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又活过来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死了又活过来了》作者:猗凡【完结】 文案:文案1、白玨二十一岁那年,死于非命。死的时候她老公还是造反派,儿子刚刚出生。 一场雪崩,她在极寒冰棺猝然睁眼。 转眼已是九年后 老公因从龙有功位极人臣,封王拜相。 昔日柔柔弱弱的闺中密友却嫁了她老公做了金屋藏娇的小妾,还生了个同样娇弱的小女孩。 而她的儿子则被养成了极不成器的混世魔王,还是个死胖子! 白玨想了想,这老公是要不得了,可这个儿子……啧,蛋疼。 文案2 白玨的相公是她抢来的,顾太师家的小公子,模样好性格好,京城贵女都爱他。 白玨爱惨了他的小模样,生怕被人抢了先,索性直接来硬的。 死了一次才看清,抢来的终究不幸福。 她矜贵寡言的小相公还是爱那些娇娇弱弱的花骨朵儿。 好气哦! 【划重点】男主不渣,有误会。自始至终疯狂暗恋女主。 排个雷,介意者勿入:1、女主喜欢男主,这点自始至终不变。包括但不止于因爱生恨,口是心非等等。 2、女主死后又活,性格大变,有神经病潜质。 3、本文不主事业线,女主做不到潇洒离开,就是一篇闷骚与神经病的感情文。 4、看评论再添加吧,因为个人口味不同,有读者吐槽了,作者再添加哟。 5、么么哒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玨、顾容瑾 ┃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人都说我是冒牌货,滚! 立意:热爱生活从我做起 第1章 。楔子 白玨死得时候很凄凉,她躲在冰天雪地的枯柴堆里,怀里抱着将将出生的儿子,因为早产,孩子很丑,皱巴巴的,呼吸微弱,看着也不是个长命的相。白玨叹了口气,感觉很亏,毕竟她辛辛苦苦怀了七个多月,吃不好睡不安,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却要陪自己一同见阎王,亏大发了。 她抖着手解开衣裳,让孩子贴着自己尚有余温的肌肤。想着孩子爹跟随齐王成了造反派,却连累了她们母子。将来孩子爹从龙有功,发达风光了,她们却不能跟着享福,亏!真他爹的亏! 她又想到了她自个儿的爹,白大将军。 大将军有句口头禅,吃亏是福! 白玨闭眼前想,她这辈子就是信了她爹的邪!……昭和帝九年,秋,九渊地界发生地动,大地震颤,山石倾覆,江河倒流。死了九年的白玨在极寒冰棺中猝然睁眼……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个楔子,下一章更正文。 大纲细纲都还没做完,这个楔子倒是一年前就写好了,先发了。 文案可能还要做修改,也可能不改。 相聚是缘。挨个过来抱一下。 第2章 。儿子 昭和帝十年,夏末,青阳镇 “臭女人!你到底让不让!”一道愤怒至极的声音。 “腿断了怎么让?”说话的是个女子,语调不紧不慢,就是有些噎人。一身白裙子,手里一把团扇搭着鼻尖,慢悠悠的扇着,举手投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看上去仙气飘飘的。如果她不是躺在躺椅上,而这张椅子又刚好横在青阳镇大街上的话。 反正,京城来的几位小公子是没见过行事如此乖张的女子。到底是穷乡僻壤未开化,这里的女子都开放到这种程度了?竟然大街上就这样无所顾忌的睡起了大觉? 季云泽从最初见到女子绝美容颜的震惊中回过神,拉了拉正发飙的顾长思,轻声道:“算了。” “什么算了!”顾长思抽回袖子,“她要睡觉不回家睡,大街上挡人去路,还有理了?” 白玨笑了下,“我挡着谁了吗?我有吗?” 当地百姓大概是见怪不怪,又很害怕的样子,齐齐摇头,“没有,没有。” 顾长思几人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这里的百姓都有意避开这名女子。在她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然而,他从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的缘故,也就没在意。 顾长思又看一眼女子,灵感突发,骂了句,“妖女!” “你说什么?”女子都已经合了眼,又睁开,冷幽幽的撇过来无端叫人心生凉意。谁知这吓人的感觉才刚刚涌起,女子忽然笑了起来,甚至还直起了上身,格格笑出了声,显得很开心。 那笑容太好看,季云泽看得入神,莫名的脸都跟着红了起来。 “骂你妖女你还笑,果然是个女疯子。”顾长思又道。 白玨从扇子后面瞥一眼这小公子,又高又胖,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锦衣玉冠,腰间配一柄短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脸长的白白嫩。嫩,骨相很好,可惜……太胖了。 这胖可不是一般的胖,稍胖一点,还可以夸一句“肉乎乎的可爱”。过度肥胖再加上一脸凶相还没教养就怎么都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肥猪,你骂谁?” 顾长思愣了下,一下子就激动了,指着她,“疯子!你骂谁?” “谁答应我骂谁。” 顾长思蹦起来,扬起胳膊,“住嘴!” 白玨非但不住嘴,还继续往人身上扎刀,“你娘是把你当猪养的吧?” -- 第2页 这下不仅顾长思表情变了,就连跟随他身后的几个少年都变了脸色。顾长思挥起手里的鞭子就朝白玨打去:“不许你提我娘?” 白玨没动,一直站在外围发呆的少年忽然冲上前挡住了,反手一制,小胖子很轻易就被制服了。 王迟将他制服后,白珏略挑了下眉,这胖子身上装备齐全又华丽,没想到半点武功都没。大周国以武为尊,这小子不会武功还嚣张跋扈成这样,可以想见平时父母有多娇惯无度。念头刚起,离他们最近的季云泽忽然出手,“放开他!” 这少年和顾长思一般高,然而武功不俗,王迟与他交手,明显就难对付多了。 二人战了一会,王迟感到越来越吃力。而季云泽以及其他几个孩子则越来越吃惊,瞪圆了眼。 要知道季云泽在他们少年一辈中也算是武功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了。而这偏远小镇竟然也有与他有一战之力的少年。这样的好苗子就这么埋没了实在可惜。 季云泽年纪虽不大,但心性成熟,就这么一会功夫就生出了惜才之心。 然而白玨显然对打架不感兴趣,她更喜欢将别人家养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按在地上摩擦,于是她看向顾长思。而后者的目光也正好看向她。 顾长思:“丑八怪!” 白玨忽而一笑,道:“为什么不能提你娘,难道你娘跑了,不要你了?”没说跟人跑了,是顾念你还是个孩子,找茬也要留口德。我真是个善良的大人啊! 季云泽暗道了声“要坏!” 果然,顾长思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另两个孩子也都十岁上下的样子,显然也难以容忍,竟然也纷纷朝她跑了来,撸起袖子就要揍她一顿解气。 “王迟!” 说时迟那时快。王迟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挡在白玨身前,生生挡下了这些孩子挥来的拳脚。季云泽不料他会突然收手,一剑刺过来没刹住,眼看着就要刺上他,忽而手腕被什么打了一下,偏折开。他愣了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妖女,我爹来了一定会杀了你!” 白玨从王迟挡在身前的胳膊缝里看去,小胖子瞳孔都红了,看来是气狠了。 倒是护娘的小崽子。 白玨心里点了点头,忽然心情就没那么糟了。 她用扇子点了点王迟的后腰,说:“迟哥哥,咱们走吧。”娇娇软软的语气,大庭广众,不知羞耻的撒娇。 季云泽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一时分辨不出他二人的关系。只是有些可惜这位少年人卓绝的天资,要是他能生长在京城,得名师指点,未来不可限量。 顾长思正气头上,左手拔了剑,右手挥舞着鞭子,挡住他二人的去路,“我看你们哪里走!今日我定要你们……”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将女子的躺椅几下翻折背在身上,女子往椅子上一坐,少年背着躺椅,微微矮身,成大鹏展翅的姿势。而后一阵风过,就没影了。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牧文与牧章二兄弟往前一站,愣愣道:“这人什么来头?” 季云泽收回视线,谦卑恭谨的语气,说:“我爹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真叫咱们见识到了。” 转头一看,胖子已上了马。 季云泽喊,“你去哪儿?” 胖子没好气道:“我还能去哪!” 季云泽急忙上马追他:“长思,咱们还是回去吧,顾叔叔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了,要是他找来,我们就完蛋了。” 顾长思还在气头上:“你完不完蛋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完蛋!” 季云泽:“……”得,都知道你爹宝贝你。 牧文牧章:“……”嘤,我爹会打死我们。 到底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几名少年虽还没长成就已经有了矜贵公子的派头,只除了前头那个又蠢又胖的。……王迟几下起落,后来再落地就不紧不慢了,他闷着头,径自走到了一处大宅门口。此处不是别处,正是青阳镇县衙王大人府邸的后门。 看门的衙役一见到二人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叫一声“少爷”又笑容满面,“祖宗,您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白玨闭着眼,面容平静,若不是手里的扇子一下下还扇着就像是睡着了。她轻轻“嗯”了声。 衙役放了心,匆匆跑回去开门。 府里人不多,前厅有些吵闹。 白玨随口问了句,衙役答,“府衙内突然来了几位小少爷,找了老爷说话。” 白玨没放在心上,说:“给我准备一些吃的,饿了。” 这之后一直到了天黑,白玨才懒懒散散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醒了也不自己走路,叫一声王迟,他就过来背她了。 王家好好的少爷被她指挥的跟仆人一样,府内众人见怪不怪。 她在饭厅吃饭,王迟跟她一起。 县官王老爷过来的时候,看他儿子一眼,他儿子看到他愣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得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没出声。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但王夫人已满心欢喜的让他坐下了,又坐他边上拉他的手,顺着他的后背看他。 王迟也没有不自在,咧着嘴笑。 王迟自打出生就是个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的傻子,可自从跟了这位祖宗后,王迟竟然越来越好了。 虽还不会说话,却会认人了,也听得懂别人说话的意思了。虽然有时候还一愣一愣的。 -- 第3页 王老爷没敢坐饭桌旁,他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 等白玨吃完了,漱了口擦了手,问一声,“有事?” 王老爷才忧心忡忡道:“祖宗,这次我可能闯了大祸,您得帮帮我啊。” 王夫人一听,也跟着求道:“老爷他也是浑了,京城来的小公子过来问路,他竟然也给指了。” 白玨:“哦。” 王老爷:“他们问的是万坟山,也不知那几个孩子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要去那个鬼地方。那地方谁不知道古怪着呢,问谁不好,偏跑来问我。” 白玨:“兴许是地方难找,普通百姓忌讳不愿意领路,就只能借着身份压你,让你派人送他们过去。” 王老爷拍一下大。腿,“可不是这个理啊!怪我当时鬼迷了心窍,居然没想过胡乱应付他们,拖延一下。老三下午就带他们过去了,这天都黑了还没回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家恐怕要被诛九族啊。” 白玨抬眼:“谁呀?这么严重?” 王夫人激动了,“祖宗,你是不晓得哦!今日过来的几个公子里,有一位就是顾太尉的公子。顾太尉如今只手遮天,他又是皇帝亲舅,皇亲国戚。他儿子要是有个什么,我们一家老小还不得跟着完蛋!” 白珏脑子嗡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顾太尉,顾容瑾?” 王老爷激动:“就是这位大人的儿子去了万坟山!”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开头,写了删删了写。 第3章 。万坟山 王大福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寒窗苦读四十载,终于一朝高中,鱼跃龙门。左等又盼,又塞了好些银子,终于等来了调令。一家老小欢天喜地的上了马车,跟随着商队浩浩荡荡的往青阳县赶。 走了大概半个月吧,白日里忽然下了雪,明明才刚入秋不久,忽然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同行的小声议论,这一场雪来的邪性,怕不是好兆头。然而商队最忌讳这些,又改口说“瑞雪兆丰年”。然而吉利话说的再多也没用,当天夜里,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人人都在喊,“快跑啊!山匪杀人啦!” 王大福爹娘死得早,只有一妻一子并若干家奴。家奴早四散逃了。他本也可以逃命,只是老妻病着,儿子是个傻的,人群一乱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老夫妻俩个互相搀扶,到处找儿子。 山匪杀红了眼,等他们一家三口找到彼此,再要逃命也来不及了。王大福护在妻儿身前,身上被山匪砍了一刀泊泊的流着血。 他心想:“我死也没什么遗憾了,好歹高中了,死也对得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只是我这儿子还小啊。”想想也罢了,一个傻子,要是没了他们,被人欺辱,过的猪狗不如,还不如随他们去了,一家人好歹齐齐整整。 “滚开。”这一声不大,却不知为何在耳畔响起,像是有人贴着耳朵说,语调很冷,冷得人心惊。 “哟,原来是个美娘子,爷就喜欢……”说话的是挡在王大福一家三口前的悍匪,他身高九尺,举着等身大环刀。然而话没说完,忽然像是被什么吸了去。从王大福的角度只看到他脖子奇异的偏折了下,双。腿一软,整个的滑了下去,再无生息。 王大福看到了一张冰霜般雕琢精致剔透的脸,当时冰天雪地,她一身白衣,神色冷的与冰霜无异,然而半身染血,这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身上溅到的。 山匪们骚动了起来,不过很快镇定,也不管旁人了,口内叫嚷着:“二当家被杀啦!”纷纷聚拢,将那霜雪一般的女子围住。 “让开。”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是极不耐烦的。 那些人不但不让,反而冲上前来,一人还不知死活的喊了句,“抢回去给大当家当山寨夫人啊!” 大概是夜色太暗,又或者女子是神鬼临世,王大福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些人都没挨近女子,就在半途中被杀了。 鲜血,肉块,搅碎成一地血肉模糊。 王大福吐了。 女子并不恋战,她似乎只是路过这里,被阻了去路心中不爽。杀了这些人后也没有片刻停留,步速依旧是不紧不慢,没看任何人,仿佛她的眼中也容不下任何人。 王家人又等了好一会,才连滚带爬的离开。他们在雪地里磕磕绊绊迷了路,左转右转。后来看到了被白雪覆盖的她。当时她几乎被冻成了冰雕,只有半片血衣刺目鲜红。 后来,她醒了,冷眉冷眼,看上去脾气很坏,不易亲近的样子。 王大福搓着手,脑子一片空白,说话颠三倒四,两手合十还拜了拜:“大仙临世,救我一家性命,从今后我王大福一定给大仙立长生牌,跟我王家列祖列宗一起供着,每日必上香拜上三拜。” 女子冰冻霜雪的脸怔住了,忽而一笑,“也罢,正好我也无处可去,就给你们家当祖宗吧。” 王大福:“……”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万坟山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它曾经是个古战场,死了很多人。战士的骸骨无人敛收,就地掩埋,雨雪风吹,经年累月下来也就有了这么个名。 白日里,偶有猎户上山打猎砍柴,因有闹鬼的传闻,夜里就更不可能有人巴巴的往这座鬼山上跑了。 天还很亮的时候,衙役老三就带着京城里来的几位小公子到了这座山。本以为他们只是吃饱了撑的到此一游。富贵人家的少爷不都这样嘛,没吃过苦不知天高地厚,偏又要到处显摆彰显能耐。万坟上下走一遭,胆子大不大?牛不牛逼?也就有了吹牛的资本。 -- 第4页 老三是这样想的,王大福也是这样想的。 等老三将几个孩子领到山脚下,站了站说:“几位爷,这就到了,万坟山也就名头响,跟旁的山没什么不同,几位略看看,咱们就回吧。” 顾长思从怀里摸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卷,指着某处说:“去这里怎么走?” 老三不情愿了,眼看着天就黑了,这一天黑可就不好辨方向了。 顾长思废话不多,从怀里直接掏出一张银票,“你且带路,到了地方,少不了你好处。”看他的架势,平时没少这么干。 老三展开一看,嚯!一百两! 立马屁。股一拍冲在最前面,现在别说是万坟山了,就是上刀山他都一往无前了。 顾长思给的地图标的很含糊,人在山上也更容易失去方向。不过这些对老三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他压根不识字也不会看图。他心里计划的好,带他们从山这头遛上去,再从那一头遛下来,这一趟也就交差了。 如果他们是一些容易糊弄的孩子也就罢了,偏一个比一个精,后来也不用他了,自己照图认路,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再走着走着,忽然山体动荡,其中一个脚底一滑,滚下山去,其他几个去拉他,老三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起被带进了坑里。 刚下去的时候,那俩个小的就抱着哭了,瘦的那个没说话,高胖的那个显得很兴奋,“找到了!” 不过很快,他们都要哭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掉落的根本不是什么墓穴,而是山涧的窄缝。山涧狭窄,又高又滑,要想从这里出去,难如登天。 老三“哇”得一声哭了。……白玨这一整个白天心情都不怎么好,原因无他,她昨晚梦里又梦到那个人了。依旧是青葱少年时的模样,他手执一本书站在葱翠的竹林里。白珏就这么趴在不远处的巨石缝里偷看他。那山石嶙峋的很,一般人上不去,上去了也容易摔下去。白珏经常两条腿两只胳膊撑着石壁,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什么时候背完书离开她就什么时候走。 白玨每每都觉得一举三得,武功练了,美少年看了,中午还能多吃三大碗饭。 醒来后的白珏狠狠啐了一口,当年不觉得自己蠢,现在每每回忆起来,只想将自己按在地上用钉耙使劲搓。……王迟背着白玨往山上走的时候,白玨的话比平时多很多。 她以前就是个废话一箩筐的人,死了又醒来后,物是人非,一时难以接受,话变少了,性子也变得古怪了。 也就在不会说话脑子还不好使的王迟面前,她才有点当年的样子。 “当年我生下他的时候,他才那么一小点,肩上还中了暗器,我以为他活不了了,没想到他竟然也活下来了,还长的那样好。你也看见了吧,玉树临风的小少年模样了,一打眼瞧去都有十四五了,大概是像他那个混账爹吧,年纪不大长的倒挺好。我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跟我差不多大,没想到比我还小两岁,啊呸!提那混蛋做什么!也不知我儿子现在叫什么,我怀他的时候,还想着他混账爹不喜欢他,就让他跟我姓,如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管他叫白小宝。” 一阵阴风呼呼吹过。 白玨安静了片刻,抓了抓胳膊,又眼珠子不自然的动了动,翻过身就去抱王迟的脖子,情绪有些紧绷,“所以他们为什么大半夜来这座鬼山啊?”她怕鬼啊! 这世上有没有鬼不知道,反正白玨怕鬼。 白玨坚持到现在摸瞎的找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所以她得弄出点动静,于是她翻身从王迟背上跳下来,也没见她怎么运功,只一掌结结实实的朝竖立的山石拍下去,顷刻间,山石移位,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山体都跟着动了动。 做完这些,白玨侧耳倾听,而后指了个方向,“那边!” 顾长思等人滚落山涧的时候发出了一叠声的叫喊,隐在轰隆的山石崩裂声中。白珏想制造点响动让他们发声,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这一番动作会不会伤到人。这位祖宗做事就是这么不计后果,无论是死前还是死后又活。 倒是她人都跑出去一截了,才又悔又怕的叫道:“呀,我家小宝不会被山石砸了吧。” 心下更急,也不腿瘸了,脚下一个腾空,飞窜而去。王迟根本追不上。 山涧内,几个孩子越待越绝望,牧文牧章虽然和顾长思一般年岁,性子却很软糯,哭哭啼啼道:“我们不会就死在这了吧?” “放心,我爹肯定会来救我们。”顾长思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知是该说他没心没肺好还是夸他乐观向上好。 季云泽点亮了火折子,冷静沉着道:“先看看四周有没有能点燃的柴火,咱们先……”一层凉意密密麻麻的顺着他的后脊爬了上来,他说不出话了。 其他几人觉得怪异,就着这点光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条足有一人合抱粗的巨蟒盘在山壁上,正探出脑袋朝他们看来,头有澡盆那么大,眼睛比吃饭的盆还大,猩红的信子嗞嗞几下。 老三腿一蹬,口吐白沫,直接晕了。 第4章 。母子 季云泽手一抖,火折子灭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即便长到了十四五岁,也终究还是孩子。 几人齐齐“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大力甩了过来,即便没有碰到身上,也感觉到了一阵腥风粘腻。忽而只听“咚”的一声。 -- 第5页 又过了一会,有人问:“还有火折子吗?” 季云泽缓慢回魂:“有。” 顾长思最先反应过来,抖着声音,“女人的声音,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女人?” 季云泽:“……”头皮发麻。 牧文牧章:“啊啊啊啊啊!” 一只细滑的手从季云泽的颈侧滑到胸口,在他的怀里胡乱的抓了几把。 季云泽觉得自己到现在都没晕过去,全靠意志力强撑着,而他,快不行了。 “嗒”很轻微的一声,照出一张美人脸。然,此情此景,唯觉鬼气森森。 还是顾长思最先反应过来,“是你!”这小子的胆子似乎尤其的大。认出她后又迅速朝四周看去,终于借助星火看到她脚底下的东西,整个人一怔,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玨此刻哪还有心情理这胖小子,全副心神都在面前的小少年身上。心内一时间五味杂陈,嗓子哽住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当时她以一人之力为齐王军的家眷们杀出一条血路。又顺利的引走叛军。要她还是平时的她,最多受点不轻不重的伤,养一些日子照样能活蹦乱跳,可她当时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那时候是冬天,她本就高挑,穿得多,行动灵便,几乎没人知道她怀孕了。就连顾容瑾那,也是她出事前三天才下狠心寄去了信。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这孩子来的完全是个意外,一次就中,说出来有些难堪。后来顾容瑾忙着帮齐王打天下,夫妻俩个也没私下里见面的机会,白珏一直想说也就耽搁下来了。 “姑,姑,姑娘!”季云泽浑身僵直,脸红得像被火烤。 “妖女!快放了我云泽哥!”小胖子几步冲上前来,抓住季云泽的一跳胳膊。 白玨这才回神,她不知何时已挂在了季云泽身上,且将他半抱在怀里,一只手还情不自禁的摸上了他的脸。 胖子是个力气大的,一把将季云泽拉到他们身边,指着白玨:“你是何方妖孽?” “你叫云泽啊?好名字。”白玨慈祥的笑。啊呸!那人取的名字一点都不好,没白小宝好听。 季云泽现在连看她都不敢了,整个人像只蒸腾的螃蟹,被胖子拉到身后,他就规规矩矩的站着,少年人仍是脊背笔挺,玉树临风的模样。正是她喜欢的男子模样。白珏看着神色动容,心里又是一甜一酸。 反观那胖子,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甚至还将腰间的短刃拔了出来,“妖女!你休想伤害我云泽哥!” 季云泽似乎这才看清白玨脚底下踩着何物,登时一口凉气吸了上来,怎么都吐不出去了。 “姑娘,你这,这这……” 白玨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脚下,沉默了下,一脸冷漠:“我说是巧合,你们信吗?” 你一个巧合,就将个巨蟒给踩死了? 鬼信! 一阵山风吹来。 火折子又熄了。 牧文牧章:“呜呜……” 又亮了,众人看去,白玨手里捏着一枚夜明珠,光泽温润明亮。 顾长思:“你不是有夜明珠吗?为什么还要拿云泽的火折子?” 季云泽脸又红了,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 白玨:“哦,忘了。” 胖子一脸不信:“你为什么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了?” 白玨觉得这小胖子真烦,随口道:“我家王迟丢了,我来找他。你们呢?大晚上的来万坟山干什么?” 话音刚落,峭壁上忽然有几颗石子滚落下来。胖子长的蠢,人却很机灵,反应快,当即大喊:“别!”然而,已将迟了,王迟几个翻滚就落了地,两边一看,往白玨身后一站,也不说话。 季云泽不敢与白玨说话,只专注的看向王迟,说:“王迟,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是与其他人一起?” 白玨道:“云泽莫怕,我带你们出去。” 季云泽一愣,默默移开视线。 小胖子不耐烦了,“所以咱们现在到底怎么办?你们为什么过来?来的时候有没有和其他人说?别人知不知道你们进万坟山?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白玨更不耐烦:“胖子,你很吵你知道吗?” 顾长思不忿,正要回怼。季云泽恭谨施礼,“若是这位,这位姐姐知道出路,还望姐姐能领我们出去。” 白玨抿唇笑,上前就要抓他的手,被季云泽惊慌避开了。 白玨不觉得尴尬,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顾长思牧文牧章齐齐向他二人看去。 季云泽这脸上的红是没法褪了! 白玨也没想在山风下冻着孩子,就算想拉他说说话,她也想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于是她一头扎进了身后的石洞。 顾长思失声了半晌,指着山洞说不出话,若是他猜地没错,这山洞很有可能就是这巨蟒的巢穴啊。 她也敢? 几人的视线又落在那死不瞑目的巨蟒身上,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山洞里发出一些声响,过了会又归于平静。几人等的胆战心惊,季云泽终是不放心,提剑走了过去。 牧文牧章兄弟:“云泽哥!” 白玨出来,迎面与季云泽撞上,愣了下,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放心我吗?好孩子。” 季云泽:“……”这宛如对待晚辈的慈爱语气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们也差不了几岁吧。 -- 第6页 顾长思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打开白玨的手,横在二人中间。 白玨不爽:“臭小子,你干吗?” 顾长思眯眼,一张大胖脸,这一眯脸上就只剩肉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吗,妖女!” 白玨秒懂,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可是她亲儿子啊! 小胖子简直不是一般的讨厌。 白玨狠狠挖他一眼。 她打头,王迟不用她吩咐,主动背起老三,进入山洞之前还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崖壁,似乎是有些不解。 其他几个彼此看了看,季云泽说:“走吧。” 顾长思往他面前一挡,小声道:“你跟我后面。”那妖女一看就没安好心。要不是白日才见过,他真怀疑她是山精鬼怪变的。 山洞里很空旷,也没有他们预想的蛇虫鼠蚁。 白玨挑了块干净的山石坐下,“大家先在此休息吧。” 顾长思:“就这样?” 白玨回他一个你还想怎样的表情。 顾长思显然不想这样,他在石洞里走来走去。 季云泽一面捡拾干柴升火,一面劝道:“长思,暂且就这样吧,等天亮了,咱们再想法子出去。夜里看不见,危险。” 顾长思手里紧紧攥着羊皮卷,显得很不甘心,又很急躁,“他们说在这里的,就在这里的。”山洞一直往里延伸,黑黝黝的,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想进又不敢进。 白玨随口一问,“什么?” 顾长思很警觉:“关你什么事!” 白玨:嘿!这破小孩,这要搁平时她早上手揍了。 只不过现在,亲儿子面前,不好表现得太凶残。 白玨坐在巨石上,看季云泽忙碌,心内暗叹,这孩子被教得可真好啊,既懂得照顾别人,又恭顺礼貌。就是心太好了,容易吃亏啊。 可不能像了她。 白玨忽然道:“吃亏是福这句话是错的。” 她是冲着季云泽说的,顾长思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季云泽愣了下,“姐姐是在和我说话吗?” 白玨却拍了拍身侧的巨石,“过来坐,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你一个捡拾干柴,他们都歇着?” 一句话说的牧文牧章俩兄弟面上羞愧,赶紧抱团起来干活。 顾长思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一看就是爹娘没教育好,”白玨心内腹诽,有了胖子做对比,再看自家孩儿简直云泥之别。 孩子爹对他好不好,看孩子的穿着打扮谈吐言行就能看出来。虽然顾容瑾对她不住,但到底是亲生孩子,没有亏待。吃喝不缺,该教育的也好好教育了。 白玨来见这孩子之前没想过要怎样,见了他之后想就这样吧。也许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吧。自己贸贸然出现,或许会打乱孩子现在拥有的一切。 过去的就随它去了吧。 “云泽,你爹对你好吗?” 白玨这一副长辈的语气着实让季云泽愣了下,他迟疑的开口,眼前的女子有种辨不清年龄的美丽,听她口气感觉岁数很大的样子,可瞧着也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于是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顾长思笑了,“你别打他爹主意,他爹娘恩爱着呢。” 白玨咽下一口恶气:“小胖子,你不说话会死啊!” 顾长思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怼道:“你姓什名谁?今年几岁?家住何方?父母兄弟几人?可曾婚配?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你夜半三更突然从峭壁上跳下来,还好巧不巧砸死一条巨蟒,说你是人你自己信吗?你要是心里没鬼,你倒是敢说清楚你一直纠缠我云泽哥到底是何目的?” 白玨看他怼人的架势,莫名有些恍惚,仿佛青葱年少时……“哎呀!这里有光!”黑黝黝的洞口,忽然冲出来俩个人。 顾长思正站在洞口,彼此打了个照面,“哎呀”都是一声叫。 第5章 。武神墓 顾长思大叫,季云泽第一个冲了上去,白玨大概没料到季云泽会忽然冲过去,慢了半拍,她一动,快若雷电,这就导致了季云泽还没到,白玨已站在顾长思身前了。抬腿一勾,一挑,一甩。 那俩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就这么被甩到了篝火明亮处。 “嘭”“嘭”两声重重落地,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白玨看也没看小胖子,转身的同时将呆愣在原地的季云泽一拉,温柔似水道:“云泽,你这样突然冲过来太危险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娘……姑娘我会担心的。” 季云泽被她拉着,同手同脚,连路都不会走了。 顾长思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也没人理,看向季云泽,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转瞬即逝。然后,他自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不甚在意的样子。 其实,从小到大,他也习惯了。 除了爹和几位叔伯长辈会特别在意他,同龄的更喜欢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他天生比别人孱弱蠢笨,又学不了武,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没用。 这般想着,他又狠甩了一下头。花与叶,树与草,不是人人都能受到万众瞩目,既然被生出来肯定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就算是陪衬……还是有点难过。 不过,没关系。 小胖子快速的跑过去,很快找到了他存在的价值。 他很会审人。 -- 第7页 白玨手里捏着一根干树枝,挑着眉。季云泽已经让开了些,过一会偷偷看她一眼,见她笑着看过来,又耳朵红红的望向别处。 小胖子三两下就将这二人的底细挖了出来,白玨心里一乐,这胖子虽然长的蠢蠢笨笨的样子没想到心还挺细。 这二人先说自己是偶然掉落在此,被胖子一诈,又说自己是盗墓贼。胖子明显紧张了下,真真假假的追问,这二人崩溃了,这才说出他们是何门何派的江湖人士,只因为买了一卷地图,得知武神墓的下落,想过来挖墓,寻找武神的神兵以及武功书册。 胖子从他二人怀里抽出一卷破纸,摊开一看,对照自己手里的羊皮卷,愣住了。 胖子问:“你们这地图从哪儿得来的?” 矮子说:“江湖朋友那买的,二十个铜板,我们就是想来碰碰运气啊,屁得武神墓啊!我们被骗了。” 牧文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咦!一模一样哦,长思,你的为什么花了三千两?” 顾长思的表情很难看。 白玨扑哧一声笑了,暗道这孩子果然被家里惯坏了,随随便便三千两说花就花了,还不学好,跟人学盗墓。 季云泽朝白玨打眼色,转而安慰顾长思:“这样也好,咱们天亮了就回去。” 顾长思大概是抱了极大的希望过来,冲那二人恨恨道:“你们撒谎!”转身就往黑黝黝的洞口跑。到了明暗交界处又站住了。 白玨以为他是害怕了,又嘿嘿笑了起来。 却不知,他是怕朋友担心才没有任性,心里又感到难过,在那里站着平复心情。 白玨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常拽着小伙伴们一起探险。她仗着一身本事不怕山匪野兽,也不怕腐尸骷髅,就是怕鬼。 怕鬼这事怪季崇德! 季崇德比她大十好几岁,仗着年纪大,就喜欢讲鬼故事吓他们一干小的。白玨就是被他吓大的,什么吊死鬼□□尸,白玨至今回想起来,都恨的牙痒痒。 有段时间跟顾容瑾在一起倒是不怕了,因为人的精力有限啊,心里装着一个人,满脑子都是那个人,鬼怪不侵。啊呸! 白玨一想起顾容瑾心情就不好,眉毛吊着,手痒想揍人,还想找茬。 “云泽,有句话你要记住了,交友需谨慎,如果是动不动就让你身处陷阱的朋友,这种朋友不要也罢。”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呵!是顾老太师说给顾容瑾听,指桑骂槐说她的。那个老头可真难搞啊! 白玨这是活学活用了。别问她为什么跟个孩子过不去,问就是她心情不好,怼天怼地怼日月。曾经她倒是个好脾性的,也没见谁对她好啊。 话都说的这么不客气了,白玨以为小胖子一定会反唇相讥,没想到他只是咬住了唇不吭声。 反倒是季云泽难做人了,一会看看她一会又看看顾长思。一个是莫名其妙对你好的姑娘,说的也都是维护你的话。你不好回怼。另一个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季云泽只得实话实说:“是我自己要跟过来的,与顾长思无关。” 牧文牧章同时开口:“是啊,是我们自己要跟过来的。” 白玨别开脸:“呵。”她也真是越来越回去了,怼起了孩子。这一声“呵”是送给自己的。 哪料王迟忽然跳到白玨身前,将她挡在身后,左右一看,搬起一块巨石。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就是搬着石头要砸人的架势。 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玨捏了下额角,“王迟,我没生气,放下。” “嘭。”王迟将巨石一扔,全程没有表情变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捡干柴往火堆扔。 季云泽这才发现王迟不对劲,迟疑道:“他……” 白玨摆摆手:“没事。” 王迟天生聋哑人,后来白玨帮他打通了奇经八脉,耳朵是能听见了,也教会了一些道理,可到底是个愚人。不犯病的时候跟个正常人没区别,间歇性的抽抽起来,就能让人瞧出不对劲了。 王迟喜欢跟着白玨,王县令夫妇将王迟交给她也放心,至少等他们百年后,儿子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多个人护着他,就算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也放心,虽然这人是个祖宗。 顾长思被这一打岔,原本有些消沉的心情好了起来。又去审那两个江湖人,看来还是没死心。 老三幽幽醒转,一眼看到白玨,狠揉了把脸,哭唧唧,“祖宗!得救了!” 整个青阳县衙门都管她叫“祖宗”,因为谁也不知道她姓什名谁。反正这中间发生过一些事,这位祖宗也确实能耐,总之这声“祖宗”叫着不亏。至少老三知道,她肯定会带自己出去。 几个孩子看老三哭得泪流满面太夸张,又见他冲个年轻女子叫祖宗,具面色古怪,又不好说什么。 倒是那俩个江湖人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白玨咳嗽一声,问:“武神墓是什么?你们这几个小屁孩到底想去掘谁的坟?” 岂知这一句也不知哪戳到了胖小子。这小子凶得狠,猛转头,要不是脸上有肉,怎么看都有几分喜感,冷不丁的还真能被他唬住。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说!”小胖子吼她。 这一声还挺大,震的山洞回声连连。 季云泽看向白玨,一脸欲言又止,似是极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 第8页 倒是那两个武林人士哈哈笑了起来,使劲扭过头看向白玨,“武神你都不知道?整个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是大周人吗?” 白玨看向老三,“你知道?” 老三张了张嘴,面上茫然。武林人士已等不及炫耀:“就是十年前曾手执通天戟,挑了七大派,屠了邪魔教,战无不胜的武林第一人白珏白女侠啊!” 顾长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既像是骄傲又像是惭愧。嘴唇紧抿着。拳头也不自觉握住了。 白玨挑眉:“谁?”这人听着有点耳熟哦。 “跟你个弱质女流说不上,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白玨头顶打了个问号:“通天戟?”唔,我曾经好像有一把捅天戟,把天给捅了的意思。 俩武林人士打开了话匣子就住不了口了,彼此说起话来。 “白女侠也是想不开,有那通天本事,行侠仗义称霸江湖不好吗?偏嫁了人,最后还因为难产死了。唉,可惜啊!” 顾长思的脸都白了。 “要我说那孩子生来就是克她的!妇人产子者多,偏她……” “放屁!”白玨还在寻思着这世上是否还有第二个白玨,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白玨身死乃叛军穷追不舍,力竭而亡,关孩子什么事!”再往我孩子头上加罪名,削你们! 顾长思抬了头。 武林人不服:“当时她要不是怀了身孕,怎么会死?就她那一身功夫,就算身上挨个十刀八刀也照样生龙活虎。我辈楷模,就生生被个孩子拖累了。” 白玨有个原则,从不揍夸自己的人,可现下这情况就很分裂啊。 “你说的没错,白玨确实恢复力惊人!十刀八刀也砍不死她!但是,谁他娘的跟你说白珏是被孩子给拖累死的!你再胡言乱语,老子抽死你!” 话音方落,王迟跑上前,啪啪两个大耳刮子,那人的脸瞬间就肿了。 众人:“……” 白玨看向季云泽:“这些江湖人屁本事没就喜欢乱传谣言。白玨极爱她的孩子……” 另一个江湖人不服,“爱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拖累死了!一代武神就此陨落,整个江湖谁不可惜?要是武神的后人……” 白玨屈指一弹,手中无物,气流如有实质,封住了那人的哑穴。虽然她很享受被人追捧,可当着她娃的面说她娘是被娃害死的,其心可诛! 季云泽眼中凝着一层可以称之为悲悯的情绪看向小胖子,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看他。 白玨:“云泽……” 小胖子却在这时怒了,很莫名其妙的,“季云泽,你什么意思?谁让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他愤愤起身,扭头就往来时的路跑。 外头就是山涧,那条巨蟒的尸体还在,乌漆麻黑的,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潜藏的危险。季云泽一急,也连名带姓的重重叫他:“顾长思,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晚21:00更新 下一章男主出现,猜女主啥反应? 第6章 。前夫顾太尉 “不要你管!” “顾长思,你忘了姑父跟你说的那些话了吗?” 俩孩子在洞口吵了起来。牧文牧章也跑了去,叽叽喳喳。 等几个孩子互相拉扯着进来了,一抬头共同沐浴了白玨的死亡眼神。 “云泽,你不姓顾?”白玨问。 季云泽迟疑了下,态度谦和,“家父季崇德。” 白玨的表情当即就裂了,电闪雷鸣间,“你是二蛋?”二蛋是她取的小名,故意恶心他爹的,因为他爹小名叫蛋蛋。 季云泽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茫然,有种熟悉感,却又隔着一层云雾,抓不着。不过他很快回神,面上尴尬的羞涩,“这位姐姐,我没有小名。” 白玨从巨石上坐起,目光深深的落在顾长思身上,又迅速收回,不可能! “你们谁的爹是顾容瑾?”白玨看向双生子,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天知道她只生了一个啊,看双生子是想干吗?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 胖子皱眉:“我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果然是蛮荒之地,这要是在京城,谁敢直呼顾太尉的大名! 白玨:“你真是顾容瑾的儿子?” 胖子:“哼!” 白玨:“你娘是……白玨?” 胖子迟疑了片刻,脾气忽然又不好了,梗着脖子:“关你什么事!” 白玨:“你看上去好大只,有十四五了吧?白小宝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岁。” 胖子很会抓重点:“什么白小宝?” 季云泽看他二人不像好好说话的样子,不得不打圆场,“这位姐姐,顾长思确实是武神白女侠独子。” 白玨:“……”不可能,我不信。 季崇德那个莽夫生出的儿子都你这样的,我儿子怎么可能是个蠢胖子。一定是哪里不对,你们诓我。 王迟瞅一眼瞳孔地震的白玨,从怀里摸出一把压变了形的团扇。白玨夺去,猛扇自己。她需要冷静冷静。 白玨的表现很奇怪,季云泽满肚子疑问。正要说话,忽见她整个人绷直,直愣愣的看向顾长思。白影一闪,季云泽以为自己看错了。 身侧的顾长思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顾长思是个稳重的胖子,他比同龄孩子要更早熟也更敏。感,绝少大呼小叫。这般一叫倒将季云泽吓坏了。 -- 第9页 转头一看,白玨这个女魔头正扯开了顾长思的衣裳,露出半边肩膀,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掐住他的肉皮。 就是这个位置,陈年旧伤。 白玨怔住了。 季云泽拔剑。对准白玨后,又不知所措了。他出手完全是本能反应。 “女疯子!”顾长思推了白玨一把,穿好衣服。他看了眼行事呆傻的王迟又看了眼古怪疯癫的白玨,心内已经肯定这俩人就是不正常。 白玨:“……”我自闭了。 团扇的风已经拯救不了她凌乱的心,她需要在牛角尖待一会,心疼的抱抱自己。于是她出了山洞,直面漆黑的夜,思考人生。 王迟跟出来。 白玨:“王迟,我丑吗?” 王迟看她。 白玨:“我不丑,我儿子为什么这么丑?” 王迟看她。 白玨:“……”没法沟通。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养成了那样?白玨想不通。 不过,她有更想不通的。她转身,急匆匆回了山洞,再看向小胖子心情就更复杂了。 她是典型的看人看脸,要不然她也不会第一眼喜欢上顾容瑾就再没变过心。因为整个大周国就找不到比他还好看的了。 白玨:“我有一问,白玨既然是你亲娘,你娘死后不葬在顾家祖坟。你反跑这来找她的墓,你什么意思啊?” 几个小孩的脸色又很不好看了。 顾长思表情最难看:“关你什么事!” 白玨:“云泽,你说。” 这压迫人的属于长辈的气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季云泽没自觉就要答,话到嘴边又转了圈,“姑姑确实葬在顾家祖坟啊。只不过姑姑活着的时候名声太盛,江湖传言也多。一些慕她威名的江湖人便擅自给她立了衣冠冢。我们也只是想寻回姑姑遗落在外的通天戟,做个念想。” 顾长思看了季云泽一眼,没反驳。 啊屁!要不是季云泽是个孩子,白玨真想喷他一脸血。 白玨葬在顾家,那她是什么? 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从九渊极寒冰棺中爬出来的。九渊距离顾家祖坟上千里。 她一没借尸还魂,二没死后诈死刨坑打地道,那么问题来了,她是怎么从顾家祖坟到九渊的? 好你个顾容瑾,虽然是我倒贴着要嫁你,但你也是明媒正娶的我。 我死了,竟然连你家祖坟都进不了。 呵! 呵呵! 白玨起身,往山洞深处走去。 王迟有些困了,打了几个哈欠,靠在山石上就不动了。 季云泽眼看着她走了进去,心中不安,追上去几步叫了一声,“姑娘……” 很突然的,山体震动,哐当当,乱石砸了下来。 几人站立不稳,或彼此抱住,或跌坐在地,众人面色惊慌,有人大叫:“地动了!地动了!” 等震动过去,几人面上惊慌尚未散去,所幸篝火未熄,季云泽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山洞深处,然而那里却被砸下的山石堵的严严实实。 季云泽跑过去,根本搬不动山石,只得拍打着喊,“姑娘……王姑娘!王姑娘!”又转头喊王迟。谁料王迟说睡着就睡着,还打起了鼾。 忽而一声鹰啸。 顾长思怔了下:“我爹。” 牧文牧章对视一眼,什么都顾不得了,爬起身就往外跑,扯着嗓子喊:“顾叔叔!顾叔叔!” 不一会,洞口处落下两人,打头一人,人高马大,面上一道剑痕,横贯左脸,狰狞吓人。 双生子怕他,默默低下头,低声叫人:“姜叔。” 落后一人,身着描金黑袍,个头很高,模样极俊,是世间难寻的好模样。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孩子们不懂这笑只浮于表面,只觉得与吓死人的姜叔相比,顾叔叔太和蔼可亲了。 顾容瑾张开手,在双生子的头上各摸了一把,以示安抚。进得洞来,目光先落在一地的碎石上,轻瞄一眼,又落在顾长思身上。 季云泽面有愧色,上前行礼叫了声,“姑父。” 顾太尉轻点了下头,不见喜怒。 季云泽便不敢说话了,退至一边。 顾容瑾等了等,见顾长思靠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走近,轻叹了声,移步过去。 父子俩个在昏暗中默默对视。 “回吧。”顾容瑾说。 他说完先回过了头,抬步走开。刚走了一步,顾长思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骂我?” 顾太尉:“……” 顾长思:“我怂恿牧文牧章跟我一起,云泽哥也是被我胁迫。我们偷偷跑出来,我还差点让他们遇到危险,你怎么不骂我也不打我?像季叔叔和牧叔叔他们一样。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教训我?” 顾太尉脊背挺的笔直,略略侧了身,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是看不出情绪的寡淡。 “幸而有惊无险。”他说。 顾长思抿着唇,咬紧牙关,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绷得胸口起伏,偏又扭过脸去。 顾太尉站了一会。 黑夜里,鹰隼长鸣。 顾太尉看了眼姜奴,后者会意,将其他人都先带了出去。有人在上头递了绳子,老三、王迟还有那些武林人士也都被带了出去。 虽然洞内情况不明,不过显然此时也不是问话的好时候。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顾容瑾还是没说话。 -- 第10页 他天生话少,对上唯一的儿子他更是话少的可怜。这孩子天生孱弱,能保住这条命活到现在已用尽了他全部心力。他只想对他好,给他所能给予的最好。可是常常,他甚至不知道这孩子想要什么。别人眼中,他们父慈子孝。唯有他们父子心里清楚,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这种感觉随着顾长思渐渐长大,二人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你……”顾容瑾迟疑着开口。 “走吧,”顾长思已冷静下来,也不看他,朝洞口走去。 顾容瑾感到一阵失落。正要离开。顾长思忽然站住,又重回洞内,跑向深处。 顾容瑾:“长思……” “爹!你快打开这里,”顾长思感到懊恼,他刚才只顾着使小性子,一时竟忘了这里还有人,“刚才地动,有人被堵在里头了。” 顾容瑾虽心中有疑,但见儿子如此急切,也不多问,说:“你让开些。” 顾长思退到他爹身后。 顾容瑾一掌劈裂山石,顿时飞石四溅,顾容瑾回身将儿子护在怀里,等灰尘散去,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顾长思说:“是一对姓王的……我也不知他们什么关系,反正一男一女。爹你过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巨蟒的尸体了,方才我们差点被巨蟒攻击,就是那名王姓女子救了我们。” 顾容瑾明了,一点头:“你在此等我,我进去看看。” 顾长思抿了抿唇,在他爹一低头进去的同时,说:“爹,你当心。” 顾容瑾回头,轻声道:“好。”……洞外传来说话声时,白玨已恢复冷静,她虽容易冲动,怒气散尽后,也能快速冷静下来。 所以当她几掌发泄过后,又猛然响起,她儿子还在洞内啊,她刚那一番暴躁,别将她儿子给埋了呀! 人刚到洞口就听到了远远近近的鹰啸。 白玨似有所感,收住了准备震开山石的内力,停了会。果然有人进了来。 白玨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反正当顾容瑾抬脚进来的时候,她已躲进了深处。 她在暗,顾容瑾在明。 狭窄的隧道越入越深,拐了个弯,忽然开阔。白玨就贴着石壁站在顶部,头顶一道裂口,泻入一线月色华光,顾容瑾瘦长的身影将将踏入。白玨已灌满内力,五指成爪。 “顾容瑾,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白玨心内疯狂咆哮,一掌用尽她十成内力。 “爹!”顾长思的喊声自甬道内传来。 顾容瑾眼神一冷,袖下手掌紧绷。那一线华光,也落下了另一道人影。 白玨一掌差点打出,又生生收了回去。不管怎么说,她就算要找前夫报仇,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啊! 我娘杀我爹,人伦惨剧啊! 白玨这一来一回不要紧,胸腔狠狠一荡,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内力震的也从洞顶摔了下来,继而就地一滚。白玨忍下嘴里的腥甜,头晕眼花,内力灌满没打出去又生生收了回去,也亏得是她,要是个稍微弱点的,只怕不是走火入魔就筋脉尽断。 这一阵眩晕稍稍散去,白玨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眼下一双黑靴,再往上浓黑的袍子微微拂动。 “爹?”顾长思迟疑的说话声响起。 “你干吗跪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太迟了,抱歉抱歉 第7章 。父子 场面一度很尴尬。 谁怕丢人谁尴尬。 当一个人强大到一定程度,又兼具不要脸品质,基本上难堪羞涩之类的正常人应具有的情绪反应就与她无缘了。 白玨就是个中佼佼者,因此她不尴尬。 顾长思问她为何跪他爹? 这是个好问题。 听不见! 白玨索性就地一坐,团扇还在手里握着,就这么慢悠悠的扇了起来。 扇扇扇,扇得她鬓发凌乱,心口窝火。 气氛又陷入微妙的安静,在这漆黑的山洞内透着几分诡异。 顾长思到底年纪小,定力不足,最先破功,“你干吗啊?” 白玨手里团扇翻转,敲了敲腿:“腿摔断了。” 若不是顾长思注意力都在白玨身上,他一定会发现他爹在听到白玨开口后突兀的动了下,眉心猛得蹙起。 顾长思气鼓鼓:“又来?” 白玨:“这次真断了。” 顾长思没好气道:“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白玨笑了。手里的团扇抵在鼻尖,抬眼看去。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四目相对时,白玨的心还是狠狠揪了把,很疼很不爽。明明洞内漆黑,只有一线天光漏了下来,隐约间能瞧见一个人的轮廓动作。别说彼此的眼睛了,就是样貌也是看不清晰的。可她还是看清了他。她心中描摹了千遍万遍的人啊,他的一举一动,眸中的情绪,她都刻在了心底。 细细密密的,扎得她心口生生的疼。很难受。 她一不舒服就容易发癫,这是她去年秋醒来去京城寻他被姜奴刺伤后养成的坏习惯。 “看什么看!死了丈夫的寡妇有什么好看的!”白玨暴躁了。 顾长思被狠狠一吓,起先他以为凶的是他,直到他爹侧过身去,下颌线紧绷。 顾长思:“……”啊?! 白玨脾气更不好了,呼吸声都重了。 -- 第11页 “走,”顾容瑾惜字如金,说话的同时,先拉了顾长思一把。小胖子被他握着胳膊,挣脱不得。倒退着回头看她。 白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父子二人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团扇又扇了几下,白玨胸口一热,也没忍了,吐出一口血。淤血是内力冲撞造成的,吐了就好了。 出了山洞,顾长思迟疑着不肯走。 顾容瑾心知儿子嘴硬心软,这一点像极了他娘,“你不用担心她,那女子有古怪。” 顾长思:“我没担心她。就是个疯子。谁担心她。” 顾容瑾:“嗯。”他伸出手,将顾长思一揽,揪住垂下来的绳子拉了拉,身体腾空而起,目光却顺着顾长思的头顶落向了洞口。 那女人的声音与他妻子的一模一样。 危险,要远离。……远处天际擦出一线光亮,已是要日出的景象。一行人到了青阳镇县衙门口,亲卫早就通知了县衙主事。王县令穿着官袍,一颗心七上八下,侍立在侧,全程头都没敢抬。县衙后宅已着人打扫了出来,供这位大人稍作休整。 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办事利落之人,依次下马后,有巡视后宅的,有打扫铺设床铺的,也有捆了那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带下去审问的。 王迟就在这时候醒了,他到点即睡,到点即醒。睁眼看到自己被人拎在手里,抬腿就是一脚。他力气大,被打的人又没防备,整个人几乎是飞射了出去,撞上院内一口大缸。大缸开口大底座小,内里只有很浅的一层水。翻倒的同时哐当一声就碎了,弄出很大的动静。 王大福就站在院门口,没敢走开,也没敢进来。听到这一声巨响,头皮一炸,吓得不轻。抻着脖子往里偷看,这一看不得了,差点吓个魂飞魄散。也顾的那么多了,抖着身子就冲了进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擒住王迟的是姜奴,他刚好在旁边,探手一捏轻而易举。不过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几分能耐。 顾太尉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一脸兴味的看着这小子在姜奴手底下过了好几招。 王大福没敢上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官不知犬子所犯何罪,求大人开恩。” 季云泽先前只顾着吃惊去了,现下忙冲上前阻止:“姜叔叔,王迟不是坏人。”又急急跟众人交代了他们和王迟相遇的始末,只隐去了白玨找茬的那些鸡毛蒜皮。话说到这份上,他也能顺理成章的问出来了,“对了,那位王姑娘呢?” 不怪季云泽一直没问,他心里惦记着呢,路上跟顾长思打了几个眼色。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但长辈们都不说话,气氛凝重,他自知犯了错,心里害怕,纠结着纠结着,也就一直没敢提。 “你儿子?”不用顾容瑾开口,姜奴已将王迟推到了王大福面前,“武功谁教的?” “祖宗。”王大福顺口就答了。 姜奴黑了脸:“嗯?”他气势足,往那一站旁人先气短了三分。 “不,不是那个意思,是我们家祖宗。”王大福又慌又乱,话都说不好了。 顾容瑾见孩子们都没进屋补觉,眼神示意了下,姜奴将王大福也带下去审了。 没过多久,亲卫已将这些人祖宗八代都审了个遍,确定没什么问题的,像老三这样的,当即就放了。有些小问题的,譬如想挖盗武神墓的,虽也是被骗了,但有这样的心思本就是大错特错,被打了一顿也放了。至于王大福王迟父子,他们本身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家“祖宗”。 据说王迟去年秋之前都还是个傻子,后来因为机缘遇到了那位,也不知怎么的,现在不仅武功不错,人也清醒了许多。 顾容瑾的手落在方桌上,不轻不重的敲着。 姜奴说:“没名没姓的人,听说初遇的时候身上带伤,差点死了。大概是江湖人,为了躲避追杀,隐姓埋名藏身市井。倒也不稀奇。只是……” 顾容瑾:“嗯?” 姜奴迟疑道:“只是那个叫王迟的孩子有些奇怪,暂时我也说不上来。” 顾容瑾抬眸看他,主仆多年,有时候只说半句,另一人就能猜出他接下来的话:“你想把他带走?” 姜奴:“奴才一直想收个徒弟。”姜奴不是大周人,他是西域罪奴,被顾容瑾用一匹马换来的。二人是打小的情谊,即便这些年情如兄弟,姜奴也一直以奴才自称,心里时时刻刻将自己当成顾容瑾的所有物。 等太阳彻底出来,亲卫做了早饭,没睡的人或多或少都吃了些。 顾容瑾原本就在距离青阳镇不远的洛州办事,这几个孩子也是他带出来的。半夜里没打招呼偷跑了出去却是顾长思的主意。 按理,偷跑出来,还差点遇险,搁一般的父母即便没上手打,也要训斥半宿。顾容瑾不,一是他舍不得,二来还是舍不得。面对儿子,他总有些小心翼翼。小的时候不觉得,反而孩子越大,他的这份小心却让父子关系越来越微妙。他很苦恼,也问过季崇德,牧真他们。俩个做了父亲的都告诉他,他们的孩子平时都是孩子娘在管,真犯了大错他们就上手打。寻常他们也不怎么管,父子关系也都好好的,没感觉到有什么隔阂。这话一出,顾容瑾就犯了难,首先一条,顾长思自出生就没了娘。顾容瑾也想过让二位义兄帮忙,那俩位嘴里说的厉害,真将人带家里去了,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他娘是为了救他们的妻子儿女才死的,换你,你好意思欺负人孩子? -- 第12页 大人们宠着纵着顾长思,可孩子们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同样的事他们做了要被重罚,顾长思做了最多被唠叨两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不好的坏事都变成了顾长思干的。 顾容瑾轻推开房门,顾长思翻了个身。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看他的样子自回来后就没睡着。 顾容瑾犹豫了下,在他身侧的床旁坐下。纠结了半天也没开口,还是顾长思忍不住先说了,“爹,对不起。” 顾容瑾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儿子是为万坟山山洞跟他莫名其妙发火道歉。 瞧,他也并不是不懂他的儿子。 “没事。” 然后,俩人又没话了。 看吧,他只是不会说话,一句“没事”就真的没事了。 “爹,我也没事了。” 顾容瑾:“嗯。” 顾长思:“……” 顾容瑾:“……” 顾长思:“爹?” 顾容瑾:“嗯。”他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白玨是两天后回来的,因为心里乱。她能回来,说明她已经想明白了。 刚到家,王大福就跟她哭上了,“祖宗,您可回来了啊!” 白玨左右没瞧见王迟,当时就反应过来了,“王迟被他们带走了?” 王大福一愣,“您知道?” 白玨暗道果然,那些个人精一定是察觉了王迟的异样才将他带走,不过也正好,过去了这么久,纠结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过往恩怨,她也该跟顾容瑾算一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少年心事 白玨第一次见顾容瑾,她十六,他十四。 他踏着春雨而来,竹青色的长衫,手里捏一卷书,手指又白又瘦。大概是没料到书房会有生人,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又看向顾太师,叫了声,“爹。” 在这之前,白将军正压着白玨认人。因为顾容瑾的出现被打断了。 白将军深知女儿的德性,见她一副被俊俏公子迷了心窍的模样,大感丢人。一巴掌拍她脑门:“叫人!” 白玨正对着顾太师,被他爹一按,结结实实行了个鞠躬大礼,无比响亮的叫了声:“爹!” 顾容瑾是在梦中笑醒的。清醒的瞬间心底一空,那种猛然坠落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心底柔柔的暖意也随着彻底清醒快速抽离,很难受。乃至于他在床上缓了好大会才起身。 仆从端了洗脸水供他洗漱,刘管事站在一旁禀报道:“少爷五更天就醒了,独自念了会书。早膳只用了碗白米粥。小六子装了许多糕点随同少爷一起去了书……” “怎么是他跟着长思?”顾容瑾打断他。小六子虽比顾长思大几岁,却是个粗心人,胆子还小,遇事慌张,实在不是个好跟班。 管事也挺无奈的,“正月里万喜得了急病去了后,少爷一直没转过这个弯,其他人也不要。小六子以往和万喜玩的好,又一直跟着少爷,少爷只带他。”顿了顿又说:“少爷是个长情。人。” 顾容瑾默了默:“府里就没有其他得用的人?” 管事露出为难的神色,顾容瑾看了他一眼:“说。” 管事不敢看他,眼珠子看向别处:“少爷说了,府里的人都是您的眼线,他不乐意什么事都被您知道。” 这次,顾容瑾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刘管事见他神情落寞,忙宽慰道:“孩子大了都这样,我家那俩小子小的时候就是我的跟屁虫,一天见不着我亲的跟什么似的。现在长到十几岁了,别说亲我了,隔三岔五还跟我干仗。一天天的鸡飞狗跳的,我没给他们气死也是我命大。” 顾容瑾笑了下:“照你这么说,我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刘管事:“少爷稳重,不似我家那俩个没知识。” 顾容瑾用了早膳,今日他不上朝,只去衙门点个卯,处理些政务。临出门前,吩咐道:“府里既然没长思看得上眼的人,你让伢婆子领几个新人过来,让他自己挑。切记,一定要身家清白干净的。” 却说另一边,顾长思一早就出了门,却不是去应天书院,而是等家下人将他送到书院门口,脚底抹油,从另一个方向偷溜了。 小六子背着一箩筐笔墨纸砚糕点跟着他跑。嘴里喊:“少爷您去哪?” 顾长思瞪他一眼,“噤声!” 噤声也来不及了,潘潮转过脸刚好看到他,讥笑一声:“胖子,你怎么还敢来?不嫌丢人现眼?” 顾长思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气势汹汹:“我怎么着也用不着你这个秃子管!” 潘潮小时候头皮磕破一块,至今都不长头发,不过用旁边的头发也能挡得住,但他爱美,这一块秃疤就成了他的心病,提都提不得。 潘潮当即就生气了,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子就要揍他,“胖子,你找死!”同为武院的同窗们一脸紧张,“潘潮,学院门口,当心被先生们看见了。” 潘潮冷笑,“一个只能依靠爹的废物!”言毕,甩开手。 顾长思大怒,“你说什么!” “怎么,想打架啊?” “打啊!” 远远的有先生看了过来,潘潮将顾长思拖到书院后的围墙外,二人就在那地方打了一架。 没多大会,胜负已分。 -- 第13页 潘潮虽然看不惯顾长思,但也知道轻重,差不多让他吃些苦头也就得了。松开他后,啐了一口,骂道:“你说你除了一身蠢肉,还有什么。就你也配进斌院?我呸!你除了依靠你爹还有你死去亲娘的威名,你有什么能耐!我呸呸!” 潘潮打痛快了,被几名同窗拉扯着走了。 几人扬长而去,有恃无恐。 小六子上前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顾长思挣扎着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枯枝烂叶,闷头跑了。 小六子不敢言语,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没跑多远,顾长思喘得不行,只得停了下来。他虽然看着结实,胖乎乎,不过是虚胖,实则身体弱得不行。若不然,他爹也不会不准他习武。 譬如上次,他从青阳镇回来就病了一场,好在只养了两三天就能下床了。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顾长思按着肚子羞愤难当。 偏小六子没眼色,走上前说:“少爷,我这里有桂花糕,绿豆糕,还有你爱吃的梅干菜饼……” 顾长思瞪他,半晌,颇有些自暴自弃道:“吃什么饼!我要去一品楼吃热乎乎的牛肉面。” 一品楼是京城有名的食肆,顾长思过去的时候,里头已人满为患。他也不在意,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要了三碗牛肉面,还有一屉大肉包。牛肉面他要吃两碗,还有一碗给小六子吃。 隔壁桌坐了两名男子,像是江湖人,看到顾长思的吃相,莫名想到了什么。高个的忽然道:“我听说白女侠的儿子也是个胖子。” 顾长思吃面的动作一顿。 矮些的嘿嘿笑了起来,也没说话。 高个的说:“你笑什么?” 矮些的探身过来,压低声音道:“一代武神的儿子竟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你信?” 废物!废物!我就是废物怎么了!顾长思猛喝了一口面汤。 高个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矮个子:“据我江湖的朋友说,当年白女侠与顾太尉不过是貌合神离,二人自成亲后就没在一起过。后来她身死,突然冒出个孩子说是她儿子,你信?要我看,当初太子和齐王两方势力胶着,顾太尉为了联合江湖势力,才撒了这么个慌。那孩子指不定是谁的野种,冒充白女侠……哎呀!” 喧闹的食肆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被泼了满头满脸的牛肉面,汤汤水水的挂满一身,好不精彩。 小六子吓傻了,嘴里叼着一根面条,模样有些蠢。 顾长思站在桌边,手里还举着空碗,怒目而视。 白玨从楼上吃完下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混小子,你为什么泼我!”矮子看顾长思穿着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再说京城这地方,一块瓦片砸下来都有可能砸到一两个皇亲国戚。一时也没敢动手,先吼了一句。 顾长思被气傻了,也不辩驳:“我就泼你了怎么了?” “咦!你是哪家的混小子,这般不讲理!”高个的站起身,撸了把袖子。 “确实不讲理,”白玨心里附和。 顾长思:“要你管!” 矮子显然是被气很了,骂骂咧咧:“狗。娘养的。唔!”矮子捂住了脸。 高个的拉他,“张兄,你怎么了?” 矮子又蹦又跳的说不出话。 不远处的白玨收了手,拢回袖内。气定神闲的继续看热闹。 高个的指着顾长思,抄起凳子就要打他,“小子!你竟然敢使黑手!” 小六子挡在顾长思身前,胡乱挥舞着双手,闭着眼连声大叫,“我家少爷是顾太尉家的独子,谁敢伤他!” 顾长思想拦都没拦住。 人群立刻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白玨摇头,暗道:“这孩子怎么被养成了这样,蛮不讲理就算了,还顶着大人的名号到处闯祸。”虽然他毁顾容瑾的名声只会让她感到爽快,可孩子到底也有她一半。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毕竟是她的孩子,在知道他的那一刻起,血脉相连的感觉无形之中就被牵连上了。虽然她没养过他一天,对他也谈不上浓烈的母子情。可既然知道了他,就忍不住手痒,想管教他。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顾长思羞愧难当,他简直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不过他面上气势不减,瞪圆了眼,挺直了背,大步离开了。 小六子见他走了,背着书笈急匆匆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少爷,等等我啊!” 食肆的人还在议论,白玨听了一会,都是这小子的恶行恶状,其他的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是皇城脚下,得罪权贵的下场,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受得起的。 只是她走后,店家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碗底侧藏了一块银锭子,嘴里啧啧道:“到底是顾太尉独子,吃东西也没忘给钱。” 大概这句话有些夸奖的意思,被泼了一头面条的矮子不干了,“那我怎么办?老子在你们店好好的吃饭,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我这身衣裳你们得赔我。”话一出口,矮子才发觉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店家说:“你二人在店里闹了起来,与我何干?” 二人正争执不下,高个子眼睛无意识的一瞥,看到桌上不知何时好端端的躺了块银锭子,忙拍了拍他:“你看,银子!” -- 第14页 矮个:“你的?” 高个:“不是。” 二人心领神会,也就没再说什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五晚21:00更新 第9章 。拐走儿子 “你吃面条给钱了吗?”冷静下来的顾长思想起这事,随口问了小六子。 小六子嘴张的大大的,半天没吭声。 顾长思看明白了,又气,他当众泼人一脸面条,已经落下了蛮不讲理的名声,吃饭又不给钱,他成什么了! 这要是万喜还在,还用得着他操心这个? 顾长思想到万喜,整个人又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小六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少爷,咱们还去书院吗?” 顾长思:“不去!” 小六子:“要是老爷知道了……” 顾长思:“反正我爹又不会揍我,最多说两句,有什么好担心的。”话音方落,顾长思忽然捂住额头,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小六子吓得不轻,跑上前,“少爷,您没事吧?没事吧?” 顾长思拿开手,眉心一点红印,凹下去一块。 “是谁?!” 白玨手里捏着一根柳条,轻飘飘从树上跳了下来。容颜倾城,白衣胜雪。小六子觉得自己见到了仙女。 然而,他家少爷显然不这么想,他伸出一只小胖手,指着白玨:“你你你,你这个疯女人怎么来了!” “啪”一声,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柳条。 顾长思的皮肉是真的嫩,一柳条打下去,旋即鼓起一条红痕,纵贯手背,扎眼的很。 “这一鞭子是教你尊重长辈。” 顾长思跳脚:“你算哪门子长辈!” “啪”又一下。 “我与你娘是旧识,你说我是不是你长辈?” 顾长思看着手背上“X”字型的鞭痕,眼睫颤了颤。 “认识我娘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么……”最后两个字没敢说,因为他看到白玨又扬起了柳条,慌忙躲到小六子身后,只探出个脑袋。 迟钝如小六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开手臂护住他,“大胆!休要伤我家少爷!” “你看看你,都被你爹教成什么样子了!”白玨长叹一声,她原以为顾容瑾是最会教人的。想当年她爹将她硬塞进应天书院学道理学做人,还拜托顾太师照看。她住在顾家,三天两头的闯祸,后来顾太师一气之下,让顾容瑾没日没夜的跟着她。 顾容瑾为人温柔克制。就算吵架也是轻声细语,非常理智的和你讲道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要捂着耳朵不听?对不住,他会跟着你,一直说到你服气为止。 白玨曾经多暴躁的脾气啊,谁要是惹了她,二话不说,先揍为敬。在顾家那几年,竟然硬生生被顾容瑾掰好了。打架之前还会忍着脾气问一句:“你怎么回事啊?刚才怎么回事啊?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白玨原本是有些想不通的,可她来找顾长思之前,刚巧在茶馆看了一出戏,戏文里说,一秀才死了原配后,又娶了一房妻子。这后娘好啊,对前夫人留下的孩子可谓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苛待了自家孩子都不曾委屈大孩子一分一毫。大儿子顽劣,打架有护娘护着。不念书后娘除了哭也无可奈何。白玨越看越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后来还是旁边的看官议论,才知这后娘心思歹毒,不过是使了一招“捧杀”。养子不教,如同杀子。 现下这情形,两下里一联系,白玨顿时心如明镜。 果然是应了那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白玨再看向顾长思,心里已做了决断。 她的这些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边顾长思在听了她抱怨他爹没教好他,登时就不高兴了,“我爹很好!性格差脾气坏不学无术是我的问题,不许你侮辱我爹!”他的爹,他说什么都可以,别人不能说他一句不是。 白玨无意跟他纠缠顾容瑾是好是坏,沉吟道:“小宝,你可愿跟我走?” 顾长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谁跟你走?” 白玨已下定了决心,“小宝,你不能再跟着你爹了,他会害了你,今日我势必要带你走。” 顾长思已经不能用正常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不过他是个沉着冷静的人,此刻见白玨一脸认真,考虑到她是个“疯女人”,还有些本事,不好硬来,只悄悄朝小六子使眼色,从容应付道:“老实讲,我也不太想留在太尉府了,我爹不教我武功,也不许旁人教我武功。我心里烦闷的很。” “你爹竟然不让人教你武功?”白玨气炸,她的儿子竟然不学武。顾容瑾啊顾容瑾,老娘与你势不两立! 顾长思偷偷的朝小六子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透风报信。 谁知小六子期期艾艾的,一步三回头,忽然崩溃大哭:“公子,老爷除了不让你学武,也没有其他地方对不住你,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跟别人走了?要是老爷知道了,得多难过伤心啊?你不是说过,你最心疼老爷吗?你一直希望老爷能忘了夫人,找个合心意的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呜呜……” 白玨的眼珠子滑到眼角,瞥向小六子。这表情有些高难度,还有些吓人。 顾长思暗道了声不好,也顾不得小六子了,大喝一声:“跑!”撒腿就跑,夺命狂奔。 -- 第15页 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就觉得她不正常。第二次见她砸死一条蟒蛇就已经确定她不正常了。再后来,他爹和他将她丢在山洞没管,现在见她找来,他心里就有些怕了,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另有所图,总之很危险,必须远离。 顾长思没跑出去多远,耳边一阵风声,似乎有人贴着耳边说:“小宝,你跑什么?”继而颈后一疼,就没知觉了。 再次醒来,是在客栈内。 白玨手里端了吃的,拍了拍他的脸,喊他起来吃东西,“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顾长思刚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白玨正好推门而入。 饭菜上桌,香味扑鼻。 白玨上前拍了他一巴掌:“起来,吃饭了。” 顾长思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不动。 白玨都快走到桌边了,意识到身后没动静,又转回头,看向床榻,“怎么?想绝食威胁我?” 顾长思挺尸,不言不语不动。 白玨笑一声,不甚在意:“你这一身的肥肉,少吃一顿,正好减肥。”顾容瑾太坏了,看把我儿子都快养成猪了!其心可诛! 顾长思气得翻白眼。 白玨也就真没管他,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她吃得叭叭作响,床上躺着的人饥肠辘辘,恨得牙痒痒:“嘈嘈杂杂,猪狗牛马。” 白玨抬起一脚踩在椅子边上剔牙,笑吟吟看他:“小子哎,你别跟老娘横,老娘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吃完,白玨将桌上吃剩的东西一收,交给店小二。 顾长思眼巴巴看着饭菜被收走,咽了口吐沫。 店小二又打了水进来,白玨擦了一把脸,喊顾长思也过来洗一把。顾长思愤愤:“凭什么要我用你洗过的脏水!” 白玨单手拎住她,朝他的大饼脸上囫囵一抹。 顾长思蹦脚:“天这么热,我要洗澡。” 白玨不搭理他,“少爷脾气!少洗一次,能脏死你?”洗完脸,端着脸盆,往院外随便一泼。回转身看他,“看把你给出息的,跟人打架还落的满身伤。真是堕了你娘当年打架王的威名。” “你别一口一个你娘,说的好像你跟我娘很熟似的。” 白玨被他气乐了,也不辩驳,吹熄了蜡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顾长思睡床,她跳上一旁的小塌,盘腿打坐运功。 顾长思:“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白玨:“不知道。”走哪儿算那儿吧,反正孩子她来带,肯定要比顾容瑾带的好。 顾长思:“你想要赎金还是想求我爹给你办事?” 白玨掀了下眼皮子看他一眼,“我答应了你娘,要照顾好你。既然你爹没将你照顾好,我就带你走。” 这是白玨第二次提他娘,顾长思先前有意回避了,因为被骗过太多次,他心里也怕,可又止不住的心存好奇,“我娘,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 “姐妹!”白玨顺口就道。 顾长思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躺床上继续挺尸,翻了个身,心内不甘:“你就算想编个身份也编个像样的好不好?我外公只有我娘一个女儿,我娘哪儿来的姐妹?” “蠢小子!你还不许你娘有几个金兰姐妹了?” 顾长思:“你多大?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吧?我娘要还活着都三十了。你七八岁的时候跟我娘拜把子?你是欺负我娘不在了,不能打死你个信口雌黄的。还是当我傻?” 白玨看着他,看着他:“你能不能有点十岁孩子的样子?” 顾长思:“我怎么了?” 白玨:“谁家十岁孩子像你心思这么重的。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好吗?” 顾长思:“我……” 白玨:“闭嘴!睡觉!” 屈指一弹,世界安静了。 大概三更天,白玨听到顾长思那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走过去一看,这孩子蜷成一团,睡梦中哼哼唧唧的。她正要查探。房门外传来细碎的响动。 这声响动很轻微,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但以她的耳力,以及江湖阅历,迅速做出了判断。抄起顾长思翻身就跳下了窗。 她刚落地,房门忽然被人弹开了,人影闪入。 院后围墙栓着一匹马,是她一早安置好的,就是防着这一出。 顾长思被按在马上的同时也惊醒了。他反应很快,张口大叫:“爹,我……” 白玨抬手捂住他的嘴。 顾长思张口就咬。 第10章 。他爹追来了 白玨嘶一声,这要不是她亲儿子,早一脚踹下去,地上拖行了。 十岁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架子,还很胖。忽然躁动起来,还真有些难以对付。不过白玨是什么人啊?对准他的穴位,几下一点,顾长思就老实了。 追兵很快发现不对,追了上来。 白玨一扯缰绳,上山。 空中忽而一声清啸,皎洁的月色下,一只庞然大物盘旋而下。 顾长思心中一喜,他爹的鹰。 这只鹰隼极大,俯冲下来时,眼神凶利,尖锐强劲的爪子几乎可以撕裂这世上任何猛兽的骨肉。 眼看着这畜生两只爪子就要扑抓上来,白玨曲起两指,放入口中,忽而一声更响亮婉转的哨声响起。 巨大的翅膀带起风,白珏的发在空中狂舞,忽而鹰隼一个停顿,险些坠。落,又扑腾着猛得一个窜起,直上高空,仿佛是为了回应什么,长鸣一声。 -- 第16页 趁着这个空挡,白玨带着顾长思一头钻进密林深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与他们相隔不远处,顾容瑾在听到那一声婉转的哨声后,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了般,终年不变的冷清模样有了剧烈的起伏,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策马狂奔。他的亲卫始料不及,都有些被吓住了。 也就是片刻的失控,等顾容瑾进了小山坡,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人是死在他怀里的啊,死的透透的,他到底还在期待着些什么啊? 难道他忘了,一年前就因为他的痴妄让不怀好意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差点害了他儿子的性命。 * 白玨将顾长思安置在杂草丛中,累得她只喘粗气,没忍住抱怨起来:“我当年背着你爹满山头的跑,也没像背着你这般累啊!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顾长思捂着肚子,不甘示弱道:“你怎么不说背着我祖父跑?” 白玨还没意识到说错了话,掐着下巴:“顾老头?对了,你祖父还活着吗?” 顾长思以为她在咒自己家人,气得脸又肿了,“你祖父才没活着?你全家都没活着!” 白玨一巴掌甩他脑门上:“臭小子!” 顾长思还手就要打她,被她一把握住,“你干吗?” 顾长思瞪着眼睛:“疯女人,你够了啊!三番两次打我,我爹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打过我一巴掌。” 白玨抽回手的同手又朝他头拍了一巴掌:“傻小子,你爹不是舍不得,你爹是压根没将你当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白玨说这话就是字面意思,哪知顾长思心思重想法多,也不知这句话戳到了他哪根肺管子,当即就炸了,“啊!”的一声大叫,猛得窜起,颇有些不受控的感觉。 白玨也被吓了一跳,几下轻点,顾长思软倒下来。 “臭小子,你嚷什么?都说了几遍了,我是你娘的姐妹,不会害你。” 顾长思倒在地上,软化了语气:“你要真为我好,你放了我,我现在好难受,我肚子疼。” 白玨嘻嘻一笑,“小子,你这招老娘六七岁的时候就不用了,你乖点,我去把你爹引走,马上回来。” 她说话间,就没了身影,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顾长思额上的汗,细密的渗了出来。他打小胃肠道就不好,一日三餐,顿顿按时按点,有时候胃口不好,还要少食多餐,要是哪顿没吃饿着了就容易犯病。 白玨不知道这点,她走的很放心。以她的认知,胖子都是能吃能喝身强力壮。一拳打瘦子身上搞不好就是伤筋动骨,去了半条命。胖子挨几拳,了不起鼻青脸肿无大碍,肉厚。 白玨活动了下筋骨,临现身前还记得撕了块衣料遮住脸。刚系好,她就与顾容瑾狭路相逢了,就是这么巧。连伏击的机会都没给她。所以,她怔住了。顾容瑾只愣了那么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开口的时候略有迟疑:“王……寡妇?” 白玨原地爆炸:“你骂谁呢?” 这一声仿若电击,顾容瑾的心被狠狠揪了把,回过神已面如冷霜,就连声音都透着寒意:“长思在哪?” 白玨被他的冷意冻到,都决定不在意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一难受她就不爽,不爽就要发泄。废话也不多说,内力凝聚成掌力,直接开打。 顾容瑾早有防备,一掌对上,白玨心内骇然,她忘了自己有一半内力不在身上,也没料到十年不见,顾容瑾竟恐怖如斯。 一掌贯穿手掌,震的她手骨都差点断了,因内力带起的罡风如飓风过境,稍微细弱些的草木连根拔起。周遭杂乱一片。 要是真打起来,白玨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她这人自从死过后,性子大不如前。譬如现在这情况,要是搁以前,她就算咬碎了牙关,也要硬拼。武神之名可不是坑蒙拐骗来的啊,是她实打实的打出来的。就算是遍体鳞伤也是越打越兴奋,不打赢不罢休。现在不一样了,活着多好啊,不费力的活着更好。吃喝享乐逍遥人间。 于是她毫不犹豫,躲开顾容瑾打来的第二掌后,只躲闪不回击,连声告饶:“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顾容瑾真就收了手,心里的疑虑已散去,她虽然声音像极了她,外貌也很像,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起疑,甚至说是感到害怕。 他应该杀了她的,杀了她,就是,现在。 因为这片刻的迟疑,白玨又溜了。 * 却说白玨闪进密林后,想得明白,她本想趁临走之前将顾容瑾打个半死出口恶气。现在看来并不是时候,她有五成内力不在身上,硬拼的话胜算不大。要是自己被打死打伤岂不吃了大亏。 再活一次,白玨告诉自己,去他爹的吃亏是福!谁都能吃亏就自己不能吃! 打不过就躲,等能打的过了,再回来算账也不迟。现在要紧的是将儿子带走,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爹不疼,娘再不爱,就太可怜了。 顾长思倒是乖,让他不动,他就真的没动,窝在草丛里。白玨上前将他一拉,“小宝,我回来啦。”拉住他的胳膊才想起他被自己封了穴道。手指翻飞,迅速解了。摸到他后心的衣服都汗湿了,心下奇怪,顾长思已痛呼出声。 白玨握住他的胳膊,拨开脸一看,月色下,他脸色煞白。白玨摸了下他的脸,满手冷汗:“小宝,小宝,白小宝?” -- 第17页 顾长思已有些意识不清了,口齿不清的喊着什么,白玨凑近一听。 “爹,爹,爹……” 白玨虽想带顾长思走,却也没任性到不顾儿子病痛,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将顾长思往身上一背,走出藏身处,气沉丹田,震声大喊:“顾容瑾!顾容瑾!顾容瑾,你儿子在……” 话没喊完,一道黑影落下,顾容瑾蹙着眉心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定在原地,似有难解困惑之事。 白玨抬步朝他奔去:“你快看你儿子怎么了?”到了近前,顾容瑾不自觉伸手接住,人已回神。 顾长思又犯了病,须得马上回府。 顾容瑾背着儿子走在前头,白玨追在身后。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林中穿梭,一时间颇有些诡异。 等他的亲卫兵与他汇合,白玨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顾容瑾当即吩咐:“拿下!” 白玨:“嗷?” 白玨没反抗,拿住就拿住吧。主动两手合十,随你绑。 亲卫们一时也搞不清状况,其中一个拿着绳索走了上来,动手的时候还有些纠结。男人嘛,见到漂亮女人总会不自觉的心软。白玨眉目一转,忽而娇滴滴道:“哥哥,你轻点嘛。” 顾容瑾都已经上马了,回头看一眼,面容冷峻,再无异样,驾马狂奔而去。 倒是给白玨绑绳子的卫兵手一抖,面上通红,最后只打了个松松的结,嘴里还抱歉道:“对不住了,姑娘。” 白玨:“没关系。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姑娘,我是寡妇,相公死了十年了。” * 顾长思虽然痛得不行,但也不至于昏迷不醒,倒在他爹怀里,人就没再假装病入膏肓了,心里还涌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那个女人虽然看上去挺不正常的,但对我的关心也不似作假。难道真的跟我娘是旧相识? 他心里这般想着,问道:“爹,我娘曾经背着你满山头的跑吗?”问过他就后悔了,从小大人们就教导他,不要跟他爹提他娘,也不要问他娘的事,否则他爹会难过。他爹已经够伤心了,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顾容瑾一心快马加鞭,突然被问了这一句,顺口就答了,“是。”因为就在先前那白衣女子背着长思朝他迎过来的时候,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他们曾经的一段过往。 顾长思:“哦。”顾长思没再追问,怕他爹伤心。 顾容瑾倒是问了句:“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长思只含糊的答了,“随口一问。” 二人都没深究,很快到了顾府。 丫鬟婆子小厮大夫,虽忙的手脚不停,却也尽然有序。 自小到大,顾长思大小毛病不断,有好多次差点都不行了,也都抢回了命。顾府的人也算是修炼出来了。 毛病还是老毛病,痼疾靠养,没旁得办法。 就这一会功夫,顾长思已被仆妇们伺候着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人躺在床上,肚子上盖了狐裘。 他身上被叮了好些红包,夏天的蚊虫本就厉害,他又皮肉娇嫩,那一个个红包又大又肿,看上去触目惊心。 长思是男孩子也没什么避讳的,大夫就坐在床边一边给顾长思上药,一边同顾容瑾说话,“少爷身子弱,还是要注意着些,旁人能做的他都不一定能做。像这大夏天,尤其是老山林子,蚊虫毒的能毒死人……” 顾长思默默听着,心中不耐烦的很,面上却只剩无可奈何。大夫说的没错,要恨只恨他这副孱弱的身体。 顾容瑾小心看一眼儿子,心情沉重。 儿子的心事,他都了解,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 用到“安慰”这个词,就已经说明他认可了儿子的孱弱。 而“孱弱”也正是顾长思最抗拒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啧!这胳膊怎么回事?你这小子皮也太嫩了吧?怎么一点也不像我?”一个脑袋突兀的伸了过来,评价完了还不算,一撸袖子,伸长了胳膊给顾长思看,“一样进山,我身上一个包也没,你浑身包。难道小孩子的血比较甜?” 第11章 。太尉府 那条胳膊白生生的就这么自顾容瑾眼前穿过,因为离的近,他甚至还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仿佛冰霜般的冷香。 大夫也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扭过脸,一副“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模样。 不过也就片刻,有人急匆匆跑来,“大人,不好了,那个女人……女人……” 白玨回转身,露出一口白牙,“我没跑啊!” 顾容瑾:“带下去。” 卫兵忙上前拿她,白玨躲闪,不巧丫鬟端了煎好的药进屋,卫兵没留神就这么撞了上去,顾容瑾与白玨几乎同时去抢,白玨离的近还是快了一步,手背自他掌心轻巧划过,一个旋身,裙摆转出好看的弧度,药汤也在手里打了个转,略微泼出了点,而后缓缓落在掌心。 那一刻应是极美的,至少屋内几人都看呆了。 不过,很快,美感瞬间碎成渣滓,白玨手里捧着药跺着脚大呼小叫,“烫死老子了!老子烫死了!” 她胡乱转着,汤药在手里颠来颠去,而后终于想起来将汤碗往地上一搁,缩在袖子底下的手抖啊抖,眼角瞄到郎中,往他身前一挤,顺便坐到顾长思的床沿上,伸出一双好看的手,“大夫你快给我抹点药,我烫伤了。” -- 第18页 那手骨纤细匀称,指节纤长,肤质细腻,霜雪一般。别说是烫伤了,就连一点烫红都没。只除了右手食指处一排深刻的牙印。 顾长思原是要讥讽两句,看到那牙印便不吭声了。 郎中不清楚这女子的身份,态度有些迟疑,偷偷瞧一眼太尉大人,见他似乎在走神,斟酌道:“老夫见姑娘的手完好无损,应是无事。” “瞎说,刚煎好的药,好烫人的。”白玨爱惜的抖了抖自己的手,白眼一翻,下巴一抬,“不信你问她。” 那小丫鬟手里还紧紧攥着抹布,当时也是慌了,跪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烫烫烫,是很烫。” 郎中不敢触碰女子的手,只脑袋转来转去的看她的手,白玨就反转着给他看,嗔怪道:“大夫,您别看我这双手冰肌玉肤就断定我没事可好?也许我的伤在里头,外表看不见呢?” 顾长思一阵恶寒,终是忍不了,搂着胳膊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他抬头就准备喊他爹将人轰走,正好看他爹目光落在白珏身上,一脸若有所思,那眼神有些飘渺有些怀念,顾长思到底年纪还小了,看不出他爹眼中复杂的情绪,只想到了别处,别开脸。 顾容瑾很快回神,轻飘飘一个眼神,卫兵又放开了手脚来抓他。 白玨临走前,囫囵将顾长思的头一抓,“乖仔,好好养病,明天再来看你。” 顾长思从她掌心挣脱,她几乎在同时转身离开,她的掌心有些凉,炎炎夏日,贴着他的头皮很舒服,袖子的轻纱擦过他的脸,柔柔的香香的,不是这世上任何的香料,像是她身体自带的清幽香味,顾长思说不上来。 等他反应过来,心里又气上了。 她又摸我头!这个女人又摸我头! 除了我爹我祖父,谁都没摸过! * 白玨就知道自己不会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顾家客房休息,所以当她被带到顾府私设的刑狱牢房一点都不奇怪。 然后她还是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娇弱小白花,一路上问东问西,时而故作惊讶,时而发出惊叹。她自以为这般一定是个可爱的花骨朵儿,殊不知在一众看了她连番精彩逃脱表演后的亲卫眼中,只觉得自己押了个——神经病! 神经病白珏刚一脚踏进牢房就被牢头请到了椅子上休息。 这小子白玨也认识,曾经是顾容瑾身边一小厮,混的时日久了,竟也得了用,在府内当起了牢头。对了,他还是个……“咔”“咔”“咔” 白玨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阴的时候。就在她追忆旧时光分神之际,这牢头几下拍打座椅,她的双手双脚就被铁镣铐箍住了。 “哼!想跟我使美人计!我常青就是那柳下惠坐怀不乱,今日。你既落在老子手里,老子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白玨:“……”哦,忘了说了,他是个太监。 当年还是个哭鼻涕的小可怜,被府里的其他下人羞辱了也不敢骂回去打回去,只会偷摸着哭。顾容瑾是个心肠软的人,见他可怜才让他跟了自己一阵子。 啊呸!心肠软个屁啊,对谁都软,就对她心硬。 这般一想,她刚才跟他对掌的胳膊又疼了。 心里一不爽,脾气就不好了。 “我饿了,有吃的没?” 常青:“嘎?” 白玨就那么轻飘飘的从镣铐里伸出一条胳膊,猛得抓住他的衣领子。 边上的卫兵始料不及,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拔刀。 “干吗?都放下,”白玨眼珠子滑倒眼尾,露出凶相,“我现在很饿,心情很不好,别逼我……” 常青在她手里,腿软的只想往下滑,他感觉她后面没说完的话是——别逼我吃人。 常青一身冷汗的跑去太尉跟前回话的时候,顾容瑾正由下人往身上穿官服。一宿未眠,又赶着要去上朝了,不过看精神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冷冷清清的,仿似永远也不会疲惫。 “大人,奴才真是尽力了,什么都问不出,那女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吃过喝过后,竟然就在牢房里睡着了,半点都不带怕的。”您又不给用刑。这一句常青只敢在心里小声逼逼。 “姜奴呢?”顾容瑾问。 另一人回道:“姜大人还在闭关。” 姜奴新近抓了个徒弟,因对他经脉间游走的浩瀚内力感到奇怪,最近闭关研究他徒弟去了。 顾容瑾临走的时候只留了句,“严加看守。” * 常青从白玨那屁都没问出来,白玨却从常青那断断续续问出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 譬如,顾老太师还活着,顾家的老宅还在,顾容瑾怎么就开衙建府分出去单过了? 常青神神秘秘,说是大人念旧,旧屋子总能想起旧时的人,心神俱扰,夜不安寝,还是太师和太后让他分出去单过的。 白玨心内呸一句,肯定是嫌老太师唠叨,又头戴孝子的名号,便将责任推给死去的人。顾容瑾少年时就是个焉坏焉坏的人。想当年老太师最爱的的一副晏大师真迹就是白玨弄坏的,白玨心里害怕求到顾容瑾跟前,顾容瑾卷卷卷卷好放回去,故意引了李盛过来翻看。李盛打开,哗啦烂了,顾容瑾面无表情语气笃定:“李盛,你把你外公的藏品弄坏了,快去赔罪。”李盛也是个憨的,答应一声,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去了。 -- 第19页 顾太师到底没敢拿这位小皇子怎么样,顾妃却拿了戒尺将他打了。李盛举着一双小胖手呜呜的哭。把个白玨愧疚的不行,差点就冲出去自首了。又被顾容瑾给挡了回去,神色严肃的劝她:“李盛都已经被罚了,你要再认错,他就白罚了。” 白玨:“可是要是我认错,最多也就被你爹骂一顿,我爹不在这,也没谁敢打我。” 顾容瑾:“主意是我出的,你也想将我供出来?” 白珏连忙摆手:“怎么会!就是……” 顾容瑾将她拉走:“别就是了,李盛是我姐的孩子,就算我爹气炸了,那也是他外孙,没辙。你不一样。” 白珏说:“是啊,我终究是个外人。” 顾容瑾回头看她,眸色浮动,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竟甩开她的手,走了。 他气了。很莫名其妙的。 白珏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他就不理她,不理她。然后,她就忘了对不住李盛这回事了。 这事划拉到一边,白珏下一个问题,不想问吧,又关系到她接下来的计划。问吧,心里又实在不爽利。 结果没等他问,常青自己先说:“太师那也不是没人照顾,闵夫人在那陪着,还有小姐也承欢膝下,老太爷也不怎么寂寞。” 白珏一愣:“你们闵夫人怎么没和太尉大人住一起?” 提起闵夫人,常青似乎是有些火气,“这是说来话长。”不过他很快警觉起来,“你干吗?干吗打听我们太尉府的私事?你别以为你长的好看就心怀不轨,我们太尉可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得,你全府上下都是柳下惠! 傍晚的时候,顾太尉提前从衙门回来了,顾长思睡了一觉也好差不多了,身体还有些虚,没去上学。只在家里温书。 刘管事领了伢婆子进府。伢婆子手里捏着帕子身后跟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小到八。九岁大到十五六岁。 路上刘管事与她说了些什么,伢婆子笑得露出一对大板牙,“听说是太尉府的公子要人,这些个贱奴可都眼巴巴着想进来呢。管事的,您放心,保证身家清白干净,要是那腌臜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往您这儿领啊。” 顾长思不情不愿的被请了出来,耷拉着眼皮子。 顾容瑾从前厅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想到刘管事说的那些话,直觉就想避开。忽而眼角余光一扫,站住了。 伢婆子在顾长思跟前说着好话,见他看向谁,就吧唧吧唧将那人姓名籍贯爹娘曾是做什么的因何缘由卖了他都说了一遍。 顾长思半天没表态,刘管事和伢婆子都有些着急。伢婆子矮着身问:“少爷,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您说啊,你说我再给您找找。” 顾长思眼珠子转了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要一个不病不伤不死的,至少要比我活的长久的,你有吗?” 第12章 。自卖成奴 伢婆子怔了怔,而后夸张的呸呸呸打自个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少爷福禄寿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这些贱民哪能与少爷挣福挣寿!” 顾长思觉得自己有毛病,不爱听那些出言讥讽自己的,也不喜这些处处逢迎自己的,心里不耐烦,正要转身走人。 忽听一人道:“哟,这是干吗?小宝,你缺人照顾你啊?” 那人轻飘飘自屋脊落下,也不知看了多久的戏。 远处廊下的顾容瑾轻抬了下手,正要过去擒人的亲卫又默默退了回去,只不远不近的守着这边,以防万一。 白珏背着手,绕着顾长思转了一圈,“你要缺跟班,你跟我说呀,现成的大活人啊,要不要?” 顾长思一个趔趄差点被她吓倒,震惊道:“你?” 白珏挑了下眉,“能带你爬山入海,能带你抓鹰猎鹿,还能陪你读书识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我很便宜的,只要管吃管住,我不要例银。” 刘管事看不下去了,“王,王姑娘?我家少爷正在挑选亲随,求您别捣乱了。”这女人捣乱一整天了,入了太尉府如入无人之境,抓又抓不住,一不留神就窜出来了。姜奴又不在,整个太尉府的卫兵都快疯了。 白珏矫情的一跺脚:“你看我像是在捣乱吗?” 顾长思眼角一抽,咦,好造作。 伢婆子瞧着不对劲,生怕被搅和了生意,赶紧上前推销人口,“哎呀,这位姑娘,一看您就是好人家的富贵闲人,我们穷苦人找口饭吃不容易,求您就别挡着少爷挑人了。”她一边说着还拧了其中一个小姑娘一把,小姑娘没忍住疼,当即就哭了。伢婆子试图卖惨博同情。 显然这一招不管用,因为刘管事生气了。他们家少爷大概是因为亲娘早亡的缘故,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愁云惨淡。 幸而,顾长思被白珏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也没管这边,刘管事赶紧朝伢婆子拧眉挥手使眼色。 白珏闲闲的继续撩拨顾长思:“小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大庭广众之下,顾长思被人一口一个“小宝”叫着,羞耻的脚趾头抠地,他家长辈都没这么叫过他。 “我不是小宝,我有名字!” 白珏:“顾长思,顾少爷,顾公子,顾大宝贝……” 顾长思:“啊啊啊啊!” -- 第20页 顾长思这一声叫可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然而刘管事眸光一闪,忽而看向了远处的顾容瑾。 收回目光的同时,心里大概有了主意,说道:“王姑娘,我们今次是要给少爷院里买下人,您……” 白玨:“没关系,我自个卖自个。” 顾长思瞪着白珏:“刘叔,谁说要买他了,我不要!” 白珏:“少年人,别这么绝好吗?我的好你要慢慢体会。” 顾长思掉头就走,人都走出去一大截了,忽然又回头看了眼,见众人仍看着自己,又气冲冲的跑远了。 白珏正要追上去继续逗他,被刘管事拦住:“敢问姑娘家住哪里?姓什名谁?是否良籍?” 白珏见他有意要买自己,顿时来了兴致,比了下自己,“你看我这模样,十四五六七八吧?你想要几岁的,我就是几岁。” 伢婆子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指着她:“这这这……” 刘管事也没见过,又迟疑了起来。方才他一时冲动,现下又有些犹豫不决。不自觉又去瞄顾容瑾。 哪知顾长思去而复返,没好气道:“你别听她胡扯,她八十八了!” 白珏又造作起来,“啊,我的花容月貌。” 顾长思:“……”呕。 刘管事看顾长思要吐不吐的活泼样子,忽然就笑了:“王姑娘……” 白珏打断他,“鄙姓王,名思思。” 刘管事:“王思思?” 顾长思旋即反应过来,怒怼:“你不是叫王寡妇吗?” 刘管事愣住:“啊?寡妇?” 伢婆子没忍住嘻嘻笑了起来。 白珏也不生气,叹口气,“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艺名啊?我真叫王思思,刘管事,您是不是要买我签卖身契呀?笔来,我签。” 顾长思嘿嘿冷笑:“好巧哦。” 伢婆子眼看没自己什么事了,顿时有些没意思,打发着人就要走。哪知人都要走开了,缀在最后的小姑娘忽然扑通一下,原本大概是要抱顾长思腿的,被他一瞪,又僵硬的抱住了白珏的腿,呜呜的哭:“求求少爷老爷,也买了我吧。我是奴籍,买来划算,一辈子为少爷当牛做马。奴婢吃得少,活做的多,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白珏好心提醒她:“喂,你要卖身为奴,你抱我腿干吗?” 小丫头抬起头,额心一点红痣,看上去还挺好看,如果白珏没记错,伢婆子介绍她大概有十三岁了,只不过看上去小小的,没到十岁的样子。看模样就是个鬼机灵。 小丫头心道:“因为别人我不敢抱。”不过她没说,只呜呜的哭,“求求你们了,要是你们不买我,我就要被,被卖到那种地方了。求求你们了……”她大概是真的怕了,头磕在石板上砰砰响。 只磕了两下,白珏抬脚挡住了,依旧笑眯眯的:“那你说说你会干什么?我听听买你合不合算?” 小丫头抬起头,快速道:“端茶洗衣做饭女红我都会,伺候人的我都会,我娘身体不好,直到她去世一直都是我……” 刘管事皱了下眉。小丫头意识到说错了话,脸色一白,慌忙改口:“我还会点医术,我被来来回回卖过好几次……” 刘管事和伢婆子几乎同时皱了眉,通常来说,高门大户都不喜欢那种被转手很多次的奴婢。一来转手很多次很有可能这个奴婢本身就有问题。二来要是在别人家学了不好的习气,不好调。教。尤其是跟着家里少爷小姐的小婢,更忌讳。 小丫头是越急越慌,接连犯蠢,她被卖过这么多次,这点规矩心里肯定有数。只不过急乱之下,不该说的都说了。小丫头灰心丧气,抱住白珏的手也松了。 白珏:“你会捶腿捏肩吗?” 小丫头仰头看她,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只要是伺候人的我都会,老爷少爷你们别看我年纪小,我会做的活真的很多,我一个人可以顶两个用,只有半个人的饭量。” 白珏一点头,“行吧,我买你了。”随即脚一勾将小丫头勾起来了,顺手在她脸上掐了把,太瘦了,手感欠佳。 顾长思:“你买她?你都要卖了自己了你有银子买她?” 刘管事也是一脸懵逼。 白珏伸手指指刘管事又指指小丫头:“怎么地?你们买我不给银子?我用我的卖身钱买这个小丫头有问题?” 顾长思:“你买她干吗?” 白珏无语的直翻白眼珠:“就许你买人伺候你,不许我买人伺候我?” 顾长思:“……”得,你满身是嘴都是理,说不过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管事还没处理过这种情形,顿时迟疑了起来,谁知顾长思来了狠劲,指着白珏:“买她!我就要买她!” 白珏拱拱手,“多谢惠顾。” 伢婆子大概是看傻了,情不自禁低语了句,“这也行?”回过神来的同时,张开怀抱将孩子们一推。那些孩子也都不是傻的,呼啦啦的都往前扑。 顾长思脚底一滑躲到一边,白珏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子跑的比他还快,只留下刘管事被挂了满身孩子。 那些个孩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身上脏,也有嚎的凶的鼻涕哈喇子流满身。刘管事就跟个浑身被挂满狗崽子的狗妈,挣扎了半晌,终于一声爆喝:“够了!” 王管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副场景,往日他过来,太尉府都是冷冷清清的,下人们走路脚不沾地,轻来轻去,今日这鬼哭狼嚎的,未免过分热闹了。 -- 第21页 王管家是太师府的管家,打小看着顾容瑾长大的,后来顾容瑾分府另过,太师不放心,拨了一干府内的老人给他用。被他一句“原本就是要避开旧人旧事,要是带了他们,与留在府内有何区别?”给推了。因此太尉府的人除了个别几个,其他都是新人。说新也不新,很多也都是家生子,底下庄子提拔上来的。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但对旧日往事并不怎么清楚。也都被敲打过,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都知道。 王管家由下人引着过来的时候,顾容瑾正好转身离开,二人打了个照面。 王管家躬身行礼,“少爷,老爷说再过两日就是您的生辰了,他有好些日子没见您和小少爷了,想让您过去吃顿便饭,陪陪他老人家。”太师府还保持着旧日的称呼。王管家说话的同时也细心观察了顾容瑾,见那处吵吵闹闹的他竟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心内纳罕。暗道等得了机会再找刘管事问问。 刘管事是王管家亲自带出来的,可以说是他的心腹。处事稳重,虽对主子忠心耿耿,却也不会一味愚忠,有自己的想法,这就很难得了。 第13章 。你大姨 “顾容瑾?顾公子?顾少爷?顾闷闷?顾容容?顾瑾瑾……哈哈,不要生气啦,你理我一下啊。我又不是故意要毁你名声。是他们自个儿想的多。哎,行走江湖谁还没有个艺名啊,我给自己取名叫顾夫人,又不是真要当你夫人。哎,你别气啊!要不,我给你也取一个?就叫白……”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顾容瑾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掌心,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那道白影擦着他的手抢到了药碗。曾经也有过很多类似的场景,从季崇德的手里,牧真的手里,甚至李盛他们,她总能仗着武功好,抢先一步抢到他们准备拿的东西,常常气得他们追着她跑。她在前面哈哈疯笑,他们在后面追的气急败坏。 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吵,常常书读到一半就被他们吵得再读不下去,那时候就会想怎么不来个厉害的道士和尚将这群妖怪给收了。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闹他,不分白昼黑夜一通瞎闹,闹得狠的时候,他真心希望能有个托塔李天王的那种塔,将她关在塔里,随他心情高兴才放出来。 后来,她再也不笑也不闹了,四季光阴再无意义,绿树红花都失了颜色,他的心也跟着空了。四面孤寂,一片荒凉。 “老爷,老爷,老爷……”刘管事在门外一连喊了几声,顾容瑾才恍然回神。他随手拎了一卷书册握在手心,眉毛也没抬一下,“进来。” 刘管事躬身进来,手里捏了一张纸,进屋后,先行了个礼,道:“老爷,是关于给少爷院里添人的事。” 顾容瑾:“嗯。” 刘管事垂手而立,偷瞥顾容瑾,察言观色,面上却一本正经道:“禀老爷,今日小人让伢婆子带了人进府,一共十五个人,少爷没一个瞧上眼。倒是昨日跟着少爷一起回来的那位王姑娘,似乎与少爷颇为投机。老爷今日经过的时候想必也看到了,那女子常常三言两语将少爷激的面红耳赤。小人也不是说这样好,只是觉得,这样的少爷才像是十岁孩子应有的模样,活泼多了。老爷平日也同小的讲,担心少爷心思太重,伤身伤心,若是有那等活泼些的常伴身侧,性子也会好些。只是那名女子的来历小的还有些疑虑,想请老爷派人去寻访一二。” “青阳镇人。”顾容瑾眼睛没离开书,冷淡道。 刘管事眼睛一亮:“老爷知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蠢,常牢头都审一晚上了。 “青阳镇县令王大福家的亲戚。”这话说出来顾容瑾自己都不信,然而他又希望这是真的。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 “啊?”刘管事是真傻了,进屋时就有些忐忑的心,这下彻底凌乱了。 顾容瑾抬眼看他,轻飘飘的:“怎么?” 刘管事面上有些红,将那张写满字的纸恭敬的送到顾容瑾面前。 “刚才在少爷房里,少爷犟脾气上来非要买了王姑娘。她是个爽快的,当时就签字画了押。签的是死契。小人心里也知这事办的不稳当,特意过来请示老爷,现在听老爷一说,那王姑娘……”原本刘管事想得是先签一年活契,雇来看看情况,不行就辞。后来的情况有点乱,总之小少爷发了脾气,那王姑娘就跟玩儿似的,签了奴契也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她的笔迹?” 若是刘管事没一直低着头一定会发现顾容瑾在看到卖身契底下的签名后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但他语气里压抑的情绪刘管事听出来了。 “回禀老爷,确实是王姑娘亲自画的押。” 顾容瑾:“嗯。” 刘管事又等了会没听顾容瑾再说什么,心里暗悔自己自作聪明。那王姑娘会被捉来,本身就代表着形迹可疑,他真是猪油蒙了心! “老爷?” 顾容瑾没说话,挥了挥手。 刘管事心内七上八下的出了门,到了门口还在想,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雇佣王姑娘的契书还在老爷那,也没到官府报备,那她现在到底算不算太尉府的人啊? 刘管事往外头走了两步,心里后悔,没忍住给了自己两耳刮子。 因这事办的不好看,待王管家找了他,询问太尉府近况,刘管事便没将来历不明的“王思思”给抖落出来。 -- 第22页 却说顾容瑾在书房内静坐了半晌,眼睛盯着那个“王”字。 白玨写她名字的时候总有个习惯,最后一个王字最后一笔总喜欢带一个小勾。这个“王”思思可谓是一模一样的笔画。 又过了会,他面容越来越冷峻,挂了寒霜。 都说同样的招数,用了一次再用就不灵了,可总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底线。 那一年,顾长思还很小的时候,他捡了一个女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以假乱真,容貌像了八。九分。幸好他及时清醒过来,就算那样,也差点害了他儿子。自此后,他对所有肖似白玨的女人都退避三舍。 时隔几年,又是同样的招数。 显然,这次比之先前要高明的多,若是一上来容貌就像个七八分,他当时就会警觉。 来历不明,性格飘忽不定,却又在小细节上,处处引人遐想。 冷不丁的,他忽然想起顾长思昨日在回来的路上问他的话,“爹,我娘曾经背着你满山头的跑吗?” 这件事不是个秘密,他们那一般大小的都知道,但顾长思他们这些小辈不应该知道。 自从白玨故去后,关于她的一切都成了忌讳。因为都很想她,因为提一次伤心一次。 那么这是谁说的?显而易见。 很好。 顾容瑾起身,无悲无喜的脸上敛了情绪,最后只招来了暗卫,沉声吩咐:“盯紧那个女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 “好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就与我实话实说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顾长思关了门,拧着眉,背了一只手,神态架势都像个大人。 白玨甩着袖子摇头一叹,身子一转坐到靠窗的软榻上,推开窗户,看向绿树红花,神色轻松:“都说了,我跟你娘是姐妹,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大姨。” 顾长思没好气:“大姨?”就算是姨,也是小姨啊。 白玨:“哎!” 顾长思走上前:“我没叫你!”你谁啊?你就是个疯女人! 白玨:“哦。” 顾长思犹豫了下:“我问过我爹了,当年我娘确实背着我爹满山跑。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当时白玨说是她背着顾容瑾满山头的跑,顾长思留了心,改了话一问,果然有这回事。他是个有主意的,心思重。在他看来,这人虽然古怪,但确实知道他娘的一些往事,还有些用处。 白玨从桌上抓了把扇子挡住脸,笑的矫情,“你问问你爹娘那一辈的叔伯婶子谁不知道啊,我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怎么,就没人跟你说过你娘的旧事?” 一句话问的顾长思黑了脸。 他娘的旧事他听过很多,说的最多的是他娘一柄通天戟打遍天下无敌手。天纵奇才,武功高强,威名远播。像类似他娘背他爹这样的小事,是不曾有人提起的。 而顾长思想知道的也是这样的小事,这样的娘才更鲜活,而不是像武神那般遥不可及。 “你的目的是什么?”顾长思弹了下长袍下摆,规规矩矩的坐好。问话的架势很老成。 白玨看着他,忽然有些感慨,到底是谁的孩子像谁啊?这一举一动像极了顾容瑾。然后她就有些生气,起身走了。 顾长思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不爽的喊了声:“喂!” 白玨回身:“叫人。” 顾长思:“你一个下人……” 扇子吧唧一声打他头上,又回弹她手里。她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迎面两团锦绣撞了上来,白玨原本都避开了,顺势又是一托,将两人搂住,嘴损没留神:“谁家的小公子呀,这般投怀送抱。” 两锦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牧文牧章。看清她后,具睁圆了眼,“啊!”的惊叹一声。 白玨用扇子敲了他二人头顶一下,背着手走了,那俩孩子愣住了,白玨又迟疑的回转身,问:“牧真是你们什么人?” 牧文:“我爹。” 白玨挑了下眉,上下一摸没摸到像样的东西,笑了下,说:“姑姑身上暂时没有好东西,见面礼先记着,回头等寻到好东西再给你们。”言毕,哼着小曲离开了。 牧文一脸茫然的回头,“她谁啊?” 顾长思没好气:“大姨!” 牧章:“顾长思,你大姨啊?呀,你大姨不是你娘那边……” 顾长思:“去你的!” 牧章:“不是你说……” 顾长思:“她刚才还说是你们姑姑,你们也认?” 二人齐齐摇头,拨浪鼓一般。 顾长思:“你们找我何事?” 牧文:“你好几天没去书院了,我们来看看你,云泽哥哥被大伯父关了禁闭,他不能来。” 顾长思:“因为陪我去青阳镇的事?” 牧文牧章抿了唇。 顾长思:“你们呢?也被罚了吗?” 牧章:“我们还好,罚了一顿不给饭吃,又被我娘打了一顿屁。股。我爹没打我们,他要出手,会死人的。” 顾长思不吭声。 牧文牧章不知缘故,小心翼翼:“长思,你怎么了?” 顾长思转身就回了屋,好嘛,都挨了打挨了训,除了他! 第14章 。饮酒 扇面光洁,一面写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底下三个小字——顾长思。 -- 第23页 字迹遒劲有力,半点不像一个十岁孩子的笔力。字形字体都很像顾容瑾的手笔,一看就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白玨坐在后花园的石凳子上,双脚撑着地,面前一片湖泊,阳光打在湖面上,星星点点,耀眼璀璨。她闭了下眼,手里捏着扇头,弯下身子无意识的在地上写写画画。 “姑,姑娘?”一道迟疑的喊声惊醒了她。 白玨偏头看去,反应了下,才看清眼前站了个小丫头。身上衣裳破烂,肩上挎了个同样破烂的包裹,眉心一点红痣。 “来了?”白玨面上带了笑。坐正了身子。 小丫头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谢姑娘救我。” 白玨的目光顺着她下落的姿势无意识一瞥,松软的灰土上三个大字,真真的铁画银钩,锋芒毕露。白玨怔了怔,一脚滑过去,抹平,又来回踩了好几脚。 灰尘扬起,呛得小丫头咳了起来。 “起来吧,”白玨提溜起小丫头的后衣领子,站到一边,“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连翘。” 白玨:“你爹是郎中?” 小丫头迟疑了下,声音莫名抬高了几分:“我爹是个酒鬼,我娘死后他就卖了我,不是个好人。” 白玨眼角余光扫了小姑娘一眼,挥了挥扇子,笑了。 入夜,白玨和小姑娘一同住进了下人房,说是下人房倒像是单独僻出来的小院子。四周很安静,也没有旁得人住在这里。夏季草木茂盛,显得有些荒芜。 小丫头如她自己所说,确实很能干,扫洒刷抹,端茶倒水,手脚麻利,除了身量单薄了些大件重物搬不动。行动间不输做了几十年活的老婆子。白玨在院子外头待了一个时辰,原本灰蒙蒙的小院子就干净明亮了起来。 白玨摇着扇子进屋,屋里的霉味还没散去。床褥被单也都是旧的。 连翘小声抱怨:“姑娘,咱们不是少爷屋里的人吗?怎么被打发到这种地方来了?” 白玨歪在桌子旁,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连个茶壶都没。她翘着腿,侧着身子,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才来第一天要求别那么多,没打发咱们去柴房就不错了。” 连翘信了她的话,唯唯诺诺,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的抱怨。 二更棒子后,白玨从床上起了身。吃了晚饭后二人就睡了。准确来说,屋里连个照明的油灯都没,不睡觉似乎也真的无事可做了。连翘觉浅,白玨一有动静,她就醒了,叫了声:“姑娘?” 白玨下床:“有点饿。” 晚膳是连翘从后厨端过来的,虽然太尉府只买了白珏一人,但饭食上也没苛待,给了她们两人份的。也没优待,别人吃什么,她们吃什么。一人三个馒头配了些菜和肉汤,比普通人家的膳食还好些,隔三岔五有肉吃。 白珏看连翘吃得凶猛,觉得有意思,恰好自己也不饿,都推给了她。 连翘嘴上说着:“我吃不了这么多,我胃口很小的。”一会功夫风卷残云,将两人份的食物吃了个精光,渣都不剩。 现下白玨饿了,连翘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抠着手指头,小小声道:“对不起。” 白珏好笑,手里捏着扇子敲了敲,没说话。 过了片刻,白珏感到这饿是扛不过去了,起身朝门外走。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鞋声。 “你睡着不用跟着我。” 连翘小小声道:“我知道厨房在哪。” 白珏:“嗯?” 连翘:“姑娘屋里歇着,你想吃什么我去偷给你。” 白珏忽然就明白了这小姑娘为何被转手卖了那么多次了。 “不必,”白珏抬手朝她轻轻一点,连翘也不知怎么回事,困意袭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夏夜的风卷裹着燥热,草丛里躲着蛐蛐鸣叫不止。应是还有许多咬人的蚊虫,只是那些虫子都主动避开了白珏。 白珏刚刚走出小院子,身后传出细碎的响动,混在一曲夏夜之歌中很难被察觉。白珏展了扇子,“劳驾,厨房在哪?” 没有人回话。 白珏兀自扇了会,随便选了个方向,大步走开了。 没走两步,有黑影落下,挡在身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太尉府入夜禁止随意走动,请姑娘退回去。” 白珏明知故问:“那你们在干什么?” 暗卫:“我等负责护卫太尉府安全。” 白珏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那也行,你们去给我弄点吃的过来,猪鸡牛肉各来一碟,最好再来一壶烧酒。长夜漫漫,不喝一盅,夜里不好睡。” 要不是白珏长的好看,这两暗卫真想喷她一脸。 你以为你是太尉府的主子还是贵客?今儿个才签字画押卖身为奴怕不是你? 没敢告诉你“你要再作妖,随时取你性命”是怕吓到你。 两暗卫就像两尊门神,挡在门口不让她再走出一步。白珏与他们默默对视片刻,放弃挣扎。 人进了屋,两暗卫还没来得及跳上屋脊树杈。白珏一掀后窗,人影一闪,换了个方向,又溜了。 白珏是闻着酒香找到院内一角的凉亭。视线一转,刚好看到顾容瑾手里拎着一小坛酒,对月痛饮。 白珏脚步一顿,缩了回去,暗道了声:“果然是变了啊,连酒都喝上了。” -- 第24页 顾容瑾似有所感,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枝蔓,精准的落在白珏的方向。 “谁?” 白珏顿了顿,心下犹豫,倒不是不敢见,而是无话好说。转念一想,她要是走开了,整得倒像是她心虚似的,她怕过谁了? 脚步一抬,刚迈出一步。忽而一道疾风扑面而来,白珏整个人猛的后仰,那重物几乎擦着她的鼻尖飞掠过去,“嘭”一声瓷片碎裂声。 在这寂静的夜,惊得野猫炸了毛,嗖忽一声跑没了影。 白珏心内涌起一股烈火,折了面前一根枝桠,携雷霆万钧之势朝他打去。 顾容瑾眯了眯眼,内力汇聚掌心。 “爹!爹!”远处几声呼喊。 眼看着二人都快交手了,半空中各自愣了下,又忽然收手。 白珏脚尖轻点,绕着廊柱转了一圈,散了内力,屁。股一抬靠坐上去,手里甩着树枝,面上神神叨叨,心里呕得要死。 顾容瑾长身玉立,孤高挺拔。瞥向白珏的眼神还凝着冷霜,再抬眼,已消散了冷意,望向朝自己跑来的顾长思。 “何事?” 顾长思是被刘管事叫过来的,顾太尉一个人喝闷酒,旁人不敢劝。喝了一坛又一坛。管家全顺怕出事,找了刘管事商议,思来想去,只有将已经睡了的顾长思给叫起来了。 顾长思佯装惊慌失措的模样,远远的就开始喊爹。略微近了些,看清摇曳宫灯下的一道白影。 要是刘管事在这,顾长思一定会掐住他的脖子猛摇。 我爹不是有人陪吗?人呀!大活人呐! 俩个大人不觉得,倒是把孩子给尴尬坏了。 顾长思站在原地抓了抓耳朵。顾容瑾抬脚向他走去,人一走动,眼前重影,才意识到自己饮酒过量了:“你怎么了?” 顾长思上前扶他爹:“我,我没什么。” 顾容瑾想了下:“是做噩梦了?” 顾长思原本找的借口也是这个,现下被他爹提起,也不觉得害臊了,点头答应,“是。” 顾容瑾:“爹身上都是酒气,今晚就不陪你了,你让小六子他们进屋陪你,要是还怕再多叫两个人。” 不远处的白珏听不下去了:“不会吧?做个噩梦而已。又要爹陪又要小六子陪的。你小子可是个带把的!” 顾容瑾:“……”这女人! 顾长思:“……”不知羞耻。 白珏从廊下起身,经过凉亭,瞥了眼东倒西歪的酒坛。 嗬! 从滴酒不沾到酒鬼这中间只需要十年。 遥想当年,白珏灌他一口酒,他都是一脸赴死的表情,如今再看,她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她从一开始就没看透过顾容瑾啊。亏得她当年还以为他是一朵柔弱小白花,只等她辣手摧花。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走。”白珏握住顾长思的一只手,拉着就走。 撇开顾长思的吨位不说,顾容瑾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 这俩人就这么又僵持上了。 顾容瑾沉下眉眼的时候,冻得人发冷。 而二人又有天然的身高差距,离得远还好一些,站的近了,那压迫感如有实质。 白珏不着痕迹的踮起了脚尖。 “放手!”顾容瑾眯了下眼。 那眼中透着警告和杀意。 白珏望进他的眼里,一下子又被他激怒了,抬手朝他胸口猛推了下,“凭什么!” 出乎意料的,几乎就在白珏收回手的霎那,顾容瑾直挺挺的向后倒了去。 人重重倒地的瞬间,白珏都没反应过来,乃至于顾长思惊慌一声大叫“爹!”府内的暗卫府兵哗啦啦涌来,瞬间以白珏为中心,刀锋所向,围了个水泄不通。 毫不意外的,白珏又被关到府内的牢房去了。 第15章 。入宫,赏赐 顾容瑾醒来的时候,摸了摸后脑勺,那里鼓了个包。不能碰,疼得很。然后他就有些想不起这包从哪儿来的。 随便用了点早膳垫了肚子就去上朝。 下了早朝,宫里的太监一溜小跑拦住了顾容瑾的去路,悄声说:“太后有请。” 当今皇太后是顾容瑾的亲姐姐。 顾太师一儿一女,长姐比这个弟弟大了十好几岁,当年太子与楚王夺权,顾妃被迫站队,选了太子。不成想,刘皇后心思歹毒,楚王都还没有落败又担心起了不足十岁的李盛。后来悄悄命人送了有毒的糕点,若不是顾妃误食了,只怕李盛的小命早就交代了。 顾妃九死一生,虽然命保住了,却也落了一身的毛病,一年里倒有一半时日缠。绵病榻。 顾氏一族原本是坚定的保皇党,不参与争斗,只效忠皇帝。经此一事被迫搅入皇权之争。 后悔吗? 顾容瑾常常这么问自己。 他是被迫无奈别无选择,但白珏完全可以避免,只要她不嫁他,不嫁他,天高任鸟飞,她那样自由爽朗的人,又有通天的功夫傍身,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圣安宫内药香四溢。 守在门口的宫女偷瞄他一眼,红了脸,矮身行礼。 进了内里,凉气扑面而来,屋内正中一个铁箱子装了冰块驱暑,里头间或放了几个果子隐在寒气中。 顾姝靠坐在上首,穿着薄薄的春衫,身后两边都站了宫女给她打扇子,她还是热得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见到顾容瑾进来,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阿瑾来啦。” -- 第25页 左右都是太后的心腹,顾容瑾叫了声:“阿姐。” 顾姝答应一声,朝他招手:“过来坐。” 顾容瑾上前,说:“阿姐,虽然天气热了,但你也要注意保暖,你这般贪凉,当心冻坏了身子。” 顾姝叹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冷比别人冷,热比旁人热。早些年还听太医的,结果无论四季过的都不舒服,现在我也想通了,左右也就几年好活了,随它去吧。” 顾容瑾:“阿姐!” 顾姝笑:“好好好,不说不说。”她抬手剥了个荔枝给他,“来,你尝尝,南边新上贡的荔枝。我给长思也挑了不少,待会你带回去给他吃。长思最近还好吗?我听说最近他又病了没去书院?要我说不去就不去吧,他还小,养好身体才是大事。等他再大些了,让皇帝封他个王爷侯爷,一辈子也能开开心心衣食无忧。用不着非得磕书累死累活。” 类似的话顾姝说过很多次,顾容瑾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漫不经心的答应着。 姐弟二人又聊了会,顾姝忽然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顾容瑾默了默,“嗯。” 