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为》 第1页 《妄为》作者:毛球球【完结】 文案: 我想对你,肆意妄为 - 珠宝鉴定师林思渡气质清冷,眼睛疏离漂亮。 他偶尔会直播,给网友连麦视频鉴定珠宝。 观众翻箱倒柜扒出了各种心头宝,盼着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某同行:鉴定能力一般,脸长得好看罢了 某售假商家:乱鉴定,哗众取宠罢了 某网友:他接触不到什么好东西,小鉴定师罢了 然而不久后—— 观众在林思渡的直播间里见到了百万级美乐珠、千万级翡翠、过亿估价的钻石……等等!这钻石好像是昨天A国拍卖会上珠宝收藏家顾淮拍下来的那个! - 顾淮自命清高,什么也看不上,却在看见林思渡的第一眼感觉收藏的珠宝全都黯然失色。 可是林思渡不喜欢他,林思渡的眼里都是别人。 顾淮想把林思渡,从别人那里抢过来。 - 业内传说林思渡一双巧手,过手就知珠玉的品质尺寸,鉴真鉴假无数,风评甚好。 然而某天午后,顾淮把人按在办公桌前,将眼前人细白的手指压在自己腰间的皮带扣上:你也掂掂我几斤几两? 林思渡咬唇偏过头去,黑发微乱,眼尾染上一抹艳色。 * 混账/二世祖/珠宝收藏家攻vs清冷神颜/病弱/珠宝鉴定师受 顾淮x林思渡 受单恋攻同父异母的弟弟、攻横刀夺爱、攻追受 标签:甜宠爽文 第1章 我撞伤您了? 林思渡坐在电车车窗边,白皙修长的手指压在透明的文件袋上。 旁边的女生从上车起就一直在打量他,犹豫着想同他说话。 林思渡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蓝宝石的切面图,他顺手戴了耳机,纯白的耳机线贴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没入了领口间。 正值早高峰,电车路过滨海公园站时,吵吵嚷嚷地涌入了一大波人。 林思渡微微皱眉,调大了耳机的音量。 然而,吵闹声却加倍了—— 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刚一上车,就看中了林思渡旁边的位置,扯着嗓子让女生让座。 女生无措地站起来,恰好遇上司机急刹车,她没站稳,情急之中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 老人“哎呦”一声,手上的镯子磕在了栏杆上,裂成了两块。 “这不行,你得赔我!”老人蛮横道,“一万多的南红手镯啊,家传的,没瑕疵没裂纹。” “可是……”女生张口想辩解,声音却被对方盖得彻底。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镯子,要一万多?她不敢相信。 “都来评评理啊,我这坐个车好好的,她把我镯子给砸了,我要点赔偿,不过分吧!”老人气势很足。 多数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显得事不关己,还有几个录起了短视频。 女生多次想反驳,声音都被堵了回去。 “姑娘,我看你年纪不大,估计身上也没多少钱,要不这样。”老太太大喇喇地坐下,故作体贴,“你先给个5000块,后面的你再慢慢补给我,你看行吗?” 女生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二维码,总觉得不对,可对方的气焰嚣张,一时间她捧着碎成两半的镯子,有些无助。 “我看看。”一只手在她面前摊开。 是刚刚坐在她旁边的人! 眼前的年轻人打扮得很学生气,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衬衣,看着清瘦,五官精致,微冷的浅棕色眼睛淡漠地瞥过来时,是一种很有距离感的好看。 他手腕上系着一串深色的小叶紫檀手串,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女生愣了两秒,怔怔地把镯子放在了林思渡的手心里。 她看不懂,但面前的年轻人只是盯着手心里的红色手镯看了两秒,像是感受了重量后,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只通体银色的小灯,按了两下,打出了紫色光,细白的手指捏着镯子旋转着照了一下,收了三色灯,抬手示意她把镯子拿回去—— 林思渡:“最多值两百,别被骗。” 说完,他收回目光,长睫低垂,恢复了先前那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情味的模样。 老太太傻眼了,当场发作:“你是谁啊,你说不值就不值吗?” 她的嗓门很大,带着无理取闹的放肆劲儿,似乎是觉得到了这个年龄所有人都得让着她一般。 林思渡嫌吵,淡声说:“重量不对,同圈口的南红镯子没有这么沉,打灯过紫光看有明显的注胶痕迹,注得还不少。” 林思渡:“碰瓷别人的成本未免太低。” 他气质清淡得像一缕凭空掠过的早秋冷风,声音清冽得带着霜雪的凉意。 老太太气得跳脚,用本地方言骂了几句难听话,他也没什么表情。 司机听不下去,朗声说:“老人家,要不这样,下一站下车,附近50米的地方,有个珠宝鉴定中心,规模小,但权威,您拿过去看一下吧,鉴定完了,再让小姑娘照价赔偿。” 一听要鉴定,老人的声音小了许多,但仍在计较:“行啊,我问专业的,总比听这小孩在这里胡说八道强。” 车在司机说的鉴定中心附近停下,林思渡拿着自己的透明文件袋下车,也往鉴定机构的方向走。 -- 第2页 “你干什么,我拉她去鉴定,你难道还要跟着吗?”发现他跟自己走了同一方向的老人表情很臭。 林思渡罔若未闻,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了鉴定机构前台:“你好,我是林思渡,是今天入职的珠宝鉴定师。” - 与此同时,A市,某金银饰品牌公司会议室。 广告部正在商讨下个季度的推广方案,忽然有助理上来打招呼说小顾总要来旁听,正口若悬河的部门经理连忙端正姿势,心惊胆战地把主位给空了出来。 “都开会呢?”顾淮神情松散,像是没感受到会议室里的紧张氛围,他拉开椅子坐下去,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地上,“我让人备了咖啡。” 这一屋子人都西装革履,只有他刚从马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深色的骑士服,身上带着凛冽的皮革味。他很高,肩宽腿长,优越有力的腰线包裹在马术服里,掩着规整有力的肌肉,收进皮质的腰带里,脚上蹬着一双沉重的黑色马靴。 他随手拿起经理双手递过来的项目书,哗啦啦地翻。 新员工见他不务正业的打扮和无所事事的神情,不由得放松了很多,只当他是虚张声势。 不料,顾淮开口:“这一季走的是古典传统的设计吧,邀请一个靠抄袭别人视频、乱蹭热点新闻话题火起来的网红代言是怎么回事?目标客户不买账,品牌也掉价,市场分析谁做的,怎么做的?” “敷衍顾客的成本未免太低。”说完,顾淮扔下方案走了。 他一走,会议室里的员工们松了口气,面面相觑—— “这是大少爷?原来这么年轻?” “我也只见过他几次,他不太管这边的工作,毕竟22岁时就独立开公司了,二少爷不如他。” 顾家祖上是一位做金银生意的匠人,打金手艺好,品质佳,生意越做越大。十几年前,本市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金楼银楼,都是顾家的生意。 但是这生意到了顾淮这里,变了点样子。 时代变了,传统的金银珠玉年轻人看不上,市场不比从前,留学回来的顾淮转了思路,不顾家里反对,启用前卫甚至后现代的珠宝设计,自成一派。 “重做方案吧,别闲聊了。”经理说,“公司以后会是谁的还不清楚吗?” 顾淮出了集团大楼,在回自己公司的路上,给人打了个电话—— “上周我拍下来的那串赤珊瑚珠,据说是三百年前流出去的文物,不用往我这里送,直接联系博物馆给送过去……先这样。” 他刚进办公室,抬眼看见朋友,挂了电话,问:“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 “想瞧瞧你拍下来的稀罕东西。”来人捧着杯可乐,正慢悠悠地喝,见顾淮接完电话,问:“顾老爷子今天过寿,你不回去?” “我去了他不得减寿?”顾淮嗤笑,“他的宝贝孙子是纪枫,不是我。” 谷忱不置可否,又问:“最近又打算玩点什么?。” 顾淮这人除了做生意,还喜欢收藏珠宝,凡是广受美誉的珍奇贵重之物,他都喜欢夺人所好,买来放在家中,封存起来,偶尔欣赏,兴致来的时候还会点评几句,他手头就有几本珠宝鉴赏类期刊的点评邀约。 “没劲。”顾淮说,“不想玩。” “哦对,你找到助理了吗?能陪你去拍卖会的那种。”谷忱问。 顾淮办公桌上堆着一摞资料,都是助理的人选,下属送过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细看。 谷忱随手拿起一份资料,念了名字:“林思渡?这不是一直拿你企业奖学金的那个学生吗?还拿过你们项目的助学金。” 桌上厚厚的资料无一不显示着这名学生的精彩履历—— 林思渡,A大珠宝鉴定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在校期间除体育不合格外,其他单科成绩皆为第一,多项成绩满分,珠宝鉴定系创办以来的最高绩点拥有者,除必备的FGA资质,GAC、GIC等专业证书外,他还有多项国际国内重大项目的鉴定经验与核心期刊上的文章。 “他拒绝了工作邀请。”顾淮说。 “挺可惜。”身后发出一声感慨。 “是可惜,我开的工资不低。”顾淮说,“晋升计划也不错。” “我是说你可惜。”谷忱说,“资料上的照片,很漂亮,不知道本人如何。” 顾淮一来没细看过资料,二来不知道这资料上还有照片,于是不屑:“你什么毛病?我记得这是男生?能有多好看,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去喜欢男人。我是找助理,不是找老婆,好用就行,不必好看。” “没空招待你,珠子捐博物馆了,自己买票看去,我换衣服出趟门。”他说,“去个小珠宝鉴定所,取点东西。” - 林思渡从人事那里待了一阵子,随后捧着自己那件属于珠宝鉴定师的白大褂,还有一摞材料,去找自己的工位。 手机响了一声,他单手拿衣物,接了电话。 “钱我明天打你账上,别打扰我妈……” 他的心思都在这通电话上,和长廊拐角处走过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手机摔在了地上,雪白的资料落了一地。 林思渡被撞得晕头转向,缓过来的第一反应是蹲下身去拾资料。 头顶传来对方傲慢戏谑的声音:“没长眼睛吗?” -- 第3页 林思渡略微抬头,只看见笔直的两条长腿,和对方腰间黑色皮带上的一点金属色,他垂眸:“抱歉。” 顾淮也很郁闷,他妈妈把手串寄存在这种小鉴定机构,非要他亲自来跑一趟就算了,这机构的路七扭八绕,路过的人还这么没眼力见。 他抬腿要走,却闻到了空气里有一点很浅的桂花甜味。 他的脚步慢了一拍,于是刚好看到撞到他的人—— 年纪很轻,看起来不到20岁,一身学生气,头发乌黑,穿着薄薄的灰蓝色衬衫,从后背仿佛能看见肩胛骨单薄的轮廓。 对方低着头整理文件,脖颈微微弯曲出干净的弧度,落在纸质资料上的手指骨节纤细漂亮,手背上贴了一张白色的医用胶带。 林思渡整理完散落的资料,站起来,发现撞到的人还没走,以为对方被自己撞出了什么毛病,问:“我撞伤您了?” 顾淮的目光却不怎么礼貌地落在了对面人说话时开合的嘴巴上,嘴唇很薄,唇珠小巧漂亮,他的目光一路往下,停在了对方胸前的工作牌上。 “林……思渡?你是林思渡?!” 顾淮觉得熟悉,念出名字的同时,伸手挣了一下那张工作牌。 感受到后颈被丝带牵扯向前的力度,林思渡有些疏离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我赶时间,先生,如果没事,我先离开了。” 说完,他便捧着资料走远了。 顾淮记起来了,这是不久前朋友夸好看的那个学生,拒绝他助理工作的那个。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思渡的眼睛很漂亮,疏离干净的杏眼,眼尾的睫毛很长很密,旁边有一颗很小的泪痣,有些艳丽的资质,看人的时候,目光却淡淡的,像平静的早秋湖面,似乎没人能使其生出波澜。 明明生的是招桃花的面相,偏偏却是这么清冷不讨喜的性格。 有点可惜,顾淮心想。 作者有话说: (°ー°〃)有人吗QAQ 第2章 确实很漂亮 林思渡没走几步,看见电车上邻座的女生站在阳光下等他,像是有话要说。 “谢谢你。”女生说,“我才知道那老太太是惯犯,专门在电车上碰瓷骗钱,我报警了,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那是假的,我要被吓死了。” “没事。”林思渡说,“下次小心。” “那个……”女生犹豫了半天,总算是鼓起勇气,“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林思渡没说话,只是小幅度地摇摇头:“抱歉。” 女生有些失望,但还是感激地说:“没关系,再次感谢你帮我。” 说完她离开,同不远处的顾淮擦肩而过。 林思渡往前走,一楼的东边是机构负责人的办公室,负责人叫黄正,A大退下来的教授,跟林思渡的导师是好朋友。 “感冒好些了吗,那天听你导师说你在输液。”黄教授笑着说,“看到了你的体检报告,中度贫血,营养不良导致的,自己小心。” “好了。”林思渡点头,“我知道的。” 他高中时查出来贫血,本身还有点挑食,前阵子毕业太忙没顾得上吃药,大概是复发了。 感冒刚好,他就来上班了,今天也还没来得及吃药。 黄教授早就知道好友的这个学生,今天第一次见很是喜欢,成绩好,有做珠宝鉴定的天赋,长得漂亮端正,很有礼貌。 “你上学很早?”黄教授指着简历上“20”这个年龄数字问。 “早,中间有特殊原因跳过一级。”林思渡说。 “你怎么不读研?你导师遗憾了好久。”黄教授又问。 林思渡:“比起理论,我更想做实践性的东西。”这是一个方面。 黄正对他很满意,没问什么别的问题,只是说:“按你的资质,去海关和质检完全没有问题,我知道还有一些大老板也邀请了你,你能选择我这里,我很欣慰,薪资待遇和职位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只是。”黄教授说,“我们机构比较传统,你可能需要先一线轮岗半年,接触一下各个部门。” 按黄正的说法,他轮岗期间的薪资待遇一律按高级鉴定师算,林思渡完全没有意见。 黄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孩子成绩优异举止礼貌,一看就是从小家教良好,只是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养的,会把孩子养得严重营养不良。 林思渡的工位在窗边,他刚坐下,看见手机上有条新的消息—— [纪枫]:在上班吗?晚上我过生日,给你发地址。 林思渡微弯着嘴角笑了一下,正要回复,长得有点潦草的主管就踱步过来:“新来的?” 黄教授的机构看中本事不看重学历,招的很多人都是从小把玩珠玉的,这些人全靠多年打拼下来的经验,有时会看不上刚刚入行的学院派。 “别慢悠悠地喝水了,进检验室。”主管催促,“今天有一批货来,要赶紧出证书。” 他不了解林思渡的背景,只当是新来的员工。 林思渡和几个同天入职的新员工一起进了内间,每人桌子上叠着几百只玉镯,品质不一。 一同进来的新人有点崩溃:“这么多?!这得加班到什么时候啊。” “看到你手里的玩意儿再值钱,你也想骂一句破石头哈哈哈。” -- 第4页 几个人趁着主管不在,大声埋怨了几句。 林思渡没说话,纪枫今天生日,他今天不想加班,所以尽可能地想早点做完。 这批镯子是和田玉,微透的烟白色,青海料,基本都有水纹。 林思渡大致看了一遍,伸手从中间挑出了几只混进去的便宜金丝玉。一看就知道是无良商家想以次充好,想浑水摸鱼,用替代品拿到真证书。 他依次给镯子编号、拿仪器测点射,周围埋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下去,又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其他人好像是去吃午饭了。 到下午时,林思渡桌上的镯子已经所剩无几,都被他贴好标签,整整齐齐地放进了首饰盒里。 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太久,他有点头晕,抬头的时候觉得灯光有点晃眼,目光在半空中眩晕了一下,刚好看见检验室的透明玻璃外,黄教授在带人参观—— 是他上午撞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是单眼皮,似乎在说些什么,嘴角挂着点松散随意的笑,黑色衬衫的领口敞着,袖口卷到了手肘处,露出手臂上线条结实的肌肉。