出来,茫然地浮在半空。 席风落地一滚,又变回了人形,指间夹着那枚淡金色的画境残片。 王子殿下,得罪了。 不不要阿雨木的神魂在半空中抱头鼠窜,但还是被席风轻而易举地捉住,塞进了残片中。 白藏急急跑过来,扶住席风的手臂:席风,你没事吧? 刚才席风强行吸收了大量未经转化的混沌之力,现在的确不太舒服,唇角有些斑点血迹。但他只是用手背蹭了蹭,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没事,别担心。 他张开手掌,残片躺在手心里,闪着淡淡的金光。 阿雨木被暂时收进了残片里,开阳城的植物们失去魔气供养,霎时间就全部枯萎了。 席风和白藏回到城中,那些受到魔气侵袭的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大家迷茫地互相对视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从家中到了这里。 白藏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回王宫去吧。席风道。阿雨木被他弄成了这样,总得给图海王和王后一个交代。 宫中的植物也全都枯萎了,但被它们弄坏的房屋道路依旧凌乱着。 大家仍然照他离开前的嘱咐,不敢从屋里出来,但都趴在门窗边上往外看着,一见他们回来了,就立刻欢呼起来。 医仙大人!医仙大人又救了我们! 医仙大人请受我们一拜! 他们才刚走到门口,宫人们就黑压压跪了一地,甚至连图海王和王后,都跪在了地上。 白藏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快请起,大家都请起。 图海王热泪盈眶地看着白藏:上仙多亏了上仙啊。 上仙,阿雨木呢?你们找到阿雨木了吗?王后面容憔悴,眼下明显地挂着几条泪痕,显然已经哭过不止一次。 白藏不知该怎么回答,心虚地看向席风。 席风沉了沉气,转身对侍女们道:劳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图海王会意,立刻挥退了所有下人,门也关上了。 陛下,王后,请先坐好。 席风这么一说,王后更紧张了,坐下以后两只手死死掐着图海王的胳膊。图海王也没好到哪去,几乎要把桌角都生生掰下来。 王子殿下在这里。席风拿出残片,把阿雨木的神魂放了出来。 失去了身体的阿雨木,不能再操纵魔气和植物,只能一脸愤怒地浮在空中。 白藏帮忙施了个小法术,使图海王和王后能够看到阿雨木的神魂。 但他们看见头长魔角,面上爬满魔纹的阿雨木时,却犹豫了,一时间屋子里非常安静,竟然没有人出声。 半晌,图海王才颤巍巍地问白藏:上仙,阿雨木这是死了吗? 暂时还没有。白藏实话实说,他的身体我们带回来了,就放在露台上。只不过 只不过,如果让他神魂归体,先前的惨剧必将重演。席风接过白藏的话头,我的建议是,把王子殿下的身体烧掉。当然,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死了,变成没有身体的游魂。 这图海王犹豫了。 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入魔,毁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 王后站起身来,走到阿雨木的跟前,试图伸手去摸他的脸:阿雨木 明知道摸不到,阿雨木还是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他有些不愿面对父母。 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散我?他环抱双臂,冷冷看着席风。 席风无奈地看回去:给你个机会赎罪。 赎罪?阿雨木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 曾经的开阳,因他的出生而变作一座花城,如今又被他一手毁掉,只剩残垣枯枝,黄沙满目。 回不去了。 阿雨木摸了摸头上的角,笑意更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那破身体你烧了吧,我不要了。 阿雨木!你也不要母后了吗王后声泪俱下。 阿雨木看着她,明明眼中也满是悲伤,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他只能干巴巴地对她说:对不起,母后。 那个其实他还有别的选择。白藏试探地开口,他既然已经变成天魔,或许可以去魔界生活。阿雨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过去,帮你重塑一个新的身体。 117、斜阳关(十) 席风惊讶地看着白藏。 先前他认出阿雨木就是后来的无遮时,就一直在想,阿雨木堕为魔族,险些屠城亡国,后来究竟是怎样以天魔的身份安然活下来的。 万万没有想到,是白藏给他指了一条这样的路。 阿雨木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那就多谢上仙了,记得把我的新身体做得漂亮一点。 王后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图海王也焦躁地来回踱步,连连叹气。 陛下,王后,其实去魔界也未必是坏事。魔族中天魔为尊,殿下他又聪明,一定能够适应的。白藏劝道,总比他这样在人间当个游魂要好。他得不到魔气滋养,魂力日渐衰弱,用不了多久就散了。 去魔界,总比散了强。图海王和王后当然明白,只是实在舍不得这个儿子。 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分开。 临出发前,白藏把自己的魂灯交给了席风:魔界那边我尽快处理好,到时我会回到魂灯中。 席风点点头,珍重地把魂灯抱在怀里:我会保管好的。 阿雨木斜眼看着他们惜别,忽然嗤笑了一声。 席风没理他,继续道:师尊,你到了魔界,最好把阿雨木的记忆消除,带着人间的记忆,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好。白藏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席风还是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过去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更改,阿雨木的记忆,八成还是被保留下来了。 白藏画下通往魔界的传送阵,和阿雨木的神魂一起离开了。 境主离开,画境自动崩解,席风抱着魂灯回到了他熟悉的斜阳关。 阳光炽热,他就那么直接坐在路边,脸上晒得火辣辣的,屁股也被烫到麻木了。 这惊澜,就不知道再来接我一趟。席风嘀咕了一句,自己站起来,贴着墙根往家走去。 有城民听见外头响动,从窗户里看到是他,连忙打开门来,盛情邀请他们的席将军进屋避暑,但都被席风拒绝了。 主要是现在还有那么口气撑着,这一歇,可能就真的爬不起来了,他总不能再留在人家过夜。 顶着大太阳慢慢挪回去,席风先去看了萧明染。 萧明染比他大七岁,小时候在神机府,基本上席风就是跟在萧明染屁股后边长大的,除了秦统领,就数他和席风最好了。 后来萧明染去了长安任职,席风自请戍边,两人有好几年没见,自上次匆匆一别,谁也不会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萧大哥。席风晃悠进屋,腿脚早已不听使唤了,咕咚一声便坐在了床边地上。 萧明染本来迷迷糊糊的,被这么大动静一闹,瞌睡瞬间跑了,睁开眼睛:小风。 嗯。席风一只手搭在床边,碰了碰他裹着绷带的手,你好些了吗? 他这一问不要紧,没想到萧明染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席风一下子也紧张起来,难道他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我萧明染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又故作坚强地冲他笑笑,没事。 这表情叫没事?席风差点就一拍床帮站起来了。 是没什么大事。洛无欢突然从门口走进来,端着碗药,无非就是腿废了,手也废了,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什么?!这下席风是真的站起来了,怎么可能? 他萧大哥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十五岁就随军出征,十七岁时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还能全身而退,他怎么可能? 啧,你坐下。洛无欢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把他又按回去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没看人家萧将军根本不在乎嘛,该吃吃,该睡睡,躺得舒坦着呢。 他的语气十足的阴阳怪气,说完以后,萧明染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洛无欢才心满意足地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递过去:来,萧将军张张嘴,我喂您吃药。 萧明染没说什么,顺从地张口把药吞下。 那药的苦味大老远就飘到席风鼻子里了,闻得他直想干呕,萧明染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接一口地把药喝完了。 大概是心比药更苦,也就觉不出药苦了吧。 洛无欢喂完了药,又掀开被角检查萧明染的伤。席风也赶紧伸头看了一眼,不过他几乎全身都被纱布缠着,看不出什么端倪。 师兄,萧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席风问洛无欢。 嗯?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废了废了。洛无欢把被子放下,端起空碗就走了。 屋里沉默了好一阵子,席风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麻了,嗖嗖地冒着凉气,像是被人抽空了似的。 对不起,萧大哥,我都是我的错。你是来替我守城的,伤也是替我受的,本该躺在这的是我,可是 席风说不下去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像十几年前那个没了家的小男孩。 萧明染想像当初一般,抬手替他擦擦眼泪,可惜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只能轻声哄他:别哭了,小风,不是你的错。不就是瘫了么,这有什么,我的眼睛还能看,我的大脑还能思考,哪怕我此生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我的灵魂也依然驰骋在疆场上。 灵魂?席风被提醒了,抹一把眼泪,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拿出魂灯:对,还有师尊呢,萧大哥你别急,我师尊一定能治好你的。 萧明染略带好奇地看着那盏魂灯。 先前就知道席风去了绝影门,拜了师,但却不知道他师尊是谁。刚才又听见他管洛无欢叫师兄,可洛无欢是绝影门主啊,门主的师尊,会是什么人呢? 席风把魂灯检查了一番,里边灵力流转,金光熠熠,想来是白藏的残魂已经回来了。他便送了道灵力进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随后,魂灯闪了几下,白藏的残魂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此处并非画境,而是常世,白藏周身都淡淡的,散着金色灵华。 席风。他看见席风,绽开一个微笑。 席风直接拉着他凑到床前:师尊,你帮我看看他的伤,还能不能治好了? 嗯?好,你别着急。白藏拍拍他的手,然后放出灵力去检查萧明染的身体。 萧明染静静地看着白藏,心里暗暗惊讶了一番,没想到这位师尊看起来居然比席风还要小,他还以为会是个白胡子老者呢。 白藏很快就检查完了,歪头看着席风:他的伤不是已经治好了吗?断掉的经脉都已经接上了,只要好好休养,大约三四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席风一愣:什么? 萧明染则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突然大声喊道:洛无欢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无欢:我超记仇的 118、斜阳关(十一) 喊什么喊?叫魂呢!洛无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看见白藏,整个人呆在了门口。 白藏,你你这是怎么了?他不可置信地指着白藏,谁把你伤成这样?怎么就剩片残魂了。 席风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本来就是师尊的一片残魂,是许多年前他分离出来,养在魂灯里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6) 哦,吓我一跳。洛无欢拍拍胸脯,把视线放到了萧明染身上,语气立马就变了,你喊我干嘛? 萧明染直勾勾盯着他,眼中闪着鹰隼一样的光。直到盯得洛无欢都发毛了,才冷笑一声:喊你来看看,我这经脉接得怎么样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接不上了,都碎成渣了洛无欢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对劲,顿了一下,然后醍醐灌顶般看向白藏,你! 白藏一脸无措:我? 哎呀算了算了!洛无欢胡乱摆了摆手,冲萧明染道,本来还想多吓唬你几天呢。你知道了也好,记得给医药费啊,我给你接了一晚上的经脉,差点累死 他话还没说完,脸就已经红透了,忙不迭就要往外走。 无欢。萧明染又叫住他,这次语气却是温柔的,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以前我确实对你有诸多偏见,是我错了。小风说的对,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我无关,我不该那样对你,希望你别太介怀。 洛无欢被他说得浑身别扭,头也没回,拔脚就走了。 萧明染重重叹气,继续道:那晚魔族来袭,我除了拼死守住城门,没有任何办法。斜阳关的将士和百姓都是凡人,哪怕只是普通的劣魔,也能要了他们的命。我想来想去,能求救的人,竟然只有洛无欢。 我发出传信符的时候,特别怕他不会来。以前每次见面,我都要挖苦他,当初他们母子找来家里,我还跟着泼过热茶他肯定记恨我的。萧明染扯扯嘴角,他不来帮我,也是应该的。 席风安慰他:不会的,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萧明染闭了闭眼睛,继续说下去,他和那个魍魉,直接从天而降,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在城里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那晚所有人都战到力竭,直到席风回来,他们才有了喘息之机。洛无欢顾不得休息,连夜给萧明染治伤续脉,又接着去帮席风清理魔物,到现在也没能好好地睡一觉。 萧明染闭上了眼睛,心中愧疚至极。 来日方长,萧大哥,你现在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席风给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白藏一直跟在后面,跟着席风进了厨房。 厨房里还满是药味,席风转了一圈,只在锅里找到大半个剩馒头,就这么坐在灶台上干啃起来。 彗冲南斗尚未过去,等到了晚上,混沌之力会再次来袭,到时魔族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把戏,说不定又有硬仗要打。 所以得吃饱点。 席风嚼着这干馒头,感觉自己都快被噎死了,不由得想念起白藏给他做过的茄子肉末打卤面。 师尊。他看向白藏残魂,你会做面吗? 白藏一脸的茫然:我不会做饭。 席风想起来了,过去白藏和焚骨一道游历的时候,用野果子充饥是常事,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一次抓了只芦花鸡,还被焚骨一把火给烧了。 唉席风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啃馒头。 白藏看他好像很饿的样子,心生恻隐:要不,我试试看? 不用了。席风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喝了个水饱,又问,你把阿雨木带到魔界,还顺利吗? 白藏点点头:很顺利,他给自己改了名字,也找到住处了。 记忆呢?你把他的记忆消掉了吗? 席风已经预料到了他的答案,却没想到白藏再次点头:消掉了。 消掉了?席风皱起了眉,那后来无遮又为什么还是抓了白藏呢。 是啊,不是你说,让我抹去他的记忆吗?我也觉得这样对他比较好。 嗯,消了就好。现在深究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了,席风不打算再讨论,师尊,要不你进我心境里来吧,我怕不小心把魂灯弄坏了。 没事的吧,魂灯没有那么容易坏。白藏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进你心境,总归是不太妥当的。 席风:没事,反正还有一片师尊残魂在里面。 啊?白藏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是呀,他说那片残魂他不要了,我就养在心境里。你要进来看看么?席风鲜少见到这样可爱的白藏,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白藏果然心动了,跃跃欲试道:那,我就进去呆一小会儿! 呆多久都行。席风伸出手,牵着白藏往自己怀里一带,他便化作一道金光不见了。 席风满意地笑笑,把魂灯收了起来。 洛无欢和惊澜已经去休息了,席风却没法休息,紧接着又去清点了人数,布置善后工作。 守城士兵一共还剩九百九十二人,战死的兄弟们无法回家,他只能一把火烧了,送他们魂归故里。 把大家的名字都记下来,回头按照籍贯住址,给家属送信、发抚恤。席风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往城门走去。 城门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得尽快加固,还要设结界。 昨晚留下的焚骨天火可燃七天七夜,现下还在城墙外面迎风鼓动,掀起层层热浪。 席风穿过火焰,打算去外面看看情况,没想到就在城门口看到一个熟人。 松师兄? 松亭雪回过身来,点点头:我正在想,你把火烧得这么大,我该怎么进城呢。 昨天那些魔族来势汹汹,情急之下我也没有办法,干脆就放火封城了。席风抬手收了一部分焚骨天火,使城门显露出来,走,进去再说。 松亭雪跟着他进城,边走边道:洛门主给我传讯的时候,我正在舟山岛,脱不开身,所以来迟了。 舟山岛? 昨晚不止你这里,金陵、云川、连城、蜀山青冥派、舟山岛还有大半个明音,都被魔族偷袭了。 连青冥和明音也?席风心中一寒。 当初的仙门六派,沧浪云海已灭,绝影门虽被洛无欢重振,但也是人丁凋零,昆仑宫刚刚才逃过一劫,青冥和明音现下又陷入险境各派中,竟然就只剩云崖了。 结果松亭雪下一句便是:江道长收到急召令,也回云崖山去了,但那边情况如何,还不知道。 席风神色凝重地走在街上,连大家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松亭雪,也无暇去理会了。 看来你这里情况要好很多。松亭雪拿出个幕篱给自己戴上了,舟山岛现在还全部困在画境里,我怕自己无法破境,只布了大阵,没敢贸然进去。 我也是才从画境中出来。席风看了一眼天上,这彗冲南斗,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松亭雪摇摇头:彗冲南斗是离火之象,须得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消退若等到那时候,人间就不复存在了。 现在各派恐怕都自顾不暇,魔族说不定又要去攻击其他地方,等着人来救太不现实,他们得另想办法。 松师兄,我想离开一下,能不能请你今晚帮我照看一下斜阳关?席风问道。 当然可以,你要去哪儿? 席风走到僻静角落,一拂手臂,一扇大门凌空而现。 三界鬼市。 119、斜阳关(十二) 魔族的事情,还是找个天魔问问比较靠谱。 席风和松亭雪告别,走进了三界鬼市的大门。 这里一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人注意到有个人族悄悄混了进来。 他乘薄绡径直上了十九层,推开私货行的大门,去找上次卖给他火龙泪的那只孔雀妖。 孔阙一身白衣,拖着长长的雀尾,很好找,席风一眼就看到了。 孔阙兄。他招招手,吸引了孔阙的注意。 孔阙将他打量一番,举起手里的两颗蛋:你要孔雀蛋吗? 呃,不要席风从不知道公孔雀还能下蛋的,而且竟然还把蛋拿出来卖。 那你干嘛?孔阙的神色顿时不耐烦起来。 我想请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折情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孔阙狭长的眼睛斜斜看着他:你找情哥啊。情哥都好久没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那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吗?席风又问。 也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孔阙听完就笑了起来。 等他笑够了,才道:向来只有情哥找别人的份,谁想找他啊,那得看缘分。 席风: 不过嘛。孔阙清清嗓子,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你要是愿意帮我个忙,我就把情哥常去的地方告诉你。 还能怎样,席风只能答应下来:你说吧。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孔阙连忙弯腰从羽毛里刨了刨,找出一个小布袋来塞给他:给你这个。 什么东西?绒布袋软软的,席风捏了捏,里边好像是些颗粒物。 孔阙没答话,又去另一边的羽毛里刨刨,半天才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也塞到他手里:钥匙千万别丢了。 这是让他去送东西? 行吧,送到哪去?席风问。 你闭上眼睛,我送你过去。孔阙理理羽毛,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席风只得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只觉身体一轻,周遭有斑斓的灵光飞速闪过,随后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脚下触感柔软,清风拂过他的脸颊。 我可以睁眼了吗?以防万一,席风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 席风自行睁开眼睛,先是不适应地眯了眯,等那股刺痛劲儿过去,才放眼打量这个地方。 一片广阔的,生着鲜翠灌木和嫩草的丘陵,风徐徐地把他们吹成浪。 不远处,有座小木屋,应该就是席风要送东西的地方了。 他走过去,先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席风才把钥匙拿出来,捅进那把样式古老的门锁,旋开了屋门。 就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身后有只红毛小狐狸偷偷看着,等门一开,就呲溜一下像道火焰似的钻进了屋子里。 哎!出来!席风赶紧进去抓它,他只是来送东西的,放进狐狸来弄坏了主人的东西就不好了。 但这只小狐狸狡猾地很,总找一些犄角旮旯处钻,让他追也追不上,也不敢用法术。 最后席风先败下了阵来,往桌边的木凳上一坐,摆了摆手:不追了不追了,随你吧。 反正孔阙就是让他来送东西,他把东西送到了就行了。 席风满意地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把那个绒布袋放到桌上显眼处:任务完成。 接下来只要回到三界鬼市,找孔阙问出折情常去的地方就行啦。 不过席风打算再坐一下,他本来就没好好休息,又追了半天狐狸,这会儿还心跳的厉害。 横竖也是没事,他就随意打量起这个屋子来。 小木屋不算大,只有一间屋子,用屏风隔成了两半,一边是卧房,一边乱七八糟地摆了些柜架,里面塞满了书卷。 席风现在就在卧房的那一边,这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张大床占据了。 床上铺着柔软的床垫,大到两个成年男子在上面翻滚都没问题。 席风突然就想起了家里那张紫金鸾凤榻,洛无欢送的,也是又大又华丽,躺在上面还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思绪一下子就跑远了,席风赶紧晃晃脑袋回过神来。 这一走神不要紧,等他再转头去看时,视线直直地和一只红毛小狐狸对上了。 这家伙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在桌上,九条毛茸茸狐尾像盛开的红莲似的铺在身后。 席风: 呵,还是只九尾狐。 正打算出其不意把它抓住,一个想法冷不丁地出现在席风脑中。 慕云歌?他试探着问。 青丘赤狐一族本就狐丁凋零,修成九尾的更是寥寥无几,他可不觉得自己能随随便便就遇到九尾赤狐。 小狐狸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只前爪舔舔,然后搭在了席风带来的绒布袋上,歪了歪头。 以为它在询问,席风便道:这是孔阙托我带给屋主的东西。 也不知道小狐狸听没听懂,毛茸茸的小爪子又在绒布袋上拍了拍,然后推到席风面前。 席风:? 什么意思? 小狐狸一脸的嫌弃,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笨,只得又伸爪指指绒布袋口的系绳儿。 这回席风明白了:你让我打开呀? 可能是怕袋子里的东西撒出来,这个绳儿系得很紧,要不然小狐狸应该是可以自己打开的,用不着他帮忙。 席风也费了些力气才把这个绳结解开,拉开了绒布袋的口子。 一股香甜的味道顿时炸了开来,弥漫得屋里到处都是。 席风低头一看,这居然是一袋子肉干和灵果混合的狐狸粮。 敢情孔阙是让我给你喂食来了。席风顿时垮了脸,早知道这样他还追什么狐狸啊。 白折腾一场。 小狐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叼起绒布袋就跳下桌子,惬意地跑到床上去吃了。 横竖他也没法跟狐狸交流,席风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才绕过屏风,就有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边走边喊:云歌,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狐狸倒是没被叫出来,席风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什么人!折情动作极快,眨眼的功夫,长镰就已经横在手中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7) 席风赶紧喊道:是我,席风! 折情定睛看了看,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你先把刀放下席风擦了把汗,我去孔阙那找你,他让我来给小狐狸送吃的。 啧。我让他帮忙照顾云歌,他倒是会使唤人。折情收了武器,不满地走到床边坐下,把吃得正欢的小狐狸拎到怀里。 这狐狸果然是慕云歌,只是看起来似乎还不能化形。 折情一下接一下地撸慕云歌的毛,直到把狐都撸炸毛了,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抬起头来: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席风:我我想问问你,魔尊是谁?还有,他的计划是什么? 折情吃惊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问我?我是天魔啊,你为何觉得我会告诉你? 120、斜阳关(十三) 席风一下子就被问愣了,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不管是在重欢楼画境中,还是在明音,折情都帮过他,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所以才压根没想到什么立场问题,就这样贸贸然来了。 折情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终于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他摸着小狐狸的耳朵道:其实魔尊这个东西,并不存在。魔界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谁强谁就有话语权。其他魔愿意屈服于他,也仅仅是因为他强而已,如果日后他不强了,或是受了伤,被其他魔取而代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问的这个魔尊,的确是一个人,他拥有控制画境的能力,所以受到画魔的忌惮,奉他为尊这顶大帽子还是颜如玉给他戴上的呢,马屁精。 后来也有不少小魔为他做事,或是能力强大的天魔,为了某些目的和他达成契约。反正他想颠覆人间,对魔族来说,也不算坏事,大家都是半推半就,坐享其成的态度。 席风没想到会是这样,又问:那你也是吗? 当时在明音渡,颜如玉一直跟在折情后面献殷勤,明显是因为他的地位要更高一些。 算是吧。折情叹口气,面露难色看着怀里的小狐狸,云歌的残魂是被我一点一点养起来的,好不容易才能化形,还需要很多天材地宝魔界哪有那么多好东西,只能想别的办法。 席风想起重欢楼里的事,慕云歌为了救下同伴,自愿献身,只留了一缕残魂。看着小狐狸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慕云歌的头。 慕云歌乖乖巧巧的,哼唧一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手心。 嗯?真是稀奇啊,云歌向来不让别人碰的。孔阙每次来喂食,都被他追得雀飞狐跳。 可能是我的焚骨血脉吧。席风随口应了,继续问道,所以你其实是见过魔尊的,是吗? 见过,只是折情顿了一下,摇摇头,他刻意隐藏了面容和声音,再见到,我也认不出来的。 席风料到如此,没有太惊讶:那你能说说,你都帮他做了什么吗?现在彗冲南斗之象已经降临,人间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再不想办法阻止,就真的要被他颠覆了。 什么?折情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就几天没去人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席风只好把人间各地各派受到魔族袭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折情听完,一拍大腿,吓得慕云歌立马从他怀里跳下去了,站在地上不满地舔爪爪。 我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了! 席风喜出望外:快说! 之前他让我帮忙收集画境残片,顺便查一个地方,叫蜃梦城。折情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色指环,上边刻满了铭文符咒,这是出入蜃梦城的凭证,我在一个画境里得到的。 他把指环放在席风手上,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画境残片可以拼成画境? 席风连忙答道:记得。 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在做这个。折情点点头,蜃梦城是个特殊的画境,他一定是想要把零散的画境都拼凑起来,再加上这个蜃梦城,做成一个画境之国。 但是这么大的画境,就不是一个普通画轴所能承载的了,所以他就想颠覆人界,以此为依托,构建新的庞大画境。 席风听得愣愣的,半晌才想明白,继续问:他为什么非要建画境呢?魔界和人界还不够吗? 折情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你走过这么多画境,还没发现它的特别之处吗? 你是说 死去的人,可以在画境中得到永生就像被画进一幅画一样,画在,人就在。如果他真的能做成这个画境之国,那画境中的魂灵,就是真的寿与天齐。 席风心里隐约想起了什么,但又像被雾笼着,理不清思绪。 席风,我带你去取一样东西,你拿了就去蜃梦城吧。折情说着,抬手一画,一个传送阵便落在眼前。 小狐狸见了,哒哒哒跑过来,也要跟着进去。 折情便抱起它来,率先走进了阵中。 席风赶紧跟上。 这次的传送很长,长到席风还有空想了想会是什么地方,画境?或是魔界?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落地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群红的白的狐狸围着他们,嘤嘤唧唧地叫着,有几只还凑上来扒着席风的腿,让他一步也动弹不得。 哈慕云歌在折情怀里探出头,凶巴巴地冲它们哈气。 狐狸们被吓到了,耳朵抿到脑后,灰溜溜地退远了些,也不敢再叫,只发出低低的呜咽。 做什么,都是些小孩子,你的年纪都能当他们的曾曾曾爷爷了。折情拍拍慕云歌,把腰间的布袋解下来,抓了些肉干喂给地上的狐狸们。 狐狸们犹豫地看着慕云歌,见他没有再哈气,才扑过去高兴地吃肉干。 席风看看四周,山峦叠嶂间孕育出这一片幽泽,古树与灌木高低错落,不远处有小溪潺潺,岸边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十分惬意。 这里不会是青丘之国吧?他诧异地看向折情。 折情正弯腰去摸一只白狐,被慕云歌狠狠地抓了三道口子,一脸扭曲道:嘶是旧址,狐狸们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为什么? 唉,说来话长。折情不敢再去碰其他狐狸,抱着慕云歌给他顺毛,狐族天性嘛,总爱去人间玩,和那些凡人纠缠不清的,总之最后狐丁凋零,只剩白狐和赤狐两族还有九尾后代 说到这,他指了指慕云歌:而且赤狐组的独苗也受了重伤。所以狐王没有办法,只能带着狐狸们另寻了个地方生活。青丘的位置有太多人知道了,很不安全。 哦。席风点点头,看向脚边欢快打滚的一只红毛狐狸,这些狐狸没被带走吗? 这都是普通狐狸,没开灵智的。折情又撒了一把肉干,转身朝幽泽深处走去。 狐族习惯住在洞中,九尾狐的洞口在一座小丘边,进去先上行一段,才七拐八拐地向下走去,中间又分了许多岔路,若不是有折情领路,席风就要迷路在里边了。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折情笑笑:我在这住了一百多年呢。 慕云歌像非常赞同似的,响亮地叫了一嗓子。 不过这洞中现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隐约辨别出,有些洞中摆着桌凳或小床,是有狐住过的样子。 折情领着席风一路走下去,愈来愈深,连温度都下降了,洞中非常潮湿。 这是去哪儿?席风问。 折情:水牢。 水牢在狐狸洞的最深处,下半部分被地下水淹没,上半部分挂满了刑具,已经被陈旧的血污覆盖,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你和云歌在这等我。折情把小狐狸塞给席风,自己跳下台阶,钻进了水里。 在水下摸索一番,总算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折情抬手拂去上边包裹的污渍,使它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一条赤光涌动的锁链。 这是? 折情看了锁链一眼,脸色有点发绿:这是锁魔链,专门锁天魔的。 说完就嫌弃地冲席风扔了过去。 121、蜃梦城(一) 席风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接住了。 锁魔链入手厚重,灵气充裕,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在他手上绽放出更夺目的赤色光芒。 你拿远点,别碰着我。折情从水里爬上来,使法术烘干自己,才重新把慕云歌抱在怀里。 他显然是怕这东西的,席风便没有细看,连忙收进了储物袋。 往外走的时候,折情一直没说话,等出了狐狸洞,他才深吸口气,放松下来:狐族真是奇怪,喜欢住在洞里,不觉得憋闷嘛。 慕云歌听了,啊呜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席风笑笑:大概是世世代代都这样,习惯了吧。 折情抬起手臂,一只红毛小狐狸死死咬着手腕吊在上面,任他怎么晃都不撒口,嫌弃道:习惯确实很可怕。 那我就先走了,等事情都解决完,再找你玩。天快黑了,席风不敢多作停留。 折情蹲在地上逗慕云歌,头也不抬,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席风便走到一旁,落下传送阵。 马上要进去的时候,忽然一道红色身影跑过来,往他脚下丢了个东西,就又跑走了。 席风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精致的小哨子。 那是狐族信物。折情摸着小狐狸的毛,笑道,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就吹哨子,附近的狐妖会来帮忙的。 好,谢谢。席风收好哨子,冲他们挥挥手,踏进了传送阵。 席风先回了斜阳关,这时天将黑未黑,洛无欢和松亭雪正商量着该如何部署防御,以抵挡天黑后可能会来临的魔族进攻。 惊澜充当了医者,带着城里仅有的两个大夫,给伤者处理伤口,旁边还有几个女子帮忙熬药,剩下的人则在打扫城中狼藉。 给你们这个。席风直接把慕云歌给的哨子交给了洛无欢,如果情况不好,就吹哨子,会有狐妖来帮忙。 洛无欢接过哨子,惊悚地看着他:你你你你去私会狐狸精了? 怎么说话呢。席风瞪他一眼,是朋友给的。 松亭雪微微偏头,低笑了一声:你这朋友来头不小啊,这是九尾狐族的信物,一般的狐妖可没有。 席风重重点头:就是。 行吧。洛无欢还是小心地把哨子收好了,毕竟晚上说不定要用。 那斜阳关可就交给你们了。席风走到城墙上,俯瞰了一眼,大家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你又要走? 嗯,我找到去蜃梦城的办法了。 不管蜃梦城是个什么地方,他都要去一探究竟。 洛无欢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突然对旁边人道:松亭雪,要不你和他一起去吧。 我?松亭雪很是意外,那你一个人守斜阳关吗? 昨天有萧明染和将士们在,他和惊澜仍是力有未逮,一直到席风回来,才把场面控制住的。 席风则是直接拒绝了洛无欢的提议:不用,我自己去。而且师尊还在那边呢。 洛无欢讪讪道:行吧,那你小心点。 席风点点头:我再去看一眼萧大哥就出发。 萧明染已经知道洛无欢是在吓唬他了,不过也确实伤得很重,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萧大哥。席风走进来,坐到床边。 小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都布置好了,你只管安心养伤就好。席风轻轻拍拍他的手,我还得去别处帮忙,就不多陪你了。 小风!他刚起身要走,又被萧明染急急叫住。 怎么了? 我还有个事想告诉你。萧明染歪头示意他坐回来,才继续道,我来之前,钦天监上奏了一封密折,圣上给我看了。 钦天监?那莫不是与彗冲南斗有关? 席风赶紧问道:说了什么? 说这彗冲南斗之象,是危象,却也是新生之象,只要坚持过去,不会动摇到国之根本。 钦天监还算到,南斗六星中帝星更迭,新的天府帝星,就是从斜阳关这个方向升起来的。 萧明染笑笑:说不定就是你。 萧大哥真会说笑。席风也笑了笑,心里却把这句话记下了。 他不过是这几年才调来守关的,一直庇护着这片土地的,是白藏啊。 好啦。真也好,假也好,至少是个念想。萧明染正了神色,认真看着席风,像看着将要出征的弟弟一样,萧大哥等你凯旋。 放心。 席风不再停留,转身出门,在院子里拿出那枚金色指环。 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在指环中,他的脚下便渐渐开出鲜艳的花朵,越开越多,铺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花路。 蝴蝶们翩翩环绕着他,衔着他的发梢和衣角,牵起他的指尖,雀跃地把他带向未知的远方。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8) 席风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一扇高耸入云的城门前。 蜃梦城。 这个地方,听名字,像一场虚幻无边的梦。白藏说它是妖魔鬼怪聚集之地,折情说已死之人可以在这里得到永生。 席风曾陷入合欢花粉的幻觉中,来过一次蜃梦城,但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这样的蜃梦城,光靠想,是想不出来的。 那城门不过是两根镂空的石柱,里头填满了碎的灵石,不同属性的灵力互相排斥又吸引,在石柱间交替穿梭,织成一扇蛛网一般的城门。 席风走过去,那些蛛丝就分开了,放他进了城,又在身后丝丝缕缕地缠上。 往前只有一条路,没走多远,就能看见城里的建筑了。 和幻觉里相同的宽敞街道,两旁种着行道树,还有一排排的楼房,用乳白和浅灰色的花岗岩砌成,嵌着琉璃窗户,阳光一照就折射出绚丽的颜色。 但这里又和幻觉不太一样街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坑,碎砖遍地,行道树也七扭八歪;很多房子的窗户都碎了,乳白色的花岗岩上布满了伤痕,是灵力相撞时巨大的余波所致。 城里看不到人,静得可怕,席风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忽然,他脚下一声沉闷的响,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席风把它捡起来,不由得心中一惊,明音弟子牌! 未晞已经带着明音门人来了?! 席风顾不得再掩藏行踪,直接召出机关玄雀,大喇喇地在蜃梦城中飞了起来。 好在他还记得蜃梦宫的方向。 头顶的护城结界早就破了,时不时就有混沌碎片掉下来,在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 席风一边躲闪,一边驾着机关玄雀落在蜃梦宫的一个小露台上。 这是整个蜃梦城里,受损最严重的地方了,宫殿的一角都被炸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他不知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人看到他,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从露台上破损的琉璃窗钻进去,到了宫殿内部。 什么人!随着一声惊呼,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冷刃架在了席风颈侧。 122、蜃梦城(二) 席风下意识抽刀抵挡,对方一见他有备而来,更是如临大敌,干脆先下手为强,招招冲着他的要害刺去。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席风只得一边应付,一边观察。此人是个男子,一身粉衣已经在打斗中变得破破烂烂,清秀的脸上也带了伤,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恨不得用手中长剑把这不速之客捅个稀巴烂。 又是一招红梅踏雪斜劈过来,席风横刀格住,出声问道:展芳泽?你是不是展芳泽? 对方脸色一变,把他推开,重新用剑尖指着:你是谁? 我叫席风。席风松了口气,率先放下了刀以示友好,白藏是我师尊,我来找他的。 你就是席风?展芳泽并不轻易相信,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巡视,你凭什么证明? 呃席风被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一时间该怎么证明自己,只好道,你让我见见师尊,不就知道了。 展芳泽却翻了个大白眼:嘁。你以为城主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吗?那可是城主,城主懂不懂?你这冒牌货,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他这般语气几乎算是色厉内荏,席风一下子就着了急,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手腕被握得很紧,展芳泽的剑一下就掉到地上了,顿时没了气焰:没、没事你真是席风啊? 他在哪?席风咬着牙问他。 你放开我,我带你去还不行嘛。展芳泽眨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席风。 席风只得把他放开了。 展芳泽揉揉手腕,捡起地上的剑,归入伞柄中收好,然后手指掐诀,用灵力凝了一只粉白色的小蝴蝶出来。 你跟着它就好了,我得守在这,以免有人偷袭。 席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蝴蝶离开。 他走下楼梯,绕过倒在路中央的大树,踩着碎石和满地残花穿过宽阔的院子,才终于来到这座空旷的宫殿内部。 琉璃窗把阳光折射成斑斓的颜色,投在光滑的地板上。 两侧有烛火雀跃,却照不到红毯尽头。 引路的小蝴蝶飞到这里,便自行消散了。 席风在门口驻足,愣愣地看着前方,一时间不敢再靠近。 城主的王座隐在一片黑暗里。 许久,席风才抬起一只脚,向前迈了一小步,轻轻地落在红毯上。 毯子柔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旁边的烛火猛地一晃。 他沉了沉气,又抬起另一只脚。 这下,他整个人就都站在大殿里,站在红毯上了。 似乎是觉察到这边的异样,王座上的人动了动,传来细微的衣袖摩擦声。 席风心下一喜,顾不得其他,连忙迈开步子,向他走去。 两侧的烛火因他的到来而疯狂摇晃起来。 师尊。 他终于走到王座之下,站在几道台阶下头,仰起头来,轻轻唤道: 师尊,我来了。 王座上的人斜斜坐着,疲惫地把头撑在手背上,闭目小憩。墨色衣袍将他层层裹住,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他听见席风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我,在做梦吗? 不是梦。 席风踩着金色的台阶走上来,半跪在王座前,握住他的手:不是梦,师尊。 白藏动动手指,像羽毛搔在席风的手心。这只手是温暖的,有力量的,像悬崖上生出的藤蔓,像水中驶过的小船,只要抓住,就能逃离深渊。 所以他紧紧地抓住了。 别怕,我来了。席风站起来,俯身抱住了他。 白藏怔怔地看着席风,忽然激动起来,用另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强迫他把头低下来,再急切地吻上去。 席风顺从地配合着,把这个吻逐渐加深。 而白藏像一条离水的鱼,紧紧攀着他,试图从他口中汲取一点点湿润的气息。 「我原本想一个人处理好所有事,再去找你,结果却是自不量力,都被我搞砸了」 「我救不了昆仑,救不了麟龙,救不了蜃梦城,也救不了这人间苍生。」 席风听着他的心声,怎么也吻不净脸上的泪水,只觉得那苦涩味道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你不用的,没有人要求你这样做。他捧起师尊的脸,眼泪一颗接一颗从红肿的双眼中滚落。 白藏哽咽着摇头:我答应过我因众生信仰而飞升,我答应过他们的可我没做到 他没保护好自己的族人,没保护好开阳,也没保护好焚骨。他总以为自己在救谁,到头来,却谁也救不了。 这偌大的蜃梦城,就像一个笑话,时时刻刻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眼看白藏在情绪里愈陷愈深,席风赶紧把他拉了出来:没关系的,师尊,现在还来得及,不是还有我吗?我和你一起,我们救蜃梦城,救麟龙,救天下人。 白藏看着他,目光怔忡。 好啦,别哭了。席风又吻吻他,把人抱了起来,你的卧房在哪?先去好好睡一觉。 不用,我不想睡。他紧紧抓着席风的衣襟,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行。席风索性直接在这王座上坐了,让白藏坐在他腿上,靠着他,我就在这陪着你,你累了就睡。 白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席风向下看去,不远处的红毯,摇曳的烛光,琉璃窗下的缤纷投影,全都一览无余。 却唯有身下这王座,是匿在黑暗里的。 蜃梦城中没有昼夜,席风也不记得外面的大钟究竟敲了几个点,总之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展芳泽突然跑进来,风风火火地喊白藏的名字。 席风皱起了眉:你有事吗? 展芳泽瞪他一眼:你就是来找白藏睡觉的吗?早知道就不让你进来了。 白藏睡得浅,一开始就被他吵醒了,装睡到现在也只好睁了眼:芳泽。 白藏!展芳泽又跑近了些,探过头来盯着他看,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事。白藏别过脸去,从席风身上站了起来,你不是在守着观花台吗?发生什么事了? 展芳泽被提醒了,赶紧说正事:有些魔和小妖私底下聚集起来了,不知道在密谋什么,我怕 我怕他们被利用了,反过来对付我们。 白藏听完,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风也听不到他的心声,想了想,插嘴道:那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行!白藏立刻回了头,太危险了。 师尊别急,我的意思是用这个。他从储物袋里摸了摸,拿了个布娃娃出来。 在布娃娃里灌满灵气,再设下替身咒,它就立刻变成了一个和席风一模一样的人,这时候只消附一缕神识上去,便可操纵自如了。 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布娃娃席风对展芳泽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SISIMO太太离开的消息一下子就哭了,老天还是把她留在了这个夏天呜呜呜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健康才是最重要的QAQ 123、蜃梦城(三) 出了蜃梦宫往西一直走,有个小花园,他们常在那里碰头。展芳泽好奇地走近了看他,还伸手摸了摸,不会被发现吧? 布娃娃席风躲开了他的手:不会。 再说,就算发现了又怎样,不过是个娃娃。 席风活动活动手脚,适应了一下新身体,便出门去了。 之前来的时候,大概是太急着找白藏,没注意到城里其实是有人的。 或者说,魂灵。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树下和房屋的阴影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警惕地四处张望。 席风不怕被他们看,昂首阔步地从街边走过,悠哉的步伐仿佛只是在散步而已。 哎,没见过那人啊。不远处的几只妖灵果然议论起来。 可能是新来的吧,几位仙尊不是救了几个人族送过来嘛。 一只白狐踩踩爪子,娇柔道:长得还怪好看的,不知道谁那么狠心,竟然下得去手。 她刚说完,树上就探下一条小花蛇来,吐吐信子:嘶嘶,你以为谁都像你,嘶嘶,以貌取人 白狐最烦别人说她以貌取人,当下就和小花蛇吵起来了。 席风勾勾嘴角,没管他们,继续往小花园走去。 刚才他们的聊天里,提到了几位仙尊,想来就是明音那些人,领头的八成是未晞。 不知道青羽来没来,他与白藏是旧识,多少也应该会帮着白藏的。 席风这么一想,觉得青羽可能是不在。 一路上又见到不少妖灵或是魔魂,人族反倒少之又少,只见着了一个,在巷子口露了个头就转身跑掉了。 席风走得很慢,零零散散地从那些魂灵口中听说了一些事。 比如那几位仙尊是来救蜃梦城的,他们要带着大家一起推翻城主的黑暗统治,获得真正的自由。 席风: 等到了小花园,他更是大吃一惊。 展芳泽说有些魂灵聚在一起密谋什么,他一直以为就像路上看到的那些,三五成群嘀嘀咕咕,或是再多一些,十几只凑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小花园的广场上,竟然有五百多只。 妖灵大多是动植物修成,多以自己的原形现身;但魔则面目丑陋,大多化成美艳俊朗的人形,再把魔角和魔纹显露出来,以示自己的身份。 他们凑在一起,鱼龙混杂,倒是很方便席风混进去了。 他走到外围,伸头看了一眼,前面被魂灵们围着的地方,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但他们太吵了,听不清。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旁边的一只妖灵打了个哈欠,诗诗姐姐都快说完了。 席风循着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小鸭子,伸着两条小短腿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没精打采的。 我住的那边太远了,走得很累,就来晚了。席风随口答道。 小鸭子听说他很累,好心地伸出翅膀来拍拍旁边:坐吧,我也很讨厌走路。 哇,谢谢。席风一点也不客气,抬屁股就在小鸭子旁边坐了,大长腿伸出去老远,还晃了晃,还是坐着舒服啊对了,诗诗姐姐刚才说了什么呀? 唔,我想想。小鸭子看起来记性不太好,歪着头想了好久,就在席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一拍脑门,啊,想起来了。 席风赶紧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鸭子掰着羽毛,慢吞吞道:诗诗姐姐说,让大家不要怕,一会儿开完会,会给每个人发养魂丹,等大家恢复一些,仙尊就带我们一起冲进蜃梦宫,杀掉城主!这样大家就能获得自由,重新修炼啦。 养魂丹?这种上品灵药原料稀缺,炼制方法也非常复杂,不是哪里都能随便买到的,怎么可能每人一颗? 席风皱了皱眉,问道:每个人都有养魂丹吗? 有的。小鸭子嘿嘿一乐,其实我就是来领养魂丹的。我的妖灵太弱啦,打不了架的。 嘿嘿,那我也等着领一颗。席风学着他的表情,傻傻笑了一下。 附近的魂灵早就听见他们的聊天了,只是看小鸭子和这人族都不太聪明的样子,灵力又微弱,便没往心里去。 席风又晃着脚和小鸭子闲聊了一会儿,确定了他们口中的仙尊就是未晞等人。不过小鸭子也没真的见过他们,不知道除了未晞以外,还有谁跟着来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69) 前边的诗诗姐姐也不知道是谁,难道是师文? 好不容易等诗诗姐姐说完了话,一众魂灵就开始排队等着领养魂丹了。席风和小鸭子自觉排到了队伍后边,免得其他人欺负他们。 布娃娃身上的灵力在不断地消耗着,他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打草惊蛇。 领到养魂丹的都迫不及待地吃掉,然后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队伍越来越短,席风也终于看见了那位诗诗姐姐。 并不是他以为的师文,而是个身材高挑面容英气的姑娘,穿了一身劲装,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腰上佩着一把剑。 席风没有见过她,看装束,也不像是明音弟子。 给你呀,发什么呆。她拿着养魂丹在席风眼前晃晃。 哦。席风赶紧回过神来,接过那颗暗紫色的丹药,谢谢诗诗姐姐。 对方对于他一个大男人管自己叫姐姐的行为似乎不太满意,转头时大马尾一甩就糊了他一脸,差点把他糊到地上去。 咳咳席风一边揉脸一边躲远了些。 小鸭子刚才排在他前面,领了养魂丹就放到随身的挎包里,站在旁边等他。 要不要一起回家呀?他仰着头问席风。 席风感受了一下布娃娃体内的灵力,也不太够他去别处了,得尽快把养魂丹带回去,便问道:你家在哪边? 唔,我想想。小鸭子又抱着头想了半天,哎呀,我忘了,我家在哪儿呀。 那你先跟我回家怎么样?我家有小水池,可以借你泡泡。席风循循善诱道。 小鸭子并没有感觉到眼前人族的坏心思,高兴地抖抖羽毛:好呀。 席风便直接把他抱起来放在臂弯里,抄了个近路回蜃梦宫了。 小鸭子在他怀里睡得整只鸭都软绵绵的,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 一进屋,布娃娃的灵力就耗尽了,和小鸭子一起掉在地上之前,被跑过来的席风一手一个接个正着。 怎么样?白藏问他。 席风把还在睡觉的小鸭子放在一边,拿出那颗养魂丹:有个叫诗诗姐姐的姑娘在小花园里发这个,说是养魂丹,给每个魂灵都发了一颗。 诗诗姐姐?白藏看了旁边的展芳泽一眼,她什么样子? 席风如实形容了一番,展芳泽立刻就跳起来了,拳头握得咯咯响:是诗诗!他们竟然连诗诗都控制了 是芳泽的妻子,祝晓诗。白藏解释了一下,又对展芳泽道,你别急,他们既然用得到诗诗,就暂时不会伤害她。 然后又接过养魂丹,顺便抱起小鸭子:席风,我们去研究一下。 席风跟着他走了一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展芳泽垂头丧气地靠在门边:他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他虽然满脑子都是他老婆,但理智还是有的。白藏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他们一起去了蜃梦宫中的小河边。 河上飘着几盏河灯,不知道是谁放的,已经褪色了。 白藏挥挥手,河水便向两侧分开了,露出河底的一扇石板门。 这条河,其实最后会汇入忘川。进门的时候,他忽然说道。 124、蜃梦城(四) 席风怔了一下的工夫,石板门就已经在身后合上了。外面的河水也重新聚拢,头顶传来潺潺的水声。 光听这声音,就让人觉得周身阴冷潮湿。 你刚才说,这个丹药,每个魂灵都发了一颗?白藏把鸭子放到桌上,又拿出养魂丹,对着烛光仔细查看。 席风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嗯,每人都有。 这养魂丹说是丹药,其实表面光滑得像颗珠子,上头还有一些暗金色的花纹,倒是精致好看,还有些浅淡的灵华萦绕在周围。 白藏把它拿到鼻下闻了闻,立时就皱起了眉:这根本不是药。 说完,他从桌上取了个白瓷杯,倒了半杯水在里面,然后把养魂丹放了进去。 