顾姝瞄了他一眼,“最近显国公老夫人又跟我提起了她家那个小孙女,年方十七,真真是玉雪可人的美人儿,最重要的是武功也很了得,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顾容瑾:“阿姐。” 顾姝又剥了个荔枝给他,小心翼翼道:“都十年了啊,该忘了。” 顾容瑾推开了荔枝,起身自榻上离开,躬身行礼,“太后若没旁的事,臣衙门里还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臣自请告退。” “哎,”顾姝没叫住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失落,自言自语道:“你的生辰姐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最近番邦国进贡了不少上好的缎子玩物,都给了你吧。姐姐欠你的……” * 却说另一边,白玨认命的在牢房里待了一。夜后,待顾容瑾上了朝,自动给自己松了绑,出了大牢。 守牢门的护卫想拦她,白珏说:“打又打不过我,抓又抓不住我,就别白费力气了哈,乖,一边玩去。” 一声“乖”让两名年轻护卫面红耳赤。 白玨手里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去了顾长思的院子。 守着少爷院子的护卫显然要武功高强的多,尽忠职守,还很难沟通。 白玨看菜下碟,站在院门口喊:“顾长思,白小宝,快起来!太阳晒屁。股咯!” 没过一会,顾长思一脸不忿的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卷书:“早起来了!你大吼大叫的干什么?” 白玨:“今日春。光明媚,适合练功,你不是拜我做师父吗?我教你武功啊。” 边上护卫听了面色稍变,提醒道:“请姑娘自重。” 白玨瞥他一眼,“我怎么就不自重了?”说话的同时,出其不意朝他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叫不自重。” 那护卫如遭电击,瞬间脸充血,涨成了猪肝色,一扭身,跑没影了。 白玨一击得手,又装模作样的看向另一名护卫。 那护卫接连后退,大约是主随仆,饶是如此也没有口出恶言,只惊慌失措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顾长思感觉自己真是长见识了,昨晚张口就来“带把”,也不管他和他爹都在场,今日大庭广众调。戏府内侍卫。 说她疯都抬举她了。 顾长思扭头就走,谁知刚抬脚,脖子被人勾住,“小宝,走,跟大姨锻炼身体去。” 顾长思大叫:“你放开我!” 他一叫府内的管事小厮丫鬟婆子都出来了,乌泱泱的跟了一大群。 连翘刚巧寻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丫头从未见过这阵势,一时有些被吓傻了,躲到了角落里不敢出来。 一直到午膳,她偷偷摸摸的进了厨房,听到两婆子缩在角落里一边干活一边唠嗑。 花褂子的说:“没想到咱们少爷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蓝布衣裳道:“从没吃过苦的小少爷,什么软不软硬不硬的。” 花褂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蓝布的愣了下,反应过来她在笑什么,打她一下,“混想!小少爷才多大!” 花褂子:“咱们没乱想,保不齐旁人不想。我看那王思思就不怀好意想勾搭我们少爷。” 二人说着话,不经意间看见连翘,骂了一句“小蹄子!”瞥她一眼,没话找话道:“要是论年纪,你还合适些。” 厨房又来了人,这二人才闭了嘴。 却说另一头,顾长思被白珏逮着操练了一上午,累的大汗淋漓,饭都吃不下了。 白玨背着手,揉揉他的头,“好孩子,加把劲,咱们先把这一身肥肉减了。” 饭菜上桌,只有一副碗筷,白玨不拿自己当外人,拿了碗筷就吃了。 婆子连声尖叫阻止,顾长思不耐烦:“出去!烦死了!” 婆子会错意,上来就要拉白珏,被顾长思打开手:“说你呢!走开!” 婆子唯唯诺诺,其他下人也不敢吭声,倒是白珏偏过头,说:“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顾长思粗喘着气,他现在不仅没胃口还想吐。他从小到大就没被这么练过,他感觉自己要生病了。 白玨夹了一筷子蔬菜,塞他嘴里。 -- 第26页 顾长思愣住,嘴里含着食物:“你恶不恶心啊?” 刚好下人拿了新的碗筷进来,白玨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筷子,从下人手里抽了新筷子,继续扒饭,“你说的对,我不吃你口水!” 顾长思气得无可奈何:“你怎么这样啊!”梗着脖子,拿起瓷勺往嘴里舀菜。 午饭过后,顾容瑾还没回来,宫里的赏赐先到了。 顾长思作为府里的小主人,亲自出来领赏。 白玨就站在边上看,摸了摸冰凉丝滑的绸缎说:“小宝,这块布匹不错,给我裁身衣裳呗?” 顾长思不理他。 众丫鬟婆子:“……”不要脸。 刘管事:“……”我后悔了。 锦盒一个接一个捧了进来,白珏一样样看过去,间或摸一摸,评头论足。看得宫里来得太监直瞪眼。管家板着个脸猛咳嗽,都快将肺咳出来了也无济于事。 宫人走了后,白珏手里拎着一对玉雕摇了起来,满脸喜爱道:“长思,这一对小鱼儿也送我吧。” 一对小巧的玉双鱼,精致可爱,寓意好,水头也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没了外人看太尉府的笑话,长顺终于发飙了,大喝一声:“你给我放下!放下!” 白玨看向他,抿唇一笑,忽而朝空中一抛。 屋内众人无不提起了一口气,就等着落地,大喊一声:“啊!” 长顺都快吓死了,只见白珏脚尖一点,移开几步,摊手,那一对小鱼儿又稳稳当当落回她手心。 长顺可受不住这般惊吓,追着她讨要。可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人就在跟前,手一伸又抓不住。 一屋子的人都看得出白玨在遛着管家玩,只有他自己没意识到,累的气喘吁吁。 顾长思忽然就高兴了,总算不是他一个人被戏耍着玩了。 顾容瑾回来的时候,没让人通报,直接进屋,尚未走近,就听到大厅传来大笑声。其中有儿子的声音。 顾容瑾意外的挑了下眉,脚步放轻了些。转过影壁,刚好看到长顺追着人在屋里跑。 那身影步伐极具冲击,昔年旧影重现。 牧真气急败坏的咒骂:“白王王,你再不还我,你就死定了!” 光与影中,她按住一只眼皮吐了下舌头,“我都死几百回了!” 不过也就一瞬,顾容瑾很快回神。恢复冷静后,表情很不好看,也没走近,直接掉转头就走了。 倒是屋里人看到了他,全都安静了下来。 白玨不知为何,也有些意兴阑珊,丢还了双鱼还有锦缎布匹,神色不爽的离开了。 快用晚膳的时候,顾长思不出所料的不舒服了。他也没跟人说,还是他爹看出来了。顾长思咬着牙不认。顾容瑾心里一声叹,快速吃了饭,让儿子回屋温书。 让他温书是假,让他回去休息是真。别扭的少年人就连生病都是忌讳了。 顾长思又转回身:“爹,今日宫里的赏赐,我能挑几样我喜欢的吗?” 顾容瑾有些意外:“库房钥匙在长顺那,自己去挑。” 顾长思笑了下:“谢谢爹。”言毕,飞快的转身离开。 待儿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顾容瑾沉了脸,喊了侍卫到近前,“将她绑来见我。” 第16章 。亲审 府里的侍卫来拿白玨的时候,连翘正给白玨捶腿捏肩。连翘眼睁睁看着白玨被带走,人一走远她就哭了,她感到自己前途渺茫,新主子又是个不靠谱的,未来没得着落,她还需谋划。 侍卫还算客气,没将白玨五花大绑,只将她上身缠了十几道,最后双手背到身后打了个结。 顾容瑾正在饮茶。书房内一盏灯,灯芯陷在灯油内,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暗淡无光,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神情莫测。 侍卫推了白玨进来,本意是要押她跪下。她膝盖一弯,眼看是要跪下的,忽而腾得一弹,跳房梁上去了。 侍卫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容瑾抬眼看了下侍卫,后者吓得连捉她下来都忘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白玨居高临下暗自摇头,看吧,人果然是会变的。以前好说话的都是顾容瑾,她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女魔头。如今风水轮流转,温柔暖心的贵公子居然成了人形冰窖,自带寒气。 “你下去吧,”白玨难得开口替人解围。 顾容瑾也没为难,挥了挥手。 侍卫很轻的吁了口气,后撤着退了出去,人到门口了,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房梁上的白玨。 如果白玨没会错意,竟然从中看出了些许感激? 房门合上。 白玨兀自回味了下,忽然觉得当个不出力的好人,还挺不错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伴随着一道倒茶的流水声,顾容瑾的声音缓缓响起。 没有刻意的冰寒彻骨,也没有警告警惕的意思,很寻常的语气,就是没什么感情。 “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说说看,你背后的人能给你什么,也许我们太尉府给你的更多。”他没问她背后之人是什么,只问她想得到什么,语气里的笃定充满了自负。 一道白影落下,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白玨歪着头看了他一会,身上轻轻一抖,捆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落下。 白玨随手拽了张椅子,椅子腿要死不活的滑过地面,发出粗噶刺耳的声响。像是故意气他,动作又慢又重,终于拖到他对面,白玨顺势一歪,窝在椅子里,左手肘撑着椅背,抬起右脚踩上椅面。瞄一眼他跟前的一壶茶一只茶盏。抓起茶壶仰头,捏住盖子,仰头饮了满嘴。 -- 第27页 水是温的,适合渴了牛饮。 顾容瑾居然也没生气,只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撇了撇茶叶,垂了眼睑,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不必学她扰我心神。再是刻骨铭心的人,没了十年,也终将会被遗忘。” 温热的茶水入喉,白玨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痛,这痛一直漫延到心里。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质问:“你在茶水里下毒了?” 顾容瑾抬了下眼,冷白的皮肤显出一点笑意,似乎是觉得她在他面前装疯卖傻都无所遁形。 他没说话,只举起茶杯朝她略抬了下,轻呷一口。 白玨还是觉得自己被下了毒,因为心口的痛越来越明显了。 这痛让她心里烦躁难安,想打人,又觉得委屈,脾气上了脸,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 顾容瑾这才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讽刺,“终于不装了?”他的妻子,他的阿玨,从来都是一个爱笑的人,也会生气,唯独不是个阴沉的人。 “你问我目的是什么?”白玨不客气道:“好,那我先问你,你怎么把孩子教成了那样?” “孩子?”顾容瑾没明白她说的是谁,眉心微蹙。 显然他是压根没想过,她会自然的用“孩子”这个亲切的称呼指代顾长思。 再说,他的孩子与她有什么干系? 话刚起了个头,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喊声:“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又犯病了。” 白玨还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顾容瑾已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转眼没了身影,连脚步声都远去了。 白玨窝在椅子里,无意识的往门口看去,发了会呆。押她过来的侍卫站在门口小声交流,一时不知将她扭送回大牢关着好,还是任由她在书房待着,等太尉大人回来接着审。 另一个说:“少爷一病,估计大人也没心思了。要不还是先关牢里吧。” 白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顾长思又生病了。 这孩子看着胖乎乎的怎么身体这么差? 白玨想走没人拦得住她。 到了顾长思的院子,院内院外透着诡异的安静,一进院门,下人们都守在门外,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白玨正要进入内室,被婆子挡了下,她屈指一弹,点到麻经。婆子哎哟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抱着胳膊。 内室的床上坐着俩个人,她一进去,顾容瑾就察觉了,看了她一眼,没表示。全心全意的为儿子输入内力。 白玨背着手看了会,忽然道:“烈阳诀?” 在她出声的同时,又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有轻微的兵器碰撞声,是府内的护卫。看那架势是来捉拿白珏的。 白玨在长思的院子来去自如,是因为顾长思对她态度不明,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又护着她。院里的仆从也很混乱,没人敢拦她。自然,他们也知拦不住。 顾长思哼了声,面上显出痛苦之色。 白玨忽然出手拍了下顾容瑾:“你这样不行,你下来,我来!” 顾容瑾正在运功,突然被打断,可想而知是很危险的。护卫们都哗啦啦拔了刀。 然而自白玨掌心流出的和缓而浩瀚的内力却让顾容瑾一怔。两股内力虽霸道,却又奇异的没有任何冲突。很平和的阻断了他正往长思身上源源不断输入的烈阳诀。 顾容瑾怔愣之下,忘了反应。白玨已脱鞋绕过他,跳上。床,胳膊身子将他一挤,“我来!” 旋即大开大合,运功于掌,掌心贴上顾长思的后心。 二人并列而坐,肩膀挨着肩膀,腿贴着腿。夏日炎炎,大家穿的都薄,彼此贴上了感觉尤其强烈。 顾容瑾不由自主的绷直了身子,面上看不出情绪,直挺挺的下了床。 拔了刀的护卫又默默收了兵刃,表情都很奇怪,因为谁都知道小少爷是顾太尉的命。根子,给他看诊的大夫都不都不敢轻易换诊疗手段,就怕发生意外抢救不回来。 这一番运功下来,大概用了一个时辰。 白玨是被咕噜噜一串肚子响惊回神的,她饿了。 顾长思早就醒了,身上出了汗,精神却很好,先是叫了一声“爹”。又看向白玨,嘴里嘟囔了下,到底没叫人。 白玨跳下床,拖着鞋子,从桌子上先摸了块糕点囫囵吃了。 顾容瑾诊了顾长思的脉,表情有了变化,又问道:“长思,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长思活动了下,笑了:“感觉身体好轻松,也不疼了,爹,我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父子俩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各自眼中的含义。 白玨手里端了个盘子,又溜达回床边,边吃边说:“先别高兴的太早,烈阳诀几乎融入了你的骨血,要想将烈阳诀一点点剔除,没个一年半载不行。” 顾容瑾忽然转过身,语调不自觉的抬高了:“为什么?”当年就是为了顾长思,他才练的烈阳诀。 白玨:“什么为什么?” 顾容瑾:“你……” 白玨翻了个大白眼:“有你这么害孩子的吗?烈阳诀多烈的功夫,你竟然一直用烈阳诀给孩子调理身体,你跟孩子有仇吧?” 顾容瑾:“我……” 白玨:“假模假样的对孩子好,表面倾尽全力,实则暗自使坏。”对!你就是这么坏!我要带走儿子的心坚定不可动摇。 -- 第28页 “喂!”顾长思忽然出声。 白玨瞬间变脸,看向顾长思,面上带笑,语调上扬:“什么?” 顾长思:“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白玨:“我……” 顾长思:“我爹对我好不好,最有发言权的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顾容瑾心里被暖到,神色动容。 白玨转念一想,也对哦,毕竟是他亲爹,就算我和他爹有仇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互咬,这样多伤孩子的心啊,孩子多为难啊。 心里这么想,她转变也快,笑嘻嘻道:“你说的对。” 顾容瑾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人们烧了水,顾长思洗了个澡,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经此一事,顾容瑾再对上白玨,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至少白玨再嚷嚷着饿,要吃东西,她点的猪肉鸡肉鸭肉牛肉全上齐了。 顾容瑾隔着一张桌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白玨说:“昨晚你喝的酒挺香的,要不也给我来一壶?” 顾容瑾怔了怔,忽然就想起了脑后的那个包怎么来的了。 酒没给,顾容瑾有话要说。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白玨眯着眼笑了下,没回话,懒得搭理他。 顾容瑾也不着恼,兀自道:“你能治好长思吗?” 白玨这次认真想了想:“他损了根基,要是你愿意将他给我,十年八年的,大概不成问题。”毕竟她练的是长春功,能让死人喘气的邪门功法。 她的内功是她师父传给她的,据她师父说,像她这样能承受得起他百年修为的人数百年难得一遇。因为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又内力磅礴,之后杂学百家,武学精进可谓是一日千里。 顾容瑾敛了神色,两只手交握,再没开口,直等白珏吃饱喝足,翘起一只脚,说:“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睡了。” 顾容瑾:“有事。” 白玨:“嗯?” 顾容瑾:“你有事。” 白玨:“什么意思?” 顾容瑾的嘴角缓缓的勾起,眼神锋锐如刀:“如你所愿,饭菜我下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顾太尉生辰1 送走了白玨,心腹进来,顾容瑾说:“盯紧她。” 廖凤抱拳应“是”,犹豫了下,迟疑道:“大人,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需得按时服用解药否则就肠穿肚烂的毒。药了?” 顾容瑾满含深意的看他一眼:“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廖凤:“……哦。” 白玨被请回小院子后,跟提心吊胆了小半夜的连翘说:“我被顾容瑾那厮喂了毒。药,随时可能没命,你好自为之吧。”顺手将油纸包的烤鸡递给她。 连翘哆哆嗦嗦的没敢接,眼泪就要下来了:“这是让咱们饱餐一顿,好上路吗?” 白玨:“饱死鬼和饿死鬼,你选一个?” 连翘咽一口吐沫,伸手接过:“我考虑考虑。” 白玨松开手,手指顺便在连翘的破烂衣服上蹭了两下。转身就要往床边走,忽然腿脚凝滞,迈不动步了。 连翘察觉到她不对劲,问:“姑娘,你怎么了?” 白玨拍了拍腿:“毒性发作了。” 连翘抽抽噎噎的掉眼泪,“姑娘。” 白玨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上。床,腿脚撞上。床板,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发出很大的一阵响动。 守在屋顶的廖凤:“真不至于。”这戏演的,不疼? 后半夜,连翘一直在天人交战,最终没斗得过口腹之欲,嘴里嘀咕一句,“死之前能吃一顿烤鸡也知足了。”而后饿狼扑食。 白玨自从去年秋醒来后,筋脉凝滞受阻,然而磅礴的内力却鼓涨的她几欲爆体。她身体里一直有两股内力相互交缠。一股霸道凶猛,可震山裂地,这是她师父当年强行传给她的“玄天功”。另一股内力则是她到处偷学心法口诀后自创的独门秘法——长春功。专门用来修复玄天功暴烈内力冲撞受损的筋脉。 死了九年,一朝复活。不仅模样有了变化,身体也出现了异样。按理,她有长春功,只要缓慢调理,迟早可修复筋脉。唯有一点,在此之前万万动不得玄天功。 她深知这一点,起先也没用武功。然而,在她寻到京城后,叩开了太尉府的大门,迎来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顾容瑾,而是姜奴一剑刺穿肩胛。 姜奴是顾容瑾心腹,死都不会背叛他的那种。 除非他授意,姜奴不会杀她。 白玨起先不清楚他为何要这样,她自曝了身份,说明了来历,回应她的只有一剑快过一剑的杀意。 后来,她眼睁睁看着顾容瑾牵着闵栀的手下了轿,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时过境迁,她已是那个多余的人。 也是她刚醒来不久,脑子还不是十分清楚,竟也不觉得十分愤怒,除了难过伤心没别的情绪。狼狈的逃走,等她回过神,血迹干涸,染红了半边衣裳,迟到的愤怒才汹涌而来。 杀意! 在她杀了一群不知哪儿来的盗匪后才渐趋平息。过分使用玄天功的结果是,筋脉颤抖着就要爆开。也是她命不该绝吧,让她遇到了王迟。 她师父曾说她是白年难得一遇,白珏暗笑这还没过三十年呢,就让她遇到了同样能容纳浩瀚内力的王迟。 -- 第29页 只不过王迟与她不同的是,王迟是天生的傻子,不明事理,不分轻重。虽然被她用长春功调理了后,也清明了不少。但到底资质有限,她尽力而为,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傻子有时候很危险,所以她将六成的内力输给他后,无时无刻不看着他。如今他在姜奴手里,白玨倒也不担心。 经过大半年的修炼长春功,白玨又取回了一成内力。原本她也不急不躁,只等着慢慢恢复。哪知在那等穷乡僻壤,她亲儿子竟然会寻来。 如今稀里糊涂的重归故地,她也没想过和顾容瑾起正面冲突,只想着看一看儿子现在过的怎么样?如果过的不好就带他走。若是他爹待他还行,他也喜欢京城富贵少爷的日子,就随了他去。至于她,差不多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走了。当然,前提是,顾容瑾那厮不招惹她。他和他的女人不在她跟前触她霉头还好,要是哪天惹她不痛快了,她一时控制不住做出点什么,那就是顾容瑾因果报应,有此一劫。 雄鸡啼鸣,东方破晓,白玨缓缓睁了眼,往床上一倒彻底累瘫了。 打坐了一晚上,腿脚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 她最近一些时日积攒的长春功内力几乎是一股脑儿的都给了顾长思。原本要修复的经脉也停滞不前了。内力被过度消耗,总会落下一些后遗症,譬如她现在,腿脚就不灵便了。 所以从一开始,白玨说她腿瘸了,真不是撒谎骗人。 她从醒来后,就落下了筋脉凝滞,腿脚不便的毛病。大抵与她被冰冻了九年也有关系吧。 太阳彻底出来,白玨已能下床走路了。 连翘顶着一对大黑眼圈,喜滋滋道:“姑娘,我没有死,我吃了一整只烤鸡。” 白玨一脸认真:“福大命大必有后福!” 连翘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不要大富大贵,我只要活着能吃饱饭。” 白玨先去了顾长思的院子,得知他陪他爹用早膳去了。白玨就不怎么想过去了。 顾容瑾有没有给她下毒她心里一清二楚,世人在她死后尊称她“武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掌控就像是有内视眼,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快速察觉。只不过她现在也需要一个借口留在顾长思身边,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假装自己受了他的威胁。 用了早膳,管家全顺列了清单,准备礼物带去太师府。 恰在此,宫里又来人了,提着一个大食盒,隐隐的还冒着寒气。 白玨心有所感,扒着一颗巨大的梅树,朝里张望。 原是昨日太后说了要送一些荔枝给外甥吃,结果忙忘了,今日想起,赶紧派人送来了。 宫人打开了食盒盖子,荔枝藏在冰块里,鲜嫩可爱。 顾长思刚吃完早饭,揉了揉肚子,不怎么感兴趣。顾容瑾略点了下头,说:“一并带去太师府吧。” 顾长思说:“也好,朝朝妹妹肯定喜欢。” 白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朝朝妹妹”指的是谁,瞬间就有了孩子白生了伤透了心的想法。 她一气就想作,然后她也不躲了,拉着个脸就跟拦路虎似的,将抬着食盒礼品准备往大门外搬的小厮给拦住了。 “这个,我要吃。”白玨说,理所当然的语气,穿过十几个人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父子二人。 全顺先走了过来,“哎哟,思思姑娘,你在说什么浑话,快些让开。” 白玨心情不好:“昨晚消耗过大,吃几个荔枝怎么了?喂,小胖子,不止你后娘你妹妹喜欢吃荔枝,你大姨也喜欢,你怎么不给你大姨留着。” 嗬,一番话,不仅得罪了顾长思,连顾容瑾都黑了脸。 于是谁也没理她,都走了。 白玨气疯了。 原本今日顾太尉生辰,府里下人都有赏赐,多发了一个月的例银,又裁了新衣裳。 裁缝待会就来,只等顾容瑾走了,府里人没事挨个去量尺寸。 白玨出门的时候,婆子跟着她喊:“思思姑娘,你不裁衣裳啦?” 白玨没好气:“我要昨儿个太后赏赐的料子裁衣裳,行吗?” 婆子表情不好看。 白玨仰面朝天,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婆子们议论纷纷,“她也真敢想,仗着好看,就得寸进尺。” “她以为咱们太尉好脾气的?哪天自己被自己作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 “我看像她这样的作法,离死也不远了。” * 白玨出了门,府内的侍卫就跟上了。 她自来了京城后,直接就去寻顾长思了,也没在京城里闲逛过。 过了十年,又曾被战火洗礼,很多她曾经玩耍过的地方都变了。也有一些地方是屹立不倒的。 譬如这一品楼。 一品楼一日三餐都有特色,常常是人满为患。 他家早膳的牛肉面可谓一绝,白珏这般想着就咽了口水。 楼下大堂人满为患,白珏径自往楼上走。店小二冲了上来,面上还算客气:“姑娘,请问你订座位了吗?” 白玨:“没有。” 小二说:“那姑娘还请楼下用餐,楼上……” 白玨:“我是顾太尉家的,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一个楼上的包间?你别告诉我没有,我知道你们一品楼的规矩,每天必空出两个包间,就是防着突然来了贵客腾不出地方。行了,贵客我已经到了,快些让开,别挡道。” -- 第30页 店小二一听这话,态度就有些不对了,道:“今日顾太尉生辰,太师府的人早些日子就打发人请了咱们楼里的厨子。这一大早的人早就去了。” 白玨一听这话心里更不爽利了,抬高音量:“我就是顾太尉家的!听见没?”她今儿个是打定主意来毁顾容瑾名声了。 果然,跟着她的两名侍卫看不下了,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楼下走。 白玨由着他们拉自己,凄凄惨惨:“你们太尉府私设刑堂,严刑逼供,不给人饭吃,还有没有地儿说理了?” “等等!”说话的人正从二楼下来,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英武不凡,一身正气。 白玨寻思了下,这状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了吧?于是她也顺势娇弱了一把,拖长了调子:“英雄,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顾太尉生辰2 来人也不多话,身子一侧,让了让,“二位哥哥都还没用早膳吧,不若一起上楼,由二郎做东。” 廖凤认得他,还有些交情,忙道了句:“二郎破费了。”也就顺理成章的跟了上去,生怕大庭广众之下白玨闹事,不好收场。 进了包厢,屋内还有几人,若是顾长思在的话,一定能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潘潮。 关了房门,萧家二郎蹙着眉看一眼白玨:“此人是谁?二位哥哥怎由得她当着众人的面大呼小叫,毁太尉大人的名声。” 白玨:“……”什么嘛,搞半天不是来英雄救美的,没劲! 廖凤也头痛的很,但她来历不明,又不好多说,只说是府里新近买来的丫头。因少爷对她另眼相看,便暂且留了她。 潘潮是和顾长思不对付的,听了这话故意往歪处想,又见白玨长的十分貌美,便拖着调子,“哦,那种关系啊。” 萧二郎是正经人,原是没想到别处的,听潘潮语气古怪,回头看向他。都是半大的小子,正处于躁动期,有得已偷摸着开了荤,私下里还当作炫耀的资本到处说。萧二郎自己没做过,却也听说过。彼此一个眼神就懂了。再看向白玨,眼神就微妙起来了,隐隐还带着嫌恶。 护卫意识到二郎想岔了,赶忙解释:“二郎莫要误会,我家少爷还小。这女人就是还懂些医术,我们少爷暂时需要她。” 白玨过了好大会才意识到这些混小子刚才乱想了什么,顾长思可是她亲儿子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照头就给了萧二郎一巴掌,“混小子!”也是他倒霉,离白玨最近,一伸胳膊就够上了。 这一下不打紧,所有人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空气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萧家二郎天之骄子,应天书院斌学院文才武功第一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闺中女子恋慕的对象。广结四方好友,无论是朝中人还是江湖中人,都游刃有余。往往托人办事的,提一句他萧家二郎,旁人都会给几分脸面,行个方便。这样的人物,被个女人打了头,简直岂有此理! 两护卫拉着白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慌忙解释:“二郎莫恼,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萧家二郎额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突突了起来。 另一桌的潘潮等人也都吓住了,他们认识的萧二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惹恼了他,管你男人女人都是一顿打。 眼看着萧二郎的脸色都快黑如锅底了,俩护卫默默将白玨护在身后,示意她快跑。 虽然这女人被人打死了也实属活该,可既然太尉让他们盯着她,总不能盯着盯着被人打死了也不管吧。 恰在此,忽然有人撞开了门,大声道:“二郎,你要找的通天戟有消息了?” 说话的也是应天书院的,话音方落,看到太尉府的护卫。 好了,这下大家都尴尬了。 通天戟是已故武神白女侠的神兵利器,白女侠是顾太尉的亡妻。 他们这些外人当着太尉府的人寻他们当家主母的兵刃算怎么回事?! 于是,白玨打萧二郎这事,以及萧二郎偷摸着找太尉府遗落在外遗物之事,彼此都各自消化,谁也没抱怨谁了。 然后,廖凤拱了拱手,灰溜溜的带着白玨走了。 白玨经过门口那书生跟前,想起什么,拍了下他的肩,道:“如果你们要找白玨的惯用兵器,那不叫通天戟,而是捅天戟。将天给捅破的意思!”唉,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给她的兵器正名了。她当年到底是有多跪舔顾容瑾啊,他说捅天不好听,她就真听了他的话改成“通天”了。 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咆哮,“够了!你这女人,休要辱我女神!” 白玨被惊的一抖,回头看去,萧二郎面上由黑转红,然后他忽然抱住脸,似乎是不可置信,啊,我刚刚说了什么?竟然将心底的秘密都吼出来了! * 却说另一边,父子二人到了太师府,老太师不可能一早在门口迎他们。闵夫人也不会。 除了管家小厮,只有由婆子丫鬟簇拥着的小小姐顾朝朝。 顾朝朝今年七岁,长得真真粉雕玉琢,漂亮的不似真人。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一样,文静又秀气。 顾容瑾的车驾刚到,顾朝朝就迎了上去,小小的人儿,双手交叠,矮身行了个礼:“女儿给爹爹请安。” 顾容瑾愣了下,他见顾朝朝的次数不多,每见一次情绪都很复杂。 -- 第31页 顾长思自他身后跳了出来,高兴的喊了声:“朝朝妹妹!” 顾朝朝见他也很高兴:“哥哥!”喊完又偷看顾容瑾一眼,眼中藏着深切的孺慕之情。 “进去吧。”顾容瑾双手背在身后,谁也没拉。 顾长思便拉着顾朝朝说话:“前些日子听说你染了风寒,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哥哥挂念。”顾朝朝说话细细弱弱的,矜持又客套。 顾长思蹙了下眉:“你怎地对我说话也这样了?” 顾朝朝敏。感,生怕被兄长讨厌,脸都白了,急切道:“哥哥要是不喜欢,朝朝马上改。” “唉,我不是……”顾长思有些无助的看向他爹,见他爹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没事。” 顾朝朝再没敢说话,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爹爹和兄长。 府内没怎么布置,说是顾容瑾的生辰,只叫了他们父子来吃顿饭,一家人团聚一下。 太师夫人早就没了,如今闵夫人住这,府内一应内务基本都是她在打理。 院子内冷冷清清的一点气氛都没,顾容瑾也不见怪,府内下人们则是见怪不怪,只在他们父子过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招呼了声。 老太师在书房,顾容瑾带着儿子去请安。顾朝朝留在门外没进去。 老太师头发花白,精神抖擞,手里拿着一副字画,眼睛几乎怼了上去。看到顾容瑾过来,招手喊他:“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晏大师的真迹。” 顾容瑾上前接过,父子二人品评许久,顾长思也没觉得不耐烦,站在一侧,听得津津有味。 片刻后,太师一摔字画,抱怨道:“杀千刀的赝品!”随后他又老生常谈,抱怨当年被李盛毁掉的晏大师真迹,不过现在不敢直呼其名了,都是用手指指天。 随后太师又考校了顾长思的功课。顾长思对答如流。顾太师对谁都挑剔,唯独对这个孙子只有夸奖没有一句不是。 老太师的严苛挑剔是出了名的,如今满朝文武,大半都曾是他的学生,或是学业上曾受过他的指点。提起他,都头皮发麻。唯有顾长思觉得,他祖父是世上最最慈祥的老人,严苛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又过了会,前头传话,喊他们过去吃饭。 没叫戏班子,也没有张灯结彩,唯有饭菜上用了心,请了一品楼的厨子,做的是顾容瑾爱吃的菜式。 闵夫人是个娇弱的女人,个头不高,长得细细白白。岁月对这个女人颇为优待,面上几乎看不到衰老的痕迹,虽然做了妇人打扮,指使家中奴仆也派头十足,端得是女主人的架势,但若是散了头发,也能编了辫子扮作未嫁小姑娘。只除了眉间怎也散不尽的郁气。 她看过来的时候,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习惯性蹙起,待人的态度不冷不热,即便她名义上的丈夫难得过来一趟,也只是淡淡道:“来了?” 顾容瑾回以礼貌客气的一点头:“辛苦了。” 闵栀:“还行。” 一家子冷冷清清的人,这一顿饭也吃的冷冷清清。 顾长思倒想活跃气氛,想起这一桌子的人都不是捧场的,也就罢了。 饭毕,几人坐着喝了茶。 太师难得见孙子回来一趟,兴致颇高,拉着孙子孙女下棋玩。 闵栀瞅一眼顾容瑾,意思很明显,却也没说什么,先一步离开了。 顾容瑾又在原地磨蹭了会,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二人一起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顾家的祠堂。 祠堂里摆着的不仅有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有他至今都不愿面对的那人的牌位。 顾容瑾每次过去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闵栀已点好了香,神色冷淡的先拜了拜,面上没什么表情,说:“今天除了是太尉大人的生辰也是姐姐的生辰,大人大鱼大肉,姐姐却什么都吃不到了,大人也能吃的下?” 顾容瑾已经习惯了,再刻薄的话她都说过。以前白玨还在的时候,顾容瑾最看不惯的就是闵栀。两面三刀谎话连篇就算了,还喜欢挑拨他俩关系。换句话说,闵栀也最讨厌他。 现在白玨不在了,二人反而成了名义上最亲近的人。他竟然也容忍了她这么多年。 因为,白玨曾说过啊,“容容呐,闵栀在我心里就跟我的小妹妹一样,她那么娇弱单纯,容易受伤,要是哪天我不在她身边,你也要替我照看好她啊。” 当时的顾容瑾嗤之以鼻,嘴上没说,心里却道:“娇弱可怜?她也就骗骗你这个大傻子!小乞丐出身,还偷过你的银子,被发现后反而倒打一耙害你进了衙门,你怕是忘了?这样的人能是单纯无害的,也只有真单纯的你才能说出这番话。” 闵栀上好了香就离开了,留下顾容瑾一个人对着从上到下几百座牌位,最后目光定定的落在“爱妻白玨生西之莲位”。 第19章 。热热闹闹太尉府 闵夫人洗了一碟子新鲜水果往太师屋里送的时候,正听到他老人家和孙子聊起应天书院的事。顾长思自从上次逃课被白珏抓了后,断断续续的生病,一直没去书院。 闵夫人推了门进来,见老爷子在吃甜食,一把揪了下来,横了一眼,也没说话。顺手将桌上的一碟芝麻糖拿走,换上果盘。 房门合上,传来老太师讪笑的声音,“朝朝你看你娘多凶。” -- 第32页 朝朝一板一眼的纠正:“是闵姨。” 闵栀让朝朝管白玨的牌位叫娘,每逢年节祭日必然让朝朝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烧香。府里有那嘴碎的下人,都说闵夫人是个有城府的,心知自己不得太尉大人欢心,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便将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这一出鱼目混珠的叫法不就是想让妾生子变嫡小姐嘛。 这事若是放到别人家,也正常,谁家妾生子不是管正经主母叫娘,管自己亲娘叫姨娘。偏顾太尉家情况有些特殊,一门二公,地位显赫,却没有当家主母。看不起闵栀的大有人在,羡慕嫉妒她的更是多不胜数。如此,在旁人家里正常的,到了她这里,一切都是假模假样阴谋诡计。 老太师有午睡的习惯,陪着孙子孙女下了会棋就哈欠连连。 俩孩子都懂事,也没有缠着老人家,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朝朝说要带哥哥去看大鲤鱼,二人转过一片月季花木,正好看到闵栀站在池塘边发呆。顾长思本能的就要后退,闵栀听到动静已转了过来。 两边隔空对视。 朝朝低低的叫了声:“闵姨。” 顾长思回神,紧跟着招呼道:“闵姨。” “为什么不上学?”闵栀站直了身子,忽然道。 “啊,”顾长思怔了怔。这就是他有些怕闵栀的缘故了。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偏她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闵栀抬头望了望天,似乎在计算些什么,又道:“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你们一季一次的季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顾长思一点都不想提考试,一点都不想。他是斌学院的学生,偏他半分武功都不会。上台就是给人当笑话看。 朝朝偏头看向顾长思,眼中都是对兄长的崇拜仰慕之情。 顾长思硬着头皮道:“是。” 闵栀看向他,似乎想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人,然而小胖子的大饼脸除了能看出肉包子和大饼。连那人的半分影子都看不出。闵栀失望的闭了眼,仿佛是怕辣了眼睛,再睁眼,已看向了别处。 然后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冲顾长思说:“我没管你什么,你不用听我的。”她抬脚走开,经过他的时候叹息一声,喃喃道:“我也没资格管你啊。” 她和顾容瑾保持着诡异的和谐,她因着白珏怎么埋汰他都没事,只一样,顾长思是他的底线。旁人碰不得,一句也说不得。 * 顾容瑾感觉每次回去都要脱层皮,闵栀太有招对付他了。 他俩个这样大概可以用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形容。 忘记一个曾刻骨铭心的人并不容易,偏他们还喜欢用撕裂伤口这样的方式来铭记。 到了傍晚,父子二人便离开了,这次闵夫人出来相送了。闵夫人论地位,只是自己拎着小包裹自甘做妾的低贱人,不是明媒正娶,连族谱都上不了。她也不在意。后来养了个女儿,自己给她取了名叫顾朝朝。府里都称呼一声小小姐。稍微知些内情的心里都清楚,这位小姐也是没上族谱的。 顾长思趴在车窗冲顾朝朝挥手,直到马车转了个方向,顾长思颇有些感概道:“朝朝妹妹好像特别舍不得我们的样子。” 顾容瑾也不知在想什么,垂着头,没应声。 顾长思坐正了身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食盒,溅了些水出来,他本能的叫了声:“哎呀。” 顾容瑾:“怎么了?” 顾长思恍然想起,神色不大自然:“就,就是……” 顾容瑾目光落下,心知肚明:“你爱吃就留着吧,本也是你大姑给你的。” 顾长思:“哦。” * 太尉府的马车哒哒哒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经过院墙的时候,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声。 父子二人原还没在意。 护卫下了马喊了半天才叫开门,应门的小厮跌跌撞撞,一瞅见人,脸都绿了。 喝彩声鼓掌声是从院内传来的。 打头的护卫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好话:“是,是,是王思思姑娘……” 顾容瑾眯了眼。 小厮往下一滑,腿软了。 尚未走近就听惊堂木重重拍下,说书先生字正腔圆道:“有道是赠寒衣义女搏新欢,看花灯家人遗密约……” 靠墙的东边院子正中原本就有个戏台子,只不过从来没用过,此刻府内的所有下人都聚到了一处。兴致勃勃,有些手里还抓了炒豌豆磕着瓜子,面上一派喜乐欢悦。 顾容瑾自他们身后过来,不用他开口,护卫已高声呵斥上了:“大胆奴才!翻了天了!” 刘管事先回了头,继而旁边的人,随后所有人都回了头,短暂的空白,悉数变色,有愧有怕还有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而又齐齐看向白玨,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那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被这一吓,一个高音陡然下滑,成了破音。表情也古怪起来,自戏台子上站了出来,弓着身子垂着手,惴惴不安。 总之,此时此刻,就挺吓人的。 原本人头攒动看不清,现下人都让开了,顾容瑾才看到白玨窝在一张太师椅上,仿似比所有人都迟钝,转过脸来时,情绪不受影响,手里拿着折扇摇来摇去,扬声道:“太尉大人,福寿双全,喜乐安康!” -- 第33页 众人:“…………” !!!这也行? 继而又朝顾长思挥手:“小宝,回来啦!要不要一起听故事呀?”她面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上还有啃过的瓜皮。 顾容瑾的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走神片刻,表情更难看了。 这下不用他说,全顺和刘管事已自动挥赶走了众人,那些下人恨不得背插双翅,闪得越远越好。只眨眼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顷刻间零落孤寂。恰好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白玨斜靠在椅子上,折扇轻抬,接住了,“啧,入秋了。” 白玨没有她那么白,但侧脸真的很像,非常像。 顾容瑾强撑了一天,紧绷的胸口忽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眼睛酸涩难忍。 没有一句话,他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顾长思被吓了一跳,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声:“爹!” 顾容瑾没理,走的更快了。 顾长思瞅瞅他爹,又看向白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独自消化了。 白玨心情也不好,她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今天顾容瑾生辰?好巧哦,也是她生辰! 一大早的,顾容瑾带着她的亲生儿子和他金屋藏娇的小妾一家团聚了。 她想出去散散心,身后还跟了俩跟屁虫。真想跑,也不是谁能拦得住,但问题是她凭什么要跑啊? 她就是气不顺! 后来她回去,全顺正挨个发例银。 白玨跑去了伸手要,全顺想了想,虽然她才来,好像主子也没说不给,而且看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也要买胭脂水粉头油之类的。因此记了账也给了她一份。 白玨拿着银子又出去了,转头将一月例银给了一位在桥洞底下摆摊的说书先生。 廖凤看得直瞪眼。 说书先生拿了银子跟着她就去了太尉府。廖凤心道这也好,省的跟着她在外面乱窜惹了是非提心吊胆。 说书先生一月里倒有半月不开张,突然接了这么一单大生意,整个人都亢奋了。搜肠刮肚,故事说的卖力又精彩。人还特别逗,连环抛梗,逗得人捧腹大笑。 不知不觉,不知不觉,整个太尉府的人都被吸引了来。 言归正传,现下这情形,虽然太尉大人什么也没说,但白珏犯了错这事板上钉钉。廖凤犹豫了下,“那就请吧。” 得嘞,又是太尉府大牢一日游。 全顺心里羞愧,虽然干出这事的是白玨,但他身为一府总管,没有起到监督提醒的作用。(呃,好像也提醒了,但没人听。)全顺自觉责任重大,难辞其咎,想了想去了太尉的书房请罪去了。 白玨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表情不悦。 原本都已经好了,说书的实在很逗。可顾容瑾一回来就冲她拉脸,白玨心里极为不爽。 常青方才也在看戏,人还没走远,见廖凤押着白玨往牢房那边去,自个儿先迎了上去,面上堆笑:“廖大人,不劳烦您,人我来带去吧。” 廖凤也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毕竟他也乐了一下午。都没敢看白玨,脚底抹油,溜了。 倒是连翘远远近近的跟着,面上要哭不哭,这情形倒不像白珏是换个地方待,而是去送死。 整个太尉府安静如鸡,比死了人还恐怖,死了人好歹有人哭一哭,至少还有些动静。 白玨是三进宫,常青从善如流,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张舒服的椅子。 白玨手里捏着扇子,扇头敲了敲桌子,靠坐上去:“说吧,有什么事求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常青搓着手:“倒也不是有事求您,就是想听您再说说关于我们家夫人的往事。” 白玨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子:“你家夫人,闵栀吗?” 常青怔了下,忽然反应很大的跳了起来:“我们家夫人只有一个!武神,白女侠!闵栀?就她也配!” 牢门咯吱一声,一人走了进来。 顾长思瞥一眼常青,语带警告:“闵夫人也是你能非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白玨的怒火 白玨抱着腿,心情更不好了。丈夫背叛她,儿子不向着她。 顾容瑾说:“再是刻骨铭心的人,没了十年,也终将会被遗忘。” 儿子说:“我最心疼我爹,我希望我爹能忘了我娘,找个合心意的人和和美美过一生。” 白玨气歪了鼻子,这太尉府简直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跳下了椅子,胸口起伏,转了方向就往牢门走。 顾长思堵在门口,见她气势汹汹,后退一步。白玨刚好就从那条缝钻了出去。 顾长思莫名心里一慌:“你去哪?” 白玨:“你们一家人齐齐整整,我还在这碍什么事?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玨以前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她恍恍惚惚想起,曾经牧真的妻子小流儿就跟她提过,说闵栀对顾容瑾的敌意有些没来由,奇奇怪怪的。后来见白珏不放心上,索性直接戳破了,说闵栀心里大概有顾容瑾,不然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不会这般处处针对,除非想吸引他的注意。 白玨当时怎么说的?她说好啊,公平竞争啊,看谁抢得过谁?满京城对顾容瑾虎视眈眈的女人多了去了。她若日日这般防贼似的防着别的女人,那她别的事也别做了。她爹说吃亏是福,她爹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不信她对他俩那么好,他们还会背叛她。 -- 第34页 遥想当年,少年意气,她可真自信啊! 如今回头看,呸!到底是太年轻了! 不过,她也不想去怪谁。毕竟顾容瑾当年跟了她,也是她抢来的。 就是,气不顺! 这个无解。 顾长思:“你在生我爹的气吗?可是我们太尉府就是这样啊,一年到头安安静静的,我爹不喜欢吵。” 白玨被戳中心事,反驳:“我才没生你爹的气。不值当!” 顾长思:“那你在跟谁生气?” “我……”白玨:“我就是气你爹又怎么了?我作为你娘……的姐妹,气你爹忘恩负义,气你爹另结新欢不行啊?”呸啊呸,她跟个孩子说这些干吗啊? 顾长思虽然敏。感早熟,可对于复杂的男女之情显然尚未开窍,他说:“我爹也没忘了我娘啊,他很想我娘。” 白玨又没忍住了:“想她还娶了闵栀,娶了也就罢了,还生了孩子?”娶了不生孩子捧回家当摆设啊?白玨自己都觉得最后一句说了等于放屁。 顾长思张了张嘴:“啊,朝朝妹妹很可爱啊,我很喜欢她。” 对于十岁的顾长思来说,他的眼里只有亲情,爹是亲的,娘是亲的,妹妹也是亲的。朝朝妹妹很可爱,他喜欢妹妹,妹妹也很喜欢他。遗憾的是他们没有住在一起。 至于闵姨,虽然他有时候挺怕她的,但她从来没伤害过他。甚至在他还小些的时候,他喜欢的东西,朝朝也喜欢,她一定会让朝朝给哥哥。这不是当着下人的面做出来的,是她发自内心的以他为先。 又或者,顾长思没有意识到的是,闵姨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他爹对闵姨也不冷不热,闵姨母女从来没有分走他爹对他的半分关爱。他感受不到闵姨对他的威胁,在旁人说闵姨不好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帮她说话。这情绪是本能反应,不过他现在年纪小,还意识不到这点。 白玨先入为主,同样无法理解儿子。肺都气炸了,还没处说理。又觉得跟个孩子说这些太失体统了。 她一个死之前不知“体统为何物”的混混,在当了母亲后,居然也开始讲究体统了。 她有些后悔不该跟孩子说这些。她是他娘啊,心里默念一百遍反省。 顾长思语气认真:“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难道你也跟她们一样,喜欢我爹?我爹对你不好,你就恼羞成怒了?” 白玨差点气蹶过去了,反省刚起了个头就丢到了九霄云外:“我气什么?你可知今天既是你爹的生辰,也是你娘的冥诞?整个太尉府我犄角旮旯都逛遍了,也没看到你娘的牌位。你个好爹,还说记挂你娘,连个牌位都不立,他用什么记挂?别说分府另住那边有,放个牌位,烧些纸钱摆些祭品能碍他什么事?没心罢了。”一席话说完,心好痛。嘤,我好惨! 转而一看,顾长思神情不对。 “你说今天是我娘的冥诞?”他一字一顿道。 “是啊,怎么了?”白玨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你不知道?” 顾长思咬住了唇。 白玨看着顾长思,心里发凉,表情空白数秒,忽而就怒了,这股怒火来势汹汹,难以克制。转身一脚踹出去,痛骂:“混账顾容瑾!” 他这是怕自己的生辰和死人的冥诞在同一天不吉利呢,他自己忌讳多也就罢了,孩子那也瞒着不说。好自私!好恨! 这一脚踹出了火气,踹出了天崩地裂的霸气。路边原有一块巨石,约莫半人高等身宽,端端正正放那,平时常有人路过坐上头歇脚。 白玨一脚下去,轰隆一声闷响,山石移位数丈,夷平花草,撞穿一面围墙。哗啦啦,碎石砸了一地。那一面墙摇摇欲坠,最后整个的塌了。 一直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常青,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 因为听到母亲的事陷入情绪的顾长思也回了魂。 然而,白玨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她看到因为巨石碰撞迸溅撞倒的食盒。 这食盒一直放在牢门口不远处,先前她一直没在意。现在倒在地上,盖子掉了,咕噜噜滚出几个果子。 白玨愣了愣,蹲在地上捡起,荔枝。 白玨心里古怪的跳了下:“荔枝?” 顾长思:“嗯。” 白玨:“你不是带去给你那个后娘吃了吗?” 顾长思走上前,眼角余光瞄向倒塌的围墙,态度都谦恭了:“大姨,我知道你爱吃。” 白玨扭捏起来:“你特意留给我的呀?” 顾长思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急切的摇尾巴示好:“原封不动带回来了,我没让下人拿进去。” 白玨蹲地上顺势将荔枝剥了,咬了一口,甜,真甜。 她的气一下子就顺了。 这里动静闹得这般大,别处不可能没听到,下一刻,府里的护卫将这处围了个满满当当,先是紧张的问了顾长思:“少爷,您没事吧?”又四处张望起来。 顾长思想说没事,白玨一脚勾起倒地的食盒,拎在手中,搂住儿子的肩说:“咱们去你屋说话。” 顾长思大概是被白玨先前那一脚震傻了,愣愣的问了句:“你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我家小宝如此可爱,大姨怎么舍得走?”白玨揉着他的头,亲亲热热。 一个大概十七八的少女,另一个看上去有十四五的少年,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雅观吗? -- 第35页 至少想法多的人看在眼里,神色不大正常。 顾家礼仪世家,顾长思被他爹养在心尖上,规矩没那么多,但这么多人看着,也觉不对劲,忙让开了些,又被白玨拉住了手。 “少爷,这围墙……”护卫头子主动开口询问。 顾长思:“是……” 白玨:“它自己塌了。” 护卫信她个鬼:“可是这石头……” 白玨:“自己滚过去的。” 顾长思看了眼白珏:“对,就是这样。” 有了顾长思撑腰,没人敢拦,二人就大摇大摆的穿过这些人,走了。 路上捡到做贼似的连翘,白玨朝她招招手:“过来。” 连翘迟疑着上前,眼神游移不定,福了福身子:“姑娘,少爷。” 白玨咂摸了下,平日连翘管自己叫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少爷放在一起了,怎么听怎么像是平辈。 “往后你也管我叫大姨吧。”白玨说。 连翘:“啊?” 顾长思蹙了下眉:“凭什么?”他没问为什么,而是问凭什么,占有欲隐隐抬头。 白玨没意识到这点,揉了下顾长思的脑袋:“我总不能和你一个辈分。” 顾长思没纠结这个,进了屋,顾长思趁白珏没留神瞪了眼连翘,后者站住了脚。她惯会察言观色,低声道:“姑……大姨,我还有其他活要做,我先走了。” 白玨一脚踏进门槛,奇了:“你是我买来的人,除了我谁还敢指使你做事?” 顾长思从腰间荷包摸出一锭银子:“我房里的笔墨没了,你去给我买一些回来,记住要东街的文轩阁,其他地方的不要。不懂得问刘管事。” 白玨看向顾长思,一脸暖色,又扭过头:“他吩咐的事你要做。” 天色渐暗,眼看着商铺都要关门,连翘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 白玨又叫住她,从食盒里抓了把荔枝给她:“这叫荔枝,拨开了吃,超甜。” 入了屋内,顾长思反身就把门给关了。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暗得白玨一阵心惊。 “小宝,你……” 顾长思冷了眉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玨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也跟着变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一直管我叫小宝?你武功为什么这么高?”顾长思逼近两步,小小年纪,气势逼人(当然,也可能跟他一身肉有关)。 白玨怔怔的看着他。心脏狂跳。这是要跟我母子相认了吗?怎么办?我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才比较符合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撞鬼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奸细?”顾长思压低了声音,直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 他很紧张,非常紧张。 白玨面无表情的抽出腰间的折扇,“啪”一声打开,扇了扇。看来紧张是会转移的,现在她很无语。 顾长思:“这是我的扇子。” 白玨:“知道。” 顾长思:“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我还是我爹?” 白玨:“昂?” 顾长思:“是我爹吧。毕竟我也因为是我爹的儿子,才备受瞩目,享受如今的待遇。” 白玨不答应了:“你爹有什么好?值得我花费这么大心思?”小宝,娘不允许你这么自怨自艾没自信。 顾长思:“但凡接近我爹的,要么想要他的命,要么想嫁他。你是哪一种?” 白玨认真想了下,杀顾容瑾?她还真下不去手。撇开当年她对他爱的轰轰烈烈。山盟海誓的要护他一辈子周全。她白玨也不能做了背信弃义的人。就说现在,他是她孩子爹,还是那句话,孩娘杀孩爹,人伦惨剧啊,她是孩子亲娘,做不来伤了孩子心的恶事。 白玨这一番心理活动用时长了些,落在顾长思眼里就有了别的意思。 “你果然是看上了我爹,你想嫁他。”顾长思做了总结陈述,白玨就这么被定罪了。 白玨:“放屁!” 顾长思眨了眨眼:“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白玨:“嗯?” 顾长思:“你这个女人简直有辱斯文。” 白玨抄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的脑袋,“没大没小!” 顾长思气得红了脸,倒也没还手还嘴,只鼻子里哼了声。 鲜荔枝冰水泡了一天了,再不吃就要坏了。白玨抱住食盒开始吃荔枝,不想继续那个话题,大人的事犯不着跟孩子说。 “小宝,你长的快大概是随了你爹,他们顾家人身量都高。可你这一身肥肉,却跟你爹喂养不当有莫大干系,自然也和你体虚多病有些许关系。不过也不是不能治。要不这样,你规规矩矩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干娘,我帮你淬炼体格,教你武功可好?”我心知体虚多病才是关键,但我就要本末倒置,黑白颠倒。 顾长思还在执着前事:“果然,你待我好,是曲线救国。” 白玨:“嗯?” 顾长思:“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当我后娘。” 白玨:“呸!我就是你娘!” 顾长思装腔作势,朝紧闭的房门喊:“爹!这里有人想当我娘!” 门口传来惊呼声:“哎呀!” “大人!” 顾长思赶紧拉开门,伸头看去,刘管事仰面跌坐在地上,眼睛看向别处。顾长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 -- 第36页 “怎么了?”顾长思喊。 刘管事手里还托着一样东西,一只手拍了拍屁。股,爬起身走过来,说:“没什么,刚才老爷急匆匆走开,没留神小人正往这边来,两下里撞到了一起。老爷没事,小的没用,摔趴下了。”他自嘲的嘿嘿笑了起来。 顾长思表情诡异的看向白玨:“听见了。” 白玨在听刘管事说起的时候,咬住荔枝的唇停了下,待顾长思回过头,她已恢复正常,反得意洋洋:“托你的福。” 顾长思琢磨了下,肯定道:“你果然喜欢我爹。”他心里是希望这样的,否则这女人对自己的好,他就无从解释了。 被晾在一边的刘管事“……”我好慌,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顾长思转回头:“刘管事,你有事吗?” 刘管事:“哦,这个,这对玉双鱼是管家让我转交您的,说是您要的。”他手里握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看,一对翠绿的双鱼。 顾长思想藏进袖子里的,被白玨看见了。 白玨自作多情:“呀!小宝,你是特意拿来送我的吗?” 刘管事:“……”心情好复杂,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长思见藏不住,板了脸,往桌上一放:“本来我准备当扇坠。既然扇子都在你手里了,就给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白玨刚才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给了自己,表情怔住了。如果说给顾长思给她荔枝是一时好心,那么心里记着她先前想要这对双鱼,还特意给她讨来,就足以说明对她上心了。 意识到这点的白玨只觉得心口暖暖的,还挺感动。凭良心说她对顾长思的感情并没有多深。也可以理解,毕竟她死之前他刚出生,醒来只觉大梦一场,儿子已经快跟她一样高了。她有时候做梦,还能梦到他那么一小点大的时候,呼吸微弱,肩后都是血。醒来,眼眶是湿的。白日里看见他,她又会觉得恍惚。 说到底,她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跟过来,八成以上是身为他母亲的责任心在作怪。 生而不养,她死了就算了,如今活了推卸不掉。 因为付出是责任使然,心里不报期待。儿子突然对她好了这么一两下子,白玨可算是真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当娘的心都化了”。 所以当白玨回自己的小院子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这一天大概是心理活动比较多,到了夜里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白玨翻来覆去的想,我家小宝这么好,我当初还嫌他?他也就是嘴硬,心肠还是很软的,可不就是像我嘛。季蛋蛋那个老鬼的儿子哪有我儿子好。我儿子也就体质不好,虚胖。等他瘦下来,绝对是京城一等一的美少年。别的不说,他爹那等容貌,怎么可能生出丑孩子。 呸,不提他爹,画个圈圈,自动反弹。 白玨越想越觉得愧疚。她决定去看看她儿子,顺便再反省一下自己,跟他真诚的道个歉。 瞧,她就是这般能屈能伸。 白玨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就乐颠颠的起身了。 她一下床,连翘就醒了,问:“姑……大姨,夜深了,去哪?” 白玨也真是服气了:“出恭。” 连翘坐起来:“我陪大姨一起。” 白玨:“不必。”言毕,掀开后窗,一脚都跨出去了,又转回头:“要不你还是叫我姑姑吧。”长思好像不喜欢的样子。 我家小宝都对我那么好了,我也要对他好。 连翘:“哦,姑姑。” 话音未落,白玨已没影了。 然而,白珏不晓得的是,今夜或许注定是个失眠夜,除了他,还有人也没睡着。 白玨沿着墙根,一路飞檐走壁。几下起落就到了顾长思的院子。 夜色深沉,院内静悄悄的。 她其实并不喜欢夜里行走,太安静了,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心里毛毛的。 不过今夜,她没那么多想法,只想看一眼儿子,若能相认再好不过。儿子若是愿意跟她走,也省得她在这太尉府不爽利。 一阵风来,有什么东西迎风飘来,白珏拂过而耳边,捏住。兹拉一声,撕裂。像是纸张。她原本还当是树叶呢。 踩着落叶,她往主屋走,隐隐约约,风里似乎藏了呜咽之声。 起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站住了凝神细听,哭声越来越明显。白玨本不想管的,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就像她以前,明知道有些事管不了偏又爱打抱不平。害怕鬼鬼神神却又好奇心重。 烟火的味道顺着风吹了过来。 白玨吸了吸鼻子,顺着烟火味找去。转过墙头,她看到一簇火光。 一盆篝火,左右无人。 白玨心下奇怪,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情况。已至夏末,草木经过一整个夏天的疯长,足有半人高。眼看着渐渐枯黄。若是火苗不慎,走了水,就大大不妙了。 白玨踩着枯草往深处走去。 夜太静了,静得人心慌。 忽而一阵风来,纸张哗哗作响,白珏的脸不可避免的撞上了一张。 她拿起一看,有了火光映照,轻易分辨出是一片——纸钱。 白玨的心就这么咯噔一声,下沉了。 火盆就在眼前了,一摞烧给死人的黄表纸,被风刮的哗啦啦响。还有裁剪好的纸铜钱。火盆在经过猛烈的燃烧后,火光渐弱,只一瞬就灭了。 -- 第37页 白玨咽一口吐沫,慢慢转过身子,然后她就看到两道白影直挺挺的站在斜前方,彼此间距不过数尺。 白影都是客气的说法,是全身上下一整套白,白森森的鬼影啊! “啊!”白玨疯了。 她一个纵身向后跑去,人都快弹飞出去了,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白玨吓疯,一掌都快打出去了,看清是顾容瑾,本能使然,整个的就扑了上去,双手双脚并用,干脆利落的爬他身上,紧紧抱住,闷在心口的三个字才终于冲破云霄:“有鬼啊!”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点燃了火折子,引亮了羊角灯。 许久过去,都没有人说话,只有抽气声。 顾容瑾抬手扯了扯紧紧箍住他脖子的某人,脊背笔直,硬如石雕。 噌噌噌,几道黑影落下,刀剑都哗哗抽出来了,又,又,集体沉默。 顾容瑾额上青筋直跳,终于,一狠心,将缠在他身上的女人硬生生扯了下来。 这一下用了力,很大的力。 扯掉她的同时,他感觉脖子被指甲划了几道,有些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衣服被她撕烂了一块! “白玨!”他怒。喊出声后,他自己先愣住了。 白玨被摔在地上,没摔疼。她翻了个身一扭头就看到了顾长思。 顾长思和小六子一人提一盏羊角灯,罩在头顶的白布拿掉了,身上还披了一整块。 白玨迟疑的眨了眨眼,走上前一看,蚊帐。 好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再次交锋 白玨夜里睡不着想跟儿子联络联络感情,不料被两个身披蚊帐的假鬼吓个半死。她惊魂未定,头脑发热,大口喘气,心脏蹦蹦跳。看清缘故后,不问青红皂白,先是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怒吼:“吓死老娘了!” 顾容瑾抬了下手,似有阻止之意。 顾长思和小六子同时抱头蹲地,呜呜埋怨。 “你才是!吓死人了,半夜三更你干吗来我院子?” 白玨:“我爱来就来,你管得着?” 顾长思:“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 顾容瑾默默放下手,默不作声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襟。 暗卫尴尬的杵了半晌,彼此打眼色,贴心的没打招呼,默默退了下去。 “长思,”顾容瑾不紧不慢走了过来,看了眼四周的情形,蹙了眉心:“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顾长思,却是看向白玨,眼神责备。 白玨自觉无辜被连累,毛躁道:“你看我干吗?我又没半夜烧纸钱。顾长思,你爹问你话呢,说!” 顾长思咬了咬唇不吭声。 顾容瑾轻叹一声,已然明了。 然而白玨还懵着,见他父子二人气氛古怪,忍不住道:“你小孩子家,没事别乱烧纸钱玩,你知不知道烧纸钱是有讲究的。随便乱烧会引来孤魂野鬼,你小小年纪要是被小鬼缠身了可怎么是好?”言毕,她和小六子几乎同时抱住肩搓了搓,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顾长思不忿:“我没乱烧。” 顾容瑾的目光很轻微的落在白玨身上,又转开,轻描淡写道:“走吧。” “走……”白玨正骂孩子骂得带劲,她还手痒想打,不料顾容瑾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吧?不是,这俩熊孩子披麻戴孝的搁家里烧纸钱,你就不管啦?”她心里气不过,暗道孩子就是这么被顾容瑾惯坏的。一时脑充血,伸出手指头戳顾长思脑门:“得亏你不跟顾太师住一起。你祖父要知道你这么烧他,还不气得当场蹬腿。” 顾容瑾都侧过身了,又转回来,冲口而出:“为什么不说他外公?”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被激得抛却礼仪规矩,与她大吵一架。 各自的爹,各自护。谁还不是谁爹亲生的啊! 白玨翻他一个大白眼:“白大将军招你惹你啦!” 若是曾经,顾容瑾肯定要回一句:“我爹招你惹你了?”白玨再来一句:“你爹就招我惹我了。” 怎么招的?怎么惹的?罚她抄书写字,不写完不许吃饭! 然而此时此刻,历史并未重现,回应白玨的是顾容瑾冷透人心肠的沉默。 如果一个人的气场真能形成实质,那顾容瑾周身十米开外定然是要结冰的。 白玨不自觉的往顾长思身边靠了靠。 “你离他远点!”顾容瑾厉声道。 白玨与顾长思同时被吓了一跳,小六子直接软了。 顾长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反正等他回过神,他已经伸胳膊挡在白玨身前了。 “爹,”他试探着叫了声。 顾容瑾看着儿子防备的姿势,心里有些后悔,他从来不是容易发怒的人,至少儿子长这么大他没有过一次在他面前发脾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他失态了。 最近总是有些恍惚,现实旧影重叠,原已如一潭死水的心又起波澜,让他很不好受。 白玨从顾长思身后探出了脑袋,睁大眼,不会吧,这就对不起,吓到了?他当孩子是琉璃盏呢,这般不经敲打? “爹,今日也是我娘的生辰,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顾长思咬了咬牙,说。 白玨怔了怔,喔嚯,原来我儿子在给我烧纸钱啊。 -- 第38页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心内暗搓搓道:“对!盘他!看他怎么说!” 顾容瑾心里有千言万语,他很想和儿子说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开不了口,因为太痛了。然而话到嘴边,看到顾长思身后的那张脸,他又自行收敛了身上外散的悲伤,冷静道:“你娘泉下有知,也不愿你难过。” 白玨心道:“对!我舍不得我儿子难过。”不对,这算什么回答?好你个顾容瑾,就知道拿我当挡箭牌。 然而,她现在又不能说什么。仔细一想,这娃心里可真装事,白天听到了跟没那回事一样,晚上就给她烧纸钱了。 真是一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啊。 白玨这般一想,更不敢在他面前乱说什么怼他爹了。还是那句话,大人间的战火不能蔓延到孩子身上。 孩子是无辜的! 虽然……但是……白玨还是有话要说,她伸出手指头点了点顾长思的后背。 顾长思:“干吗?” 白玨:“你的心意你娘领了,可是三更棒子已过,现在已经不是你娘冥诞了,你这纸钱……白烧了。”最后三个字她用气声,轻轻吐出,听在顾长思耳里像是讽刺。 顾长思瞪她一眼。 白玨眼珠子移开,装没看见。 这之后,顾容瑾走在前,顾长思走中间,白玨正要走,一脚勾起软在地上的小六子,面上笑嘻嘻,也没说什么,背着手走了。 小六子连滚带爬:“等,等等我。”他也怕鬼啊,非常怕。 白玨很快追上顾长思,拉住他的手。后者愣了愣,甩开,没甩掉。 顾长思:“你干吗?” 白玨悠哉游哉:“感情好,拉拉手!”想了想,又道:“我是你长辈。” 顾长思:“……”行吧,你高兴就好。 二人这边侧着脸说话,白珏一转头,刚好看到顾容瑾站在房门口,正对着他们看过来。夜色下看不清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三人前后脚进了屋,顾容瑾点了灯,说:“最近看你身体好了不少,书院那边也该去了吧。” 顾长思很明显的僵了下,顾容瑾注意到了。心内又是一叹。父子二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白玨没在意,进屋后,就满房间找吃的。顾长思容易肚子饿,丫鬟常备了糕点给他垫肚子。白珏捧了一碟绿豆糕,咬一口说:“喔,好甜。”还有一丝血腥味。 顾容瑾:“你怎么还在这?” 白玨:“你在这,凭什么我不能?”她对着油灯看到指缝内有血迹,愣了下,反应过来,又看向顾容瑾。 大概是目光太直接,连顾长思都察觉了。这孩子转了转眼珠子,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转过身子往床上爬,说:“你们要是有什么话就出去说吧。我还小,不需要懂那么多,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白玨回神:“……”小孩,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倒是顾容瑾不自在的扯了下领口。 “走吧,”顾容瑾说。 白玨越看儿子越顺眼,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摸了他的脸一把(我儿好可爱,好贴心),这次被顾长思捉住了手。 “你不是我长辈吗?哪有长辈像你这样不庄重?” 白玨笑得一脸慈祥:“你不懂,等你将来当娘了,你就懂了。” 顾长思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我,男的!” 白玨还要再说什么,顾容瑾站在门口催促道:“走了!” “哎,”白玨答应一声,又朝顾长思眨了下眼睛,一身轻松愉快的离开了。 顾长思看着他爹和那个女人离开,莫名有种诡异的和谐感。他百无聊奈的想,要是他爹喜欢,他也没什么意见。 离开了顾长思的院子,白玨正要朝她独居的小院去。顾容瑾走在前头,说:“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白玨迟疑了下,面上没什么反应,心脏却不受控制的乱跳了起来。 他要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还要背着孩子? 咦,这是要去哪? 难道是认出我了? 认出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也一直没隐藏我自己啊。我就差当着他的面指着我自己告诉他,我是白玨了! 啊!等等,他先前明明叫我来着,在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喊了一声“白玨!” 他知道我……白玨顿住了步子。 心脏狂跳,脑子一下子乱了。 也就在这当口,顾容瑾也站住了,招呼都没打,凌冽的掌风已到了面前。白玨对武功的精熟已融入骨血,接住他的这一掌全凭本能。 霎那罡风四起,飞沙走石,二人在漩涡中心,寸步不让。 这里的响动很快惊动了府内暗卫,大概是习惯了,这些人或趴在屋脊或坐在墙头,远远看着,都没走近。也有被强劲的罡风掀翻了过去,心内骇然,没敢靠近。 顾容瑾只想速战速决,二人来来回回已过了五六十招。速度极快,简直可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 如果顾容瑾先前还有所保留,此刻已被打出了火气,终是下了狠手,将她怼上墙,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白玨眼中的光,在一霎那悉数熄灭了,她忽然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杀了我吧,你就杀了我吧。 其实也就是一瞬,他很快松了手。 -- 第39页 白玨贴着墙角站着,不言不语不动。 “我说过,不要学她,”顾容瑾疲惫不堪道:“你就算学的惟妙惟肖又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学谁?”白玨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我就是我,用得着学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应天书院起风波 一阵风来,更添凉意,看来秋天真的要来了。 顾容瑾垂在身侧的手指些微的发抖,就在先前,在那一瞬他起了杀心。 以往也有人扮过他的妻子讨他欢心,或为名利,或为要他的命。他也曾恍惚过,也仅仅只是恍惚。不是的,终究不是,他很清楚,他的阿玨不在了。 然而,眼前这个人,她太像了。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当他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心脏被戳得生生的疼。 容貌也是像的,不过她的皮肤太白了,眉目间不见英气,唯有女儿家的娇柔,反而会让人第一眼忽略掉她和白玨容貌上的相似之处。 “也许我应该杀了你。”顾容瑾说。 风忽然停了,一片死寂。 顾容瑾看着她,数次张口,又抿住了唇,最终轻声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只要你能治好长思,就算你要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 “呵,”白玨嗤之以鼻,她半垂着眼,再抬眼时,眸中寒光迸射,“那么就一言为定了。” 顾容瑾:“……” 白玨身子不动,头机械似的转了下,眼珠子又黑又沉,有种病态的癫狂:“我要你的命。嘻嘻。” * 顾长思前一。夜睡得迟,到了第二天也没有赖床,早早就起了。 他爹让他去书院,他听进心里了。 小六子一早给他打了洗脸水。 顾长思擦了擦,忽然道:“小六子,你觉得她是好人叭?” 小六子:“谁?” 顾长思:“……我……大姨。” 小六子:“少爷,王姑娘真是你大姨啊?” 顾长思不想说话了:“你怎么废话这么多!”甩了洗脸毛巾,转脸去梳头。 他自理能力一直不错,也不用人帮忙。 顾太尉早早的上朝去了,顾长思自个用了早膳,跟站在边上的婆子说:“你跟我姨说一声,我今天去学院念书了,傍晚才回来。” 婆子答应一声,心里知道顾长思说的是谁,忍不住腹诽,这女人还真想当我们太尉大人的姨娘啊。 小六子收拾了箱笼,上马车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句:“少爷,今个您还逃学吗?” 顾长思正抬脚上去,听了这话,恨不得给他一脚,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分两头,却说顾容瑾天没亮就洗漱上了朝。 他昨夜一宿未眠,眼底淡淡一层青黑。穿官袍的时候蹭到了脖子,有些疼,他知道是昨晚被王思思那女人抓的。 虽然那女人来历存疑,目的存疑,这姓名也肯定是假的,但是为了儿子,他暂且也只能容了她。 朝堂之上,他居武官之首,另一边,他爹顾太师居文官之首。 要是再往前推个十几年,顾容瑾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当武官,他一直读书勤勉,以父亲为榜样,将来想做的也是继承父志,做个清正的文官。 季崇德紧挨着他,站在他身后。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季崇德一直若有似无的盯着他看。 朝堂内正商议国事,他回头看了季崇德一眼,用气声问:“有事?” 季崇德摇头:“没。” 下了朝,顾容瑾低着头往外走。离大殿远了些,季崇德从后面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看一眼就放,什么也没说,先闷声笑了出来。 顾容瑾心里想着儿子,担心他又旷课惹事。没留神被吓了一跳,直到季崇德暧。昧的朝他挤眉弄眼,才一正衣领,端得是一身正气。 季崇德大概也不打算戳穿他,看一眼就算。扭身就要找旁的大人说话。 顾容瑾想了想,莫名有种被泼了一身脏水的郁闷,又转过头喊他:“崇德!”二人之间差了十几岁,按理顾容瑾应该叫他一声大哥。但季崇德这人委实不是个东西,也没有做长兄的样。白玨还在的时候,喜欢叫他“季蛋蛋”。顾容瑾要好些,只叫他名。 季崇德又泥鳅一般的滑了过来,笑容猥琐的简直让人手痒。 顾容瑾忍着不适,努力调整情绪,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崇德:“哦?”他这一声哦一波三折,明显不信。 顾容瑾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脸色铁青。 岂料季崇德忽然将他一搂,推着他走向别处,小声宽慰他:“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总有想的时候,正常,我们都理解。只是,这女人谁啊?我就好奇这个。” 二人拉扯间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季崇德的小声大概和别人正常音量差不多。因此等他一说完,走在边上的大臣们都集体消了音。 顾容瑾气得不行,甩开他的胳膊,脸都绿了:“我这树枝划的!” 说完就走,一刻不停,因为季崇德那厮根本听不懂人话! * “哈哈哈,这人谁啊?怎么来我们斌学院了!”放肆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顾长思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座位,摆好笔墨纸砚。 “哎,你怎么坐这了?这里是许有光的位置。”贾宝贵说话的同时一胳膊扫掉顾长思的笔墨。 -- 第40页 砚台砸在地上,纸笔凌乱飞舞。 顾长思怒了:“你!” 说话的同时,许有光就到了,他的同位贾宝贵见他过来,指着他说:“你问问同窗们,现在许有光是不是坐这。你本就没资格坐这里,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不好好学就该把位置让出来。滚出斌学院!” 有了人起头,同窗们忽而都大声喊了起来:“滚出斌学院!” 也不知谁在顾长思身后推了他一把,顾长思往前一个踉跄。贾宝贵眼看着小山一样的顾长思朝自己倒来,吓得变了脸色,不管不顾朝他肚子就是一拳头。 这些斌学院丙班的小孩儿别看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因为刚学了本事,又是下手没轻没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打起人来,又凶又狠。 顾长思被打的恶心想吐,他忙捂住嘴,又是引来一通嘲笑。 “看他又在装模作样!” “就知道装!要不是他爹,他有资格在这?挤了别人的名额,真厚脸皮!” “贾宝贵,你完蛋了,你看他半天不起来,一定是等着先生过来,你要被先生骂被你爹揍啰!” 小孩子的世界大都是非黑即白,没有大人们的人情牵累,没有被官场碾压,人世磋磨,能让他们害怕顾忌的实在有限。有些甚至因为长辈对顾家的畏惧,而心生恨意。他们最怕的事无非是爹娘打骂,最喜欢的事便是在同辈中逞英雄。 贾宝贵此刻就有种“惩恶扬善,英勇赴死的慷慨激昂。”他大剌剌道:“我娘说他根本就不是顾太尉的亲儿子,他是武神和花月教教主的野种。要不然顾太尉那等美男子怎么就生出了这头大肥猪?因为□□教主就奇丑无比!”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众人表情各异。这样的传闻私底下也有人说过,不过从来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议论。 顾长思彻底没激怒了,一把抓住贾宝贵,按住头就打。 “轰”得一声,所有人都炸了,嚷嚷着:“打人啦!打死人啦!” 刚到的许有光一见表哥贾宝贵被打,冲进来就跳到顾长思后背猛打他的头。 被顾长思压在身下打的贾宝贵喊:“别打他脸,打他身上!” 书院正是上学时间,很多学生正往这边赶,很多不明真相的只看到屋内几人打做一团,也跟着嚷嚷起来。 幸而先生很快被叫过来了。 来人是是教武艺的教头,上的前来,二话不说,先将正缠斗在一起的三人给分开了。 这三人一般大年纪,只因顾长思长得又高又胖,任谁看了去,都道是他在欺负人。 教头将这三人一看,顾长思除了额上细细密密的汗,咬着牙,衣裳头发凌乱,并无别的不妥。倒是那两个瘦小点的,脸上脖子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抓伤。 新来的教头没见过顾长思,不知其身份,厉声呵斥:“你这混小子哪里来的?以大欺小!自己去惩戒堂领罚。” 他这一声吼,只凭第一印象,不问青红皂白已断了案。斌院丙班的孩子围了一圈,也没人说句公道话。 顾长思攥紧了拳头,不动也不说话。教头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顿时来气。上前就要揪住他的耳朵拖他走。险些就要碰上了,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下,回头一看是季云泽。 季云泽他认识。季大将军家独子。斌院乙班的孩子。出类拔萃的少年。 “季公子?”刘教头回头看他。 季云泽匆匆朝他行了个学生礼,上前拉顾长思:“你今天来啦?” 顾长思才被刺过,正敏。感,挥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连你也想撵我走?” 季云泽:“我没有。” 人群后传来骚动,牧真挤了进来,将几人一扫,心中了然,手指一一点过顾长思,贾宝贵,许有光,“你们跟我来。” 教头是个愣头青,自认仗义执言道:“这事何须背着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掰扯清楚,该教训教训,该罚罚。” 牧真长的文文气气,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手。武院师长排名第一。平时他都是一副好脾气,笑眯眯,慢吞吞。 然而,此刻当他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教头的时候,教头莫名感到一阵被压迫的寒意,舌头打结就再也说不出了。 “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牧真伸开手臂,将这三人往怀里一拢,“走,先生我现在刚好很闲。” 也不知是谁“嘘”了一声,围观的学生太多了,牧真也没管,笑眯眯撵人:“都散了,都散了。” 然而这声嘘却刺到了顾长思心里,他站住不动了,反问牧真:“反正在牧先生心里也肯定认为我不对吧?” 牧真:“哎?” 顾长思甩开牧真的胳膊,扭头就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日入V,入V三更 第24章 。应天书院通天戟 · 牧真望着顾长思跑远的背影,心内一连声的叹气。 “牧先生,这次真不怪我,你看我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他爹是太尉,我都没敢还手。”贾宝贵赶紧辩驳道。 教头:嚯,太尉!原来传言是真的啊,顾太尉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蛮霸王。 许有光护着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立马道:“这我可以作证,我刚来就看见他正打我表哥,就因为我坐了他的座位,他心生不满。可是这也不怪我和我表哥啊,是他一直不来,那么好的座位白白空着可惜。范先生让我暂时坐了那边,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动手打人。” -- 第41页 贾宝贵更理直气壮了:“先生要不信,可以问过咱班学生。大家都亲眼看见了,是顾长思先打得我。” 在同窗们眼里,顾长思脾气古怪又敏。感,除了文科还不错,武科简直一塌糊涂,根本不配待在斌院。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邪恶。有人起了头排挤,剩下的也都站了队。当然,这其中还有不少明哲保身,站中立的。原因无他,这样的孩子大都早慧,听了爹娘的话,想和权贵结交,奈何顾长思一眼看穿,很不给面子,直说了出来。这些孩子心中也有气,转而就调转了矛头,不过到底懂事些,不敢明目张胆,只暗中有些小动作。 * 应天书院乃国学院,简言之就是国家投资兴办。书院的先生拿俸禄,书院的学生不需交束侑。但学业繁重,每季会有一次大考,四次大考综合评分后,每年会有升级留级以及末尾淘汰。 书院分文院,武院,还有文武兼修的斌院。 再细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123三个层次。譬如顾长思如今就在丙2。 书院每年春季招新,一次只招一百二十人,文武斌三院各招四十人。且有严格的年龄限制,只招8到14岁之间的孩子。经过层层考试后入选,一律从丙1班开始念书,一年一次升学考,逐步到丙2 ,丙3,乙1乙2……依次往上。等甲3读完,连科举考都不用,直接进入官场。 可想而知,这应天书院竞争有多激烈。 说来这应天书院最开始便是由顾太师一手创办出来的,那会儿他还年轻,精力旺盛,为了大周国人才的培养可谓呕心沥血操碎了心。后来书院经历数次改革,越来越完善,就形成了如今的体制。 如今,顾老太师已不再过问书院之事。原本是想将书院交给儿子打理。顾容瑾以“能者居之”推拒了,但仍挂了个名。如今担任书院山长的则是已辞了官的原吏部尚书郭大人。 却说应天书院重规矩,学风严谨,但凡事都有例外。顾长思就是这个例外。 顾容瑾就顾长思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想摘太阳,顾容瑾恨不得将月亮星星都一并给他。在顾长思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听说了应天书院,也得知了他娘在书院的一些事迹,心生向往。就跟他爹提了。 他爹二话没说,就将他塞了进去。 没有经过任何考试,跟书院的山长打了声招呼,连夜腾了个地方,搬了张桌子,顾长思就进去了。 因为进来的太容易,很长一段时间,顾长思以为大家都一样。所以当他说出一些话,大家都只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并不附和,后来一次偶然,他听到同学们背后议论他,才知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顾长思想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做此安排,可年少敏。感的他,在听了更多的传闻后,反而变得多疑多虑畏首畏尾。 顾容瑾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同窗们的排挤,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都令小小的少年人感到烦躁愁苦,却又无法排解。就像同窗们背后嘲讽他的,所有顺着他心意的都是畏惧他顾家权势,所有对他好的只不过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他什么都不是!离了父母他什么都不是! * 顾长思闷头往书院深处跑。 应天书院依山而建,圈地极广,奇木怪石,环境优美。 顾长思一路快跑,躲到无人处就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过了会眼圈就红了。 有人说,他不是武神白玨的后人,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废物,连武学最基本的锻炼体魄都做不到,跑个一里路就气喘吁吁,干呕难受,早几年身体更差的时候还会当场晕倒。 也有人说,他不是顾太尉的儿子,因为顾太尉堂堂大周第一美男子,不可能生出这般貌丑如猪的孩子。 甚至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外面捡回来的野种! “奇了怪了,刚刚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跑了,”有人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自言自语道。 顾长思听出是潘潮的声音。他不自觉的往身后的大石靠了靠,此时此刻,他只想安静的呆一会,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起冲突。 “潘潮,找到顾长思了吗?”另一人快步跑来。 “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一身肥肉没想到跑得倒快。” “那现在怎么办?萧二哥已经去了。” 潘潮抓了下耳朵:“那人说只有带上武神的儿子一起才肯交出通天戟,萧二哥那么想要通天戟,咱们一定要帮他。” “原本还想去太尉府引他出来,没想到他今天会来书院。” 潘潮:“早知道就半路堵他了。哎?啊!啊!啊!” 潘潮被突然怼到眼前的顾长思吓了一跳,后者沉着脸,问:“你们有我娘通天戟的消息?” 传说通天戟能引雷电,劈江水,是天上的神物。是所有习武之人的终极梦想。 而这柄神器也随着白玨的死去消失无踪。这些年来,一直流传着通天戟出现在各处的消息,不过最后证实也多是谣传。 顾长思也不知这次是真是假,可当他听到她娘的物件,本能反应已占了上风。 潘潮瞅着他犹豫了起来。倒是他身边的人将他一撞,“你还在犹豫什么,人都出来了,咱们快走啊!” 潘潮道:“我丑话说在前头,通天戟是我萧二哥的,你要是打得过我萧二哥就给你,打不过就归我萧二哥。” -- 第42页 顾长思从鼻孔里哼了声。 潘潮继续道:“另外,你不可以告诉你爹。” 顾长思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还走不走?” 潘潮气了个仰倒。 进了书院就不好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潘潮有绝招,他抱开围墙边的一捆干草,赫然一个狗洞。 顾长思:“我不爬狗洞。” 潘潮:“这不是狗洞,是我自己挖出来的。” 顾长思一脸吃惊。 潘潮得意:“我厉害吧?” 潘潮一点点砖石掏出来的小洞只适合他这样细细瘦瘦的人,他轻轻松松爬了出去,回头喊顾长思。 顾长思这身架,显然就没那么容易了,才露了个头,肩膀就困难了。又哼哧哼哧的往外爬,到了屁。股,彻底卡死了。 顾长思说:“不行了,我还是走正门吧,反正也没人会拦我。” 潘潮:“别废话,我帮你!”于是潘潮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双脚撑着地,往外拉。又喊里头的人忙帮。 于是一个往外拉,一个往前推。顾长思感觉要了小命了! 忽然墙内传来一声呵斥,里头的人顿时紧张的大喊:“完蛋了!有人过来了!潘潮!你加把劲啊!顾长思你也动起来啊!” 最终,在先生抓住里头那人的后衣领时,就跟妇人生孩子似的,顾长思的屁。股出了洞口,再滑溜一蹬,整个人都出来了。洞口只露出先生乱抓的手,以及大喊:“你们是哪个班的?赶紧回来!否则惩戒堂饶不了你们!” 潘潮抓着顾长思的手,不要命的一阵狂奔。 终于,二人停了下来。顾长思奔到草丛里,“哇”得一声就吐了。 潘潮捏着鼻子让开:“救命!恶心死我了!” 顾长思吐完一声不吭,掏出帕子擦了嘴。潘潮远远避开他,二人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有茶水,顾长思掏出银子买了一碗茶水,漱了口。 卖茶的老翁守着个旧茶棚,双手捧着银子说:“小少爷,只要一个铜钱,一个铜钱。” 以往,顾长思身上不带银子,自从万喜没了后,换了不靠谱的小六子,他才随身装钱,零散的银子二两起步,更多时候都带银票。 “不用找了。”他掉头就走。 潘潮原本站在茶棚的对角,听了这话,看一眼顾长思的背影,小跑着上前,自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丢到老翁手里,换下银子。 顾长思回头看他一眼。 潘潮面上一闪而过的难堪。 “走哪条路,左边还是右边?”顾长思问。 潘潮:“去隐月庵。” 顾长思站了站:“不认识。” 潘潮:“一座废弃的尼姑庵,有些远,你能走得动吗?” 顾长思:“多远?” 潘潮:“从你家到书院来回跑个十几趟吧。” 顾长思沉默。 潘潮:“其实,也可以雇马车。” 顾长思松了口气,回转身又去找卖茶的老伯打听附近哪里可以雇马车。 潘潮跟着他,不忘叮嘱:“钱你付,我可没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二人坐进了马车里。 潘潮看着顾长思,只觉得一阵阵牙酸,嫉妒让他很不爽。 顾长思察觉了,看向他,“干什么?” 潘潮:“哼!” 顾长思懒得理会他,说:“那人有什么证据证明通天戟在他手上?” 潘潮一激灵:“你别打通天戟的主意,那是我萧二哥的!” 顾长思无语的看他一眼,懒得同他废话。 第25章 。花月教 · 顾长思刚上学就和人打架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传到顾容瑾耳朵里了。他放下笔起身,又拿起笔继续批奏章,如此反复十来回。 季崇德鬼鬼祟祟的过来看他,见他心神不宁,笑得不怀好意。 顾容瑾想敲碎他不正经的脑袋,叹口气,“长思又和人打架了。” 季崇德愣了下,总算正经起来,“因为什么事?” 具体的原因顾容瑾也不清楚,目前来看只是因为坐席的事。 季崇德看他又起身:“你想去哪?” 顾容瑾:“我去看看。” 季崇德:“你站住。” 顾容瑾回过头,眉心蹙起。 季崇德:“那边有牧真。” 顾容瑾好看的眉眼,都是郁色。若不是一身官袍压着,从脸到手都散发着青葱少年气。难怪京中女子最常议论的话题便是——我想抚平太尉大人眉间褶皱。 季崇德忍不住想,好嘛,都是一样长岁数,就你一个跟吃了神仙丹一般,越来越好看。这可叫我们这些寻常人怎么活?季崇德对着桌案上的金属笔筒映照出来的一张变形的脸理了理头发。 顾容瑾瞥他一眼,“有事?” 季崇德摸摸鼻子,“下月十八显国公寿辰,下了请柬,一起过去。” 顾容瑾:“我没收到。” 季崇德从怀里摸出一张大红烫面的请柬,“这不给你送来了嘛。”他一伸手拍在顾容瑾胸口。 顾容瑾没接。 季崇德索性插他衣襟了。 顾容瑾抽出,随意的扔在桌案上,“到时候看吧。” “哎,你别到时候看啊,人就是怕你不去,托到我这了,我和邹大人是至交好友,才答应帮了他这个忙。” -- 第43页 顾容瑾漫不经心的扯了下嘴角,“你和邹家哪位大人是至交好友,我怎么不知道?” 季崇德:“我的事你嫂子都不是一清二楚,你又怎么知道?” 顾容瑾:“包括你去醉红楼的事?” 季崇德作势要捂他的嘴:“我就是去喝喝酒看看姑娘,别的没干,你别在你嫂子面前乱说。” 顾容瑾笑了下。 经这一打岔,担忧儿子的心消散了不少。 季崇德:“对嘛,你应该多笑笑。白王王就常说你笑起来最好看。” 白王王是白玨第一次看她爹写她的名字念了白字闹出来的笑话。季崇德和牧真小流儿他们都喜欢这么叫她。唯有顾容瑾在顾太师的教导下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玨姐”。 旁人在顾容瑾面前是万万不敢提“白珏”一个字的,唯有季崇德不刻意回避这些。也不怕惹谁难过。他年幼经历坎坷,少年时险些死过几回,是个将生死看透的人。 顾容瑾沉默下来。 季崇德见他又这样,心中叹气,挥了下手:“下月十八,别忘了啊。” 顾容瑾:“我尽量吧。” 季崇德都转过身了又转回:“不是尽量是必须去。” 顾容瑾抬眸看他。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较劲。 最终季崇德败下阵来,“谁跟你斗鸡眼了。除了白王王谁能赢得过你!咱们心知肚明显国公什么意思,你都当了这么多年老鳏夫,该放下了。闵栀那丫头你甭管他,你要真想续弦,她也不敢拦。” 顾容瑾不想搭理他。 季崇德正色:“死者已矣,难道生者就不能好好的活了吗?” 顾容瑾心生厌烦:“我怎么就没好好活了?” 季崇德:“我看你就是半死不活。” 顾容瑾偏过头。 季崇德伸手按住他一边肩膀,重重喊他:“顾容瑾!” 顾容瑾的喉头忽然抽动了下,再开口嗓子已然哑了:“我连她的尸身都没有护住,你叫我有何脸面好好的活?” 最后一句,他直面季崇德,眼中充血,隐隐泪光。 季崇德再也说不出一句,当年顾容瑾披荆斩棘归来,已身负重伤,后来亲眼见妻子身死,又是那幅凄惨情状,一时受不住打击,吐血昏迷。这之后高烧连日不退,险些也跟着去了。然而死人不能等。顾姝命人设了灵堂,当时牧真不在,季崇德守夜。他是个潇洒不羁的人,悲痛过度,便只想一醉解千愁。哪知夜半,花月教教主突袭,当着他的面偷了白玨尸身。 季崇德一拳捶上桌子,咬牙切齿:“花无心!” 好好一张书案瞬间四分五裂。响声巨大,惊动守门的侍卫。 顾容瑾背过身。 季崇德马上换上笑脸,笑嘻嘻拜手:“也不知是你们衙门的桌子木材太差还是我武功太高,哈哈!” 侍卫退了下去,季崇德惹了顾容瑾不开心也不好久待,捏了捏关节,准备离开。 顾容瑾一直背着身子,说:“酒是戒了又染上了赌,邹家人祖上跟太。祖爷一起打江山的就是位开赌坊的,他们家有家学渊源,你怎么赢得了邹家人。” 季崇德被看穿因为赌牌输了才厚着脸皮来送请柬,面上讪讪,搓着手说:“如果我请不动你,邹世全那老小子就要牵了我的卷毛。云泽她娘要是知道了,我就没命了。” 卷毛是季崇德的战马,陪着他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如今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季崇德竟然拿它当赌注。 顾容瑾:“出息。” 后来兵部来了公函,顾容瑾忙了起来,也就没再考虑儿子的事了。 * 天黑透,顾容瑾才坐着马车从西郊的大营往回赶,这一日因为更换军甲巡视粮草军马等问题,他一连跑了几个地方,甚是疲惫。半倚在靠坐上打瞌睡。忽而一阵风来,顾容瑾被惊醒,斜睨一眼,车内已多了一人。 顾容瑾不自觉拧了眉头,表情不好看。来人展开扇子,肆无忌惮的扇了自己几下,也不说话,扇子停在鼻尖,露出一双眼,直直的盯着他。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较劲。 半晌,顾容瑾偏过头,揉了揉眉心:“出去!” 白珏刷得一下合了扇子,眼神冰冷,面上却是一副笑盈盈好说话的样子:“行吧,你非要撵你爹走,你爹也不能总赖着……”话音未落,一道白影腾空而起。掌风如有形,紧随而至。与此同时,一道崩裂声在寂静的夜晚骤然爆响,马车塌了半边。 护卫们这才惊觉,纷纷拔刀。 白珏有惊无险避开这一掌,整个人轻巧的挂在树上,大晚上的远远望去像是吊死鬼。 顾容瑾挥了挥袖子,扫落碎屑扬尘,眯着眼看向那道白影,妖女! “嘻嘻。”她笑了下,只眨眼功夫,就没了身影。 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顾容瑾本不是个多话的,见众人神色惊恐,无奈道:“不是女鬼。” 此起彼伏的呼气声响起,那口提着的气总算都出了。 顾容瑾皱着眉看向被损毁的马车,远处传来马蹄声,尚未到跟前,人已扑通摔了下来,利落一个单膝跪地,“不好了,太尉大人,少爷失踪了。” 顾太尉第一反应就是那妖女作恶。心中怒火翻腾,或许他真该杀了她,不能心存侥幸。 -- 第44页 来人道:“牧先生派了人来说,少爷是和恭纯伯家的二少爷潘潮一起偷跑出书院的。当时只当没什么大事,书院也派了人出去找。一个时辰前,先生得知两位少爷都没回府,这才紧张起来,又细细打听,才知原来有人诓骗二位少爷,说是知晓通天戟的下落,二位少爷都去寻了……” 顾太尉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自从儿子懂事后,有关他娘的一切都分外在意。可这通天戟……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 目光一扫,看到一张写了字的纸被一根发簪扎在半损的马车上,夜风下,微微飘扬,纸面隐有幽蓝的光,也许是他的错觉,再正眼看去,蓝光没了。 那发簪他认识,妖女一直戴在头上。 顾容瑾下意识拔了簪子看纸上的字。如果他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或许会发现,他一直暗示自己那妖女不怀好意,他应该杀了她以绝后患。可在认出那簪子后,竟然没想过那簪子或许淬了毒,他理应加倍小心,反毫无芥蒂的拔了簪子直接看信。 看完纸上内容,顾容瑾目光顿住,额上青筋暴突,捏着纸张的手紧握成拳,骨节突出。 花月教! 原来是花月教! 我竟从未想过。 很好!……嶙峋的石洞内,石壁上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块,天然形成的洞穴,无需照明,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三个凸起的天然石柱分别五花大绑了三个少年,一圈又一圈,捆得极为牢固。萧二郎还昏迷着,其他俩个早就醒了,正在吵嘴。 潘潮说:“原来你真不是武神的亲生子!我就说嘛,堂堂武神怎么可能生出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 顾长思的脸已由白转红了,刚听那黑衣人下断言的时候,他只觉得世界都空白了,现在已恢复过来,然而从头到脖子都红透了,气得! “我季大舅,牧小舅,还有我祖父我爹我闵姨都说我是我娘的儿子!你要再乱说,我撕了你的嘴!”顾长思挣脱不开,两只脚在地上乱蹬。 潘潮:“你跟我急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花月教教主说的。教主的话肯定错不了。” 顾长思愤慨:“歪门邪道!” 话音才落,“啪”一下一个小石子砸他腿上,暗含警告。 一道透着古怪的苍老男声响起,“花月教才不是歪门邪道,花月教是江湖第一大派,教内弟子千千万万,花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美貌天下第一聪慧天下第一,总之样样天下第一。比你那个狗屁爹强一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私生子 · 顾长思一听就炸了,当即就要回骂,然而顾家的礼仪又拘着他,屎尿屁根本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你爹才是坏爹。” 苍老男似乎觉得自己在骂人这方面天纵奇才,稳占上风,肆无忌惮道:“你爹是狗屁爹,你爷爷是狗屁爷爷,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祖宗十八代都是狗屁!” 顾长思怒目圆睁,结结巴巴:“你你你!” 潘潮忽然插话,语速极快:“你爹你娘你叔你姑你婶子你舅你姨你哥你姐你弟你妹你全家包括你家鸡鸭猪狗鸟雀蚊虫都是狗屁!” 正争吵的两人都停住了。 苍老男:“你骂谁?” 顾长思亦看向他。 潘潮非常后悔自己插话,敌在暗他们在明,他可不想白白送了性命。然而又不愿在自己看不起的人面前丢了脸,遂,面朝顾长思,昂着头,大声喊:“反正不是骂你。” 顾长思怔了怔,忽然开心的笑了。大概是受了感染,潘潮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这一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二人紧紧的拉在了一起,友谊的桥梁像雨后的彩虹,说有就有了。 潘潮的嘴角才裂开,额头忽然挨了下,一枚小石子差点砸出一个窟窿,破了皮出了血,巨疼。 潘潮嗷嗷叫。 苍老男:“再敢骂我爹娘,砸穿你脑袋。” 潘潮不满:“为什么你打顾长思只用小石子轻轻砸一下腿,到了我就用力砸我头?” 苍老男:“管得着?” 潘潮:“不公平!” 苍老男想了想:“因为我有话问他爹,留着他还有用处。” 潘潮忽而悲从中来,恶狠狠将顾长思一瞪:“有爹疼了不起啊!”友谊的桥梁说断就断了。 萧二郎恰在此刻醒了过来,他痛哼一声,睁了眼,一言不发,运转内力就要挣破束缚,哪知丹田处空空如也,一点力气也提不上,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中了毒,遂恼羞成怒,厉声呵斥道:“卑鄙小人!” 回应他的是一个物件从暗处被扔了出来,三人定睛一看,赫然一条人腿,断口处鲜血淋漓。 “呕,”潘潮受不住当即就干呕了起来。刚才吵架的时候都忘了,他们是怎么被这花月教教主给吓得肝胆俱裂才中了陷阱。 “黄毛小子再敢口出狂言,切了你们胳膊腿,坐成人彘。嘿嘿。” 萧二郎寒了脸。 潘潮干呕个没完没了,什么都没吐出来,腿先软了。 倒是顾长思一言不发,眼睛盯着那断腿毫无惧意,反生出疑惑的神色。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一声轻微的铃铛声响起。苍老男嘿嘿笑了起来:“大鱼上钩了。” 他刚要开始行动,洞口处传来巨大的声响,来人声势浩大,倒是一点不怕打草惊蛇。 -- 第45页 苍老男当机立断,直奔顾长思而去。 几人这才看清一直躲在暗处不曾露面的花月教教主,一身黑袍,兜头罩脸,面上一张白色哭脸面具只露一双眼。走路姿势奇奇怪怪的,尤其那两条腿,裤筒空荡荡,像是杵着两根细竹竿。 花无心尖利的鬼爪才掐住顾长思的喉咙,一阵破山碎石的震动,顾容瑾手执一柄长剑现了身。罡风带起飞扬的发丝,翻飞的袍角。眉眼锐利如刀。震落的碎裂山石,在他身后扬起烟尘。 众人纷纷看来,各怀心思。 面具男:“嚯!” 顾长思:“爹!” 萧二郎:原来顾太尉不是绣花枕头啊。 潘潮:哼!别人的爹。 顾容瑾带着汹涌杀意而来,然而见了真人,面上一瞬错愕,失望与愤怒几乎同时在他心中暴走,“你不是花无心。” 面具男:“……我是啊。” 顾容瑾举剑,毫无预兆的,骤然出手。看那气势仿似连儿子的安危都不顾了。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面具男都没反应过来,躲在顾长思身后的腿已被齐齐斩断。潘潮就在顾长思身边,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彻底被吓疯了:“啊啊啊啊!” 面具男倒下的瞬间,就地一滚,灵活的像是土行孙,拔腿就往山洞跑去。长袍磕磕绊绊,顾容瑾长剑又至。 几乎快要刺上面具男后颈的瞬间,一道破风声直指顾容瑾脑后。顾容瑾转身挥刺,一剑两断。低头一看是一柄折扇。 再要去追面具男,只见一道白影顺着石壁斜刺里飞来,徒手一抓,揪住面具男后衣领。二人一拉一扯。黑袍里掉出一个黑脸小孩儿。小孩儿瘦巴巴的,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还绑着扯断的绳子。 白珏随手丢了抓在手里的衣架子,没管那孩子,反睨了眼顾容瑾;“戾气太重了。”又看向被斩断的折扇,拉了脸:“你赔!” 顾容瑾看清是个孩子,心里也很无趣,即便他有心抓了花月教教众严刑拷问,对着个孩子他也下不了手。转而挥剑割断绑住孩子们的绳索。 萧二郎面上羞愧,抬手朝顾容瑾行了个礼。 岂知先前跑得还跟只兔子似的小孩儿这会儿反不走了,睁着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盯着顾容瑾说:“你就是白娘娘的前夫顾容瑾?” 顾容瑾怔住,等等,白娘娘是谁?前夫又是谁? 小孩儿一只手指向顾长思:“那他真是你和白娘娘的亲儿子吗?” 好嘛,白娘娘原来指白珏啊。 白珏手里把玩着断成两截的扇子,一脸兴味,死之前她到处惹事,人见人厌,就差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没想到死过一回后,不仅被尊为武神,还成了白娘娘。 顾容瑾本不欲搭理,不经意间看到儿子正看着自己,目光中皆是小心翼翼。顾容瑾没看明白,等他反应过来,心中钝痛。 那些风言风语,他不是没有过耳闻。旁人质疑他用私生子冒充武神之子是想笼络江湖人,为了齐王的天下,也为了他如今地位。他嗤之以鼻。别人对他的诋毁,他不在乎,却从未想过,这些诋毁造谣也会伤了他的儿子。他光知道给他最好的给他想要的,却从未想过,百密一疏,也许这孩子也遭受过一些谣言的伤害。 “长思自然是我与白珏的孩儿!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他!”他怒极,一掌隔空打向山石。碎石崩裂。洞内人都震了震。 潘潮默默的缩了缩脑袋,抱紧自己,只想当个透明人。 白珏打开一半的扇骨,虚情假意的扇了扇,俨然一副看戏的神色。 小孩儿不解:“可是白娘娘武功盖世,为什么这个胖子这般孱弱?” 这次不用顾容瑾说什么,当娘的都听不下去了,一收半截折扇,敲了敲小孩儿的脑袋:“小宝不足月出生,娘胎里就伤了根本,这不怪他。要怪就怪他那个没用的废物爹,连妻子孩子都护不住。” 小孩儿喜笑颜开:“这我知道,我爹说过,白娘娘前夫就是个绣花枕头!” 顾容瑾刚因为白珏的一句话,心情低落,又因为这小孩的一句话七窍生烟。他怎么就是前夫了! 小孩儿又迟疑的歪了歪头:“他也叫小宝吗?” 顾长思看了眼白珏:“我叫顾长思,你不是知道吗?” 小孩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跑到顾长思跟前。 顾容瑾忽然将顾长思一举,抱开了,挡在二人中间。护崽子护的明明白白。 潘潮看得牙酸眼疼。 小孩儿一脸艳羡。 顾容瑾:“何事?”在他看来,花月教那种地方养出来的小孩肯定是危险百倍。 小孩儿仰着头,看向顾容瑾:“我要和我哥说话,你让开。” 顾容瑾:“?” 小孩儿歪着脑袋,大白牙夺人眼球,清清脆脆道:“哥哥!我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乳名小宝,大名白。花。花。” 四周为之一静。 忽而一道古怪的笑声响起,顾容瑾抬头看去,就见白珏笑的前仰后合,只差断了气。 见他看来,白珏指着他,“这顶绿帽子戴得好!”花姐,我谢谢你了! 顾容瑾压住怒气,对方一个孩子,他总不能割了他的舌头,让他闭嘴。 “胡言乱语!” 白。花。花认真道:“真的,我爹花无心,我娘白珏。亲生的。” -- 第46页 潘潮:喔嚯,私生子! 白珏抢话:“顾朝朝亲爹顾容瑾,亲娘闵栀。也是亲生的。” 小孩儿疑惑:“顾朝朝谁?” 萧二郎听到自个女神轶闻,一时没忍住:“小孩,你几岁?” 花花比了下手指:“我八岁。” 萧二郎嚯得一下站起身:“这么说武神没死!” 顾容瑾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下,片刻后,又归于平静,闭了下眼,压下痛苦和不适,“花无心在哪?”语气里压抑着愤怒到极致的杀意。 白珏扇着扇骨,神情愉快,凡是能让顾容瑾感到愤怒的事,她都感到开心。你初一,我十五,好嘛,扯平了。 不过这恶心人的方式,也亏得花无心想得出。花无心为求得至高功法挥刀自宫,外面装真男人,私底下却与她称姐道妹。当年他二人一同闯荡过江湖一阵子。就因为花无心,白珏还被江湖人追杀过一阵子,称她为花月教妖女。本以为这“污点”会伴随一生,没想到死了一回,摇身一变,她就成了江湖正派口中的武神,人人向往的至高武学存在。 所以说,这人呐,活着不值钱,死了倒成人人惦念的无价宝了。 这般一想,白珏倒有些挂念老友了。 却说这白。花。花一听顾容瑾问花无心,鼻子抽嗒了一下,“我爹死了。” “死了?”白珏惊呼出声。 顾容瑾看她一眼,又看向小孩,“好好说话。” 白。花。花低了头,忽而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脚下生风,噌得一声没影了,山洞内甬道错综复杂,回声阵阵,感觉四面都是小孩儿的哭声,乍一听颇为诡异。 顾容瑾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转而看向萧二郎。 萧二郎是个精明人,立刻会意,作出沉着冷静的样子,说:“看来这小孩为求脱身,故意胡言乱语。今日这事甚是丢人,潘潮,你别对外说出去了。” 潘潮忙连声答应。 白珏松了一口气又觉可惜,老友亡故说什么都是一件让人心里不好受的事,看小孩仓皇逃走,应是假话无疑了。可惜的是,这好不容易戴在顾容瑾头上的大绿帽就这么轻巧的摘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一场闹剧荒诞收场,众人悉数离开。顾长思经过那只断腿旁,捡了起来,又扔掉,嘀咕道:“果然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中毒 · 顾容瑾自救下顾长思后就一直拉着他的手,旁人不知道的是,他今日心里起伏太大,再见顾长思就跟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白珏背着手跟在后面,断扇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后腰,目光落在前头交握的手上。记忆有瞬间的错乱。曾经都是她走在前,顾容瑾跟在后,她回头一抓就握了他的手,他总是要挣扎几下。挣脱不了,也就作罢,却也要嘀咕一句“哪有男子要女子保护的道理。” 白珏充大充惯了,惯是怜爱弱小,尤其是貌美小可怜。顾容瑾京城第一美,武功在她手里走不了三招,简直就是她重点关照对象。 起初白珏说她喜欢顾容瑾,大伙儿都当笑话看。后来,白珏认真说她喜欢顾容瑾。 季崇德泼她冷水:“做为男人,我是不会喜欢比我还男人的女人。” 白珏长年累月在外头瞎混,除了皮肤比闺阁女子糙一点黑一些。容貌算得上大气明艳。身段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劲瘦柔韧,昂首挺胸,一看就精神头十足,让人心生欢喜。如果她光站着不说话,倒不会比任何大家闺秀差。就是不能开口说三句话,迈腿走一步路。 白珏发了会呆,目光发直。顾长思似有所感,回头看一眼白珏,不自在的想从父亲手里抽回手。小小男子汉的奇怪自尊心又发作了。 第一下没抽动,他又用了些力。谁知顾容瑾整个身子一晃荡,朝后倒来。白珏反应神速,反手将紧跟身后的萧二郎拽到身前,接连后撤数步才堪堪停住。 可怜萧二郎还中了毒,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就被个成年男子压趴在了地上。 顾长思受了惊吓,扑上前,连声喊:“爹。” 顾容瑾惶惑的睁了眼,艰难的抬起左手。 白珏从怀里摸出一枚夜明珠,体贴的走上前。只见顾容瑾左手呈乌青色,煞是吓人,一看就中了毒。 顾长思卷起他爹的袖子,发现那青色已爬过了手腕,正朝手肘而去。 潘潮结结巴巴:“啊,啊,这我知道,这是中了剧毒。” 白珏蹲在地上,掐着下巴,玩味的笑了:“乌骨青,顾太尉,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来历不明的信直接用手拿,你也不是百毒不侵啊。” 顾容瑾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异样了,可是那会儿为了救儿子,耽误不得,也没管那么多了,只想着等抓了人自然有解药。哪知后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他一时被乱了心神,就连这毒都忘了。 顾容瑾半边身子僵硬,冷冽的目光看向白珏:“这毒你能解?” 白珏玩着手里的夜明珠,诧异:“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顾容瑾:“花月教的教徒会解不了乌骨青?” 除了被压趴在地上不敢乱动的萧二郎,其他人都目光定定的看向她。 白珏笑了:“能解。”言毕,哗得一下抽出他腰间长剑:“就让姑奶奶帮你砍了这手,这毒自然就解了!”她挥剑砍来。电光火石间,顾长思整个的扑上去,将他爹护住:“不要!” -- 第47页 萧二郎本已不堪重负的脊梁又添重担,直接垮了下去,肋骨叫嚣着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垂死挣扎。 “唉,”白珏叹气,慢悠悠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胳膊保不住狗命呀。” “大姨,求求你救救我爹吧。”顾长思拉住她的手。 白珏手里还握着剑被儿子这么双手包住,心里先软了三分。血缘可真奇妙,白珏心里再次默默感叹,即便没有养过他一天,也没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感情,偏受不住他这么软软的求人。 顾容瑾仰面躺着,不言不语,也不知是不是白珏错觉,总觉得那平静无波的眸子含了笑意。 白珏眼角余光瞄到,心里又堵上了。既然儿子都开口求了,也不能真不管,可轻而易举的救了,又太便宜他了。 于是她想了想,换了只手握剑,用剑身拍了拍顾容瑾的大。腿:“顾太尉,我心地善良,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要不这样,你叫我一声娘,我儿子的命我肯定救。” “岂有此理!”爬地上的萧二郎爆呵出声。 顾容瑾被他吵到,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还压着人,勉强挪动半边身子,放他出来。 萧二郎感动的都快哭了,又恶狠狠将罪魁祸首一瞪。 白珏还记着上次被萧二郎误会的事,不论她以前怎样,现在她的心胸委实不怎么宽广。因此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小白脸,你先别急着猖狂,你身上的毒虽比顾太尉好些不会致命,但也能叫你武功尽废。” 萧二郎几时被这般打脸羞辱过,面上爆红,然而在听了她的话后,潮红急速褪去,惨白一片:“你骗我!” 白珏展开扇子:“我从不骗小孩。”一节扇骨打在脸上,潇洒的气质减了三分。 “娘!”潘潮直愣愣往地上一跪,笔直笔直。他神情沮丧,眼看着都要哭了:“我也中了毒,我不能没了武功,我要是武功废了,我就会被赶出应天书院。我这辈子就废了。” 顾长思有心安慰他:“没事的,没这么严重。” 潘潮:“你闭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个好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人爹就在这呢。 顾容瑾勉强坐正了身子,运功打坐逼毒,求人不如求己。 顾长思讪讪闭了嘴。要说中毒,他们应该都中了,唯有他半点事都没,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顾容瑾大概是急于逼出乌骨青,他修炼的又是烈性功法,内力猛然冲撞,整个人忽得往前一倾。 顾长思一直紧盯着他爹,见他这般,伸手就去扶他,“爹!” 顾容瑾抬手捂了下嘴,转而看向儿子:“没事。”目光温柔,随即还笑了下。那笑容白珏太熟悉了。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一直误会了什么。顾容瑾没有不疼顾长思,相反,他非常疼他。他唯一不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爹,你真的没事吗?爹。”顾长思眼里也只有他爹,这一声声情真意切。 白珏感到没意思的很,眼前上演着父慈子孝,独独她是个外人。 顾容瑾的目光落在长剑上,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白珏眉头轻皱,忽然一掌拍下,重重打在后心。顾容瑾那一口硬咽下去的鲜血就吐了出来。 顾长思大惊,扑上前就要推开白珏,眼神凶狠。被她单手握住,抬眸看向他。 顾容瑾抬起一只手阻止:“我没事。” 顾长思:“可是爹……” 白珏一言不发,凝聚内力,运转长春功,心情很不好:“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顾长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心内又愧又悔。默默的蹲在一边,不敢吭声。 筋脉游走一遍,顾容瑾感觉瘀滞的内力顺畅了。左手的浓黑褪掉不少,整个手掌只剩淡淡的青色。 白珏却在这时忽然收了手。 顾长思紧张的直起身子:“我爹没事了吧?” 白珏:“余毒未清,自己喝草药调理吧,我没力气了。”她身上都是虚汗,坐在地上不愿起身。 潘潮浑身绵软的挪到她面前:“我,我,还有我!” 白珏瞪他:“你什么你!” 潘潮:“我不想武功全废啊!干娘!” 白珏闭目养神。 顾容瑾身体能动后,很快恢复如常,看了潘超一眼,轻描淡写道:“无妨,只是普通的软筋散,休息个两三天自可缓解。” 萧二郎面如死灰的脸当即恢复如常,看了眼顾太尉,怒火这才汹涌澎湃而来,凶神恶煞得将白珏一瞪。要不是顾及顾太尉,只怕就要上手打人了。 白珏似有所感,眼皮子一掀:“小狗崽子。” 萧二郎气炸。 夜还长,山洞口又不是个过夜的好地方。顾容瑾稍微活动了下身体,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又招呼孩子们一同离开。 山下有农舍,无论是借宿,还是府里的人找了过来,都比在这山上好。 众人都起了身,唯有白珏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百无聊奈的把玩着扇子。 顾容瑾脚下略有迟疑,幸而顾长思也发现了,问:“大姨,你怎么不走?” 萧二郎:“别管她,她肯定又要耍什么花招。” 潘潮:“对!” 顾长思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她,只当她现在气了,不想理他们,不屑于与他们一道,心下有些迟疑,又问了句:“大姨,你真不走吗?” -- 第48页 白珏用扇子点了点腿,真真假假的笑了起来:“腿瘸了,走不了。” 萧二郎:“我就说!” 潘潮:“可真会选时候瘸。” 顾容瑾:“二郎,你背上她。” 萧二郎:“昂?” 白珏颇感意外,看向顾容瑾,笑容邪恶:“为什么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不是更合你意?” 顾容瑾背对着她,已迈步走了:“我现在怀疑你是花月教教徒,留着你自有用处。” 白珏猛扇扇骨:“你那只爪子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都打算自个砍了吧?” 顾容瑾:“嗯。” 白珏:“……”是个狠人。 萧二郎百般不愿,但顾太尉下了令,也只得认命。然而他实在太讨厌这个三番四次欺辱她的女人,一转头又吩咐起了潘潮:“你背她。” 潘潮对萧二郎唯命是从,哪敢拒绝,背上人就走了。 顾长思倒是有心背她,但他自知体质不如人,就算主动请缨,他爹也不会答应,也就没出这个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爹,又频频回头,总觉得自己方才推了她,心中过意不去,想道歉又没个机会。 走不多远,就到了下山的路。 潘潮这一日过的惊心动魄,又一天没吃东西,早饿的饥肠辘辘,头晕眼花。背人什么的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因此毫不意外的,一脚踩上台阶,脚下一软,就栽了下去。 白珏本能闭眼,暗道这一摔免不了了,谁知扑出去的瞬间,被人自脖颈处往下一揽,箍住胸口,一碰即松,起落间就落入了一人怀抱。 这怀抱熟悉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共处 · 潘潮被顾太尉一脚勾住,鼻尖都快触到地了,又被他一脚弹了回去。有惊无险,潘潮往后踉跄了下,站稳脚跟。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开口道谢。一抬眼,见顾太尉怀里抱了个女子。怔了怔,心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张开手就要说话,哪知被顾长思勾住脖子,往回一拉。 潘潮挣扎了下,漆黑的夜色下,居然也领会了彼此的意思。 潘潮觉得顾长思一定是疯了,动静大了些,被萧二郎踹了屁。股,立马安静了。 气氛忽然诡异了起来。 身处诡异中心的顾太尉面上冷若冰霜,心内却是翻江倒海,悔得不行。他方才出手完全是下意识,等他回神,扔也不是,转手也不是了。脊背不由自主越来越笔直,简直就像那皇城墙上杵着的旗杆。人也没敢抱在怀里,两条胳膊越抬越直,越来越直。 白玨浑身冰冷,两条腿没知觉。原本刚一入他怀里,贴着他炙热的胸口,感觉还很舒服。不过片刻功夫,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挂在两根竹竿上,无所依仗。这还不如被潘潮背着呢。 “顾太尉,你要抱就好好抱,不抱就换人。”白珏手里捏着断扇戳他胸口,嫌弃的不行。 顾容瑾就等这句话,张了张嘴正要叫“二郎”。夜空中忽而一声鹰啸。众人惯性使然纷纷抬头看去。潘潮:“哇!好大的鸟!”萧二郎反手一巴掌将他的头按向□□。 也就这片刻功夫。一道黑影落下,单膝跪地:“主人。” 姜奴是外族人,即便过去那么多年,说起大周官话仍有些古怪的生硬。他身形高大,半跪在地,像座小山头。 白玨的手无意识的勾住顾容瑾的后背掐了下。她掐人有个毛病,喜欢捻起一小点肉,指甲对齐狠狠一掐。掐人者不费力,被掐者疼的要命。 姜奴抬了头,在看到顾容瑾怀里抱了个女人后,又仓皇低了头,口内道:“山路崎岖马车不好上山,都在山下候着,请主子随我来。” 顾容瑾就像忘了先前的事,抬步就走。 下山的时候,人身体习惯性往下倾斜,大概是怕她滑下去,他也没那么僵硬了,反往怀里带了带。 白玨一时倒有些搞不清他想法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猜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左不过就是见招拆招,她还能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心里一放松,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也有可能是内功耗尽的缘故,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在缓缓前行的马车里。 也没什么预兆,无声无息的,她睁了眼。 车内有一盏昏暗的羊角灯,她没动,目光顺着顾容瑾的手看去。 似有所觉,顾容瑾偏头看来。 四目相对。 片刻后,顾容瑾别开目光,收回手,倒也没见尴尬,稳得很。 “你的腿怎么回事?”他温声开口。 白玨被这一声问,心里奇奇怪怪的,转念一想,他现在眼里的可不是“白玨”,指不定他对其他女人都这样,先是不理不睬,现在又同处一辆马车,嘘寒问暖,欲情故纵的把戏罢了。 大概是她的眼珠子太活络,顾容瑾竟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家仆只赶了两辆马车,那三个半大小子挤在一起,我就坐不下了。”言下之意,我只能和你凑合了。 白玨对他是没什么好脾气的,“那也可以我和长思一辆马车,你跟他们一起。” 顾容瑾不置可否,不着痕迹的往车窗边坐了坐,就连二人不小心交叠在一起的衣角都被他移开了。 白玨见他一副撇清干系嫌弃她的样就火气上涌:“你干什么呢?” -- 第49页 顾容瑾:“免得姑娘误会。” 白玨:“做贼心虚的才欲盖弥彰。” 顾容瑾心里都打算出去骑马了,听了这话,反不想动了。 他有时候就会跟自己较无谓的劲,你说我“做贼心虚”是吧?我必然是要证明我没有。就算是同处一室,我也能目不斜视,当这里没你这个人。 白玨自己坐了起来,搬着腿换了个位置。她全身力气都在跟腿较劲,没留神马车忽然晃荡了下,白玨一脑门朝车架撞了去。顾容瑾忽而倾身一托,掌心稳稳当当的托着她的头又将她扶了回去。 白玨看他,却见他眼神回避,目光涣散。 “主子,您没事吧?”外头传来说话声。 顾容瑾:“嗯。” 这一声“嗯”很低,也就比苍蝇好那么一点吧。白玨只想翻白眼。 后来的路就顺畅多了,大概是家仆也小心了,车内的人没有东倒西歪,白玨心里竟还生出了几许遗憾。她刚才在顾容瑾身上感受到了些微温情,搞得她心情挺复杂的,竟然还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顾容瑾不是话多的人,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一直秉承谦恭守礼,谨言慎行的君子风范。唯有单独面对她的时候,有那么些嘴碎。 嘴碎还喜欢管东管西,最让白珏佩服的一点,他从来不生气,不管你发多大脾气。他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克制而温柔。等你发泄完了。他先是朝你一笑,然后温温柔柔道:“你说完了,换我来说了哈。” 白玨好多次被他说的拳头都硬了又强行松开。就连牧真都说:“顾公子,你真该感谢你这张脸,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非死即伤了。” 白玨从来不避讳自己喜欢顾容瑾的脸。就连顾太师都说她,“但凡有点修养的人都不会说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就喜欢他这样肤浅的话,你这样的,只能说明你无知粗鄙又肤浅!” 