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不经意地撇过来,居高临下地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认出了他,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点。 这玻璃是双面可视的,林思渡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垂下眼帘。 无名指的指骨有些发疼,上面有一块很小的擦伤,应该是上午撞上男人时不小心蹭到的。 “这是我们新员工。”玻璃窗外,黄教授见顾淮一直盯着林思渡看,介绍了几句,“他很有鉴定的天赋,圈口、尺寸、重量这些别人需要用卡尺天平等辅助工具完成测量的数据,他只需要看一眼,再用手指一搭,就能大致感受出来,只有极少数不确定的,才会用测量工具,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是吗?”顾淮说。 他们说这话时,主管刚好进来巡视,一眼扫过几人的工作台。 其他人的桌上还堆着一大半,只有林思渡面前干干净净,所剩不多。 “你认真看了吗?”主管很怀疑,“我都没见你用卡尺,万一商家标的圈口不对怎么办,这证书出来后上面签的可是你和机构的名字。” “看了。”林思渡说,“错了的我会标。” 主管不相信,斥责了几句,拿了尺子卡了一只林思渡重新标过尺寸的手镯,数据竟然和林思渡写的一模一样。 “耐心点,你刚毕业还没什么经验,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主管有点下不来台,板着脸说。 刚进这行的新人,能有多厉害,主管根本就不相信,只觉得林思渡是想表现自己。 林思渡其实不太舒服,主管说什么他没太听清,他没吃午饭,刚才抬头太快,他有点头晕。 检验室的门被推开了,门边出现了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象征性地在门上扣了两下,也没管有没有人答应,朝着林思渡的方向自顾自地走进来。 主管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连忙抽出旁边的凳子:“小顾总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顾淮没回答他,长腿勾了下凳子,在林思渡身边坐下。 林思渡闻到了一点很淡的皮革味道,接着,一只红线系着的平安扣被人用手指勾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看。”男人说。 林思渡没什么反应,主管急了,怕他怠慢:“这位是小顾总,顾淮,他玩珠宝鉴赏,跟咱们这行有不小的交集。” “他是新来的,还在学,可能没什么经验,看不准。”主管诚惶诚恐,“要不我给您看吧。” 林思渡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赶紧出去倒水把药吃了,并不想和顾淮打交道。 “你忙你的。”顾淮牢牢地盯着林思渡,“我要他来看。” 顾淮看人的目光很直白,毫不掩饰,甚至有点粗暴地在打量,林思渡无言,只好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未拆封的白手套换上,示意顾淮把东西放在托盘上。 顾淮随手把平安扣丢过去的时候,低头看了眼林思渡的手,腕骨和手指都很细,手套就显得空和碍眼。 林思渡伸手调高了灯光,从顾淮的角度看过去,他扇形的睫毛洒下了一片薄薄的阴影。 杏眼和薄唇,是笑起来会很甜的长相,但林思渡明摆着不爱笑,气质清淡得像一幅安静的水墨画,他伸手举着平安扣端详,系着平安扣的红绳搭在他手腕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 “不是假的。”他简短地说。 “别的呢?”顾淮问,“再多说说。” “翡翠,高冰,直径34.2mm,种老,无棉杂,估价中万。”林思渡说,“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对方意味不明地说。 “不过这里。”林思渡说,“有个很小的矿点,小瑕疵。” “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林思渡单手拿着平安扣,打灯打算要顾淮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椅子靠了过来,从他手上接过平安扣。 隔着层手套,对方的手撞上了他指骨被蹭伤的地方,林思渡拿着三色灯的手微微停顿。 顾淮看见了,晶莹剔透的翡翠边上,有很小的棕色矿点。 不像是瑕疵,倒像是泪痣。 下班的时间要到了,林思渡摘了手套,示意顾淮拿走东西,顾淮却没接。 -- 第5页 “不给我签张证书?” 林思渡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人有点难缠。 顾淮明摆着不是为了鉴定来的,林思渡想了想,觉得对方还是在为早晨的事情找他麻烦。 头晕的感觉好像加重了,后背微微出了点冷汗,林思渡说:“你跟我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了一把桌子。 “礼貌点。”主管把他拉过去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忤逆他。” 用来打印证书的房间很小,顾淮跟在他身后进去,门一关,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思渡熟练地操作机器,录入打出基本信息,盖上钢印,又在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证书递给顾淮。 “我能下班了吗?”林思渡在心里问。 “你很热?”顾淮问他。 林思渡的额发有些湿,他刚才站起来时出了点冷汗。 “没事。”他其实不太舒服,但他不想上班第一天就给同事留下身体不好的印象。 “你考虑跳槽吗?”顾淮又问。 “?” “我公司之前给你发过邀请,怀宇艺术珠宝,如果你是觉得薪资不够,我们可以谈。”顾淮盯着他。 “怀远?”对方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唐突,林思渡从给他发过邀请的数家公司名单里拎出了这个名字,“抱歉,我不太认同贵公司后现代的珠宝设计理念。” 在林思渡的认知里,珠玉都需要年岁来沉淀,他更喜欢沉静的古典质感。 他的回答似乎在顾淮的意料之中,对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哦”了声,把手机递到林思渡面前:“那加个微信,可以吗?” “我不觉得我和顾先生您有互相留联系方式的必要。”林思渡眼前有点重影,小声说,“您如果想联系我,可以通过鉴定机构。” 顾淮的眼睛暗了暗,目光冷了下去。 漂亮是漂亮,可是不会笑不会亲近人,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他对好看的木头娃娃没有兴趣,瞬间也失了逗着人玩的兴致。 “你对待工作就这种态度?你的专业能力是很好,但你的工作能力在我这里是零分。”顾淮摔下一句话,转身去推门。 林思渡没说话,感冒没完全好,加上贫血带来的头晕让他有点耳鸣,听不清顾淮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个人好像是生气了。 他不太舒服,力气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的感觉并不好受。 顾淮正要走,忽然有点好奇,被他数落了的林思渡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他回头了—— 林思渡趴在桌前,把脑袋埋在胳膊上,头发被冷汗打湿了。 “你怎么了?”顾淮感觉他不对劲,走过去伸手抬了下他的下巴没让他趴下,看见林思渡发白的唇色,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是低血糖还是贫血?” 林思渡不是第一次因为贫血头晕,但晕一半被人掐着下巴问问题还是第一次。 他难受着,微红的眼睛扫了眼顾淮,难得的有点愤怒。 顾淮刚沉下去的心被他那一眼看得又有点惊心动魄。 作者有话说: 谢谢dressupp的鱼粮x3,谢谢甜宠就是坠吊、讨厌夏天、草莓苏打、沐沐~的鱼粮,毛球鞠躬。 第3章 抱你 “我没事。”林思渡缓了缓,眼前的重影消失,挥开他的手,“顾先生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他的手有些凉,碰到顾淮的手背时,顾淮皱了下眉。 林思渡换掉工作服,回了自己的工位,倒水吃药,没再管顾淮。 刚好黄教授也从外边回来了,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招呼顾淮说:“我这儿是不是还不错,以后有什么项目,我们可以合作。” “是不错。”顾淮心不在焉地朝着林思渡的方向看过去。 换下白色工作服的林思渡看起来年纪很小,像没毕业的学生,他很安静,让人联想到一枚小巧莹白的玉,不张扬不骄傲,但却不容易被忽视掉。 “我听人说您想找助理?”黄教授问,“如果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可以和我们这边的鉴定师短期合作,我们这里有很多优秀的……” “或许可以考虑。”顾淮打断他。 “小顾总晚上一起吃顿饭吗?”黄正问。 “不早了,感觉会下雨,我先走了。”顾淮说,“我弟今天生日,我还得过去一趟。” 他再转头看时,林思渡已经离开了。 林思渡坐在车站前的长凳上,有点无语。 这座城市9月的天气奇奇怪怪,一整个白天都是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却下起了大雨,电车迟迟不来,打车软件上也排队排了好几十人。 顾淮开车从车站路过的时候,刚好隔着水雾迷蒙的车窗看见了林思渡。 林思渡脚边放着一把透明撑开的雨伞,手里拿着一瓶胡萝卜汁正在缓慢地喝。 他蓝灰色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乌黑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雨水模糊了他身上那种距离感和不真实感,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蜷缩在屋檐下避雨的小动物,让人想抓过来揉。 顾淮压着方向盘的手停顿了一下,车速慢了下来。 林思渡在看手机地图,纪枫的生日宴定在滨海路的一家小酒馆里,下午他工作没来得及回复的时候,纪枫就给他发来了路线图。 -- 第6页 除此之外,纪枫还给他发了好多其他消息。 [纪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纪枫]:我今天过生日他大概会来走个过场,有点尴尬。我哥这人,太我行我素了,家中长辈没有不被他气过的。而且跟他相处,我觉得很有压力。 [纪枫]:不过还行,他也讨厌我,不会待太久。等你来哦! 手机屏幕上落了滴雨水,林思渡用指尖抹去,嘴角微微抬了点。 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和他吐槽生活里的琐事。 他上学早,外加跳过一级,大一时在同龄人里就显得非常稚气。那时校外有一场关于珠宝鉴定的研讨会,他手头有论文,就被导师带去了会议现场。 一群成年人里混进了一个16岁的小朋友,他就显得格格不入,门卫反复确认他的参会牌,不让他进场,有人替他解了围。 他和纪枫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纪枫还有个哥哥。 两道鸣笛声穿过雨幕,打断了他的思路,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他面前,车牌数字是连着的几个8,车窗降下,露出顾淮那张鼻梁高挺、目光松散随意的脸。 “去哪里?”顾淮冲他问,“顺路送你一段。” “谢谢,不用。”林思渡摇头,因为淋了雨有些冷,他攥着胡萝卜汁瓶子的手指指骨有些微微发红。 顾淮递过来的目光变得冰冷,搭在方向盘的左手手背上隐隐能看到暴起的青筋,被金属色的表带衬得十分明显,再开口时,语气也带着点嘲弄:“这个时间很难打车,你就慢慢等着吧。” 黑色宾利扬长而去,车轮卷起的雨水打湿了一小片原本干燥的台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顾淮接了个电话—— “喂,妈?” “我没生气啊,被一只小兔子挠了一下,估计不会再见着了……” “嗯,晚点要去趟纪枫的生日会,放下东西就走,顺便警告一下他周围那几个人别把注意打到我的生意上来……” 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轻快:“行,不过你别什么东西都跟他较劲,累不累啊。” “放心。”顾淮懒散道,“我还真不至于跟那女人的儿子争那点家产,我也没事事都抢他的,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后还能抢他老婆似的。” “顾淮!你少在那儿给我说混账话!” 顾淮挂了电话,哼着歌,拐上了高速,往滨海的方向去了。 - 小酒馆有点偏,林思渡等了好久的车,到那边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19点。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纪枫给他开门,把他迎进去,“外面在下雨?” 包间里已经来了七八个人,都是纪枫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林思渡一走进去,这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游戏,齐刷刷地抬头看他。 “纪枫,你不厚道了。”一个女生掩嘴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看的朋友?” 林思渡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还是抬了抬嘴角,很有礼貌地冲几人打了招呼。 屋里有人在抽烟,有点呛人,他忍着咳嗽,把伞放在门边,走进去坐下。 “先吃点东西吧。”纪枫带着歉意说,“我那个哥快过来了,我应付一下。” 林思渡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旁边几个女生的目光始终在他脸上。 林思渡眼睛里的浅笑还没散尽,就看见纪枫小心地拉开门,他和大步走进来的顾淮来了个对视。 林思渡:“……” 顾淮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灯光下,他坐在窗边,和其他人保持着一些距离,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身上那种清冷不近人情的气质,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荔枝,揉捏两下,似乎就能掐出水来。 顾淮那双幽深的意兴阑珊的眼睛,忽然又有了火花般的光。 “生日快乐啊。”顾淮随手把一瓶酒推进同父异母的弟弟怀里。 他嘴上说的是“祝快乐”,脸上写的却是“爱咋咋”,推开纪枫走进去:“吃饭呢,加我一双碗筷吧。” 一桌子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纪枫,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向来对兄友弟恭的事情非常不屑,今天来这么一出,怕是也没安好心。 “我们都见过。”顾淮的目光一一扫过纪枫那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不拘谨吧,张羽,上个月你谈合同的时候我才见过你。” 他是笑着说的,可在场的人都怵他。 被点到名字的人哆嗦了一下,意识到顾淮是在提醒他们别在背后搞小动作。 那几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连忙说:“不拘谨,小顾总您愿意跟我们说话,我们很高兴。” 于是顾淮越过他弟弟,坐在了林思渡身边仅剩的空座上。 “啊,介绍一下。”纪枫不知道他哥今天抽什么风,送完东西也不走,只好说,“这是林思渡,我读大学时认识的朋友,小学霸,做珠宝鉴定的。” “你好。”