紫金色的的丹药一接触到水,就飞快地旋转起来,渐渐融化在水中。 不多时,杯中的水就变成了浑浊的颜色。白藏用灵力把水蒸干,杯底那一枚小小的画境残片便一览无遗了。 席风惊讶地把它拿起来,忽然间想起在斜阳关杀掉的那些异常的魔物,无一例外,胸口都是有一枚画境残片的。 这些残片显然已经被改造过,其中蕴藏着大量的魔气。 我知道了,他是想用这个,来操控蜃梦城里的魂灵,好为他所用。席风的眉头紧紧皱起,没想到未晞这般谨慎,把大家都骗得团团转。 未晞?白藏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席风诧异道:你们不是已经交过手了吗?那些明音弟子,都是未晞带过来的。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他。白藏摇摇头,垂下了眼眸,是有很多明音弟子的神魂闯进城中,但他们全都失去了神志,只知道疯狂地杀人,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操控他们。 神魂?席风一下子愣住了,他为了控制他们,竟然直接抽出他们的神魂吗? 他还以为未晞是直接带人过来的呢。 白藏也一脸严肃:应该是这样,神魂的确比肉身要好操控得多。 席风只觉胸中一阵寒意漫开。 未晞好歹也是明音的长老,他在明音几百年,几乎是见证了这个门派的历史竟然能这样毫不犹豫地屠戮自己的门派,再抽出弟子神魂,把他们变成没有神志的杀人工具。 太可怕了。 如果是未晞,事情就更麻烦了。白藏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我现在的实力恐怕远不及他。 未晞早早就开始布局算计,说明他的魔种早就觉醒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压制自己的魔息,连白藏和青羽都能骗过,实力可见一斑。 如果他下定决心要与他们一战,必要让体内的魔种吞噬仙元,彻底入魔。 到那时,恐怕就不是一两个小仙能解决的事了。 席风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白藏急急道:对了师尊,我又在画境里找到你的一片残魂,也在我心境里。你还是赶快拿回去吧,我们一起联手对抗未晞。 什么?白藏惊讶地看着他,你进了什么画境? 我去了开阳城,还见到了阿雨木。席风问道,他就是无遮吧? 白藏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这四千多年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环。 白藏的族人被魔族残害,他为了赎清自己心中的苟活之罪,踏上了浪迹天涯、行医救人的路。 而后,他救下被魔气侵染的开阳城,受到图海国王室和百姓们的爱戴敬仰,就此飞升,位列仙班。可这图海国的小王子,却阴差阳错,成了魔界的一只天魔。 阿雨木改名换姓,变作天魔无遮,又在四千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重返人间,爱上了被派下凡来的仙子朝露,并强迫她与自己成了亲。 朝露怀有一子,生产时难产,无遮就抓了白藏来为她接生,但朝露一心求死,白藏不忍看她再苦苦煎熬,便成全了她。 无遮自然是勃然大怒,将白藏斩首,并悬于开阳城上。 之后,就是焚骨自剖焚玉骨,用禁术焚骨血阵复活了白藏,并在人间燃起七天七夜不灭的焚骨天火,燃尽了人间魔气,也结束了这场大战。 大家都以为结束了。 后来的几千年里,白藏都在忙着用画境残片构建蜃梦城,再把那些因为仙魔大战而死,神魂残缺不能往生的魂灵都送进蜃梦城。 顺便找一找焚骨的转世。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朝露腹中的那个孩子竟然活下来了。 未晞 他是否知道了那些陈年往事,这个名字,又是谁为他取的呢? 这么说来,我还算是他的杀母仇人了。白藏古怪地笑了一下。 那我就是他杀父仇人,这不是巧了么。席风用手肘撑着身子,前倾过去,拈了白藏一缕发,师尊别怕,既然四千多年前我能烧了他爹,今天就能把他也一起烧了。 白藏无奈地望着这个大言不惭的人,感觉脑袋都隐隐作痛:算了,你把那两片残魂拿来吧。 席风乐意至极:那不如师尊直接进到我心境里去,等融合好了再出来,安全一些。 行吧。白藏没有再拒绝。 席风便与他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手来紧紧交握。不多时,一道金光便从白藏眉心飞出,隐进了席风的胸口中。 感觉到心口处暖融融的,是白藏已经在融魂调息了,席风便睁开了眼睛。 对面是白藏温柔恬静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席风痴痴地盯着人家看了半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变态,慌忙别开了眼神。 这一转头,就跟桌上那只小鸭子对视个正着。 席风: 你醒啦。他讪讪地和小鸭子打个招呼。 小鸭子刚要说话,一张嘴,就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嗝。 随后就在席风惊愕的目光里,不停地打起了嗝。 你怎么了?吓到了吗?席风把闲着的手伸过去,轻轻揉了几下小鸭子的肚子,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小鸭子嫌弃地躲开他的手,在桌上站了起来,神气地抖抖毛:我就是吃得有点撑,活动活动就好了。 说完,还真的就在桌子上迈着小方步溜达起来。 席风忍住了没笑,佯装认真问:那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他以为小鸭子是做梦吃东西了,没想到小鸭子用鄙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诗诗姐姐给的养魂丹啊,吃了感觉身体里面可有劲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变成大鹏了呢! 他还展开翅膀,模仿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 好厉害哦。席风顺着他哄了一句。 本来看小鸭子没有吃下养魂丹,以为能救他,席风才带他回来的,没想到他还是在路上吃掉了。 不知道小鸭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125、蜃梦城(五) 白藏融魂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很多,中间席风不放心,还进心境去看了他一次,等到融合好出来时,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你不会一直就这么盯着我看吧。白藏一睁眼,就对上席风熠熠的目光,不禁脸颊微烫。 席风托腮斜靠在桌边,笑意盈盈:是啊,师尊这么好看,根本看不够。 白藏突然动作很大地站了起来,挣开他们交握的手,侧身到旁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衫:那个,咳咳,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也一直呆在这里,不清楚啊师尊。席风看着他局促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不忍再逗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那只小鸭子吃了养魂丹后,昏睡了大约一个时辰才醒过来,说自己吃撑了,溜达着消食去了。 这房间不大,也没什么其他的出口,席风便没管它。 白藏转过头四下看看,在角落的木柜边上发现了那只乳白色的小鸭子,正对着墙角不知道干什么。 吭哧吭哧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吭哧吭哧 小鸭子埋头在墙角处挖着什么,已经挖出一个不小的坑了,泥土把他的两只橘色脚掌和腿上的羽毛都沾成了黑色。 你在挖什么呀?席风问。 小鸭子忙着挖坑,头也不抬,粗声粗气答道:挖个坑,把你们都埋了! 席风、白藏: 这个药的作用,果然是影响神志。但席风还是不太明白,小鸭子为什么要挖坑。 白藏微蹙着眉,抬手放出一道灵力,将小鸭子的身体探查了一番。 他只是一只刚开智的小妖,妖力微弱到近乎没有,恐怕吃了那养魂丹,也没什么战斗力,所以只能挖坑埋人了。白藏推测道。 结果他话刚说完,墙角的小鸭子就嘎嘎一声,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 他怎么了? 白藏谨慎地伸出手臂挡在席风身前:离远点,他好像要变异了。 养魂丹中的残片里,蕴藏着大量的魔气,被吃进体内后,就开始渗进经脉中,逐渐到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就像开阳城里那些魔化失控,疯狂生长的植物一样。 这小鸭子也是,眨眼间就已经变大了好几圈,从捧在手心里的小小一只,变成了猫儿大小,又变成了狗狗大小,并且还在不停地变大、变大。 他自己也觉察到异样,回过头来,几乎能与席风和白藏平视了。 师尊小心。席风拉着白藏,往后退了两步。 白藏则是当机立断,放出一道灵力,让鸭子暂时晕了过去。 我们得赶紧出去。白藏就地在鸭子身下画了个禁锢阵法,便转身往外走去,外面那些妖魔魂灵中不乏有实力强大的,若是再吃了养魂丹,恐怕要更为棘手。 未晞本就带了不少明音弟子,再加上城里被//操控的魂灵,几乎可以算是一支军队了。 而他们这边就三个人。 若非如此,白藏也不会主动要回他的残魂。 席风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召出陌刀来握在手上。 蜃梦宫外的魂灵们吃了养魂丹,都开始发生各种各样的异变,一个个面目狰狞地聚到蜃梦宫门口,但被白藏留下的结界挡住了,只能拼命地攻击结界。 芳泽!白藏远远唤了一声。 展芳泽粉色的身影从门口撤了回来,提着剑边跑边喊:白藏,他们突然都变得好大!结界马上就要破了! 我知道。白藏将神识铺开,观察了一番,还好,这一波大约有三十多只,大多数是妖灵,我们速战速决,应该可以应付。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0) 展芳泽却不赞同:万一还没解决掉,就又有新的过来了呢?我们还是把结界加固一下,从长计议吧。 白藏摇头:蜃梦城里到底住着多少魂灵我都不清楚,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光靠挡,是挡不住的。 他展开千机扇,在结界被破的瞬间冲了出去:找他们的弱点! 事已至此,席风和展芳泽顾不得其他,赶紧跟了过去,帮白藏分担一部分压力。 这些魂灵,大多数都是白藏亲手带回蜃梦城的。 或是在斗法中受了重伤,或是渡劫失败,亦或是被他人陷害,总之他们的神魂并不完整,也因此难渡忘川,只能游荡在茫茫三界之中。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养魂鼎,残魂的最终结局便只有消散。 而蜃梦城,就是一个巨大的养魂鼎。 白藏也从没要求他们做过什么,只要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等有朝一日把神魂养完整了,就可以顺着蜃梦宫里的那条河,去往忘川。 所以 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席风用刀背推开一只庞然大魔,转身便化了焚骨原形出来,一爪将他踩在脚下。 这是一只天魔,服下养魂丹后,不仅变大了许多,身上的硬铠也变得更厚,有些地方还长出了坚硬的刺。 他嘶吼着,疯狂扭动身体,想要把席风从身上甩下去。 席风喷出一串焚骨天火,逼退了他要咬过来的血盆大口,然后祭出折情给的锁魔链,结结实实地把这天魔捆了起来。 锁魔链果然十分有用,这天魔不仅再不能动弹,甚至连张口吼叫都做不到了,活像个端午节的大粽子。 如果它对付未晞也能这样奏效,那这一仗应该就简单多了。 席风顿时信心倍增,大尾巴一甩就赶过去帮白藏和展芳泽的忙。 焚骨天火到底是上古神火,这些妖魔们哪怕吃了养魂丹战力倍增,也依然对焚骨天火怀着畏惧之心,下意识地躲避席风。 就是这一点点迟疑,让他们抓住了破绽,迅速结束了蜃梦宫门口的这场战斗。 退回去,关门落结界。白藏见清理得差不多了,趁着新的一波还没过来,赶紧喊道。 席风叼起地上的天魔粽子,撒开腿迅速跑回了蜃梦宫内。 这粽子太硬,硌牙。 白藏和展芳泽随后进门,重新落下了一个结界,算是暂时安全了。 这锁链上好像有禁制。白藏走过来,蹲到天魔粽子边,研究起锁魔链来。 这是折情给我的,叫锁魔链,专门克制天魔的。席风想着等下或许还要叼粽子,就没变回人形,挨着白藏卧下,给自己舔毛毛。 白藏点点头:一会儿把它拿下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复刻这个禁制。还有,这些魂灵明显惧怕焚骨天火,实在不行就只能放火烧城了。 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他笑笑,伸手揉了一把席风脸上的毛。 席风顺便舔了舔他的手,眼里满是无奈:那样的话,你就白救他们了。 蜃梦城中这么多的魂灵,光是找到他们带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又不知在这里温养了多少年,才养得有了模样。眼看再熬一熬,就能渡忘川入轮回了,却又 如果真的要放火烧城,就是把白藏这几千年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白藏扯出一个落寞的笑:或许都是命吧,谁又逃得开天道操控呢。 他本就在逆天而行。 126、蜃梦城(六) 总会有办法的。席风伸出爪子轻轻一拨,就把白藏按到了自己怀里。 白藏顺从地靠过去,静静地在毛茸茸身上趴了一会儿。 他其实很累了。 连席风偷偷往他经脉里送了灵力都没发觉。 过了许久,白藏才从席风身上起来,指指地上的天魔:帮我把他弄到暗室去吧。 好。席风找了个不扎嘴的角度,把天魔叼起来跟在他身后。 再次使河水分开,进入那个水下暗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小鸭子。 不,现在他一点儿也不小,或许也不能再称为是鸭子。 席风下意识把天魔扔了出去,将白藏挡在了身后。 没事,禁锢阵还在。白藏安抚地拍拍他。 小鸭子被困在阵法之中,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挣扎,满地都是脱落的羽毛,以至于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秃。 他的双腿变得粗壮强劲,脚趾尖生出了鹰爪一样的钩,蹼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刺,似乎只要碰到皮肉,就能掀下一大块血淋淋来。 但翅膀却并不发达,或许鸭子本就不擅长飞行,就干脆放弃了这一部位,使得短小的翅膀长在这庞然大物身上有些许的违和。 小鸭子?席风叫了他一声,想看看他是否还有神志。 嘎!!!对方怒答道。 这一张嘴,满口的尖牙就露了出来,在巨大的鸭嘴中闪着森森寒光。 他张开大嘴冲席风咬了过来,但被禁锢法阵制住了,重重地撞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看来是听不懂人话了。席风遗憾地看了一眼小鸭子的豆豆眼。 身体变了那么多,唯独豆豆眼还是那双豆豆眼,总之看着不太聪明。 这屋子里已经有了两只变异的妖魔,一下子就显得空间逼仄起来,白藏便走到墙边摸了摸,按下一个机关。 就在小鸭子挖坑的那个地方,石墙向两边打开,露出了相邻的另一个房间。 席风,把那天魔带过来。白藏走进去唤道。 席风目瞪口呆:哦。 没想到这底下还不止一个房间啊,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席风走进去,好奇地四下打量,在墙壁上发现了不少深深浅浅的刻痕,像是打斗造成的。 把他放到法阵里,然后就把锁魔链收回来吧。白藏画完禁锢法阵,抬头看见他盯着墙壁看,便主动解释道,这里以前是禁闭室,有些魂灵不老实,总爱去欺负别人,甚至想吞噬其他魂灵给自己补魂,我们就把他们抓过来,关到认错为止。 席风点点头,这个城主还真不好当。 把天魔扔到禁锢阵里,席风就收回了锁魔链,顺便恢复人形。 天魔被叼了一路,又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才缓过劲来,晃晃悠悠地想去攻击白藏,结果又撞上禁锢阵,砰的一下弹回了地上。 漂亮的大魔角被撞断了一截,紫黑色的魔血争先恐后流了满脸,这个大家伙伸手一摸,竟然就抱着头哭起来了。 真是头疼。席风按了按太阳穴,转身把锁魔链给了白藏,这是九尾狐族的妖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刻,师尊试试吧。 九尾狐族?折情不是个天魔吗?白藏疑惑地看着他。 席风点点头:折情是天魔,不过,嗯可能九尾狐族喜欢抓天魔来养着。 白藏低头一看,这锁链的一头还真有个项圈。 对九尾狐族的印象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好吧,我试试看。白藏重新走到外面那间屋子里,坐到了桌边,你出去和芳泽一起吧,我怕他应付不来。 反正席风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刚一回到地面,就听见城外的大钟响起。 席风站在原地数着,大钟一共敲了十二下。只是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子时还是午时,毕竟蜃梦城里是没有黑夜的。 远远地看了一眼,城门处一切如常,展芳泽打着伞蹲在角落里,像一朵粉色的蘑菇。 席风走到一旁树下,拿出双龙铜镜,尝试着联系洛无欢。 如果斜阳关那边还能应付的话,他想借惊澜过来帮帮忙。 镜边的两条小龙首尾相接地转了好几圈,忽然金光一闪,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了人影。 看来现在是子时,席风喜出望外:无欢师兄! 你有事吗?洛无欢举着镜子,脸侧的发丝被夜风高高扬起,看起来是在外面。 席风无视了他略带不耐烦的语气,直接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魔族有再来过吗? 洛无欢直接扭转镜子让他自己看。 原来他这是站在城楼上的。 城墙外的一圈焚骨天火还没熄灭,但火势小了一些。城门口多了一个巨大的剑阵,一柄淬蓝的灵剑立在阵眼处,凡是有东西进入剑阵,便会立刻被剑光斩碎,片甲不留。 剑是唐烬的,阵自然是松亭雪的。 有了这一层保障,斜阳关暂时无虞,洛无欢他们也都可以休息一下了。 席风大大松了口气:真是多亏松师兄了。 嗯哼。所以你到底有事吗?洛无欢把镜子转了回来。 有,有。席风怕他关上镜子,赶紧道,那个,你们那边好像不太需要人手了,能不能让惊澜来蜃梦城啊? 洛无欢一听,神色立马紧张起来:怎么了?蜃梦城情况很棘手吗?白藏呢,他有没有事? 师尊没事,不过席风抬头看了一眼,那朵粉色蘑菇又去加固结界了,外面隐隐约约还有野兽般的嘶吼声传来。 不过再这么下去,蜃梦城很快就完蛋了。 席风重重叹了口气,他一点儿也不想烧了蜃梦城。 白藏会很难过的。 镜子那边,惊澜听见了他的话,探了半张脸过来:明音不是也去人了吗? 别提明音了。席风咬牙切齿,就是未晞魔尊就是明心长老未晞! 你说什么?镜子剧烈一晃,被松亭雪抢了过去,是谁? 席风没想到松亭雪也在旁边,声音低了一些:未晞。 那边久久的安静了一会儿。 镜子仍在松亭雪手上,但席风只看到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 席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那边的松亭雪是愤怒还是悲伤,不知道他是否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松师兄 松亭雪重新把镜子拿起来:蜃梦城怎么去?我去找你们。 席风这才想起来,折情给的指环被他带进来了,赶紧道:松师兄等一下,我问问。 芳泽!他急急跑到城门口,问展芳泽,没有通行令的话,外面的人有办法进蜃梦城吗?我让朋友来支援我们。 展芳泽看了看他手里的铜镜,犹豫道:拖累你朋友,不太好吧?白藏不让 镜子里的松亭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告诉我吧。 展芳泽权衡再三,还是把万灵阵的通行口诀告诉了松亭雪。 铜镜立刻被丢回到洛无欢手里,只有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传了过来:我马上来。 127、蜃梦城(七) 洛无欢在那边叫了两声,但松亭雪已经急匆匆地走了,没有理他。 他刚才整个人都在抖。洛无欢无奈地对席风道,一会儿你劝劝他吧。 席风点点头:好。那斜阳关 放心,有我和惊澜呢。 不知道是不是未晞来了蜃梦城的原因,人间的魔族没有再大肆进攻过,大家都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断开双龙铜镜的联系后,展芳泽给席风指了万灵阵的方向,他便驾着机关玄雀过去接松亭雪了。 万灵阵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深处,四面都是高墙,一扇厚厚的大铁门上写着三个金字:梦华驿。 大抵是位置太偏远,这里依然完整如初,没有被先前的打斗波及到。 席风拿出展芳泽给的令牌,放到门锁上,很快,铁门便打开了。 屋里光线很暗,他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里面的布置。 其实也没什么布置,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最里面砌了座高台。 高台之上,巨大的法阵缓缓运行着,散发出幽深的蓝色光芒。 那应该就是万灵阵了。席风沉了口气,抬脚向高台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有个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了过来,碰到了他的脚后跟。 席风疑惑地低头一看,顿时心跳都吓得漏了半拍这居然是一颗人头。 一颗头发花白的,年迈的,男人的头。 他谨慎地往旁边退了两步,精神紧绷起来。 很快,屏风后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个穿粗布衫的男人,肩膀以上的位置都是空的,两手向前平伸着,似乎在找什么。 席风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头,很明显,他就是在找这颗头。 身体没有眼睛的帮助,走得很困难,三番五次搞错了方向,看得席风都有点急。 犹豫再三,他还是捡起了地上的头,放到了那个人的肩膀上。 咯咯咕 脑袋转了转,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方向,眼睛看向了席风:谢谢 不客气。席风现在已经猜到了,这个老者应该就是负责管理万灵阵的陈伯。 陈伯的动作很慢,说话也很慢,眼睛倒是转得挺快,把席风上下左右都看了一个遍,看得他心里都毛毛的。 呃,陈伯,我来万灵阵接一个朋友,他应该马上就过来了。席风主动解释道。 陈伯没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僵硬地抬起手,指了指后边的高台。 席风回过头,正好看见万灵阵中灵光大作,松亭雪踏着一片散碎金辉落到阵中。 他仍旧一身雪白,斜斜抱着琴,宛若神祇降临。 松师兄。席风高兴地唤他。 松亭雪没有急着走下来,而是先铺开神识将这个地方查探了一番,一切都了然于胸了,才缓缓走下高台。 其他人呢?他问席风。 我这就带你过去。席风领着他向门口的方向走去,陈伯,我们就先走啦。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1) 陈伯随着他们的脚步,把身子转了过来,但那颗不太好用的头没跟上动作,费了好大劲才摆正位置,这时候席风都已经在开门了。 恭送城主夫人。陈伯慢吞吞道。 席风脚下一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摔到门外去。 跟在后面的松亭雪拉了他一把,歪头笑笑,没说什么。 一出门,席风就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根本不敢回头看陈伯的表情。 走吧,我们乘玄雀回去。 回去的时候,松亭雪想看看蜃梦城,席风就让玄雀绕了些路,正巧遇到几个魂灵在拐角处探头探脑。 停一下。松亭雪道。 席风让玄雀停在了一棵树后,伸头往下看了一眼,他们好像在偷看什么。 又顺着他们看的方向找了找,没发现什么特别。 那边有很多人。松亭雪侧着头,用神识细细探索着。 可惜神识虽能明察秋毫,却也看不到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面,他只能凭感觉,确定了那些人的大概位置。 就在那栋白色的房子下面,有一个地下室,大概有不到三十个人,还有几个在上面活动。 松亭雪皱起了眉,把缠着眼睛的白纱挤出一道褶皱:是他们? 他指的,自然是未晞和他带来的明音门人。 先前席风也粗略探查过,但他的神识不如松亭雪敏锐,灵力也不够,所以没能发现那些人的栖身之处。 应该就是他们,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席风小声答道。 松亭雪本也没打算就这么贸然过去对峙,点点头道:走吧。 席风便趁着路口那几个魂灵还没发现,驾着机关玄雀在树影下低低飞走了。 而他们飞走后,几个魂灵忽然抬起了头,冲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露出丑陋的笑容。 席风带着松亭雪安全回到了蜃梦宫,一落地,展芳泽就嚷嚷着让席风过去帮他加固结界。 松亭雪一并跟着过来了,四处看了看,对他们道:退后。 怎么了?结界还没弄好呢。展芳泽皱起了眉。 席风则是二话没说,直接拉着他一起退到了后面。 唐烬的剑被松亭雪留在了斜阳关,他便以琴布阵,直接在破损的结界外面,重新落下一层更大更坚固的琴音结界。 哇展芳泽顿时变了神色,用胳膊肘捣了席风一下,你这朋友好厉害啊,他是明音弟子吗? 明音弟子善音律乐器,昆仑弟子穿粉衣打伞,绝影弟子持千机扇,都是很容易被认出的特征。 但松亭雪究竟还算不算明音弟子,席风没法给出答案。 他曾是明音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师弟师妹们敬爱的大师兄,却落得如今这个结果。 松亭雪把结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回过身来:好了。 多谢松师兄。 席风给他俩互相介绍了一番,又怕展芳泽跑去问松亭雪的门派,赶紧支使他:芳泽,你去看看我师尊吧,这么久了,不知道研究明白了吗。 展芳泽早就在外边晒得不耐烦了,不疑有他,应了声便走了。 松亭雪却盯着他背影看了半天,好奇道:昆仑宫有男弟子? 就他一个。席风抹了把汗。 松亭雪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他来之前,洛无欢还让席风劝他,现在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席风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松师兄,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安排?现在城里的魂灵都被他控制了,时不时就要过来攻击我们。 松亭雪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全都杀了,不就行了? 128、蜃梦城(八) 席风被噎了一下,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好好和松亭雪解释。 松师兄,城里的魂灵都是我师尊一个一个救回来的,包括这个蜃梦城,也是他用无数个画境残片拼凑而成,这是师尊的心血,所以,我想尽可能地保留。 而且未晞身边,也有被蒙蔽和控制的人,如果情况允许,我们也希望能救下他们。至于未晞 他停顿下来,抬眼去观察松亭雪的神色。 这是个话很少的男人,大多数时间都在认真听着别人说,虽然不能从眼睛上判断他的反应,但席风还是通过紧抿的唇和蹙起的眉头,觉察到松亭雪心中的煎熬。 你们松亭雪艰难地开口,不打算杀他吗? 不,松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席风没想到他理解岔了,赶紧解释,能杀了他当然是众望所归,只是他入魔后的实力,恐怕远超我们所有人,所以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可能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这时候席风禁不住又去想,若是青羽上仙在就好了,他到底是个真正的剑仙。 只是青羽当日跟着未晞回了明音,之后就杳无音讯,不知道是回了仙界,还是 倘若连青羽都被未晞操控,为他效力,那他们这边的胜率将无限接近于零。 松亭雪听了他的话,眉头却稍稍舒展,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我找了焚骨很多年,只听人说它是凶兽,残暴嗜杀,绝无可能剖出自己的玉骨去救别人原来也有例外的。 席风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从斜阳关的焚骨天火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禁面上有些发热。 刚要说什么,白藏的声音就远远地传过来了。 是有例外,这只焚骨兽既不残暴,也不嗜杀,还一心想着救人,最重要的是,他是有主的,所以你就别想打焚玉骨的主意了。他伶牙俐齿地说完,人也站到了席风身边,微微侧身昂头,像极了宣示主权的大猫。 席风这下更脸红了,手在下面偷偷拽他:师尊 松亭雪低笑一声,摇摇头:白长老,我没动过这心思,你放心好了。 席风也赶紧解释:松师兄是来帮我们对付未晞的。 这下白藏也觉得非常尴尬,他本来已经从展芳泽那知道松亭雪来了,只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他在说焚玉骨,一下子就慌了神,只想着先把席风护住再说。 呃,抱歉,我 没事。松亭雪主动结束了这段对话,侧耳听了听结界外面的动静,那些失了神志的魂灵又在疯狂进攻了。 我们只有四个人吗? 白藏面露无奈:是啊,就四个。 别看蜃梦城大得堪比国都长安,魂灵无数,可这蜃梦宫里,除了白藏,就只有展芳泽和祝晓诗了,连个洒扫杂役都没有。 未晞来的那天祝晓诗正好在城中巡逻,一下子就中了招,展芳泽又学艺不精,几乎只能靠白藏一人抵挡。 对了师尊,锁魔链上的禁制,你复刻成功了吗?席风问。 成了。白藏先把锁魔链还给席风,又拿出一面小小的腰鼓。 这不是我在明音画境里做的那个吗?席风脱口而出。 白藏点点头:就是它。刚才我在储物袋里找合适的灵器,突然看见它,就拿来用了。 也算是从明音得来的灵感。他补充一句,带着腰鼓向宫门走去。 结界外面正巧有三只天魔,和暗室里那只一样,都变成了体型巨大,周身覆着硬铠和尖刺的魔物。 白藏一靠近,他们就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结界,尖锐的指爪划出刺耳的声音。 白藏停在结界的另一面,与天魔只有一步之遥,随后,他举起腰鼓,手指在上面轻拍两下。 带着九尾狐族特有禁制的鼓声传到天魔耳朵里,他们的动作一瞬间迟缓下来。 白藏后退了两步,再次敲响腰鼓。 音浪层层荡开,三只天魔彻底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再动,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吼声。 白藏又继续后退,一直退到二十步以外,禁制的效果才开始衰退。 还不错。白藏满意地看着小鼓。 太好了师尊,这样我们对付起他们来就轻松多了。席风看着师尊的眼中掩不住的雀跃,要不是旁边还有人在,他早就把白藏抱起来了。 白藏见小鼓效果很好,也高兴地笑了:回头做面大鼓,给你放到斜阳关的城楼上。 真的吗?谢谢师尊!席风终于还是没忍住,把白藏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哎!席风!白藏吓了一跳,下意识搂紧了他。 旁边的松亭雪默默转过了身去。 展芳泽尴尬地踢脚下的石子。 等双脚重新站稳在地上,白藏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芳泽,这面鼓就给你用吧。他把小鼓递给了展芳泽。 展芳泽非常诧异:给我? 嗯,席风有锁魔链了,亭雪也有自己的琴,这个就给你吧。说起来白藏也挺过意不去的,展芳泽跟着他好些年了,他也没给人家弄把像样的伞,一直是从昆仑宫带过来的那把。 我知道啦,数我最菜,嫌我拖后腿就直说嘛。展芳泽嘟囔了一句,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接下了小鼓,挂在了身上。 别说,这枣红色的小腰鼓,跟他的一身粉衣配起来,还很好看。 我没有嫌你拖后腿要是没有你,这世上也早就没有白藏了。白藏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我答应过灵犀宫主,会保护好你。 展芳泽轻轻叹了口气,当年他是自愿分了一半神魂给白藏的,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可白藏总觉得自己欠他良多。 好了,我这不是被你保护得很好嘛。他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席风,你今天出去的时候见到诗诗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地方,未晞他们可能就暂时栖身在那里。 席风把那栋白色房子的位置一说出来,展芳泽就惊呼一声:是储灵池! 储灵池? 展芳泽语速很快地解释:画境残片的灵力根本不够支持整个蜃梦城的运转,所以白藏在地下做了个法阵,用灵石来供应灵力,阵眼就在你说的白房子下面。 那不就等于他已经控制了整个蜃梦城?席风也被吓了一跳。 没有那么夸张,你别吓唬大家。白藏站久了有些累,轻轻靠在了席风身上,那虽然是阵眼,却不是大阵的入口,他们进不去的。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毁了大阵,蜃梦城也至少还能再撑一百年,无需担忧。 但松亭雪还是不放心,又或者急于看到未晞的情况,略一沉吟,便拨动手中琴弦,用音波凝了一只红色的小瓢虫出来。 还是去探一探比较稳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1 20:57:06~20210812 18:2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身上有他的化生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9、蜃梦城(九) 既然他这么说了,白藏也就没再管,任由那只圆乎乎的小瓢虫飞走了。 席风感觉到白藏靠着他的重量越来越多,干脆直接伸手把人揽了过来:我们进屋去吧,松师兄的结界应该能撑一阵子,不用都在这守着。 说完,又贴到白藏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问:要抱你吗? 不用。白藏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推开了,径自向前走去。 我就是有点累,没事的。 真的没事? 席风追上去,紧紧挨着白藏走:你要是身上有伤,就去好好休息。 没伤。白藏再一次推开了他,无奈道,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后面那两个人。 他疑惑地回过头,松亭雪和展芳泽两个全都在东张西望的,假装看风景。 对不起。 被白藏说了一次,席风立马老实了,再也没有闲着没事贴上去拉手搂腰的举动。 大家被白藏带到了一间茶室,总算能好好歇息一下。 瓢虫已经进去了。 松亭雪落座后,抬手掐诀,在半空中浮现出瓢虫所看到的景象。 浮影中一开始全是黑的,大家伸头探脑地看了半天,啥也看不见,满脸茫然。 等了一阵子,那黑幕才被拉开,原来是瓢虫不小心被茶碗扣住了,现在才飞出来,换了个位置。 这次它落到了窗边的一盆兰草上,借着花叶遮挡身体。 正对着花盆的位置,坐的就是未晞,旁边还有个娇俏的粉衣少女,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展芳泽见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她大喊一声:师姐?!我师姐怎么会在这的? 是未晞带她来的。席风赶紧把昆仑宫发生的事向他解释了一下。 展芳泽的拳头握了又握,最后也只得气呼呼地坐下了。 急也没用,他要是能打得过未晞,他早就去了。 这时,另外一个姑娘走了过来,站到未晞的另一侧,同师文搭了几句话。 诗诗!展芳泽才刚坐稳,这一拍桌子,又站起来了,气得五官都开始变得狰狞。 白藏扶了扶额头,感觉脑袋里面有一百个展芳泽在喊,不堪重负,马上就要炸了。 芳泽,你先回房间去休息吧。 展芳泽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白藏: 既然都这么说了,白藏也就没再说什么,重新把目光放到了瓢虫的浮影上。 那边的祝晓诗和师文已经吵起来了,未晞夹在她俩中间无动于衷,等两个姑娘都吵累了,暂且休战,他才悠悠开口: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2) 师文姑娘,我不是专程来救你师弟的,本也是看在灵犀宫主的面子上才带你过来,你若是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离开。 明心长老,晚辈对您当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师文瞪了祝晓诗一眼,这个人可是和白藏一起的,我不信她。 那你信我吗?未晞拧眉。 师文见他真的生气了,只得低下头:信。 未晞哼了一声,不再理她,转头去问祝晓诗:祝姑娘,你刚才说,外面那些魔物又异变了? 祝晓诗点头,语气毫无波澜:城里的魂灵一夜之间都变得非常巨大,失去了神志,全都往蜃梦宫聚集而去。 蜃梦宫?未晞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突然抬起头,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窗边的这盆兰草上。 白藏先是催使它们异变,又全部召集至蜃梦宫,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那边话音刚落,展芳泽就再一次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指着未晞:他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白藏!这你能忍?! 白藏压根不想理他:席风,你不是说,那个养魂丹是诗诗发给大家的吗? 是这样没错。席风稍加思索,推测道,这事肯定就是未晞指使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应该是在做戏给师姑娘看。 可他直接把师姐也操控起来,不是更简单吗?展芳泽问。 席风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展芳泽更是一头雾水。 松亭雪笑笑,替他解答:师姑娘是大活人,他控制不了他似乎,只能控制魂灵。 包括未晞带来的那些明音弟子,都是被抽出来的神魂,没有一个是像师文这样,完完整整进来的。 控制魂灵吗?白藏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瓢虫那边的浮影还在继续。 祝晓诗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城主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彗冲南斗已经降临,是时候带着他的妖兵魔将去挞伐人间了。 哦未晞拖长了音,点点头,近来人间魔族肆虐,果然是他所为。 展芳泽彻底被未晞的行径震惊了: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可是师姑娘会信。席风无奈道。 师文果然气得咬牙切齿: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才觉得白藏是个好人!还把芳泽托付给他是我害了芳泽。 这次展芳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忽然后悔了,他早应该亲自去一趟人间,见一见师尊师姐,再告诉她们,自己在蜃梦城很好,不用担心。 我们会救出她们的。白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展芳泽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边的未晞也在假惺惺地安慰师文:放心,他都留了你师弟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他。等我们攻破了蜃梦城,就让青羽上仙帮你师弟重塑个肉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青羽上仙? 最后这一句话,仿佛寒冬腊月里吹来的一阵冷风,刀子一般割在席风的心上。 青羽上仙也在他那边? 重塑肉身自然是不难。 熟悉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是在小瓢虫背后的位置,所以他们先前一直没发觉还有其他人在。 青羽仍旧一身青绿色法衣,款款走到师文跟前,抬手擦去了她眼角的一颗泪:别难过了。我也看错了他。 从前我在仙界朋友很少,只有白藏常来与我说话,我便拿他作知心朋友。谁料他竟然只是图谋我的仙器画轴,将它盗走后便就此消失了。叫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青羽这一番话说得凄凄惨惨,连师文都唬住了,傻乎乎地反过来哄他。 席风却笑了,刚被冷风刮疼的心窝子霎时又热乎起来:一听青羽上仙就是在瞎说,师尊怎会偷他什么画轴。他果然还是我们这边的,只是暂且潜伏在未晞那里。 展芳泽也高兴起来:这样只要想办法联系上青羽上仙,我们是不是就能里应外合杀掉未晞了?! 嗯!一定行! 两个傻小子自顾自傻笑,全然没有注意到白藏失神的表情。 青羽的画轴,的确是在他手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2 18:22:17~20210813 22: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190908咚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0、蜃梦城(十) 说起来白藏能建成这座蜃梦城,也少不了那画轴的功劳。 青羽曾说过,他此番下凡有一私事,就是要找回自己的画轴。 只是画轴在上次仙魔大战中被撕成了两半,下半卷至今下落不明,白藏才厚着脸皮暂时霸占上卷,想着等下卷出世,再一齐还给青羽。 当然,画轴绝不是他偷来的,这一点青羽应当很清楚。 未晞想要瞒天过海,一定不会让师文和青羽随意离开的,想接触他们,很难。白藏直接浇了盆冷水。 松亭雪也不抱太大希望:同理,就算你们见到了他们,也未必能轻易取得信任。 师姐总不会不信我的话吧?展芳泽说完,立刻又反驳了自己,不对,她会觉得我是被蒙蔽或操控了,反而更激起她对白藏的敌意。 就是这样。松亭雪点点头。 席风也泄了气,歪坐在椅子上:如果能让这些魂灵恢复就好了。 很难。白藏无奈地摇摇头,刚才我仔细检查过暗室里的小鸭子和天魔,他们的经脉已经完全被残片魔气所侵蚀,想要恢复,只能取出心脉里的画境残片。 一个两个还能试试,可蜃梦城里成千上万的魂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瓢虫的灵力没多久就耗尽了,浮影消失在空中。 满室归于寂静。 席风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去探探青羽的口风,白藏的思绪却飘到了很久以前,他刚被焚骨复活的时候。 焚骨为救他而死,尸骨无存,但留了一样东西给他。 良久,白藏才轻轻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不等大家催促,他便已经伸出手,将一个金色的画轴拿了出来。 席风一惊:这是 这个金色画轴他在画境中见过数次,却还是头一回看到真的。 这就是青羽说的那个画轴不是我偷的。白藏略有心虚地补充道。 他把画轴打开,展芳泽便哎呀了一声: 怎么只有一半呀? 白藏:我得到它的时候,就只有一半。 这是一幅画的上半部分,画的是个风流剑客,他一身飘逸白衣,墨发飞扬,反手执剑斩了一段红杏,有一朵刚巧落在弯起的唇边。 从题字上可以看出,画名《道子心》,是青羽所作。 哎?席风惊讶地凑过去,仔细看看,怎么会这样? 白藏不明所以:怎么了? 席风解释道:我在颜如玉的记忆里,还有昆仑画境中,都见过这幅画,但那画上的人是白发,而且神情冷淡,并不像他这样笑着。 白藏:你确定是同一幅画?青羽说这是他师尊,已经仙逝了。 席风点点头:确定。不过若是青羽上仙的师尊,的确这幅画上的更像。 青羽给席风讲过他师尊,是个爱玩又贪恋人间温暖的人想必不会变成那冰霜模样吧。 或许是画境被画魔改过,不重要了。师尊你接着说。 白藏便接着道:我说的办法就是,找到这幅画的另一半,把它们合在一起。 席风:合在一起会怎样? 其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青羽应该把他师尊的神魂封印在了这幅画里。白藏继续解释,青羽飞升后,画也跟着带去了仙界,久而久之,画中就滋生了画魔。 原来画魔是这么来的?怪不得千百年来,修士们怎么也弄不明白画魔的来历。松亭雪叹道。 白藏:是。画魔并不像天魔那般善战,却可以操控幻境。他们设法收集记忆,利用执念,编织成画境,慢慢地侵蚀人间。 所以如果能找到下半部分,把画轴还原,重新封印,或许可以使他们心脉里的画境残片失效。 听起来这个办法好像很不错,可是 那下半幅画在哪儿呢?席风问。 白藏耸耸肩:我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另一半画轴的确在一个人手里,并且他知道该怎样使用它。 白藏用这一半构建了蜃梦城,对方却用另一半创造了无数个小画境,分散在人间各处。 最坏的结果,那一半在未晞手上。 唉,你说了还不如不说。展芳泽一下子瘫回到椅子上,那就彻底完了呗,怎么看我们也是打不过他了。 席风却忽然一拍桌子:不对,另一半一定不在未晞那里。 为什么?展芳泽抬了抬眼皮,显然并不信他。 席风:很简单,画境是依托画轴而存在的,如果他手上有那半画轴,完全可以直接控制蜃梦城画境,没必要这么麻烦地去控制城里的魂灵。 说完,他又看向白藏:师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遇到过另一个,能操控画境的人。 白藏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道:你是说,江破月? 就是他。席风点头,那个神秘的明音白发人,曾经给过他一个画轴,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把画轴融了,现在看来,或许没有。 可江破月已经白藏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席风,你的意思是,江破月没死? 师尊不觉得,他的爆体而亡很奇怪吗?席风反问。 白藏细细想了一番,当时江破月死得毫无征兆,的确非常蹊跷。 如果是这样,可能真的要去一趟云崖山了。白藏抬头,却不知道该让谁去。 我去吧。席风主动道,我和江道长还熟一些。 白藏自己走不开,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点了头:我送你去。 说完,他便伸手在空中一划,想要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好送席风去云崖山。 可没想到,这一划下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藏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当即闭上眼睛,双手掐诀,想要落下一个传送阵,竟也是毫无反应。 席风和松亭雪见状,也试着画下传送法阵,皆以失败告终。 蜃梦城和外界的通路被截断了。白藏颓然道。 妈的!未晞这个狗贼,我去跟他拼了!展芳泽气得直喘气,抄起手边的伞来就往外走。 席风赶紧把他拽了回来:芳泽!你别冲动,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整个蜃梦城就只剩我们四个,拿什么赢啊! 展芳泽失控地大吼着,双眼变得通红,水汽也渐渐氤氲上来。 席风把他按到椅子上,从怀里拿出双龙铜镜:我们还有这个呢,再坚持一个白天,等今晚子时一过,我就联系洛师兄,让他去找江道长。江道长手里有画轴,可以再打开通路的。 展芳泽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一天,注定要在煎熬中度过了。 131、蜃梦城(十一) 松亭雪主动揽下了看守城门的活儿,让他们几个都去休息休息,尤其是展芳泽,神经已经太过紧张,再硬撑下去,就该崩溃了。 白藏本来还想去暗室,奈何席风不让,只得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卧房。 其实刚才我没敢说。一关上门,白藏就叹气道,如果蜃梦城的通路被彻底切断,画境灵器也是不能用的。 所以双龙铜镜很有可能也无法使用,席风根本联系不上洛无欢。 席风: 算了,先睡觉吧。白藏笑笑,把他拉到了床上。 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吗?席风挨着白藏躺下,顺手握了他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就一把火烧了整个蜃梦城总之不会让未晞去为害人间的。 到时候不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白藏笑盈盈的,略带着些揶揄: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了? 可席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不想烧掉蜃梦城,更不想见到白藏再次仙陨。 看着席风一脸痛苦的样子,白藏轻叹一声,低头埋进了他怀里:我本来觉得,我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再没什么可留恋的没想到还是舍不得。 席风鼻子一酸,赶紧把他抱得更紧,免得眼泪落下来,被发现了。 没关系的师尊,我们结伴去渡忘川,过奈何,下辈子还在一起。 白藏突然感觉头顶一片湿润,刚要抬头去看,就被一只手按住了后脑,动弹不得了。 所以他不敢提醒席风,自己是没法渡忘川的。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死,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但他还是拍拍席风的后背,笑着安慰道:好,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在一起。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3) 席风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焚骨的记忆一直影响着他,数千年前的往事反反复复在梦中重现,令他倍感疲惫。 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见白藏也已经醒了,索性坐了起来:我去把松师兄替下来吧。 白藏点点头,从枕边拿起他的衣服递过去。 这一拿一递,就有个小东西从里边掉了出来,落到了被子上。 这是什么?白藏把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捡起来一看,顿时愣了,麟龙的鳞片?你怎么会有这个? 席风回过头,略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啊,我在昆仑裂缝附近捡的。 当时想着或许有用,就收起来了,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他早就把这鳞片的存在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这有用吗?他顺口问。 当然有用了!白藏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惊喜,麟龙最重承诺,谁手上有麟龙的鳞片,就可以让麟龙帮它做一件事。 哦。席风点点头,眼神不经意地从白藏胸口划过,你先穿上衣服。 白藏气笑道:快走吧你,一会儿我去门口找你。 一直到走出去老远,席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 刚才白藏的意思好像是说,麟龙可以帮他们。 松师兄。席风走到蜃梦宫门口,松亭雪正游刃有余地加固结界。 嗯?他停下动作,同席风打了个招呼,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醒了就过来替你,师尊等会儿再过来。席风左右看看,在花坛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了。 松亭雪点点头,继续加固结界。 大约过了一刻钟,白藏便和展芳泽一道来了。 好了人到齐了,白藏你快说吧。展芳泽休息了一会儿,眼睛都变亮了,跃跃欲试地看着白藏。 白藏则是直接从袖中拿出麟龙的鳞片,将灵力注入进去。 墨色的鳞片顿时在灵力加持下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夺目光辉,很快,天边雷云聚集,隐隐有紫色闪电在云层中炸裂。 展芳泽傻傻抬着头:龙呢? 白藏也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继续往鳞片中注入灵力。 雷云越积越厚,把蜃梦城的天空压得格外得低,似乎随时就要降下一场洪水暴雨。 席风抬头望着云层最厚最密的方向,当有闪电炸裂时,似乎有黑影在里面涌动。 结界外的变异魂灵似乎也跟着躁动起来。 忽然,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随着一道巨大的闪电亮起,通体墨色的麟龙穿越云海,踏着隆隆雷声向他们奔游而来。 几乎是眨眼间,城里的魂灵们就都四散奔逃了。 麟龙转瞬便到了蜃梦宫上空,盘旋许久,才甩着长长的身体,落到白藏跟前,用嘴边的胡须蹭了蹭他。 麟龙。白藏拍拍它的头,你还好吗? 麟龙晃晃龙角,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它身上有很多伤。白藏那个角度看不见,席风在旁边示意道,腹部这边尤为严重,像是法器或符咒留下的。 白藏赶紧绕过去,沿着麟龙的身体走了一圈。 上次在昆仑画境中,它身上还没有这么多伤呢。 是未晞肯定是未晞又把它抓去了。白藏心疼地摸摸麟龙,释放出白色灵力为它疗伤。 麟龙呜咽一声,也不知是伤口在痛,还是在应和白藏的话。 本来想让麟龙帮我们试一下他们的实力,现在看来暂时不行了。白藏的神色沉了下去。 恐怕不行也得行。松亭雪微微侧头,接了一句,那边来了很多魂灵至少两千。 什么?! 席风立刻放出神识,果然看见蜃梦城的主路上,满是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魂灵。 而领头的是师文! 132、蜃梦城(十二) 白藏也感觉到了异动,飞快说道:给我争取点时间,大概半柱香就行。师文也在里面,你们尽量别伤到她。 席风点头,召出陌刀挡在最前:放心。 还有芳泽,白藏又看向另一边的粉色身影,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别意气用事。 知道了。展芳泽左手撑伞浮在半空,右手执剑,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已经做好了同师姐交手的准备。 松亭雪也拨动琴弦,落下巨大的音波阵。 天上的雷云久久不散,席风刀上的火焰被狂风卷起,化作无数火星子,朝着来势汹汹的魂灵们呼啸而去。 炸裂。 再炸裂。 火光四溅。 焚骨天火在他们身上烫出无数道伤口,他们却像没有知觉一般,毫不停顿地冲了过来。 一片混乱中,席风找不到师文的位置,不敢放出焚骨天火,只能用刀气暂且挡住敌方攻势。 没有被他挡住的那些,就自然落到了松亭雪的音波阵里。 松亭雪正坐在一侧屋檐上,轻抚琴弦,一曲华丽铿锵的战歌倾泻而出,所及之处,无数魂灵被琴音所影响,思维错乱,竟然不分敌友,当场互搏起来。 打着伞的展芳泽在低空飘着,偶尔敲一下腰间的小鼓,或是用剑去捅两条漏网之鱼,守住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虽说是第一次并肩作战,配合得倒也算完美。 白藏在后方马不停蹄地为麟龙修复伤势,麟龙数次焦躁地龙吟出声,似乎是想要尽快加入战局。 马上就好了,只剩脖子这里。白藏安抚道。 麟龙的逆鳞边上有一条短而深的伤口,若不是逆鳞微微外翻着,是很难被发现的。 别动。白藏在麟龙颈边轻抚了两下,然后把手掌心覆在伤口上,释放出柔和的灵力。 麟龙似乎非常痛苦,但又怕伤到白藏,只能拼命压制自己,低声呜咽着。 这样的反常很快引起了白藏的注意,他有点担心,停下了疗伤的动作。 麟龙你怎么了?他低下头,凑得近了些,我看看你的伤。 麟龙乖乖地把头偏到一侧,露出自己的逆鳞。 白藏不敢直接去拨逆鳞,便分出一小股灵力,轻轻柔柔地在伤口中查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麟龙的伤口里,竟然埋着一块金色的画境残片。 未晞!白藏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自打蜃梦城被攻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愤怒。 倘若未晞只是想要一个画境,或是为父母报仇,他都可以满足可并不是这样。 未晞不仅染指人界,从仙门修士,到凡人百姓,无辜枉死之人不计其数,甚至还对妖族魔族施以这种残酷手段,夺其神志,变成只听令于他的傀儡。 白藏实在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 师尊 正是心乱如麻之际,席风远远的一声呼唤喊醒了他。 马上就好!白藏赶紧应道。 虽然不知道麟龙是如何摆脱了未晞的控制,赶来见他的,但这残片放在伤口里,总归是个隐患。 白藏想了想,还是打算帮它把残片拿出来。 别动,很快就好。 白藏安抚了一句,便并起两指,小心地探入逆鳞下的伤口中,迅速夹住残片,将它取了出来。 残片在麟龙体内时间过久,已经和血肉黏连在了一起,强行拔除时,巨大的痛苦使麟龙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吟。 整个蜃梦城都为之一震,厚重的云层激烈相撞,雷声阵阵,终于降下瓢泼的大雨来。 