想起往事,白珏不知不觉走了神,等她三魂七魄回笼,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歪着身子盯着顾容瑾瞧。 这一瞧也不知瞧了多久。 顾容瑾四平八稳的坐在那,竟也没半分厌烦。 “大概是被看习惯了吧,”白玨默默的想。有些遗憾的是,曾经她看顾容瑾,不出片刻,他必然会面红耳赤,或是拿书挡或是直接推开她的脸。 十年过去,居然连害羞都不会了。 没意思哟。 白玨哼了声转开脸。 一道极其细微的呼气声响起,顾容瑾藏在袖子下的手,终于松开了些。人没动,眼珠子悄悄滑向一边。 白玨忽然转过脸来,顾容瑾快速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白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顾容瑾:“……” 白玨:“嗯?” 顾容瑾:“……” 白玨:好吧,人果然会变。 总算到了太尉府。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尉府门口都是人。 有应天书院的牧先生,萧家的人,潘家的人,太尉府的人也都站在外头。不是管家没请他们进去。而是这些人都焦急万分,太尉大人都亲自寻人去了,他们帮不上什么,更不敢进屋休息,只巴巴的候在门外等消息。 马车停下,顾容瑾终于在长久的寂静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且在马车内歇着,一会直接载你入府。” 白玨一听又不爽了,干什么?我见不得人啊! 顾容瑾掀了马车帘一角正要下车,岂知刚露出半张脸。马车帘忽然被整个的掀飞了出去。白玨挤在顾容瑾身边,抢着要第一个下去。 她冲动之下倒是忘了,她腿还不灵便。想象中的潇洒现身,再挥一挥衣袖飘然而去根本无法实现。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马车外都是人,围了个满满堂堂,齐刷刷悉数看了过来,就跟看猴似的。 一不小心成了焦点。 白玨气定神闲的很,她年少成名,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 大抵是武者本能,她敏锐的捕捉到了浓烈的杀意。 先前在山上,四面漆黑一片,姜奴又有意回避,根本没看清白玨的脸,现下她骤然现身,引来一阵骚动。姜奴不可避免的看了过来。错愕过后,杀意浓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 顾容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往前挡了挡,也没下马车了,表情不变,吩咐道:“先进府。” 顾太尉身份地位摆在这,他不愿寒暄,也没人敢拦他。后一辆马车的人已下来了,萧潘两家的人很快围拢了过去。独独牧真站在原地,半晌回不过来神。倒是他的小书童叫了他好几声,牧真惶惶然回神,又看向太尉府的大门。 那一瞬,他以为看到了白玨,脑子空白了,头皮发麻。清醒过后,心口豁开了一道口子。 白玨被直接送到了她住的小院,她自己走过去的。 内力被抽空后,她的腿会短暂的失去知觉。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也恢复了些,只是还不怎么灵便,一步挪一步,麻麻的刺刺的,滋味酸爽。 顾容瑾今日有些反常,至少从他亲自送白玨回去这一点来说,反常的让人匪夷所思。 白玨一路上走得慢,想等他靠近,既然有话大家就好好说开。可他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几下过后,白玨就有些受不了他了。 -- 第50页 这男人一直都这样,扭扭捏捏的,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犯不着了,她也懒得再琢磨他了。 白玨不再管他,心里想着随他去吧。 回了小院,连翘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迎了上来。待二人进了屋,连翘鬼鬼祟祟道:“我都看见了,是太尉大人送姑姑您回来的吧?” 白玨扒拉着枕头,心中烦闷,“睡觉。” 后半夜,屋外传来打斗声。白玨耳聪目明,即便深睡,潜意识里察觉异样后,也能及时醒来。 她悄声靠向窗户,只一眼就辨认出,一个是顾容瑾,一个是姜奴。 不过这会儿,已不再打了。而是姜奴跪在顾容瑾身前。 白玨一下子就精神了,主仆反目?自相残杀? 夜月下,顾容瑾朝她这边看了眼,也没说什么,虚手抬了下姜奴,二人一前一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名叫白玨,若是不小心哪一章打成了“白珏”一定是输入法的问题。有时候没留神就变成“白珏”了,奇奇怪怪。 第29章 。疯魔 · 白玨是看着姜奴跟顾容瑾走远的。她不知道的是,姜奴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又忽然回头,体重累赘,速度又快,就像只攀登纵跃的巨猿。目标明确,直奔白珏所住小院。顾容瑾早有防备,先一步拦住去路,又将他给强行按头带走了。 隐在太尉府各个角落的暗卫都吓得不敢出来,竭尽全力让自己表现的像一具死尸。 到了书房,顾容瑾一拉一扯就将姜奴扔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你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姜奴身材魁梧,长得一脸凶相,然而你若敢认真看他,一定会发现他的眼睛透着孩子般的纯真。 此刻他就是睁着这双纯真幽蓝的眸子,一脸委屈的看着顾容瑾,瓮声瓮气道:“我就是听了主子的话啊。” 顾容瑾现在有些后悔了,他或许不该派人将他喊回来,让他继续去带他的新徒弟好了。然而,就在今晚之前,他已计划好了让姜奴回来盯着王思思。那个女人的存在让他不安,他需要在她身边安排一个可信的又足够强大,危机时刻又能取了她性命的人。 然而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不愿深究,更不愿承认。 “我让你回来是让你监视她,不是让你杀她。” 姜奴就像是听不懂他的话,重复道:“必须杀。” 就像闵栀曾经说过的,姜奴是一根筋,只听得懂命令,其他的跟他说不着,因为说不通。 顾容瑾:“现在不需要杀了,我有我的打算。” 姜奴:“必须杀。她像主人的夫人,必须杀。” 顾容瑾有一会表情是错乱的,片刻后,矢口否认道:“不,她不像。” 姜奴理解不了顾容瑾复杂的情绪变化,只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认真想了想,说:“是,也不是非常像,比楚王旧部送来的那个差远了,那个才长得一模一样,连夫人耳垂的小痣都点了。这个,也就乍一眼看上去像,仔细看看也不怎么像。”片刻后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也不是看上去像,就是……就是……”他形容不好,苦恼了起来。 顾容瑾想说“感觉”上像极了,可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事,更不会提醒姜奴,只缄默的闭了嘴。 姜奴是个思想简单而执着的人,因此轻易不会被复杂的感情带偏。即便是绕了个半圆,他也能快速的回到原点,“主人说过,往后若是再有女人胆敢冒充夫人乱主人心神,姜奴就是主人手中的剑,替主人杀尽这些魑魅魍魉。” 顾容瑾:这话我说过。 “主人,姜奴这就去做你手中的剑。”他爬起来又要走。 顾容瑾:“你站住。” 姜奴扑通一声又单膝跪了回去。 顾容瑾:你起来。 姜奴站起:“主人说过,主人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若是主人犹豫不决,姜奴就替主人做决定,要么赶走,要么杀掉。” 顾容瑾:这话我也说过。 姜奴:“主人?” 顾容瑾出神的望向窗外发了会呆,喃喃道:“长思现在需要她,她有办法根治长思天生体弱的顽疾。” 这个理由很充分,姜奴被劝服了:“奴才懂了。” 顾容瑾的心莫名的疲累至极,他朝姜奴挥挥手,示意他走。 姜奴:“奴才一定会看紧她,绝不会让她乱了主人心神。”他躬身离开,出了门。 一直走出了院门,姜奴才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回想起,那个女人他见过,去年秋,她就曾明目张胆的找来太尉府冒充他女主人。亏得他慧眼如炬,一剑破灭了她的阴谋诡计。没想到她这次竟然选择了他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真狡猾!姜奴摸了摸身上背着的这把等身大刀,有些遗憾的想,当初事出紧急,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是这把刀在手,当日就能结果了她,又岂会有今日的麻烦。……顾容瑾在窗户边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天幕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他抹了下,才一脸冷漠的转过身。 混乱的躁动的带着不切实际渴望的心也在这时终于归于平静。 他靠坐在书桌后,没什么表情的挥开案上的笔墨纸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案上烛火摇曳,漆面的盒子被打开,露出一柄小小的刻刀。 -- 第51页 他就像是拿出心爱的物件小心翼翼的将这把刻刀捧出,手里把玩了会,忽而又愣住,放下刻刀,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件。 烛火下一照,正是女人用的簪子。 非常普通的簪子,外面大街上到处都是,簪子的一头被磨的圆润,不会轻易伤到人。 就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簪子,他怎么就认出是那个女人的了? 原本平静的表情因为这个念头渐渐阴沉,漆黑的眸子像深渊的漩涡望不到底。 风吹动树枝,哗啦作响。未关的窗户啪啪的来回砸向墙面。 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顾容瑾举起簪子猛得扎向左臂。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簪子深入骨肉,鲜血泅湿衣料,只片刻功夫染红一大片。 斯文温和不在,克制隐忍不在,独留疯魔癫狂,他无声的笑了,笑得面容狰狞,笑得泪流满面。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竟然因为别的女人像他的妻子而牵动了心肠,他尽然有那么一瞬分不清真实与梦境。他竟然,竟然还生出那么一丝丝“如果她是阿玨就好了”的妄念。 该死! 该死! 他真的该死! 阿玨当时是怎么死的?阿玨当时该有多绝望啊!她流干了血,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当时该有多痛啊。 夜风呼号,暴风雨骤然间倾盆而下。 顾容瑾拔出簪子,血液溅到他脸上,冷白的肤色,鲜红的血液。夜色下,像是吸血的恶鬼。下一刻,只见他又狠狠朝手臂扎了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定很痛吧,比现在的他还要痛千倍万倍。 为什么他就不在她身边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同一个雨夜,同一个太尉府,没睡着的还有一个人。 顾长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六子担心他,翘着头问:“少爷,你是不是身上又不舒服了,要不要给你叫大夫啊?” 小六子不说他还没意识到,今儿个他颠簸劳累又没按时用饭竟然没觉得身上不舒服。难道是大姨上次帮他运功调理身体有了成效? 大姨虽然平时疯疯癫癫的让人捉摸不定,不过还真有些本事啊。 然后他又想到了今晚在马车上,潘超说的话。 潘超骂他想撮合他爹和其他女人简直就是疯了。他真是活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放眼整个大周,历数各个门阀贵族,除了他爹这个大奇葩,谁家像他家这样。 顾长思也就没有娘而已,其他要什么没什么?都是别人用尽一生也渴求不来的富贵尊荣。 反观别人家多的是主母磋磨姨娘陷害,兄弟倾轧。那样的大家庭能活着平安长大就已经是幸运,更别想还有其他什么好处,都是要用命去搏的! 顾长思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内宅阴私。他一直因为兄弟姐妹少而感到孤独,从未想过还有人会害了血脉至亲只为谋夺家产。 潘超听顾长思问为什么,只气得想把他的头拧掉按在地上摩擦。这就是他一直不喜欢顾长思还喜欢欺负他的原因。 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能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啊。 不过是死了娘而已,他潘超就算有娘,还不如别人没娘,他的娘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就将他当出气筒,在他身上扎针,不给他饭吃,大冬天的在雪地里罚跪都是家常便饭。 他小的时候唯一的心愿,就是巴望着他娘早点死。就算是现在,他也希望他娘快些死,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有个疯娘,在兄弟姐妹间抬不起头。 萧二郎听潘超说得有些多了,忍不住咳嗽了声,示意他停下。 顾长思是顾家的宝贝,萧二郎担心顾长思听了什么不好的转头跟他爹说。顾太尉会怪罪下来。 潘超说:“顾长思不会跟他爹告状。他浑身上下也就这一个优点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欺负他,当时痛快了,后来又吓得哭了。哭也不愿丢脸,只逞强的威胁,说他要是敢跟顾太尉告状,他下次见到他一定将他打死。 顾长思也是个脾气大的:“谁要跟爹告状了!懦夫才会打不过就找大人!” 先前潘超虽然跟顾长思说了很多亲爹娶后娘的不好,让他一定要拦着,无论用尽什么手段,最好等自己成了年,该拿的都拿到手再说。 萧二郎全程没怎么说话,大概也是认同的吧。 顾长思翻来覆去的想,最后还是理清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也许潘超说的都是对的吧。可是与那些家产尊荣相比,他还是更希望爹爹开心。 因为他爹真的很疼他啊。他也想疼他爹一回。 第30章 。拜师 · 一。夜暴风骤雨,到了天亮,气温骤降。 连翘哼着小曲从厨房回来,跨过门槛的时候双手攥紧食盒,弓着腰。嘴里有节奏的发出“一二”。食盒越沉,她心里越踏实。 白玨刚刚睁眼,半夜看了一场没头没尾的戏,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半夜就没怎么睡着。天快亮时脑子一沉,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连翘红光满面,见她醒来,两条小腿就像俩个车轱辘忙前忙后,裂开的嘴就没合上过。 白玨觑她两眼,小丫头虽说经历坎坷,却仍是个什么心事都习惯堆在脸上的憨孩子。这样的人本质上就不会坏到哪儿去。容易被人一眼看穿的人,想坏也坏不起来啊。 -- 第52页 白玨笑了笑:“发生了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不用问都知道,厨房今天发了善心,给了很多吃的。 连翘果然捧着食盒到了桌上,“厨房的阿婶心肠热,今日给了我们好多好吃的,还问姑姑好呢。” 白玨:“嗯。” 连翘顿了顿,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俯首行了个礼:“恭喜姑姑,贺喜姑姑。” 白玨叉手抱在胸。前:“说来听听我有什么大喜事?” 连翘又笑开了:“太尉府里都传开了,都说太尉要纳姑姑做妾呢。将来姑姑当了姨娘,再生一两个小主子,地位就稳了。连翘真是好运呢,这辈子跟了姑姑也有指望了。” 白玨一脸被辣到的表情,伸手揪了把连翘手感并不好的腮帮子:“姑姑年纪大了做不来伺候男人的活,要不你争口气,嫁到大户人家,让姑姑依靠你吧。” 连翘一时没回话,表情倒是认真了起来。 白玨笑了下,拿了碗筷吃饭。目光若有似无落向屋外。 不过连翘的话倒提醒了白玨,她本就是这太尉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合该享受最高待遇,然而,她现在却住在这小破院子里,连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都喂不饱,天天要为了一日三餐苦闷发愁。她这个女主人当的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白玨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吃了几口点心,站起身往外走。 连翘说:“姑姑,外面冷,你再加件衣裳。”话说完又尴尬了,白玨就两套换洗的单衣,没多余的衣服给她穿。 白玨弹了弹身上的旧衣,突然开始心疼自己了,她这一年来都在自个跟自个生气,也没将自己照顾好,她这图的什么啊? 他爹说“吃亏是福”,反过来的意思难道不是说“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了自己”?想通了这一关窍的白玨就这么豁然开朗了。 她上一次豁然开朗还是被姜奴刺伤,那会儿的顿悟是“人间不值得”,然后她就开始阴晴不定,作,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管老幼只要惹了她,一律看心情反击。 白玨背着手,颠颠的往顾长思院子走,刚走两步身后就跟了个人。 白玨:“你主子让你跟着我的?” 姜奴:“……” 白玨也不指望他答话,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忽然就相通了,且不管你们理由是什么,负了我就是负了我,我也不想去体谅你们。得到我想得到的,我这口气就顺了。”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没想到姜奴竟然开口了:“你想得到什么?”他也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白玨意外的侧过脸,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忽然有些好奇,像你这样没有自我的人,若是你的主子死了,你会怎么办?” 姜奴握住背后长刀:“你敢!” 白玨不惧他:“你看我敢不敢。” 姜奴凶相毕露,看架势都要动手了,又抖着手松开,垂手而立。 白玨转回头,果然见到顾容瑾从另一条道往这边走来,看样子也是要往儿子的院子去。 他今日穿了一件暗纹深衣,宽袍大袖,衬得他冷峻逼人。 白玨提步迎上去:“相请不如偶遇,顾太尉……” 重重一道落地声,姜奴就跟座山似的挡在他二人中间。 白玨虚情假意的笑还挂在脸上,有些僵。侧了下身,露出一张脸:“顾太尉,刚好有事找你。” 不成想,顾太尉已转身走开了,走得又快又急。 白玨冷笑一声,大步朝儿子院子走去。心口又隐隐开始堵上了,“我迟早会杀了他,”她这般跟自己说的时候,心里那口恶气竟奇迹般的消散了不少。 白玨后知后觉的想:“原来我一直错看了我自己,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被人负了害了,果然还是要报复回去这口气才能顺。” 顾长思的小院内传来朗朗读书声。白玨先前没在意过吃穿用度,今日心态变了,看什么都不一样了。最先入眼的就是宽阔的院门。门漆都是新刷的。两边的围墙又高又白。入了院子,第一眼就是开阔整洁。仆从们有条不紊的都在做事,动作间又轻又利落。 屋内的摆设也都是贵重又好用。 顾长思自白玨进来后,心思就不在书上了,可一想到昨日才吼过她,心里又别扭的不好意思打招呼,只嘴里无意识的念着书,眼睛偷瞟她。 “啧,”白玨双手抱胸,暗想:“果然是我一叶障目了。顾容瑾也许是不会教孩子,自始至终确实没有亏待过儿子。”至于捧杀什么的,看来也是她想得多了。 从来没带过孩子的白玨对自己有种迷之自信,总觉得孩子由自己教肯定更好。 她转过头:“小宝,我决定了。” 顾长思心里起起伏伏,脱口而出:“你要当我后娘?” 白玨有些被扫了兴致:“你后娘不是闵栀吗?” 顾长思说:“她不是,她是闵姨。” 白玨:“都给你生了妹妹,不是你后娘是什么?” 顾长思就是觉得闵姨和后娘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白玨:“好了,不说他们了,今日只说我们俩的事。” 顾长思:“我们俩?” 白玨看他桌案上有一把扇子,顺手就拿了。她习惯性手里拿一样东西,手里摆弄来去,无论嘴上说什么,人也就自在了。 -- 第53页 “小宝,我想要你的心。” 顾长思静默半晌,等来这句回答,顿时想岔了,提起一口气,往后靠了靠。 白玨用扇子敲了下头,“不对,”又双目灼灼的看向他,“这么说吧,我想取代你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姜奴抱臂贴墙站着,闻言很奇异的看了白玨一眼。 顾长思觉得她疯了:“我觉得比你嫁给我爹都难。” 白玨横了扇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笑得不怀好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充满了信心。” 顾长思:“你好奇怪。” 白玨转了下扇子,又道:“不过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顾长思:“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白玨:“我都取代了你爹在你心中的地位,你当然要跟我住在一起,跟我走。” 顾长思:“……”好吧,看样子又犯病了。 白玨想了想,忽然提起他的肩膀,往地上一按。 姜奴过来就要阻止,被白玨眼疾手快一镇纸打了过去,厉声道:“轮不到你插手!” 这一声怪吓人的,顾长思本还有些抵触,心里一抖就跪下了。 白玨摸摸他的头:“乖,先拜个师吧。” 顾长思:“谁要做你徒弟了?” 白玨按着他肩膀的手没动,看似轻轻巧巧,实则重若千钧。他除了老实跪着,根本动不了。 “我琢磨着,我既然要取代你爹,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当你后娘是不能了,亲娘的话,要是你肯叫,我也不介意……” “呸!唔。” 白玨捏住他的唇:“大人讲话不许没礼貌。行吧,暂时就这样吧,你先给我磕个头,咱们这师徒关系就成了。”随即压着他哐哐磕了两个头。 顾长思心里也不是不愿意,自打上次见她一脚踹翻半人高巨石砸穿一面墙后,他对她就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只是少年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常常让他低不下高傲的头。 “那么第二件事就是,从今天起我要搬过来跟你住。” 顾长思惊到了:“什么?” 白玨:“形影不离。”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传来急匆匆脚步声,刘管事站在门口说:“季少爷和两位牧小少爷到了。” 话音方落,已听到牧文牧章的说话声。 小孩子跑起来速度快,转眼就到了眼前。 白玨正等着呢,二人一转过门口,张开怀抱就将他二人抱住了。热情洋溢道:“大乖,小乖,好久不见。” 吓住得不仅是牧文牧章,还有一脸古怪的顾长思,以及翩翩而来,措不及防神色有片刻呆怔的季云泽。 白玨已从身上摸出了一对双鱼,这玩意她一直带在身边,就等着随时给他们。 “姑姑上次答应你们的见面礼,可还喜欢?” 牧文牧章对视一眼,又求救般的看向顾长思。嘤!这人好可怕。 白珏哪管他们什么心情,不由分说,一人塞一个。再抬手往二人后背上一拍,“去找长思玩去吧。” 转而又看向季云泽。 季云泽一身应天书院校服,斯文漂亮。 白珏看着手痒,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死过一回,她还是爱看漂亮的美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搬屋子 · 白玨最终还是没控制住罪恶的魔爪,伸向了季云泽,不过努力矜持了下,没直接上手摸脸,只拍了拍少年人消瘦的肩。 “二蛋呀,姑姑身上暂时没有好东西,见面礼先记着,回头等寻到好东西再给你。” 季云泽表情裂了。 其他三孩子心情复杂,一模一样的乱认亲,一模一样的台词。 白玨毫无所觉,喜滋滋,这一屋子都是她家孩子,都是亲人呐,人生圆满。 季云泽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王姑娘,在下……” 白玨:“叫姑姑。” 季云泽:“王姑娘。” 顾长思想法多,一会觉得她要真当了自己后娘,也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长辈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刚拜了师,季云泽叫她王姑娘,他叫师父。他和季云泽就差辈了。于是开口道:“云泽哥,反正大伙都叫她姑姑,你也叫吧。都一样。” 季云泽直瞪眼,怎么就一样了。你们都被她忽悠瘸了,我没有。 正说着话呢,连翘站在门口喊:“姑姑!姑姑!” 白玨一拍手:“又来一个。进来吧!” 一直贴墙站着的姜奴原本见白玨和这三男孩相处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感受,一见随便来了个小丫鬟也是叫她“姑姑”,好嘛,原来乱认亲就是你的爱好。 姜奴心底那丝丝古怪情绪迅速收敛,又变成冷漠无情背景板。 连翘探头探脑的进来,踩着猫步,躲躲藏藏的,有些怕人。 白玨问她什么事。连翘老实回道:“没事,就是一个人不知道干什么。”心慌。 白玨看到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我也没送过见面礼给你吧?唔,等着啊,回头等寻到了好东西,连同你和二蛋的一并给了。” 季云泽面皮颤了颤:“我,我叫季云泽。” 白玨看他:“不喜欢二蛋这个小名啊。也罢,那我就叫你云云吧。” 云云一听就是女孩儿的名字,季云泽脸都红了,他不要! -- 第54页 顾长思看不下去了:“师父,你别欺负我云泽哥,你就看他老实不会跟人生气。”这声师父叫的可真顺口。 白玨:“我没欺负他啊,我喜欢他呀。季云云,小云云多好听啊。” “轰”得一下,季云泽只觉得全身的血直往脑门冲,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喜欢……不喜欢什么的……这么说真不难为情吗? 季云泽扛不住了,转头就出了门。 牧文牧章反而乐了,大抵是小点的孩子看到大孩子被欺负总能打通他们奇怪的笑点。 “你别学她!”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奴忽然说道。 这女人一直学他女主人说话的口气,真烦人! 他一直收敛气息靠近书架贴墙站着,牧文牧章进来好一会都没注意到他,一听他说话,顿时呼吸都不能了。 俩孩子怕他,又乖乖叫了声:“姜叔叔。” 白玨用扇子敲了下手心:“差点忘了,我家王迟呢?” 姜奴沉默了下。 白玨盯他。 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来了,姜奴心里是不想睬她的,嘴上却不由自主说了:“那个孩子有古怪。” 白玨:“古怪你个爹爹。赶紧把我家王迟还回来。” 姜奴身上怒气暴涨,混合杀气。白玨袖子下握紧折扇,气势上分毫不让。 顾长思迟疑的叫道:“姜叔,师父。” 白玨变脸比翻书快,笑眯眯回头:“小宝,什么事?” 姜奴身上的杀气反而更重了。 白玨又扭回头:“想打架择日再战,孩子们都在呢。” 这话果然有用,身为成年人,大多数人天然的对小孩子都是充满了宽容和善意。即便姜奴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也费劲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 牧文牧章兄弟俩抱在一起,嘤!好可怕。 白玨按住牧文的肩头一转,对准顾长思:“你们几个小孩玩去吧。”抬步就往外走。 顾长思:“你去哪?” 白玨头也没回:“我去看看,你的院子我能住哪。” 连翘缩着肩膀,赶紧跟了出去。 迎头看到一个婆子,白玨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零嘴,给几位小少爷送去。” 婆子站住,表情古怪。心想:“你谁啊?用得着你吩咐。真把自己当主人啦!” 刘管事正在院子里和人说话,少爷的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些人,他就算再忙也不敢走。耳听白玨这般吩咐,心想怎么将这茬都给忘了。忙说:“昨儿个厨房里才做了姜丝糖,天冷了容易染风寒,姜丝糖火气大,去去寒。” 白玨望向他,赞道:“刘管事是个心细的能人。”又道:“你将长思隔壁房收拾出来,我搬过来住。对了,在我隔壁再收拾出一间小屋子给她住。” 院子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连翘往白玨身后藏,恨不得用土将自己埋起来。她害怕被他们给扔出去。 众人大概都觉得白玨疯了,只有刘管事将目光对准了姜奴,他疑心是不是太尉有什么吩咐。毕竟昨儿夜都传疯了。太尉大人和这女人同乘一辆马车回来。还亲自送了她回小院。 男人嘛,正新鲜的时候,答应女人任何过分的要求,都不算稀奇。 姜奴脑子转不过来,他不是聪明人,只能接收单一指令,稍微复杂点的就容易懵。表现出来的就是脸色越来越黑。不了解他的人只当姜统领懒得搭理,不易亲近。白玨和姜奴少年时期就认识,自然知道姜奴什么毛病。 “你不用问他,他只管看着我不让我靠近顾容瑾,其他的他不管。”白玨展开扇子,这才发现扇面雪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新作的扇子,还没来得及添花鸟虫鱼。 姜奴闻言,又开始瞪白玨。盯着她的头皮瞪。 白玨又想起王迟:“哦,对了,还得收拾出一个房间,我还有个小跟班,也没地方住。” 刘管事站了站,心里呕得要死要活,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怎么会觉得将这个女人留下来对少爷有好处? “王姑娘,这事在下实在是做不了主,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不为难你,”白玨一扭头:“长思?出来下。” 顾长思在里屋什么都听见了,他心里还挺希望他师父住这的,可又觉得这事不可能办成。他院子里的人都是他爹严加挑选的可信忠仆。先头,他爹同意他买人,就眼前这人吧,不还是远远的发配到僻静院子了,还找专人监视。不过他师父也确实可疑。 白玨又叫了声:“白小宝!” 顾长思对这个昵称非常敏。感,他心里是喜欢的,总觉得这一叫跟他娘都亲近了不少。不过他不会承认的。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出来,发作了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小宝。” 白玨不理他这茬:“我今天就要搬过来跟你住,这里是你的院子,你能做的了主吧?” 顾长思习惯性唱反调:“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住?” 白玨手里的扇子打了下手心:“我能根治你体弱的顽疾。对了,刘管事,你就拿这个当借口去跟你们太尉说,你跟他讲我要随时随地观察小宝的身体变化。哦,他要是不放心,让姜奴也一块住这。”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好蠢。 这句话姜奴也听明白了,因此他反驳的很干脆:“我不住这。我有自己的屋子。” -- 第55页 白玨:“你闭嘴。” 刘管事原地站住不动,心道:你还好意思说是借口,自己都清楚的事,你让我去说,讨骂啊! 白玨扫了一圈,这些人真一个个磨磨唧唧的,都不是干事人。 “行吧,我去找顾容瑾。” 她一口一个顾容瑾,刘管事没忍住:“你别太放肆,说到底你也就是府里买来的奴才。” 白玨已出了院门:“你不说我倒忘了这茬。”是真忘了。 季云泽方才也不知去了哪里,正往回走,二人迎面遇到。季云泽愣了下,白玨扬声喊:“云云呀,去跟长思他们玩啊,别一个人呆着,多没劲。” 季云泽羞耻得又想掉头跑。……顾容瑾今日休沐,他一个人心神不宁的在书房里看书,说是看书,其实就是发呆。 他昨日没守住本心,又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他妻子的影子。神思不属的抱了那女子一路,又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虽说他已经惩罚了自己,现在也能坚守住心墙了。可关于他和那女子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顾太尉身居高位,耳目众多,想打听一些事不难,想压住一些事,尤其是这种事,难是不难,不过会适得其反,就跟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太尉府内尚且风平浪静,但他知道若是任由流言传出去,过不了几天,肯定会生出一些麻烦。 这些麻烦,于他倒没什么影响。 就是……“顾太尉!顾太尉!”门外忽然传来女子高声的呼喊。 顾容瑾整个人一抖,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在。” 与他妻子一模一样的声音,于他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我跟你说件事,”白玨翻着白眼看着一堵墙似的守在门口的姜奴。 顾容瑾没回话,目光没有焦距的又发起了呆。 “……所以,你没意见吧?”等顾容瑾回过神,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 他不由自主起了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刚好看到白玨手里拿着扇子捣他门口的蚂蚁洞。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嘴里说着话,手里还要干些什么才不会无聊。 顾容瑾站在门口,又愣住了。 白玨看他出来,只一眼就明白了,他根本没将自己方才那番话听到耳朵里。 顾容瑾的这门绝技白玨也是服气的,虽说她经常将她爹的话当耳旁风。但也只是“听是听见了但我该闯祸还是会闯祸”,她相信大多数人跟她都一样,当初被长辈骂的时候,是肯定在听。但顾容瑾就厉害了,他是真的听不见。 后来见识到顾太师骂人的功夫,白玨算是明白顾容瑾这一绝技是怎么修炼来的了。 顾太师骂人反反复复就那几句,百说不厌,还能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你要是怼一句,他能从白天说到黑夜。而且他骂人非常没有创新性,犯不同的错,他都是同一套的骂人话。真不是一般的烦人。久而久之,顾容瑾就养成了,一旦陷入某种思绪,其他什么都听不见的毛病。 “我说,我想搬长思的院子里,长思身体不好,需要人贴身照顾,我……”她巴拉巴拉又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 顾容瑾呆愣愣的听,这会儿是听进去了,“哦。” 白玨:“哦是什么意思?同意了?” 顾容瑾又像是在神游:“……” 白玨福至心灵道:“你不是给我喂了肠穿肚烂的毒。药了吗?定期毒发呀,没有你的解药我活不了。这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没姜奴,我也什么都不敢做呀。” 顾容瑾:“哦,对。”他忘了。 白玨回身冲藏在暗处的刘管事说:“这下你都听明白了吧?赶紧的,回去收拾屋子。”她掉转身就走。 来如风,去如风。 独独留下站在门口的顾容瑾和姜奴面面相觑。 姜奴表情沉重道:“主人,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心乱 · 顾容瑾:“你怕什么?” 姜奴低头想了想,从背后抽出长刀,嚯一声杵在地上,“奴才还是觉得此人当杀!” 顾容瑾:“哦。” 姜奴转身就走,杀气腾腾。 顾容瑾:“你回来。” 姜奴没脾气的回过身,跟着顾容瑾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内窗户大开,一。夜疾风骤雨,窗口的地面都湿了。姜奴嗅了嗅鼻子,空气里若有似无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姜奴疑心自己闻错了,再要细闻。顾容瑾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理由。” 姜奴:“噶?” 顾容瑾:“你要杀她的理由。” 姜奴的表情有种陷入回忆的恐慌感,“就刚刚在门口那情形,主人您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岂止是似曾相识,分明是旧日重现。 姜奴护主,且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这点在少年时期尤其明显。白玨喜欢顾容瑾,就免不了会招惹他。用季崇德的话说,姓白的像个小子,姓顾得则像个大姑娘。顾容瑾经不住逗,一逗就脸红,再逗就会躲。他是不会轻易生气的,但喜欢把“我要生气了”挂在嘴边。有时候说一句,“姜奴,我不要再看见她。”姜奴就当了真。 也是像现在这样,姜奴横在门口,将二人一个堵在屋内一个拦在门口。 白玨起先还会说些好话,但姜奴实在是个说不通的,除了顾容瑾的话谁的话都不管用。少年人的心最是复杂多变,顾容瑾在屋内早就不生白玨的气了,可薄薄的脸皮又说不出轻易原谅的话。他自个儿还在纠结。殊不知,白玨已耐心耗尽。捏着拳头,跟姜奴另找了个地,谁得拳头硬谁说话算话了。 -- 第56页 那会儿,大家都刚接触,姜奴不知白玨武功深浅。白玨不知姜奴是个死心眼一根筋。 总之,打到最后,都打出了火气,也打出了血性。 从单纯的“看你不爽”,演变成了非要分出个胜负雌雄。 关于雌雄这事,季崇德早就说过她,无论她打赢多少次,都永远不会变成个雄的。然而,行走江湖嘛,嗷一嗓子,气势上就先赢了。 牧真最先发现了他们,他看白玨的眼睛就知道要坏,白玨是越挫越勇型的,她血脉里就存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打红了眼容易失去理智。这大概也和她小小年纪就被强行灌满玄天功内力有关,容易失控。 姜奴来历成谜,武功也是诡谲成谜。白大将军曾说,西域有种邪法,叫炼蛊人。跟蛊虫的炼法差不多。百十来个孩子从小一起养大,隔一段时间赶到一起让他们彼此厮杀。用最邪恶的方法,炼出最趁手的“人间凶器”。因此,至死方休也刻在了姜奴的骨血里。 牧真不敢轻易加入战局,慌里慌张的找来了季崇德。 季崇德一瞧那情形,头皮都麻了,喊也喊不住。 俩人就跟与外界隔绝了般,眼里只有对手。 后来其他人陆续赶来,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生怕被殃及性命。 季崇德自暴自弃的想,“让他们打吧,打到精疲力竭,打到都不能动了,自然就停下了。” 牧真说:“这要打死了怎么办?” 季崇德卷了卷袖子:“那咱们一起死吧。”白大将军就跟临终托孤一般的将他们都交给了顾太师后就失踪了。他作为大哥要是再护不住小妹,那也没脸活着了。 季崇德跟牧真商议,待会他俩个该如何瞅准时机冲进去,分开二人。顾容瑾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冲了进去。一面喊:“姜奴,停手。”一面上前就抱住他的腰。 姜奴是真听顾容瑾的话,他一说停,他就停了。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岂是你说停,所有人都得停的。至少打红了眼的白玨就没停。 一爪子插入顾容瑾后背的皮肉,白玨甚至都感觉到了指甲摩擦到他骨头的声音。泊泊鲜血从她的指头一直烫到了她心里。 顾容瑾的后背至今有五处略微陷下去的疤痕,那是白玨留给他的,也是她向他保证一辈子要护他周全的开始。……“还有,主人,你知道她叫季小公子什么吗?” 顾容瑾疑惑:“什么?” 姜奴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她叫季公子云云,季云云。” 顾容瑾眼中的情绪就像是千里万里的云飞速向后撤去,只留下璀璨的金光,刺得人睁不了眼。……“你下次能不能别乱给人起绰号啊,云泽哥是斌院乙3班的学生,今年秋天就要升甲1了,书院里有很多他的崇拜者,你这般一叫,生生将气势都给你叫下去了。”顾长思跟着白玨后面抱怨道。 白玨正巡视自己的新屋子,指挥着刘管事将不用的物件搬出去,又叮嘱他添些新物件。刘管事站在门口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季云泽那三个孩子在她去找顾容瑾的时候偷溜了,大概都觉得她有些匪夷所思,没敢久待。 白玨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你爹以前还叫容容呢,起先也是不乐意,叫习惯了,不也喊一声就答应一声。” 顾长思想起她给自己取名叫“思思”,心道:这什么人,真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忌讳! “说句真话啊,你到底叫什么?” 白玨:“叫人。” 顾长思拖长了调子:“师……父。” 白玨伸脚踢了踢里屋的木床:“这床小了,我喜欢大床,至少要两三个人都能睡得下的那种。”又看了顾长思一眼:“唔,我本姓梁,名清。” 刘管事两只手交握在身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心内腹诽:“大姑娘家家的张口就要双人床。真不怕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哼!” 顾长思小声嘀咕:“梁清。” 白玨:“哎。” 顾长思琢磨道:“那个梁?哪个清?” 白玨眨眨眼:“你再念两遍就知道了。” 顾长思一看她的表情就不对,警惕起来,默念几遍,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就变了,“你!” 白玨笑开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一个女师父,当不了你父,你叫我一声娘亲,又不亏了你。” 顾长思掉头就走。 出门猛得住了脚,迟疑道:“爹?” 白玨止住笑,整了整表情,不紧不慢的出了门,二人在屋内笑谈也不知顾容瑾听去了多少,看他表情是看不出什么的,冷冷的一张脸。倒是姜奴跟做贼心虚似的,眼神飘忽。 “何事?”白玨站在门槛上也不走近。挺胸抬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顾容瑾面对她既摆不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做不到冷若冰霜的转身离去,更不可能温柔似水的说几句关切的话,纠结半晌,“来给你送解药,唔,这次的解药。” 白玨愣了下,会意。左右没看到连翘只得亲自走了过去。 顾容瑾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瓶子上大剌剌写着三个大字:“补气丸。”他手心一转,藏到掌心。 白玨权当自己瞎了,“多谢。” 顾容瑾:“不谢。” 瓶子里滚出两枚黑漆漆的药丸。顾容瑾大概是觉得自己倒多了,鬼使神差的从她手心拿,白玨握住,一不小心就握住了他的指尖。 -- 第57页 白玨闻到了一股被压在熏香下的血腥味。 顾容瑾倒是一副被马蜂扎了般的惊慌表情,抽了手就退开了好几步。一句话也没说,脚步匆匆,走得贼拉快。 姜奴紧跟着他,到了无人处,说:“我就说吧,很吓人吧。” 顾容瑾不说话。 姜奴:“要不要杀,主人你给句话。” 顾容瑾自从成年后就绝少露出惊慌的表情。大概比白玨小两岁的缘故,少年时一直被她压一头,又长大了两岁,就一直想表现的比她稳重。每每故作深沉,就是怕被白玨看轻了。 “你,你容我再想想。”顾容瑾感觉身上的伤口随着心里的波动又裂开了。……白玨大概是觉得刘管事靠不住,自己列了一长条的清单,让顾长思给她屋里置办新物件。 顾长思别的不多,就是银子比旁的孩子多。他爹给他,他祖父给他,他闵姨给他,更有那宫里的皇帝表哥,皇太后姑姑每到年节变着法儿的塞东西给他。 顾长思说:“管家那有咱家库房的钥匙,你要喜欢什么就跟他要,就说是我要的。” 白玨看他这大方的气派,忽然心里有些发愁。俗语有云: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可当官的爹应有尽有,娃要是跟了自己过不来穷苦日子可怎么办哟。 她心情复杂的在扇子上写写画画。 顾长思伸了脖子看过来:“你在写什么?” 雪白的扇面上已端端正正的写了好几个名字,依次是:王迟,季云云,牧大乖,牧小乖,白小宝,连翘。 写完最后一个字,白玨收了笔。 “你这字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非常端正有力。不过你为什么写这么多名字?” 白玨:“因为你们在我心里都是重要的人啊,重要的人就要随时带在身边,想你们的时候就展开看看。” 这突入起来的暖心话,顾长思有被暖到。 不过,他指着扇面,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我排在他们后面?” 白玨:“排名仅仅代表时间顺序。” 顾长思想了想:“不对,王迟就算了,为什么我排在季云泽和牧文牧章的后面,明明第一个跟你说话的是我。” 白玨:“呃……” 顾长思:“还有,你为什么擅自将我送你的双鱼送人了?” 白玨:“呃……” 顾长思迟到的醋意终于发作了:“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了。”他一扭身走了,像头发怒的小牛犊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大神码字锁住了,一直出不来。抱歉抱歉。 第33章 。护崽子 · 白玨看着扇子上的名字,等墨汁干了后,缓缓合上,握在掌心。关于他儿子和他侄子们一起出现,她为什么单单将她儿子的名字放在最后这件事,她完全是下意识看脸啊,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顾长思出了门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气也来得莫名其妙。可当白玨摇着扇子过来哄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气一会。 因为白玨要搬过来,还提了一堆要求,顾长思的院子里哐当哐当,来来回回都是搬东西的摩擦声。 白玨拉了顾长思一把,“走!别在屋里闷着,我带你出去玩。” 顾长思是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偌大一个太尉府要什么有什么,他什么都不缺。反倒是外头,他时不时要忍受旁人的冷言冷语。要不是有了他娘的消息或者去书院学习,他情愿一辈子待在府里。 白玨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强拉硬拽也要将人带走。拽住顾长思的一条胳膊,夹在咯吱窝,拖着就走。 姜奴从顾容瑾那回来,尽忠职守的继续监视白玨,一眼看到这情形,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连翘!连翘!”白珏一面走一面喊,经过姜奴时又问:“赶紧将我家王迟还回来。”脚步不停。 顾长思要是真不想走,完全可以喊一句“姜叔叔救我。”姜奴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拦住。 姜奴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顾长思的脸有那么一会变成了少年时期的顾容瑾,他一边挣扎一边厌烦道:“你放开我,我说了我不出去,我书还没看完。我不出去……”这时候少年时期的姜奴就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即便他和白玨才你死我活的斗过一场,身上的伤并未痊愈。牧真和季崇德这次现身的颇为及时,一左一右将姜奴架住,嘴里哄着他:“我妹子就想和你家公子培养点感情,你就别掺和了哈。” 白玨哈哈大笑:“季蛋蛋,牧真真干的好!” 季崇德:“滚!” 牧真:“赶紧走!” 姜奴岂是那种好压制的,白将军说他是蛊人并不是没有道理。姜奴就跟不怕疼似的,拼着伤口崩裂也将那二人掀翻了出去。 顾容瑾看着不对,忙喊:“姜奴,我没事。” 姜奴已到了他面前。 顾容瑾从白玨怀里抽回胳膊,查看姜奴的伤势。 白玨:“真是条汉子!” 姜奴:“主人。” 白玨指了指自己:“女主人。”……姜奴跟出去之前,先去了趟顾容瑾那。 顾容瑾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冷冷清清,怪可怜的。姜奴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出去了,挺对不起他的,他明明是去执行任务,却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 -- 第58页 顾容瑾没说什么,起身从柜子里翻出几瓶药。顾长思身体不好,经常犯病。顾容瑾遍请名医,也炼制出了一些便于携带的丹药。 但长思这孩子自从今年初开始,突然就喜欢和他扭着作对。也不是像别人家孩子那样,你让他往东他往西,或者大吼大叫。就是,怎么说呢,突然不跟他交心了。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就有症状了,只不过他那会儿跟季崇德他们说,他们就万般同情他,说他既当爹又当娘不容易。 顾容瑾不需要人同情,一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就用这种同情的语气让他很受不了。更有甚者借机劝他再娶,理由就是孩子不能没有娘。 新娶的夫人也是个大姑娘,自己都没当过娘,能教好别人的儿子,全心全意付出?顾容瑾觉得不可能。那就没理由害人害己了。 他心里的那点疑惑没人说,也就堆在心里解决不了,后来就是越演越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昨晚那个叫白。花。花的孩子提醒了他,难道是长思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对他这个爹生了隔阂? 打发了姜奴后,顾容瑾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决心起身亲自走一趟应天书院。岂料下人匆匆来报,说牧先生来了。 牧真昨晚回去后一。夜没睡好,早上打发了两个孩子去太尉府探探情况。俩孩子回来后一人抱住他一条腿,争先恐后的将所见所闻都说了遍。 牧真越听越心慌,又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千万别告诉他们娘,更不要告诉闵栀阿姨。 最后一个警告是有些多此一举的,闵栀在太师府,俩孩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她一次。就算逢年过节,牧真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师请安。闵栀也会刻意避开。 闵栀和牧真的妻子小流儿不对付。二人见一次掐一次。少年时期就彼此看不顺眼,后来白玨身死,二人直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牧真实在是坐不住了,也没提前递拜帖,直奔太尉府而来。他倒是希望顾容瑾今日轮值,他就有借口以考较功课的名义跟顾长思谈谈,再顺道打听打听,若是再凑巧能见到那个人,那就更好了。 顾容瑾接待了他,小厮奉了茶。 牧真理了理袖子,从今日天气骤变一路聊到了四季五谷再聊到了长思的功课以及即将而来的秋考。 顾容瑾心里明镜似的,竟也不急不忙,顺着他的话说,聊到秋考也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儿子不用考也是直接升上去的。他愿用半生功劳换儿子平安顺遂,护崽子护的明明白白。 牧真欲言又止:“你不打算让长思丙2再读一年?” 顾容瑾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奇怪,又联想到先前所思所想,当即表情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我儿子在书院被欺负了?” 牧真表情不自然,结巴起来,“没,没,有,倒也不是那样,就是……” 顾容瑾啪一下,重重放了杯子:“我信你才没在书院安插眼线,你这小舅是怎么当的?” 嚯!这走了后门还嫌别人后门开的不够宽敞理所当然的语气! 顾容瑾沉了脸,不怒自威,“是哪家的孩子?他们爹是谁?你跟我说,我去跟他家大人聊聊。” 到底是身居高位,十几年下来,官威深重。牧真怔怔的看着他,感觉再也找不到他少年时羞涩谦逊的模样了。 顾容瑾迷了眼,不解:“你盯着我看作什么?” 牧真回神,长叹一声,“忽然有些感慨。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一直觉得你若不能为长思遮风避雨一生就不要事事为他披荆斩棘。人活一世,每一次的磋磨都是一次成长。你当初不听我的意见,一意孤行将他送进斌院,就该预料到他会被排挤。以长思的能力,他进文院完全没有问题。从丙1到丙2,他的武试并不合格,按照规矩,丙1应该重修一年……” 顾容瑾听不下去了,嚯得站起身,他身量比一般人都高,冷冷得看下来时,气势吓人,“你说我家长思不好?你凭什么说他?你还是他小舅?” 牧真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想和他谈一谈孩子教育问题,不想顾容瑾护短护成了这样。不,一直以来都这样。这次是他蠢了,竟以为孩子大了,顾容瑾的想法会也会变。 顾容瑾很生气,“文武斌三院每年各院招收40人,我儿进去不占任何一个人的名额,也不存在抢了谁的位置一说。” 牧真:“但是……你不觉得就因为这样太特殊了吗?” 顾容瑾一只手按住牧真的肩膀,“那他们还想怎样?我孩子就想去应天书院读个书,不占任何人的名额,也不影响任何一个人出仕当官,他们怎么就容不下他了?哦,我终于知道长思为什么经常逃课了。因为你尸位素餐,不管长思,你也联合其他人一起欺负长思!是不是因为你家牧文牧章还没考进应天书院,你嫉妒?” 哐当!这顶大帽子扣的!牧真真心觉得顾容瑾一谈到白珏母子脑子就不正常。 曾经那个温柔克制,喜欢讲道理,还讲得人心服口服的顾容瑾呢?现在护崽子护到栽赃陷害不分青红皂白,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顾容瑾沉痛道:“牧真,我错信你了。”言毕,收手,朝门口走去。 牧真直着眼:好嘛,这就定罪了。 顾容瑾:“廖凤。” 廖凤不在,进来的是其他护卫。 -- 第59页 顾容瑾:“给我去查,仔仔细细的查……” 牧真哀嚎一声,祭出杀手锏:“姐夫!” 顾容瑾僵住。 白大将军喜欢□□,季崇德牧真小流儿他们都是他捡的。捡孩子的理由是给白珏作伴。牧真跟白珏一般年岁,只是月份上比她小了一个月。白珏惯爱充大,时常在牧真面前以大姐自居。小流儿叫她姐姐叫的甜。牧真打死不干。除了有事求她的时候,那一声姐姐喊出来,简直比嘴里裹了蜜糖还甜。 牧真的这一声“姐夫”也是不常有的,因此顾容瑾还真有些被叫住了。 顾容瑾回过头,神色也好看了起来,“何事?” 牧真搓了一把手心的汗:“就是,关于书院的事,咱们可以再聊聊。不必大动干戈。” 顾容瑾收敛气势,苦口婆心道:“长思小舅,你知道,我就长思这一个儿子。这辈子也只有他一个孩子了。他要是过得不好,我也会过得不好,我要是过得不好,旁人若是受了波及影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邹月儿 · 话分两头,却说白珏带了儿子要出门,二人先去了马厩挑马。顾长思已有好长时间没骑马了,上次跑去青阳镇,全凭一口气,回来后不仅生了场病,还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好几天走路都不对劲。现下看到马匹就有些发怵,磨磨蹭蹭的不愿上马。 白珏一眼相中一匹汗血宝马,招呼都不打,抓了鬃毛就骑了上去。马是匹烈马,也没有放置马鞍,无端被人骑了,前仰后翻,跟疯了似的。 顾长思抓着马夫发抖:“啊!师父!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父啊!啊啊啊啊!” 白珏有心想驯服这匹烈马,但见儿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便先跳了下来。头发一抓脑后一盘折了根树枝别上,眼底泛着热烈的红,卷起袖子激动道:“不着急啊,等老娘将这匹烈马驯服了,再带你出去玩。” 马夫吓得不行,手里还抓着一袋子没放下的草料,“哎哟,姑奶奶哎……” 顾长思:“那是我爹的坐骑朱砂,除了我爹旁人靠近不得,你想骑,我去跟我爹说。不过可能要我爹带你。朱砂太烈了。” 白珏一听是顾容瑾的坐骑,兴致被扫了一半,还留一半是因为这马实在太好看,给了这马面子。 “诛杀?你爹什么时候这么会起名字了。”白珏看向朱砂,由衷赞叹,“这名字确实很适合它,可惜了。”可惜好马没配上好主人。 马夫说:“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外头泥泞难行,少爷要出门,不如套了马车。” 顾长思心说:“好啊好啊。” 白玨说:“又不是要干净整洁的出门访友坐什么马车,出去玩儿当然还是骑马方便。”言毕,不由分说又牵了一匹马。 要说白珏眼光好呢,这匹马也是顾太尉的,前些年西域番邦国赠送的宝马。这马年岁稍长些,性格也稳重。它是认识顾长思的,白珏牵了它,也不反抗,乖乖让骑了。白珏遛了两圈,颇为满意,一手拉住连翘,就将她拽上了马。吓得连翘惊呼连连。 顾长思心里唉声叹气,牵了他的小马跟上。姜奴跟顾容瑾回禀了后,也骑了马追了出去。他们这边才走,牧真的马车从另一边过来,敲开了太尉府的大门。 同一时间,在外人眼中足不出户的闵栀在京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偶遇”了前来采买的显国公嫡孙女邹月儿。 邹月儿容貌姣好,却又不似她的名字那般柔弱,她是个颇为英气的女子。与大多数闺阁女子不同,她因喜欢骑射,即便逛街也喜欢手里拿着马鞭或者腰佩短剑。 闵栀手里拿着店家力荐的最新式样的珍珠手链,拖着慢腾腾的调子说:“店家,虽然东珠名气大,但你也不能随便用一些歪瓜裂枣的珠子就冒充东珠。仿的就是仿的,比那东施效颦还可笑。”她声音还挺大,邹月儿和她的嬷母想听不到都难。 店家有些懵,说:“闵夫人,我没说这是东珠啊。” 闵栀就跟耳聋了似的,继续道:“虽然人人都知道我爱东珠,也有不少人爱送东珠讨我开心,可你拿个假货就冒充东珠,还想往我手里硬塞,你这就说不过去了。”忽而转过头看向邹月儿:“我这话说的没错吧,邹小姐?” 邹月儿突然被点了名,也知她是指桑骂槐,她虽年少却也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只含笑不应。倒是嬷母沉不住气,声音不高不低,“姑娘身份尊贵,切莫与贱婢争执,白白失了身份。” 邹月儿笑吟吟,朝闵栀一点头:“闵夫人莫见怪,嬷母说的并不是你。” 闵栀就跟没听见似的,对着店家递过来的铜镜试戴首饰,半晌,又开始不冷不热的戳着人玩:“好歹我这贱婢也是生养了一个小主子的。谁要是硬嫁过来,恐怕也不会有舒心日子过。” 邹月儿皱了眉,转而又笑了。跟店家订做了几样首饰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人上了马车,嬷母破口大骂,“什么人啊这是!她一个下贱玩意,连个正经身份都没,还想霸着太尉不放。有个孩子了不起啊,左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小姐,咱不与她一般见识,等您将来嫁入太尉府,那可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正一品大员夫人。太后那般疼亲弟,您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也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整个显国公府都得仰仗您,你再要回娘家,那可是风风光光,老的少的都得给您脸。” -- 第60页 邹月儿被她说的满面红光,一脸神往,见马车内嬷母丫鬟都眼神热烈的盯着自己,羞耻心又让她很快冷静下来,“还没影儿的事,这话可不能乱说。” 嬷母:“怎么就没影了,下月十八老国公生辰,太尉大人已经收了请柬。小姐您可要把握好机会啊!您要是……” 邹月儿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自从得知太尉收了请柬后,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国公府不止她一个适婚女儿,但几个姐妹她是最有希望嫁入太尉府的。老祖母给了她许多首饰。母亲又嫌老物不够鲜亮,又给了她银子让她去市面上买一些新鲜的合心意的。 家里给了她很大压力,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太尉府人口简单,整个太尉府也就太尉和顾小少爷俩个主子。闵夫人就算再会兴风作浪也作不到太尉府。坊间传言,当初太尉和闵夫人在一起是因为她下了药,使了计谋。下贱的女人只会使下作的手段。老太师是看她有了他们顾家的骨血,只能捏着鼻子让她住进了太师府。可怜老太师越老越糊涂,偌大一个太师府竟交给了那女人打理。可是任凭她再有手段,不还是进不了太尉府。”话题又被嬷母扯了回去。 邹月儿冷笑了下,“我原听说闵栀暗中毁了太尉不少姻缘,还当她是个多厉害的女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光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罢了。”显国公妻妾儿女众多,可想而知,后宅争斗也频繁热闹,若论手段,邹月儿她娘算是个中好手。 不过正因为这样,邹月儿小小年纪,内心却颇为沧桑辛苦。她很早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人口简单的人家。 一直没吭声的小丫头忽然道:“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可怜我家小姐才嫁过去就要给人当后娘。我可听说了那顾小少爷脾气大的很,在书院里读了几天书就闯几天祸,还和咱们府里的表少爷起过冲突。” 嬷母反笑嘻嘻道:“这有什么,顾小少爷能有恃无恐的作威作福还不是因为有太尉做靠山。大周人谁不知道咱太尉是出了名的惯儿子。等小姐将来再给太尉添两大胖小子,太尉的心不都得栓在小姐身上。母凭子贵,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那姓闵的贱人敢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女儿傍身。这怕什么?女儿家迟早是人家人,哪有儿子靠得住。她这辈子是肯定生不出儿子了。”嬷母讨厌起一个人就没完没了,三句话不忘提上闵栀,嫌弃鄙视一番才肯罢休。 邹月儿被奉承的心情舒畅,掀开马车帘透气。目光一顿,叹一句人真的不能提,一提就遇见。 前面不远处,一品楼前,一人往那一站抵得上俩个人可不就是顾长思。 邹月儿迅速一张望,姜奴落在人后。她心中一突。当机立断:“阿大,去一品楼。” 嬷母不解:“小姐,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去什么一品楼啊。” 邹月儿面上染上绯色,“光等着下月十八怎么行。”偶遇一两次或许只能称作巧合,要是五六七八次呢?一来二往是不是就能称为命中注定了。……顾长思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师父说要带他出来玩,竟然就是来一品楼吃饭。 刚进门就喊上了,“掌柜的,二楼包间。” 掌柜的一眼认出了她,当即道:“怎么又是你?” 白玨反手将磨磨蹭蹭的顾长思推到身前,“今日我带了财神爷来,他的脸值一个包间吗?” 白玨是真不懂低调,声音大的堂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顾长思恼得只想捂住脸。他虽在书院里和同窗打过几次架,那也都是私底下的。外出行走办事,从来都很低调。他讨厌死了被人围观,被人说三道四。 掌柜的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脸,目光落在顾长思脸上,心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倒是有印象他来过店里。灵光一闪,想起有一回这小少爷在楼下和人打过架,一碗面条泼得人一头一脸。 今日客不多,楼上包间自然是有的,不过开门做生意都怕闹事的。心下犹豫起来,也就一会,一抬眼看到姜奴出现在门口。 掌柜的神色突变,几乎是小跑着,越过白珏顾长思身边,拱手到了姜奴身前:“姜大人,今日怎的走了正门,请。”又探头探脑的朝他身后看了看。 白珏一看就明白了,拍着顾长思的脑袋:“原来你爹经常来一品楼吃好吃的,也不带你。” 掌柜的耳聪目明,听了进去,略有些吃惊的看了眼顾长思,不过很快掩了眸中神色,反看向姜奴。 姜奴正不知所措,除了和太尉一起,他平日里从不踏进一品楼。 白珏已等不及,推着顾长思先上了楼,“姜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恩公 · 姜奴,上来! 上来! 来! 姜奴猛得甩了下头,像是中了邪般,怔怔后退,转身就跑。 掌柜的没弄明白,僵在原地,被他影响的也是惊慌难安,心脏突突的跳。 姜奴身材魁梧骇人,到哪儿都是让人瞩目的存在。他不管在哪随便一站,都是一根定魂针,叫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当他突然跑起来,引发的骚动也是颇为壮观的。 街上行走的看他惊慌失措的从一品楼跑出来,只当一品楼内出了什么事,尽皆驻足观望,不明真相的,以讹传讹,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而大堂内吃饭的又误以为外头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心,一个瞧着一个往外跑,也有趁乱不想给钱的,总之乱成一团糟。 -- 第61页 姜奴自己还不觉得,跑到街上后,上了桥。迎面哒哒哒过来一辆马车,姜奴的身子就跟那马头撞上了。马夫猛拉缰绳。 要说姜奴强悍呢,他被撞上一点事都没。倒是马儿受了惊吓。又被马夫那么狠狠一扯缰绳,嘶鸣着双蹄腾空。后面一个小巧的马车棚。左轮滑向桥边。这木桥年久失修,护栏跟那装饰品也差不多了,只听嘭嘭几声,护栏的木头连着锁链先落了水。那小马车眼看着也侧翻了出去。 马车还没落水呢,人群里已爆发出一声大喊:“不得了啦!马车掉水里啦!” 却说姜奴在马车侧翻的瞬间已反应过来,猛扑上去,抓住车辕。马车夫最先没有依仗滑了下去。 扑通掉水里了。他是个会水的,哗啦几下就上了岸,只不过当时心惊胆战的是,害怕马车也掉了下来,若是那巨物砸下,不死也残。 姜奴眼看着就要将半倾的马车拽上来了,忽而一抬眼,看到死死抓住车门,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的女人。那女人的目光往他身上一钉。姜奴只觉得头皮一麻,人就没知觉了,马车猛得往下侧翻而去。 女人整个的滑下去,揪住马车门,半截身子悬在空中,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该死的姜奴!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而后放弃般的,任由自己落了水。 姜奴大喝一声,方才拉锯半天,这一下猛得被他稳稳当当的扯回了桥上,连车带马。然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女人是会浮水的,刚露了个头,一个大浪打下来,又被灌了好几口水,飘飘荡荡的就像一片无根浮萍被冲出远处。忽而被人一把揪住挂在脖子上的一串珍珠,勒得险些就此升天。 姜奴大开大合,掀起巨浪,很快将人拖上了岸。不等人群围拢过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女人抱上马车,人群忽然爆发出了激烈的掌声,姜奴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掌声以及女人披头散发幽怨的瞪视中赶着马车走远了。……一品居二楼,白玨靠着窗口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口内啧啧道:“都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一转头见顾长思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白玨握着扇子,抵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又见连翘也扒着窗户眼一眨不眨,顺手也敲了一下她。 顾长思:“我姜叔这是怎么了?” 白玨:“见鬼了吧。”目光随意扫过包间的摆设,心内隐隐约约有些奇怪。 不一会,房门被敲响,店小二上了菜。白玨怪道:“我都没点菜,你怎么就上菜了?”顺势一扫,哟嚯,都是自己爱吃的。 店小二说:“东家说过,只要是恩公的家人过来一律上这些菜。不要钱。” 白玨敛了笑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顾太尉就算是为你家主人做了什么,那也是他职责本分,理所应当。你们一品楼名声这么大,若是顾太尉收受贿赂的事传出去,御史台那帮老匹夫可不讲情面。” “不是顾太尉。小人的恩公是顾夫人。”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腆着个大肚子,身上围一条油乎乎的围裙,一看就是个厨子。 店小二一见他,神色一肃,恭恭敬敬,“东家。” 白玨盯着他,搜寻记忆,实在想不起她过往的人生里出现过这号人。按理这般庞大的身材,如此鲜明的特点,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 厨子看向白玨的目光有些许的停顿,不过很快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顾长思,行了个礼,“小的给顾小少爷请安。” 顾长思认识他,每回他家办大的席面都会请了他过去做菜,他一直只当他是寻常厨子,不想却是一品楼的东家,顿时有些拘谨起来,忙跟着叫了声,“东家。” 厨子笑了起来,他一笑,两只眼就眯成了一条缝。 白玨心想着他口里称呼的“顾夫人”不是自己,心里就不大得劲,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坐,谁也没招呼,兀自吃起了菜。 厨子见她这般,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顾长思道:“我师父。” 白玨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神情懒散,仰头一饮而尽。转脸一看,厨子正愣神盯着自己看。 白玨心中不爽,“认完了亲没有?认完了赶紧走,别影响老子吃饭。” 店小二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来气,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厨子抬手阻止了,反自曝家门道:“小人范正好见过师父。” 白玨又斟了一杯酒捏在手心,漫不经心,暗道:“你个厨子叫这名倒是恰如其分,范正好,可不就是饭正好嘛。” 等等,这个念头怎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外头忽然传来说话声,掌柜的进来说:“东家,有贵客在催菜。” 范正好不好久待,又朝二人拱了拱手,颠着肥硕的肚子,却又脚步轻盈的下了楼。倒是个灵活的胖子。 出了门,沿着长廊下楼,范正好忽然低头擦了下眼角,掌柜的走在前头,一回头见东家红了眼,迟疑道:“东家,您这是?” 范正好揉了揉眼,“无事,只是见到有人神似故人,一时情难自禁。” 屋内,白玨看向还没离开的店小二,忽然道:“这一品楼可曾换过主人?你们东家可是后来才盘了这里?”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有心想怼她,又不敢,只语气不怎么好道:“小的来这里不足三年,却也听掌柜的提过,东家是一直没换过的。只是他老人家近些年专心研究新菜式,带徒弟,倒不是一直在后厨帮忙。客官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出去忙了,有事的话拉一拉这个绳子,我们听到铃铛声就过来了。” -- 第62页 白玨看向那绳子,忽然就笑了,眼神有些许怀念的味道。 那绳子一拉,后厨铃铛作响,还是顾容瑾想出来的法子。 白玨第一次生出了岁月是把杀猪刀的感慨。 想当年范正好细细瘦瘦一长条,跟个假丫头似的。季崇德每每看他颠大铁锅都担心他那一把小腰给折了。 “师父,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顾长思一张大脸忽然凑了过来。 白玨猛得被拉回现实,她瞅着儿子的大脸,忽然道:“你经常吃范正好烧的菜?” 顾长思想了下,“经常吃啊,范大厨手艺很好。我很喜欢。这般说来,我家每年初一十五都有一品楼送来的熟食。我以前只当是我爹订的,现在回想很可能是范大厨自个儿送的。哎,好多事,我不曾问过,我爹也不曾与我说过。原来范大厨与我爹娘是旧识啊?” 白玨:“你爹就是这样,锯嘴的葫芦。” 顾长思:“……” 白玨:“往后这一品楼的饭菜你不要吃了。” 顾长思:“啊,为什么啊?” 白玨脑海里浮现出范正好今昔对比,忽然就跟想明白儿子为什么这般胖了似的,沉痛道:“你去问问你爹范大厨曾经长啥样就明白了。” 正说着话,咕噜噜从门缝里滚进来一个珠子。白玨耳目敏锐一眼看见了。另俩个小孩毫无所觉。 紧接着门口传来说话声,“哎呀!我的珠子!” “哪儿去了呢?那可是小姐最珍爱的珠子。” 没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老妇人刚要说话。白玨的声音先一步从里屋响起,“进来吧,珠子滚进来了。” 正站在门口的二人都是一怔,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女人。 邹月儿沉了沉心,推开门,进门先是快速一扫。没有顾太尉。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就用不上了,只得先将珠子捡了起来。弯腰低头的时候,又想这么走了不甘心。于是直起身之时,朝嬷母快速使了个眼色。 嬷母会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小姐,这位不是顾府的小公子嘛。” 邹月儿面上得体的显出茫然的神色,又很快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慈祥的笑容,“倒是我眼拙了,原来真是顾小公子。” 顾长思不认识她,大概受范正好影响,突然来了句,“你也是来报恩的?” 这话可真是没头没尾,毫无道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邹月儿忽然红了脸,原本一挺英气的女孩子忽然羞羞答答起来,“太尉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白玨斜眼一瞅,了然于心:得,看样子是要以身相许了。 顾长思还挺好奇他娘当年怎么成了范正好的恩公,没机会问,人就走了。刚好来一个,逮住就问,“我爹怎么救你的?” 邹月儿提起这个面上更红了,“说到这个,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白玨:好嘛,那会儿你也就六七岁吧,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嬷嬷适时提醒,“小少爷,我家姑娘刚刚行了许多路,现在乏得很,你要听故事,能不能请她先坐下。” 顾长思被这一提醒,忽然想起他今天是来陪她师父吃饭的。面上一阵懊恼。 邹月儿瞅见一个座椅正要坐下,顾长思忽然站起身道:“你们捡了珠子赶紧走吧,我们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 第36章 。取不好章节名了 · 邹月儿和嬷母被赶出来后,达成了共识——太尉家的独子果然是个呆霸王。虽然有些没面子,可成年人的心智让她们很快冷静下来,且又有了非常好的联想。大周历来的惯例是长子继承家业,但如果长子是个混不吝,也会被家族舍弃。邹月儿深受亲娘宅斗影响,虽然心里也明白对一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孩子不该心怀恶意,可是世道如此,立场不同,每个人为了自己都该拼尽全力的活,这般一想,又释然了。 她们也没回去,顺便在一品楼吃了些东西。楼下还栓着太尉大人的马,她认识那马,那马通体雪白,性格温顺,名为“见雪”。 没道理,见雪在此,太尉大人却没来。邹月儿固执的坚信着这一点,也就没跟店小二打听。她是个目的明确且有耐心的人,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做成的事,就会竭尽全力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家中兄弟近来也有了巴结讨好的意思。姐妹们对她羡慕者有之,嫉妒憎恶者亦有之。这些人的看法都成了她要嫁给太尉大人的动力。尤其今日被闵夫人挑衅后,邹月儿心里的那团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你越想让我知难而退,我越不如你的意。且等我嫁进太尉府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咱们就盯着见雪,等太尉大人来了,再下去。”邹月儿道,即便只能说上几句话,这半天也不算白等了。 且说另一头,顾长思将人挥赶走后,又坐了回去,一扭头见师父正盯着自己看。他不甚自在道:“我怎么了我,你这样看我?” 白玨嘴里叼着酒杯,亲自给他斟了一杯,“刚才不是聊得挺开心的,怎么突然就将人撵走了?” 顾长思口是心非道:“我没撵人啊,这不是饭点了嘛,我们要吃饭了,她们也要回家吃饭了。” 连翘鼓掌:“少爷做的对!吃饭的时候不要那么多人。”说着话,快速的给他摆了碗筷。 -- 第63页 白玨掰着手指头,“季云泽,牧文牧章还有你,你们四个,你在我心里最重要。” 顾长思正要夹菜吃,闻言菜夹不动了,嘴角先憋不住了笑意,也不看她,“那你还将我送你的双鱼给了牧文牧章。” 白玨:“要不,回头我跟他们要回来?我只当你什么都有,并不在意这些俗物,还想着他们是你的小伙伴,借花献佛。你要是不喜……” 顾长思:“算了,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白玨一笑,展开手中折扇摇了摇。 顾长思:“你的扇子……” 白玨一合,“行吧,等回家了,你再给我一副新的扇面,我重写。” 二人眼神交汇,达成了诡异的和解。 片刻后,顾长思说:“刚才那俩人一看就是冲着我爹来的,我又不傻,真要是顺了她们的心意留了她们用膳,回头不知她们又要编排出什么瞎话糊弄我爹呢。” 白玨不解:“什么意思?” 顾长思叹口气,“我爹疼我,她们就想跟我套近乎,我要是对哪个姐姐好点了,回头又会有一大群人劝我爹,说我没娘好可怜,要我爹给我娶个后娘。” 白玨转了转酒杯:“你想要后娘吗?” 顾长思认真想了下,“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爹能过得开心,而且娶亲不娶亲也不是我一个小孩子能管得着的。” 白玨忽而一笑,“说的也对。”端起酒杯朝他面前的酒杯碰了下,一饮而尽。 顾长思看她饮酒豪迈,心生羡慕,迟疑的碰了碰酒杯,“我能喝吗?” 白玨也是自小没娘的,被白大将军架在脖子上养大,做错了事就一顿狠揍。男人养娃大都豪迈粗犷,喝酒什么的也不拘着她。 因此,现下她来养白小宝了,也循着他爹养她的路子,笑道:“不会吧,你都几岁了,大小伙子了,连一口酒都没尝过?” 顾长思被取笑的两耳通红,又心生豪迈,端起酒杯时激动又兴奋,也学着白玨一饮而尽。 一品楼的酒不算烈,但对于从未喝过酒的顾长思来说,又辣又冲鼻子,顿时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那么多大人都喜欢喝!顾长思想不通。 白玨看他的熊样只觉得好笑,也不管他。连翘忙掏了帕子给他擦。 “你娘千杯不醉,你爹一杯倒,看你这样,又随了你爹,唉”白玨抄起酒壶灌了满口。想不通,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怎么样样都不随自己。天爷啊,你可真不公平。 顾长思经常被说不像他娘,因此对这些话非常敏。感,一点就着。当下一把抢过酒壶,壶嘴塞嘴里就灌。 白玨恍惚间想起当年他爹因为不能喝酒这事被花无心嘲讽后,也干过这蠢事。白玨愣了会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连翘啊啊啊叫了起来。白玨劈手抢回。 顾长思整张脸都不是他的脸了,从粉红到紫红也就眨眼的功夫。 “我,跟我娘一样千杯不醉。”他愤怒的站起身,忽而整个人一晃荡,傻笑了起来,“原来喝醉后是这个感觉,好晕啊,天地都在转,好有意思啊。” 白玨忙将他扶住,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百十来斤的大胖小子,也亏得白玨身怀武功,轻易的将他扶住了。 包间内有一张软榻,白玨也不急着回去,先将他安置了,又招呼连翘过来吃饭。打算吃完了再送回去。……城郊一处隐在竹林的小院子,门庭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内停了一辆马车,马儿被解了辔头随意的散在门口吃草。 姜奴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眼神放空,耳朵却是竖着的。 身后的木门传来吱呀一声响,一名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姜奴的身体瞬间绷直,比石头还硬。 闵栀散了头发,没什么表情的用布擦着,眼神落在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上。当年种下时,不过拇指般粗细,当时还道种不活。如今历经十多年春秋,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那一个个硕大的果子挂在上面,煞是可爱。 闵栀咽了口吐沫。 “这院子还在呢。” 没人回话,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风呼呼的,就像闵栀此刻的心情,很气人。 过了片刻,姜奴才意识到闵栀在跟自己说话,“啊!”他深重一声长叹。忽而站起身。 闵栀正从他身边走过,他猛得起身,撞上她胳膊,胳膊正扶着脑袋,猛得一下,闵栀差点又摔倒。踉跄着站定,伸出一条胳膊,厉声道:“你站住!” 姜奴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最近太尉府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说这话的时候,已自动走到石榴树下动手摘石榴了。 姜奴:“啊!” 低矮的直接动手摘,太高了够不上,就用棍子打,一整棵石榴树都快给她薅秃噜了。 姜奴看那饱受摧残的石榴树实在可怜,走了过去,帮忙摘。 闵栀并不领情,横眉冷对,没好脸色。 姜奴终于反应过来她问自己的话,迟疑道:“太尉府最近来了个女人,长得……” “长得很像阿玨?”闵栀一下子就炸了,“顾容瑾是猪吗?是不是阿玨他分不清?阿玨就是眼瞎,才被他一张皮给骗了!当年要不是他非要帮着外甥夺权,何至于给阿玨招来杀身之祸!顾容瑾怎么不去死!” -- 第64页 “主人死之前,我会先死。”姜奴诚恳道。 闵栀瞪他,“你什么意思?你在嘲讽我没有陪阿玨一起去死?我为什么要死?顾容瑾都没死,我为什么要死?要死也是他先死!他不死我怎么安心。”她激动的手舞足蹈,脖子里滑出一串东珠串成的项链。她看见了,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重新塞进衣服内,贴身戴着。 姜奴一脸木然。 闵栀将石榴搬上马车,又吩咐姜奴套好马。然后一骨碌爬上去,动作利落敏捷,半点看不出像是养在深闺的女人。 姜奴正要上去,被闵栀一脚踹上,架在脖子上。 “滚!”闵栀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又低又凶,像只炸毛的小兽。 姜奴:“哦。” 闵栀一甩马鞭,马车一个急冲,冲出院子,像是猛兽过境,呼啸而去。 姜奴扶了扶被撞得东倒西歪的院门,默默的找出工具,敲敲打打。……也是在同一个时间,顾容瑾正拉着牧真说教。 牧真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顾容瑾真顾太师亲生的孩子,就一中心思想“护犊子”,被他反复的说,情真意切的说,感天动地的说,理所当然的说。牧真被他说的都要哭了。他感觉自己简直不配为人父,与顾容瑾相比,他那俩孩子简直被他养的猪狗不如。 门房来报,说恭纯伯潘家人带着他们家二少爷来负荆请罪了。 牧真心内一阵狂喜,终于解脱了。正要起身告辞,顾容瑾拉住他,“长思小舅,刚好你在,咱们一起听听潘家人怎么欺负我家长思了,有你主持公道,做个见证人,旁人就不会说我欺负人了是不是?”……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外面一直驶进了太尉府。 彼时太尉府已风平浪静,顾太尉派了人出去调查长思在书院有没有被欺负,一边看书一边耐心等待着。 他想着,等他将书院的事都给摆平了,父子间微妙的隔阂应该就能消除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叠声的慌张呼喊,“太尉,少爷回来了!” “少爷他大醉不醒,还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第 37 章、后半部分重写 ·邹月儿回到显国公府晚膳时间都过了,她今日兴致高昂的出门,郁闷不安的回来,岂知刚踏进门槛就被一直守在门房的吴嬷嬷一把抓住,“小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 邹月儿被抓的心头一紧,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吴嬷嬷风风火火的带去了内院。她娘正与她弟弟说话,见她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原来,她娘听了传闻,说太尉大人府里新近养了个女人,爱惜的很。还说,还说二人如胶似漆,夜夜颠鸾倒凤,太尉上朝的时候官服都没遮住脖子上的抓痕。 邹月儿俏脸通红,到底是大姑娘,听不得这些。不过也算是回过味了,她娘担心太尉另结新欢,国公府的打算要落了空,心里紧张害怕,将火气都撒她身上了。 邹月儿等她娘发泄完了,定了定心神,挨着她娘坐下,宽慰道:“捕风捉影的事娘也信?” 邹夫人大急,“是我亲耳听工部左侍郎陈夫人说的,还能有假?下朝的时候季大人抓着太尉大人,嚷嚷的四面八方都听到了。也是我们家现在家道中落,朝中无人,消息才如此闭塞。” 邹月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面上镇定道:“这种闺房私事也能拿到台面上说?这些大人们也真够百无禁。忌的。” 邹夫人情绪缓和了不少,“就算这事是男人们在一起说浑话,但昨儿晚太尉大人马车上载着一个女人回了府可是千真万确,恭纯伯潘家人亲眼看到,御史公萧家人也在场。” 邹月儿:“萧家人说出来的?” 邹夫人:“那倒没有,萧家人有老御史公在,个个嘴严的很,从不乱嚼舌根子。但这事假不了,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据说应天书院的牧先生也在,太尉大人竟然都没下马车,直接进府了。大概是心虚吧。” 邹月儿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母亲的手:“娘,瞧您这话说的,堂堂正一品太尉,若不是皇帝太后亲临,他要下车给谁行礼?牧先生来了又怎样,别说顾夫人死了都快十年了顾大人一直未娶。就算他现在三妻四妾,又用得着对谁心虚?人死了就是死了,还不让活人好好活了?顾夫人在天有灵也肯定希望顾大人能找个可心的人将后半辈子过的好好的。女儿觉得,若顾大人身边真有女人倒还是个好事,说到底也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普通男人罢了。若真像坊间传闻不近女色,修了菩萨道那才难办。” 顾夫人一颗惊惶不安的心在女儿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她看着女儿淡定自若的表情,骄傲自信的谈吐,心中大定,“月儿,打小娘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还记得那年宫变楚王夺权,整个京城都乱了,娘眼睁睁看着你被流民冲散,以为这辈子都要失去你了。没想到你竟找到了齐王的军队,由太尉大人亲自送了回来。如今想来,你们也是命定的缘分呐。”随即,她又一把抓过儿子,“你弟弟尚且年幼,将来还要仰仗你。应天学院太难考了,等将来你嫁给太尉,弟弟上学的事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从母亲那退下后,邹月儿拍了拍脸,缓解了僵硬的面部表情。 她其实一点也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可她不得不这样,若是她露了一点怯,母亲的紧张不安就会化成战力,反将她骂死。 -- 第65页 “姑娘,”嬷母迟疑的叫了她一声。 邹月儿摆了下手,示意她现在很疲惫不想说话。 回府之前,她一直在一品楼等顾太尉现身,等啊等,一直等到一辆马车驶来,店小二帮忙将顾家的呆霸王一起搬上马车。有个白衣女子解了见雪的缰绳,牵着要走。邹月儿意识到了什么,匆忙下楼,拦住,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仍不死心道:“姑娘,你是不是牵错马了,这是太尉大人的坐骑,我见过,它叫见雪。” 白衣女子转了下手里的扇子,表情夸张,“见血封喉?啧,好名字。”随即翻身上马。乌发白衣,那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邹月儿莫名心里不舒服,还要再说些什么,岂知那女子忽然弯下腰来,扇头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何必想不开,我大周多少俊美少年,何必惦记一个老鳏夫。可惜了。” 邹月儿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闵夫人含沙射影,都没觉得怎样,反觉得闵夫人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偏生这会儿生出了浓烈的羞耻之感。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简直不可理喻。 邹月儿有种被蛊惑的恍惚,仿佛顾太尉真是个又老又丑的老鳏夫,她的所求所想不过是自甘堕。落,捡了别人不要的当个宝。回来的路上,她一直被这种情绪困扰着,直到方才被她娘那么一惊一乍才悄然回过味来。 什么嘛,原来都是一样的人。故意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误导人,还不是一样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太尉府内自顾长思被送回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状态。 顾容瑾就是制造这场兵荒马乱的土匪头子,白玨从来不知道他紧张起人来是这般逮谁骂谁脾气暴躁。 白玨沐浴着他杀人般的目光,破天荒的,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怼他。只自觉的默默转身走开了。找了个角落待着。连翘吓得瑟瑟发抖,呼吸都不敢。白玨拍了下她后背,让她回房歇着去,房子塌了都不要出来。 连翘期期艾艾,小声道:“真要房子塌了,我不出来就真死了。” 白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整间屋子,除了顾长思痛苦的哼哼声,可谓是鸦雀无声。嬷嬷小厮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白玨这一声笑简直了。 然后,顾容瑾从里屋走了出来,与她的目光对上了。 白玨脚尖踢了连翘一下,示意她赶紧走。连翘抖抖抖,抖到门口,跨过门槛的时候终是晚节不保,双。腿发软,一骨碌栽了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白玨又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顾长思在房内“哇”一声干呕。顾容瑾转身又进去,随即脚步一顿,几步到了白玨面前,猛得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起,带进房,“你来!” 白玨措不及防被他带的磕磕绊绊。进得房内,看到儿子惨白的脸,她这颗后知后觉当娘的心终于起了些反应。 白玨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搭上脉,闭眼诊了会,松开,又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顾容瑾静等了会,终于暴躁:“你怎么回事?” 白玨心知他指什么,说:“昨儿晚才给你逼过毒,你忘了?就算是下蛋老母鸡也是要歇歇的,你当我随时随地予取予求?” 顾容瑾拧着眉头,那神情既有对白玨的不满,也有对自身的懊恼。 他走过去,语气恶劣,“你让开些。” 白玨让开了些,也没起身,往床尾挪了挪。 顾容瑾看她就火冒三丈,怒喝:“你让开!” 白玨几时见过顾容瑾这样,不觉生气,反觉好笑,嘴一咧,摇头摆尾的走了,没心没肺的像个局外人。 出了内室也没走远,隔着窗棂往里看。顾容瑾转脸凶神恶煞,转脸又如菩提临世,面朝昏睡的儿子小心温柔,哄小娃娃般轻拍他的肩头。 白玨笑了下,放心离开。 迎面遇到匆匆而来的姜奴,白玨心情不错,开他玩笑:“哟,终于舍得从美人乡回来啦?” 白玨是看着他将一名女子的车架撞倒的,又下水救了人,至于女子的那张脸白玨并没看清,因此开起姜奴的玩笑无所顾忌。 哪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奴脸色大变,忽然抽刀朝白玨砍来,刀风凌厉。 白玨急速后撤,捉住紧跟着她的连翘带到一边,几下腾跃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她的调笑,“啧,火气这么大,欲求不满呀?” 白玨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站稳后,将连翘一放,那姑娘立时追问道:“姑姑,欲求不满是什么意思啊?” 白玨恍然意识到自己好歹也算个长辈了,再不能口无遮拦带坏小孩子,蹩脚的解释道:“就跟饿肚子想吃饭困了想睡觉一个意思,人的欲。望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 连翘受益匪浅的点点头,望向白玨的目光充满崇拜,“姑姑,你刚才带我飞起来啦!” 白玨走在前,洋洋自得,“这算什么,你姑姑我全盛时期就是天上的神仙,轻功那是登峰造极,天下人仰望的存在。” 牛皮吹了一箩筐,绕着太尉府转了半圈又转了回来,因为白玨想起她已经搬进顾长思的院子了,偷摸着回来,也没人管她。 白玨一脚将连翘踹进她的小房间,“睡吧。”转头瞥一眼长思的房间。 -- 第66页 姜奴就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白玨也没自找没趣,挑了下眉,回屋了。 睡是睡不着的,屋内熄了灯,盘腿坐上。床修炼内功。 四下皆静,听觉益发敏锐起来。 又过了会,白玨收敛内力,下床。推开门,往顾长思的房门口一望,姜奴还尽忠职守的守在门口,奴仆们战战兢兢的站了一排。 白玨径自走去,姜奴作势要拦,白玨抬手格挡,往里一按一压,“你主子怎么回事?” 姜奴一愣,白玨没理会,身子一矮就进去了。 屋内,郎中不住的磕头,额上都显了血迹。身上有脚印,定是刚才被踹出来的。 顾容瑾像只忍受不住怒火的猛兽,面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守在室内的婆子丫鬟早就跪了一地。 即便这样,屋内也是极安静的,像是有人集体消了音。唯有郎中头磕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清晰入耳。而这一声声,让顾容瑾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废物!” 白玨似有所感,倏忽转头,紧盯住顾容瑾的左手。那手隐在袖内,片刻后,一声嘀嗒落了地。 白玨抬脚走近,姜奴侧过身要拦,白玨一脚勾起还在不住磕头的郎中,往后略一用力,郎中踉跄后退,一脸惊慌中阻住了姜奴的去路。 “多大点事,出去吧!”白玨说。 郎中哪敢动弹一下,身体僵硬的发着抖。 眨眼功夫,白玨已到了顾容瑾面前,出其不意,握住他的手腕抬起,竖在二人中间。 顾容瑾不料她如此大胆,怒容未散,又添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第38章、已修(1月9日)·“你这是干什么?”白玨拧了眉,眼睫轻颤了下,落在他染血的手上,握紧他的手腕,用强硬到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顾容瑾拽走。 顾容瑾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成年男人高大的身形早就没了青葱少年时的消瘦,即便这般,拉锯了一个来回,还是被她拽到了圆桌边。 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 顾容瑾的手还在向外渗血,指缝间能清楚的看到攥了个东西。 白玨语气不好,“松开。” 顾容瑾:“放手。” 白玨怒气更盛,忽而大声道:“我让你松开!” 屋内静悄悄的,她这一声吼简直比惊雷划破夜空还要震撼人心。 屋内人一副快要被吓死的表情。 顾长思大概被吵到了,哼了哼。顾容瑾回头看向床上的儿子,一分心,手就被白玨撬开了。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别的,普普通通的一个茶盅,刚才怒极,没留神捏碎了,攥在手心。 痛是肯定痛的,但是很诡异的,越痛他心里反而会越好受一些,这错觉像是儿子身上的病痛折磨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长本事了啊。”白玨抬眸看他,眼神复杂,明晃晃的讽刺倒是毫不掩饰。 她实在不是个细致温柔的人,抓住他的手,掌心朝下用力甩了甩,血滴与碎瓷一起甩落在桌面,再反转过来,还有不少细碎的瓷器渣滓扎入皮肉,她也不用精细的物件挑,只扒开皮肉用指甲夹出来或干脆挤出来。如此反而,有些碎瓷更深的扎进了皮肉深处,很难说她不是故意的。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顾容瑾竟然也没有拒绝呵斥,只被她弄痛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 刘管事机敏,悄悄观察片刻,勾勾手指头将一屋子的人都带了出去。郎中两股战战,走路不稳,被刘管事和另一个小厮一人架一边抬出去了。 刘管事跟只阿飘似的,脚不沾地,去而复返,见姜奴仍跟柱子似的杵在原地,半点眼色都无,又无奈又可气。打了几个眼色,见他无动于衷,只得作罢。 倒是屋内的人终于有了声响。 白玨不怎么精细的将顾容瑾手上的碎渣挑干净后,又没什么好脸的看向姜奴,“傻站着干嘛?当壁炉还嫌你长得丑了。” 姜奴正要发怒,白玨又道:“没见你主子满手血,打一盆水来!一点眼色都没当什么奴才。” 姜奴面上怒色全消,又涌出愧色,听话的很,转头就走。早有机敏的奴才打好了一盆热水站在门外,只等叫人。姜奴看那小厮一眼,深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狠狠将小厮一瞪。小厮吓得腿软,差点连人带盆翻了过去,姜奴半空中截住,稳稳当当护住一盆热水,朝屋内走去。 “帕子!” “金疮药!” “纱布!” 姜奴被白玨使唤的滴溜溜转,心里有怒气,可因为是主人的事,也就忍了。 白玨手法粗暴,像是故意弄疼顾容瑾,姜奴看得直皱眉,又不好阻拦,毕竟他家主人轴起来,十分不好办,这伤不管不顾由着它自愈也不是没可能。 “多大点事,小宝的情况又不是一朝一夕了,刚才我也诊过脉了,没大碍,养着呗,你就算将自己的手废了,他也不可能立刻站起活蹦乱跳给你看。”她嘴里说着宽慰人的话,语气却十分不友好,听着像是在骂人。 姜奴又忍不住瞪她,不料看到他家主人一直紧绷的脸不知何时竟缓和了下来。 顾容瑾纷乱狂暴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平和了下来,这感觉像是有些醉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任由她牵着,任由她替自己包扎伤口,后来她叫人准备了饭菜,也听话的吃了。 -- 第67页 他是醉了,府内的下人则一个个惊掉了下巴,无不暗暗纳罕。 此间纷乱被她一手镇压后,白玨也没久待,看顾容瑾的样子是要一。夜守着儿子了,她是觉得没大必要,无论守不守,小宝明儿个肯定都会醒过来,反正她是不喜欢做无谓的消耗。天亮了还有天亮了的事。不过她也没立场劝说顾容瑾,叮嘱一句,“别再犯浑了。”折身离去。 出了门,姜奴堵在门口,看架势是要将她堵回去的意思。 姜奴的想法简单的很,无非是看她能管的住顾容瑾,想让她陪着,以免主人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白玨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的很,再说世事纷纭,她早就没了对顾容瑾的那份心,嗤笑一声,推开他,离开了。 大概是白天经历的事多,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脑子乱得很,再次躺下后,白玨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的是昔年旧事。那会儿,白玨稀罕顾容瑾稀罕的紧,可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白玨总担心有人抢了先。季崇德给她出主意说,要她想办法制造机会独处培养感情。 白玨说干就干,应天书院考围捕骑射的时候,她故意将顾容瑾骗到了山上,然后一掌震下山石,堵住了洞口。 洞口塌陷,白玨想吓一吓顾容瑾。他确实被吓住了,不过也很快镇定下来,反安慰她:“你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 白玨心里打算着他会抱着自己哭,娇滴滴的喊:“玨姐,我好怕。”结果没能实现,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顾容瑾卷起袖子开始搬洞口的山石,洞内昏暗不明,星点的微光从石缝间透了进来。少年人的骨架,正是猛蹿个子的年纪,修竹一般,显得单薄无力。那细长的手指白璧无瑕,合该用来拿书握笔。白玨心想:“漂亮的男孩子怎么能干重活呢。”简直不能忍。但她又不能再来一掌将山石震飞,前功尽弃了不说,也暴露了她便是始作俑者。 于是她灵机一动,骚操作来了,表演了一个猛虎下山式平地摔。 顾容瑾听到动静回过身,看到白玨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龇牙咧嘴。 一个大姑娘能摔得这般毫无形象,顾容瑾长这么大以来第一回 见,着实有些震惊。不过他很快走过来,手在身上擦了擦,扶她起身。 “摔哪儿了?”顾容瑾的语气温柔极了。 白玨还当自己表演卖力有成效,心中沾沾自喜。她自小便与常人不同,平衡感极好,自打会走路,就不会摔跤了(被人打趴下另当别论)。 “好像脚扭了,”白玨再接再厉。 顾容瑾:“哪只?” 白玨的左脚刚好在二人眼前,她勾了勾脚尖:“就这只吧。” 顾容瑾心内焦急面上不显,因是故作镇定,也就没在意白玨话里的古怪,道了句,“得罪了。”手指捏上她的脚踝,柔声询问,“是这里疼吗?” 白玨想,“弟弟看着挺单薄的,没想到手指还挺有劲。” 顾容瑾捏了几下,见她没反应,迟疑道:“你确定是这只脚吗?” 白玨“啊呀”叫出声。 顾容瑾:“……” 白玨:“刚才是麻了,好疼,昂,好疼,真好疼啊。” 她喊得情真意切,顾容瑾当了真。心里是真着了急。斯文也不要了,站在洞口,贴着隙缝朝外喊,“有人吗?请问有人吗?有人吗?” 求救还要带个“请”字,白玨从来就没见过顾容瑾这样的。啊,简直太可爱了。好想将弟弟偷回家,关在院子里藏起来。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顾容容,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汉武帝要造金屋藏阿娇了,我现在也想筑一座金屋把你藏起来。” 回应她的是一室空寂。 顾容瑾就是这样,遇到他不想回应的话题就装没听见。 “这样不行,我进里面看看有没有出口。”顾容瑾当即放弃在洞口挣扎,朝山洞深处走去。 “不行。”白玨刚要站起身,又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伤员”,不能太利落。这山洞是她随便找的,再往里指不定有什么野兽虫蚁,白玨是万万不放心顾容瑾往里瞎钻。 顾容瑾不听她的,果断往山洞深处走去,走得又急又快。 “你回来!”白玨喊了一声,唯有回音震荡。 白玨哪还敢耽搁,抓起捅天戟就追了进去。 越往里越黑,白玨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最讨厌往黑的地方钻了。 “顾容容!容容!” “顾容瑾!顾公子!” “顾大哥,你在哪儿呀?”白玨越喊语调越抖。洞内隐隐绰绰,仿若鬼怪伸出了獠牙。 忽而一道诡异的笑声,白玨再也压制不住心内的恐惧,捅天戟猛甩出去,瞬间山石崩裂。地动山摇。 “出来啊,老子不怕鬼!哈哈!”白玨强自镇定,破了音。 “咳咳,咳咳,”散落的灰尘中,顾容瑾呛咳出声,“玨姐,是你吗?” 白玨怔了怔,有那么一会,她连顾容瑾都给忘了。反应过来后,一阵后怕。几步跑过去,将他上下一扒拉,“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山石砸到啊?” “玨姐,你武功很不错啊。” 白玨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又细又嫩真好摸,“不是啊,我武功不如季蛋蛋他们,我很差劲的。” 顾容瑾强行从她手里抽回手,“如此说来,咱们还是往里走走看有没有出口吧。” -- 第68页 白玨看向幽深的窄道,勉强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万一要是遇到有毒的蛇虫鼠蚁,死了都没人知道。” 顾容瑾:“咱们要是一直被困在这里,照样一死。除非玨姐试一试看能不能推开洞口的山石。” 白玨:“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第 39 章、此章已修 ·顾容瑾叹口气,“还是我进里面看看,玨姐你在此等我。” 白玨一把抱住他的半边胳膊,“试试,试试洞口的山石,我看我能不能推开。” 二人一起走了回去,快到洞口时,顾容瑾说:“玨姐,你脚好啦?” 白玨一顿,缩回右脚,左脚立在地上,“没呢,刚才一吓,没顾着疼,啧,疼,好疼。” 顾容瑾扒拉开她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语调还算客气,“玨姐,刚才你瘸得是左脚。” 白玨:“……哦。” 顾容瑾朝她招手,意思很明显,别装了,赶紧的。 白玨前功尽弃,灰心丧气,大概是觉得太丢人,有心在气势上找补回来,内力灌满,轰隆一声。堆了满山口的山石瞬间被溅崩的到处都是。 阳光照了进来,她背着光,手中杵着捅天戟,感觉自己就是天神下凡。 怎么样?你玨姐还是你玨姐,人狠武功高。 靠不靠谱?想不想依靠? 她在这种诡异的心思中转过头,一眼看到顾容瑾坐在地上,双手握住左腿,鲜血很快染红了裤腿。看来是被崩裂的山石砸伤了。 白玨那个心疼啊,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等将他重新放到洞外的地上,顾容瑾已不是顾容瑾了,那脸比熟透的西瓜瓤还红。 白玨不由分说卷起顾容瑾的裤腿,扯下腰间酒葫芦,一口酒水就喷了下去。 顾容瑾疼得额上起了细密的汗,心道:“骗我的吧,她一定不是女孩子吧。” 白玨哪给他反应时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扒开衣衫,兹拉一声自他白色的中衣撕下一条。少年人熟读诗书,深受礼仪教诲,哪见过如此做派的,早在她扒开自己衣衫时脑子就糊成了一团浆糊,而后直着眼看她三下五除二绑了他受伤的腿,又转过身,强行拽住他的两条胳膊,背了起来……白玨就在这未尽的梦中忽然醒转过来,呆坐着懵了会,心想:“我会梦到这些是因为这之后我就遇到了范正好吧。定是白日里见了旧人,夜里就梦到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抵如此。” 不管她怎么跟自己解释,昔年旧梦多温情,总会温暖人心。 白玨带着这样的好心情,起床穿衣。连翘早就醒了,一直候在门口,只等里头有了动静,喊一声,“姑姑,您醒啦?”得到回应,端了水进屋伺候。 房门大开,连翘打头,鱼贯而入一串丫鬟婆子。 白玨迎着晨光眯了眯眼,疑心这些人走错了屋。 领头一个丫头嘴里裹了蜜糖,甜甜叫了声“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白玨心里就有数了,倒也没拒了她们的巴结讨好,这世上的磨难她受得,人间的富贵她也享得,没得所谓。 “少爷如何了?”白玨问。 丫鬟恭恭敬敬,“回姑娘的话,少爷已经醒了,气色还好,天刚亮就用了一碗小米粥。” “老爷看着少爷用了米粥才放心去上了朝,只是老爷一。夜未眠,人憔悴的很。”边上伺候的婆子忽然补了这一句,浑浊的眼睛透着世故的圆滑。 白玨看她一眼,“没事,你家老爷铁打的汉子,熬他个三五天也死不了人。” 婆子两道八字眉,拉下脸来比苦瓜还苦,模样丧气又喜气,十分逗趣。 白玨心安理得的享受一众仆从的伺候,梳了妆,换了新衣裳,一身轻松,脚步轻盈,转头就去了顾长思的房。 房门半合,白玨推门而入,顾长思已经起来了,露了个后背站在屏风后。白玨不觉有异,上前拍了他一下,“小宝。” 旋即,倾泻而出的哗啦啦水声响起。 白玨瞬间反应过来,眉头一挑,笑的猥琐。 顾长思恨不能当场去世再不醒来,面上通红,咬牙切齿,“还不走!” 白玨袖子一甩,走出两步,回头,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口哨。 这后来,顾长思怎么都不理白玨了。 白玨单知道这孩子拗起来脾气大,没成想轻易还哄不好。 她倒不是个怕自讨没趣的,只是这孩子体质弱,逗他几下,就咳咳咳,一咳起来就跟要断气了似的,白玨到底没忘自个是长思亲娘,逗两下就自觉遁了。 白玨在原地站了会,毫无预兆的转身,掌心向前一推,霎那间,一股排山倒海的真气汹涌而来。身后之人始料不及,大吃一惊,来不及躲闪,急急忙忙与她对上一掌。 然而,白玨忽然后撤收掌,姜奴手势不及,整个人往前倾去,轰得一声,如山石倾覆,重重砸在了地上,扬起一片飞尘。 姜奴面朝地,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头顶传开。姜奴被激怒,拍地而起,不像先前毫无防备,这次是用了八成内力劈向挂在树杈上的白玨。掌风袭来,白玨也微微变了脸色。 恰在此,一道黑影闪过,接了姜奴这一掌,另一只手弹向他肘部麻筋。 罡风掀起来人的衣摆猎猎作响,姜奴看清来人,怔了怔。 -- 第69页 顾容瑾已收回手,背在身后,张嘴欲言,姜奴先一步,单膝跪地,“主人。” 白玨一直轻飘飘将自己挂在树枝上,见此情景,忽而一笑,单手握住树枝,整个人打了个旋,从树上跳了下来。 姜奴面向她,见她如此,又直着眼睛不说话了。 白玨落在顾容瑾身后,一时没出声。顾容瑾一身黑衣缎袍,肩宽腰窄,是成年男人最好的模样,却再也不是她熟悉的少年郎了。 白玨心中叹了口气。少年时他更偏好浅淡的颜色,薄雾细雨而来,未语先笑,温润如玉。 不提防,也不知他何时回了头,目光对上,又各自转开视线。 顾容瑾心中迟疑不定,“是她吗?”每当这个念头涌起,心中总也平静不下来,宛若翻江倒海,山呼海啸。可理智又会死守着崩溃的情绪边缘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会的,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与之相对的,白玨反而坦然了许多,时过境迁,时移事易,没有什么人是不会改变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坚不可摧的。 白玨便不再管顾容瑾,独独看向姜奴,点了点脚尖,“王迟在哪?” 姜奴也不知在想什么,充耳不闻,仍傻愣愣的单膝跪在原地。 顾容瑾这才意识到未让姜奴起身,虚托了他一下,“起来。” 白玨等了等,见姜奴仍是毫无反应,拢起袖子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这主仆二人,嘴一撇,“你俩咋不原地成亲?” “小手拉着,嘘寒问暖的话说着,感情也忒好了,”这话完全就是顺嘴冒出来,半点不实事求是。 她只顾着发表不满去了,自是没看到顾容瑾眸中情绪又是风云变幻,不过二人倒是反应极大,各自退开了好几步,又分别侧过身。 姜奴迟钝的回过神,“哎”了声,看看主人又看看白玨,收了声。 ** 秋风过境,雨打枯叶,遍地碎叶残枝,一派萧瑟景象。 白玨兜着双手,脚不沾地,不远不近的跟着前头那人,一时又有些恍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他出来了。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他说:“我知道王迟在哪,我带你去。” 白玨嘴快过脑子就答应了下来,出了太尉府的大门心里就不得劲了,当时他正要骑马,白玨有心反悔,说:“我不骑马。” 顾容瑾二话没说,递还马鞭给小厮,说:“走路过去也行。” 原地等了等,门口过路的人都看了过来,白玨心里古古怪怪的想,“行吧,行吧。”踩着小碎步,下了门口台阶。也不并肩走,不远不近的跟着。 因为离了有段距离,顾容瑾时不时要停下来回头看一下。如此反复,颇费时间。 再一次,顾容瑾又停下步子,正要回头张望,脸刚偏过来,一眼就撞上了白玨的眸子,只见她吊着一边眉毛神色不善,“后面究竟有什么好看的?来来来,你现在一次看个够,咱们好赶路。” 顾容瑾:“……” ** 姜奴将王迟安排在京郊的一处院子,有个老头照看着煮吃煮喝。听老头言语,王迟还没起床。 大概是听到了白玨的说话声,屋内传来响动,王迟光着膀子,穿了个大裤衩就跑了出来。看那身形动作,像是嗅到了主人气息的大狗,横冲直撞的就往白玨这边扑。 忽而人影一晃,白玨眼前一黑。 顾容瑾抬手挡住了白玨的眼睛,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他清冽中透着严厉的声音传来,“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回去!” 嘴里呵斥了还不算,反手一道掌风,王迟就像是被无形之物顶着,急速后撤,后脚跟绊上门槛,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蹲。 掌风一收,两扇大开的门猛地一合,发生“嘭”一声大响。 一时归于平静,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白玨:“……你打他作什么?” 顾容瑾略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袖子,“我没打他。” 白玨错开一步,走向院里的石榴树下,“那也不许吓他。” 顾容瑾原地站着未动,目光却追着她走,“知道了。” 白玨伸手摘下一个石榴,顺手掰开,颗粒饱满,艳红似血,极是可爱。 岂料一直躲在暗处探头探脑不敢出来的老翁忽然“哎”了声。 二人看去。老翁欲言又止,终是硬着头皮,拱拱手,道:“姑娘要是喜欢这石榴,摘一个就罢了,主人家爱惜,旁人碰都不能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第 40 章、已重写(3月15日)·不大的院落,栽满了石榴树,挨挨挤挤。 白玨可从来没听说过姜奴喜欢吃石榴,不过她知道一个人,那人足以称得上石榴狂魔,石榴能当饭吃。那俩人显然不可能有任何关联,倒是眼前这个人和那俩人都有着密不可分的瓜葛。 白玨嘴里的石榴瞬间变得又干又涩,极难下咽。 可那石榴汁儿早就下了肚。 “呸,”她吐得不是籽,是鄙夷。 顺手一抛,砸顾容瑾怀里去了。 顾容瑾:“……” 又等了好一会,白玨等不耐烦,叉腰站门口喊,“蠢东西,好了没?” 王迟一头撞出来,往白玨跟前跑,又偷偷摸摸看了顾容瑾一眼。 顾容瑾看着手里的石榴,心情莫名很好,朝他露出了个笑。 -- 第70页 王迟天生比人迟钝,木然的收回目光。 过了足有一刻钟那么长,王迟忽然回头,朝他憨厚的挤了个笑。 ** 入夜,顾容瑾正在书房处理衙门送来的公文,有些走神。管家全顺走了进来,“老爷,明儿个给老国公准备的生辰礼已经备好了,是一株极品老参,并一尊玉佛。” 太尉府内最不缺的就是人参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了,人人都知道顾太尉有个身体不太康健的小公子,珍之爱之如珠如玉,但凡想巴结讨好他的,无不搜罗着各种补药进献,若是得用,太尉才会给几分好脸色。 除此之外,宫内的那俩位尊驾更是得了什么好的抬手就送太尉府了。乃至于太尉府的库房都堆满了各种宝贝。 要说这极品老参,难得也难得。对太尉府来说却也寻常。 全顺作为太尉府管家,八面玲珑。显国公九旬老母尚且健在,整日里靠人参吊着一条命,送人参无疑是合适的,而显国公夫人又是个信佛的。太尉大人什么都不信,玉佛到他手里,就是个摆件玩意。 全顺也听闻了风声,那季将军有意撮合太尉和显国公家的小姐,自然这礼单上也上了几分心。 顾容瑾不怎么在意的挥挥手,眼睛都没离开书,“你自己看着办。” 全顺心里惴惴,这事可不是他看着办就能办得了的,见老爷浑不在意的模样,不得不提醒道:“老爷,您没忘你明儿个要去显国公家贺寿吧?” 顾容瑾疑惑抬头。 全顺:果然! “老爷上回答应了季将军,说好了一起去的。老爷您再想想?” 顾容瑾下一瞬就想起来了,不情愿的蹙了眉。 全顺眼巴巴的看着他。 顾容瑾挥手赶他,“知道了。” * 自从太尉府内的牢房被白玨砸坏了围墙门窗后,作为牢头的常青都请示了好几回,也不知怎么的,上头也没理,再要追问,管家就不耐烦的说:“已经问过老爷了,老爷说放着,放着就放着呗,急什么?” 常青急,常青当然急啊,他是牢头,太尉府里连个牢都没了,还要他作甚? 常青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这日,常青弓着身子塌着腰,又去管家那表达自己积极的工作热情。 管家正小心翼翼的将一尊玉佛放进深红色的木箱子里,里头放了红绸,又红又绿煞是好看。 常青横了过来,还没张口呢,管家忽而将他一吓,“起开!”常青惊了一跳,管家已从他身后将一根木匣子装好的老参抱了起来,“撞坏了,你这条贱命可赔不起。” 常青陪着笑,嘿嘿,“管家,这又是谁家送咱老爷的?” 全顺,“这是显国公寿辰,明儿老爷要送过去的礼。” ** 小胖子没什么气性,早上才被白玨听到了撒尿的响儿,当时恼羞成怒,气得不行。隔了一会没见她,到处没找见,又慌了。后来见师父和他爹一起回来,顾长思神色古怪的也没多说。 到了晚上,白玨没事干,抓三孩子蹲马步。 小胖子身上脸上都是汗,两条粗腿抖啊抖,“师父,你今天怎么和我爹一起出去了?” 白玨正琢磨这事呢,她有些搞不明白顾容瑾什么意思。小胖子这一问反将她问住了,白玨托着下巴目光就看向了别处。 小胖子趁机身子往后墙一靠。他倒是个有福同享的,轻轻扯了扯连翘的衣角,连翘早受不了了,她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好好的丫鬟,专职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怎么还要练功了?真是眼泪汪汪往肚里滚。 连翘当下也不客气,身子往墙上一靠,又去拉王迟的胳膊。 拉一下没拉动,又拉一下。 王迟:“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嗓门还大。 白玨眼珠子一动,看过来,那俩躲懒的哪能反应的过来,被抓了个现形。 顾长思:“……” 连翘:“……” 王迟还在愣头愣脑的问:“你抓我胳膊干什么?” 白玨不怀好意的一笑,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顺着风,阴恻恻的。 连翘看向顾长思,“少爷,你们太尉府都兴装神弄鬼的吗?” 顾长思屈辱的一扭头,“小六子,过来扎马步!” 嗖忽一道白影飘过,白玨眨眼到了门口,哐当拉开门,那哭声戛然而止,卡在了嗓子眼里。两边对望,常青不大自在道:“我,我就是路过。” 白玨一点头,表示理解。两手一合,眼看着两扇门就要关上,常青忽然往前一扑,“等等!” 白玨比他还快,拉开门。常青一头栽地上,五体投地,摔了个结结实实。倒是手里的小酒坛,落地的瞬间,被白玨脚尖勾起,稳稳当当落在她手里。 “有刺客!”顾长思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喊了一声。 原本扎马步的几人,抄家伙的抄家伙,撸袖子的撸袖子,忽然都冲了过来,张牙舞爪的喊打喊杀。 到了跟前,顾长思忽然止步,小六子、连翘紧随其后,常青费劲的抬起头,灰头土脸的双手合十,拜了拜,“少爷……”话刚起了个头,王迟永远是反应最迟钝的那一个,自连翘身后撞上来,一个撞一个,顾长思看着最壮,实则最虚,一撞就倒。“啊呀呀!”扑倒在常青身上,五个人叠起了罗汉,鬼叫连连。府内的暗卫都惊动了,纷纷现了身。 -- 第71页 白玨倚在墙边拍开酒封,不是好酒,却也别有一番辛辣滋味。 * “我也是看在咱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才将这掏心窝子的话一说。我冷眼瞧着,你对老爷痴心一片,才冒着危险提醒你,你要真想趁虚而入可得抓紧了,别叫显国公府的趁虚而入趁虚而入了。”常青顶着一脸乌青挤眉弄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白玨就不解了,她今时今日又何曾对顾容瑾痴心一片了? 常青一番苦口婆心,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断言道:“你别装作漠不关心的口是心非了。” 白玨也是奇了怪了,“你这般不乐意显国公府的小姐嫁进来,是跟显国公府有私仇?” 常青:“没有。” 白玨:“那你可以去太师府跟你们闵夫人表忠心啊?有她在,顾太尉想娶新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常青一脸晦气,“我找她作甚!” 白玨早就发现常青对闵栀有敌意了,这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她曾回想过,这二人曾经也没过节啊。 “你跟闵栀有仇?”白玨问出这话底气都不足。 “血海深仇!”常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白玨被唬住,敢情闵栀还有更多她不为人知的一面?白玨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放低了,“说来听听。” 常青觑了一眼白玨手里的酒坛,抓了过去,干一口,愤愤不平道:“夺夫之仇!” “哦,夺夫之仇,此仇果真不共……”白玨一怔,什么?不会是她耳朵出问题了吧?脑中灵光一闪,连她自己都吓住了,目光诡异的将常青上下一扫,语调艰涩,“我竟不知……你,嗯。” 常青:“呜呜……”他是个没酒量的,才干了一口,就不行了。身子一歪,人事不知了。 白玨自觉今日受惊不小,倒不是顾容瑾要娶显国公小姐,而是她忽然就想通了,对于一个男女通吃的男人,他理应是属于大家的,独独被她抢回了家,这天道都看不下去了,降罪于她,可不叫她不得好死了。 ** 次日,白玨起得早,天色阴沉沉的,看上去要下雨的样子。她洗漱完,推开门就去看顾长思。 顾长思早就起了,抑扬顿挫,颂读诗书。还真别说,这通体的气派真有他亲爹的风度,“如果,能瘦下一半的话,”白玨靠在门边,忍不住还比了下手刀,做出切了一半的手势。 “太尉大人!”连翘忽然大喊一声。她从隔间出来就看到顾太尉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姑姑看,眼神深邃专注,落在连翘眼里就是怪吓人的,总害怕她顶头老大出了事,她也跟着倒霉,本能反应就是张口示警。 白玨果然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顾容瑾,因着昨晚的事,心里多了些想法,没忍住又盯着他看了会。 顾容瑾被看得耳郭微微发烫,在这份不自在的热烫继续蔓延下来之前,出声道:“思思姑娘,有事吗?” 白玨第一反应就是四下一望,思思姑娘又是哪个小狐狸精?瞬间又回过神,面上古怪的快速调整了下,“没事。”折身进了顾长思的房。 大周国立国之初,国事繁忙,顾容瑾可谓是日理万机分身乏术。这么些年,一路走来,朝堂渐趋平稳,他不似曾经那么忙碌,也是每日必会点卯,处理政务。除了儿子身子不舒服,从不缺席。按理,今日朝会,他也是要到场的,鬼使神差的,寻了个借口告了假。 果不其然,他刚进儿子的院子就看到了相见的人。 顾容瑾是过来陪儿子用早膳的,父子二人虽有隔阂,却不妨碍顾容瑾无时无刻不积极努力的释放父爱。 “师父,一起用早膳吧。”顾长思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第 41 章、已重写(3月25日留)·这世上就没有比一张桌子吃饭一条被子睡觉更能增进感情的事了。白玨对此深信不疑,至少她就是这样的人。那些不是这样的人都不是人,眼前就有一位。 养不熟的老白眼狼! 儿子一招呼吃饭,白玨就非常给面子的坐下了。顾长思心里高兴,朝他师父眨了眨眼。他也不是不喜欢单独和他爹吃饭,只是这一二年因为一些风言风语,他心里憋着一股气,难受得很,又不能和他爹说。他害怕着一些事,又担心着一些事,常常又会自惭形愧觉得自己不配。总之,半大的小子心里装了一箩筐的事,对上一个同样沉默寡言不知何开解人的爹,隔阂自然而然就形成了。 白玨回了顾长思一个眨眼,不等丫鬟们看主人的脸色决定是否添碗筷,又无比迅捷的将顾容瑾面前的筷子拿走,旁若无人的催促道:“小宝,吃啊!” 人嘛,要好好的活在世上,吃好喝好,还是得靠自己。 看人脸色?不存在的。 边上伺候的仆从都快吓死了。顾太尉算的上一个公私分明的好主子,但绝对称不上好脾气。 据说以前倒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待人说不上多热情,但也谦恭知礼温和客气。可自从死了老婆后,脾性大变,整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八。九个时辰都阴着一张脸。也就在小少爷面前才收敛着点。 太尉府的下人基本都是新人,没见过以前的顾容瑾,今昔对比也都是道听途说,过去怎样他们不清楚。反正现今的太尉府,整日里阴沉安静他们倒是切身感受的真真切切。 -- 第72页 还是刘管事机敏,别人大气还没喘过来,他已经将干净的碗筷又准备了一副送来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顾太尉竟然什么也没说,接了筷子。刘管事又自作主张的将空碗送到了白玨面前。 刘管事还要给白玨盛面条,被她挡了回去,“我不爱吃这个。” 她不是不爱吃面条,是不爱吃没滋没味的面条。 瞧这一桌的,寡淡无味,她生的儿子怎么就随了顾容瑾!啐! “小宝,你这不行啊,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知道吧?怎么早上就吃这个呢?”白玨也不是第一次吃顾长思的早饭了,看着花样繁多,实则都没什么味儿。要说有味,也是药味! 药膳懂吧?此处划重点——药。 顾容瑾:“长思刚病了一场,只能食用一些清淡食物。” 白玨不懂这些,她又没带过体质虚弱的孩子,只以自己过往经验判断,实难理解,也不看顾容瑾,只盯着儿子说:“我小时候可不像你这样,伤得越重,吃得越多。荤腥不忌,伤哪补哪。你瞧我这胳膊……” 袖子掀了半截,小臂纤细,肤质细腻,除了白得发光,也没什么不同。白玨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屋内伺候的仆从有没忍住好奇的,也偷偷看了去。 顾长思不解:“怎么了?” 倒是顾容瑾不轻不重的咳嗽了声,屋内下人忙垂头敛目,再不敢东张西望。 刘管事偷眼看了看,心有所感,悄无声息的招招手,伺候的仆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白玨:“就,挺好看的吧?”她倒是忘了,自从醒来后,不仅容貌大变,连身上的伤疤都没了。 疤痕可是武者的勋章,唉。 “思思姑娘的左手臂曾受过伤?”顾容瑾问。 白玨不搭理他。 到底是亲生子,见不得他爹被冷落,顾长思别别扭扭的开口,“师父的手臂曾受过伤吗?” 白玨意兴阑珊,“都是过去的事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早膳将将用完,丫鬟们正端了漱口水进来。全顺脚下带风,一路小跑了过来,一眼看到这三人同用一桌饭食,脚下一顿,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顾容瑾不喜欢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冷然道:“何事?” 全顺:“禀老爷,季大将军来了。”话音方落,远处已传来了季崇德肆无忌惮的喊声,“顾太尉!妹夫!谨之!” 谨之是顾容瑾的字。 顾容瑾十五岁那年取的表字,刚开始他还挺喜欢的,后来莫名其妙就不喜了,也不许别人这么叫自己。 总之,就挺喜怒无常的。 季崇德眼看着就要过来了,白玨有那么一刻,心里紧了一下。忽然一笑,相通了般,反面朝门口坐正了身子,她倒要看看这些蠢货到底谁先认出自己。 忽而人影一晃,白玨定睛一瞧,顾容瑾人已到了小院门口,刚好挡住一脚踏进来的季崇德。 白玨没忍住,心里赞了声,“好轻功!” 季崇德虽然是彪悍的莽夫,人高马大,顾容瑾在身高上绝不输他,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又轻而易举将他推了出去。 季崇德不明所以,踉跄了下,笑道:“你干嘛?我进去瞅瞅我大外甥。” 顾容瑾木然道:“大病初愈,你别吓他。” 季崇德摸了摸刚刮了胡子还算英俊的脸,不甚在意,“不至于吧,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脚下没闲着,又往门口走去。 顾容瑾单手勾住他的后衣领,又将他给扯了回来,“你有什么事?” “不是,我就看看我大外甥,好长时间没见了。”季崇德满脸堆笑的解释,忽而灵光一闪,脑子就跟开窍了一般,表情都跟着猥琐了,“是你那个金屋藏娇也在里头?” 顾容瑾没理他。 季崇德听他儿子提过,据说十七八岁,现在还当了长思的师父。再多的,就问不出来了。他这个儿子啊,也不知怎么长的,半点不像他,倒随了顾容瑾。 季崇德生了些兴趣,搓着手,与顾容瑾并排走了几步路,叨逼叨个没完,忽而一闪身。顾容瑾回手一个擒拿,季崇德早有防备,顾容瑾没抓住。 “哥哥就看一眼,替你长长眼。丑弟妹也迟早要见哥嫂的不是?”这会儿,顾容瑾又成他弟弟了。 白玨在,他是妹夫。妹夫要娶新媳妇了,妹夫就是弟弟了。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季崇德拔腿就跑。 顾容瑾也不抓他了,冷声道:“你尽管去看,今日显国公生辰,我也不奉陪了。” 季崇德急速刹车,草皮都被他掀秃了一块。他知道,顾容瑾这是认真了,也生气了。他本来就是嘻嘻哈哈闹着玩,存了逗妹夫的心。自从白玨去世后,顾容瑾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季崇德心里也难过,可瞧着活着的人这样,心里更难受。于是每回见他,都要逗一逗他。大多数时候顾容瑾是由着他闹。 关于“顾太尉府里养了小妾,脖子都被抓伤了”传的沸沸扬扬。季崇德心里明白的很,这里头有他一份功劳。他也就不顾场合开了个玩笑,万万没想到,流言就跟乘了东风一样,越传越离谱。这事他自己也挺纳闷的。不过今日经此一事,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看这情形,他这是歪打正着,无意间揭穿了真相? 念及此,季崇德反而一收嬉皮笑脸的姿态。暗暗打量顾容瑾。 -- 第73页 妹夫没有重新成家的心,季崇德见不得他形单影只,总想着撮合了谁和他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真有这么个人了,他反而慎重了起来,心里压着事,面上装成没事人,从后面一下子跳起来,顾容瑾察觉到了,身子一偏,季崇德嘿嘿笑着,一扑不着,又伸胳膊勾他,“妹夫,跟哥聊聊呗,这小女子哪里人?性子怎么样?来路你清楚吗……” * 却说另一头,顾容瑾突然离开,搞得在场所有人都挺懵的。除了白玨,她自有她的解释,自从顾容瑾在她心里被盖章“无情无义陈世美”后,他的所有反常都有合理解释。譬现在,太尉府和显国公府联姻在即,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未来泰山,顾容瑾那狗子自然要早早去贺寿,积极表现,争取早日新人换旧人。 她白玨被闵栀换了,今闵栀又要被显国公府的小姐换了。 闵栀出身低微,做不了顾大人的正房娘子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搞大了肚子生了娃就丢太师府去了,也真只有狗男人才能干得出来! 白玨摸了摸心口,似乎也没那么不爽了。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就是眼睛有些疼,她眼瞎,真瞎。否则当年怎么就被蒙了双眼,认上这样一个男人呢? 都是年少轻狂惹得祸呀!遇人不淑,遇人不淑。 然后她的手又摸到了肚子,“我没吃饱,你呢?” 顾长思:“啊?” 白玨:“让厨房给我做一份酱肘蹄子。” 顾长思:“哦。” 白玨:“酱鸭,烧鹅也各来一份,凉拌菜也不能少了,荤素搭配,吃肉不腻。刘管事,听到了没?你家少爷要吃肉。” 顾长思惯着他师父,闻言忙扭头让刘管事下去吩咐人准备。 白玨捏住他的一边肩膀将他拽起来,这要不是武功傍身,还不见得能扯得起来,“你也别闲着,刚吃完绕院子走五圈去,消消食。待会扎半个时辰马步。” 一直躲在其他屋子没敢出来,只等着顾太尉走了就要出来献殷勤的连翘,脚尖刚探了出去,一听这话,忙整个的缩了回去,就跟个河蚌精似的。 天可怜见的,她一点都不想学武,她只想跟在主人身边混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第 42、显国公寿辰(已重写,3月29日)·行走江湖谁还不会几样旁门左道。 顾长思对着镜子捏了好几下自己的脸,面上由震惊转成惊喜,“师父,你怎么做到的?这也太神奇了!” 白玨收了手里的工具,不甚在意的擦擦手,“知道为师的厉害了吧。早跟你说过拜我为师,你不会吃亏。” 顾长思服气的很,“师父,您教我。” 白玨:“好说。” 她扭身进了屋内的屏风后,再出来,已做了男装打扮。高高挽起头发,戴了发冠。 白玨挤开顾长思,两手掐住腰,该怎么说好呢?端看这脸,谁人不要赞一句清俊绝伦小公子,只是脖子往下,谁要是认不出她是个女娇娥只怕是个瞎。 这身衣裳是季云泽的。顾长思与季云泽牧文牧章兄弟常有往来,互相在对方家里住个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我真好看,”白玨抖着身子造作的扭了扭,忽而又木着一张脸,进了屏风后。再出来腰粗了些,胸也平了。 二人是从客栈出来的,经过楼下看到廖凤带了几名护卫正在楼下喝茶,时刻注意着楼上动静。顾长思走过去的时候,廖凤看都没看他一眼。顾长思就很膨胀了,出了客栈门,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在廖凤跟前晃了一圈。一圈还不过瘾,又绕着他转,被白玨追进来,提着后衣领子扯了出去,“爹,我在这呢,你傻了吧唧的乱晃什么呢。” 顾长思做了中年男人打扮,两撇小胡子,胖歪歪的,油腻发福,只一双手没做修饰,与他的脸极不相称,被白玨握在手里。 廖凤回头,只看到一对腻歪的父子,搂做一块,互相拉扯着出了门。他忽然心生感慨,若是他家少爷也能如这般与老爷亲近,那老爷该是何等的高兴啊。犹记得少爷小的时候也是时时黏着老爷,还闹过老爷上朝也要带着孩子的笑话。后来少爷懂事了,不知怎的就跟老爷疏远了。 “哇!师父,你怎么做到的?”顾长思直着眼睛盯着她的喉管,再一次被他师父的本事惊到了。 白玨挂在他身上,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打开扇子遮了半张脸,继续用少年音道:“小爷的本事千千万,你跟我混,包叫你过得日日精彩,时时有趣。可不像顾容瑾,一潭死水,冰块的心肠,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行僧,跟他待个半日恨不得立地成佛,不活也罢。” 顾长思起先还一个劲点头称是,听了后半句,回过神,拉了脸,严肃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白玨变脸快,“没说没说。”偏过脸,翻了个白眼。心里少不得有些气。这火气又不能跟儿子发,也是巧,叫她一眼看到前方有个扒手摸了一位锦衣公子的荷包。随行的护卫就是个摆设,一行三人毫无所觉。 白玨脚下巴拉一颗果核,脚尖一踢,飞窜而去。彼时街上都是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那果核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完美避开前方所有人,精准无误的撞上那扒手的膝盖窝。 这扒手名叫郭二,祖传的手艺人,一家子贼窝,当然了,鉴于这手艺的伤残比例高,如今郭家就剩这么个独苗岌岌可危的活着了。 -- 第74页 且说这郭二本以为得手,心里已经想好先去赌坊碰碰运气,夜里再去快活楼点喜欢的姑娘快活一。夜。哪知念头才起,忽然一股大力打在膝盖窝。这力道太霸道,干他这行的,最不缺的就是挨打,以至于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老子爹,当年也是这么被废了双。腿,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爹不想连累儿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故意躺大马路上,被贵人的马踩死了,讹了贵人的银子,也算是对他老婆孩子有交代了。 郭二扑倒在地,心理活动有些多,他想,我还没成家,我也没有儿子,也许我还可以苟一苟,不用死这么痛快。 他强忍着剧痛,趴在地上,挣扎着就要起身。刚弓起身,忽然只觉泰山压顶般的重力,整个人扁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惊呼声,路人驻足观望交头接耳。 白玨一脚踩在郭二的后心,扇尖在他手里一戳,一挑。 顾长思扒开聚拢上来的人群,不解他师父怎么突然间当街打人,张了张嘴,“师……嗯。” 白玨挑起那荷包,扇头转了两圈,目光一扫。看向那原先走在她前头的锦衣公子,扇子一挥,“嘿!” 锦衣公子本是被人群推到跟前,不料忽然一物朝他砸来,吓得他脸色一变,“啊!”一声惊呼出声,本能后退,抬手挡住脸护住自己。护卫想来也是没什么本事的,等东西砸在公子的身上,又掉落在地,他们才反应过来,一个张开双臂,一个手里还抱着东西,纷纷站出来挡在主子身前,大喝,“大胆!”嗓门倒是极大。 白玨眯了眯眼,“唉呦嘿!” 顾长思不做二想,匆匆挤上前,矮身捡起地上的东西,张了张嘴,又想起自己此刻的装扮,压着嗓子粗声粗气道:“敢问这荷包可是这位公子的?” 锦衣公子瞅了眼这怪腔怪调的中年男子一眼,始知自己误会了,忙抬手朝二人略行一礼,“多谢。”却不急着接过荷包,直到护卫接过。 白玨素来动作迅猛,时常做出一些过激事,乃至于旁人都没反应过来反引得旁人误会她。她不在乎那些眼瞎迟钝的凡夫俗子,却也会因为有人与她配合默契而心生亲近之意。 她当年想嫁顾容瑾,除了他那张脸,何尝不是因为二人间心意相通的默契。可不知为何,这份默契却在婚后渐次失了颜色,她渐渐看不懂顾容瑾,顾容瑾似乎也不再是她的解语花,不仅屡屡做出违背她心意的事,甚至还说出一些莫须有的话曲解她的意思。 白玨抬脚踹了下郭二的屁。股,郭二被踹出去几尺,与此同时,身上重如泰山的压力消失,膝盖窝血脉不通的症状似乎也缓解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拔腿就跑。只起先踉跄了下,竟也健步如飞。锦衣公子的护卫也在此刻反应过来,拔腿去追,经过白玨身边还瞪了她一眼,似是怪她没有继续制住那小偷,由着他逃走了。 世上多是这种不知感恩,反怪施恩之人没有好事做到底之人。白玨见怪不怪,自顾搂住顾长思往显国公府走去。 那锦衣公子原本想搭话的,白玨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白玨一路往前,在快到显国公府前一个巷子处看到翘首以盼的连翘,以及傻站着跟个柱子似的王迟。 白玨打他们跟前走过,朝他们招了招手。 王迟耸了耸鼻子,往白玨跟前跑。连翘吃惊叫他,“王迟,你往哪儿跑?” 白玨抬手将走近的连翘一把抓住,用了原本声音道:“笨丫头,连我都没认出?” 不是认不出,是压根没想到。顾长思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白玨却是没怎么变。只掩了身材,脸颊潦草的点了一颗痣。 一行四人会合,朝显国公府大摇大摆的走去。 途中顾长思打起了退堂鼓,揪住白玨的袖子道:“师父,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我爹看到了就不好了。”他倒不是怕他爹揍他,骂他胡闹。他就是担心给他爹丢脸。 自幼他就知道自己是个蠢孩子,他生来就是个错,先是害死了他娘,蠢模蠢样的长大又让他爹丢尽了脸。所以当他懂事后,就不爱出门了,也不愿和人接触。应天书院是他要上的,后来呆不下去了,又不敢和他爹说清楚原因,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消极抵抗。 今日顾长思本是打死也不愿出门的,白玨却是闲不住,忽然就想知道显国公要把哪个女儿嫁给顾容瑾。那女子品性如何?脾性怎样?与顾长思相处有些日子了,她也知道长思与他爹感情极好。这倒让她很不确信在有限的时间内,她能否顺利拐带儿子,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走。鉴于跟顾容瑾不美满的婚姻,白玨是彻底的打消了“强买强卖”,老话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强行带走的儿子跟娘不亲。 白玨不可能一直在太尉府待下去,或许等顾容瑾娶了新妻,她就会离开,或许更早一些。虽说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心里与孩子他爹和解了,却也不保证,会不会在看到辣眼睛的场景后控制不住自己杀几个人解气什么的。 说话间就到了显国公府,白玨递上请柬。 请柬是先头季崇德替显国公府转交给顾容瑾的。 顾太尉赴宴,自是不必带什么请柬。被白玨翻找到,捡了便宜。 守在门口迎客的是显国公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并三个子侄。白玨为不引人注意,特意将请柬塞给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好趁机混进去。可太尉家的请柬注定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不惊扰任何人。只见这年轻人忽然激动的朝对面的中年男子高声叫道:“爹爹!太尉大人到了!” -- 第75页 这一声出,几乎门口所有人同时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邹世全激动道:“岸儿,你胡喊什么?太尉大人呢?” 年轻人面上神色变幻,不安又紧张的递上摊开的请柬,眼珠子望向白玨一行。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他们四个。顾长思最怕被人看,有时候他会觉得外人的目光仿佛有毒有刺,扎得他不能呼吸,冷汗涔涔。忍不住的想往后退。忽然手上一紧,被站在身侧的白玨握住了手,也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众人倒没怎么注意顾长思,毕竟他现在只做普通中年油腻男打扮,实在难以引人注意。若不是他是太尉家的人,旁人根本不会施舍他一个眼神。倒是他身侧一位小公子,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单论长相就很难让人不频频侧目张望。挨的近了,隐隐能让人感到一股冰霜之气,这就让他的气质出尘,生出一股难以亲近之感。可当他弯起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冰雪消融,花开烂漫,谁又能阻止得了自己对这般神仙人物心生亲近之感呢。 “这位是太尉府的刘管事,”白玨将顾长思推到身前,神态自若道:“我们家大人与季大人一起随后就到,大人让我们先行一步。我们过来先占个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第 43 章、4月6日重写 ·白玨说完扇子一勾,示意身后三人,就要往里走。 邹世全拦了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白玨:“好说,在下刘管事的儿子。”随即又将自动缩到她身后的长思拉到人前。要说白玨死了九年呢,还保持着少女心性,为人母的自觉少的可怜,但凡她亲手带大了长思,也断断说不出顾长思是她爹这种鬼话。偏她还毫无心理负担,反自得其乐,得瑟得很。 顾长思这妆容本就油腻不招人喜欢,被白玨强行推到人前,不敢与人对视,缩头缩脑的,更添了几分猥琐。 要说这二人是父子,邹世全是不信的。在场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白玨信口胡来,难道就没想过这层吗? 当然不。 只见邹世全忽然也不打听了,只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宽儿,你陪这位公子进去,好生照顾。” 邹宽会意,做了个手势,请人进门。 顾长思原本以为会被拦下,虽说不一定会被打出去,一顿盘问肯定少不了。不料竟如此顺利,跨了门槛进去,人还是懵的。 邹宽引着白玨往里,暗暗留意,见这位公子手握折扇闲庭信步,也没管那位被她称作爹的刘管事。心里默默点头,有了计较。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这位小公子才是正主,被他抓来的“刘管事”应该只是普通下人。就是不知他故意隐瞒身份前来是何用意?是顾家的什么人呢?瞧这位公子的气度样貌,定不是池中之鱼,若是京中人邹宽不可能没有耳闻。难道是近来才进京投奔了顾家?还是那位已故的太尉夫人娘家人?白将军家的?啊,不会是听说了他们家想和太尉结亲的事,特意过来打听一二的吧? 邹宽一路头脑风暴。又不敢自作主张的随意打听。常言祸从口出。这位公子的身份,只等顾大人亲自来了,自然揭晓。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只管这段时间跟着他,不叫他生出什么乱子即可。 白玨眼角余光自是瞄到了邹宽。少年人藏不住心事,还自以为藏得好,实则什么都写在脸上,面上风云变幻,都已经几度春秋了。 白玨掩唇一笑,她就是故意的。若是大摇大摆的以主子的身份来拜访,反而惹人怀疑,必会被细加盘问。倒是这般半遮半掩,邹家人反而顾忌良多。 “咦?”身后忽然传来惊叹声。 邹宽回身看去,只见安定郡王自身后而来。他身边只跟了一个随从,寒酸的连普通的京官都不如。 邹宽品性不错,不是捧高踩低之人,忙上前见礼,因有外人在,公共进京的,“郡王大人安。” 安定郡王李益之生性随和,细细白白的脸,虽是皇亲国戚,却半分皇族的傲然都没,反隐隐透着怯弱。他笑着拉了邹宽一把,“言和,怎得如此客气。”忽而笑着望向白玨,“这位兄台,咱们又见面了。” 邹宽吃惊道:“益之,你们认识?” ** 话说另一边,邹家女眷那边也同样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可不像白玨这一行人,只让邹家的大老爷们好奇身份,也就多留心关注了几分。而女客那边,却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顾容瑾的小妾闵夫人。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太尉不待见这位小妾,只因生了一个女儿,母凭女贵,顾老太爷瞧着她可怜,才许她住在太师府。而这位闵夫人手段了得,把持着太师府的中馈,俨然成了当家的女主人。 这个小妾既是个笑话也是个传奇,因此京中夫人小姐们看不起她的甚多,可要说当面锣对面鼓的还真没几个人不给她面子。 邹家人听说她来了后,心内无不战战兢兢,暗骂她妒妇,生怕她搅黄了这门婚事。又一想,她此番过来不就是这目地吗?邹老夫人与儿媳在人后一番商议,又给孙女打气,现下且不与她计较,等入了太尉府有的是机会磋磨她,到时候她一个妾还不由着主母搓扁捏圆!且忍着。 闵栀被下人领着,一路往后院走去,早就得了消息的夫人们,可不就议论纷纷。待人到了,又跟集体被消了音似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几十上百双的眼睛骤然盯上了她。 -- 第76页 闵栀缩在袖子底下的手紧了紧,捏着帕子的指尖发白。 “我可以的,姐姐,我可以的。”她心里如是说。 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你要记住了,任何场合,只要你不怕,怕的就是别人。”白玨的话言犹在耳。 闵栀定了定神,自给自足道:“你,去给我沏杯热茶,我要普洱茶,别的茶我喝不惯。” 丫鬟手足无措的顿了顿,又慌乱的看了主家太太一眼,得到应允后,答应了声,下去准备了。 “真是厚脸皮。”工部侍郎夫人不轻不重的嘀咕了句,斜着眼抿了一口茶。 随即就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闵栀只做听不见,跟着她的丫鬟也双手交叉在身前,不为所动。这要是谁急了,还不就应了这工部侍郎夫人骂的就是谁了,因此这主仆二人面无表情,稳得很。 * “你害什么羞啊,你给老子记住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白玨拎了把顾长思的后衣领,轻声道。 白玨是真把自己当客人了,还是身份尊贵的那种。 宴席未开,桌面上只摆了几样果盘糕点之类的。其他人来了后,彼此熟识的都互相寒暄了起来,也有亲自到显国公跟前送上贺礼的。 邹宽琢磨着是不是要将人领到爷爷那边去,白玨拿起扇子敲了下手心,“糟糕,忘了备寿礼了。” 顾长思心说:“你装什么啊,来的时候我已经提醒你了。” 白玨继续道:“差点忘了,寿礼在太尉那,再过一会应该就送来了。” 邹宽一听他提太尉,有心打听,“刘公子,敢问太尉大人今日会亲自过来吗?” 白玨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碟糕点,先紧着身后的孩子们,让他们一人拿了几块,“应该过来吧,一大早的就被季崇德拽走了,大概不会来早,赶着饭点差不多。味道怎么样?” 身后三人有点头也有摇头的,白玨没尝,丢开这碟糕点,又拿起另一盘继续投喂。 邹宽一开始就没当白玨是下人,只是她言辞中对季大将军的随意轻慢还是让他大大吃了一惊。又见被称做刘管事的中年男子一副孩子气的模样躲在她身后,心里更觉怪异。 “兄台,”邹宽还要说话。被白玨举起扇子压住了嘴唇,“邹兄,贵府今日大喜,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你是不是该去招待其他人了?” 邹宽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瞪圆了眼珠子,僵住不动,忽然刷得一下,仿佛血管爆裂,面上红得滴血。匆忙后退几步,撞上了人,心神慌张的跑走了。 顾长思看得分明,却不解原因,紧张道:“师父,你怎么他了?” 白玨转着扇子敲了他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我能怎么他?碍事的走了,你们几个自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去,闯了祸报顾太尉的名号,没人敢拿你们怎么着。” 到底是亲生儿子,顾长思一听这话就不答应了。 “凭什么污蔑我爹的名声啊!” 白玨撇了下嘴,“你爹都要给你找后娘了,你还这么护着他?” 顾长思当真是一点私心都无,“我爹很可怜啊,我亲娘都没了快十年了,他总不能孤单一辈子。” 白玨斜眼看他,“老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不怕你后娘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你爹不疼你了?” 顾长思皱着眉头看她,都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了,“师父,做人不能太自私。我爹要是娶了后娘,一家幸福,我替他高兴。” 白玨怔怔的看着儿子,这要不是她确定是自个儿亲儿子,她都怀疑是被掉包了。 “行吧。”顾容瑾可真养了个好儿子。 顾长思看她,“你要真不放心,你给我当后娘啊。我不介意。” 白玨:“……你倒是不挑。” “我不挑,”顾长思笑得憨,双手举到胸口连连摆动,“只要我爹喜欢,我无所谓。” 白玨一巴掌甩他后脑勺,这要不是亲儿子后脑壳子真有可能就没了。 “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站在白玨斜对面的连翘忽然道。 一男子讪笑着从白玨身后的树干走了出来,拱了拱手,“在下不是有意偷听,实是刚才见刘兄在此,想过来说话,后来就……”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白玨,面上尴尬的笑意更甚。 白玨刚才被顾长思噎着了,没留心说话用了本音。女子的声音与男声有着天然的差别,也难怪这位安定郡王表情古怪,踟蹰不前了。 先前安定郡王和他们说了一会话,又转去和其他人打了招呼,白玨注意到他似乎挺不受人待见的,有些人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这位郡王也不生气的样子,面上一直挂着讨好又羞涩的笑。这笑容倒让她想起了一个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被识破,白玨也没刻意用男声了。 安定郡王怔了怔,确认她是女子后,态度又谨慎了些,“哦,在下李益之。” “李益之。”记忆中的怯懦少年和眼前的青年重合,“唔,原来你长大了是这副模样。” 李益之诧异,“你,你。咱们小时候见过?” 白玨一笑,“我见过你小时候。” 李益之仔细辨认了她片刻,又羞涩的低了头。心里只当她是开自己玩笑。这些年他活的就是个笑话,也习惯了。 -- 第77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第 44 章、请开始你的表演(4月9日已重写)·李益之是废太子遗孤,当年他还小的时候,被亲兄弟姐妹排挤,日子过得并不好,白玨曾为他打抱不平过,因为她的缘故,李益之和他同岁的小王叔李盛才玩到了一起。那曾是段快乐无忧的时光。后来老皇帝缠绵病榻,皇后也渐渐露出了真面目,原本只是私下里的手段也摆到明面上,迫害皇室子孙。 太子李宏性格暴戾,动辄非打既杀。先是楚王掀起谋反大旗,乃至数王叛乱,历经两年之久,最终就连顾太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外孙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李家血脉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乱中,死得死,伤得伤。因为李宏及其母亲对当今太后和圣上的迫害,李宏的后人也不可能被优待,仅存的三个子女,其余两个都被贬为庶民,唯有曾背着父亲救过李盛的李益之被格外优待,虽不能参政,却封了郡王,永享俸禄。也亏得李益之心性好,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富贵闲人,除了前几年一直被暗中监视,这些年已完全恢复了自由身,想去哪就去哪。只一样,不怎么受朝中大臣待见就是了。 尤其今日,更不同往日,朝中大臣都从自家夫人那里得知,太后有意将显国公家的嫡孙女许配给顾太尉。只等太尉点头就办亲事。 若不然,已然家道中落的显国公府又何德何能请得动如今朝中正炙手可热的大人们。 因为来的人多,座位次序必然也有讲究。 天气渐凉,酒席从屋内摆到屋外。院子内连同唱戏的戏台子都摆的满满堂堂。 顾容瑾果然是踩着饭点过来了,他一来,人群也跟着他的脚步涌动起来。与他交好的,意欲与他攀附结交的,自然都想坐席离得他近,方便说上话。 李益之与白玨的坐席就在屋外一个不打眼的角落,倒是方便看戏。显国公寿辰,戏班子演的不是《麻姑献寿》也不是《蟠桃会》,偏偏演了一出《甘露寺招亲》。这邹家人也着实有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似的。 “邹家人的吃相委实难看!”身后一男子毫不避讳道,语气里满是嫌弃。 白玨忽然就对那位素未蒙面的邹小姐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同情,她这般一想,就忍不住仗义执言了,“男是鳏夫还带了个拖油瓶,女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说也是女方吃亏吧?” 她这般说的时候,还顺手给被点了名坐直了身子张口欲言的顾长思顺了顺毛。 不气不气,怼人需要,辛苦你忍耐一下。 那男子听了这话一下就精神了,嗓门都大了,“你是什么人?竟敢诋毁太尉大人!” 白玨回了头,过往经验告诉他,通常这种情况,就该卷了袖子,随时准备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谁知那男子盯着她的脸怔怔半晌,忽然闭口不言了。过了会,红了脸。 白玨只觉得他形容古怪,嫌弃的瞥了眼,转回头去。 李益之看了个全程,夹菜的间隙,低声道:“你一个女儿家在此多有不便,万一被瞧出女儿身有损闺誉,你听我一句劝,趁着现在人多,带着你的人走吧。” 白玨饮了一口酒,细品了品,口感颇不错。 “依我看邹家这事成不了,姑……只管将心放肚里,你且家去侯着。” “哎哎哎,”身后的夏姓男子忽然伸手挡在二人中间,不瞒道:“我说安定郡王,你这靠得是不是有点太近了?”他这般说着话,又自顾端起屁。股下的凳子挤到白玨他们一桌。硬生生将李益之挤开了。 白玨瞥一眼被挤开的李益之,心内摇摇头,老话说三岁看大真不是骗人的。这小子打小就是个任人欺负的怂货,他亲兄弟姐妹欺负他,他忍。那些个因为他爹的缘故,与他爹结怨的世家公子们也欺负他,他也忍。一个明明在他爹这把大伞下可以活的肆意张扬的人,偏生活出了忍辱负重,也是个人才。不过让白玨感到更加屈辱的是,偏这小子还喜欢将她爹的至理名言挂在嘴里——吃亏是福。 回想当年,白玨之所以会管李益之的闲事,又何尝不是因为这句话。她一直致力于告诉他,“吃亏是福”的意思并不等同于挨打受辱不反抗。 时过境迁,白玨忽然又觉得人的造化真说不清,当年王权争霸,他的那些坏脾气的同胞一个个的都丢了性命,甚者死状凄惨,也就他不仅毫发无伤还得享一世荣华。 又譬如她自己,当年死得那叫一个惨。亏得她当年还自诩天上地下第一人,谁都有可能在那场战乱中死去,只她不会。 “在下夏迎春,年方二十三,家父太仆寺少卿,家母清河聂氏。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仙府哪里?”夏姓男子不满白玨一直盯着李益之看,伸长脖子,热情过分的自我介绍道。 与此同时,戏台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原来主屋也有了动静。邹月儿裹了面纱,躲在屏风后弹了一首曲子。 屋外众人不知缘由,只隐隐约约听到屋内传来袅袅琴音甚是美妙。 夏迎春顾不上骚扰白玨,又不瞒的哼出声,“矫揉造作,他邹家是想效仿秦楼楚馆吗?勾。引男人都快摆到明面上了。” 四周一片安静之下,挨得近的都听到了他的话,奚落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白玨用酒壶碰碰他的脸,“兄弟,嘴上积德。” -- 第78页 夏迎春有意讨好白玨,立马狗腿的闭了嘴,殷勤的为白玨夹菜夹鸡腿,“弟弟,别光顾着喝酒,吃菜啊。你说咱们现在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也该互通个姓名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靠,一副恨不得将“登徒子”三个字挂在脸上的架势。 忽然,夏迎春被人扯了一把,身子猛得往后仰去,他气得不行,喝问:“干什么?” 李益之面上不大自然,又越过夏迎春朝白玨使眼色,嘴上道:“就是,就是想敬你一杯酒。” 夏迎春:“你好端端的敬我酒做什么?” 白玨在男女有别上素来是不讲究的,后来喜欢顾容瑾,他老人家特别在意,经常会捉住她逼叨逼叨个没完,“烈女怕缠郎”,她在这方面总算是分外注意了些。 由此,李益之刚那眼神,她竟秒懂了。不过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转过身看她亲儿子。 只见顾长思神态自然,端着饭碗吃肉,大概是别人家的饭菜比自个家的香?吃得是目不转睛,专心致志。半点没有自家亲娘被别人觊觎的危机感。好吧,这胖仔也不知她就是他亲娘是了。 “刚,那小子,就我旁边这小子一直在讨好我,你说……”白玨扭捏道。 顾长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拐弯抹角不是白玨的做事风格,“你不是要我当你后娘吗?你看我这都快被别人勾搭走了,你就不管管?” 顾长思嘴里还扒着饭,一脸茫然,“你要不要当我后娘,那是你的事啊,你自己都管不好你自己,我为什么要管你?” “哎,你这孩子!你爹要给你找后娘了你不管,你说只要你爹幸福就好。怎么轮到我了,你就不管我了?” 顾长思更茫然了,“是啊,你们俩个我都没管啊。怎么了?不对么?” 白玨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得就是不对。 如果真要条分缕析出来,在她错乱的逻辑里,大概是觉得顾长思能抛却个人利益希望他爹再娶,是真的在意心疼他爹。而这份在意白玨也想要啊,可她目前的身份不是顾长思的亲娘,顾长思不管她择偶,那是人之常情,管了就说明顾长思在乎她,舍不得她跟别人好了。 白玨正脑子结球,理不清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呢,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好!” “铮”声入耳,凭借多年本能,白玨一眼看到戏台上端端正正站了三个下人,人人头顶一颗苹果,而其中一人已经软倒在地,手里还扶着正中了羽箭的果子。又是铮铮两道破空之声,其余二人也都被射中了苹果,好在这二人心理素质还行,虽腿上略有发抖,好歹还站在原地。 又是接连的叫好之声。气氛一下子热烈活跃了起来。 白玨随着众人起哄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只见一女子站在廊檐下,手握弯弓,满脸都是自信,或许眼中还藏着紧张,只是离得远,白玨并未看清。 这又是唱的哪出? 热闹喧杂中,夏迎春又冷声冷气道:“邹家人也真是够了,为了引起顾太尉的注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模仿起了白女侠。” 白玨面上一臊,转而又想,不对啊,虽然我年轻的时候爱出风头,但从来不会拿人命当儿戏。比射箭就比射箭,让人头顶着果子,她就是有这贼心,也要被白大将军捏碎了脑子啊。 夏迎春大概是觉得她年纪小,又猜她或许不是京城人氏,若不然这般俊美的少年郎他不可能没有耳闻。于是非常富有耐心的和她解释了起来。 起初白玨还有些疑惑,是真的疑惑,深深的怀疑这种事根本是人杜撰出来骗人的,后来听夏迎春越说越详细,像是尘封在地底的回忆被敲开了壳得见光明,白玨的后脑像是被闷棍敲了下,居然想起来了。 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如夏迎春描述的那般轻松,充满了少男少女粉红泡泡的温馨甜蜜。白玨当时受了严重的内伤,连呼吸都是痛的,然而当时的情况是楚王咄咄逼人,座下一骑射高手向她挑战,她若不应,便坐实了她已身负重伤,无一战之力,楚王很可能就此要了李盛母子的性命。众人畏惧她的威名,不敢贸然上前,怕白白丢了性命。亏得她演技不错,擅于虚张声势。那位高手不敢与她硬碰硬,便提出了比骑射。 比得就是人坐在快速奔跑的马上,往活人头顶上的果子射箭。 夏迎春道听途说搞错了,当时她射的可不是顾容瑾,而是昔日的顾妃如今的太后娘娘。 后来,好像,因为这,顾姝还和她生了嫌隙……大概?好像? 白玨难受的拍了拍脑袋,记不清了。 顾姝一直都挺喜欢她的啊。若不是大姑姐从中撮合,她也不可能顺利嫁给顾容瑾。 所以顾姝会因为那件她逼不得已的事而生她的气?大概是她记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第 45 章、又见小白花(已重写)·白玨这边在夏迎春的滔滔不绝下回忆往事。 戏台子上邹家人安排的好戏可叫一众来吃酒宴的宾客结结实实当了一回吃瓜群众。 好家伙,为了展示她邹家小姐的本事,居然连擂台叫阵都准备上了。 戏台上忽然蹦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嚣着要领教邹小姐的厉害,问她敢不敢比试比试? 夏迎春瞪圆了眼,直接一句:“好家伙,连比武招亲都使上了!” -- 第79页 邹月儿面上窘迫,回身匆匆看一眼家里的大老爷们。而此时邹家的男人们皆是面上不显,实则一肚子疑问。老国公以为是儿子们办的事,为了凸显月儿的洒脱不羁嘛。虽然这事是挺尴尬的。可都已经这样了……大老爷以为是三老爷干的。三老爷又去瞅二老爷。二老爷瞅瞅季崇德又去瞄顾太尉。暗骂家里人不懂事,故去的顾夫人虽然是女中豪杰,顾太尉用情至深念念不忘,可让月儿这般明晃晃的学那位,是嫌曾经给顾太尉送美人的大人脸不痛是不是?那些搜罗来的美人哪一个不比月儿长的像! 于是就在邹家人都以为是其他人办了这件蠢事后,也没人及时阻止,邹月儿已咬着牙上了台。 只等邹月儿上了台,白玨掐着下巴,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小姑娘她见过。难怪那会她就觉得这小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还是有几分功夫的,虽然花架子居多,但那花拳绣腿,一招一式,舞起来还挺好看。 白玨没想到要与顾容瑾联姻的邹家这般有意思,想着这姑娘若是真进了太尉府,依闵栀那性子,往后估计少不了鸡飞狗跳的日子,那一定是鲜活有趣的。这般一想,白玨竟有些舍不得走了,她倒是颇有兴趣留下来看热闹。 边上,夏迎春带着极大的怒意喋喋不休,“什么玩意!顾太尉要是能看上这女的,我自戳双目!” 白玨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我瞧着还不错,这门亲事我准了。” “……” 白玨笑了下。 然而手心一空,紧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呀”得叫出了声。 白玨怔了下,才看向右手边。 连翘忙下了位子抱起顾长思的头。 “这位小老汉不是吃酒吃多了吧?”有人调笑。 白玨疑心他是旧疾复发,蹲下身查看。 连翘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又掰开他的嘴闻了闻,颤声道:“像是中毒了。” 她的话音本不大,兼之四周都是喧闹人声,根本没有什么人听见。白玨蹲下身,摸上他的脉搏。 戏台子上,原本已然站了上风的邹月儿忽然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猴子抱住了脸,惊慌之下倒退着往后,一个没踩稳,直直摔了下去。幸而底下有人会武及时将她接住了。 那猴子大概是有灵性的,不等邹月儿落下,纵身一跳逃走了。 “嘻嘻!”古怪的笑声响起。 ** 夏迎春原本只觉得身边这个不知名姓的小公子长的好看,那眉眼那鼻那唇一样样的就像是长在他的心上。现在她背过身去,扶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小老汉,后背的蝴蝶骨漂亮的不可思议,那腰更是细得让人垂涎三尺。 夏迎春觉得,如此娇弱美貌的少年郎就应该被他夏爷养着,日日与他颠鸾倒凤做那羞羞事才不枉费了他这一身好皮囊。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眼前白影一闪,再看去,少年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白玨已身在戏台竖起的树干之上,单手擒住了刚笑出“嘻嘻”声的白。花。花。 小白花面上带着白色哭脸面具,刚要装神弄鬼就被擒了,心里气得很。四肢胡乱挥舞挣脱,“你干什么?放开我!” 白玨不跟他废话,“解药!” 小白花装傻,“什么解药?你胡说什么?” 白玨也不与他废话,将他从树干上带下来,膝盖压住他的身子,双手就在他裤腿摸了起来。 小白花大惊失色,喊得是鬼哭狼嚎,“啊!大家快来看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奸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啊!没天理了啊……” 跟花无心那个缺德带冒烟的一副德行,解药都喜欢藏在裤腿袜子里。白玨搜出解药丢下他就不管了。 小白花一骨碌翻起身,拿腔拿调,指着飞身而走的她喊,“死鬼!完事了你就不负责任了!” 白玨身形一窒,落地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这小狗东西也不知花无心从哪捡来的,她现在手痒的很呐! 大概宾客们还当是邹家人安排的戏,虽然不堪入目,却并不妨碍众人哄堂大笑。不管是嘲讽也好,还是真的觉得好笑,总之没有哪家寿宴成功的让所有人都捧腹大笑了。 白玨倒出解药先是喂了忽然昏迷不醒的顾长思,又相继喂了王迟连翘各一粒。夏迎春张着一张大嘴,大概是被飞来飞去的白玨给唬住了。 解药很有效,顾长思吃了就悠悠醒转过来了。白玨将他扶起,扭头看到夏迎春大张着嘴,屈指一弹,一粒药就进了喉管,夏迎春本能吞咽,下了肚。 余下的连瓶带药,白玨顺手一抛,“小鼻涕虫!接着!” 夏迎春哇哇乱叫,“啊!你给我吃了什么?是不是有毒?” 李益之抱住正落在怀里的小药瓶,怔怔的回不过神。 白玨做事麻溜,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离得远的还没来及看清白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回哪里去了。 挨挨挤挤的饭桌,也不知是谁跟同伴说了句,“哎哟,我肚子好疼。” 同伴不以为意,“我也笑得肚子疼。” 那人突然捂住了后腚,“哎哟,要命了。” 同伴笑话他,忽然神色一变,“哎哟哟!” 二人匆匆忙忙就要离开座位。 起先只是零星几个人出现了肚子不舒服的症状,然而很快,像是疾风骤雨横扫一片,一个接一个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姿势也古怪起来。 -- 第80页 放肆的大笑在戏台上响起,小白花赤着脚,一只手撑着戏台一只手指着这些人,口内连连道:“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一人忽然大叫起来,“一定是他下、毒了!他是花月教教主的儿子!” 喊话的人是潘潮,此刻他肚子也疼的要命,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众人再一看那小童,头上戴的白色哭脸面具何其显眼,年长一辈的谁没见过,当年花无心在京城作乱搅得许多人家鸡犬不宁,也是顾夫人亲自出马将他制服了,后来他就一直为顾夫人马首是瞻。也有说,花无心倾慕顾夫人,二人间……咳咳,这又是一段不可说的绯闻轶事了。 李益之也察觉到了肚子疼,反观夏迎春好好站那,两只手摸摸肚子,面上茫然。他不做二想倒出解药,吃了一粒。 此刻在他们周围的一小簇人又哪能猜不到其中缘由,纷纷哭丧着一张脸向李益之讨要。 李益之老好人,很快,连手里的药瓶子都被抢了。 然而戏台上已经乱作一团了,有脾气暴躁的,扭着身子,强忍不适跳上戏台找小白花算账。 小白花泥鳅一般,滑溜的很,上蹿下跳。 第46章 。混战(4月10日重写)·好好一场寿宴被搅和的不成个样子,有人大概没憋住,臭味都出来了。 人在吃和拉这方面似乎都有共通性,第一个人没憋住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等一个个的……彼此对望,尴尬之余,似乎也就释然了。 从此后这些大人们除了在朝为官的同僚情,也将多了一份坚不可摧的同拉裤子的粪坑情。尤其这粪坑还在饭桌旁,臭气熏天混合着饭菜香,那味道真不是一般的销魂。 白玨一手抓一个,早跳到屋顶上去了,余下王迟,反应迟钝了些,有她的内功加持也轻易上了屋顶。 都说高处不胜寒,此言差矣!这屋顶的空气可比底下好多了。 按理,《甘露寺招亲》这出戏是演不下去了。白玨但凡是个正常的,也该领着孩子们走了。男人们拉稀有啥好看的,看多了也不怕长针眼。 白玨是个正常的吗? 她要跟寻常姑娘一样,在她死后多年江湖也不会流传她的传说了。只见她轻轻松松坐在屋脊上,曲着一条腿,一只手还挂着一个酒壶。原本因为顾容瑾背叛她的事,死气沉沉的眼,此刻都发着光——恨不得上去掺和一脚惹出更大乱子的精光! 不过,她看了一眼孩子们,罢了,年纪大了,要服老。 如果此刻有人留心观察的话,一定会发现白玨此刻的神态举止与先前在戏台上看热闹的小白花如出一辙。现在底下一片纷乱,有这样的人嘛? 自然是有的,从小白花突然出现,一直疲于应付心里无聊的长草的顾容瑾终于有了些精神,紧接着“王思思”出现,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 顾长思第一次上屋顶,吓得面上发白,四肢大张,就跟只壁虎似的,恨不得长出吸盘紧紧吸在瓦片上。然而脸上则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玩过!太嗨啦! 连翘不比他好,紧贴着她,小声哼哼,“少爷,你怕吗?” 顾长思白她一眼,“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证明你在害怕了。所以,你不如直接说你害怕。” 王迟:“……” 屋下有人喊,“兄弟!我的好兄弟!我亲爱的挚友!你也带我上去啊!” 白玨朝他勾勾手指头,“你上来啊!” 夏迎春:“我自个上不来啊!” 白玨:“你上来啊!” 夏迎春:“我自个上不来啊!” 白玨:“你上来啊!” 夏迎春:“……” 顾长思:“……” 连翘:“……” 王迟:“……” 季崇德肚子也疼,不过他比在场各位大人都好上许多,大概是他常年习武,体质好的缘故,勉强还可以再忍一忍。 “那小娃子真是花无心的儿子?没想到他也有儿子了。真不愧是他的种,跟他一路货色!”季崇德挂在他身上,摩拳擦掌的想跟那些人一样去捉那皮猴子,奈何身体不允许,终于,他撑不住了,“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解决下,你没事你去把他抓来,老子现在很有兴趣养他几天。”季崇德是真的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顾容瑾的肩,一边飞身往屋顶上跳,一边不忘大吼着叮嘱,“这小崽子我要了,回头我去你家取!”说的就跟小白花是个物件似的。 季崇德虽然内急,但大将风度不减,越过众人,等跳上屋顶,不期然望见对面屋顶上的四人。有那么一瞬有种朦胧的怀念之情油然而生。不过他速度太快,容不得他多想。脚下已带着他飞离了邹家,等他落了地跳上马,想回头再去找寻那种难以理解的情绪,肚子已不允许了。 “哎哟,真天杀的小崽子!”季崇德捂着肚子咒骂。 好好的一场寿宴被搅合的天翻地覆,估计很多人都要骂爹骂娘将花无心骂得全身起脓疮祖坟缺德带冒烟。可季崇德心里却有种久违的兴奋之感。 当年白玨和花无心那俩个混账玩意臭味相投,可没少干类似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恶心事。害的他们一干义兄弟连带着关系不错的威逼利诱给他们打掩护擦屁股。 他至今还记得他们一伙里应外合挑了山匪窝,白玨出谋划策,花无心当苦力,二人布置的屎尿阵。幸亏顾容瑾心细如发,发现端倪,绕了道,若不然就真的要被猪队友实力坑惨!事后,白玨还言之凿凿,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她家容容懂她。白玨道德沦丧不要脸,顾大姑娘忍着脾气当时没发作,之后又连着五天视她如无物。 -- 第81页 多么哭笑不得的往事啊,多么鲜活的人啊。 就,这么,没了。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多好,如果人死能够复生多好……** 邹家的热闹还在继续,白玨抹了一点酒在鼻子下去去味,兴致勃勃的打算看个全程,吃瓜这种事,最忌讳有头无尾,抓心挠肺啊。 顾容瑾脚尖一点上了屋顶,白玨就算是专心致志的看热闹,但武者的本能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白玨心情很好,举了举手里的酒壶跟他打了个招呼,“嘿!” 顾容瑾望向她身边的“中年胖子”,面上闪过一抹怪异神色。 顾长思起先还紧张了下,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打扮,心里更是惭愧,小胖手不自觉的伸向白玨,扯着她的衣摆攥紧。他觉得他爹应该认出他了,他觉得他爹应该会说些什么。哪知他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神色如常。 难道我爹没发现是我?顾长思心里一松,又一阵窃喜,忍不住偷看他爹。 我爹真好看啊!满座的宾客老的少的就没有一个有我爹一半好看,我爹这样的人物怎么就生了我这样丢人现眼的丑东西。要是我爹没有我这个儿子就好了。要是我能顶着这样的面具过一辈子就好了。多么自由自在啊,就算我以奇丑无比的姿势趴在屋顶上,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当他是顾长思,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名字永远会多一个前缀“顾太尉的儿子”。 “看!那就是顾太尉的独子!哎呀,啧!” “他爹那样丰神俊秀的人物,唯一的儿子怎么……” “怕不是弄错了吧。” “这孩子,唉……” 顾长思几乎是每次看到他爹,脑子就会止不住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在外面面对旁人怪异的眼神和指指点点的时候。后来发展成就算别人没有说他,只要他们小声嘀咕几句,他都在怀疑是在背后说他坏话。 且说白玨这边,跟顾容瑾打了声招呼后,倒是有心采访一下这位突然驾到的当事人之一的心情。毕竟这寿宴说是给显国公办的,但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搞了那么大阵仗,事到底是成了呢?还是成了呢? “喂!怎么样?看上邹小姐了没?”白玨仰着脖子朝他喊。 有风吹过,顾容瑾长身玉立,宽袍绶带,有种贵气天成的雍容,又有种凛然物外的冷漠。他微微动了下唇,对于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绝少随性而未的人,面对提问本能就是心里先过一下答案,再开口回答。 只是当他正要出声,身侧人影一闪,白玨骤然起身,朝人群飞射而去。 宾客散了大半,其中有几人一直在与小白花纠缠,白玨飞过去后,只出其不意踹开其中俩个抓着小白花胳膊不放的人。来回交了几下手,忽然又见她飞了回来。 那人追着她,飞出一枚物件,白玨闪身避开,那飞镖打空,落在远处的树干上,看力道和准头不俗。 顾容瑾这才察觉到不对。按理今次过来的都是朝臣或是显国公家的亲眷及交好的文人,偶有几个懂武的,也都被小屁孩撂倒了。骂骂咧咧的抓他也是虚张声势的泄愤居多。可现在与小孩周旋的几人不同,招招虽不致命,可也不在乎打折或弄残这孩子。 那些人原本混在宾客中,起先没引人注意,一直真真假假的跟小白花猫捉老鼠,白玨本也没放心上,看武功路数,她也瞧出是花月教的人,心里只当是花无心派了人来捉这孩子回去。直到其中一个孩子对护住小白花的猴子下了杀手,那小猴被断了一条胳膊,吱吱乱叫,凄惨得很!白玨心中大惊,这才上前支援。 奈何她内力受限,武功不济。生怕久战,后继无力,当机立断,调转回头,奔赴回来之前,喊了声,“王迟!” 王迟与她早有默契,匆匆起身,与她对了一掌。 顾容瑾在发现不对后,第一反应就到了儿子身边,生怕有人误伤了他。近距离下,短暂一瞬,“王思思”与王迟之间似乎出现蓬勃的内力漩涡,那一下几乎将屋顶的人掀翻下去,瓦片哗啦啦落地。 夏迎春刚搬了个□□,想离他新结识的好兄弟近一点,忽地一下,连人带□□飞了出去。 顾容瑾忙一手拉住一个,确保顾长思和连翘的安全。 白玨内力恢复,骤然气势大盛,瞥一眼顾容瑾,二话不说,急速追出去。 另一边,小白花为护住小猴子已被那伙人抓住。 白玨追上,几人半空中交手。 那几人又岂是她的对手,没费什么力,那些人就被打落在地。 殊不知打斗中,几人已到了后院。邹家办酒宴,女宾都请在后院,赏花吃饭谈心。 小白花还算有点道德,只给前头的大老爷们饭菜里下了毒,并未祸害后院的女眷。只是前头乱成那样,有些大人急着排泄,四处乱跑找隐蔽处,没留心也冲撞了女眷。因此女眷这边也乱糟糟的。 闵栀虽不知前院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显国公府都乱成这样了,她也该收拾收拾回去了。原本她就是想来寻显国公府的霉头,让她们知道她这个先入府的小妾可不是好相与的,且叫她们嫁女儿之前也要思量思量。如今看来,自有上天助她,因此她离开的时候心情还颇好。走在人工河的木桥上,吹着河风,心里哼着小曲。 很突然的,天上掉下来一件重物,紧接着又一个。 -- 第82页 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小竹桥,卡崩一声,裂了。 走在上头的还有两名小姐夫人,惊慌之下更添乱,于是那桥轰得一声,彻底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白玨与小白花(4月12日已重写)·白玨手里拎着小白花原本都飞走了,然,她耳聪目明,那些个落水的也叫她眼角余光扫到了。 小猴子被小白花抱在怀里,呜呜咽咽,血流不止。白玨瞧着心疼,心急火燎。 然,水里扑通的毕竟是人命,又不能见死不救。略一犹豫,又匆忙将小白花往树上一放,“等我下!”掉转头,像俯冲的燕子,直入水面,两手一抓,扔向岸边的草地。脚尖再一点,借力回旋,整条胳膊几乎都没进水里,才将几近沉底的女子自水底抓了上来。扔回岸边的同时,一道内力打入后心。女子落地的瞬间哇得一口吐出大量河水。白玨再一次来回,将最后一名女子救上岸后,一瞬都没停留,疾步一跃。那树桠上哪还有小白花的身影? 白玨暗暗心焦,略一停顿,极目远眺。双臂一展,腾空而去。 却说闵栀落水后被倒塌的木桥砸了下,脑子晕晕乎乎的,连挣扎都不会了,整个人直直往下沉,然而她心里又明白自己是落了水,快要被淹死了,这种感觉是极为恐怖的。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死亡,却不能自救。 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抓住,骤然脱离水面,天旋地转间,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道袭上后心,她哇得一口吐出,大量新鲜的空气汹涌而入。闵栀呛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茫然四顾间看见一道飞驰的人影落在树桠。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一震手臂,惊鸿一般,眨眼消失。闵栀的脑子有那么一会是木的,几乎在下一刻瞳孔剧烈收缩,张口欲喊,却发现哑得根本叫不出声。 边上与她同样遭遇的女子互相搀扶着就要起身,也有来拉扯她的,却被她一胳膊挥开,她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狂奔,湿透的衣服裹住她的腿脚,踉跄一下,重重跌倒在地,她也终于嘶喊出声,“姐姐!” 那一刻,在众人眼中狐媚妖娆而不自知的闵栀,她急切的表情甚至是狰狞的。 那些个落水的花月教教徒也没在邹府纠缠,上了岸后,又纷纷施展武功离开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容瑾虽然要护住自己的孩子耽误了一会,到底叫他擒住了两条漏网之鱼。他倒想看看花无心这又是在演哪出。 白玨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小白花。 小白花一张小黑脸哭成了大花脸,白玨话不多说,捉住他,就往医馆跑。 开医馆的郎中只给人看病,又几时给猴子看过伤?顿时手足无措,又觉得这俩人是在侮辱人,挥手赶人,“走走走,我是郎中,不给小畜生看诊!” 小白花咬着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脏得不成个样子,闻言像只小兽似的,露出凶相,“你不给它看,我毒死你!” 郎中闻言刚要露出成年人的傲慢和不屑。 “嘭!”一声,白玨一掌劈下,好好一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荣春堂是一所大医馆,京城内数的上名号,要不是招牌够大够金灿灿,白玨也不会一眼看到。 原本医堂内看诊的病人不少,一瞧这阵势,生怕殃及池鱼,呼啦一下鸟兽四散,顿时清净了。然而跑了出去,又舍不得跑远,犹豫了下,生怕错过了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探头缩脑的站在门口围观。这下便引来了更多的人,不到一会黑压压的门口站的都是人。 荣春堂的郎中也不是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的穷讲究。白玨问一声,“你们谁最擅长治外伤?” 其中一个中年人就站出来了,此人长的骨瘦嶙峋,面相却很和善,忙招呼了二人进入内室,给小猴子止血包扎。 这边耽误了一些时间,早有荣春堂的伙计趁人不注意去官府报了案。中年人给小猴子处理了伤口,又开了药,叮嘱了服用剂量。忽然盯住白玨不动了。 白玨心思一转,怀里一摸,暗道坏了,“钱袋子”落在屋顶了,她现在身无分文,连付诊金的钱都没。 “诊金先欠着……” “姑娘,我观你气色不同寻常,可否让我把一把脉?” 白玨是故意用了男声的,闻言挑了挑眉。郎中会意,缓缓道:“我是医者,男子与女子不论皮相,骨架气息吞吐都是有区别的。” 白玨一笑,伸出胳膊。 小白花眨巴着眼,怀里抱着小猴,缩着身子就要溜。白玨反手抓住,又将他勾回来,“老子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报答老子的?” 小白花抬了抬下巴,看样子想要骂出“狗屁”二字。 “给老子憋回去!” 郎中咳咳两声,示意她凝神静气。 郎中闭目诊了一会,再睁眼表情复杂,神情莫测,就连小白花都瞧出不对劲,犹犹豫豫张了张嘴。 外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布帘被掀开,官差虎虎生威的声音传来,“闹事者何在?” 小白花反应最快,迎面一把灰粉就撒了出去。 白玨“哎”了声,她本不欲将事情闹大,奈何小白花太会生事。官差被辣了眼睛,呼喝的呼喝,拔刀的拔刀。 白玨朝郎中拱拱手手,不再停留,脚下一滑,随着小白花就溜走了。 -- 第83页 郎中是个慢性子,“哎”了声,人已经没影了。 小猴崽子滑溜的很,白玨追得不容易,小猴崽子躲得也不容易。 终于,小猴崽子瘫倒了,伸着舌头,“求求你了,别跟着我了。” 白玨也累,靠在山石上,二人不知不觉已到了郊外,“崽子,你爹呢?” 小白花笑嘻嘻,“我爹在太尉府啊。” 白玨一愣,“花无心找顾容瑾作什么?” 小白花露出一口小白牙,还豁了一颗,“我说的就是我顾爹爹啊。” 白玨被气乐了,转而又正色道:“说真的,我与你爹是故交,你爹在哪?带我去,我找他喝酒。” 小白花笑容猥琐,“你别是我爹的相好吧?”立正,鞠躬,“姨娘好!” “我去你爹的!哎?” 一枚暗器打来,白玨旋身一转,眼看小白花又要溜,飞出一脚踢出一颗石子,正中他膝窝。 小白花措不及防朝前扑去,又要护住小猴,费力一转,瘦弱的脊梁重重砸在地上,小猴子在他怀里吱吱乱叫,主宠两个相互依偎。 白玨走过去,小猴子露出凶性,挥舞着小爪子要挠她。 白玨生平最敬硬骨头,素喜忠义之士。这小猴子倒是忠的很。她浮花追影一般几下轻点,原本还凶狠乱窜的小猴子忽然就软了,眼皮也耷拉下去了。 小白花大惊,声嘶力竭,“你干嘛!” 白玨被他吼得差点耳聋,一指点上他的哑穴,“小屁孩!还当没人治得了你是吧?” 小白花急得泪花都出来了,白玨才没什么良心的开口,“刚才大夫怎么说的都忘了?这小猴子才断了手,需得像人一样静养,吃滋补的东西。它刚那般挣扎,再挣破了伤口怎么办?” 小白花又不是傻的,白玨没有恶意他完全感受得到,若不然以他狡诈的性子,也不敢三番五次的胡搅蛮缠的试探。 过了会,白玨看小白花彻底安静下来,才懒洋洋开口,“还乱不乱跑了?” 小白花摇头。 白玨又道:“还乱吼乱叫吗?” 小白花头摇得像拨浪鼓。 白玨伸出手指,眼看要点上去了,又缩回去,拿人寻开心。如此反复两次。 幼稚又无聊的大人! 然而……小白花扁扁嘴,眼泪忽然出来了,真丢人! 白玨愣了下,非但不安慰,反而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顺手点开他的哑穴。 小白花很快擦干了泪,挺直脊背,一副只要我不承认,我刚才就没哭过的架势。 “你是顾容瑾的女人吗?” 白玨一挑眉,这小子就不该让他张嘴说话。 “不是。” “那你上次还和他在一块。” 白玨一哂,“我现在和你在一起,那你是我儿子吗?” 小白花:“我娘是武神白玨,你别乱攀亲戚,你要是真想给我当姨娘,也行。” 白玨作势踹他,小白花不让,反扑了上来,整张脸都贴了上去。白玨还记得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恶心的抖腿,“恶心死老子了,边儿去!有话说话!”嘴里是嫌弃的话,腿却没抽开。 “你是谁?”小白花嗡嗡道,语气里露着小心翼翼。 白玨笑了下,索性坐在地上,“你乖,你告诉我,你爹在哪?” 小白花漆黑的脸,衬着眼白尤其的白,他定定的看着她,半真半假,“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养我吗?” 白玨噗得一声,又差点绝倒。显然,她是被当年厚颜无耻的花无心给带偏了,一时没明白,孩子嘴里的养是真的养。绝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玩笑话里还带了别的意思。 “这个……恐怕……” 小白花:“我爹让我去找顾容瑾,要他养我,如果你肯养我,我就不找他啦!” 孩子的眼中带着希冀,看样子是真想被收养。 小白花:“你武功高,你可以护住我。你穿得也好,跟着你肯定有肉吃。” 白玨弹了弹身上华贵的料子,嘴一咧,也不要面子了,“这个真不骗你,这衣裳是太尉府的东西……” “啊,原来你也要靠顾爹爹养着啊。”小白花失望的一声长叹。 白玨:“……”这话说的。 扯了半天有的没得,白玨是真没耐心了,而且她身上也渐渐不适起来,她现在的经脉又细又僵,实在承受不起她汹涌蓬勃的内力。也是时候回去找王迟,将一半的内力先寄存回去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爹死了。” 很突兀的一句话。 白玨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 小白花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亲爹死了。” **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阵小雨,之后绵绵密密的雨幕就没有停过。 清冷的风吹了进来,掀开他搁在桌角的书页,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宫里的太后派人来请他入宫说话,他心里有事,借口长思不舒服需要照顾推辞了。他知道阿姐要找他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多废几句唇舌都是浪费时间。 天越来越暗,顾容瑾披了蓑衣打算出门。 廖凤看到,上前道:“主子,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做吧。” 顾容瑾顿了顿,略感不自然道:“去看看长思。”言毕,已大步走开了。 -- 第84页 廖凤望向连绵看不到头的回廊,一脸茫然。府内为了方便少爷出行,很多屋子都建了相连的回廊,雨天淋不着,夏天晒不到。太尉这要去看小少爷,实在没必要穿蓑衣啊。 第48章 。不思量,自难忘(已重写)·顾长思的屋子灯火通明。 顾容瑾将他们几个带回来后,一句话也没多说就离开了,因为他想到以前白玨做错了事(在他看来)也是最烦他啰嗦。不过阿玨总有招对付他。顾容瑾对她常常是无奈的。 他想,也许孩子大了,听不得老父罗里吧嗦了吧。 想通这层关窍,他什么也没说,只温柔和气的点了下头。 屋内传来顾长思大声说话的声音,继而又笑了起来,“连翘,你写得这叫什么?这也能叫字?” 顾容瑾怔了怔,一直以来他对长思的教育都是谦逊有礼,有礼有节,至少在他视线范围内,孩子都是谦恭知进退的,像这样开启嘲讽模式从来就没有过。 屋内又响起一道声:“我这不叫字,我这叫乌龟爬。” 顾长思:“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奴婢不信少爷刚学字的时候就能写一手好字。” “我爹说我刚握笔就会写字了,写得比他小时候写得好看,你别笑,我自己都不信……”后头他自己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随着这一声笑,站在门口的顾容瑾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长思这是什么时候也学会和人开玩笑了? 这孩子打小为人做事就一板一眼,旁人玩笑几句他都能当真,木着一张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怕他心思重反伤了自己。他也曾反省自己教孩子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可长思是他小心翼翼捧大的宝贝,他是万万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他余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健康快乐的活着,日子踏实平静,其他的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我爹总是这样,”屋内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明明就是个笨小孩,什么都做不好,我爹还总说我比他小时候厉害……” 那语气里的伤感和自我厌弃听得顾容瑾心肝一颤。 “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我祖父我爹我娘那样的人物,文不成武不就,唉……” 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透出了深深的不甘与失落。 顾容瑾神思恍惚的离开,廖凤追上来,再要跟上,被他抬了下手,止住了。 冷风裹着冰凉的雨水,带了哨子,呼呼的吹着。 顾容瑾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亲在他眼里是只可仰望的山,是知识渊博的海,是他追逐的启明星。父亲对他从来都是严厉的,绝少赞美,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少年成长期,他曾怨恨过,也曾暗暗发誓,要是将来他有了孩子,一定随便他怎样,绝不为难他,不叫他受自己受过的罪。只要他平安喜乐,他这个做爹的就做的比他爹好。 长思是阿玨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给予他一切,纵容他所作所为,从不觉得他有错。有错也只是他这个当爹的错,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守护好她们母子,才害得他自小就没了娘,还落了一身病。 可他的纵容,对孩子无止尽的溺爱,甚至对他的一生都没有期待和要求,这些真的是孩子想要的吗?……“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此去黄泉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哈哈……哈哈……” 狭长的石板街,晦暗的天光,偶有几户人家窗前亮了灯烛。那人手里提着一坛酒,踉踉跄跄,雨水浸透全身,行止间,肆意癫狂。 雨水成帘,割断的是生死,隔不断的是思念。 顾容瑾看着她癫狂吟诗,熟悉的画面与遥远的过去重叠在一起,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前路窄小,白玨被阻了去路,歪着脸朝他看去,半晌,依稀分辨出,“顾容瑾?” 顾容瑾解开斗笠,任雨水兜头浇下,抬手挡在她头顶,“是我。” 白玨仰起头,伸出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轻佻的左转了下右转了下,忽而一笑,轻拍几下,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手指落下,被他按住,他指尖微颤,呼吸都停了,珍而重之,贴在胸口。白玨浑不在意,却是不耐烦的顺势将他一推。 “滚开!别挡道!” 顾容瑾偏了偏身子,并未放开她。 白玨一下没推开,身形不稳,手里半空的酒坛砸在地上,人晃荡了下,直直向前倒去,被顾容瑾一拉带进怀里。 人入了怀,顾容瑾这才察觉到她身体不对劲,半边凉如寒冰,半边滚烫的如沸腾的水。 顾容瑾眉心拧死,抱起她急速往太尉府去。 身后传来喊声,“顾爹爹,你等等我!” 顾容瑾这才发现,身后还跟了个小萝卜头,身上披了件防水的油布。 顾容瑾一眼认出他,没来得及深究,叮嘱一句,“跟上。”疾步而去。 入了太尉府,一面命人传唤府里的大夫,一面又命人去请太医。府内下人倒也习惯了,并不慌乱。顾容瑾抱着人一脚踏进自己的卧房,白玨忽然醒了,起先还有些懵,片刻后眼神有了焦距,落在顾容瑾脸上,眼角抽了抽。 -- 第85页 “咱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一说话,满嘴都是酒气。 白玨酒量好,千杯不醉是夸张,喝个几坛子,迷糊一阵,很快清醒却是事实。 “你醒了?”顾容瑾站住不动。 白玨一醒,嘴就欠,“顾太尉,你这是想趁人之危?我现在是该喊救命好还是半推半就好?” 顾容瑾眉心微皱,眼神由先前的关切变成了困惑起疑。 白玨懂他,一翻身从他怀里跳下来,却是胸口一阵激荡,真气霎时乱了,强忍几息没忍住,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萎顿在地。 顾容瑾面上的疑虑瞬间消弭殆尽,上前扶住她,搭上她的脉。 白玨半边寒凉,半边滚烫,仿佛有一股大力要强行将她从中间撕扯开,难受得不行,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不要连这只手也诊一下?” 顾容瑾搭的那条脉,像是被急速拨动的琴弦,又快又乱,表皮通红,眼见着越来越红,仿佛被沸水煮过。再看另一只胳膊,白如冷玉,顾容瑾鬼使神差的也搭了上去,那脉若不是功力深厚根本不易察觉,跟一只死人手也无甚差别。 顾容瑾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白玨嘻嘻笑了起来,一副全然不把自个身体当回事的随意。 “我该怎么做?”顾容瑾忽然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道:“我该怎么救你?” 恰在此,管家领着府内的大夫跑来了,“老爷,钟大夫到了。” 顾容瑾未应声,只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玨看,这样的奇怪病症,别说他听都没听过,就是那些专职救人性命的神医恐怕也束手无策,“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表情恐惧,声音紧绷,握住她的肩膀不自觉收紧。 白玨有一会莫名被他的情绪感染,一时无话,只愣愣的盯着他看。 “老爷!”管家听里头没有回应,又高声喊了句。 白玨猛回神,弯下腰,按住胸口,不再强撑,真的好痛啊。 “叫王迟来!”她破碎的呻、吟道。 顾容瑾扭过头高声喊,“快!王迟!把王迟叫过来!” 屋外顿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不同的人分成几拨,匆匆离开。 顾容瑾将她抱上。床,随便从柜子里扯出一件自己的干衣服擦她头脸的雨水。 白玨此刻根本无法分心旁顾,理智在冷热煎熬中溃散崩坏。 她想她不该跟顾容瑾废那几句话,就这么一会功夫,真气乱窜,她快要爆体而亡了。 王迟怎么就来的这么慢呢? 顾容瑾看她一会将自己蜷缩成虾米,一会又张开四肢,难受异常,恨不能以身代之。又催促下人去叫王迟。 刚转过脸,却见白玨抬起上半身张口呼吸,四目相对,白玨忽然一抬手抱住他的头,措不及防,唇上一痛,白玨恨恨得咬上他的唇。……门口传来响动,王迟来了。 白玨放开顾容瑾,焦急的爬起身,朝王迟招手,“快来!这边!” 顾容瑾跪坐在床沿,怔怔的回不过来神,面上通红。 白玨就跟个喜新厌旧的piao客似的,急切的将走近的王迟一把扯上。床。 这流氓举动,惊得顾容瑾不得不回了神,目瞪口呆。 似有所感,白玨转头看向顾容瑾,嫌弃道:“出去!把门关上!” 送王迟进来的小厮差点惊掉了下巴。神奇的是,他们家太尉竟一点意见都没,只停顿了片刻,转过身。 小厮不是个笨蛋,察觉太尉要转身之前,哧溜一下跑了。 顾容瑾习武之人,自然懂得白玨在做什么,心里略略舒了口气。悄声离开,生怕惊着了她,让她行岔了气。 关上门,一道声音幽幽响起,“我刚看见你们亲嘴了。” 顾容瑾本就不平静的心又起涟漪,勉力按住,“你是花无心的儿子?” 小白花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猴,“是。” 顾容瑾耳里听着屋内的动静,心下温柔,柔声道:“你晚饭吃了吗?” 小白花耸了耸鼻子,“没,你女人只顾着自己喝酒根本不管我。” 顾容瑾笑了,蹲下身,平视他,“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我让厨下热了饭菜,我等你一起吃可好?” 顾长思这时也跑来了,老远便喊上了,“爹!我听说师父回来了?” 顾容瑾忙起身,示意他噤声。 俩个孩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白花一脸防备,不着痕迹的躲到顾容瑾身后。顾长思见他浑身湿透,又想起今天白天的情形,关心道:“你的小猴子还好吗?” 小白花:“……” 顾长思:“府里的钟大夫医术高超,我可以带你找他给小猴子看看。” 半晌无声,顾长思大概是有些失望,他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交朋友也比旁人费劲。 顾容瑾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开心,忙跟儿子解释道:“你看他淋了雨,晚饭也没吃,等他吃饱喝足了再……” “钟大夫愿意给小畜生看诊吗?”犹犹豫豫的声音传来,小白花露了个头。 顾长思,“钟大夫可厉害了!他还会给府里的马接生!不管是人还是畜生,他都会看。” 小白花站出来,“那你带我去吧。” 第49章 。认出?(已重写)· 内力要回来容易,再渡到王迟体内就非常费神费力了。 -- 第86页 她一边强忍着剧痛还要当心不能心急伤了王迟的经脉。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二人都筋疲力尽,尤其是白玨,几乎倒下的同时就陷入了昏迷。王迟也是一头栽床上,不过他纯粹是困的,到点就睡,一睡就死。 顾容瑾早早安排俩孩子都歇下了,之后一直守在门外。心神不宁。 管家看他家老爷那神态举止,怎么瞧怎么怪异。后来左手捶右手,想起来了,当年他婆娘生娃,他就是这样,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屋内传来响动,顾容瑾连忙回身查看,怔了怔,轻手轻脚进去,一眼看到横躺在床上的两人,一人头朝里,一人头朝外。 他俯身过去,两手撑在白玨耳边两侧,身子压得极低,像是将她整个的禁锢在怀里,实则竭力压制情绪,细细的看她。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顾容瑾将白玨往怀里一抱,眼睛都不曾离开她,吩咐道:“将这东西丢出去。” 廖凤人都飞出去了,得令又硬着头皮旋身回来,弯腰一抱,将王迟扛在肩头,几下起落,跑远了。 顾容瑾将白玨轻轻安置在靠窗的软塌上,纡尊降贵,亲自重新铺了床褥,换了枕头,这才将白玨抱回去,又细细理顺头发,掖好被角。自己则靠坐在床头,一直到天明。 天蒙蒙亮,下人们跟往常一样站在门外,只等老爷一声吩咐进去伺候他上朝。今日不同寻常,等的时间有些久,眼看日头一点点出来,再不叫人就来不及了,全顺思前想后,只得厚着脸皮轻叩房门。 只叩了一声,措不及防,房门自内拉开。全顺的手指头差点戳到顾容瑾胸口。顾容瑾衣裳完好,只面上显出几分熬夜的憔悴,一双眼却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嘴角没有笑意,可他一张口,就能叫旁人感觉到他今日心情很好。 “你让廖凤去一趟衙门告个假。” 全顺:“可是宫里……”要上朝的啊老爷! 顾容瑾:“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随即合上门,退得悄无声息。 全顺傻站了半晌,忽而一乐。昨夜宫里的太医都惊动了,虽然最终没让太医诊治,又给送了回去,不过倒也对得上了。 主人家的事,做下人的不敢妄加揣测。但主人家若有喜事,做下人的沾光沾福,必然也是欢喜的。 ** 白玨醒来的时候都快晌午了,意识刚刚恢复就感到气息不对,果不其然,一睁眼就看到顾容瑾一张脸几乎怼到她脸上。 气氛就那么微妙了几息。 白玨起先还有些懵,顾容瑾一瞧她眼神不对就知道她没好话,迅速坐直身子,甚至还站了起来,一脸正派严肃,“我就想看看你怎么还不醒。”醒了就好。再不醒,他估计又得请太医跑一趟了。 白玨:“伪君子都这么说。”白眼一翻,双手用力,正要起身,却只是头抬了下,身子动也不动。 顾容瑾那一点矜持迅速转化为紧张,甚至有些失态,“你怎么了?起不来?用不上力?还是哪里不对劲?” 白玨心里骂了句脏话。又见他这般神色作态,心里涌起一阵古怪,定定看着他,“顾太尉,你今天没吃错药吧?” 顾容瑾:“你饿了。想吃什么?”话是这么说,手却伸到被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搭上腕脉。 白玨要是能动,早一拳上去了。 “嗬!这是一觉醒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顾太尉你被人夺舍了?” 顾容瑾:“嘘,别吵。”他闭了眼,细细诊脉。 身上明明是没什么知觉的,可被他握住的手腕莫名发烫不适。白玨情愿被顾容瑾冷心冷肺的对待还自在些,她都已经调整好了,突然这样反叫她处处不适。 “啊呀!”她忽然大叫,“死不了!” 顾容瑾睁眼,神色不动,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 白玨受不了他的目光,眼睛看向别处,“我经脉细弱受不了强悍的内力,昨日被内力损伤诸多,导致身体出了些问题,短则三五个时辰,长则两三天就能恢复成常人模样。” 顾容瑾:“跟你的腿疾一个道理?” 白玨:“嗯。” 顾容瑾目光幽幽,“为何会这样?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长久的沉默。 白玨忽而一笑,“顾太尉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我们以前认识?” 这是不愿相认了? 顾容瑾一怔过后,倒也没什么表示。起身朝外间走去。 不一会,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几名侍女走了进来,扶她起来,一阵梳洗打扮后,又悄然退下。随即,又有人端了一张圆桌靠近床边,摆上膳食。 白玨只昨日中午吃了些,之后一直未进食,方才不觉得,饭菜的香味一入鼻,肚子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屋内除了顾容瑾再无旁人,白玨说:“你去把连翘叫来。” 顾容瑾施施然走到床边,“你确定连翘过来看到我不会手抖腿软什么都干不了?” 白玨:“那你出去。” 顾容瑾:“这是我的房间。”不等白玨回话又道:“你也可以当作你的房间。” 白玨:“什么意思?”她从未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可并不代表,现在的丈夫她还想要,“顾容瑾,你别是疯了,又将我错认成谁了吧?据说你之前干过不少这样的蠢事!脑子又犯浑了?”真是一点情面都无。 -- 第87页 顾容瑾轻轻一叹:“你说的对。”言毕,双手将她抱起,垫了两个软枕在她身后,“吃饭吧,我知道你肚子饿了。”随后自顾端了饭碗,夹了菜,喂她。 白玨闭着嘴,眼神古怪,抗拒的明明白白。 顾容瑾不紧不慢道:“你不想我用汤勺喂你,难道是想我用嘴喂你?” 这话肯定不是顾容瑾说的,一定是她耳朵听错了! “好的,我知道了。”他果真将那一勺饭菜吃到了嘴里。 白玨身子不能动,只剩一颗脑袋还能摆动,顾容瑾凑过来的时候,她本能的别开脸,“你祖爷爷的!你到底是谁人假扮的?老子撕了你的脸皮!敢跟老子装神弄鬼,真活得不耐烦了你!”忽而灵光一闪,大声喊,“姜奴!姜……唔。” 顾容瑾一勺子米饭塞满,白玨自动消声,一双眼瞪得贼溜圆。 顾容瑾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忽然就明了了当初白玨欺负他的快乐。 第50章 。相处(已重写)·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 既来之则安之。 白玨打小性格顽劣,一身的江湖习气。惯会调。戏人,也时有被人言语调。戏。大风大浪她都见过,何况顾容瑾这毛毛雨。 毛毛雨不会让她色变,让她惊愕万般的是满口孔孟之言的谦谦君子也会调。戏人了。 她还记得二人第一次行周公之礼,也是唯一一次,衣带渐落,顾容瑾整个人就像只熟透的虾子,白玨一度担心他会气血逆流,就此毙命,幸而,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 事后,白玨与花无心聊天,花无心同她玩笑,说自己要不是因为练功没了当男人的资本,一定争得过顾容瑾,娶她为妻,从此后做一对魔门鸳鸯,逍遥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 白玨不以为然,同他分辩,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男人,他都争不过顾容容。 花无心嗤之以鼻,追问她有没有同顾容瑾同房,又凄凄惨惨表示自己不能人道多么多么可怜。 白玨长久以来醉心武学,虽然时常出言不逊,实则对男女之事压根不懂。今次初为人妇,倒有些比旁人懂了不少想显摆的意思。见花无心追问不停,自怨自艾模样可怜,又抱着安慰他的心态,认真严肃道:“姐们,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这事一点都不舒服,还怪难受的。”不过因为是顾容瑾,她就忍了。顾容瑾的盛世美颜可以打败一切! 花无心不信,“难受你还能忍?往后时日长久,你怎么办?” 白玨心道也不是太难受,至少看顾容瑾红透了脸,也蛮有意思的,“无妨,顾容容快得很,我并不觉得多难受。”白玨处处维护顾容瑾,此处夸他也夸的真心实意。生怕她家容容被人比了下去,又强调了遍,“容容真的很快,我一点都没遭罪,所以花姐说女人的第一次都得遭罪,真得看人!看人!” 花无心诡异的沉默了好一会,“顾容瑾快?” 白玨不觉这话有什么问题,到底还记得洞房不只是快慢的问题,还要赤、裸相对。记忆被唤醒,难得露出几分娇羞小女人模样,红了脸道:“我家容容就是比旁人温柔体贴。” 大概白玨平日里表现的太混不吝,在她成亲前竟然也没有人想过给她找个教习嬷嬷教她男女之事,或许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懂这些,就连顾容瑾也不例外。 至于这番闲聊后,花无心挤兑起顾容瑾说了些什么,给顾容瑾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那就只能问他本人了。 言归正传,且说白玨放弃挣扎,由着顾容瑾伺候大爷似的喂饭后,也不客气了。一碗吃完又要一碗,第二碗加了鸡汤,汤泡饭,吃得倍儿香。 她不管顾容瑾怎么想,也不管他要做什么,反正她已经想通了,这个男人她不要了,太尉夫人她也不稀罕,等她养好了身子,功力达到全盛时期,自是天高任鸟飞,谁都束不住她。 饭毕,他又亲自打了水,让她漱口擦脸。 “顾太尉旁的本事没瞧见,这伺候人的本事倒叫我今日领教了,看来大人平日里没少这么伺候闵夫人吧?”吃饱喝足,白玨又有闲心冷嘲热讽了。 她本不是这样阴阳怪气的人,自从死后又活,拳头软了下来,挖苦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顾容瑾神色温柔,语调一如既往的慢,“长思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许多事从不会到会,从生疏到熟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气氛奇异的舒缓起来,白玨也没支愣着刺扎人了。 顾容瑾有一肚子话想同她说,可世事难料,偏就有人不如他的意。 忽然有人在屋外中气十足的喊,“主人,闵夫人来了!” 会这么干的只有姜奴了。 顾容瑾前一刻还平静温情的脸忽然慌乱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又觉不对,站住脚,回转头,张嘴欲说话。白玨贴心给他解围,“别怕,你就跟你夫人说,你新认了个老娘,百善孝为先。” 她原以为他一定会生气,至少会黑个脸什么的,却只见他无奈的扯了下嘴角,“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人都走了好一会了,白玨才翻了个白眼,嘴角龇出一个不屑的笑。 顾容瑾一脚踏出房门就看到姜奴小山似的磊在门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顾容瑾径自越过姜奴,正好将闵栀堵在院门口。 闵栀眼底隐隐透着青黑,一看就是整夜没合眼。 -- 第88页 二人两下里对望,竟是谁都没出声。又隐隐从对方眼里看透了些什么。 闵栀忽然侧身就要往院子里跑,顾容瑾移步一挡,堵了个严严实实。 “干什么?”顾容瑾面容冷肃,一脸不耐烦。 闵栀抬头看他,眼珠子转了下,“你不知?” 顾容瑾:“我不知。” 又是片刻的沉默。 顾容瑾没耐心,“姜奴,送客!” 是了,在他的心里,闵栀从来都是客,而不是妾。 她卷着小包裹自奔为妾,他不否认,但也绝不承认。收留她,仅仅是因为他曾答应过他的妻要善待她。又或者说,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她的存在,他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蜚语。 “顾容瑾,你心虚什么?”闵栀问。 顾容瑾不理会。姜奴已自他身后走了过来,作势请她离开。 眼看着就要被送走,闵栀急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太尉府,因为出其不意,太尉府的下人没有防备,也没有得了上头的命令,强加阻拦。她可以大摇大摆的横冲直撞。经此后,恐怕也将是最后一次进来了。 她知道的,顾容瑾只有在阿玨面前才表现的温柔好说话,实则心肠又硬又黑。 闵栀扶住姜奴伸过来的胳膊,狠狠挖他一眼,她就是听他说顾容瑾今日要上朝还要在衙门待一整天才等不及跑过来一探究竟,早知道他在家,她绝不会打草惊蛇。真是大意失荆州! “姜奴!”顾容瑾看不惯姜奴磨磨蹭蹭,出声催促。 姜奴不敢违逆主人。 闵栀终是急了,跳起来冲正屋的方向喊,“姐姐!姐姐!阿玨姐姐!” 顾容瑾的脸刷得寒了下来,一抬手,示意姜奴让开,他低下头,阳光照射下琉璃似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你在叫谁?” 那问话的语气分明是无情到极致的冷酷。 闵栀相信了,顾容瑾大概并不知道白玨已经回来了,又或者,本就是她的一场美梦。 “我疯了,”她说。 该不该承认呢?她不过是仗着白玨对她的好狐假虎威罢了,其实她一直打心底是怕着顾容瑾。 这个人有一双太过深邃的眸子,能看透她的所有虚伪和谎言。 她转身离开,像她来时一样,跑得又快又急。 姜奴站在原地犹豫了下,见主人没有反对的意思,跟了上去。 直到人彻底走远,没了声响,顾容瑾才长出了一口气,松开手,手心都汗湿了。 “好险。” 这一次,她只属于他一人,他绝不让任何人同他一起分享她。 第51章 。她回来了 · 就这么片刻功夫,顾容瑾已经想明白了闵栀为何会突然造访。 显国公寿宴,闵栀去了,他自然知道。只要她不做有损顾家颜面的事,他也懒得管她。 此后余生他都没想过再娶,在他看来,闵栀所作所为不过是多此一举。她信他不过,他也懒得辩解。阿玨在世时,闵栀没少干挑拨他二人关系的事,枕头风那真是吹得呼呼的,顾容瑾时常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若是阿玨没死,他俩就是死对头,她根本当不起他一句解释。 后来阿玨不在了,死对头成了过往回忆的见证,也变得意义非凡起来。他容她忍她,每回见她都要被她挖出心肝晾晒一番,似乎唯有如此就能得到赎罪一般,自虐而不自知反深陷其中。顾容瑾的心终究是病了。 ** 若他所料不差,那日阿玨在显国公府打退花月教教众,定是被闵栀偶然看了去。不然,这么些年,他跟闵栀井水不犯河水,她犯不着突然来太尉府。甚至还张口闭口的找“姐姐”,笃定他藏了人似的。 念及此,危机意识极强的顾容瑾又绷紧了神经。 他转头又要往院内去,哪料季崇德的声音忽然大剌剌的传来了,语气古怪,隐隐透着兴奋,“我刚好像看见闵栀了。”不是好像,是真真切切的迎面撞上。 “呵,”顾容瑾冷笑,表情不善。 季崇德还以为这二人关系有所转变,一看顾容瑾这态度就知道自己想岔了,面上讪笑,“其实,闵栀也还好。”人有时候真是复杂又矛盾,当年闵栀突然跟了顾容瑾,季崇德不知其中内情,第一反应就是找那对没良心的狗男女算账,二话不说,先将顾容瑾打了,打了他也不还手,再看闵栀非但不拉架袒护还一脸解气似的冷笑。脑子慢了好几拍的季崇德到底反应过来了。这二人之间并无私情,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在一起啊,不是招人恨嘛。 闵栀不会跟他们解释。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其他都与她无关。 她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风情温柔。皮子底下则藏着一张比谁都冷漠尖刻的嘴脸。 她被人欺过骗过辱过害过,因此也学会了骗人害人。她不信任何人,只信她自己。季崇德小流儿他们一伙都被她骗过,尤其是喜欢逗她的白玨,被她坑得最惨,差点被贪官砍了脑袋。 时间有时候或许真是良药吧。 这么些年,闵栀再不复曾经的尖锐刻薄,待他们虽淡漠疏离却也客客气气。季崇德竟也看她看顺眼起来。尤其她将太师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这点连他家大娘子都是不如的。最让季崇德对她放下昔日成见的是,闵栀对阿玨的那份心。 -- 第89页 俩个忘不下旧人的人,季崇德有时候觉得,岁月无情如流水,若是二人因此生了情,结伴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顾容瑾不知季崇德心中所想,否则肯定将他贴上“太尉府谢绝往来户”的标签。 “妹夫!那小皮猴呢?你抓住他了吧?我领回去养两天玩玩!”他妹子的尸身当年就是被花无心偷走的,这么些年杳无音信,现在他终于有了消息,季崇德哪有不追究的道理?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季崇德心中所想,顾容瑾又岂会不知,轻描淡写道:“这孩子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是放我这比较好。” 季崇德:“唉……” “我听说最近军械库新出了一批武器,你有没有去仔细查验?趁不趁手?好不好用?兵器粮草都是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半点马虎不得。还有,你最近去醉红楼喝酒是不是有点勤了?红姐上回偶然与我遇到,言辞闪烁,对你颇有意见,我帮你打圆场回过去了,只说衙门最近在查官员贪腐,你忍辱负重不得不与那些官员应酬套话。为此我还被红姐好一顿埋怨……” 季崇德脸色渐渐变了,脚下步子换了方向,搂着顾容瑾的肩膀拍了几下,“好兄弟!”他作势要走,又转回头,不忘叮嘱,“要是问出了什么,记得跟我说一声,别单独行动,我也想会会那混蛋。”骨节捏得嘎嘣响,季崇德心中这口恶气憋得年月实在是太久了,他想打爆花无心的狗头。 季崇德敬重他家大娘子,喝花酒是他一个减压方式,真只是喝酒不碰姑娘,说出去没人信,老毛病了,又改不了。他急急回家去,生怕红红多心伤了感情。 顾容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宫里又来人了。 昨天显国公府出了那么大乱子,不到半日功夫,朝臣人尽皆知。 好在毒性不强,拉了一两次也就不治而愈了。因此今早虽然朝臣大都面有菜色,却也无人告假。 只除了太尉大人。 昨夜请了太医,今日又告假。太后身在后宫,自个儿身子又不适,得知消息就有些晚。然而她心中挂念的人除了儿子就是弟弟,当下又是派太医看诊又是送补品补药。 顾容瑾少不得又是一番应酬。又不想被外人发现他的秘密,还得忍着耐心没急着赶人。 终于将这些人送走,顾容瑾赶紧往后院跑。 屋内传来说话声,“师父,你说你与我爹是生死之交,那你肯定知道我是我爹和白娘娘的亲儿子。你快告诉顾家大哥,是不是这么个事。” “呃……啊。”白玨被撂在顾容瑾的卧房半天,身子又不能动,正无聊的长毛。两崽子来了,张口就给她认儿子。 她多个儿子没关系,少年的时候她混蛋起来就喜欢给人当爹当娘。现下却有些难办,当着亲儿子的面,胡乱认了,她担心她家小宝受不了。 没有哪家孩子喜欢自己亲娘改嫁的吧? 顾容瑾就在这时候提步进来了。 白玨眼皮子一翻:“送走你那个小妾了?” 顾容瑾:“嗯。” 白玨:“呵。”这么久,看来你侬我侬的难舍难分啊。 小白花不满意大人岔开话题,拉她胳膊,“师父,你倒是说啊,你快告诉我顾家大哥我是白娘娘的亲儿子。” 顾容瑾闻声看过来,白玨与他的目光撞上,忽然就想送他一顶大绿帽。 “是啊!你是他们的儿子,亲的。”最后一句话带了真心,小白花既然是花无心养的儿子,他不在了,白玨接手养他儿子自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小白花很开心,得意洋洋望向顾长思,“我说是吧。” 白玨又有点后悔了,紧张的看向儿子,她一点点都不想破坏自己在儿子眼里伟光正的形象。 顾长思没说话,一张胖脸,皱紧了眉头,“我不信。”他缓缓道。 白玨张了张嘴。 “我信。”一道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 白玨一脸震惊的望向顾容瑾。 顾长思更是瞪大了眼,片刻后,失声道:“爹!花花比我还小,他是我弟弟,怎么可能嘛。”除非他娘当年没死。 想明白这一点的顾长思再次瞪大了眼,抓住小白花使劲摇,“那我娘呢?我娘呢?你们把我娘藏哪儿了?” 小白花大概是被问住了,面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我爹没说。” 顾长思一脸智商被侮辱的神色,“那你没问?” 小白花:“我爹没说啊!” 顾长思生气,“你爹没说你就不问了,你就一点不在乎娘?” “好了,长思,”顾容瑾温和的声音传来,他起身,坐在白玨的床边,揉了揉小白花的脑门,“他年纪小,很多事情想不到那么多,你就别为难他了。” 小白花似乎挺不喜欢顾容瑾,梗着脖子让开,不让顾容瑾碰他的头。 “可是……”顾长思还有话要说,好不容易有了亲娘的消息,他自是万般激动,恨不得追根究底探寻个明白。 “我想,也许……”顾容瑾神情柔和,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 “没有也许,白玨早就死了。”白玨斩钉截铁道。呸,自己咒自己,呸呸呸! 顾容瑾挑了下眉,神情莫测。 白玨:“生了你后本就落了病根,生了你后难产,死了。” 顾长思从希望到失望,表情有些难过。不过也还好,大概是习惯了,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 第90页 他看看小白花,又看看他爹,低低叫了声,“爹。” 白玨看着他,心里不得劲,想跟他说出实情,又见顾容瑾和小白花这俩个碍事的都在,不大方便。 “人总要心怀希望才能活下去。”顾容瑾看着他,宽慰道:“况且,你现在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白玨难以置信的看向顾容瑾,仔仔细细看他。被戴绿帽都不介意了?大度啊兄弟! 顾容瑾:“你看什么?” 白玨:“我看你是真大度还是伪君子?” 顾容瑾:“看出什么来了吗?” 白玨认真看他的眼,摇头,“看不出来。” 顾容瑾笑了,伸手够小白花的手,小白花避了下没避开,顾容瑾说:“既然是我夫人的孩子,我自会当成亲生子养在身边好好教养。孩子,你告诉顾爹爹你叫什么?” 小白花吃软不吃硬,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大人,“我跟我娘姓白,我叫白小宝。” 白玨被死人给气着了,“不对,你不叫白小宝,他才是白小宝。”白小宝是她给自己亲儿子取的名,花无心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顾长思又换上了惊喜神色,“师父,原来你一直叫我小宝是这个缘故啊。”之前说怎么都不信,现在倒信了。 顾容瑾眼中笑意加深,“你为何不跟你爹姓花?” 小白花又露出跟顾长思问他娘在哪儿一样茫然无辜的神色,“我不知道啊,我爹就这么告诉我的。”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什么不对,因为没人这么问过他啊。 二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父子情深的模样。 直到顾容瑾将小白花推给顾长思告诉他好好照顾弟弟。 顾长思也露出了万般欢喜的模样,拉着他,“你真是我弟弟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连说三个太好了,看来是真得非常高兴。 白玨忽然就有些郁闷了,长思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他爹给他生了个朝朝妹妹,他一口一个我妹妹,喜欢的不得了。现在他娘又给他生了个弟弟,他也一脸兴奋“太好了”。 俩个孩子被顾容瑾一句“师父太累需要休息”打发了。白玨望着门口的方向半天回不过来神,顾容瑾俯身过来,说:“长思这孩子心思单纯善良,从来不会觉得弟弟妹妹会分走他的爱,他是个合格的兄长也会是弟弟妹妹的榜样。” 白玨想到先前她还吃顾容瑾的醋,觉得顾长思对他爹更好,如今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一视同仁啊。回过神来才察觉二人姿势不对,顾容瑾整个人将她罩在身下,目光幽深,极具攻击性。 “顾容瑾……” “嗯?”这一声从嗓子眼里哼出来,情绪复杂。 “你起开一点。” “哦,”他这般答应。却是突然俯身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这就很离谱了! 顾容瑾放开白玨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红的。顾容瑾太了解她了,肯定不会认为她是羞的,一定是气的,没错! 白玨确实气得不轻,“你干什么?” 顾容瑾舔了下唇,水泽潋滟,唇上有旧伤,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知道。” 白玨龇牙,“这理由可真新鲜。” 顾容瑾笑了,“看上去很好亲所以就亲了,你要觉得吃亏,要么你亲回去?”他说着话又凑了过去,呼吸喷在白玨脸上。 白玨要是被轻薄两句就轻易羞得面红耳赤不能应对她就不是白玨了,顾容瑾脸伸过来,她当仁不让,抬头张嘴,精准无误,咬住他的下唇。 唇被撕扯,拉扯出暧昧的弧度。时间仿佛定格,二人面面相觑。 论耍流氓,白玨还能输了他顾容瑾? 顾容瑾心头一动,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一人跳了进来,“妹夫,我刚想了下……”话音戛然而止。 啧! 白玨松了嘴。顾容瑾一振袖子挡住她的脸,表情没什么变化,起身迎上季崇德。 “呃……啊!”季崇德接连后退。 讲真,他现在很慌。像是戳破了某人不为人知的一面那种慌。 在他心里顾容瑾一直都是自制冷静,不近女色,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无欲无求”。所以说,最终白玨将他拿下,季崇德一直将其归功于“形势所迫”。让他没想到的是顾容瑾竟然真的对白玨生了情,还是至死不渝的那种。 然而“深情之人”此刻身下箍着另一名女子,浓情蜜意,厮磨纠缠。轰隆一声,人设崩塌!季崇德似乎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希望妹夫能和闵栀好好的过完下半生。 “她是谁?”季崇德不自觉皱了眉,他本是浓眉大眼的长相,一皱眉就显得很凶。 顾容瑾略低了头,唇角含笑,似乎在回味方才的甜蜜。 “你找谁我管不着你,但你不管找谁都不该照着阿玨的样子找。” 那女子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从她咬着顾容瑾的嘴,看向他的眼神,那眼中的挑衅戏谑简直跟阿玨如出一辙。 只片刻功夫,季崇德胸口就像是着了一把火,“任何人都不可能是阿玨的替代品。” “我知道。” 季崇德:“你知道你还……你别忘了你之前还差点……” -- 第91页 顾容瑾出声打断,“这个不是。” 季崇德:“眼神很像。” 顾容瑾:“你看错了。”像什么像?分明就是! 季崇德噎住。之前他开顾容瑾玩笑,说他府里藏了人,日夜颠鸾倒凤,脖子都被抓伤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季崇德是真心希望他能重新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然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顾容瑾真的开始了新的感情,季崇德心里又别扭上了。他替他家妹子委屈。心里知道不应该,情感上又接受不了。有时候事情没到这一步,季崇德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行吧,我也明白。”季崇德转换了心态,用一种大家都是男人,我能懂的眼神看他。 顾容瑾心领神会,微微皱起眉头,想默认吧,又觉心爱的人被侮辱了,正色道:“我敬她爱她,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崇德半张了嘴,再次遭受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暴击,“你敬她?爱她?”他夸张的伸出手,指向主院。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轮不到自己来抱怨指责。 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吗? 原地对峙片刻,季崇德叹口气,“我还没去军械库查验兵器,太尉大人,先行告辞了。”他拱拱手,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出了门后才想起来,他去而复返是想跟顾容瑾商量抓花无心的事,他妹子的尸首还不知所踪,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过此番叫他撞见了顾容瑾的秘密,季崇德心里不由悲凉的想:“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他现在恐怕也没心思追问那些前尘旧事了吧。”深深叹了口气,调转方向直奔应天书院,看来这事还是要找牧真和小流儿他们商议。 再次送走季崇德,顾容瑾心里轻松又雀跃。 他一点都不想旁人认出阿玨,是的,一点都不想。 以前的阿玨就是所有人的阿玨。虽然她口口声声只喜欢他一个,可是谁要是来找她玩,她照样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只玩了个痛快才恋恋不舍的回来。 顾容瑾宅的很,喜欢呆在家里,他心里当然是非常喜欢阿玨的。他向往的生活是夫妻两个待在一起,甭管干什么,看看书浇浇花还是做做菜,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心里就暖融融的。岁月静好,幸福喜乐。 白玨就不一样了,半个时辰都坐不住,一个时辰屁。股能长疮。再过一个时辰肯定就没人影了。她要是哪天不翻出墙头,闹出点动静,整出点幺蛾子,都对不起她“混世魔王”的绰号。 顾容瑾回屋之前,招了府内的护卫出来,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太尉府的防卫不可谓不严密,季崇德能随意进出,全因顾容瑾对他没防备,暗卫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情况不同了,顾容瑾如此这般一番吩咐,府内气氛为之一变。 顾容瑾推开房门,白玨正在运功疗伤。 他放轻了动作,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坐下,靠了个软枕看书。 从日头正中到日落西山。下人传话,说:“牧先生来了。” 顾容瑾谁都不想见,“就说我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 全顺站在门外,瞧了眼烈如火烧的晚霞,迟疑了下,没敢多说,转头往外院去。 牧先生一直都是太尉府的座上宾,几时被慢待过,这次竟然连内门都没让进,只在外间伺候了茶水,拦了去路。 全顺纠结再三,还是添了前因后果,稍加润色了番,将他家老爷的说辞表达的合情合理了些。 牧真一听顾容瑾身子真有些不舒服,又想到季崇德的话,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不找你们家老爷,我去看看我小外甥。” 全顺为难:“牧先生,还是改日吧,您看时候都不早了,小主子还得用晚膳呢。” 牧真:“刚好我也没吃。” 全顺心内捏了把汗,面上只做不懂,“哎呀,那小的这就不耽误牧先生了。牧先生您慢走,牧先生您走好。” 牧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请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季崇德本就藏在不远处,见他出来,朝他勾勾手指。牧真走过去,如此这般一说。季崇德冷笑一声,“睡了?睡个毛啊!白日宣淫,简直岂有此理!” 牧真赶忙去捂他的嘴,粗野汉子口无遮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却说另一边,白玨收了功,上半身已经能动了。 顾容瑾看过来,关切道,“你饿不饿?” 白玨有心挤兑他,“原本是饿的,看到你就不饿了。” 顾容瑾一脸含蓄的喜悦:“你大可直说我秀色可餐。” 白玨再一次被雷到,顾容瑾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不会如此油嘴滑舌,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 顾容瑾合了手中书,一只胳膊搭上身侧扶手,手心向上拖住下巴,与她来了个对视,目不转睛那种。 白玨哆嗦了下,一脸拒绝。 顾容瑾笑了。 屋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语气不大寻常,隐约听到白小少爷如何如何。 顾容瑾皱了皱眉。 白玨侧耳倾听。 顾容瑾:“什么事?进来说!” 隔了一道帘子,下人唯唯诺诺道:“是白小少爷,他,他,他伤了老爷您的坐骑。” 事情并不复杂,小白花在太尉府内闲逛,看上了见雪,不顾马夫反对,张牙舞爪的就要骑它。见雪是烈性悍马,岂是什么人都能骑的,当即前撂蹄子后撅屁。股就将小白花摔下来了。小白花皮实,性子又野,跟花月教人学的一身邪门功夫。他人没受伤,却觉得在顾长思跟前夸下海口受了辱。当即就红了眼,拔下裤脚的短刃差点给见雪开了膛。见雪受惊暴怒有险些将小白花踩成肉泥。 -- 第92页 幸而见雪皮厚,血流了不少,却不致命,被钟大夫急急救治,已无大碍。 顾容瑾皱着眉听完,白玨见他神色不对,忽然又站了起来,心里一急,叫住他,“顾容瑾!你等等!” 顾容瑾回头。 白玨说:“你别恼。小白花不是有意作恶,他只是自小长在花月教那种地方,不明善恶,不知对错,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顾容瑾表情微妙的变了下,不着痕迹的朝下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才开口道:“你觉得我在生那孩子的气,你认为我会骂他打他?” 白玨也意识到自己大概弄错了,结巴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回头一想,的确该打。 顾容瑾走近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目光灼热:“我说过,他既是我夫人的孩子,我定会视他如亲子,绝不看外。” 白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顾容瑾叹口气,“日久见人心吧。” 白玨一愣,该不会当真了吧?还是戏耍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花无心……他……嗯。”顾容瑾欲言又止,大概是怕言语不当伤了她,犹犹豫豫。 旧日不再,故人永逝,都是让人无比悲戚伤感之事。 “唉,意料之中,情感之外。我很早以前就同他说过他那功夫有缺陷,若要一直练下去必然走火入魔,他信是信了我的话,可惜……”可惜她死的比他还早,原二人还说好一同钻研破解之法。 顾容瑾情不自禁侧身坐下,轻轻握住白玨放在被子上的一只手,低低叫了她一声,“阿玨。”这些年顾容瑾一直在追查花月教,可自从花无心掳走白玨尸身后犹如泥牛入海,彻底没了踪迹。小白花的出现简直叫他欣喜若狂。寻着这条线往下找,一切都豁然开朗。 白玨眼珠子下移,不轻不重从鼻孔里哼了声,“嗯?”眉头高高扬起,眼神疑问。 顾容瑾心里咯噔一下,手却没松开,也没敢握紧。 白玨抬起手,顾容瑾的手就搭在她手上,被她举了起来,横在二人之间。 “阿玨,”顾容瑾神色凝重,千言万语……“噫!”白玨缩回手,这是嫌弃的意思了。 顾容瑾的眉头极快的弹了下。 二人都还没什么表示,一道黑影撞破门冲了进来,吵闹声忽然响起。 小白花差点一头撞进顾容瑾怀里,又险险刹住脚,“顾爹爹,我错了。”嘴里说着认错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顾容瑾莫名就想到了白玨少女时期,认错比谁都快,转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顾容瑾才张嘴,白玨自他身后探出身子,抬手一巴掌甩小白花大脑门上,“狗东西!学什么不好学人心狠手辣!”动作一气呵成,面上凶神恶煞。 下手肯定不轻,小白花摔在地上,那么个黑不溜秋的脸都显出了红手印。 顾容瑾怔了怔,“倒也不必如此。”弯腰便要将他扶起。虽然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劝诫这孩子,但他有个原则,绝不动手打孩子。 小白花身子是软的,耷拉着脑袋,气若游丝,“顾爹爹……” 顾容瑾心里一咯噔,细细密密的恐慌感在心头蔓延。养大顾长思不容易,有些反应不自觉就变成了能。 白玨抓住放在床头柜的药碗,扣在手里。眼神若有实质,那一定将他射了个对穿。 小白花嗖得一下,站得笔直,击掌赞叹,“打得好!打得好!” 顾长思目瞪口呆。长见识了。正当他不知这出闹剧该如何收场,他爹忽然闷笑出声,转过脸看向他师父,“这孩子的性子倒是随了你。” 然后,他就看到他师父好半天过去不出声,半晌,笑容扭曲的拍了他爹一下,“扯平了是吧?” 顾容瑾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又闭了嘴,只神色温柔的看她,笑了起来。 顾长思暗暗吃惊,心里又隐隐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他悄悄靠近小白花扯起他的袖子拉他出去。 小白花可不似他有眼色,忽而大声道:“喂!你们俩个眉来眼去好了没?我这茬翻篇了,我可以走了吧?” “啪”得一下,瓷器炸裂。 ** 白玨感觉顾容瑾应该是将她认出来了,没有天崩地裂,神魂震颤,也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忽然间彼此就懂了。 话是这么说,可二人间的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这就有些意思了。先前白玨能清楚的感觉到顾容瑾想与她细聊,可不知为何,他的态度又变得暧。昧不清。 白玨想的明白,大概是他终于想起他娶了闵栀,真要他掰开了扯碎了细说,怎么解释都有些说不过去。他又是个极要面子,遵循孔孟之道的斯文君子。读书人嘛,总不比她们江湖人快意恩仇,什么事都比旁人多拐个几道弯。念及此,白玨还有些沾沾自喜,她现在可真是长进了啊,都会揣摩旁人心思了。 夜风吹打着窗棂,烛火摇曳,白玨打坐结束,睁眼看顾容瑾正好坐在自己对面,目光有些呆滞,却是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方向。 不知什么时辰了,想也知道时候不早了。 白玨敲了敲床板,发出声响。 对面的人动也不动,宛如雕塑。 -- 第93页 白玨不得不提了口气,重重一声咳。 仿佛深睡的人受到极大的惊吓,顾容瑾猛然站起,有那么一瞬表情是骇然的,不过很快又转平静,茫然,还带着一丝不确定,“阿玨?” 白玨:“……” 又过了会,顾容瑾似乎才回过神,上前一步,语气正常,“你饿了?” 白玨神色不耐。 顾容瑾:“渴了?” 白玨皱眉。 顾容瑾放低了声音,“你是想……出恭?” 白玨噎住。看他表情认真,不像是拿自己寻开心,“行吧,我想出恭,你打算怎么办?” 顾容瑾的脸不可避免的红了,神色窘迫,“那那那……我……” “出息!”白玨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顾容瑾也跟着笑了,笑容还没展开。 白玨冷不丁来了句,“出去。” 顾容瑾:“啊?” 白玨摆出一张麻木不仁的死人脸,“出去,听不懂?” 顾容瑾就出去了,半句废话都没。 人刚出去,就看到管家拢着手站在门外,笑得一脸褶子,“老爷,用膳吗?” 啊,是了,早就该用晚膳了。 顾容瑾兀自纠结了起来。 管家心里门儿清,出主意道:“老爷,要不让小少爷来请?” 顾容瑾很难得的,赏了他一个“就你机灵”的眼神。 管家鲜少被太尉大人夸赞,顿时心花怒放,飘飘然,也不废话,一躬身,“小的这就去办。” 顾容瑾在门口站了站,也不知怎么想的,又灰溜溜的跑走了。 ** 顾长思敏。感细腻的心除了自伤自毁自我厌弃终于有了别的用处。管家犹犹豫豫,刚起了个头,他就懂了。 在帮他爹撮合婚事,物色新娘子这方面,顾长思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同小白花说:“二弟,爹和师父还没用晚膳,我们陪他们一起。” 小白花抱着顾长思的九连环正在玩,闻言头都没抬,“可是我吃饱了啊。” 顾长思劝道:“就做个样子,陪陪他们。” 小白花不乐意,“不干!” 顾长思想了想,“那好,你在屋里玩,我陪他们吃完再回来。”他走了出去,人还没出房门,小白花又追了上来,“别丢下我一个人。” 顾长思说:“待会你记得别乱说话,不想吃不吃也没关系。” 小白花抱怨,“他们那么大个人了,吃饭都还要人看着吗?” 顾长思抿唇笑,嘴角显出极小的酒窝,“二弟,你的人生梦想是什么?” 小白花目露凶相,咬牙切齿道:“习得天下至高武学,为我爹报仇雪恨,夺回花月教,继任教主,将花月教发扬光大,称霸武林。” 顾长思看了他一会,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小白花一脸的恶意被他的笑容吹散,面上显出茫然,不确定道:“很好笑吗?你也觉得我是痴心妄想?” “不是,”顾长思看向他,不自觉吐露了心事,“只是觉得与你的梦想比起来,我的梦想简直渺小的不值一提。” 小白花感兴趣道:“哥哥的梦想是什么?” “嗯,”顾长思,“啊……” 小白花:“什么?” 顾长思:“是不是因为咱们娘曾是天下第一人,你就觉得要称霸武林,当那第一人?” 小白花没觉得什么不对,情绪很高,“当然呐!作为娘的儿子不能辱没了娘的名声!” 顾长思指尖一颤,面上显出寥落的失意。 小白花没瞧出来,挨着他,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大大方方道:“我爹说,大哥你身体不好,不适合习武。大哥放心,从今后二弟一定加倍努力勤学苦练,修得至高武学,当你的贴身护卫。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踩烂他们的脑袋!” 这要是换做旁人说这话,顾长思估计又要多想抑郁了。就是季云泽牧文牧章这几个同他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每次说什么都会脑子里先思量一番,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了他。 有意思的是,反是没心没肺的小白花说了这话,顾长思心里触动了那么一下,余下的却是满满的感动。他想了想,将这归结为血脉相连的缘故。 顾长思满心欢喜,因为他除了朝朝妹妹以外,又多了个亲兄弟。更让他开心的是,他爹不像对待朝朝那样,让她住在太师府。顾长思想到往后能和小白花同吃同住,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白玨顺利的被顾长思请出来了,王迟背的她。 顾容瑾等在前厅,一桌子美味佳肴,一眼看到王迟背上的人,手指先克制的捻了捻。 时候已经不早了,该吃的都吃过了,顾容瑾为了白玨能吃的自在,也是费心了,将连翘也叫了来,几个孩子围了一桌子。 有小白花在的地方,倒是不怕席间尴尬无聊,连翘坐他边上,还没坐稳,就被他摸了玉佩。 小白花拿在手里扔来扔去,连翘脸色都变了,捂住嘴又不敢大声。连翘怕顾容瑾,即便这位大人和颜悦色,于普通百姓来说,对上位者的畏惧几乎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玉佩脱手而出,白玨一只筷子打出去,与此同时,顾容瑾袖袍一翻,再一卷。玉佩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手心。筷子扎穿他的袖子,挂在上头。 顾容瑾抽出筷子,眼含笑意,看向白玨。 -- 第94页 白玨眼皮都没抬,恍若未觉。 “施?连翘,原来你不姓连,你叫施连翘啊?”顾长思自他爹手里接过玉佩,看一眼,随口道。 为了缓解他爹的尴尬,顾长思努力的没话找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你是谁?· “施?这个姓倒不常见。”顾容瑾很自然的接了话题,悬了半天的手臂放下,将多出来的那根筷子放在自己面前,仿佛刚才那个竭力讨好白玨的人不是自己。 “我记得洪武年间,宫里就有位姓施的太医,年岁不大,医术却很了得,还……”顾容瑾及时从白玨身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顾长思道:“还给你娘看过一回病,不过你娘爱作弄人,打晕了施太医将其绑在床上,又穿了他的衣服,偷偷溜出了府。” 顾长思惊异的睁大了双眼,以往他爹从来不主动提他娘的过往,似乎唯有这样就能忘了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顾长思兴致勃勃,作为孩子就没有对爹娘年轻那会儿调皮捣蛋的事不感兴趣的。 小白花冷不丁道:“这事我知道,我亲爹说顾老头污蔑他是邪魔歪道,不给我娘和我亲爹见面,我娘装病才蒙混过关。” 这话就很操。蛋了。 “哦,”这一声调子拖得颇有些曲折,个中含义大概只有当事人能心领神会。顾容瑾人没动,眼珠子快速的瞄了白玨一眼,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这事我也知道,阿玨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从不瞒我。花无心虽然为人疯疯癫癫,但江湖经验确实丰富,阿玨喜欢行侠仗义,有一个江湖老油条陪着也不至于吃太大亏。” 这话可就错了,阿玨有段时间被称作妖女,可不就是因为和花月教教主牵扯不清。 “哦,”小白花这一声可谓是如法炮制,曲折婉转,意境悠远。 顾容瑾:“你这是什么调调?” 小白花嘴上不饶人,“我就没见过这么上杆子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大人!” 顾容瑾身体力行的践行绝不打孩子,可这话多气人啊,顾容瑾当即就被噎了个够呛,左右一看,阿玨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自个的亲儿子一只手托腮两眼放空,看表情压根就没想明白二人话里的机锋。顾容瑾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跟个死人计较什么。 “所以,连翘你到底姓连还是姓施?”白玨忽然道。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姓好似不一般。 顾容瑾偷摸着看她,眼珠子活泼的不得了,一副“我知道你在故意转移话题但是我不拆穿你”的架势。 “我,我,我听我娘说我亲爹姓施,这玉佩是我亲爹留给我娘的。”连翘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 小白花啊一声,“那你后爹待你好吗?” 连翘又不傻,她就是被她后爹给卖了的,她敢当着顾太尉的面说吗?她敢吗? “养恩莫敢忘,好不好什么的,反正我这条贱命也偿了他的恩情。”要连翘违心的说出后爹好她实在说不出。她没死是她命大,后爹这玩意在她这里就是催命符箓。 “你这意思我懂了,亲爹哪有后爹好,”小白花拱火不遗余力,冲着顾容瑾喊,“是吧,后爹?” 顾容瑾:“我是你亲爹!” 顾长思猛得抬起头,表情微妙。 小白花没什么所谓,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白得瘆人,“我花爹临死前让我投靠顾爹,说我顾爹一定会待我如亲生子,本来我还不信,看来到底是我年纪小,狭隘了。我顾爹毕竟是能自己毫无心理障碍的娶了妻妹,那么妻子跟别的男人的孩子也一定能欣然接受。我顾爹就是大度!” 顾容瑾危险的眯了眯眼,这表情实在不妙。不过也就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还伸出胳膊隔空揉了揉小白花的头。 白玨敏锐的察觉到小白花整个人都是僵的。小滑头再是刻薄刁钻,不过是仗着他顾爹不会拿他怎么样。 姓顾的久居高位,修炼的一身不怒自威的本事,官威深重,气势凌人,又岂是他一个小屁孩招架得住的。 “唉,”紧接着,顾容瑾又叹了口气,神色纠结,情绪低落,颇有些郁结于心的样子。 小白花缓过劲后,不甘寂寞,又叽里咕噜给他花爹找场子,顾容瑾也没理。 饭毕,孩子们被悉数撵走。 整个饭厅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顾容瑾给自己泡了一壶茶,亲自倒了一杯端白玨面前。茶香袅袅,淡淡的雾气,人都看不真切了。 “你这又摆的什么龙门阵?”白玨抿一口茶,如果可以选,她更爱饭后来一点果酒。 “好好一个女儿家别成天惦记着喝酒。” “你又知道?”白玨张口反驳。 顾容瑾笑了,他的笑容很暖,眉眼舒展,不见褶皱,奈何眼底到底混杂了许多东西,不复少年人的清澈。 说句良心话,脸长的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白玨没见到他之前恨不得对其抽筋扒皮千刀万剐,如今看着这张俊脸,就会忍不住想,这小白脸死了倒是怪可惜的,留着好歹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阿玨。” 白玨:“嗯。” 顾容瑾似是没料到她应的如此干脆,愣住了。 白玨:“……” 顾容瑾:“不,你不是阿玨,阿玨早就离开我了。” -- 第95页 白玨:“……”我谢谢你没说我死了。 顾容瑾:“阿玨” 白玨:“……” 顾容瑾:“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白玨:“!” 顾容瑾:“你是阿玨吗?” “不,你不是。”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你和她长得也不十分相像。” “我不信借尸还魂。” “你会下棋吗?” “全顺,将我房里的棋盘拿来。” 四下一静,彼此对视,相顾无言。 白玨这才注意到他嘴上有伤,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 “我不是你妻子,你亲我做什么?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 顾容瑾默默的转过脸,拿起面前的热茶,饮了好几口。 “刚那杯是解药。” 白玨:“什么?” 顾容瑾目不斜视,只伸出一根食指遥遥指着她面前的茶盅,“就是……之前喂你毒药的解药。” 白玨:“呵呵……” 唯有亲近的人才知道,顾容瑾可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柔和煦,这人骨子里淡漠又别扭。与不熟悉的人中间隔着一层淡漠。亲近了,冷漠没了,但别扭劲上来照样弄死你。 你以为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人跟你道歉呢! 毒药不毒药什么的,先头彼此都心知肚明,虽未点明,但顾容瑾威胁她却是实实在在,那会儿想弄死她的心也是“真情流露”。此时此刻,权且当作心里过意不去,含蓄婉约的示个好吧。 我呸! 幸而,全顺很快去而复返。 顾容瑾接过棋盘,挥手示意他离开。 全顺犹豫了下,转头走了。看表情是极度不解,又不敢多问,面上神神叨叨的。 白玨这种时候真恨自己太了解顾容瑾了,单看他前后矛盾的举止就知道,他此刻肯定自己跟自己拧巴上了,他定然是一肚子的疑惑急需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她的话他又不一定全然相信。况且,她连自己怎么活过来都不知道,解释个屁啊解释! 顾容瑾:“你执黑子你先行。” 白玨就走了个神,抱歉,她真没想下棋。 破围棋,耽误功夫又费脑子,下十次她输十次,还下个毛线啊下! 行吧,行吧,瞧你这小样,也怪可怜的。你玨姐知道你今晚是睡不着了,就陪你一会当消食吧。 “啪”黑子落下。 紧接着白子落下。 “你认识阿玨?” 白玨正专心致志呢,闻言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嗯,老熟人了。” 顾容瑾:“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白玨:“大概你瞎吧。” 这一局下的委实漫长,白玨几次三番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又被他给让活了。 活又活不了,死又不让你死个痛快,实在憋气得很! 主动认输又不是她的风格! “顾容容,你死了!” 顾容瑾捻在手里的棋子停住,“你学阿玨真得很像,足以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话音方落,从原本要落下的位置移开,换另一个位置落下,直锁咽喉,“你死了。” 白玨想掀棋盘。 顾容瑾不紧不慢收了棋盘的棋子。就在白玨以为他要说“今晚就到这了,各自安置吧。”却听他道:“再来一局,给你机会报仇。” 白玨虽然号称夜猫子,但她绝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没事吧,顾容瑾!” 顾容瑾:“怎么,你想睡觉了?” 白玨:“难道不该睡吗?” 顾容瑾:“那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白玨:“我说我是白玨,你信吗?” 顾容瑾:“来,下棋,这次换我执黑子。我下了,你来。” 白玨侧转身子,面朝门口,绷直唇线,消极抵抗。 顾容瑾叹口气,换另一只手,自己下了,一面下,一面慢悠悠道:“可是你不是阿玨你又是谁呢?” “我心里盼着念着想着你是阿玨,在那孩子出现的时候,我一度就这么认为了。” “我想,不管过去的十年你经历了什么,不管你是不是另有所爱了,甚至成亲生子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活着,我就活过来了。” “唉,怪只怪那孩子太喜欢信口开河了,我倒是希望我还在梦中没有醒来,但只要做了父亲的必然会清楚。但凡自己的亲生子根本舍不得胡乱教他。那一番言论细听之下都会明白,不过是失败者的泄愤之言。大人间的矛盾偏要一个小孩子来传话,不妥不妥。” “阿玨啊,你可知你曾经的至交好友也已不在人世了,就这样他还一心想着为你打抱不平。” 白玨:“我……” 顾容瑾:“嘘!” 白玨:“……” 顾容瑾:“别插话,想好了再说。你又不是阿玨,说错了话,我不会手下留情。” 白玨一口恶气上头。 顾容瑾果然还是那个顾容瑾!有内味了! 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他要讲道理就只能听他一个人的,听他一个人的! 然后他会用那种慢慢的,细声细气的,蚊子一样嗡嗡嗡,嗡嗡嗡……“那么,你到底是谁?” 白玨咬牙:“你爹!” 顾容瑾:“……” -- 第96页 气定神闲,左右手执子,有条不紊,棋力相当。 他就这么本事! 被骂也面不改色。 他看了看屋外漆黑的夜色,一叹,“不急,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 ** 雄鸡鸣叫,东方破晓。 白玨难以置信,她竟然真的跟他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个晚上。 屋外悉悉索索有了动静,下人犹犹豫豫道:“老爷,时辰到了,要梳洗准备上朝吗?” 白玨大喜。 滚犊子吧你! 顾容瑾:“让廖凤去衙门给我再告一天假。” 屋内屋外都是一静。 似乎谁都没料到素日以勤勉著称的顾太尉也有“身体无恙、家中无事”连着两日不上朝的时候。 白玨:“顾容瑾,你没毛病吧,晚上不睡,白天不上朝不去衙门,你就这么守着我,守着我,你没毛病吧?” 顾容瑾:“熬鹰。” 白玨一时没明白。 顾容瑾屈指指了下自己,“我,”又指向她,“……熬鹰。” 白玨深吸一口气,“……熬你爹!” 顾容瑾不怒反笑,笑容不显,眼底的神色是温和的,“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 白玨已经出离愤怒了,“滚!傻逼!” 顾容瑾明摆着不会轻易相信死在他眼前的妻子会死而复生,可种种迹象又可疑的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起先认定是花无心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若小白花真是白玨的儿子,他就信了。可欣喜若狂之后,小白花的种种言行,让他确定了,这货就是花无心派来整他的。到底是做了父亲的人,若真是亲生子会说话这样毫无顾忌,任孩子胡乱学去?一看就是刻意为之。就连这孩子是不是花无心的种都有待商榷。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人真的能死而复生吗? 偏他又是个不信鬼神的,让他相信“借尸还魂”,恐怕他自己得先死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人嫌狗厌 · 今个注定是不得休息的一天,先是宫里又派人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位太医,说什么也要给顾容瑾看诊,怎么说都不听,撵又撵不走。年岁大的扑通往地上一跪,嗷嗷就哭上了,“太尉大人呐,您就体谅体谅下官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刚出世的孩儿吧……” 想也知道,太后肯定是敲打了一番才放这些人过来的。 白玨瞧一眼那太医花白的头发:“老人家,贵庚啊?” 太医颤颤巍巍,一副随时都会气绝身亡的架势,“老朽六十有四了。” 白玨拖着两条瘸腿,一步一挪的自内室走了出来,冲他比大拇指,“您都这把岁数了还能生儿子呢,当真是龙精虎猛!老当益壮!这满京城内多少小青年都要甘拜下风啊。” 太医一提这茬,顿觉自己又可以了,身体不虚了,气不喘了,整个人都骄傲的容光焕发,生机盎然了。 “那是。”这般说的时候,还傲视群雄的瞥了眼同来的几位大人。 徐公公牙疼的龇了下嘴。不自觉往边上移开了一步。偏就那么不巧,跟顾大人站一处了。 老太医顺着徐公公看去,不期然就与顾大人对视了。 顾大人的脸不知啥时候黑的,看老太医一眼,又看看徐公公,脸黑得更吓人了。 “你为什么和我站一起?你什么意思?” 徐公公与老太医吓得腿一软,同时跪了。 “腿好了?”顾容瑾多云转大雪,看向白玨的目光带刀,嘴里这么说着,掌风已随声至,直直打向原本被他安置在内室,现下已能缓慢行走的白玨身上。 “哎,哎!”白玨没有硬接这掌,而是侧身避开,奈何下盘不稳……提起内力倒也不是不行。 算了,索性就地一倒,啪一下,摔得还颇响亮。 屁。股疼。脊椎疼。脑阔疼。 顾容瑾怔住了。 白玨平地一声雷,“顾容瑾,你不是男人!你……” 顾容瑾反应过度,不等众人反应,截口打断:“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众太医:“喔?” 白玨:“你自己说你昨晚干的叫人事吗?屁没干,让老娘看你下了一。夜的棋!老娘腰疼腿疼胳膊疼,好容易躺下歇会了,你又在这叽歪上了。你就给他们看下又能怎么样?有病治病,没病吃药,就你屁事多,推诿不干,吵吵闹闹。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怕太医们看出来吧?” 顾容瑾:“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白玨一掀眼皮子,眨了下眼,“咦?”了声,“你脸红什么,我说你什么了吗?” 顾容瑾:“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白玨满眼困惑,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只盯着他一张红脸看。昨晚她还感慨他没了昔日的少年感,现下一瞧,一脸窘迫,眼神慌乱,白玨猛然间觉得自己又可以磕了。 “你别哭,姐姐我瞧着心疼。不就是心理扭曲无处宣泄嘛,不就是喜欢拿我这个残疾人彰显男人能耐嘛,姐姐懂,姐姐扛得住!要打要骂,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顾容瑾眼见着众太医眼珠子乱窜,一个个恨不得从眼眶里跳出来集体跳大神。 治她是治不住的,没错,顾容瑾就是这么没来由的自信。 -- 第97页 于是他当机立断,扯起其中最年轻的太医就扔出了屋子,倒也没忘喊一声,“姜奴!”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一扔一接,倒不怕真伤了人。 年轻太医啊哇哇一通乱叫。 这一下立竿见影,比动嘴皮子果然见效一千倍。 顾容瑾眼神还没转回来呢,原本挤在屋里怎么都不愿走的人呼啦一声作鸟兽散,毛都没剩。 余下白玨一人,还半躺在地上。 顾容瑾居高临下,轻飘飘看过去。 白玨拱了拱手,“不客气。”继而,慢腾腾爬起了身。 顾容瑾见她艰难,一时不忍扶了她一把。白玨腿发麻,往他这边靠了下。 她的身上永远有股若有似无的寒意,是冰雪天沁人心脾的味道,非常好闻。 或许是他常年不近女色,又或许是她的一言一行总能牵动他的心肠,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乖孙儿,真孝顺!”白玨时刻不忘占便宜,挂在他身上“倚老卖老”。 顾容瑾有那么一会心是柔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然而当他想说话,看清她的脸时,没忍住抓住她的脸用力一搓。 白玨“啊呜”一声,用力推开他,难以置信,“顾容瑾,你什么毛病?” 顾容瑾看了看自己的手,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你没易容?” 白玨:“你还没放弃呢?” 顾容瑾站了站,没说话,扭头走了。 