顾淮装模作样地打招呼。 明明下午才见过,还发生了不止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现在却装得人模人样。 林思渡没直视他,态度不冷不热:“哦,你好。” 吃这顿饭的几个人好像各怀心思,林思渡感觉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他不太自在,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多夹了几筷子桌上的胡萝卜。 -- 第7页 “要不来扔骰子吧。”眼看着这生日氛围要往忌日的方向走,有人斗胆提议,“扔出1点的抽惩罚,不然就喝五杯。” “也行。”另一人说。 顾淮无所谓:“随便。” 这些乱七八糟的游戏顾淮虽然玩得不多,但比这群人清楚规则,几轮下来,房间里的氛围是好了许多,连顾淮也神色放松地开了几句玩笑。骰子递过来的时候,顾淮随手往桌上一扔—— 6点。 排在他后边的是林思渡。 “你会玩吗?”顾淮在一旁看他。 林思渡一身乖巧的学生打扮,修长干净的手指,从来都是跟玉石珠宝打交道,顾淮看他的神情,怀疑他从来没碰过骰子这种东西。 “会。”林思渡就丢了个1点。 顾淮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 “来来来小帅哥,抽惩罚!”几个人兴奋起来。 这些游戏都是拿来破冰的,多数都要和在场的人互动,不难,尺度也不算大。 【同刚刚跟你说过话的人拥抱1分钟。】 “谁谁谁,你刚才跟谁说话了?”负责抽惩罚的女生问,这个安静漂亮的弟弟不怎么说话,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他们巴不得赶紧让他活跃一下。 林思渡用叉子戳了戳眼前的胡萝卜,想了想—— 是顾淮。 林思渡:“……” “我喝酒。”他说。 顾淮深黑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纪枫也不想他俩多说话,连忙热情张罗着:“那我来,我给你倒,今天这酒的味道不错,你一定得试试。” “……嗯。” 顾淮压着桌子的手指紧了紧,没记错的话,林思渡下午刚吃了药,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而且,这人身体素质差成那样,还能喝五杯? 这不是乱来吗? 周围人都在起哄,连纪枫也为了热络氛围,鼓动了几句。 林思渡垂下眼帘,拿着酒杯,要往唇边递—— 嘴巴刚接触到冰冷的玻璃杯口,一只手忽然从他的侧边伸过来,微微使力,夺走了他手上的酒杯。 顾淮压着他的脖子,把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游戏而已,有那么玩不起吗,这么较真?” 第4章 你有男朋友吗 林思渡感觉自己的额头撞在了顾淮的肩膀上,顾淮的衣领上有苦橙和皮革交织的味道,他只怔了一瞬,就开始小幅度的挣动。 冰凉的金属表带贴在他颈间露出的皮肤上,顾淮低头,手腕压着他的脖颈,牢牢按着他,在他耳边拉长了音调提醒:“抱都抱了,你现在挣开去喝酒,岂不是很亏?” 林思渡安静了下来,缓慢迟疑着,把手搭在了顾淮的后背上,碰一下,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 周围很吵,从刚刚开始就有人在放很大声的音乐,林思渡乌黑柔软的头发上有淡淡的桂花甜味,细微小心的呼吸只有顾淮能听见,他的手最终停在了顾淮的衣袖上,抓得不算紧,慢慢地往下滑,在顾淮做工精良的衣袖上留下了一小串细碎的褶皱。 “行了,时间到了。”大约40秒的时候,纪枫就提醒了。 几个人这才停了起哄,接着玩游戏。 “今天上班怎么样?”蛋糕吃得差不多了,纪枫才想起来问林思渡,“新工作还适应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挺好。”林思渡说,“是我喜欢的工作。” 他忽略了被主管和顾淮欺负的那两段,报喜不报忧。 顾淮异样地瞥了他一眼,他今天是第二次看见林思渡笑。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场合的缘故,原本好像空有外表没有灵魂的木头小兔子,这种时候却骤然生动起来,眼睛里像是有了月牙样的光。 这群人逐渐玩上头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嘴上没了门,开玩笑的尺度也越来越大。 林思渡不怎么接话,只有纪枫把问题丢给他的时候,才会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详细回答。 “林思渡有女朋友吗?”刚刚负责惩罚抽签的那个女生大着胆子问。 林思渡还没回答,纪枫帮着说了:“他才没有,他刚毕业。” “没有。”林思渡也否认。 纪枫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笑着说:“但他当时真的讨人喜欢,比同年级的人小个两三岁,经常去上课时,书里塞满了学姐们递的情书,有时候还有男生的哈哈哈,还被人堵着告白,也不知道最后能看得上谁。” 林思渡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纪枫跟他熟识,说起他的事情来头头是道。 顾淮听了一会儿,莫名有点不耐烦,他低头看了看时间,觉得今天在这里消耗的时间有点多了。 这一桌子的人平时攀都攀不上他,他也不明白自己抽什么风,在这里陪着坐了这么久,传出去了别人还真以为他和纪枫关系缓和了。 恰好林思渡起身去洗手间,顾淮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但林思渡只是出了门,靠在门边,从背包口袋里取了个玉质的平安无事牌和红绳,想试着打个简单的绳结。 “这料子不错啊。”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谢谢。”林思渡礼貌又疏离地回答。 “很少见漂亮的和田玉山料,白得油润,达到了羊脂玉的白度,不是青海料的烟白,也不比俄料的僵硬。”顾淮挨着他,靠墙站着,低头能看见林思渡颈间的一小块红色—— -- 第8页 大概是刚才玩游戏拥抱的时候被他的金属表带给压到了。 “你也觉得好看吗?”林思渡问,“确实是很好的料子。” “好看啊。”顾淮说,“很细腻的白色底料,带一抹糖色,飘糖的位置很妙,总体看下来很有韵味,或许作为手把件的价值有限,但鉴赏价值很高,值得收藏,适合拿在手上把玩。” 林思渡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玉牌,提起专业相关的话题时,他的话会稍微多一点:“我也觉得很好看,相对于本身的材料价值,我也更追求欣赏价值。” “这是大料上的边角料?你自己拿回来切的?”顾淮问。 “对,去年和导师去产地那边开会时,5000拿下来的,我用检验室的工具处理了一下。”林思渡说,“打磨抛光之后,我觉得能值小一万吧。” 他说话的时候没看顾淮,还在低头编红绳,他是做鉴定的,编绳属于跨专业的东西,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看了半天,你想打八字结?”顾淮看了几眼后,伸手从他手里把绳结拽过去,“那你穿错地方了。” 于是林思渡看着红绳在顾淮的手里翻了几圈,打成了完整的玉器编绳结,整齐得能媲美商店里的成品。 “谢谢……”他话音未落,又看见顾淮把绳结给拆了,拍回了他手心里。 “你再自己试试。”顾淮说。 林思渡:“……” 他放弃了编绳,简单地给红绳系了个死结,又系了一道。 “林思渡。”顾淮又问他,“你有男朋友吗?” 林思渡编绳子的手停顿了一秒,感觉到两道挺炽热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说:“……顾先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吗?” 恰好纪枫带着几个人从包间里出来,看见他们,有点奇怪:“我还想着去找你呢,你俩在这里做什么?” “能有什么?我还能欺负他不成?”顾淮戏谑道,“问他几个专业上的问题罢了。” 林思渡没说话。 “走吧,我们去唱歌,晚点再去酒吧坐坐,刚好把我哥带来的酒给开了。”纪枫邀请。 “我明天还要上班,我要先回去了。”林思渡说,“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纪枫。” 他把刚刚系好绳子的平安无事牌递给了纪枫。 纪枫挺高兴的,当是普通礼物,没怎么细看,道完谢就揣进了口袋里。 刚刚夸过的玉牌进了别人的口袋,顾淮的眼皮跳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抬头时,眼睛里就多了点不屑。 他伸手从口袋里勾出了车钥匙,圈在手指上晃了晃:“走了,你们自己慢慢玩吧。” 林思渡上出租车时,顾淮那辆黑色宾利刚好从他旁边飞驰而过,引擎声高亢得刺耳,仿佛开车的人在撒火。 晚上十点,他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保温箱,给dragon喂了点吃的。小动物的胆子很小,也不是很亲人,但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dragon还是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好奇地探着脑袋看了看周围。 林思渡揉了揉红眼鹰蜥的脑袋,挥手把它赶回了保温箱里,调节了紫外线灯。 做完这些后,他打开电脑,登录了c站。 科普区20万粉的账号—— “与渡” 当初他的一个朋友,想做传媒课的课后作业,找了他帮忙,说是要合作运营账号,一学期下来超过1万粉就好。 他答应了,利用课后的时间,偶尔上传珠宝鉴赏类的科普小视频,一学期下来,超额20倍完成了任务。 他最近忙着入职,好几天没上线,有不少网友在后台给他留了言。 @我在大气层:歪?两年了,说好的带脸直播还开不开了?真的不考虑开个播一起唠一唠吗? @红伞伞白杆杆:这周没有更新吗?想听你说说海蓝宝,圣玛利亚蓝真的值得收藏吗?别人的科普我都不想听,你的声音让我觉得很舒服。 @芭比cue:得了吧,声音好听的多半都是胖子,要不就是变声器,两年了他都不肯开直播,肯定是骗你们的啊。 @你们不要再打啦:胖子也行啊,叔叔也行啊,这是科普类主播,没必要长得多好看来讨好你们吧,随便长长,不是女娲造人的泥点子,能看不就行了? 这段时间从宿舍里搬了出来,林思渡确实有了开直播的环境,他想了想从收纳箱里搬出自己的鉴定工具,开始调刚申请好的直播间,试着开了下摄像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已经换了睡衣,也没打算直播,只想研究一下功能就退出。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 关注他的粉丝是可以收到直播通知的。 几千人在开播的第一时间涌入了直播间,林思渡看着屏幕右上角显示的人数,无动于衷。 [???这是科普区?不是时尚区?] [我靠你谁?这是我不花钱就配看到的神仙颜值吗?] [与渡?视频博主原来长这样?是小帅哥啊,刚才说脸随便长长就可以的那个……你低估他了。] 林思渡扫了眼直播弹幕,没说话,按照客服给他的指示,调了几项直播数据。 直播的内容没有限制,鉴定鉴赏知识科普为主,聊天或者打打游戏也没人管。 一条客服消息跳进了他的视野中—— [客服]:你可以和弹幕说说话,他们看得见你哦~ -- 第9页 林思渡微冷的眼睛扫过最新的一条弹幕—— [喝的什么?] “胡萝卜汁。”他说。 [好冷漠哈哈哈,我喜欢。] [其实他平时的科普视频也不怎么说话,但是科普做得很硬核,而且每次入镜的那个手,我浮想联翩好吗?] 刚健身完的顾淮披着条毛巾,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窗外是辽阔的海景,和远处闪烁的灯塔。 电话是他爸打来的,张口就是一句骂:“你纪阿姨给公司做的蛇形美杜莎金饰设计,你两句话就给我全推翻了?设计稿扔粉碎机了?” “不然呢?”顾淮把电话扔在沙发上,“你告诉她,平时跟那群富太太爱怎么装怎么装,插手我的工作,别怪我不客气。” 电话里嘈杂地骂了几声,说他目无尊长,不懂事。 “还有,她难道不知道我讨厌没毛的动物吗?”顾淮问,“这是急着给纪枫抢家产开始向我示威了?” 他伸手挂了电话,后背深深地陷在沙发里,毛巾散开,优越有力的腹肌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汗水。 手机振动了一下,朋友谷忱给他发了条消息。 [直播间:与渡。] [顾淮]:你多大了?还看这个?不觉得看直播是浪费时间吗?快餐文化不可取。 [谷忱]:撇嘴.jpg,不看拉倒。 顾淮没什么兴致地点进去,愣了一下。 不久前刚见过的林思渡穿着件白色珊瑚绒的睡衣,像是刚洗完澡,头发微湿,脸颊比白日里看起来要有血色,漂亮的眼睛大约是因为困倦染了点雾气,他没看屏幕,不知道在低头调着什么,谁也不搭理。 “没调好,先不播了。”林思渡垂眸,“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谢谢水獭保护者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今天不喝奶盖了的鱼粮x2,谢谢蜜柑柑、dressupp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5章 你在偷懒吗 顾淮:“……” 直播间上方挂出来一行字: 主播“与渡”留言:先睡了,有想让我鉴定的东西可以留言,遇到有趣的,我会开播。 刚点进来的网友有些意犹未尽—— [……我说一句科普区颜值天花板应该没人反对吧。] [睡了?他三十多度的手指是如何打出这般冰冷的文字的?] [他说了下次会播,谁家有宝贝啊,赶紧扒出来啊!] 林思渡的头像是一只捣药的小玉兔,顾淮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点开了“与渡”的主页,并顺理成章地点开了收藏最多的一条视频,林思渡没有露脸,画面里只有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手腕上戴着小叶紫檀的手串。 “月光石,应该都看过?”画面里有林思渡的声音,“我手里的这颗很漂亮,旋转着看有冷光,石头本身是冰冷的,但被人赋予了浪漫的含义。” “不过月光石的结构很脆弱,很易碎,它的好看,是很难养护的……”他微微停顿,“大家好像都很喜欢,漂亮而易碎的东西。” 顾淮的手指停在“关注”按钮上,随后,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 “您不是本站会员,是否注册?” 顾淮选了“否”,直接收藏了直播间的网址。 林思渡起床的时候,刚好收到了c站客服给他发来的消息。 [客服]:与渡小哥哥,昨天给你开的直播间确实存在一些bug,我们给你重新开了一个。你放心,只有网址和直播间号码变动,您开播时,关注您的人都会收到提醒。 林思渡回了个“好的”。 他昨天晚上,只开了大约5分钟的直播,总结下来没和网友说几句话,但是他的主页却添了很多留言。 @听君一席话:之前看科普时关注的,这么好看的人是我不花钱就可以关注的吗? @晓风残月:谁家有好东西别藏着,拿出来让姐妹们一起见识见识(不是,其实是想再看看up主)。 @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你们穿件衣服吧,别把人给吓跑了好不好。 他关了网页,拉开窗帘,把保温箱的灯光稍作调整。胆小的红眼鹰蜥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黑色的尾巴轻轻地抽在了他的指腹上,卷了一下他指尖,又懒懒地睡了过去。 dragon的体表看似坚硬,背甲摸起来确实温暖柔软的。 “我要去上班了。”林思渡说。 他在摇晃的电车上点开了纪枫的朋友圈,纪枫发了几张图,晒了很多生日礼物,有车钥匙还有银行卡,他送的那只系着红绳的小玉牌被挤到了桌子边缘,不过纪枫的手就搭在玉牌子上。 还有张聚会的照片,拍到了他和顾淮。 林思渡这才发现,他昨晚和顾淮坐得很近。他还记得对方颈间那种淡淡的苦橙和皮革味,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他不喜欢。 今天是周六,但林思渡有工作。 市内有一场珠宝展会,他们机构作为本地权威质检参展,林思渡也领了个讲解的工作。 他要负责的是一件很贵重的展品,一块未切割的宝石原石,据说是一位珠宝收藏家从国外的拍卖会上高价买回来的。 展会费了不少功夫,对方才同意送出来展览,没有公开姓名。 