麟龙将白藏放在自己背上,踏着雨水奔腾而上,翱翔于天边云际。 麟龙!白藏紧紧抱着它的身体,眼睛被雨水打得根本睁不开,只能大声在它耳边呼喊,去阻止他们! 麟龙长吟一声,急急在空中转了个弯,向下俯冲过去。 席风和展芳泽急忙让开,免得被麟龙伤到。 原本还只是勉强抵挡的战况立刻被扭转了,在麟龙巨大的脚爪之下,任他们长出多少尖刺,多厚的硬铠,都无济于事。龙尾狠狠甩起,罡风呼啸着将他们卷到空中,再摔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眼看这一波魂灵已经快要被麟龙收拾干净,席风他们刚松口气,便听得一声清脆嗓音传来 白藏!你受死吧! 师文一手撑伞,一手执剑,凌空直刺过来。 少女粉色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渺小,却又格外醒目。 师姐不要!展芳泽见状,急忙从另一边飞过来,想要替白藏挡住师文这一剑。 白藏仍在麟龙背上,急急甩出手中的千机扇,冲的却是展芳泽的方向。 千机扇飞旋着打偏了展芳泽的伞,使他被迫在空中晃了半圈,等再调整好方向时,已然来不及了。 师文的剑尖已经逼近白藏眼前,寒光中映着少女满含怒火的双眼。 这个距离,白藏已经无处可躲了。 但这千钧一发之际,麟龙忽然在空中翻滚一圈,带着他远离了师文的位置。 师姑娘白藏重新坐稳,试着去唤师文。 师文却充耳不闻,再次持剑狠狠劈过来,麟龙这次早有防备,不等剑风靠近,就已经载着白藏躲开。 这一场生死攸关之战,因为麟龙的存在,变得像一场追逐游戏。 师文连出十数招,都没有碰到白藏的一根头发丝,被气得不轻,干脆直接祭出了飞花落雨阵。 纸伞高高悬停在白藏头顶上空,在师文的灵力引导下,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伞下无数剑光似飞花般旋开,再如下雨般飞速坠落。 麟龙身躯庞大,难以躲闪,才刚治愈的身体上立时又出现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令它发出痛苦的长吟。 白藏没办法阻止师文,只能整个人趴在麟龙身上,大声喊着:麟龙!快下去!回地面上去! 感受到后背上的人正为自己挡住剑光,麟龙似是十分难过,低吼了一声,迅速向下降落。 龙爪落地的一瞬间,松亭雪的防护结界已经在他们上方撑起。 与此同时,席风用陌刀劈开落下的剑光,逆行而上,师文的伞转瞬间便被一道焚骨天火吞噬殆尽。 师姑娘,如果不想听我说话,我可以马上送你去找你的伞。 席风的刀尖指着师文的喉咙,就像刚才她对白藏一样。 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耐心了,刚才一道飞花落雨,光是他看见的,白藏身上起码就被剑光刺穿了十几处。 若不是因为她是展芳泽的师姐,现在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23:55:23~20210816 23:5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身上有他的化生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3、蜃梦城(十三) 然而师文的灵伞这么轻易就被席风烧了,哪里还肯听他说话,不由分说便执剑刺了过来,招招直取要害,显然已是怒火冲天,失了理智。 席风则根本懒得与她对招,燃着焚骨天火的陌刀直接横扫过去,炽热刀气扑面而来,师文躲闪不开,粉色的衣裙登时被烫得破破烂烂,让雨水一浇,全都贴在了身上。 你! 师文咬牙再冲过来,却是直接被打掉了手中的剑。 现下她已经手无寸铁,席风也便收了手:师姑娘,你对我师尊显然有些误会,下来好好说说吧。 误会?哈哈哈哈 师文形容狼狈,却笑得癫狂肆意。她张开手掌,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哨子,被她放在唇边,吹出尖锐凄厉的哨声。 不好!松亭雪急急喊道。 哨声控制之下,刚才被打倒的那些魂灵竟又慢慢爬了起来,逐渐缩成一个包围圈,围在松亭雪的结界外,拼了命地想要攻破。 他们本就没有自己的神志,受了哨声影响,更是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拼着神魂俱散,也要把眼前的结界冲碎。 结界中的松亭雪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却根本来不及修补裂纹,结界马上就要破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粉色身影竟直接从结界中冲了出来。 是展芳泽。 即将接近师文的时候,他在空中骤然旋身,将伞收合,伞尖斜斜划过,挑飞了师文正在吹奏的哨子。 哨声骤停,下头的魔物们也失去了控制,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师姐,你不要再被那个人蒙蔽了!展芳泽生气地指着地下狼藉,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啊?大家都已经死过一次了,神魂本来就不完整,还要被这样利用、控制,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师文没想到展芳泽会跑来跟她吵架,几乎是目眦欲裂,只能用更大的声音冲他吼回去: 是你不要再被蒙蔽了才对!如果不是明心长老,我们刚一踏入蜃梦城,就已经被这些东西撕成碎片了!展芳泽你回头看看吧!看看那个白藏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好事,你还在为他说话! 这个娇小的女子刚才还在放声大笑,一见到展芳泽,却瞬间泪如雨下。 她自幼就长在昆仑宫,展芳泽是她看着带着长大的师弟,那年他说要跟着白藏离开昆仑的时候,师文本是万般不愿的。 但她尊重展芳泽,也相信了白藏。 没想到百年后的再见,竟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芳泽,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你为他把命都丢了连神魂都困在这儿到底为什么呀 师文哭得不能自已,泪水雨水都混在一处,顺着脸庞不停流下。她心境不稳,在空中晃了几晃,眼看就要坠落,展芳泽赶紧过去把人接住,回到了地面上。 你们去屋里说吧,我要重新布结界了。松亭雪抱着琴,不客气地赶人。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4) 知道他是怕师文再闹起来,节外生枝,展芳泽点点头,直接抱着师姐向大殿里走去。 席风略微迟疑,没有跟着,而是先赶到一旁查看白藏的情况。 方才他被师文的飞花落雨阵所伤,虽然一身黑衣看不清伤势,可雨水顺着衣摆流下来,依然变作了鲜红的颜色。 他对此浑然不觉,又或者无暇顾及,一直跪在地上用灵力为麟龙治伤。 师尊。席风的心口又痛又麻,连开口都带着颤音。 我没事。白藏知道他要说什么,短暂地转头安抚了一句,便继续医治了。 麟龙的伤要更严重得多,已经昏死过去,至少有一半鳞片都狰狞地外翻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它太长太大了,席风即便是化出焚骨原形,恐怕也没法把它带到屋里去,所以只能在这里医治,直到它醒来为止。 雨越下越大,松亭雪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动声色地为他们撑起避雨结界。 席风转过头:多谢松师兄。 松亭雪颔首,仍然没说话。 眼看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带白藏去疗伤,席风只得在他身后坐下了,用手掌抵住他的后背,源源不断地把灵力输送过去。 白藏抿抿唇,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雨仍未歇,噼里啪啦地打在结界上,再汇成雨幕流下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麟龙才一声低吟,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天边的厚重雷云迅速消散,大雨骤止,蜃梦城上空出现一道华丽的彩虹。 似是终于松了口气,白藏勉强一笑,重重地向后倒去。 席风惊慌失措地接住他,却像是接住了一块冰,周身寒冷僵硬,脸色苍白如纸,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师尊! 麟龙偏过头,小心地蹭蹭白藏的手,喉咙中发出难过的呜咽。 没事,师尊一定没事的。席风拍拍麟龙让它在这里等着,转身便抱着白藏去找展芳泽了。 蜃梦宫大殿里,展芳泽和师文还在小声争吵。 但师文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她身上裹着展芳泽的外衫,靠坐在红毯边上,显得有些凄婉。 我说的是真的,师姐,你信我,未晞才是那个暗地里搞鬼的魔尊。 展芳泽几乎是把这些年来白藏在做的事都给师文讲了一遍,可惜未晞的所作所为他也不太清楚,就含含糊糊地骂了一通。 师文低着头沉思许久,才轻轻开口:照你所说,白藏实际上是在救你们。 对,没错。展芳泽使劲点点头,你别看外面那些家伙吓人,他们被未晞变成这样之前,都是好好在蜃梦城里生活着的。 大家都很喜欢城主的可是现在他们都不认识白藏了。 展芳泽惆怅地叹气,这几天他眼看着白藏受伤无数,灵力日渐衰弱,却帮不上什么忙,心里比油煎火烤还要难受。 我、我以为对不起。师文嗫嚅着,显然已经接受了展芳泽的说辞,但又对方才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她站起来,打算出去看看白藏,正好就迎上席风抱着人冲了进来。 芳泽!他边跑边喊,你快看看师尊! 展芳泽吓了一跳,赶紧扶了一把,让他把白藏放到了地毯上。 麟龙才刚醒,他就晕过去了。席风半跪在旁边,继续抓着白藏的手为他输送灵力。 展芳泽赶紧伸手点在白藏的眉心,将他全身经脉检查了一番,稍稍松口气:没事的席风,他只是消耗过大,加上受了伤,灵力不支晕过去了。 师文听了,略一迟疑,还是拿出一颗雪灵丹,递给了席风。 对不起这个你给他吃吧,补元气的。 134、蜃梦城(十四) 席风伸手接过来,下意识看向了展芳泽。 展芳泽却根本没有犹豫,从他手里拿了药就直接喂给了白藏。 这个是我们昆仑宫秘制的补药,很好用的。 席风只好木讷地点了点头,对师文道:多谢。 师文没再说什么,知道自己这会儿不招人待见,默默挪到旁边去了。 大约是融回了自己两片残魂的缘故,白藏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这会儿吃了雪灵丹,又被输了些灵力,很快就醒了过来。 席风。白藏一醒,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现在什么情况了? 席风赶紧揽住他:别担心,暂时没事了。麟龙已经醒了,松师兄在重新布置结界。 白藏点点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师文,轻声唤道:师姑娘。 嗯。师文微微低着头,将身上的外衫紧了紧,显得很局促。 白藏见她冷静下来了,便拍拍席风的手:你去一趟水下的暗室,把那只鸭子带过来。 干什么?席风不大情愿。 去呀。白藏又推推他,好生哄道,它太大了,芳泽搬不动,只能你去。 他都这么说了,席风也只能答应下来,但临走前还是警告般地看了师文一眼。 鸭子挣扎累了,在禁锢阵里睡得正香,席风没费什么力气,化了焚骨原形就轻轻松松把它叼出来了。回到大殿里的时候,还特意重重地扔到了师文面前。 师文果然吓了一跳,看看已经变得四不像的鸭子,又看看威风凛凛瞪着自己的焚骨兽,脸上的表情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席风,你别吓她。白藏叫展芳泽扶着站了起来,伸手给席风顺了顺毛。 席风满意地低头蹭蹭,才老老实实变回人形。 师文也站起来,走近了些看那只还在熟睡的鸭子。 这是什么? 原本是一只傻乎乎的小鸭子,被未晞变成这样了。席风语气凉凉地解释。 白藏则是直接来到它身边,将灵力在指尖凝成薄刃,刺穿了鸭子的心口处。 鸭子吃痛,立刻便醒来了,眼中一片猩红,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发狂。 但白藏比它的动作更快,两指灵巧地一勾,就已经把画境残片从它体内取了出来。 离开了残片控制后,它迷茫地伸伸腿,重新昏睡过去。 就是这个东西,里面蕴含着大量的混沌魔气,可以令它们失去神志,这时再加以蛊惑,或是用特殊的哨声,便能控制它们,为所欲为了。 白藏坦坦荡荡地把画境残片递给师文。 师文一接过来,就觉得这残片沉重压抑,满载的混沌之力令她周身不适,赶紧还给了白藏。 那,你怎么证明,这就是未晞做的呢?她其实已经信了,但还是想听得更明白些。 白藏便又把祝晓诗发给大家丹药的事情告诉她了,顺便道:晓诗嫁给芳泽快两百年了,不会背叛他的,所以她身体里,一定也有这个东西。 等会儿谁?谁嫁给谁?师文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就是未晞那边穿黑衣服的那个女孩子,你们还吵过架的她叫祝晓诗,是我妻子。展芳泽颇为羞涩地笑了笑,我们已经成亲很久了。 师文: 她还以为,不,是全昆仑宫上下都以为,展芳泽和白藏才是一对。 这个师弟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 师文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方面下意识地对祝晓诗颇有微词,一方面又倍感欣慰,师弟虽英年早逝,但能以这种方式活着,还成了家,也算是圆满了。 她忽然就理解了白藏建立蜃梦城的用意。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师文主动说道,其实未晞本来没打算带我,是我硬跟过来的。他也不太相信我,每次说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只和祝晓诗还有青羽上仙说。 那条麟龙本来是锁在未晞房间里的,刚才它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狂,自己挣开了锁链,从窗户里逃了出去。当时他们正在商议事情,未晞就直接丢给我一个哨子,让我来把麟龙带回去。 她并不清楚未晞的计划,甚至这一次出战,未晞可能都没打算再让她回去。 但师文从来不是受气的性子,她拍拍脸,换了个灿烂的笑脸:麟龙我是带不回去了,不过我嘛,是一定要回去的。 展芳泽一脸诧异:师姐 你老婆不要救的吗?师文睨他一眼,白藏说她身上也有那个残片,正好等我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帮她取出来。就算取不出来也不要紧,我留在那,多少可以探探消息,如果能得到青羽上仙的信任,就更好了。 她很快便为自己订好了目标,一扫刚才柔弱无助的模样,把展芳泽的外衫扔了回去:那我就不久留了,免得未晞起疑心。 白藏和席风默默对视一眼,没想到师文的心态调整得如此之快。 展芳泽看起来倒是习惯多了,认认真真叮嘱道:那师姐你一定要小心,哪怕什么没做也没关系,保护好自己就行。 知道啦。师文摆摆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师姑娘!席风赶紧叫住了她,你的伞 昆仑宫弟子以伞和剑为武器,但师文的伞方才被席风一把火给烧掉了。 没事儿,有剑就行了。师文满不在乎,又格外自信,我们昆仑弟子,哪怕手里只剩块石头子儿,也能战到最后。 常闻昆仑弟子女中豪杰,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松亭雪人未到声先到,随后才迤迤然走进来,将一个蝴蝶形伞坠递给师文:师姑娘,这是你掉的吧。 啊,是我的!师文赶紧接过来,多谢。 展芳泽在旁见了,忙补充道:师姐,这个伞坠,就是诗诗专门做来送你的。 是她做的?师文回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知道我? 当然了,我常给她讲我们昆仑宫的事,她还一直惋惜,不能亲自去看看呢。 这下,师文对祝晓诗仅剩的那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怎么不能?等这事结束了,师姐想法子带你俩回家! 她仿佛一下子就充满了气力,不再与他们闲扯,脚步轻快地离开蜃梦宫了。 殿内剩下的几个男人,却没法像她这样乐观。 师文回去后一定会引起未晞的怀疑,以他的性子,不会再拖延太久了。 白藏愁容满面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雷云散去后,天上的漏洞变得更多了。 蜃梦画境正在慢慢崩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7 23:55:28~20210818 23:1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190908咚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5、蜃梦城(十五) 席风劝白藏先去休息,但他不肯,硬撑着和大家一起重新商议了对策,又去查看了麟龙的情况,确定它也无大碍后,才放心地去躺了一会儿。 即便大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也没想到,未晞会来的这么急,这么快。 距离师文离开最多也就四个时辰,蜃梦城上空骤然爆出一声巨响,整个画境都摇晃起来,许久才慢慢止住。 所有人都已经跑到了外面,抬头看着天上多出来的那个楔形大裂缝。 蜃梦城内没有黑夜,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此时恰是晚上,混沌空间里像是盛着满满的一潭墨,透过天上的大裂缝,把夜色倒了进来。 正对裂缝的地方,南斗六星摇摇欲坠,混沌之气疯狂地在蜃梦城中蔓延开。 不好,不好白藏难得一见的慌乱,他们来了。 不消解释,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谁。 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席风紧紧握住白藏的手:师尊,没事的,我们都在。 白藏点点头,稳住心神,回头唤道:麟龙! 盘踞在一旁多时的麟龙总算得到了召唤,长啸一声,游来白藏跟前。 都到麟龙背上来,快! 此时已经顾不得解释犹豫,四个人急忙爬上麟龙后背坐好,黑龙腾空而起的一刹那,蜃梦宫上空的结界就猝然破碎了。 无数魂灵蜂拥而至,它们的眼中闪着猩红的光芒,用坚硬的铠、锐利的刺,还有强劲的指爪和四散的魔气,顷刻间便把蜃梦宫夷为了一片废墟。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落脚,麟龙载着他们在上空不停盘旋着,雷云再次酝酿聚集。 没过多久,未晞便御剑而来,怀里抱着他的雾散琴,仍旧是一副一丝不苟,仙气盎然的模样。 诸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不过是一句假惺惺的开场,落到松亭雪耳中,却无异于诛心。 确实好久不见了,明心仙尊。松亭雪坐在麟龙背上,被墨黑鳞片衬得更加苍白。 未晞微微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绽开一个讥讽的笑:看来烬儿离开后,你饱受煎熬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松亭雪也笑回去:某是俗人,不像仙尊这般洒脱,亲手杀了心爱的弟子,却活得愈发滋润了。 松亭雪!未晞果然被他激怒,眼中隐含杀意,烬儿是被你害死的!是你杀了他! 松亭雪的笑意冷了下来:我?他胸口上插着的剑,可不是我的。 难道他不是为你挡剑吗?!松亭雪未晞的声音越抬越高,额角的青筋都显露出来,如果没有你,烬儿就不会死,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松亭雪沉默了一下,并不想再与他口舌,直接拨动琴弦,以凌厉的琴音代替了回答。 未晞一个轻巧的转身,便躲过了这一击,玩味道:你这把琴,还是我亲手斫的呢。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5) 松亭雪又是一道琴音荡出:那便用你的琴,取你的命。 此言一出,他们便再无话可说了,师徒情分早就不复存在,今日是定要决一生死的。 未晞布下琴心剑阵,命祝晓诗、师文与青羽一同为他掠阵,自己则召来琴心剑意,引出数道天雷,在麟龙盘旋的上空酝酿着。 赶在天雷劈下来之前!白藏喊道。 未晞云淡风轻地在阵眼处拨弄琴弦,垂眸睥睨,似乎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天雷用不了多久就能汇集而成,劈在他们身上,到时候不管是人是龙,甚至连这个蜃梦城,都将化成一捧焦土。 未晞仿佛已经看到了预料之中的结局,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麟龙在白藏的指挥下甩尾冲进了琴心剑阵,青羽立刻挽剑直刺,强行将席风从麟龙的脊背上刺了下来。 青羽! 席风咬牙在空中旋身,持陌刀砍向青羽,不料却被对方用剑格住,反手甩了出去。 席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扑向了琴弦剑阵的中央,未晞所在的方向。 这么着急送死?未晞抬起手,准备接住这份大礼,不过焚骨的性命,倒是可以留一留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伸出的手腕就被一条燃着焚骨天火的锁链缠住,剧烈的灼痛感几乎要使他发狂。 锁魔链的另一端,席风掌心蕴着一团焚骨天火,狠狠地甩了过来。 未晞下意识抽手抵挡,没想到居然脱不开这小小的锁链,情急之下只能竖起自己的琴,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席风的焚骨天火没有打到未晞身上,但那雾散琴,却七弦尽断,一声短促低吟后,焦黑的琴身裂开一条缝隙,彻底毁坏了。 你未晞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抓席风,但他只轻轻一拉手里的锁魔链,未晞便一下失了力道,从阵中跌了下来。 只这一瞬间便够了,场上所有人几乎是同时调转方向,将手中兵刃对准了未晞。 未晞的脸上满是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师文的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腹部,麟龙更是张口咬住他一条腿,几乎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背后雷声隆隆,天雷已经汇成,第一道马上便要落下了。 一片血肉模糊中,未晞却突然放声大笑,狰狞着握住了师文的剑刃,生生把它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太天真了哈哈哈哈 席风心道不妙,立刻去拉手里的锁魔链,却是感到手中一空 未晞竟然用师文的剑,把自己的右手砍了下来。 随后他便撕裂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就让他跑了!师文气得咬牙切齿。 先躲天雷!白藏喊了一声,叫大家先找地方躲避。 可这数道天雷劈下来,连蜃梦城都要没了,又能躲到哪去呢。 席风只一瞬间的迟疑,就已经转身奔向了雷云最厚的地方。 席风!!!白藏在他身后拼命呼喊,席风却充耳不闻。 或许还有办法的。 自从席风觉醒了焚骨血脉后,就几乎一直在用火。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身体里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灵力。 席风双手掐诀,将焚骨天火转换为极寒之冰,霜雪气息迅速将他团团裹住。 把雷云全部冻住消耗太多,恐怕难以支持,他只能铤而走险,把天雷引到自己身上,再用冰灵力化解。 他站在最显眼的地方,雷云之下,所有人的前面。 陌刀上燃着的焚骨天火此时已被寒冰取代,森森白气顺着刀刃流淌下来,所及之处,皆成坚冰。 席风抬眼盯着雷云,盯着云层中激荡不停的电光。 就在一道刺目电光亮起的一瞬间,他一跃而起,将陌刀高高举起,朝着那道电光的方向飞去。 其他人远远地看着,竟都不敢呼吸。 天雷劈在席风身上的同时,极寒之冰顺着刀尖蔓延出去,与天雷连成一线,宛若一道冰柱。 只有席风知道,他正和什么样的力量抗衡着。哪怕稍稍退后一步,他都要被天雷击中,霎时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瞬息也似千万年。 席风死咬着牙,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才终于在这场对抗中占得一丝优势,用极寒之冰将天雷层层包裹,再挥动陌刀,一斩定局。 雷云仍在汇聚,但要形成第二道天雷还需一段时间,席风便立刻回身,让大家赶快离开。 就在他转身之时,却看到那处天裂外,一颗彗星从南斗六星间划过,撞上了帝星天府。 天府陨落的瞬间,蜃梦画境彻底崩塌了。 136、蜃梦城(十六) 坠落的时候,席风想了很多很多。 那年他与白藏在雪山之巅初遇,走过的万水千山,他们生离死别,又在几千年后再度重逢。 席风和焚骨不同,但又相同。 他努力地回头,想再看一眼 白藏却没时间去多愁善感,未晞把蜃梦城和外界的所有通路都封闭了,就意味着,这个画境崩塌后,他们无法回到常世,很可能要被留在混沌世界中。 被混沌之力撕碎的死法实在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白藏奋力将《道子心》抛了出去,灿金色的半扇卷轴倏地展开,像一张巨大而柔软的毯子,垫在下方,接住了坠落的大家。 一道炫目白光亮起,迫使人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眼时,天地已经换了模样。 从没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这么好过。展芳泽跺了跺脚,鞋底沾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芳泽!!! 祝晓诗突然大叫,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结果就看到她扑了展芳泽满怀,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吻得那叫一个忘情。 师文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快要裂开了,但还是摸摸鼻子,尴尬地转移注意力: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 《道子心》画轴内。白藏看了青羽一眼。 自打进来后,青羽的注意就一直被周围的无边雪色吸引着。 他四处张望许久,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众人纷纷跟上。 这个地方似乎只有雪,连天空都是单调的白色。没走多远,大家就觉得眼睛都有些模糊起来。 好在,很快便有不一样的颜色出现在视野中了。 起初只是一点点鲜艳的红,落在雪地上十分显眼,像是新鲜的血。但低头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血,明明是飘落的花瓣。 越往前走,花瓣就越多,洋洋洒洒落了满地,被晶莹的雪毯柔柔托着,花香里都带了一丝凛冽。 很快,花瓣的源头一棵繁茂盛放着的红杏,便乍然出现在眼前。 树下落花更多,一张黄杨木的小茶桌边,白衣墨发的男子垂着头,轻轻嗅杯中的残酒。 青羽骤然止住脚步,后边的席风险些就撞上去了,莫名其妙:怎么了? 这声音引起了树下之人的注意,他抬起头看过来,对上青羽目光先是一愣,随后玩味地勾起唇角。 臭小子,怎么不敢过来?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一下子便把青羽拉回了许多年前,他还在终南山上,跟着师尊学剑的日子。 那时候沈遇总是闲闲地歪坐在树上,一边喝酒,一边嫌弃他的剑招虚软无力,像是姑娘在跳舞。 又或者偷偷摸摸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后脖领里,冰得他一激灵,生气了,才掏出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来哄。 再或者,死缠烂打拖着他下山去玩,逛村子里的庙会,画丑丑的糖人,把随手抓到的小猫妖扔给他养 他那时真傻,竟然觉得沈遇麻烦又无聊,从来不肯听他讲完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偷跑下山的小狐狸后来怎么样了呢? 书生与花魁,最后有了结果吗? 离开终南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沈遇,又遇到了些什么? 过来啊,我又不打你。沈遇的声音把青羽从深深的记忆中拉了出来。 青羽深吸了一口气,才迈开步子,缓缓走到树下。 没想到沈遇竟然挥手一指身旁的红杏,嫌弃道:我常叫你跟我出去玩,你却只知道在山上练剑,你看看,连红杏是几月开花都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能画一树红杏呢。 青羽: 青羽:笔在我手里,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沈遇一愣,随即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得桌上的酒杯都跟着颤抖:我的天啊你果真是变了许多,不再是我那个小羽毛了。嗯,现在该尊一声青羽上仙才是。 他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青羽大惊失色,竟然侧身躲开了:师尊 在一旁偷看到现在,席风才终于确定,这个白衣剑客,就是《道子心》上画的那个人,青羽的师尊。 啧。沈遇笑意盈盈,拉了青羽一把,这小古板还是没变的。过来陪我喝酒,你的朋友们要不要也来? 他说着便拿起酒坛倒酒,结果里面一滴都没有了。 我忘了,酒被我喝完了。沈遇不高兴地把酒坛丢开,刚才有个臭小子说去给我找酒,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哼,要是被我抓到,我一定要让他把这所有的雪都酿成酒! 青羽无奈地看着他,正准备从储物袋中取些酒出来,就听见有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雪怎么能酿酒呢?前辈怕不是醉了。唉可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这坛杜康酒啊,看来只能独自享用喽~ 这声音太过耳熟,席风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江破月提着一坛酒走过来,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却只是轻巧一笑:我说刚才画境中怎么那么大动静。 然后便不管他们了,径自在沈遇对面坐下,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 沈前辈,你刚才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师父入魔以后,他的小徒弟怎么样了? 沈遇被醇厚的酒香勾起了馋虫,一把抢过来,连饮三杯,才酣叹一声:谁知道呢?没人烦他了,大约是开心的吧。不过他本人正好在这,你若是好奇,可以问问。 沈遇抬头看向青羽,眼尾被酒气熏出了一抹薄红,眸中亮晶晶的,满是细碎的星子。 青羽呼吸一滞,慌忙别过了眼神,语气不善地冲江破月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破月倒也不遮掩,伸手虚虚在空中一抓,一个灿金色的画轴便被他握在了手里,模样大小都同白藏手里那个如出一辙,显然便是《道子心》的下半卷。 你们该谢我,若不是我偷天换日,把它从未晞那偷走,你们现在恐怕不会安然地站在这里。江破月邀功似的,挑挑眉毛,把画轴放在手中转了个圈。 可惜没人接话,只有席风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江破月只好继续说道:未晞曾交给我三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寻找这个画轴的上半卷,因此他不得不给我看了他手里的下半卷。后来我就设法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掉包过来了。 但是未晞一定很快就会发现,所以江破月和他的好友颜如玉演了出戏,成功脱身离开了明音。 再后来,他囚禁双生哥哥江揽月的事,被白藏和席风发现,干脆顺水推舟,舍了肉身,将神魂置于这画轴空间内。 这里是最原始的那个画境,混沌空间内的所有画境,都源自于此。江破月托腮看着醉意朦胧的沈遇,随口胡说道,上有天帝,下有人皇,这画境之中,沈前辈大约就是那位境王吧。 沈遇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生气道:你说谁王八?! 137、蜃梦城(十七) 有人没忍住,发出两声想憋却没憋住的细碎笑声。 沈遇直接一瞪青羽:是不是你笑我?臭小子。 青羽嘴巴紧闭,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个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画境到底是什么啊?师文本来是小声问展芳泽的,奈何周围太寂静,被所有人都听见了。 沈遇笑笑,站起身来,拿着手边的剑,像青羽画中那般,信手挽个剑花,斩了一段红杏。 衣袂纷飞,杏花四散,鲜嫩的花瓣飘在空中,却并不落下,全都轻盈地在他周围萦绕着。 画境,就好比一片花瓣,它们独自存在,但也可以互相连通,成为一个大的整体。 说完,沈遇的手腕一转,又将所有花瓣汇集在了手中,变成一枝完整的红杏。 一棵树上生着无数根枝条,枝条上又开出无数朵花,它们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了这棵树。而你们手里那幅画,就是孕育它们的土地。 沈遇把杏花放在鼻下轻轻嗅过,扔给了青羽。 在这呆了这么久,腻了腻了,小羽毛,快带我出去,我想看看现在的人间。 被杏花砸了一脸的青羽: 人间现下并不太好。他叹口气,如实说道,魔族入侵,借着画魔和彗冲南斗之力,在人间横行肆虐,我们才跟那个领头的天魔打过,被他跑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打过一只天魔?!沈遇震惊之外还带着一丝鄙夷,青羽上仙,你这么菜,怎么飞升的? 他把上仙二字念得很重,听得青羽顿时脸色一黑:我修无情剑道,按照仙界规矩,下凡来只有三成功力可以使用。 你修成了无情道?!沈遇这回是实打实地对青羽刮目相看了,我到死都以为那玩意是骗人的,还真能有人修成啊。 青羽没什么反应,沈遇的神情也渐渐冷了下来,讪笑两声:你把画修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去抓那个天魔。 江破月听了,主动把画轴递给了青羽,白藏也拿出了自己那一半。 画轴合二为一后,画境格局将会重新构建,不可能再给画魔任何可乘之机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6) 青羽沉了沉气,掐诀落印,随着金色封印画成,一滴心头血从他的眉心飞出来,压在印记之上,将整个封印染成鲜艳的血色,随后渐渐隐入画轴之中。 沈遇在旁看得微微失神,他没想到这画竟然是用青羽的心头血所封印,怪不得即使画轴毁坏,画境四分五裂,这片雪境都一如往昔的安宁。 封印完成后,画轴展开,大家总算看到了这幅画的全貌。 画中沈遇一身白衣胜雪,身旁红杏开得如火如荼,飞扬的发丝与落花缠缠绵绵,一如他眼神里的欲语还休。 咳咳。虽说大家看的是画,但沈遇还是感到有些不自在,伸手收了画轴,行了行了,别看了。 混沌空间中的全部画境,已经随着《道子心》的修复,而彻底稳定下来,残余的混沌之力慢慢转换成充沛的灵气,令沈遇感到通体舒畅,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我来找找你们说的那个天魔。沈遇说完,蓦地靠近了青羽。 青羽被他冷不丁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结果对方早有先见之明,一只手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你干什么 找人啊,我又没见过。沈遇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另一手抵住青羽的眉心,读取了他最近的一段记忆。 青羽松了口气,无奈道:你就不能先说一声? 你怕什么?沈遇揶揄道,你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 那倒不是。 青羽别开脸,不打算再跟这个没正行的师尊说话了。 沈遇心情却很好的样子,嘴角一直弯着就没放下来过。他把佩剑立在雪地上,闭上眼睛,神识顷刻间便蔓延到画境的每一个角落。 不久,他睁开了眼:找到了。 一声响指,沈遇便把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皑皑的雪地里呆了太久,乍一换到光线很暗的地方,大家都像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铺开神识先探查了一番。 展芳泽:这是什么地方? 师文:阴气好重啊好像还有呻//吟声。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何处,席风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石壁围起来的一片昏暗空间里,中央是一片浓黑腥臭的水潭,水面上吊着一座浮桥,两端各一块逼仄的小石台上可以站人,他们现在就处在其中的一边。 水中液体不停涌动着,溅到石台上,一片湿滑黏腻,令人作呕。 这里是怨海。席风说道。 觉察到有人靠近,怨海中的叫声顿时拔高了几倍,黑水像沸了一般剧烈翻滚着,万鬼齐哭,群魔哀号,无数白骨在其中沉沉浮浮,不断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白藏 白藏?他们叫白藏干什么?江破月毫不畏惧,直接抬脚踏上了怨海上的那座浮桥。 浮桥承载了他的重量,向下沉了几分,怨海之水立刻漫了上来,同时伸出几只白骨指爪,抓住了江破月的脚腕。 别瞎跑。沈遇挥剑替他斩断了那些骨爪,反手把剑立在地上,荡出的灵光立刻吓退了怨海中的怨灵,号叫的声音小了许多,也不敢再伸手出来抓人。 青羽懒得再用神识视物,直接掐了一段剑光出来,悬在怨海上方充作照明:你不是说未晞在这吗?人呢? 大家四处看看,这石洞全貌在剑光下一览无余,根本没有未晞的影子。 沈遇也有点奇怪,闭眼重新检查了一番:没错啊,他就在这里,气息很重。 他在这。江破月突然道。 众人还在四处寻找未晞的时候,江破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浮桥的正中央了。 未晞有个独门秘技,叫幻音阵大师兄应该知道怎么破阵吧。江破月回过头。 松亭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大师兄是在叫他,面色沉道:你叫我名字就好。 毕竟他们二人,如今都不算是明音门人了。 江破月笑笑,没再管称呼问题,取出一把琵琶抱在怀里:琵琶与琴不太好相合,但也没得选了,你来起手吧。 看到他手中原本属于明月长老的冰弦焦尾,松亭雪略有疑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琴奏起了《破阵曲》。 琵琶声音清脆高亢,但被江破月刻意压制了,免得盖过松亭雪的琴音。 古琴低沉的声音倾泻而出,由缓至急,转到高//潮处似是回到了古战场上,兵刃铿锵,杀伐不绝,随着一声怒喊,山崩地裂,天幕倾颓,怨海中再次翻起暗涌。 一具白玉棺从漆黑的水中缓缓浮上来,未晞歪坐在上面,狠狠瞪着松亭雪。 昔日眉心的朱砂已经彻底转为墨色,延伸出一朵黑莲,成为他身份印记的魔纹。 138、怨海灯(一) 幻音阵已破,松亭雪的琴音也没有再继续下去。江破月手慢了些,多弹了几个音,吸引了未晞的注意。 嗤,我道是谁呢明月的琵琶原来是被你偷去了。他晃了晃悬着的小腿,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里仙姿出尘的模样。 若不是师尊,我还不曾发觉你的诡计。冰弦焦尾是他仙陨前传予我的,滴血认主,不容你置喙。江破月收起琵琶,纳入丹内。 未晞眯着眼看他,好似在看什么稀奇动物一般:你管明月叫师尊?哈哈哈就凭你那身破烂仙骨,要不是我砸灵药用法宝,一寸一寸给你通了灵脉,你能有如今这般境界?明月不过给了你个破琵琶,你就拜他门下了,真是好笑得很。 江破月一笑置之,轻飘飘道:你扶持我,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有用的傀儡,师尊收我入门,却是真心待我的。 未晞果然被他激怒了,一下子从白玉棺上跳下来,隔着怨海指着他:石岳! 哦,对了。江破月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明心长老,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江,江破月。 说起来还多亏他哥哥江揽月是个剑痴,极少离开云崖山,以至于大家都只是听过云崖五子江揽月的名声,却鲜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所以江破月就只是改个化名,竟从未被人发现过。 未晞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戏谑道:怪不得呢,一向深居简出的江仙尊有段时间总在山下晃悠,原来是你冒充的。 江破月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揽月摊上你这么个兄弟,真是他命中一劫。未晞啧啧摇头,不过听说江仙尊天生剑骨,少年时便剑术大成,修为了得,怎么你是个废物啊? 他深谙江破月的痛处,毫不顾忌地戳了过去。 江破月垂着头,面目隐进了一片阴影中。 哎废物。未晞又念了一遍,踱回到白玉棺旁,手指从圆润的棱角上划过。 众人都在猜测棺材里的人是谁的时候,松亭雪忽然抖了一下。 他默不作声地,将腰间挂的头骨解了下来。 这是唐烬的遗骸当初他只得了这一个头骨,其余的部分,不知道被未晞弄到哪去了。 现在,这个头骨竟然散发出莹莹的灵华。 松亭雪捧着头骨的手不停颤抖,厉声质问未晞:你拘了唐烬的神魂?! 未晞回过头,笑嘻嘻望着松亭雪,反问道:听说你一直在找焚玉骨?那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最后一只焚骨兽,其实就在你身边啊。 他指的是席风,松亭雪当然知道。 只是自从白藏向他仔细说过焚骨一族的复活禁术,他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焚玉骨、亡者的遗骸和他的神魂。 未晞从怀中拿出一个蓝田玉瓶,隐隐透着淡蓝色的灵华,气息与松亭雪手里的头骨相映。 这不是齐了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近乎癫狂地看着松亭雪,你是不是对烬儿日思夜想?是不是做梦都想复活他?现在机会来了,只要抓住席风,剖出他的玉骨,就能复活烬儿 唐烬不会愿意的。松亭雪的声音冰冷,你忘了他说过的话吗?习武修行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妄造杀孽。 松亭雪发过疯,杀过人,也曾想过用焚玉骨将唐烬复活,但他终是想起了唐烬的话,放弃了这个念头。 爱人已逝,他只能带着他那份,一起活下去。 未晞却嗤之以鼻,颠了颠手里的养魂瓶:你确定吗,松亭雪?我一直留着烬儿的神魂,等的可就是这一天,你不愿意,我便把他放掉好了。 说着,他竟然真的打开了瓶塞。 瓶中的灵气立刻逸出来不少,淡蓝色的灵华忽闪忽闪,像是唐烬雀跃着想要出来看看。 这里面只有一缕残魂,若是悉心养着,或许千百年后,还能养成化形,可若是这般放了,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未晞养了他这么久,甚至还命颜如玉去掳了席风企图挖骨,现在却像赌气一般,两眼直勾勾瞪着松亭雪,慢慢翻转手腕,将养魂瓶倒了过来。 那一片淡蓝色残魂逸散的时候,两行血泪从松亭雪的眼纱下缓缓流出。 但他始终未言一语,直到唐烬彻底消失。 人会死,爱会消退,恨却是永恒的。未晞随手把黯淡的养魂瓶扔进怨海,重新抚上白玉棺的表面。 他似乎,在等什么。 棺中不会是唐烬,能让未晞这般重视在意的,难道是 他的母亲朝露?! 席风心中刚浮出一个猜测,未晞便已经刺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在白玉棺上。 血色瞬间蔓延开,顺着花纹,流满了整个棺盖。 不好,他在召唤怨灵。沈遇直接一道剑光打过去,想要中断未晞的仪式,却被结界弹开了。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未晞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结界。 晚了。未晞勾唇讥笑,缓缓推开了棺盖。 开棺的一瞬间,怨海中涌起千层黑浪,狠狠拍向周围的石壁,几乎要把他们脚下的石台拍碎。无数怨灵残魂争先恐后钻进棺中,啸鸣阵阵,白玉棺难以承受,裂开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未晞倾身趴在棺边,眉目含笑,显然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白藏他伸手把棺中的人扶了起来,你来看看,还认不认识她。 被他扶着的女子身形纤弱,肤白胜雪,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里头的墨色沉得像是怨海里的水。 白藏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是朝露被他亲手杀了的朝露。 其实这几千年里,我都在后悔,或许我不该杀了朝露。有个母亲在,至少不会让你独自在人间流浪,不会让你心里长满怨恨。白藏顿了顿,看向没有神采的女子,但这是朝露的心愿,所以我尊重她。 未晞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冲他喊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我为何会流浪了这么多年?难道是因为我娘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和你养的那条狗吗?!我本来有爹有娘的,都是因为你!! 莫名被叫成狗的席风十分生气,也大声吼了回去:你以为朝露愿意生下你吗?你以为一个仙子会爱上魔族吗?你究竟为什么会存在,应该去问问你那个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爹! 未晞怒极,直接伸手把他抓了过来,死死掐住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139、怨海灯(二) 即使被握住咽喉,席风也依然重复道:我说你本来就不该存于世上 未晞五指骤然收紧,席风的脸涨得通红,脑袋里也嗡嗡作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空气能被吸进肺里。 白藏赶紧冲上去,想要救下他,不料未晞随手一掀,便被一道浓郁魔气打了回去。 席风眼前阵阵发黑,口中泛起腥味,无力地挣扎着:朝露是被无遮强迫的,你本不该出生更不该大开杀戒颠覆人间 不可能!!!未晞一声暴喝,不许他再说一个字。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记得,记得父母恩爱,记得自己原本有一个温暖的家。是白藏和焚骨拆散了他们,留他一个在这世上沉浮流浪都怪他们不是这样的 未晞的思维混乱起来。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沈遇在问他。 你那时应该刚出生吧,父母都死了,你从何得知这些事情,就没有想过吗?你的记忆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的记忆未晞喃喃着,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探寻,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一些记忆似乎是有人刻意写进了他的脑海,会是谁是,无遮?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愿意去相信真相。 未晞眉心的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很快就占据了他的右半边脸,再延伸到脖颈之下。 魔角也从散乱的发间钻出,瞬息之间便长到鹿角一般大小,魔纹流光闪烁,森森魔气萦绕其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不信!他大喊着,双眸变得血红,野兽一般把席风扑倒在地上,五指成爪去撕扯他的胸口。 我要复活她,我要听她亲口说,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尖锐的魔爪刺穿了席风的皮肉,毫不怜惜地翻找着那块玉骨。 席风痛得发抖,但因为缺氧太久,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凭着本能,化为焚骨原形,用体型优势将他推翻过去。 未晞倒在一旁,被席风按在爪下,偏头看看白玉棺里的朝露,又看看面前威风凛凛的焚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吗?所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那为什么天道没早点杀了我,为什么要留我在世间沉沦 出生不是你的错,但这一切都是。 白藏指着怨海里沉浮挣扎的无数怨灵,沉声道:天道没有杀你,是因为朝露的仙魂在保护你。可你呢?这些年你利用画境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放着通天仙途你不走,偏要自甘堕魔,你不如问问自己,难道这是天道不公吗?!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7)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未晞挣开席风的爪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白藏冷笑两声,你不也是死而复生的吗?同样是逆天而行,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吼到最后,已经彻底破了音。怨海满载的魔气怨气被操纵起来,在狭小的空间中卷成墨色的龙卷风,一边飞速旋转,一边向席风靠近。 席风直接呼出炽烈的焚骨天火,却没想到,未晞的龙卷风不仅没有被燃尽,反而将他的焚骨天火绞散了。 哈哈哈哈未晞得意大笑,怨气是这世间最强的力量,任你是焚骨天火,还是极地寒冰,都无法抵挡怨气我花了几千年才聚齐这千万怨灵于一处,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每一个都是在极度痛苦和恐慌中死去,一边粉碎他们的身体,撕扯他们的神魂,一边告诉他们,是白藏杀了他们哈哈哈 未晞得意地看向白藏:这些年,你被诅咒反噬得不轻吧?可惜那条狗死了,要不然,也可以为你分担一些。 白藏沉着脸色,没什么反应,席风却听得都要疯了。 原来怨海中那些残破怨灵都是未晞杀的,原来是他栽赃给白藏,一想到自己也曾怀疑过师尊,想到白藏千年里受到的无妄之苦,席风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痛得不能呼吸。 未晞他张开大口,朝未晞喷出一大团赤金色焚骨天火,整个火球像个太阳一样砸过去,照得人快要失明。 几乎是同时,席风身后侧方传来一声轻笑,未晞不知何时瞬移到了浮桥上,悠哉地捋了把鬓发。 多谢呀,焚骨。他笑道。 席风下意识地感到不妙,一移过目光,就见白玉棺里的朝露,竟然活了。 由怨灵重组的朝露,在焚骨天火的灼烧中,重新恢复了意识,从白玉棺里爬了出来。 这不可能!白藏和青羽异口同声道。 沈遇皱眉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难道是焚骨天火和怨灵有什么反应?可刚才席风想要烧掉怨气,确实是失败了的。 但很明显,未晞方才是故意激怒席风,引他喷出焚骨天火的。 朝露!青羽从腰间解下青玉佩,摇摇举着,你是我座下宫仙,断不可听信他人指令!现在我命你速速归来! 然而朝露根本不理他,眼中似是只有未晞一人,殷殷望着他,张开了双臂。 娘未晞喃喃一句,欣喜若狂地从浮桥上翻下来,冲到朝露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朝露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把凌乱的发一一抚顺,眼中盛满了慈祥温柔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沈遇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白藏却突然扔了一句不对,便已经飞身冲出,向朝露扔出了千机扇。 未晞冷哼一声,抬手打掉了扇子,将朝露护在身后: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团圆,一定要赶尽杀绝吗?我固然该死,难道我娘她做错了什么吗?你居然想再一次杀她 白藏却根本没理他,收回千机扇,直接掠过未晞,再次向他身后的朝露出手。 原本柔弱清丽的朝露,从刚才开始,就被怨气不停侵蚀,现在已经肉眼可见地萎缩下去,从身上流出暗红色血水来。 很快,她就被怨灵蚕食干净,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怨灵却不愿离开,缠着她,操纵着她,举起了双手。 这双枯瘦的手上沾满了血水,怨气像蛛丝一样缠绕在上面,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吸纳着怨海中的怨气和魔气。 她被撑得越来越大,最后像个巨人一样立在怨海之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白藏。 你对她做了什么!未晞崩溃地嘶吼着,一掌拍向白藏后心,但被席风用爪子按下去了。 白藏一边掐诀落阵,一边道:不是我,是你。你把朝露炼成一只怨魔了。 怨魔,集怨气而成,正如未晞所说,怨气是天地间最强的力量,怨魔,也是一种最为难缠的魔物。 它会激起人心中的怨气和不满,蛊惑他们陷入煎熬的深渊。 唯有最清正的魂灵,才可以抵御怨魔的幻术。 可谁又敢说自己没有丝毫怨怼呢。 140、怨海灯(三) 席风不过与朝露对视了一眼,就已经中了她的幻术。 眼前顿时被黑暗遮住,越发显得周围风声浪声清晰起来,甚至还嗅到了丝丝缕缕的鱼腥味儿。 席风努力睁开眼睛,一低头,手里竟然真的拿着一条肥美的鲈鱼。 席风: 这条鲈鱼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用木叉叉着,抹上调料便可以放到火上去烤。 调料也在手边的石板上准备好了,有新鲜的藤椒、野蒜、芫荽,还有些盐巴。 但席风一直没有动作。 他感觉脑袋有些迷糊,刚才是在干嘛来着?怎么像是睡了一觉,就跑到江边烤鱼了。 愣神琢磨的工夫,不知道从哪飞过来一只白色的小山雀,肥嘟嘟的,脖子上一圈毛毛还是灰色,像戴了个小项圈。 它落到席风身边,低头啄了啄他的手。 哎哟!席风猛地缩回手来,什么东西! 六七岁的小男孩声音清脆嘹亮,听得小山雀一阵兴奋,也跟着大声啾啾啾啾叫了一阵。 席风一看见它,登时就把手上的疼忘了,伸出手悄咪咪地要去抓它。 结果小山雀早就识破了他的企图,小翅膀一扑棱,就躲开他的手,飞到了席风头顶上去,还趾高气昂地叫了一阵。 席风气得不轻,骂道:哥哥们捉弄我,阿娘罚我,连你个鸟儿精都欺负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山雀低头梳理羽毛,压根没理他。可他说完,却一下子愣了。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是因为被阿娘罚了,觉得委屈,才偷跑到沧浪江边来的。 这么一想,那股委屈劲又上来了,席风眼睛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下金豆来。 我没有偷东西,阿娘怎么不信我呢。他抽抽鼻子,使劲把石板上的藤椒香料都揉碎了,塞到鱼肚子里去,反正大家都不信我,不喜欢我,那我干脆走好了沧浪云海不需要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小山雀歪歪头,似乎是听懂了,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头顶。 席风抹了把脸,哼道:离开沧浪云海我也一样过得好!我会抓鱼烤鱼,一会儿我吃饱了,还要去林子里砍树给自己搭个房子,以后我就自己住在这儿了! 小山雀啾啾叫着,突然被这气鼓鼓的小男孩一把抓住:小鸟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啊? 小山雀: 你应该不是普通的鸟吧?你是山雀精吧?席风把它从头顶上捧下来,轻轻摸了摸它的羽毛,等将来你化形了,就变个漂亮姐姐,怎么样? 刚刚还因为他哭鼻子而心软的小山雀,直接两爪一蹬,狠狠啄了席风一口,扑棱棱飞远了。 唉,别走啊漂亮哥哥也行 席风叹了口气,失落地继续在鱼身上撒盐。 没过多久,喷香的烤鱼味道就顺着江风飘进了林子里。 不少灵兽精怪都闻见了,哈喇子流得三尺长。 但他们不敢出来,刚才有只特别凶的山雀精,挨个把他们教训了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随便离开林子。 所以这会儿江边安静得很,席风烤鱼烤得都快把自己烤睡着了。 啾啾。小山雀飞了一圈儿,又回到席风身边,啄一口当做打招呼。 席风抬抬眼皮:漂亮哥哥回来了? 小山雀:? 请你吃烤鱼。席风把鱼从架子上拿下来,递到它眼前。 这条鱼比小山雀还要大得多,鱼皮焦脆,鱼油都被烤出来,还在滋滋响着,吓得小山雀连连退开。 哈哈哈席风毫不客气地嘲笑它,刚才还那么凶,连鱼都不敢吃吗? 小山雀直接飞到他脸上一顿啄,给他啄了个大花脸。 我错了哥。席风怕了,老老实实撕下一大块鱼肉放在石板上,摆在小山雀眼前。 小山雀抖抖毛,这才津津有味地低头吃了起来。 席风不急着吃鱼,坐在一边呆呆看着它:花鸟鱼虫都能修炼成精,为何我就感受不到灵气呢?天道为何这般苛待我 小山雀听到他的话,鱼也不吃了,扭头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他手背,像是在安慰。 我也想像爹娘哥哥们一样修行,习刀法,护佑苍生。席风咬了一大口鱼肉,狠狠咀嚼起来,似乎这样便能疏解心中烦闷。 沧浪云海离江边不远,但一直到深夜,也不曾有半个人来寻他们家小少主。 