白玨龇牙咧嘴的轻揉脸上的皮,不跟他一般见识。 ** 她才刚躺下,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睁眼,小白花鬼鬼祟祟的进来了。 白玨装没看见,小白花趴在她床头冲她吹气。 吹气她没意见,但是吹之前能不能先漱个口! 白玨伸出胳膊,将他脸推开。 小白花双眼冒光,偏生透着猥琐,“你俩睡啦?” 白玨气绝,听听,这是一个正常孩子该说的话吗?顾容瑾倒是有句话深得白玨的心,作为亲生爹娘,确实听不得自己孩子油腔滑调,以前她不懂顾太师他们,现在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娘,竟然也懂了。诚然,当了父母,教养子女的责任,就不知不觉了。 “没睡,”白玨觉得与必要跟小白花掰扯清楚,这崽子就算不是花无心的亲生崽子,也是养子,不是养子也是传人。故人之子啊,想到自己要带大一个孩子,还要教好他,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啊。 “你要是把顾爹睡了,那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后娘了?” 白玨:“你这猴孩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小白花:“不是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顾爹是我后爹我知道,可你又不是我亲爹后娶的婆娘,换句话说你就不是我后娘。你要嫁给我顾后爹了,我总不能管你叫后娘吧?但不叫你后娘,我也不能叫你娘。要是旁人误会是我亲娘嫁给了我后爹,那就是对我亲娘的大不敬,白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宰了我。那么问题来了,你既然不是我娘,又不是后娘,那我应该管你叫什么?” 大概是早上没吃东西? 又或者一晚上没睡脑子坏掉了? 白玨竟真的被他绕进去了,还跟着他的思路认真思考了起来。 乃至于,顾容瑾回来的时候,小白花又把这问题抛给了他,白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的求知若渴。 顾容瑾:“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她了?” 白玨一惊过后,一拍脑门,对哦! 破镜不能重圆!旧情不能复燃! 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凭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果然是一。夜没睡,脑子都坏掉了。 白玨整了整衣裳,又躺了回去,这次是真打算长睡不起了。 小白花激动的指着她,“顾爹,你不能这样水性杨花,不负责任!” 顾容瑾原是有事找他才找到这的,他刚才踏出房门,这一个白日就没打算再见白玨。言行举止太像,容易影响他判断,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 “花花,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顾容瑾耐心极好,语调轻缓,细细同他说道:“这个成语的意思是像水流那样异变,像杨花那样轻飘。一般指女子在感情上不专一。” 小白花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那我应该用什么词?人尽可夫?狼狈为奸?奸夫□□……” 嘭! 要不是顾容瑾眼疾手快,小白花就被白玨一脚踹飞了出去。 是真飞! 这次是用了内力了。 踹完,白玨就感觉到了体内才积攒一点的内力一空,又是经脉枯竭的迹象。 不过她不后悔,真一点不后悔,甚至还庆幸方才和顾容瑾斗智斗勇的时候,自个宁愿摔倒也没动内力。当时想的不就是怕内力枯竭受制于人吗。 她积攒的那点内力现在还不用更待何时? 什么狗屁孩子! 真,人嫌狗厌! 小白花抱着他顾爹的脖子,这么一会亲得不得了,一脸劫后余生的后怕,小声道:“顾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成亲?” 顾容瑾只当他被吓到了,正要安慰他不会娶这么凶的女人。 小白花铁齿铜牙,拍板决断道:“顾爹,就她了!我亲爹说,悍妇旺夫。这么凶的女人,命硬,娶回家能镇宅保平安,邪祟不侵!” -- 第98页 要不是顾容瑾跑得快,白玨就弯腰抽鞋底打了。 出了门,顾容瑾径自抱着小白花出了主院,又到了前厅。见一壮汉正跪在地上,九尺的汉子此刻缩着肩膀瑟瑟发抖,竟是比那备受欺凌的弱质女流还要可怜三分。 “这人你认识吗?”顾容瑾问。 小白花早就从他怀里下来了,一眼就被大汉的怨妇相给惊到了,本能拒绝认识这样的人,摇头如拨浪鼓,“不认识!” 那大汉听到声响,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牛眼,以及一张被揍了变形的脸,一认清小白花就嚎上了,“小公子,小少爷,求您救救小的吧。” 小白花被大汉婉转缠绵的腔调惊到,下意识想躲。顾容瑾只当这汉子吓到孩子了,一脚横过来,踹上大汉。虽看上去不重,却是刁钻的踢断了他一根肋骨。 大汉吃痛,有苦难言,再不敢随意施为,眼泪扑簌簌掉,比窦娥还惨。 顾容瑾走到上首,坐下,没笑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就很严肃吓人。 小白花偷偷看去,心里暗自嘀咕,“顾爹人前人后怎么两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太尉府日常 · “花花,你认识他吗?”顾容瑾又问。 小白花:“不认识。” 顾容瑾点了下头,“好,来人,将他拖下去。” 小白花好奇道:“拖下去干什么?” 顾容瑾:“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汉又哭了,“小少爷……”他已经被打的够惨了,再打五十大板,命就没了。 小白花没眼看,“算了,我认识。” 顾容瑾抬了下眼,拖着大汉的仆从得令放了手,又站门外去了。 顾容瑾浑身上下写满了慈爱与好脾气,温声道:“花花,你既认识他,为何刚才又不承认?”男子汉当敢作敢当,敢做不敢认那是小人行径。 小白花一指那大汉眼泪鼻涕糊一脸的熊样,气不打一处来,“小爷我不屑与狗熊为伍,不就是挨打吗?哭什么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又不是亲爹死了!我爹死了,我都没哭。”当时是吓傻了,等缓过神,后劲就大了,现在一提到,鼻子就酸了。 “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我吗?等我搞了钱就给你送去。小爷什么身份,还会差你的工钱?” 太尉府的宅邸若是容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那府内的护院暗卫都可以一并打出府了。况且还用不着太尉府的人出手,邹家人倒是抢先动了手。 隔了一天,邹家主事的估计都从肚子疼拉稀中缓过了劲。按理丢了这么大人,阖府都该闭门谢客,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可心里到底不甘心,连太后都默许的婚事就这么告吹了。家里人合计一二,还是派了邹二老爷过来赔罪。说是赔罪实则试探顾太尉的态度。 巧了,邹二老爷远远就看到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在太尉府门口转悠,认出人来后,他家小子先忍不住了,到底是年轻人,冲动的很。上去就干上了。 大汉起先还是很汉子的,呼喝一声,颇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太尉门口干起了架,简直是不将主人家放在眼里。 下人禀报管家的时候,顾容瑾正从正屋出来,心情不郁。一耳朵听见,心中更烦,也没细问,怒斥道:“谁那么大胆?姜奴你去。” 姜奴是浑霸王,他那蒲扇一般的大手,一巴掌下去,脑袋没掉,那真得感谢亲娘将脖子生的结实。 姜奴领命而去,那是半点没留手。若不是全顺心知不对,追了出去,邹家人也得废。 全顺看到邹二老爷趴在地上神色惊恐,心内叹口气,挤出笑脸,忙上前扶起,“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邹二老爷,你还好吧?” 邹二老爷被请去了太尉府。可巧,太医们还磨磨蹭蹭的不愿走,生怕回去早了被太后娘娘怪罪,正无事可做闲得长毛,活就上门了。 邹二老爷长这么大岁数,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隆重对待。 他也算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平日里磕着碰着有啥大小毛病,也劳动不了太医。只他家老爷子有位相熟的何太医,偶尔会请他过来给看个诊,但那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喏,今日这位何太医可不也在这嘛。平日里冷冷淡淡眼高于顶的一个人。今日刚一打照面就热情的招呼上了,“哟,这不是邹家二老爷吗?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了?过来坐,快过来坐!” 三四个太医将他团团围住,一个切脉,一个作势要施针,还有一个卷了袖子,打算剥他身上的衣裳看伤。 全顺忙说:“几位太医莫急,还有人伤着呢。” 只见邹二老爷的小子一瘸一拐的也进了屋,余下几名家丁,伤势各有轻重。 太医们也不嫌弃,都给看了。 邹二老爷感动的都快哭了。 自从他们家落败后,多得是人捧高踩低,与人结交也多是他讨好别人。今次进了太尉府,才知这作为人上人的乐趣。他一个人被众太医诊治也就罢了。连跟来的家丁都鸡犬升天了。 邹二老爷抓着全顺的手,感动道:“给太尉大人添麻烦了,误会一场,还劳烦大人将宫里的太医都给请来了,邹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全顺:“呵呵……” 话分两头,却说那位大汉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几下一捆,还没扔到私牢受审,就豁了嘴的酒壶一般全倒了出来。 -- 第99页 事关府里新来的小少爷,虽然大伙儿仍一头雾水,主人家的事又打听不得。但思来想去,还是要禀报一声,让主人拿主意。 顾容瑾听说那大汉是小白花派去显国公府裹乱的,身为人父就忍不住要管一管这闲事,顺便再教教孩子规矩。 他心里其实也想得明白了,小白花就算不是花无心之子也该是徒弟。花无心临死前都不忘交代这孩子来找自己,说明他面上虽然一直跟他不对付,心里还是认可他的。他既稀里糊涂之下认了这孩子做儿子,就理应承担起教养的义务。 言归正传,且说顾容瑾听小白花说不认这大汉只因见他娘么兮兮的嫌丢人,而不是敢做不敢当之后。面上闪过一抹笑意。 这事好办,给了银子打发了后,顾容瑾抱着小白花坐在腿上,就跟他聊了起来。 先从五常“仁、义、礼、智、信”讲起,倒也不会枯燥,先说故事,由浅入深。顾容瑾熟读史书,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列国诸侯,文臣武将,大儒才子,凡是历史上有名姓的,无不熟知其生平,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听得小白花连声称赞,直呼:“顾爹你好厉害!” 顾容瑾心中安慰,暗道:“孺子可教。” 小白花:“顾爹,我有一事一直不解,是关于秦始皇的。” 顾容瑾大感欣慰,这才一会就学会提问了,千古一帝,功过是非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后人评说,“你说。” 小白花龇着一口大白牙,“秦始皇是吕不韦的私生子吗?” 顾容瑾:“……” 小白花:“杨贵妃不是唐明皇的儿媳妇吗?当老公公的为啥要勾。引儿媳妇?” 顾容瑾:“……” 小白花:“当今太后到底是你亲姐还是亲娘?” 顾容瑾:“……亲姐。”就是管得宽而已。 “还有还有……”小白花还要再说,顾容瑾赶紧打断,“长思呢?怎么没看见长思?” “哦,我哥啊,我哥心情不好,他想一个人静静。”小白花语气欢快,半点没有烦恼的样子,又扯着他说:“可是我亲爹说,你姐特别烦人,比顾老头子还烦人。” 顾容瑾:“第一,我和你一样自小没有母亲,长姐如母,我姐大我十几岁,所以管我比较多,也管习惯了。第二,不是顾老头子,是祖父,将来若是见了祖父可不能这么无礼。” 他和和气气的样子,半点不显恼怒。小白花怔了怔,莫名的红了脸,羞涩一笑,“好。” 顾容瑾摸摸他的头。 小白花攥着他的手,同他一起去顾长思的院子,“顾爹,你能再问你个问题吗?” 顾容瑾:“嗯。” 小白花:“顾爹你是女人吗?” 顾容瑾:“……” 小白花仰着头,“我亲爹说只有娘才会这么温柔,只有娘才会抱自己的孩子,不管孩子说错了什么都不会生气,顾爹你这么温柔,一定是女的吧?” 顾容瑾一指主院的方向,“要不,你先去问问那个人是男是女?她要是女人,你顾爹肯定是男人。” 小白花眨眨眼,忽然嘴一咧,哈哈大笑出声。又爽朗又开怀。 顾容瑾也忍不住眼中盛满了笑意。 ** 顾长思在看书,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容瑾拉着小白花过来,顾长思从窗户口就看见了,见他俩有说有笑,目光停留的有些久,面上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顾容瑾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一到亲儿子跟前,不自觉态度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顾长思起身,叫了声,“爹。”态度恭谨。 “长思。”顾容瑾声音低了好几度,一直手搭上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哥,你爹听说你心情不好过来看你,谁让你不高兴了,你说,我们替你揍他!”小白花劈里啪啦欢快道。 顾长思看了他爹一眼,后者莫名心中一跳。 “爹,我很好,没有谁惹我不高兴。我在读书。”顾长思语气平静。 顾容瑾心里叹气,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他儿子了。才十岁的孩子,心思怎么就藏的那么深呢。顾容瑾想不明白,该澄清的也澄清了,该解释的也解释清楚了,到底又是什么触动了他呢? “你没不高兴啊!那太好了!”小白花咋咋呼呼,全然感受不到微妙的气氛。 顾容瑾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剖开心扉,“长思,这辈子除了你娘,谁都不会再住进爹的心里,爹也不会另娶。”是担心那个女人吗?他虽然心里乱了,但底线还在。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顾长思震惊道:“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因为你要另娶而心生不满,相反,儿子衷心希望你能过得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顾容瑾没来得及细想。小白花插话道:“是啊,顾爹,你快成亲,多几个兄弟姐妹,我们一起玩热闹!” “只要你别厚此薄彼就行了。呃,薄待我没关系,反正我不是你亲生的,我不气。你别薄待我大哥就行。我亲爹说了,让我这辈子都唯我大哥马首是瞻,给我大哥当牛做马。护着我大哥,不叫人欺负他。” 顾长思:“谁要你当牛做马了?” 小白花:“我就打个比方。” 顾长思:“比方也不许打,你是我兄弟,哪有做大哥要二弟护着的道理。该是哥哥保护弟弟。” -- 第100页 小白花扭着面条腰,开心的不得了,一把抱住他,“有亲兄弟的感觉太好了!我决定了,从今后绝不告诉别人你是我后兄弟,你就是我亲大哥,一个爹娘生的那种。” 顾长思非但没有被感动到,神情反而更郁闷纠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长思有心事。 这是顾容瑾离开顾长思的小院,心里头一直挂着的事。 后来衙门里来人,身为一国太尉,总不可能真的任性到想不干活就不干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有人送了文书过来,让他查阅批复。 顾容瑾脑子热过后就冷静了下来,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去了。倒是将邹家人忘到了脑后。 全顺不敢打扰他。等时候差不多将宫里的人先送走了。恰好牧真踩着饭点过来了,被全顺哄着陪邹二老爷用了顿午膳。 牧真在应天书院供职,拿的是文官的俸禄,身份不低。邹世全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总之一顿饭吃得眉开眼笑。 用完午膳,邹世全就走了。 牧真抱着两只手同全顺说:“你们家老爷可真有意思,自己不待见人,就随便抓个人当陪客。也不问我乐不乐意。” 全顺腆着笑脸赔罪。望着邹二老爷离开的方向,幽幽一叹,“但愿邹家人能明白我们家老爷的意思。” 牧真哧得一笑,“我看悬。” 全顺头皮一麻,“不会吧。” 牧真已自顾去找顾容瑾了。 * 顾容瑾在书房办公,冷冷清清的一张脸,眉头微蹙,也不知在为什么烦心。 牧真推门而入,顾容瑾眼皮子抬了下,人没动,“你怎么来了?” 牧真背着手,老神在在,“你们这对父子可真有意思,爹不上朝儿子不上学,明儿就是书院的升学考了,你是不打算让长思参加了?” 顾容瑾面上一瞬错愕,显然是忘记了这茬,“这么快?” 牧真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个孩子呢?我都听大哥说了。” 顾容瑾知道他想问什么:“花无心因为走火入魔已经死了。那孩子虽然是他的传人,但与阿玨没关系。” 牧真失笑,摇了摇头,显然是没将传言当真,“原本人已经死了,我是不该再说什么,可是那厮抢了阿玨的尸身至今下落不明。他……唉!” 一室寂静,落叶可闻。 “花无心虽然无耻,但对阿玨的情分不假,他既抢了尸身,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祭拜。你细问过那孩子了吗?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顾容瑾一只手支着下巴,闻言眼睛一亮,之前两天他陷在阿玨死而复生的狂喜中不可自拔,整个人如在云雾梦幻之中,脑子嗡嗡的,虽喜却不真切。如今猛然冷静下来,人也清醒了。 小花花那里,他是该好好问问了,那么个鬼灵精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嘭”得一下推开了。 伴随着一声“顾容瑾”。 牧真几乎是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表情空白的看向门口。 白玨拖着两条不大灵便的腿,目光随意一扫,冲牧真招了招手,态度随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来啦!”又转过脸看向顾容瑾,“给你看病的那几个太医呢?叫他们来。” 她正要找个椅子坐下,不料眼前人影一闪。牧真堵在她面前,一张和和气气的脸由白转红,惯常半眯着的一双眼陡然睁大。 白玨还以为他要跟自己来一场亲人相见泪汪汪,谁知他陡然转身,望向顾容瑾,爆喝出声:“大哥说你最近奇奇怪怪的,让我来看看你,我本还不信。谁知你真在府里藏了这么个玩意!你侮辱谁呢!” 白玨被他一声喊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发,牧真说“这玩意”的时候,手指头指着的是自己。 行吧,行吧,她都已经没脾气了。 白玨自行走开,权当他另有所指。 哪料牧真看着她走,也不知怎么想的,人气得不行,手指头也跟着她转,三十出头的人了,突然就幼稚起来了。 “这玩意不是我要收藏的,是她自己跑来赖在我这不走,唔,自卖为奴,我这还有她的卖身契。”顾容瑾慢悠悠道,语气戏谑,心情很好的样子。 牧真瞪着白玨的眼神更凶狠了,“你也不怕她是谁派来的奸细,之前的事你难道忘了?” 顾容瑾眼神暗了暗。 白玨坐上椅子,歪靠在茶几上,“之前的事是什么事?” “之前也是跟你一样的女人冒充阿玨,顾大人一时被迷了心智,差点让那女人害了我外甥。”她问的自然,牧真答的也顺口。 白玨:“唔,竟还有这事。” 牧真回神,恨得咬牙切齿,他理这女人作甚。 白玨别过头看顾容瑾:“那你可真够蠢的!” 顾容瑾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白玨:“连自己妻子都能认错,看来你对你妻子也没多少真心啊。” 顾容瑾:“是我的错,是我托大能一举拔除她身后的人,未料她胆子天大,敢动我的心肝宝贝。” 牧真怔住了,他倒不知这其中还有这隐情,当初顾容瑾一副被迷了心肠的模样,所有人都当他着了那女人的道,乃至后来长思中毒,顾容瑾大发雷霆,将那女人身后势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他们也只当他幡然醒悟,泄愤报复。却不知他早有计划,大概是中间出了纰漏,心里难受,他又是不喜解释的,以至于被误会了这么多年。 -- 第101页 “牧真,”顾容瑾转而看向牧真,“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生气,你今天是怎么了?” 白玨随即也看了过来,表情似笑非笑……牧真被盯得头皮发麻,“以前……以前那些不像!” 顾容瑾:“他也说你像。” 白玨卷着耳边的长发,做出一副小女儿般的娇羞之态,“不会吧,白玨要是活着也有三十岁了,半老徐娘一个。我才十七八岁,颜色正好,风华正茂。” 顾容瑾:“你别妄自菲薄,我看你不像十七也不像十八。” 白玨:“那你觉得我多大?” 顾容瑾:“就是因为看不出,才觉得你更像是个老妖精。” “你们,你们够了!”牧真眼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气得发抖。 白玨;“你嗓门大你有理,你说。” 牧真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看不惯,然而,与什么人亲近,和什么人交往似乎是顾太尉的自由,他压根管不着。 他站在原地,兀自尴尬了半晌,突然一挥袖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顾容瑾保持着一个姿势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只眼珠子动来动去,眼见着牧真负气而去。 他说:“你把牧真气走了。” 这罪名白玨可不认,“怎么可能,明明是被你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 顾容瑾:“哦,有多厚颜无耻?” 白玨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容貌大变的缘故,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这一眼挺那啥的。 顾容瑾不甚自在的移开目光,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哐当哐当。 “差点忘了,太医呢?”白玨毫无自觉。 顾容瑾:“你是哪里不舒服?” 白玨:“那倒没有。”就是刚才连翘哭哭啼啼的来找她,说自己要死了,吓了她一跳,后来搞清楚原因,原来是小姑娘来葵水了,一夜过去血仍流个不止,就要死要活了。白玨还当什么事,喊来了老妈子将人带下去教她女儿家的事。自个又躺了会躺不住了,她忽然想到,自从自己醒来后,就没来过葵水。 顾容瑾一声不吭自桌后走过来,并拢两指搭上她的手腕。 白玨的胳膊触电般的抖动了下,眼睛一抬一垂,很快放松下来,轻笑一声,“顾大人何时学会的诊脉?” 顾容瑾:“别说话。” 白玨:“诊出什么了没?” 顾容瑾:“经脉瘀滞,气血不顺,你手脚怎地如此冰凉?” “说的对,”白玨顺势抽回手,冲着门口喊,“来人,上一壶热茶。” 顾容瑾:“再上几碟点心。”随即他又走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拿起官府的文书继续看了起来。 “你昏睡的时候,我让大夫给你看诊过,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懂武学精妙,想要恢复内力,估计还是要靠你自己。你要是需要什么,管全顺要,库房的钥匙在他手里。” 很快,小厮送来了茶点果盘,白玨喝一口热茶,吃一口点心。惬意又舒适。 顾容瑾处理政务。二人互不打扰,倒是难得的融洽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白玨面前的茶点吃了大半,她不耐烦的换了好几个姿势,看样子是要走了,顾容瑾忽然道:“你没事去看看老大。” 白玨:“什么老大?” 顾容瑾:“白小宝。” 白玨:“小宝怎么了?” 顾容瑾:“感觉他有心事,可他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这孩子打小心思就重,我怕他一直闷在心里闷出个好歹来。” 白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饼屑,一面嘀咕一面往门口走,“你真看得起我。” 这么些年长思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扯着他的心肠疼。有些话跟旁人说不得,各家孩子情况不,寻求帮助也要讲究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说不得骂不得碰不得打不得,这就注定了顾容瑾对上顾长思,只有“束手无策”这四个大字。 今日这几句话交代出去,是那么的自然,现在的感觉是有人帮自己担起了这份责任,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轻松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快乐。 顾容瑾不自觉翘起嘴角,连批改文书速度都加快了。 * 白玨一路慢慢悠悠,又一路收割注目礼无数。有伶俐讨巧的,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伞,急匆匆跑来给她打上了。 白玨抬眼一瞅暖和的日光,行吧,她总是不忍心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何况还有那不屑此种行径的,暗暗飞射着白眼,白玨一想,人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献殷勤也是背负着巨大压力的,若是贸然拒绝,岂不是让这人里外不是人。 尚未走近,就听到争论声。 看来牧真没一气之下真的一走了之,而是来看顾长思了。 到底是娘家人啊,疼外甥的心是真真的。 至于这争论声,不和谐的人也只有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庭而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小白花了。 小白花管牧真叫“小舅”,牧真刚在顾容瑾那受到了打击,又脑补过多,乍然看到小白花,还是个自来熟的,怎么看怎么晦气。 “你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小舅。”他家阿玨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死了还被人扣上一顶不忠的大帽子,他怎么能忍。 “我知道,你不是白娘娘亲生的兄弟,你是我外祖父捡的。” -- 第102页 牧真气得差点当场去世,小破孩的杀伤力真不是一般大。 顾长思愣愣的睁大了眼,这他还真不知道。大舅大舅妈小舅小舅妈都是对他很好的人,是他的亲人,他从来还没听说过这种事。 “小舅,”他迟疑着开口。牧真厉声打断,“没有这回事,你别听他胡扯!” 小白花不乐意了,“哥,这家伙姓牧,白娘娘姓白啊,要真是亲的,他咋不姓白?” 好像是这个理哦。 从来没人跟他说起过这事,他也从来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就跟他去应天书院之前没意识到自己是个遭人嫌弃的大胖子一个道理。 所以说,在顾容瑾的羽翼之下,他真的将他儿子保护的太好了。顾容瑾另建府邸,一部分原因自是他不想触景生情,徒增伤悲。另一个又何尝不是因为想给顾长思创造一个由他一手掌控的单纯的生长空间。在长思还很小的时候,他大舅妈和小舅妈都是来太师府的常客。 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太师府承载了顾容瑾太多的回忆,对她们又何尝不是。 大舅妈薛红性子泼辣干脆,见到看不惯的也不打弯,总喜欢逼逼。 说他不会养孩子,说长思给他养的太胖了不好看,又说他太惯着孩子了,惯子如杀子。 小舅妈小流儿性格要柔顺许多,只是每次见到长思总要流一会泪,当着孩子的面缅怀一下她早逝的玨姐。然而一旦对上闵栀,又跟一只支愣着毛的斗鸡似的,每次不将自己气吐血,誓不罢休。 到底是老太师的府邸,顾容瑾不能完全做主。 终于,等到新府邸建好,麻溜的带上孩子就搬走了,从此后,不管是大舅妈小舅妈还是旁的什么人,都是拒绝往来户。 长思打小也是没什么玩伴的,除了白玨那几个外甥,也都是经过家里敲打过的。更匡论季云泽还拜了他姑父做授业老师。 就这么细心呵护长到七八岁,小长思自己觉得待在太尉府有点闷了,想走出家门,想认识新的伙伴。因为对父母待过的书院充满好奇,对外面世界缺乏了解,不知应天书院的招生机制,便跟他爹提出了想去应天书院读书。 对于顾容瑾来说,凡是他儿子想要的,只要他能办到都不是个事。 当即就将事情办了下来。 却记得,当初,牧真还找了他,本意是要提醒他,应天书院不是普通的书院,关系各家子弟未来出息,竞争激烈,而书院内部也刻意培养了孩子们的狼性,没有刻意打压,强制要求必须互帮互助,只为了学生们及早的适应官场,适应残酷的优胜劣汰。 顾容瑾压根没想那么多,只满心的拜托牧真,让他看护好长思。 牧真是书院师长,吃住都在书院,顾容瑾满心以为牧真一定会像自己一样保护好长思。 而这次,顾容瑾大错特错,一来,牧真早就看不惯顾容瑾对外甥的养育方式,不仅他,背后季崇德薛红小流儿他们都议论过很多次。就连顾太师都背地里找了牧真,小心提点,说长思那孩子被养的有点太过天真烂漫,直白点说就是傻。难得有机会,他自个愿意出来接触人,顾太师实不愿错过这个极好的机会,他总担心,顾家几代清正家风,要毁在顾容瑾手里。 顾容瑾本身是没问题的,就是他养孩子太有问题了。顾太师顾忌牧真是孩子娘家那边人,话不好挑明,只说顾容瑾不是。 顾容瑾永远不知道,他费心费力的为儿子撑起的一片天,早就破了一个洞。 牧真自以为学院里就算有个什么冲突,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有他看着,出不了大乱子。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孩子们的恶,也高估了顾长思的心里承受力。 顾长思以前是傻,傻的天真,是被他爹保护的太好的傻白甜。 殊不知进了书院第一天就遭受了来自窗满满的恶。那感觉,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了。 他不是个喜欢叫长辈操心的孩子,第一天仍旧欢欢喜喜的放学,甚至为了不叫他爹操心,表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兴奋。 顾容瑾放了心。 然而,人心的变化总是在潜移默化中,等顾容瑾意识到顾长思什么都开始回避他,与他总是隔着一层,他郁闷无奈之下,又被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孩子大了,该来的叛逆期终于是来了。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即便他曾信心满满,他与他儿子永远都不会有父子隔心的这一天。 然而,终究一切妄言都败给了现实。 * 纤细敏。感如顾长思心里还装着事呢,不料又遭遇了一重打击。 他眼里的亲舅舅原来不是他亲舅舅。 牧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也不觉得是个事,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对白将军白玨的感情掺不了假,于是撇开这个问题不谈,与长思说起了学院秋考的事。 在牧真看来,重在参与,武试不必参加,文试肯定要去走一遭。 顾长思进斌院是走了后门,但以他的实力进文院那是毫无争议的。 人生而在世,少不得要遭受诸多流言蜚语,不能让所有人闭嘴,但努把力至少可以让部分人闭嘴。 牧真滔滔不绝的劝说。 顾长思应了“好”。 牧真还要再说什么,心有所感,抬起头,就见那容貌肖似白玨细看又不像的女子正依在门边,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眼尾带笑,嘴角微翘。 -- 第103页 十分讨人嫌又十分……让人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女人穿着白色的衣裙,皮肤在阳光下,如雪一般的细腻剔透,衬的乌发益发的漆黑如墨,眉眼都跟着柔媚了起来。 白玨当然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她一身浅麦色的肌肤,线条纤细柔韧,看上去非常的健康充满了活力。 她也曾暗暗羡慕那些长的白皙的女子,白衣飘飘就跟仙子一样,不是没试图在家里闷过五六日,到底不是那种娴静的人,又偷摸着跑出去,晒了个大黑脸,咧嘴一笑只剩一口大白牙。 “牧真,”白玨叫他。 与白玨如出一辙的声音,到底让牧真失了神,不由自主应了声,“嗯?” “你这般含情脉脉的盯着我看,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给她撑伞的丫鬟膝盖打弯,脸都白了。于她来说,是孤注一掷的巴结讨好,赌注全压这位身上了。然而,张嘴就是要人命的。 “王,王,王姑娘,牧先生已经娶妻生子了。”丫鬟小声道。 “是吗?那你瞧着我跟牧师娘谁好看?”白玨以前从来不会开这种欢笑,因为她清楚自己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人都喜欢拿自己擅长的东西去攻击别人,譬如,以前有说哪家姑娘倾慕顾容瑾,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说:“我信顾容容,他眼光不会那么差。”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阴恻恻的举起拳头,“是吗?那你们猜猜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她的脸硬。” 牧真大庭广众之下被调。戏,还当着孩子们的面,早就恼羞成怒。偏小白花又是个满嘴跑马车的,大剌剌道:“师父,你都跟我顾爹睡了,怎么又勾搭牧小舅?” 白玨败下阵来,论不要脸,白玨以前就比不过花无心,如今败给他养的崽子,不冤。 牧真当即反应就是捂住顾长思的耳朵,这都是些什么人,顾容瑾带孩子越发不靠谱了。他怒目而视,表情又凶又严肃,“你别仗着顾容瑾给你两份脸面,你就敢在我面前放肆。” “没仗着他,”白玨站着有些累了,索性坐在门槛上,“我就仗着我这张脸,看来你玨姐那么些年没白疼你,都死了那么久还惦记着呢。” 牧真看她一点都不淑女的坐姿,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弓着,胳膊肘杵在上头,支着侧脸。心头莫名又涌起诡异的感觉。要说天底下有相像的人,经过这几年有巴结讨好顾太尉往他府邸送美人,牧真亲眼所见的,也见怪不怪了。 可眼前这个女人,一言一行,都叫他的心咯噔咯噔跳得不正常。 那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感。 所以,他忽然的就有些理解顾容瑾了。 这就很危险了。 “妖女!”牧真心中惶恐,当机立断,忽然出手朝她打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唉,”白玨轻轻叹了口气。 以牧真如今的功力,算得上当世排名前十的高手,若论出手如电已臻化境。饶是白玨也要拿出十分的精神应对。但他拳风打来的时候,身为高手的敏锐,让白玨意识到他的身形表情虽然看着猛烈凶蛮,但掌风到底失了杀气。 白玨就不信了,他敢! 牧真确实不敢,拳头贴着白玨的鼻尖骤然停下。 白玨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啊呀”一声,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吓得。 牧真紧盯着眉毛都没动一下的白玨,心中惊诧万般,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两道劲力朝他打来。 牧真顾头没顾尾,夹缝求生,险险躲开,人栽倒在地,整个人都狼狈了。 “小舅!”顾长思的声音传来。 牧真摇了下手,“我没事。”一抬眼,却见顾长思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面朝他,背朝那女人,紧张又愤怒,“小舅,你为什么突然打人?” 哈?这是,兴师问罪?牧真愣住了。 再一看,顾容瑾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在女人身侧,身姿挺拔,神色不郁。 牧真意识到不对,一回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站在他背后,刚才有一股劲力就是他打出的,小小年纪内功深厚,牧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王迟面上难掩愤怒,一手指他,又恶狠狠攥成拳。 “啊呀呀!”小白花击掌大笑,“牧小舅众叛亲离啦!” 牧真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听了这话心里就不得劲了。 小白花没完,“只听说过亲爹娶了后娘变后爹,原来外甥也能变后外甥!” 顾长思呐呐开口,“不是这样子的。”语气弱弱的,总感觉底气不足的样子。 牧真再看向白玨,屈辱的眼睛都红了,他重重的喊了声,“顾长思!” 顾长思一抖。 顾容瑾眉头一拧,语含警告:“牧真。”这家伙竟然敢吼他儿子,岂有此理! 牧真心中也很懊悔,大人的错关孩子什么事?他吼孩子作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只觉得孤立无援,心中憋屈的无以复加,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顾长思抬头,远远的看着他小舅离去的背影,表情更丧了。然后看向他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爹,刚小舅和我说了明日学院大考的事,我回屋温书了。”言毕,径自转身回去了。 -- 第104页 小白花抓了抓脑门,终于有了点人类的同理心,“我大哥好像不开心。” 白玨喜笑颜开的,还沉浸在戏耍牧真的得意中。 肩膀冷不丁被碰了下,转头看去,见顾容瑾将将放下脚。 “干嘛?” 顾容瑾抬了下下巴,什么都没说。 白玨知道他什么意思,懒洋洋的朝他伸出手,顾容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到底没伸手拉她一把。 白玨嫌弃的抿了下唇,伸出去的手总不能悬空,扯住顾容瑾的衣裳,顺势一拉,站起身。 顾容瑾面上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又敲起了擂鼓,昔年与白玨相处的点滴,又浮现眼前。且悲且喜,且喜且悲。不得平静。 * 顾长思趴在桌上看书,白玨撑着门框,两腿一蹬,身子一折,滑了进来。 顾容瑾都准备走了,眼角余光扫到白玨没走正门,站住,回头,愣住。 顾长思的书被压住,就看她师父悬着两条腿坐在书桌上,吊儿郎当,姿态不雅,简直有辱圣人。顾长思虽然读了一肚子圣人言,也知道师父这样不对,可心里不知为何又觉得没所谓。 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特别矛盾,就像他对待师父的感情,明明师父很多举动都很出格,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气得要死,对她喊打喊杀,然而几番接触下来,心里又止不住的想亲近,莫名其妙的。 “没事,”顾长思嗡嗡的,埋下头。 “小宝,咋地啦?”白玨索性一躺,横在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这,这就很离谱了。 “师,师父!”顾长思一下子站起身,激动的差点冒出一句,“有辱斯文!” 白玨撑着头,没有动弹的意思,“瞧着你情绪不对,说吧,谁让你不高兴了?或者说你又胡思乱想了什么?” “我没胡思乱想。”顾长思不大高兴,“师父要没事,请回吧,我想温书,明天还要考试。” “得了吧,跟你爹一样没劲,赶人也不说个新鲜点的理由。” 顾长思目光闪了闪,又抿住唇,不言不语。 白玨朝小白花招手,小白花龇嘴笑,颠颠的就跑来了。白玨抬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小白花“啊”一声叫,惊得顾长思猛得看向她,又结巴了,“师,师父。” 白玨:“你说不说,不说我打死他!” 小白花傻了。 顾长思懵了,“我的事,你为什么要打他?” 白玨:“打在他身痛在你心啊。”她早就发现了,长思这孩子心肠软,他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就是见不得身边人受苦。譬如他爹疑似要娶亲,他不会只考虑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威胁,心里头念着的是他爹能幸福开心就好。她娘突然冒出个私生子,他也没有怨恨嫌弃,反护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兄弟,全然不记恨这小兄弟之前还绑过他。就是刚才,他小舅突然出手,长思的第一反应也是护着他这个师父。 他是个心肠软的好孩子,这点跟他爹是不同的,他爹是面上软,心里主意大,坚定而固执,固执的很了就显出了冷漠。 白玨是越看这孩子越喜欢。 要说这小白花也是演技派,明明不是她的亲生子,倒跟她心有灵犀了,只被她揪住耳朵的时候愣了下,一听她的话,马上就演上了,“啊呀呀”痛得不行的样子,豆大的眼泪说有就有,“哥,我大哥,我好疼啊。” 顾长思盯着白玨,又气又无奈。 “我已经够烦了,你怎么这样啊。” 白玨:“你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烦的。” 顾长思:“……” 白玨:“说来听听,我帮你。” 顾长思:“你帮不了。” 白玨一急,坐起身,掐住小白花的后衣领子,二人一同坐在书桌上,表情肃然,“你小小声告诉我,是不是你爹心肠不好,表面慈爱,暗地里对你下黑手?你别怕,你要是在这里不开心,师父带你远走高飞,太尉府的荣华富贵咱也不稀罕是不?” 小白花握拳:“对!大不了我养你!” 顾长思看看师父又看看小白花,眼圈红了,“你们别这么说我爹,我爹对我很好,太好太好了。你们也对我很好。” 白玨:“那你又为什么……” 顾长思低了头,肉乎乎的大脸盘子,丧得厉害,“我不配。” 白玨:“……” 顾长思:“我觉得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子。” 白玨:“……”嘎?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顾长思是真的很忧伤,话说出来的时候,眼里都泛了泪花。不说以前自我怀疑的缘由,最近的就是因为小白花了。 因为顾长思深切的意识到他爹爱他娘是发自肺腑天地可鉴,甚至他娘在外头的孩子都能认作自己的亲生子真心对待,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他爹的孩子,他爹是爱屋及乌? 这话说的白玨都差点信以为真了。如果主人翁之一不是她本人的话。 “其实,你爹也没有像传言中的那么爱你娘。”所以爱屋及乌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小白花抢话:“对,我亲爹也这么说!我亲爹对白娘娘才是挖心掏肝。” 白玨一巴掌盖住小白花的脸:“倒也不必如此血腥。” -- 第105页 顾长思情绪不高,默默去抽压在小白花屁。股下的书。 白玨拉住他的手:“你爹和你娘的事,你没出生,你当然搞不清楚。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爹和你娘成亲,是你娘主动的,当时情况比较复杂,你爹不得已娶了你娘。所以他们成亲后基本没在一起。要不然你爹也不会在你娘死后,立刻就娶了你娘的义妹了,还生了孩子。说到底,你爹就是天生疼孩子,跟你是不是你娘的孩子没关系。” “我爹疼孩子,怎么不把朝朝妹妹接过来一起住?我爹疼小孩,所以我不是我爹的孩子,我爹一样会疼我,跟我爹会疼花花一样。” 小白花不甘寂寞,往前挤:“对,顾爹很疼我,他还抱了我。” 白玨双手抱胸,也被带沟里了,“是哦,顾容瑾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将他亲生女儿接过来?你知道吗?” 顾长思摇头。 一室寂静。 忽然,小白花吹了声口哨,“我知道了。” 二人齐齐看他。 小白花:“他有病。” 白玨:“……” 顾长思:“……不要这么说我爹。” 小白花:“我亲爹说的。” 顾长思转过脸,刚好看到镜中的自己,又胖又丑,跟他爹玉树临风的模样,简直天地之差。 大概是眼前这俩人让自己感到放松,顾长思不由自主就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头,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我一直不信我爹那么好看的人会生出像我这么丑的孩子。” 这话白玨就一万个不同意了,她很生气,“哪丑了?谁说你丑了?小宝你在我心里天下第一好看。” 顾长思:“师父,做人要诚实。” 白玨:“这世上就没有比我还诚实的人了。” 小白花:“大哥你英明神武,天神下凡。” 顾长思:“师父,你第一次见我就骂我肥猪。” 白玨:“……” 小白花:“……” 顾长思:“我爹一直骗我说,我之所以长这样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生病,我吃药,才变成这样虚胖又孱弱的模样。可是我不信。要是亲生孩子,怎么可能半点都不像。我爹那样芝兰玉树的人物,说出去谁信他已经有我这么大的丑儿子了。有回我爹穿便装带我出门游玩,很多女子都偷看我爹,甚至还有人跟我打听我爹有没有定亲,又问我跟我爹什么关系?” 白玨:“那你怎么说的?” 顾长思嘴唇一拉,“我说我是我爹的小厮。” 好嘛,瞧把孩子委屈的。 白玨忽然就不想劝了,反将他一搂,“你的委屈师父都懂,这么着吧,如果顾容瑾当你爹真的给你这么大心理压力,我宣布,从今后,他就不是你爹了。” 顾长思震惊了,他就是心里难受,抱怨抱怨,他对他爹没什么不满,就是因为太满意了,才患得患失。越珍惜越害怕。 然而,显然,白玨并不这么想。 顾长思的忧虑反触动了她的心事,也让她生出了大吐苦水的欲。望,于是她长长一声叹息道:“其实,你娘当初也是跟你一样的心思啊!明明成了亲还经常觉得自己没成亲。为啥?配不上呗!说她配不上顾容瑾的多了去了,她面上不在意,反将那些说她闲话的人都揍趴下来,其实心里虚的很,越虚张声势。你说,顾容瑾怎么就生的那么好看呢?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弄到手,弄到手了,又被说闲话。小宝,早知道你也会遇到同样的困惑,你娘真后悔生了你,要不你也不会遭遇跟她遭遇的一样的事了。心里太受打击了。”白玨捂着胸口,“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好歹你还是你娘的孩子。爹不要也罢。” 顾长思怔怔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间,释然了,“这么说我像我娘?可我听说我娘女中豪杰,长得不似普通的闺阁弱女子,却也是标致灵动。” 白玨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镜中的自己,骨像没变,就是肤色变了,瘦了很多,人也跟着大变样了,真神奇。她还没来得及表态。小白花激动了,指着自己,“你看我,看我啊!我亲爹也是美男子,但你看我长的也不好看。所以咱们娘一定长的奇丑无比,咱兄弟才长这样!啊呀!” 白玨缓缓收回手,不揍就皮痒! “一直忘了问你了,你一直说白玨是你娘,那我问你,你娘呢?死了活,活了死?”白玨面色不善。 小白花退后一步,“是啊,生了我就死了,呜呜呜……”天杀的花无心,连她的死亡方式都要复刻,成心的不气死顾容瑾不罢休。 顾长思:“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小白花抱住他的胳膊卖萌,“我大哥,我年纪小记性差,你别怪我。” 白玨:行吧,亲生的一天到晚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外头来的,倒是对自己的出身迷之自信。 顾长思:“那娘埋在哪?” 小白花:“这我真不知道。” 白玨:行吧,行吧,反正我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人,生完就死,活该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 深秋的夜凉了。二更天的时候还下起了一阵小雨。 白玨舒舒服服的躺在顾容瑾的大床上,四肢全部拉伸,也有很大很大的空间。她最喜欢大床了。白玨很满意。 顾容瑾在她对面的小塌上,靠窗。此刻他和衣躺在塌上,一双长腿大半都悬在外面,看上去拥挤的分外可怜。 -- 第106页 不过,都是他自找的。要不是他以看管之名硬要白玨歇在他屋里,他也不至于睡那。 全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搞得白玨还当他有什么隐秘要私下与她说,也就顺其自然了。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 顾容瑾:“睡了?” 又过了会。 “你睡了吗?” 片刻后。 “今天不是都躺大半天了吗?” 白玨:“知道你还问,你有病啊?” 顾容瑾一噎。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 白玨:“没有。”不是你有吗? 顾容瑾:“你有。”今天他躲在长思屋子的后窗,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心里攒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 白玨:“没有。” 又停了一会,顾容瑾嘀嘀咕咕起来,“长思眉眼轮廓都像我,我爹说,他刚出生那会儿跟我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后来也是长胖了,变了样。我信他要是能瘦下来肯定像我。” “他皮肤也像我,我们顾家人都白。” “他身高也像我,我小时候也是个头蹿的快,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他读书的脑子也像我,长思聪明,读书一点不费劲。” “他心软也像我,我……” “呸!”白玨听不下去了,夸自己个高肤白脑子好也就罢了,还说自己心好。 要点脸! “我哪里说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睡觉!”白玨不想同他说话,人真是奇怪,喜欢的时候哪儿哪儿都好。厌烦了,听他说话都烦,也就剩一张脸好看了。白玨翻了个身,明天儿子还要考试,她要早早起床给儿子打气加油,忙着呢。 顾容瑾今天听了墙根,搞得他也倾诉欲旺盛的不得了,偏白玨不理他。他是真真想敞开心扉,掰开了揉碎了摊开了说。然而人家将门给堵死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 “其实闵栀……” “嘭!”白玨抄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 “你有完没完!” 顾容瑾接住枕头,半天没回过神。 不是没见过白玨发火,而是她从来不跟自己正面起冲突。曾经,他一直隐隐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不对,试图调整过,收效甚微。 明明比他小,却事事以姐姐自居。包容他,护着他,气得肝胆爆裂了,对上他也绝对忍得住。 她一直以为是形势所迫自己才娶了她,又怎知不是他顺势而为,心里是乐意的? 唉。 顾容瑾抱着枕头,漆黑的夜,虽然看不清对面的人,但她清浅的呼吸,还是让寂冷的房间都温暖了起来。 顾容瑾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然崩塌稀碎了,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是他仅剩的坚持。 毕竟死而复生听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不是? 天还没亮的时候,顾容瑾起了,他昨晚睡的地方不好,腰疼腿疼的,心里却无比满足,两相抵扣,还是睡的很好。 “我去上朝了,小宝那,你去送考,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跟我说。他要不想考,也没关系,不大的事。”顾容瑾绕过幕帘,站在床边,躬了身,慢声细语道。 白玨睡姿不正,趴在被子上,半梦半醒,从鼻孔里哼了哼。 顾容瑾扯了下被子给她盖上。 长顺站在外间,听得真真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白玨是被下人们硬从床上挖起来的,她从不是个懒人,曾经武功绝艳的天下第一人怎么可能是个懒人?傻子才会觉得天资卓绝的人就不需要后天努力了。 实乃白玨自从上次武功尽失,受制于顾容瑾后,就暗暗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以,绝不再动用内力。当务之急,休养!休养!休养!重要的事,每日必默念三遍。 顾长思早就穿戴整齐了,那边被告知他师父要送他去考试,让他不急着走。这边全顺又接连的催促白玨,“师父,我家少爷在等您呢,你要是再不快点可就迟到了。你是不知道应天书院的大考有多重要,关系着少爷未来的前程呢。” 她是不知道,十年前和十年后,应天书院的考试机制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不知道,进了应天书院若能顺利毕业,是可以由先生推举,直接进入官场的。要有这途径,说不定当年她使了手段,混到现在还能搞个女将军当当。 白玨一想美滋滋。 洗漱完毕,随便揣了两个饼,跳上马车就走了。 小白花也在马车内,死乞白赖的要陪顾长思一起,被白玨揪着耳朵一脚踹了出去。 “安分点,在家等着。太尉府铜墙铁壁,外头可没人护你安全。” 且不说小白花在显国公府闹的那场祸事,当时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他,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遭了他的暗算,丢了大脸。这仇肯定是结下了。这要是出去被认出来,肯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更何况,花月教内部的反叛势力也是一直在寻找机会,欲除之而后快。 昨晚饭桌上,顾容瑾说的明白。花月教要斩草除根,小白花只有老实本分藏身在太尉府寻求庇护。 白玨刚坐好,王迟又挤了进来。他是白玨的跟屁虫,走哪儿跟哪。要不是顾容瑾让姜奴守着院门,估计晚上,他也要跟白玨睡一个院子。 -- 第107页 顾长思是大体积,王迟也是身高体壮,好嘛,原本还宽敞富余的车厢,一下子拥挤不堪。 白玨无奈的爬出来。 顾长思跟着也要出来,“师父,我骑马。” 白玨拦住他,“别,今天风大,万一招了风。” 顾长思眼底黯然。 白玨:“你先别急着自卑,我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但是你爹,唧唧歪歪,啰嗦的很。就当是为我耳根子清净。” 责任甩出去,似乎就能让当事人好过些了。 顾长思笑了下,没再坚持。倒是王迟自始至终不动如山。 白玨撵了车夫下来,又将小六子扔马车里,人还没坐稳呢,一鞭子下去。 马儿嘶鸣一声,顾长思一头撞对面去,这还不如他自己骑马呢。 车帘被拉开,白玨伸着脖子,探头看来,“对不住,太久没驾马车了。” 顾长思眼看着急速奔驰的马车,心惊胆战,“你,你,你看前面!啊!” 小六子抖若筛糠,“额滴个亲娘哎!” 马车走的不是寻常路,曾经,都城的大街小巷她是烂熟于心。有些地方依然如故,有些地方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动,譬如某地新建了楼宇,小巷被拓宽了,原本的路被堵了。就这么七拐八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小六子急得大喊,“你行不行啊?少爷考试都快迟到了!” 白玨停在一处死巷前,面容严肃,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小六子被她的神情唬住,懦懦的住了口,眼神戒备。 白玨:“没道理啊,十年前这里明明可以过的啊。” 小六子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他是真着急了,“十年前!你说十年前!十年前你多大?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的对吧?你别以为老爷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坑害我们少爷。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少爷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你要是胆敢耽误我们少爷大考,我一定如实禀告我们老爷,我……” 白玨嫌吵的回头看他一眼。 小六子噤声片刻,在她回过头去后,又气息不足道:“我宁死不屈!”随即又小小声道:“少爷,要不咱们现在就下车吧,我去雇辆马车还来得及。” 白玨倒出小巷,换了个道继续走,她还就不信了。 “小宝你放心,定不叫你迟到。”白玨扭过头,信心满满。 “好,”顾长思勉强挤出一个笑,虚弱的脸庞,豆大的汗珠,他现在只想吐。 车才行进没多久,忽然又停了。 小六子火大的不行,掀开车帘正要开骂,却见对面也停着一辆车,两下里怼上了。 小六子抱头哀嚎,“对面的,麻烦让一让,我们赶时间!” 赶车的是个瘦弱年轻人,脑袋细扁,长的跟老鼠似的。 年轻人说:“凭什么啊?我们也赶时间!” 小六子本就一肚子火,二话不说,从马车上跳下来,冲上前,往前一站,抬手一锭银子,“劳驾,让让。” 老鼠男愣了愣,一把抢了银子,“果然皇城脚下富贵人家多。”抢了银子还不让,死盯着小六子,似乎还嫌不够。 小六子气坏了,“你倒是让啊!” 老鼠男:“凭什么啊?” 小六子气懵了头,大概又觉得没办成事,丢了人,上前狐假虎威的就跳起来要扯年轻人的衣领子,“就凭你收了银子!” 身后的车帘忽然被拉开,“什么事?”一个彪形大汉探出脑袋,从眉骨经过眼睛横梗鼻梁一道深疤,唇厚浓须,一脸凶相。 小六子猛得被吓到,没抓住老鼠男的衣领子反被他扯住推倒在地。 刀疤男一眼看过来,已明白缘由,倒是看向赶车的白玨,定住了,眸色一深。 没忍住,口水流了下来。 身后又挤出一人,年纪稍大一些,眼神警惕,阴沉沉的脸,“不要惹事,让他们走。” 刀疤男动了歪心思,“急什么,老子许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了。” 老鼠男谄媚道:“二哥,您还没娶亲,不如绑回去给您当压寨夫人?” 刀疤男第一次没有因为老鼠男多话揍他,反露出赞许的眼神,整个人精神都是一震。 小六子就摔在边上,自然听了个真切,当即脸都白了。一面往回跑一面喊:“快跑!王姑娘你快跑!” 身后就是一堵墙。跑?上天?白玨眼珠子下移,瞥他一眼。 小六子喊过后才意识到这点,顿觉无望。又瑟瑟发抖的站住脚,挡在马车前,强作镇定道:“我劝你们识相点赶紧走,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 顾长思感觉不对,也从马车内伸出头。 刀疤男嘿嘿笑,阴沉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小六子大概是怕急了,急不可耐的报出他家老爷的大名,“大胆!我们是太尉府的家眷!尔等还不速速离开!” 刀疤脸的马车内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发出一声重物撞击声,咚咚不停,还有急切的闷哼声。 小六子没控制住眼神,目光直直落在掀开一角的车帘后,刚好与阴沉脸对上。是人都能察觉出这几人不对劲了,猜也能约莫猜出,这是一起绑架案。小六子浑身冒冷汗,令人意外的是,阴沉男仍只是催促离开。 岂料,刀疤脸忽然动手,拔出藏在脚踝的匕首朝最近的小六子刺去,“这个小娘子我要了!” -- 第108页 小六子心里“哐当”一声,神魂离体,当是时,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然而巨疼并没有袭来,倒是冲过来的刀疤脸,捂住手难以置信的盯住白玨,眼里闪过浓烈的兴味,“倒是个泼辣娘们!老子喜欢!” “啪!”又是一鞭子抽肿了半张脸。 白玨翘腿坐在马背上,手里攥着马鞭,方才那一鞭子甩去,够不着,不得已往前腾了地方。 小六子捡回一条命,哆哆嗦嗦,再看向白玨,眼中噙了泪,“师父。” 阴沉脸已经生气了,“二当家的!不要节外生枝!” 刀疤脸正在兴头上,又怒又兴奋,“怕什么!这地儿偏僻,不会有人过来。我抢了这小娘就走。” 这要搁平时,白玨定是有兴趣陪他们猫捉老鼠玩一玩,不巧,今儿个长思大考,没功夫耽搁了。 于是她握住马鞭敲了敲车辕,“王迟,出来干活了。” 顾长思兴奋的就跟自己要去冲锋陷阵似的,闻言忙摇王迟胳膊,“王迟哥,王迟哥,到你了。” 刀疤脸原不过见色起意,顺便打个劫,不料踢到了铁板。那壮少年的拳头打在脸上,瞬间就鼻血横流,脸都不能看了。 战斗结束的很迅速,倒不是这三人有多好对付。刀疤和老鼠男就是个江湖草莽,王迟身体里有白玨一半内力,就算胡乱打一通,也能将这二人打个半死。倒是那个阴沉男颇有些难对付,不过他也没多做纠缠,大概是觉得取胜无望,掉转头就跑了。 白玨正休养身体,不宜动武,又赶时间,就没管他。 顾长思莫名的兴奋,亲自爬上对方的马车,果见里头用麻袋套了个人,他一面解开麻绳,一面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太尉府的人,已经帮你将坏人打跑了。”那语调豪情壮志,就跟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一般。 麻袋掉落,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眼中含泪,鼻尖通红。 顾长思愣了愣,“安定郡王?” 李益之朝他拱拱手,“长思小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虽然时间很赶,到底还是让白玨在开考的最后一刻将顾长思送去了应天书院。 牧真站在书院门口,引颈期盼。瞧见一辆马车癫狂驶来,有那么一会表情是空白的。直到马车停稳,赶车人上气不接下气,敲了敲门框,示意到了。 先下来的是小六子,还没站稳就开始吐。 也不知这小子早上吃的什么,那味道不是一般的冲,一下子就将牧真熏清醒了。 牧真这才注意到,顾长思也是坐在赶车的位置,那么颠,竟然没吐,精神还很好。一双眼睛特别亮。 接着下来的是安定郡王,手里捏着一张帕子,看上去虚弱的想吐又忍住了。 牧真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秒,车上就跟扔麻袋似的被扔下来俩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最后王迟跳下来。 学院门口不乏送考学生的家人,或远或近的候在学院大门外。 有人认出李益之,匆匆迎上前,喊了声,“安定郡王。” 牧真回神,目瞪口呆的盯着顾太尉家的马车,以及车上下来的奇形怪状的几人。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围拢过来。李益之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自己无辜被绑,幸得太尉府的人出手相救,只不过小公子要赶着考试,没时间帮他报官,只得将他和劫匪一并带来了考场。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又暗喜正闲的长毛刚好有了谈资。 牧真胳膊虚搭在顾长思肩头,正要护送他去考场,一回头见那女子被围在人群中央,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频频在她身上打量,明显对她比对安定郡王被绑更感兴趣的样子,有人蠢蠢欲动,已经试图搭话了。 牧真顿了顿,招招手,将顾长思交给一位师兄,自个儿转过身,冲人群中朗声道:“王姑娘,您与内子约好了今日相见,怎还不进来?” 白玨笑了笑,领了他的好意。与李益之道了别,后者心知人多口杂也没多问,只施了礼。白玨沿着书院的围墙走,从小门进去,径自往书院师长们的住处而去。 早有书院的人去报了官,说来可怜,李益之虽贵为皇亲国戚,却因为身份尴尬,并不受权贵们待见。更有那惯会攀高踩低的,还喜欢在他跟前摆谱,彰显存在感。李益之都忍了,也不计较。 牧真也邀了李益之一同进去歇歇,被他拒绝了。作为苦主,他少不得也要跟去官府将情况说明,没那个高高在上的命就不要将自己当回事反而快乐些。 * 牧真家的小院周围栽满了桃花树,如今枝繁叶茂,可以想见每年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 可巧,小流儿正从屋后的半山腰接了泉水下来,大老远瞅见自家相公不远不近的领着一名女子过来。 正觉奇怪,那女子刚好抬头看来,小流儿心内一惊,又很快平静下来。暗暗撇嘴,“也不是很像呀。” 昨天牧真情绪复杂的回来,长吁短叹。小流儿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头还惦记着什么时候亲自去会一会。也不知牧真怎么说的,她又怎么联想的,总之见到白玨的第一眼,心里的评价一般的很。 她很快迎了上去,牧真正要开口说话,岂料她忽然一扬手里的水桶,将白玨浇了个透心凉。 -- 第109页 牧真愣住了。 小流儿也愣住了。 白玨:我没想到你真敢! 牧真:“你干什么啊?” 小流儿:“你怎么不躲啊?” 白玨吐了口灌进嘴里的水:“嫂夫人的见面礼可真够别致的哈。” 小流儿不过是想试试白玨的功夫。按理,她没理由试,可是一瞧见她就忍不住了,仿佛是一种习惯。 白色的衣裙沾了水就容易透,牧真收了目光,人交给小流儿掉转头就走了。 小流儿这才感到抱歉,连声对不起,举起水桶挡住她的胸口,将她送了进去,又是打水,又拿换洗的衣服,给她擦洗了一遍。 因为一时冲动,心中愧疚,倒是减轻了不少敌意。 小流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与她闲话家常,聊了起来。 多年未见,分外想念,白玨对小流儿向来就跟对小妹妹一样,不像对牧真,总是戏耍他,也就好好的同她说话,询问这些年过的如何。 二人聊的分外投机,中午又一起用了午膳,直到顾长思考完试,才起身告辞。 牧真忙完杂事,匆匆赶回来,张口便问,“如何?” 小流儿说:“什么如何,挺好一姑娘,姐夫要是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比那个闵心机强!”说完似乎又觉得对不住阿玨,叹口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玨姐,何苦来哉!” 牧真:“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流儿停了停,眉头一皱,“奇怪的是你吧?人就是一年轻漂亮姑娘,你非死揪着人不放,你什么意思?我晓得了,男人都爱新鲜好颜色,你是嫌我老,借着姐夫的事来暗示我是吧?” 牧真:“……”这女人怎么一上年纪就越来越蛮不讲理了呢。 * 众人还未回到顾府,迎面就遇到了顾容瑾。 这次白玨没有赶马车了,小六子死活不让,王迟赶车,他指路。 顾长思打开车帘,问,“爹,您去哪?” 顾容瑾微笑,“我来接你们回家。” 顾长思也不知怎么想的,回头冲懒洋洋靠在车厢的白玨说:“我爹特意来接我和你回家。” 白玨眼皮子都没掀,“嗯。” 顾长思:“你要不要和我爹打声招呼?” 儿子表现的这般明显,她要是再装不懂,就太假了。 “长思,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我和你爹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哦,”顾长思肉肉的脸垂下来。 白玨闭目养神。 顾长思忽然又凑上来,极小声道:“师父,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玨睁眼:“什么?” 顾长思:“就像我经常怀疑我不是我爹娘亲生孩子一样,师父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都看见啦,所以我爹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之事。” 白玨:“你看见什么?”难道是住一个屋让这娃误会什么? 顾长思神秘兮兮的伸手摸了摸唇。他爹唇上有伤,他瞧得真真的。 白玨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耳朵悄悄的红了,她都忘了这茬了,怎么又提醒她! 一直到了太尉府,顾容瑾等着他们下了马车,白玨耳朵都还是红的。看来一路上心里都不平静。 不过顾容瑾却是注意到她衣服换了,忽然拉住她,“你见到小流儿了?” 白玨一顿,“你怎么……”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胸口的衣襟上,小流儿的衣服都有一个显著标识,会在特定地方绣上流水样花纹。 说来这个特有的标识也是白玨送她的。白玨有送人见面礼的毛病,当时刚巧遇到一位刺绣大师,尤擅制作花样。白玨正苦于认了个新妹妹不知该送什么礼好,刚巧得知小流儿喜欢刺绣,便托了这位大师给小流儿特意设计了她的专属标识。 当时只当是孩子们玩乐的把戏,不想却保留至今,成了独属于思念某个人的方式。 第63章 顾容瑾好几天没上朝没去衙门,事情多的处理不完,就连她姐让他去一趟后宫说话,都被他拒了,也就是他亲姐了,要只是个跟他没有亲缘关系的皇太后试试? 不过也就是他亲姐了,要不是他亲姐亲外甥被逼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被卷入皇权争夺。失了最爱的人,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模样死在他面前。 去了衙门后,又去了京郊大营巡视,府里人找到他,将长思他们途中遇险的事告知他也已经是下午了。他是万万没料到,皇城脚下也有绑匪敢动他的人,大怒,当即下令,全城戒严,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普查名册,所有可疑人员一律收监,再行审问。 白玨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官兵拦人,顾容瑾就是怕他们受到惊吓才亲自去接的人。 太尉府门口,顾容瑾看着白玨穿了小流儿的衣裳心里一阵紧张,“可是哪里受伤了?”不然为什么突然换了衣裳。 白玨耸肩,往府内走,“小流儿泼我一脸水,赔我一身衣裳而已。” 顾容瑾一怔,又拉住她,表情不快,“她泼你?” “喔?你不是在关心我吧?你不是对自己早死的妻子至死不渝么?这又是干嘛?”白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反正她就是这么说了。 顾容瑾落后几步,而后大步跟上,靠近她,低声道:“你在吃醋?” -- 第110页 天地良心大老爷,有见过自己吃自己醋的吗? 对面,小白花惊呼一声,欢喜跑来,都不带转弯的直接从二人之间穿过,抱住顾长思的胳膊,“我大哥,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白玨这才想起顾长思一直跟在后头呢,回头看见,果见长思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的。方才她还在马车上矢口否认呢,刚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打情骂俏”了,呵呵。 白玨懒得多想,“有吃的吗?搞些吃的来。”小流儿的手艺实在是……十年过去也没长进,油盐到现在都放不均匀,偶尔超常发挥,寻常能吃到合口的全凭运气。 白玨至今还记得小流儿第一次给牧真做油炸鸡腿,外表金黄酥脆,牧真一口咬下去,内里鲜血只往外冒的惊悚情景。 顾容瑾中午也没怎么吃,也不知怎么的,虽然人在忙,心里怎么都不踏实,直到见到他们,心就落到了实处。 厨房炒了几个菜,顾容瑾亲自给白玨斟了酒,“葫芦斋的桃花酿,据说是二十年陈酿。” 白玨两眼放光,“那可得尝尝。” 顾容瑾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白玨斜一眼,“一杯倒就算了吧。”伸手要拿开,被他挡住,“小酌少许,不醉人。” 这么多年,总有借酒消愁的时候,多多少少酒量比过去要好多了。 况且,气氛正好,不陪着喝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全顺伺候在侧,静默不语看这二人闲谈,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二人间的气氛像是相熟许久。有句话他知道不该讲,但确实像老夫老妻。 “知道李益之为什么被绑吗?”白玨问。 这事顾容瑾可没打听,以前他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可不像白玨,什么都喜欢掺和一脚。这次要不是波及到他家里人,他也不会大费周章揽这事。京畿安全自有京畿卫与顺天府负责,轮不到他操心。不过也因为他操心了,导致这两个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倾巢出动了,生怕被治个办事不利的罪,革职查办。 他随便招了下手,进来一名属下,让他这就去问。 白玨想翻白眼,忍住了。眼角一扫,看到一丫鬟远远经过前院。 白玨握住筷子的手一停,张口喊,“哎!” 顾容瑾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让人将那丫鬟带上来。 丫鬟以为自己遭了什么祸事,吓得瑟瑟发抖,脸都青了。 顾容瑾没看出这丫鬟有什么特别之处,问,“她是谁?” “你府里的丫鬟你问我?” “昨日瞧你腿脚利索的很,今日是怎么的,一瘸一拐的?”白玨问。 丫鬟便是昨日那个顶着众人鞭挞目光给她撑伞示好的那个。 “难不成,瘸腿还能传染?我现在可是好的。”白玨笑嘻嘻的,翘起一双。腿动了动。 顾容瑾的目光落在她从裙子下露出的小脚上,白玨的脚不大,握在手里圆润可爱。 丫鬟也不知在怕什么,嗫嚅道:“奴婢昨日自个摔了一跤。” 白玨:“那可真是巧。” “你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 丫鬟动也不动了,磕头道:“奴婢好的很,奴婢没事了。” 白玨便看着她,含笑不语。她以前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这种情况下,早直接动手亲自抓过来看了。当了十年活死人,不觉耐性都变好了。 顾容瑾坐在一边,看看她,又看看丫鬟,心中不满小丫鬟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沉声道:“卷起来。” 顾大人发话,哪还有回旋的余地,丫鬟抖了抖,眼中有泪,袖子便卷了起来。 小姑娘的胳膊本就细嫩,此刻这对好看的双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地方皮肉外翻,甚是可怖。 “啊呀,”全顺不自觉出了声,老爷正吃饭呢,见到这腌臜玩意,可真是倒胃口。 白玨:“全顺,你打的?” 全顺头皮一麻,忙躬身过来:“可不敢。” 白玨又看向顾容瑾,笃定道:“那一定是你打的?” “不是的!” “师父,可不敢这么说。” 丫鬟和全顺都跪了下来,屋内屋外的仆从见大管家下跪,也都跟着跪下了。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顾容瑾都要笑出声了,她喜欢闹就由着她闹吧,还是这般的爱多管闲事,爱帮人出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方落,自外间匆匆跑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门外扑通一跪,求罪告饶道:“大人,是奴婢的错,那丫头在婢子手下做事,专事府内缝补,都是细致的活儿,昨儿她粗手粗脚的将府内一块上好的苏锦毁了,婢子气不过就打了她。”说这话,已经有人将那块锦缎捧了上来。 顾容瑾远远瞧一眼,又看向全顺,府里的事他是不管的,但因为一匹锦缎将人打成这样,也实在不好。 全顺不等顾容瑾发话,已聪明的骂上了,骂那妇人苛待下人,要责罚于她。妇人连忙磕头告罪。 白玨看向丫鬟,直觉没这么简单。 顾容瑾:“你觉得全顺处理不当?” 白玨:“?” 顾容瑾:“那往后这府里中馈就交给你来打理吧。”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大小奴仆都惊愕的有了反应,尤其那妇人和小丫鬟的反应最有意思。 -- 第111页 可惜,白玨也被顾容瑾语出惊人给转移了注意力。 “你缺管家婆?” 顾容瑾莫名觉得“管家婆”这个词特别窝心,眉眼都舒展开了,“是啊。” 白玨:“全顺,你去一趟太师府把你家闵夫人给请回来。” 全顺:“……” 众人:“……” 顾容瑾:“长思来了。” 有孩子的好处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了。夫妻俩个再想别劲,当着孩子的面也会忍一忍。 顾长思换了一身短打,也不知是不是顾容瑾错觉,总觉得这孩子比前段时间要瘦了那么一点点。 “爹,师父,我找我师父。”顾长思规规矩矩行礼。 顾容瑾心里老大不得劲,“嗯,好。” 小白花蹿得厉害,“师父,我大哥说后天他要参加书院的比试……” 顾长思想捂他的嘴没捂住。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是武艺考试。 全顺很有眼色,早就让那妇人和丫鬟退下了。 白玨眼角余光瞄到小丫头在目光触到妇人时狠狠抖了下,眼神一闪,说:“我屋里刚好缺个伺候的人,我瞧着那丫头不错。” 妇人脚下一顿,回头看她一眼。 顾容瑾没关心这事,他坐在原地,因为他儿子不是来找他的,主动跟去了,又怕儿子心里有想法。孩子大了,和老父亲之间莫名就生出了一堵墙,想想就让人丧气。 白玨已经起身走了。 小白花蹦蹦哒,忽然转头看向顾容瑾,“顾爹,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顾容瑾正灰心丧气,一听这话,顿时满血复活。 “花花,我爹很忙。”顾长思拽他,他是贴心宝宝,真心觉得他爹忙。 他有这样的认知也是基于他这么多年和他爹朝夕相处得出的结论。 顾容瑾也确实忙。 可时间会变,人会变,他现在不想忙了啊。 他就想和他们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想做。 小白花拉开他哥的手,不满道:“有功夫陪女人吃饭没功夫陪自己孩子。” 这台阶给的太棒了! 要不是碍于场景不对,顾容瑾都要给小白花比大拇指,这下就算是白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指导顾长思功夫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可谁叫是自己孩子呢,大概这世上当爹娘的都一个样,明知有些事没必要做,做了也是浪费时间,可一旦牵扯到自己孩子,各种“万般皆可能”都冒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傍晚的时候,太师府的王管家亲自跑了趟,说是老爷子让明天抽空回家吃个饭,顺便把人带上。 顾太尉金屋藏娇传的沸沸扬扬,这个“人”就言自明了。 顾容瑾也知怎么想的,突然冒出一句,“是老爷子的意思?” 王管家愣了下,连忙道:“是,是。”缓了缓又道:“少爷,这些年您一直一个人,老爷放心下啊。” 顾容瑾很难得的笑了下,“他自己都一个人,还放心下我?” 王管家又是一愣,确定少爷是在开玩笑后,面上露出稀奇的神色。他家少爷自从少夫人故去后,脸上就鲜少见到笑容,年岁大的人活得孤单沉默,倒叫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瞧着心疼已。 “知道了,王伯,您先回吧。” 王管家答应一声,躬身出去,却没急着走,脚步缓慢,东张西望。 顾容瑾心思一转,抬步上前,“王伯,我送你。” 王管家吓一跳,作揖,“岂敢!岂敢!” 远远的听到说话声,刚好饭点了,应是往这边来了,王管家由自主慢了下来,朝那边看去。 “王伯,我已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我爹近来可好?”顾容瑾认认真真问。 “啊?哦,老爷挺好的啊。”王管家差点都被问傻了,没回家代表见着啊,父子俩同朝为官,大朝会小朝会,见面的时间比养在家里的老人见儿孙的时间都要多。 全顺也知从那儿走了过来,暗暗朝王管家使眼色。 王管家会意,奈何少爷亲自相送,走行啊。心里又急迫又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快要出门时,忙正正经经的躬身请太尉大人止步,笑眯眯道:“那老奴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恭候少爷。” 顾容瑾甚在意的样子,“嗯,回自己家要搞得兴师动众的,想回就回了。到时候看吧。” 那边已经传来了呼喊声。 “顾爹!顾爹,我要吃饭,你快回来!” 顾容瑾转身就走,临走前瞄一眼假装自己是透明人的全顺。 全顺一个激灵。 王管家站在原地,百思得其解,顾爹是谁?谁管少爷叫爹?怎么还管少爷叫上爹了? 他一眼看定全顺,谁知全顺忽然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嘴里嚷嚷着,“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这孙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脚底抹油,跑了! 王管家站了站,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府里有了鲜活气。他现在是万般懊恼,前些时候来太尉府,只听到声了,没见到人。早知道看一眼就好了。今天倒是眼巴巴的想见一见,难道真的同传言说的一样,跟少夫人很像? 王管家一肚子疑问,又没人说,只盼着明天早点来,他都快好奇死了。 * -- 第112页 晚饭吃得很热闹,有小白花在热闹都行。 顾容瑾全程都很高兴。席间属下来回话,将李益之被绑的因由说了,说绑匪是都城往西五十里外一个小山头的土匪,恰好来山下采买,因二当家好赌,没忍住诱。惑,输了所有银钱。怕回去后被怪罪,便心生歹意,铤而走险。 至于跑掉的那个阴沉男,据说姓陈,赌坊里结识的。绑架郡王也是他出的主意。姓陈的貌似对安定郡王的行踪了如指掌,又说他过是个清闲郡王,没有实权。但出生帝王家,银身价摆在这,银子肯定少。三人便合谋,想绑了郡王,借机捞钱。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毛病。 “姓陈的可疑。”一直默默听着的顾长思忽然道。 白玨朝他看去。 顾长思:“即是可疑,估计这姓也是假的。” 顾容瑾赞许的看着儿子,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聪明。顾长思受住,埋头扒饭,没一会耳朵都红了。 “李益之这些年可曾结了什么仇家?”白玨问。 顾容瑾真想回她,要说他有什么仇家,这里就有一个。 他妻子身死,就是李益之的父兄干的好事。 因此这么些年,顾容瑾虽谈上对李益之有什么怨怼,但也绝对谈上喜欢。大多数时候都是闻问,各自相安无事。只一应郡王待遇会少了他的,保他一世富贵足矣。 “李益之性格一直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样耷头缩脑的,打还口骂还手,哪有仇家会找上他。” 白玨:“那可一定,有些人的恶本就无缘无故,而且人也会变。” “你以前是怎么喜欢他吗,这次这么肯为他出头,你变了啊。” 顾容瑾看着她,目光古怪又透着说出口的郁闷,“我什么时候为他出头了?就他那黏糊的性子,跟个麦芽糖似的,谁要是多关心他一下,怕被缠上烦死。”这语气是真的嫌弃。 白玨:“小孩子嘛,缠人一点才好玩啊。”她是孩子头,大小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反正她挺开心的。 顾容瑾冷笑:“你多大?他多大?” 白玨正夹了一块烤鸭,闻言愣了愣,随手往他碗里一扔,“吃你的饭!” 顾容瑾看向碗里的烤鸭,心里的那点郁闷烟消云散,嘴角没忍住,笑了起来。 白玨回过神,筷子抢过去,又夹了回去。 顾容瑾:“你干什么?” 白玨:“我凭什么给你夹菜啊?”筷头一转,放顾长思碗里了。 大概是觉得能厚此薄彼,又顺手夹了一块给王迟和小白花。 哪知小白花根本领情,“你为什么给我夹鸭子!我吃鸭子!鸭子太臊了!”随即又将肉夹给了顾容瑾,“顾爹,你爱吃给你吃!” 顾容瑾心里畅快了,瞥一眼白玨。 白玨瞪眼:“这烤鸭哪里臊了?你吃了吗?”言毕又夹一块给小白花。 小白花:“我说了我吃!”又要夹给顾容瑾被白玨伸出一双筷子挡住了,“你给老子吃了。” 小白花:“我吃。” 白玨:“年纪大嘴倒还挺挑哈。” 小白花也怒了,从小到大还没人连吃什么都管他,他亲爹都是放养他的,若然也会将他养成这样。 顾容瑾眼看对,握住她二人的手,“好了,多大事,吃就吃吧。” 白玨:“顾容瑾,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顾容瑾一脸温柔的看向小白花:“这烤鸭是府里的大师傅特意跟一品楼的掌柜学的独门绝技,滋味一绝,花花,你要先尝尝再说吃吃。” 小白花从了:“我就爱听我顾爹说话。顾爹,管管你女人,太凶了。” 顾长思:“唉……” “噗……”也知是谁笑出了声,继而,伺候在屋内的仆从都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 白玨:“吃饭吃饭!” 顾容瑾:“吃饭。” * 晚上,白玨觉得自己双。腿已能行动自如了,单方面决定回顾长思的小院住。 顾容瑾:“你一个女子跟三个半大小子住一个院合适吗?” 白玨:“这还有连翘嘛。” 连翘最近因为来了葵水一直养着,平时闲着没事就帮忙照顾小白花的小猴子。顾容瑾目光幽幽看过来的时候,她就裂了。大概是因为她继父的缘故,连翘本能的对高大年长的男性。感到恐惧。 顾容瑾:“那我也搬过来吧,看着孩子们我心里踏实。” 连翘抖的更厉害了。 白玨无语,“我住这合适,我跟你住就合适?我清白要了?” 顾容瑾:“没有没有,你就是守个夜,我和你清清白白。” 入夜,白玨继续躺在顾容瑾的大床上“守夜”,顾容瑾靠窗的软榻换了,这次双。腿能伸直了。 “明天我准备带长思他们出去转转,他太紧张了,没必要。”反正努努力第一局就会被淘汰,如放松心情。 顾容瑾:“好。” * 次日天微微亮,一品楼的掌柜范正好就敲开了太师府的大门。 闵栀起来有些时候了,眼底发青,看样子昨晚没睡好,然而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言语神态都很亢奋。 范大厨自从一品楼生意做上来后,就绝少去别人府里给人做菜了。他自己带了好几个徒弟,尽得真传。 闵栀这次请他是卖了老交情,而范正好对太师府也有别样的感情,就应邀去了。 -- 第113页 说是今日府上有贵客,范正好一看闵夫人给的菜单,怔了怔,心里闪过一丝怪异,都是那人最爱吃的菜色,每一样都有故事。 他悄悄看了闵夫人一眼,察觉她今日别有同,就好像死气沉沉的人忽然就有了生气。 范正好按下心中的惊疑定,接下任务去后厨准备了。 * 白玨醒来时屋里就她一个人,顾容瑾后半夜走了。 原本只是临时起意清查都城百姓,哪知竟查出了潜藏的乱党,都是楚王余孽。这事非同小可,顾容瑾连夜赶去亲自提审。 白玨隐约听到了。至今听到这些人的名头,都还心有余悸。 那个风雪交加,将人的体温一点点剥夺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是真绝望啊。 洗漱完毕,白玨换了身轻便的男装就带着孩子们出去了。顾长思以前除了调查他娘的事,寻常很讨厌出门。现在白玨一声招呼,他就兴冲冲的换衣服准备走了。 刘管事很欣慰,小少爷其实蛮好的,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他总觉得小少爷之前经常生病多是心里的病引起的,现在没功夫胡思乱想,就挺好的。瞧,多精神一小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白玨是临到出门了才意识到带着小白花不安全,她一兴奋过头就将这事给忘了。 “花花,要不你别出去了。” 小白花野惯了,被关了几天,都快原地爆炸了。一听这话,当即就疯了,“凭什么啊?凭什么!” 白玨:“就凭你还在被花月教追杀,我们要带你一起,被一起追杀了怎么办?你好意思?” “你一个大人,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你好意思?”小白花捂住胸口,一副被刺痛心肠,饱受打击的模样,如果再来点眼泪效果就更好了。 白玨乐了:“我出去玩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场谁最玻璃心,非顾长思莫属啊。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自责道:“师父是要带我锻炼体魄才要出门的,若是让二弟一个人在家就太可怜了,我不出去了。花花,我在家陪你。” “别呀!”白玨与小白花同时开口。 二人对视一眼,小白花当即在大门口撒起了泼,“我不嘛!我就要出去嘛!我不想待在家里了!我急死了!” 顾长思心里更难过,要是他昨天没主动提想出去练习骑射,今天就没这事了。 刘管事多懂他家少爷啊,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来了,来了,又来了。 白玨冷冷盯着小白花,这死孩子怎么这么像她啊,连她都要怀疑这崽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花无心从哪淘来的活宝! “花花,你不是喜欢听《江湖英雄儿女传》吗?大哥给你讲。”顾长思哄小白花道。 小白花眼巴巴瞅着顾长思,心不甘情不愿,勉勉强强答应。听故事哪有自己制造故事带劲啊。 “倒也不是没办法,”白玨点着小白花的额头,“我给你打扮打扮叫他们认不出就可以了。” 顾长思原以为他师父嘴里的打扮就像上次一样,调制特殊的草药覆在脸上,让容貌发生变化。哪知她打的主意是让小白花扎小辫穿花裙子男扮女装。 顾长思皱着眉头,心里又过意不去了,都是因为他。 连翘给小白花扎着小辫子,小白花兴致勃勃翻着白玨搜罗来的头花,胳膊上带了好几个手链,又拿着一个大红花往连翘手里塞,“姐姐,我要戴这个,这个好看。” 白玨“啪”一声展开扇子,默默出了屋,她本想整小白花的,早知道他有这方面癖好,刚才那一出就不演了,真没劲! 打扮完毕,一行人再次出行。 刚踏出门口,小白花就跳了起来,“王迟,你背我!” 王迟:“……” 小白花扭起来,“我是妹妹,你不应该背我吗?” “去你的吧,”白玨一脚踹小白花屁。股。 小白花咯噔咯噔从台阶上冲下来。 门口有行人路过,听到这边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白玨做锦衣公子打扮,手执玉扇,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跟顾容瑾相处这么久,学不到骨相,皮毛倒是学了个惟妙惟肖。 下人牵了马过来,几人纷纷上马。 “那位公子是谁呀?”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哇,好俊的公子!” 白玨心中得意,她以前也常做风。流少年郎打扮,不过每次都要亮出真功夫才能得到一片赞誉,也就是说需要个过程才能当芳心纵火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白玨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做为“顾容瑾”的快乐。大姑娘小媳妇那么热情,不招招手似乎过意不去啊。 她还真就这么做了。 引起小范围惊呼一片。 “太尉府出来的公子好俊啊!” “啥?他是太尉家的公子!” “哦,顾太尉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他的儿子定然不差。” “可是我听说……” “快看!太尉公子朝咱们挥手了!” 话越传越离谱。 三人成虎大抵如此。 全顺与刘管事并排站在门口,表情一样的复杂,二人对视一眼,怎么都有种不安的预感呢?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往每次王管家送白玨那一帮孩子出门玩耍时,也是同样的感受。 -- 第114页 这次随同出行的还有几名做家仆打扮的侍卫。 之前这几个侍卫都是看管白玨的,现在变成保护她们的,想来世事变迁从来不按常理,也是心惊肉跳。 这一行人驾马离开,原本站在人群中不显眼的某些人也都四散开来,向不同方向而去,不一会又汇入人群,消失无踪。 * 太师府的家宴已经备好,难得的隆重,闵栀甚至还换了装扮,将早些年没舍得扔的衣裳都巴拉了出来,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最后才选了一件桃粉的。拆了妇人的盘发,扎了辫子,做未出阁的姑娘打扮。脖子上那一串她最爱的东珠项链今日也从衣领子里拨了出来,挂在衣裳外头。收拾好出来的时候,眉目含情,面若桃花,整个人感觉都轻盈了起来。丫鬟婆子们瞧见差点没认出来,缓过劲来后,神色古怪,偶尔交换个眼神,瞎琢磨了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闵夫人想通了?” “这是听说了咱少爷府里的事,想挽回少爷的心?” 高兴祝福者有之,鄙夷不屑者亦有之。 “姨娘,你今天真好看。” 闵栀勾着鬓角的发划到耳后,怔了怔,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女儿。迟疑了下,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银子交给身后的丫鬟,“春桃,你带小姐出去玩,等我派人叫你们了再回来。” 这都快用午膳了。春桃站在原地,不大确定。 “去呀,”闵栀催促了声。 平日里,闵栀是不许顾朝朝出门的。突然姨娘发话了,惊喜来的太突然,朝朝简直不敢相信。 春桃拉着朝朝的小手,随便收拾了下,很快出门了。 太师府的大小事都是闵栀一手包揽,往常除了她偶尔出门会带上朝朝,朝朝从来没单独跟丫鬟一起出去过。闵栀今日心里头满满的事,忘了给朝朝配几个家丁看护,府里的人也没这个意识提醒她一句。以至于朝朝出门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春桃。 * 因为昨日全城戒严,乃至于到了今日,城中百姓还有些人心惶惶。 一行人驾马出行,经过街区,未免惊扰百姓,白玨按下马速,骑得并不快。 顾长思还有些弓背塌腰,目光躲闪,很不自信的样子。后来听周围人都在议论领头那位公子,似乎并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心里才自在些。 小白花大概是不甘被比下去的,被侍卫带着骑在马背上还不老实,一会从前爬到后,一会从后爬到前,过了一会还骑上侍卫的脖子。 要是个野小子也就罢了,关键他现在是个丫头啊! 果见,很多人渐渐都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议论纷纷。 顾长思小声提醒,“花花,花花,你不能这样。” 小白花:“你看他们一定是被老子英武不凡的风姿所吸引了。” 顾长思:“不是的。”他心里着急,话不好说的难听,脸涨的通红。 大概那侍卫也受不住了,将他抓下来,“他们在看猴呢!” “兄弟!兄弟!我的挚友!”一人突然自路边的店铺冲了出来,大喊着,又缀在后面追了好久。 终于,顾长思发现了,喊,“师父,好像有人在追我们。” 白玨拉住缰绳,回头。 夏迎春累得气喘吁吁,都快不行了,见他们终于停了,眼中泛出了激动的泪水,张开怀抱走近,“我的挚友!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太尉府的侍卫挡住他,不让他上前。 白玨认出他,笑了,“哦,是你啊。” 夏迎春有种荣幸之至的激动,“你还记得我啊,太好了!” 白玨:“有事吗?” 夏迎春已走到她马下,“你们是要去哪?” 白玨:“就是出去玩,打猎野炊怎么都行。” 夏迎春欲言又止,露出向往的神色,一双大眼水灵灵的。 白玨就懂了。一挥手,随便指个人,“你们将他带上。” “啊,多谢顾兄,”夏迎春认出他们是太尉府的人马,看白玨的身份架势不一般,自动将她当成顾家人了。 被白玨点名的侍卫却不大乐意的样子,看夏迎春的眼神古古怪怪,边上其他两名侍卫都一副憋笑,看好戏的模样。 “快点,跟上!”白玨一鞭子朝前跑了。 侍卫认命似的拉住夏迎春的手,将他拽上马,紧接着又是一激灵,挺直腰背,“不许贴着我,不许抱我的腰,你离我远点儿。” * 闵栀得了王管家的回话后,一。夜没睡好,今日天不亮就起了,一直忙忙碌碌,等一切准备就绪了,便专心致志的等人。 又忐忑又焦急。 若是大门外传来马蹄声,她的那颗心呐,扑通扑通,又开始怕了。 昨夜全城戒严,查出了反贼余孽,今日朝堂上,自是人人皆知。顾太师回来,将事情说了,不无遗憾道:“瑾之今日有得忙,怕是不得闲过来吃饭了。” 闵栀怔了下,反而笑了,“那没关系,他府里的人有空就行了。”忙招来一名下人叮嘱再三,让人去太尉府请。务必要将话带给“她”本人,而不是让家仆传话。 若真是“她”,闵栀信“她”就算是鸿门宴也无所畏惧。 若畏畏缩缩,推脱不来……不是“她”哪有资格吃她请的饭。 她这边才将人派出去,姜奴就亲自登门了。一眼看到闵栀半天回不过来神,仿似时空穿梭,仿佛岁月倒流,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 第115页 “看什么看!看你娘呀!”闵栀压低声音,言辞恶劣。 她本就是地痞小流。氓,得白玨搭救才有了后来的富贵生活,本质里的刻薄嘴毒从来都没变过。 姜奴脸一红,回禀道:“主子让我回话,今日衙门忙,就不过来用膳了。” 闵栀不耐烦朝他挥手,“知道了,谁耐烦他。” 姜奴虽憨直,却不傻,心里隐约也知道闵栀此番作为是何意思,想了想,说:“不一样的。长得不完全一样。” 关于这事,闵栀不是没找姜奴打听过。最后还是印了那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况且,希望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是迫不及待,便是心心念念,便是听不得奢望落空。 因此姜奴一张嘴,闵栀就怒了,“闭嘴!”说话的同时,一手压住脖子上挂的东珠项链,压惊。 姜奴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叹口气,又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一辆马车停在窄巷内,马蹄不安的踢踏着,车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呼吸急促,看上去并不像停了许久,倒像是急急赶来候在这里,等着什么一般。 果不其然,站在巷口的小厮打了个手势,车夫一挥马鞭,小厮往回跑,利落的跳上马车。 宽阔的正大街由南向北行来一列人马,当先一人速度略快一些。忽然自左边的巷子里快速驶出一辆马车。 白玨控马技术一流,倒没什么所谓,反是紧跟在后的顾长思吓了一跳,马儿受惊嘶鸣,差点摔下马去。 小白花一声大叫:“我大哥!”飞身落下,站在顾长思身侧,眼神冒火,吃人的架势。顾长思心中一暖,反要安慰他。 太尉府的几名侍卫迅速围拢过去,哗哗抽出腰间佩刀,“什么人?” 马车夫几时见过这场面,囫囵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主人让他装作偶遇,拦住人,他太紧张了。 此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人,靛蓝色长袍,五官清秀,面上尚有伤痕,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瞥了马车夫一眼,心内一叹,他手下的人呐,都是这般干不成事的,一点小事都搞成这样子。 “安定郡王。”侍卫认出他,略感诧异,忙下马,拱手行礼,眼中戒备不减。 李益之尴尬的笑了笑,“见笑了,小公子没伤着吧?昨日承蒙相救,尚未登门答谢,不想今日凑巧就碰上了。惊着小公子了,罪过罪过!”他朝顾长思施了一礼,又看向白玨,目光闪了闪,继而又施了一礼。 “岂敢,”顾长思忙还礼,端得是世家公子的风范,“昨日不过举手之劳,安定郡王客气了。” 白玨仍旧坐在马上,手里捏着马鞭,目光划过车厢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懒懒的朝李益之回礼。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她自视甚高,根本没将这个不得势的郡王看在眼里。就连夏迎春都翻身下了马,礼数周全。 李益之一脸茫然的神色:“顾小公子,您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还有夏公子,您怎么……” 不等顾长思回答,小白花不耐烦了,“屁话真多,我们就去郊外打个猎,一会撞见一个,你们烦不烦人。” 李益之面上讪讪。 夏迎春不服,“我同我挚友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缘分。” “安定郡王这是要去哪?” 李益之看向说话的白玨,目光顿了顿,道:“哦,昨日某受了惊吓,夜不能寐,府中老人说大相国寺灵验,某便想去大相国寺还愿。不巧,竟与姑……”他想说姑娘,又见她一身男装打扮,嗓音似乎也故意做了变化,一时不敢轻易点破了身份,怕惹人不痛快。他一直都是这般小心谨慎。 “是顾公子,”夏迎春自来熟道:“这位是顾太尉的堂表兄弟,或者子侄,是吧?顾贤弟?”他也是想当然,急着想表现与白玨关系不一般。 “啊,”白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随他去吧。 “啊,安定郡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是顾太尉的堂表兄弟。”夏迎春又得意洋洋急吼吼道。 既然同是出城,两方人马便一起结伴出行。 到了城门口才知晓城门尚未开启,身穿铠甲手执兵戈的将士严防死守着城门。 城门口聚了一些百姓,大概是前一天进城的,没来得及出城,焦急的来回走动,时不时过来探听消息。 然而,太尉府的人出城又有谁敢拦。 守城的官差小跑着上前,亲自给开了城门。安定郡王沾了太尉府的光,也顺利的出了城。 出城五里地,安定郡王主动与白玨等人告别,两批人马分道扬镳。 且说李益之眼看着白玨等人远走后,车马先是往大相国寺的方向行了一程,零星的能看到上山的香客了,马头一转往东而去。 又行了许久,马车才渐渐停下,李益之先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荒山野岭的,也是李益之谨慎多心了。又过了会,才下来一名中年男子,弓着背,满面沧桑,下了车,才发现腿也是瘸的。 李益之接过小厮递来的包裹送到男子怀中。 男子抱在怀里,擦了擦眼角的泪,手皮粗糙,布满伤痕,瞧着怪可怜的。 看着就是一普通农夫,也无甚特别的。 白玨不由的“咦”了声。 这一声不打紧,可吓坏了李益之与他身边的男子。 -- 第116页 “谁!” 白玨也不躲了,拍了下王迟的背。 白玨近来下定决心休养身体,不再动用内力,跟踪他们实属不便,只得将王迟带上。 李益之看清来人脸都白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话,只胸口起伏。 片刻后,又像是从震惊中找回了神智,他淡淡道:“此人是在下庄子里的管事……” “虚头八脑的话就不用拿来忽悠我了,诚实一点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 李益之嘴唇抖了抖,这么些年,他一直谨小慎微,就怕惹出事端,千防万防,终究还是难逃命数啊。 岂料,那中年男子忽然扑通跪地,以头抢地,“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 李益之不防他会突然下跪,一时情急喊出了声,“哥!” 想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哥?白玨定睛朝那男子看去,太子李宏子嗣颇多,李益之的母亲不过一个婢女,并不得宠,李益之又是那种怯懦,与世无争的性子,在兄弟姐妹中也毫无存在感。然而,他倒是有个亲兄弟名唤李响,当年颇受李宏重用。似乎与李益之关系并不怎么样。 过去的十年于白玨来说不过是睡了一觉,乃至于她现在都能清清楚楚回想起,当初李响是如何的少年郎君,意气风发。如今再看眼前畏畏缩缩的中年男子,心中的感慨不可谓不复杂。 李响趴在地上,话说不停,已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白玨大致也听了个缘由,原来废太子李宏的子嗣,最终只留下三人,一个便是李益之,另两个则被贬为庶民。说是贬为庶民,却不容许他们生活在都城,而是流放到了千里之外。 本都是王子皇孙,养尊处优,乍然贬为庶民,又是那等贫瘠苦寒之地,任谁受得了? 其中一个没过二年便投湖死了。倒是这李响颇能吃苦耐劳,这么些年竟忍了下来,放平心态,安心做个老农。甚至还娶妻生子了。 如果日子顺遂,倒也能这么过下去。奈何当地豪绅强占良田,逼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李响也是被逼的没日子过了,才离开了那鬼地方,南下往都城而来,一是离开日久,思乡之情益发强烈,二是南边富饶,容易找营生,也好养活老婆孩子岳丈岳母。 也是老天庇佑,一家人顺顺利利到了都城近郊,先是靠打猎为生,后来攒了银钱也租了田地。本以为一切都向好的发展,奈何年初岳丈生了一场大病,一家子的积蓄全没了,就连田地的租税都交不起,又叫东家给收了回去。岳母这一急,身子也不好了。而促使他这次不顾生死来找安定郡王的则是他的小儿子得了热症无钱医治,眼看快要不行了。他也是被逼无奈了。 李益之听着哥哥的叙述,不觉流下泪来。 白玨听到这,一顿,“都这么严重了,你还在这跟我废话?” 李响愕然住嘴,不知她何意。 白玨挥手赶他,“快去!快去!你妻子儿女都在等你回去,孩子还病着,快些回去吧。” “顾……”李益之实在叫不出来,“姑娘。” 白玨:“孩子都病成那样了,请大夫了吗?” 李响:“抓,抓药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刚他兄弟给他的。 “去吧,去吧。”白玨朝他挥手,“我又不是官府,我不管这些事。我过来,不过是请李兄与我们一同猎些野物作乐罢了。” 李响不再犹豫,抱紧怀里的东西,磕磕绊绊的跑走了。 李益之眼看着兄长走远,回过神,深深朝白玨行了一礼,“顾……姑……娘贵姓?” “你觉得我应该姓什么?”白玨人都已经转过身了,忽然回头,灿然一笑。 有那么一瞬,仿若时光回流,李益之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其实知道她是谁,一直都知道。 顾太尉金屋藏娇,都城里都传遍了,他装作懵懵懂懂,不过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知,我不懂,我没看见,我没听见。 如此,便能自保了。 这一日,白玨带着孩子们在外头玩的甚是开心。夏迎春和李益之陪玩了一天,起先李益之还有些惴惴不安,后来渐渐也放松下来,直到回城,不得不感慨一句,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待他们回城,天已擦黑。 顾容瑾早在这之前,已收到了一封密函。 李益之假装偶遇随太尉亲眷一起出了城,又偷偷摸摸将本该流放千里之外的李响带了出去。 李响早二年就回了都城,顾容瑾知道。 李益之这些年一直有接济他亲哥,不过做得很隐蔽,小心谨慎,这些顾容瑾也知道。 今日,李益之会急匆匆将人送走,估计也怕京畿营的人查到他那不得善了。 他本性良善,又是个胆小如鼠的人,这些举动都在顾容瑾意料之中,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今日公务繁忙,一直到现在才刚刚歇下,没陪“她”和孩子们外出散心,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一抖披风,翻身上马,亲自迎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城门开启一角,白玨一行驾马而入,城门内聚了不少人,比之早上他们出城时还多一倍,这些人或手里拿着包裹,或身侧放着扁担挑子,或坐或躺。看样子是打算等城门解封随时离开。也许他们中的很多人是来赶个早集卖点土产添补家用,或有急事寻人帮助,突然遭遇封城,城里没有亲眷,手里的钱不够住店亦或舍不得,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 -- 第117页 可想而知,这两天的住店钱肯定是水涨船高。 白玨进来时,这些人纷纷看来,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大概也有对上位者特权的记恨吧。 一整天下来轻松愉快的心消减大半。 夏迎春毫无所觉,含着银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从未因生计发过愁,长这么大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避开他爹偷偷溜出来玩。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戏文里看过的有趣故事,王公子似乎对听故事很感兴趣,这让他找到了讨人欢心的法门,信心满满。一天相处下来,夏迎春终于搞清楚这位并非顾家公子,而是顾家少爷拜师学艺的师父。 夏家的仆人也等在城门口,一见他家少爷就迎了上去,口内喊着,“公子!公子!” 夏迎春这才想起来,他今早出门的借口是去买笔墨纸砚。不过此刻正在兴头上的夏迎春并不怕亲爹责备,他是家中幼子,祖母宠着亲娘爱着,他爹再是恨铁不成钢,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夏迎春还想亲自将白玨等人送回去,与他同乘一骑的侍卫早不耐烦了,身子一侧,手一挥,将他赶下马,“夏公子,时候不早了,别让老人家担心。” 夏家仆从站在马下,伸手接住,倒没让夏迎春受伤。 夏迎春却不急着走,挣脱开下人的搀扶,又巴巴的跑到白玨马下,“王公子,今日。你请我吃野味,明日我必登门道谢。” 白玨:“那倒不必。” 夏迎春:“要的,我爹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白玨:“不至于。” 李益之从马车内伸出头看了眼这二人,最后目光又落在夏迎春身上,实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眼拙之人。 夏迎春还要再言,小白花听不下去了,截口打断:“你个娘西皮!你还有完没完了。” 夏迎春:“我……” 小白花:“过意不去就将吃了老子的给老子吐出来!看你就烦!” 白玨:“小花。”语气不重,暗含警告。倒不是夏迎春这人在白玨这多有面子,只是跟大多数做父母的一样心理,谁都不喜欢做那管束人招人厌的恶人,可自己的孩子没礼貌没规矩若不及时制止,总怕他将来闯出更大的祸端害人害己。父母之爱子则之计深远,白玨现在是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体会。这要是花无心还在,她只会瞧热闹,甚至会不嫌事大添油加醋挑拨是非,因轮不到她小白花的将来操心啊,夏迎春想发怒,忍住了,在王公子面前,他要保持风度,况且王公子已他出头了不是?因此又施了一礼,又朝安定郡王拜别,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一走,侍卫们都暗暗松了口气的样子。因小白花怼的好,他们看这讨人嫌的皮猴子都可爱了许多。 白玨觉得这些人对待夏迎春的态度奇怪,一时又想不明白。 “师父,那些人晚上都睡在城门口吗?”顾长思靠近她,轻声问。 白玨看他一眼,“怎么了?” 顾长思抬头望了望天,一脸忧愁:“云层深厚,看样子今晚必有一场大雨。那些百姓可怎么办啊?” 白玨朝顾长思勾了勾手,顾长思不解,驱马靠近,白玨一把勾住他的头,揉了揉,又顺势捏了捏他腮帮子的肉。 “我徒弟心善。” 顾长思脸涨的通红,少年人皮薄,挣脱开后,别开脸东张西望。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黑沉的云雾堆积在头顶,天际一片铅灰色的暗,风里也带了浓重的潮气。 猎猎风中一人一马迎面而来。 顾大人今日一身暗黑色麻质衣料,做工针脚都很粗糙。头发也只用黑色发带一束,不如平日里的光鲜贵气。但顾大人毕竟是顾大人,即便服饰普通,通体的气派也不是旁人所能及的。 有这样的人当儿子当丈夫当爹自然是一件长脸的事。 小白花激动的喊了声:“顾爹!”又是站起身,又是摇手。 也是一件倍感压力的事。 顾长思反应平淡许多,离得近了,才低低招呼了声,“爹。” 顾容瑾辨认了下小白花,噗嗤笑出了声,神情温柔,看向白玨:“你怎么将他打扮成这样?”倒是一点没怀疑是别人的主意。 白玨:“不觉得挺适合他?” 小白花已经从侍卫的马上纵身一跃,顾容瑾见他过来,顺手一捞。 顾容瑾今日骑了朱砂。马有灵性,小白花那日伤了见雪。朱砂亲眼所见,因此见小白花跳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抗拒。顾容瑾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马脖子,安抚住了它。 小白花缩在顾容瑾怀里窃喜不已,又洋洋自得的扬起脸,显摆:“顾爹,你看我好不好看?” 白玨心说:“丫头要是长成你这样,不如掐死算了!” 顾容瑾:“好看。” 白玨:行吧,睁眼说瞎话就服你。 顾容瑾:“潜伏在城中的花月教叛徒已尽数被捉了,往后你尽可在京中自由行走,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带上府中侍卫。” 小白花惊喜欢呼:“哇!我顾爹就是厉害!厉害!厉害!真厉害!” 他手舞足蹈,顾容瑾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往白玨那方看,数次都被阻住了。 顾长思忽然在后面喊,“花花,你与我同乘一骑可好?” 小白花眨眨眼,只觉得自己颇受父兄宠爱,开心得不行,没等顾长思打眼色,又从顾容瑾怀里跳出,落在顾长思马后。 -- 第118页 顾长思骑术一般,马儿受惊,往前冲去。 好在侍卫反应灵敏,追了上去,拦了下来。 几人也没回来,远远的走在前头。 “花花倒是很有武学天赋。”顾容瑾道。 白玨:“昨夜你走的时候说是抓到了楚王余党,这事可处理完了?” 顾容瑾没防备她突然跟自己提及朝政大事,心里一犹豫,回的就慢了。 白玨话出口就意识到问的唐突,她一个身份本就存疑的人,一张口就是“楚王余党”,任谁都要怀疑她动机不纯。 “你看天要下雨了,”白玨匆忙改口,换了个话题。 顾容瑾:“嗯,你……” 白玨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我就是想说,你封城也要考虑普通百姓,要是查完了就尽快放普通百姓走,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丈夫妻子儿女,有的兴许家中还有急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民如爱子。这些不都是你们读书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吗?”说完,她一挥马鞭,也跑远了。 顾容瑾抿唇笑了下,他想他大概知道她何突然发脾气了,她恼二人间有猜忌,她恼在他跟前说话还要小心翼翼。 他趋马追上,到了她身侧,低声叫了她:“阿玨。” 白玨手中握着马鞭,顿了下,“你又发什么疯?见到谁都像你先夫人?我可不是。”言毕,一鞭子下去,打在朱砂屁。股上。 朱砂带着顾容瑾朝前跑去,很快又被他勒住缰绳,掉回头。与她并驾齐驱。 “晚上吃什么?”顾容瑾说。 白玨:“那是你家厨子该考虑的事。” 顾容瑾:“要不去一品楼?” 白玨:“不了,一身汗。喏,那两头都要洗洗刷刷。” 顾容瑾:“好,晚上回家吃。” 到了太尉府门口,一直跟在后头的马车才急追上来。先前打的猎物,除了烤了吃掉的,剩下的野物都放在他的马车上。 要不是因这些东西,方才顾太尉过来,他就悄没声息的走了,而不是缀在后面,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怕待会说错话。 一众人刚到大门口,小白花谁也没等,先冲进了门。顾长思停了一步,见他爹一直在跟他师父说话,也就没打扰了,追了小白花进去。 李益之擦了擦额上的汗,下了马车,先朝顾容瑾行了个礼,还没张口说话呢,忽见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一人,“顾大人!”一道清凌凌的喊声。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显国公孙女邹月儿,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她那个二叔邹世全。 “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顾容瑾嘴里这么说,目光却转向白玨,见她已转过身同李益之说起了话,不过是询问车里那些野物该如何处置。也没什么别的,便又看向邹世全。 邹世全用胳膊肘碰了碰侄女,示意她说。 邹月儿低了头,轻声道:“顾大人,小女家中女眷昨日亲母病逝,因着城门封锁,不得出入,心急如焚……” “哦,这事!”顾容瑾心里也惦着白玨方才的话,经这一提醒,忙唤来廖凤,如此这般一通吩咐。 廖凤领命而去。 顾容瑾回过神,白玨已经不在了,李益之也走了。 刚才他们就说了几句话,白玨不要那些野物,都给了李益之。李益之推辞不受,白玨嫌他婆妈,转身就回府了。 她倒是大方! 她一直都是这般大方! 顾容瑾也不知遗憾没吃到她猎的野物,还是不满白玨对李益之好,紧跟着也回了府。倒将邹家二人忘在脑后。 邹世全朝着顾太尉的背影作了个揖,心中畅快不已。 方才邹月儿所说,死了亲娘的就是邹世全的夫人。从昨晚开始,夫人一直在他耳边哭哭啼啼就没停过。 众人不知顾太尉突然封城所谓何事,起先在传,是因顾公子遭袭,受了重伤,顾太尉大怒。今早传出是查出了楚王余党。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顾太尉胸中自有天地,朝政大事如隔山云雾,不敢妄议,反而越传越邪乎。可这不给进不给出的,总有家中有急事的,急断肝肠。 邹二夫人心里焦急,什么话都往外说,只一味哀求夫君想想法子。邹二叔被妻子吵的没法子,一时脑抽听了妻子的话,找上侄女,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自他那日从太尉府回去跟家里人说了什么顾容瑾不知道,但顾家老少都激动的很,太尉对邹家人客气的很,甚至连邹家小儿不懂事在太尉府门口大打出手,不仅不怪罪,还专门请了三四五六七八个太医给看诊。太尉府对邹家人重视,足以说明对邹月儿重视。兴许,大概,可能,邹月儿入了太尉大人的眼。只是,太尉大人矜持自重,一切还需徐徐图之。 因着这点自信,邹二叔找上了邹月儿。 起先,邹月儿是拒绝的,后来二婶也来了。叔叔婶婶一同恳求她,作小辈那点不人道的小虚荣就被捧上来了。 邹月儿说:“我只去一试,但这毕竟是朝政大事,不可强求,也不能叫顾大人难。” 二婶激动的抱住她,“我的好侄女儿,你只管走这一遭,不管成与不成,婶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本来不抱期望的事,不料,竟成了! 邹月儿还在发呆。 -- 第119页 邹二叔拉了她一下,“快走!咱们快将这好消息告诉你婶子。” 邹月儿的小丫鬟激动的抓着她家小姐的袖子,“顾大人他,他竟然了小姐连城门都开了!” 邹世全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神情,得意又恭维,“二叔怎么说来着,我就说太尉大人对你不一般,你还不信。双喜呀,现在可不仅仅是顾大人你家小姐解除了封禁这么简单,而是天已经黑了,大人答应开一个时辰城门,让那些家离的近的,急着出城的可以连夜赶路回家。这是了什么?就是了你方便你二婶出城奔丧啊。” 邹月儿一张小脸早红透了,“二叔不能这么说,顾大人他心系百姓。” 邹世全看着侄女儿,只觉得邹家崛起可期,“那怎么早不开晚不开,偏偏你说了,就开了。顾大人也是怕别人闲言碎语咱们家,说咱们家攀了高枝,没单独给你二婶开通行文牒,竟让所有人都能走,足以说明他对你的重视阿。” 邹月儿:“二叔。” 邹世全:“没什么好害臊的!你之前还怪我,说我让你登台表演丢了人,现在看,怎么着?我早就同你说过,顾太尉含蓄内敛,感情不外露。但他喜欢的绝对是热情如火的女人。当年要不是顾夫人追得紧,无时无刻不害臊的示爱,满京城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女子,怎么就偏偏她嫁给了顾太尉?要我说顾太尉就吃这一套!他那冰冷的性子,合该找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子,性格互补,才能更进一步,喜结良缘嘛!” 这话也暗暗解了邹月儿心中的疑惑。 顾太尉一番吩咐下来,什么话也没同他们说,就回府了。 唉,这世上怎么会有对感情如此羞怯的男子呢。 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花园内,小白花还没将花裙子给脱掉,反而掐着兰花指搔首弄姿。 他就是个活宝。没皮没脸的很,逗得府里上下直发笑。 白玨揉着额头,头痛不已的模样。 顾容瑾坐到她身侧:“怎么了?” 白玨轻叹口气:“没什么,就在想我该怎么教他才对得起他死去的爹。” 顾容瑾同她一起瞧向小白花,嘴角笑容拉大:“这不挺好嘛。” 白玨像饱受刺激般,直摇头:“好?他但凡做个人,我的头就不会这样疼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白玨不悦:“你笑什么?” 顾容瑾:“没事,就是突然想起当年,顾太师也是受人所托照顾某人,某人也是这般常常惹得顾太师头痛不已。” 做了长辈这架子似乎不知不觉就被架了起来。尤其是做了父母后,明明小时候干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当年都觉得自己牛逼坏了。现在回想起,丰功伟绩都成了黑历史。不为娃操心的时候还能笑骂几句,等到自己正忧心孩子,又被人说,简直是多少块遮羞布都不够遮的。 “瞎说,至少……呃……至少没有像这样穿花裙子搔首弄姿吧。” 顾容瑾瞥一眼她,一身男装,大马金刀往那一坐,端得是少年潇洒。 “嗯,穿男装扮男人,逛赌场闯军营。还调。戏娘家女子,被人家爹当成登徒子追了三条街。” “爹,你们在说谁。”顾长思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容瑾:“……” 白玨邪气一笑:“你爹在奚落你娘。” 顾长思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爹。 顾容瑾:“我……不是,我没有。”又去看白玨。白玨抬起一只手去拍顾长思的后背,“年纪大了嘛,总喜欢追忆过往,以此证明自己也曾意气风发过。不像咱们年轻人,青春正好,未来无限。要理解老人家呀。” “我爹……”顾长思想说他爹哪里老了,他爹一直都是大周国第一美男,这么多年一直被女子趋之若鹜,我爹……我爹唇上怎么长了淡淡的青色胡茬? 俊美的脸庞因这一点点若隐若现的青色平添了几分沧桑感,大概是昨夜未睡好,又操劳一个白天的缘故,面上也显出憔悴。深黑的布料,又加重了这种感觉。 顾长思总觉得他爹现在这个样子与以往有些不同,又说不上哪里。这情绪大概就像是一直没关注孩子成长的父母忽然之间发现孩子已经长大,心里惊诧又愕然,还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换个角度说,就是孩子终于发现自己父母也有老的一天。又惶恐又心疼。 “我以后不能再让我爹操心了,我要好好孝顺我爹。”顾长思心里暗暗道。 白玨也看到顾容瑾唇上有胡茬了,这倒挺稀奇的。顾容瑾一直注重仪容仪表,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好习惯。不过她也想到了他连轴转的操劳,大概是没来得及整理,也就没太在意。 顾容瑾摸了摸唇上的胡茬,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还有些暗暗自得,看来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什么?他在努力什么? 努力变丑啊! 那日她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顾容瑾自我检讨反省了一晚上,决心做出改变。 所以今儿个白玨说他老,他喜滋滋的只觉得自己做出的改变得到了肯定,夸他呢! 这世上人,谁人不老? 年岁渐长而不老,那是妖,不是人! 因为容貌过盛,而让身边的人倍感压力,是他的不是。 -- 第120页 * 一整个白天都耍了,晚上白玨开始用功了。 也没拿兵器,去了小花园,赤手空拳的练起了拳。 顾容瑾想同她说说话的,见她练功,跃跃一试,正想陪着过几招。衙门那边送来了一些文书急待他批复,他便去了书房处理要紧的事。 房门被叩了一声,很轻。 顾容瑾:“进。” 半天过去没响动。 顾容瑾颇觉意外,某个瞬间,念头一起,嚯的起身,打开房门。 “阿玨!” 顾长思背都已经转过去了,应是临时后悔了,想走又没走掉。 “长思?” 顾长思望着他爹,眼中的一言难尽更明显了。 顾容瑾的目光已落在了他手里的托盘上,迟疑道:“你是来送吃的给爹?” 顾长思害羞内敛,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他爹表现出亲近的意思了。年纪不大,身高上去了,面皮反而越来越薄了。 “就是一些甜汤,给爹解渴。” 顾容瑾深受感动,双手接过,不等儿子走开,当着他的面就喝了起来。 顾长思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神色纠结。 顾容瑾心念电转,唯一想到的原因就是,“儿子,你是在担心明天的武试吗?要是不想考,不去也没关系。升学的事爹替你操办,你不用担心。” 顾长思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阵无力,心里那点踟蹰也烟消云散,“爹,你对我娘念念不忘,是长情,是深情,是好事。做儿子的心里感激。可是你既喜欢我师父,有些念想就得闷在心里。你这样对我师父不公平。” 顾容瑾始料未及,怔愣当场,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被儿子教感□□。 “但凡是个人都不喜欢被比较吧。”顾长思对此太有发言权了。 他从小就被人拿来和他爹作比较而深受其害。 虎父无犬子,就是世人最大的偏见啊。 “其实,”顾容瑾想说你师父就是你娘啊,可他和白玨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贸然说出这些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添乱。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疑问,人死怎么复生?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到死都不会变了。 即便心里已经认定了不会错,就是她!然而,理智又堪堪回笼。 理智是个好东西,帮他规避了很多麻烦和错误,让他在人生的路上不至于行差踏错。 理智是个好东西,让他不至于在失而复得后表现的太过失常癫狂。恰当好处的理智足以迷惑“敌人”。 旁人只当他“金屋藏娇”,唾弃就唾弃,厌恶就厌恶吧。总比回过神来后,和他抢人好。 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年,和别人抢“人”的拉扯烦躁了。 提防男人就算了还要提防女人。 因这这一份理智,他从最初的独占掌控,到现在的“顺其自然”,他越是这样,旁人越不会怀疑。 没瞧见,牧真小流儿都没有怀疑吗? 闵栀也就鼓动他爹,要他们回去吃个饭。 这要是认出来?还只是吃个饭?搬来太尉府同住一个屋檐下都是客气的。 没认出好啊,没认出好。 “啊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嚎哭,哭声越来越大,比之杀猪也不逞多让。 顾容瑾父子俩吃了一惊,匆忙过去,却见一名老妇仰躺在小花园内,捂着半边脸,见他们过来,哭得更带劲了,“老奴虽不是看着太尉大人长大的老人,也进府八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什么身份?说打就打是不将老爷放在眼里吗?呜呜……老爷,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院子里有个小亭子,掌了灯,白玨就靠坐在亭子的围栏上,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她的身边站着全顺,全顺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身后还站了一个小厮,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好一尺高的账册和几大串钥匙以及对牌。 亭子下跪坐了一名中年妇人,不远处还蹲着一个小丫头,估计是吓傻了,脸色惨败,半天没起身。 不等顾容瑾问话,全顺已躬身上前,将经过缘由都说了遍。 原来还是因为那个叫碧玉的丫鬟。 前天这小丫鬟不是被白玨领走了么,今日白玨一整天都不在府里,谁知刚才使唤小丫鬟的时候发现她不对劲,一掀衣服发现又被人虐待了,老妇恶毒,用的一指长的细针扎人,甚至还有四根针扎的太深拔不出来还在肉里。 也是巧了,在发觉这丫鬟不对劲之前,全顺刚好领了人,将府里的大小账本并库房钥匙什么要紧的物件都送了来。 顾太尉都开了口了,让这位掌管中馈。 全顺是人精,即便当时太尉开口有玩笑的成分,那位也没答应,但全顺瞧出来了,他家主子更多的是试探。 主子话已出口,聪明的下人就该知道将主子没有办成的事给办了。这才是真真聪明人。 因此昨日一番归拢收拾,今日寻了机会便主动办事了。 白玨不妨管家跟她来真的,正头疼好笑呢,碧玉又被虐待的事东窗事发了。 顾容瑾在全顺三言两句间就听明白了,他还当什么大事,况且从一过来,他的心已经偏了。不待管家说完,一挥手:“忤逆犯上苛待下人的婆子还留着作甚,打出府去。” 全顺吃惊的张了嘴,“老爷……”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 第121页 婆子也不依了,难以置信道:“太尉大人,您不能不听老奴辩解啊,老奴有冤啊,实是碧玉那小蹄子偷卖府中器物,被老奴抓了个正着,老奴是真正为了主子着想啊,主子可千万不要被那小蹄子给蒙骗了啊。姨娘打奴,奴也认了,到底是小蹄子花言巧语会哄骗人。姨娘也是受了蒙骗。”这会儿她也学精了,没敢再往白玨身上撒泼,单单只找碧玉的麻烦。 男人正热乎的时候,他看上的女人就是心尖尖上的宝,老婆子一辈子都快过完的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男女这档子事了。忍得了一时屈,避其锋芒,先解决了眼前事,将来有的是机会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哪一章写到王迟说话了,翻了十几章也没找到,想改都改不了,摊手。 第69章 白玨瞥了老妇一眼,都快气笑了,这老婆子搞事情啊,避重就轻,祸水东引,想跟她玩儿宅斗呢。 老子还真就告诉你了,老子不会! 于是白玨一抬头,猛得看向顾容瑾。 眼神如有实质,那一定是两把刀子。 顾容瑾吓了一跳。 白玨:“顾容瑾,你说怎么办!” 全顺心肝儿一颤,不分场合的直呼他们家大人的名讳也就这位了,瞧瞧这兴师问罪的态度,但凡家里地位不高的就跪下了。 顾容瑾也很生气,“什么姨娘?谁是姨娘?打出去!” 老婆子精神一振,人不抖了气不喘了,原本还躺在地上打滚撒泼,这会儿一骨碌跳了起来,指着白玨:“贱……啊!” 直挺挺跪在地上。 老婆子难置信,膝盖窝疼得就像断了似的,她眼神凶狠,语气尖利,“是谁偷袭我?”话是这么问的,眼睛却笃定的钉在白玨脸上,已是将她判刑了。 顾容瑾面如寒霜,快步上前,不耐烦道:“全顺。” 