展厅布置得很漂亮,甚至单独为这块石头准备了一间玻璃展厅,林思渡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就站在玻璃房子里,负责向来往的参观者讲解这块原石。 -- 第10页 “我来讲解吧。”跟他一起负责这块的人姓王,听闻本次展会有很多业界大老板会来,很想借用这次机会表现自己,“我觉得两个人一起会有些多余。” “嗯,好的。”林思渡不介意。 他本身不喜欢这种场合,有人主动请缨,正合他意。所以他只是戴着工作牌,站在展厅门前做导览。 顾淮一早上被电话吵醒,开车到珠宝展会的时候,全身上下还带着低气压。 但这展会他参了一笔,生意上的重大决定还需要他亲自拍板。 有海外原石商家看中了他们家的设计和市场,指名要和他合作。 “听说顾先生自己的藏品今天也在展出。”对方说,“顾先生要先去看看吗?” “不看。”顾淮直接拒绝,“既然都是我的东西了,我有什么稀罕的,放在玻璃展柜里更光彩夺目吗?” 对方失笑,转身让人拿了合同,跟顾淮谈合作。 林思渡垂手站在玻璃展柜前,旁边姓王的工作人员正在奋力讲解。 “这块红宝石原始的评估价值为600-900万,产地在缅甸,颜色是最漂亮的鸽血红……” 说着说着,这位工作人员有点郁闷,来他们这里参观的人确实多,但大家的目光,好像都在……在林思渡的身上。 怎么着,600万估价的宝石已经吸引不了现代人了吗? 他有点忘词,诧异地朝着林思渡的方向看过去—— 从开展到现在,这位年龄很小的珠宝鉴定师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展柜边,目光清透,眼尾睫毛压着一点泪痣,嘴巴微微地抿着,像是水墨画,却又多了点水墨描不出的艳,他似乎不爱说话,有人绞尽脑汁地问他专业问题,他才会开口解释几句。 林思渡其实是有些走神的,他在展厅的人群里看见了几个人,好像是他初中时的同学。这些人好像也看见了他,没给他打招呼,只是冲着他的方向拍了张照片,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顾淮的合同暂时没谈妥,遇到了点问题,他下楼想去找黄教授过来看看,没找到人,路过展厅时,听见几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在说话。 “我好像看到林思渡了哎!赵传你看见了吗?” “我也看到了,在特殊展厅那边,不愧是以前的校草,到现在学校还有人在传他的照片。” “得了吧,校草这个名头他从来就不认,他太高冷了,好像不屑于跟我们讲话,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顾淮的脚步稍顿,多听了几句。 “他本来就比我们小两岁,性格还孤僻,玩不到一起也正常。”叫赵传的男生说,“而且我听说他小学时家里出了点事,他爸做生意被人骗,欠了好多钱,其中就有他们班里同学家长的,后来……” “后来什么?”有人在旁边问。 赵传说到一半,被人插了一句,转头看身边的人。 来人比他高出很多,眉眼锋利,单眼皮压着倦懒和随意,周身气质如刀锋,一看就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 他莫名有点失了气势:“就、那些人就在班里说林思渡欠了他们钱,孤立他,趁着他在走廊背书,还把他从二楼楼梯上推了下去。” “这不是秘密,初中大家都知道……”赵传的声音小了下去,“后来林思渡好像就跳级了。” 林思渡正低头看柜子里的红宝石原石,很少见的颜色,净度很高,拿来做戒指的话应该会很漂亮。 “你觉得它的鉴赏价值在哪里?”有人停在他的面前。 林思渡想也不想就说:“颜色稀有,不太均匀的絮状分布看起来应该是缅甸料,如果切割工艺好的话,应该能更好地展现它的好看,做戒指最能发挥它的价值,可惜物主好像只打算拿来做笔筒镶嵌,有点暴殄天物。” 顾淮:“……” “我,就是物主。”顾淮挑眉,伸手抓了林思渡的手腕,“跟我来一下,需要你帮忙。” 林思渡没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过来的人竟然是昨天刚见过的顾淮,小紫叶檀手串上的珠子硌得他有点疼,他垂眸说:“我在工作。” 两个人昨天的交集算不上很愉快,林思渡不想跟顾淮扯上任何关系。 “哦,你在工作吗?”顾淮轻飘飘地笑,下巴往另一位工作人员的方向抬了抬,“我怎么只看到他在说话?你在偷懒吗?” “因为不需要我说话。”林思渡说。 对方是纪枫的哥哥,按说他应该尊重一些,可顾淮身上无时无刻不在表现出来的攻击性让他想离得远远的。 “这位先生……”旁边的讲解员见他被为难,立马打圆场,“我们有规定,展会结束前不能离场的。” “我知道。”顾淮点头,“但我是投资方。” 展会后台里,林思渡坐在玻璃桌前,拧胡萝卜汁的瓶盖。 “你要让我看什么?”他问,“顾先生。” 他穿着珠宝鉴定师的白大褂,他平时不爱穿这个,机构也不强制要求,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不得不穿。 顾淮听着他一板一眼的称呼,觉得好笑,把合同推过去,不容拒绝地说:“看看这个。” “审合同你应该找律师。”林思渡说。 “我知道。”顾淮把一篮子毛料推过去,“我想压他们的价,你看看品质。” -- 第11页 这就是林思渡的专业领域了,他不能拒绝。 顾淮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三色灯,挨个打灯看料子。他主要玩的还是鉴赏,更注重美感,要说鉴定,还是林思渡比较专业。 林思渡拿着石料,在灯光下端详,他的指尖修剪得很整齐,手腕上有点红痕,是被手串压出来的,每次靠近他的时候,顾淮都能闻到一股很淡的桂花甜味。 “可以压价。”林思渡简短地说,“压很多,你别被骗。” 林思渡找了笔,在纸上写估价。 “理由?”顾淮问。 “他们给的料子颜色是很好,水头也漂亮,可是棉太多了,种也嫩,做手镯不合适,他的开价过高了。”林思渡说到一半,扫了眼顾淮,“你不做手镯的话当我没说。” 顾淮要这批毛料确实不是拿来做手镯的,而是雕刻山水摆件。 不过,林思渡给了他一个大概的方向。 林思渡拿着一块冰种飘蓝花的料子在看,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拧开了胡萝卜汁的盖子,重重放在他面前。 那种炽热粗暴的目光这次落在了他颈间,他又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总喝这个,因为贫血?”顾淮问。 “……这个跟顾先生没有关系。”林思渡被他问得一怔。 顾淮似乎没感受到他疏离冷漠的态度一般,又说:“没人跟你说吗,光吃胡萝卜没用,你得多吃动物肝脏。” “不喜欢。”林思渡说。 作者有话说: 谢谢冰块儿人美的鱼粮x7,谢谢ninetofo的猫薄荷,谢谢蓝精灵大使的鱼粮x3,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2,谢谢青花鱼k48h8qdp21h、云易、晴晴不在球球在、凭栏惹相思、荒废投影、蜜柑柑、dressupp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6章 距离感 林思渡说完这句后,就没再抬头看过顾淮,似乎手里的石头要比顾淮有意思很多。 虽然不喜欢顾淮这个人,但他对工作都是一视同仁,他依次给石头标号,在纸上简写优点和瑕疵。 他写字的速度不慢,字却是很端正的瘦金体,瘦而不倒,带着有风骨的古韵。 顾淮的目光飘在林思渡手腕压着的那张纸上,这人明明是挺古板挺守旧的性子,长得却那么招人。 “这种的就算了吧。”林思渡在三色灯上按了两下,“起货之后不会太好看……顾先生,你在听吗?” “嗯。”顾淮的双手撑在桌沿上,俯身去看林思渡指的地方。 这样两人的距离就又有些近了,林思渡微微低头,乌黑碎发从顾淮的脸侧擦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味。 “就这些。”林思渡在写好的鉴定意见下签了自己和机构的名字,礼貌地说,“我还有工作,先离开了。” 他推门离开,没过多久又轻轻扣门进来。 “怎么了?”顾淮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 “鉴定费用,找我们机构支付就好。”林思渡走了。 顾淮把桌上林思渡留下的简易报告夹进了合同里,眼睛的颜色深邃漆黑。等到他再次经过展厅时,林思渡已经回到了玻璃展室内,安静地站着,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娃娃。 “忙完了没?”朋友谷忱给顾淮打电话,“马场这边的人给你弄了匹新马,我看着不错,就是难驯,你来试试?” “等着,我签俩合同,这就来。”顾淮把玩着车钥匙。 他喜欢一切热烈活泼的事物,林思渡太清冷,也太让人有距离感了,这样的林思渡,眼睛应该容不下任何人。 他也没多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去。 展会在上午11点结束,半个小时后,顾淮开车出来,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思渡提着甜品店的小盒子,在挑一束蓝色的捧花,花束的白色丝带搭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看起来没什么烟火气的林思渡竟然也喜欢这些东西,顾淮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红灯结束已经有几秒了,后车鸣笛催促,黑色宾利慢慢地驶入了车流之中。 下午没有工作,林思渡去找纪枫了。 纪枫大他三岁,在读研,有时候论文遇到了问题,会喊他去帮忙。 林思渡坐在电脑前,指尖搭在电脑键盘上,快速切换电脑上的数据,很多学生在毕业时都很头疼的数据分析,在他这里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纪枫,你收集的数据不太好。”林思渡说,“你以电商和现代珠宝销售为选题,数据抽样应该更均匀一些,性别、年龄层、甚至收入水平都需要兼顾。” “至于数据分析。”他在分析软件上点了几下,输入一段简易代码,“这样算会快一些,最后建模就可以。” 电脑停顿了几秒,吐出一段最终结果分析。 这种数据分析很多学生要花大半个月的时间去做,但林思渡只需要半小时。 纪枫正要去复制分析结果,林思渡却伸手关了数据页,认真地说:“不难的,你自己算。” 纪枫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还早,两人聊起了别的话题。 “你最近很忙吗?”林思渡问。 “忙啊。”纪枫愁眉苦脸,“我爸想把公司的一部分工作交给我,我哥顾淮,就是上次吃饭你见过的那个,他压根就不允许别人插手他的工作,我和我妈的好几版设计都被他给否了。” -- 第12页 “为什么?” “我搞不懂他,对公司的控制欲吧。”纪枫说,“我总觉得他看不惯我,他这人太强势了,不管做什么都会压人一头,我觉得他讨厌我,从小到大,我看中了什么,他都会捷足先登,不过他对别人好像也这样,争强好胜,事事都要抢先。” 林思渡看他懊恼的样子,觉得好笑,嘴角微微地弯了一下。 顾淮花了一个下午,把那匹价值百万的赛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晚上家里长辈叫他回本家,他又一车开到了小庄园门口。 “叫你回来一趟还真不容易。”顾老爷子哼了一声,“成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疯。” “我也就那几个爱好,您心里不清楚吗?”顾淮毫不客气地说,“下次有事说事,吃饭不用特地叫我。” 他转身回自己房间换衣服,抽开腰间黑色皮带,金属皮带扣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落在深色床单上。 走廊里传来小孩的吵闹声,顾淮换好衣服出门,瞧见纪枫蹲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喂小侄子蛋糕吃,蛋糕的包装盒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的心跳慢了一拍,看见纪枫房间的桌子上插着一束蓝色小花,花枝上还绕着一段似曾相识的白丝带。 顾淮的眼皮跳了一下,脸色冷到了极致。 * 新的一周,林思渡的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鉴定机构的工作很忙,但好事是,这段时间他都没再见到顾淮。 客厅里的电视让房间里的氛围热闹了一些:“新一天的彩票号码是3986 2……” 林思渡把口袋里的彩票折成了千纸鹤,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来自银行的短信提示。 是顾淮向鉴定机构支付的那笔鉴定费到账了,是按机构最高级别鉴定师的身份计价的。 林思渡想了想,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把剩下的直接转给了另一个账户,备注是“还钱”。 对方很快返回来一条消息:照你这速度,得还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工作了,我会尽快。”林思渡回复。 “本金是快还完了,你妈当年借高利贷补偿员工工资的时候,应该也考虑到利息了吧?”对方说。 “这是你吗?”对方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是站在展厅里的林思渡。 “几年前我就说了,你这孩子长大了肯定会很好看,可惜是男生,但也没关系,有人喜欢你这种。”对方说,“你爸早跑了,你妈还钱那么难,你别做珠宝鉴定了,要不要考虑点别的工作?就你这张脸,想还完钱简直不要太容易。” 林思渡有些厌倦地把手机翻过来放在桌子上,不再理会。 他去洗了脸,冰冷的水流沾到脸上,让他觉得舒服清醒了很多。 时间还早,他也没什么困意,索性坐到电脑前,开了c站的直播。 临市机场,刚从洛杉矶回来的顾淮兴致不高地坐在车里,旁边是同样刚下飞机顺便蹭车的朋友谷忱。 “顾大少爷,他们周日去南城玩赌石,你去不去?”谷忱问。 “不去。”顾淮盯着手机屏幕上跌停的一支股票,“对概率游戏没兴趣。” 他无所事事地从收藏夹里拎了个界面,找到收藏的网址点进去。 直播间是空的,黑乎乎的一片,似乎在那天过后,林思渡就再也没开过直播。 “你在看什么?”顾淮朝朋友的方向看过去。 “你又没兴趣。”谷忱半闭着眼睛说,“上次那个小主播的直播间啊……” 小主播? 林思渡? 顾淮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朋友的。 直播间的网址变了,他只收藏了先前的网址,难怪他刷了好几次什么都没看到。 林思渡在画画,直播屏幕分成了两个,左边是一张宝石切面结构图,右边则是人像。 弹幕比主播热情。 [对不起,我是这个专业的,白天上课玩了一整天手机,晚上在直播间认真听讲。]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主播上次是不是去了展会,我看到照片了,好像是你。] “……再从这里到这里。”林思渡手中的铅笔勾了一条线,“这样就是心形切工……” 他抬头看了一眼弹幕,微微停顿了一下。 [肩膀上那是什么?] 有人这么问。 林思渡放下笔,dragon感觉到他的动作,往他锁骨的位置移动了一点。 “它是一只红眼鹰蜥,名字是dragon。”林思渡手指抚摸着小动物深色温暖的背甲,“因为它长得有点像《驯龙高手》里的夜煞,不过它是个胆小鬼。” 顾淮刚把手机从谷忱那边要过来,一低头就看见了林思渡手背上的东西。 深褐色、皱巴巴、橘红色眼睛的丑陋爬行动物,温顺地贴在林思渡细白干净的锁骨上,又沿着递过来的指尖攀爬了过去。 “确实很难养。”林思渡回答弹幕的问题,“所以很少让它出来。” “看不出来,他怎么养这种东西。”谷忱诧异地看了眼顾淮,“我记得你讨厌这玩意儿?” “嗯。”顾淮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抓起旁边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谢谢从安安安安安、ninetofo的猫薄荷,谢谢蓝精灵大使的鱼粮x3,谢谢蜜柑柑、榴莲炖猪心、甜宠就是坠吊、青花鱼k48h8qdp21h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 第13页 第7章 不招待我一下? 直播画面里,林思渡逗dragon玩了一小会儿,把小动物塞回了保温箱里,回到桌前继续画科普图。 按说这种非娱乐非游戏类的直播都是比较冷门的,但林思渡每次开播的时候,直播间内的在线人数都会过万。 偶尔点进来的路人网友就会很好奇—— [这是科普区?