席风气呼呼地睡在石头边上,连做梦都是去林子里伐木头,盖房子,还带着小山雀一起住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小山雀是个很漂亮的男子,五官精致柔和,眉目含情。 然而他早上是被小山雀啄醒的,漂亮哥哥又变成了小毛球,凶狠狠地扑棱着翅膀,正试图把一只爪子塞进他的鼻孔里。 阿嚏!席风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把小山雀吹出去。 小山雀嫌弃地抖抖毛,啄他一下,又朝沧浪云海的方向走了两步。 你干嘛呢?席风看不懂。 小山雀更嫌弃了,干脆直接叼起他的手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往那个方向拽了一点点。 但我不想回家。席风这次懂了,他们都不来找我我这么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还委屈着呢,要阿娘和哥哥哄了才能好。 小山雀生气地笃笃笃在他手上啄了三个坑,疼得他一下子抽回了手:好嘛好嘛我回家去。 席风闷闷不乐地把篝火余烬灭了,一步一蹭地往回挪。 小山雀趴在他头顶跟着,只要他一有犹豫不决的苗头,就在他头皮上啄一下。 席风也是郁闷极了,这破鸟怎么回事,一直缠着他,赶都赶不走。 他根本不想回家好嘛。 但等席风回到沧浪云海,立刻就后悔了。 他昨天离开前,这里还是雕梁画柱,花团锦簇的,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出入修习,几个师兄师姐每次看到席风,都要捏捏他的脸,再塞些糖糕点心给他。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广场上的五行龙柱全都断了,结海楼坍塌成一片废墟,弟子们横尸遍野,整个门派都笼罩在浓郁的血腥气里。 爹!娘!哥哥 席风一边喊着,一边撒开腿往大殿内跑去。 云生殿前,小山雀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连串地在他头顶啄着,同时发出急切的啾啾声。 席风似乎领会了,突然噤声,轻手轻脚地从侧门狗洞爬了进去。 隔着珠帘,他看到一个白发男人的背影,正和手下说着什么。 下手狠一点,神魂全部收起来还有席沐泽那个小儿子,找到了吗? 141、怨海灯(四) 席沐泽的小儿子?那不就是席风吗! 他赶紧趴得低了些,大气都不敢出,以免被发现。 还没有。不过,属下听说席沐泽那个小儿子,天生缺了一块仙骨,没有灵力。这样的凡人,怕是撑不过我们的魔音琴障,早就死了。那个手下低头说道。 白发人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算了,既然是凡人,也兴不起什么波浪,不管他了。你去清点一下人数,神魂收完后就尽快撤退,仙门那些废物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来了。 是。手下领命,迅速离开了。 那白发人继续在云生殿里站了一会儿,背着手,白发一直拖到地上。 席风悄悄从椅子底下爬过,打算绕去后殿。 只是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隐蔽,其实早就暴露在对方的神识观察之下。 小山雀也对此浑然不觉,还在席风屁股上踢了两脚,以免他翘得太高,碰到椅子发出声响。 你去哪儿呀?席小公子。 席风好不容易爬到门口,一抬头,一张勾魂摄魄的脸近在眼前。 啊!他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就是席风?白发人伸手轻轻一拎,就把他拎了起来,嗤笑道,果真是毫无灵力,弱得很。 席风手脚都不着地,只能晃着身子去踢他:你放我下来! 嗯对方似乎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好吧。 随后就真的松了手,让席风重重摔了下去。 不等疼痛的感觉传过来,席风就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去。 没跑几步,就莫名其妙地被抓回来,回过头,白发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席风咬咬牙,再跑,然后再被抓。 如此重复了几番,他已经累得出了汗,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跑着。 这一次,白发人把他抓回来,没有再放手。 你这小孩挺有意思我送你个礼物吧。白发人说道。 席风当然不会相信他会安什么好心,扑腾着企图逃跑,奈何实力悬殊,还是被他的手指点到了眉心。 一瞬间,冰凉刺骨的感觉从眉心蔓延至胸口,心脏像是被冻住,痛得他险些晕过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席风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白发人才把他放开,丢在了一边。 席风缓了口气,便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小山雀扑棱着翅膀跟在后面,离开云生殿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白发人已经不见了。 席风不停地跑着,他怕白发人追上来,怕变成地上躺着的,再也不能动的尸体。 直到他被绊倒,整个人扑在地上,额头被磕了道口子,鲜血和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下来。 鲜红色覆上亡者的暗红色血迹,重新描绘不久前发生的惨烈与绝望。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8) 对不起,对不起席风手忙脚乱地去擦,擦开血污,才发现,这是平日里最爱逗他的周师兄。 旁边是柳师姐,再旁边是赵师兄曾经鲜活的亲人们,如今全都横死在席风眼前,受尽折磨,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 他崩溃地痛哭出声,趴在师兄已经变得冰冷的躯体上,把清脆的嗓音哭到再不能出声,眼睛肿得睁不开,泪水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六七岁的小小少年,心底竟生出了无尽的悲凉,他无数次地怨恨自己,恨自己昨晚的离家出走。 即便什么都做不了,他至少还可以选择和大家一起。 像是读懂了席风的心思,小山雀飞过来,轻轻在他脸上蹭蹭,啄走了眼下的一颗血泪。 我要去找爹爹,他那么厉害,不会死的。席风再次爬起来,四处寻找席沐泽的下落。 席掌门的确没死,但也只剩一口气了。他的一半神魂都被抽走,剩余的残魂全靠境界支撑着,等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好在,席风来得不算太晚。 风儿席沐泽虚弱地唤他。 席风先是一愣,随后疯狂地扑过来,跪倒在爹爹身边,再次哭了起来:爹爹你不要死 风儿不哭。席沐泽没有时间哄他,费尽力气才抬起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按在陌刀寒川的刀刃上。 寒川是沧浪云海的掌门佩刀,代代相传,只要滴血认主,便是认了下一任的掌门。 席沐泽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寒川和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小儿子连一丝灵气都感受不到,更无法修行的席风。 沧浪奔腾云海不散 席沐泽的残魂完成使命,像一缕青烟一般,袅袅散了。 可是只剩席风一个人的沧浪云海,怎么能叫做不散,又该如何去奔腾呢? 席风抱着陌刀,在爹爹的遗体边呆呆坐了很久。 小山雀一直陪着他,日升月落,他就像变作了一尊雕像,连动都不动一下。 到第三次月出的时候,周围的气息渐渐变了。 无数片残魂从开始腐烂的身体中离开,他们因为残缺而无法往生,又因为怨气太重而无法消散,只能浑浑噩噩地游荡着,重复做着死前在做的事。 厮杀。 残魂失去了记忆,不认识彼此,只知道厮杀。 他们本就残缺的魂体变得更残缺,七零八落地沉在地上,怨气重得化成了水,把这些残魂全都淹没,积成一片汪洋。 席风还呆呆坐在那里。 眼看怨海的水就要漫上来,小山雀急了,拼命去啄席风的手,叼着他的衣襟和发梢,想要把他带到高处去。 席风却随手一甩,把小山雀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洁白的羽毛上沾了血污。 啾啾!!!小山雀生气地飞回来啄他,可是直到把他手背都啄破了,这人都无动于衷。 抬起头一看,小山雀才发现,整个沧浪云海的怨气,都在飞速地从席风的眉心钻进体内。 可他感受不到灵气,自然也感受不到怨气,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涨,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小山雀瞪着两只黑溜溜小眼珠,惊恐地瞪着席风。 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长成了一个成年男人。 他身形颀长,英气逼人,却又生着一双被怨气染成猩红色的眸。 天地不仁,那便与我共沉沦吧 席风咧嘴一笑,手中陌刀怨气暴涨,刀身发出铮铮嗡鸣,随时准备着将所及之处夷为平地。 那小山雀却烦得很,一直啾啾啾啾地绕着席风,还去啄他握刀的手指,企图让他放下陌刀。 席风再次甩开它,刀尖沉进怨海:天道既许他灭我满门,便也应许我颠覆三界造新坟! 小山雀被他的疯言疯语吓傻了,扑到他头上一顿乱啄,却无法叫醒这个已经被怨气控制的人。 再这样下去,席风必将失去神志,变成一只可怕的怨魔。 作者有话要说: 当了班主任,刚开学特别忙,最近应该都要半夜更新_(:з))_感谢在20210826 00:10:35~20210827 0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2、怨海灯(五) 就在席风一步一步坠入深渊的时候,白色的小山雀忽然周身灵光闪烁,化为了人形站在他眼前。 席风偏过头看他,眼中充满了困惑。 席风,醒醒。小山雀竟然直接伸手,拍了拍席风的脸。 他的人形不如原形那样滚圆可爱,是个有点清冷的公子,脖子上一圈深色痕迹,像是受过伤留的疤。 席风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白藏。他答道,快醒醒,别被怨气控制了。 席风对后半句充耳不闻,却细细咀嚼他的名字:白藏?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白藏试着抽了一下手,但被握得很紧,抽不出来,反而更疼,只好皱着眉道:放开我。 席风偏不,还把他拉近了些,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能清晰看见对方白皙皮肤上点缀的几颗小小的痣。 像秋天原野上飘落的枫叶。 我喜欢你。席风倏地笑了,掰过白藏的下巴,低头在那颗浅棕色的痣上吻了一下,跟着我吧,等我做了三界共主,让你当我的王后。 白藏: 皱眉抹去下巴上的湿意,白藏眼珠一转,反倒捧起席风的脸,直接对着嘴唇咬了上去:也不是不行那你得听我的。 怎么做?席风没想到这小山雀变成人了还咬人,当即咬了回去,一时不察,思路就被带着跑了。 白藏一边从他口中吸走一部分怨气,一边用手抚过他身上几处大穴,暂时将经脉封闭,以免怨气继续深入。 什么都不做,我把三界送你。 说完,白藏就拉着席风跑起来,向着沧浪云海禁地的方向。 仙门六派都有自己的门派禁地,有的封印着法宝仙器,有的是一处秘境,皆由高阶法阵或是神兽护守,是本门的不传之秘。 沧浪云海的禁地里,就是一尊仙器。 路上察觉到白藏的意图,席风半是疑惑,半是警惕,怎么也想不明白,连他都不甚了解的门派禁地,为什么一只小山雀会这么轻车熟路。 他伸掌想要偷袭白藏,这才发现自己的经脉不知何时被封住了,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灵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席风抓着他的手腕,拧眉问道。 白藏却伸出另一只手,捏着一把手指长的小刀,利落地在席风手背上割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鲜血瞬间流出来,被白藏不客气地捏着滴到地上。 此处是禁地的入口,法阵繁杂,极难破阵,好在席风本就是沧浪云海的血脉传人,只要一点血,就可以轻松打开。 眼前空无一物的山壁上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刚好可以容一人通过。 席风也是第一次来到自家的禁地,好奇心占了上风,姑且没有再追究白藏封他经脉的事情。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禁地,白藏在前,但手腕依旧被席风紧紧抓着。 自山壁裂口进去,是很长的一段狭路,脚下两侧都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黑雾袅袅,山石嶙峋,隐约还有怨灵的呼喊声,但还没传过来,就叫山风吹碎了。 小心点。白藏嘱咐道。 席风却走得悠闲,还四处乱看,仿佛是来逛街一样:小心什么?这么宽的路,难不成你还能掉下去? 话音刚落,路就突然断了一截,碎石哗啦啦掉下去,席风脚下的地方成了一块浮石。 他下意识松开了白藏的手,却发现浮石挺稳当,自己没掉下去,便得意地跳到对面,重新抓住他:不过如此。 白藏默默白他一眼,以灵光照明,指着脚下道:五行八卦阵会不会?每逢阴土,浮石必空,跳过去就好了。 席风低头观察一番,恍然大悟,但还是嘴硬道:我当然知道这些,不用你说,刚才是走神了没看路而已。 白藏懒得拆穿他,直接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这条路沿着山壁裂缝而设,盘旋曲折,渐渐沉入山下地底。一直到脚下的石路变作泥土,周围才豁然开朗起来,一个大平台映入眼帘。 平台之上,纵横交错的刀气镇守着一盏古老魂灯。 但它已经灭了,铜制的灯身上泛着斑驳绿色。 席风远远端详了一会儿,发出疑问:那玩意儿,应该不能用了吧? 魂灯之所以是魂灯,就是因为灯中承载着一段魂魄。没有魂魄的魂灯,只能称之为一个容器。 能用。白藏晃晃席风握着他的手,去拿过来。 我?席风无语地看着他,你把我经脉封了,我怎么拿?那些刀气会把我片成片的。 但白藏依旧把他往前推:不会的,你是掌门,刀气不会伤你。 席风就算不想去,也马上就要被推进去了,没办法,只得松开他的手,试探着向前走去。 他一靠近,锋利的刀气果然全都向两侧让开,露出一条通路。 可当他站在魂灯面前的时候,却又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毕竟是沧浪云海的镇派仙器,即使已经灭了,也依然仙气充裕,这样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交给一只小山雀精,真的合适吗? 席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白藏还在外面问他。 没有。席风随口应道,然后伸出手,握住魂灯的底座。 手指触碰到冰凉金属的刹那,他就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在源源不断地流失,被吸进了魂灯内。同时,平台四周的深渊里,怨灵啸叫不停,连空气都在不安地流动着。 席风想松开手,但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任由灵力逐渐消失,身体变得越发沉重无力。 吸收完灵力的魂灯,已经变为通体墨黑的颜色。 白藏又在外面喊他,席风脸色一黑,不耐烦地拿起魂灯走回去。 你先说,你要这破灯干嘛?席风把手举得高高的,白藏比他矮一些,够不着。 当然白藏也并没有跳起来抢灯的打算,而是先抬手抵在他眉心,探查了一下身体情况。 怨气都被魂灯吸收干净了。 白藏悄悄解开席风的经脉封印,顺手理了理他有些散乱的刘海碎发:你的王后想要个趁手的法器,不行吗? 席风被他这一句话噎住了,半天才蹦出一个字:行。 那还不给我。白藏笑嘻嘻伸手。 席风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潜意识里并不想把魂灯给他,可白藏的每一道命令就像是有魔力,令他无法不服从。 魂灯最终还是到了白藏手上,他抱着灯,再次抬起头,吻住席风的唇。 谢谢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快乐。 白藏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席风只觉眼前刺目的金光一闪,吻他的人就不见了,只剩魂灯浮在半空,闪耀着迷人的浅金色光芒。 143、怨海灯(六) 席风伸出手,那魂灯就自然地飞到了他手上。 白藏?你怎么跑到灯里去了?他捧着灯凑到眼前,却被金色的灵华灼得有一瞬间失明。 魂灯明明暗暗闪了几次,忽有一道微风从席风唇边擦过,像是继续了那个未完成的吻。 席风心中一悸,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藏,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魂灯里的灵华就飞快地向外飘散开来,化成无数细小的浅金色灵团,浮在空中有如暗夜星光,林中萤火,将每一处角落都微微照亮。 悬崖下的怨灵千百年都在怨海中煎熬沉浮,何曾见过这样纯净温暖的灵华,明亮又耀眼,坚定不移地将怨气缓缓驱散。 席风仍旧站在原处,魂灯在他怀里愈来愈暗,灵力愈来愈弱,最后陡然一闪,一道金光隐入他的眉心后,彻底地归于沉寂。 怨海不复存在,所有的怨气都被白藏净化,怨灵散去,连席风的心里,都像是经过一场洗濯,干净而空旷。 王后,我突然不想做三界共主了。他低下头,摸摸魂灯,你能回来吗? 席风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天地斗转,眼前景象迅速变幻,怨魔朝露给他施加的幻术彻底被破了。 他仍身处怨海之中,周身被浓郁的怨气紧紧缠绕,随时都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朝露靠坐在白玉棺旁,双眼阴沉地看着这边,企图再次用幻术控制席风。 但他刚被白藏的灵华净化过,没有那么容易被蛊惑。 席风四处搜寻了一番,其他人几乎全军覆没,还未破除幻术,只有白藏独自与未晞对峙着,已经交上了手。 席风赶紧恢复成人形,召出陌刀去帮忙。 这一次,他手里的不是藏风,而是寒川。 沧浪云海上下近千条人命,几代人的心血,今日也该做个了断。 席风不仅是席风,更是沧浪云海的掌门。 一道凌厉刀风斜劈过去,未晞原本已经伸到白藏面前的魔爪只得改了方向,抓向他的肩膀,但又被轻松格开了。 白藏退了一步,与席风并肩而立,执扇挡在二人身前,问道:魂灯呢? 什么? 魂灯不是幻象里的东西吗? 席风被问得心里咯噔一下,忽觉不对,试着凝神内视一番,竟然就在自己的心境中看到了方才那盏魂灯。 把魂灯给我。白藏又催促道。 席风却犹豫了。 白藏对幻象里的事了如指掌,很明显,就是他帮席风破了朝露的幻术那他要魂灯干什么?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79) 一想到幻象里白藏为了净化怨气,甘愿以自己为灯芯,散尽神魂,席风就浑身发抖,胸口抽痛到不能呼吸。 不给!他大声拒绝了白藏,我们一起把他杀了就是,不必用魂灯! 白藏讶异地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反应这般激烈。 未晞还在对面狞笑着:沧浪魂灯早就灭了,你拿出来也没用!席沐泽废物一个,家门秘宝都护不住,沧浪云海覆灭的功劳起码有他一半,哈哈哈哈 眼看着未晞已经彻底疯魔,席风当机立断横刀砍了上去,被他躲开,就再砍再劈,眨眼之间已经过了十几招。 白藏从旁掠阵,以金针暗器帮着席风压制未晞,二人暂时处于上风。 但未晞却不慌不忙,仍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由于朝露的存在,拖得时间越久,局势对他就越有利。 松亭雪、青羽、师文,包括展芳泽等人,如果陷入朝露的幻象中太久,灵气耗尽,被怨气侵蚀,最后就会彻底堕为怨魔。 怨魔的本体是怨气,非兵刃所能杀死,必须净化和超度,所以白藏才会向席风要那盏魂灯。 席风,把魂灯给我,再拖下去,芳泽和诗诗就危险了。 这两人修为最低,支撑不了太久。 席风仍旧想也不想地拒绝:你别说了,我不会给你的。 魂灯早就灭了,要想重新点燃,必须以灵力充沛的神魂做灯芯白藏想用谁的神魂,是显而易见的,席风不可能答应。 陌刀寒川上闪烁着冰蓝色流光,招招带起冰屑雪粉,落到未晞身上,便结出一层寒霜,减缓他经脉中魔气的运行速度。 与此同时,怨海的浮桥被焚骨天火点燃,火焰蔓延至脚下,未晞登时陷入了冰火两重天。 但他第一反应,却是先去救朝露。 白玉棺已经被大火团团围困,朝露呆呆坐在焚骨天火中,衣裳都被点着了,头发也变得卷曲,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未晞在她身侧半跪下来,打算把她抱回白玉棺里。 席风与白藏对视了一眼。 未晞双手抱着朝露,无法格挡或反击,是个绝佳的时机。 就在他转身将朝露放进白玉棺的一霎,席风和白藏同时出手,寒川的刀刃与千机扇同时没入未晞的后背,暗色的魔血旋即顺着伤口流下来。 席风又把刀往前送了送,紧紧攥住刀柄,手腕狠狠一转,将刀身在未晞的身体里转了半圈。 未晞的身体一震,手臂脱力,让朝露落回白玉棺的声音有些许沉重。 席风!他转回身来,双眸已是鲜红。 一头长发的墨色迅速褪去,白发委地的模样,与先前他们见过数次的神秘人不谋而合。 这是未晞本来的模样。 他随手捋了一缕发丝,在五指间拉紧,构成一把无形的琴,奏出不算悦耳,却威力不俗的音符。 席风当机立断,再次抽刀竖劈下去,刀刃与发丝相碰,巨大的灵力激荡使怨海翻起层层波浪。 席风小心。白藏的扇子脱手转了一圈,抵消了浪花拍过来的力道,只有几滴黑水落在他身上,把衣服蚀了几个洞。 别挣扎了,你们已经输了。未晞丝毫不顾前胸后背汩汩流着血的伤口,愉悦地望着席风身后的方向。 席风回过头,对上展芳泽呆滞的,和朝露如出一辙的眼神。 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怨气。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魂灯拿出来的时候,白藏突然叫他一声,随后便扑了个满怀。 白藏席风把他接住,惊慌失措地看向身后。 未晞的长发如无数柄利刃一般,刺穿了白藏的身体,贪婪地吸收着他的灵力。 快魂灯白藏抓着席风的手,几乎是在恳求。 席风无法再犹豫了,木然地从心境中取出魂灯。他的手颤抖不停,眼泪也早就流了满脸。 别哭。白藏抬起头,像小山雀那样啄去了那颗泪珠,我会一直陪着你。 席风怀里的重量越来越轻,白藏拥着他,吻着他,呢喃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最后彻底消散不见。 魂灯渐渐亮起,浅金色的光芒如日出之阳,普照怨海。怨气被灼痛,四处冲撞,却找不到一个角落可以躲避。 他们不情不愿地被魂灯净化着,连朝露也恢复了安静沉睡的模样。 而席风空空举着的双臂却不肯落下。 未晞没有料到这个转折,颓然跌在地上,崩溃质问席风:你怎么舍得他死?!你怎么舍得!!! 他算来算去,都没有算到,席风会在幻象中拿到沧浪魂灯,并且用白藏的仙魂去点了灯。 你不是爱他高于性命吗?你上一世为了复活他甘愿以命易命,怎么现在却用他的神魂点灯!!! 未晞徒劳地抓着席风的衣服,已经彻底无望了。 怨气散尽,怨海消失,他所有的倚仗都化为虚无,再也掀不起风浪。 穷尽千年,也不过如此。 席风脸色铁青,拨开未晞的手,突然化为焚骨原形,扑过去蛮横地撕咬起来。 浓重的血腥气渐渐弥漫开,唤醒了沉睡在幻象中的人。 展芳泽没找到白藏和未晞,只看见席风独自在地上啃咬着什么,没有多想,走过去拍了拍他:席风。 席风回过头,嘴边的白色毛毛已经被血肉染成鲜红的颜色。 而更红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展芳泽吓得倒退了一步,青羽在旁边皱眉道:不好,他要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师尊没死,he保证 144、怨海灯(七) 其余人也陆续醒过来,远远地看着席风。 焚骨原形本就威风凛凛,现在又双目赤红,嘴边染着新鲜的血色,完全是一只开了杀戒的凶兽模样。故而即便大家知道这是席风,也不敢轻易靠近。 未晞的尸身就在他脚边,只剩一堆断骨碎肉团在一起,魂魄也被撕得粉碎,唯有半空中残余的魔气和血腥味交错回荡。 松亭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师尊,曾经不可一世的明心长老,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他跌宕的一生。 更没想到席风会从无数种杀死未晞的方法里,选了最原始的一种。 巨大的凶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睥睨众人,似乎打算再加个餐。 白藏呢?展芳泽低声道,除了白藏,恐怕没人能控制住他。 青羽脸色有点难看:你看见头顶那盏魂灯了吗? 什么意思?展芳泽抬起头,不明所以。 青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白藏。 展芳泽一下子抓住了青羽的手腕,也顾不得去声音大小了,急急问道,你什么意思?白藏死了?! 青羽没有看他,一直盯着席风。他在展芳泽说到白藏死了的时候,瞳孔一缩,身上的杀气陡然爆涨。 祝晓诗迅速把展芳泽拉了回来,同时师文已经撑开伞挡在最前,准备迎战席风。 但那只焚骨兽并没有袭击他们。 他抬着头,被浅金色的魂灯吸引了注意,目光紧紧追随着,全然忘了旁边那几个人。 魂灯左摇右晃地挑逗他,又在他伸爪扑过来的时候迅速躲掉,若即若离地引着他,慢慢离开了怨海。 久违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魂灯在席风脸侧蹭蹭,不舍地退了回去,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地方,镇守在这片曾经的怨海之上。 席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魂灯离开的方向,赤红的双眼逐渐恢复了幽深墨色。 席风展芳泽小声叫他。 祝晓诗在底下轻轻捏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出声。 大家齐齐盯着前面,席风慢慢卧了下来,口中发出一声沉痛的呜咽,像只被遗弃的大狗狗一样,眼睛里的泪水越积越多,最后决堤一样淌下来,打湿了好大一片。 沈遇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偏过头叹了口气:唉,死了就死了嘛,何必执念太深。万事万物自有天道安排,因果轮回岂是我等蝼蚁能妄加干涉的。 有时候飞蛾扑火,也不过是图那一瞬间的温暖罢了。青羽微微怅然。 沈遇斜睨着他:那你不放我去轮回,还把我封印到画里,又是图什么? 青羽: 沈遇突然灵光一现:你不会是 青羽立刻接道:不是! 沈遇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该回仙界复命了。 青羽几乎是落荒而逃,临走前反复交代大家,看好席风,他去向天帝说明情况,很快就回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席风是只凶兽,刚才还险些入魔,真要发起疯来,他们几个哪里是他的对手。 行了,你们都走吧。最后还是沈遇摆了摆手,横竖这是在画境里,我看着他就行了。 青羽是真的有点着急,点了点头,当即传送走了。 剩下的人倒是不急于一时,师文还在和展芳泽说话,松亭雪则试探着往席风那边靠近。 你不怕他发狂啊。江破月这么说着,却也同松亭雪一起,轻手轻脚挪到了席风身边。 松亭雪摇摇头,语气很轻:他不会的。他刚才只是太难过了。 那种感觉,他不能更明白了。 失去至爱的痛苦,不会杀死一个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那是一种温柔的折磨,是他留给你的记忆还在,温度还在,触感还在,他拥着你,吻着你,用最动听的声音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留下的人不愿意离开,于是独自在这痛苦中品尝欢愉。 其实沈遇随后也过来了,拍拍松亭雪的肩膀,唐烬的残魂还在,只是找起来很难。 先前未晞打算吹散唐烬残魂的时候,沈遇偷偷使了个小法术,将唐烬残魂封印起来,虽然不知飘去了哪里,但却是不会散去的。 每一个画境都有可能,你若是想找,就得一个一个找过来。沈遇惋惜道。 若不是怕未晞发现,他当时就直接把唐烬残魂收起来了。就是因为知道松亭雪一定会去找,沈遇才觉得抱歉,给这个已经很不容易的男人,又戴上了一道漫长的枷锁。 这样也好。松亭雪却并不觉得疲累,甚至微微兴奋,每一个画境都可能有他在,如果没有也没关系,他一定在下一个画境等着我。 这话太苦了,沈遇听不下去,又安慰道:找不到也没关系,现在画境里灵气很充裕,最多再过一千年,唐烬的神魂修养完整,就能探查到他的位置了。 画境里的灵气原本来自《道子心》,现在则源于怨海里的白藏魂灯。 沈遇也没想到白藏甘愿用自己的仙魂去做灯芯,这么果断决绝,留那只焚骨独自哭到肝肠寸断。 哎,席风。他过去揉了一把席风的白色毛毛,别哭那么久,有泪沟就不好看了。 席风用爪子把他推远了些,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沈遇偏不,又凑回来冲他耳朵大声喊道:你变丑了白藏就不喜欢了! 席风推他的爪子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墨色的眼珠冷冷盯着他。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 但席风依旧没有攻击他们,而是垂着头,默默恢复了人形。 这才乖嘛。沈遇又抬起胳膊,强行拍了拍他的头。 席风根本没理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变得澄澈的怨海,抬手打个响指,便撕开空间裂缝离开了。 他回到了蜃梦城。 画境是在《道子心》合二为一后,才稳定下来的,那时蜃梦城已经坍塌了一大半,所以现在也依然维持着当时的模样。 天上横亘着一条宽阔的裂缝,南斗六星挂在天外,新的天府星已经入阵,天象渐渐平稳下来。 受未晞蛊惑的魂灵们也陆续恢复了神志,由于没有这段记忆,还在嚷嚷着寻找罪魁祸首,要让城主为他们主持公道。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城主已经不在了。 白藏不在了。 这些愚蠢的魂灵,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席风冷眼瞪着他们,眼中再次划过浓重的血色。 嘎嘎!一只小鸭子突然扑倒在了席风脚上,竟然赖着不走了,扯着嗓门叫个不停。 席风被烦得头疼,弯腰抓着鸭翅膀把他拎起来,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145、怨海灯(八) 小鸭子拼了命地挣扎着,羽毛被拽得七零八落,惨烈的叫声吸引了周围不少魂灵的注意。 你干什么呢?快放开他!有人看不下去,上前来掰席风的手。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再不放手就送你去见城主了! 席风一下就听笑了,把小鸭子扔到一边,伸出手臂摆了个束手就擒的姿势:来吧,送我去见他,快点。 旁人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只当是个脑袋有问题的,既然小鸭子已经得救,便没再管他,嘀嘀咕咕地散了。 留下席风一个人,傻傻地伸着手,却不会有人来牵住他了。 良久,他才放下有些僵硬的手臂,自嘲地笑笑,转身向蜃梦宫走去。 方才被扔在一边的小鸭子赶紧爬起来,跟在后面。 席风走了好远一段才发现他,眼睛一转,就抬脚挡在了小鸭子面前。 小鸭子走得急,没停稳,一下子撞在了他脚上,又被弹开,跌了个屁股蹲。 啧,真笨。席风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才发觉这小鸭子居然就是他带去蜃梦宫的那只。 小鸭子失去了那段记忆,仍旧是一只单纯的小鸭子,背着小挎包到处玩耍。 你跟着我干嘛?席风问他。 小鸭子抖抖毛,站起来,仰头道:你身上好像有城主的味道。 席风一愣,差点就又哭了。 不久前,白藏还是好端端活生生的一个人,结果就那么变成了一盏魂灯。他的气息还残留在席风身上,可用不了多久,也会彻底散去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0) 上一世焚骨还能以命易命,但这一世他连遗骨都不曾留下,纵使席风有心,也无法做到。 况且白藏不会愿意的。 失去挚爱的痛苦,席风只能独自承担。 他闭了闭眼睛,把快要涌出的泪意憋回去,拎起小鸭子放在了自己肩上:走,去蜃梦宫看看。 嘎!蜃梦宫?!小鸭子惊讶地叫了一声,会见到城主吗? 席风直截了当答道:不会。 小鸭子失望了一瞬,但又马上支棱起来:没关系!见到蜃梦宫就代表见到城主了,我还没去过蜃梦宫呢 虽然一直住在蜃梦城里,但蜃梦宫离居住区有段距离,且有结界保护,寻常的魂灵一般不会有机会见到蜃梦宫和白藏,就更加显得城主神秘。 席风见这么多人都惦记着白藏,心里泛起一阵醋意,忍不住吓唬他:城主最爱吃鸭子了,一会儿我就把你的毛都拔了,做成烤鸭给城主吃。 小鸭子嘎嘎嘎笑得停不住,应和道:好鸭好鸭! 席风: 无趣。 他不再和小鸭子说话,一路沉默着走到了蜃梦宫外。 宫门处依旧是一片残垣,正门彻底坍塌无法通行,侧门也堆满了碎砖石,反倒是本来是宫墙的地方,被炸开一个大洞,足以容一人通行。 有几只胆大的魂灵围在大洞外面,似乎在讨论从这里偷溜进去的可能性。 席风站在不远处听了一小会儿,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抬脚从大洞里走了进去。 蜃梦宫的结界早就不存在了,白藏不在,展芳泽也不在,根本没有人会管这些。 那些魂灵不知道,席风却是一清二楚的。 几个魂灵还在洞口张望,没想到席风这么轻易就进来了,也跃跃欲试地想要溜进蜃梦城。 但席风直接抬手掐诀,把这个大洞,连同坍塌的宫门一起,全都用结界封住了。 不能让他们知道白藏已经不在了。 席风轻车熟路地往白藏寝殿走去,没有理会小鸭子在他肩上喋喋不休的声音。 蜃梦宫比外面受损更多,路面坑坑洼洼,坑石遍布,席风干脆就直接召出机关玄雀,驾着飞到了白藏寝殿的小露台上。 他在这里种了几盆芍药,用灵露灌溉着,即使主人长时间没有照料,也依然开得如火如荼。 机关玄雀落下来,好奇地对着芍药左看右看,还把头伸到花叶下面去,仿佛在头顶戴了一朵芍药花。 以前我一直好奇,师尊为什么这么喜爱芍药。席风的手指轻轻从花瓣上抚过,原来这是我送他的第一种花。 忽然很后悔,这一世没有再多送他一些。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长,白藏连几千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可没想到,这一等,就再没有机会了。 白藏救了开阳,建了蜃梦,留下两座城,和无数信奉敬仰他的子民。 而席风,只有回忆。 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席风站在白藏的房间里苦笑,他只有回忆陪着自己。 他把小鸭子放到桌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 上次他在这里吃了一顿饭,白藏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心情很好地看着他吃饭。 白藏无法进食,看着席风吃饭,却格外地满足。 他以前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却在席风这一世,给他做好吃的茄子肉丁打卤面。 白藏又不能吃,明明就是专门为他学的。 和师尊在一起的回忆争先恐后在席风脑袋里重演,他这才发觉,原来白藏为他做了那么多。 几千年里,他为席风,为苍生,却从未为过自己。 我情愿你自私一点。席风独自喃喃,又或许是我太自私,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做被独留世上的那个人。 师尊,你不是说陪我的吗? 你骗人。 席风掩着额角,压抑着声音啜泣。 小鸭子原本在溜达,听见他哭了,不解地转回来,轻轻啄他一下:怎么了嘎? 席风摇摇头,趴在桌上,让眼泪全部渗进了衣袖里。 小鸭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能感受到席风的伤心,便乖巧地在一边卧下,静静陪着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一枚小小的浅金色灵团从席风眉心跑出来,在他跟前摇摇晃晃地飞着,时不时蹭蹭他的脸颊和耳朵,又几次趴在眼角,吮去了源源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嘎小鸭子忽然兴奋地拍拍翅膀。 城主的味道!他闻到了! 席风抬起头,擦擦眼睛:你怎么了? 小鸭子用翅尖指着金色灵团,激动地叫着:嘎嘎嘎!城主! 哪里有城主,连你也骗我。席风似乎看不见那个灵团,眼角仍挂着水痕,拍了拍小鸭子的鸭头,你随便去玩吧,蜃梦宫里没人。要走的话,就来找我。 小鸭子困惑地看着他,那灵团明明就在眼前,刚才还碰了他的嘴巴,怎么他就看不见呢? 百思不得其解,但席风已经下了逐客令,灵团也有意无意地排斥他,小鸭子只得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 房间只剩下席风一个人,他哭得头疼,想去白藏的床上躺一躺,没想到眼前就直接出现了幻觉。 白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146、怨海灯(九) 席风抬起的脚瞬间顿住,又轻轻地收了回去。 即便是幻觉,能见到白藏,也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师尊他喃喃一声,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睁着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白藏。 而白藏只是微微笑着,一动不动,像医仙祠里那尊受人供奉的雕像。 席风静静地看了很久,这幻觉始终没有消散,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想要抚上白藏的脸庞。 意料之中的,他的手指从白藏脸上穿过,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白藏席风鼻子一酸,虚虚抱住了白藏,你回来看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别走了 白藏依然微笑着,身体的边缘却开始消散了。 席风惊慌地抱着他,手掌抵在胸口位置,试图释放灵力来挽留他。 但灵力也只是原地打了个旋,就逐渐散了。 这是一场徒劳,席风却在不停地挥霍自己的灵力,即使没有丝毫用处,即使这个白藏马上就要消失了,他仍在输送着自己的灵力,试图挽回。 然而白藏终究是越来越虚弱了。 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消散,最后只剩一个极浅淡的金色灵团,像羽毛一样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席风伸出手去接,灵团在他手里短暂停驻,带着冰凉清澈的触感,仿佛要融进掌心的肌理中。 这么想着,席风就鬼使神差地,将它捧到胸前,郑重地按在胸口上。 凉意丝丝沁入,灵团被送进了他的心境之中。 随后,席风的神识也跟着回去,在漫山遍野的盛开芍药中,找到那团浅淡的金色。 白藏。他在不远处驻足,抬起手臂。 白藏的灵团流连花间,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晃晃悠悠地飘过来,像只蝴蝶似的停在他的指尖上。 白藏。席风又唤他名字。 灵团明明暗暗闪烁,像是在回应。 席风眼角还蕴着湿气,勉强笑了笑: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他慢慢地在花田中漫步,灵团时不时出去晃一圈,闻一闻花香,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席风手上,或是头顶。 我把我的灵力都供给这里,你千万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席风转过头,虚虚握住粉色芍药上的小灵团。 百年千年也好,万年也罢,只要我还没死,就一直等着你。 总能等到的。 席风在芍药花下睡了一觉,灵团就趴在他的颈边,随着每一次经脉搏动而微微颤抖。 他们睡了很久。 后来有人在外面叫席风,把他叫醒了,他只好黑着脸坐起来,却不想马上出去,而是伸出手指逗了逗小灵团。 小灵团绕着他的手指转了几圈,似乎是发现了外面有人在唤他,便轻轻推了一把他的手心。 席风佯装生气地戳它一下,你这么快就厌我了,想赶我走。 小灵团懒得哄他,飘到旁边的芍药花上玩去了。 席风没办法,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 走之前又想了想,抬手抵在自己眉心,分了一缕神识出来,凝成一只小焚骨的模样,只到席风小腿那么高,威风凛凛地站在灵团旁边,抖了抖毛。 替我守着他。席风道。 外面的呼唤声越来越大,他不敢再逗留,最后看了一眼白藏灵团,便离开了心境,神识回到身体中。 一睁眼,就看见展芳泽两手叉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席风: 你展芳泽张嘴就要开骂,结果一看见席风双眼红得厉害,瞬间想起白藏已经不在的事情,鼻子一酸,差点也落下泪来。 席风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张口想安慰一句,可又哪里说得出口,最后只干巴巴问道:你有事吗? 展芳泽的手落下来,尴尬地在身后搓了搓,扭捏道:沈遇前辈说,画境已经完全稳定了,蜃梦城的范围会扩展很多需要一个新城主。 席风微微皱眉,但什么都没说。 展芳泽只好继续道:蜃梦城是白藏建的,所以我觉得你 我不当。席风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语气有点生硬,你想当你当,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展芳泽没想到席风拒绝得这么果断,张着嘴愣了一会儿:那你要去哪儿? 我是人,当然回人界去。席风白了他一眼,边往外走边道。 席风径自去了白藏在蜃梦宫的寝殿,把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看过,又拿了几样茶杯、木梳、香毬之类的小物件,放到自己的储物袋里。 展芳泽站在门口等着,没有进去。 等席风看遍了,也拿完了,他才小声开口:这里永远为白藏留着。 蜃梦宫里还有只鸭子在逛,你一会儿送他出去。席风几乎不回应展芳泽的话,一直自顾自说着,显得冷硬又带着几分怪异。 展芳泽呆呆地点头,随后席风就大步从他身边掠过,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消失在了画境之中。 斜阳关正是晨曦初现,一阵透骨凉意自四面八方而来,钻进席风的骨头里。 这是一段奇妙的时间,明明有阳光洒下,却比漆黑夜晚还要冰凉。 魔气已经很淡很淡了,路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和泥土混在一起,成为一种看起来很脏很恶心的暗色。 路上没有人,往常会有小贩早早出来准备摆摊,现在却一个都没有。 席风先上了城楼,看着伤痕累累的外墙,看着脚下被焚骨天火灼烧过,变得漆黑的砖块,心中徒然生出一阵苍凉。 举目远眺,整个斜阳关俱是如此。 城南一角,坍塌的建筑被风沙掩埋,斜斜地生着一棵沙枣树。 席风第一天调任斜阳关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里了。但因为那棵瘦小羸弱的沙枣树,他没有下令清理这片废墟。 也就从未发现过,这下面,埋着白藏的雕像。 席风从城楼上下来,慢慢地穿过大街小巷,走到那棵沙枣树前,摘了一颗还未成熟的小沙枣。 再也没机会了。 小沙枣被他揉捏几下,扔进了旁边的沙地里。 它本可以安安全全长在树上,等到成熟的那一天,被一个路过的旅人摘下,品尝鲜美的味道。 但没机会了。 它被过早地摘下来的时候,就等于已经死了。 再也没机会了。 席风召出陌刀寒川,握着这把仙器神兵,掌门信物,却像握着一把铁锨,把沙枣树连根挖了出来,又继续挖旁边的沙土。 废墟被渐渐清理开,日上中天的时候,原来的土堆已经成了深坑,微微笑着的白藏雕像,就这样完完整整地伫立在坑中。 席风停下动作,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坑里的白藏,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师尊,好久不见。他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太久了对不起大家qaq 带初三和班主任实在是太熬人了,根本没空码字呜呜呜,但是我会努力码完的!马上就结局了,he保证,大家再等等我,爱你们啾咪! 147、怨海灯(十) 这个笑容像没有熟的小沙枣似的,又苦又涩,仿佛席风随时都可能流下泪来。 但他只是静静望着白藏的雕像,很久很久,最后嘴角慢慢垂下来,轻声叹了口气。 我们总是在错过。 细数起来,连上焚骨那世,你能陪着我的时间都没有多长。 白藏,我生气了。 席风跳到坑里,两手抓住雕像,充沛纯净的灵力被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他手上,竟然将白藏雕像慢慢地举了起来。 他把他从不见天日的深坑里拉出来了。 随着一声沉闷巨响,白藏重新伫立在熹微的晨光里,长长的影子映在街上,边缘柔和得像他嘴边的笑。 走了,回家。席风抬起手,在白藏的腿上拍了两下。 这尊千斤重的白玉石雕像,竟然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随后缓慢地抬起腿,向前迈了一步。 席风劲瘦的腰杆笔直,步履轻盈,旁边跟着的巨大雕像,每一步踩下去,都把大地震得一颤。 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 他带着白藏回到自己在斜阳关的家,但门口太矮了,白藏进不去,他想都没想,直接挥了一刀,把门劈了。 洛无欢听见动静,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席风已经把白藏安置在院子里的一角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1) 洛无欢满脸惊恐:你这是干什么? 席风弯腰擦去雕像脚上沾的尘土,看着满意了,才回身:接我师尊回家啊。 说完,又去屋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摆在雕像身前,上头搁了几坛酒。 洛无欢站在一边看着他忙来忙去,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才哑着嗓子,低低问道:白藏怎么了? 没怎么啊。席风拍开一坛酒的封泥,给白藏倒了一杯,这是我刚来斜阳关的时候,大伙送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喝,想留着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分享。 闻着还不错,你尝尝看。 洛无欢见他这副反应,怎么还能不明白,脸色霎时就白了,手指也颤个不停。他急急迈出一步,正想过去问个明白,冰凉的手指就被一片温暖裹住,阻挡了他的脚步。 惊澜拉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白藏他洛无欢用口型说道,眼里一片水雾。 惊澜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他完成了千年以来的心愿。 恩怨勾销,山河安定,三界太平。 他给每个人都找到了归宿,却唯独留了一个伤心人。 席风这时候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他和白藏共饮完一坛酒,就回了房间,直愣愣地平躺在那张紫金鸾凤榻上,试图回想起白藏睡在他身边的感觉。 应该是安静的。 像一头小鹿般蜷着,缩在被子里。 却偷偷露出一双含情的眼。 席风在床头摸寻了一番,那些话本都被白藏带走了,一本都没留下。 他应该试着读一读的。 这张床是一品灵器,躺了没多久,席风就坠入了无边梦境里。 他如愿见到了白藏。 氤氲着白色水汽的温泉池子里,白藏背对着他,伏在池边,如瀑墨发下,是一对纤细精致的蝴蝶骨。 席风轻手轻脚地靠近,生怕惊扰了这只小蝴蝶。 梦境似乎受主人意识影响,白藏果真如他所愿,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甚至席风已经近在咫尺了,也依然沉沉睡着。 席风在池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再看他一眼都成了奢望。 白藏一动不动,唯有鸦羽般的睫毛时常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席风便伸出手,轻轻抚了几下他湿漉漉的头发。 忽然,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握住席风的腕子,那安静睡着的小蝴蝶也睁了眼,略带狡黠地看过来:你偷袭我? 席风当即愣住了,呆呆应声:我没有 嗤。白藏轻笑一声,手上忽然使力,把他整个人拽向自己怀里。 席风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拽进了温泉池里,扑在白藏身上,溅起了海浪似的水花。 白藏!席风赶紧让开身子,把白藏从水里捞出来,你没事吧? 白藏却还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将自己的两瓣唇送到了席风嘴边。 有事,你得救我。 他黏黏糊糊地逗他。 席风顺势揽住他的后背,反身便把白藏压在了池边的大石头上,更急切地带着侵略意味吻上去。 白藏向来对他予取予求。 温泉池边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几簇不知名的小野花,粉红色的,像是白藏胸前点缀的点点艳色。 席风几乎一言不发,动作却从未停过,到最后,白藏已经受不住了,连哼都没有力气哼,只能趴在池边任他摆布。 你为什么一个人走?最后的时候,席风忽然问道,我愿意陪你一起的。 白藏累得意识都散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含糊敷衍道:我不走,不会走的。 骗人。席风沉沉看他一眼。 白藏: 他有点拿这个不讲理的人没办法,只能努力地让自己清明过来,试图理解刚才那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化作点点金光,逐渐消散了。 师尊!席风惊慌地从水里站起来,伸手去抓身边的小小灵团。 但他们很快就都消散不见,根本抓不住。 我不会走的白藏的身形已经开始不完整,却还在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 席风绝望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为什么连梦里都不能给他一个成全,为什么要他一遍遍看着心爱的人消散。 最终,温泉池里还是剩下席风自己。 一个较大的灵团没有立刻散去,而是绕着他,调皮地转来转去。 席风颓然跌坐在水里,那个灵团就蹭过来,替他擦净脸上溅到的水珠。 凉凉的,带着些许细微的香气。 席风眸光一动,陡然伸出手,抓住了这个浅金色灵团。 他把它按在胸口上,放进了自己的心境里。 梦一下子就醒来了。 席风忙不迭从榻上坐起来,原地打坐,进了自己的心境。 芍药花海中,两枚一模一样的浅金色灵团互相追逐着,最后终于相遇,融在了一起。 花海金光大作,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 席风一直在旁看着,这时才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在白藏彻底化为人形的一瞬间,飞奔过去,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白藏 白藏刚刚化形,还什么都不懂,只歪着头,好奇地看他。 我是席风,是你的爱人。席风握着白藏的手,郑重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藏(掰手指):其实还有好几片残魂藏在外面呢 148、怨海灯(十一) 白藏的手是没有温度的,被他拢在手心的时候,僵硬得像一根树枝。 席风则直接又把人满怀抱住了。 你太可恨了,白藏。席风紧紧搂住他的脊背,巴不得把人融进自己骨血里,声音都带着颤,你早就决定好了是不是?你早就算到了这一切,还说什么会一直陪着你你就是打算这样陪我的,是吗? 独行世间四千五百多年,你不寂寞吗?无数次魂魄分裂的痛苦,你不怨恨吗?你怎么能这样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他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在白藏发间,让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发丝滑下。 但白藏不可能回答他的。 即便融合了两片残魂,能够勉强在心境中化形,白藏的魂力也依然太过微弱,没有思想,无法动作,根本不能算作是那个人,只是一个模样相同的灵体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对席风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现在他根本不想离开自己的心境了。 他牵起白藏的手,像牵着一个懵懂的小朋友,带他走过心境中芬芳馥郁的芍药花海,在一处微风和煦的地方,画一片小院子,建一幢小木屋,席风神识凝成的那只小焚骨,就盘卧在屋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 我一直想有一个这样的家和你一起。席风牵着白藏踏进院门,没有什么仙门,也没有什么苍生,就你和我,就这块地,一边种芍药,一边种青菜,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他幻想着这样的日子,脸上不自觉挂了笑,却又很快沉了下去: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我明白你的。我在没有认识你之前,也觉得可以在斜阳关护着这满城百姓,终此一生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有过你,我的心就变小了,变得只容得下你,也必须有你 师尊。席风执起白藏的手,轻轻落下一吻,还好你留了这缕残魂给我。 漫长等待的孤寂和痛苦,他甘愿接受。 哪怕再难再久,他也可以等到白藏残魂养好的那一天。 白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眼神毫无波澜,木讷地被他拉进了屋子里,又直愣愣地站在了中间。 席风从储物袋里拿出好些物品,一部分是从蜃梦宫带出来的,一部分是他四处搜集的,都悉心摆在了屋内各处,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儿,变得温馨起来。 好啦,我们的家。席风擦擦手,牵着白藏四处去看,一边介绍,一边把他的手放到每样东西上,去触摸、感受。 白藏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一路走过来,摸过来,似乎都听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最后席风有点累了,拉着他坐在床上,拍了拍柔软的被褥:这是床,睡觉的地方。 白藏的手指压在褥子上,松软的丝绸褥面陷下去,将他的指尖包裹起来。 你累了吗?想睡一会儿吗?席风问他。 白藏低着头,没有回答。 席风看了他一会儿,不急也不恼,又扶着他慢慢在床上躺下,盖上那床柔软细腻的锦被。 闭上眼睛,睡吧。席风俯下身,在白藏眉心吻了一下。 过了很久很久,白藏才慢慢合上眼帘,遮住了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小焚骨被席风叫了进来,蜷在床边,陪白藏睡着。 然后他便一个人出去了。 白藏要在这里住很久很久,并且会慢慢恢复神志,所以他得把自己的心境好好布置一下,不能让白藏觉得他不重视。 他得给他最好的。 芍药花海要保留下来,但不需要这么大,除了屋后的一片,其他地方都改成了错落屋舍,有人家,也有各类商肆和游玩场所,大体上参照了过去的开阳城。城中有条小河流过,河边奇景又多了几分沧浪云海的风情。 只是城里寂寥,整个心境中除了他和白藏,是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存在的。 席风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想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双手掐诀,几乎耗尽了半身灵力,自眉心中抽出了大片的神识。 神识一离体就散了,丝丝缕缕地飘落到地上,就地一卷,便成了数不清的小焚骨,只比猫儿大些,个个虎头虎脑的,好奇地四处乱看。 随便去找位置,不许打架。席风吩咐道。 小焚骨们本就是他自己的神识,根本不需要额外的命令,就已经领会了他的意图,向着四面八方的街巷散开,散在了城中各处。 包子铺的小焚骨站在笼屉边,先喷了团火在灶台里,然后用尾巴卷着风箱一下一下地拉着,笼屉上很快就冒出了蒸汽; 旁边茶馆的小焚骨用头顶着茶盘,挨桌给客官们上茶,盈了馨香满室; 另一条街上的乐坊,一群小焚骨凑在台上吹拉弹唱,还有一只在中间装模作样地跳起了舞 席风用仅剩不多的神识随意看看,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却是很满意。 这心境之城里总算多了些烟火气。 只是他消耗过多,已经没法走回去了。 坐在街边的石墩上小憩了一会儿,席风直接离开了心境。 斜阳关的事情还没料理清楚,他不敢长时间睡过去。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天大亮着,院子里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席风没急着出去,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才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几个人看见他,俱是眼前一亮,惊喜的心情溢于言表,几乎是直接扑到了他面前。 席将军!他们殷殷唤着,您终于回来了!看见您安然无恙,我们的心才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席风拍拍他们肩膀,笑道:看见你们没事,我也放心了。 多亏萧将军!咱们斜阳关,又赢了一次! 还有洛公子和惊澜公子!