全顺都已经看傻了,一个激灵,忙上前捂住老婆子的嘴,招呼人将她拖下去。 老婆子尤未回过神来,挣扎的厉害。 白玨忽一笑,“惯会使黑手,看来又要我背锅了。” 她玨姐也不是白给人叫的,挑大梁打架,给人背黑锅,反正债多人不愁,江湖义气呗,挨一顿批是批,挨两顿三顿罚也是罚。 “等等,”顾容瑾忽然出声。 全顺迟疑着站住,他不确定是不是叫他们。 老婆子却像是重燃希望般,使出了千斤坠,死都不走了。 顾容瑾左右一看,又发现一枚小石子,脚尖一踢飞射出去,“刚才是我踢的。” 不远处一棵成年人手臂粗的小树应声断。 全顺呆了呆,他几时见过他们家大人这样。解释就解释呗,还非要再来一次。就刚才那抬腿动作间,活泼的就像个少年郎。 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全顺心里发笑,赶紧将人带走,省的坏了主子们的心情。 那婆子的嘶吼声传来:“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样!我是……” 那跪在一旁的中年妇人自觉的很,不用人撵,连滚带爬的追着老婆子跑了。 白玨转头去看碧玉,“好了,没事了,你家大人给你做主了。” 碧玉还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跪着磕了个头,面上不见轻松,反眉头皱得更紧了。白玨只觉奇怪,正要再关心几句,顾容瑾已站到了她身边,“让你不开心了。” 人她打了,现在也罚了,她是半点闲气没受,怎会不开心? “后不会了。”顾容瑾郑重其事道。 白玨不由看向他,眸光闪了闪。 “阿玨,”顾容瑾轻叹一声,轻微的让人疑心自己听错了,耳力不好如顾长思压根就没听见。 顾长思觉得此情此景自己应该知情知趣的原地消失,他也真就这么做了。 体型庞大的胖子圆润的想溜。 “白小宝,”白玨忽然发难,“刚才你师父被人欺负,你怎么就光站着看热闹了?你都不帮我的吗?你良心不痛吗?” 顾长思有些傻。 顾容瑾笑了,“好了,孩子明天还要武考,你就别戏耍他了。都早些睡吧。” 二人一同先送了顾长思回去。 俩个大人一左一右,孩子走中间。 顾长思慢慢的走,俩人不得不迁就他,脚步也放缓了。 这种感觉奇奇怪怪的,顾长思心里一突一突的,不敢深想,心底隐秘的欢乐倒是实实在在的。 “看这个天,夜里肯定一场大雨,不知道明天又是个什么情形。”顾容瑾望了望黑压压的天,月光透不过乌云,三人也没掌个灯,摸黑前行。 “爹,那城里的百姓……” “已经让城守开了城门,放他们回去了。守在城门口等着回家的都走了。” 顾长思心里高兴,转过脸小声喊:“师父。” 白玨敷衍的嗯了嗯,显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说的话她可都听见了呢。 “儿子,明天武考紧张吗?”顾容瑾问。 顾长思:“嗯,紧张。我还,还,还怕……丢人。” 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说交心话了,顾容瑾见儿子重新朝自己敞开心扉错愕过后自是欢欣。正要安抚几句。白玨懒懒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比不比你都是垫底。” 顾容瑾:“……” 顾长思:“……” -- 第122页 白玨:“也别怕丢人,反正无论你行不行,你爹的本事你都能顺利升学。” 顾容瑾:“哎?” 白玨勾住顾长思的肩膀,“大宝贝,你可知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你不自信啊!” “你娘是武神白玨,你爹是顾太尉,你一出生得到的一切就是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奢望,你理应骄傲,昂首挺胸,活得潇洒自在,为什么要自卑啊?” “你别总想着我将来要超过我娘,干过我爹,这不现实,且会非常累。不说你,你问问这大周国新一代的年轻人有谁敢夸下这海口。不怕告诉你,就是你娘,她也不是光凭自己的努力成为天下第一。” “天赋异禀这种事,是老天赏饭吃。你娘天生经脉不同常人,就跟王迟差不多,能容纳浩瀚内力。若非她继承了来自她师父的精纯内力,她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劈山裂地,有那般通天本事。” “换做你是你娘,你是不是又要自我怀疑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没什么本事,你的本事都是你师父给的。所别人羞辱你,讽刺你都是对的。你要远远的避开,从此后不再用你师父的武功。你要真这么想,那传你功的师父棺材板估计都压不住了。师父传你功,自然是不想传承断绝,你不思将师父的神功发扬光大,光想着我不配我不值得,自怨自艾,那就是愧对师父的栽培。” “每个人出生不同,天分不同,这本就是老天定下来的。就像你爹,出生权贵,长得好看,天生会读书,人也聪明。你娘认识你爹的时候你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你爹呢,他拿着你娘给他搞来的秘籍《列阳诀》,自学成才了!” “气不气人?” 一直听得专注的顾容瑾发出一声闷笑,愉悦的很。 黑暗中,白玨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继续道:“师父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些攻击你的,见不得你好的,不过就是嫉妒你,想击垮你。每个人都有弱点,若是你将那弱点也当成弱点,那就会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利器。明明是好的,有利的,也都会变成坏的,有害的。孩子,你要记住,人要首先接受自己,认可自己,将来的人生路上,无论遇到任何艰难挫折,挖苦讽刺,敌对攻击,你才能笑谈风云,过好自己的一生。该你的你就坦然接受,不该你的若是想要就争取,争取不了就放下。其实好多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长思的院子。 里头传来小白花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今日没跟着长思一起出来,应是自己又找到了好玩的东西。白玨听到小六子和连翘被他吓的尖叫。 顾容瑾揉了揉长思的头,“你娘……你师父说的对。对你爹我来说,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幸福快乐的过一生,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去吧,早点睡。” 顾长思往里走,一步三回头。 他看到他爹和他师父并排站在院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温柔。 很奇怪的,他脑子里莫名就闪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他觉得要是他娘还活着一定会像他师父一样跟他说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会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这般一想,他又觉得对不起他娘,心里一阵愧疚。 很快,他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多想,师父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告诫自己不要敏。感多思,接受自己的出身、幸与不幸。 他告诉自己,不管将来如何变,他娘在他心里一直都占据着高高的位置。但他不会用已经不在的人来评判活人的价值,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 他要过好自己这一生,不让爹操心,不让娘难过,也不让师父失望。 * 回去的路要轻快许多。 白玨脚步匆匆,顾容瑾追着他走,他人高腿长,倒显得不慌不忙。 “看不出,你这么会讲道理。” 白玨:“废话,顾老太师带大的学生哪个不是舌头一米长,吐沫星子淹死人。” 这比喻! 顾容瑾心情好的不得了,伸手去够她的手。 没够着手,拉着了衣服。 忽然,白玨低低的叫了声,发现是他扯着自己后,又气又急,“黑灯瞎火的不要拉拉扯扯的,怪吓人的!” 哦,差点忘了,她怕黑怕鬼。 * 主院灯火通明,顾容瑾自从白玨那一番长篇大论后,笑容就没断过。 他的阿玨回来了。 碧玉打了洗澡水,请她进去沐浴。 白玨看她神色不好,让她回去休息,这里不用她伺候。 顾容瑾脸色绯红,倒是没敢说出他来伺候的话,他是真想。 主院有专门的浴室,顾容瑾此时是片刻不想离了她,只想跟她待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白玨在里头沐浴,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顾太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就是心里头再旖旎,也不敢表现出来。 沐浴结束,白玨披衣出来,忽然一道雷响,狂风大起。 白玨裹着衣服,回到寝室,大雨倾盆下。 顾容瑾紧随着她回屋,屋内烛火明灭,到底是心思变了,看什么都暧。昧了起来。 白玨站在窗前,“照这样下起来,明天路上一定泥泞不堪,武试还继续吗?” -- 第123页 “除非打雷闪电,否则风雨无阻。”他站过去,低头就看到她湿漉漉的发顶,低低喊她,“阿玨。” 白玨听见了,抬头看他,眼神奇怪。 顾容瑾:“阿玨。” 白玨:“顾太尉,你又发疯了?” 顾容瑾怔了怔,“我知道你是阿玨。” 白玨笑了,“我是?证据呢?” 作者有话要说:肌肉有记忆,去年学了蛙泳,今天下水忘记怎么游了,乱扑通之下,成功解锁新技能,会自由泳了。 问题是,又不会换气了。 第70章 顾容瑾意识到不妙,不知为什么,他就有这种感觉。 心念电转间,顾容瑾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症结,“闵栀……” “我跟闵栀没有关系,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顾容瑾就是这样的人,心里越焦急,面上越镇定。语气慢吞吞的,语言却归纳总结的精炼,直击要害。 白玨的表情空白了数息。 他也不急着她做出反应,毕竟很多事都要时间消化,而不是被人一股脑儿的洗脑,任何事逼得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他坐在他晚上睡觉的榻上,两手交握在身前,左手的大拇指指腹略有些焦躁的在另一只手上摩梭来去。即便到了此时,他也在暗暗观察白玨的反应。他具有怀疑一切的理智,偶有冲击太大造成的混乱,但也很快恢复冷静。 白玨曾埋怨他,她都那么那么喜欢他了,他还要怀疑她喜欢他的真实性。后来她不在了,他想她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才意识到他早就将她放在了心窝里。他就是在感情上比旁人要慢,慢很多。慢到理智都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入了心入了骨血,再也变不了了。 “哦,”白玨意识到该给个反应了。随后走到对面的床上坐下。 二人中间隔了屏风,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顾容瑾说的话,白玨第一反应是信的。可相信了他的话,就会回想起自己之前跟个疯子似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 明明捉住他一句话就能搞清楚的事,非绕了那么大个弯。矫情的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她白玨也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人。 当初还想过,要真过不下去就和离来着。 白玨猛得一顿,被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缓了缓,慢慢悠悠的回想起,自己之前真的这么认真想过。 为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没成婚前,还能姐姐弟弟的无所谓的玩的开心,明目张胆的喜欢。婚后反而束手束脚,想的也多,关系越来越差。后来二人有了一次夫妻之实,本以为关系会改善,谁知他直接就不理人了。 以前但凡二人有了矛盾,大都是白玨哄人,要是想顾容瑾哄基本不存在的。白玨过往十几年都是靠本能做事,开心了不开心了,想干什么就敢干什么。 也是第一次生出,太累了玩不下去的念头。 那一段被遗忘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汹涌而来,冲击的白玨半天怔怔回不过来神。 她不由的想,也许自己醒来后,那股怨气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顾容瑾和闵栀双双背叛了自己,还有死前的不甘吧。她死时是对顾容瑾有怨的。即便她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动了真感情的人,怎不生怨? 只是她忘记了。 因此,当顾容瑾又开始说话,久等不来她的回应,亲自走过来,绕过屏风,低头看向她。 白玨抬头看去,嘴巴张了张,“我不是白玨。” 顾容瑾:“……” “闵栀是自己来我家的,她脑子坏掉了才要自奔为妾。当年,我自顾不暇,长思也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我也就懒得管她了。” “我本就与她不对付,话都说不到一块去,跟她讲道理,简直对牛弹琴。她胡搅蛮缠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讨人厌。呃,算了,反正她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说来说去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她一直都是你的好妹妹。” 白玨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她被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冲击的有些傻。 “阿玨,”顾容瑾弯下身碰了碰她。 “你儿子明天不是要武考吗?睡吧。”她裹好被子,闭了眼。 这是,不愿意敞开心扉的意思了? 顾容瑾站在原地努力回想自己的错处。 “是我不好,我……” “顾太尉,”白玨打断她。 二人目光对上,白玨移开,有意回避,眼前的男人比之少年时更沉稳内敛,身上散发的气势也更具压迫感。 “去睡吧,”她翻了个身。 顾容瑾第一次感到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是什么感受。今晚明明开了个好头,他心情放松,感情也很冲动,理智上也被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感瓦解的粉碎。他认为没有什么再值得怀疑了,一切都是这么明朗。相认后,他们一家从此就能过上温馨踏实的日子。 是哪里错了呢? 他看了她好久,见她再无沟通的可能,才叹一口气转身走向窗口的软榻。 她肯定在气自己。 也对,明明九死一生的回来,或许还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艰辛,他却用那样的态度对她,处处提防,甚至还几次三番要致她于死地(虽然试探居多,不敢下狠手)。 -- 第124页 到底是伤了她的心了吧? 这般一想就解释通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妻子能起死回生这回事,他自然也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原谅他这段时间犯下的错。 顾容瑾是个慢性子,因此他不急,人都已经在自己面前了,总也有时间化解所有的矛盾,不着急。 大概十年的时间真的会让人忘记一些事。当年他与白玨成婚,也是矛盾频出,白玨都气死了,他还是不慌不忙,就算是他心里也有委屈,他也忍着。他总告诉自己,既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有了矛盾不要急,急了就容易吵架,吵架伤感情,不如先各自冷静冷静,矛盾自然而然就迎刃而解了。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阵阵。 顾容瑾心满意足的想:“活着好,活着回来了真好。” 外头忽然传来了说话声,顾容瑾在走神。 倒是白玨身上卷着被子出现他面前,“你在发什么呆?” 顾容瑾愣了下,才听见全顺在叫门。 他皱了皱眉,叹口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位高权重,总要付出点代价的,譬如现在,他只想伴着她的呼吸一。夜到天亮。衙门里的事偏不让他安宁。 唔,他还记得他和她匆匆结束的第一次,也是有人找。 简直不能回忆,顾容瑾想骂脏话。 他抬起一只手将她推回屏风后,走到外间,说:“进来!” 进屋的是王管家,惊慌失措的模样,张口便道:“少爷,不好了!小小姐不见了!” “今上午闵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桃带着小小姐一起出去玩,一天都没回来,到了晚上老爷找小小姐,找不见,又去问闵夫人。闵夫人这才想起来小小姐一直没回来,派人出去找。春桃是找着了,小小姐却不见了。老爷急坏了,打发了府里上下都出来寻了,这都……啊……” 这一声“啊”有些奇怪,顾容瑾顺着他直愣愣的目光回头看,见白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身上还披着薄被。 “城门酉时开启过,现在戊时都快过了,你们是担心小姑娘被人贩子带出了城?”白玨道。 王管家慌忙别开脸,同他一起进来的全顺也匆匆背过身去。 顾容瑾直叹气,这要不是他夫人白玨,他跟她姓!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臭德性,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都没。 卧房之中,还披个被子,任谁都会想入非非吧。 顾容瑾转过身,半点没犹豫,弯腰一抱,揽腿将她抱在怀里,扔回了床。 白玨在床上翻了个滚,反应不能。 “听话,躺好!” 他还有事呢,转身又走了出去。 “嘎”老管家大概是眼见为实,太过惊讶,嗓子眼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还别说,白玨自己都挺震惊的。 顾容瑾,你可以啊! 想抱直接就抱上了,还不顾场合。 他还是那个“我可以亲你吗”“我可以拉你手吗”“我可以抱一下你吗”的羞涩少年吗? 白玨不由又想起上次她刚刚苏醒承受的那个吻。 门口又传来说话声,很快,顾容瑾又匆匆走进来,说:“朝朝丢了,我要去找她,你在家里等我。” 走了两步又跑回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肃然道:“不要胡思乱想,要是牧文牧章丢了,我也是要出去帮忙找的。”忽然俯下身来,在她鼻尖落下一吻,一碰即分。那点点温润的湿气仿似是错觉。 他说走就走,这次是不再耽搁了。 * 次日一早,天空放晴。 白玨一。夜倒还睡得踏实,她不是那种喜欢杞人忧天的人,该她做的事她去做,已经有人去干的事她要么直接插手去管,要么养精蓄锐。 顾长思一大早就起了,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拳,白玨看了,实在不成个样子,要是今天没被打成猪头回来,也是人家顾着他的身份不敢下狠手。 顾长思倒是精神满满的样子,大概是昨晚白玨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起了作用,心结消了大半。还能自嘲的拍了拍肚子上的肉,“就凭我这体重也能撑过对手十几招吧。” 白玨笑了,“我看行!这身肉也不能白长了不是。”顾长思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修心。心里的自卑怯懦消除了,往后的人生自然是一片坦途。 顾长思没有要他师父送他去学院。武试不同文试,家眷可以进场观看比试。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学一道,作弊不得。也就不怕人围观。 昨儿晚顾容瑾一直强调早些睡,就打了今天陪顾长思一起的主意。 顾长思今早听说他爹忙去了,不在府里,只当他公务缠身,还暗暗松了口气。 白玨不是那种一颗心都挂在孩子身上的人,顾长思说不想她跟去,她也没所谓,反嘻嘻嘻的说:“最好打赢一场,就凭你的体重。” 顾长思憨憨的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顾容瑾:我夫人老是和我吵吵吵,我感觉我们之间有问题,看来要给彼此时间冷静冷静了。对,这段时间就不说话了吧,都反省反省自己。 白玨:他果然不爱我,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第71章 老顾去找闺女(?)去了,也不知现在什么情况。小顾考试去了,不愿她跟着。白玨看了眼同站在大门口目送小顾离开的花花,静静对视片刻,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些什么。 -- 第125页 白玨双手拢在一起,“换身衣裳再去,别叫人认出来,自己闯了多大祸心里要有数,别给你哥惹事。” 花花脖子上挂着他的小猴子,眼皮子一掀:“你也是,出去玩当心点,别叫我顾爹知道了。” 白玨:“嗯?” 花花露出一脸虽然我年纪小但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哪个女人不风。流,玩归玩,别搞大了肚子叫家里知道就行了。” 这货! 白玨抬腿就要踹他。 啥都不懂还鹦鹉学舌,狗东西! 花花就地一滚,滚一身泥。 白玨没眼看。 花花笑嘻嘻爬起身,还朝她做了个“封住”自己嘴巴的动作。 白玨越看他越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啥地方都敢钻,正经本事没见长,满嘴污言秽语倒学会不少,关键什么都不懂,还喜欢到处插嘴显本事。 被她爹揍了好多次都不改,后来她爹实在没辙了,送顾太师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顾太师的名声威震四方,据说是个话痨,据说还特别喜欢打人手心。 白玨当时就想好了,他爹一走她就跑。 顾太师说到底文人一个,还能打断她的腿不成。 不想,拜师当天就遇到了她命里的克星。 跑什么呀? 留下来跟俊俏弟弟一起读书不香吗? * 白玨在府里等了等,实在闲不住了,换了衣裳打算出门。 碧玉亦步亦趋跟着她,白玨怪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碧玉:“姑姑出门?”她是随了连翘的称呼。 白玨让连翘管她叫姑姑,是因为她年纪不大,随牧文牧章他们一起叫她,亲切。碧玉不知道,她只当“姑姑”是个尊称。乃至于现在府里好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的人都叫起了——姑姑。 白玨点头:“正是。” 碧玉:“奴婢愿为姑姑鞍前马后。” 白玨带着王迟呢,有他了还需要什么马:“不必。” 碧玉抿了抿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玨心一软,怀抱一张,“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想跟就跟吧。” 全顺正好过来回话,也是老眼昏花了,一眼看到一男一女搂在一处,惊了一跳,眨眨眼,才看清是换了男装的“王姑娘”。全顺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将王姑娘看成男的了,明明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细细白白的,挺好看一女孩子啊。 然后,全顺就看到王姑娘手里捏了一方帕子,轻轻的沾了沾碧玉的眼角,说不出的温柔细致:“别哭了,不是有我嘛,你怕什么。” 他就没见过王姑娘对他家主子这么温柔过。 全顺替他家主子难过,就挺不值的,凭什么! 白玨看到他,转过头问:“管家,何事?” 全顺尤自为他家主子抱不平:“老爷派人回来跟您说一声,让您安心在家待着,好好休养身体,他晚些时候回来。” 这不废话嘛,说的就跟期待他回来一样。 白玨:“你家小小姐找到了吗?” 全顺:“不清楚,主人没说。” 白玨无语道:“你家主人可真会抓重点。”言毕,袖子一甩,背过手去,大步朝门口走去。 全顺盯着她的背影看,上回他就想说了,这王姑娘一换上男装,举止动作忒爷们了! 她今日没骑马,刚走下几步台阶,迎面就跑来一人,热情似火:“挚友!我的挚友!” 白玨抬眼一瞧,夏迎春又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家丁模样的人。 夏迎春到了她面前,张开手,转了一圈,“挚友,你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白玨:“换了新衣裳?” 夏迎春扶了扶额上的帽檐,又故意露出精致的靴子:“从头到脚都换新了,挚友可觉好看?” 白玨敷衍道:“嗯,好看。” 夏迎春定定看着她,羞涩一笑:“挚友最是好看,我也是怕配不上挚友,才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敢来找你。” 白玨“哦”一声,并未在原地停留,往前走去。 夏迎春:“挚友是要去哪?” 白玨:“府中无聊出来逛逛。” 夏迎春:“挚友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玩的?京城我熟,由我带路保管挚友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今日京城最热闹的应是应天书院了,书院一年一度的升学考乃是京城一大盛事。咦?今天顾小公子也应赴考吧?你是他师父,怎没一起过去?哦,小公子没去是吧?” 白玨:“去了,不让跟。” 夏迎春狡猾一笑,“懂了。” 白玨也不知他懂什么了,就见他朝她神秘一招手,“跟我来。” 白玨见他眉眼猥琐,鬼鬼祟祟的不由也好奇了。 二人兜兜转转,走到一处铺面,里头人声鼎沸,热闹的很。白玨跟着夏迎春进去,才发现是个赌坊。 一人站在桌上手里拿着锣敲了几下,催促道:“第一轮武试已经抽签配对结束了,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啊!” 对面的一整面墙贴得都是姓名,俩俩放在一起。大致赔率都是一比一,一比二,一比五这样子。她顺着往下找,看到顾长思和一个叫沈泉的孩子,一看赔率,一赔六十六。高得就很离谱。 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白玨小时候逛得多,现在反没什么兴趣了。正要离开,夏迎春挤过来,说:“挚友,你可看好买谁了?我这里有银子,睹两把。玩玩。这些人的实力我清楚,像这位夏徐岚个人实力就不错,去年综合实力乙字班排名第三,对上这个杨文生,肯定赢,杨文生去年差点就没能晋级。”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白玨往柜台去。 -- 第126页 “杨文生进入乙字班后据说勤学苦练,现在也不差。”有人插话道。 “夏徐岚肯定赢。”夏迎春气哄哄怼回去。 柜台前挤得也都是人,只听一人粗着嗓子喊:“凭什么!凭什么沈泉不给买!” 掌柜的说:“不是沈泉不给买,是这一局不给买。” 男人不服:“顾长思都可以买,沈泉不能买,这不公平!”他手里攥着一锭银子,咬牙切齿道。 不等掌柜说话,旁边人起哄道:“那你买顾长思啊!一赔六十六呢!这么高的赔率,兴盛赌坊开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率,要是顾家小子赢了,你就赚大发了!” 男人很生气:“你当我傻啊!就顾长思那怂包,要不是他爹,他能进应……” “哎哎哎!”掌柜的用手里的算盘敲了敲桌面。 行有行规,他们拿升学的学子开赌局已然是不合法的,不过这世上的事,很多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别太过。 赌可以赌,但不能妄议学子。毕竟应天书院的学子,很多都来历不凡。不说出身,单说个人能力,若能顺利毕业将来也是进入官场,成为青天大老爷的。 男人没敢再说,却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很不屑的样子。 夏迎春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白玨,毕竟是人家徒弟嘛不是,看上去关系也很好的样子。 要是他的挚友被这般议论,他也会不爽。 夏迎春暗暗撸了撸袖子,做好随手帮挚友出手打人的准备。 “我赌顾长思赢!”热闹轰轰的赌场,一道清亮的嗓音。 明明声音不大,那声音却仿佛能冲进别人耳朵里似的。这些没有武功根基的普通百姓自是不知,白玨是用了内力的。 众人纷纷看去。 掌柜的也有些诧异,抬头看向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第一眼,他觉得她应是女子假扮。但见她气定神闲,不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气度从容,又疑心起是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通常女子没有这气魄。 这赌坊也是有后台的,因此不少官人家也在这里下注。比试已够让人热血沸腾了,再来点赌资才会让人心跳加速,气氛更热烈。 “公子想下多少?”掌柜的怕他是顾家人。毕竟没人会无缘无故下顾长思赢,摆明了会输,赌资白送赌坊啊,脑子进水啦。 白玨看一眼夏迎春。 夏迎春有些得意,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很沉的一大袋,他扣扣索索从里面摸出了一锭银子,只要挚友高兴,他不介意赔钱。 谁知钱刚拿出,白玨顺手将钱袋子一把薅了去,在掌柜的面前抖落了出来,“全下!” “吼!”有人吃惊的自嗓子眼发出吼声。这一声似乎是有连锁反应的,许多人都跟着叫起来,也有不明所以的,询问起来,窃窃私语。 这一堆,有金子银子银票,全部折算成银子,少说也有三千两。 是夏迎春半生积攒,所有家当。 他今天是做足了准备要好吃好喝招待挚友一番,答谢他昨日请的一顿野味。 他出门带这么多银子也不是要都花掉,他就是想炫耀炫耀啊。 夏迎春脸色都变了,嘴唇发抖,“不,不是,挚友,你听我说……” 掌柜的也迟疑了起来:“公子,买定离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白玨觉得赌坊内乌烟瘴气的,呼吸不畅,只想赶紧离开。但鉴于整个赌坊都不看好她儿子,她气不过。 白玨的宗旨向来是,就算输也要输的轰轰烈烈,输的名震四方。 被人看不起算怎么回事! “少废话,快点开票!” 掌柜的不再劝,摇着头,一边着人称银子计算数目,一边提笔写票据。 这时边上有个老头,大概就是纯好心的赌徒,小声提醒道:“公子,十赌九输啊,你若是觉得气不过,也没必要非得花这笔银子在赌坊,不如给你在乎的人买点吃的喝的玩的。赌一时之气,银子最后也是进了赌坊钱袋,不值当。” 老头是个老赌鬼了,输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后,终于大彻大悟,开始规劝旁人不要赌了。 他一出口,立刻引来了旁人的哄笑。 此时从侧后方走出一脑满肠肥的男子,上前先是一脚将老头踹倒,“年轻的时候不思悔改,老了到我这来行善了。”一边喊人将老者拖走,一面又朝掌柜的打眼色,让他赶紧入账开票据,省的人后悔了。 票据开好,胖子亲手送到白玨手里,“公子,慧眼独具啊!”听语气怎么这么不怀好意呢! 白玨:“当然。”不论输赢我家小宝都是这个赌坊最靓的崽! 出了赌坊,夏迎春一脸灰白,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更是如丧考妣。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表情不大好,上前道:“王公子,您家大业大,输得起,这注可是你下的,你……” 夏迎春一把搡开他,“混说什么!” 小厮也是忠心护主的:“少爷,您那银子是您的不假,可家里都有数,就这么没了,老爷……”小厮一边说一边跑,因为夏迎春觉得没脸,已经追着打起来了。 后来小厮干脆一遛小跑,往应天书院跑去。即便知道银子会石沉大海,他也要亲眼看到结果,方才死心。 白玨笑了下,将票据折好,递给夏迎春:“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对半。” -- 第127页 夏迎春不想丢脸,可到底他还是吃喝家里没独立的小少爷,闻言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挚友……” 远远的传来锣鼓开道的声音,侍卫在前,将人群都往边上赶了去。 白玨和夏迎春站到路沿,看到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皇家的人。”夏迎春道。 “大概又是给太尉大人封赏的吧?”夏迎春见怪不怪,一看这路线就是往太尉府去的。 这一年到头的,太后娘娘要是有个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这唯一的亲弟弟,赏赐不断。估计也是听说侄子今日武考,送一些补品赏赐。 白玨也这么认为。 然而,扯着她腰间衣服的一双小手却抖了起来。 白玨有些奇怪,看向一路上充当木头人的碧玉这会儿嘴唇都白了。 “走,回去看看。”白玨说。 第72章 “挚友,你有所不知,那沈泉的爹是当朝大将沈英男,他爹是莽夫,儿子也莽,据说入学测试的时候就得了头名的好成绩。一家子憨傻,半点眼色也不会看。” “哎,要我说顾小公子也太倒霉了,怎么抽签抽上这么个家伙。” “要是旁个武将家的娃,上峰是太尉大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数。赌坊也是缺德,都知道沈泉是这么个臭德性,才故意这么搞恶心人。”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应天书院有牧先生在,二人必然是点到即止。唉,大不了弃权,反正也打不赢,顾小公……” 夏迎春一路上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白玨也不嫌他,直到说到“弃权”,白玨止住步子,朝他一看,目光凉的夏迎春一个激灵。 夏迎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小公子的武艺师父啊。 瞧自己这话说的! 夏迎春直想扇自己耳光,激动道:“挚友……” 忽而,整个人腾空而起,夏迎春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差点没闭过气去。惊慌失措之下,跟个八爪鱼似的抱住挚友。 好半天过去,夏迎春才意识到脚踏在了实处,鼻尖都是好闻的冰雪般沁人心脾的味道。 他看到挚友脖颈的皮肤细腻的仿若山巅的白雪,脸悄悄的红了。 白玨转过头:“你还要抱多久?” 夏迎春慌忙松开手,又差点摔下去,被白玨扯着衣领子一拉,又给拽了回来。但她没耐心管他,随即松了手。夏迎春不得不整个人四仰八叉的扒住瓦片不让自己掉下去。 “挚友。” 白玨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才落到太尉府的屋顶,府内的暗卫就注意到了,从暗卫的角度只看到二人搂搂抱抱在一处。 白玨转过脸目光精准的看向暗卫,对视几息,暗卫默默的缩回了脑袋。 “挚友,咱们是要干什么啊?”夏迎春终于憋不住小声问道。大门不走,上屋顶,夏迎春想不通。 与此同时,皇宫的人也到了,太监传了太后的口谕,府内没有旁人,管家不得不招呼府内管事的下人一起迎出来跪了。 太监拿腔拿调。 白玨端着腿听。 喔嚯,这次太后可送了好东西! 呸,可不是什么东西! 俩大活人! 还是大美人! 话也说的明白,就是送来给太尉当房里人的。 传口谕的太监办完正事也不急着走,直来直去道:“杂家听说顾大人府上新来了一位夫人,很得大人喜欢。太后娘娘说了,顾大人这么些年形单影只的,能有一个合他心意的实属不容易,那位夫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将这俩个新人送去她那讨教讨教,姐姐妹妹的也好有个照应。” 这就有意思了哈,白玨伸手顺了顺夏迎春头顶的发,跟顺狗毛似的。 夏迎春起先愣了下,而后竟顺从的眯了眼,颇为享受的样子。又含含糊糊问道:“挚友,我听闻太尉大人近来府里养了个人,说是与先夫人长得有八。九分像,迷得顾大人五迷三道的,连着数日不理朝政,朝臣们都在议论此事,都说此女妖孽,祸国殃民。又说为了这事,顾大人和顾夫人娘家舅兄都决裂了。挚友,你在顾府这么久,见过那狐狸精吗?” 白玨:“王迟!” 随即,提溜着衣领子一扔,夏迎春“哎呀呀”腾空而起。 底下的人只听得一阵杂乱的喊声,纷纷循声看去,却只见房顶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只有些许灰尘在太阳光的反射下稀稀落落的洒落下来。 白玨跳下去后,夏迎春腿肚子打颤,已经站不稳了。 碧玉神魂不安的样子。 白玨朝她一看,说:“太后娘娘送来了两个美人,说是给太尉添做房里人。” 碧玉怔了怔,面上表情更难看了。 白玨不耐烦:“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碧玉嗫嚅道:“也没,没什么。茹婆子是太后的人。她一直在府里横行霸道,欺压下人。她有个独眼干儿子瞧上了奴婢,一直逼迫奴婢嫁给他,奴婢不愿,便处处作贱奴婢。”说着说着她忽然跪了下来,“姑姑,是奴婢的错,奴婢连累了你,要不是惹急了茹婆子,她也不会告到太后那,给您添这样大的麻烦。” 白玨:“没了?” 碧玉睁着一双泪眼,不解其意,又自行理解给出了答案:“茹婆子在府里八年,手里培养了不少心腹,她虽人被打出去了,但那些人还能用上。有了那些人,这两名新人怕是很快能站稳脚跟,到时候姑姑……”她又哭了起来,为白玨的前途担忧的不成个样子。 -- 第128页 白玨还当是什么事,她一直觉得碧玉古古怪怪的,像是隐瞒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亏得她还多留了个心眼照看她,生怕她被谁暗杀了。 原来就为了这屁事! “你就因为这,脸动不动就白了?”白玨无语了。 碧玉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因为她给姑姑惹了这么大麻烦,她就算死了也难辞其咎。 “姑姑。”碧玉还是哀恸不已的样子。 “行了行了,”当谁都爱争那一亩三分地似的。 不觉,都快中午了,肚子也饿了。 太尉府暂时是回不去了,夏迎春钱袋子也被扒拉空了,白玨想了想,“走!去安定郡王府。” 郡王府内李益之刚净了手,准备用膳。 忽然下人匆匆来报,说是有客来访。 李益之颇感稀奇,他这郡王府除了偶有穷酸的书生来打秋风,平时门庭冷落的很。忽然是谁来?还是这个时辰。 打开拜帖一看,像是从哪里随便撕下来的一张纸,草草几笔,潦草又糊弄。 下人很生气:“也不知哪里来的人,要不是穿着打扮瞧着不像普通人,奴才就让人打出去了。哼,就算咱郡王府如今不得势也不必如此看不起人,简直欺人太甚!爷,要我说,您就别理会他们,奴才这就回话,说您不在。” 谁知李益之忽然站起身,脚步匆匆朝门口迎去。 下人愣了下,追上去,“爷,爷。” 李益之隐隐有种预感,他一直期盼的人回来了,是她吧?应该是她吧? 虽然名帖上只单单写了个“王”,但这样糊弄的拜帖,他不是第一次见,他犹记得很多年前他被强拉着去拜访楚王府上时,被门房拦着不让进,非要递了拜帖才可。那人又躁又烦,也是这般随便撕了一片纸,写了几个字递进去。门房还要说什么,她扬起手里的通天戟要砍人了,门房才屁滚尿流的放行了。 夏迎春的表情有些傻,一直盯着白玨的喉咙看:“挚友,为何你一会能发出男声一会能发出女声?” 白玨:“因为我男人的身体里藏了个女人的灵魂。” 夏迎春呆了呆,捂住嘴,难以置信的样子:“原来挚友也是那个,那个?” 白玨:“……”哪个? 夏迎春:“难怪刚才碧玉姑娘叫你姑姑来着,原来如此。” 李益之迎出来的时候,目光先在白玨脸上定了定,心下又有些迟疑。 夏迎春反应敏。感,“李兄,你为何一直盯着我挚友看?挚友,还是别进去了,去我府上吧,我家厨子做饭也好吃。”他此刻危机意识上来,热情的很。实则他不敢的,若是他敢随意将莫名其妙的人往府上带,他爹要是知道了,不仅他要丢脸脱层皮,就连他的挚友肯定都要受牵连。心里就因为有数,这一路走来才没发出邀请。 李益之旋即明白,邀请道:“可巧,府里刚备好午膳,王兄,请。” 白玨便高高兴兴进了郡王府。 府内一应规制倒还是按照郡王的规格,没有半分亏待,就是人不多,透着冷冷清清的感觉。 这冷清绝对与太尉府曾经的冷清不同。 太尉府是因为顾容瑾这些年脾性不好,府里不许发出大声响,人人谨小慎微,伺候的人却不少。 而这郡王府便是空落落的一个院子,人真没见多少。倒是有一些人态度懒怠,看人的眼神还透着鬼鬼祟祟的猥琐。 白玨便懂了,八。九不离十也是宫里派来的人。至于是何作用,不言自明。 李益之大概也察觉到了白玨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王兄,莫怪。”这一声“莫怪”懂的都懂。 李益之又吩咐厨房另烧了许多菜。 白玨一行四人也没分个主仆有别,同一个桌子吃了。 碧玉起先还怯懦的放不开,待白玨灌了她三杯酒,也晕晕乎乎的天不怕地不怕了,反开始叫骂茹婆子。 后来连太后娘娘也一起被埋怨上了。 李益之毕竟还清醒着,惊得心口乱颤,连声喊:“碧玉姑娘,慎言!慎言!” 白玨饮尽一杯酒,笑了,“没事,又没说啥,说的也是实话。” 碧玉大概是真醉了,把住白玨的胳膊,气哄哄道:“她一个大姑姐手伸得可真长,管天管地还管到弟弟房里来了。” 白玨是海量,几人都被她给灌醉了。 醉了就不好走了,索性就在郡王府歇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晚上,还是太尉府的人找上门来,白玨才想起要走人了。 第73章 这是李益之仅有的第二次醉酒,醉得不省人事,醉得畅快淋漓。 白玨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 小厮送人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虽然郡王府不受人待见,李益之贴身的几个下人倒挺忠心耿耿。其中一个老嬷嬷白玨是认识的,自打白玨进来就一直在偷看她,看一会又摇摇头。 小厮做出无礼的表情时,被嬷嬷呵斥了下去,又冲白玨福了福身,抱歉道:“下人年岁小不懂事,贵人莫怪。” 白玨挥挥手:“无妨。” 嬷嬷说:“我家主子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今日倒是难得的很。”她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是真的心疼李益之。 夏迎春也没彻底清醒,郡王府的人似乎对送他回去有些为难。这也好理解,李益之身份敏。感,寻常并不与朝臣往来,夏迎春虽无功名在身,但他家女眷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夏迎春若只是跟郡王品茶论诗也就罢了,现下是喝的酩酊大醉,这要是送回去,指不定夏家人背后要怎么议论郡王。 -- 第129页 白玨虽粗枝大叶倒不至于不通人情世故,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直接让寻她回去的太尉府的人将夏迎春送回去。 顾府侍卫手里牵着马,让予白玨。白玨挥手不用,带上王迟就往回走了。 路上不慌不忙,白玨背着手,王迟背着碧玉跟在身后。 她是千杯不醉,王迟是滴酒不沾。她可以灌所有人也不会灌王迟,毕竟王迟身上有她一半内力,若是醉了发起疯来,不好控制。 人才走出去不远,又两个人停在她面前,马未站稳,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王,王,王姑娘,太尉大人叫你赶紧回去。” 白玨心道:“哦,你叫我回去我就回,欠你的?”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另一个从后面冲上来,急道:“少爷他,他,他,他受了重伤。”都结巴了! 白玨第一反应是“诓我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她也不信牧真会让长思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 最多也就挨几下吧,那一身厚肉,不妨事。哪个少年成长过程中没打过几回架,挨过几顿揍,若没经历过,那他的人生一定不完整。 “少爷不省人事啦!大人很生气!”侍卫急得脸都红了。 白玨将他一望,一个人可以做戏,眼神做不了假,那眼里的情绪真的很,白玨心内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王迟,你跟他们一起。” 言毕,绝尘而去。 太尉府的侧门开着,刘管事并几个小厮候在门口,原地转圈,焦急不已。 白玨策马而来,几步上了台阶,小厮忙迎过去,牵了马。刘管事又喜又急,露出终于找到主心骨的表情:“姑姑,您可回来啦!” 这一声“姑姑”叫的别提多亲了,真个当她是亲人了。 “长思被打伤了?” 刘管事:“岂止啊!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老爷发了好大火。” 刘管事只觉得人影一闪,人没了。 白玨是往顾长思院子去的,半途意识到不对,又匆匆往主院跑去,果见那边灯火辉煌,影影绰绰都是人,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尚未进屋,看到牧真坐在院子里,小流儿就站在他旁边,夫妻俩个面色沉重。 白玨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看来真不是诓她了。 小流儿看见她,神色一动。白玨顾不上和她说话,直接进了屋。 小白花扒在通向里屋的门口,头上乱七八糟梳了好几个辫子,扎了珠花,还是小姑娘的打扮。白玨被他挡住去路,从身后拽了他一把,小白花回头瞧见是她,脱口而出:“你在哪鬼混到现在?酒气这么浓!” 白玨做贼心虚,一脚踹他屁。股上,踹开了门神。 小白花装模作样“哎呀呀呀,好疼好疼。” 死一般沉寂的太尉府终于有了点活人气。 屋内人神色各异。 顾容瑾守在儿子床边,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自始至终没回头,倒是他脊背不自觉僵了僵,显出他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白珏快步上前,一眼看到儿子被打成了猪头。 真惨不忍睹。 长久以来,她真当“打成猪头”只是个形容词,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白玨自顾容瑾身侧探过身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探了探儿子的鼻息。 还好,还好。 心里刚安定少许,头一偏刚好对上顾容瑾的脸。 之前他什么表情她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的脸都是黑的。 “找大夫看了?”白玨问。 顾容瑾不理她。 “可伤了筋骨?”白玨这般问着,已动手检查了起来。 顾长思吃痛,拧起眉头,梦呓般的哼了哼。 顾容瑾终于忍不住:“你别动他!” 白玨动作利落,眨眼已经检查完毕,伤这么重,也只断了两根肋骨,还好还好。 白玨:“问你又不说。” “你白天哪去了?”顾容瑾是真的生气了,语气非常不好。 白玨:“就随便逛逛了。” 顾容瑾:“儿子武试你怎么没去?” 白玨:“不让去啊。” 顾容瑾:“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白玨:“不然呢?” 顾容瑾噎住,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白玨瞧他神色,眼睛都是红的,想来之前还哭过,是真的心疼到了极点了。这般一对比,又反省自己作为亲娘是不是反应太过凉薄了点。 仿佛是心有灵犀,顾容瑾忽然冷笑一声:“果然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不心疼是吧?” 讲真啊,她现在是检查过了长思的身体,心知没什么大碍,心里一块大石落下,确实不如顾容瑾这般心如刀割。除了刚开始心里哐当哐当不得安宁,现在只觉得好笑,太好笑了,猪头脸不好笑吗? 她是藏不住心事的,心里这般想了,脸上就控制不住,露了笑脸。 “心疼。没见我一听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回来了吗?” 顾容瑾真是要气死了,这人回来啥都不干,第一件事先试儿子鼻息。 人干事?!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又看向刚巧站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 陌生的面孔,妖孽的长相。 也不知是过往的哪段记忆给了他坚定的认知,那俩女子一定是她弄来的! -- 第130页 也只有她,男女不忌!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顾容瑾气得脸都变型了。 尤其她身上一股股浓烈的酒味,熏得他现在就想晕。 “小宝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顾容瑾咬牙切齿道。 这话听着咋这么怪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玨一只手搭上他的背,多大事,又是摔东西又流眼泪的。 顾容瑾甩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小宝成了这个样子,我人都失去知觉了!” 白玨:“所以我说你一定要先试鼻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还有救。” 顾容瑾又气得不行,听听,这是亲生母亲说的话?他又不想理她了。 白玨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容瑾,为一个人担忧的直掉泪,气得小性子都使出来了,就怪有意思的。 她站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肩,摇他,“别气了,比试哪有不受伤的,要我看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养一养就好了。” “两三个月?”顾容瑾声调都变了,“你说得倒轻巧。” “你别摇我!”顾容瑾话是这样喊的,到底没再动手推开她。 “哎,小宝赢了没?” “我怎么知道。”还是小六子去找得他,说少爷快被人打死了,也没人管。 顾容瑾过去的时候,他和沈泉的比试已经结束,结果怎样不得而知,因为他只看见他儿子都快不成个人形了。 若说当时有什么想法,只有将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方解心头之恨。可显然,儿子的伤势更要紧。 周边的人都看傻了,就在方才,那气氛,感觉脖子都凉飕飕的,随时会落地的样子。自从这人进门后,气氛陡然一变。 这轻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白玨推搡顾容瑾的动作大了些,床上的顾长思也被摇醒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也只看到模糊的重影。 “师父,是你吗?” 白玨从顾容瑾身后跳出来,双手握住长思的手,跪在床头。 离得这般近,顾长思就不需费力的看她,辨认她了。 “师父。”顾长思说话都费劲,嗓子也疼得厉害。 他比赛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打气,叫得也厉害。沈泉也叫了,一个壮一个胖,嗓门倒是一个比一个洪亮。 顾容瑾看着儿子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叫“爹”,反而喊“师父”,心里为她俩关系融洽高兴又有些吃味。 “师父,我打赢一场了,我赢了。” 白玨明显愣住了。 虽说她下注赌她儿子赢,但是心里并不认为他会赢。至于赌资什么的,她早就想好了,寻个夜黑风高夜,劫个富济个贫什么的,反正她以前经常干,经验足。 顾容瑾亦是惊讶不已的样子,也学着白玨的样子蹲坐在床头,与儿子平视。 “你赢了?” 顾长思笑了,“我赢了。”他是开心的,配上他猪头般的模样,甚是好笑。 “是啊,我哥赢了!我哥超厉害!我哥都快被打死了也不服输!”小白花见气氛缓和起来,人也活泼了,冲进来,胡乱挥舞起双手描述起当时情景,“我哥抽上和那个沈泉的对战,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说他肯定会输。轮到他比试的时候,他那个台子底下基本都没人看,都说没什么好看的,反正三两下就结束了。但是后来我哥那个台子人是最多的。观众最后都为我哥鼓掌了,还为我哥加油,他们都为我哥喝彩!还有一些女人都哭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顾长思累极,几句话说完,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容瑾心里的震撼还没散去,感觉袖子被人扯了,偏头看去,只见白玨的脸埋在他的袖子里,揉了揉,很快又松开,袖子湿了一块。顾容瑾心里触动,正要说几句关心的话。 白玨:“肚子饿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这话说的,配上儿子一整个“猪头”,简直丧心病狂! 顾容瑾没脾气了,行吧,就冲她口水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他也没什么好气得了。 又过了好一会,直到顾长思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小流儿从门口悄悄往里看,瞧见顾容瑾和那女人一并趴在床头,俩人挨得极近。 那副情形,这么瞧着都叫人觉得眼热。 要是姐姐还活着的话。 小流儿擦了眼角的泪,往回走,牧真刚好进来:“长思他……” 小流儿做了噤声的手势,牧真想进去看看,被她横了一眼,拦住了。 小白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他捂着肚子没好意思说,白玨听见了,福至心灵般:“没吃晚饭?” 这不问还好,一问小白花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岂止是他没吃啊,在场谁吃了?除了白玨这个酒足饭饱,一顿午饭吃撑到现在都没消化的。 “那吃饭去呀!”白玨说。 全顺倒是机灵,不等顾容瑾发话,已麻溜的答应一声,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饭了。 牧真人没走远,听到白玨的声音,愣了愣,又是一阵心口泛酸。小流儿再要推他走,他站住不动了。 “我也没吃。”他说。 小流儿无语了,男人这玩意咋回事,岁数越大越不可理喻了呢。 “木已成舟,你还纠结个什么?那姑娘看着不是个坏心眼的,这就够了。好歹长思也喜欢。”小流儿一叠声的劝。 -- 第131页 牧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凭什么?” 那女人过来时,一身的酒气,他闻得真真的。就这?贤内助?能当好后娘? 长思都被抬回来多久了,才姗姗来迟。 不就是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声音也像,哼! 他这般心里抱怨的时候,倒是忘了,长思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揍成那副模样。不过要他解释,他也能说出个情真意切的缘由来,当时那情形,真个是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息。身为武者的自尊与骄傲,他懂长思。 不是没喊过停,长思拒绝了。 二人的比试台,如果其中一人没认输或者直接被扔下比试台,旁人是没有权力判输的。 牧真和小流儿这一推一拉耽搁了些许时间,顾容瑾也被白玨扯着胳膊出来了。 牧真和小流儿的目光就定在二人拉扯的胳膊上。 牧真: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小流儿见牧真眼睛都直了,生怕他说出一些叫人难堪的话,默默的伸出手在他身后掐了一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越是娘家人越不好横加干涉啊,毕竟姐姐都走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小舅子拦着不让姐夫娶妻的。再说人顾大人够厚道了,十年了,都快十年了啊! 唔,除了闵栀那事不厚道。 虽说牧真已经跟她解释过了,但是小流儿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他们都在骗她,唯有她火眼金睛看透妖魔鬼怪。闵栀一直以来对顾容瑾感情不一般,她就是趁虚而入!趁火打劫!顾容瑾对闵栀没有感情,小流儿相信,但闵栀对顾容瑾绝对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关于这个发现,她很早以前就警示过白玨。白玨不信啊!可不,人一死,闵栀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简直不要脸! “牧真和小流儿都没用晚膳吧,一起啊。”白玨说。 话音一落,夫妻俩个同时一怔,这熟稔的语气太过让人怀念了。 顾容瑾脚步一顿,偏头看她,眼底情绪流转,白玨迎上视线,咋回事?还不情愿? 白玨自他后腰就是一掐,往前一推。 顾容瑾:“牧真,一起用个晚膳吧。” 牧真气哼哼。 小流儿挺不好意思的,朝顾容瑾和白玨笑了笑,“我们,吃过了。” 白玨瞧着就有些好玩了,以前都是牧真围着小流儿转,哄着捧着,就算小流儿蛮不讲理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现在可倒好,风水轮流转啊。都说成了婚的男女都会变,过来人诚不欺她啊。 白玨又暗暗瞟了顾容瑾一眼,回想自他俩成婚后的变化,一时间感慨万千。 若是早知道成亲后会变成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还不如不成亲呢。 顾容瑾不知白玨这一会儿想了什么,只察觉到她站在原地不动,他都走出去了,又回转身,一拉将她带着往前。 牧真看了看又别过脸,“走,吃饭!” 小流儿:“哎?”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试着了解,牧真也想知道顾容瑾是个什么意思,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还是真打算娶回家了。正妻和妾不一样,正妻是正儿八经的顾长思的娘。他牧真就算一辈子不和顾容瑾来往,外甥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真眼不见为净了,他怕白玨半夜趴他床头跟他唱《回娘家》。 “我去看看长思。”牧真说。 “去吧,”白玨说:“不过才睡下,有下人和大夫照看着没事。等你吃饭!” 牧真看向白玨,他问她了吗?真是! 小流儿又掐了牧真一把,夫妻俩个一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你够了啊,要不是她,顾太尉还不吃了你。”小流儿轻声道。 这倒是!时间倒回顾容瑾火急火燎的赶到应天书院,牧真毫不怀疑顾容瑾当时生撕了他的心都有。 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牧真抚了抚心口,嘴上偏不认怂,“我是长思亲舅舅,我会害他?他凭自己本事赢了沈泉,我替他骄傲!” * “是你昨天的那番话激励了小宝,”顾容瑾捉住白玨的一只手挂在自己臂弯,感慨万千道。 “你不气我了?”白玨笑道。 顾容瑾低下头看她,“我从来也没因为这个气过你。” 四周挺安静的,连个跟随的仆从都没有。气氛说变就变。 男女体型身高的差距,无端就能让人生出压迫感。强烈的压迫感又神奇的滋生出了其他情绪。 这感觉何其熟悉,是心动的感觉啊! 白玨心知不妥,顿时如临大敌。身子一沉,从顾容瑾的臂弯里滑了下来。 “花花,你不是饿了吗?快跟上!”白玨喊。 小白花笑嘻嘻跑来,他忽然觉得顾爹生起气来真挺吓人的,还是姑姑好,嬉笑怒骂也不真跟他计较,跟他亲爹挺像的。 “花花,”顾容瑾蹲下身,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今天顾爹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白花一愣,是有那么吓人,不过他一直都是朝别人发火,也没冲着自己。 “顾爹情绪激动了,对不起,你能原谅顾爹吗?” 小白花当即就缴械投降了,心里为刚才抱怨顾爹吓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责。他顾爹就是天下第二好爹啊!第一好爹是他亲爹,死人是无价的,没得比。 “顾爹。”绵羊一般,嗓音都跟着软了下来。 -- 第132页 顾容瑾将他一抱,当真是父子情深呢。 白玨抱着胳膊斜着眼看,哎呦喂,世道真是变了啊,顾容瑾随随便便就跟人道歉了哈,她以前怎么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叨叨叨,不叨得她最后承认错误就不罢休,虽说事实上她确实错了,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土霸王。 顾容瑾这人吧,也就面上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心性坚定,极难变通。早先就说了,但凡二人有矛盾,回回都是白玨先主动求和好。 时日长久,尤其是婚后,白玨心态也难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今想来,还是关系变了,要求变多了惹得祸。 看来,婚姻关系真的不适合他们。 她这般想的时候,目光飘向顾容瑾,后者也正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白玨:“走,吃饭去!”白玨一手搭上他的肩头,豪气干云道。 做不成夫妻,做兄弟! 想那些劳什子作甚,活得都不开心了。 二人刚到饭厅,下人来报,说季大人夫妇和沈将军来了。 顾容瑾本能的先看了眼白玨,打心眼里,他并不希望故友们都认出她,他想一个人守着她,她也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陪着自己。而不是二人才呆一会,就有人过来找她,半天过去不见人影,更过分的是,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沈英男是季崇德手下副将,他儿子闯下那么大祸事,他要是还能坐的住,那世人真要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进冰雹了。 沈英男求到季崇德府上时,季崇德和薛红已经知道了,他俩儿子季云泽今日不需比试,但也去现场给顾长思加油助威了。后来顾长思拼尽最后的气力将沈泉干倒,他都跟着红了眼眶,手心都拍红了。 后来眼见他姑父面如寒冰的赶来,他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情况不妙。 季云泽起先也跟着去了太尉府,后来被小舅妈劝走了。 顾容瑾发起疯来,狗都怕。小流儿也怕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大人的错还是大人自己承担吧,谁叫孩子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事了呢。 季云泽犹犹豫豫的回去,他爹不在,他娘在忙,他也就没第一时间跟他们说。直到晚上,饭菜上桌了,他没胃口,薛红一问,他才将这事给说了。 好嘛!真不愧顾容瑾教出来的学生,真沉得住气! 薛红当即变脸。 刚巧沈英男也求上了门。一行人便一起往太尉府赶。 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今晚我能再写一章存稿,从此后可以固定时间更新。加油! 第75章 季崇德出的馊主意,让沈英男将上衣赤条条脱光,背负荆条,负荆请罪。 薛红看不下去,出言阻拦。季崇德言之凿凿:“父债子还,子错父偿!” 沈英男历来看不起女人,老大的女人也同样看不上。 “嫂夫人,老爷们说话,你个妇道人家就别插嘴了。”这般说着就脱了上衣,照着老大的要求办了,身体力行践行老爷们的话都是对的。 季崇德有了面子,冲薛红挤了挤眼。 薛红嘴一撇,暗道:“当年白玨怎么没打死这蠢货。” 白玨和沈英男是有过节的,原因无他,沈英男就是个憨逼,还是个“男为尊女为卑,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以贞节牌坊为终身奋斗目标”的坚定拥护者。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也都这样想,并且这么做,但像沈英男这样将火明目张胆的烧到白玨身上的他是头一个。曾经在很多公开场合,沈英男无不大放厥词,痛斥白玨丢了女人的脸,配不上顾容瑾。白玨不是小气的人,从小到大说她不是的人多了去了,况世道如此,她市井中打滚多年,早就明白不与整个世道为敌的道理,护住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开开心心就行了。 原本沈英男跟白玨是没有交集了,沈英男对白玨的名号是如雷贯耳,也时常与人议论起她。白玨对沈英男却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一个喜欢背后说她闲话爱嚼舌根的男人。她是不屑一顾的,也从不搭理。 白玨唯一的一次搭理,是大庭广众之下堵了沈英男,左勾拳右勾拳白氏三十六连踢,最后将他打的眼泪鼻涕齐飞,扒得只剩内。裤,丢在大街上示众。至于这其中缘由又涉及另一个人了,此处暂且按下不提。 言归正传。 却说这一行几人到了太尉府门口。 管家回话的功夫,季崇德不拿自己当外人,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妹夫!我把那小混球的混账爹带来给你赔不是了。” 季崇德进门的路上已经问了,得知顾容瑾去了饭厅正打算吃饭,心内暗想,“妹夫宝贝长思,现在肯吃饭,估计长思没那么严重。”心内放心不少,也有了底气敢大声说话了。 顾容瑾心内还担心着季崇德与薛红认出白玨。一眼看到光着膀子的沈英男,愣住了。 那货二话不说,上前就是单膝跪下,“末将有罪……” 话刚起了个头,却听有人没忍住嘿嘿笑出了声。 白玨双手背在身后,轻快的下了三层高的台阶,弓着身子绕着沈英男转了一圈,“有意思,哈哈,有意思。”神态活泼灵动,像个青春跳脱的小少年。 沈英男莫名的脸涨得通红,忽然站起身,瞳孔大睁,情绪激动:“你,你,你……你是谁?”话音转的有些生硬,给人的感觉是前一刻认出眼前人,震惊的无以复加,后一刻猛然意识到不对,干巴巴的发出疑问。 -- 第133页 随即,小白花一叠声的狂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薛红又看向小白花,转而又看季崇德,后者点点头,夫妇二人心领神会。 “大嫂,大哥。” 牧真夫妇看过长思,被引到饭厅,远远听到说话声,小流儿先看到薛红,喊了人。 薛红回头,应声:“你们也在啊。俩孩子呢?” 小流儿:“在家里呢,有奶娘照看着。” 说话间,府内的下人开始摆弄饭桌,准备上菜了。 全顺看向刚过来的几人,迟疑着想问话,白玨瞧见了,很随意道:“再加四副碗筷。没吃晚饭吧,你们?” 那姿态随意的就跟这里是她自己家一样。 薛红的目光又落回白玨身上,与牧真敌对的情绪不同,她更多的是怀念,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还生出亲近之意,“啊。”她轻声应道。 “再上几坛好酒!”白玨很高兴,吆喝道。 顾容瑾回头瞪她,还喝!喝不死你! 白玨讪讪一笑,“不是你俩大舅子来了嘛。死不了人,就不算多大事,大家同朝为官,也别搞得太僵硬,哈哈……”随即又遣下人拿了一件外袍给沈将军披上。 季崇德平日里最会活跃气氛,话也多,这会儿反安静的没有言语了,人也有些迟钝。 众人各怀心思,在饭桌上围坐一圈。 顾容瑾不着痕迹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真的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和他们一起吃这顿饭。 不过看他们反应,又不像认出阿玨的样子。而阿玨又一副无所谓,认不认出都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些小窃喜。 阿玨这是想跟过去一刀两断的意思?从此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旁的人都靠边站? 顾容瑾这会儿想得多,也是他自作多情了,不过这会儿且由他胡思乱想吧,毕竟摊上这么个生性潇洒爱自由的夫人注定快乐是短暂的,牵肠挂肚拈酸吃醋心有不甘怨气横生才是长久的。 “这位就是……”季崇德终于开了腔。 顾容瑾没回话,他想瞒着是他心里的想法,当着白玨的面反不能明目张胆,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心中有愧不敢明目张胆的承认。 “长思的师父,云州青阳镇人,哦,青阳县令王大福是我亲戚,我是他们家老祖奶奶。” “哦哦。”众人点头应是。 心里又不免嘀咕,老祖奶奶是什么鬼? 薛红看到儿子忽然想起来般,站起身拱手道谢:“听我儿说,数月前,他们误入万坟山幸得姑娘搭救,一直没有当面道谢,这里谢过了。” 白玨的目光落在季云泽脸上,笑眯眯道:“你这孩子长这么好看,不救我都不忍心。嗞!” 白玨看向顾容瑾,眼珠子瞪了瞪,顾容瑾只作没看见,又过了会,才慢慢移开踩在她脚背的脚。 死性不改,连侄儿都撩! 季云泽红了脸,随着母亲的话,毕恭毕敬的站起,朝白玨抱拳道:“多谢姑姑搭救之恩。” 牧真:“小泽,你怎么管她叫姑姑?” 小流儿又暗暗扯丈夫衣角,牧文牧章还管她叫姑姑呢,人还送了一对双鱼,都忘了? 之前他们不都得出结论了嘛,这女人肯定是看上顾容瑾,仗着与玨姐像,故意搞这一出,引出大家对逝者的感情,再借机拉近关系,趁虚而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目的,不得而知。 季云泽也不知怎么回答,就,就她让喊的呗。起先他也是拒绝的,后来顾长思认了她做师父,又告诉他要敬重他师父。季云泽看牧文牧章都毫无心里压力的管她叫姑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没叫过,今天是第一次啊。怎么说呢,感觉长辈都同她平起平坐的样子。他这么大了,该懂的也懂了,这位搞不好是要当长思继母的人,他也就顺其自然的叫了声“姑姑”。 所有人都在看季云泽,搞得这少年也涨红了脸,眼神慌乱,手足无措。白玨就挺心疼的,于是开口道:“要不,叫姑奶奶也行。” 好嘛,在场所有人便宜都占了! 恰好,有个下人提着一坛子酒上前,询问:“姑姑,您看这酒成吗?” 白玨起身过去。 顾容瑾扫视全场,慢悠悠道:“就是个尊称。别多想。” 牧真心中不快,气哼哼的偏过头。小流儿又踹他。 白玨拍开酒封,低头一闻,“好酒呀!顾容瑾,你可以啊!” 顾容瑾这才看去,脸又黑了。 嗯,他府里是藏了不少好酒,都是他这么些年收集的。他夫人爱喝酒,他便有了这么个收藏癖,权做念想吧。 全顺一直在指挥下人布菜,站在一边,等候差遣,哪知道派出去拿酒的下人这么不靠谱,将老爷的私藏都给翻出来了。 不过这下人也不算蠢透,张口就问姑姑,显然是将她当成了半个女主人,亦或者人的潜意识里都是趋利避害的,老爷那边不敢轻易招惹,就问了能管住老爷的人了。 全顺张了张嘴,目光一直盯着老爷,见他只是黑了脸,又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再没其他反应也就选择了闭嘴。 白玨提着酒坛上桌,一人先满上一碗。 季崇德闻到酒香,严肃正经了半晌,也有些绷不住了,“这味儿一闻就知道是陈酿。” 白玨也馋了,闻言不等招呼其他人,拿起面前的碗,朝季崇德跟前一递,“来,走一个!” -- 第134页 季崇德肚子里酒虫作祟,不敢三七二十一,碰了下就干了。 一碗下肚,酒烈甘醇,余韵了了。 季崇德眼睛一亮,“这酒哪儿来的?”随即主动站起身,又给自己满了一碗。 薛红抿了抿唇,喝酒误事的玩意,掐都掐不回来。 季崇德后腰都被薛红掐红了,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不过酒鬼看酒鬼自带滤镜,这会儿再看白玨也没那么警惕了,毕竟,酒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贪恋杯中物,喝醉了爹娘不认罢了。 小白花坐在桌子的一角,偷偷摸摸的够了顾容瑾的酒碗,嘴才张开,被白玨一把按住。 “小屁孩也想喝酒?滚一边去!” 孩子再小也要面子的啊,小白花恼羞成怒:“你出去喝酒找男人鬼混我都没跟顾爹告发你。”听听这话,小孩子多天真简单,没心眼啊! 哎呀,说漏嘴了! 小孩子嘛,单纯无辜,一切还不是该死的大人逼的。 小白花一只手捂住嘴,努力睁大眼睛,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在努力表演着我就是没心眼啊。 白玨露出一口白牙,很好。横过顾容瑾就要揪他头发。被顾容瑾拦腰抱住。 小白花:“啊!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顾爹,你不要当真,小孩子有口无心。你也别怪她!女人嘛,哪有不寻花问柳的,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得错。” 这下就算顾容瑾也忍不住:“你还不闭嘴!” 小白花眼疾手快,从餐盘里抓了一只烤鸡抱着就滑到了桌肚,三两下功夫,就从对面的薛红和季云泽之间滚了出去,脚底踩风,嗞溜一下,冲出门外,瞬间没影了。 “打孩子呢!你抱着我干吗?”白玨恼。 “谁要抱你了,是你横过来的。”顾容瑾心中有气,呵,找男人啊,呵呵,寻花问柳哦。 “噗,”薛红先笑出了声。 季崇德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也真,真……哈哈。” 牧真是想继续拉着脸的,偏过头,小流儿也转过脸,夫妻俩个没忍住,同时笑出了声。 沈英男就有些傻,自从进屋盯着白玨就没错开眼。 白玨从顾容瑾身上站起身,俩位当事人都觉得没面子。 顾容瑾一扬手:“不是要喝酒吗?来来来!” 气氛陡然轻松,大伙儿都挺给面子,推杯换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酒过三巡,顾容瑾眯着眼看对面俩夫妻,以往都是他形单影只,分外孤单,看不得别人夫妻俩个浓情蜜意相扶相持。今个,他心里很高兴,又踏实又高兴。 他是没什么酒量的,被季崇德连着灌了几碗,就昏昏欲睡,想晕倒了。 白玨往他碗里夹菜,说:“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顾容瑾大概是真的醉了,身子一歪,靠在白玨肩头,面上酡红,傻傻的笑:“你喂我。” 薛红与小流儿措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口粮,噎得慌。 得亏季云泽方才见识到了小白花的威力,感受到大人们的酒桌不适合他这个青葱少年,主动离了席。不然看到他姑父如今这般毫无形象可言,下回该怎么直面他姑父的威严教诲。 当然,这其中也有薛红的暗示,让他去找小白花,至于干什么,无非是旁敲侧击看能不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今日沈将军一起,有些话便不好问,小破孩口无遮拦,传出去有碍白玨名声。 * “沈将军!”顾容瑾忽然态度一冷,语气不善。 沈英男被吓得一颤,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顾大人!” 顾容瑾:“我注意你很久了,”他捏着眉骨,眼神锐利,“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夫人瞧,你想干什么?” 沈英男的反常薛红早就注意到了。沈英男是季崇德副将,与她家走动频繁,寻常也喜欢找季崇德喝酒。他是个大嗓门,话也多,几时见他这般安静的喝过酒?要说他是因为儿子的缘故畏惧顾太尉,也不像。真要畏惧还一直盯着人女人看,是嫌脑袋在脖子上碍事? 不过薛红此刻并不因沈将军的失态而过多在意关注,整个人却结结实实的被顾容瑾那句“我夫人”镇住了。她与小流儿的目光对到一处,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迟疑与难以置信。 她们不知道顾容瑾这个“我夫人”是因为醉酒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误将眼前人当成了白玨,还是已经被这个才认识不过数月的女子彻底收服。 虽说这女子不招人厌,可突然之间,也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白玨离开了十年不假,顾容瑾这个鳏夫也孤孤单单了这么多年不假。讲句心里话,他们都打心眼里希望他能走出来,重新开始。 她们震惊的是他与这个女人从相识到如今以“夫人”相称,才短短数月,太快了! 白玨将顾容瑾推坐好,又朝全顺招手:“给你们家老爷喂点吃的,光喝酒了。” 全顺答应一声,又招了一人,二人一同靠坐过去。 顾容瑾晕晕乎乎的,眼里只有白玨,谁喂了他吃的,他根本没在意。白玨坐他身旁,掐了把他的脸:“吃吧,吃吧。”他就顺从的吃了。 “那日看姑娘飞檐走壁,打跑了花月教教众,姑娘武功不弱啊。”季崇德说。 -- 第135页 白玨:“一般般吧,也就够行走个江湖。” 季崇德:“王姑娘师从何人?何门何派?” 白玨笑:“你是想让你家云泽也拜我为师?可以啊,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不嫌多。” 季崇德:“呵呵,只是季某想跟王姑娘讨教讨教。” 白玨:“讨教就算了,打不过你啊。” “王姑娘,你可知你这副样貌和我妹子有些相似?”季崇德话锋一转。 白玨撑着脑袋,中午晚上连着喝,就算是铁人也有些醉醺醺了,“便是知道的,才过来打秋风的呀!嘿嘿!” 薛红与小流儿对视一眼,各自戳着丈夫的后背,让他俩再接再厉。 都说酒后吐真言,都喝到这步田地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牧真忽然站起身:“好!” 坐他边上的小流儿被吓了一跳,一看丈夫的眼睛,暗道坏了,别是自家人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牧真端起面前的碗,嚷嚷道:“满上!满上!再给老子满上!” 白玨:“你们书院明天不要武考了?你不需要监考?” 牧真:“是哦!”忽而嘻嘻一笑,我高兴啊,我原本以为我外甥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外甥,我亲外甥你知道吗?我外甥今天将沈泉给打趴下了你知道吗?我家妹妹的孩子啊。 哦,不是,是阿姐。要是被她知道了,又得骂人了。阿姐,阿姐是武林第一人,她的儿子怎么会差。我高兴,我真高兴啊!他喃喃自语起来。 白玨:“说得对,来,干了!” 牧真:“干!” 小流儿眼疾手快抽了牧真的碗,换上空碗。 牧真也到极限了,空碗干了,哐当一下就倒了。 声响惊动顾容瑾,他抬了抬眼皮子,轻蔑道:“就你这酒量也配跟我喝,哼!” “我,白玨,武功天下第一,酒量天下第一,尔等手下败将,焉敢口出狂言!” 白玨真特么庆幸她就是她自己,要不突然来这么一出,她一准当他鬼上身了。 “王姑娘,”薛红观察着白玨朦胧的醉眼,斟酌道:“你看顾大人醉得这般不省人事了,心里还惦记着他已故的妻子,这辈子怕也是忘不了了,你和他在一起,怕也是个替身,你就不会心有不甘,日久生怨吗?” 白玨撑着脑袋,心内暗笑,原来在这等着套她的话呢。都说了她是千杯不醉,真不是吹牛。现在是有些醉醺醺,也只是面上像是醉了,人心里清醒的很呢。 所以说,像她这样的人喝酒就挺没意思的了,光喝不醉,也不知图个啥。 就图个干倒所有人的爽快吧! “你还年轻,将来嫁了顾太尉肯定也是要生孩子的,你能保证始终如一的待咱们家长思好吗?” 白玨笑了,抬手摸了摸顾容瑾的脸:“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就图这男人这张脸,小白脸讨我欢心我就跟他多玩一阵子,不喜欢了,我就走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好家伙! 季崇德直接被这句豪言壮语刺激清醒了。 沈英男这个“男为尊”竟然也没有说什么,看神情竟有种“凡是你说的都对”的恭维。 顾容瑾感受到她的触摸,脸往上凑了凑,温顺的不可思议。 白玨心内愣了下,手往后缩了缩,又被他的脸追了上来,撞上她的肩窝。 全顺手忙脚乱的将顾容瑾扶住,再抬头,看向白玨,眼神中就露出了激愤的凶光。 我的大人啊,你真不该醉着啊,看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品种啊! 原来花少爷说的都是真的啊! 这女人好。色成性! 她就是贪恋您的美色啊! * 这,好像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吧?薛红看向小流儿。 就是一贪图顾容瑾美色的女流。氓。 世上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能找到与白玨一模一样的人,便也会有样貌相似性格相似之人。看她行事作风确实与白玨相像。若真像她也就好理解了。 白玨好美色,不过她最爱顾容瑾,这点从未改变。 这女人就厉害了,顾太尉这般样貌身份地位的人在她眼里也就一小白脸。 在场还算清醒的几位不由的对顾容瑾心生怜悯。 人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在感情方面再吃一次大亏? “义父他老人家有消息了。”季崇德忽然道。 薛红有些奇怪的看向丈夫,不解他突然说这个干嘛。到底夫妻同心,很快反应过来,又感到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再转头看向对面。 白玨闭了眼,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看样子倒像是不堪酒力睡着了。 季崇德:“义父在白云观出家了。” 白玨拎起面前的酒坛,将仅剩的酒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一个死了妻子就活不下去,将亲生女儿抛下不闻不问,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臭老头有什么好惦记的,哼! “啊啊啊!”黑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吓得白玨手一抖,差点砸了酒坛。 又过了会,一道小影子蹿了进来,“哎呦我的娘,杀人啦!有怪兽杀人啦!” 白玨拎住窜进来的花花:“干什么?” 小白花直往白玨身后躲,看来是真有被吓到:“就是那个大块头,姜奴要杀我!” -- 第136页 白玨一瞥眼,果见姜奴追了过来,很快又退下。 白玨心里正不痛快,扬声道:“你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想打架是吧?老子陪你打!” 她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小流儿顺手就去扶她,被白玨挥开。 黑暗里,山一般的人影。白玨眯了眯眼,忽见一个小人儿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小小声的叫了他什么。 有下人掌了灯照过去,众人就看到一大一小一蹲一站,关系亲密的挨在一处。 白玨脑子有些不好使了,惊异道:“姜奴,你都有闺女啦?” 小流儿也看清了,“啊呀”叫出了声。 白玨又去看小流儿。 姜奴虽木,人不傻,气势汹汹的站起身,仿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休得胡言乱语!” 白玨:“嗯?” 姜奴:“此乃主人幼女,名唤朝朝。” 白玨心里咯噔一声,“哦。” 顾朝朝是顾容瑾找回来的,人刚找到,小少爷那边出事的消息就递过来了,顾容瑾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顾了就去管儿子去了。 侍卫们理所当然的将朝朝小姐先带回了太尉府。这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的,顾长思都那样了,谁还有闲心管朝朝。她也就留在了太尉府,也没人想起来将她送回太师府。姜奴的木这时候又体现出来了,不会主动送人,只晓得亲自跑一趟,递了个消息给闵栀。 “后娘,”小白花从白玨身后窜出来,“那小丫头片子长得可真好看,跟我顾爹一样好看。” 白玨一巴掌打他头,“谁是你后娘!” 小白花乐滋滋:“我不偏你,真跟我顾爹长一样好看!你将来要跟我顾爹生一个妹妹,肯定没有这位妹妹好看。” 白玨心中一动,冲朝朝招手:“小丫头,你过来,让姑姑瞧瞧呗。” 作者有话要说:吼一声,我有存稿啦! 往后固定时间18:00更新。 第77章 顾容瑾这一觉睡得非常沉,一直睡到午时。可想而知,今日的小朝会又没参加。 朦朦胧胧中,顾容瑾感觉怀里抱了个物什,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是白玨的胳膊。他虽昨晚醉迷糊了,可心里头明白着呢,他要他家阿玨陪他一起睡,没错,他就是借酒装疯。 顾容瑾心满意足的睁开眼,每天起床最美好的事,无非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爱人的脸。 室内还有些昏暗,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陡然在眼前放大,眼角还挂了一点水分充足的眼屎。冲击之大无异于在眼睫毛上放鞭炮。 顾容瑾呼吸都停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膝盖一软,扑倒在地。半截着地,半截还挂在床上。 顾容瑾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全顺“噫呼”一声,就要去扶他。顾容瑾如避蛇蝎:“管家,请自重!” * 喝了热茶,又歇了歇,心口的战栗才稍稍平息。他也不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省的问出“丢人现眼”的事迹难以自处。 他叹口气,又捏了捏眉心的褶皱。 “她在哪?” 此处的“她”不可能是旁人。 让全顺情绪复杂的是,老爷一醒来竟然没问少爷,而是先问了那女人。足以看出那女人在老爷心中的分量了。 “一直在照顾少爷。从昨夜酒席散了后,就过去少爷那边了。”全顺自己劝起了自己,虽说昨晚那女人说话着实可恶,可细想想,大概是为了面子才胡言乱语吧?谁愿意当替身啊?肯定是季夫人的话太伤人了。 顾容瑾听到阿玨在照顾孩子,心头温暖。半晌没说话,这大概就是有人分担责任的感觉吧。真好呐,那种拧在一起牵肠挂肚的心似乎都被熨平了。 “我怎么睡在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长思的院子,虽说长思被他安置在主院他的卧房,但主院房间多啊,他也不必非要睡这。 全顺:“呃……” 顾容瑾随口一问,也就没注意到全顺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 随后他又问了季崇德他们几个,全顺回话说,都醉了。牧先生孩子在家里,牧夫人不放心,姑姑便做主安排人备了马车给送了回去。季将军一家都来了,姑姑留宿,季夫人推辞了几下就留下歇息了。不过早上用过膳也都走了。沈将军醉得不很,自己骑马来又骑马回去了。 顾容瑾点头,心道家里有个当家的真好,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了。 说话间,全顺已指挥人准备了热水供顾容瑾梳洗。 顾容瑾洗脸时对镜自照,看到面上的胡茬长出一截,整个人都糙了也老了,心里又有些犹豫。 “全顺,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本来已自我开解好了的全顺,这才注意到他家老爷因为胡子人都沧桑了好几岁,扭头正要喊人准备剃须刀。猛然间又想起白玨的“小白脸”言论,心底幽幽的生出了一股不服气的情绪。哼,我家老爷就算是没这张脸,也照样魅力无边! “老爷,小人觉得您蓄须挺好的。” 正要去准备剃须用具的小厮:“?” 顾容瑾转过脸看向他:“是不是老了丑了?” 全顺:“老爷,是稳重成熟。” 在场下人:“!!!” 顾容瑾喜滋滋,不有丝毫迟疑。三两下绑了头发。又让人去库房里挑了几件颜色朴素暗沉的旧衣过来。以顾容瑾的气势身材倒也不是压不住。就是,很正常的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可也有锦上添花一说。你就算长的美,要是刻意扮丑,神仙也救不了你。 -- 第137页 顾容瑾终于将自己收拾好,整个人的气质怎么说呢?如果说以前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现在就有些往狂野不羁的方向放浪奔跑了。 * 已入深秋,天气转冷,气温偏低。 顾长思的院子离主院并不远,之前顾容瑾只关注自己,没在意外头的响动,出了院子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是往主院去,声响越大。 全顺也有些奇怪,抓了经过的下人询问,说是姑姑在主院吃饭,让人从一品楼送了很多熟食。 二人从回廊进入,入眼一切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这吃饭可不是简单的摆个桌子吃顿便饭,而是院子内摆了张大桌子,大人小孩围了一大桌子。顾长思也被抬了出来,躺在软榻上,由专人伺候吃喝。 夏迎春的嗓音最为洪亮,激动不已的吹嘘顾长思的丰功伟绩。众人在他激动的情绪之下,又轮番将顾长思夸使劲一夸,顾长思又羞又开心,眼里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闲人李益之也来了,同来的还有牧夫人和她的双生子,薛红今早才走,没想到才到家又被请回来,家里男人都有公务在身,都没来,季云泽也因为今天要比试,没过来。 余下王迟连翘花花还有新近才入了白玨眼的碧玉就更不要说了。 众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将白玨围在正中,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先看一下她。 此情此景与记忆重合,顾容瑾一腔柔软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脑壳一阵阵的疼。 薛红最先看到他,“咦”了声,“顾大人,您回来的也太早了吧,今日衙门里没事?” 小流儿也顺着叫了声:“姐夫。” 随后此消彼长的喊声,都招呼了他。 人堆里一个小人儿站起身,直到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请了安,“爹。” 顾容瑾一时没反应过来朝朝为何在这,本能反应就是看白玨,这一看才注意到,白玨身后还站了两名侍酒的婢女。 那俩女子因为长得太过耀眼,顾容瑾有些印象,心道:“果然是她招来的!”他府里可没这样的人。 一股幽怨之气从脚底心直冲脑仁。尤其白玨自他过来后,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顾容瑾脑子一热,风度全无,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气氛稍稍凝滞了那么片刻,更何况顾朝朝方才还满心欢喜的迎接她爹,被冷在当场,亮晶晶的眼蒙上一层水雾,笑容僵在脸上,小小的人儿倔强又可怜。 小流儿一直不怎么喜欢朝朝,原因显而易见,见此情形也不由的心疼起了孩子,大人有错,孩子何辜? 姜奴从远处走了过来,没说话,先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朝朝的肩膀。 “我没事,姜叔叔。”顾朝朝扬起小脸,眼睫儿一颤,一滴泪落了下来。 白玨看着顾朝朝尖尖的下巴,细弱的脖颈,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动作,与闵栀如出一辙,这要说不是闵栀的女儿,谁信? * 酒足饭饱,大伙儿也没久待,各自散去。 夏迎春与李益之骑马同行了一段路,前者兴致勃勃道:“王兄真乃奇人也,顾家那小公子废物的名声都传遍京师了,由她教导才几个月,竟能打败沈泉。啧啧。”他今日过来是专程送银子来的,本以为血本无归,自己也做好了回家挨骂的准备。不想他这一赌竟成了京城传奇。 早上他带人去赌坊兑银票,因为数额庞大,赌坊那边折了老本,笑比哭难看,夏迎春在一众赌徒眼里狠狠长了一回脸。 关于赌资如何分配,夏迎春和他的小厮是有分歧的,人皆有私心,夏迎春被劝得也有点儿蠢蠢欲动,想分一半添做私产。 他本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这一提,坏了交情。哪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这些钱,反笑眯眯道:“我认识你这么久,没送见面礼给你吧?银子我不要了,就当礼物了。” 夏迎春半天回不过来神,这可是好大一笔钱:“那不行,至少得分你一半啊。” 最后二人说来说去,便决定由白玨做东,夏迎春付账,请吃一顿饭,为了照顾到受伤的大功臣顾长思,席面就摆在顾家。 白玨爱热闹,随随便便叫几个自己最近才认识的熟人,凑了一桌就开席了。 “王兄真是我的福星,我同他在一起尽遇到好事。” 李益之奇怪的看他:“你怎么还叫她王兄?” 夏迎春茫然不解:“怎么了?哦,王兄弟比我年岁小,若真正论起来,该是我为兄他为弟。” 李益之见他一副猪油蒙了心的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行吧。 却说另一边,薛红临走之前,又跟白玨说好了,下回轮到她来请客,届时一定要拨冗前往,给个面子。 白玨欣然应允。 薛红笑眯眯走了,她对她真是讨厌不起来,越接触越心惊,也越好奇。 小流儿没将俩儿子带走,牧文牧章已经好久没和顾长思见面,现在他受伤了,躺床上无聊,让他们陪着也好解个闷。虽然俩孩子磨磨蹭蹭不愿走,多少有小白花的原因在里面。这皮孩子太会玩了。 一直到下午白玨都没去找顾容瑾。 快到晚饭的时候,顾容瑾自个来了,看儿子! 主院一片狼藉,几个男孩子拿刀拿枪的互相追砍打闹可想而知。白玨又不像个正常长辈随时喝止危险动作。反面前摆了许多糕点,水果,看戏似的一边吃一遍眯着眼享受。 -- 第138页 顾朝朝坐在旁边,手里捏了个话本子,津津有味的念给她听,看神态动作,已入迷了。 天气不热,俩大美人一个给她打扇子,一个给她捏腿。 可真是会享受呵! 第78章 顾容瑾经过一下午大概是想通了什么,这会儿再见白玨已没了先前的小媳妇心肠。 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们已经错失了十年,难道余生他还要和她在彼此的消耗中度过? 人真的奇怪,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又追悔莫及。 顾朝朝看到顾容瑾,有些怯怯的,合上书,规规矩矩的站起身,给他行了礼。 白玨低头啃果子,就当没看见。 顾容瑾走过去,将她横躺的腿往边上一推,贴着她坐下。 不就是左拥右抱,潇洒浪荡嘛,他也会。 “给我也捏捏,”顾容瑾指了指那个停下来的美貌婢女。 他全副心神都在白玨身上,自没发觉俩婢女虽一直在干活,面上却凝满幽怨之气。反而此刻,他过来说了这话,婢女满脸喜色,抢着要给他捏肩,另一个没抢到,蒲扇一转,对准顾容瑾扇扇扇,恨不得扇出铁扇公主芭蕉扇的气势。 女人的小手柔弱无骨,捏在他身上,顾容瑾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这?有什么舒服的? 白玨:“舒服吧?” 顾容瑾:“还不错。” 婢女闻言胆子更大了,手下的动作也渐渐有了试探之意。容瑾随着她的动作身子一让,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顾容瑾从朝朝手里接过话本子,是一本《武侠传奇》,他问:“刚读到哪儿了?” 白玨没理。 朝朝站过去,露出亲近之意,细白的小指头拨弄书页,点了一个地方。 “你要听书跟我说就是了,我读给你听,你拘着她做什么?她娘还等着她回去。” “嘿,”白玨一听这话就不爽了,抬起脚踹了他一下。 顾容瑾:“……此时过来一老僧,口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白玨抬起腿,又朝他肩上踹了一脚。 顾容瑾面露不解:“读得不对?”这老僧真念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啊。 白玨:“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叫我拘着你闺女不叫她回去?” 顾容瑾:“……” 白玨坐起身:“你的太尉府,你的女儿,你给找了回来,你自己不给人送回去,难道还指望我给你送回去?” 顾容瑾静了静,才转头去看全顺。 全顺苦着一张脸,干巴巴道:“是啊,老爷,您也没说让人给送回去啊。” 顾容瑾:“姜奴呢?” 话音一落,姜奴就现身了。 白玨冷笑一声,这货生怕她吃了顾朝朝似的,一直暗中监视着她,就没离开过。连他最爱的主人都不管啦。 姜奴:“主人,奴已经去过太师府跟闵夫人说过了。” 顾容瑾想明白了,怪道今日阿玨突然对他冷眼相待,原来问题出在这。 不过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想拱火,抬手轻轻巧巧一指小白花:“那孩子刚来的时候也说自己是谁谁谁和谁谁谁的亲生子,我信以为真,当时只感念上苍待我不薄,也没像某人一样生闷气啊。不就是多个孩子嘛,多子多福还不用自己生。” “可不是这个理!”说时迟那时快,一掌劈面而来,这一掌是用了内力的可不是方才脚尖踹一下表达个不满。 顾容瑾抬手格挡,姜奴第一反应先是护住朝朝。 美婢被这突然变故惊到,啊呀一声,被二人内力振开,跌倒在地。 顾容瑾:“生气了?” 白玨:“我生哪门子气,就是许久未活动筋骨找顾大人练练。” “你不是不能动用内力?”顾容瑾这会儿觉得她不能动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心里又难免担心他。 “少废话,对付你还绰绰有余。”一拳捣来,顾容瑾避开,拳风震碎身后石木。 响动过大,原本还追追打打的孩子们停下,悉数看过来。 好久没见这位动手了,全顺都险些忘了这位的能耐,冷汗直冒,对先前的不恭敬暗暗感到后怕。唉,还不是老爷被她气走后,全顺替老爷气不过,白玨再有事找他,就有些怠慢的意思了。 怎么地?不知道我们是因为大人的缘故顺你敬你?你竟然得寸进尺,在大人的院子宴客不说,还对大人爱理不理。哼,主答应仆可不答应!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说。” 拳风猎猎,内力有所保留,出招却奇准狠。 顾容瑾左脸挨了一下,白玨略显迟疑:“你怎么不躲?” 顾容瑾:“你心疼了?”这话问出的同时,他忽然身形一转,将动作慢下来的白玨圈住。 二人已经打到小院墙的后面,动作快得看热闹的孩子们都追不上。顾容瑾也就没顾忌了,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是在恼朝朝?我都同你说了她不是我女儿。” 那热气喷在耳郭,痒的难受,又是这种被禁锢的姿态。白玨慌乱之下,使出全力。 只听“轰隆”一声,半面墙倒下,顾容瑾与白玨在灰尘滚滚中双双滚落在地,又同时反应过来,跑向儿子所在的地方。 幸好幸好,顾长思只是被灰尘呛咳不止,并未伤着哪里。 -- 第139页 “爹,师父,你们想切磋有演武场,为什么非要拆了院子?” 小白花激动的跳起来鼓掌:“再来!再来!”他挂在脖子上的断臂猴子也发出兴奋的吱吱声。 白玨一掀眼皮:“你闺女被吓到了,还不去哄哄?” 顾容瑾无奈又想笑,转脸冲姜奴道:“你还不将朝朝送还给她娘,还留在这做什么?” 姜奴一直将朝朝抱在怀里,比亲爹还亲爹。闻言,立时就没了踪影。 白玨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轴的很。” 全顺已喊了下人们打扫战场,众人噤若寒蝉,看向白玨的眼神都变了。 主院已经不能待了,顾容瑾命人将长思抬到他自己的院子。又站了会,冲白玨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白玨看出他有话要说,心里古古怪怪的又不想搭理,总觉得自己遇到他后,人都变婆妈了。都说了不在乎了,又矫情起来,她不喜欢。 倒是跟过来的美婢,倾身上前:“大人,您衣服都脏了,容奴婢为您沐浴更衣吧。” 顾容瑾心里一阵古怪,原因无他,美婢上前的时候,刻意挤出胸。前沟壑,姿态撩人。 白玨“噗”一声笑了。 顾容瑾就脑洞大开了,这都什么情况啊?勾。引完了女主人又勾。引男主人?当他跟她一样呢,一被讨好就得意忘形!他对此,深恶痛绝! 因此,二话不说,扯着白玨的胳膊就往外拖。 花花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兴奋的就要跟出去,被长思叫住。 那俩美婢也想跟上,这会儿全顺总算又恢复往日机灵了,给拦了下来。 太尉府是顾容瑾的私宅,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事还是简单。机敏的下人看他家大人这般情形,都自觉远离了,也有不聪明的傻站在原地,也被聪明的给拽走了。 终于到了府内的一处湖泊旁,湖面广阔,波光粼粼,人的心胸都不免跟着宽阔了起来。 “我年纪比你大,我先说。”顾容瑾仍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似的。 白玨早就注意到他最近总是胡子拉碴的,穿衣风格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过考虑到他最近事多也就没提。 不过看上去确实老了很多啊,好好笑。 “阿玨,你以前一直是信我的,为什么这次见了朝朝不开心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白玨挣开胳膊,折断一枝干枯败落只剩光秃秃枝干的柳条,随意挥打,“信啊,若是不信,我怎会毫无芥蒂的带着那小丫头。” 顾容瑾:“不对,你撒谎心虚时总喜欢摆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白玨停住挥动的柳条,扔开,再抬眼,眼神都冷淡锐利了:“顾容瑾,你不是怀疑我不是白玨吗?现在又是怎么了?” 顾容瑾看她生气,面上反而露了笑。 开诚布公的谈心,最怕回避,最怕没有反应,只有彼此不在乎的人才冷淡到让人心凉。 “阿玨,我只是对你死而复生有疑惑,其他并无半点迟疑。” 白玨从鼻孔里哼了声。 顾容瑾:“闵栀一直与你姐妹相称,我同她不对付,你是知道的,上次我也解释过了。朝朝真不是我的孩子,若是亲生女,我也会接到身边照顾,大人不睦,我也不会亏待孩子。” 这话白玨信。可怎么说呢,大概是小流儿之前的态度影响到了她,那眼神姿态明摆着那丫头就是顾容瑾和闵栀的孩子似的,让她不自觉又产生了怀疑。 “有没有可能……你酒后乱性?” 顾容瑾听这滑天下之大稽的猜测,差点没原地爆炸。 “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男人要是喝醉了还能行房那不是真醉是装醉!” 这一句话像是点破了什么,二人都没声了。 各自看向别处,面色通红。 嗯,是了,十年前,长思就是这么来的。 太尴尬了。 白玨挪了个方向,打算走人,没脸了。 谁料,顾容瑾又从后面追上她,握住她的手:“不许走!谁走谁是孬种!你有本事打架倒是有本事把话说清楚啊!” 这还,跟她挑衅上了还? “不是你闺女怎么长的那么像闵栀?不是,和你也有点像。都很好看!闵栀虽看着柔弱性情却刚烈,没可能有了喜欢的人还赖着你,若是被人欺辱生下孩子,她也不可能做出让你背锅的事。”如果闵栀不喜顾容瑾,那她所作所为真就让人无法理解了。闵栀游荡市井,自尊心却又很高。若是遭遇了那种不幸的事活不活得下来都另说,更别说还硬要自奔为妾,保全脸面。 第79章 顾朝朝不是闵栀的孩子,顾容瑾确定以及肯定。 至于长的像,那就是机缘巧合吧,有些人的缘分或许就是天注定的,就像闵栀在给白玨上香的路上捡到朝朝,她觉得这是玨姐送给她的孩子。 但顾容瑾并不打算这么说,因为这太奇怪了。想要孩子自己不生,偏说是另一个女人送的,这叫旁人怎么想?他更没法解释闵栀为何情愿蹉跎一辈子的幸福老死在顾家也要纠缠他。真实的原因,他知闵栀知。他是无论不会同白玨说这些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又不傻! “你可还记得我们亲后,闵栀失踪了一段日子?”顾容瑾低声道,神秘兮兮的,仿佛要道出一个惊天阴谋。 -- 第140页 她知道,闵栀同她讲过说她嫁做人妇就没意思了。她不喜欢她为男人管理后宅,更不喜欢她为男人生儿育女。然后,她就走了。 “其实那段时间她遇到了她心仪的人。” 白玨:“啊?” 顾容瑾:“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总之俩人在一起过了一段,然后你也知道的,闵栀那刻薄尖利的性子,没处时间长,又分了。”他真是时时不忘踩闵栀一脚。 “竟还有这段?”白玨有点错失了姐妹小秘密的遗憾:“但是,不对啊,朝朝……” “我话还没说完啊,后来那男人又找来了。俩人就喝了点酒,你情我愿的,半推半就的,懂得啊……”顾容瑾故意将话说的含糊不清,往他俩的过往上引。 人大概都会犯同一种错,自己干过的就以为别人也会犯,且深信不疑。 白玨羞涩一点头,表示过来人都懂的。 “那男人走了后,闵栀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愿意留就留,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没计较。说到底闵栀也是至情至性的可怜女人,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你就别再问她,伤她心了。” 白玨:“是那个男人抛弃了闵栀?” 顾容瑾:“哪能啦!有了朝朝是意外,男人是来找闵栀和好的,闵栀不愿意,她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现在后代也有了,人生圆满。” 白玨彻底信了,因为闵栀曾经无数次跟她说过天下男人皆祸害,与其给人当老妈子不如一个人过。要是真喜欢小孩子,可以借种。 借种的想法一冒出,白玨眼珠子转了下,到底是自己曾经看作妹妹的人,她不想让顾容瑾觉得闵栀脑子不正常。 顾容瑾默不作声,给她时间消化,暗自观察她表情,见她神色是完全信了自己的话。又过了会,才道:“我的问题解决了,你的呢?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代?” 白玨想了下:“我有什么问题?” 顾容瑾正经严肃道:“那俩个女人怎么回事?” “你在外头喝酒,找你的小兄弟们玩乐我统统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将人往家里领?” “以前我年纪轻,脸皮薄,有些话想说不好意思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也都出在这。现在我想同你交心,这些话我不得不讲,你别看外头那些女人对你阿谀奉承,小意温柔,实则她们个个心怀鬼胎。不说远的,就你捡回来的那俩个美婢。刚才给我捏肩的时候,我就察觉她们不怀好意了。” “你是榆木脑袋吗?引狼入室懂不懂?你真以为你以前交的那些小姐妹只是冲着你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平白增加了多少麻烦?” 这,她还真不知道。 不对,“你的意思是,你认为那俩个美人是我弄回来的?”白玨的语气有些飘。 顾容瑾是下定决心要同她交心了,他再也不想彼此猜心思了,好累。 “不然呢?擅自买卖婢女,我府里人可没谁有这么大胆子。” “哈!”白玨扶住他的肩,大笑出声。 太逗了,乐死她了! * 时候已经不早了,夕阳西斜,眼看着宫就要下钥了。 一辆马车急匆匆停在月华外。 来人亮了令牌,宫人慌忙迎上,另派一小宫人火速赶往圣安宫。 顾姝刚喝了药,压着帕子咳嗽,最近天气转冷,她能感到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明明才四十出头,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小宫人来报顾太尉请求觐见,顾姝又惊又喜,一时也没猜想都这个时辰了弟弟突然过来做什么?只满心的欢喜,又让宫人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统统端上来。 顾姝母亲去的早,与爹爹不亲近,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还是比不上这个弟弟。 顾容瑾出生就没了娘,等于是姐姐一手拉扯大的,其中的感情可想而知。 然而顾太师却不喜欢这对姐弟过于亲近,总说顾姝太惯着顾容瑾了,这样对他不好。 顾容瑾进了正殿,宫人掀开帘子,顾姝的笑容堆在脸上,张了嘴正要说话,一眼瞧见两名美婢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她也不说话,身子一斜往贵妃榻上一靠,态度都冷淡了许多:“阿瑾,你是来谢恩的?” 顾容瑾若说是,顾姝当即就能笑出来,那一定是大团圆大欢喜的场面。 “唉,阿姐。”顾容瑾也没见外,往顾姝左手边一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给我塞人了。”顾容瑾是完全没多想。 到底是亲姐,顾姝没顾着那俩个美婢,而是盯着顾容瑾的脸不动了,“阿瑾,最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憔悴了这样?” “长思的事我听说了,很严重吗?就算是心疼孩子,你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 “看着你这样子,阿姐的心都要碎了。”顾姝忍不住落了泪。 顾容瑾慌了神,匆匆解释:“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胡须是我自己要留的。” 顾姝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呆住了。顾容瑾有些好笑,拿起她的帕子帮她擦了,他动作细致又贴心,顾姝的心都被熨帖了。 “听姐的话,把胡子给刮了,不好看。” 顾容瑾眼里融了笑意,没应声。 顾姝看他神色,心头暗暗一惊,忽然就明了了。 “是那个女人让你留的?” -- 第141页 “阿姐,”顾容瑾:“什么那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好,都快三十的人了,模样稳重些压得住人。” 顾姝:“你以前从没这样想过。” 顾容瑾又笑,没接话。 顾姝无端觉得心口堵得慌,“你调查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了吗?别又是不怀好意的。我听说她和阿玨长得很像……” “阿姐,不说这个,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最近身体还好?” 顾姝:“你上次也说你心里有数,今个还不是没参加小朝会。” 顾容瑾略感惭愧:“喝酒误事,以后不会了。” 顾姝抬高音量:“你还喝酒?” 顾容瑾觉得姐姐真有些反应过激了,他虽酒量不行,但官职在此,时有庆典,也是要饮酒的。 他又同顾姝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那俩美婢全程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跪在下手,顾姝看着她们生气,说:“你不要的人,留在我哀家面前也碍眼,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是粗使杂役之所,进去的都是各宫犯了事的,或者年老无用处的老仆发配之地。活计繁重,条件艰苦,宫人们要是进了那基本上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那俩美婢一听,顿时花容失色,她们也不笨,不住的冲顾容瑾磕头:“太尉大人!太尉大人求您行行好带婢子们走吧。” 顾容瑾本以为今日与阿姐交流顺畅,不想是这么个结果,任谁都能感到迁怒的意思。 “阿姐!” 顾姝还是慈眉善目的样子,眼底却没有笑意:“心疼的话,你就收了她们。” 顾容瑾默了默:“阿姐,我有喜欢的人,希望你理解。” 顾姝:“喜欢的人?”她冷笑一声,“阿瑾,你生性单纯,待人真诚,轻易就能对人掏心掏肺,你这个样子,怎能叫我放心?” 顾容瑾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人不放心了,姐姐在管束他这件事上,时常让他感到窒息:“阿姐!你管的太多了!” 顾姝的眼睛空了那么好一会,喃喃自语:“你嫌弃我?” 她边上的老嬷嬷担忧的叫了声:“太后。”又转过头劝顾容瑾:“太尉大人,您语气太冲啦,太后是您亲姐,她是关心你啊。” 顾容瑾大概是今日和白玨敞开心扉后,像是解锁了自己什么事都习惯埋在心里的特性,他眼神定定的看向老嬷嬷,眼珠子又黑又沉,怪吓人的:“候嬷嬷,我知道我府上的茹婆子是你的同胞姊妹,她因为犯了事已经被赶出府了。” 太后与候嬷嬷脸色都是一变。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挑明了告诉她们,顾容瑾知道太后在他府里安插了眼线。往亲近了说,是亲姐担心弟弟,派了人手过去帮忙。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顾容瑾之前并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一重背景,而且这人仗着背景在府内作威作福,就连全顺都避其锋芒。 “你在怀疑我?”顾姝语气颤抖,她感觉到了伤心。 顾容瑾无力又无可奈何,他姐是一国太后,关键时候不乏杀伐果断,可有时候又会做一些让人特别费解的事。 第80章 顾容瑾回到太尉府已经深夜了,他先是去看了儿子,孩子们已经熟睡。悄声退出去,察觉到一束视线落在身上,他回头看去,发现白玨靠坐在窗户旁,神情疲惫,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顾容瑾有些意外,心里又感到高兴:“怎么还没睡?” 白玨搬回了顾长思的院子,住的也是她原先住的地方。 “想起了一些事,又想不明白,脑壳有些疼。” 顾容瑾站在窗户边:“说来听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打算推门进去。 “你就站外边吧。”白玨说。 顾容瑾默默退了回来,眼珠子动了下:“主院就倒了一面墙吧,我那边房间多……” 白玨:“我今天想了很久,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我觉得我们再住在一起好像不合适。监视的借口似乎也用不上了。” 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敲击心头,很慌。 白玨:“之前我为了自保,也因你对我有怀疑,不敢用尽全力运转长春功帮助孩子。如今没了这层顾虑,我想先把孩子的身体调理好。” 这事顾容瑾半点异议都没,“可是你的身体……” 白玨:“你护我周全。” 顾容瑾心头一动。 “好了,没事了,你回去睡吧。”白玨朝他挥了挥手,是真的疲惫不堪了。 顾容瑾想看着她先进去睡,半晌见她没动,目光一转:“你的腿……”心下已然明了,他径自进了屋,将她抱回床。 “明天我派俩个得力的下人伺候你,你放心,府内不会再出现那等被人监视的事了。”他说完这些就走了,他不是那种纠缠的人,说明白了,他自己会慢慢消化。 此后数日,顾容瑾一切正常,再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样随意请假不去衙门的事,如同往日一般勤勉,不过非必要的应酬也都一并推了,忙完就回府。 倒是这几日府内有了大变故,所有下人都被挨个调查审问了一遍,但凡发现丁点问题一律被辞退或直接打出了府。 常青半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一直在太尉府没得重用,忽然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主子看重,调去伺候那位身份微妙的姑姑了。 -- 第142页 他很纠结,一面觉得自己心是向着已故的顾夫人的,一面又觉得新差事是这位王姑姑给的,知遇之恩也是大恩,要是伺候得好,仆随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 白玨这段时间只一门心思以内力调养儿子身体,白天为儿子疏通经脉,晚上自我调息,连轴转,很是辛苦。 顾容瑾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又无可奈何。白玨是心性坚韧之人,决定做的事,自不会轻易改变,况且,她也说了调理这种事自当持之以恒,一刻也不能懈怠,若不然前功尽弃,又得重来。 顾容瑾更不敢说什么了,只在白玨满头大汗之时,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汗。 后来有一日,顾容瑾推了一辆轮椅过来。 白玨每次功力耗尽,都会半身不能动弹,她不愿顾容瑾一直抱着她,顾容瑾又不愿旁人代劳。 白玨看到轮椅很欣喜,受制于人会让她有不安全感,这礼物倒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岂料,顾长思看到这个,眼泪没止住,落了下来。 白玨摆摆手,自己转着轮椅跑了,她哄孩子不大擅长,肉麻的事交给顾容瑾,反正他喜欢黏黏糊糊。 * 太后自上次被顾容瑾伤了心,很是冷淡了一段日子。就连亲侄儿伤重也没像以往那样源源不断的送礼品。倒是小皇帝亲自登门看了表弟。白玨不愿牵扯出麻烦,躲了开去,二人也没见上。 小皇帝还很遗憾,他母亲和舅舅因为那个女人有了些矛盾,他有所耳闻,本来还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何方神圣。 又过了几日,余阳县主忽然送了拜帖,邀王姑娘赴“赏菊宴”,拜帖是直接送到顾容瑾手里的。当时院子里正好有几朵开的快谢了的金丝菊。 他颇感无语道:“眼看就要入冬了,赏雪还差不多,赏什么菊?推了。” 全顺躬身接过帖子,看着顾容瑾的脸,欲言又止。 顾容瑾:“还有事?” “没事。”全顺艰难的退了下去。 自从他建议他家老爷留须后,他俨然成了府里的罪人,全府上下没一个看他顺眼的。背地里都骂他心怀不轨,奸佞小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后的气大概是消了,又传了顾容瑾后宫觐见。 天气转冷,顾容瑾也正担心姐姐身体不好,亲姐弟能有多大仇?就连太师也来劝,“你姐年岁大了,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多让着她点。” 顾容瑾这段时间也搜罗了一些补药,送去了宫里。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姐姐的家宴竟然还请了显国公夫人和她的小孙女邹小姐。 说好的家宴,这也太离谱了。 与此同时,太尉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闵栀自从接回朝朝后,听她详细叙述了与那位“姑姑”相处的所见所闻,心里早就恨不得插翅飞进太尉府了。可她与顾容瑾有约在先,互不打扰。经历过上次硬闯后,顾容瑾不是没给过她警告。讲真,她有点怕。 后来从薛红那辗转得知,只是有些像阿玨的女人,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总觉得顾容瑾背叛了阿玨。 然而前段时间,太尉府有了大动作,辞退了不少人,她也有耳闻。 太后在宫里办家宴,闵栀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这一日太师刚离开,她也乔装改扮出了府,中间过程自不必赘述,总之她也算有惊无险的混进了太尉府。 她想着瞧一眼,远远瞧一眼就够了,不管是与不是,她也就心安了。 十分不巧的很,她鬼鬼祟祟的靠近顾长思的院子,还没想好怎么偷摸着进去,就被常青看到了。 与王姑姑相比,常青显然更不待见闵栀。 于是常青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始呼喊侍卫。 闵栀气得跳脚,到底是过久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以往的灵活不再,没几下就被侍卫捉住了。 廖凤低头一看,难以置信:“闵……闵夫人?” 闵栀索性也不捂脸了,理直气壮道:“我来见王姑娘!” 廖凤见她一身小厮打扮,目光古怪,什么也不说,示意属下人将她带走。 闵栀又不干了,“姜奴!姜奴呢?叫他出来,我来找他的。” 姜奴是顾容瑾的贴身护卫,非特殊情况不离岗,她也是慌了,将这事给忘了。 门口略有些拉扯,到底是让里头的人听见了。 院门口出现咯吱咯吱的声响,里头传来一道声:“什么事?” 闵栀听得那声,整个人僵立当场,脸色刷得白了,忽然从侍卫中间蹿出来,朝院门口冲去。 闵栀眼含热泪,整个人几乎前倾的要扑向来人,却在看清眼前人后,生生止住了,险些摔倒。 她惊疑不定,踟蹰不前,“你是?” 白玨有意整她,她心知自己的容貌与过去相差甚远,最近给长思治疗,人也病怏怏的,看上去气质都变了,她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姑娘,进来说话。” 她既已开口,侍卫便不敢再拦。 倒是常青迫不及待的靠过来说:“姑姑你别理她,她是……太师府的那位……妾。”最后一个字他故意咬得极重,明明白白的看轻。 闵栀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绕着白玨转了一圈,眼中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瘸子?” -- 第143页 白玨笑:“有些腿疾,时好时坏。” 一听到她说话,闵栀的脸上又出现了几分迷茫的神色。 “姐姐是来找大人的?”白玨忍着笑道。 这一声“姐姐”委实叫得好,闵栀眼中的迷茫瞬间一派清明,也激起了她的宅斗天赋。闵栀在给顾容瑾清理桃花方面非常有一套,她先是端正了姿态,抬起一只手理了理鬓角的发,让自己看上去更端庄贤淑。手刚碰上去,察觉自己现在一身小厮打扮,面上黑了一瞬,又媚态十足的轻笑了下:“妹妹有所不知,大人就喜欢我这样私下与他见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白玨接得快:“偷不如偷不到。我吧,可能就是这最后一种。” 呕,二人同时在心里干呕! 太恶心人了。 之后白玨又让人准备了茶点果盘酒水,邀闵栀共饮。她就是想看看她何时能认出自己。 闵栀只觉得她在挑衅自己。心里这般觉得,可相处了小半个上午,又觉得眼前这人言行举止讨厌不起来。 二人闲聊着,白玨出于对闵栀的关心,随口提了朝朝。 “朝朝我见了,长得很像你,很漂亮,懂事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闵栀一时没说话,将杯中的石榴酒喝完,才幽幽开口:“今日同妹妹说话投机,要不然这个秘密我闷在心里烂掉,也不会同旁人讲。” 白玨:“什么?” 闵栀凑过来,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轻声道:“你看走眼啦,朝朝实则不是我亲生。” 白玨:“嗯?” 闵栀:“我同你说实话吧,我跟顾大人就是一对假夫妻,呸,也算不上夫妻,名份上我就是个妾。你道我为何要当这个妾,还不是因为我那个早死的义姐。我姐为了他顾家命都没了,他顾容瑾却人前尊荣,过上了快活日子,凭什么?所以我就故意自奔为妾,恶心他,也恶心旁的想将闺女嫁过来的人家。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不让他称心如意。” 白玨心情复杂了起来:“闵栀……” 闵栀太兴奋了,以至于没注意到白玨变换的情绪,以及这一声熟悉的连名带姓的称呼。 “奈何还是百密一疏啊,也不知是哪个小妖精上了顾容瑾的床。你道朝朝是谁的孩子?是顾容瑾和别个女人的孩子啊!哼,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干了坏事,还要老娘擦屁股!” 第81章 顾容瑾没在宫里久待,不欢而散是肯定的。 然而这些小插曲并不足以破坏他的好心情。 他回去的时候,长思的院子燃了一簇篝火,白玨坐在边上,正在炙烤羊肉。 香味飘的很远,是她喜欢的味道。 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看样子快要下雪了。以往这个时候,顾长思都会被他里里外外裹的严严实实,燃了炭火取暖,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许出房门,因为他病起来,会要命。 顾长思今日穿得也很多,不过肉眼可见的脸小了一圈,大概是长春功起了作用,长思的身体好了许多。 一些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 顾容瑾笑着走了进来,靠着白玨坐了。 白玨很意外他回来的这么早,却也没问,手中的白刃一转,切下一片羊肉,“尝尝!” 顾容瑾伸手接了,心暖烘烘的。 阿玨回来了,他的心就踏实了。 吃饱喝足,篝火快熄的时候,下起了雪。 院子内一叠声的惊呼。 众人又在院子内待了会,顾容瑾无意间碰到白玨的手,凉得惊人。 “都不早了,快些安置吧。”顾容瑾催促孩子们洗洗睡了。 儿子的院子多热闹,他的主院就有多冷清。 顾容瑾不想回去,他犹豫再三,看向白玨:“我可以住你隔壁吗?” 白玨:“……连翘住我隔壁。哦,现在她和碧玉一个屋。” 顾容瑾黯然。 白玨:“顾容瑾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要撵你走的意思,太尉府都是你的,你想住哪就住哪,不需要问过我。” 顾容瑾想了想没出声。 等白玨洗漱好,准备上。床歇息,外头传来了物品搬动的声音。 白玨从打开的窗户往外看,原本一处下人守夜的屋子被打扫了出来,顾容瑾站在门口,看到她靠坐在窗口,想了想走了过去。 二人隔着窗户说话,声音不大。 顾容瑾将今天自己去了皇宫遭遇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包括他已经言辞拒绝了太后娘娘的撮合。并保证往后一定洁身自好,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白玨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你将自己扮丑的原因?” 顾容瑾愣了下,如今他胡子已经留了长长一截,因他会打理,看上去颇为美观,却再也没有先前让人见之心动的少年感。 说句真心话,白玨并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但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她没说。 以前,她就是太横行霸道了才招他厌。 顾容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又不确定,低声问:“你不喜欢?” 白玨嘴唇抖了抖:“倒也还好吧。” 顾容瑾:“真心话。” 白玨:“丑。” 顾容瑾沉默了会,“知道了。” 白玨尬笑了下,“你也知道我的,我眼光一直不行,我觉得丑并不代表别人觉得丑,你要是觉得好看……” -- 第144页 顾容瑾:“我也觉得丑,很丑。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老一点丑一点。” 白玨心内骂爹,谁有病才会喜欢丑人。可又在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好像顾容瑾开始蓄须扮丑就是从那次她和长思背地里说他太好看了让人倍感压力开始的吧? 是吧? 全顺带的人手脚利落,很快就将屋子收拾了出来,房间很小,通风光线一般,想要大改,只能等到明天白天了。不过好在天气转冷,房间小点也没所谓。 顾容瑾斟酌道:“阿玨,咱们可以做一对知己吗?” 白玨:“……” 顾容瑾:“无话不谈的那种,不需要彼此猜心思。” * 第二天不需要上早朝,不过衙门还是要去,只是不需要起太早。 白玨倒是起得比往日早些,可能是天气冷得缘故,她昨晚一。夜没睡好,感觉天要凉了,就起床活动筋骨,热热身子。 她独自练了会,顾容瑾也起了,胡子刮了,一派清爽,又是那个俊俏少年郎,一身劲装,利落潇洒。 白玨看他一眼,笑了。二人对练了会。白玨渐渐身上有了热气,才好过些。 婆子们见主人们醒得早,忙吩咐下去准备早膳,见二人停了下来,上前请示。 顾容瑾现在的房间太小,早膳便摆在白玨的房内。 白玨:“我昨夜想了下你跟我说的话,有件事确实闷在心里想问明白。” 顾容瑾心里第一反应就是闵栀,昨天她来了太尉府,他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她二人聊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一直在等阿玨。 白玨:“闵栀同我讲,朝朝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 顾容瑾:“……” 白玨:“这话我是不信的。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说朝朝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她说朝朝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你俩真的没有合起伙来戏弄我?” 顾容瑾:“没有。” 白玨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这其中要没个什么缘故,打死她都不信。 顾容瑾知道,今天要是不能给她个满意的答复,昨天他说的什么“做一对知己”就是屁话。 “啊,嗯,”顾容瑾一抬头将伺候的下人都给挥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他们俩个了,顾容瑾才颇有些尴尬的开口:朝朝不是闵栀的孩子,但也绝对不是我的。朝朝是闵栀从大相国寺回来的路上捡的,也许是缘分吧,朝朝打小就像闵栀。 这个我也说不清,或许她俩天生就有母子亲缘。 因为之前被骗过,白玨对这个解释持怀疑态度,但她也实在想象不出,闵栀会和谁生孩子,“这事我暂且信你吧,那你呢?你怎么就认下这孩子了?朝朝真不是你亲生子?不是的话,你们顾家留下这孩子,你老顾家列祖列宗同意?” 顾容瑾:“朝朝都没上族谱算不得顾家孩子。唉,其实,闵栀这般做还有一个原因……” 白玨静候下文,等了半天发现没声了,再一看,顾容瑾不知什么时候面上一层薄红,神色古怪难以启齿的样子。 白玨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双目灼灼:“怎样?” 顾容瑾眼睛都急红了:“长思从一出生就被怀疑不是我的亲生子,有一段时间谣言甚嚣尘上,我抓了一些造谣的人,反而让事态发展的更不可控。我知道推波助澜的人有一些是我的政敌,还有一些就是太子和楚王的旧部,他们想从各方面搞垮我。” 白玨乐于吃瓜,喝了一大口米粥,兴致勃勃,就跟这事同她没关系一般,急忙询问:“怎么会这样?我是你明媒正娶,怀孕生子不正常嘛。” 顾容瑾咽了口吐沫,不愿回想的样子:“结发夫妻不假,可咱们何时在一起过?” 就连新婚夜都不在一起过的。 这二人当年成亲是形势所迫,此后虽成了亲,也还是各干各的事。 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了误会,后来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中间有过那么一次吧,那也只是当事人俩个心中有数,旁人并不知情。 至于白玨怀了身孕后呢?更是谁也没说。 那时候天一天比一天冷,她衣服也越穿越厚,愣是没有谁看出来。就连顾容瑾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 也难怪旁人会胡说八道了。 白玨心头一动,正要说话。顾容瑾先开口道:“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又将咱俩的事跟花无心那混账说?” 白玨茫然:“我说什么了?” 顾容瑾脸红了,煮熟的虾子似的。 白玨盯着他的脸,仔细回想,辩解道:“我没说什么啊?