求主播推荐美颜相机,效果太好了吧。] [他没开美颜,这清晰度看不出来吗?我刚刚还在数睫毛,眼睛怎么长得,形状这么好看。] 林思渡把镜头稍稍地拉远了一些。 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条留言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师您好,我快结婚了,对方家里没给彩礼,只送了一条满绿的翡翠手串,说是值十几万,您能帮我看看吗?” “可以。”林思渡说,“看完这个,我今天就休息了。” 对方不方便连麦,给林思渡发来了一段自然光下拍摄的视频,林思渡点开视频的时候,直播间的网友也跟着一起看到了。 [一眼真,阳绿,好漂亮。] [谁给我这种彩礼,我也嫁哈哈哈。] 林思渡没理弹幕,只是调了电脑画面,翻来覆去地看。 “你好。”他开口,声音如霜雪般清澈透亮,“线上鉴定是有误差的,所以我线上更多的是做科普和鉴赏,偶尔做鉴定。珠子的颜色很漂亮,单看色彩确实达到了阳绿级别,但是部分珠子应该存在掺假的情况,做得很逼真,建议线下复检。” “不过。”林思渡说,“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已有的证书是假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对方打字。 顾淮坐在自家车后座上,看着林思渡站起来关摄像头,画面晃了一下,接着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已经一周没有当面见过林思渡了。 “你这周都跑去哪里了?”朋友问。 “没去哪,就瞎逛呗。”顾淮懒洋洋地说,“酒吧、livehouse、闹市街头,放松一下心情,还去跑了两天赛马。” “去这么多地方,玩得不错?” “没意思。”还不如初见时,林思渡淡漠扫过来的余光。 上次的合同流程上出了点问题,他明天还得去找林思渡。 林思渡第二天上班遇到了点状况,前一天在线上找他鉴定的女人,在中午时找到了他们机构,同时跟来了,还有她那个未婚的男友。女人认出了林思渡,带着歉意冲他点点头。 这男人一进来,鉴定费还没交,就开始大声说话:“有人在吗,快给我看看,她非要跟我闹,这是我们家拿来做彩礼的,怎么可能是假货。” 他把装珠宝的盒子递给林思渡,冲女友说话时眉飞色舞:“我这身高长相,没哪一点会亏待你,安心跟我结婚,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林思渡垂眸,在灯光下,一颗颗抚摸过珠子,又拿三色灯看。 “假货。”他说,“不予估价。” 正在夸耀自己的男人愣了几秒,当场就爆发了:“你到底会不会看啊,你是珠宝鉴定师还是打杂的实习生啊,你们这里怎么回事,十几岁的学生也能帮人看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吗?” “确定为假,仿得很逼真,你需要我给你出假货证明吗?”林思渡礼貌地说。 “说好的彩礼,你不给就算了,还换了个假货给我?”女人瞪大了眼睛。 男人骂了几句,转身把林思渡给投诉了。 主管正在吃午饭,接到了客诉,一路赶回来,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对着林思渡就是一通指责:“你怎么回事,别的新人都老老实实地干活,就你还能被投诉,赶紧跟客人道歉。” “鉴定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告诉他结果为假,他就大发雷霆。”林思渡说,“我不认为我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主管:“你……” 别的新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只有林思渡始终不卑不亢。 “你都没有用仪器,看一眼就说假,真的不是瞎鉴定吗?”客人质疑。 珠串还在林思渡的手上,他从抽屉里拿了把剪刀,剪开了绳子,翠绿圆润的玉珠落在了白绒垫子上。 主管心都提起来了,摸出手机就想叫黄教授,这如果是真货,林思渡还把人手串给拆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顾淮今天骑了辆机车,拎着头盔,一脚踏进黄教授的鉴定机构时,刚好看见林思渡利落地咔嚓一刀剪开了珠串。 看起来安静守矩的人,还有这么干脆利落的一面。他在这个才20岁的珠宝鉴定师身上好像总能发现惊喜。 顾淮靠在门边,不远不近地站着,也不上前,带着点看戏的意思,想看看怎么收场。 林思渡指尖在玉珠上拨了拨,从白绒垫子上挑出了五颗珠子,放在了托盘的一边:“这五个是真的,剩下的有的充胶,有的用玉髓假冒,还有个是玻璃……算是集齐了市面上所有的造假方式。” 他偏过头,指尖拈着一颗玉珠,淡漠的眼睛里稍有点漫不经心的意思,刚好都落在了顾淮的视野中。 除了初见时为难林思渡那次,顾淮其实很少看到他的工作状态。 他忽然发现,林思渡跟他想的还不太一样,林思渡骨子里有些内敛的傲和不服气,这是基于专业能力的绝对自信。 在这一点上,和他倒是很有共鸣。 -- 第14页 主管:“……” 被林思渡挑出来定为假的那些珠子,有的他能看出来,有的却不能,他不知道林思渡是怎么做到的。 “稍等。”主管擦汗,“我拿去过一下仪器。” 借助仪器的检测结果,和林思渡分辨的一样,没有出任何的差错。 主管暗自心惊,林思渡是学院派出身,走得却是江湖派的路子,眼光比他们这种在这行干了几十年的还要厉害。 男人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见到最终鉴定结果出来,张口还想跟女朋友闹:“哎呀你不知道,他们鉴定机构到底有没有资质啊,我怎么会拿假的骗你呢,我对你一片真心。” 说着话,这人还气急败坏,去推旁边站着的林思渡。 一顶摩托车头盔被人提着,重重撞上了男人的胸口,两下把人给推了出去。 顾淮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身上带着飙车后风的味道,头发有点乱,横插一脚,堵在了男人和林思渡之间。 “干什么呢,兄弟,差不多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顾淮另一只手臂搭在林思渡的肩膀上,用力压了一下,对那人说,“我约了他12点半过合同,你给我耽搁到一点半,我浪费的时间你来赔?” 他打扮得一身痞气,说起话来也蛮横,个子身材样样都有压倒性的优势,他明明是笑着,话里话外却都不好听:“不是我说你,想娶老婆就走点心,该给彩礼给彩礼,风风光光娶进门,拿个不值钱的假货骗人跟你生孩子照顾你全家,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还有你。”顾淮把林思渡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转向那个女人,哂笑道,“我们林老师只鉴真假,不鉴人心,自己聪明点。” “安保呢?闹这么久不来看一眼,都在干什么?”顾淮抬高了声音,“把客人送出去。” 主管没料到顾淮今天回来,连忙嘱咐林思渡:“我把客人送出去,你好好招待小顾总。” “哦,对。”顾淮冲那男人说,“先别走,回来,鉴定费交一下。” 原本吵闹的工位边只剩下顾淮和林思渡两个人。 林思渡偏过头,低声说:“沉。” “哦哦。”顾淮把拘着人的胳膊放下来。 林思渡的手背上贴着一小块医用胶带,看起来是这两天又去输液了。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桌上放着没喝完的胡萝卜汁。 林思渡朝着顾淮伸手:“顾先生哪个地方需要我再看?” 顾淮把u盘接到林思渡的电脑上,低头看见他发白的脸色:“你要不要先去吃饭?” 林思渡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他最近站起来的时候都会有点头晕,眼前有些发虚,但不严重,他刚要伸手去扶桌子,顾淮伸手在他后腰上轻轻托了他一下,等他站稳后才移开了手。 “谢谢。”林思渡慢慢平复呼吸,“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能站好。” “我也没吃午饭,我跟你一起?”顾淮问。 “食堂要员工卡。”林思渡提醒。 “借你的刷,我是大客户。”顾淮说,“你不招待?” “哦。” 机构大厅门口,刚刚离开的一男一女正在吵架。 “我长得不好看吗,你怎么那么物质?”男人说。 “我呸,跟刚刚那两人比起来,你还真是随便长长的破烂玩意儿,拜拜了您嘞。”女人说。 “啧。”顾淮看得津津有味,“穷逼也想空手套老婆。” 林思渡很少听见别人这样骂人,有点新奇,闻言眼睛闪烁了一下,嘴角微微抬了点。 顾淮盯着他的脸,在阳光下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贫血不舒服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虽然转瞬即逝,但林思渡好像是第一次对他笑了。 顾淮想收藏的东西,好像忽然多了那么一样。 作者有话说: 谢谢蓝精灵大使的鱼粮x3,谢谢zn祝南、蜜柑柑的鱼粮x2,谢谢从安安安安安、ninetofo、sukiKila、我来了www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8章 我喜欢你 林思渡因为刚刚那场客诉耽误了好一会儿,机构的员工食堂限制时间,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 顾淮对食堂没兴趣,掀起眼皮看了圈空荡荡的镯子,迎面撞上刚从里边出来的机构老板黄教授。 “小顾总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因为看好顾淮的公司和在业内的魄力,黄教授对顾淮向来态度都不错。 “有事找他。”顾淮冲着林思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想试试你们这里的伙食,可惜没吃到。” 他的脸上挂着敷衍,一点都没有可惜的意思,但黄教授还是把该尽的礼数都给到了。 “哎呀,是我们这儿的问题,午餐时间太短了。”黄教授一拍脑袋,说,“这样,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林思渡,你陪小顾总出去吃,挑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回头我来报销。” 林思渡正在考虑要不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个切片面包凑合一下,闻言想说不用,结果却被顾淮给打断了:“行啊,刚好我有些专业上的问题想请教林思渡,我们先走一步。” 说完,顾淮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林思渡的肩膀上,揽着人就往前推。 林思渡被他推得踉跄了一步:“我不想去。” “吃个饭而已,中午不吃正经东西,你下午不头晕才有鬼。”顾淮把机车头盔扔林思渡手里。 -- 第15页 沉重的头盔压在手心里,林思渡微怔。 “不会戴?”顾淮自言自语,“也是,你哪里会玩这东西。” 他一把拎回头盔,往林思渡头上戴,林思渡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没什么波澜地看着他,又被头盔挡住了。 “上来。”顾淮冲他吹口哨,痞气十足地摆弄自己的爱车,“带你吃饭去。” 任务是黄教授给的,顾淮虽然不讨人喜欢,但确实是客户,刚刚还帮了自己的忙,林思渡有些迟疑地坐在机车上,顾淮毫无预告,把车风驰电掣般地开了进去。 因为惯性,林思渡一下子往后仰,不得不伸手抓了顾淮的衬衣。 顾淮秋天不怕冷,衣服穿得薄,被林思渡无意中这么一掀,衬衣衣摆被撩起一个角,皮肤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凉风,林思渡微凉的手就贴在了他腰间的皮肤上。 没等顾淮有什么反应,林思渡自己先愣了一下,可机车的速度快,他只能攥着顾淮的衣角。 感觉到腰间衣服被拉扯着的力度,顾淮低头瞥了眼林思渡不知道何时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多绕了两圈路,速度还不慢。 林思渡的脸色不太好,在原地晕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看周围的景致,这是他平日里不会来的城区,他不认为黄教授能买得起这顿饭的单。 顾淮伸手帮人解头盔上的扣子,指尖顶在林思渡的颈间,隐隐感觉到苍白皮肤下稍快的脉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故意绕路,但又觉得比什么都有意思。 林思渡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但顾淮兴致很高,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林思渡只动了两口面前的胡萝卜糕,给自己盛了些清淡的汤。 顾淮这会儿工作上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语气很不耐烦。 “市场部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往西是吧。”顾淮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骨,神色倦懒,“教你个方法,找到他同行几家,放个消息,说我们要从那边收,演他一通,放点他东西品质不好的话,逼他降价。” 林思渡听不懂他们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他把自己面前的东西吃完,回想起刚才在大厅时顾淮的所作所为,不管目的是什么,至少刚刚在机构时,顾淮帮了他的忙。 明明出自于同一个家庭,顾淮和纪枫却很不一样,纪枫是温和的,但顾淮就像是一把开刃的匕首,无时无刻不显露着锋芒。 不知道为什么,纪枫会那么讨厌顾淮。 “在想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有沉重的颗粒感。 “没有,在吃东西。”林思渡说。 他习惯性地回避顾淮的目光,不和顾淮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这让他看起来不近人情,不把眼前人放在眼中。 顾淮这次倒是没什么越矩的行为,退了回去,招呼服务生收拾桌子,拿出合同问他专业上的细节。 时间过得很快,林思渡把先前不清楚的细节给顾淮梳理明白,提示他几个在原石采购时常见的坑人问题与骗术。 他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很专注,有时候顾淮觉得,林思渡不应该小小年纪就出来工作,他就应该坐在实验室里,被养在温室里,做做研究,写写论文,避开社会上的复杂人情关系。 “林思渡,你喜欢男人吗?”顾淮忽然问。 林思渡正在给补充合同细节的工作收尾,被顾淮跳跃的思维弄得浑身一怔,意识到顾淮问了什么以后他的眸光又渐渐地垂落到纸面上。 “在色泽和起货成功的概率上,我推荐第二家的方案……”他继续说。 顾淮也不恼,嘴角的笑还松散地挂着,只是把手里的钢笔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你怎么总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林思渡刚想说这也是个有些冒犯的问题,顾淮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你没有男朋友,但你有可能会喜欢男人对不对?” 林思渡不说话。 顾淮是天生的笑颜,不熟悉他的人见他成天倦懒地挂着点不经意的笑,都当他脾气好容易相处,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上次玩游戏的时候,我就猜你对男人不是没有反应,直男抱就抱了,没你那么介意。”顾淮说,“林思渡,我挺喜欢你的,你跟我吧。” 林思渡手中的笔落在了桌面上,随后房间里一片安静。 半晌,林思渡终于抬头,第一次正视了顾淮的眼睛:“抱歉。” “我没喜欢过谁。”顾淮像哄一只小动物那样很有耐心,“我条件也不差吧,你跟我,我供你继续读书,你缺钱,我也可以给你。” “那你可以包养一个性格好的。”林思渡建议。 “我……”顾淮想说那能一样吗,话到了嘴边,忽然意识到林思渡这个木头脑袋把他提的那些当成了包养的交换条件。 合同的边角被他压得有些皱。 “顾淮。”林思渡说,“对不起。” 