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席风转过头,看见萧明染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边有一根拐杖,应该是已经能下地了。 是啊,多亏有萧大哥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席风沉沉叹了口气。 多亏了他们,才不至于让席风面临两难的选择。 他很贪心,白藏和斜阳关,乃至天下苍生,他都想保护,也必须要保护。 萧明染也叹口气,够不着席风,就用拐杖轻轻敲了他的腿一下:人生总是有舍有得,小风,人得向前看。 席风知道他的意思,宽慰地笑笑:萧大哥我没事。白藏就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而已,我等他回来就好了。 这话把萧明染梗了一下,他看一眼院子里突兀伫立的白藏雕像,又看一眼面带微笑的席风,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干巴巴点了点头。 估计在他心里,席风差不多已经是个疯子了。 席风倒也没有辩解,打过招呼就出了门,他想在心境里再添置些东西。 149、怨海灯(十二) 斜阳关城里已经开始有人了,也不多,都是试探着出来看看情况,毕竟魔物刚褪去不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卷土重来。 一路上的人都在打量席风,却不像先前那般都热络地上前来打招呼。毕竟最后一战是萧明染在带兵守城,席风一声不吭就消失的行为,在他们眼里,无异于背弃。 当然也有凑上来的,殷切询问席风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眼神里真真切切写着关心。 席风便停下脚步,冲他们笑笑:我同他们的魔尊打架去了。 听见的人们皆是一愣,随后骤然欢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无外乎就知道席将军不会抛下我们!席将军是去做更大的事了!是席将军杀了魔尊!云云。 席风的声音被湮没在其中,他抬手示意几次,人们才终于从极度的喜悦中暂时冷静下来,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不是我席风的神色沉了下来,不是我杀了魔尊。 那是谁呀? 席风的眼神看向很远的地方:是我的师尊,白藏。 若非他献出仙魂,此时的三界,早已成为未晞的画境魔域。 席风那么残暴地将未晞撕碎,食其骨肉,不过是因为他恨他罢了。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三界如何,又与他何干呢?他不过是想和白藏过一世普通人的日子罢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2) 几千年了,终究还是落了空。 席风的神情让周围的人噤了声,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口中的师尊白藏,已经不在了。 良久,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我小时候阿婆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有一个医仙祠,里边供奉的神仙,就叫白藏。 马上就有人应和道:对对对,我也听我爹讲过,白藏医仙在的时候,城里一年四季开着鲜花呢! 席将军的师尊,说不定就是医仙转世呢!依我看,我们还是把医仙祠重建起来吧! 他们根本不理席风的意见,七嘴八舌就讨论开了,有几个见过白藏的,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白藏的模样,要一起出钱给他塑个金身像。 席风试了几次也没法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最后只得无奈地走开了。 城是老百姓的城,他只不过是个守门的,没权力干涉。更何况,辞呈早就递上去了,等萧明染的腿恢复,席风就要彻底离开。 斜阳关他守了,天下苍生他也守了,现在,他得去守自己的心上人了。 巷子口的酒馆香气袭人,席风在老板手里塞了块碎金子,几乎搬空了半个酒窖。 市集上有个大叔摆个箩筐,里边是一窝软乎乎白胖胖的小狗崽子,才断奶不久,只会趴在筐里嘤嘤叫。 席风本来都走过去了,又被叫声吸引了回来,蹲在筐前:大叔,小狗怎么卖? 大叔哈哈一笑:自家狗生的,不值钱,席将军喜欢,尽管抱回去养! 我就要一只。席风伸手逗了逗筐里的小狗,认真思忖着该挑哪一只好。 太闹的不行,白藏喜静,惹他心烦;太蔫的也不好,还反过来得要白藏哄着;力气大的怕伤着白藏,力气小的毛色又有点杂席风挑来挑去,也没决定好到底要哪一只。 大叔一直观察着他,揣摩一番,忽然道:席将军您在这等我一下。 席风一脸莫名,但大叔动作太快,已经跑了。 筐里的小狗崽们叫个不停,席风也不敢走开,只得在原地等着大叔回来。 好在没有等太久,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大叔就提着一个竹篮小跑回来了。 席将军,我觉着,您养只猫更合适。 大叔掀开竹篮上盖的布,一只奶白色的小猫正躺在柔软的棉花垫子上,瞪着一双金灿灿的瞳仁,朝席风打了个哈欠。 席风把手指探过去,小猫便伸出爪子,抱住手指舔了舔。猫舌上的小刺搔得席风心里痒痒,他着实觉得,猫是要比狗合适一些。 那我就要这只猫吧。席风直接把竹篮接了过来,猫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大叔连连摆手,咱们这不闹老鼠,猫都没什么人要的。 席风想了想,重新问:那篮子多少钱?我买这个篮子。 大叔被他逗乐了,挠头道:席将军非要给,就给两个铜板好了。 席风点点头,直接摸了块碎银给他:没带铜板,不用找了。 说完就提着篮子走了。 再往前的街上卖手工品的比较多,席风又添置了些常用的工具,还有些奇巧玩意,譬如小孩子常玩的九连环、木弩之类。 等到他去下一条街上买衣裳,又买了好几盒点心回去的时候,城里的人已经议论开了。 席将军这是要娶亲了? 连玩具都买了,我怎么看这是已经要生了? 去问问周裁缝! 几个好事的溜到裁缝铺去,神神秘秘地拉着周裁缝,问刚才席风买的什么衣裳。 周裁缝被磨得没法,最后一甩手:你们别问了!不是婚服,也不是小孩的,就是几套寻常的男人衣裳! 男人衣裳?对面几个人叽叽咕咕,又问,是席将军自己穿? 那倒不是要小一些。周裁缝使劲想了想,恍然道,好像和萧将军身量差不多。 这一句话不要紧,几个时辰后,萧明染要成亲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可惜萧明染腿脚不便出不了门,压根听不到,席风更是早就回了自己心境,决心再不理会凡尘事了。 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小酒窖,一共四百五十坛佳酿整整齐齐码在里边,隐隐约约透着醇厚的酒香。 小玩意儿们都放在白藏房间里,还有些簪子、发带之类,也搁在妆奁上。 装小猫的竹篮就置在白藏床边,小猫好奇地探出头来看,席风便把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白藏还在睡呢。 衣裳按照一年四季的顺序分开,一一挂进衣橱里。有白藏常穿的靛色和玄色,也有几身白的,甚至还有一件大红色的。 倒不是婚服,只是席风确实是想起了初见时白藏一身大红色婚服的模样,觉着好看,鬼使神差就买回来了。 甚至连院子里那樽医仙白藏的石像,也被席风弄进来了,叫几只小焚骨抬到城里供着。 心境里一下子容纳这么多凡物,消耗了席风大量灵力,他没力气再做别的,干脆翻身上床,在白藏身边躺下了。 白藏还是先前他离开时的样子,姿势一动没动,连发丝都未乱分毫。 席风侧躺着,面向白藏,轻轻伸出了手。 他把他的头发揉乱了,又牵过一只手与自己相扣,仿佛他们一直这样熟睡着。 席风盯着白藏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就真的睡着了。他的灵力流失太快,神魂强迫他进入了休眠之中。 他没有做梦,一觉睡过去,又醒过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除了白藏枕边多了一只蜷缩的小猫。 它感受到席风的呼吸,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敢伸爪子我就咬死你。席风释放了一点凶兽的威压,吓得小猫呲溜一声就跳下床去,回到了自己的竹篮里。 席风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藏。 白藏竟然醒了。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呆呆地看着屋顶的房梁。 白藏。席风轻轻唤他。 对方没有反应。 其实他自从化形,被养在心境之中,就没有过什么反应。像一只美丽精致的木偶,只能由席风支配和操纵。 席风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眉心,淡金色的灵光微闪,像一泓山泉般缓缓流入。 灵力输入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席风发现,白藏的灵体太过脆弱,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灵力,很快就从身体各处逸散出来了。 唉。席风颓然收回手指,与他额头相抵,语气里满是委屈与无奈,白藏,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啊 白藏的睫毛被他的头发搔到,本能地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眸子上映出席风的脸庞,让他一瞬间以为白藏是在看自己。 白藏的眼神是空洞的,席风的心也是空洞的。 他抱着白藏在床上躺了许久,窗外的晚霞挤进来,披了他们满身。 小猫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喵呜一声窜上床来,一爪子蹬了个爪印在席风脸上,又跳着去踩那些斑斓的霞。 席风: 他叹口气,坐起身,顺便也把白藏拉起来:师尊,别睡了,该吃晚饭啦。 白藏安静地被他扶着,墨发铺了满床。 嗯先束发吧。席风一手搭在白藏腰间,把他带到妆奁前坐下。 其实白藏还是束发更好看,只是他总担心颈上的疤吓人,一直用头发遮着。 席风拿起玉梳,仔细地给他把头发梳顺。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席风莫名想起这句,笑着念给白藏听,我们一起白发齐眉。 铜镜里的白藏一动不动,神色清冷地看着前方,任由席风将他的长发挽起,用银簪固定。 女子才用芍药作簪,我觉得这竹枝也适合你。师尊喜欢吗? 席风弯下腰,从镜中看过去,白藏颈边利落,伤疤分明,却丝毫不显狰狞。 其实一点都不吓人,你不必介怀的。他偏过头,吻在白藏颈侧。 白藏的喉结微微颤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啦,现在该吃饭了。席风直起身,又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套上一件同是竹叶纹的浅青色长衫,牵着手走出屋子。 晚霞已经消散,夜色烟雾一般漫了上来。 席风带他坐在院里的石桌边,打个响指,便很快有几只小焚骨跑过来,头上顶着食盒,背上挂着佳酿,一股脑都摆在了桌上。 这个办法,我要是早想到就好了。席风狡黠一笑,夹了一筷笋丝喂给白藏,灵力凝成的食物,怎么吃都行。 白藏机械地咀嚼两下,然后把笋丝咽了下去。 再尝尝这个酥鱼。席风又喂了一筷。 这般喂完了一顿饭,白藏身上的灵气倒是充裕多了。席风心情甚好,把剩下的酥鱼都喂了小白猫,随后就牵着白藏出去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出来走走,要不然你该睡不着了。 席风招招手,满城的小焚骨都活动起来,霎时间就把街道装饰一新,满目花灯结彩,乐声轻扬。 白藏,快看。席风揽着白藏,示意他看向夜空。 白藏呆呆抬起头,一朵绽放的金色烟花恰好映入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0 20:49:47~20210927 21: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00831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0、怨海灯(十三) 烟花虽美,稍纵即逝。席风很想让这些烟花一直放下去,却没有那么多的灵力可以用来消耗了。 最后一朵散去后,他偏过头,打了个哈欠。 师尊,我们去放花灯吧。 他牵起心上人的手,慢慢走到河边。 对岸的小焚骨们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浮在河面上,首尾相续,连成一座毛茸茸的小桥。 小心。席风扶着白藏,走到桥上。 脚下不同于地面的触感,让白藏有点站不稳,一下子跌到了席风怀里。 席风自然是稳稳把人接住了,勾唇一笑: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 白藏却听不懂他的话,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河面上,没有回答。 师尊你都不看我。席风撅了嘴,伸手把白藏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改主意了,不放花灯了。 大概是因为席风一直在耳边说个不停,白藏终于烦了,眼神飘忽一番,停在了他脸上,口中吐出一声黏糊的哼。 你不乐意?想看花灯?席风带着笑意低下头,把脸凑了过去,那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变个花灯。 白藏呆呆地盯着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 然而席风伸着头等了半天,也什么都没等到。知道这人是不会有反应了,他心里默默叹口气,主动上前去,将两人的唇瓣印在了一起。 亲一下,一盏灯,说话算话。 席风手心一翻,一盏可爱的焚骨小花灯就出现在他掌上,内里一团焚骨天火安安静静燃着,在灯身上映出赤金色的火焰花纹。 花灯塞在白藏手里,火焰轻轻晃动,映得脸上光影明明暗暗。 席风看了半晌,也没见这人有任何动作,只得又牵着他蹲下去:师尊,把花灯放到水里。 白藏像是怕水,蹲下去也紧紧挨着他,手脚都团在一起,护着花灯,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听话,把花灯放下。席风只得又去拉他手里的花灯。 没想到白藏手上力气不小,席风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又怕动作太大把他拽到水里,干脆就放弃了。 真拿你没办法。 他索性朝远处挥了挥手,无数盏燃着赤金色焚骨天火的小花灯,便蓦地出现在了河面上,火光摇摇曳曳,顺着水流的方向,一齐缓缓远去。 快,许个愿。席风抓起白藏的手,同他十指相扣,抵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被黑暗遮住,焚骨天火的光亮却能模模糊糊地透过来,暖暖的,带着心愿驶向远方。 愿白藏早日恢复。 百年、千年、万年他都可以等。焚骨血脉让他拥有了长久的寿命,他可以一直等下去。 就像折情会把小狐狸养成慕云歌,松亭雪总有一天可以在无数画境中找到唐烬,席风也相信着,他一定能等到仙魂归位的白藏。 师尊许了什么愿望?席风睁开眼,轻轻摇了摇白藏的手。 白藏垂着眸子,盯着近处的一盏花灯出神。 那盏花灯不知怎的翻了,一半浸在了水里,一半被焚骨天火燎了,火光一下子窜了起来。 席风勾勾手指,直接将它还原成了一个小小灵团,飞回到他手上:一下子变这么多花灯,不小心有个残次品也正常,别在意嘛。 那个灵团被捏碎在他指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席风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 是灵力消耗太多,濒临枯竭。 妖兽的心境是神魂疗伤之处,灵力充沛,却也架不住他这般肆无忌惮地消耗。 他几乎把所有的灵力都供给心境中了。 回去吧,师尊,该睡觉了。席风站起身,手臂一划,直接变了一条小船出来。 这船连船身都没变全,只用星星点点的灵团连着,一前一后各有几只小焚骨簇拥,也都是半透的灵体模样。 席风没时间再哄白藏上船了,直接揽住他的腰,向前一跃,就落到了小船上。 灵光如星云一般萦绕在他们身侧。 走吧。他吩咐道。 小焚骨们得了指令,立刻撒开蹄子飞奔出去。 小船儿一下子就升高了,在小城上方凌空而行,向着家的方向。夜风呼啸着,将他们的发丝高高扬起,在风中纠缠不停,难舍难分。 快到家时,席风的灵力就已支撑不住了。船边的小焚骨悉数化作灵烟散去,小船也在空中开始瓦解,化作灵光点点。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3) 一片流星坠地间,席风抱住白藏,落在了自家小屋的屋顶上。 有点狼狈。席风体力不支,干脆就在屋顶上坐下了,让白藏坐在他腿间,圈在怀里,还好已经到家了,我可走不动了。 白藏不知道在看什么,头一直晃,那根竹枝簪子就一下一下地戳席风的下巴,席风躲了几次也没躲掉,最后只能伸出手,把这碍事的簪子拆了。 柔顺的头发一下子铺开,发梢从席风鼻尖扫过,留下淡淡的竹叶香。 师尊别动就这样睡一会儿吧。席风撑不住了,枕着这清冽的竹叶香,瞬间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白藏才缓缓回过头,眼中不见熟睡的男人,唯有一只毛茸茸焚骨盘卧在屋顶上,一只爪子搂着他,洁白的毛发在月光下闪耀着莹莹的绒光。 蜀地是鲜少下雪的,尤其是大雪。记忆里有过那么寥寥几次,都已经是四五百年前的事了。 大雪一下就是半个冬天,山上所有的路全都封死,诸有不便,也唯独那些从未见过雪的少年少女们,才最是兴奋,总想跑到松软的雪地里去打滚、嬉闹。 不知道是对冷风和雪意太过敏感,还是被屋外洒扫弟子的欢声笑语惊扰,已经闭关沉睡了很久很久的席风,在这个雪日的一大早,突然醒来了。 他随手幻化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长发未束,就这么不修边幅地打开门,闯到粉妆玉砌的世界里。 屋外原本欢腾的声音霎时间停住,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眼中满是震惊和畏惧。 席、席风长老!不知道是谁低声喊了一句。 十几个小弟子像是终于接收到指令,回过神来,齐刷刷向他行礼:弟子恭迎席风长老出关! 席风的眼神从他们压低的脸庞上一一扫过,每一张都是陌生的,看来他又睡了很久。 嗯。他微微颔首,看向绝影殿的方向,门主在吗? 在的,只是近日大雪封山,恐怕过不去。先前那个年长一些的少年,主动站出来答道。 要不是因为大雪封山,他们几个小弟子又刚好被留在百药谷,没人管束,也不至于闹出那么大动静,把席风都吵醒了。 这个长老他们向来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本尊的。毕竟席风每次一睡,动辄几十上百年,几乎就是凡人的一生了。 他点点头,没应小弟子的话。 大雪拦得住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席风。 只稍稍眨眼愣神的工夫,方才还站在雪里的席风长老,就已消失在了一众小弟子眼前。 若不是那一串戛然而止的脚印还在眼前,他们恐怕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在做梦了。 原来真的能修成仙啊我还以为师尊骗人。小弟子喃喃。 席风此刻已经传送到绝影殿门前,引来了门口守卫弟子的注意。 什么人?其中一个执扇拦住他,上下打量着。 此人穿着绝影门的服饰,却并不是他们见过的人。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必定实力莫测,并非凡人。 门中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另一个守卫弟子飞快地思索完毕,赶紧将同门的扇子按下,行了一礼:弟子薛颜见过席风长老。 席风瞥他一眼,仍旧没有什么反应,拢拢衣袍,抬脚进了大殿。 雪已下许多天了,绝影殿都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没什么门中事务需要处理,洛无欢乐得清闲,点着暖炉在内室的榻上同惊澜下棋。 你走错了,这里不能跳步。惊澜温声说着,把那颗洛无欢刚走过的棋子挪回了原位。 洛无欢偏不,又把棋子拿了回来:我就要跳,我会传送术,凭什么不能跳? 惊澜大概已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只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坚持。 很快,这一局就结束了。 哈哈,我赢了!洛无欢高兴地冲惊澜勾勾手指,愿赌服输,还不过来? 惊澜抿着唇,上半身前倾过来,把脸凑到洛无欢面前。 仰仗着半身魔族血脉,即使已经过了七百多年,惊澜的样子仍旧同先前没什么变化,是个眉目深邃的年轻男人。 而身为凡人修士的洛无欢,纵使修为高深,寿命绵长,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张扬风流的少年了。 看着惊澜眼中一如既往的认真和宠溺,洛无欢忽觉老脸发烫,连忙低下头,随意在他唇角一吻,就把人推开了。 你在害羞么?惊澜舔舔嘴唇,问道。 对你害羞个屁啊。洛无欢白了他一眼,颓然靠在一边,我就是突然有点难过。 等将来我死了,你不会变成席风那样吧? 惊澜对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从他发现洛无欢在渐渐变老,而自己却容颜永驻,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不会。他绕过来,从身后把洛无欢抱住,忘川黄泉,我都陪你。 内室许久没有再传来声响。 站在门口的席风忽然改了主意,不想进去了。 151、怨海灯(十四) 门口的两个守卫弟子还在嘀嘀咕咕地谈论席风长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出来了,吓了一跳。 席、席风长老。两人连忙行礼。 那个叫薛颜的,年长一些,心思也活络,大概猜到了里边的情况,对席风道:每日此时,门主都要小憩一会儿,您若是不急,就坐下等等,我给您端些茶点来。 他说完便要去准备,但席风摇摇头,捏着他袖边把人拽住了:不用,也没什么要紧事。回头他醒了,你就告诉他,我下山去了。 这不妥吧?薛颜面露难色。席风长老难得出关一次,连门主的面都没见到,就离开绝影门了,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但席风对这些事根本不在意,他觉得洛无欢也不会在意,便道:没什么不妥。就这样吧,我走了。 随后便像来时一般,撕开空间裂缝,原地消失了。 锦官城。 当初席风被洛无欢带到绝影门闭关时,这里还没有这么繁华,就是个淳朴的镇子。短短几百年过去,没想到,竟早已超过彼时长安了。 他站在城中,脚下是青砖砌的平坦宽阔的大街,虽然下了雪,但一早就被人扫净了,丝毫不耽误行人出行、商铺营业。 是以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竟让席风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掀翻了他的兜帽,惹得旁边卖香包的嬢嬢惊呼一声,手里的香包也落了地。 席风微微蹙眉,正打算帮她捡起来,就已经有一个小姑娘抢了先,捡起香包硬塞到了席风手里。 不是我的席风赶紧递回去。 送你送你!小姑娘摆摆手表示不要了,接着回过身抓住嬢嬢的衣角,根本压不住激动到颤的声音,嘞个男娃儿乖惨咯! 席风心头一惊,赶紧把兜帽戴上,钻进熙攘人群里去了。 其实他来这里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看一看,这个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几千年前的一个秋日黎明,白藏就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后来部族衰亡,朝代更替,不论成仙或是复生,每隔一段时间,白藏都会回到这里,看一看故土的模样。 小二,来壶峨眉白芽。 说书人铿锵有力地讲着故事,席风选了个角落坐下,捧着茶碗暖了暖手。 茶碗是瓷的,入手细腻,上头绘着花鸟的图案,色彩艳丽,十分灵动。席风把这一盏喝完,翻过来看了看,是邛窑出的。 这东西若在当年,那得是贡品。 席风又仔细把玩了一番,决定一会儿去街上买一套新的,给白藏带回去。 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儿,他最为喜爱。 台上的说书人还在讲那小宫女与戍边士兵的故事,席风听了一会儿,有点走神,目光落在了桌边的油灯上。 这油灯也是瓷的,却与寻常灯盏不太一样。席风把它拿起来看,发现灯壁竟然是双层的,夹层中空,留有一小孔,里头注了些冷水。 跑堂的小二发现他在研究油灯,殷勤地跑了过来:客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什么灯?席风问。 省油灯啊。小二理所当然地答道,这里头加了冷水,灯油就没那么热,自然就省油了。 席风恍然大悟,通过降温来减少灯油的挥发,再加上双层中空灯盏的烧瓷手艺,这盏省油灯可以算得上是艺术品了。 看看底座,仍旧是邛窑制的。 多谢了。席风摸了块碎银给小二,起身离开了茶楼。 省油灯比茶盏更有意思,他要马上去买一盏来。 师尊你看,就算没有你的灵火符灯,凡人也能制出自己的省油灯。 席风从市集中穿过,才走了不到一半,手里的东西就已经拿不下了。锦官城里出现了太多太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包括这满城的琼楼华屋,名为蜀锦的织品,印刷精美的话本书籍甚至连菜市卖的许多蔬菜瓜果,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才不过百年光景,我还以为我一觉睡了四千年呢。席风走到僻静之处,足尖一点,便站到了高高的木楼屋脊上,窥见了锦官城的旷世繁华,却仍无法看见她的边界。 她真美。席风垂着头道,凡人寿数短暂,力量微弱,却在不断地创造出这诸多奇迹。不管经过多长时间,只要人族不灭,薪火就一定能传下去。 师尊,你看到了吗? 席风心口微烫,像是白藏给他的回应。 又在锦官城中逗留许久,席风感觉有些累了,才回到了绝影门。 自从他将所有灵力都供给心境之中,修为境界就停在了上玄境,几百年来没有一点长进,甚至因为灵力枯竭,还时常体力不支,整个人透着一股苍白病态。 每次洛无欢看见他,都忧心忡忡:席风啊,你好歹多给自己留点灵力万一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白藏交代啊。 我要是死了,白藏也就死了,用不着你交代。席风熟门熟路怼回去,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包茶叶点心,还有两坛酒,给你和惊澜的。 洛无欢接过来,席风便打算离开了。 以往每次都是这样,他每次醒来,都变得更加沉默,两人对坐许久,几乎都是洛无欢在说。 可现在,连洛无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藏的残魂在心境中养了七百多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旧是那副木偶模样,不会说话,也不会给席风任何回应。 这七百多年里,慕云歌已经可以化形,也恢复了部分记忆,和折情住在青丘旧址;松亭雪找到了唐烬,两人在一处画境中定居下来;沈遇把蜃梦城主的位子丢给展芳泽,他倒也做的得心应手就连江破月,都终于得到自家哥哥的原谅,大摇大摆地回云崖山去了。 只有白藏,还是那个样子,只要席风的灵力一断,他立马就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席风。洛无欢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他。 席风回过头来:怎么?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白藏,是不一样的。洛无欢艰难地开口,从一开始复活的时候,白藏的仙魂就有无法修复的缺损,因而月月都要受那魂魄分裂之苦你真的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蜃梦城里的万千残魂,总能在一段时间后养好自己的神魂,入忘川去轮回。 只有白藏,是不可以的。 没想到席风听了,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我当然想过。可我只有这片残魂了,你要让我放弃吗?不可能的。 他甚至动过,去怨海拿回魂灯的心思。只是怨海中还镇着无数的魑魅魍魉,他不能再让人界陷入危机。 没事的,我的灵力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真的没办法,我同他一起散了就是。 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席风。洛无欢抓住他的手,却一下子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哎呀,你别哭啊。席风捏捏他的手,笑了,我现在可打不过惊澜,要是他失手把我打死了,你还得给我收尸。 洛无欢把泪憋回去,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我不是要说这个,你少打岔。 哦好,门主要说什么?席风揣着手站好,规规矩矩听着。 洛无欢:我是想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先前每年春节,你都睡着,难得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先别睡了,我们一起过个年? 席风没想到他是说这个。 春节,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上一次和大家一起过年,还是在斜阳关守城的时候。 好啊。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席风长老出了关,还要和大家一起过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绝影门。即使山谷还被大雪封着,弟子们也兴高采烈地每天扛着工具去扫雪,总算把所有的积雪都清理掉了。 这次大家准备得格外隆重,还专门在绝影殿外搭了戏台子,每个谷的弟子都得出节目才行。 殿外那个叫薛颜的守卫弟子,来绝影门前是戏班的,这次准备好好给大家露一手,每天都练得格外起劲。其他人见了,也不遑多让,非要在除夕夜上争出个高低不可。 洛无欢见着了几次,笑骂他们:修炼的时候要有这么大劲头,早就飞升了。 被骂的弟子油嘴滑舌:门主啊,飞升那种事,得看机缘这比赛可就不一样了,只要我们肯努力,到时候一定能博席风长老一笑的。 合着你们这么卖力,就是为了讨他开心啊?他不就是看起来比我年轻了那么一点点嘛,我当年比他可好看多了,真是的。洛无欢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4) 席风莫名遭了无妄之灾,赶紧跑去追他:无欢师兄 洛无欢倒也没真的生气,被席风拽住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行了行了。 但席风还是固执地哄了一句:小辈们没见过我,觉得新鲜而已。真论起来,他们和你的感情才更深。 哎呀我知道,逗他们玩的,你当什么真。洛无欢叹口气,没想到席风和惊澜一个比一个正经,当真是无趣。 这次席风只笑笑,没再说什么了。 惊澜带着弟子们去锦官城置办了年货,买了好多灯笼回来,挂在门中各处,远远看去一片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席风问他要了两个,拿到心境里去,挂在了白藏的窗子外面。 师尊,又是一年啦。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就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大吉吧(x 152、怨海灯(十五) 这个年过得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席风被洛无欢拉着,半推半就喝了不少的酒,话也多了,还给小辈们讲了他早年在神机府长大的趣事。 等烟花放完,守岁过子时的时候,不少小弟子都已经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席风此时反倒清醒了,扶着桌角起身,往外走去。 你这就要回去睡了?明天小辈们还要找你拜年呢洛无欢跟在后面絮叨,但被席风一抬手,打断了话。 有人来了。席风说道。 洛无欢一下子也酒醒了,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竟然没摸透来人是谁。 凶兽的神识却要敏锐的多,席风已经迎到殿外,扬声唤道:青羽上仙。 自从怨海一别,青羽就回了仙界,这七百多年里,也不曾有过半点消息。 所以他此番前来,绝不会是为了一起过年的。 青羽看起来很急,一落地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席风,你手上是不是有一片白藏的残魂? 席风带着警惕打量他,不答反问:他的仙魂都在魂灯里了,有什么问题吗? 连你也没有吗?青羽眼中的希冀骤然暗了下去,那这世间,恐怕真的没有白藏的残魂了。 席风皱起了眉:到底要干什么?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连残魂都不肯放过吗? 这句话语气极度生硬,几乎要冒出火来。 青羽这才反应过来被误会了,赶紧道:不是不是。唉,说来话长,我能进去慢慢说吗? 席风额上的青筋跳动,没有让青羽进屋。还是洛无欢赶过来,把他挤到一边,请青羽进了殿。 先给他倒了茶,安顿好,洛无欢才去哄席风:你急什么?先听他说完,若果真是打白藏主意,不用你动手,我和惊澜绝对让他走不出绝影门。 席风也是喝了酒,冲动了,听了洛无欢的话,暂且敛去怒意,回到殿内坐下。 从来了以后,青羽就一直盯着席风,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席风,他晃了晃茶杯,仙界和人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这几百年的时间,对于仙界众仙来说,也不过才几个月而已。 所以呢?席风冷冷道。 青羽继续道:我一直在天帝那儿为白藏说情,只是恰好赶上了琼露诗会,才耽搁到现在。 说情?席风腾地站起来,笑了一声,他命都没了,仙魂也去做了灯芯难不成你们还想治一个死人的罪吗? 不,当然不是。青羽揉了揉额角,没想到席风这般容易激动,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席风,你先听我说。青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但席风已经坐不住了,白藏的残魂就在他身上,如果青羽硬抢,他是挡不住的。 只能跑。 席风把逃跑的路线和藏身之处都在脑中想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青羽身上。 所以说,虽然白藏先前犯了小错,但绝不至于诛仙,更何况天帝一直留着他的藏风殿,说明他也没有真的怪罪白藏,还在等他回来呢。青羽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这次的事呢,说起来应该算是功,毕竟没有白藏的话,这场三界浩劫不可能会这么轻易解决。 可是,唉奈何白藏又弄了个蜃梦城出来。这多少扰乱了地府的秩序,实在算不得功绩。 听到这,席风算是明白了,哪怕白藏人已经死了,九重天上那些破神烂仙们,依然对他指指点点。 他不想再听青羽说了,直接问:所以你到底是来论功,还是问罪? 功!当然是功!青羽总算说明白了,吐了口气,我就是被天帝派来,找白藏残魂的,只要有残魂,他就可以用织仙台将白藏的仙魂复原。 所以青羽一开始问白藏的残魂,就是这个目的。席风有点意外地看了青羽一眼。 然而青羽还在唉声叹气:可惜啊可惜连一片残魂都没有了,这下就算是天帝,也没办法修复白藏的仙魂了。 我有。席风忽然改了口。 我知道你没青羽突然愣住,你有?! 我有。席风重复一遍,面上却丝毫不见欣喜,眸中沉得像一潭死水,但不能给你。他无法离开我的心境。 青羽看起来并不意外:你把他放在心境里啊。那,我把你带到仙界去? 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这话,就好像在说带谁回家吃饭一样。 可以吗?你不用回去问一下天帝?席风摸了摸交握的手指骨节,仙界不允许随意踏足吧,更何况,我是焚骨。 上古凶兽的名字不是白来的,席风若是想,一把焚骨天火放下去,南天门可能都保不住。 青羽无所谓地笑笑:你配合我,受个禁制不就行了?为了白藏,我相信你不会不答应的。 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就算不加禁制,以席风目前的状态,可能连南天门守门的那个小天兵都打不过。 席风耸耸肩,接受了青羽的提议,转头看向洛无欢:那我去一趟。 啊,好。洛无欢赶紧点头,想起什么,又多嘱咐了两句,你去了少说话,别顶撞了天帝。这是难得的机会,要是搞砸了,白藏可就 我知道。 席风当然知道这对白藏来说是唯一的机会。他只是,只是有点紧张。 不是因为要去仙界,是这七百余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看着木偶一般脆弱的白藏,他的希望一天天消磨破灭,心一点点地冷到冰点 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告诉他,白藏有救了,他们决定要赦免他了。 这听起来很像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青羽伸手点在席风的眉心,落下禁制的时候,他的神情都还在恍惚。 你还好吧?青羽有点不放心,捉过席风的腕子来探,表情顿时失了控,你丹田气海怎么都是空的?! 席风抽回手腕,不想解释:赶紧走吧。 看青羽还要刨根问底,洛无欢赶紧使了个眼色,迫使他把话咽了回去。 跨界传送消耗的灵力很多,我是怕你撑不住。青羽暗暗叹口气,手掌抵在席风后背上,送了些灵力过去。 随后,青金色的法阵落下,带着青羽和席风离开了绝影门。 这次传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传送,甚至进入蜃梦城那次,都要长。穿梭在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里,席风感觉体内的灵力飞速消耗着,青羽给他的那些,很快就不够用了。 他不得不化了焚骨原形,以免损耗过多,危及到心境里的白藏。 青羽身边骤然多了个毛茸茸的巨兽,吓了他一跳:席风! 没事。席风跪卧下来,用头轻轻靠着青羽。 你真是作死。青羽无奈地伸出手来,一边继续给他输送灵力,一边把才落下的禁制解了。 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哪里还用得着禁制。 这般强撑着到了仙界,席风在南天门外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行走自如。 只是,依然无法恢复人形。 算了,就这样吧。他舔舔麻木的爪子,踩到白玉铺的天街回廊上,青羽上仙,烦请带路。 153、藏风殿(一) 青羽带着席风去了天帝寝殿,一路上碰到不少仙尊,都对席风甚是好奇,有位小仙子甚至还伸出手去摸了席风蓬松的毛毛。 这就是白藏仙君养在人间的那只灵宠吗?太可爱了吧,我也想要一只。摸过席风的小仙子不知道焚骨是上古凶兽,被他的外表迷惑住,根本走不动路。 旁边的红衣仙尊一下子跳开了,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哎哟!这焚骨是有主的,你随便乱摸,小心他一把火喷出来,把天街烧得渣都不剩。 对方将信将疑:不是吧?什么火啊,万年寒白玉都能烧。 红衣仙尊捋了把乌黑鬓发,拍拍胸口:没见识了吧?这是焚骨兽,他的焚骨天火,那是可燃世间万物的。这家伙纵横人界的时候,你这黄毛丫头还没出生呢 等小仙子听完了焚骨的故事,再回头想找席风的时候,那毛茸茸焚骨早就不见了。 毕竟席风现在不光纵横不了人界,可能连个火星都喷不出来。 这些神仙真无聊。席风冲青羽小声嘀咕。 哈哈,那是灵疏仙子,按仙界的年龄算,还没成年呢。 好吧,原来是个小丫头。席风决定原谅她未经同意摸自己毛毛了。 那另一位呢?他又问。 他啊。青羽突然挤挤眼睛,他是月老。 月老?席风庞大的身躯顿了一下,可他看上去和灵疏仙子差不多大啊。 在人间的故事里,月老总是个白发白胡子的老爷爷,谁也想不到,竟会是个风流俊俏的少年模样。 月老是仙界之初就在的一位上仙了,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模样,心性也像个孩子。青羽浅笑,语气揶揄起来,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样子,才更符合他的命定职责吗?爱情本就是热情、莽撞、又酸酸甜甜的啊。 席风毛茸茸的大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记得你是修无情道的。 咳咳青羽敛了神色,故作高深,是的,没错。 席风: 青羽还在等着席风问下一句,结果那边又没声了,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师尊与我同修无情道,其实他天资远超过我,但最后却是我证道飞升。不是因为我得了什么机缘,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无情道不是这样的。 师尊总说人要断情,无欲则刚,可他从来没做到过。无情道对他而言,反倒成了枷锁。 席风似乎听懂了什么:所以你干脆抛弃了无情道? 非也。青羽摇摇手指,天地万物,虽无情,但也有情。道法自然,我只是顺从本心而已。说到底,其实无情道的终极,就是有情道。 沈遇的无情,是他痴恋红尘,处处留情;而青羽的有情,是他心如明镜,看破众生。 那沈遇前辈后来去哪儿了呢?席风继续问。 青羽的声音满是委屈:我本想带他回仙界的,可师尊说他在画里待太久了,要透透气,就不见了。现在所有的画境连得像迷宫似的,我哪找得到他。 画境本就受沈遇掌控,其实青羽只要随便在哪个画境里喊一句,沈遇应该都听得见的。席风思索一番,觉得大概是青羽也想给沈遇一点时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话间,天帝的玉皇宫就到了。 青羽让席风先在门外等了一下,他去和天帝秉明情况,才又出来接他进去。 天帝才睡醒不久,简单束了发,穿着常服,看着倒没有那么的威严了。 席风站在台阶底下,把毛茸茸的大脑袋低下来,沉声道:见过天帝陛下。 嗯,抬起头来。天帝道。 席风依言抬了头,赤金色的瞳仁和天帝对视了一番,没想到天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可把席风弄得一头雾水了,疑惑地看向青羽,但对方也是不明就里。 你前世的时候,孤还同你打过一架呢,你打不过孤,气得把不周山都烧了,冰雪消融,叫人间发了好些年的洪水。天帝说起往事,脸上满是感慨,哎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时候孤还没当上天帝,有的是闲暇去人间游玩呢。 席风早就恢复了前世记忆,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他觉得天帝一定是认错兽了,或许是他的长辈祖先也未可知。当然,他不能反驳天帝。好在现在脸上都是毛,看不出表情,席风便安然站着了。 没想到下一刻,天帝伸手一指,一道丰沛的灵气自眉心灌入席风体内,立刻充满了他的丹田气海、奇经八脉,令他当即恢复了人形。 席风: 天帝爽朗一笑:哈哈哈孤就知道,你的人身绝非凡品。 席风干巴巴地笑笑,浑身上下都写着尴尬二字。 一旁的青羽有点受不了这古怪气氛,站出来转移话题:陛下,我们就别再耽搁了吧?织仙台那边我已经知会过,应当准备停当了。 天帝只得停止回忆,点头道:好吧,孤带你们过去。 随后,眼前景象一转,席风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一方寒气逼人的莲台上。 席风,你就在莲台上打坐,千万别动。青羽叮嘱道。 席风点点头,盘腿坐了下来。 织仙台六位仙尊在莲台外布阵,天帝站在席风面前,亲自施行织魂术。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5) 席风闭上眼睛,神魂回到了心境中。 师尊。他走进他们的小院子,环顾一周,在树下的贵妃榻上找到了白藏。 白藏手里拿着一卷话本,掀开的仍是春节前席风读到的那一页。 席风走过去,伸出手:师尊,我带你去个新的地方,好不好? 白藏自然是没回应,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书,眼神却是散的。 先不看了,等晚上我再接着给你读。席风拿掉他手里的话本,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白藏在他怀里僵硬冰凉,席风的手不可遏制地发着抖,犹豫几次,才终于低下头,浅浅地吻他在唇上:这一次,我们终于能见面吧? 院门打开,白藏第一次离开了席风的心境。 天帝陛下。席风开口提醒,随后神魂归位。 白藏的残魂只有小小的一团,浅金色灵华微弱地闪闪烁烁,若是不加以保护,很快就将消散于无形。 天帝及时施法,将灵团接住了。织魂术生,无色的莲瓣从席风身下升起,层层绽开,将他和白藏一起围在莲心上。 莲心,是红色的,用席风的灵血染成。 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整朵莲花变为血莲,便可为白藏重塑仙身了。 席风闭上眼睛,将小小的灵团拢在胸前,静等织魂术完成。 154、藏风殿(二) 很久以后,席风是以焚骨的形态醒来的。 他盘卧在一张非常大的床上,身下铺着锦被,头顶悬着的香毬里,袅袅地逸出清幽竹香。 这副情景让席风好一阵茫然,他晃晃脑袋,使劲儿回想了一番,想起自己应当是在莲台上晕过去的。那时织魂术还未结束,白藏的仙魂只隐约有个轮廓,但他却已灵力耗尽,支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席风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撒开爪子往外跑去。 你去哪儿? 跑到门外的时候,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席风赶紧刹住脚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 似火的枫叶间,白衣人斜斜坐在树杈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拿着书卷,低下头,盈盈一笑。 眸中有光,是完整的白藏。 或许是这九重天上阳光太强,席风这样看着他,眼前越发看不清楚,只觉得满是金光朦胧,中间一抹无暇的白色,在慢慢靠近。 白藏从树上落下,轻轻掠至席风眼前。 哎呀,怎么哭了? 毛茸茸的焚骨像座雪山般一下子坐在地上,把大脑袋钻进那人的怀里,蹭得他衣襟散乱,到处都湿乎乎的。 但白藏没躲,反而把他搂紧了些,手指梳进柔软的毛毛里,轻轻揉着。 让你等急了,是不是?白藏替席风擦去眼中的泪,却擦不尽赤金色瞳仁里的委屈。 席风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白藏手中动作一滞,垂下眸子,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对不起。 你说你会陪着我的,可是你从来没有理过我总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有时候我都觉得,那个你其实是我的幻觉我早就疯了,白藏,我疯了 席风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白藏没有说话,指尖在他后脑轻点,帮他恢复了人形。 对不起,席风 你怎么敢这样冒险?就不怕出了差池,再也回不来了吗? 席风声音很大地质问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怕,我当然怕。白藏抚着他的后背,又凑上去,黏糊糊地吻他,但我知道,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会替我活着的。这些年你带我去过的每个地方,斜阳关,沧浪江,锦官城我都看到了。你同我说过的话,虽然我无法回应,但也都听到了席风,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敢冒险,因为我信你,爱你,才敢身心相托,你能明白吗? 他呢喃着,抱着席风的手臂越发用力,似是沙漠旅人在渴求生命的水源。 而席风却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停。他竭力克制着,手掌艰难抬起,贴在了白藏的颈侧。 那里曾有一圈狰狞的疤痕,现在都不见了。 席风用心头灵血为他重塑的仙身,完璧无瑕。那截羊脂般的脖颈,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细碎的芒。 算了原谅你了。席风重重叹了一声,颓然收回手来,以后不许了。 嗯,好,以后不会了。白藏乖乖答应。 身体的战栗渐渐止住,席风退了一步,给白藏把衣襟整理好,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人的耳尖都看红了,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这就是你的藏风殿吗?席风看向周围。 院子里种了很多红枫和银杏,风吹过来,红色和金色的树叶层层摇曳,一浪盖过一浪,就像是焚骨的赤金色火焰在燃烧。 嗯。白藏忽然有些紧张,你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我可以 喜欢。席风在袖子底下牵住他的手,捏了捏,你送我的那把陌刀,好像也叫藏风? 白藏脸颊微烫,目光飘忽着看向了远处:你记错了。 嗯?席风伸手召出了陌刀藏风,确认刀柄的刻字后,递到白藏眼前,没记错,你看嘛。 我不看。白藏亲手锻的刀,怎么会不知道刻字是什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的手推开了。 席风便收回陌刀,又问: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白藏继续嘴硬:我是想用枫叶的枫字,不小心写错了而已,你少自作多情了。 席风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从哪知道的? 从白藏刚要答话,又突然反应过来,硬生生闭上了嘴。 嗯?从哪儿?席风似笑非笑看他。 被这么直勾勾盯了半天,白藏终于还是坚持不住,败下阵来:从月老的姻缘簿上看的。 哦席风预料的没错,心里暗暗想着有空一定要去拜会一下月老。 见他不再追问了,白藏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席风,还有一件事。我虽然仙魂归位,官复原职,但是天帝禁了我的足,这五百年我都不能下凡去了。 席风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犹豫道:我不能留在这里,是吗? 嗯,你并非仙族,也无官职,按规矩是不能留在仙界的。白藏摊摊手,一脸无奈。 按规矩?席风听出他话里的门道,笑了:那不按规矩呢? 不按规矩可就有点难办了,小仙很是为难啊白藏总算占了一回上风,故意吊着席风的胃口,疯狂地用眼神暗示。 席风配合地贴上来,手指搭在他的腰封暗扣上,来回摩挲:上仙想怎么来?在下一定配合。 白藏刚打算伸出手去挑他下巴,调戏一番,不料就被碰到了腰间软肉,登时笑个不停,彻底破了功:你别摸了,我痒 哎。席风讪讪收回手,你快说,到底怎么办?我可不想再干等五百年,我会死的。 白藏笑了半天才停下,抹抹眼角,正色道:你跟我结个仙契,我们再去恒历上仙那登记一下就行了。 结契?席风一听,眼睛都亮了。 嗯,结契。白藏一看便知这人已经想歪,憋着笑继续道,你当我的灵宠,这样就能随意出入仙界了。 席风果然呆住了:什么灵宠? 自然是灵宠,你以为是什么?白藏故意问。 席风幽怨地瞪着他:我以为你要同我成亲。 也不是不行。 白藏忽然正色,向席风伸出了手:那你愿意做我的仙侣么? 这一问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席风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傻在了原地。 但白藏始终微微笑着,手掌就在他面前,平稳而坚定,毫无退缩之意。 有清风拂过,藏风殿的红枫和银杏叶子被吹落一地,铺在脚下,像是婚礼大典上的红毯。 良久,席风才终于回握住了白藏的手,十指相扣,再也不愿分开。 求之不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给新文打个广告,戳专栏可见~啾咪 下本开《重生成流浪猫老大》: 程淅,男,27岁,人生的第一身警服还没穿旧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了。 可能是他执念太深,又或许是老天不忍,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只不过程淅重生成了一只猫。重生成猫就算了,还是只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流浪猫,要多惨有多惨。 不仅是他,这条街上还有很多这样的流浪猫,挨饿受冻,被人类赶,被野狗追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艰难。 程淅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这可是他负责的片区,怎么能这样落后!必须好好整顿,带领猫猫们走向共同富裕,猫生巅峰! 分任务,找工作,联络邻居,扩展业务第一个五年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淅甚至还出卖美色,拉来了猫粮赞助! 只是这个人类赞助商怎么这么眼熟呢 程淅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在警校那个死对头嘛! 【重生成流浪猫的程淅(受)vs假对头真暗恋的老同学樊行舟(攻)】 预收文《魔尊和他的小侍卫》 迟夜青上辈子自尸山血海中走来,好不容易爬上魔尊之位,却被年少竹马白月光背叛,斩于剑下,连魂魄都被打散。 而他最后一眼,看见的竟然是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侍卫,抱着他的尸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迟夜青重生了,重生在他刚当上魔尊的那一天。 白月光向他送上贺礼,迟夜青:不太喜欢,扔了吧。 属下鼓动他讨伐仙门,迟夜青:天气不错,还是去春游吧。 下边新送来一批侍卫,迟的夜青激动地指着那个小侍卫:你你你!就是你!贴身保护我! 小侍卫:??? 【主攻:魔尊x小侍卫】 155、番外魂契 仙侣大典那天,席风从早上起来就没有一刻休息过,晚宴上又被灌了太多酒,回到藏风殿时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自然是沉沉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做成。 后来他又忙着去办仙籍手续,还帮天帝训幼狮,白藏也总在仙药院整理文本,两人竟然有好几天都没见上面。 等到白藏被仙药院的药童塞了一盒什么药膏,他才轰然反应过来。 这太不像话了。 把手里的活儿一扔,白藏直接从仙药院跑到了上灵苑,要领着席风回家。 怎么了师尊?席风正是焚骨的模样,在教一群半大的小狮子怎么战斗。 这些都是仙界的战狮幼崽,将来要跟着天兵天将上战场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把席风安排在哪儿,天帝就让他先帮忙带这些小狮子。 小狮子们个个毛茸茸的,见到生人,纷纷用黑漆漆的圆眼睛看向白藏,一下子就看得他心里软了下来。 我没事。白藏蹲下来,摸了摸最近的那只小狮子,笑道,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结束? 白藏虽然没说,席风也感觉到了他应该是有什么事,便恢复了人形:今天的训练已经完成了,随时都能结束。 是吗。白藏站了起来,自然地挽了他一下,那回家去吧。 席风刚要应好,忽然就有一只白色的小狮子扑到了他腿上,瞬间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皮肤雪白,眼睛圆溜溜地瞪着白藏:他不能走! 为何不能?白藏问。 我还没学会呢!师父,我想学你那个喷火,好厉害的!小狮子拉住席风另一边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 席风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把手臂抽了回来,严词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对方不依不饶。 那个是我的天赋,你学不会。还是好好把我今天教的练熟吧。 席风料到他还会再纠缠,说完这句便赶紧拉着白藏离开了上灵苑,留那小狮子在原地跳脚。 回到藏风殿,白藏手指一勾,所有的门窗便都关上了,结界也严丝合缝地落下,整个藏风殿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席风被他抵在一扇屏风上,扇柄横在颈间。 席风,成亲好几日了,你天天和那些狮子鬼混在一起,什么意思? 席风听得傻眼,完全没懂白藏这是唱哪出,下意识地小声辩解,没有鬼混是工作。 哦白藏拖长音调,目光从席风的眉眼间滑到嘴唇上,再落到被扇柄压住的喉结、领口间若隐若现的锁骨窝里。 所以你就为了天帝,冷落我? 他故意冷哼一声,眼神不着痕迹地斜飞出去,佯装在看屏风上的红枫。 席风现在要再不明白,就真是蠢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哄好白藏,反而扁了扁嘴,还不是为了留在仙界陪你天帝吩咐的事,我哪敢拒绝啊。陪那些小崽子练了好几天,腰都痛死了 白藏一听他说腰痛,瞬间收敛了神色,抬手扶上席风腰侧,一边将纯净的灵力缓缓渡过去,一边抬着头,认真问他:好一些吗? 没有,还是好痛。席风蹙着眉,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6) 这回白藏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低下头就要去解他的衣裳:是不是伤着了?给我看看。 他一低头,那截白生生的脖颈就横在席风眼前了,像根嫩藕似的,散着股清甜味儿。 席风神思一晃,就已经张口啃上去了。 嘶白藏惊了一下,伸手要推他,却被死死扣住了,炙热湿润的唇从颈侧一路吻上耳尖,点了满身满心的火。 