顾容容,我好歹是个女人,基本的廉耻还是有的,我能说什么?我不要脸啦!” 顾容瑾狠了狠心:“那你为什么同花无心说我快?” “什么快?”白玨眨眨眼,那曾叫人脸红心跳又无所适从的回忆,白玨捂住脸,“咱能别说这个吗?” 顾容瑾大概是被这事压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不仅不闭嘴,反咄咄逼人道:“我就是第一次,太激动了,你去问问哪个少年第一次的时候能有多威武雄壮?就不许我没经验了?况且当时,还有人来找我,这不一下,就,就……” 白玨终于回忆起来自己说了啥,愣了愣:“说你快不是夸你吗?”毕竟那事真不舒服啊,早完事早解脱。 -- 第145页 顾容瑾:“……” 俩经验一片空白的菜鸡,全凭本能做下的事,哪料到随口一句话惹出这等麻烦。 白玨想了想:“因为花无心给你难堪了,所以事后你不理我了?” 如今回头再想,他也曾懊悔异常,若是当年没那么倔强骄傲,后来也不至于到死都没再见上一面。 “阿玨,我错了。” 明明前一秒还尴尬的要死,突然之间又伤感了起来。 白玨还是不喜欢顾容瑾愁容满面的样子,她喜欢的人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嘛。 “算啦,过去了就过去了,也是我不对在先,我也不知道你们男人在乎这个。” 唉,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顾容瑾看到她笑,也不好再伤感下去,也跟着笑了。 “总之,事情就是,与我们亲近的人,都听过花无心嘲笑戏弄我,半信半疑我有隐疾。不熟悉的人只当我夫妻二人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闵栀有了朝朝,我默认了,先让身边人先信了我身体一切康健。” 所谓的身边人,大概也就是顾氏家族的人吧。 说来花无心缺德,当年讥讽顾容瑾可不就是当着顾氏族人的面,也难怪顾容瑾记恨了他好多年,要不是他不在了,恐怕至今也不能冰释前嫌。 白玨也是好笑,脱口而出:“你那些族人不会以为长思是花无心的孩子吧?” 可不是!这货就是惹事不嫌事大。 白玨:“不对啊,我怀孕的事,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阿姐知道啊,她还说她亲自写信告诉你了。” 第82章 顾容瑾沉默了好一会,眼皮半垂,遮住了眸子,面上没什么表情:“阿姐知道?”语调又低又缓,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很突然的念头,然后就脱口而出了。白玨怔了怔:“大概……是我记岔了?” 顾容瑾沉默着。 白玨挺不好意思的,去握他的手,摇了摇。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顾家俩姐弟亲如母子,就算借白玨十个狗胆,她也不敢去挑拨他俩的关系。况且,年少那会儿,阿姐是有些些看不上她。不过也好理解,阿姐是大家闺秀,琴棋画样样精通,又是宫里的娘娘,高高在上。而她更像是草莽女土匪。不过到了后来,也是阿姐一力促成了她和顾容瑾的婚事。虽然从过程来看,有点丢人现眼了,但结果向好,她达成所愿。阿姐后来对她也很好,做饭给她吃,替她缝衣服,帮她一起骂顾容瑾,开解她宽慰她哄她开心。 “顾容容,你别气啊,你也知道的,我记性不怎么好,又睡了十年,很多事,记岔了记错了,多担待。” 顾容瑾看着她,仿佛又回想起了少年时她哄自己的情形。心里很受用。可马上又转变了态度,反握住她:“你别动不动冲我道歉,我又没怪你。”到底是他欠了她的,他总不能再厚着脸皮,每次有了矛盾,都等着她来哄。自己倒像个矫情的小媳妇。 白玨:“可是……” 顾容瑾藏在心事:“别可是了,我想起来了,阿姐后来跟我说了,至于当时,大概是信件遗失了吧,你也知道的,当年诸王夺嫡,世道太乱了。” 白玨:“哦。” 顾容瑾鼓励道:“你能跟我说说当年你怀孕后的事吗?错过了这一段,我心里一直很遗憾。” 白玨笑着砸吧了两下嘴。 顾容瑾故作不在意,笑着说道:“后来,我也写信给你了,我希望你去陪我……” “什么时候的事?”白玨翻了个白眼,“顾容容你别刚听我说我现在记性不好,就往我身上栽赃陷害啊,我却记得我们成亲第一晚,你就同我讲,跟我成亲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若不然你根本不想娶我,你还让我离开京城,行走江湖圆了我的大侠梦。”现在想想都气人,新婚夜就撵人走,就没见过这样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嫁人的时候不是满腔真心的想跟郎君过一辈子。 她真是日了狗了,不要脸皮的去救他,反过来还被倒打一耙。 谈及往事,顾容瑾很是动容,他再一次握住白玨的手,后者挣扎,没挣脱。 白玨:“现在想起来道歉了?晚了。” 顾容瑾:“对不起。” 白玨:“……”都说了,晚了。 顾容瑾:“我一直记得,那日我被捉上朝堂,太子党一口咬定我谋害朝廷命官,密谋造反,人证物证俱全。当时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我死不足惜,若是牵连顾家老少,我便被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是你,冲上朝堂,一力护我周全,甚至不惜自毁清白。”当时所有人证物证都对顾容瑾不利,直指他于某月某日杀害朝中大臣,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做下的。白玨收到顾姝递来的信,心一横,冲上朝堂,口口声声,那晚他俩在一起。起先是没有人信的。太子更是咄咄逼人,借机耻笑,问她二人孤男寡女夜半三更在一起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做贼? 白玨反问他一句:“你也知道孤男寡女,你说我们是在做什么?” 料朝中大儒见惯白玨在京城兴风作浪,打架闹事,也从未想过,她还是个不知廉耻投怀送抱之人。 太子一党深知,白玨是有意袒护,说的话就很难听了,白玨被逼得没办法,为证明自己没说谎,连顾容瑾私密处有什么都给供了出来,话题越说越离谱。当时,老皇帝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若不是谋害朝廷命官涉及顾太师家独子,他也不会听了太子的话,拖着病体亲自来审。眼见事态发展就像个大笑话。白家姑娘被逼得当场清白都不要了,可见顾容瑾确实是清白的,之前支支吾吾说不出当夜去向,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 第146页 更何况,白玨乃昔日战功赫赫白大将军之独女,虽然大将军后来失踪了。但是白家祖上有从龙之功,白大将军更是战功赫赫,为人又宽厚,朝中曾受他恩惠的人不少,尤其是武将,眼看着太子越来越过分,都纷纷站出来,护住白家女。太师一脉本就有不少亲眷官属,又加上白家军,太子即便是手握人证物证也像是栽赃陷害了,为此,皇帝还斥责了太子。 后来,顾贵妃亲自请旨,为二人办了婚事。 白玨想起当年丑事,笑道:“新婚夜,你对我那般冷脸,还骂我不知羞耻偷看你洗澡。我被你气疯了没回嘴,今天我可要给自己正名。” 顾容瑾心头一动。 白玨没敢看他,别过脸:“我哪知道你那根东西上有一颗红痣啊,你真当我臭不要脸到那种地步啊?看男人,我也就看个脸和胸,再多我也接受不能了。说来你还是要谢你阿姐,是她写信告诉我,要我一定在朝堂上咬死当晚我俩在一起。哦,那个红痣不是写信说的,是之前我俩闲聊她无意间说的,现在想想,我真是急中生智,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哈哈……” 阿姐知道他隐私部位有什么不奇怪,他还是婴儿的时候都是阿姐和嬷嬷一起帮忙换尿布洗澡。可是阿姐那样清贵高雅的人又怎会同一个大姑娘说这种事,就算是口误也绝无可能。 顾容瑾到嘴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迟来了十年的解释,又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他想说新婚夜他之所那般作态,是希望能逼走她,当时皇上病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太子无道,欲加害顾家。他顾家若不反,等太子处理了楚王,必然要拿他顾家开刀,况且太子的母后一直在宫里对她姐咄咄相逼,几次欲害他外甥。顾容瑾从杀了太子党羽那天起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避不可免的要参与到夺嫡的绞杀中。这种时候,他又怎能让阿玨卷进来。 阿玨成了他的妻子,那季崇德,牧真,还有他们身后的白家军也绝无可能保持中立。 他顾家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反,白家完全可以撇清干系,等朝堂稳定,继续做侍奉天子的忠臣良将。 也因为此,在这次事更早以前,顾容瑾已经明明白白的和她拉开了距离。 理由也足够充分,他怀疑阿玨和花无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因此对她很失望。 白玨和他大吵一架,这话不说还好,越说她越要找花无心,俩人一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也是那段时间,她一人一戟挑了七大派,在江湖上留下了赫赫威名。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断了联系,再次相见就是他在朝堂上被逼的进退维谷,她犹如战神一般从天而降,救了他。虽然过程让人难以启齿哭笑不得。 * 白玨眼珠子转了下:“我还有事问你,与楚王联盟时,你是不是答应了娶他妻妹?” 这又是从何说起? 顾容瑾忽然有种麻木的感觉,麻木之下掩盖的是遍体生寒。 白玨见他不回话,只当她是默认了,眼神转暗。 刚才聊起过往兴致勃勃的劲头消散不少。 “你说,你给我写过信?在那事之后……”白玨想起方才聊岔了的话题,不好意思的对了对手指,略略燃起兴头:“你说你希望我去陪你?你当时不怕连累我了?季崇德都跟我讲了,我心里也有些明白,你撵我走,不是讨厌我,是害怕连累我,可我们既已成亲夫妻同体,你进我便同你进,你退我可护你家人……” “啊,”顾容瑾忽然出声打断。 她做到了,以命相护! 那次她跑去找他,就说了相同的话,当时战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顾容瑾压力很大,俩人都喝了点酒,顾容瑾很冲动,当时想,何尝不是呢?他明明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推到别人的怀抱,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有了夫妻之实,顾容瑾也不再钻牛角尖,自己想通了。 季崇德说阿玨武艺天下第一,适合当先锋官,她那么糙,谁能伤得了她,让她来! 顾容瑾怀揣着一颗激动又按捺不住的心给她写了一封信。 想清楚了这一切,他对她的感情也没什么好克制了。 当时,白玨护着他的姐姐和齐王躲在后方。每日里闲得长草。 这封信去了很久没有回音。 顾容瑾实在按捺不住给他姐的家里问了阿玨几句。 当时,顾姝怎么回他的?她说:“弟妹顽皮,野性难驯,夜里趁人不备,又溜出去,不知所踪。” * 白玨觉得聊着过往都有些旧情复燃的意思,谁料他回应冷淡,谈性不浓,以为他不喜欢提这些过往,心里讪讪的。 都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唯有她还记得这些鸡毛蒜皮,就挺自作多情的。 她早该知道,顾容瑾这么多年不娶,并不是心里就记挂着他,他少年那会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多少大家闺秀名门淑女,整日里的讨他的好,也不见他眼皮子抬一下。当时季崇德就警告过她,顾小公子大抵是不喜欢女人的。白玨当时还傻气的问了句,“难不成喜欢男人?” 季崇德捶了她一拳,若有所思:“我就是觉得顾小公子大概是天生比别人冷淡,他这样的人适合朝堂,不适合做丈夫,心太冷了。” 白玨现在想明白了,既然没人认出自己,那也挺好的呀,她和顾容瑾人前没关系,人后一起养娃,各自自在。 -- 第147页 早膳用完,隔壁屋传来花花嘻嘻哈哈的叫喊声。 白玨起身。 顾容瑾忽然道:“我好像给你写过信,遗失了吧,那段时间你去哪了?” 白玨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已经没兴趣继续这无聊的话题了。 她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我一直都陪着你顾家老小,你玨姐说话算话,还能食言?哦!倒是离开过十来天,你外甥得了怪病,你姐求我去采药,草药难寻,耽误了些时候。好在你外甥福大命大……” 她一边走一边说,态度敷衍,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长思他们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一点:因为之前修文,改了一些内容,这里强调一下,白玨死后又活,姐姐还没又见过她。先前那一段会面删了。 姐姐只当她是个小角色,一直没想过要亲自见,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见面肯定要安排上了。 第83章 顾容瑾用完早膳后,连儿子都没看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白玨从窗口往外看去,心里鼓鼓的,不怎么爽! 说要做知己的是他,要敞开心扉的也是他。 结果呢? 呵,男人! 入冬的第一场雪,薄薄的一层,小白花还幻想着一早起来打雪仗,手指往地里插了一把,挖出来半手泥。又生气又蛮不讲理的跳脚。 常青打院门口过来,摇头摆尾的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厮,手里捧了个匣子。 白玨认出那小厮是安定郡王的贴身小厮,略感诧异,等人走近了,将缘由一说,白玨才晓得,安定郡王一直记挂着两个月前他们一起打猎,白玨将剩下的猎物都给了他的事,当时他就说了要将其中最好的一张皮子鞣制好了送她,白玨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匣子打开,一张白狐皮。 小厮说:“我家郡王说了,皮子不算市面上最好的皮子,但意义不同,希望姑姑能够收下。” 白玨抖落开,狐皮做成了围脖。确实如郡王所说,狐皮不怎么好,整体是白色,但也有很多杂色,白玨不介意这个,笑着道:“你家郡王有心了,我正觉得脖子冷手冷,郡王就给送来了这个,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很喜欢。”当即,她就将围脖戴上了。 常青看得直挤眼,你一个女眷随意收受外男礼物,不合规矩啊! 全顺就站在不远处,嘴一撇,哼,是他大意了,竟然没想起来提醒主子,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没关系,不是还缺一副皮手套嘛,他这就给安排上,哼!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跑来,还没走近,先喊了出来,“姑姑!姑姑!” 白玨看到连翘着急忙慌的迎面跑来。 她身上还背着药箱,自从上回在显国公府顾长思中毒被连翘发现异样后,白玨询问了一些,发现她对医道极感兴趣,便跟顾容瑾提了一嘴,让她跟着府里的大夫学习医术。 府医人好,见连翘真心向学,便收了她做徒弟。 现在她虽每晚还住在这边,白天通常都是呆在府医那,帮助打理晾晒草药,跟师父后面学本事。 “姑姑,求您救个人。” 白玨:“谁?” 这话反而把连翘问住了,怔了下,“是一位老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好像没有妻子儿女,半月前,我出门给少爷买笔墨,偶然见老伯晕死在巷口,当时仗着跟师父学了点本事,也是运气,将老伯救下了。” “后来我再出府,老伯总跟着我感激我。” “我想老伯最近总在府门口转悠,应是找我的,却被护院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抓了起来。” 全顺听了这话,皱了眉:“连翘姑娘,那老者清白与否,自有曹侍卫定夺,好人自会放了,坏人也绝不放过。你年纪小,容易被蒙骗。要是照你的说法,每个行善的人都被跟随,那往后谁还敢行善。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白玨一听有理,安抚道:“你放心,曹侍卫也是尽忠职守,不会滥用私刑。那老者要果真无辜,迟些时候就会放了。”见连翘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白玨叫过常青:“你过去看看。” 也就长思吃了个早膳的功夫,常青吭哧吭哧的跑来了,面上不屑,说道:“老头儿果真不是个好的,竟然跟曹侍卫说,他可能是连翘的祖父。真离谱!” 连翘:“……” 小白花:“哈哈!” 顾长思认真道:“那位老人家说的是可能,兴许他也是自己怀疑才跟着连翘。连翘你不是说你现在的爹不是你亲爹吗?” 连翘面上显出茫然的神色,一时没回话。 白玨看了她一眼。 顾长思忽然很感兴趣道:“师父,要不让曹侍卫将人带过来,咱们来问话,说不定还能帮连翘找到家人呢。” 曹侍卫领着人过来了,白玨打眼一瞧,乐了,这不就是那个在赌场阻拦他们下注,并以自身妻离子散的惨痛经历告诫他们十赌九输,后来被赌场轰走的个老头嘛。 老头的故事并不复杂,年轻的时候家里颇有财帛,父母慈爱,妻子温柔,后来又添一子,可谓幸福美满。坏就坏在交友不慎,年轻那会儿又爱慕虚荣,被人设了圈套不知不觉染上了赌瘾。家产败光,妻子还被他典当了出去,老父也被气死了,不久母亲也去了。他一个男人带着个骨肉如柴的娃娃,曾也想过跳江自杀。后来他妻子从买家那逃了出来,偷偷将孩子从他身边带走了。其实那夜他是知道的,只是觉得无颜面对妻子,自感也养不活孩儿,也就假装不知情了。 -- 第148页 这之后十多年都没有妻子下落,他也就干一些杂活,种点庄家勉强度日。直到十多年前他又偶然遇到老妻,哪知老妻已疯,说是孩子得罪了贵人,被杀了头,明明那么好的孩子啊。 如今老妻早已不再人世,唯有他苟延残喘,如今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也当是赎了前半生的罪。 白玨:“老伯贵姓?” 老头儿拱拱手:“草民定州河阳人,本家姓施。我瞧着那女娃胸口挂的就是我施家祖传的玉佩,才有此猜想。” 连翘愣愣的握住了胸口的玉佩。 老头儿又道:“这玉佩不是啥好料子,上面还都是坑洼的痕迹,典卖都卖不了几个钱。之所以传下来,是因为我家祖上对晚辈的期许,那一代的先人就是以这枚玉佩做信物定了终身,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老人家一扯起来,就比较远。 顾长思不得不打断他,“老人家,您还没说您儿子叫什么,他又是得罪了哪位贵人惹来灾祸。” 白玨抿了抿唇不说话。 老头儿眼角流了泪,“老妻心善,虽将孩子带走了,也没让孩子改姓,仍认我施家列祖列宗。我儿名叫施义堂,他祖父为他取的名,不过是想他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个人。我死去的老妻说,我儿悬壶济世,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考入太医院做了太医,原本应是前途无限的好孩子……” 白珏:果然! * 顾容瑾原以为今日遭受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 曾经怎么都想不通的事,如此这般一联系,都解释得通了。可顾容瑾心里的疑问更大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一边是他的至爱,一边是至亲。 他若是再年轻几岁,现在恐怕已经冲进皇宫问个清楚明白了。可他失去过,才明白失而复得的可贵。 鲁莽冲动是无所畏惧的人的特权,他不能再轻易失去谁了。 “主人?” “主人?” 直到姜奴叫了第三声,顾容瑾才从深思中回过神。 “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回去吗?” 这段时间以来,顾容瑾只要事忙完了就走,不会在衙门多停留一分钟,就算有什么疑难暂时解决不了,也是能拖到明天就拖到明天,能交给旁人就交给旁人。 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人的一生却是有限的。 就在昨天,顾容瑾还和姜奴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奴似懂非懂。 但是今日,主子迟迟不回去,姜奴却知道不对劲。 顾容瑾不是不想回,而是心中莫名生了一股惧意。 是那种害怕用命去偿都无法弥补的亏欠。 “走吧。”顾容瑾说。 今日天晴,昨夜下的雪就跟玩似的,几乎全化了,风还是冷的。顾容瑾没有乘轿,而是骑了马。 姜奴:“主人,你会娶王姑娘吗?” 这话就问的挺突然的。 顾容瑾心中一片唏嘘,他本想着十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先解决了二人不能交心的矛盾,再循序渐进,他想还她一个婚礼,弥补曾经的遗憾。 姜奴憨,不会看人脸色,只顾说出自己的想法,“奴只是在想,要是你娶了王姑娘,她就是奴正儿八经的主母了。那奴是不是也要学沈将军负荆请罪,乞求原谅。” 顾容瑾忽然被逗乐了,“你干了什么恶事,还要负荆请罪?” 姜奴老老实实道:“哦,去年,比现在还早个十几天,也是这样的晚上,她来过太尉府。当时奴正好要出门,与她打了个照面。她笑着喊了奴的名字。奴只当她又是坏人派来的奸细,与她打了起来。后来奴一剑刺穿了她的肩胛……” 后来的话,顾容瑾一个字都没听见了。 * 都快三更天了,顾容瑾还没有回来。 白玨趴在窗口,心里挺着急的。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顾容瑾都会早早回来,陪他们一起用餐,餐后还能坐一起说说话,读读书,就挺开心的。今天他不在,虽然热闹还是热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终于,院门口传来了响动声,白玨听声识人,大门都没走,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几步跳到了院门口,刚好迎上晚归的顾容瑾。 “顾容容,我跟你讲个大新闻,你猜连翘是谁的女儿?”没错,白玨等了半天,心里抓肝挠肺的就是想跟顾容瑾八卦。一梦十年,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她常常会因为与他们错失了十年,而有些聊不到一起的感觉。所以每当能抓住旧日的影子,都会让她感到很兴奋。 施太医虽然不是他们至交好友,但也是有过一段交情,她知道的事顾容瑾不知道,就让她很有倾诉欲。况且这样的大新闻,不找个共同认识施太医的人聊,多没劲。 顾容瑾明显愣了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怔怔发呆。 白玨挤到他身旁,等不来他的回应,又吧唧吧唧往外说。说完一声长叹,“没想到吧?” 顾容瑾反应淡淡:“没想到。” 白玨等了等,眼中闪着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噢,”他叹口气。 “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白玨怔住了,她还想让他猜一猜连翘的娘是什么身份,毕竟连施老爹和连翘自己都不知道。 顾容瑾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猜到吧,就算猜不着以他手眼通天的本事,有了线索也能查出来吧。 -- 第149页 “早些睡,”他回避的有些明显,甚至不等白玨反应,先钻进了他昨儿个才叫人收拾出来的小屋子。 白玨站在原地,许久过后,搓了搓胳膊。 好冷。 第84章 虽说全顺曾兴师动众的将府内中馈都交由白玨打理,但这事吧,形式上的意义要大于实际。 太尉府开府这么多年,早有了一套自己成熟的运作机制,况他们主子又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府内人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碰上大的年节也都到太师府去,这太尉府也就寻常过日子,根本没什么大事需要三番五次的请示主子拿主意。 最近倒是有了一件。 白玨翻着手里的采购清单,面上露出七分讥诮三分漫不经心。 全顺与刘管事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起先还面上堆笑,后来见这位一直也没个说法,笑容也渐渐挂不住了。 全顺终于忍不住道:“姑姑,少爷的生日每年都会办两次,一次老爷会带着少爷去太师府陪老太爷吃顿饭,另一次在太尉府,老爷会请了少爷的舅舅舅妈和表兄弟们在府里闹上一闹,往年都是采办这些东西,您看今年要不要再添置一些其他物品?” 白玨斜过眼:“冬月初十?” 全顺与刘管事对视一眼,不知何意。 白玨将采购清单拍在桌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既是冬月初十那就与我无关了,问你们家老爷去,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外头又飘起了大雪,白玨打开厚厚的毛毡,先打了个冷战。 全顺一个激灵冲上前去,搓着手说:“姑姑,老爷新近让奴才采买了不少御寒的好东西,您要不要去看看,老爷说您喜欢什么,管去拿。姑姑,这边,奴才领您去看看。” 白玨住太尉府这么久,除了刚开始,吃的喝的用的又何曾短了她的,顾容瑾恨不得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捧她眼前,可他也知道,白玨在吃穿用度上随意的很,要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其他无所谓。 全顺也带白玨去了几次库房,第一次兴师动众的清点物品,白玨嫌烦,转一圈就走了。第二次,白玨拿了双兔子毛的皮手套。 * 巧得很,刚出顾长思的院子,就看到不远处的顾大人,他今日倒回来的早。 他一身朱红的锦绣官袍,衬得人唇红齿白的,却说那日,全顺看到他家老爷终于剃了胡须,恢复往昔丰采,激动的差点泪淹金山寺。 全顺很激动,见白玨慢腾腾的,眼神落在别处,上前一步,正要提醒她,谁知,顾大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看见这头,忽然加快脚步从回廊的另一头走了,翻卷的衣袍眨眼消失无踪。 全顺怔住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最近到底是啥情况? 却记得那天主子要搬进少爷的院子,还是一副得偿所愿的兴高采烈。任谁都看得出主子喜欢王姑娘,喜欢的小心翼翼,喜欢的郑而重之。 府里下人偷摸着暗暗打赌,猜测大人何时会将王姑娘正式收入房中,全顺笑话他们没眼色,甚至以自己一年的月银做赌,赌大人会以妻礼娶王姑娘进门。 这说法落在旁人耳里未免可笑,顾太尉是什么人?那王姑娘是什么人?纳了做妾都是抬举了,竟然还要八抬大轿娶进门为妻。 可笑可笑真可笑! 全顺不理他们,让他们等着。 他本也是这般坚信的。 可最近发生的事,不禁让他心里也打起了鼓。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俩人之间互相就不怎么搭理对方了,也不是说真互相不理睬吧,至少在少爷面前,还是心平气和的说上两句。怎么说呢,就像是二人中间隔了一层什么,又非要在少爷面前假装恩爱。 全顺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在少爷面前假装恩爱。他当然想不通,就连顾容瑾和白玨也没意识到,他俩是不自觉代入了父母的身份,做出的相应反应。 若说不在乎吧,每当夜深人静时,老爷又会将他和常青叫过去,仔仔细细的询问今天王姑娘见了那些人?吃了多少饭?发生了什么事?若说王姑娘提了一嘴一品楼的五香牛肉好吃。老爷一定会让他们明儿一早给安排上。 全顺得出结论,老爷心里头一定是喜欢王姑娘的,之所以最近表现的不同寻常,一定是夫人的祭日快到了,老爷心里难受。 新欢旧爱,难呐! 因此,全顺特别懂老爷的心,自觉扛起了哄未来新夫人开心的重任。 全顺不确定王姑娘刚才有没有瞧见老爷躲开了,慢慢的转过脸去看她。 此刻白玨正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大概是看什么入神了,嘴角倒是勾起了,像是在笑。 全顺放了心:“姑姑在想什么开心事?” 白玨转过脸,面上的笑意更大了:“笑一个蠢货!” 全顺不知她指的是谁,也不敢刨根究底,做下人的最忌讳探听主人隐私,言多必失,因此他也附和的笑了笑:“这世上蠢人何止千千万,有些人蠢而不自知,确实可笑。” 白玨怔了下,忽然大笑出声。 好一个蠢而不自知,原来蠢货竟是她自己! 全顺倒是被这声笑吓了一大跳。心里一阵古怪,又说不上来,也不敢再乱说话,小碎步跟上她,往库房跑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顾容瑾从遮挡的围墙后走出,面上显出挣扎之色。 -- 第150页 姜奴:“王姑娘最近好像很开心。” 顾容瑾垂在袖口的手握紧。 姜奴歪了歪头,露出迷茫的神色。 顾容瑾又站了好一会,才转过身,与姜奴的目光对上。 姜奴:“主人。” 顾容瑾:“嗯。” 姜奴:“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季崇德说王姑娘像夫人,我觉得是有那么一点点。”因为他见过更像的,五官几乎是一模一样,言行举止也是经过刻意训练的,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除了没有武功这点。 “但是刚才,我觉得真像。夫人不开心的时候也是这么笑。” “笑得越大声越不开心。” * 白玨从库房出来的时候俨然成了行走的珠光宝气。 全顺也是开眼了,从来没见过贵夫人这么打扮自己的,恨不得将一库房的宝贝都挂在自己身上。 不过太尉府里宝贝多,就算是全身挂满,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全顺暗暗压住自己不太强健的心脏,未来夫人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可当白玨要踏出太尉府大门,全顺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满身的宝贝戴在府里耍耍就罢了,要他盯着,仔细点,玩够了就还回去了。然而要是出去了,丢了一两样,可是要掉脑袋的。因为很多都是御赐的宝贝! 全顺好言劝住,说姑姑要出门,他去给准备马车。一转头,连滚带爬的去找他家老爷。 到了近前,劈里啪啦一说。 顾容瑾没什么反应:“她开心就好。” “不够的话,再送些去。” 全顺傻了眼,不敢久待,又风火轮般的往大门赶去。 到了门口,哪还有王姑娘的踪影。全顺暗暗压住自己乱跳的心,幸好老爷宠着,若不然自个儿真闯了大祸了。 廖凤带了人从里头赶来,张口便问:“姑姑人呢?” 全顺咽了口吐沫:“走了。怎么了?” 廖凤:“这么快?往哪个方向去了?老爷命我们暗中保护。” * 小流儿是在买东西的路上看到白玨的,她家车夫驾着马车,行到玉兰街忽然就走不动了。 冬日里,雪下的大,原本应该行人稀少的街道,忽然就人头攒动渐渐聚拢了起来。 小流儿从马车内站出来,仗着高度,看到人群中心差点被闪瞎了眼。 那姑娘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开始扔东西,不管从身上摸到什么,随便一扔,引来一阵哄抢。 小流儿看着人群渐渐朝中心聚集,担心再这么闹下去会出事,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忙跳下车,挤进人群,上前一把抓住白玨的手腕,“跟我走。” 果不其然,大概是看到有人带了头,一名胖乎乎的中年农妇忽然大笑着往前扑了上来,嘴里喊着,“去我家吧。”她双手成爪,恨不得抠掉白玨身上一层皮肉。 小流儿一眼看到,叫了声,闷头抱住白玨。 人群里忽然横出三名壮汉,将她二人团团护住。 小流儿悄悄睁了眼,发现是太尉府的侍卫。 呵呵笑声从小流儿耳侧响起,小流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她,松了开,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带了帮手啊!” 廖凤转过身,恭恭敬敬,叫了声:“姑姑。” 白玨就跟没看见他似的,抓住小流儿的手上了她家的马车。 二人刚坐定,马车又是一沉,王迟沉默的也上了马车。 小流儿看看她又看看王迟瞥了眼街上手足无措的廖凤,“你要去哪?我送你。” 白玨:“去你家。” 小流儿:“……” 白玨眼神一黯:“不欢迎?” “没有,没有,”小流儿笑了起来,招呼车夫一声,又跟廖凤说了下。 廖凤等人疏散了人群,马车哒哒哒又重新出发。 马车里堆了一些吃得用得,小流儿看着她身上挂得宝贝,不免好奇,那随便一个物件就价值不菲。 顾大人大手笔啊! 她实在想不明白,迟疑道:“你今天这是……” 白玨靠着她坐,头一歪,耷在她肩头:“开心。” 小流儿默默的闭了嘴。 想想自己丈夫一月的俸禄。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小流儿大概是不习惯她的突然靠近,脊背僵硬。 白玨察觉了,又重新坐直身子,打开车帘,看向外面。 马车一路到了应天书院。 书院已经放假,除了个别孩子因为家里情况特殊没有回去,靠着给书院做工挣一点饭钱,里头冷冷清清的。 小流儿搬了车上的物件下车,白玨随手也拿了几样。小流儿客气的很,一惊一乍的,不让她动手。 白玨说:“没关系。”仍要帮忙,又被小流儿强行夺了去。小流儿对她就像是招待尊贵的客人般,怎么都不敢劳动她。 第85章 牧真在后院的小山头练功,拳风猎猎,积雪飞扬。 小流儿不让白玨帮忙,白玨无所事事的双手交抱靠在后门口,望着牧真的方向发呆。 牧真习武之人,机警敏锐,眼角余光瞥到白玨,怔了下,收了拳。 小流儿招呼白玨:“王姑娘,请这边坐,请喝茶。” 牧真从小山头的缓坡上跳了下来,轻盈如鹤。白玨心内暗暗赞了句“好俊的轻功!”牧真以前轻功稀松平常,现在能让白玨为之惊艳,想来这么些年没少下苦功夫。 -- 第151页 白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洋溢着一股热切的情绪,“牧真,你的轻功……” 牧真侧身越过她。风带起她耳边的发,白玨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小流儿朝牧真挤了下眼睛,又招呼白玨:“王姑娘,过来喝茶呀!” 牧真看到闷不吭声的王迟,倒是感兴趣的在他面前站住了,做了下手势,忽然朝他打去。王迟站在原地,生生挨了一拳,不重,大概没料到有人会忽然打他,表情又傻又懵。 牧真只是想试他功夫,也没真想打他,偏了偏头:“怎么不还手?” 王迟看向白玨。 白玨心里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没什么精神的点了点头,王迟就跟牧真打了起来,二人从屋里打到了后院。 小流儿站出去,喊:“牧真,你下手轻点!”又嘀咕抱怨道:“什么人啊,家里来人了还停不下来。” 牧真也不搭理,他对王迟很好奇。 小流儿不好意思地看向白玨:“他就是个武痴,王姑娘您别介意啊。” 白玨又何尝不了解,不过牧真以前总喜欢找她的麻烦,她武功高又打不坏,牧真找人对练,她是最好的选择。二人热衷武学,每得一样新功法,常常头对头钻研,可以不吃不睡。 二人如此粘腻,白大将军甚至曾经动过将她二人凑成一对的念头。那时候牧真心里已经偷偷喜欢上小流儿了。白玨听他爹提了一嘴,激动的差点没把她爹的胡子给薅了!现在想来,也许那会儿,她爹就在着急将她交托出去,自己能无牵无挂的遁入空门了吧。后来,老白将小白及几个义子义女一并交给顾太师抚养,就这么毫无心理负担的消失了。 “牧真怎么不听你话了?”白玨深感疑惑。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小流儿不管说什么对牧真来说都是圣旨。 小流儿看着外面,笑了,“他几时听过我的话了。” 白玨心说不对啊,为了小流儿他甚至连她的约都敢爽,后来被她打的满头包都一脸无悔的样子。 “是牧真变了吗?” 小流儿奇怪的看了白玨一眼,过了会,又笑了,语重心长道:“王姑娘,是你年岁太轻了,将生活看的太浅薄了。男人哪,都一个样,没成亲的时候花言巧语将你骗回家,等到了手生了娃,觉得你跑不了了,就开始作威作福了。”她又开始笑,语气里虽有抱怨,更多的则是对目前生活的满足:“日子嘛,不就是这样过。你还小,不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白玨接不上话。默默的将头上身上挂了满身的首饰摘了下来。 小流儿又拉着她说了些家常,拉拉杂杂的,大多是围绕着教养孩子吃喝拉撒,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孙子上面,总之很远,远到白玨看不到的未来。 大多数时候,白玨都是沉默的,因为她发现,她过往的岁月里,除了打打杀杀,就是“我那么喜欢顾容瑾,顾容瑾却不喜欢我”这样的小女儿心思。虽说她也生过孩子,可大多数时候,她并不能完全融入母亲的角色,看她和小白花相处就知道了,时不时我刺你一下,你打我一下。到了顾长思面前,还要刻意提醒自己,脑子里过一遍才能做出一个“合格母亲”该有的反应。 而曾经,她是众人嘴里的“玨姐”,大家伙儿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喜欢招呼一声白老大,询问她的意见。就连小流儿误以为被牧真辜负了,也是哭哭啼啼找上她,完全将她当做大家长。虽然季崇德是他们的老大,可对那个年纪的少年男女来说,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算数,白玨又是那般嚣张狂傲的性子,从来不服季崇德。 “婚姻哪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很多时候都需要彼此的忍让迁就,你若是将来要嫁了顾大人,呃……讲句心里话啊,其实我还是蛮喜欢你的,你的性子吧,跟我故去的姐姐很像,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啊。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我没有恶意。因为喜欢你,我才想跟你多说几句,真要嫁了顾家那等高门,你的性子最好还是要收一收,毕竟是高门主母,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竟也轮到小流儿对她谆谆教导了。 这些话,她以前也从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嘴里听到过,那会儿,她顶多是翻个白眼,扭头就走,心道上了年纪的女人可真烦。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守那些劳什子规矩做什么?她又不是嫁给他一大家子。如今,时过境迁,小流儿也开始对她说这些了,讲句心里话,她仍是听不进去,还想翻白眼。除此之外,她也第一次深切的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他们十年。 她与他们有了十年的岁月代沟。 她还保留着十年前的天真无知,而他们已经拥有了十年后的成熟稳重。 她忽然回想到,那天夏迎春付的账,她请薛红和小流儿在太尉府吃一品楼的美食。 当时,她很高兴,以至于都忽略了,薛红和小流儿眼里的不认同。 啊,当时她们也确实说了什么,不过她没往心里去。 如今回想,她们并不是认同了她,而是用一种长辈的无可奈何包容了她。 白玨的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挫败感和疏离感。 “哎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小流儿忽然抬高了音量,急急朝牧真跑了去。 王迟这个傻子,牧真跟他闹着玩,他却当了真,将牧真衣服给撕烂了。牧真几乎是逃命般的跑了进来,又好气又好笑。 -- 第152页 王迟咬牙切齿的追了进来,被白玨叫住了。 牧真疑惑的看了白玨一眼:“你们是姐弟?” 白玨点了下头。 牧真:“他的内力……”又没说了。 小流儿让白玨先坐一会,跟着牧真一起去了厢房,给他找衣服换。 牧文牧章也不知什么时候写完功课,从房里跑了出来,并排坐在角落,冲着她笑。 二人这段日子去过太尉府好几次。以前顾长思容易心情不好,时常还要他们哄着,因此几个表兄弟虽一起玩,还要小心翼翼的,就怕回来了家里大人责怪。最近几次,玩得都特别尽兴。白玨就是个孩子头,只要不用给顾长思运功调理身体,她就变着法儿的玩。一大群孩子跟着她身后胡搞瞎闹,干错了又不怕被骂,因此牧家两兄弟对白玨非常有好感。 白玨在这之前还是挺得意的,瞧见没?你玨姐永远是你玨姐,到哪儿都是白老大。 然而,就在刚刚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所有人都成长了,只有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也许,这就是顾容瑾对她态度冷淡的原因? 强烈的惊喜过后,回归冷静。原本他俩就聊不到一块去,十年过去,沟壑越来越大,已成天堑,无法逾越。 她还是少女心思,纠结着我要不要承认我就是我自己。除非他将我哄好,否则我就不理他了。 殊不知,人家已经做出了选择。 * 白玨坐不住了,她想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她不想和三十岁的小流儿聊天了。 她起身,朝厢房走去,打算跟他们说一声。 隔着一道门帘传来说话声。 “……你怎么就让她来我们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她。” 小流儿:“瞧你这小心眼的样。人家姑娘怎么你了?” 牧真:“她没怎么我。就不让我说了?” 小流儿不愿搭理他,收拾挂在屏风上的脏衣服。上了年纪的男人有点难搞,不听不理他自己就过去了。她心里也清楚他就是嘴犯贱。 门帘掀开,与站在门口的白玨面面相觑。 牧真毫无所觉,背着身子理衣裳:“我就没见过这么野的丫头,我儿子之前多乖啊,去了几趟太尉府,给她带着玩了几回,不仅张口闭口老子,连墙头都会翻了……唉,牧文牧章没放出来吧?可不能再跟她玩了,都给带坏……” 他转过身来,话音戛然而止。 小流儿不是不想提醒他,而是刚才也不知咋地,大概是背后说人坏话羞愧吧,忽然就失声了。 牧真面上很不自在,有种上了年纪的人被晚辈抓到把柄的尴尬。 白玨:“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 牧真表情更不好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从来不是个背地里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可是对上她不知为何就想说。 他不讨厌她,他心里非常清楚这点,然而他又想让别人知道他讨厌她。 小流儿恶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追了出去,“王姑娘,我相公他有口无心,他……” 前院哪还有那二人的踪影,小流儿愣愣的看着屋前厚厚的一层白雪,只有她们来时的脚印。 牧文牧章朝她娘比了个手势,指着天空:“嗖一下!飞走啦!”表情激动,一脸神往。 “娘,您布置给我们的功课写完了,我们可以去找长思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玨姐感觉融入不了过去的人和事了,玨姐不爽了,玨姐要搞事情了。 第86章 顾容瑾曾抱怨过她,“别人一个口信就往外跑,你真以为他们离了你就不行了?” 那时候她怎么回的? 她笑眯眯,笃定又自信:“还真不行。” 曾经以为的无可替代,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虽然也能理解,日子往前,就像花无心不在了,她也不可能整日缅怀他一样,可当她醒来,时过境迁,还是止不住的惆怅。 岁月划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她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也没有谁停下来等她。 突然就伤感了,就挺奇怪的。 白玨自认不是喜欢悲春伤秋的人,当初醒来,是有过一段时日性子有些扭曲,后来也渐渐好了。可当一切向好了,在她以为会越过越好之时,忽然发现并不是这样。 就像她和顾容瑾之间的隔阂矛盾,是永远都不可能修复好一样。明明所有误会都说开了,明明她能感觉到他浓的化不开的情意,他有迫切和好的意思,突然的,一切戛然而止! 一道大门在她面前哐当合上。 不知何意,也没个解释。 她就像个多余的人。 这感觉很糟糕。 糟糕透顶。 白玨“呼”得一下朝自己大。腿上打了一巴掌。受点疼清醒清醒。 王迟悚然一惊。 * 夏迎春最近心情很不好,自从他知道白玨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后,他的爱情就破灭了。他小的时候也没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直到他身边的男孩子一个个开了窍后,私下里开始讨论哪家小姐貌美哪家姑娘招人心疼,他恍恍惚惚意识到,他从来没将目光放在女子身上,他喜欢看男孩子,看他们结实强壮的肌肉,看他们练功时挥汗如雨,看的满面通红,心肝乱颤。后来友人们发现他不对劲,开始嘲笑他。直到后来,他偶然被人带进秦楼楚馆,看到那些纤细柔弱的男孩子伺候人的画面,他面上通红,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就懂了。 -- 第153页 夏迎春喝得有点多,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早年被罢官流放的刘侍郎。 刘侍郎论才貌武功都不错,曾是京城不少女子追逐的乘龙快婿。后来他求娶了萧家千金。刘家在当时可谓是门庭煊赫,刘家女上有皇后撑腰,下有太子妃。满门子弟沾了这俩个女人的光,自然是各有出路,人人出息! 萧家女嫁入刘家算是高攀了。 萧家清贵人家对这门亲事并不热衷,然而圣旨都下了,也就高高兴兴嫁女儿了。 旁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一对,也就半年吧,就出问题了,萧家女忽然投缳差点自缢家中。 也是巧了,当时白玨半夜喝得迷迷糊糊,生怕被太师怪罪,随便找了个屋顶纳凉散酒气,哪知就这么巧,给救下了。 白玨是什么性子,自不必说,爱追根究底,又爱打抱不平。此处暂且按下不提。 总之后来,刘侍郎人面兽心痛打孕妻,致其流产,家中还养了小倌儿的事就被白玨捅出来了。 种种过程暂且不必细说。 只说现在,夏迎春大概因为和刘侍郎有同一个性取向,又喝了点小酒晕晕乎乎,莫名就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之感。 当年事实属复杂,他也不知详情,只听与刘家有远亲的狐朋狗友提过,亲帮亲,颠倒黑白,故事就是另一个版本了,夏迎春当时只当个稀奇故事唏嘘不已的听了。如今再次回想,重重一叹:“那萧家女委实恶毒了些,若是真过不下去,和离便可,为何非要害人至此。她如今倒是诰命加身,儿女齐,可怜了刘侍郎……” “我倒是要问问你刘侍郎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小姑又哪里恶毒了?”房门忽然被撞开,萧二郎面寒如铁立在门口。 夏迎春怔住。一时忘了解释,萧二郎已抓住他的衣领子将他举到了窗前。 萧二郎今年以应天书院文武第一的好成绩顺利毕业,如今吏部已经立了档,只待明年开春就要入宫受封,为朝廷效力了。 他如今正春风得意,每日聚会不断,虽然萧家家训,不涉党争,不拉帮结派,但今日这酒局是昔日同窗宴请,再三相邀,若还是推拒未免有自视过高之嫌,只得应了。酒过三巡,正打算去小解,经过夏迎春的厢房,刚好将他的抱怨听入耳中,一时激愤,破门而入。 这夏迎春是个实打实没骨气的,后背悬空,整个人都慌了,大喊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萧二郎皱眉,只觉聒噪,他不过想吓唬他一下,哪知是个窝囊废!正要甩开,忽然眼前一晃,一道青影掠来,另一半闭合的窗户轰然碎裂,气劲汹涌。萧二郎本能反应手一松,向后疾步退去。碎木屑纷纷落地,起了一室烟尘。 夏迎春还没感觉到失重,就被人从后一把捞住,带了进来。 萧二郎定睛一看,好家伙,他认识! 夏迎春也在同时看清白玨,怔了下,劫后余生的欣喜,多日来的愁苦郁闷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猛地一把抱住白玨的半边身子,痛哭不止:“挚友,你可来了!” 白玨推了一把没推开,冷眉冷眼,心情不郁:“怎么回事?” 大庭广众之下,夏迎春就这么不顾女子名节随意搂抱,萧二郎直觉不妥,眉头皱了皱,正要去拉夏迎春。 谁知夏迎春嗷呜一声,还当萧二郎要打他,环住白玨的脖子躲到她身后,急切道:“他要杀我!” 白玨眉头一挑,眼中难以言喻的喜悦跳跃而出,双手一合,捏得骨节格格作响。 萧二郎正要呵斥夏迎春恶人先告状,忽然又被女人古怪的表情吸引,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几乎下一刻,一道掌风扑面而来,萧二郎差点躲不开,就地一滚,险险避开。 然而他身后的人就没这么走运了。这人是萧二郎的友人,听到这边动静才赶过来,就这么不巧,被白玨一掌拍晕了过去。 白玨虽是突袭,但很讲道义,就怕他反应不过来,已经收了内力。 因此这一掌威力并不大,如此还晕,只能说体质孱弱。 萧二郎瞪眼一瞧,友人受伤,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誓要为友人讨回公道,出手迎上去:“你不问清缘由,直接出手伤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白玨现在正想找人打一架,除一除心中的恶气。生怕萧二郎不尽力,竭力挑衅道:“我挚友被打,我出手相助。帮亲不帮理,就是我的行事准则!” 萧二郎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白玨忽然后撤,轻飘飘,轻灵不似常人,面上挑衅不减:“出来打!砸坏了人家店铺你赔啊!” 夏迎春被那句“帮亲不帮理”感动到,任谁不想要一个心意护着自己的人啊,不管对错,永远站在自己一边。他激动的冲到窗口,大喊:“挚友,打坏了店铺我赔!” 路上积雪深厚,没什么行人,二人落在宽阔的路面上,你来我往就打了起来。 这条街,虽说路上没人,但临界的酒楼食肆却客满为患,大概是临近年末的缘故,一些家住本地的客商都从外地赶回来团圆,需要进京述职的官员也携家眷断断续续的回了京。 起先只是靠窗的客人看见了有人当街对打,后来,二人从路面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路面。越打越精彩,渐渐的很多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 第154页 萧二郎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表现欲过盛,一个女人都打不过那真太没面子了,出手也毫不留情。然而渐渐的,也有些左支右绌了。 这女人不简单,从那次他们被绑,这女人来救他们,他就看出她不简单了。 心里正惊疑不定,忽然后衣领子被人一拽,一人携汹涌内力而来,速度快的几乎看不见人影,骤然朝对面撞去。 白玨只为发泄不为伤人,这等当世高手现身根本不在她预料之内,措不及防,生受了一拳,只觉胸口一闷,喉咙涌出一股腥甜,没忍住,鲜血从嘴角溢出。再抬眼,面露凶光。 她生气了。 来人四十出头,肩宽体高,精悍有力:“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行凶?”目光钉在白玨面上,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又眯起了眼,像只警觉的狼。 “王迟!” 一人自她身侧落下,白玨头也没回,伸手过去,正要与他对掌,渡回内力。手心却被人握住,来人顺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白玨转脸一看,竟是顾容瑾。 顾容瑾却在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后,双目骤然锐利,反手一抓,拔出廖凤的刀,“许穆!”一字一句,寒气逼人。 围观的众人,“哇呜”发出一声惊呼。 萧二郎也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目光追着二人,大喊:“许统领,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切磋!” “顾太尉,误会啊!” 两位当世高手眨眼间就过了数十招。这次可不像白玨和萧二郎只圈定了一个范围不伤街坊邻居不损害百姓财务。 顾容瑾应是气极,刀刀致命。许统领起先还有几分避让之意,后来被顾容瑾伤了脸,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拿出二十万分的警惕。 他心里大概也有些明白那个女人是谁了。然而此刻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稍不留神,性命不保。 二人剑光所指,房破瓦飞。 内劲卷起风雪,碎裂的砖瓦砸得人抱头鼠窜。 白玨一看,这样不行,暗骂了句“疯子”! 提起内力,冲入战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白玨飞身而起时,一片民宅轰然倒塌,内力和气劲冲击的人直往后仰。 萧二郎也跳上了屋顶,震惊的说不出话,半晌:“乖乖!” 白玨从他身后拍了他一巴掌,“乖什么乖!赶紧救人啊!” 幸好,那片民宅没住几个人,在听到打斗声后抱着凑热闹的心都跑了出来,房屋倾倒,这些人也惊而又险的避过了,倒是有个跑得慢了些,被白玨扒出来,除了满头满脸的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顾容瑾和许穆有什么深仇大恨?”白玨不解。 萧二郎摊手:“不知道啊。”一转头看她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痕,“你没事吧?” “没事,”喜欢打架闹事的人,自然也经常受伤,这都不算个事,她捶了下胸口,将方才忍下去没吐出来的那口淤血吐了出来。 萧二郎:“!” 白玨顺手抓了把干净的雪将嘴一擦。 顾容瑾和许统领的打斗终于引来了京畿卫。然而这些虾兵蟹将一看闹事的是顶头老大的老大,登时都傻了眼,徘徊着不敢上前。 远处剑光如电,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白玨沉默的看着,又生感慨,顾容瑾果然是变了,以前别说看他打架了,就是她与人斗殴,若是被他瞧见都会阻拦,甚至回去后,好多天都要被他念叨。 果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王姑娘,”一道人影落在白玨身后。 白玨偏过头:“嗯?” 廖凤表情急切,躬身行礼:“请您去阻住大人!” “……啊?”白玨心道这又关我什么事?总不可能是许穆撞了一下她,顾容瑾就发疯了吧?怎么可能?再说她也没什么事。 又想让她背锅?嘿嘿。 白玨抖了抖肩,一脚踏出去,在廖凤一脸期待的眼神中,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自作多情,顾容瑾的事她不管啦。 过了会,王迟挣脱顾容瑾的属下也追了上去。 * 白玨出了城,倒也没敢走远。顾长思还需要她的长春功调理,她不可能前功尽弃。太尉府暂时不想回去,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好去的,就随便走走逛逛。 然后她就越来越冷,正冷得打算打道回府,看到一展迎风招展的黄色酒旗。白玨推门而入,店家是一对老夫妻,酿的是高粱酒,口感不怎么好,倒也能勉强取暖了。 她抱着腿,等这老夫妇做炊饼给她吃。 又过了好一会,一人掀帘进来,白玨看去,顾容瑾背着光,满身风雪,目光定在了她身上。 白玨久不见他有所动作,风吹得她难受,忍不住道:“你杵在门口干吗?” 门帘落下,顾容瑾走到她桌前自上而下看她,白玨鼻子尖,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顾容瑾:“伤在哪?” 白玨:“你受伤了?”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顾容瑾:“没受伤。” 白玨:“不碍事。” 又几乎同时回答。 顾容瑾在她对面坐下,皱着眉,指腹搭上她的脉搏。 她本以为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一定寒如坚冰,正想往后缩,不料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从他掌心传来的热量意外的让人舒坦。 -- 第155页 白玨眉心一展,忽然意识到:“烈阳诀。” 顾容瑾则专心的为她诊起了脉,片刻后,放开,冷硬的脸庞才放松下来。 白玨跟顾容瑾已好多天私下里不说话了,突然见他找来,不明白他想干嘛,转了转眼珠子:“你是想问我许穆的什么事?” 店家见店里突然来了官爷,气势凌冽,老夫妻吓得躲在后堂不敢出来,等了等见无事发生,又怕怠慢了贵客被怪罪,刚好烙饼好了,小老儿弓着身子,一面畏畏缩缩的将烙饼端出来,一面又拿出碗筷送到顾容瑾面前,“大爷,请问可有什么吩咐?” 顾容瑾略挥了挥手,眉心又微微皱起,似乎不解白玨有此一问。 白玨没看他,给自己斟了一碗酒,“你是什么时候跟许穆结的仇?怎么就到了遇上就咬起来的地步?” 空气似乎安静了那么一瞬。是顾容瑾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他动了下眉毛,轻叹一声,“他伤了你。” 这下轮到白玨静止住了。 过了会,她仿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随后,撕了块烙饼往嘴里塞,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了,你放心吧,给长思调理身体我心里有数。虽然我喜欢胡闹,但正事不会耽误。” “再说了,要真有人伤我,不是还有王迟吗。” “你快回去吧,我差不多时候就回去了。” 自始至终白玨没有再看他。 顾容瑾没动。 白玨鼻尖的血腥味萦绕不散,她好烦,语气也不耐烦起来:“顾容容,你这样真的让人很烦,我知道我在干嘛,虽然我一直以来小错不断,但是别人拜托我的事,从来也是说到做到,大是大非从不含糊。你不要像看管小孩一样的看管我。这次不是我先招惹许穆的,他突然冲过来,我也没注意到。对,我找萧二麻烦,是我不对。我就想找人打一架怎么了?不找他难道找季崇德?牧真?沈英男?还是找你?好了,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是大人物了,都有事要忙,没空陪我耍了,我自个儿找人玩不行吗?我现在是被长思的事绊住了脚,不然我也不会在你跟前碍你的眼,早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唉,好烦!” 顾容瑾低声道:“我没有……” 白玨啪一下砸了酒碗,“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顾容瑾按住她的手,站起身,又自上而下将她深深看了眼,才转身离去。 他一走,热源散去,白玨搓了搓胳膊,感到了冷。 她猛灌了几口酒,看着一直安静的待在一边的王迟,忽然心生感慨,“至少还有你。” 王迟闻声转过脸来,眼巴巴的,莫名给人一种坐立不安之感。白玨就明白了,其实王迟一点都不想跟她出来,他最近跟小白花和顾长思他们玩得很好。虽然他不会说话,心智简单,但表达快乐的方式跟普通孩子无异。 所以,他现在的表情是,他一点都不想呆在这,他想回去。 白玨与他对视良久,败下阵来,挥挥手,“走吧,走吧。” 正要起身结账,一摸钱袋,尴尬了,她的钱袋和她的所有首饰都被她丢在小流儿家了。 老夫妻俩已从后厨走了出来,白玨正不知所措之际,一阵狂风吹开木门,白玨看到了一直立在对面路口的顾容瑾。 大概是这边的响动惊到了他,他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风雪中,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干吗呢?”白玨心里嘀咕了句,转头冲王迟说:“你去找顾大人要点银子付酒钱。” 王迟听懂了,跑了出去。不一会,顾容瑾亲自走了回来,付了银钱。大概他身上气势太重,老夫妻俩个没见过世面,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白玨顺手扶了把,推着顾容瑾的背就出了门。 顾容瑾拉着她的手,一直将她扶上了马,随后翻身坐在她身后,攥紧缰绳,白玨整个的被他圈在怀里。列阳诀让他的身体热烘烘的,白玨感觉自己就像是窝在了温暖的火炉里,舒坦的满身筋骨都放松了下来。 俩人都没有说话。 期间白玨几次三番想张嘴活跃气氛,后来见顾容瑾一直不说话,又疑心自己要是说多了肯定惹人厌。 言多必失,话多招人烦。 白玨索性修了闭口禅。 这一路寂静无声,一直到了太尉府。白玨是被顾容瑾从马上抱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她囫囵揉了下脸,从顾容瑾怀里跳下来,冲他一抱拳:“顾大人多谢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上,顾容瑾和孩子们一起吃的饭,白玨不在,借口调理内息。 饭桌上,小白花突然道:“老顾,你和老王吵架了?” 顾容瑾停了手中的筷子,温声道:“叫姑姑。”白玨与花无心交好,小白花叫她一声姑姑名正言顺。 小白花:“老顾,你怎么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容瑾心累:“……吃饭。” 顾长思转过脸,看向他爹,迟疑了会:“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师父?你一直这样不好。” 小白花顺着他哥,郑重点头:“顾爹,你是不是打算先搞大了老王的肚子,想省彩礼钱?” 哐当,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白玨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径自到了小白花跟前,后者想溜没溜走,被她一把揪住耳朵:“花儿,走,老王单独给你开小灶,指导你武艺去。” -- 第156页 小白花挥手求救:“顾爹,救我!” 顾容瑾动了下,正要张口。 白玨立刻道:“咱俩至亲姑侄,外人休要插手!” * 次日一大早,小流儿就来了,借口归还昨日白玨落在他那的金银首饰,实则是想当面跟她道个歉。同来的还有薛红。二人也不知怎么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起来。 薛红:“顾大人最近阴晴不定肯定是与我妹妹祭日将至有关,你莫要同他计较,男人嘛,吃软不吃硬,可千万不能他冷你,你也冷着他。” 小流儿:“他如此正说明他长情,你切莫因为这个而记恨他啊,这世上的男人啊,有几个会如此深情长情啊。他能对我姐姐好,将来也必然会对你好。所以你千万别因为他最近的冷淡也冷了心肠。” 薛红:“是啊,我们姐妹都觉得你很不错,和顾大人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白玨: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白玨自然不知道,自从顾容瑾那晚得知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真相后,郁结于心,难以排解。这在太尉府内只体现在回避她,其他倒没什么。在朝堂上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朝内大臣最近人人自危,顾太尉发了疯一样的开始查贪腐,誓必要在年底肃清朝纲一般。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就连太后说情都没用。 这事吧,也不能说是坏事,就是他这人忽然一变,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尤其是昨儿还听说当街跟许统领打了一架,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让季崇德他们不免联想到了白玨刚去世那几年,也是这般情绪极不稳定。他们都害怕他这股疯劲不压下去,伤人伤己。 薛红与小流儿还在劝。白玨听得心头沉闷。烦躁的情绪正一股股往上冒,门房又来报,说夏公子求见。 夏迎春带了许多礼物来答谢挚友的救命之恩。 相对于前些时日的郁闷伤感,避而不见,他今日可谓是容光焕发,充满活力。 夏迎春一进门,双眼就火。辣辣的落在白玨身上。白玨是知道他喜欢男人的,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将他同花无心看成一样,姐妹相待。 叫了水果,糕点,茶水,二人坐在一处聊起了昨日与萧二的恩怨。 薛红与小流儿反被冷落在一边。 白玨也不是不想热情招待她们,刚开始她也热情了,可这俩女人见面就聊顾狗,她很烦。 夏迎春说到萧家女与刘家种种,白玨听了,指出他不对,又原原本本将这件事的真实始末说了遍。夏迎春听得嘴巴张的大大的,半晌一叹,“原来如此!是我听信了谣言,误会了萧家小姑,改日我一定登门跟萧二郎赔礼。呔!那姓刘的忒不是人了!” 薛红原本有些尴尬的和小流儿在一边喝茶听她们说话,当她听到白玨事无巨细的将萧家女的事说了遍,甚至很多细节连她也不是很清楚,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 小流儿也是一脸错愕,二人再一同看向白玨,目光充满了审视。 以前只觉得她刻意模仿白玨,现在再看她动作举止,一颦一笑,二人渐渐脸色凝重。 夏迎春与她相谈甚欢,忽然由衷感慨道:“以前我只觉得女子哭哭啼啼惹人心烦,唯有男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这辈子定然是与女子说不到一块去了,然而,自从结交挚友,方知事实并非如此。” 白玨吃了口点心,听他吹捧自己,仿佛找到了曾经的快乐。 夏迎春:“敢问姑娘家里可有父母兄长?” 白玨瞄一眼薛红小流儿,语气古怪:“……有等于没。” 夏迎春:“那姑娘的事都能自己做主?” 白玨:“那是自然!” 夏迎春双眸中透出羡慕的光芒。 “斗胆问一句,姑娘久居太尉府,与太尉大人是何关系?”他说这话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薛红敏锐的感觉不对劲,抬头看来。 白玨一提到姓顾的就心烦,索性表明态度,这话也是说给薛红和小流儿听的。 以前她们可都不是这样,成了亲后,怎么都开始婆妈了起来。 “顾容瑾的儿子唤我一声师父,真要论起来,姓顾的就是我雇主。别无干系!” 夏迎春忽然站起身,情绪激动:“当真?” 白玨烦得不行,“我骗你干嘛!” 薛红眼皮一跳,回头看去,正好见一抹朱红官袍行到此处。 夏迎春一揖到底:“在下夏迎春,年二十三,父太仆寺少卿夏敦,母清河聂氏。在下携一颗赤诚真心求娶姑娘为妻,万望姑娘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此篦梳乃我夏家祖传定亲之礼,若姑娘不弃,小生愿以此为聘。” 小小的把金梳子,掌心可握,梳面雕龙凤呈祥,并列三朵金花,花心嵌美玉,精致可爱。 夏迎春高举过头顶,姿态谦卑,态度诚恳。 刹那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直到抹朱红急速翻卷,气势汹汹,几乎眨眼就到了跟前。白玨当机立断伸手,几乎在同时另只骨节修长的手罩在她手背上。 白玨用力抽回手。 顾容瑾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脸上。 白玨略歪了头,并未看他,把玩着手里的小梳子,笑了下。 -- 第157页 “我考虑下。” “咕咚!”小流儿含在嘴里半晌的茶猛得咽了下去,差点噎住。 薛红紧盯住顾容瑾不放。 夏迎春大喜过望,抬起头,正要说话,陡然看到顾容瑾,吓了跳。 顾容瑾又僵硬地转过脸看他,眼神要吃人。 夏迎春便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膝盖软,要跪。 白玨把将他拽住,扯了起来,“夏公子,我送你。”随即不顾所有人的反应,强行将他带走。 室内气氛冷凝到极点,薛红与小流儿对视眼,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轻轻站起身,纷纷告辞。 白玨把将夏迎春拉出了太尉府,往墙上怼,说:“你这小梳子好玩,借我玩两天,你也别胡思乱想,做姐妹可以,当夫妻,别想。”言毕,松开胳膊,想了想,又扯住他,“走,我送你回家。” 白玨并未将夏迎春真的送回夏府,半道经过郡王府,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又拐去了他家。 安定郡王匆匆出来迎客,神色慌张。 白玨大步进来,李益之没挡住,白玨就看到了对夫妻带着名幼童,绸缎衣料子,很新,与他们面上的粗糙风霜很不协调,身侧还放着几个大包裹。几人脸惊恐之色,孩子紧紧抱住他爹的大腿。 白玨只瞟了眼,很是自然的样子,朝男子挥了下手:“又来看你弟弟啊!”随后往桌旁坐,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益之急匆匆追上来,面上慌乱不减,进了屋顿了顿,深吸口气,才试探的问道:“你不会告诉顾大人吧?” 白玨嗤声笑,“你以为你真能在顾大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兄弟二人都惊了跳,随后反应过来般,惊愕不已,又松了口气的样子。 李益之又不放心的确认了遍,“你是说顾大人知道我暗中接济我哥哥?” 没想到门口又传来嘈杂声,夏迎春又追了上来,进屋后,先将李益之看,又去看白玨。 李益之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夏迎春并未注意到旁人,只不服气道:“任何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挚友,我俩先认识的,你怎么能看上他?” 白玨奇了,李益之也惊了。 * 直耗到天黑白玨才离开郡王府,没走正门,半夜跟个翻墙尸似的,踏着别人的屋脊回了太尉府。 刚落在顾长思的院落,似有所感,就看到了对面屋脊上也站了个人,孤高挺拔,看不清表情。 白玨正要跃下,那人瞬间到了她面前,扣住她右肩,“跟我来。” 白玨又冷又乏,现在只门心思钻被窝,拳朝他打去,身子挣,“凭什么?”双臂展,纵身跃的同时,忽然被人箍住腰身,整个的被极速带离。 白玨习惯性喊王迟,才刚张了嘴,就被他把握住。纵横交错的屋檐在眼前飞掠,只片刻功夫,白玨就被带到了主院。 顾容瑾脚踹开门,将人扔了进去。 主院最近没住人,片漆黑。 顾容瑾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探手又将她抓了回来,随即火折子闪,点亮屋内油灯。 屋内总算有了光亮,白玨看清自己落在他怀里,挣开,心脏不受控制乱跳了起来,“干什么?” 顾容瑾又拿着火折子将屋内的烛火都点亮了,“你不要任性,听我把话说完。” 屋内亮如白昼,丝暧。昧气氛皆无。 顾容瑾终于将最后盏莲花座灯引燃,坐到桌边,又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下,说:“你知不知道夏迎春有龙阳之好?” 白玨:“知道啊。” 顾容瑾怔了下,松了口气的样子,朝她展开手心:“给我,我来退。” 白玨:“凭什么?” 顾容瑾也不知怎么理解的:“你已经退了?” 白玨从腰间摸出那把小金梳子,从身后扯了把头发,梳了起来,“还挺好看。” 顾容瑾的表情无奈又宠溺:“那是夏家的订亲信物,你别弄坏了。” 白玨听这话就火大,他是拿她当小孩子吗?这点分寸都没?心口火起:“我的东西,要你管!” 顾容瑾的表情是想生气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忍住了,笑了下,“你要是喜欢,府里什么没有?就算统统都不喜欢,我也可以给你打副模样的。” 白玨侧过半边脸,静静的看着他。 顾容瑾不动声色,回以同样的眼神。 白玨:“顾大人,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顾容瑾的气息整个的冷了下来。 白玨气死人不偿命:“我答应了夏迎春我要考虑考虑。” 顾容瑾垂下头,半晌,语调艰涩暗哑:“你就算同我置气,也没必要作贱自己。” 白玨:“顾大人这句话实在可笑,若按年龄算,我都已经三十了,夏迎春才二十三,谁占了谁便宜,还不定。” 顾容瑾:“他喜欢男人。” 白玨:“我以前也没少被人骂糙爷们。” 顾容瑾:“别同我怄气。” 白玨:“别给你自个脸上贴金。” 又是段时间的沉默。 顾容瑾冷静了片刻,手指快速的敲击桌面,停住,又像是恢复了元气般,方才若隐若现的戾气也消失不见,仍旧固执的朝她伸出手,面带微笑:“给我。” 白玨:“不给。” “好,”他点头,站起身,“早些睡吧。今晚你想睡主院还是长思那?” -- 第158页 * 白玨隐隐感觉到顾容瑾最后那个“好”字是带了情绪的,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随心而为,就是觉得这样做,出气!至于深层次原因,不想深究。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出问题了,夏家主母亲自来讨要那把篦梳,嘴里说了许多告罪的话,然后又偷偷看她,悄无声息的连叹了好几口气,很惋惜的样子。 当日,顾容瑾就坐在厅堂上,言不发。 白玨本就没当真,然而顾容瑾来了这么手,她莫名就火冒三丈了。 “定情信物是你儿子送我的,要拿回去,让他自己来拿。”白玨丢下这句就走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半个时辰后,顾容瑾去敲白玨的门,白玨没理。 到了傍晚,白玨发现她的梳妆台上,亮闪闪的堆满了东西,走近看,全都是篦梳,金的银的玉的铜的木的,有做工精致的,也有造型粗犷怪异的,总之花样百出,琳琅满目。 顾容瑾站在门口同她说话:“我知道连翘的母亲是谁了,文宗二十年入宫的名小宫女,良家子,辰州人氏。连翘那个后爹也曾是宫里的名侍卫。”他声音压得低,“你让我进来,我慢慢同你讲,别让孩子们听到了。” 白玨竖起只耳朵。当年施太医之所以遇害,就是因为太子位宠妃难产不治身亡,太子怒之下,血腥残暴的将宫的宫女太监稳婆都杀了,连太医也未能幸免于难。当初刘皇后为了替儿子隐瞒,很是运作了番。 话说回来,太医和宫女……怎么想,也是死罪啊。 不过侍卫和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白玨靠在门口,抓心挠肺。 岂料,顾容瑾是耐心本心,她不开门他就不再张嘴了。 又过了许久,白玨忽然拉开门,顾容瑾温和笑,正要去拉她,白玨让开步,冷着脸往顾长思房里去。 顾容瑾站在原地没动,仰头望向苍穹。 不会身边多了个人,与他同样的姿势仰天望月。 “那个凶女人把我赶出来了,”小白花说。 顾容瑾:“叫姑姑。” 小白花:“顾爹,你喜欢她吗?” 喜欢,喜欢了很多年。 似乎是年岁大了,“喜欢”这两个字已艰涩到羞于启齿。 小白花:“不喜欢就不要拆散她和小夏嘛,悍妇和懦夫倒也很般配。” 顾容瑾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别胡说。” 小白花:“我没胡说。老顾,你到底是在担心害怕什么啊?” 顾容瑾低下头看他,脸审视。 小白花大概是受不住顾容瑾这般目光,抱住头,蹲下身:“哎呀,我招了,这话不是我问的,是我大哥让我问你的。” * 当夜,白玨直在顾长思的屋子待到天快亮才出来。他的经脉被温养的很好,就算是贴身伺候的人都能明显的看出他瘦了好多。 小白花问她,有没有种药吃了能快速减重。 白玨想了想,还真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巧顾长思的治疗告段落,白玨随便抓了些银两往怀里塞,跟碧玉说了声,就出门了。 也没说去哪里,只说自个出门采个药,短则半天慢则数日。 第89章 出门就察觉到身后跟了人,这让她很不爽。顾容瑾说话就跟放屁似的,才说过不派人跟着她,又这样! 白玨索性绕了个弯,往夏府跑去。她来京城这么久,自然知道太仆寺少卿府在哪,只是没正儿八经拜访过,因此也不知夏迎春住哪。准备转一圈就走,主要是气一气顾容瑾。谁知装模作样的瞎转悠,忽然一人推开门,正好与她来了个面对面。 忒吓人了! 白玨捂住她的嘴。 中年妇人大睁的眼慢慢和缓下来,又冲白玨眨眨眼。 白玨轻声道:“你别叫,我没有恶意。” 妇人点点头。 白玨放开她,觉得有点儿眼熟。 此时还很早,冬日里天又亮的迟,远处一片青灰色。 妇人拉住她的手,也不知在激动个什么,“跟我来。” 白玨莫名奇妙,就这么被她拉着走,她手腕上挂着一串钥匙,看神态举止也是偷偷摸摸的。 难道是……同行? “那个……” 白玨刚张了嘴,妇人回头,将她的手又抓紧了些,一脸慈爱,“我懂,我懂。” 白玨:“?” 躲开了早起的仆妇丫鬟,中年妇人带她来到一处紧锁的房门口,熟练的打开外头沉重的镣铐。 入室盗窃?这就不大好了吧?白玨正要离开,妇人前脚都已经踏进去,回头一把扯住白玨的衣服,又将她拽了进去。 屋内门窗紧闭,味道不大好闻,妇人急匆匆进去,拍醒了正打鼾的男子,“春儿,春儿,你看谁来了?” 白玨已迟疑着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夏迎春,再看妇人的脸,突然就想起了这位是谁。 哎哟,她的亲爹,这上了妆和没上妆差别可真大! 夏迎春幽幽醒转,看清她娘,又转向白玨,一下子就清醒了,激动的站起身,“娘,你怎么办到的?” 夏夫人已转向橱柜,动作麻溜的扯出一条蓝方巾,又收叠出了好几套衣服,最后将手腕上的镯子,脖子上的项链一并扯下,统统包在里面,打了个结,往白玨怀里一塞。 -- 第159页 “王姑娘,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白玨:“?” 夏夫人看她儿子手忙脚乱,又转过身帮她儿子系衣襟的带子,套脚上的鞋。 夏迎春嗷嗷叫,“娘,你轻点,腿肚子疼。” 白玨还没回过神,又被夏夫人扯着往外走,几下一绕,绕到了后院的小门。 夏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知道你,我儿赌钱从来就没赢过,你和他一起他就赢了,还赢了很多,你就是我儿的福星啊!我儿还跟我说你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按理咱们这样的人家无论如何是看不上你这种出身的。可是怎么办呢?我儿是那样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女人。要是不成全了,我夏家可能就无后了。为娘看得出,你二人是比翼同心,情比金坚,为娘的就算豁出了身家性命也要成全你们。你们且私奔去吧,加把劲,先把孩子生了,等事态平息了,娘再去接你们回来。到时候你爹看在孙儿的面子上,就算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白玨:“……顾太尉那边?” 夏夫人:“顾太尉就是自己死了老婆看不得别人成双成对,他这么些年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我瞧着你也只是有点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儿子可交给你了,我儿从小没受过苦,等往后你也要将他全须全尾的还给我。”说话的同时,泪如雨下。 夏迎春喊了一声“娘,”眼泪正在眼眶打转。 夏夫人抽噎声忽然一止,“大丈夫当行事果决!” 哐当一声,门一关。 夏迎春抽抽噎噎,转身想抱白玨,被她塞了满怀包裹。 “从今后,我只有你了。” 白玨:这都是什么事! * 白玨甩手就走,夏迎春咿咿呀呀跟上她,“娘子,你不能抛下我啊。” 估计这一句起到了极其震撼的作用,原本跟着白玨的两个人走了一个,想来也知道去跟顾容瑾汇报情况了。不过这个时辰,姓顾的正候在大殿外等着上朝,等他知道也有段时间了。 白玨心思一转,得嘞,做戏做全套。你让我这几日不痛快,我也不叫你痛快。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会陷入自作多情的境地,索性一甩头,心道: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采个药而已。眼角余光又瞄到抱着包裹一脸期待的夏迎春。很好,既然被期待了,不带他私奔一下,都对不起人家娘的殷殷期待。 * 白玨扯着夏迎春的胳膊,往向北的巷子一拐,果然看到一匹无人看管的马匹。 白玨翻身而上,又揪住夏迎春的胳膊将他往上一扯。夏迎春哎呦呦,差点仰翻过去。然后一抖缰绳,“驾!” 躲在暗处的侍卫只耽误了那么一会,眼睁睁看着白玨跑了,急得现了身跟在后面追:“那是我的马!我的马!” 白玨原打算雇一辆马车,毕竟这个季节,骑马真不是一般的冷。后来察觉到有人跟踪,气糊涂了。也就忘记了。 二人出了城门,一路跑得不快也不慢。想来那名侍卫想追上是不能了。然而走不多时,又察觉到有人跟踪。 这时,二人渐渐走到了通向山野的小道。那药喜温,这个季节通常长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据她所知,离京百里地,就有一处山涧温泉。 李氏皇室在那建有行宫。按理想要这药,跟顾容瑾说一声,自然有人送来。或许皇家的药库里都有备货。可谁叫她闲呢? 雪不在下了,就是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夏迎春刚从热乎的被窝被扒拉出来,早膳都没吃一口就一路颠簸,早冻的手脚冰凉,恶心反胃,一阵阵想吐。 他缩在白玨背后,哭哭啼啼:“快停下,停下,我好难受。” 白玨:“别怂啊!咱得赶紧跑,说不定你爹已经追上来了。” 夏迎春一听他爹,又坚强了:“我爹打我,用柳条抽我的小腿,我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打过我。” 白玨:“是吗?” 夏迎春嘤嘤嘤:“是顾太尉,顾太尉公报私仇,太不是男人了!” 白玨:“那咱得跑快点,要是顾太尉真公报私仇了,随便给咱按个罪名,咱俩都得玩玩。” 夏迎春只觉得脖子一寒,“快跑,我还能挺住!” 于是,下一轮的颠簸又开始了。 身后的尾巴怎么都甩不掉,白玨存了逗人的小心思,忽然极速往密林中冲去,冬日大雪,都是枯枝败叶,不过好歹山里要比平原容易躲藏。 她选了一个洼地藏身,等人走近了,忽然从洼地跳出,倒是将来人狠狠吓了一跳。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白玨大声喊。 那些人安静了一瞬,忽然一人搭弓,箭簇闪电即至。 夏迎春被颠的头昏脑胀还想吐,正靠在白玨背上恹恹得问:“你认识啊?” 话音未落,被白玨一把扯下马背,二人一同滚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夏迎春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白玨拽到一处岩石后,躲了起来。 那箭簇泛着幽蓝的光,贴着马头飞了出去。深深扎入后面的灌木丛中。 既然已经暴露就无需隐藏,一人打了个手势,几人分散开成合拢之势,朝岩石而去。 白玨抖开夏迎春的包裹,扯出一件长衫,朝天一扔。立刻就有人飞身刺来,那长衫犹如长蛇,迅速拧成一股绳,将兵刃绞住。 -- 第160页 一人自左侧斜刺而来,白玨旋身一转,手指顺势对准被绞住长剑的人的胳膊,用力一弹。那人只觉手臂一麻,松了长剑,往后跌去。另一人迅速补上。被刚刚握住长剑的白玨反手一劈,砍伤胳膊。谁知那人哇哇叫着接连后退,胳膊上莫名冒了淡淡的烟色。那人倒是个狠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削下一块皮肉。 白玨吃惊:“淬了毒?” 这些人又呈扇形站好,眼神戒备,刀尖相向,其中一个,忽然冷笑出声:“武神白玨,对付你,不淬毒如何能杀得了你。”听声音是个中年人,声音有些耳熟,仿似哪里听过。 白玨倒不吃惊,挑了下眉:“没想到老子都死了十六年了还有人记挂,老子好欣慰啊!” 不料那人却顿住了,危险的眯起了眼:“没想到真是你!” 白玨:“?”什么意思?敢情刚才是诈老子的啊? 岩石后的夏迎春刚才几下翻滚撞到了脑袋,此刻才缓过劲来,顶着额头脑后的包,哭哭啼啼道:“到底什么情况啊?” 男子一挥手,刺客不再废话,蜂拥而至。 白玨如今武功不济,若是她一人或许还能勉强脱困,但现在带了个拖油瓶,左支右绌,若不是她躲得快,身上都好几处刀伤了。 “跑!”白玨当头架住压下来的六七把剑,撑在夏迎春头顶,眼睛都急红了。 夏迎春这才回过神来般,煞白了一张脸,拔腿就跑。丝毫不见方才颠簸一口气就要断了的娇弱模样。果然与生命竞赛就是潜能无限啊。 一人看到,提着剑就去追。 白玨不再留手,一剑抹了冲上来那人的脖子,就着他还握着的长剑,脚尖一踢。那剑犹如离弦之箭,深深没入就快追上夏迎春那刺客的胸口。 夏迎春刚巧回头看到,受到惊吓,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刺客也顺势倒下,半边身子压在夏迎春身上,死不瞑目。 第90章 八名刺客,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中毒受伤,算半个吧。目前战力还剩五个半。领头的那个手握弓箭,一直没加入战局。他应是在观察她,虽然已得她亲口承认,但心中还有迟疑。 “你武功不弱,但与天下第一还相去甚远,你为什么要冒充白玨?”领头问。 白玨身体冷得不行,通常来说,人越是活动起来,身体理当越热才对,可她随着内力流失,整个人越来越冷。 她面上不显,嘴不饶人:“老阉狗,藏头露尾,你也好意思问我?”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领头怒极,不再观战,扔了手中弓,自腰间抽出一把宽背刀,携巨力呼啸而来。 若不是白玨避得快,当场就被他拦腰斩断了。他的一名属下就没这么幸运了,白玨闪开后,刚好露出后背的他,被领头一刀斩下,死的干脆! “不管你是谁,今日。你都会死在我w手里。”刀口染血,映红了男人阴郁的眼。 “是啊,我是肯定打不过你的,”白玨说的是实话,语气里就有了七八分真,凄凄惨惨的,“那你告诉我是谁要杀我,等我化成厉鬼,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会找错了人。”同时移动了几个身位。 领头似乎对冤魂厉鬼有些忌讳,眸光闪了闪,心下有些迟疑。也就他一个闪神间,白玨忽然将手中长剑灌满内力向他掷来,领头是傲慢的,并不觉得穷途末路之人能有多大威胁,斜劈过来。 咔嚓,长剑断成两截。面上却是一冷,领头一怔,又挥刀砍来,白玨脚踩刀面,借力跃开,手中还捏着蒙面巾,忍不住骂了句:“你爷爷!你就这么见不得人!” 此人若单看面容,白玨倒是见过,前些时候,李益之被山匪绑架,逃掉的那个人就是他!没有什么特点的长相,配上那双阴郁的眼,一看就让人感觉不舒服。 当时白玨就瞧出来,这人是戴了人、皮面具。 此刻情况危急也容不得白玨多想,不待领头做出反应,忽然从身上抓了把东西朝他飞射而去,口内大喊:“有毒!” 领头本能后退,乒乓打下暗器,再看去,分明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银子。再抬头,只见白玨一手夹住早吓得腿软的夏迎春,极速逃离。 白玨心知打不过,遂趁机逃走,将全身的内力催发到极致。沿途数不清的枯枝藤条,免不了的被划伤刺破。白玨倒还好那么一丢丢,武者的本能让她尽量避开暴露在外的皮肤。然而夏迎春就没这么好运了,被她夹住身子拖着跑,头上脸上身上,全身没有一处不划伤的,偶有凸出的石块还会被撞一下。 夏迎春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杀人,半身染血,方才已经被吓傻了,如今这些伤口反感觉不到疼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我死了吗?死了吗? 大概是领头之前冷血无情生劈了他的一个手下,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们也不似之前追杀她那么卖力了。紧追不舍的只有领头一人,余下几人反远远的落在后头,或许是怕领头怪罪,嘴里倒是喊的凶狠:“站住!你给我站住!” 呼吸像是不堪重负的破风箱,白玨心口火烧一般的疼,手脚越来越冰冷僵硬,脑子又晕晕乎乎的想炸。 终于,头领追上来,一刀劈砍下来,白玨只得放开夏迎春,闪身一避。 也不知何时,她已经跑上了一处山头,皑皑白雪,白玨一松手,夏迎春就咕噜噜顺着山头从背面滚了下去。 -- 第161页 她自己也被削去了半边袖子。 就在此刻,天空忽然一声长啸。 白玨手里已经没有兵器了,被头领追赶在身后,几次差点滑下山头,夏迎春也不知生死。 听到那一声长啸,她连抬头看的机会都没,只来得及两指嗦在嘴里,发出一声更嘹亮婉转的哨音。 头领正专心致志对付她,见她已到极限,正要一刀了结,忽然一只庞然大物从空中俯冲而下。 头领措不及防,抬手阻挡,被抓伤了手臂。慌乱匆忙间,他飞起一脚将白玨踹下山头。 白玨也顺着山的背面滚了下去。 雄鹰长啸,刺破长空。 头领举起刀胡乱挥砍,深恨自己没有翅膀,否则也不会被这只畜生缠住。 他急得大吼:“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下去杀了她!” 山的背面是峭壁,属下战战兢兢道:“大人,小的见过这鹰,是顾太尉的!” 领头悚然一惊,恍惚回想起,他也见过,当初齐王和太子对垒,这只鹰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后来齐王登基,顾容瑾封官,再不上战场,这只鹰似乎也放养了。 但若是顾太尉离京,也必然会带上这只鹰。 念及此,领头只觉后背都起了冷汗,最后一次赶走突袭他的雄鹰,领头朝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涧看去。北坡不似南坡平缓,陡峭的仿似悬崖峭壁。也不知摔下去的两人是死是活。领头是高手自然看得出方才白玨动作僵硬迟缓,应是内力已耗尽。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必斩她于刀下。 耳边的鹰啸声尖锐刺耳,又让人心惊胆战。领头不敢逗留,提刀从另一边快速跑走,心里又不免暗含希望道:也许已经死了呢? * 白玨从山上滚下去,也是巧,和夏迎春挂在了同一颗树上。 夏迎春应是晕过去了,好在枝头还算宽大,将他整个的撑住了。白玨掉在树根部,树根晃了晃,又沉了沉。 夏迎春晕了一会就醒了,看见她,嘴一扁,要哭。 白玨扬手笑他:“哟,挚友,又见面了。” 夏迎春是半点都笑不出,眼泪和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要私奔了,我要回家!我想我娘,呜呜……” 他哭得是真伤心,伤心欲绝那种。 白玨揉了下鼻子,心里讪讪的,没错,她原打算也是要带这小孩吃些苦头的,不过也仅限于叫他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有多美好,可不是像刚才那般生死大逃亡。 看着他满身伤痕,鼻青脸肿,哭得一声比一声大,白玨糟心的想,该怎么补偿这小孩呢? 咔嚓,很轻微的一声响。 白玨耳根一动,“别哭了!” 夏迎春被喝止,面上憋得通红,抽抽噎噎,“凭,凭什么?” 咔嚓。 白玨眼疾手快,将夏迎春猛得往自己这边拉来。几乎在下一秒,咔嚓一声巨响,夏迎春爬的那块地方断裂开。树冠部不堪重负,轰然坠落。 夏迎春脸都白了。 然而白玨心情更沉重了,因为她察觉到他俩依偎的树根部又往下沉了沉。 这颗小树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抓紧了。”白玨让了让,扶夏迎春抓紧树杆,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你干吗?”夏迎春抽泣道。 白玨看到不远处还有一颗小树自崖缝内长出,然而两者距离很远,若是她内力灌满,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她现在几乎力竭。她又不敢以脚底下的树为踏板用力蹬过去,只轻轻抬起脚,企图扶着岩壁爬过去。 夏迎春:“你干什么呀?”他一动,承载着两人的小树又发出咔嚓的响声。 “你别动!”这一声堪称严厉。与此同时,她一咬牙,一脚踏出去。第一脚是平稳的,等她踏出另一只脚,忽然胳膊僵住,整个人往下滑去。 越是危机时刻,她越是冷静,虽心里直往下沉,仍死命的扣住岩石,企图稳住身子。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耳边传来夏迎春剧烈的哭声,她听到了指甲生生折断的声音。 扑通!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崖下是一处深潭,下垂的重力让她直接砸穿冰层,坠了下去。 虽手脚已麻木,然而下滑时的摩擦,她伤了手指,疼痛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浮上水面。吸入一口气后,她朝上面喊:“我还活着,没事!” 上头的哭声一止,夏迎春的声音又遥遥传来:“下面有路吗?我能跳下来吗?” 寒潭贴着岩壁而生,水面宽阔,仿佛没有边际。白玨试图爬上冰层,然而冰层又没有想象中坚硬,刚一使力又碎裂开了。 她手脚已完全麻了,脸色发青泛白,好几次沉下去,又凭着一股毅力浮上来。最后她只能抱住突起的一块岩石,不让自己沉下去。 夏迎春的哭喊声随着风声又传来:“上面好冷啊,我爬在树上好难受,我能下来吗?” 白玨牙关打颤:“不能!你不要下来!” 夏迎春:“为什么?” 冰凉的潭水,让她的体温极速下降,她想睡觉,可她知道她不能睡。 她想起了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她看着孩子渐渐微弱的呼吸,心生绝望。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活不了了,她放弃了,她闭了眼。 “我要跳下来了!” -- 第162页 白玨猛得睁开眼:“夏迎春!你敢跳我打死你!” “下面是水池!都是水!” “你下来会死!” 她每喊一句,就会停好久,仿佛是为了积攒力量。 空旷的山野,久久的久久的回荡着她拼劲努力的喊声。 夏迎春嗓子都哑了,绝望的嚎哭:“那我们这样会死吗?我不想死!我不要私奔了!我想回家,呜呜……” 隔着凸起岩壁的遮挡,白玨虚弱的声音颤抖着传来:“夏迎春,你听我说,你不要大声说话了,你要保存体力,也不要让自己睡着。顾容瑾快来了,你信我!他很快就来救我们了!” 第91章 “阿姐,你带盛儿先走,我来引开追兵!” “好。” 没有犹豫,她松开了她紧握的手。 “许穆,我们走。” 白玨愕然抬头,张开了嘴,李盛已经被许穆抱在了怀里。阿姐柔弱,被他一力搀起。 李盛从许穆的肩头探出身子,朝她挥手,吵闹着:“师父,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啊!” 许穆抱紧他不让他乱动,回头看一眼她,风雪太大,看不清表情。 白玨扬起脸上的笑:“盛儿,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快跑!” 追杀声渐近,远远的能看到披甲执锐的兵士冒了头。 白玨压下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内力灌满,通天戟在她手中发出阵阵嗡鸣。 “我要护住阿姐和盛儿,这是我答应他的!” 她迎上风雪,银白软甲,通天戟在雪地里划出长长的凹坑。 人在生死面前选择自保没有什么不对,没有许穆,阿姐那样柔弱的女子还带着个孩子也走不出这冰天雪地吧?只有他们先逃出去,喊来救兵,我们都能得救。 鲜血染红了这片天地,那些人杀红了眼,再看不见别的人,只追着她跑。 几次力竭,几次爬起。她想,要是能有个帮手分担一下就好了,也许她就不用如此狼狈了。 天地苍茫,她耗过了半日,又等了一日,她不明白,援兵怎么还没到呢? 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啊。 她的肚子好痛,她快到极限了。 她已经记不清她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血染红了她的眼。 她不想杀人,她不想杀这么多人,可是她不杀,这些人就要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领头的将领都被她解决了,剩下的几名虾兵蟹将再不敢上前,他们仿佛看到了修罗现世,地狱的来使,表情惊恐,步步后退。 终于,他们在她再一次挥起通天戟时,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她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岩,几乎才躺倒,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啼哭声。 很长时间过去,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她抱起躺在血泊中的娃儿,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原来生孩子竟如此简单? 她想哭又想笑。身体已疲乏到极致,然而闻到这处浓郁的血腥味,只得挣扎着又起身,换了个地方。她怕血腥味会引来饥饿的野兽。 再一次找到容身之处,她又昏了过去。也就片刻,她猛然惊醒,看了眼怀里皱巴巴的丑孩子,心想,真让人开心不起来啊,你爹要联合楚王,娶楚王妻妹结盟,那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啊,本来还想着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他要无情无义,我便取他一根指头,从此后两不相欠,一刀两断。 小宝呐,从此后你娘就是你爹,咱俩快活的浪迹天涯吧。啊,抚养费是肯定要的,不能便宜了他! 好冷啊,怎么还没有人来呢? 阿姐有许穆护着。 我已经拦下了所有的追兵了,为什么他们还没请来援兵? 要是许穆能回来看一眼也好啊。……阿姐明明知道我怀有身孕,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为什么她还要带走许穆? 为什么她不回来找我? 我已经到极限了,到极限了……为什么?……今日的早朝仍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临上朝前,季崇德靠过来,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官之道你都懂。矫枉过正,过犹不及。妹夫,适可而止啊。”他叫这一声妹夫,也是最近被有心人挑拨离间,弄得心烦。 顾容瑾忽然发疯般的查贪腐,肃清朝堂,与他之前春风化雨般的克制,铁血的仿似是两个人。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何况是顾容瑾这样的大动干戈。外头已经有流言蜚语了——外戚干政,把持朝政。顾家一门两父子,一人位居太师,一人高居太尉,文臣武官身居高位。荣耀煊赫,不可一世。 早些年也有人说,不过都是小股势力,这话压根传不到季崇德耳里。或许过去的很多年,在他们眼里,季崇德牧真以及他们背后的白家军都跟顾容瑾穿一条裤子。 近些日子,风向就颇有些意思了,试探的话若有似无的传进了他的耳里。 季崇德与牧真一说,二人都很担心,这些人能将话传到他们这里,私底下不知又会有何动作。 顾容瑾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拉仇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朝堂上,小皇帝一双眼就落在他舅舅身上。他母后昨晚才找他聊过,让他压着他舅舅点,否则这样下去,恐生变故,对他舅舅不好。 -- 第163页 小皇帝这政权来的不容易,虽有舅舅他们一力撑着,然而旧朝老臣联合施压,也经常让他透不过来气。 小皇帝年轻气盛,也曾想过大权在握,他舅舅还劝过他,为君之道切不可急躁,当徐徐图之。如今看这些老臣被他舅舅压着打,敢怒不敢言,简直要拍手称快。 这个年,很多人怕是要过不好了,小皇帝最近却吃得多,痛快! 很突然的,大殿外传来一声尖啸。 彼时,顾容瑾正半眯着眼,懒得听几位大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辩驳清白。 证据确凿,任他巧舌如簧都不可能脱罪。 太师已称病好几日了,儿子朝堂上作妖,外头不好的风声他也听见了,未免真被有心人利用,说他顾家把持朝政,他都已经做好了退下来的准备。然而,顾容瑾又找过他爹,言辞恳切,说大周国不能没有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坐镇,只需再等等。 顾太师无可奈何,只说了句,天都快给你翻过来了!还还不赶紧收手?你到底在急什么? 片刻后,一声更加高亢绵长的鹰啸在空中响起。 一直稳如泰山的顾容瑾猛得怔住,神色大变,转身就朝外走去,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跑。 这只鹰是白玨抓来的,也是她亲自熬出来的。训服了才转送顾容瑾。 她总喜欢送人礼物,还经常捏一些奇怪的名目。 这只鹰叫白王王。 白玨惯会撩人,送他时说:我不能时时陪你,但是这只鹰可以,它叫白王王,见它如见我,你可要时时想着我。 顾容瑾至今记得,白玨死的那天,雄鹰长啸,徘徊不去,嘶鸣也是如这般的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 * 一列人马呼啸着从城门飞驰而去。惊得守城的士兵一屁。股摔倒在地,惊惶难安。 路上,赶着来汇报情况,候在宫门外不得而入的侍卫已经将白玨的行踪报告了。顾容瑾直觉不对劲,有那么一会,他倒是情愿她真的私奔了。 同样的冬日,风雪冰冷刺骨,旧日的情景鲜血淋漓重现,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梦魇。 沿途,他看到了被掩埋的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 脑子木涨涨的,是没有知觉的,空白的。山路难行,他当先一人,弃马狂奔。 雄鹰终于在山头盘旋,不再行进。 顾容瑾脚步一顿,一丝犹豫也无,纵身一跃。 廖凤他们没跟上,远远看见,肝胆俱裂,狂吼出声:“大人!” 极速下坠的寒风犹如冰冷的刀刃刮在人脸上,他手中握着匕首插入岩层,减缓下降的趋势,直到与趴在树干上的夏迎春错身而过。顾容瑾再不迟疑,收了匕首,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咚,他沉入水中,同时也看到了大半身子沉在水中的白玨。 顾容瑾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当他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刻应是忍到极致,脖颈到手臂青筋暴起。 白玨眼还是睁着的,看到他来,大概是想笑,才发现脸都冻僵了,想说话,嘴张了张又发不出声。 她想说啊,这次总算是等到了你,还好我没放弃。 然后就任由自己晕了过去。 * 仿佛是陷入了无尽噩梦,总也杀不完的敌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死亡的恐惧,被抛弃的绝望,那一瞬心底的黑洞仿佛被无限扩大,无数的负面情绪蜂拥而至,几乎将人淹没,她像是溺死的人,没有生机,只能静静的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为什么?……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清醒,那人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她想都没想,五指成爪,捅向他的心脏,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 “你的手……” 胸口的黑洞化了脓,是浓浓的不甘、恐惧、绝望。 这一刻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眼珠子又黑又沉,像是死尸的凝视。她奋力挣脱,那人怕伤了她,连忙松手。 她一眼瞥见烛台,扑上前抓住,倒提而起,蜡烛不堪重负旋即掉落。几乎在同时,她猛地朝他刺去,“去死!” 顾容瑾怔住,握住她的手一松,那烛台的尖端狠狠没入了他的胸口。 屋里的打斗声很快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手执长剑破门而入,惊呼:“大人!”然而一眼瞧见主子们衣冠不整,又犹豫着踟蹰不前。 顾容瑾低着头,他没有抵抗,皮肉的疼痛又怎抵得上心口的疼。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来迟了。”听声音像是哭了。 第92章 像一滴水晕进浓黑的墨,洇出浅淡的痕迹。那一点浅淡逐渐变的透明,迅速向四周晕染出去,黑漆的世界,一片清明。 “顾容瑾?”身边人的温暖让她感到安心。 “嗯,我在。”他轻哄,带镇定人心的力量。 白玨缓缓睁了眼,眼神渐渐有了聚焦,怔了那么一刻,呼吸陡然加重。 “顾容瑾!”她难以置信,握住烛台的手放开又握紧,像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啊,怎么回事啊?啊?” “没事。” “你别是要死了吧?”她一下子乱了套,又惊又慌。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拔出烛台,扔了出去。白玨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烛台移开,又愣愣的收回,抬手按住他的胸口。 -- 第164页 顾容瑾捉住她的手,她十指裹满纱布,隐隐有血色洇了出来。坠落山崖时,指甲生生崩断,连血肉,该是怎样的痛啊。然而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顾容瑾的伤。 “阿玨,”顾容瑾叹气,将她重重揽在怀里,“我该拿你怎么办?” 侍卫默默退了出去,打算悄无声息的关上门。 白玨下巴搭在顾容瑾肩头,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郁闷的火大:“你们俩!喊大夫去呀!” 大夫就在隔壁,很快被请了过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顾容瑾的伤不重,就是比较难处理,扒了衣裳,清理伤口。衣裳半遮半露,她看到了他后背纵横的刀剑伤。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偶然撞见他洗澡,少年一身光洁的皮肤,比之少女凝脂般的肌肤都过犹不及。经历了战火的厮杀,留下了可怖的痕迹。她还看到了浅色的掌印,她不自觉将衣裳往下拉了点,手指贴了上去,那是十五岁的她留下的“罪证”,当时她和姜奴对打,互不相让,顾容瑾试图阻拦,冲入战圈,她一时没收住手。 季崇德曾说过,说她是狼爪子。后来她就养成了剪秃指甲的习惯。 似是心有所感,白玨抬头,顾容瑾正侧过脸看她。 呀,她这样不知羞耻的扒男人的衣服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要老命了,丢人! “咳,阿玨……”声音又轻又柔。 白玨当即打断:“夏迎春呢?” 俩侍卫站在不远处,彼此对视一眼,嘿呦喂!这家伙,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佩服!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一只手就没松开,就算是看伤,也是让她在床上躺好,盖了被子。 “在休息,他受惊不小,明日我就派人送他回去。” 白玨作势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手腕,她一动,他也跟动了下。 大夫正打算上药,一动,药撒到了别处。急得“哎哟”一声。他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天知道他现在压力多大啊! 白玨:“你撒手。” 顾容瑾:“我陪你一起。” 白玨:“不用,你受伤了,我去去就回。” “那好,一起。”他另一只手拉起半挂在肩头的衣裳。 大夫:“哎?” 侍卫:“要不我们去把夏公子请过来?” 白玨无语又无奈:“算了,也不差这一刻了,你先上药。”随即,又重新躺下。 大夫不敢乱看,只手忙脚乱的将药上好,又给包扎了,这才抖腿离开了。 屋内又安静下来,白玨盯帐顶看,眼神发直:“对不起啊。” 顾容瑾:“不要和我道歉,一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白玨想翻过身,面朝里,一动才发觉,他还是握自己的手腕。 “刚才我不是发疯扎了你嘛,两清了,没有谁对不起谁。”她轻快道,仿似浑不在意。 他侧卧上。床,整个的将她拢在怀里,胸口贴她的后背,脸贴她的脸,“不,我欠了你,所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补偿你。” 姿势太亲密了。 轰得一下,白玨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白玨:“你……吧?” 顾容瑾:“嗯?” 白玨:“能不能起开?” 顾容瑾:“不要。”他刻意撑自己,没压她,但又亲密无间的贴她。 白玨回想了下,想不明白,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是她又昏睡了十年八年,沧海桑田了? 白玨探出舌尖,一咬。 “嘶!”疼! “怎么了?”顾容瑾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太近了! “顾容容,要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顾容瑾:“?” 顾容瑾:“既然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又过了会,饭菜上桌,白玨一对爪子拍人可以,抓筷子就不那么灵便了。 顾容瑾喂她,白玨往后躲,抬手遮挡:“不是,大哥,我还是习惯你对我冷淡一点,真的,你突然这样我受不了。”受不了忽冷忽热,一直冷下去也就无所谓了。 顾容瑾默了默:“你先吃,等你吃饱了,我有话对你说。” 白玨:“你说。” 顾容瑾:“我怕我先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白玨想了想:“这么严重?那好吧,你先忍忍。” 白玨没再客气,指使顾容瑾将自己喂了个饱,开心自然是开心的,然而也不容自己想多,很多时候人的不快乐就是来源于自己想太多。 她面上一直挂开开心心的笑,没心没肺的很。 顾容瑾随便喝了一碗汤。 下人进来,又将桌面给收拾整齐。白玨转头看向外头的天,怔怔发呆。 顾容瑾顺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白玨:“没有,就是想待会你要告诉我的话中听还是不中听,要是我被你气跑了,外面会不会很冷。” 顾容瑾自她膝上握住她的手:“我不放你走。” 嘿,突然这样子。白玨的心呐,突然就暖烘烘的。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顾容瑾:“……”……长久的沉默。 白玨:“?” ? “喂!”白玨手被他握住了,抬脚就要踢他的腿。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最怕这样被吊不上不下。 -- 第165页 “啊,嗯,”顾容瑾只觉得喉头艰涩,千言万语难以成调。 “十年前,我没收到任何消息,也根本无从得知你已怀有身孕。” “当年虽然战事吃紧,楚王有拉拢之意,但他狼子野心,我怎么也不可能娶他妻妹。” “我当时就拒绝了,这事我不知怎么就被扭曲了传到你耳里。” “……十年前,你被太子军围攻,苦等援军不至,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了消息,拖延了时间。” 仿佛一道闪电劈裂暗沉的云层,有些什么东西,她心里早就隐隐有些明白,只是不敢往那处想。 所以呢? 她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冷,眼神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腕,不自觉握紧了,心里止不住的下沉。 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对她突然冷淡下来,要和她划清界限,对吗? “呵……”她轻笑,本就冷白的肤色看上去更冷了,像终年化不开的山巅积雪。 顾容瑾心头一慌。 白玨想挣开他,又被他拉住不放,不耐烦已到极点:“你抓我干吗?我又不会打死你!既然要分开就分的好看点。顾容瑾,索性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开吧。”她挣脱不开,气得只管用脚去踹他的腿,还是气不过,“姓顾的,你也就一张脸长的好看,你真以为老子有多喜欢你?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才会瞎了眼,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放开!” 顾容瑾大概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此番话已说开,心里早就做了最坏打算,听她这般言语也不意外,虽然心口针扎一般的疼,可有些话还是要说:“阿玨,我喜欢你。” 白玨:“?” 顾容瑾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我自知罪孽深重,这辈子都无法求得你的原谅,我不配喜欢你,我甚至不配站在你身后,可是阿玨,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怕我不说,往后我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灯芯忽然啪地跳了一下。 白玨恍恍惚惚道:“为什么?” 顾容瑾:“将来不管你是要嫁给谁谁谁还是谁谁谁,”他每说一个谁都有种咬牙切齿之感,似乎是极难忍受,但又不得不放弃,“我都会祝福你,但是夏迎春真的不行!他是个断袖,你不懂他们这类人,他虽然面上一时喜欢女人,心里还是喜欢男人,你要非得嫁他,我迫不得已还是要阻拦一下。” 白玨莫名就有了想笑的冲动:“那我嫁谁?” 顾容瑾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了,半晌:“反正夏迎春不行。” 白玨忽然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热烈的提议道:“青龙剑徐宽怎么样?” 顾容瑾皱了皱眉:“他比你还大三岁,他那么大岁数了,肯定已经成亲生子了,不行!” 白玨:“我不介意。” 顾容瑾设身处地为她想:“女人多事多,就你的直肠子,宅斗你肯定吃亏。” 白玨:“唔,那我们那一辈还有我认识没成亲的吗?我都三十了。” 顾容瑾一脸严肃,倒是有丧偶的,可他不想说。 白玨:“对了,李益之,郡王之尊,模样也算周正,人也乖。” 顾容瑾一脸吃惊的看向她,定定的看了半晌:“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白玨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笑容。 顾容瑾又道:“他爹当年差点害得你身死,你都不介意?” 白玨大方道:“不知者不罪。” 顾容瑾怔了怔,大概是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他想了想,又想了想,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道:“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白玨习惯性的撑住脑门看他,手被他握住了,动不了,只歪了歪脑袋。 顾容瑾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不知者不罪适用于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完结后,接档文《我夫人改嫁了,我后悔了咋办》,欢迎预收女主:(男主眼里)白切黑再切白;(某些人眼里):黑切白再切黑。 总之看人下菜。 男主:装逼傲娇忠犬 定远侯世子顾诚矜贵洒脱,半生顺遂,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他大破梁军之时诈死。他母亲听信游方道士谗言,在“他”下葬之时,给他办了场冥婚。 好嘛,待他惨胜归来,双方都有意的亲事没了不说,还多了个蛮不讲理的夜叉老婆。 此后半年,世子爷心心念念就一桩事,如果一切重来就好了,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会娶这泼妇回家! 突然有一天,愿望成真。 时间重回八个月前。 他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正领着十万人马奔赴战场。 世子爷一声冷笑,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那些害他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 世子爷掐着手指算日子,那些贪污受贿倾吞粮草的,那些通敌叛国谎报军情的,那些欺上瞒下尸位素餐的统统都被他干掉了。 大胜归来,荣耀加身,花团锦簇好不快活,一切都是他曾经希望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的不得劲。 世子爷矜持了一阵子,又一阵子,终于耐不住,决心到那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哼,再要他娶她? 得跪,双腿下跪扯着他衣摆双目含泪那种。 后来,他发现他找不到那个女人了。 -- 第166页 第93章 “顾容瑾,你就是个懦夫!” 他轻叹一声,笑容微漾,“嗯,我是。” “顾容瑾,你窝囊废!” 他将她整个的抱起,嗓音暗哑:“没错,我就是窝囊废。” 我明明那么深爱着你,然而我却干了什么? 因为爱而逃避,因为爱而远离,因为爱而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这都是因为爱,他又怎配得上她的爱。 “阿姐她……” 双手被他握住,她一急用唇堵住了他。 她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承载了他所有的惊惧,彷徨,不安,胆怯。 她是他的蜜糖,是他追逐的光,是他心之归处。 “今夜不说别人,只聊我们。” “嗯,只聊我们。” ** 雄鸡啼鸣,日上三竿,一直快到午时,屋内的人才幽幽醒转。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顾容瑾凑过去,亲了亲,然而又流连到耳垂,总也亲不够。有种隐秘的渴望在心底漫延。 白玨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二人啥也没干,光顾着聊天了,一直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支撑不住,相继睡去。 心结解开,又说了半宿情话。眼里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种幸福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心里止不住的会想,啊,我怎么这么这么喜欢她(他)呢?又会深深的懊恼,我以前怎么那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浪费了那么大好的时光?早知如此,就应该敞开心扉,开开心心在一起。 “起来!”顾容瑾扶她起床,帮她穿衣穿鞋。 到了门口,顾容瑾索性将她一抱。白玨不是扭捏的人,她素来喜欢大大方方的展示幸福,圈着他的脖子,说:“以前我拉你的手,你都不让拉。” 一句话说的顾容瑾又是后悔不迭,“往后再也不会了,我天天陪着你。日出日落,朝朝暮暮。” 白玨:“再也不会?” 顾容瑾:“不会。” 白玨撇嘴:“鬼信你。你不上朝了?不去衙门办公赚钱养家了。” 顾容瑾:“不去了。” 白玨:“嗯?”她就是随口一说。 顾容瑾认真道:“养家的银子够了,往后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你要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我就和你一起将长思和花花他们好好养大。你要想浪迹江湖,我就陪你仗剑天涯。此后余生,不管你在哪我就在哪。” 白玨心想:甜言蜜语怎么就听不够呢? 廖凤离了他们几步远,眼睛没敢往这边看,犹犹豫豫。 白玨察觉到了,一笑:“你手下好像有话要说。” 廖凤感动的热泪盈眶,正要上前将手中的急函呈上。 顾容瑾眼里只有她:“不管他。” 二人一同用了膳,顾容瑾还是在白玨的劝说下将廖凤招了上来,廖凤感动的都快哭了,呈上信函。 顾容瑾看一眼,寒着脸扔在一边不管。 白玨拿过来看了,表情有些好笑:“叫你回去?” 顾容瑾:“我才走一天。” 白玨:“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顾容瑾很神奇的看着她,难道他昨晚话说的还不够清楚? 白玨:“我总以为亲情是没那么容易割舍的下。” 顾容瑾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去。 “你大度,我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会给你个交代。” 白玨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你当真要远离朝堂,从此后妇唱夫随?” 顾容瑾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忽然紧张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休想抛下我。” 白玨顺着他的力道,又被他抱到了怀里,“容容。” “嗯?” “小时候老白经常教育我吃亏是福。大概是他念叨得多了,我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像我这种天生比别人得到的多,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然对于那些生来就悲惨的人就太不公平了。我一直认为强者保护弱者理所当然,既然是我主动要保护,那我就要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阿玨。” “你听我说完嘛。这世上的人,人人都有所求。而我的求就是你。若我得不到你,这杀身之仇,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过去。我不小气,然伤我太重,我也绝不大方。可是,怎么办呢?我之前没想起那么多,我错过了报仇的最好时机,因为你抢在这之前把你自己送给了我。” “你是阿姐一手拉扯大。阿姐同你亲如母子。你也曾告诉我很多次要敬重阿姐。虽然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她。但是怎么办呢?她是你阿姐啊,你小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能把你教的这么好,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与阿姐之间的问题,只能说我刚好长成了她不喜欢的样子。我不怪她,也不评价她的对错。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把她最看重的人给抢走了。我不怨她了,也不恨她。” “老白说的对,吃亏是福。我现在同你感情这么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很知足,非常非常!” 她眼睛亮晶晶,真心实意的快乐满足。 “阿玨,”顾容瑾头抵住她的额头。“你这样好,我怎么配得上你。” “是吧?那你好好珍惜。” 二人住的地方是皇室行宫,显而易见的这地方再待下去,二人的行踪肯定要传回去。 -- 第167页 于是到了下午,顾容瑾提议:“我带你远走高飞?” 白玨哪有不同意的。 于是到了晚上,行宫的宫人已找不到他们了。比他们还郁闷的是廖凤他们,主子突然跑了连知会一声都不,他们是真真被抛弃了啊。 夫妻二人走走停停,行了七八天的路。 这一日走到了一座山顶道观前,若是按照马车正常的行进速度三日前便该到了。顾容瑾顾虑白玨心情刻意走慢了。 白云观前,白玨到底是有了近乡情更怯的犹豫不决。 顾容瑾也不催她,耐心的等着她。 终于,白玨叹口气,“快刀斩乱麻,我就去看一眼,儿子生辰快到了,还要急着回家帮他庆祝,第一次在他正经的生辰日子帮他庆祝,不能错过了。” “好。” 白玨深吸一口气,一步跨过去。 找到白大将军并不费事,他也没像别的出家人那样,见到亲人来寻,就非要摆出看破红尘,不愿与世俗瓜葛的模样。 他第一眼先看到顾容瑾,有些意外,倒也神色如常,喊了声:“女婿!” 白玨直接从他后背偷袭,招招不留情面。 顾容瑾没料到他们父女见面是这么个架势,一时也不知是拦住老丈人还是护住妻子。 知女莫若父,白大将军只同她过了几招,或者说从她突然偷袭的那副架势就认出了她,只是第一时间没敢认。 白玨最近得顾容瑾烈阳决温养经脉,体质比之前大好。一掌将白大将军震开后,满脸不屑:“老白,你这身老骨头越发不济了。” 老白终于确肯定眼前女子就是自己亲闺女,睁着一双虎目,“你怎么活了?” 瞧瞧!这就是亲爹! 白玨也不客气:“我死了谁给你送终?” 老白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肩。白大将军身材魁梧,一双大手蒲扇一般,他这样轻轻松松一抓,白玨仿佛千钧压顶就被定住了。 顾容瑾见老丈人将媳妇抓的紧,饶着他转一圈,“不用使这么大力,她跑不了。” 许久过去,他忽然将白玨往怀里一揉,眼冒泪花:“我闺女哎。” 白玨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 顾容瑾一直知道白将军在白玨十四岁那年抛弃了她,是她的心结。曾经有段时间,她作天作地又何尝不是想逼她爹现身。 顾容瑾很有眼色的悄悄回避了。 他以为要很久,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白玨就跑来找他了。看她神态动作不喜不怒,顾容瑾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情况,只默默握住她的手。 “顾容容,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嗯。” “我小的时候发疯一样的跟你示爱,想和你在一起,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爹。” “哦,啊?” “我爹把我丢给你爹就不管了,我很生气。我那时候就想,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成亲了,我有家了,谁稀罕他!” 顾容瑾刚才被吓一跳,明白过来后,又揉了揉她的头。她是如此简单,她心中所思所想,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白说话真的太气人了,他说他不想再为别人活,他也想过他自己的人生。他当爹又当娘的将我拉扯大没指望我回报他,他就想在我长大后,他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思念我娘。” 顾容瑾看向山下层层堆叠的石阶,思绪飘远。 他能说他懂白将军吗? 白玨又是一叹,“虽然他讲话气人,可我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对。谁都不能为了谁活,尤其是父母子女。”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轻松了许多,原以为怎么也化不开的心结,竟然三言两句就化去了深埋在心底的疙瘩。 “果然,人要是幸福了,连心胸都开阔了。”白玨不无感慨道。 顾容瑾是非常乐意让她的幸福感更上一层楼,出了道观就背了白玨下人。 离了白云观,二人再不耽搁直接回了京城。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还没带上孩子,也不知他们在家怎么样了。之前还不觉得,决定回家就开始想他们了。 第94章 既然决定回去,也就没隐藏行踪了,二人刚回到京城就察觉到被人盯上了,感觉挺无奈的。顾容瑾心中有愧,难免敏。感,那些人越鬼鬼祟祟,他越有种被人啪啪打脸的愤怒。终于忍无可忍,趁白玨不注意,偷偷走开,想截住那些人教训他们一番,反被白玨先拦住了他。 “奉命行事,你难为他们又有何用?”白玨上前抓住他的手,笑嘻嘻道。 顾容瑾岂不知这个理,愧疚更甚:“对不起。” “算啦,”白玨背过身子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你可知道士爹跟我聊了半个时辰都说了什么?其中一件,让我不要和你姐姐作对,长姐如母,我没有亲婆婆,就将她当成二婆婆孝敬算了。”不过白玨也没将她十年前的劫难与顾姝有直接关系跟她爹说。 顾容瑾被她说的好气又好笑:“什么二婆婆,你别胡说。” 白玨半真半假:“不然呢?若不假装阿姐是你娘,有养育之恩,我怎么劝服自己不同她计较?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顾容瑾从她身后搂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头,正要说话,忽觉气氛不对,抬头一看,才发觉二人还站在大街上。 -- 第168页 二人都容貌过人,本就引人注目,这下好了,不分场合搂抱在一起,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顾容瑾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向人群后探头探脑的探子,心里裹了一股气,忽然抬臂勾住她的双。腿,将她抱在怀里。 白玨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怕人说三道四啦?” 顾容瑾:“说就说呗,我还怕他们不说。” 白玨挑了下眉,抱住他的脸亲了口。 顾容瑾僵住。 白玨乐不可支。 这一路上指指点点就没停过。 * 太尉府的大门少了半边,另一边也岌岌可危。 白玨从顾容瑾怀里跳下来,夫妻俩个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谁敢拆太尉府的大门? 谁敢! 二人同时纵身一跃,跃上几层高的台阶,快速跑进去。 家丁听到动静,手握木棍,正要起身来拦,看清来人,愣住了。顾太尉一指空荡荡的大门:“怎么回事?” 白玨紧贴着他后背,探头看来。 家丁呜呜啊啊,还没说出个所以然,白玨等不及,双臂一展,朝顾长思的院子飞身而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后宅,人去楼空。只余几个下仆躲在屋子里闲聊取暖。 白玨抓住其中一人,疾言厉色道:“顾长思呢?” 恰在此,顾容瑾也过来了,握住她的手腕,说:“虚惊一场,孩子们都被接去我爹那了。” 白玨手一松,那下人被吓到,坠。落在地,半天爬不起身。白玨过意不去。矮身就去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手还没碰到,顾容瑾神色一变,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几尺远,“说话可以。”未尽之言,自己体会。 “大门是怎么回事?”白玨问。 “牧真,”顾容瑾颇为无语,“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对王迟感兴趣的很。” 下面的话不用顾容瑾说,白玨大概也猜到了,王迟憨傻,分不清善恶,凡是挑衅一律当作恶意处理。再加上,他那一身磅礴到无法自控的内力,若是无人制止,破坏力显而易见。 全顺颠颠的自回廊另一头跑来,方才路上跟顾容瑾语速极快的说了几句,顾容瑾脚程快,他没跟上。到了近前,才发现白玨也回来了,愣了愣,神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二人并未发现异常,顾容瑾转头看向白玨:“要不咱先休息一下再去接孩子们?”