他不得不承认,顾淮的长相和身材,都很符合他的审美。但顾淮的性格,虽然顾淮有所隐藏,他还是能窥见其中的强势和专断,以及有迹可循的不择手段。 他不喜欢一段恋爱关系上的过于被动,以及,可以预知的性生活上的不轻松。 林思渡再次道歉:“你并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的性格不一样,我喜欢性格温和但不懦弱的,他可以在科研上有所建树,也可以追求艺术。” -- 第16页 顾淮的神色有些冷,林思渡很多时候心里有些怕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顾淮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留个微信联系方式?”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林思渡却再一次拒绝了。 “顾先生。”他说,“这次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有新的工作可以联系机构,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我先走了。”林思渡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门在林思渡的身后关上,他站在走廊里,少见地迟疑了几秒。 他不会拒绝人,也不会说话。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有多难受,虽然他鉴不出顾淮玩弄和真心到底哪边占据上风,也不觉得顾淮能有多喜欢他,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短暂的一瞬间他和顾淮有所共情。 林思渡的口袋里有一颗胡萝卜软糖,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留给顾淮。 他没给,他们两个人之间本来就不该产生太多的联系。 - 这家私人会馆是谷忱投资的,他们这群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们,抽着空就会过来小坐,打上几圈麻将。 顾淮不打麻将,通常这种时候,他都在看股市的涨跌。 谷忱进来的时候,发现顾淮正靠在沙发上,凉着两条长腿,无所事事地在看一支跌停的股票,满屏都是绿。 “干什么呢你?”谷忱从冰箱里给自己倒了杯可乐,“一声不吭的,吓我一跳,嚯,你这嘴真是神了,前几天说这只股要跌,还真跌停了。” “我刚在楼下好像看到林思渡了。”谷忱说,“一眼我就认出来了,本人比照片和视频里的都好看,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淮不知道在想什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想。 林思渡有一点说的没错,顾淮目前看中的确实是他的长相和极高的专业素养,至于他这个人,顾淮了解得确实浅薄。 “我要回趟顾家,拿点我妈的东西。”顾淮说,“你们自己玩吧,我就不陪着了。” 顾家一楼的客厅里飘着一股姜茶的味道,顾淮一进门就闻到了。 “二少爷感冒了。”家中的阿姨说,“我就备了点姜汤。” 顾淮点点头,没怎么在意。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纪枫的性格温顺讨喜,跟他这个在外头疯玩长大的人不一样,纪枫每次生病不舒服,家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顾淮路过客厅时,瞧见纪枫他妈在弄暖水袋。 “回来了?”他爸问。 顾淮哼了一声,不想在这个家里久留。 路过纪枫的房间时,房间里亮着灯光,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开着电脑,装模作样地在看书。 桌上的手机通话是开着的,顾淮心中不屑,纪枫是什么德信他最清楚,指不准看书的时候还在和学校里的哪个女孩子聊天。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却听见那只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乍一听如霜雪清冽,仔细去品,还有丝丝缕缕带着学生气的呆板和固执。 “纪枫,我不能帮你做数据……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你不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你不舒服的话,先休息吧……” 林思渡? 顾淮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人自己身体照顾好了吗,还去管别人这个那个。 他嘴角微微勾了点,想起今天林思渡对自己礼貌又冷淡的态度,又把嘴巴压得平直。 等等。 不对。 纪枫生日那天,是他第一次看见林思渡笑。 林思渡会给纪枫送亲手雕刻的礼物,上门拜访时会买蛋糕和蓝色小花。 以及—— 林思渡下午时,刚刚和他说过的话。 “我喜欢性格温和但不懦弱的,他可以在科研上有所建树,也可以追求艺术。” 性格温和、科研、艺术…… 顾淮的目光轻轻地从纪枫放在房间角落的画板和画架上画了一半的素描图上掠过,原本静在谷底的心被狠狠地抓了一下。 玻璃水杯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炸裂开来,水花四溅,碎出了满地的透亮晶莹。 第9章 月亮上的小兔子 顾淮选择的吃饭的地方太远了,林思渡一路自己坐车回去,到了鉴定机构时,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但是当天他的那部分工作还没有完成。 “我帮你做了一部分。”主管脱下工作服挂在架子上,“剩下的你可以明天再来,先下班吧。” 他看林思渡的表情有些复杂,中午那件事过后,他特地去黄教授那里要了林思渡的资料,才发现林思渡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只是个普通的新员工。 林思渡的毕业院校、成绩和师门,都是业内名列前茅的,比他这个师出无门的江湖派要好太多了。 “谢谢。”林思渡说,“我弄完再下班。” 窗外是晴朗的秋夜,窗帘被风吹起来,像一只小小的白帆,送进来一点桂花的香气。林思渡给新送进来的一批黄翡编号,依次签完证书,给纪枫打了个电话。 没说几句,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怎么了?”他问。 “没事。”纪枫轻松地说,“我哥不小心把玻璃杯给摔了,声音还挺大的。” -- 第17页 顾淮? 林思渡哦了声,没再多问,挂了电话,加了半个小时的班,把积压的工作做完。 他回家时,dragon安静地趴在仿生树枝上,橘红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家里空荡荡的,除了小动物之外,没什么人气。 林思渡洗完澡,没开直播,而是录了个科普的视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评论区非常热闹—— [哇,看到了昨天那个小姐姐发的后续,线下仪器鉴定为假,除了其中几颗珠子,其他的根本就不值钱,那人还真是普信男啊。] [小姐姐去的主播所在的机构吗,哇,这算是线下追星吗,这也太让人羡慕了,有没有拍两张来看看。] [追什么星,人那是正经的工作,不过听小姐姐说,今天还有个跟主播站在一起的男人也很帅,是一种不同气质的好看。] [求图,没图说什么,啊啊啊啊我已经好久没逛别的区了,每天在这里学知识。] 看到这几条时,林思渡微怔了一下。 顾淮骂那个男人时的模样,他当时还觉得很有趣。 或许纪枫的那些话是有偏颇的,顾淮顶多说话冲了点,性子直白了一些,但那些坏心思也没往他的头上招呼。 不过好在,顾淮是聪明人,也骄傲得很,不会在被他反复拒绝以后再贴上来。 这样很好,他生性安逸,不喜欢危险的人和事,如他所说的,他们两人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顾淮取了她妈指定要的东西,没急着走,跟纪枫聊了几句。 “林思渡吗?”纪枫有点奇怪顾淮最近这种时冷时热的态度,“以前在会场的时候认识的,挺单纯一小孩,你帮他一次,他能记好久。” “他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学校论坛上到处都是他的照片。”纪枫跟这个便宜哥哥说话没什么耐心,几句话下来就想走人,“我睡了。” 顾淮回了自己的住处,刚打开电脑,就发现有一条一小时前递送的电子邮件。 发件人是黄教授的珠宝鉴定机构。 顾淮皱了眉,想不起来这机构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需要他用邮件接收。 他以为是广告,没想这点开,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开的时候却愣住了。 附件是一只压缩包,里面塞满了和现代珠宝设计相关的论文资料,其中一篇的第一作者赫然是林思渡的名字,文件整理得很详细,刚好对应了公司里最近他正在头疼的问题。 邮件是用公司的名头发的,发件人没有留下个人姓名。 顾淮的指尖不久前被碎玻璃扎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他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又有点钻心的疼。 一只冷冰冰的小兔子,还知道在转身之后留一颗糖果。 他托了点关系,登陆了林思渡毕业院校的那个论坛—— 纪枫说得没错,林思渡确实在他们学校很有名,他有一整栋照片楼,顾淮点进去,有林思渡在学术会议上做报告时的照片,也有他运动会时坐在操场边发呆的,甚至还有一张林思渡高中时穿校服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孩很清瘦,趴在课桌上午睡,头发有点翘,跟现在比还有点幼稚。 顾淮还在网页上方看到了一行小字,本栋图楼被人举报过24次,举报人的id是“Sidu”。 顾淮的手指在书桌上扣了扣,轻轻笑了一声。 林思渡的直播间最近备受关注,原本的20w粉丝变成了25w,这些都是慕名而来的网友,每天都嚷嚷着让林思渡开直播。林思渡最近在机构的工作很忙,他在一线的轮岗即将结束,黄教授想让他去跑几天外派。 他们机构会和一些大公司或者拍卖会合作,将珠宝鉴定师外派,去各地完成现场鉴定工作。 林思渡在哪里都是一个人,去哪座城市对他而言没有差别,他不介意出差,但他的胆小蜥蜴可能需要找地方寄养,不然小动物很容易自己把自己吓死。 滨海附近有个宠物城,有几家可以接寄养,他趁着周末去了一趟,直奔一楼的爬宠区,路过停车场时,看见路边停着的黑色宾利有些眼熟,他也没有多想,先去问寄养的事情了。 “可以寄养的。”店主听清他的来意后说,又让他看店里其他的爬宠,“我们这边到了很多新的,要给您介绍一下吗?” 林思渡很关心他出差期间dragon住在这里的邻居,所以认真听了几句店主的介绍。 顾淮原本是想来宠物城挑个软乎乎的小动物养着玩,却没想到这宠物城一楼做爬宠。 他嫌恶地坐在驾驶位上,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外面。 “你抽风啊?”谷忱本来是想蹭车去收点房租消磨时间,一路被顾淮拉到了这种地方,觉得最近这顾大少爷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似乎是憋着个火线,一点就炸。 在公司里也是,员工能感觉到这位小顾总最近心情不好,做什么工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这位。 顾淮沉着脸看了眼车窗外,这次竟然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思渡站在一家店里,店主正冲他说着什么,他低着头,腕上缠着一条颜色鲜艳的小蛇,正在伸手逗弄着。 顾淮忽然觉得林思渡这人身上也有极强的矛盾之处,嘴上说着喜欢安逸温和,爱好的却都是常人眼里这些冰冷危险的东西。 顾淮一脚油门,车往前冲了好几米,把闭目养神的朋友吓了一跳。 -- 第18页 他本来想买一只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小动物,可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他根本买不到。 - 顾淮闲闲地坐在谷忱家的私人会馆里,对面是几个他不怎么熟悉的人。 这些人跟纪枫的那群朋友一样,都是家中富贵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但顾淮在的时候,他们聊的话题多多少少也会收敛一些。 其中有个人姓唐,家里有点钱,偶尔也放点高利贷,走得不是什么正经的路子。 “以前林家被人搞破产的时候,从我家那儿借了不少钱,本以为他家还不上,眼看着竟然就要还清了。” “林家那个小朋友厉害,有点本事,有点可惜,本来还想要挟他干点别的。” 原本半闭着眼睛的顾淮眼皮抬了一下,像是突然来了点兴致一般。 “林?”他问。 “是啊!”那几人见他感兴趣,连忙讨好地说,“应该挺有名,他家孩子叫林思渡,算着今年大概20岁吧,男生,可生得是真的好,当初我有意问他要不要进个娱乐圈之类的,他理都不理,还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真是可惜啊。” “小顾总。”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品评起人的时候未免带有点不尊重的言论,“你是没见过他,要是喜欢这一口,被他看一眼,就……” “哦。”顾淮眉目懒散,毫无征兆地抬脚,踢翻了那人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他笑道,“你再敢提他的名字试试?” 几人吓得不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作,不敢问原因,赶紧噤声,找了个理由赶紧遁了。 顾淮又恢复了先前无所事事的模样,头枕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顾总。”谷忱看了他一眼,“最近怎么不见你倒腾那些东西了啊?不玩了?” 顾淮喜欢倒腾珠宝,喜欢收藏,这是他们这群朋友都知道的事情,但顾淮确实好一阵子,都没把心思往这上面放了。 “最近……”顾淮心不在焉地说,“想玩点别的。” 谷忱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你看中什么了?打什么哑谜,不是你的风格啊。” “你不懂。”顾淮烦躁地说。 谷忱不解:“到底是什么啊?” “月亮上的小兔子。”顾淮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个假,先更了~ 第10章 还有谁 顾淮似乎从林思渡的世界里消失了,新的一周,林思渡照常上下班,却没有再见过顾淮。 外派的工作已经下来了,需要他陪同一位老板去拍卖会,现场鉴别拍卖宝石的实际价值与衍生价值。 合同他一周前就签好了,对方没留联系方式和真实姓名,只留了个微信号,附带的信封里放了机票。 “单主目前在x特区,你飞过去之后再和他联系吧。”主管是这么说的。 出差的前一天,林思渡想起了这件事情。 对方似乎很忙,至今没联系过他,不提前问点工作上的细节,林思渡怕到时候两人会有分歧。 于是他低头从抽屉里翻出合同,搜索了对方的微信号,选择了添加。 [与渡]:先生您好,我是即将陪同您前往x特区拍卖会的珠宝鉴定师林思渡,有什么工作可以提前给我说。 添加信息发出去以后,五分钟都没有回应,看来这位老板的确是个大忙人。 林思渡在桌前坐下,开了会儿直播,今天不是工作日,过来看他直播的网友很多,申请连麦的也多—— “假的哦。” “假货。” “目测假货,建议线下复检。” 几次三番之后,林思渡拒绝了新的连麦请求,喝了一小口桌子上的胡萝卜汁。 [怎么今天这么多假货啊,up主不高兴了,还能不能弄点好东西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呜呜呜没有故意想骗他说话,我是真的买到假货了。] [啊这,看这批证书,你们都是从同一个商家那里买的吗?] “别乱买,电商有利有弊。”林思渡提醒。 他只是点到为止,但现在的直播带货很容易让人冲动消费,这些他管不了。 今天的这些网友,显然是碰到了同一个售假商家。 