扶在席风腰间的纤长手指登时就收紧了,咬牙切齿地掐了两下:你耍我?! 没有,是真的疼。席风并不肯把人放开,就着这个姿势直接把白藏抱了起来,往寝殿走去。 白藏被迫挂在他身上,只能紧紧勾着席风的脖子,直到被放在铺了锦被的床榻上。 收回手的时候,袖子里那个装了药膏的小瓷盒便一下子滚了出来,躺在大红的锦被上,洁白的颜色刺得白藏一阵面红耳赤。 他赶紧伸手去拿,但席风的动作更快,已经把药盒拿在手里了:这是什么? 跌打损伤药,我从仙药院带出来的,治你的腰伤正好。白藏灵机一动,急忙说道。 席风半信半疑地打开盒盖,闻了闻:你确定? 他的动作让白藏也不确定了,难不成席风还懂了药理?闻一闻便知药膏的功效? 你不信就还我白藏赶紧抬手去夺席风手里的药盒。 我信,我信。席风挡开了他的手,把药盒放在床头的小柜上,一会儿就用。 这么说着,就已经伸手解开了白藏的腰封暗扣,又去拉那两根细细的衣带子。 白藏微微侧着头,眼眸半阖,默许了他的动作。 很久很久以前,千里冰封的昆仑雪原上,他们也曾在一池温泉里相拥度过几个夜晚。白藏早就忘了那时的细节,只记得自己神魂剧痛,席风便一点点地吻他,轻极柔极,就像现在一样。 席风。白藏忽然唤他,握住了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嗯。席风抬起头,不知道白藏想到了什么,只隐约觉得他神色略微不对,以为他害怕,便安慰道,我会轻一点,别怕。 其实白藏倒不是怕,只是莫明地紧张。也不是对接下来的结契紧张,是被这身下的红色锦被,和席风郑重其事的神情弄得紧张。 于是便勾着席风的脖子把他拉下来,手指在层叠的衣襟上划过,剥开了那些碍事的布料。 你急什么。席风笑了一声,但还是顺着白藏的意思,把衣服都脱下来了。 身上那些看了就让人心疼的伤疤,他早就一一消掉了,免得白藏看见了又触景生情。不过当初结同命契时的火焰纹,倒是完完整整地留着,燃在他左边的胸口之上。 白藏果然伸出手指,轻轻抚了上去。 明明是皮肤的温度,可他竟然觉得有些烫,擂鼓般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皮肤传过来,白藏一下子缩回了手。 一会儿也给你留个席风已经解开了白藏的衣裳,手掌探进去,顺着腰侧再往下,将一团柔润的软肉捏了捏,在这儿行不行? 白藏: 见他不说话,席风又继续自言自语,手指也换了地方:这里? 大腿根触电般地不停战栗,白藏只得躲开了他的动作,眼神也瞥到一旁: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那还是刚才那里吧。席风并不闭嘴,反而笑意更浓,我喜欢。 白藏: 所谓魂契,便是两人神魂相交,在对方的神魂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不能更改,不可磨灭,生生世世只此一人。 可世间道侣万千,分分合合间,也鲜少有人愿意真正的,和自己的道侣结一道魂契。 毕竟那是同生共死,是神魂相托,是比海枯石烂更长久的,亘古不变。 白藏原以为自己的新身体是用席风的灵血所铸,两人血脉相连,结魂契时便不会太难过,没成想,焚骨血脉霸道如斯,竟然让他险些承受不住。 那是与月汐噬魂之痛完全不同的,似是有无数小虫在他骨缝里啃咬,又好像火焰沿着经脉燃烧的,酥痒炙热的感觉。 席风紧紧缠着他,眼底一抹血色掠过,轰然燎起的焚骨天火便把床上的锦被都燃了。 烈烈火光里,白藏蹙着眉,身下迅速地蔓延出一片薄冰,为他隔开了焚骨天火的炽热。 这一瞬间冰火两重天的刺激,逼得白藏眼角都滚出泪来:不行了,我要死了 席风的犬齿正抵在他的颈侧软肉上,只要再多用一点力,牙尖便能刺穿那处,尝到最新鲜温热的血液。 但他低着头磨蹭几番,最终还是收起牙齿,止住了动作。 火与冰互相消融不见,白藏赤着身子躺在一片焦黑灰烬上,眼中浮起一丝茫然:怎么了? 怕你受不住。席风闷闷地答。 白藏先是一愣,嘴唇微张似是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而是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席风陡然紧张起来,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但很快,就又发现这人浑身在颤,便捉住他的手臂,拉下来一看,竟然已经笑得鼻尖都泛红了。 你笑什么?席风被弄得有点无措。 笑你可爱。白藏换手勾了他脖子,与自己额头相抵,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 白藏挤挤眼睛,促狭道: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席风似乎是呆了一下,随后才回过味来,耳根霎时间蔓开了大片的绯红,一直染到眼尾,烧起了满眼要吃人似的火光灼灼。 这副模样叫白藏看得心虚,连忙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啦,我不乱说了,快点把魂契结完。 席风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越来越深,眼中的火越来越盛,光这样看着,几乎就要让白藏烧起来了。 白藏偏偏还不识好歹地撩拨他,用膝盖蹭他,用指尖在紧绷的肌肉上画圈。 你席风终于不再忍受,一把按住他的手,将他死死压住,狠狠地撞击上去。 白藏颈侧蜿蜒着流下一道鲜红血迹,焚骨的尖牙刺穿层层组织,尝到鲜美味道,再把自己的血脉融进去,烙在他完美无瑕的神魂上。 火焰自身下燃起,将他们全部燃烧殆尽。 藏风殿里有一方很大的温泉池,在里头游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所以白藏可以轻易地不让席风追上他。 别过来。他趴在池边,使劲扭着身子去看自己的后腰的火焰纹,你还真的弄在这了 席风就浮在不远的地方,一脸餍足地撩着水花:你怕什么?反正只有我能看见。 白藏听了他的话,竟然转身游了回来:我又不是怕人看见。 席风挑挑眉毛,没明白他的意思。 结果白藏又把头偏到一边,露出才被咬过,还红肿着的一截脖颈:来,在这儿,再印一个。 不是,白藏你把我弄晕了。席风这回彻底不明白了。 白藏恨铁不成钢地贴上去,在他胸口的火焰上戳了一下:你得把印记留在外面才好,留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这样才能让他们都知道 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下一篇番外比较长且不太好看 156、番外谁是供品(一) 白藏被罚了五百年不得离开仙界,没有办法,展芳泽只能送了卷画轴上来,邀故人们到画境中一聚。 只是这画轴似乎有些不对劲。 师尊 席风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大喊了一声。但山谷里回声荡荡,只惊起飞鸟一片。 芳泽搞什么鬼。他低声骂了一句,恶狠狠地在脚边的岩石上磨了两下爪子。 席风现在虽是兽形,却不是焚骨,而是一头矫健的成年雪豹。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形态,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应。 只是他们一同进入画境,白藏却不见了,加上这个画境设了禁制,法术和焚骨天火都使不出来,让他心里有细微的慌乱。 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席风迈开爪子,选了个有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他就找到了水声的源头,一条干净清澈的小河。他站在河边,低头看过去,便从水面倒影中看到一只毛发灰白,满身生着黑色斑点的雪豹,宝蓝的眼睛比起焚骨的赤金色瞳仁,要冷峻了不少。 不过,雪豹的毛发比焚骨短很多,这一点席风倒是挺喜欢的。毛茸茸的长毛虽然又暖又舒服,但夏天换季时实在难受,又不好打理,白藏总是施个洗涤术了事,根本不愿意帮他梳毛。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盯着水面发了一会儿呆,等席风恍然回神,抬起头时,对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正站在河边石块上,用那双同样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席风试探着开口:你好? 乌鸦拍拍翅膀,眼中似乎流露出些许的嫌弃,用沙哑的嗓音喊道:傻瓜! 席风: 至少可以确定,这个画境中的动物的确是不太寻常的。 劳驾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和我的同伴走散了。席风耐着性子又问。 乌鸦转转眼睛,突然张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席风头顶上。 乌鸦大哥?席风努力向上翻着眼睛,却只看到一小片尖尖的阴影。 突然,乌鸦低下头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笃笃地啄了两下,差点把他的脑壳啄出一个血洞。 傻瓜!乌鸦仍旧哑着嗓子叫着。 席风吃痛,不停甩着脑袋,试图把这只不讲道理的乌鸦甩下去,但却无济于事,甚至还被乌鸦的爪子揪掉了两撮毛。 死鸟席风愤怒地挥舞着毛爪子,却拿头顶上的乌鸦无可奈何,几番挣扎后,头顶的毛都快秃了,乌鸦还是好端端站着,没有办法,只能顶着它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乌鸦又开始啄他。 干什么你!席风停下脚步,低声吼了一句。 乌鸦置若罔闻,继续执着地啄他毛发稀疏的脑壳。 席风咬着牙继续前行,只是越往前走,头顶的乌鸦就啄得越疼。走了一段,席风就突然反应过来了,掉过头往岔路口的另一边走去。 乌鸦果然住了嘴,满意地叫了两声。 席风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要指路你就不能直说吗? 结果回应他的依然是:傻瓜! 席风:行了我懂了,你就会说这俩字。 在席风的嘀嘀咕咕和傻瓜声中,雪豹和乌鸦终于来到森林里的一片偌大空地上。 这片空地上,有一幢白色的房子。 有房子,就代表有人。 席风一下子激动起来,撒开爪子往房子里跑去。 在他撞开房门冲进去的前一刻,乌鸦从他头顶上飞走了。 屋子里是黑的,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味。不过雪豹的夜视力很强,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四处环顾一周,便抬脚走了进去。 进屋的一刹那,烛台上的火焰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橙色的火舌左右摇摆,像在恐吓,又像是邀请。 席风不怕火,只随意瞟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比如墙上并排挂着的七幅空白画轴。 墙上挂画不稀奇,但挂白纸,还是七张,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席风谨慎地走过去,想要凑近了看看,那画轴是否真的是纯白的。 他走到离画轴很近的地方,在周围嗅了嗅,又抬起一只爪子,想要摸一摸空白画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抬起爪子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袭来,压着席风的爪子,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画轴上。 随着金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雪豹爪印就留在了空白画轴的一角它现在不再空白了。 随后,一道欢快童音自身后响起:欢迎雪豹先生加入游戏! 席风急忙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桌边的一把椅子上,渐渐生出了一只小雪豹的图案。 桌边一共有七把椅子,其中四把上面已经出现了图案,除了代表席风的雪豹,还有熊猫、白蛇,和一只乌鸦。 乌鸦! 席风眼睛一亮,立刻跑出门去,想找到刚才那只乌鸦。 只是屋外碧空如洗,根本没有那只黑漆漆的小鸟的身影了。 席风在空地周围寻觅了一圈儿,没有任何发现,只好又回到了屋里。 七把椅子,七卷空白的画轴,这两者之间,或许是有联系的。席风如是想着。 刚才那道声音说,欢迎加入游戏看来这画境,果然是展芳泽搞的鬼。 不就是玩游戏么,当年席风可是玩遍沧浪云海无敌手的,还能怕了谁不成。 雪豹的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他一屁股在小雪豹椅子上坐下了,长长的大尾巴一下一下甩着,脑中回忆起进入画境后的所有细节。 是乌鸦带他来了这里,桌边已经有了乌鸦的椅子,说明乌鸦也是游戏玩家之一。 现在还剩三把椅子没有出现图案,刚才的童音也没有再说什么,游戏似乎还没有正式开始。 难道必须凑齐七个玩家,游戏才能开始? 所以乌鸦是又去找下一个玩家了? 席风甩着尾巴想了一会儿,越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干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打算也去找找其他玩家。 就在他刚走到门口,还没伸爪开门的时候,门就突然自己打开了。 一阵凉风袭来,席风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有个白色的东西直冲他的面门砸了过来,随后,就被撞倒在地,眼前闪了好些星星出来。 抱歉,我还不太会控制翅膀。那个白色的东西说道。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7) 席风坐在地上,用爪子揉了揉头,等那股眩晕过去了,才看清楚眼前这团白色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很漂亮的雪鸮。 你是第五个?席风问。 雪鸮本来在梳理羽毛,听到他的声音,动作一顿:席风? 这一下,席风也听出来了:松师兄是你吗? 嗯,我是松亭雪。雪鸮显得很高兴,转转圆圆的小脑袋,把整间屋子打量一番,就你自己吗?白藏呢? 别提了。席风垂头丧气的,一进来就被分开了。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画境。 松亭雪眯眯眼睛,倒没有席风那么烦躁:芳泽弄的画境游戏而已,完成系统任务应该就可以破境通关了。 听了他的话,雪豹的蓝眼睛里划过一丝迷茫:系统是什么? 松亭雪正往空白画轴那边走,听见他的疑问,脚步顿住:你没有系统? 席风思索了一下:是那个小孩儿的声音? 不是。松亭雪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叫他,你到这边来。 随后便走到一幅空白画轴跟前,用翅尖指指:系统现在给我的任务是,在这上面按下爪印。 说完,雪鸮便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脚踢在画轴中间,印上了一个树杈似的鸟类爪印。 欢迎雪鸮先生加入游戏!那个欢快童音又响了起来,一只小雪鸮的图案随之出现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个童音是画境播报,大家都能听见。但系统界面只有你自己能看见。松亭雪飞到椅背上站稳,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任务状态,奖励了一个宝箱。 说完,伸出翅尖在空中点点,一个金色的小箱子就出现在了桌面上。 宝箱说明:每位玩家每天可开启一次,可随机获得神秘道具。 松亭雪没有犹豫,读完说明后当即选择了打开宝箱。 席风早就跳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伸着头想要看看宝箱里会开出什么东西。 是一枚橙色的灵果。 松亭雪看了一眼,又开始念:幻生果,可随机改变玩家的体型大小。嗯或许会有用,先留着吧。 然后便操作系统界面,把幻生果和宝箱都放回了系统背包里。 大雪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他:这个系统,哪儿来的? 一进来就有的。松亭雪抖了抖羽毛,看席风心情不好,又安慰道,没事,说不定大家都没有,只有我自己奇怪呢。 这话显然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席风心里咬牙切齿地把展芳泽骂了好几遍以后,屋门再次打开了。 雪豹和雪鸮双双扭头看过去,跳跃的烛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吓得门口那只黑色兔子毛都炸了起来。 第六个。席风嗓音凛冽,悠闲地舔了舔爪子。 我觉得你还是挺幸运的。松亭雪诡异地把脑袋转了大半个圈,至少雪豹很强。 如果是门口那只巴掌大的垂耳兔,给雪豹塞牙缝都不够。 好在这兔子够黑,藏在角落不动的话,应该不太容易被发现。 小黑兔谨慎地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感觉屋里这两位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它,才一蹦一跳地走进来,去空白画轴上按了爪印。 欢迎杨墨先生加入游戏! 听到这一句,席风和松亭雪对视了一眼这只兔子居然用的是真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1 02:18:40~20211028 21:2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鹤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7、番外谁是供品(二) 杨墨。松亭雪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他们不认识这个人。 展芳泽最初是说,大家分散在各处,聚起来不方便,不如来画境中,这才给他们分别送的画轴。 可是怎么会有陌生人出现呢? 你怎么进来的?他又问地上那只跳不上椅子的小黑兔。 小黑兔明显还不适应动物的身体,试了几次都跳不起来,十分滑稽,最后干脆也放弃了,就地一坐:我给老师整理画室的时候,看见一幅很旧的画,结果一打开,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还变成了一只兔子。 可能是画轴出了问题。席风跳下椅子,轻轻叼住黑兔的后颈皮,把他放到了画着小黑兔的椅子上。 杨墨吓得不轻,哆嗦了好一会儿,炸起的毛毛才慢慢恢复原样:我我恐高。 席风嫌弃地皱皱鼻子:你有系统吗?看看奖励。 哦对。杨墨被提醒了,赶紧伸爪点点系统,把奖励给的宝箱放在了桌上,和松亭雪那个如出一辙。 看来进入画境的每个玩家都有自己的系统,除了席风。 松亭雪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对方耷拉着耳朵,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黑兔颤巍巍地立起上身,两只前爪紧紧扒住长桌边缘,才堪堪把头露出了桌面,然后点开了自己的宝箱。 箱子盖一开,里边就透出紫莹莹的光来,煞是好看。 席风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上半身往前一倾,就看到了里头的东西,是一枚蓝紫色的灵果,晶莹剔透,果肉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似乎还缀着点点的露珠。 可惜他看不到物品说明。 不过杨墨马上就念出来了:异生果。可随机改变玩家的种族,有效期一天。 小黑兔无助地伸伸爪,最后还是看向了席风:可以帮我拿一下吗?够不着 我建议你现在就吃了它,换个种族。席风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把小宝箱拨到了桌子边缘,再轻轻一翻,那枚异生果就掉了出来,刚好落在小黑兔的头顶上。 小黑兔抱着果子缩回凳子上,低头嗅了嗅,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吃掉它。 别急着吃。旁边的松亭雪道,有效期只有一天,现在吃意义不大。 席风马上也反应过来:对,还是到合适的时候再吃吧。 杨墨听了,深以为然,乖乖把异生果和宝箱都收回了系统背包里。 然后该干什么呢?他又问。 席风低下头,像哄孩子似的,把大脑袋凑到小黑兔面前,引导着问:你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杨墨定睛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念道:寻找同伴原来的同伴不一定就是现在的同伴,但每个人总是需要同伴的。限时一天,过期后任务失败。 什么意思?杨墨抬头,看着席风。 席风随口瞎猜道:就是让你一天之内找个队友吧。你进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吗? 小黑兔摇头:我打开画轴的时候,有个学长在我身边,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进来。 八成进来了。松亭雪伸出一边翅膀,指了指长桌边的七把椅子,或许他已经加入了游戏,也可能还在路上,但只要他进了画境,这里就有一把椅子是属于他的。 不过你的任务说,原来的同伴不一定就是现在的同伴,所以我觉得这个任务不是让你去找那个人,而是让你找一个新同伴。席风继续推测道。 雪鸮灵活地晃晃脑袋,表示同意:你可以先试着找找他,如果找不到,最后再和我们组队。 我们?席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只圆耳朵立得老高,我不和你们组队,我要去找白藏的。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没有系统也挺好的,至少不用为了任务去做不想做的事。 如果不能和白藏一起行动,他宁愿一个人的。 松亭雪无语地看着他:说不定白藏也接到这个任务,已经和别人组队了呢。 才不会。席风立刻反驳。 杨墨后来就没再说话,听着席风和松亭雪左一句右一句,没过多久,最后一位玩家也出现了。 一只白得发光的大狐狸推开木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精锐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 席风居高临下看着他,悄无声息地炸开了身上的毛毛,长长的尾巴在身后荡着。 但白狐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看了看他们,就径自走到墙上的空白画轴前,在最后一幅上按下了爪印。 欢迎白狐先生加入游戏!童音立刻响起,像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七位玩家已经全部就位,游戏马上就要开始啦! 白狐跳上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两只尖耳朵微微抖动:谁在说话?这语气真欠揍。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席风听得眼睛都亮了:无欢师兄! 哦?你是席风?白狐轻巧地跳到席风身边,狐疑地端详着他毛乎乎的大脸,这个模样倒是比焚骨好看多了。 席风眯起眼睛,爪子在椅背上磨了两下:什么意思? 哈哈哈洛无欢立马跳开了。笑话,就算席风从焚骨变成了雪豹他也打不过好吗,他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狐狸而已。 让我猜猜哪个是白藏。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是这只鸟吧?这是什么鸟?看着傻不拉叽的。 我是一只雪鸮。松亭雪冷冷道。 洛无欢猜错了,顿感尴尬,尤其是他还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席风看热闹不嫌事大:松师兄,他说你长得傻。 洛无欢: 他和松亭雪不熟,尴尬极了: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白藏。 除了我们四个,还剩熊猫、白蛇和乌鸦。松亭雪根本没接他的话,白藏肯定是其中一个。 洛无欢:还有一个是惊澜,我俩一起进来的,但是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 席风:所有人都被分开了。对了无欢师兄,你有系统吗? 洛无欢:你说那个碍眼的玩意儿啊,有啊,还给了我一个什么宝箱? 说着,他伸爪一点,那个熟悉的小宝箱就出现在了桌子上。 席风:哦。 他已经不太想知道洛无欢的宝箱里会开出什么了。 洛无欢也没说话,默默打开箱子,看了一眼,就把箱子和果子都收了起来。 雪鸮圆溜溜的眼睛瞥了一眼,那枚果子似乎是金色的。 你们不继续去做任务吗?席风也不掩饰,直白道,我没有系统,也不用做任务,就在这里等着白藏他们吧,你们有任务就去做。 不着急,你会有任务的。白狐伸个懒腰,那个欠揍的小孩儿不是说,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吗?就先等等看,到底是什么游戏吧。 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就都没有离开,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着另外的三个玩家回来。 约莫一炷香后,熊猫、白蛇和乌鸦就陆陆续续地到了。 熊猫太胖了,几乎是滚进来的,怀里抱的小竹笋滚了一地,他又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到桌上。 随后进来的是白蛇,只有小臂那么长,身体细弱,完全没有蛇族应有的威慑力。 最后就是乌鸦了,一进屋,就精准地找到席风的位置,站到了雪豹的头顶上。 席风:白藏,是你吗? 乌鸦:傻瓜!傻瓜! 白狐看着他俩,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指望乌鸦说话是不可能了,席风无奈地看向另外两位:谁是惊澜? 对面熊猫咔嚓咔嚓地嚼着竹笋,没有说话。等小白蛇顺着椅子腿爬上来,才用虚弱的声音答道:是我我是惊澜。 洛无欢的笑声戛然而止。 席风憋着笑,看着大白狐跳到了惊澜的椅子上,便又看向吃得正香的熊猫:那这是唐烬了? 熊猫吃竹笋的动作一顿,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过来:你瞅啥? 这口音不是唐烬。席风默默看了松亭雪一眼。 反倒是那只小黑兔支棱了起来,一激动,竟然跳上了桌子,抖着声音喊道:朱瑾学长! ?熊猫疑惑地看着他。 小黑兔:我是杨墨呀!刚才我们还一起帮陈老师整理画作来着。 哦,是你啊。朱瑾点点头,就继续吃竹子了,没什么表示。 另一边,席风已经跳到了雪鸮的椅子上,小声问他:唐烬没进来吗? 松亭雪肯定道:进来了,开启画轴时,我们一起进来的。 可是现在七个玩家已经聚齐了,并没有唐烬。 确定乌鸦是白藏吗?松亭雪看向席风头上的乌鸦。 乌鸦这次没有大喊傻瓜,而是点了点头。 确定了。 唐烬进了画境,却不是游戏玩家。 你也别太担心吧也许唐烬的身份比较特殊呢?像我,就没有那个破系统,也许唐烬就不是游戏玩家,而是别的什么角色。席风竭力安慰着松亭雪。 松亭雪倒也没有特别担心,啄了啄翅膀边的羽毛:没事,既然是芳泽做的画境,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阿烬聪明,不会出事的。 白藏也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嘴,发出的声音仍然是难听的:傻瓜! 噗。松亭雪笑了一声,从自己的系统里点点,朝乌鸦发了个组队申请。 白藏果断点了同意。 铛铛!恭喜雪鸮先生和乌鸦先生组队成功!那个童音立刻喊道。 傻瓜!乌鸦骂了一句,随后在队伍中说道:松亭雪?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8) 嗯。果然在这里你是能正常说话的。松亭雪又在系统中点点,试图将席风也组进队来,但无法操作。 游戏玩家的选择面板里,只有五个人,没有雪豹。 如果我猜的没错,每个玩家身上都会有一种禁制,比如我不能说话,和席风没有系统。白藏问道,你有吗? 松亭雪回忆了一下,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乌鸦点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游戏限制不可能会在一开始暴露给所有人,但在游戏过程中,一定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事,重要的话你帮我转达就行了。白藏看向另一边的洛无欢和惊澜,要和他们组队吗? 松亭雪便选中白狐,打算发出组队申请。 结果就在他点下去的前一瞬,童音大声喊出了公告: 铛铛!恭喜白狐先生和白蛇先生组队成功! 随后 铛铛!恭喜熊猫先生和黑兔先生组队成功! 雪鸮冲乌鸦歪歪脑袋:慢了一步。 乌鸦拍拍翅膀,并不在意。 很快,童音又继续喊了起来: 所有玩家已组队待命! 谁是供品游戏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发放游戏任务,请玩家们注意查收哦!嘻嘻~ 最后这笑声太过欠揍,所有玩家眼中都流露出鄙视的神情。 很快,除雪豹外的每一个玩家,都接到了长长的游戏任务。 又到一年一度的神树祭啦,可是这次村民为神树准备的供品却跑掉了。大家赶快把他找出来,千万不能耽误七天后的神树祭哦! 158、番外谁是供品(三) 随着一阵音乐声响起,每个玩家又接到了各自的任务。当然,这些都和席风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不受系统支配的玩家。 洛无欢看完自己的任务,嘀嘀咕咕地和惊澜交流完了情报,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席风:为什么你没有系统?你不会就是那个供品吧? 席风正盯着乌鸦尾羽上突兀的一片白羽出神,半晌才回他:如果游戏这么简单,还玩个什么意思? 傻瓜!傻瓜!乌鸦也赞同地喊了两声。 随即一道白光闪过,白狐就已经轻巧地落在了乌鸦的椅子上,一只前爪轻轻按着他的头:白藏,席风刚才一直在看你的屁股。 白藏: 他甩头抖掉洛无欢的爪子,点开系统里的队伍频道,对松亭雪道:告诉洛无欢,我这里有一条线索,供品是纯白色的。 松亭雪大受震撼,不太懂白藏的系统怎么这么轻易就透露了重要线索,但还是飞到白狐身边,悄悄告诉了他。 你认真的?洛无欢听了也半信半疑,不过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小心为妙,惊澜,走,我们做任务去了。 说完就叼起小白蛇,一跃而下,飞速离开了小屋。 席风眯眯眼睛,小声问松亭雪:你跟他说什么了? 松亭雪装模作样地抬起一只翅膀遮住嘴巴,但声音却大到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我说供品是纯白色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系统提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制造谎言。游戏已经开始了,想办法让游戏变得更有趣吧! 这倒并非松亭雪的本意,他只是听白藏的话,提醒了洛无欢而已。不过这也证明了,白藏从系统那获得的线索,是假的。 很明显,席风说的对,这游戏并没有那么简单。 松亭雪立刻打开队伍频道,把这件事告诉了白藏。 席风则和另外两位玩家互相打量着。 目前场上还剩五位玩家,席风的雪豹、松亭雪的雪鸮、白藏的乌鸦、朱瑾的熊猫和杨墨的黑兔。 其中雪豹、雪鸮和熊猫都是黑白两色的,乌鸦虽然是黑色,但席风刚才看见他有一根白色尾羽,或许也可以算是黑白两色。 至于黑兔,席风仔细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其他颜色的毛发,就是纯黑色的。 而唯二的两位纯白色玩家,已经提前跑了。 熊猫不紧不慢地把竹笋啃完,用爪子把剥落的笋皮扫到地上,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狐狸和蛇都是白的吧。除了白色,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客气,席风皱皱鼻子,心里升起一阵抵触感。 傻瓜!白藏突兀地叫了一声。 嗯,是傻瓜。席风一下子就笑了:算了,我们也去做任务吧。虽然我没系统,但松师兄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松亭雪从善如流:当然,雪豹可是很强的。 说完,一只毛茸茸的大雪豹,便领着一黑一白两只鸟儿走出去了。 白藏懒得走,一直卧在雪豹头顶,但松亭雪还想练习一下飞行,就歪歪扭扭地飞在他们身侧,像只努力扑棱翅膀的肥鸡。 现在去哪儿?你们有任务要做吗?席风问。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暂时没有任务。松亭雪现在已经可以飞得比较平稳了,还能抽空扭头看白藏一眼,系统为什么给你线索? 白藏坐得稳稳当当,慢条斯理地点开队伍频道:没有,我瞎说的。 有一个松亭雪当传话筒就够了,洛无欢太聒噪,还是早点打发走的好。 松亭雪呆了一下,顿时就从半空中掉下来了,还好席风动作快,一侧身便用后背接住了他。 松师兄,你还是别飞了。 不是松亭雪坐在雪豹背上,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乌鸦,白藏说他刚才是瞎说的。 席风:怪不得,我就说呢。 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松亭雪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有点后悔和这两个人组队。 但白藏马上又说道:等等!我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 松亭雪赶紧喊席风:停一下。 席风:怎么了? 松亭雪:白藏说他触发了一个支线。 这个支线任务是可以共享给队友的,白藏直接共享出来,让松亭雪也接到了任务。 小荷的心意。神树祭马上就要到了,小荷也想为神树大人献上一份礼物,可是她不小心把礼物弄丢了,快帮她找找吧! 松亭雪读完任务说明,把圆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小荷是谁?你到底怎么触发这个任务的? 白藏:我怎么知道。你让席风找找。 松亭雪: 不过不用松亭雪再转达,雪豹就已经仔细地搜寻起来了。兽族灵敏的嗅觉指引着席风,很快,他就在杂草丛里找到了一枚粗糙的银戒指。 就是这个?松亭雪狐疑地接过戒指。 席风:这里只有这个戒指。 一边说着,他就已经循着戒指主人的气味,轻盈地奔跑起来。 画境很大,雪豹跑了很久,才终于跑到了森林另一侧。 这里有个小村子,大老远就看见熙攘的人群。 等一下,席风!松亭雪赶在席风跑进村子前叫住了他,你这样直接跑进去,会把人都吓跑的吧? 席风低头看看自己锋利的爪尖:好像是。 松亭雪:我和白藏去看看吧,你就在附近等着,别被人发现。 乌鸦点点头,难得地没有发出傻瓜叫声。 行。席风伸头看了村里一眼,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就答应了,那我在周围找找有没有线索,一会儿在那边大树底下汇合。 一黑一白两只鸟很快就飞走不见了,雪豹伸了伸懒腰,随意地往村郊走去。 这个村子应该还算富裕,连村外的小路都是石板砌的,两侧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 席风怕被人发现,就没有走小路,而是矮着身子在油菜花田里穿行。 这会儿阳光很强,兽族嗅觉又灵敏,浓烈的花香味弄得席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鼻涕都冒出来了。 他用爪子蹭蹭鼻子,撒气似的打了一下旁边的油菜花,弄落了不少花瓣。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传来:兄弟,你这样要遭蜜婆婆打的。她养了好多蜜蜂,每年都要采新鲜的油菜花蜜给神树大人哩。 席风立刻支棱了耳朵,四下里查看一番,但没找到说话的人。 是我,我在这儿。少年的声音又道,你后面,戴红帽子的。 席风回过头,终于在一片金灿灿里看到了小小的一抹红色。 但,这个戴红帽子穿绿衣裳的家伙,是一个稻草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1 23:49:11~20211106 23:1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呱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9、番外谁是供品(四) 席风谨慎地走过去,站在稻草人三步之外的地方。 兄弟,你真威风。你能走近点吗?我想摸摸你的毛。稻草人这次是真真切切地张口说话了他的口就是那张破布脸上的一道宽阔裂缝,里头裹着乱七八糟的干草。 席风冷冷地拒绝他:不行。 好吧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稻草人又问。 席风盯着他滑稽的脸,没想到就算没有系统,也能触发这种支线任务。 你说吧。他倒要看看这稻草人想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稻草人咧咧嘴算是笑了,我听说神树祭上特别热闹,也想去凑个热闹,可是我没有脚,你能想办法给我弄两只脚来吗? 席风看了一眼稻草人身子底下那根棍子,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什么?你要走?那这片田怎么办? 鸟儿不会来吃油菜花的!神树祭结束我就回来,真的!稻草人怕席风反悔,着急地抖了起来,求求你啦! 那行吧。席风迟疑着,还是接下了任务,你要什么样的脚? 什么样的都行!能让我走路就可以啦!稻草人倒是不挑,开开心心说道。 席风点点头:哦。 能给稻草人当脚的东西,应该不太难找,实在不行就找两根粗树枝。雪豹边走边想着。 不过他没急着去找,而是先去了之前约定的地方。本以为还得等一会儿,没想到一黑一白两只鸟儿早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么快就好了?席风问。 松亭雪躲在宽阔的树叶底下,探出来半个小脑瓜,摇了摇:没有,小荷说那个东西被大王喵偷走了。 大王喵? 一只很凶的狸花猫就在村子里,还有很多其他的野猫。 野猫抓鸟的本事太强,他们两个远远地飞过,就已经引起注意了,根本不敢靠近。 席风想了想,道:那我去找大王喵?不过可能得等到晚上人们都睡了,我才能偷偷进村子。 这样很危险吧,村里有狗,看到你会叫的。松亭雪依然担忧着。 傻瓜!白藏叫了一声,点开队伍频道,对松亭雪道,把这个给他吃吧。 说完,就有一颗橙色的灵果突然出现在雪豹的头顶上。他低下头,灵果就滚落下来,被雪豹的毛茸茸大爪子一把接住。 幻生果?席风诧异地看着松亭雪。 松亭雪赶紧解释:白藏给你的。幻生果可以改变大小,如果变小了,豹子和猫差不多,你应该就可以混进村子里了。 席风皱皱胡子,对这个办法半信半疑:且不说豹子变小了也还是豹子万一我变得更大了呢? 这果子的说明可是改变大小,没说一定会变小。 起码有一半的几率吧。松亭雪倒是挺乐观。 席风看看白藏,又看看松亭雪,这两只鸟都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张开嘴巴,舌头一卷就把那枚小灵果吃到了肚子里。 甜的。雪豹舔舔嘴巴。 这下树上两只鸟儿更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了,席风自己也密切关注着身体每一处,连毛发被风吹动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很快,幻生果就生效了。 白藏,天怎么突然黑了?松亭雪问。 乌鸦展开翅膀哗啦啦飞走了,停在半空中冲雪鸮大叫:傻瓜!傻瓜!傻瓜! 松亭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危险,连忙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就在此时,一条龙柱那么粗的大毛尾巴压了下来,把半棵树都压塌了。 好险。雪鸮心有余悸地落在另一棵树上,我差点没有飞起来。话说白藏,为什么你飞得那么轻松呢?我总觉得很难控制这个身体。 白藏睨了他一眼,在队伍频道答道:你太胖了。 松亭雪似乎是愣住了,半天都没说话。 而他们原来呆的大树边,一只巨大的雪豹无助的蜷在地上,正在努力使自己变得娇小一些。 我就说这玩意不靠谱。席风幽怨地瞪着他那双比窗户还大的眼睛。 松亭雪在系统里查看了一下说明,幻生果的有效期是一天,画境中以每日早晨太阳升起的时间作为一天的初始,也就是说,只要等到明天早上,席风就能恢复正常了。 还有不到九个时辰。他安慰了席风一句。 席风颓然趴在地上,用长尾巴把自己圈了起来,语气很低落:你们继续去找线索吧,我估计要在这待到明天早上了。如果看到油菜花田里那个稻草人,帮我告诉他一声,明天我再帮他找脚。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89) 以他现在这个体型,走到哪都要踩坏一大片植物,还会被村子里的人发现。要是影响了游戏进程,没准就更麻烦了,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松亭雪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储物袋:我这里还有一颗,也许你吃了就能变小了。 不吃!席风果断地拒绝了。万一他又变大了,恐怕连这块空地都容不下他了。 算了。白藏在队伍频道对松亭雪道,让他在这呆着吧,我们再回村子里听听消息。神树祭是村民们组织的,他们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松亭雪点点头,把白藏的话转达给了席风,随后就和他一起,重新飞回了村里。 那群野猫还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每一只昆虫和飞鸟,都逃不过他们宝石似的圆眼睛。 乌鸦停在一垛稻草上,用横七竖八的干草遮掩住身形;而雪鸮太大,干脆就大喇喇站在了屋檐上,懒得遮掩。 他们隔得很远,全靠系统交流。 大王喵带着两只猫去偷鱼吃了,小荷的东西就挂在他的脖子上。白藏远远地盯着那只膘肥体壮的狸花猫。 松亭雪则在听着人们的交谈声:他们说每年的供品都不一样,是神树大人告诉神女后,再由神女亲自去挑选的。这次供品丢了,神女担心神树大人降罪,竟然连夜逃跑了。 那不就是说,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人知道供品究竟是什么了?白藏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街上的人们,的确个个步履匆匆,面露焦急之色。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暴露,除了那些猫猫狗狗,村子里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两只古怪的大鸟。 松亭雪理了理羽毛,闲闲问道:找神女和问神树,哪个更简单一点? 白藏还认真地想了一想:神树吧。 既然供品是神树自己要的,那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这神树大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神树大人:你怎么骂人呢? 160、番外谁是供品(五) 恰好有几个姑娘抱着些罐子和彩绸,要去神树那边布置,松亭雪便叫着白藏一起跟过去了。 神树在很远的山谷里,白藏飞得还算轻松一些,松亭雪就只能隔一会儿便找地方休息一下。 我飞不动了。松亭雪再次停在一根树枝上,在队伍频道感叹道,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她们一点都不累吗? 白藏恰巧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正在几个姑娘头顶盘旋着,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们好像失去了意识。 白藏左右看看,俯冲到地面上衔了颗小石子,甩头丢到了一个姑娘抱着的广口陶罐里。 罐子里有水,一声扑通随之传来,还溅了些水珠出来,那几个姑娘却无知无觉,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脚下不停地走着。 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白藏落到前面的树枝上,回忆了一番:好像是进了山谷开始。 嗯,我记得她们一开始一直在聊天。松亭雪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后来太累了,也没注意到她们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 如果白藏的记忆没错,那这个山谷肯定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影响着这几个姑娘的意识。 可是白藏和松亭雪却没事。 难道因为他们是鸟? 两只鸟怀着满腹疑问继续往山谷深处飞去,姑娘们脚程很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一座华美的宫殿门前。 整座宫殿都是青铜所铸,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造型奇异,在山谷幽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刺目光芒。 姑娘们在宫门外停下,两只鸟便也停下了,好奇地四处乱看。 这个宫殿好像和村里的建筑不太一样。松亭雪站在地上,傻乎乎地使劲抬起头。 芳泽大概想学古蜀国,不过白藏评价道,四不像。 过了一会儿,金灿灿的宫门才打开了,姑娘们鱼贯而入,两只鸟偷偷从头顶的空隙里跟了进去。 宫殿里倒没有什么复杂的摆设,只有一棵金灿灿的青铜树,枝杈长得很高,一直顶到宫殿顶上,整棵树就像一根又细又长的法杖。 姑娘们走到树下,把罐子里的水倒进树坑里。 青铜树本不是活物,可被这些水浇灌后,树枝上却渐渐长出了嫩芽儿。芽儿们也是青铜的,金灿灿圆滚滚的,还生着些细细的纹路。 姑娘们又把彩绸系到树枝上,底下坠着铜钱和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待一切都布置完毕后,她们虔诚跪拜了神树,才又拿起空罐子,静静地向外走去。 我们得出去,她们走后,宫门可能要明天才会打开了。白藏叫了松亭雪一声,转身跟着姑娘们飞了出去。 松亭雪临走前回头看了看神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走出门去,天色半明半暗,竟然已经到凌晨日出的时候了。 宫殿里的时间好像流逝得很快。白藏道。 松亭雪慢吞吞跟在后面,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应声。 白藏只好折回去,用翅膀拍了他一下,还是飞起来吧,至少跟着她们离开山。我怕这山谷也有问题,万一被困在这里,就难办了。 闻言,松亭雪扭过头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怎么 白藏话还没说完,一直安静的系统突然弹出一个提示: 玩家雪鸮离开了队伍。 与此同时,熟悉的欢快童音在整个画境上空响起:玩家雪鸮、乌鸦的队伍解散! 白藏张口想问,说出口的话却全都是傻瓜他又没办法和松亭雪说话了。 试着在系统中重新邀请他组队,得到的也永远是拒绝,拒绝,拒绝 性格使然,松亭雪没有理会面前这只奇怪的乌鸦,而是谨慎地退了两步,拍着翅膀摇摇晃晃地从另一边飞走了。 白藏: 好了,他现在知道松亭雪的自身禁制是什么了。正如他不能开口说话,松亭雪每天都会失去记忆,离开队伍。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松亭雪离开后,白藏根本无法与席风交流。 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解决办法,松亭雪不知道飞去哪了,白藏只能继续跟着姑娘们往山谷外走去。 他还是得先去找席风,这个时间席风应该已经恢复了,等不到他会着急的。 现下还在山谷的范围内,几个姑娘一言不发地走着,白藏干脆就落在其中一个的陶罐上,省了自己飞的力气。 这次他刻意留心,果然是在离开山谷小路的同时,姑娘们眼中就恢复了神采。 白藏赶紧展翅飞了,惹得领头那姑娘啐了一句:一出来就见乌鸦,晦气! 另一个道:别管它了,赶紧回村子去吧。神树大人这次不大高兴呢,我们恐怕得多备点供品。 白藏高高地飞着,听着她们的对话。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离开过,的确见到了青铜宫殿和神树不假,只是她们什么时候见到了神树大人?还知道他不高兴? 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神树大人要的供品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他要的供品,准备再多也没用吧。 我记得请回供品以后,神女经常端着一盘生肉回房间,供品应该是吃肉的。 白藏眼睛一亮,果然有线索! 吃肉、还能养在房间里,那么就可以排除掉熊猫和黑兔了。 乌鸦虽然也能吃肉,但村民们既然觉得乌鸦晦气,应该不会用来作供品的。 而雪豹体型太大又凶猛,神女应该不会把他养在房间里。白藏最后还是把目标放在了雪鸮和白狐,也就是松亭雪和洛无欢身上。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得赶紧去找席风。 白藏不再跟着几位姑娘,径直往村外的油菜花田飞去。 席风是在听见了那一句童音通报的同时,恢复身形的。 他不知道白藏和松亭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解散队伍,有点担心他们,便在原地等着。 很快,熟悉的黑色乌鸦就飞回来了,落在席风跟前的一根树枝上。 师尊。席风唤了一声,抬头朝白藏飞来的方向看去,但没发现雪鸮的身影。松师兄呢?你们怎么了? 白藏张口想说,说出的却是一声沙哑的:傻瓜! 看着席风毛茸茸的大脸,白藏心里一阵惆怅。 等他破了境,一定把展芳泽变成一只乌龟! 算啦,我们先去做别的,没准一会儿松师兄就回来了。看出白藏着急,席风伸出大爪子,碰了碰乌鸦的羽毛算作安抚。 白藏没再说话,点开自己的系统,看了一眼今天的主线任务。 神女的留信。机缘巧合下你得知了神女的故事,其实她早为这次的神树祭做好了打算。找到神女的留信,拆穿这场阴谋吧! 又是找东西白藏烦躁地骂了一声:傻瓜! 席风正在笨拙地用大爪子掰树枝给稻草人做脚,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怎么了? 白藏有一堆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翅尖指指村子的方向,又往那边走了两步。 你要去村里啊?那你小心点,别招惹那些野猫。席风四爪并用地掰断了一根粗树枝,开心地喵嗷了一声,一会儿我把脚给稻草人送去,就去村口接你。 白藏点了一下头,转身就飞走了。 席风又在原地忙活了半天,总算从他压塌的半棵树里,掰出了两根又粗又直的树枝,应该能给稻草人当脚了。 雪豹抖掉身上的树叶,叼起两根树枝,脚步轻快地往油菜花田里走去。 稻草人大老远就看见他了,激动地大喊:兄弟!你总算来了! 昨天出了个小意外。席风把两根树枝放到稻草人面前,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稻草人激动地语无伦次,连嘴里的干草都要漏出来了,好兄弟!快帮我安上! 席风没着急动作,而是绕着稻草人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他的身体。 稻草人是被一根棍子固定在地里的,要是不小心一点,恐怕就把他弄散了。 还是折断吧席风这么想着,就已经退后几步,弓起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稻草人撞了过去。 唔噗 稻草人猝不及防地,被一头成年雄性雪豹撞到身上,差点当场去世。 不过从他出生起就支撑着他的那根棍子,确实一下子就被席风撞断了,断口刚好能被衣服盖住,这一点他倒是挺满意。 谢谢谢兄弟。稻草人虚弱地躺在地上,兄弟,你能把我扶起来不? 别着急。席风又去把那两根树枝叼过来,一边一根安在了稻草人身上,还细心地比划了一下长度,以免出现长短腿的情况。 安上腿的一瞬间,稻草人就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兄弟你太棒了!我感觉到了!我能走了! 说完,都不用席风再去扶他,稻草人就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用两根粗树枝做的脚,稳稳站住了。 席风坐在油菜花边,看着面前的稻草人像踩高跷似的来回走动,心里不禁开始腹诽,展芳泽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画境? 稻草人兴奋地走了很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兄弟,你真的帮了我大忙,这样我就可以去参加神树祭了。不过我只是一个稻草人,只能给你这个作为报酬,希望你不要嫌弃哇。 席风抬头一看,稻草人竟然把手伸进自己的稻草身体里,掏了掏,把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递了过来。 接过宝石的一瞬间,欢快童音在整个画境上空响起: 恭喜玩家雪豹获得破境道具! 161、番外谁是供品(六) 就这? 席风看着手里的蓝宝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获得了一个破境道具。 嗯这是很久很久以前,蜜婆婆给我的。稻草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努力把红帽子戴正了,我也不知道它值不值钱,不过挺好看的,像你的眼睛一样。 蜜婆婆会把蓝宝石送给一个稻草人,看来也是个挺有趣的人。 席风点点头,把蓝宝石藏在了耳朵里:谢谢,我很喜欢。 稻草人见他收下了,松口气:那我就先走啦,神树谷很远,我得走好久呢。 听到神树的名字,席风赶紧拉住他:神树谷? 你不知道吗?稻草人指指远处大山的方向,就在那边,神树大人就住在神树谷里。不过我也没去过就是啦都是蜜婆婆告诉我的。 哦,这样啊。席风舔舔爪子,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那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好嘞!回见了兄弟!稻草人迈着两条树枝做成的腿,蹦蹦跳跳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席风心里默默想着,以雪豹的速度,过两天再追应该也能追得上。 还是先去找白藏吧。 雪豹矮着身子穿过油菜花田,远远地蹲在村口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他不敢靠村子太近,怕引起村民的注意。 白藏说不了话,所以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回村子来干什么了,好在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听见什么野猫狼狗的叫声。 可是松亭雪又去哪儿了呢? 席风抬起头四处扫视了一番,没有发现那只白白胖胖的大雪鸮。 过了挺长时间,村子里的饭香味一阵又一阵地飘出来的时候,白藏才终于飞出来了。 白藏席风低声吼了一句。 乌鸦便在空中拐了个弯,落到雪豹藏身的大石头上。 你去做什么了?席风问道。 白藏懒得张口说傻瓜,他好不容易才潜入神女家里,拿到了那封留信,还没有来得及看。不过他也没急着看,而是伸出翅尖在系统里点点,把完成任务的宝箱拿了出来。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0) 现在他更想要这个。 主线任务奖励的宝箱里,可以开出各种各样的神秘灵果。 白藏需要一颗异生果,用来改变他的物种。 开箱子前,他还在心里默念了一番结果箱子打开,里边是颗奶白色的果子。 双生果。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呢!反正吃了这个果子,你们就变得一模一样啦! 白藏心情复杂地看看雪豹,又看看这颗果子。 他本来是想,如果能变成小一点的兽类,比如猫狗那种,就可以去找大王喵拿小荷的东西了。没想到是一颗双生果,他就算吃了,也只能变成跟席风一样的雪豹。 雪豹还在好奇地对着双生果嗅来嗅去,圆圆的耳朵一抖一抖的,毛毛柔软又可爱。 好像变成雪豹也挺不错的 白藏没给自己太多考虑的时间,低头冲着双生果啄了下去。 于是席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乌鸦变成了雪豹,从大石头上滚落下来,压在了他身上。 师尊 白藏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在一边看看自己的毛爪子,感觉非常满意:喵嗷! 美中不足,他还是不能说话。 席风反倒是兴奋起来了,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的另一只雪豹:师尊,你好帅气!好威风!眼睛像星空一样! 白藏本来还挺高兴,但一想到他其实只是复制了席风的样子,就没忍住把自己的毛爪子拍在了他头上:喵嗷! 啊,对了。席风甩甩脑袋,把耳朵里的蓝宝石拿了出来,稻草人给我的,据说是个破境道具,你收起来吧,我没有地方放。 刚才听到通报的时候,白藏还在神女的房间里找留信呢,完全没想到席风会突然获得一个破境道具。 席风没有系统,故而看不到物品的说明。白藏也不客气,接过蓝宝石就放进了自己的系统背包里,顺便看了一眼说明。 稻草人的蓝宝石:这是蜜婆婆最喜欢的蓝宝石项链的一部分,只送给天底下最纯洁最可爱的人。 说明有点模棱两可,但白藏注意到了送给这两个字。 这颗蓝宝石可能需要交给特定的人物,才能正确使用它的功效。 席风不知道白藏看到的这些内容,见他把蓝宝石收起来了,便开始说神树谷的事:我听稻草人说,神树大人就在那边的神树谷里,他已经提前过去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说着,还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山谷的方向。 白藏顺着看了一眼,神树谷就是他和松亭雪昨天去过的山谷,便摇了摇头,拒绝了席风的提议。 没有村民的带领,青铜宫殿不一定开门,说不定还会迷失在神树谷里。 他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喵嗷。