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尤其顾容瑾,回来的路上一直抱着他,从鞋子到膝盖都湿了,一看就知道很不舒服。 白玨哪有不应的。 二人又手拉着手,感情很好的往主院去。 全顺看二人紧靠在一起的背影,表情更奇怪了。 之后,下人烧了水,二人暂时分开,各自沐浴。 沐浴后,顾容瑾亲自拿了干帕子给白玨擦头发,二人有说有笑,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全顺一肚子疑问都没敢问,正兀自纠结难受。远处忽然传来急速奔跑的脚步声,转眼到了近前。 全顺定睛一看,季大人!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迎上去,季崇德压根就没看见他,径自越过他,直接推门而入。 里头二人刚沐浴过,披着头发,衣衫不整,氤氲水汽,温馨暧。昧。季崇德措不及防,老脸一红。一脚都踏进去了,又触电般得往回缩,抓着门板猛得哐当一声,镇得两扇门摇摇欲坠。 季崇德这才看向全顺:“他俩怎么回事?” 全顺回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季崇德停在门口,抓耳挠腮,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房门自内打开,顾容瑾站在门口,面色平静,眼含喜悦,是被幸福笼罩的平静喜悦。 “大哥。”顾容瑾这句大哥叫得是恭顺可亲。 季崇德一时忘了顾容瑾绝少这般叫他,仅有的几次,还是白玨在时,顾容瑾谦卑恭敬,有求于他。 白玨从顾容瑾身后露了头,笑意吟吟。 季崇德鬼使神差,低低叫了声:“弟妹?” 顾容瑾笑了。 全顺瞥一眼偷偷看去,好嘛,那一笑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全顺笃定,他家大人这次是真陷进去了。 季崇德猛得回过神,将顾容瑾一拉,沿着回廊往外走。 白玨探出头,全顺心有所感,主动站出来,将白玨一挡,说:“姑姑莫急,季大人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方便旁人听。” 白玨站住,抱臂靠在门口,也不过去了,随口问:“最近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长思是什么时候被接到太师府的?” 全顺恭恭敬敬,捡能回答的说:“老爷突然失踪,宫里和衙门都派了人来找,还有其他一些人,这些日子府里来人就没断过。少爷一直很担心,倒是花少爷一直安慰少爷。后来老太爷就派人来将俩位少爷一同接走了。王迟少爷不愿意走,他非要在这等姑姑您回来。昨儿牧先生忽然来了,莫名惹得王迟少爷不快,二人后来打得收不住,您也瞧见了,府门都被王迟少爷一拳镇碎啦!唉!王迟少爷根本不听人劝,幸而姜奴及时赶到,将王迟少爷制住。姜奴现在也住去了太师府,贴身保护小少爷安全,他便将王迟少爷也带去那边了……” 却说另一边,季崇德将顾容瑾拉到拐弯处,确定白玨听不到后,才悄声道:“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 第169页 顾容瑾都无语了:“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季崇德搓手:“真在一起啦!” 顾容瑾朝白玨看去,见他和全顺说话,又想过去。 季崇德拉住他:“你俩……”而后做了一个合掌的姿势,见顾容瑾走神没反应过来,不得不敞开了说:“滚一个被窝了?” 顾容瑾讪讪回头,这还真没有,他俩现在感情是好,但,真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精神上的快乐已经让彼此非常满足了。至于再进一步,白玨虽然连孩子都生了,但这方面感觉还没开窍,她神奇的认定,那种事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孩子,有了孩子就不需要再做了。二人虽常有耳鬓厮磨,亲吻拥抱,可也仅止于此。顾容瑾虽面上学着白玨开始变得大方了,真到了这一步,还是羞涩的要命,不好意思主动提。又因为白玨生长思,差点丧命。心里阴影深重。生怕白玨再怀上,也就没强求。 一个是不懂,一个心里有阴影,谁都没再进一步,也没谁觉得不对,反正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季崇德不蠢,一眼看透。然而他脑子转得过快,又想起一些往事,那些传说顾容瑾不行的谣言啊。于是要说的事给抛到了脑后,看顾容瑾的眼神反变得奇奇怪怪。 顾容瑾同样一眼看透季崇德所思所想,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挺背直腰,语气不快:“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崇德被拉回跑远的思绪,神色郑重道:“她和夏迎春又是什么关系?” 顾容瑾聊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季崇德急了,拦住他:“太后下了懿旨,赐婚夏迎春和她。我就是糊涂了,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啊?” 顾容瑾怔住,半晌无言。 “夏迎春模样周正,年岁小,最重要乖巧听话好管束,倒也不是不能嫁。”白玨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品头论足道。 顾容瑾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转头盯住白玨,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了:“休想!” 季崇德也觉得太后这懿旨下的奇怪,从未听说过太后对夏家有什么偏爱,会赐婚彰显荣宠。倒是听说太后一道懿旨,将夏迎春与江湖女郎私奔的事宣扬的朝野皆知。这不是逼着人不嫁也得嫁吗? 季崇德他们这些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就更无法理解了,顾容瑾好不容易遇到个另眼相看的女子,做姐姐的不为弟弟感到高兴,还硬生生拆散,见不得他好? 不过,薛红说,这是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分析的,说顾容瑾为了个女人,连朝廷官职孩子都可随意抛下,不管不顾,当娘的肯定不容许儿子如此堕。落。这般强拆,大概也是觉得那女子邪性,不是良配。 “若要挽回也不是没有余地,太后那般疼你,你只要同她说清楚,往后再不要任性胡为……我估计太后也是被你气的,说失踪就失踪,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有多担心,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第95章 “季蛋蛋,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很突兀的,白玨问道。 季崇德沉默了有那么十来秒,就在白玨犹豫着要不要和季崇德来个激。情相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季崇德忽然重重看向顾容瑾,语气不快:“过分了啊!” 顾容瑾:“?” 季崇德一胳膊抡向顾容瑾的肩头,接连拍了好几下:“嘿嘿!嘿嘿!” 白玨不甘被忽略,挣扎道:“季蛋蛋,我啊,白……” “你啊!”季崇德的吼声直接贯穿白玨耳膜。 顾容瑾闪电般挣脱季崇德的控制,将白玨整个的护在怀里,眉头紧皱,神色不悦。 二人呈对峙之势,刹那都有了剑拔弩张的意思。 虽然男人之间用这个词有些怪怪的,但季崇德还是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改嫁的老妹夫泼出去的水。唉!” 白玨眨眨眼,“噗”一声笑了,“你待怎样?” “我能怎样!”季崇德想瞪她来着,到底和老妹子有六七分的相似,瞪不下去,又转过脸只盯着顾容瑾看,“你发疯是你一个人的事,别装神弄鬼的将我们也拉进去跟你一起发疯。” 顾容瑾:“?” 季崇德:“我不管你是旧情难忘想找替代品,还是移情别恋有了新欢。这都是你的事。只一样,别让她扮阿玨。”随后也没什么话了,扭头就走,走了几步路,又回头看。白玨心有不甘,朝他招手,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季崇德倒退着一个趔趄,嘴里骂骂咧咧,“果然邪性!” 白玨很失望,也很失落。转而一看顾容瑾,发现他嘴角还带着笑,怎么瞧都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白玨仍被他抱在怀里,索性转过身,揉他的脸:“你在开心什么?” 顾容瑾敛眉收笑:“没有啊,你没发现我在苦中作乐?” 白玨:“唔?” 顾容瑾:“之前就同你说过,不要急着认亲。你想想,当年你身死,那是很多人有目共睹,连丧事都大张旗鼓的办了,若是再出来个妙龄女子,音容相貌神似,言谈举止一模一样,旁人会怎么想?” 刚才季崇德已经给出了答案,邪性! 白玨也很无奈,心有戚戚焉:“是啊,现在连你也被我连累了,都说你疯了。” 顾容瑾故作严肃:“疯就疯吧。” 白玨:“感觉很对不起你。” 顾容瑾:“咱俩至亲夫妻,无需跟我见外。” -- 第170页 白玨扑哧笑了,这是学她上次说小白花,至亲姑侄呢。 全顺见季崇德走了,早随着他一起溜了,主子的事,管不着管不着啊! 顾容瑾拥着她往屋里去,一面谆谆告诫:“你现在信了我的话了吧?世人皆信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绝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甚者反觉那人不怀好意,此乃人性。也不能怪他们。” 白玨:“哦,就跟你当初疑我恨我要杀我一样?” “我有吗?”顾容瑾一脸无辜:“你记错了。” 白玨:“……” 顾容瑾:“你看,我陪着你不好吗?我天天陪着你,同你双宿双飞,同你形影不离。那些人记不记得你,无所谓,咱夫妻俩才是相濡以沫,共度一生之人,别个的,不用太在意。” 白玨被顾容瑾哄的很开心,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懒得多想啦。 顾容瑾帮白玨烘干了头发,又绑了辫子,才同她一起驾车去了太师府。 俩人一同进门,下人早飞奔进去,将少爷回来的事宣扬了出去。顾长思听到,飞奔而出。他天天挂念的很。 顾容瑾刚绕过回廊,还没进屋,就听远处有人喊,“爹!” 远目看去,差点没认出来。顾长思这段时间瘦了一圈还不止,原本白玨还有些担心,她突然暂停给他梳理经脉,可能又要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顾长思如今比之先前,瘦了好几号,面目轮廓也渐渐有了棱角,显出了少年人该有的姿容。 白玨看看他,又看向顾容瑾,由衷感慨:“像你。” 顾长思确实像顾容瑾,瘦了之后,越来越明显。 少年人也知道自己最近的变化,整个人显得精神很好,脚步轻快,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飞扬的自信。 到了近前,顾长思又含蓄的站定,“爹,师父。” 顾容瑾伸出胳膊忽然将他一抱,一家三口就这么抱在了一处。 顾长思僵了那么一瞬,又放松下来,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老太师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王管家,二人看到这幅情景,都是一愣,一时谁也没说话。 白玨握住顾长思的手腕,诊了脉,一切都好,恢复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很多,倒是意外之喜。 大抵人的身体与精神也是休戚相关,至少在白玨看来,与初次见到顾长思相比,他现在乐观开朗了许多,不像曾经愁眉深锁,动不动就暴躁易怒。 “啊呀呀!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外鬼混这么久连孩子都不要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太师头皮一炸。 白玨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小白花的耳朵,啪啪两巴掌,老实了。 “我错了,我说错了,娘,我亲娘,你饶了我吧。”小白花哀求道。 白玨:“我是你姑姑,又乱叫什么?” 小白花的白眼都快飞上天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啊!你敢说你没跟我顾爹在一起?” “啪啪”又是两巴掌。 小白花彻底闭嘴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埋头认错。 老太师颇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没忍住道了声:“好!” 白玨惯性使然,回头叫了声:“爹!” 老太师眼神诡异的将她上上下下一看,没应声也没否定,不过看在她一上来就制服了小魔头的壮举上,老太师对她还是怀有好感的,面上笑得甚是慈爱:“不急不急。”又目光严厉的看向顾容瑾:“你跟我来!” 顾容瑾都做好了挨他爹训的准备,一眼看到闵栀施施然来了,又站住不动了,他将白玨一拉,挡在身后,“爹,你有话就在这说吧。” 老太师心里不痛快了,怎地?他什么都还没说呢,这就,就开始护上了? 闵栀不紧不慢,都没发出什么动静,默默的观察着在场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的白玨身上。 白玨与她的目光撞在一处,冲她一笑。 顾容瑾先前还放松的很,直到闵栀出现,本能的开始戒备,此刻见白玨冲她笑,整个人都不好了,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不许笑。” 白玨:“?” 顾容瑾又放柔了声音:“你忘了我之前说的了,你不能主动示好,否则会被当成图谋不轨……” “顾容瑾!”老太师忽然一声暴呵。 瞧瞧,这都什么个事,当着孩子和一众仆从的面就和女子咬起了耳朵,光天化日,不知羞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啦! 白玨预感老太师接下来一定会先来一通三千字说教,才来半天古今圣贤语录,她可受不住。当机立断,双手贴上顾容瑾后背,将他一推,“走你!” 顾容瑾被她推到他爹面前,哭笑不得,“哎,你……” 白玨冲他挥手:“好好听你爹的话,去吧去吧。” 顾太师就喜欢识抬举的,登时看白玨又顺眼了一分。 不过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老太师年纪大了,过去的事总有些健忘。 闵栀目光闪了闪,几乎在同时,就想到了曾经阿玨也是这般坑季崇德和牧真。她倒是不会推着顾容瑾去听老太师说教。因为他素来循规蹈矩,绝少犯错。至少老太师就没抓到过。更何况还有白玨一厢情愿的护着。 顾长思突然想起一事,一脸担忧道:“师父,你快去看看王迟吧,他现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理人也不出来玩了。” -- 第171页 “之前傻,现在更傻了,”小白花惯性插刀。 白玨跟着孩子们去了王迟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共享长春功内力的缘故,又或许王迟是白玨带出来的,他对白玨总有种莫名的信任。短暂的沟通,白玨大致也明白了,王迟因为打坏了太尉府的大门,心生愧疚,自闭了。 而他现在连出去玩都不敢了,主要原因是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怕伤着人。 白玨揉了揉他的头,安慰了他一番,总算是将他哄出来了。 一转身,闵栀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白玨:“闵栀。” 闵栀冲她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我知道你急需和我们搞好关系,但是实在没必要。” 白玨:“……” 闵栀转过身,又冲她招手:“你跟我来。” 顾长思正要跟上,闵栀又停住:“小孩儿边儿玩去,大人有话要说。” 顾长思站住脚,又感到不安。 眼见着人走远了,小白花从他身后捅他,“走。” 顾长思:“去哪?” 小白花:“我大哥,你能别这么听话吗?二女争一夫啊,你就不好奇谁输谁赢?我赌十张大字,母老虎肯定干不过食人花。我赢了,你替我写十张大字。” 顾长思:“我没要跟你赌啊。” 小白花:“好,十张大字。走!” * 却说白玨一直跟着闵栀,她也很好奇闵栀要带她去哪儿,很快,答案揭晓,原来是顾家修在太师府的祠堂。 白玨一脚踏进去,她上次来这里,还是她初嫁顾容瑾,夫妇二人一同祭拜祖宗。 闵栀熟练的点了几炷香,往白玨手里一塞,眼泪说来就来,哭哭啼啼道:“姐姐,我带新妹妹来看你了。” 白玨定睛一瞧,好嘛,黑底金字端端正正一方牌位——“爱妻白玨生西之莲”。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白玨年少时虽是个混不吝,干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可这自己祭拜自己吧,倒还是头一遭,就挺新奇的。 闵栀手里捏着个帕子,露出一只眼偷看她,嘴里不忘嘤嘤嘤。 白玨规规矩矩给自己上了三柱香,决定先演为敬:“姐姐,你走的早啊,妹妹不得不后来居上,鸠占鹊巢,从此后你丈夫我来照顾,你儿子我来管教,你身份、地位、家产我来继承。” 闵栀:“?” 白玨:“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晚上托梦给我,做妹妹的一定不负所托,竭尽全力,尽职尽责,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 “撕拉”是闵栀控制不住撕裂帕子的声音。 论宅斗,闵栀从来就没输过,这标准当然是基于这么些年斗那些想给顾太尉说亲的夫人,倾慕顾太尉的小姐们。而这些基本点则是贵族要脸啊!闵栀脱离市井许久,那些尖酸刻薄不要脸都生疏了。突然遇到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闵栀除了瞪大眼,一下子就没了反应。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顾容瑾大步进来,先将跪在地上的白玨一把拉起,“你跪谁呢?”也不怕被雷劈。 白玨:“我跪姐姐呀!” 顾容瑾给她气得无力反驳,拉住她的手就往外拽,哄骗她道:“长思在外头。” 白玨立刻收住,不敢再演,只冲闵栀挥了挥手,还眨了下眼。 二人走后没多久,姜奴进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闵栀。 闵栀咬着帕子,半天没说话。 姜奴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闵,闵……” 闵栀忽然抬头,暗自嘀咕:“不对劲。”嗞溜一下从他身边滑了过去,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顾容瑾是在听老太师训诫途中跑掉的,总感觉留白玨一个人面对闵栀,他很不放心,非常不放心。果然,这不就出事了。 白玨被他拉出来,一直在笑。也就她心大,不在乎这些。 顾容瑾想,牌位坟冢这些得想办法处理掉,太晦气了。 老太师话说到一半,心里憋着一股气,顾容瑾拉着白玨过来说要回去。老太师很不爽,背着手说:“怎地?真以为自己分府另住,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闵栀急匆匆跑过来,忽然热情道:“都别走啊,晚上请了一品楼的厨子过来,一起吃炙烤羊肉啊。” 炙烤羊肉是白玨最爱,再配上烈性的烧酒,人间美味。 老太师和王管家齐齐朝闵栀看去。 顾容瑾快速看白玨一眼:“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吃。” 白玨就很实在了:“人多热闹,把牧真小流儿他们都叫来,不醉不归!” 老太师悚然一惊,目光就变得很奇怪了。 “爹,我们还有些事,吃饭的时候叫我们。”顾容瑾连抱带拉将白玨弄走了。 老太师又去看王管家,后者也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缓了缓:“确实像。” 闵栀的目光一直追着白玨远去的背影,闻言,自言自语道:“仅仅只是像吗?”顿了顿,又开始张罗着人去一品楼请大厨过来做饭,过了会,又有了主意,招来贴身的婢女,让她将小小姐送过去,就说让她见见未来继母。 桃红站住不动,红了眼圈,欲言又止。 闵栀见她半晌不动,这才看向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桃红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夫人,新夫人要进了家门,咱这日子往后该怎么过啊?” -- 第172页 闵栀:“什么怎么过?” 桃红:“夫人,您的斗志呢?您不服输的狠劲呢?您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啊!” 闵栀忽然心生感慨,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演的真,连身边人都入戏太深了?刚巧一抬眼看到姜奴,忙叫住他,吩咐他将朝朝送过去。 桃红流了会泪,又自个儿好了,斗志昂扬道:“我懂了,夫人,您这是以退为进,不管怎么说,咱还有小小姐,不算全盘皆输。” * 顾容瑾带白玨去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时光荏苒,岁月更迭,熟悉的景熟悉的物,仿佛一切都没变。不过二人都记得,当年夺嫡之战,太师府曾被太子党强占了去,据说毁坏不少。 “我听牧真说过,你家被毁了一半,你的书房都被砸了。怎么感觉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白玨说着话,推门而入。 顾容瑾无限感慨:“后来重建了。” 迎面看到墙上的画,白玨笑了:“啊,我的画!” 那歪歪扭扭的山竹草木,是她曾交的作业,后来被先生一通批,白玨不服,强行装裱,还当作礼物送了顾容瑾。 走到近前,白玨轻轻“咦”了声。转头一看,顾容瑾在笑。 “我记得,这里有一块烂了,怎么好了?” 顾容瑾眸光温柔:“我重新画的。” 白玨吃了一惊,仔细看去,那落款柴禾棍子随意组合一样的烂字,分明就是出自她手。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差别,毕竟当初是她自己画出来的。 白玨不由心生感慨,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更何况是旁人了。不过她也很惊奇,顾容瑾竟能复原到这种程度。 “你记性真好。”她由衷赞叹。 顾容瑾摇头:“你真以为我过目不忘到这种程度?”若不是真心喜欢,日日观摩,一笔一划都刻进了脑子,他又怎么可能做到这步。 屋内还有很多小玩意,也都是顾容瑾后来重做的。 每一件虽然都不是曾经那个,却也能勾起很多旧时回忆。 夫妻俩个关在房里,也没人打扰,说说笑笑,开怀又甜蜜。 “主人!”姜奴忽然在外面喊道。 顾容瑾正拿起一个空竹,那是白玨玩的东西,她有一阵子对这小玩意特别稀罕,能玩出各种花样,书也不看了,字也不练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如今才知道,是被顾容瑾给偷藏了。 “我原本还担心我藏了这个,你会再买一个玩。照样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白玨抓起这个,绳子轻轻一甩,当即就玩了起来,多年不玩,一点都不手生:“那你是太不了解我了,我多念旧啊,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换了新的也不是曾经那一个了。” 顾容瑾正抱臂看白玨玩,听到姜奴的喊声,也没多想,顺手开了门,还没问话,朝朝提着小裙子,福了福身:“朝朝请爹爹安。” 白玨轻巧一挑,空竹从屋内飞了出来,她飞身一跃,踩着积雪,轻功卓绝,连痕迹都没留下,绳子一甩,又勾住空竹,甩了个好看的花。 “哇!”朝朝没忍住惊叹出声。 顾容瑾一眼看到朝朝就知道是闵栀要作妖,暗暗朝姜奴打眼色。 朝朝惊叹过后,恍然回神,又朝向白玨:“朝朝给新娘娘请安。” 白玨停住,好笑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她一过去,姜奴就浑身紧张,那感觉就跟她随时会拍死这丫头似的。 朝朝一本正经道:“我姨娘说,你要嫁了爹爹就是我继母了,但是我觉得继母不好听。” 白玨蹲下身,“唔,为什么?” 朝朝抿了抿唇,小孩子心思单纯,一眼就能看透,那表情分明在说,继母会苛待小孩。 白玨心思一转:“你管闵栀叫姨娘,那你叫白玨做什么?” 朝朝旋即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双手合十:“娘,她是我亲娘呀。” 白玨怔了下,捂住脸,顿时哭笑不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当好娘,没成想一个两个的都抢着要认她当娘。白玨瞧见小姑娘的目光一直不自觉地滑向空竹,“想玩吗?” 朝朝拘束的两手交叠,不吭声。 白玨拉住她的手,姜奴反应过度,差点站出来,又急急站住,白玨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姜奴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位置。 白玨双手握住朝朝的手,兴致勃勃:“来,我教你!” 白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在玩这方面又出奇的不厌其烦。 顾容瑾本想一整个下午都能和白玨美美的过二人世界,不想最后会变成这样,他又郁闷又无奈,朝姜奴使了几个眼色,奈何那就是个傻!最后直接问出来了,“主人,你眼睛不舒服吗?” 顾容瑾严重怀疑姜奴是闵栀派到自己身边的探子。 后来小白花带着顾长思也过来了。本来好大儿是最懂事的,见他爹有意避开人,也就自动自觉的将老二给控制住带走了,后来听这边不断传来朝朝的笑声,没忍住也跑来了,这下好了,都过来了。就连闵栀也偷偷摸摸过来了。 晚膳的时候就更过分了,闵栀一直有意无意的在试探白玨。 白玨被她试探的烦了,索性道:“栀栀,你要是觉得我是你玨姐,我就是,别试探我了好吗?” -- 第173页 席面安静了那么片刻。 闵栀扭过脸,老太师咳咳几声,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招呼大家:“吃肉吃肉!” 这之后,闵栀明显冷淡了许多。 顾容瑾心里畅快,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 到了晚间休息,顾容瑾自然要和白玨一个屋,老太师想阻止,未婚男女,成何体统!后来见儿子醉了,抓着人女孩子的手不放,老爷子怕阻止很了,引起孙子孙女的注意,索性假装二人已成婚,自己也装作醉了,眼不见为净。 第97章 白玨将顾容瑾扶进房,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些小厮婆子,大概是顾容瑾自从搬出去后,就没在家里过过夜,这些看着顾容瑾长大的老人就莫名的激动起来,照顾起他尤其的卖力。进进出出的总也没完,又装作不经意的,逮着机会就打量白玨。 白玨无所事事,翘着一条腿,靠坐在软榻上,看他们忙活。 顾容瑾久等他们不出去,终于耐心耗尽,故作幽幽醒转的架势,将他们都挥退了出去。 婆子手里还捧着一杯蜂蜜,转了一圈,塞白玨手里,叮嘱道:“蜂蜜水,给少爷的。” 房门合上,室内陡然一静。 白玨饮了一口蜂蜜水,甜丝丝的,好喝。顾容瑾捏着额角,说:“那是我的。” 白玨走过去,递给他,顾容瑾一饮而尽,面上通红,眼睛也有点红:“不够。” 白玨伸手够他的杯子:“那我叫她们再给你倒点。” 顾容瑾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坐到身旁:“我刚看见你喝了?” 白玨无语:“我吐给你?” 顾容瑾笑了,“行啊。”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说话间喷出的热气比之以往都高出好几度,唇上潋滟水色,盯着人一动不动,白玨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怪异又躁动。她想说些什么缓解这不正常的气氛。谁知顾容瑾忽然贴了上来,在她张嘴之时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比之以往很是不同,更热情,更不可控。 白玨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态逐渐失去控制,远不是她能应对。 忽然,白玨耳根一动,双手压住顾容瑾,猛得反转将他按回床上,滑落的衣裳随意一拢,几乎在下一刻,突然冲出窗外。 顾容瑾怔怔的反应不过来,直到他也听到不寻常的动静,面上一寒,自卧室的墙上抽出长剑,落在院中。 月色清冷,雪色反射着幽幽微光,白玨听到他也出来了,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无奈。顾容瑾这才看清躲在屋顶偷看他们的人。 赫然正是闵栀和姜奴。 闵栀是来听墙角的,准确说,她只是想偷听他们私底下会说什么,没想看旁的。都打算走了,被人抓了个正着,现在懊悔的肠子都青了,仍强作镇定,“月,月色真好啊!” 干巴巴的一句话。 白玨一直自比脸比城墙厚,从来不知羞涩为何物,这当口的,忽然情绪不对,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一声也没吭,转身又回去了。 顾容瑾这是故技重施,好不容易装醉一次,差点得逞,被坏了好事,心里憋着的火可想而知。 姜奴抓了抓脑袋,又抓抓耳朵。 顾容瑾简直不能看他们,“滚!” 姜奴心里也知道错了,垂了脑袋:“主人,奴……” 闵栀一把抓住他,看都不敢看顾容瑾:“快走!走!” * 再回到屋内,白玨将窗户大开,屋内那一点暧。昧荡然无存。 白玨靠坐在窗户边,目光融进夜色里,顾容瑾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偷偷看她,试图搭话:“他们真无聊。” 白玨没回应,整个人处于一种诡异的游离状态,在发呆,顾容瑾心虚,没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她的表情,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她不想理自己。一时谁都没说话。 二人自从和解后一直甜甜蜜蜜的关系,第一次陷入了古怪的气氛。 白玨心头隐隐有什么感觉要破土而出,心里乱糟糟的难以平静。 顾容瑾如坐针毡,非常不好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气氛越来越诡异。 顾容瑾终于忍不住,人都萎靡不振了:“对不起。” 白玨早回过了神,就是气氛拧巴住了,她也不如以往自在,竟然连调节气氛都不会了。好不容易等到顾容瑾开口,她茫茫然:“啊?” 顾容瑾:“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白玨:“唔。” 谈话到此也算勉强结束了,接下来不管谁说一句“安置吧”,今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夫妻间有问题,不是说你不提我不提事情就过去了,有些隐患深埋,迟早也会暴发。 顾容瑾垂着头想了想,生怕二人又走了老路。 “你过来,咱们聊聊。” 白玨靠窗坐着,今晚她脑子一直不在状态,反应有些慢。 顾容瑾以为她不愿,低声恳求道:“我只想同你把话说清楚,咱们说好的,从此后不藏心事,有问题就解决。” 白玨:“嗯。” 顾容瑾:“你过来,靠近窗户我怕有人偷听。” 白玨过去了,顾容瑾将她拉到身边,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浓重的羞耻心,颤巍巍道:“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碰你?” -- 第174页 白玨一颤。 顾容瑾等不到她回答,转过头看她脸,才发现她脸都红了,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一路延伸下去。 仿佛是被什么敲了下后脑勺,又或许可以用“福至心灵”来形容。就这么一瞬,顾容瑾隐隐明白过来了。 他心脏狂跳,紧张的手心冒汗,然而身为男人的自觉,又让他胆大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试探着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白玨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变了:“你干吗?” 顾容瑾的额头贴着她,“你要不喜欢可以推开我。”他不会强迫,但是喜欢一个人真的想要靠近,他控制不住自己。 白玨觉得自己要是能一掌毫不犹豫的将他劈晕就好了,否则她自己都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顾容容,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他闷笑出声:“我知道。” 白玨沉默了会,直到他又靠近,她说:“你别离我这么近,我感觉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顾容瑾:“阿玨,我们是夫妻,不要担心,将你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他低声哄着,只是额头贴着她,手还是老实克制的放在身边,生怕招她讨厌。 白玨想了想,大概是想通了什么,结结巴巴起来。 顾容瑾耐心很好,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怕再等下去。 “你要是真的想,唔,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白玨声音低的像是在哈气,“万一这里有人偷听。” 顾容瑾精神一震,面对面盯紧她,如果眼睛真的有光,这一刻一定是璀璨夺目。 “当真?” 言毕,大概是怕她后悔,拉起她的手,干脆利落:“回家!” ** 算算日子,今日是大朝会。 顾容瑾失踪这么久,不可能没个交代就一直厮混下去。他敢肯定,今天他要是不去上朝,太后的懿旨一定会立刻下到太尉府。 白玨睡得很沉,他穿衣下床动静那么大,她都一点醒的迹象都没。 要知道,她天生机敏,非常人可及。 看来昨晚真的累到她了。 顾容瑾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嘴角,心中难免又涨满了属于男人的得意。 他想,等她醒了,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背地里大肆宣扬男人快到底是夸还是贬? * 顾容瑾身穿官袍,手里拿着象牙笏,刚入宫门,就有个小太监悄悄靠了过来,轻声说:“顾大人,太后让您下朝后直接去后宫,切记切记!” 顾容瑾点点头,面上无甚表情。 朝堂上,拜顾容瑾前段时间大力惩治贪腐之功,得罪了一帮人。 他这段时间玩忽职守,懈怠朝政,一下子成了这些人揪住的把柄。狠狠的将他一参。 恨不得他能削官降职,以泄他们心头之恨。 顾容瑾只站在武将首位含笑听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参他的人心里也没了底。 外甥亲舅舅,小皇帝装聋作哑,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以儆效尤。 都快下朝了,谁知顾容瑾忽然行大礼长跪大殿,朝着大周王朝的金龙椅深深磕了个头,自陈为了周国的江山社稷半生飘摇,鞠躬尽瘁。而今天下稳定,自恃才能有限,不足以为万民谋福祉,遂自请辞官归家,让出高位,有能者居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季崇德就站在他身后,第一个先冲到他身边,探手就摸他的额头:“早上就看你红光满面的不正常,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吧?” 顾容瑾挥开他,气得懒得理他。 文臣倒想问问他爹到底啥情况,目光一扫,才想起顾太师自从顾容瑾肃清朝野后,为了避嫌,也好多日不曾来上朝了。 很多人暗自嘀咕,难道是刚才被参了,以退为进? 这招狠啊! 参了他的御史大夫纷纷下跪,都倒戈了。 狠,狠不过你顾容瑾啊! “各位大人,”顾容瑾笑了笑,面上是一派如释重负的轻松,“大家同朝为官,这么些年,政见不合,互相参本争论也时有之,不过大家都是忠臣良将,无论朝堂上争的如何面红耳赤,也都是为了大周江山。李大人,王大人,方才你们参我参的对,我确确实实玩忽职守……” 李大人王大人冷汗直冒,已经跪在地上的他们,磕碰一声磕了个响头。 “太尉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在其位忠其事,绝对没有半点针对太尉大人的私心啊……” 各种规劝的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甚至连龙椅上的小皇帝都走了下来,将他舅舅扶起。 顾容瑾静静的听着,面含微笑,直到他们车轱辘话都说过一遍了,再要来一遍,顾容瑾才定定的看向皇帝,语气温柔而坚定:“皇上,我累了。” “这么些年我真的累了,我想退下来歇歇了。” “我找到了我爱的人,此后余生我只想伴着她,时时刻刻都不要再分开。” “我不想再留有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接档文《我夫人改嫁了,我后悔了咋办》已更新,欢迎收藏,鞠躬! 第98章 .辞官 · 尚未走近圣安宫,就听到一阵杯盏摔砸破碎之声。 顾容瑾原本以为要面对这一切,他的心情一定会非常复杂,万丈起伏,难以自持。然而,终于迎来了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平静。 -- 第175页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因为左右摇摆不定。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宛若止水,掀不起任何风浪。 顾容瑾大步走进后宫大殿。 殿内烧了碳,热得过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以前的这时候,他总是心疼姐姐体质虚弱。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寒风肆虐的冰天雪地白玨的绝望无助。这样的绝望,她经历了两次。 她原本可以恣意人生,活得平顺如意,只因认识了自己,她的人生才平添了如此多的磨难坎坷。 他曾想过远离,还她自由平静。如今他不敢再这样想,若是欠下的债都不用还,那人人皆可作恶,人人都能为所欲为。他欠阿玨良多,此后余生都该赔给她,哪还敢轻言远离。更何况本就是相爱的俩个人。一个人拼了命的奔赴,一个人自以为是的背过身去,往后躲,除了自我感动,更是害人害己,活该一辈子孤苦。 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屋内忽然响起嬷嬷刻意提高的音量:“太后,您消消气,您就把药给喝了吧,太尉大人不可能会辞官,他是您的亲弟弟,宫内宫外还要仰仗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宫女挑帘。 顾容瑾站了站,抬手将官帽拿在手里。 宫女原本肃然的脸,忽然睁大了眼。 顾容瑾低头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顾姝正在发脾气,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尚不能定论,但当她看到顾容瑾取了官帽,骤然瞳孔紧缩,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一时失了声。 “阿姐。” 顾姝这才回神:“你要是还认我是你阿姐,就把官帽戴回去。” 顾容瑾神色平静:“今次过来,我是来跟阿姐道别的。从此后山高水长,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你要走!”顾姝脸色大变,激动的骤然站起身,因为太过猛烈,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嬷嬷扶住。 嬷嬷急急道:“大人,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同阿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顾容瑾骤然严厉。 嬷嬷一吓,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容瑾在太后这发脾气是不曾有的事,就算俩姐弟偶有聊不下去的时候,以顾容瑾克制的性格也是选择寻了个借口直接离开。 顾姝明显也被吓到了,愣愣的,过了会,缓声道:“你还在气侯嬷嬷和她姊妹的事?我都已经处置她了呀,侯嬷嬷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因着你,我都打发去了别处,你还在气我什么啊?” 新晋得宠的嬷嬷虽跪在地上,仍不忘巴结讨好,小声帮腔:“是啊,太后娘娘治下严厉,目下无尘,太后原是好意派人过去帮忙,谁知那茹婆子竟是那等泼辣跋扈的老虔婆。侯嬷嬷欺上瞒下,蓄意放纵,谋得好处……” 人有时候真奇怪,当你真心向着她的时候,她的所言所行都是有理有据或是被逼无奈。一旦心里出了裂痕,再听同样差不多的话,这些内容就会不自觉在心里回味一番。 譬如此时,顾容瑾却听到了心寒的感觉。 他厌憎茹嬷嬷真的只是因为她在他府里作威作福吗?更多的则是,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太尉府原来一直被亲姐姐监视着,这么些年,打着爱护他的名义,一直左右他的人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现在这个亲姐姐,为了摘清自己,不惜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说舍弃就舍弃了。 从他调查的结果来看,茹婆子作威作福完全是她个人所为,与侯嬷嬷并不相干。若侯嬷嬷有错的地方,顶多也就是失察之责。阿姐要护下这个老奴也不是不能,那么大岁数了,还贬入浣洗房。也是没几年活头了。 所有这些联想都不免指向一个方向——顾姝的心真的狠。 念及此,顾容瑾心里一阵阵难过,有种灯塔破灭的荒凉之感。他抿着唇没有说话,面上紧绷。 高位上,顾姝的嘴张张合合。顾容瑾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忽然之间,只见他朝着前方,深深一揖,一躬到底。而后再不废话,转身就走。 顾姝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等顾容瑾大步出了门,顾姝的声音才从屋内惊怒交加的传来:“顾容瑾!” 一路倒还顺畅,也无人阻拦。 后宫不得干政。 皇帝都已经准了的事,没道理太后就有权力强行阻拦。 顾容瑾出了宫门,回头再看一眼,心内一片怅然。 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滚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似是心有所感,顾容瑾掀开车帘,伸出头看去。半空中,与高坐在见雪之上的白玨直直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一抹红晕忽得爬上她的脸,她略微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又没忍住笑了起来,看向他:“我来接你回家。” 顾容瑾心中那一片苦涩的怅然迅速被满溢的幸福填满。 赶车的廖凤只觉身后人影一闪,顾容瑾已贴着白玨的后背跨坐在马上。 他身上滚热,烫的白玨瑟缩了下,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耳朵瞬间就烧红了。 温香满怀,昨夜种种历历在目,一时变有些心驰神荡,低头瞧见她耳朵鲜红可爱,没忍住轻咬了一口。 白玨轻呼一声,扭过头看他,又惊又羞。 -- 第176页 顾容瑾这才回过神,大意了,青天白日的,二人还在大街上呢。 幸而,他一身一品大员的官袍,来往百姓瞧见官家人,都低头回避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瞧见他刚才的失态之举。 “你以前从来不会害羞。”顾容瑾忽然说。 白玨:“哦。” 顾容瑾:“你以前还骂我扭扭捏捏。” 白玨:“我有吗?” 顾容瑾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指头略微划了两下:“有!为何你现在也扭扭捏捏了?” 白玨抓着他胳膊的手反而不好硬掰开了,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辞官没那么顺利吧?” 顾容瑾:“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我心意已决。” 白玨:“你爹会不会骂我红颜祸水?” 顾容瑾笑:“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累了。我难道还不能为了自己活?” 白玨:“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顾容瑾:“天下那么大,带着孩子们走走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好好培养孩子们,让他们将来报效家国。” 他说的认真,白玨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这一声笑太过魔性,引得路人纷纷看来,顾容瑾又去捂她的嘴。 白玨被他整个的圈在了怀里,斜睨着他,故意伸舌舔了下他的掌心:“到底是谁扭扭捏捏?” 顾容瑾一僵:“我,是我。” 二人你来我往,信马由缰,等白玨回过神,见雪已自动载着他们回了太尉府。 白玨抬眼望了下巍峨的大门,“错了,我是打算去太师府接长思他们回来的。” 顾容瑾掐住她的腰,打马进府:“有什么好接的,玩腻了自然会回来。” 府里人见状,自动回避,白玨怪不好意思的,挣了几下没挣脱。顾容瑾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又径自带去了书房。脚一踢带上房门。随后将她往书案上一放。 白玨作势要下来,顾容瑾按住她,眸中颜色很深:“我以前看书写字的时候,你不是老爱捣乱,躺在我书案上吗?” 若白玨还是曾经那个白玨,一定不会多想。现而今眼睫一颤,面上登时血红。 如今看来,她曾经的皮厚无耻恰恰是因为本质天真。三教九流学得那些调。戏人的花招不过是照猫画虎。又或者说,她自己不曾真正动过情,才会肆无忌惮。 顾容瑾很满意白玨现在的反应,他低下头,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像现在这样将你按在书桌上……惩罚你。” 白玨惊异的睁大了眼:“很早有多早?” 顾容瑾亲她,呢喃道:“反正比你张嘴闭嘴喜欢我的时候要早。” 她一直认定的一厢情愿,又怎知不是两情相悦? 只不过常常让他灰心丧气又郁闷的是,他越是情难自禁,就越能看出她对他的爱意就像是任性的小孩非要得到一件好玩的玩具,目的单纯的可笑。 爱生忧,爱生怖,爱是占有与得到,爱是不愿与人分享,爱是身与心都强烈渴望着合二为一。 白玨一直以来确实没有这种复杂深沉的感受,除了刚醒来那会儿,涌出过被背叛的狂怒。不过,没过多久,又自我开解释然了。 两相对比来看,顾容瑾的爱似乎更小家子气,也更热烈真切。与他出尘的外表相比,他的爱更赤诚纯粹。然而白玨这种喜欢宣之于口,却又我爱人人,人人爱我,博爱众人,对某个人的爱意更像是戏耍玩闹,常常让被爱的怀疑她的真心。以她那种义字当头的性子,便不是为了顾容瑾,怕也是会豁出性命。 白玨无法理解顾容瑾曾经的小心试探,怀疑否定,又在自以为被爱中深深爱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季崇德“嘭”一声踹开门。 几乎在同时,白玨像是流星般,飞身朝窗口而去,眨眼没了踪迹,只留下一道残影。 季崇德气焰嚣张,只觉得什么晃了眼,随即看到顾容瑾散开前襟站在书桌后,露出一大片胸膛。如果他还仔细点,一定能看到顾容瑾唇上水渍潋滟。不过此刻更让他在意的是,姓顾的脸色阴沉,双眼直勾勾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季崇德一时被吓住,嚣张的气焰一熄,结结巴巴道:“又不是女人,看了你又怎么了?” 恰在此,门外又传来喊声:“师父!你怎么赤着脚啊?” 顾容瑾一怔,一拢胸前衣襟,抓起搁在书案上的小鹿皮靴子就追了出去。满心满眼只剩关切。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 所有人都觉得顾容瑾辞官是发了疯病,顾夫人去的那年他疯过一段时间,现在旧病复发也不是没可能。 只除了一人,整日里坐立难安。 直到探子来报,说顾大人整理了行装,带着小公子,已于今日一大早出了城门。顾姝绷在心口的那根弦,铮得一下崩断了。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朝侍卫统领徐达吼了起来,表情都扭曲了:“快!拦住他!拦住他!” 徐达迟疑了那么一秒。顾姝搁在手边的茶杯就砸了下来,“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徐达领命而去。 急匆匆出了圣安宫,皇帝刚好朝这边过来,徐达远远看见,避开了。 皇帝慢了数秒,想叫住他,他已经跑没影了。 舅舅今天要走,他知道。昨天,舅舅着人捎了一封长信给他。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期许褒奖。追忆往事,细数过往种种,总之挺感慨的。前半部分光顾着叙舅甥情了,后半部分又对朝政大局做了一番分析,心里还是挺放心不下他的。 -- 第177页 皇帝看得泪眼朦胧,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躺床上了,忽然意识到,舅舅要走了,母后同意吗?大抵是长姐如母的缘故,他母亲总是三句话不离舅舅,事事体贴周到,管束的也严格。在皇帝还小的时候,还吃过舅舅的醋,甚至负气的说过,“舅舅才像是你的亲儿子,我就是你捡来的。”为此,他还挨了母亲一耳光。 这么一想,脑子激灵了下,他将舅舅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遍,终于知道心里头那股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舅舅自始至终没提到他母亲一个字。以往,皇帝左耳听他母亲念叨他年轻,经验不足,遇到大事一定要找舅舅商量,要敬重舅舅,并且要他发誓这辈子都会对舅舅好。右耳就会听舅舅说:“没事别老惹你母亲不高兴,她身体不好,多顺着她点。” 这次,这是怎么了?舅舅都要走了,竟然没有老生常谈的叮嘱一句“好好孝顺你母亲,不要老惹她生气”,这不像他啊。 * “你叫我什么?”白玨的手心无端出了一层汗,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对面的人。 顾长思被小白花压在身下,伸出两只胳膊够住白玨的一条腿。 一辆马车挤了六个人,空了一辆马车,还有两辆装满了行李。孩子们非要跟他们挤在一起,王迟,连翘,顾长思都是乖孩子,挤一点也就算了,偏小白花上辈子是猴子转世投胎,一刻都不得闲。他是那种喜欢谁就缠着谁的性子,就这点来说,真像是白玨亲生的。 他和顾长思闹得凶,后者被他压住,又笑又闹又急,张口跟白玨呼救,“娘!你救我!” 顾容瑾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怀里圈着白玨,一副天塌下来他都不管的架势。此刻也睁了眼。 白玨还以为顾容瑾同长思说了什么,匆忙回头看了他一眼。 关于白玨是长思亲娘这事,二人想等一阵子,等关系再融洽一些告诉他,毕竟就连白玨自己都说不清怎么活过来的,他们怕孩子刨根问底,越解释越混乱。 有些时候有些事,除非别人愿意相信,否则真很难说清楚。不然像季崇德那样,认定他们疯了,或者认为白玨不怀好意,更麻烦。 对于顾容瑾来说,巴不得他们都认不出白玨。他被误会非议不要紧,只要不再将阿玨分出去,谁都要来占用她的时间。 “什么娘不娘的,她是你后娘啊!”小白花记吃不记打,什么都敢说。 白玨倾身去打他,谁知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猛然刹住,刚好经过一个深坑车夫没注意,一边车轮陷了下去,白玨身形一滚,后脑勺撞到车上,“咚”得一声,淹没在孩子们的大呼小叫声中。 车外传来徐达的声音,“太尉大人不告而别,还真是狠心啊。” 马车内本就拥挤,顾长思翻身起来,和小白花横在中间,就将扑过去的白玨和顾容瑾隔开了。 白玨捂着后脑,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场景,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她伸出手想拉住顾容瑾。他已经打开车帘,下了马车。 顾容瑾和徐达的交涉很不愉快,在他还是太尉的时候,他还能抖一抖官威,如今他已是白身。徐达要强押他,他也无可奈何。 原本,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不想毁了多年的姐弟情,可是……他回头看了白玨一眼,于无声中叹了口气。 ** “母后,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舅舅的前半生被我们拖累,过得并不好。如今他能解开心结,有他自己想过的人生,我们应该成全他,为他高兴,你不能再控制他了。”皇帝又气又无奈,感觉跟他母亲根本说不通。 地上到处都是砸碎推倒的物件,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皇帝牛脾气上来,跟他母亲怼上了,分毫不让。 宫人们吓得都退到了外边,除了太后贴身的嬷嬷尚留在内殿,不过也是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李盛的性格很像先帝,小时候不显,现在长大了,越来越像。关于这点,顾姝看得分明。大概是孩子的爹并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生下的孩子就差了些感情。顾姝对这个儿子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没什么母亲对孩子天然的喜爱。换句话说,顾姝看他,第一反应会想到他是个皇子,而后才是自己生的。 李盛只隐隐约约觉得母亲对自己不如对舅舅亲近,甚至还吃过醋。不过这醋意实在有限。只在母子俩有矛盾的时候被他拿过来说嘴,挤兑他娘,后来被他娘一个耳光也打飞了。至于小舅舅那,他是一点意见都没,且不说顾容瑾这个舅舅当的委实像个大人,合格的挑不出一点毛病。李盛本人也是个心如碗粗的疯小子,小的时候跟着白玨屁股后头疯跑玩耍,还拜了她当师父,至今,白玨在他心里都是不容亵渎的存在,也是他长久的埋在心里的愧疚。 “控制他?我几时控制过他了!”太后怒极,不像和顾容瑾争吵的时候,她会气得快断气的样子,又是咳又是晕。 因为她知道,亲儿子不如亲弟弟在乎她,关心她。 “母后,舅舅不在这里,你不要装了。”李盛的眼中射出冷意。 顾姝一怔。 李盛大概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不吐不快,话都到嘴边了,看到跪在一旁的嬷嬷,又生生止住了。 “母后,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知道。你别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就算是当初有不懂的地方,如今到我这个年纪,什么东西一推敲也都明白了。我不说,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我不想舅舅再受到伤害。母后,儿子也奉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 第178页 他说完就走了。然而心里并未感到痛快,像舅舅说的那样,和亲人争吵并不会让自己感到快乐,血脉亲情,说了狠话,心里也像被划了一刀似的,难受。 身后传来母亲摔砸的声响,“我好自为之?你现在什么都得到了,反过来怪我了?要不是我处处为你谋划,你现在能贵为九五之尊?就算是侥幸不死也是仰人鼻息过活。你不思感激反来怪我?好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推敲出什么了?你又知道什么?别忘了,就算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在为你铺路!你现在翅膀硬了,反倒来怪我了!你们李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跟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 * 顾容瑾没有反抗,被徐达客客气气的请回了皇宫。白玨连同孩子们也都被一起带去了宫里。 顾容瑾一路拉着白玨,就没松开手。到了圣安宫,早有嬷嬷候在外头,笑嘻嘻说时候不早,侧殿备下了午膳,要带他们去用午膳。 顾容瑾:“太后呢?” 嬷嬷:“太尉大人,太后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正歇着呢,太尉大人还是先去用膳吧。” 顾容瑾侧身往主殿的方向抬了一步,又顿住,刚好白玨伸手拉了他一把。他回转身,反握住她,二人相视一笑。 顾容瑾:“既来之则安之。” 失而复得,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白玨隐藏在笑容下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世事变迁,连她也学会藏着心事了。 * “太尉被那个女人拉住了,不让过来?”顾姝从床上抬起上半身,薄薄的一层手皮死死的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宫人尤嫌不够似的,肯定道:“可不是呢,太尉大人一听太后你身子不好,心急如焚的就要过来,那女人抓着大人非不让。那么多人的面,拉扯起来不好看,大人只能听了那女人的话。” 顾姝的手挥了下,若是手边有东西,肯定又要砸。 随着年岁渐长,她不似那些经历过世事浮沉的人,看透人世,心境渐趋平和,反而越来越心浮气躁,暴躁易怒。 殿内静默诡异的可怕,墙角处还有未处理干净的瓷器碎片闪着幽幽寒光。 * “顾容容,如果你……姐非不让你走怎么办?” 饭毕,白玨靠在顾容瑾身上,闲聊了起来。冬日无风,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很舒服。 墙角阴暗处,成堆的积雪,几个孩子吃过午饭就折腾雪人去了。大概是王迟那么个大小伙子挤在他们中间看上去特别突兀,看管他们的宫人频频露出怪异的神色。 “呵……”他突兀的冷笑了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其他情绪。 白玨:“怎么了?” 顾容瑾望着她的眼,忽然道:“阿玨,你恨吗?” 白玨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顾容瑾心下一沉,不由自主拉住她,又将她困在怀里,固执道:“不管你恨不恨我也不会放开你了。” 白玨叹口气:“我竟然非常吃你这一套。” 顾容瑾:“嗯?” 白玨掐住他的胳膊,“那你就这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我吧。” 靠近回廊的地方,几个孩子正玩的热火朝天。 连翘本来是拜了太师府的府医当了师父学习医术,后来顾容瑾准备带白玨离开京城,一家子出去走走看看,完成自己多年的夙愿。连翘舍不得他们,哭哭啼啼的也想一起。白玨哭笑不得,她从来也没说不带她,连翘既然想去,也就一起了。 墙角处的雪很快被玩完了,连翘奔跑着朝另一片空地跑去,拐弯处行来一群人,连翘差点撞上,急匆匆站住,脚底打滑,摔倒在地。 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粗制滥造处处都是豁口的玉佩就这么滚了出去。 撞上一双白底缎面的宫靴。 第100章 .完结(一)· 玉佩上的“施”字狠狠撞进了她的眼,顾姝的脸骤然青白。 连翘的手伸了过去,抓住玉佩的同时,被眼前的脚用力踩住。连翘本能的往后缩。顾姝身子弱,往后一个踉跄。幸而左右宫人都站得近,一起涌上去,扶住太后。引起不小的骚动。 连翘深知自己闯了祸,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额头贴着地面。 顾姝尚未站稳,一只脚已踹向了对面的人,“你是谁?你怎么会有那枚玉佩?” 连翘被踹得身子转向一边,吓得更不敢说话了。 顾长思叫了声:“姑母!”硬是挤到了连翘身前,将她挡在身后,“姑母,连翘冲撞了您并非有意,您不要怪她。” 顾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仍转过头死盯着连翘。 小白花忽然拍了手,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你是我白娘娘的二婆婆!” 顾容瑾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手里还拉着白玨。 “阿姐,”他客客气气的叫了声,不亲近也不算太疏远。 顾姝瞥一眼连翘,强行收敛心神,目光落在白玨脸上。 白玨无惧,笑脸相迎。 是这张笑容没错了! 顾姝咬住牙,大抵是想露出和善的神色,奈何刚才冲击太大,眼中强烈的情绪根本收敛不住,凶相外露。因为太过消瘦的关系,皮肉包着骨头,更显刻薄。 顾容瑾默默的看着长姐,恍惚间有种陌生感。这是从未有过的。 -- 第179页 “弟妹。”顾姝叫了声。 顾容瑾感到白玨握住他的手绷紧了,他空出一只拇指暗暗摩挲了下,以示安抚。 他说:“阿姐,屋里聊。” 顾姝笑着应了下,笑容渐趋正常。 白玨突然朝连翘的方向说了声:“连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你爹的玉佩摔坏?” 连翘:“没有呢。” 顾姝尚未散去的笑容像是冰冻住了一样,眼神森冷,直直钉上连翘。 顾容瑾意识到不对,看看白玨又看向阿姐,十分不解,内心惶恐不安。 白玨突兀的笑了下。 顾姝骤然回神,望向白玨,那一瞬间,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清了一切。 “我都想起来了,”白玨无声道。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被抓回来的路上,那偶然一撞,竟将她混沌的脑子撞的透彻清明了。 她回想起了一切,如果说她当时年轻,待人赤诚,不知险恶,如今生死几番,曾经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有些人,你拿她当家人,真心以待,心疼她的遭遇。那人当你是握住她秘密的恶徒,欲除之而后快。 人心不同,怎能要求别人跟自己一般心肠? 在顾姝看来,当然有非杀死她不可的理由。 顾姝死死的盯着她。 有时候就是这般可笑,第一个认出你,认定你,不是你的爱人,家人,朋友,反而是害你恨你之人。 其实原因也好理解,因为心中有鬼才会疑神疑鬼,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越害怕越肯定。 “白玨,”顾姝面上冰冻的笑意悉数殆尽,有片刻是没什么表情的,然而语气里的寒意骗不了任何人,“原来你真的没死啊。” 顾姝的目光匆匆扫过顾容瑾的脸,似乎是停留一秒都不敢的样子,语气更冷,“你把什么都告诉阿瑾了?所以他才会执意辞官,天涯海角也要远离我!呵呵,多年前我就说过你不值得相信,果不其然。看来当初你死的并不冤。也罢,你本就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我心里也没什么愧疚了。” 顾姝不敢看顾容瑾也就没发现他面上茫然困惑的神色。 白玨:“太后,你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我叙旧吗?” “我和你有什么好叙的!”顾姝像是忍受不了,气急败坏的一甩袖子,匆匆而去,亦如她匆匆而来。 留下一头雾水的顾容瑾。 他预感到事情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然而一时又不敢追问,只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白玨。 白玨掉转身往屋内走,顾长思犹犹豫豫道:“爹,刚才姑母为何管我师父叫白玨?白玨是我亲娘的名讳啊。” 顾容瑾情绪翻涌,一时无话,只低低应了声,“嗯。” 他转过身又往屋内去,顾长思跟上,被顾容瑾拦住去路,说:“你先在外边玩,我和你娘还有话说。” 白玨随手抓了个鸡毛掸子握在手里,四下里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容瑾:“你在找什么?” 白玨:“防身的兵器。” 顾容瑾握住鸡毛掸子一端。 白玨看向他。 顾容瑾:“告诉我,所有事情的真相。” 白玨笑了起来,眉眼轻松,远不似方才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同人干架的样子。 “你想知道,那你去问她呀,你问我做什么?” 顾容瑾无奈一叹:“阿玨。” 白玨:“我要什么都说了,那不就真成了顾姝嘴里的死有余辜了?” 顾容瑾想去找顾姝问个明白,人都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来,坐回椅子上,面上焦躁的情绪渐渐褪。去,安定下来。随手抽了一本书拿在手里翻看。至于有没有看进去,鬼知道呢! 白玨扭头看他,“你怎么回事?” 顾容瑾调匀呼吸:“随她去吧!我绝不离开你。”世上的事谁能预料,很多时候,只当是短暂的分别,谁知是永别。总以为时间还很长,老天爷常常喜欢跟人开天人永别的玩笑。 如此,那便将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 顾容瑾:“以前,我常后悔,年轻的时候自以为是,忽略你的感受,总想着现在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然而,当下都过不好,还谈什么将来?现在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将咱们分开。” “要死也死一处。”他忽然孩子气的掷地有声道。 白玨被他逗乐,举着鸡毛掸子敲他的书,说:“放心吧,你姐就算自己死,也舍不得要你的命。” 一句话又说的顾容瑾沉默了下来。 他姐姐确实对他好,但也仅止于对他一个人好。他身边的什么人就不怎么受待见了,小的时候他身边就没什么朋友,因为姐姐总觉得那些孩子会带坏他。所以他整个童年都过的孤零零的。 什么芝兰玉树鹤立鸡群,不过是打小不同人接触,不知该如何融入同龄人。直到白玨带着她的一干好兄弟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他枯燥的岁月才丰富多彩了起来。 “好事啊!你拉什么脸?”白玨掐了他的脸一把,“现成的肉盾,没有你我和顾姝大概还要不死不休的闹一场,有了你夹在中间。这次倒不见得会是我输。” 过了一个时辰,忽然有人传了太后懿旨,宣顾容瑾过去说话,顾容瑾拒不理会。传旨的宫人挂着一张苦瓜脸,三催四请,最后都哭上了,也没打动顾容瑾。 -- 第180页 宫人抹着眼泪离开了。 白玨说:“完了,这下子顾姝不知道要把我骂成什么样了!” 顾容瑾:“你在乎?反正又听不见。” 白玨:“听见了我也不在乎。喂,门口的,别鬼鬼祟祟的,进来!” 白玨是靠在顾容瑾身后的,面朝里,屋外的动静全凭一双耳朵。 几个半大孩子挤挤挨挨的走了进来,小白花按着肚子,说:“我们就是想问,什么时候吃饭啊?饿了。” 白玨转过来,“哟,那可真对不住了诸位。不过这里的饭菜你们也敢吃?不怕一觉醒来,就剩自己一个了,或者去了阴曹地府?” 在场几人,连翘表情变化最大,脸都白了。 顾容瑾:“你别吓他们。” 白玨朝连翘指了下,“害怕就对了,这里就属你最不安全。” 连翘一抖。 白玨一一指过去:“王迟你个小傻子,估计被人毒死了还跟人傻乐呢,死也不知道怕。小白花,我知道一般的毒药对你没什么效果,你别跟我翘尾巴,你又不是真的百毒不侵。这里可是皇宫,什么样的毒没有?至于长思小宝贝,那位毕竟是你亲姑姑,她对谁下手都不会对你下手,所以你倒是不必害怕。真饿了该吃还是吃吧。但是我可不保证,要是动起手来,我们要逃跑谁还能扛得动你。你睡得人事不知,被丢下了,也别怪我们不带你啊。” 一席话说的众人的表情都跟着东倒西歪了。 突兀的咕咕声忽然响起。 那是白玨的肚子响了。 顾容瑾转过脸看她。 白玨抄起鸡毛掸子就站了起来,奔出门外,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外头传来“当当当!”三声脆响。 “饿死个人了!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就算要人死也让人当个饱死鬼吧!太残忍了!顾容瑾都被饿死了!他快死了!” 不多时,宫人又鱼贯而入,丰盛的饭菜晃花人眼,摆满桌。 饭食都没摆好,白玨已坐在桌边,先急不可耐的夹了几块肉祭了五脏庙。 小白花指着她,“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啊?” 顾容瑾让宫人退下,拿起筷子,先敲了白玨一下,“所以你刚才吐沫星子满天飞的说了半天,是为了什么?” 小白花叉腰:“是啊!你还咒我顾爹死!” 顾容瑾施施然伸出筷子,菜还没夹到,被小白花抓住手,“顾爹,再等等。” 顾容瑾不解看他。 小白花望着白玨:“再等一会,要是她没被毒死,咱们再吃。” 白玨扯下一块鸡腿扔向他,小白花额上被砸了下,向后仰去,又手忙脚乱接住,香味扑鼻,再忍不住,吧唧咬了口。口内含糊不清道:“不管了,就算被毒死我也要吃!太饿了!” 顾长思犹犹豫豫的坐下,白玨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吧!吃吧!” 顾长思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拿眼瞅她,又转过眼看他爹。 顾容瑾面上镇定,心里一直在关注儿子,此刻又装作不在意道:“你娘一直以来就喜欢同人开玩笑,你别跟她计较,吃吧,快吃吧。” 顾长思:“哦。” 顾容瑾也夹了一筷子肉给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长思朝白玨匆匆看了一眼,又看向他爹,还没说话呢。小白花忽然咋咋呼呼道:“顾爹,你说什么?她怎么可能是我白娘娘,我亲爹说我白娘娘长了一张夜叉脸,身高九尺,力可杠鼎……啊!” 第101章 .完结(二)· 顾长思抬起手朝小白花挥了下,没打。 “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不当你大哥了。” 小白花秒怂,又热乎乎去抱他胳膊,“我哥,我亲大哥。”糊了顾长思一胳膊油。 原本预想中哭哭啼啼的场景没有出现,顾容瑾暗暗松了口气,又给白玨夹菜,夹他爱吃的冬笋。 白玨挡了下,顺着他筷子的轨迹拐了个弯,送到顾长思碗里,说:“长思小宝要多吃蔬菜。我更爱吃肉。” 顾长思看看二人,道了声:“谢谢爹,谢谢……娘。”声音很低,还很不习惯。目光转开,脸先红了。 白玨瞥一眼顾容瑾,这孩子还真像他爹啊,明明都那么熟了,只是换了个身份而已,又别扭起来了。或许内里已风起云涌了,面上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长思小宝,”白玨移了几个座位靠过去,揽住他的肩头,将他一抱。 顾长思整个人一抖,挺胸直背,瞪直了眼,大声道:“是!” 一桌子都被他吓懵了,又爆发出一叠声大笑。 白玨松开他,招呼王迟和连翘吃饭,给他二人布菜。 用过晚膳天就黑了。 临睡前宫人们又送来了糖水果饮。 顾容瑾看白玨喝了,才饮了半杯,而后各自睡下。睡前白玨问:“你就不好奇你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我知道了?” 顾容瑾:“是伤天害理的大秘密吗?” 白玨想了下,“那倒不是。” 顾容瑾:“那就算了。我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 白玨:“如果同你有关呢?” 顾容瑾沉默了下,“我这里也有关于你的不可告人的大秘密你要不要听?” 白玨:“什么?” 顾容瑾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侧身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再敢消失一次,我就敢死给你看。” -- 第181页 白玨愕然看向他,见他额上出了汗,表情严肃,眼神却控制不住的飘忽了起来。 她笑了笑,亲了下他的鼻尖,“我也不想的。” 顾容瑾死死扣住她的手,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下一秒,白玨单手扣住他的下巴。他最后看一眼她,不敌药力,晕死过去。 傻子,人都已经麻翻了还想咬舌,万一将舌头咬断了怎么办? 白玨坐起身,她熟悉人体关节穴位,倒也没费什么事,就将他扣住自己的手掰开了。而后被子将他盖好,麻溜下床穿戴整齐,径自朝隔壁屋走去。 顾长思同他爹一模一样,睡死了过去。白玨照着小白花的脸打了几下,后者迷迷糊糊有点清醒,又意识不清的样子。 白玨问:“花花,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是跟你顾爹呢还是跟我呢?” 小白花耷拉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张开胳膊就要抱顾长思,傻乐,“我跟我大哥。” 白玨一手将小白花举起扛在肩头,送到了顾容瑾的房,往他身边一塞,被子一盖。小白花顺势一滚,落在顾容瑾怀里,八爪鱼一般,黏他身上,睡了过去。 出了门,瞥见右边屋,开了一条缝。 白玨走过去,推开,说:“既然醒着,就把衣裳穿好,跟我走。”又转回头,照着同样睡的深沉的王迟身上几下拍打。 也不知打了什么穴位,王迟直挺挺的坐起身,精神了。 连翘走进来,害怕道:“姑姑,这么晚了,咱们是去哪儿呀?” 白玨说:“今天过来的太后娘娘,怕不怕?” 连翘一阵瑟缩,颤声道:“怕,害怕的。” 白玨:“怕就对了。不想死就跟紧我。” 白玨打头,王迟断后,连翘夹在二人中间,半句话都不敢多问。 躲过了几列巡逻的侍卫,人还没走远,一声冷笑响起:“几位,这大半夜的是打算去哪儿呢?” 白玨索性直起身,她心里早有预料,因此并不意外,背着手,“这话我也要问徐统领一句,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做贼呢!你是打算偷……人?” “混账!”徐达暴怒,夺了手下握在掌心的刀朝白玨飞掷而去,暗含巨力。 白玨双脚蓄力,骤然腾空,朝徐达迎了过去,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却在即将触碰那宽刀的瞬间,伸出两指夹住刀背。那手上仿佛有吸力,急速飞驰的宽刀被黏住了般,随着她的手指调转方向,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刀柄。兜头朝他砍了下去。 徐达剑未出鞘,举剑相抵。 白玨双手握刀,奈何她不惯使刀,这刀的品质又实在一般,刀身一震,从中断裂。白玨人还在半空中,顺势朝徐达胸口踹了两脚,身子后仰,打了个旋,稳稳落地。 徐达却被踹的后退一步,表情难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很多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徐达是禁卫军统领,武功可想而知,手下人还从未见过他在谁手底下吃过亏,觑眼瞧见他胸口的脚印,看向白玨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白玨可没闲着,落地后,被裙摆绊了下,抓起裙子,挥刀切断。 方便是方便了,剩下的半截就跟远古野人的兽皮裙子似的。 徐达本能的转过了头,禁军的侍卫也都是出身良好的权贵子弟,教养极好,同徐达一样,非礼勿视。 白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讲究了。 她丢了手中的刀,问:“徐达,我的通天戟呢?” 断刀没入树干,余音阵阵。 徐达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似乎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是……真是……” 白玨不耐烦:“我不是。” 徐达:“……” 白玨:“你再不让开,顾容瑾就要醒了,顾姝既然下迷。药,就是不想让顾容瑾陷在中间两难吧?” 徐达怔了下,“你什么意思?” 白玨抬眉。 恰在此,一名老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太监。见到白玨好端端的站在那,愣住了。 白玨笑:“看来也有徐统领不知道的事啊。” 徐达看向老嬷嬷,认出是太后心腹,低声问:“什么事?” 老嬷嬷踟蹰了下,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徐达的目光在白玨身侧周围逡巡了遍,沉声道:“姑娘,太后只是想请你身后那个小丫头过去问几句话,烦请行个方便。” 连翘惊了下,本能的拉住了白玨身后的衣裳,瑟瑟发抖。 白玨笑了起来,混不吝的样子,“白天不问半夜问,清醒的时候不问灌了迷。药问,徐达,这话你信不信?” 徐达面不改色,忠心耿耿道:“太后自有她的道理,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白玨道:“你明知道我是谁,还管我叫姑娘?”又转头看向嬷嬷,“你去跟顾姝说,有我在,她动不了这个丫头。若是她非要阴谋阳谋又来一遍,那就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放肆!” “大胆!” 徐达同老嬷嬷几乎同时出声。 “我就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她扭过头,吩咐一句,“王迟,保护好连翘!”人已经到了徐达跟前,一只手直取徐达咽喉。 徐达握住她的手腕,白玨借力,腿自身后抬起,前胸下沉,一脚踹上他的脑门。徐达将她甩开,白玨人还没砸上院中的树干,又双脚一蹬,动作快的仿佛是一道虚影,化掌为爪,他侧身避开,却还是被她顺着脖子抓了一把。 -- 第182页 徐达感到脖子有些痒,抹了把,一手的血。 “可惜我没有养指甲的习惯,”白玨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不无遗憾道:“不然,刚才那一下子,你颈上的大血管定能被我抓破,到时候你不死也得死。” 徐达被激出恨意,抽出佩剑:“徐某看在顾太尉的面上,才对你一再忍让,既然你不识好歹,还想杀害徐某性命,也休怪徐某不客气了。” “说的就跟你客气过似的。”白玨眼疾手快夺了一名侍卫的刀。徐达的剑眨眼到了跟前。 兵刃相接,白玨以内力护住刀身,才没有让兵器碎裂。 徐达的剑是出了名的削铁如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那俩人给抓起来!”徐达怒斥了句。 白玨冷笑一声:“老匹夫,你也就会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了!” 白玨招招凌厉,出手毫无顾忌。眼前的人与过往记忆重合,徐达终于不再有丝毫迟疑。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下手凶狠。 二人在圣安宫追逃对打,瓦片碎石乱飞,忽而,一间屋顶被打出一个破洞,俩人一同掉了下去。 灰尘弥漫,屋内黑暗。杀意袭来,白玨胡乱抓起一物抵挡,挥出去的瞬间,她的手跟着心一同落到了实处。 “锵!”火星四溅。 徐达胳膊一麻,手中长剑差点甩了出去。 白玨原本落于下风的气势骤然暴涨,“哈哈”大笑出声,通天戟在手,来往间不相上下。 二人又从破洞的屋子一前一后跳了出来。 白玨心焦连翘安危,跑了回去。 王迟被困,倒不是功力不济,而是睡觉时间到了,这小子自己挺不住了,打着盹,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像个僵直的木偶人。 白玨一竿子下去,扫倒一大片。 “王迟!”她大喝一声。 王迟一个激灵,醒了一半,伸出手贴上白玨的掌心,排山倒海的内力汹涌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完结(三)· 徐达永远记得十五年前的宫宴上,本以为永无出头之日的他忽然被点名叫上台与人比试,那是他第一次在贵人们面前展露拳脚。他出身江湖,为了父亲死前最后的执念,离开师门后,不似师兄弟们纵。情江湖,而是走了很多门路,参加了武举选拔。出身寒门,身后无所依仗,仕途艰难,上峰妒才打压,同僚诓骗倾轧。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熬到二十六七还毫无成就。 被太子叫上台比试,是一次意外,因为他的上峰是太子的人。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而他,恰好需要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当年的徐达不过是一介莽夫,对于上层权贵的争权夺利并不清楚,像他这样的底层,只巴望着权贵能看自己一眼,让自己有一展雄才的机会,也算是全了自己光耀门楣的心愿,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爹了。 而徐达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叫人眼前一亮。看着台下贵人满意的神色,徐达相信,他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机会。 灾难与毁灭有时候偏偏发生在你以为快要取得胜利的时候,往往这种时候也会让人刻骨铭心。 徐达永远记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白玨挑了兵器一脚踹下擂台的耻辱。 十六岁的少女,莽撞混账,意气风发,仿佛天塌地陷都要横插一杠子。正面刚上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也无所畏惧。 太子当时是忍下了她的无礼,转头却将满腔怒气撒在了他身上。 他被人狠狠抽了一。夜鞭子,又跟丢死狗一样的扔去了乱葬岗。 幸而他命大,侥幸被人救下捡回一条命。 此后,他多方打听,终于得知救下他的正是顾姝。 顾姝也算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典范了。光救下他的性命不够,还动用关系将他从原来的上峰手下调走,送入军中历练。 后来,太子谋反,顾姝带着李盛逃离皇宫,徐达正是接应顾姝的那支队伍的将领。经过简单的相认,也许是对救命之恩的无以为报,也许是利益的牵扯关联,也许是心中还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诡秘心思。徐达就这么一头扎进了顾姝的阵营,成了她最忠心耿耿的心腹,也成了她最得力的手下,还成了她密谋害死白玨的帮凶。 徐达眼睁睁看着白玨周身被气旋环绕,汹涌的内力狂风巨浪般如有实质。徐达忽然有种感觉——他打不过她。 不管再过多少年,她当年打败他的那一幕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颜面尽失,半生都不得解脱。而这样的事,又会再次上演。 上一次他是一无所有的底层,苦苦挣扎不过是希望能被权贵们看上一眼。而这一次,他身处高位,底下站着的都是他的下属,权贵子弟,他成了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尘埃里再被踩上两脚,不过是仇恨愤怒。若是身处云端被人重重摔下,那迎接他的只能是羞辱致死。 徐达忘记了,十多年过去,他的功力早已登峰造极。而眼前的人在不久前还同他交过手,远不是他记忆中的不可战胜。 恐惧让他乱了手脚,他在心里上已经输了。 而垂死的挣扎也会让人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徐达抱着输既无脸苟活的信念,愤而出手。 白玨拿回自己的内力,功力回到巅峰之期,又有通天戟在手,整个人亢奋的仿佛回到少年时,漫长的岁月于她不过是一梦一醒之间,并未让她成熟多少。死前的愤怒却累积成恨,终究还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 第183页 二人像是千钧精铁铸就的假人,所过之处,房屋倾覆。 寂静的皇宫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大批的禁卫军蜂拥而来。 顾姝早就赶了过来,衣冠不整,声嘶力竭:“住手!都给我住手!” 然而她的话并不好使,陷入胶着中的二人五感高度集中,只等着对方露出破绽,一瞬取了对方性命。 不远处,萧二郎护卫着小皇帝快步走来。 皎洁的月色下,屋脊上对峙的二人清晰可见。 二人一番酣战,俱是狼狈不堪,不同的是,徐达更像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般面露狰狞。白玨眼中则显出激烈的兴奋的光,越战越勇。 白玨:“徐达,你输了,从你心里认定是我,我就已经感觉不到你的战意了。” 徐达恶狠狠的盯着她,剧烈喘息。 白玨:“徐达,你恨我?为什么?” 徐达恼羞成怒:“住口!”却又在下一瞬,他注意到不知何时,白玨的左右后方悄无声息出现了两人。 这二人都是徐达的得意弟子,武功不俗。 徐达话锋一转,“我为什么不能恨你?” 白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我习武之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徐达:“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经历了什么?” 他一个四十出头的老男人冲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表达不甘和愤怒,围观者瞧去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白玨看着他,还是想不通的样子,叹口气,“简直莫名其妙!早知你心胸如此狭隘还不如让你死在乱葬岗算了……”可是谁人能够早知道?即便旧事重演,同样的人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话音未落,埋伏在两侧的侍卫骤然发难。 师徒三人早就在多年的磨合中形成默契,几乎不要打手势,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重伤对手,让其不可逃脱。 徐达的剑本能的使了出去,快的来不及思考白玨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白玨架住徐达的剑,眼角余光扫到右边白光一闪,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抽出通天戟抵挡。不料后心一痛。 难以置信的神色从她脸上闪过,到底是她低估了徐达的厚颜无耻,只当他现在好歹是禁卫军大统领,又怎会使那种小人行径,搞背后偷袭。 她一直都敬重有真本事的英雄。 就像当年她将他从擂台上踹下来,踹的是太子的脸面,于他个人无关恩怨。后来,她背着血淋淋的人回来,将顾姝顾容瑾季崇德他们都吓了一跳。 徐达伤势严重,不是普通郎中能看得好的。白玨招惹了这个麻烦回来,顾容瑾不会坐视不理,顾姝无奈,只得让宫人悄悄请了太医过来看诊。 季崇德骂她多管闲事。毕竟,徐达是太子的人。他的生死与他们无关。 白玨反唇相讥:“你这话骂得对,我爹当年怎么就多管闲事捡了你回来当儿子养,让你死外边多好!” 白大将军口头禅:多行善事,吃亏是福。 她爹一个武将,两军对垒,杀人如麻,凶名远播,嘴里总是念念叨叨多行善事。直到她前些日子亲眼看到他爹手拿拂尘当了道士,心里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她爹心里一直住了个出家人。她爹是看开了,她却看不开了。 “长春无相,生生不息。”内力犹如龙吟虎啸,骤然炸开,围着她的人被真气冲击的四散开去。就连远处的人都受到了冲击,心口一阵闷痛,站立不稳。 银光闪烁,有如巨龙腾空,漆黑的夜骤然亮堂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一瞬,也就是这一眼,仿佛是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咒,鸦雀无声。 皇帝李盛张开了嘴,却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的喊了出声:“武神白玨!” 萧二郎喊出声,不自觉看了眼自己握着的战戟,声音低了些:“怎么可能,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屋顶上的人身形不稳,忽而腿一软,顺着高高的屋脊滚了下来。 一道黑影自萧二郎身后飞跃过去,却有一人自另一个方向也急速飞蹿了出来,因为距离优势,比他更快的接住了落下的白玨。甚至还用后背挡了下,将季崇德隔开。 季崇德是圣安宫出现异常后,被急招进宫护驾,不想刚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白玨抬手擦了顾容瑾嘴角的血,心知他一定是半梦半醒间强行咬破舌头逼醒了自己。药效还没退去,因此他也有些站立不稳。 白玨:“何必。” 顾容瑾探了她后背的伤,幸好只破了皮肉,出了点血,并不严重。 他心里一松,表情难看:“顾好你自己吧。”又抓过来王迟。 白玨内力冲撞,几欲爆体。不再言语,沉下心,运功疏散内力。 众人或快或慢的围了过来,冲击太大,一时无人言语。 只萧二郎将掉落在碎石堆里的通天戟捡了回来,平举在掌心,他怀揣着一颗朝圣的心,语调都跟着颤抖了,“这就是通天戟吗?这就是传说中能开天辟地的神兵利器吗?” 正在运功疏散内力的白玨没忍住,忽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睁了一只眼。原想讥讽这傻子一句,不料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的顾容瑾。 “没事了?”他语气不善,拧着的眉头半分不见松动。 白玨莫名心虚,恰好内力顺利转移走了一部分,暴动的真气平息,人也缓和了过来,又神气活现道:“我能有什么事?” -- 第184页 却在下一秒,忽觉掌心被他握住,十指交缠,而后一条仓蓝色的布带被他缠绕在了彼此腕间,最后打了个死结。 白玨眉头一弹:“?” 第103章 .完结(四)· “阿瑾,”太后拨开人群冲了进来,她手里捏着帕子,拉住顾容瑾的一条胳膊,“你怎么受伤了?” 伤在上臂,将他的半截袖子都染湿了。很明显的剑伤。 论关心人白玨自愧弗如,最关心顾容瑾的永远是顾姝。白玨心里叹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叹出来,顾容瑾忽然将她一拽,“看到了?” 白玨:“?” 顾容瑾:“我说过你要是再敢离开我,我就弄死我自己。” 四下一静。 顾姝愤怒:“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顾容瑾不耐烦,扯回胳膊:“阿姐,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不关你事!” 顾姝大受打击,面色惨白,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很莫名的,白玨觉得这样的顾姝挺可怜的,“当然关太后的事!” “你中了迷。药,划伤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吧?” 好了,此话一出,太后的脸由白转青了。 “师父,是你吗?”一直没出声的小皇帝一步一挪的走了过来,声音又低又缓,仿佛还在梦中没清醒过来的样子。 她伸出手。李盛就像小时候那样子,靠了过来,不同于以前直直的站在面前,此刻不由自主的蹲下了身子。 白玨上手就掐了一把他的脸,“长……” “大胆!”顾姝厉声喝斥。 有些失魂的李盛生生被叫回了魂,白玨也惊得手一缩,不过仍顽强的将未完的话说完了,“长大了啊。当初死的时候太匆忙,一直有件事埋在心里很多年,没来得及说。” 李盛眼泪流了出来:“什么事?” 白玨:“呐,就是当初晏大师的真迹是我弄坏的,让你顶了罪,害你被外祖父揍,对不住了啊。” 李盛措不及防,眼泪挂在眼眶不上不下,似乎是难以理解,想不通的样子,“不是啊,确实是我弄坏的,我小舅舅亲眼所见。”又转过脸看顾容瑾。 顾容瑾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坑货夫人,一只手罩住自己半张脸。 李盛:“舅舅,那副真迹确实是我弄坏的对吧?你亲眼所见对吧?我还求你不要告诉外祖父,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缩头乌龟就是王八蛋……” 徐达被手下人从乱石堆里挖了出来,架在肩头,满脸血污,不知死活。 白玨瞟去一眼,怔了怔,站起身。 顾容瑾被迫也跟着她起了身。所有人也都跟着她转过了目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玨走过去,探头看去,“别是死了吧?” 她手快,顾容瑾拦都没拦住,白玨没去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颈动脉,直接上手扒人家眼皮子。 徐达蓦然睁眼,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顾容瑾侧身一挡,又朝季崇德招手。 季崇德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白玨,步伐僵硬。到了跟前,顾容瑾单手剥了他的披风,往白玨身上一披。季崇德也没说什么,仍盯着白玨看。 徐达:“白玨,你说让我死在乱葬岗算了,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名字,季崇德又是一怔。 白玨:“什么什么意思?” 顾容瑾烦徐达烦得不行,他现在只想将她带走,找个地方藏起来,谁也不要接触,谁也不要见。他半拉半抱就要将白玨薅走。 徐达眼睛大睁,充了血,纠结痛苦,嘴里就跟含了浆糊一样,艰难开口:“我问你,当初将我从乱葬岗救下的是不是你?” 口气又冲又凶,光听语气还以为在质问“杀父仇人”而不是“救命恩人”。 顾容瑾忍无可忍,给了徐达一脚。 徐达被踹飞了出去,又半跪在地上,粗着嗓子问:“说!到底是不是你!”血沫随着他的唾液飞溅出来。 顾容瑾斯文半生忍不住爆了粗口:“艹!你是不是有病!” 顾姝快步上前,神情慌乱,指挥宫人:“快将徐统领带下去医治。” 徐达怔怔的看向顾姝,情绪复杂。 顾容瑾福至心灵般,忽然道:“你不会一直以为救你的人是太后吧?” 徐达面如死灰,目光钉在太后身上。 顾姝争辩道:“给徐达看诊的大夫是宫里的太医,是我命人叫来的。” 顾容瑾懂了,在场对这段过往有记忆的人都懂了。 白玨忽然笑了,笑得很有深意,不过也没说话。 徐达四肢麻木,胸口一片冰凉。他永远记得那一只手盖住自己额头掌心的温度。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他记得他是被人背下了山,背他的人个子不高还很瘦,他心里总担心自己会被摔下来,但是没有,那人的步伐很稳。 记忆像是开闸的水,曾经想不通的地方忽然之间都解释的通了。他笑了起来,语调惨淡,充满讽刺:“太后,你骗得我好苦啊。” 小皇帝看向自己的母亲,目光复杂。 顾姝恼羞成怒,声音尖利,“你这是什么眼神?” “阿瑾,你看他,这个不孝子,他……” 她慌乱无助,习惯使然,一把抓住了顾容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然而顾容瑾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同白玨绑在一起,顾姝这一抓就抓到了他们俩人的手。 -- 第185页 话音戛然而止。 顾姝看向白玨,愕然,空白,惊怒,厌憎,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在她快要情绪失控喊出些什么时,顾容瑾及时出声打断了她,“阿姐,我们谈一谈吧。” 他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因为心中隐隐的害怕而退缩。 顾姝看清了顾容瑾眼里的坚持,深吸一口气,袖子里攥紧了拳头。 ** 屋内的气氛很压抑,白玨想离开,顾容瑾却将她抓得更紧了,压低声音道:“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顾姝盯着顾容瑾这张脸,看二人打情骂俏,只觉得刺眼。 屋内除了他们三人,再无第二个人。就连季崇德和小皇帝都暂避了。也许他们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白玨死而复生这件事,毕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顾姝身形消瘦单薄,深重的呼吸让她胸口起伏,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顾容瑾,说:“好了,这里也没有旁人了,想说什么你就说吧。说开了也好,埋在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从今后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这么多年,我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她的眼中忽然就涌出了泪,神情憔悴悲伤。顾容瑾与姐姐感情深厚,瞧见她这样,自是不忍,不自觉就抬起了手。白玨被他扯着也跟着抬了手。二人对视一眼,白玨说:“你放开我吧,有话你们慢慢说。” 顾姝被打断,看向白玨,眼神骤然严厉了起来,“我家阿瑾一直是多么乖的一个好孩子了,自从遇见了你,自从遇见了你……” 她情绪激动,几句话功夫就到了二人面前,看样子都想打白玨的样子,神态举止与往昔判若两人。 顾容瑾伸胳膊挡开,“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白玨身子一转,躲到顾容瑾身后。贴着他后背。这一变化也不知又怎么刺激到了顾姝的神经,她厉声喝斥:“以前就是个闯祸精,现在又变成了狐狸精!天下间这么多男人你不找,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家阿瑾不放!” 顾容瑾自己都听着别扭,伸手隔开顾姝,语气也跟着重了,“阿姐!” “你叫我阿姐?你为什么还叫我阿姐?你不肯认我了是吗?”她神情凄楚哀伤。 白玨自顾容瑾后腰戳了下,后者被分了下神。 顾姝:“你生下来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跟只小猫崽子似的,连哭都不会。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定了,是我抱着你不放,后来你哭了,我笑了。你祖父要把你丢掉,不肯认你,是我拼死留下了你……” 顾容瑾一个晃神,忽然非常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心里头乱糟糟的,他匆忙看了白玨一眼,又急急叫住顾姝,“阿姐……” 白玨背过身去,眼神飘忽。心里只想走开,走不掉。 “什么阿姐,我是你娘!是你亲娘!”顾姝抓住他,用力的,疯癫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衣料,几乎要抠入他的皮肉。 顾容瑾就像是一头扎入深潭里,所有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他急切的想抓住什么,又将白玨从人后抓了出来。 顾姝显然是见不得白玨的,白玨也同样不想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她半遮半掩着双眼,见顾姝红着眼睛盯着自己,无奈道:“我说过我什么都没说你不信,你看吧,自己把自己老底给掀了。” 顾姝的面上极快的闪过震惊之色,而后自暴自弃般,忽然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顾容瑾一脸羞愤,他素来沉稳内敛,情绪不外露。此刻拧着眉头,表情很不自在,看向顾姝,又转脸看向白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竟问了句,“这就是你要谋害阿玨的原因?” 白玨怔了怔。 顾姝直勾勾的回望顾容瑾,“你竟然不吃惊?果然,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要离开我,是吗?” 她又笑又哭,看样子又想疯癫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顾容瑾此刻的情绪大概可以用“空白”来形容。因为太过不可思议,脑子里已经自动屏蔽,将这一切抹了去,乃至于他一时都给不出正常的反应了。 第104章 .完结(五)· 顾姝的爱情故事并没有什么曲折的荡气回肠,不过是年少冲动爱上了长自己几岁的大哥哥。都是不大的年纪,年少懵懂之下就做了错事。 顾老夫人老家在灵州,顾姝的那段感情就发生在老夫人回娘家探亲之时。后来顾姝跟着母亲回家,因为年纪尚小,二人都没敢说。只约定少年用功读书,等来年春闱考取功名再来顾家提亲。又说家里爹娘疼她,只要她心悦的,断不会阻难。少年人吃了定心丸,满口答应。 冬去春来,眼看着厚重的冬袄一件件脱去,换上单薄的春衫。顾夫人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一个冬天确实见着女儿能吃了,脸都长圆了。可这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身子笨重成了这般模样。 当父母的压根没往坏处想,顾尚书(顾太师时任礼部尚书)还笑呵呵,直说能吃能喝是福气。他就看不惯别人家的小丫头长的单薄轻飘。直到有一天顾夫人正和女儿聊天,眼睁睁看着她的肚皮忽然跳了一下。起先她还当自己眼花,后来颤抖着手摸了上去。 此后的兵荒马乱自不必细说。 事已成定局,打不得骂不成,俩口子恨不得将那小子抽筋拨皮,最后看着闺女泪水涟涟,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大抵总不能花好月圆,事事顺心,就在顾姝满心欢喜的等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顾家偷偷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那位公子年初不慎落入尚未解冻的湖水,被人发现救上来的时候人就不好了,受了寒,得了急症,过了没几天,到底没挺过去,人就没了。 -- 第186页 顾姝脑子不清醒了一阵子,哭着闹着要削了头发做姑子,顾夫人没法子,只得将女儿带到乡下的庄子去静养,对外只说自己身子不好去养病。而那段时间,顾夫人心力憔悴,本就因为生顾姝时身子落下毛病的她旧疾复发,确实不好了。不过顾夫人生性隐忍,身上再不好也没说。又悄悄放出话,让人误以为她生病是假养胎是真。 早些年,顾夫人生顾姝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太医曾断言,顾夫人再不能生育,这话落到旁人耳中反而成了机会。因此有段时间,总有人在顾夫人面前敲打她,暗示她主动为家里老爷纳妾。就连同朝为官的大人们也真真假假的开起了玩笑,要给顾大人房中添人开枝散叶。顾大人同夫人是打小的情意,为人专情又古板,哪听得这些话,直到同人明面上吵了一嘴,让人下不来台,这事才罢休。 然而顾尚书这一脉只一个女儿,在所有人眼里就是绝了后。如今顾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开,恭贺道喜之人当真是络绎不绝。顾尚书皮笑肉不笑,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 盛夏的夜里,顾姝生了一个男娃,这便是顾容瑾了。 顾容瑾被藏了一段时间,顾夫人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大雪漫天的时候,假装自己生了。 顾姝随了她爹,深情又固执,即便顾夫人已经给她铺好了一条路,让她重新开始,她也不愿。脑子一根筋的只想守一辈子寡,不愿将孩子记在父母名下。 为了女儿,顾夫人心力憔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本就不好的身子急转直下,终于熬不住,病倒了。等顾姝意识到母亲身体不好,顾夫人已经连汤水都难以下咽了。 过去的大半年,顾姝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看到落叶都要哭半天,任性又不听劝。病重的母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再不能围着她嘘寒问暖,哄着她护着她,默默承受她所有的坏脾气。顾夫人生性坚毅隐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就是真的撑不住了。因此从她开始躺下,到她去世,非常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甚至顾尚书都没来得及见上妻子最后一面。 到死,顾夫人都放心不下顾姝,嘴里念叨着,没照顾好女儿是她当娘的失职,哀求女儿好好过完这一生不要想不开。而顾姝因为她个人的缘故,这大半年来迫使相爱的爹娘分居两地,甚至在母亲病得起不了身时害怕爹爹责怪,阻挠下人回家送信。这一耽搁,等她意识到不妙,哭喊着让人去叫她爹来,已经来不及了。 人生的转折大概就是这样,坏事总是接连发生,然而若要细究,又何尝不是自己逃避、任性造成的苦果。 夜里守灵,看着娘亲的棺柩。某一个瞬间,之前所有想不明白的她都想明白了。得知心爱的郎君死去,她哭的死去活来,反而在亲娘的棺柩前,她哭不出来了。不是她不伤心,而是她心里明白为她遮风挡雨的那半边天塌了。爹和娘不同,男人永远没有女人细心,在孩子们痛哭难受的时候主动张开怀抱,捏着帕子为她擦掉眼角的泪。 也就在那时,顾姝火速的成长了起来。 她肩负起顾家“主母”的职责,迎来送往,无处不周到,无处不细心,为母守孝,照顾“幼弟”。甚至还要忍受亲爹的冷漠。 所有人都理解顾大人同妻子感情深厚,骤然失去妻子,一时接受不了。所有人都在劝,看在儿子女儿的份上,一定要坚强,担起父亲的责任。 大抵是夫人的离世对顾大人打击实在太大,顾大人对仕途心灰意冷,竟主动辞官。皇帝挽留不住,顾大人恢复了白身。每日里进寺庙参禅,或是云游四海。也就在那段时间,顾大人结识了同样因为妻子过早离世郁郁寡欢的白大将军。二人引为知己。相交甚欢。 没有了母亲,父亲尚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顾姝在人情冷暖中渐渐体会到了世道的艰难。她曾写信劝说父亲重返官场,然而顾大人不为所动。 随着顾姝年岁渐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因其美名传播甚广。而她父亲虽无官职在身,却也是学识渊博的大儒,这几年时有佳作现世,做官与不做官只在他一念之间。因此,求娶的人家倒也不乏权贵门阀。可是经历了种种变故的顾姝早已不是单纯天真的深闺小姐,她有自己的谋划和野心。对于爹爹纵。情山水无心仕途,顾姝很是看不惯。又想为心爱的儿子谋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其中的心机手段自不必细说,直到一名中年人慕名而来,只为一观晏大师的真迹,顾姝假装不认识他是谁,矜持客气,以礼相待,毫不遮掩才学,于不经意处显露风情。 当时顾大人在外游历,顾府由顾大小姐一人当家,人口并不多,留下来的都是心腹,并没那等闲言碎语之人。 顾姝知道,像男人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见惯了各种环肥燕瘦才思敏捷的美人。自己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也不会那么容易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因此并不着急。只是后来男人每回出宫总能偶然遇到,渐渐就上了心。 男人这种生物,大抵都是这样,上了心就想得到,越得不到越想吃进嘴里。顾姝很聪明,在这种事上拿捏的恰到好处,与男人的拉扯反而勾起了男人少年冲动时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很难得,仿佛能叫人生机勃勃的重回青春。 男人频繁的出入顾府,顾大小姐像是懵懂少女,没有爹娘在身边教导,并未意识到不妥。男人作为长者,常常有种教坏了女孩儿的罪恶感,又觉得有趣,按捺不住。 -- 第187页 顾大小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故意应下了一门亲事。而后以母亲祭日快到了为由让家里的丫鬟婆子将小少爷先送去祖屋那边为母亲筹备祭奠。自己则稍后一步,将家里整理一番再过去。 顾大小姐在家里拖延了三日,那边派了人来询问。大小姐正苦于没有借口推脱,可巧当日下午下了一场大雨。顾姝以雨天路滑为由,又拖延了几日。 眼看着时间一日日的过去,顾姝心中越来越焦躁,暗道:难不成我错估了帝王心? 灰心丧气的同时又觉得愤怒,她为了刺激皇帝,故意模棱两可的应下了这门亲事。而这门亲事的妙处是,她保证可以传到皇帝耳里。毕竟,有时候有些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耳里听到,效果天差地别。另外,皇帝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了,她担心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怕夜长梦多,才兵行险着。 可恨的是,白瞎了这么长时间,还要想法子将那门亲事给退了。 她筹谋了这么久,要是皇帝还不上勾,她也不会再在他身上耽误时间,她不得不将目标放低,重新给自己挑一个好丈夫,为儿子谋划未来。 这一年的春雨,刺骨的冷。 天色将暗未暗之时,院门忽然被人拍响。她正意兴阑珊,自斟自饮,为未来愁苦,一人身披风雨,匆匆而来,迎面对上目光,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怒色。 她心里暗暗道了声:成了。 顾姝添了柴火,为那人准备了酒水。 这酒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本以为都用不上了,幸好她没在恼羞成怒之下给砸了。 那一。夜迷乱疯狂刺激又热血,争吵中夹杂着眼泪,强势的帝王自以为占有了天真柔弱的少女。殊不知猎人早就布好了陷阱,而他才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顾姝入宫之前,顾爹得到消息赶回了家,彼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女儿的算计,心内懊悔痛苦。顾姝要得就是这些,哭哭啼啼,事已至此,皇命不可违,只担心自己将来入了深宫,前朝没有依仗,会被欺辱。 顾爹长叹一声,回来的路上,这些事情他岂会没考虑过。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为了女儿他还是披上了官袍。大概是皇帝心中有愧,不仅重新起用顾大人,刚好太师职位空缺,还往上提了官衔。 皇帝也没亏待顾姝,入宫即封了妃位。 按理,以她的聪明和野心,不可能入了后宫,反而沉寂了下来。 一切皆因,她在太医院见到了一个人。 顾姝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命运的恶意与作弄。 早不遇到晚不遇到,偏偏是她入宫的时候,然而她不入宫,又怎会遇见? 初遇时他还是少年,是太医院医正的得意弟子,他姓施,人唤小施大夫。 那时,他还没出师,只背着药箱,跟着师父后面学本事。 顾姝将这个小了她好几岁的少年当成那人的转世。 这女人呐,心里装了人,就做不到再对另一个男人勾。引献媚。小施大夫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她对心爱之人的背叛。 顾姝原本是欲迎还拒,处处表现的惹人怜爱,她准备了一整套的计划,拿捏帝王心。然而,一切在她见到小施大夫后,悉数破碎稀烂,她忽然对一切都意兴阑珊。 她的抗拒表现的明明白白。皇帝起先对她还充满了感情和愧疚,打算好好弥补她。接连被她的冷漠抗拒伤了颜面后,皇帝心中又恼又羞愧。 羞愧的是自己酒后失德强占臣女。没有一个在乎脸面的人会愿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那样不堪。他虽不是千古贤君,却也一直洁身自爱,不想人到中年昏了头。 因此,到死,皇帝都觉得自己亏欠了顾姝。 顾姝就是这样极端的人,也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然而,她毕竟是后宫嫔妃,虽不想,却还是怀了皇帝的孩子。 她曾想,要是怀的是个公主就好了,她作为后宫娘娘,希望给娘家以支撑。有个孩子傍身,足以。 皇帝心里还是记挂着她,也一直想补偿她,孩子尚未出生,就先将名字给取好了。 单字一个“盛”。 盛有昌盛,盛大之意。 当时因为这一个名,前朝后宫都起了小小的风浪。 此后数年一直平安顺遂,日子平静而幸福。 顾姝已不再为命运的不公而愤世嫉俗,她的心灵有了寄托,一个是越来越优秀的“弟弟”,另一个则是宫里那位与已故挚爱相似的施太医。 一切都很好,很好。 直到……白玨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完结(完)· 被顾容瑾绑住手走不了的白玨被迫听了一段并不催人泪下的自白。 顾姝讲起这段过往自然没有那般的心平气和,叙事也偏向自己。然而,也足够在场的人拼凑出个完整大概。 直到顾姝充满幽怨的盯住白玨,嘶吼的喊出一声:“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静!你凭什么和我抢阿瑾!” 白玨哑然,半晌,无语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恨上我了?我还以为……”以为偶然撞破了她的秘密,才被她记恨上。要是后者,白玨还能站在顾姝的角度勉强理解她,前者的话,真不是心里有病? 白玨做梦也没想过,一直对她温柔亲切就跟她亲姐一样的人,竟然一直都在做戏。顾姝从一开始就在嫉妒。嫉妒她风风火火的爱情,嫉妒她大胆而热烈的敢于追爱,嫉妒她不守规矩不畏人言,嫉妒她在最美好的年纪可以肆意的爱恨。 -- 第188页 白玨活得越肆意,越衬托的她活的不如意。 这样的情感隐秘又不好说出口,因此顾姝从来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嫉妒。只将嫉妒的情绪往另一个方向引——这样喜欢四处惹事不安分的女人不会是“弟弟”的良配! 顾容瑾是顾姝的亲生子,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到以一个真正姐姐的角度看待弟媳妇。 婆婆看儿媳妇,只会觉得任何女人都配不上她优秀的儿子。尤其当她敏锐的意识到,儿子并不是真的厌烦那名少女,而是心绪被牵动后不知该如何表达,排斥只是因为害羞。 当顾姝第一次意识到顾容瑾动心了,她的心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口子,早已被她遗忘的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骤然袭来,她恨死了这种感觉。 想抓得人抓不住,为什么她要过这种孤单寂寞的日子! 顾姝像是卸除了枷锁,无所顾忌的表达对白玨的愤怒,她压抑了太久,一次尽情发泄了个够。 顾容瑾除了刚开始陷入震惊中茫然不知所措,见顾姝忽然将所有不满情绪都发泄到了白玨身上,冻住的心这才跳动了起来。他握紧白玨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你为什么非要将自己的错怪到别人身上?” 顾姝责怪怨愤的话戛然而止,瞳孔定住,语调飘忽,“你说什么?” 顾容瑾:“阿姐……” 顾姝:“你叫我什么?” 顾容瑾顿了下,“阿姐。” “我不是你阿姐,你不要叫我阿姐,”她抓住顾容瑾的胳膊,十指用力,“阿瑾,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到头来,你竟然还不认我。”她眼底通红,泪水连成了线,看上去非常痛苦。 “阿姐,你病糊涂了,”顾容瑾一如既往的克制而温柔,震惊和迷茫散去,眼神清明,面上显出几分冷漠,“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是太后,没人敢苛求你的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不向着我,你还让我道歉?跟谁?凭什么?” 顾容瑾的眉心蹙了下,似乎很不习惯“儿子”这个称呼,不过他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你看,你这样的理所当然,气势汹汹,我又能说什么?你高兴就好。” 白玨极快的从顾容瑾身后探出头,瞧了二人一眼。又被他另一只手按了回去。 这语气,这态度,她太熟悉了。 拳头硬了。 白玨以前恨不得拧掉他的头就是受不了他这个态度。 温柔是真的温柔,气死人也真能气死人。 果不其然,顾姝被噎得不轻,半晌无话。 白玨偷瞧顾姝有气没处发的表情,登时乐了,她做出一副宽宏大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和稀泥道:“你别逼小瑾了,他也没办法啊。不然你还想怎样?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出来嘛,能听你的都听你的,实在没办法的,你也要理解,好不好?” 怎样?熟不熟悉?感觉如何? 顾姝移开目光,看向她,哑然片刻,一张苍白的脸忽然就涨成了紫红色。 顾容瑾低头看向白玨,冲她眨了眨眼。 白玨忽然就想明白了,这小子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这样最气人,他是故意的,他以前就这样故意气她的。 偏他还能纯真无辜的让一圈人可怜他同情他,纷纷指责她都是她的错。当然了,具体事由都是闷。骚吃醋故意不讲道理。时过境迁,白玨已经忘记了具体的事情,只深刻的记得当初的感觉,太他大爷的憋气了。 白玨跳上顾容瑾的后背就去揪他的耳朵。 “你果然是故意的,当年你就这么把我气炸了,心里很得意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我不弄死你!啊!” 白玨上手就去抓他,挠也不是真的挠,指腹顺着他的脸他的头皮划过,二人都笑了起来。 顾姝怔怔的看着二人,十分不明白,明明气氛该是压抑痛苦绝望,怎么这俩人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笑得起来? 为什么? “够了!”她大声喊。 笑声戛然而止。白玨还在顾容瑾的背上,二人面上笑容未散,白玨看了眼顾容瑾浮在表面的笑意,知他心里并不感到多欢乐。他素来知礼守礼,会不顾场合的和她玩闹才是反常。唉,真要心疼,又怎会逼他? 与此同时,大门忽然被推开,小皇帝直愣愣的站在门口。 屋内三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小皇帝站了站,大步上前,近了,才看清他眼里都是泪花。 顾姝哑然片刻,眼神飘忽,低声道:“盛儿……” 白玨心里叹口气,唉,有些秘密只适合埋藏在心底,真不适合捅出来啊。玩球了,现在更难收场了。 李盛在原地站了站,忽然发了脾气,将靠近身侧的花瓶一脚踹翻。 巨大的瓷器砸在地上,寂静的夜,清脆的声响几乎要刺破耳膜。 李盛的脾气不算多好,打小就容易暴躁,顾姝管不住他,受气了就让顾容瑾教训他。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一直以来,都挺好使。 白玨能感觉到顾容瑾神情变动了下,大概是习惯使然想说些什么,又意识到不妥,生生止住了。 从舅父到兄长,这其中的落差,任谁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这事也不是发生在普通人家,而是大周最尊贵的帝王家。一句话能抄家灭族让人永远都张不了嘴的帝王家。 -- 第189页 在李盛咄咄逼人的目光中,顾姝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惨白。 “原来如此,”李盛愤怒至极的瞪着他母亲,“我道你为什么给自己下毒陷害陈皇后,逼舅……”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逼顾家人同你一起谋权篡位,原来如此!” 顾容瑾的眸光快速的闪了下,又看向白玨。 白玨也是一脸茫然,她快速道:“李盛,你说什么呢?你娘给她自己下毒?” 顾姝想阻止,李盛却不管她,他表情凶狠恼怒又冲动,这个秘密压在他心里很久了,他一直都告诉自己娘是为了他好,他娘也是这么给他洗脑的。 可是当年的他根本不想争这个皇位啊,别的皇兄要争就让他们争好了,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整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为了他的皇位而死,他不想啊! 顾容瑾闭了闭眼,忆起当年事。 起初,顾太师是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的,自古皇储夺权,又有几人能善终? 不想顾姝为了逼他们谋反,竟然故意陷害陈皇后。 当年,陈皇后母子嚣张跋扈,同很多嫔妃都不对付,唯独同顾姝处得来。 这其中不乏陈皇后想拉拢顾家的缘故,当然和顾姝所表现出来的与世无争有关。宫里私下传言,顾姝会进宫是皇帝见色起意,毁了顾姝清白,顾姝是被迫的。后来顾姝在宫里所表现出来的姿态,也让陈皇后坚信,顾姝同宫里那些小妖精完全不同。 曾经一度,因为顾姝的缘故,很多人甚至将顾家都当成了太子党。后来纷争起,陈皇后和太子不分敌我,一通乱杀,才引得身边人纷纷倒戈。当然,太子自身有很大问题,而顾姝在其中所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有多少呢? 早在楚王和太子夺权的时候,顾姝就曾劝说过父亲支持李盛登上皇位。顾太师怒斥女儿大逆不道,顾姝深知爹爹顽固,苦劝不听。此后接连又遇到了一些事,她才下定决心嫁祸,不仅将陈皇后谋害后宫嫔妃的罪名坐实,让太子一党也跟着人心惶惶,最直接的结果是顾家父子为了自保,不得已也加入这场夺权纷争。 顾容瑾将时间线串联,前后因果一联系,得出结论,沉声道:“你是因为施太医被太子杀害了,为了报复,才……” 顾姝已无力反驳了,索性承认,她恍恍惚惚道:“谁说不是呢。我和施展清清白白,非说有什么,他不过是我精神的寄托罢了,我只要看到他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够了。都怪陈氏,那个毒妇非要构陷我和施展,逼迫我为她所用。你说我陷害陈氏?那你可知死去的赵嫔,杜美人,还有徐才人肚子里的小皇子都是陈氏所害?李盛,你以为陈氏真没有害你之心?那是为娘的替你挡了去啊!你可别忘了当年那碗汤药可是你的药,为娘的替你吃了,就是因为亲眼看到陈氏的心腹往你碗里下药。我大概猜到是什么药。那药虽不会立刻致命,却也是慢性毒药,毒什么?毒得便是让你断子绝孙!不然,你道为何陈氏被揭发后,没有抵死狡辩,让人彻查。因为她本身就不干净啊!我用的毒本就是她密室里藏的毒,事发后,她还以为是手下办事不利,拿错了药。呵,可笑!你道楚王为何无嗣?还不是陈氏做的一手好孽!” “原本陈氏做的那些恶事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为了自保,还能帮她顺手处理一些小麻烦,可是太子太跋扈了,竟然为了一个小妾,将施展给杀了。小妾年幼生产本就艰难,施展何辜?” “我承认,我刚开始想报复的时候,的确是存了为施展报仇的心。杀人诛心,既然你那么在乎皇位,那我就让你得不到,也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可是后来,我真正的是为了你们啊。拥有至高的权力,执掌生杀大权,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母子,难道不好吗?”你们难道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吗?我都是为了你们啊! 顾姝一次性说了很多,而后咳嗽了一阵,停了下来,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 “还有吗?”顾容瑾沉默了许久,问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索性一次说个够,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了。 顾姝:“那要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顾容瑾还没来得及回话,李盛忽然颤抖着嗓音道:“我亲爹是谁?” 其余几人都是一愣。 顾容瑾不可置信的看向李盛又看向顾姝。 顾姝起先没反应过来,她本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这句话像个棒槌一样狠狠将她闷头打了一棍。音量陡然拔高:“你小子什么意思?” 李盛扒了身上龙袍往地上一扔,抹了一把眼里的泪,“小的时候我父皇就说我不像他,我也不像你,那我像谁?” 顾姝直着眼,大概是气的,表情都扭曲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盛情绪更是悲戚:“我都知道了,我身上流的根本不是李家的血,我根本就是个杂种!” 顾姝忽然追着他就打了起来。 场面一时失控,鸡飞狗跳。 白玨和顾容瑾不得不上前将二人分开。 顾姝经历一晚上激烈的情绪冲击,身子早就扛不住了,坐在地上喘气。 白玨想笑又觉得不妥,只冲着李盛说:“本来我们在说阿瑾的身世,挺严肃的事情,你出来捣什么乱?” 李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身世。我亲生的爹娘是谁?” -- 第190页 顾容瑾看向李盛,那目光像是看傻子。却记得很久以前,他就劝过顾姝,说李盛性子憨,沉不住气,并不适合当皇帝,与其自立为王,举步维艰,不如拥立明主,这样他们都会轻松许多。当时顾姝怎么说的,她说:“不是还有你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顾容瑾已经懒得回忆了,此刻盯着李盛泪水涟涟的脸,大傻子似的坐在地上耍赖,他叹口气说:“李盛,你可记得你外公说过你和你祖父很像?” 李盛哭声一顿。 顾容瑾:“你的性子随了你亲祖父。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先皇说你不像他,也只是指你莽撞冲动的性子,对吧?你要是还有疑问,喏,那里有面镜子,你自己拿着镜子把你李家宗亲都叫来,自己去比对,你看你的鼻子眼和他们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盛抓了抓头发。顾姝挣扎着扑过去,一巴掌打他脑门,将他的头打偏过去。 李盛:“娘你不要打我头!本来就不聪明了!” 顾姝:“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非要你舅说……” 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顾姝顿住了。 青色的光从窗棂间透了进来,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顾容瑾偏过头看向白玨,“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白玨看着李盛只顾着笑了,闻言抿了抿唇,再次看向顾姝,正色道:“我不是个喜欢陷在过去的痛苦中不愿意出来的人,虽然太后有很多地方对不起我,甚至害我性命。可是我瞧着她,似乎活的比被害的人还痛苦纠结,我心里也没那么委屈不甘了。唉,听了一。夜故事,跌宕起伏的,倒是叫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人的幸与不幸真的是自己作出来的。” 顾姝气:“你……” 顾容瑾:“阿姐,”叹口气,“压在心里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心里可松快了些?” 他这一声很温柔,顾姝情不自禁眼里又泛了泪光。这么些年她真的活得好累好累。 “阿姐,”顾容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知道造成你不幸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吗?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总是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做着自私自利的事,偏你自己还不承认。也许你自己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将自己也赔进去,伤害自己。然而,当你觉得别人的回报抵不上你的付出的时候,你就会愤怒,你想索取,想控制,甚至不择手段做一些会伤害到我们的事。阿姐,从小你就教育我,要认清自己,你认清过你自己吗?” 顾姝呜呜的哭,已经流不出眼泪了,“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想要我怎么弥补你?我怎么办?” 顾容瑾:“怎么办?要是我没猜错,当年施太医一定承了你不少恩,而他心里也知道你的感情。他三十多岁都没有成家,为什么?我想你心里肯定清楚,你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要求他做什么,他也从你的暗示中明白了。但是施太医快乐吗?你如果有这份心的话,不妨回忆一下,施太医真的稀罕你对他好吗?” 不,他不稀罕!他起初是受宠若惊,后来只觉得是战战兢兢,是禁锢。 他害怕她,若不然偷偷跟人生了孩子,也不敢明媒正娶那女子,而是让好兄弟娶了心爱的女人躲出宫外。 可不是害怕么,过了这么多年,当顾姝得知施太医有后人,被背叛的愤怒,还是让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弄死那孽种。 即便,他俩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 ** 顾容瑾带着白玨还有孩子们一起离开了皇宫,刚出大门,一抬眼,站了好些人。 两边默默对视,谁都没先开口。 有种情绪在彼此之间流淌。 有人动了下,白玨只觉顾容瑾忽然之间挡在自己身前,闵栀娇。小,哧溜一下从他的咯吱窝下钻了过去,一把将白玨抱住,“真的是你吗?我不信!真的是你吗?” 顾容瑾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想将闵栀从白玨身上扯下来,又顾虑男女有别,不知该如何下手,急得团团转。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笑了出来,或许是薛红,或许是小流儿,一声比一声大。 最后顾容瑾也没办法,触到白玨的目光,一摊手:“你看,我能怎么办?你高兴就好。”眉头一低,笑了。 古人依旧,欢乐重现,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样子。 (完)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鞠躬,再鞠躬! 万分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