屏幕上突然跳出了礼物的特效,他盯着看了一秒,说:“谢谢……[Glenn]送的广寒宫。” “广寒宫”是平台推出的打赏礼物,特效是月宫与一只在脚踢桂花树的小兔子,相当于人民币5000元。 他们这类科普类的直播一般很少有人打赏,林思渡算是个特例,他长得令人赏心悦目,也会认真读打赏人的名字,所以他直播间的实时打赏排名在x站科普区里始终遥遥领先,在整个直播网站偶尔也能冲到前排。 不过,5000这样的大额礼物,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直播间。 他既不会唱歌,也不会打游戏,这位Glenn花5000块来看科普,林思渡替他感到不值。 因为这5000的打赏额,Glenn在他直播间的级别突然跃到了10级。 [dragon今天不在吗?] Glenn打字问。 “不在。”林思渡转头看了看空了一块的桌子,“明天要出差,送去寄养了。” “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林思渡主动问。 [下次吧,今天想早点睡。] Glenn说。 -- 第19页 [你也早点休息吧。] 林思渡确实需要休息了,因为约了下次鉴定,林思渡怕找不到这位网友,所以给他点了个站内的关注。 他洗完澡,换了身白色的睡衣打算休息,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H.G]已同意您的好友添加请求。 总算是同意了,林思渡松了一口气。 要是提前联系不上这位,后续的工作他还真觉得有点难办。 [与渡]:您好,后面的工作,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 这位老板从微信名到头像似乎都是一股冷淡的商务风,连唯一显示的一条朋友圈都拍的是会议桌外的残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严谨和高效率,林思渡比较倾向于同这样的人合作。 [H.G]:我已经在这边了,有点事,明晚我不在,酒店地址我发你,你到的时候直接给前台报名字,她会给你安排房间。 [与渡]:好的。 [H.G]:具体需要你做的,等你来了之后,我们再详谈。 林思渡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一路辗转到指定的酒店附近时,已经将近晚上22点了。 出租车司机一直热情地给他介绍着什么,他听不懂粤语,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看着车窗外向后流逝的街景点头。 “林思渡,预约了住在这里。”他给酒店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前台正在和旁边人聊天,闻言问:“您是从大陆那边来的吗?参加明天拍卖会的那位。” “是。”林思渡说。 因为是来南方,他只穿了件短袖衬衫,伸手拿房卡时,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在台面上轻轻地磕出了一声脆响。 他的房间在顶楼,房间很大,这位老板虽然忙得没边,但出手阔绰,在差旅的住宿上一点都没有亏待他,房间还有人送餐,新鲜的白面包与鹅肝,除此之外,还有一碟子糖渍胡萝卜布丁。 [H.G]:记得吃晚饭。 [与渡]:谢谢。 他没碰鹅肝,吃了点面包和布丁。长途旅行让他有些倦意,洗漱后就在床上躺下了。 纪枫给他打了个电话,问论文数据的问题。 “要不你明天再来给我看看吧?这部分我实在是弄不出来。”纪枫语气轻巧地问,“考虑一下我们学渣的难处吧。” “我回去再给你看。”林思渡侧躺着,“我出差了,人在x市。” 他其实不太喜欢纪枫这一点,他已经讲解得很明白了,但其中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据建模过程,纪枫却总希望他能帮着完成。 他渐渐地有了睡意,也不听纪枫的问题了。 “怎么最近都跑到x特区那边去了。”纪枫嘀咕了一句,“行,你睡吧。” 林思渡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跑到这边来的,还有谁。 作者有话说: 还有你老公。 顾淮:微信get√ 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猫薄荷和鱼粮,谢谢zn祝南的鱼粮x4,谢谢dressupp、蓝精灵大使的鱼粮x3,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2,谢谢Mags、蜜柑柑、只有一个鹤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11章 这是找了个小男朋友? 林思渡在大学的时候,跟着导师参加过拍卖会,知道大致的流程,也知道他们这样的珠宝鉴定师在哪个步骤可以发挥作用。 拍卖会的前一天,vip客户可以提前看到要拍卖的藏品,预先估价,好在正式拍卖的时候方便给出自己的心理价格。 林思渡其实是有些认床的,但他昨晚休息得很好,酒店房间里的布置与氛围都很符合他的偏好。早餐是晶莹剔透的虾饺和蟹粉包子,氤氲着热气的小碗海鲜粥鲜嫩爽口,除此之外还搭配了一小块暖白的桂花糕。 [H.G]:林老师,你可以晚点来,我不着急。 [与渡]:我已经出门了,马上到。 他除了特殊情况,上班从不迟到,出差也一视同仁。 今天到拍卖行的都是vip客户,气质谈吐非凡,穿着的设计与材质看起来都不便宜,林思渡还是一副刚毕业学生的打扮,可是平价的衬衫和休闲裤在他身上却不显廉价,他找到现场的工作人员,出示珠宝鉴定师的工作证,工作人员核对证件和身份后,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料到眼前静美的少年已经是能跟进拍卖会的高级珠宝鉴定师了。 “您的房间是300。”工作人员的普通话说得不太熟练,发音也不准确,“拍卖会藏品清单已经送过去了,Gu先生在房间里等你。” Gu? 林思渡抬了下眼睛,但工作人员的发音听起来像是三声,他也没有太在意。 和林思渡一起出电梯的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男生穿了一身挺酷的黑衣服,袖口和裤子上都是交叉缀着金属的绑带。 “好心人,帮我系下后背的带子吧。”浅亚麻色头发的男生主动找他说话。 林思渡看不懂这种潮牌的设计,但还是伸手帮忙打了个死结。 “我男朋友,搞服装设计的,非让我穿这种乱七八糟的潮牌,我是看不懂啦。”男生挺热情,“哎,你在我们隔壁房间。那位姓顾的先生,我男朋友说他的后现代设计经营理念在国外很有名。 “江乘月,你在干什么?”299号房间门口,有个个子很高的蓝眼睛混血男人叫了男生的名字,“过来。” “来了。”男生越过林思渡走了。 -- 第20页 林思渡犹豫了一秒,把工作证挂在脖子上,推开了门。 vip客户的房间在拍卖场的二楼,进门就是一整面的单面可视玻璃墙,正对着楼下的拍卖台。玻璃窗前背对着门站着个男人,身形挺拔,袖口挽到了手肘处,手腕上宽厚的金属表带遮盖了一点腕骨,手臂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脚下皮鞋黑亮。 听见开门的声响,男人缓慢转身,随性地牵了下嘴角。 是顾淮。 林思渡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停在门前没有动。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淮把机车头盔扣他脑袋上,载着他在城区把他飙得晕头转向,又说了几句有暧昧意思的直白话语。 林思渡还以为,他俩不会再有交集了。 “林老师,过来坐。”顾淮说,“跟我聊一下工作。” 顾淮看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事情,只是疏离而礼貌地称呼他为林老师,仿佛之前那些暧昧的暗示已经荡然无存。 林思渡往自己的安全区外迈了一步,走过去,在顾淮的对面坐下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和鉴定机构一直有合作。”顾淮解释,“我说要来拍卖会,黄教授第一个给我推荐的就是你,因为你的专业素质,不输给任何人。” 林思渡觉得这话好像挺对,又好像逻辑上有微妙的错漏,但他没顾得上进一步思考,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顾淮突然抬手松了一下领带,随着动作,显出一点手骨的脉络,腕上的金属表带撞在领带扣上,发出一声脆响。 “赶早去开了个会,穿不惯这东西。”顾淮把领口拉扯得松开了一些说,“不自在。” 原本还有些斯文肃穆的西装打扮,被顾淮这么一拉扯,显出了几分不怎么正经的混味儿,好在这儿眉眼气质优越,终归是一种带着痞气的好看。 “看看拍卖的册子。”顾淮从玻璃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黑色封皮的本子,顺手抛给林思渡。 林思渡原本对他这趟工作的老板是顾淮这件事还有些介意,但顾淮只字不提之前跟他告白的那段,全然摆出了上级对下级的认真模样,让他开始工作,这让他逐渐放下了刚刚见到顾淮时的顾虑。 拍卖会的展品多且复杂,有来自于中东的丝质地毯,还有部分名画,顾淮此行的目的是稀奇珠宝,林思渡直接略过了前面那些东西,翻到了标注着jewelry(珠宝)的几页。 “您看中的是哪几款?”林思渡把简介翻完,问顾淮。 “林老师觉得我会喜欢哪几个?”顾淮反问。 “笔。”林思渡伸手,顾淮从口袋里拿出钢笔,放在了他手心上。 林思渡勾选了三款彩钻:“我分析了您的偏好,相比于大众审美,您更喜欢稀有小众的颜色,对色彩的纯净度也很挑剔。” 顾淮沉默着,看林思渡用笔在册子上圈出的三款彩钻。 全中。 “你很厉害。”顾淮说,“已经能分析客户的偏好了。” 林思渡第一次从顾淮口中听到夸奖的话,怔了半秒,说:“……也不是所有的客户,只是和顾先生多接触了几次。” 顾淮后背陷在柔软的椅子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仅仅是接触了几次,就能了解他的偏好,不管是出于工作还是其他方面,这一点都让他觉得舒服。 “我们去看一下要拍卖的东西?”林思渡提议。 “好。”顾淮站起身,西装外套也不穿,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让林思渡认识到,顾淮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就这么不规矩地披着件西装,带着林思渡招摇走过长廊,引路的工作人员也始终恭敬客气。 拍卖的东西一般不能提前看,但vip客户就可以。 暗室里只有桌上才亮着灯光,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向他们展示即将拍卖的彩钻。钻石折射灯光,发出夺目的色彩,林思渡对着册子上的藏品信息,一一地核对。 “你觉得我们大约能多少拿?”顾淮指着一颗约10克拉的粉钻问林思渡。 林思渡在心里估了个大概的价格,工作人员在场,他不能直接报数字,手机在暗室内禁止使用,他只能把手搭在脸颊边,贴着顾淮的耳朵极小声地说了个数字。 他的手腕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顾淮感觉到温热的气流贴着耳尖和脸颊拂过去,转瞬即逝。 顾淮的短时记忆出了点问题,没记住那个数字,倒是记住了林思渡压得很轻很轻的耳语。 林思渡很珍惜每次参加拍卖会的机会,这是他们这行能接触顶级珠宝的为数不多的机会,所以在暗室里的每一秒,他的大脑都在快速运转,调转自己所有的专业能力去分析理解这些价值连城的好看收藏品。 “非常期待您明日的出价。”工作人员弯腰鞠躬,送他们走出暗室。 “明天你出价。”顾淮说。 林思渡:“我来吗?” “你来。”顾淮懒散地说,“把东西给我拿下就好,我跟你坐一起,有改动的地方我会提醒你。” “可以。”林思渡也不推辞。 这是他可以胜任的工作。 两人正站着说话,迎面来了个戴着大金链子的人,大摇大摆地挺着小肚子,一身带着名牌logo的衣服,远远地就盯着顾淮和林思渡打量。 “啧,暴发户。”顾淮点评。 -- 第21页 “好土。”林思渡小声说。 他俩倒是少见地在审美问题上取得了一致。 顾淮已经努力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了,金链子还是咧着嘴主动过来打了招呼,露骨的眼光好不尊重地往林思渡身上扫,嘴里还叽叽歪歪地及感慨叹气。 “这不是小顾总吗?”金链子暴发户说,“开窍了,这是找了个小男朋友?” 林思渡很不喜欢对方那种裸露的打量,黏腻得让他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他的眸光越过对方去看远处走廊的尽头,刚微微皱眉,就听见顾淮阴阳怪气地笑了声。 顾淮上下打量了暴发户身后跟着的头发花白的珠宝鉴定师,扬声道:“怎么着,照金老板这逻辑,你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空气都安静了。 林思渡:“……” 他很小幅度地牵了牵嘴角,有些想笑。他忽然发现有时候顾淮这人身上那种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气质,还挺适合某些神奇的社交场合。 “介绍一下,林思渡,林老师,我花大价钱请来的临时助理,专业能力很强。”顾淮轻描淡写地说。 金老板本想挤兑两句顾淮,差点被气出高血压,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降压药,压着火说,并不认为林思渡能有什么本事,他说:“我看中了个彩钻,希望小顾总这次别夺人所好了。” “金老板别偷换概念啊。”顾淮嘴角的笑意松散,说话又混蛋又气人,“夺人所好不敢当,我那顶多叫钞能力。” 作者有话说: 谢谢dressupp的鱼粮x3,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12章 我听你安排 “他这人有点自作多情,自认为跟我有过节。”和那两人擦肩而过,走出几步后,顾淮轻蔑地说,“但我是真不记得有哪些地方得罪过他。” 林思渡:“……” 他不太认同顾淮的说法,就凭顾淮刚才那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足够让对方血压升高,记上大半辈子的仇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顾淮这人就是有事说事的直白性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藏不住话,不管结果什么样,总之人是痛快的。 “他看不惯我,所以跟着为难你。”顾淮说。 林思渡一直没说话,他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解释。 顾淮继续说:“这种做点小生意发财的大老板,本身没什么审美,来这种场合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别人买什么,他就跟什么,完事了以后到处炫耀,我真怕他明天又跟我抬价。” 林思渡只是听他说,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内是一面反光镜,林思渡看着镜子里并排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白衬衫穿得规矩整齐,另一个西装搭在肩膀上,平时凌厉的单眼皮耷拉着,带着点倦懒。 相比于他的清瘦单薄,顾淮的肩膀比他宽阔许多,个子也高出了一大截,眉眼之间有种成熟男人的矜贵和骄傲感。 “林老师,接下来想去哪里?”顾淮开口问。 “我是顾先生的临时助理,去哪里都听您的安排。”林思渡规矩地回答。 顾淮似乎是来了精神,抬了点眼睛,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从镜子里瞧见了对方忽然变得玩味的目光,林思渡又补充了一句:“……与工作相关的。” 顾淮嘴角弯起点轻松的弧度,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我还有个会要开,在这边的分公司,你和我一起过去?”顾淮问。 “嗯,可以。”林思渡点头。 顾淮的车停在拍卖会附近的停车场,林思渡得知是顾淮开车带他过去的时候,脸色和唇色都忽然白了一下,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顾淮看见他的反应,又后悔又觉得好笑,扬声说:“怕什么,我开两轮和四轮的是两种风格。” 