一只雪豹蹭了蹭另一只雪豹的脖子,然后站起身来,朝着小树林的方向走了两步,摇着长尾巴等另一只跟过来。 师尊?席风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跟上。 白藏领着席风一直走到了林子深处。席风一开始以为他在找什么,后来又觉得不像,因为白藏根本没在四处寻觅,完全就是闷着头往树多的地方走。 师尊,去哪儿呀?我们已经离村子很远很远了。席风忍不住问道。 白藏这才停下来,绕着附近走了一遭,确定已经离村子很远,并且周围也没有其他的动物了。 要是被其他人发现的话,他还是很难为情的 席风则完全不知道白藏葫芦里是什么药,蹲坐在地上奇怪地看着他。 随后,他就被白藏两爪并用地推倒了,而且获得了一套热情的舔毛毛服务。 大雪豹仰面躺在地上,被白藏从脸侧舔到脖子,又从胸口一路舔到肚皮,就在他浑身瘫软,快要服从本能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时候,忽然觉得两条后腿间的地方一阵凉意袭来。 混沌的神志一下子就清醒了,席风瑟缩着,从白藏的雪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眼神。 他的师尊在某些事情上向来很主动 但他也实在没能想到,两个人都变成了雪豹的情况下,白藏居然还能兴致盎然 而另一只雪豹要不是脸上被毛毛盖着,就可以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耳尖了。 若非不出话,白藏又怎么会想出这种离谱的办法。 席风虽然没有领会他的真实意图,但也明白了他想做的事,尽管内心万般拒绝,也只得硬着头皮蹭过去,像方才白藏对他一样,顺着颈间柔软的毛毛舔下去。 白藏闭上眼睛,两只前爪搭在席风身上,假装自己仍旧是个人。 他们是结了魂契的,魂契不能更改,不可磨灭,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无论身处何地,魂契都会一直存在着,哪怕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所以即使画境在他们身上设了禁制,压制住灵力,也无法磨灭魂契。 身体紧密相连的时候,他们的神魂也是紧紧交缠的。 只是白藏实在没想到雪豹的会那么痛,像是无数把小刀在身体里刮,疼得他一下子弹了起来。 席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偏头咬住白藏的颈侧,死死把他压制住了。 两根长尾巴也互相缠绕着,随着席风的动作微微颤动。 好在雪豹办事很快,马上结束的时候,白藏瞅准时机,将自己的一缕神魂送进了席风的心境之中。 然后就一脚把这粗鲁的雪豹踢开了。 席风: 「疼死了啊我不想当雪豹了,我想变回乌鸦。」白藏满脸幽怨地缩到一边,给自己舔了舔毛毛。 对不起,我嗯???席风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师尊! 「闭嘴。」白藏阻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没有松亭雪在太麻烦了,只能这样。」 席风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白藏的心声,这种心上人就在自己心尖上,声音从脑海中传来的感觉,竟让他无比怀念和留恋。 「松亭雪因为画境禁制失去了记忆,所以离了队,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白藏长话短说,「我们昨天去了神树谷,见到了神树,还听到了一些消息。我现在怀疑,供品要么是松亭雪,要么是无欢。」 那我们赶快去找他们?如果先被熊猫和黑兔找到,游戏就输了吧。席风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白藏还有点疼,并不想动:「哪有那么简单,完成神树祭不止需要供品,肯定还需要其他东西的,比如你那个蓝宝石。」 这样说着,画境上空便恰好响起了那声欢快童音:恭喜玩家熊猫获得破境道具! 「你看吧。」白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展芳泽真是在蜃梦城过得太舒服了,等我出去了就把他挂在城墙上。」 席风却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只需要多触发一些支线任务就行了。我虽然没有系统,但也能接到支线任务,我们可以分头去做。 「也不尽然。」白藏听了席风的话,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主线任务,赶紧拿出那封神女的留信来看。 过了今天,离神树祭就只有二十天了。神树大人要的供品已经准备好,各项布置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只要顺利完成神树祭,村子里的大家,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上一年的好日子。 可是我却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想结束这一切今年的神树祭,将是最后一次神树大人将不复存在 看完信,两只雪豹面面相觑,两头雾水。 神女到底要做什么? 162、番外谁是供品(七) 良久,席风才开口道:或许我们得设法了解一下神树祭的由来。 神女名义上是神树大人的代言人,可现在信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位神女对于神树大人以及神树祭的态度,与她表面上的身份并不相称。 也许一年一度的神树祭上,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去神树谷看看吧。」白藏也改变了主意,「既然主线任务给了我这封信,就肯定是要追查下去的。」 这一次如果能再进入青铜宫殿,没准就能发现些别的线索。还有松亭雪他们分开得太突然了,白藏总归是不太放心那只傻鸟。 两只雪豹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就朝着神树谷的方向走去。 为了尝试触发更多的支线任务,这次他们换了一条路线,选择了森林的河边小路。 这边温度比较低,还挺舒服的。席风不自觉地靠水近了些。 白藏也蹭过来,探头在水里照了照自己的脸。 不得不承认,雪豹的模样还是十分周正的。 怎么了?不适应吗?席风也在旁边伸出了脑袋,关切地问道。 「不是。」白藏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前行,矫健的身躯从树干和石头上一路蹭了过去。 他本意是想尝试触发支线任务,但这番行动看起来像极了是在标记领地。 白藏。于是席风赶紧跟上去,用自己的大尾巴去勾白藏的,你也蹭蹭我。 白藏停下来,看席风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受不了了,伸出一只大爪子,把那张充满期待的豹脸推了出去。 其实这一下力气不大,但席风故意被推了个趔趄,身子一歪,撞在了旁边的一棵矮松上。 白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席风也被树上掉下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啊啊啊啊吱 一个毛乎乎的小家伙趴在雪豹脸上,尾巴吓得全都炸起来了,像个大毛球似的。 席风伸爪把他从脸上扒下来,轻轻按在地上:啧,一只松鼠。 白藏也凑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这么小,还没成年吧。」 啊啊啊吱!不要吃松松!小松鼠吓得乱叫起来,松松把宝贝都给你! 哦?席风同白藏对视了一眼,又用爪尖轻轻戳了戳小松鼠的屁股,你有什么宝贝? 小松鼠一听有戏,吭哧吭哧蹬着腿从席风爪子底下钻出来了:有好多呢你、你们跟我来! 席风龇了龇牙:你可不要耍什么把戏。 这应该就是一个新的支线任务了,不过席风没有系统,没办法共享给白藏。 两只雪豹跟着小松鼠走了一段,走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松林中。 此地应是人迹罕至,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松针,踩上去有点软绵绵的,空气中满是自然清香。 小松鼠对此处很熟,连跑带跳地,带着他们到了一棵粗壮的松树前。 松松的宝贝就在这里!他指指树上,随后就呲溜一声爬了上去。 两只雪豹傻傻站在树下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这小东西再露头了。 他跑了?席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白藏一爪拍在他头上:「蠢!」 席风捂着头坐在大松树底下,豹豹委屈。 雪豹虽然是能爬树的,但这两只假雪豹显然没掌握这个技能。白藏绕着大松树转了两圈,松针太密了,完全看不见小松鼠。 倒是那个哭得嘤嘤嘤的声音有点吵。 「我又没用力,你哭什么?」白藏无奈地看着席风。 席风茫然地抬起头:啊?我没哭啊。 白藏也一愣:「那是谁在哭?」 两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竖着耳朵细细聆听哭声的来源。 就在树上。 刚才是被风吹散了,才让白藏听错了位置。 松松!席风冲树上喊了一声。 这一声吼叫如雷贯耳,那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过了半晌,小松鼠才慢吞吞地从树上爬下来,耷拉着两只耳朵,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松松的宝贝不见了,被偷走了。 啊席风试探着问,那要帮你找找吗? 小松鼠听了他的话,耳朵一下子又支棱起来,眼睛也亮晶晶的: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不就是支线任务吗。席风打了个哈欠,直截了当道:你的宝贝都是些什么?怎么丢的? 小松鼠伸出他的两只小爪子,如数家珍:五颗香榧子,七颗山核桃,十颗松塔,十二毛栗子还有一条旧的绣花手帕,一只袜袋,两本破破烂烂的书,还有还有松爷爷送我的神奇蘑菇! 听他数完这一大串宝贝,两只雪豹都没说话。 小松鼠怯怯地看着他们,声音低了下来:算、算啦只要能把松爷爷的神奇蘑菇找回来就可以了。 神奇蘑菇? 嗯!说起这个宝贝,小松鼠激动得尾巴都在颤,松爷爷好多好多年才能种出一个神奇蘑菇呢!是可以变成人的神奇蘑菇!我本来想留到生日那天再吃的松爷爷说我这么聪明,应该去人类的书院里念书的。 见过了稻草人满地乱跑之后,席风对松鼠念书已经非常能接受了,淡定问道:那神奇蘑菇长什么样子? 小松鼠伸爪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红伞伞,白杆杆,很可爱的! 席风一愣,扭头看了一眼白藏。 白藏也看着他,眨了眨眼。 吃了神奇蘑菇后变成人真的不是因为中毒而导致的幻觉吗? 你们真的可以帮我找吗?小松鼠搓着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只雪豹。 席风叹口气:找。 管他到底是毒蘑菇还是神奇蘑菇,找就是了。 据小松鼠说,他早上离开树洞以前,洞里的宝贝们都还好好地在里面。坚果们装在袜袋里,神奇蘑菇用手帕包着,两本书垫在底下,免得它们被水汽弄潮了。 「得知道有谁来过才行。」白藏指挥席风,「你让他去问问别的动物。」 席风依言说了,小松鼠对于他们这种反过来支使委托人干活的行为,似乎不大高兴,但还是甩着大尾巴走了。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1) 然后呢?我们做什么?席风又问白藏。 「我怀疑是某个白毛玩家干的。」白藏走到大松树的另一面,抬着头,在松枝上发现了一撮白色的绒毛。 席风也走过来,皱起鼻子嗅了嗅:太久了,闻不出来。会是无欢师兄吗? 狐狸好像不会爬树。 白藏把每个玩家的动物形象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今天的播报你还记得吗?」 之前他们还在小树林里讨论破境方法的时候,那讨厌的童音突然来了一句:恭喜玩家熊猫获得破境道具! 所以是熊猫偷走了神奇蘑菇?席风若有所思,松松说吃掉神奇蘑菇就能变成人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想要成功破境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需要恢复人形。 白藏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提醒道:「也没说非得自己吃。」 唔,也是。 席风总感觉自己变成雪豹以后,的确有点蠢。 不过如果真的是熊猫偷走了神奇蘑菇,想要拿回来可就有点费劲了。两只雪豹倒不是打不过一只熊猫,可是游戏而已,他们并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取胜。 白藏想了想,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试着向熊猫发出了一个组队邀请。 很快,被拒绝的消息就出现在他的系统界面上。 这个结果他毫不意外,但却并没有放弃,而是一遍一遍地申请组队。 席风就看着眼前的雪豹坐在地上,抬着一只爪子,在空中点来点去。 你在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白藏没应声,点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在某一次的点击过后,系统的提示变了,同时,画境上空传来欢快的童音: 铛铛!恭喜雪豹先生加入玩家朱瑾的队伍! 紧接着,又是一句: 玩家雪豹被玩家朱瑾移出了队伍!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已经足够白藏看清他们的位置了。 就在这片松林里,靠近山谷的那一边。 「走吧。」白藏站了起来。 席风跟在后面,脑子总算灵光了一回: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播报用的是熊猫这个名字,但现在是他的本名朱瑾。 白藏也被提醒了:「刚才播报说我是雪豹先生,但我其实是乌鸦。也就是说,在这个画境里,伪装和变形是有效的。」 所以席风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熊猫已经把蘑菇吃了?! 其实不光是熊猫,连黑兔也吃了。 朱瑾和杨墨看完神奇蘑菇的说明后,权衡再三,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一人一半分食了那个蘑菇。 蘑菇的效果是真的,不是幻觉,朱瑾的确慢慢变回了人形,并且没有时间限制。 也就是因为这般激动,他一手抖,在白藏的组队邀请上点了个同意。 虽然马上就把白藏踢出了队伍,但朱瑾觉得还是不安全了。 杨墨,我们赶快走。他拉起还没完全变身的杨墨,飞快地朝山谷里跑去。 杨墨才把身子变完,头上还顶着两个黑兔耳朵,像个毛绒玩具似的被朱瑾拽着。 学长慢点我想吐 想吐就吐。朱瑾无情地加快了步伐。 松林另一边的两只雪豹却走得很悠闲,因为白藏说,他的行为已经打草惊蛇了,那两个人不会在原地等着的,追也追不上。 再说了,蘑菇都被吃了,还追什么。 走了一段,他们还碰上了正在打探消息的小松鼠。他从一个喜鹊窝里跑出来,站在树枝上喊他们:我问到了!小喜说是一只叫做熊猫的 到我背上来,我们带你去。席风也喊道。 小松鼠看起来兴奋极了,他们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 他们以为小松鼠找不到蘑菇,会哭的。所以找到地方,看到那些坚果手帕都还在的时候,两只雪豹没敢看,不约而同转过了头。 然而小松鼠只是清点了一遍自己的宝贝,叹了口气:只有神奇蘑菇不见了,一定是被吃掉了。 那个席风想安慰他一句,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念书!我就留在这里陪着松爷爷就好啦!小松鼠摆摆手,又从坚果下面,把那两本书掏了出来,这是兰姐姐给我的,现在我也用不到啦,你们帮我还给她吧。 没想到任务失败了也还能有后续。 白藏上前接过了书,放进自己的系统背包里。 好的,我们帮你转交。席风答应道。 小松鼠点点头:神树祭快到了,兰姐姐应该每天傍晚都会去神树谷,你们在谷口等她应该就可以了。 说完,他便把自己的宝贝们都装在袜袋里,背在身上跑回家去了。 席风看着他走远,转过头问白藏:是什么书? 白藏点开系统,重新把书拿了出来:「《诗经》和《神奇蘑菇》?」 作者有话要说: 神奇蘑菇纯属虚构,不认识的蘑菇不要吃啊 163、番外谁是供品(八) 《神奇蘑菇》上记载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神树村,生活着一群勤劳又淳朴的村民。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而惬意。 直到有一天,一个外乡人的到来,打破了神树村的平静。 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自称律,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迷了路,希望能获得一个歇脚的地方。 律长得仪表堂堂,又谈吐不凡,村民们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热情地邀请他在村子里小住下来。 就这样,律认识了村长的小儿子雅。 雅比律小四五岁,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少年时,便每天缠着律,问他村子外面的事情。 律给他讲了极北之地的雪山与极光,草原上的羊群和马背上飒爽的姑娘,还有万里大漠连天,长河落日圆。 律说他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去秀水灵山的江南,去神秘莫测的雨林,去浩瀚无际的大海。 于是,雅心动了。 他和律约好了,要一起离开,去看一看那些没有见过的风光。 在律将要离开的那一晚,雅偷偷地,溜进了律的房间。 可是他见到的,却不是律,而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松鼠。 松鼠站在桌上,面前放着一碗香气浓郁的蘑菇汤。 那只天青色的汤碗,雅认得,是他亲手烧的。 那碗蘑菇汤,雅认得,是阿娘晚上新煮的。 汤里红艳艳的蘑菇,雅也认得,是阿爹一早去山上采的。 雅在屋子里喊律的名字,喊到声嘶力竭,也只有小松鼠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律喝了神奇蘑菇煮成的汤,变成了一只小松鼠。 雅疯了,跑进了山谷里,再也没有出来过,听说是被神树大人留下,当作下一任接班人了。 我觉得应该给展芳泽找点事做了,他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席风读完最后一页,爪子忿忿地拍在地上。 「嗯,虽然这个故事是没什么意思,不过好歹也有点帮助。」白藏认真分析道,「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现任的神树大人,应该就是雅吧。」 席风抬抬眼皮:所以呢?他要的供品就是松松? 白藏摇头:「供品是吃肉的还是先去问问那位兰姑娘吧。」 小松鼠松松口中的兰姐姐,就是那天进谷的几个姑娘里面,最高挑的那个。 她们今天也抱着陶罐,还拿了一些点心,说说笑笑地往神树谷走去。 两只雪豹早就躲在石头后面,见她们走近了,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分头包抄过来。 进了神树谷,她们就会失去意识,所以必须要在进谷前,堵住她们的去路。 雪豹的脚步很轻,它们矮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慢慢接近,没有引起姑娘们的注意。 我特地给神树大人烤了一篮小饼干呢,希望他能喜欢。其中一个说道。 旁边的胖姑娘嗤笑一声:你烤再多饼干,神树大人也不会选你做神女的。下一任神女肯定是兰姐姐。 其他姑娘也附和起来,兰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并没有否认这种说法。 就在此时,两只雪豹一同从左右两侧跳了出来,拦在她们面前。 啊 胖姑娘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扔了手里的东西,掉头就跑。 其他姑娘也随后四散了,点心扔得到处都是,陶罐也摔碎了,里头的水洒了一地。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白藏随意选了个方向,佯装去追赶逃跑的姑娘们,而席风则紧盯着兰姑娘,把她堵在了一棵树下。 有意思的是,兰姑娘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没有跑,怀里的陶罐也稳稳当当抱着,只有用力到发白的指尖透露出些许的紧张。 席风瞪着双眸,表现出一副凶猛的样子,低吼了两声,才把口中衔着的书放到兰姑娘脚边。 是那本《神奇蘑菇》。 兰姑娘: 你从哪得来的?她问。 席风迟疑着,不知道是否该开口说话。但又转念一想,既然小松鼠可以口出人言,那雪豹说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松松给的。他道。 兰姑娘点点头,似乎毫不意外。她弯腰把书捡了起来,装到斜挎的小包里,又问:他已经走了吗?我还没见过他人形的样子呢。 看来兰姑娘不仅给了松松这本书,还对神奇蘑菇的事非常了解,说不定,这些事情就是她告诉松松的。 他没有变成人,因为神奇蘑菇被偷走了。席风如实说道。 这一次,兰姑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有些意外,却又很快释然了。 父亲说的没错,神女的离开,终将会为村子惹来灾祸。兰姑娘叹了口气,把手指伸进怀里的陶罐,沾了一点水。 水滴落在树下,很快就长出了一朵红伞似的小蘑菇。 席风睁大了眼睛看着它,没想到神奇蘑菇竟然是这样长出来的。 兰姑娘把蘑菇摘下来,递给席风:你帮我带给松松吧,告诉他,吃了蘑菇赶快走,一定要在神树祭之前离开山谷。 席风伸爪接了蘑菇,又看了兰姑娘的陶罐一眼。 几个姑娘都抱了陶罐,但只有兰姑娘陶罐里的水,才能长出神奇蘑菇,其他人的水洒到地上,就渗下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兰姑娘身上,肯定还有秘密的。 这时候白藏已经绕回来了,在兰姑娘身后,冲席风歪了歪头。 那我现在去找松松,就不耽搁你们了。看见跑开的姑娘们也结伴走了回来,席风从善如流道。 兰姑娘挥挥手,算作告别。 两只雪豹重新碰头,并肩走到了一块山石后面。 现在回去还是?席风问。 白藏探出半个头,看着几个姑娘重新休整好,向着山谷走去,才摇了摇头:「跟着她们。」 小松鼠一直都在,但进山谷的机会,每天仅此一次。 这次他们离远了些,确定姑娘们都已经进了山谷,才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追上的时候,姑娘们已经失去意识,只机械地往前走着。 两只雪豹亦步亦趋跟着,席风抬头看了一眼兰姑娘,她罐子里的水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青铜宫殿里那棵神树,就是用这些水浇灌长大的。」白藏道。 最好想办法搞到一点。席风有些跃跃欲试,禁不住离兰姑娘近了些,长尾巴扫过她短裙下的小腿。 忽然,兰姑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席风一怔,赶紧退回了白藏身边。 她不是没有意识吗? 白藏也狐疑地盯着前面,含混道:「应该是这样的」 但也不排除她伪装的可能。 后面的路程,两只雪豹都谨慎了一些,没有再靠得太近,顺利尾随着来到了青铜宫殿的门前。 至此,一切如常。 随后殿门开了,两只雪豹一左一右跟着钻了进去。 殿内模样也跟前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已经长出嫩芽儿的青铜树安安静静立着,树枝上的彩绸微微荡漾。 姑娘们排成一列,兰姑娘在最末,依次将陶罐里的水倒进树坑里。 青铜树吸收了充足的水分,嫩芽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长大,整棵树霎时间枝繁叶茂起来。 之后,姑娘们又把带来的点心整齐摆在神树前方,然后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这一次她们跪了很久。 两只雪豹原本只站在旁边看着,忽然,白藏也走上前去,坐在了兰姑娘旁边的空蒲团上。 原来每只蒲团下都藏着一个小小的法阵,白藏坐到蒲团上的一瞬间,便被吸入阵中,动弹不得了。 视野骤然黑暗下来,他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站在那里,周围都是黑的,唯有一束微光照在他身上,却只勾出他的轮廓,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欢迎你,我的朋友。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2 12:57:41~20211129 23: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4、番外谁是供品(九) 是神树大人。 白藏心里想道。 神树大人似乎是低笑了一下,随后开口:最近的新朋友多起来了呢。 白藏:「」 虽然白藏没接他的话,但神树大人还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现在还不行。我最重要的东西被他们弄丢了,你得先帮我找回来。 只要你能找到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就能实现你的愿望。神树大人似乎也不太需要白藏的配合,一个人说完了所有的话,所以快去吧,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们分开太久,他恐怕已经忘了我的模样。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2) 听完他的话,白藏终于张嘴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眼前却白光一闪,就被神树大人从法阵中踢出来了。 席风环卧在他身侧,眼神凛冽地盯着周围,十足的保护姿态。 「我出来了。」白藏从蒲团上走下来。 怎么样?席风赶紧问。 「这神树大人应该只是个幻象而已。」白藏把神树大人的话都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道,「如果《神奇蘑菇》上的故事是真的,这个神树大人是雅,那么他口中的他们,应该指的是神女和神树村的村民吧。」 席风皱了皱胡子:分开太久,已经忘了模样这指的真的不是松松吗?松松应该就是律吧。 席风还是坚持他最初的观点,令白藏也有些动摇了。先前大家一直认为丢失的供品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位玩家,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这个说法。 如果是松松,事情反倒简单很多。 「那就等出去了,再找松松问问吧。」白藏暂且接受了这个推断。 又等了一会儿,跪在蒲团上的姑娘们才一一起身,重新拿起已经空了的陶罐。她们对两只雪豹视而不见,像来时一样排成一列,木讷地向殿外走去。 兰姑娘排在最后,她路过雪豹时,席风忽然向前伸了个懒腰,把巨大的脚爪横在了她的脚边。 但兰姑娘并未停顿,目不斜视地跨过去了。 你说她到底有意识吗?席风在后头问白藏。 白藏晃着长长的大尾巴,只道:「她本来应该被你绊倒的。」 跟在姑娘们后面离开宫殿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起一道亮光了。这次他们没有再跟着离开山谷,而是走了另一个方向,想要在山谷里找一找松亭雪的踪迹。 「一会儿我就变回去了。」白藏叹了口气,虽然雪豹不能飞这一点,他不太喜欢,但一想到不能再这样跟席风并肩行走,也有点舍不得。 席风则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胡乱安慰道:没事,你可以站在我头顶上。 白藏没有再说什么,伸爪点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等待着新一天的主线任务。 这是画境内的第三天了,第七天的时候神树祭就要开始,他们还有四天的时间来找出真正的供品。 想到这里白藏不禁又有点怀疑,供品真的是松松吗?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他们找到的话,后面的四天用来做什么?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要等到最后才能有答案了。 天很快就大亮了,白藏恢复了乌鸦的身体,同时也接到了新的主线任务: 神女的踪迹。你读完神女的留信后,来到了青铜宫殿,没想到在这里意外发现了神女的踪迹。那封留信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白藏把任务读了一遍,飞起来绕着青铜宫殿的大门转了一圈:「哪里有神女的踪迹?」 神女的踪迹席风小声在口中把任务重复了一遍,略微思索,猜测道,难道神女就在刚才的几个姑娘之中?是兰姑娘? 结合刚才兰姑娘还存有意识的表现,似乎也不乏这种可能。 但白藏直接反驳了他:「如果兰姑娘是神女,神树大人应该能认出她的。她把供品弄丢了,神树大人怎么会毫无反应?」 好像也对。席风立马改变了思路,那么神女真的是一个人吗?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变成了一种动物。 雪豹昂起头,看向树梢停留的一只灰雀。 白藏有点犹豫,这个问题他倒是确实没有想过。不过细究起来,为什么他们这些玩家进了画境要变成动物?《神奇蘑菇》中的律被变成了一只松鼠,会不会就是一种提示? 他还在琢磨着,席风就已经张嘴喊起来了:喂上面的灰雀 白藏也抬起头,恰好看到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算了,边走边想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白藏飞起来,落到席风头上。 这片山谷里的树木非常高大茂密,除了那条通往青铜宫殿的小路以外,就没有其他可以供人行走的地方了。很显然,除了一年一度的神树祭,村子里的人平时根本不会到这里来,甚至连山谷外的那片松林,都鲜少涉足。 这么一看,神树大人倒并不像是一位被供奉的神明,而是人人畏惧的恶魔。 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很难碰到松师兄吧。雪豹不太适应这样的密林环境,很快就累了,靠在一块长苔的石头边休息。 白藏在高处飞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便站在树枝上点开系统,再次尝试着向松亭雪发出组队申请。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欢快童音很快就从山谷上空响起: 铛铛!恭喜乌鸦先生和雪鸮先生组队成功! 正在舔毛的席风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藏。 白藏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对着系统提示一时间没了反应。 而且过了很久,松亭雪也没有把他踢出队伍,说明不是手滑才同意的。 松亭雪?白藏在队伍频道问道。 这一次,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 白藏打开地图看了看他的位置,发现他就在这山谷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松亭雪就在这附近,你先歇着,我去找找他。」白藏又对席风说道。 席风赶紧站了起来:我休息好了,一起去吧。 白藏点点头,按照地图的方向飞了过去。 那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若不是地图显示松亭雪就在里面,他们也根本发现不了洞口。 「小心点。」白藏嘱咐道。 松亭雪至今还没有回复白藏的队伍消息,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山洞里黑漆漆的,还是谨慎为妙。 雪豹的夜视力很好,所以席风倒是并不在意:师尊,你还是到我头上来吧,你前面是一块石头。 白藏: 险些撞到石头上的乌鸦飞了回来,默默卧在了雪豹的头顶上。 山洞里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没有岔路,只消一直走下去就好,白藏便也没有再指路。 雪豹的脚步和呼吸都很轻,仿佛只是一阵穿堂风从洞中穿过。 很快,一道微光渐渐亮起,他们走到了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处,见到了里面的情形。 雪鸮看起来瘦了一些,羽毛也有点凌乱,他的脚上系着一根很粗的链子,另一端握在一个年轻的男人手上。 这里有两个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怪,乌黑的短发中垂下两条长长的黑色兔耳。 朱瑾和杨墨?席风心中有了计较,直接开口问道,你俩吃了松松的神奇蘑菇? 朱瑾对他的问题毫不意外,也根本没打算隐藏:对,没错。还是人形方便行事,你不觉得吗? 哦。席风不置可否,锐利的目光扫向松亭雪脚上的链子,行这种事? 朱瑾笑了:他会飞,我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他。换做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席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抓松亭雪,但很明显,他知道一些线索。 松亭雪听了他们的对话,也警惕地看向席风和白藏。 松师兄,我是席风,你能想起来吗?席风又指指自己头上,这是我师尊白藏。 松亭雪转着圆溜溜的眼珠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一些印象,却又无法真切地想起来。 不过他总算打开了队伍频道,看见了白藏发给他的几条消息。 面对两个心怀不轨的陌生人类,和两只似乎和自己很熟的动物,松亭雪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要怎么做?他问白藏。 白藏的回复很简单,就两个字:套话。 神树谷的地形对人类来说非常难行,尤其是这个山洞里。朱瑾和杨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松亭雪抓起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目的。 你之前说要带我去见谁来着?什么大人?松亭雪果然开口。 朱瑾无奈地瞥他一眼,只得答道:神树大人。 怎么就要去见神树大人了?难道他就是供品?席风故作惊讶地问道。 你装什么蒜!要不是知道他是供品,你们两个跑来干什么!朱瑾知道瞒不住了,色厉内荏地喊了两句。 席风没想到他们那边会得到这种线索,但不论松亭雪是不是供品,他都要把他救下来的。 雪豹伏低了身子,齿间发出低沉的吼声。 这一下吓得杨墨差点钻到朱瑾怀里去,两只兔耳朵抖个不停。朱瑾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也不打算和席风正面对抗,毕竟他可打不过一头成年雪豹。 左手搂着杨墨,右手牵着雪鸮,朱瑾被席风慢慢逼到了山洞的洞口,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把他留下,我就放你们走。席风一副十足的狩猎者姿态,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爪尖。 在他看来,朱瑾已经没得可选,插翅难逃了。 可谁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转身一跃,就带着杨墨和松亭雪一起跌了下去。 席风赶紧冲过去往下一看,他们竟然提前在此处备好了藤蔓和藤筐,已经坐着滑下去,安全落地了。 回见了大猫!朱瑾得意地冲席风挥挥手臂。 165、番外谁是供品(十) 席风很气,毕竟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他了。 白藏感受到身下雪豹体内隐藏的巨大波动,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席风就已经硬生生从山洞口跃了出去。 乌鸦被惯性甩开,只得张开翅膀飞到一边,而雪豹却沿着陡峭的山壁连摔带滑地落了下去。 白藏看得心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一瞬。 朱瑾也没想到席风会这么拼命,回头看了一眼的工夫,就已经被雪豹追上,一爪踢在后心处,随即整张脸便贴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杨墨吓得在旁边团成一团,两只兔耳瑟瑟发抖。 把他放了。雪豹的嘴巴贴在朱瑾耳边,低沉的震动一直传到他心底去。 朱瑾疼得险些背过气去,哪里还坚持得住,早已松开了手里的锁链,五官狰狞地挤出些气声:放放 席风这才把爪子从他背上拿开。 朱瑾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爬了起来,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困着松亭雪的锁链。 谢谢。松亭雪冲席风小声道了声谢,晃晃悠悠地拍着翅膀飞到了白藏身边落下。 大概是同为鸟类,让他对白藏多了几分信任。 见松亭雪已经安全,席风也没有继续为难那两人的意思,甩了甩爪子,转身回到白藏那边。 师尊,我们走吧。 白藏没有答应,而是在心里说道:「让他们两个跟我们一起。」 为什么?席风不理解,两个废物有什么用? 白藏又道:「他们可以进村子。」 席风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白藏和松亭雪那里,还有个支线任务没完成小荷的心意。 行吧。席风只得掉转头去,回到朱瑾和杨墨那里。 杨墨才刚缓过神来,一看见雪豹又雄赳赳地过来了,吓得一头就钻进了朱瑾怀里,撞得他龇牙咧嘴疼了好一会儿。 干什么?朱瑾揉着胸口,警惕地瞪着席风。 雪豹也不打算跟他客气,直截了当道:你俩,跟我们走。 朱瑾一脸的不可置信:凭什么?!我都已经把那傻鸟放了! 不来我就咬死他。席风抬起一只爪,搭在了杨墨的小腿上,顺便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朱瑾被他这不讲理的行为震惊到了,但怀里的男生还在抖如筛糠,朱瑾自己也打不过逃不掉,只得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去哪儿? 雪豹没答话,示意他跟上,转身回到白藏身边。 松亭雪已经提前从白藏那得到了指示,他们一过来,便道:我们回青铜宫殿去。 白藏还是很在意他的任务上所说的神女的踪迹,想再去仔细找找。 由于刚才是直接从山上跳下来的,回去时只能绕路,花了不少的时间。等到终于回到青铜宫殿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青铜宫殿还是早上那般模样,安安静静伫立在山谷之中。 白藏卧在雪豹头顶,轻轻啄了一下:「往前走走看。」 席风依言向殿门走去,两只冰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还是没什么发现。 什么都没有啊。席风甚至还把脸贴到门缝处,往里看了看,也是一无所获。 正打算转身退回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脚底下是什么? 这是杨墨问的。一路上他都太过沉默,也没什么用处,以至于大家几乎都忽略了这个人,只把他当成朱瑾的一个挂件。 席风低头看去,在自己的脚边,青铜殿门的门缝处,有一片不同寻常的黑色。仔细看去,这黑色竟然还在动。 「是蚂蚁。」白藏道。 怎么会聚集这么多蚂蚁?席风矮下身子,趴到了地上,打算看看仔细。 原来这门缝底下,沾了几滴棕黄色的黏糊糊液体,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所以吸引了好些蚂蚁。 席风用雪豹灵敏的鼻子嗅了嗅:像是蜂蜜。 「蜂蜜?」白藏思索起来,「我们在山谷里走了很远,一个蜂窝都没见过。潮湿闷热的山谷密林也不适宜蜜蜂生活可是蜂蜜是哪来的?又怎么会滴在门缝下面?」 被白藏一提醒,席风猛然想起了稻草人说过的话。 村子里的蜜婆婆,每年都要种油菜花给蜜蜂酿蜜,再送给神树大人。 我想到了一个人。席风转身往离开山谷的方向走去,我们得回村子一趟不出意外的话,她那应该有神女的消息。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见席风这么笃定,也就跟了上来。 路上,白藏把支线任务小荷的心意又同松亭雪讲了一遍,让他跟着朱瑾和杨墨,去找大王喵要小荷的东西。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3) 他和席风则是去油菜花田那边找蜜婆婆了。 蜜婆婆的住处很好找,就在油菜花田的另一端,有一间木房子,门前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了许多蜂箱,整座房子都被浓郁香甜的蜜香包围着。 席风一闻便知道,这和青铜宫殿的蜂蜜是同一种香味。 不过蜜婆婆不在。 席风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回应,便转到屋侧,趴在窗格上看了看,屋里没有人。 等一会儿吧。雪豹挨着屋旁大树坐了下来,在树皮上蹭掉脚底的泥。 白藏展开翅膀绕着那些蜂箱飞了两圈,又飞回来:「蜂箱里的蜜都空了,地上有洒落的蜂蜜,还新鲜着,应该是刚刚收过一次。」 那蜜婆婆可能是去村子里送蜜了。席风打个哈欠,用大尾巴把自己圈起来,师尊,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自从进了这个画境,席风几乎就没好好休息过。白藏让他安心睡觉,自己飞到了小路边的篱笆上,等着蜜婆婆回来。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天擦黑,才等到一个裹着麻布斗篷的驼背妇人,慢慢地从油菜花田间穿过,向这边走来。 白藏飞回雪豹身边,把他叫醒了:「蜜婆婆回来了。」 哪儿呢?席风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抖了抖毛,把瞌睡赶走。 「还在路上,快到了。」白藏站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你要不要先躲一下?」 蜜婆婆怎么说也是个老人家,陡然见到一头雪豹在自己家里,搞不好要吓得晕过去。 虽然席风觉得这个能给稻草人送礼物的蜜婆婆,应该不会害怕他,但还是先躲到屋后去了。 白藏就站在屋顶上,等着蜜婆婆走过来。 蜜婆婆走得越来越慢,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才走到门口。 她先是把手里的箩筐放下,又拿了门边挂着的油灯,提着去检查了蜂箱的情况,这才走回来,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比外面还要黑,蜜婆婆把油灯伸过去,才稍稍照亮了一小片范围。 你们要不要进来?关门之前,她忽然开口。 屋顶上的白藏心里一惊,「她在说谁?我们?」 这里没有其他人。席风说着,就已经从屋后面走出来了,谢谢你,蜜婆婆,我有点口渴,想要碗水喝。 白藏一直盯着蜜婆婆,但她的兜帽太大了,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见神情。不过也不难猜到,蜜婆婆可不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她见到雪豹的反应可太平静了。 席风跟在蜜婆婆身后进了屋,白藏也赶紧跟上,老老实实站在雪豹的头顶上。 蜜婆婆给席风倒了一碗水,放在地上,席风闻了闻,就是普通的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 蜜婆婆,我能在水里加一点儿蜂蜜吗?这个味道太香了,我想尝尝。席风又问。 但蜜婆婆拒绝了他:没有了,都送去神树谷了。 好吧。席风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喝起了水。 「少喝点。」白藏怕水里有毒,提醒了一句,又道,「这些蜂蜜果然是送给神树大人的不知道和神女有什么关系。」 主线任务神女的踪迹还没有完成,任务所指的线索,不单单是蜂蜜这一条。 蜜婆婆给席风倒了水以后,就没再管他们,而是走到里屋,窸窸窣窣地把她的麻布斗篷脱了下来。 等再走出来时,她的样子叫白藏都看得愣住。 一个窈窕娇俏的少女,脊背挺直、步态婀娜,同刚才那个驼背蹒跚的老妇人截然相反。 「怎么回事」白藏嘀咕了一句。 席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少女和刚才的蜜婆婆,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少女走到椅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们能找到这,想必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席风满心茫然,但还是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止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指节发白,几乎要把它捏碎掉,那个诅咒早该结束了。我们被这荒唐的诅咒玩弄了这么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后人是无辜的,不该承受这些。 席风和白藏静静听着,慢慢地在心里把她的话理出头绪。 「那个诅咒,指的是《神奇蘑菇》里,对律的诅咒吧。」白藏边想边说,「不过后人又承受了什么?除了一年一度的神树祭,诅咒还对他们有什么别的影响吗?」 席风暂时没办法回答白藏的话,只能继续听着。 蜜婆婆缓了缓情绪,眼神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等神树祭结束,这一切也就都结束了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说了等于没说。」白藏点开自己未完成的任务,心里有几分绝望。 一直安静着的席风,这时候才斟酌着开了口:你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吗? 当然。蜜婆婆立刻答道,从我放走那只雪鸮开始,计划的每一步就已经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藏的任务提示完成。 席风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蜜婆婆就是那个逃走的神女,而供品,竟然真的是松亭雪。 作者有话要说: 果咩,上个月忙考研一直没空更新新年快乐啊宝子们! 感谢在20211207 23:59:30~20220101 23: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精分的虎砸、鹤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6、番外谁是供品(十一) 万一计划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席风又大着胆子套话。 没想到蜜婆婆轻笑一声:不重要了。箭在弦上,他们发现与否,都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席风:那如果他们找到了供品,并且带去了神树祭呢? 蜜婆婆忽然收回目光,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是已经拿到天空之石了吗,还怕什么? 天空之石?席风迷茫了一瞬,白藏立刻提醒他,是稻草人送给他的那颗蓝宝石。 破境道具。 好吧,我只是问问。 眼看蜜婆婆有点起了疑心,席风怕再说下去,要露出破绽,赶紧搪塞了一句,随后便和白藏一起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他才松了口气,问道:师尊,游戏开始时发布的那个任务是什么来着? 白藏点开自己的系统,念道:「又到一年一度的神树祭了,可是这次村民为神树准备的供品却跑掉了。大家赶快把他找出来,千万不能耽误七天后的神树祭。」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供品,保证神树祭的顺利完成。席风的脚步顿住,显得有些为难,那我们是与蜜婆婆为敌啊有点棘手。 「按蜜婆婆所说,即便找到了供品,神树祭也可以被天空之石破坏,而天空之石已经在我们手里,她拿不到,这一点还是符合逻辑的。」白藏朝神树村的方向拍了拍翅膀,「得保护好松亭雪。」 松亭雪和朱瑾杨墨一起去村子里了,还没回来,白藏便点开队伍频道询问了一下。 对方很快回复了:小荷的信物拿到了,但杨墨的耳朵和尾巴被村民看到,他们把他抓了起来,准备明天一早处死。 「处死?」白藏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席风。 雪豹的白胡子微微颤动,带着一丝迟疑反问回去:那,去救他? 虽说他对那两人没什么好感,但这毕竟只是个游戏,朱瑾和杨墨到底怎么进来的都不清楚,犯不着让一个局外人在画境里体验一把死亡。 白藏不置可否,在系统地图里看了一眼松亭雪的位置,展翅向前飞去:「这次可能得靠你。」 真要在村民的监视下救人,两只鸟恐怕做不到。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月亮被厚厚的云遮着,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席风跟着白藏,沿着墙根底下一路摸进村子,没有被人发现。 杨墨被关在村长家的柴房里,门口有两个守卫,一人拿着一个冷面饼子,沉默地吃着。 白藏和席风只远远看了一会儿,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与松亭雪和朱瑾汇合了。 我在周遭探查过了,村民们很戒备,如果硬闯救人,估计很难脱身。朱瑾率先说道。 松亭雪跟着补充:而且杨墨受了点伤,精神也不好。 那就声东击西。席风提议道,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村北吸引村民注意,一路去救人,然后从南门离开。 方法可行,但是两边都有危险。 席风把选择权给了朱瑾。 我去村北。朱瑾很快作出了决定,我怕带着杨墨跑不掉,你去救他,应该更稳妥一些。 他可忘不了白天这只雪豹硬生生从山上跳下来,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的情形。 现在一想起来,还觉得后心隐隐作痛。 朱瑾这个选择倒让席风有点意外。毕竟去吸引村民注意的话,可以说是以身涉险了,即使这边把杨墨救出来了,他也很可能再次被村民抓住,那时再想脱身,可就更难了。 这么一想,席风倒是又有些佩服朱瑾。毕竟按照先前杨墨所说,他们不过是有一段同窗之谊罢了。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朱瑾以为席风还在犹豫,伸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后背,杨墨就交给你啦,我会尽量拖延的。 「那个双生果应该留到这时候再吃的,这样我们就有两只雪豹了。」白藏忽然嘀咕道。 放心,我们一定能把杨墨救出来。席风回答了白藏的话,也算是安慰朱瑾,而且一个人都不会少。 席风和白藏肯定是要一起行动的,松亭雪自觉飞到了朱瑾那边,多少算个帮手。 回到柴房外的草垛后面,白藏给松亭雪发了个消息。 松亭雪站在村北的一棵树上,看看白藏的消息,又看看树下的朱瑾。 村北有座祠堂,房子基本上都是木制的,屋顶还铺了茅草,很容易点燃。虽然这么做不地道,但为了救人,朱瑾还是决定当一次纵火犯。 这边现在没人,他直接把祠堂里的长明灯拿出来,灯油洒在祠堂的木墙上点燃,然后把灯扔到了茅草屋顶上。 松亭雪仍然站在树上,点开系统给白藏回了消息:他把祠堂点了。 朱瑾就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变大,连成一片,又把旁边的屋舍也渐渐吞噬,把半边天都照亮。 着火啦!快救火啊!朱瑾转身朝村子里边跑边喊。 松亭雪飞飞停停,在沿途的屋顶上跟着他。 神树村不大,朱瑾这么喊着,几乎就把所有人都喊出来了。大家一抬头,便能看到村北的冲天火光。 大家快去救火!再不救火祠堂就烧完了!朱瑾用袖子掩住口鼻,脸上满是烟熏出来的黑痕,就算村民有心辨认,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他是谁。 大火就在眼前,也没人顾得上他了,马不停蹄地从家里拿了水桶水盆,去河边打水救火。 席风还蹲在村长家外面,那两个守柴房的对视一眼,明显在犹豫。 他俩要是不走,席风就只能动脚了。 快去救火啊!席风在屋后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 其中一个守卫站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看祠堂的方向,真的着火了,我们要去看看么? 不了吧另一个还是没动,村长让我们看着这个兔妖呢。那么多人都去救火了,不差我们两个。 他这么一说,先前那个也就重新坐下了。 席风在后面等得着急,时间紧迫,他再等下去,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就在他打算跑出去把这俩人踢晕的时候,村长的屋门突然打开了。村长边穿衣服边跑出来,头发都是散乱的,火急火燎吆喝他们:赶紧救火去啊!还愣着!那兔子跑不了! 有了村长的指令,这两个人才终于从柴房前跑了。 村长也紧跟着跑出去,隔了老远,都还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喊叫声。 「走远了。」白藏道。 席风一个纵身跳出来,用身体使劲儿一撞,就把柴房的门给撞开了。 里头的杨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险些晕过去。 杨墨,我来救你。席风用爪子拍拍他。 杨墨抖如筛糠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努力想要站起来跟席风离开,却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席风料到了这个情况,直接往他跟前一趴:上来,我驮着你。 雪豹的体型没有焚骨那么大,不过杨墨瘦削,倒也不吃力。 杨墨整个人趴在席风背上,紧紧抓着他颈侧的毛,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只觉得耳边有风刮过。 雪豹跑得很快,须臾之间就带着杨墨离开了村子,到油菜花田里才停下来。 白藏!席风放下杨墨,喊了一声。 乌鸦拍着翅膀从后面飞过来:「你去吧,我看着他。」 席风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转身重新跑回村子里。 杨墨很顺利地救出来了,但朱瑾那边情况就不太好。 村子里人多,你一桶我一桶,很快就把火扑灭了。可火是怎么着的呢?大家伙一合计,立马想到了那个满村跑着喊着火的年轻人。 那不是白天跟兔妖在一起的那个人吗!穿个黑白布衫的高个儿! 有人这么一说,大家立马就想起来了,紧接着就抓住了正在逃跑的朱瑾,推推搡搡地往祠堂这边带过来了。 与此同时,村长家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那个兔妖不见了! 朱瑾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对这些人的态度也不屑起来: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阿墨不过是耳朵长得长了一些,你们就要把他杀了,我看你们这神明昏庸的很嘛,不如烧了算了。 这话自然是把村民的怒火推上了一个新高度,差点就要把他原地斩立决。 说,你的同伙是谁?村长走过来,质问朱瑾。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4) 同伙?朱瑾笑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您这是明知故问什么呢? 村长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甩袖子,喝道:把他关起来!神树祭结束之前不许放人! 关起来?怎么不杀我啊?朱瑾被几个壮汉押着,边走边笑,嘴里说个不停。 但他的眼睛时不时就瞟向两侧屋顶上的一只雪鸮。 松亭雪从白藏那得知了席风赶来的消息,大老远飞过去给席风指了路,又回来看着朱瑾这边的情况。 朱瑾倒并不在乎自己,偷偷点开了系统,给杨墨发了个消息。 可惜杨墨没有回。 你们走慢点啊,我跑了一晚上,脚疼腿疼,喉咙还特别渴哎怎么说我也帮你们救了火啊,给碗水喝不过分吧朱瑾继续念个不停,吸引着村民们的注意力。 故而雪豹轻轻巧巧从后面跟上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发觉。 他慢慢地,混进了村民的队伍里。 最末的那个人举着火把,感觉大腿好像被撞了一下,嚷嚷起来:谁啊!谁摸我屁股! 前头的人一回头,正想嘲笑他一番,忽而看见雪豹凛冽的双眸,吓得脸色瞬间就变了。 雪豹压低身子,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尖锐的齿间挤出低哑的吼声。 167、番外谁是供品(十二)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骤止,过了很久,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跑呀!,大家才恍然大悟一般,丢下手里的水桶水盆,四散奔逃。 席风佯装去追,把他们赶得更远,才折返回来,同朱瑾一起往村外走去。 早知道他们这么怕我,就不用你去放火了。席风打了个哈欠。 哼,这就是人心。朱瑾揉了揉被抓痛的手臂,无所谓地笑笑,他们要是合起伙来,没准能把你打死。可谁又愿意去冒那个险呢?毕竟,只要跑得比最后那个人快一点,自己就不会被吃掉。 席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又问:那你怎么愿意为了杨墨冒险? 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朱瑾看他一眼,满是黑炭的脸上露出几分揶揄,要是乌鸦有危险,你只怕是比我更急。 席风没答话,不过也可以确定了,朱瑾和杨墨的关系并非仅是同窗而已。 杨墨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没那么弱。初中的时候他父母都意外去世,一直是他一个人生活,所以他其实很强的。可能是因为你们说的禁制吧,来了这里,他脆弱得就像只小兔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护着。 朱瑾说这些的时候,不仅丝毫不嫌弃,语气里更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哦。席风从善如流换了个问题,那你的禁制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朱瑾一下子垮了脸。 在席风好奇的眼神中,他点开系统背包,拿了一捆竹笋出来:我的禁制是,每天必须吃十五根竹笋。 当熊猫的时候,吃十五根竹笋没什么问题,可朱瑾吃了神奇蘑菇变成了人,生吃十五根竹笋简直就像一种酷刑。 席风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起回到油菜花田,这一天的奔波总算结束了。杨墨没有什么大碍,白藏给他找了一些野果子吃,现在精神已经好多了。 被猫抢走的那个指环我帮你们拿回来了,在雪鸮那。朱瑾边吃竹笋边道,你们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带杨墨走了。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席风叫住他,你怎么知道雪鸮就是供品的? 朱瑾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一只松鼠告诉我的,他看见神女在山林里抓住雪鸮,带回了家。那锁链还是他给我的呢。 松鼠?席风和白藏对视一眼,是松松? 那松鼠会说人话吗?席风又问。 朱瑾笑了:肯定会呗,要不我咋听得懂。 会说人话的松鼠,基本上就是松松无疑了。正好白藏那里还有一朵兰姑娘给松松的神奇蘑菇,不如明天等天亮了去一趟林子,找松松问个究竟。 席风斟酌了一下,还是问朱瑾: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没想到朱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没什么线索可以告诉你们了,神树祭上见吧。 说完,他就牵起杨墨的手,两个人溜溜达达地沿着小路离开了。 「走就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白藏先是点开了队伍频道,对松亭雪道:「把小荷的指环给我。」 松亭雪对他们还有戒备:为什么? 白藏:「快天亮了,天亮的时候,你会失去记忆,离开我们的队伍。」 松亭雪: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荒谬,更荒谬的是,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确实没想起今天以前发生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白藏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所以他只得点开系统,拿出那枚指环,交了出去。 童音适时提醒:恭喜玩家乌鸦获得破境道具! 白藏看了看指环的说明:一枚老旧的银指环,上面镶的宝石丢了,花纹也变得黯淡,但却是小荷最珍爱的宝物。她打算在神树祭上把它送给神树大人。 「既然要送给神树大人,小荷怎么会愿意把指环给你们的?」白藏问松亭雪。 松亭雪:小荷说她去不了神树祭,她父亲让她那天在家里照看刚出生的弟弟,所以就把指环给了朱瑾,让他代为转送。 「送给神树大人吗」白藏沉吟着,点点头,「这是个破境道具,没准还真要送给神树大人。」 经他提醒,席风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神树祭应该是个挺重要的场合吧?我们怎么光明正大地混进去,还要给神树大人送东西? 「稻草人都能去,我们不能去?」白藏狡黠一笑,倒是并不在意这个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不如想一想,怎么在天亮之后留住松亭雪。」 松亭雪本人甚至提出了把自己绑在席风身上的办法,但被白藏直接否决了,理由是以他的性格,不仅不会相信他们,还会更加戒备。 所以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到天蒙蒙亮,松亭雪脑袋一歪,就退出了他们的队伍。 眼看这雪鸮就要展翅高飞,席风急中生智,叫了他一声:松师兄!你快来看看,这只乌鸦好像快死了! 说着还用爪子轻轻拍了白藏一下。 白藏:「」 认命躺倒。 松亭雪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似乎对雪豹加乌鸦的组合感到惊讶,随后才把目光放到白藏身上,犹豫着走回来,查看了一下乌鸦的情况。 还热乎着呢。他说。 可是他快死了。席风语气笃定,又哀求地看着松亭雪,求你救救他吧。 松亭雪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乌鸦哪里像快死了,但席风这样求他,他也不好一走了之,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试试吧你先去给他找点水来喝。 好嘞。席风应声,立马撒开爪子跑去找水了。 白藏偷偷抬了抬眼皮,正对上松亭雪探寻的目光,赶紧又把眼皮合上了。 你为什么骗他?是不是他胁迫你?松亭雪忽然脑补了什么,神情严肃起来,我把他支走了,你可以说话。 白藏心里默默地想,不,我不可以,我一开口,就是傻瓜 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点开系统,给玩家雪鸮发了个组队申请。 不出意外地,雪鸮同意了。 恭喜玩家乌鸦和玩家雪鸮组队成功! 白藏加紧速度给松亭雪说了现在的情况,争取短时间内获得他的基础信任,但没想到今天的松亭雪不太买账。 我习惯自己了。冷冷丢下这么一句,他就退出队伍,拍拍翅膀飞走了。 席风听见童音提示,知道计划失败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算了,强求不来。反正我告诉他离那些村民远一点了。」白藏熟稔地飞到席风头上卧好,「我们去找松松吧。」 雪豹在林间飞奔而过,很快就再次来到那棵大树底下,抬头喊了一声松松的名字。 不久,枝叶间便冒出了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朝下望了一眼,十分意外:是你们啊。 兰姑娘给你带了东西,下来拿。席风招呼道。 松松本来还很忧郁,一听是兰姑娘送东西来,便果断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哪呢哪呢? 白藏点开系统背包,拿出了那朵神奇蘑菇。 松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几乎是跳起来就要去接。 但雪豹比他更高,也更快,眨眼的功夫就把神奇蘑菇抢过来,按在了自己爪下。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席风阴测测笑笑。 松松: 小松鼠一下子就泄了气,但看在神奇蘑菇的面子上,还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你问吧。 席风:第一个,你在林子里见过神女? 松松没想到是问这个,愣了一下后才答道:是啊,她来选神树祭的供品。 选了什么供品?席风又问。 松松果然答:一只雪鸮。 席风点点头:第二个,你知不知道油菜花田那边的蜜婆婆? 这是第三个问题。松松嘀咕了一句,又瞟了席风一眼,知道啊,这里没人不知道蜜婆婆的。 蜜婆婆和兰姑娘有关系吗? 松松:没有吧但兰姑娘和神女关系很好,以前还一起来林子里散步呢! 看来松松不知道蜜婆婆就是神女。 第三个问题。席风清清嗓子,紧紧盯着松松的眼睛,你,和律有关系吗? 律?松松瞬间呆住了,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逃避。 席风又问了一遍,但只有松林涛声的回应。 明明没有风,松涛却浪浪不停。 等了又等,这只小松鼠才慢慢反应过来,迷惑地搓了搓自己的小脸蛋:律是谁呀我怎么好像听松爷爷说过,可是又完全想不起来呢? 席风:律就是《神奇蘑菇》上面写的律啊。 松松哇了一声:原来那是个故事啊!我一直以为是无聊的课文呢哎呀我认字太少了。 所以你到底知道律吗?问了这么久,席风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记得了,松爷爷肯定知道!松爷爷什么都知道!松松说完,便大喊了一声,松爷爷 松涛阵阵,隐约还有风声呜咽。 松松神色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又傻傻愣了好一会儿。 松爷爷说,他就是律呀。 168、番外谁是供品(十三) 雪豹和乌鸦也呆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松松是被变成了松鼠的律,没想到竟然另有其人。 你能让松爷爷出来见见我们吗?席风试着问。 松松抖了抖毛茸茸的大尾巴:松爷爷就在这里呀。 他充满敬爱地,看了一眼身后高耸入云的古松。 「不是松鼠吗?怎么变成树了?」白藏嘀咕了一句。 席风抬头看着这棵古松,只能看到他的枝叶都在颤抖不停。 松爷爷,你还记得雅吗?席风问。 山风再次吹起,松树摇曳不止,许久,才从松松口中,传达出律的话语:他们说雅变成了山谷里的一棵树,所以我也变成了一棵树。 人和动物寿命短暂,松树却可以活得很长。即便他们无法移动、也再不能相见,律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山那边的雅,他心爱的少年。 神女可能想要杀掉雅。席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们希望神树祭可以顺利完成,但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本希望能从律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松爷爷却道出了另外一个秘密:哪有什么神女啊蜜是雅的姐姐,她一直在守着小弟呢。 守着?席风拧起了眉毛,她真的是守着雅吗? 神女的留信上,明明说的是,她要结束这一切,要让神树大人不复存在。 我不清楚。松树摇摇晃晃,你们去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送给你们。 松针被抖落下来,掉在地上,长成了好几朵红伞伞白杆杆的神奇蘑菇。 席风看了看那些,又看了看自己脚下兰姑娘给的这一朵,默默地把它推到了松松那边:兰姑娘给你的。 松松呆滞地捡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松涛又响起来,松松语气虚弱地转达:松爷爷问,这个蘑菇哪里来的? 席风便把兰姑娘种蘑菇的过程说了一遍。 啊是烟罗花蜜!那个蘑菇有毒,不要吃!松松复述完律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吓得把手里的蘑菇扔出了老远。 去吧,拿着我的蘑菇去吧,替我向雅问声好。律最后说了一句,便安静下来,再也没有松涛声了。 松爷爷累了。松松乖巧地把那些神奇蘑菇都捡起来,放到席风脚下,再见。 说完,便攀着松爷爷的树干爬上去,钻进洞里不见了。 白藏这才跳下来,一个一个把蘑菇全都捡进系统背包里。 童音通报一下子响起来,连续播报了五次:恭喜玩家乌鸦获得破境道具! 「一共五朵。」等它播报完了,白藏才继续念系统里的说明,「神奇蘑菇,把你变回最初的样子应该就是朱瑾和杨墨吃的那种。」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5) 那这个呢?席风又去把兰姑娘给的蘑菇捡了回来。 白藏同样把它放进系统背包,却没有说明文字,只简单写着神奇蘑菇四个字。 看来蜜婆婆和兰姑娘真的很有问题啊。席风总结道。 「兰姑娘害松松有什么意义呢?」白藏还是不解,飞回席风头上,指挥他往村子的方向走。 不知道,还好松松没有吃。席风心里犯嘀咕的点却在另一处,兰姑娘罐子里的水是加了烟罗花蜜的,那后来她不是把水浇给神树了吗?这会不会对神树也有影响? 这话倒是提醒了白藏,他略一琢磨,豁然开朗:「我知道了!」 席风不解:你知道什么了? 白藏并不回答,只催促道:「快快,我们去山谷口等着,跟兰姑娘再去一趟青铜宫殿。」 白藏本是想去探查一番兰姑娘罐子里的水,没想到两人在山谷口没等多久,就等来了浩浩荡荡的村民队伍,皆着盛装,头戴面具,一边奏乐,一边向山谷里迈进。 「神树祭不是还有三天吗?我算错了?」白藏赶紧问。 没错。席风躲在一大块石头后面,紧紧盯着队伍,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队伍的最前方,是几位姑娘,个子最高、礼服最繁复的那个,应该就是兰姑娘了,她戴着形如孔雀的面具,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小陶罐,罐里散发出甜腻的蜜香。 几乎是全村的人都来了,队伍一直绵延了很长很长。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走进了山谷,天色忽然转暗,同时,白藏的系统中也发布了新的任务: 由于村子里来了外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影响神树祭,村长决定提前举行神树祭。村民们盛装出行,在新任神女的带领下,将在明天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开始今年的神树祭。 白藏念完任务,顿了顿,又道:「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提示:神树祭一旦开始,无法逆转,请做好准备再参加。」 席风忍不住抱怨:这画境不讲道理,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 「可能是我们救杨墨的行为影响了游戏。」白藏倒并不太紧张,伸长脖子张望着,「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跟上吧。」 不是说准备好再参加吗?我们不再准备准备?席风这么说着,还是依言跟了上去。 「没什么好准备的,松亭雪又不在这。」白藏无所谓道。 前面的队伍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受神树影响,失去了意识,雪豹和乌鸦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跟着。 拐过一个弯的时候,一个村民忽然从树后跳了出来,戴着山羊面具,吓了席风一跳。 哈哈哈他摘下面具,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原来是朱瑾。 席风翻了个白眼:怎么是你啊。杨墨呢? 朱瑾狡黠一笑,从斜挎的布包里小心地捧出一个小锦盒,长着一对兔耳的杨墨就紧张兮兮地坐在里头,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衬布。 幻生果?!席风脱口而出。 嗯。朱瑾用指尖点了点杨墨的头,便又把他妥帖地放回布包里了,这样带着他我放心一些。 席风深以为然,又问:你是怎么混进队伍里的? 朱瑾摊摊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戴着面具谁也不认识谁,不是轻而易举就混进来了嘛。 我是问你面具和衣服哪来的?席风咬牙切齿。 朱瑾撩撩头发:不告诉你。 席风: 「我知道了。」白藏忽然道。 接着,他便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一朵松爷爷给的神奇蘑菇,放到一边,啄了几口。 席风和朱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从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慢慢地变成了人。 师尊!席风好久没见白藏的人形,有点激动,当下就扑上去蹭了两下。 朱瑾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俺的娘哎你是明星么?你这也太仙了! 明星是什么?白藏说了一句便顿住了,眼睛一亮,我能说话了。 又赶紧说起正事:我们一共有七个玩家,除去朱瑾和杨墨,还剩五个,松爷爷给我的神奇蘑菇,刚好有五个。所以我猜测,神树祭,一定得要我们恢复人形参加才行。 说着,也递了一朵蘑菇给席风。 但是席风没接:先不急吧?等到时候再吃也不晚。我怕我们都早早变回人形,遇上危险不太好办。 白藏的手在袖子下掐了个决,但无济于事,他的法力还是被限制着。这样,也只得同意了席风的说法。 其实唉,你们开宝箱的那些果子呢?朱瑾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起头说了起来,我是用了一颗真言果,给一个村民吃了,骗他说出了一个秘密,以此要挟,才换了一套神树祭的衣服。 白藏看了看自己的背包,幻生果和双生果都吃掉了,只剩一颗异生果,没什么用。不过今天的宝箱还没有打开过,白藏便把它拿了出来。 许个愿?朱瑾提议道。 白藏一愣:有用? 朱瑾:心里安慰嘛万一成了呢。 白藏: 他直接打开了宝箱。 两人一豹三颗脑袋齐齐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今天是不是打开过了啊?朱瑾忍不住问。 没有。白藏笃定自己的记忆没出问题,便伸出手,在箱子里摸了摸。 它就在这儿。他拿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果子,念出了上头的说明,隐月果,吃了就能藏起来,谁也找不到。 朱瑾一拍大腿:好东西啊!我咋没开到! 的确是好东西。白藏笑笑,把手凑到唇边,冲着看不见的果子咬了一口。 才刚刚恢复人形的白藏,又渐渐消失在了席风眼前。 师尊 我在呢。 白藏头一遭有这种体验,一下子来了兴致,光明正大地冲着雪豹一顿乱摸,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捏捏尾巴,又或者把脸埋在毛毛里一阵猛吸,弄得席风一身凌乱。 朱瑾在旁边尴尬极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白藏这才收敛了,带着笑意冲席风道:那我们就去队伍里啦,你跟在后面,小心点。 席风应声:不用担心我。 雪豹不急着前进,目送一身盛装戴着面具的朱瑾远去,回到了赶往神树祭的队伍里。 和他一起的,还有布包里的杨墨,以及谁也看不见的白藏。 此时才过正午,但太阳被厚厚的云遮着,故而显得很暗。 现在离神树祭开始大约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席风倒不担心白藏那边,所以走得很慢,脑子里一直在想收集到的所有线索,想要从中理出一条线来。 神树实际上是诅咒诅咒把人变成其他物种,神奇蘑菇可以让这些人恢复神女想要破坏神树祭,而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神树祭 席风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串奇特的笃笃声自身后传来,只是他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 那声音跟了他一阵子,终于开口:兄弟!你也来参加神树祭啦! 席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破破烂烂的稻草人。 169、番外谁是供品(十四) 见席风没说话,稻草人又道:你脚程可真快!幸亏我出发得早,要不然肯定赶不上神树祭了! 席风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没仔细听他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听说神树大人每年都会选一些忠实的信徒,留在宫殿里,我也好想被选中啊!稻草人又道。 嗯席风习惯性应声,又忽然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稻草人用它的豁口嘴巴又说了一遍:我好想被神树大人选中,留在宫殿里啊! 席风在心里犯了一阵嘀咕。那个青铜宫殿里除了一棵树,还有其他人吗? 每年都会有人留下?席风问。 是呀是呀。稻草人摇头晃脑,蜜婆婆说,每年都会有十几个人留下来,照顾神树大人的起居可以每天看到神树大人哎!太幸福了吧! 每年?那这些年加起来,岂不是青铜宫殿里都要人满为患了。 席风对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 不过稻草人的话,倒也提供了另一条线索每年的神树祭,都会有十几个人从村子里消失。 比起蜜婆婆告诉稻草人的那一套,席风更倾向于,这些人要么被当成祭品献祭了,要么变成了其他东西。 稻草人聒噪地说了一路,一直到天擦黑,他们才看见前面驻扎休整的村民队伍。 这里离青铜宫殿不远了,他们将在此处过夜,等到明天天亮时,再进入宫殿。 席风和稻草人也只好找了个隐蔽处停下来休息。 山谷的夜晚温度很低,好在雪豹生着厚厚的皮毛,不仅不觉得冷,还挺享受这徐徐凉风,靠在树下渐渐有了困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席风忽然觉得有个重物靠在了自己身上,睁眼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白藏。他小声唤道。 白藏瞥了一眼旁边躺得四仰八叉的稻草人,没有说话,默默把从村民那里顺来的肉干塞到了席风嘴里。 席风嚼嚼吃了,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空气,微微张开嘴巴等着下一块。 结果肉干没等到,等到的却是白藏抱住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嘴边轻轻一吻。 夜风吹着雪豹的绒毛,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热意。 这可是你先动口的。席风心里想着,大爪子一翻,便把白藏从身上掀了下去,按在了铺着落叶的地上。 给我一个蘑菇。他哑着嗓子道。 他看不见,白藏盈盈笑着,抬起一只手戳了戳雪豹圆乎乎的脸颊,用气声回答:不给。 横竖也看不见,席风索性低下头去拱他,毛茸茸的脸颊在白藏胸前蹭来蹭去,蹭得领口都开了,白藏才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 旁边的稻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呆呆地开口:兄弟 席风吓得跳了起来,白藏也赶紧拢拢衣领站到一边。虽说现在谁也看不见他,可这样明目张胆的心里总归是虚的。 我先走了,有消息再来告诉你。白藏贴着席风的耳朵,轻轻念了一句,刺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一阵微弱的气流掠过,是白藏离开了。 到嘴的师尊就这么飞了。席风微微叹气,看向稻草人:怎么了? 稻草人害怕地抱住自己:我总觉得这里有别人 席风默默翻了个白眼,胡乱安慰道:是山风,这里风有点儿大。 哦。稻草人将信将疑,伸头看了看天际,什么时候天亮啊 你接着睡吧,天快亮了我叫你。席风不太想和稻草人聊天,自顾自卧下蜷好,装作要睡觉的样子。 稻草人见状,只得躺了回去,四仰八叉地继续睡。 远处的村民队伍吃过饭后,也陆陆续续都进入了梦乡。 只剩几堆篝火间断地发出一些毕剥声。 不久后,清晨降临,灰雀叽喳飞过,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席风醒的时候,村民队伍已经出发了,他赶紧去叫稻草人,不料一扭头,看见一只白毛狐狸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细长的眼睛弯弯,像是露出了个笑容。 席风:无欢师兄。 又是新的一天了呢,小风风。洛无欢一拍爪子,系统宝箱出现在地上,虽然这里边通常只有破烂,但人生总要满怀希望才行。来吧,让我们看看今天是什么垃圾? 洛无欢伸爪开了宝箱,精致的盖子一打开,迸出的金光险些刺瞎了他们的眼睛。好容易等光芒散去,席风赶紧低头去看,只见一枚金色滚圆的灵果躺在箱子里,晶莹剔透蕴着灵光。 我的天,想不到我这倒霉鬼也有转运的时候洛无欢伸爪把果子扒拉出来,当即张口把它吃进了嘴里。 席风愣了一下,他还准备听洛无欢念念说明呢,没想到他直接吃了,只好问道,这是什么果子? 福气果啊。洛无欢嘴里咕咕哝哝的,咬字都变得含糊,提升幸运度,好事绝不错过,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席风好奇:为什么? 等洛无欢终于把果子吃完了,才舔舔嘴巴,不紧不慢解释:我的禁制,幸运度史上最低,倒霉事绝不错过。 席风: 洛无欢又补了一句:其实也还好啦,惊澜第二天就冬眠了,我都不知道这个季节他眠的哪门子冬,加上自己倒霉,干脆就跟着一起睡了。 席风这时候才注意到,洛无欢脖子上环着一条首尾相连的小蛇,正是惊澜,还在睡着。 怪不得他们东奔西跑了几天,都没有见到过这两人的影子,原来是躲起来睡觉了。 席风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说了一会儿话,他们终于打算动身跟上队伍的时候,席风猛地想起来,他还有个稻草人大兄弟。 躺在洛无欢脚下的稻草人:兄弟,你们说完了不?我想起来了。 洛无欢吓了一跳,窜出去老远,回过头炸了一身毛,冲稻草人龇牙咧嘴的:什么东西! 席风赶紧解释:这是稻草人,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去神树祭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6) 洛无欢狐疑地看看席风:稻草人怎么会说话? 嘿,什么意思?稻草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两手叉腰,许你个狐狸精说话,就不许我稻草人说话了? 洛无欢: 席风顿感头痛,不想再看这两人吵架,干脆直接掉头向青铜宫殿走去。 神树祭马上开始了,你们还要不要去? 170、番外谁是供品(十五) 此时,所有参加神树祭的村民,都已经规规矩矩站在青铜宫殿门外,等着神女完成请神仪式,打开殿门。 白藏仗着没人能看见他,走得很近,把兰姑娘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兰姑娘恭恭敬敬摘下了面具,从手里的瓷罐中,沾了一点蜂蜜,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很快,那滴蜂蜜便在她眉心化成了一枚雀翎形状的金色花钿,隐约闪着低调的华光。 随后,她原地跪了下来,双臂交叉在胸口处,口中念着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 白藏虽无法施展法术,却能感受到,这山谷间的纯净灵力都迅速地汇聚起来,朝着兰姑娘涌去,顺着眉心花钿,进入了她的体内。 澎湃的灵力将她衣裙鼓动,发丝飞扬,周身华光四射,后面的村民们立刻跪了一地,虔诚地匍匐在神女的脚下。 白藏悄悄凑到兰姑娘跟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罐。里边还有很多蜂蜜,不知道一会儿还有没有用了。 他抬眼皮看看兰姑娘,见对方仍双眼紧闭,口中念念不停,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学着刚才她的样子,点了一滴蜂蜜在自己的眉心上。 这山谷间的灵力风向立刻就变了,原本应该被兰姑娘尽数吸收的灵气,分了一半给了白藏。 兰姑娘自然感受到了,倏尔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白藏所站的位置。白藏心里一惊,已经做好了拔脚逃跑的准备,但兰姑娘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看不见白藏。 白藏松了口气,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心,那滴蜂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和兰姑娘一模一样的雀翎花钿。 很有意思,这蜂蜜竟然有这种用途,不知道若是点在普通人眉心,是不是也有此效果? 可惜灵气已经被兰姑娘吸收的差不多了,白藏所得有限,并不足以支撑他恢复法力。 又等了等,兰姑娘总算把那叽里咕噜的话念完了,才站起来,转身抬起双臂,示意村民们起身。之后,便是奏乐,跳祭祀舞。 等这一切全部完成后,青铜宫殿的大门,才终于缓缓打开了。 与先前几次的幽暗截然不同的是,今日殿内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两侧的墙壁上燃着长明灯,香炉中飘出袅袅的青烟,檀香味儿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兰姑娘走在最前面,仍旧捧着那只精致的瓷罐。几个盛装姑娘跟在后面,手中或执彩幡,或捧玉瓶,还有一个端着一坛酒。她们一行人带着村民们,浩浩荡荡地穿过宫殿,来到那棵枝繁叶茂的青铜树跟前。 两侧,站满了身着华服的侍从,有男有女,皆以轻纱遮面,袖手而立。 跟在最后进来的席风看见了,心想怪不得村民们会相信,每年在神树祭上丢失的人,是留下来伺候神树大人了。 村民们整齐排列在殿前,再次三拜九叩,将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怒了神明。 兰姑娘跪在最中间的蒲团上,随行的姑娘们分跪两侧,口中皆念念有词。 白藏本在观察神树的细节,忽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竟然抵挡不住,被强行压在了一枚空蒲团上,跪了下去。 阵法瞬间启动,白藏再次被拉到神树大人的幻象面前。 这一次,他似乎不太高兴。 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他吗?神树大人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要你们有何用? 本来找到了,可他记性不好,忘了过去的事,又跑掉了。白藏实话实说。 胡说!你们就是没有找到!神树大人对白藏的说辞非常不满,愤怒地甩甩袖子,便有一道罡风直直打了过来。 还好白藏虽然法力不济,身手却还在,轻巧地侧了侧身,便躲过去了。 这一躲不要紧,神树大人更生气了,用气到发抖的手指着白藏,几乎要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与他当面对质。 白藏期待着,期待见到神树大人的真容,可惜最终也没能如愿。 神树大人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们如此怠慢,便不要回去了,全都留下来陪着我吧! 说完,一甩袖子,白藏就被踢出了法阵。 神树大人的震怒同样波及到了其他人,兰姑娘也被迫离开法阵,只得睁开眼睛,清秀的眉头拧了起来。 神女旁边的姑娘小声唤她。 有人。兰姑娘打个手势,制止了对方要说出口的话。 那姑娘闭嘴了,兰姑娘才好整以暇站了起来,转身对村民道:诸位,阿兰临危受命,接替神女一职,却仍无法找回供品,为此,阿兰深感愧疚。如今神树大人震怒,恐将降天罚于神树村,阿兰无力阻挡,惟愿以心头之血,替大家消弭些许罪责。 此言一出,果然在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但兰姑娘没管他们,自顾自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握在手心里,抵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刺了下去。 人群里的骚动更大了。 队伍的最后面,洛无欢一脸复杂地看着前面,口中道:这是搞什么把戏? 席风:按照先前听说的,她应该是在破坏这场神树祭。 破坏?洛无欢伸长了脖子,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隔得实在太远,他连兰姑娘到底死没死都看不清楚。 不过,按照逻辑来说,兰姑娘肯定是不能死的。 席风这么想着,果然就见前头那新晋的神女,在姐妹们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慢慢走到了青铜树的下方。 青铜树下面有条很浅的河,先前姑娘们来浇水,便是把水倒进了这条河里,方可将青铜树浇灌得枝繁叶茂。如今,神树已经长成,小河里的水也不再需要,便积存在那里,随微风荡起层层的涟漪。 兰姑娘便是把自己的心头血,滴在了这条小河里。 鲜红的血液一进去,便迅速地扩散开,将所有的河水一律染红,方才还波光粼粼的小河顷刻间便成了血池。 这一下便把还在吵闹的村民们全都威慑住了,他们瞬间安静下来,透过面具的孔洞看着这一切。 兰姑娘的心头血流干后,血便自动止住,伤口也很快愈合了。她脸色苍白,但仍微笑着高喊:大家喝下这血河水吧,便是阿兰替大家赎罪了。神树大人心慈人善,绝不会怪罪你们的。 村民们还犹豫着,兰姑娘旁边的几位姐妹却已经低下身子,用手捧了血水来喝。大家见状,也犹犹豫豫地向河边走去。 白藏还未想明白这血水中的关窍,那道神秘力量就又来了,不由分说把他按到了蒲团法阵之中。 我改主意了队伍后面有一个味道很像他,你去把他领过来,当作新供品吧。神树大人笑吟吟道。 白藏心里暗骂了一句,就又被踢皮球似的踢出了法阵,甚至干脆直接一脚踢到了他说的那个新供品面前。 白藏定睛一看,险些崩溃:洛无欢?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无欢:福气果生效了,好耶! 171、番外谁是供品(十六) 谁在叫我?声音怎么有点熟悉。洛无欢晃晃他的白毛脑袋,却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是我师尊。席风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现在什么情况? 白藏就站在洛无欢跟前,对于他忘记自己声音的行为非常不满,伸手揪了一把狐狸耳朵,又把他的脑袋狠狠揉搓了一番,才矮下身,小声道:神树大人选了新供品,是你。 洛无欢当即表演了一个狐狐宕机。 说好的福气果呢?怎么就成供品了?! 什么?席风听了,也有点崩溃,这么随便的吗? 没准也是好事,至少现在神树祭可以正常进行了。白藏点开自己的系统背包,点了点,一朵圆滚滚的蘑菇就掉了席风头上,吃。 终于可以恢复人形了,席风目露凶光,啊呜一口便把小蘑菇整个吃进嘴里,胡乱嚼两下吞进了肚。 片刻后,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威风凛凛的雪豹,渐渐化成了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 在白藏的示意下,席风抱起了白狐,走到人们的视线里,朗声道: 诸位不必惊慌,供品在这里! 满座哗然。 那些已经快要走到血河边,马上就要喝下血河水道人们,全都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席风。 什么人?!兰姑娘向前一步,厉声喝道,一个可疑的外乡人,随便抱了只狐狸便说是供品,神树祭岂容你放肆! 旁的姑娘们也连连应和:大家快把他抓起来!万一触怒了神树大人就糟了! 神女毕竟是神女,可信度总高于席风这个陌生人。稍微迟疑一下,一些村民便朝席风走了过来。 我用性命担保这就是供品!你们若是伤了供品,神树大人怪罪下来,谁能担待的起?!席风再一次提高了音量。 那些墙头草般的村民们再一次停下了动作,从面具的孔洞里,无措地看向兰姑娘。 兰姑娘心里有点着急,她不清楚眼前人是什么来头,抱着的狐狸又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不是供品,真正的供品是一只雪鸮。 可她说不出来,她是今天才上任的新神女,不应当知道遗失的供品是什么。一旦开口,就会失去村民的信任。 场面僵持之际,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村民队伍里传来:哎呀这多简单,我有办法。 这话确实说得很简单,但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人与村民们穿的一样,戴着面具,席风却从声音听出来,他是朱瑾。 朱瑾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从自己背的布包里拿出一枚绿色果子,扔给了席风:真言果,吃了果子的人必须说真话。 大概是果子本身来源于画境,村民们并不意外,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席风。 席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把真言果吃了。 稍等片刻后,朱瑾问道:现在请告诉我,供品是什么? 席风指指怀里抱的白狐:它。 村民队伍里再次爆发巨大的骚动。 这不可能!兰姑娘惊叫起来,大家不要相信他! 一时间,村民们分成了两派,一派顺着兰姑娘的意思要去抓席风,另一派则要把白狐送到神树之下。 眼看着场面越发混乱,神树大人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了。神树的枝叶摇晃起来,带着上头挂的彩绸和福钱也摇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神树大人显灵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兰姑娘立刻转过身,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谁也看不见的白藏,从另一枚蒲团上起了身,离开了神树大人的法阵。 把狐狸抱过去。白藏走到席风身边,凑近了小声道。 席风当即照做,抱着白狐就往神树那边走去。 兰姑娘跪在蒲团上,却压根没能入阵,本就心急,又见席风抱着那狐狸过来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喊道:拦住他! 旁的几个姑娘连忙扑了上来,手脚并用地要把席风按在地上。 洛无欢一直像个吉祥物似的被席风抱着,脚都有点麻了,见此机会,干脆后腿一蹬,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刺溜一下便窜到了神树前摆的供桌上。 毛茸茸的白狐挺胸坐好,趾高气昂地看着底下愚蠢的凡人们。 洛无欢心想,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神树显灵。 须臾,神树果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连空气都被它荡出层层涟漪,所过之处,跪倒一片。 然而神树大人开口却是:凡人竟敢戏弄本尊 神树大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宫殿中,久久不散。 怎么回事?席风小声问。 不知道。白藏也十分迷惑,打算过去看看的时候,村民们就已经一哄而上了。 洛无欢吓得赶紧往回窜,一边叫唤着白藏你骗人,或是这福气果是假的云云,一边打算再跳回席风身上去躲一躲。 神树大人还在继续咆哮:你们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讨厌的人全都变成蚯蚓! 不!不要!兰姑娘尖叫起来。 但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神树大人,他的话刚一说完,穿着祭祀盛装的村民们便飞快地缩小缩小,直到变成一条条趴在地上扭动的蚯蚓。 而刚才喝了血河水的人,却还好端端地站着,没有受到影响。 席风和朱瑾讶异地看着兰姑娘,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血河水真的可以抵御神树大人的诅咒。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兰姑娘跪倒在地上,眼中有恨,也有泪。 席风有点无措,他反应过来,他们的行为,害了这些村民。 洛无欢却并不在意,因为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刚才从一个村民头顶上跳过的时候,村民戴的山羊面具的角,刚好把他脖子上圈的小蛇挂下来了。 这般混乱的情景下,只有小臂长的小白蛇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那么滚到了地上,还被一个人踩到了尾巴。 惊澜一下子就从冬眠中醒来了,吓得四处乱爬,最后被蚯蚓堆盖住,才终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洛无欢低头扫视一圈,没看见他的小白蛇,干脆再次从席风手中挣脱,跳了下去。 在一片乌泱泱乱扭的蚯蚓中,他刨了好几下,才发现了他那条洁白干净的小白蛇,赶紧用爪子拨开旁边碍事的蚯蚓,打算把惊澜捞起来。 不料,一道白光突然从他眼前闪过,狐狸本能地一缩,等他再定睛去看时,地上的小白蛇已经不见了。 下一瞬,一只雪鸮叼着小白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青铜树的一根树枝上。 久违的童声播报随后响起: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7) 恭喜玩家白蛇找到供品!神树祭正常进行! 172、番外谁是供品(十七) 正常?现在难道还有什么正常可言吗?来参加神树祭的村民们几乎全都变成了蚯蚓,在地上扭动的样子令人看一眼都毛骨悚然。 说什么正常。 席风心里默默想着。 不过兰姑娘的脸色确确实实是变了的。她没想到这只雪鸮会自己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她们先前那个计划恐怕没有用了。 松亭雪自然也听到了那句播报,圆溜溜的眼睛向下看了一眼,没太明白明明是自己抓住了白蛇,为什么却是白蛇找到了供品。 白藏又开始在系统里申请与松亭雪组队。 点了几次后,播报终于响了,而松亭雪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白藏的队伍面板上。 播报是这么说的:恭喜玩家雪鸮加入玩家白狐的队伍! 白藏: 原来洛无欢也在做同样的事。 福气果果然还是有用的。洛无欢一笑,在队伍里说道,松亭雪,快把惊澜拿给我。 松亭雪:惊澜? 洛无欢:你嘴里的小蛇。 松亭雪:不给。 雪鸮低下头,把惊澜搭在了旁边的树杈上。 洛无欢: 原来你们找到他了。神树大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但已经和缓了不少,甚至可以听出一丝愉悦: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下次不许了。好了,我的神女,开始吧。 兰姑娘颤颤巍巍地在蒲团上跪好,深深一跪:是,神树大人。 仅剩的几个村民,加上席风等人,都各怀心思地站在了神树跟前。兰姑娘再次念起叽里咕噜的咒语,那几个真正的村民跪了,包括朱瑾在内的其他人依旧站着。 但神树大人没什么反应。 最后,兰姑娘总算说了句能听懂的人话:神树大人赐予吾民生命,吾民亦将用生命守护神树大人。 她捡起刚才刺出心头血的那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向松亭雪走去。 不好,得拦住她。洛无欢突然道。 席风一个箭步冲上前,但白藏早就站在那里,所以比他更快地拦住了兰姑娘的手。 兰姑娘看不见白藏,却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的匕首难以寸进。 神树上系的彩绸摇晃了起来,拂过她的手指,匕首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为什么她看着松亭雪,绝望地呢喃。 松亭雪眨了眨眼,再次叼起小白蛇,拍拍翅膀飞到洛无欢身边去了。 另一边,朱瑾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以它作碗,舀了些血河水,浇在了那些蚯蚓身上。 是你?!兰姑娘看到朱瑾的脸,崩溃地大喊,你们这些外乡人究竟要做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还偏要自以为是 沾了血河水的蚯蚓剧烈扭动着,不仅没有变回人,还被腐蚀得够呛,当下就死了一多半。 哈哈哈哈神树大人忽然狂笑起来,看吧看吧!不得好死!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此时的神树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扭曲,谁也不会想到他为何会有这般反应,不像个悲悯众生的神明,倒像个大仇得报的凡人。 良久,一阵笃笃声由远及近。 大家回过头,便看见一个古怪的稻草人,用两根树枝做成的脚,滑稽地走过来了。 神树大人好。稻草人把树枝手臂抬起来,向神树大人微微举了个躬。 席风刚想开口,猛地想起自己已经恢复成人形,稻草人怕是认不出自己,只得又把话咽回去了。 靠近点,我的朋友,让我看看你漂亮的红帽子。神树大人说道。 稻草人便顺从地走了几步,一直到神树跟前才停下来。 那顶破旧的红帽子就在一根树枝底下,神树轻轻摇了摇,像是在抚摸它。 过了很久很久,神树大人才发出一声喟叹:这顶红帽子真的很好看。那么来吧,朋友,告诉我你的愿望。 稻草人等得就是这一刻,他的纽扣眼睛看起来都闪闪发光:神树大人,如果可以,我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像是怕神树大人不答应,又卑微地补了一句:哪怕只有一天也行!求您了,神树大人 人有什么好?你要当人。神树大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或许比你走得稳一些,帽子比你的漂亮一些,可那又怎样?人心都是丑陋肮脏的东西。 稻草人并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可是,我遇到的人,都是很好很善良的。 这次神树大人久久没有发声。 兰姑娘却突然冷哼一声:指望他?你省省吧。他只会把人变成别的玩意儿,却不可能把稻草人变成真的人。 稻草人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神女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兰姑娘话头一起,就停不住了,不用别人问她,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们知道每一年的神树祭,多少人被他变成山雀、松鼠、螳螂、蚂蚁,孤独绝望地在山谷里死去?又有多少纯澈的灵魂被选为供品,当成养料被他享用?他算什么神!他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阿娘花了一生的时间,才找到了结束这一切的办法全都被你们毁了兰姑娘颓然瘫坐在地上,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 原来蜜婆婆是兰姑娘的娘。 席风不大会安慰人,便用手肘拐了朱瑾一下,然后抬起头,冲着神树道:雅,倘若是你的话,便该就此收手了。恩恩怨怨已经是许多年前,如今的村民们,并没有对不起你。 神树大人显然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并没有回应。 席风想了想,又道:雅,我来之前去见了律,他让我替他向你问声好。他说,他很想你。 这次,神树大人有反应了。 你骗人。他说,律早就死了。他被变成了一只松鼠松鼠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他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一尝这种滋味有多难熬。 可是席风又道:不,律为了能一直陪着你,他变成了山谷外的一棵松树。 神树大人再次沉默了。 大家也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神树大人想通,自己结束这一切。 但他再开口时,仍然是:那又如何?一棵山谷外的松树,怎么才能陪伴一棵山谷宫殿里的青铜树呢?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倘若可以呢?另一个清淡的声音忽然传来。 席风讶异地看去,竟然是松亭雪。 松亭雪也看向他:你们那个吃了就能变成人的蘑菇,还有没有? 席风没想到,这一路上松亭雪都在跟踪他们。 谁也看不见的白藏默默走过去,拿出一朵蘑菇放到松亭雪眼前。 松亭雪毫不犹豫地吃了。 须臾,那个久违的白衣白发人,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仍用白纱缠着眼睛,却并不影响视物,款款来到神树前。 阿烬,我找到你了。他说。 173、番外谁是供品(十八) 阿烬?神树大人是唐烬?难道不应该是雅吗? 席风困惑地看着松亭雪。 神树大人也否认了他的话: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从一只鸟儿变成了愚蠢的人的? 他吃了神奇蘑菇。兰姑娘撑着地,慢慢地坐了起来,森林里隔三差五就会长出神奇蘑菇,我常去巡视,却找不到源头。 神奇蘑菇?神树大人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吃了神奇蘑菇,就能变成人了?稻草人也行? 不是。兰姑娘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期待的稻草人,无情地掐灭了他的希望,只有被你变成动物的人,才可以吃神奇蘑菇变回人类。 这下神树大人又沉默了。 在森林里种蘑菇的这位,很明显在跟他搞对立。 但席风却知道,种蘑菇的人是律。 他是为了消减你的罪孽。席风说道。 谁要他自作多情?!神树大人语气冰凉,我早就无法停下,是他们逼我我不可能原谅他们。 松亭雪却摇头:不是原谅,是放下,是放过你自己。 他又向前一步,伸出手指,便摸到神树的枝叶冰冷、坚硬,形状优美,看起来生机勃勃,本质却是无情的金属。 但他勾起唇角,仿佛在抚摸恋人的脸庞:我本来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记性不太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谁要你礼物。神树大人整棵树一抖,便把叶子从松亭雪手里抽出来了。 叶缘锋利,在松亭雪手上割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他收回手来,面上微微怅然。 你在漫长岁月里把我忘了,我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我。神树大人说完后,便不再出声了。 成了一个死结。 一筹莫展之际,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如果雪豹兄弟在就好了,那颗蓝宝石,神树大人一定会喜欢的。稻草人努力挥舞着他的树枝手臂,那是和天空一样漂亮的石头! 这话倒是提醒了席风,他们还有两个破境道具在白藏那里。默契的是,他刚要开口,白藏就已经悄悄握住他的手,把两个道具都塞了过来。 一个是稻草人给的蓝宝石,一个是小荷给的旧指环。 松师兄。席风走过去,把两样东西都递给松亭雪,去吧。 松亭雪还未说话,兰姑娘就眼尖地看见了,惊叫道:天空之石!你哪里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席风警惕地握住了手。 本来已经颓然放弃了的兰姑娘,却在看到蓝宝石后疯了一样地扑过来:把它给我!快给我!这是山谷的眼泪,它可以救我们! 山谷的眼泪?松亭雪把蓝宝石从席风手里拿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是有一些松香的味道。 明音门人自幼学琴,常用松香养护琴弦,松亭雪必不会认错。 这个礼物,算我替律带给你的,行不行?松亭雪没理兰姑娘,而是把蓝宝石递给了神树。 我要这有什么用?这么说着,神树还是摇摇晃晃,把刚才划伤了他的那根树枝伸了过来。 松亭雪想把蓝宝石给他,却发现这个形态的雅,没办法拿住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席风福至心灵,推了推松亭雪的另一只手。 那里还握着小荷的指环。 啊,我有办法了。松亭雪领会了席风的意思,把另外一只手也举起来,看,这是一个叫小荷的孩子给我的,她很喜欢你,想把它送给你做神树祭的礼物。 神树看见了那枚旧指环,枝叶再次摇晃。 指环上原来镶嵌的宝石不见了,是被小荷的母亲拿去卖掉买了药,所以现在光秃秃的。 松亭雪小心地掰开戒托,把蓝宝石放在了上面,变成一枚华丽的蓝宝石戒指。 送给你。 蓝宝石戒指被挂在了神树的一根树枝上,光芒熠熠。 所以放下吧。松亭雪仍旧用那只被划伤的手,抚摸神树的枝叶,你可以不原谅他们,但要放过自己。这个世界还有人爱你,你不是无法回头的。 神树在他的抚摸下,抖得越来越厉害,有水顺着树干流下来,将血河里的血水冲淡,重新变得清澈见底。 兰姑娘呆呆地看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过了很久,像是终于哭够了,水流渐渐止住,神树也不再发抖的时候,树杈上出现了一个穿蓝衣的人,他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手上戴着那枚蓝宝石戒指,冲松亭雪粲然一笑:师兄。 阿烬。松亭雪张开双臂,打算接住唐烬。 但唐烬只是跳到了地上,然后才扑过来抱住他,闷闷道:你总算想起我啦。 吃了个溯梦果才想起来。松亭雪如实答道。 一旁的席风看看唐烬,又看看神树,总觉得这个发展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忍不住问道:唐师兄神树大人不应该是雅吗? 是,是雅。唐烬推开松亭雪,亮了亮手上的戒指,我让他暂时到天空之石里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心结,得由律才能解开。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该出发,去山谷外找律了。 走到大殿另一侧,快要出门时,唐烬回头看了一眼。兰姑娘和几个姐妹并没有跟上,而是呆呆地看着神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出去后,殿门就会被封死,再等七七四十九日,整座宫殿也将不复存在你们打算留在这里么?唐烬远远地冲她们喊道。 姑娘们这才把跌坐在地上的兰姑娘扶起来,小跑着跟上他们的脚步。 青铜门开,晨光乍泄。 这次天亮,没有人再收到新的系统任务,也没有人再去打开宝箱。 已经不需要什么果子了。 白藏的隐身术失了效,冷不丁出现在人群里,但除了稻草人大惊小怪了一番,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他拿出一个神奇蘑菇,塞到了洛无欢嘴里。 洛无欢想了想,不打算把蘑菇分给脖子上的小白蛇,自己咔滋咔滋地吃掉了。 这次队伍里又多了个人,连稻草人都没什么反应了。 他们本来就是人,我不是,所以我变不成人是正常的,我一点都不羡慕,我就是觉得天气有点阴。稻草人扁着嘴巴想道。 松林里蔓着一层薄薄的晨雾,露水落在草叶上,踩起来软绵绵的。 恋耽美 师尊见我毛茸茸——叶霜刀(98) 大家好像都还没睡醒,闯进林子的人类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了谁。 松爷爷也还睡着。 他们站在松爷爷面前,抬起头,只看见层层的枝叶隐入云雾,却不见尽头。 他实在是,扎根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唐烬走上前,把手掌贴在树皮上。温热的手掌和冰凉的树皮碰撞,一股麻酥酥的像电流一般的感觉从指尖流过。 松爷爷醒了。 他难掩激动,松果都哗啦啦掉了一地,把稻草人的帽子都砸歪了。 雅雅他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叫雅的名字。 唐烬摘下戒指,递给松爷爷。 很快,松松从树洞中露了个头,三下两下跑过来拿走戒指,又蹭蹭蹭跑回树洞里去了。 松松!兰姑娘突然叫他。 松松再次露了个头,但没有下来,只是礼貌地问道:兰姐姐,有什么事吗? 松松,对不起兰姑娘紧张地绞着手指,断断续续道:我我给你的神奇蘑菇是假的我怕你把神树祭的事告诉松爷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但松松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早就知道,又像是已经释然,仍旧礼貌回她:没关系,兰姐姐。谢谢你借我的书,我很喜欢看。 说完,他便缩回洞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唐烬舒了口气,回过头道:雅留下来了,我们也走吧。 唐师兄怎么知道的?席风问。 唐烬眨眨眼:因为神树大人一半是我,一半是雅啊。 他们走出松林的时候,雾气里似乎站着两个少年,手牵着手,目送他们远去。 画境上空响起游戏结束,所有玩家任务完成的播报时,画境也开始渐渐崩解了。 所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写满了同样的目的 展芳泽!你给我死过来! 我看你在蜃梦城太闲了是不是?! 这就是你说的老朋友聚一聚? 你还想跑?站住! 诗诗别拦我!我一定要把他挂在城墙上! 展芳泽挨了一番围殴,衣服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发冠也散了,一边满地蹦跶着找鞋,一边委屈巴巴地抱怨: 我看你们玩得很开心嘛那两个凡人小辈也挺享受的,干嘛打我QAQ。 白藏喝茶的手一顿,打断道:等会儿,这QAQ是什么东西? 这叫颜文字!是凡间年轻人中流行的唉说了你们这些老古董也不懂。展芳泽没找到鞋,只能放弃了,跳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伸手召出一卷画轴,还是让我来看看这个画境游戏里的情况吧。 还有其他的游戏?席风和洛无欢来了兴趣,好奇地凑过去看。 当然有了!我这里同时进行着几百上千个画境游戏呢!展芳泽眉飞色舞地说着,努力向一群老古董介绍这个名为无限流的新鲜玩意儿。 把这群家伙听得一愣一愣的。 总之,蜃梦城在展芳泽的带领下,开展了新的业务,且经营得如火如荼。 而大家在展芳泽的连哄带骗下,一次次地进入画境游戏里,充当NPC,或是亲自玩一场,倒也渐渐乐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完啦完啦,这个番外写的太差了QAQ大家轻拍~最后再安利一下我的预收: 《重生成流浪猫老大》主受萌宠文 《魔尊和他的小侍卫》主攻重生文 戳专栏可见~求收藏啦!爱你们,啾咪!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