他说是这么说,林思渡却不信,还沉浸在上次坐机车的反胃感中。 这车的车标林思渡不认识,但车型在他眼中看来就有点奇形怪状。顾淮和他说着话,突然“咦”了声,绕着车走了半圈,从后轮前边拎出了一只橘色的野猫。 胖猫被人拎着后颈皮,咧嘴敷衍地喵了几声。 “天这么热还藏车底下取暖,遇上别人给你压成猫饼。”顾淮一松手,猫撒丫子溜了。 副驾驶位的门自动打开,林思渡犹豫了一下坐进去,顾淮低头要帮他扣安全带,他却微微偏过头避开了。 顾淮的手停在半空中,嘴角的笑还挂着,眼睛里的光有些暗淡。 “抱歉,我对猫毛有点过敏。”林思渡说。 顾淮去洗手回来的时候,林思渡正靠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睫毛在他的眼睛上弯出好看的弧度,薄薄的扇形阴影中,眼尾一颗小泪痣让这张脸生动了许多,他的脖子上挂着珠宝鉴定师的工作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写了一半的笔记。 明明身体素质那么差,贫血,多走几步会头晕,还对很多常见的东西过敏,这样的林思渡,偏偏专业能力极强,即便顾淮对他抱有旖旎的心思,也不得不承认林思渡在珠宝鉴定上的能力,值得起他向机构开出的价格。 “林思渡,你身体那么差,娇气成那样,怎么长大的?”顾淮这次没有飙车,他把这辆世界闻名的超跑开出了儿童摇摇车的速度,再带点戏谑和开玩笑的意思找林思渡聊天。 -- 第22页 林思渡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慢慢地转到顾淮那边:“习惯了。” 不是“没什么”,而是“习惯了”。 他是早产的小孩,先天发育不好,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医院住院,每天穿着病号服无事可做,只能看看地方电视台的珠宝鉴定节目。 “还好。”林思渡说。 他的目光从顾淮歪着的领带上扫了过去,那么漂亮的领带扣,配着顾淮这种松散的系法,太可惜了。 “那我可比你厉害多了。”顾淮嗤笑,“我小时候摔骨折,也没觉得疼,拖着胳膊三四天,家里阿姨才发现我不对劲。” 林思渡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他,他原先以为,顾淮这样性格的人,必然是家里宠得没边,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给惯出来的,但听顾淮的话,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顾淮开了一整个小时,这次林思渡没有怨言,而是靠在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感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林思渡睁开眼睛醒来,感觉顾淮好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跟老板一起出差,在老板的车上睡着,这并不是一件敬业的事。 “对不起。”林思渡道歉。 “不要紧。”顾淮的眼睛深邃,藏着深不见底的思绪。 脆弱与坚韧,软硬不吃与毫无防备,这些分明对立的特质反复出现在林思渡的身上,同他的最初印象不一致,林思渡并不是呆板而无聊的。 这家公司是顾淮的怀宇艺术珠宝在x特区的分公司,两人一起走近公司大门的时候,一层的员工纷纷向林思渡的方向投过去目光。 顾淮接触的很多都是成熟且有所成就的商业人士,林思渡的年龄小,脸长得漂亮,站在顾淮的身边时,总有人往歪的地方想。 “我把上午的会开完。”顾淮招手叫来一名经理,“去把近三个月的原材料成本记录调出来。” “你帮我审审。”顾淮说。 众人看了林思渡的目光忽然从暧昧不清变成了同情。 三个月的记录啊,太可怜了,年级这么小,长得这么讨人喜欢,就要被老板压榨。 林思渡倒是不介意,顾淮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很喜欢,就一天的相处来看,在工作上他很乐意和顾淮合作。 “等一下。”林思渡叫住了顾淮。 “怎么?”顾淮止住脚步,“需要什么?” 林思渡微冷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顾淮,手指搭在顾淮先前松开的领带上轻轻地一牵,把顾淮的领结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带我去办公的地方。”他对顾淮叫来的那位经理说。 顾淮站在原地,伸手碰了下自己那条被扶正了的领带,隔着薄薄的布料,心口的位置,还停留着林思渡的手指搭过来时的触感。 林思渡借用了顾淮在这座城市的办公位,180度视角的大落窗外,是拥挤城市的车水马龙,他还没来得及点开电子文件,手机屏幕亮了亮,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H.G]:你不需要看完,累了就休息,旁边的隔间里有床。 [与渡]:不需要休息。 [H.G]:我不是那种压榨人的老板。 这次林思渡没有再回复了。 会议室里的员工觉得大老板的脸色好像晴转多云了,没有敢吭声。 顾淮向来都觉得林思渡惜字如金,这种特质好像再次体现在了微信聊天上,两人的微信对话从来就没有占满过一整页。 “继续。”顾淮抬了下头,“上个季度的销售额汇报,接着说。” 会议又战战兢兢地继续了下去。 林思渡在看顾淮扔给他的那些数据,这算是怀宇的商业机密,经理过来拷数据的时候不放心地看了他好几眼,多次叮嘱他泄密的严重性。 当初这公司邀请他的时候,他就很好奇,怀宇的设计在国内并不讨喜,但营业额却很惊人。 现在看来,顾淮他们的主要客户在海外。 能把翡翠、和田玉、南红这些符合国人传统审美的珠宝,以新潮前卫的设计卖给外国人,顾淮的想法并不是他先前所认为的那样离经叛道。 他专注地核对原材料与价格,没注意看时间,也没注意到顾淮什么时候按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林思渡,你的药吃了吗?”顾淮问他,“治疗贫血的那几个。” “不记得。”林思渡工作的时候懒得理人,随便回答了几个字敷衍顾淮。 玻璃杯递到了他的嘴边,压着他的嘴唇,玻璃的凉和水汽的温热让他眨了下眼睛,顾淮伸手合上了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弯腰看他的眼睛。 “先吃掉。”顾淮说,“最近工作很多,你要是忽然晕倒了,我还得抱着你,我嫌麻烦。” 作者有话说: 打赏的宝贝们明天感谢,啵啵啵,系统今晚不知道咋地显示不出来QAQ 第13章 穿我的吗 水杯在顾淮的手中微微地倾斜,林思渡被他毫无预告的靠近吓了一跳,往左侧偏了一下头,嘴角从水杯的边缘擦过,玻璃杯摇晃了一下,水面倾倒,小半杯水洒了出来,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的唇角一路从脖颈滚落,把白衬衫的领口沾得湿润透明。 水是温热的,让他的颈间泛起带着水光的红,林思渡往后退开了一些,防止弄坏了顾淮的笔记本电脑。 “胆子这么小?”顾淮双手压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他。 -- 第23页 林思渡接过顾淮手里的那杯水,胸口浅浅地起伏了几下,眸光垂着,嘴角微红,手指上沾着水痕,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淮以为他又要道歉,但林思渡却说:“顾先生,你不该突然靠近我。” “算我的错。”顾淮有些可惜地说。 这是生气了。 林思渡的情绪,比他先前想的,要丰富太多了,只是多数很小很细微,旁人看上去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漂亮外壳。 林思渡拿了水杯,从背包里翻出自己随身带的药,借着温热的水吃药。 “我并不总会头晕的……”他说,“我要是晕倒的话,顾先生可以不用管我。” 顾淮没回应,只是坐在林思渡刚才坐过的位置,从背后打量林思渡。 比起鉴定机构的白大褂,顾淮更喜欢看他穿今天的这身,机构的衣服太冷太规矩了,现在的林思渡看起来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比平时多了点不易觉察的活泼。 只是林思渡的距离感太强了,像一只警惕的兔子,守着自己的安全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进展地树起新的屏障。 他不知道林思渡的安全区到底有多大。 顾淮沉下脸,把玩着桌上一只老式的胶片留声机。 “对了。”林思渡放下水杯,唇角被水杯擦出的红散开了些,“顾先生,近三个月的原材料采购数据,你亲自看过吗?” “看过。”顾淮把留声机推回原处,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怎么了?” 分公司顾淮不太管,但采购单这种重要的东西,是会从顾淮的手头过的,他不会太仔细地看,但一般的错处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有个地方,跟您核对一下。”林思渡认真地说。 顾淮原本只是想带着林思渡来,把他放自己周围,随手拨了点工作给他,却没想到他真的看出了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顾淮收起了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跟着严肃起来。 林思渡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俯身,用手里的电容笔,圈了电脑屏幕上的几行数据:“这一批玉雕的原材料,记的是和田玉俄料,属于白玉雕刻,我能看看成品吗?” 顾淮盯着数据看了一会儿,沉声说:“可以。” 林思渡让开了些,等着顾淮带路,然而顾淮却只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的领口。 林思渡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问,就听顾淮说:“林老师,衣服的领口湿了,换一件吧。” 林思渡的衣服确实是湿了,从刚才开始就湿漉漉地贴在锁骨上,他觉得难受,但一直没说,不过这样走出去,确实不合适。 “穿我的吧,我这里有备用的。”顾淮问。 林思渡短暂地待机了两秒。 “是新的,没有穿过。”顾淮看着他的反应补充,“顶多尺码不合适。” 顾淮放在这里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夏秋卫衣,看着挺正常,但前胸后背上印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绷带,林思渡的日常穿搭都是冷色简约的,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又中二又招摇的风格。 所以他换上衣服,和顾淮一起出去时,总觉得不够自在。 他们从公司的市场部绕过,办公室里的几个女生一直悄悄地在看林思渡。 “老板带过来的那个小哥哥,是大陆过来的吗,是什么人啊?” “顾总的朋友,或者是弟弟?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刚才给他送茶点,说了粤语,他没听懂。” “无心工作,我可太好奇了,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后小帅哥还换衣服了?” 林思渡不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只觉得从玻璃反光里看见的自己有些陌生。 “你就该穿穿活泼点的衣服。”顾淮在一旁说。 “和顾先生没有关系。”林思渡这次的声音很小,顾淮几乎没有听见。 和其他做艺术珠宝的公司所打的噱头不同,顾淮邀请的工匠都很年轻,工作间里只有一人年龄稍大一些。林思渡忽然记起来,今天在拍卖会那边,那个姓江的男生给自己说的,顾淮的经营理念在国外的销量很好,国内的年轻人也喜欢。 “成品在这里。”顾淮打开一个银色金属质地的小匣子,里面垫着柔软的红绒,盛着一座白玉雕刻。这是一座白玉雕成的城市,古玉的经典和现代化城市的时尚在同一个作品里实现了碰撞,城市的钢筋水泥以白玉的质地呈现,第一眼看见的震撼是不可忽略的。 “我可以碰吗?”林思渡问,“有手套吗?” 顾淮伸手拉开他面前的抽屉:“自己拿。” 林思渡的手指纤长,指骨细,手上拿着点东西的时候,看的人总会觉得赏心悦目。见过他之后,顾淮总想往他的手里塞点什么,有时是拍卖会的藏品册,有时是盛满水的玻璃杯,或是别的。 “大约37乘以29大小的料子,品质不错的俄料白玉,没有和田玉温润,但白度够,刚好适合做这种设计的雕刻,顾先生的选材方案很好。”林思渡说,“只是,你没有参加采购的过程,我说的对吗?” 顾淮确实没参加,这部分东西的采购,是全权交给这边的经理负责的。 “从瑕疵和特点来看,这批料子刚好是我做毕业论文期间接触过的同一批。”林思渡说,“同样的大小,顾先生拿到的价格比我谈下来的贵了5000左右。” -- 第24页 顾淮敏锐地眯了一下眼睛,他明白林思渡的意思了。 他是批量购买,林思渡取材,虽然都说玉无价,但这话也就骗骗消费者,业内没人会信。 出现这个差价,显然是有人在合同上做了手脚。 顾淮原本只是让林思渡看着玩儿,却没想到分公司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猫腻。安闲的下午,公司员工原本还在议论顾淮带在身边的男孩子,却没想到顾淮大步走过来,把一份合同甩在了经理的面前。 顾淮也不发火,只是坐在椅子上,闲散地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一言不发地看着参与阴阳合同的那几个人。 林思渡不喜欢这种氛围压抑的会议室,他见过几次顾淮发火,本能地觉得害怕,但现在他才发现,他没见过顾淮真正生气的样子。 “你出去等我。”顾淮转头对他说。 林思渡点点头,走出去,站在会议室的门边等,刚好避开了这里让他觉得压抑的氛围。 见人离开,顾淮眼角下压,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在场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顾淮不多说,指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找律师,又指了几个,让他们直接离职。 其中就包括先前给林思渡送过茶点的那个姑娘。 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顾淮在这行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的,从这里被赶出去,日后在这一行里可能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林思渡安静靠在走廊外的墙边,没等到顾淮,倒是等到了他见过一面的那个女员工。 “你好……”女员工小声地说,“我被解雇了……我参加了采购,经理的事情我知道,可我没敢说。” 林思渡微微皱了下眉。 “现在找工作太难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被解雇的员工快哭了,抬头看林思渡,“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忙劝劝顾总,我不想失业……” “抱歉。”林思渡说,“我和顾淮,不是你想到那种关系。” 他没想到自己偶然的发现会在顾淮的公司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他和顾淮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只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 他不认同顾淮这种斩草除根的连带式处理方式,但他无权也不会干涉顾淮的决定。 只是刚才会议室压抑凝滞的氛围,又一次让他觉得,顾淮跟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顾淮站的太高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很多人的喜怒哀乐。 林思渡是普通人,他喜欢安逸和平静,他和顾淮的距离那么远,只想守着自己,偏安一隅。 员工请求了几句,见他始终疏离,听不进半句甜言蜜语,只好失望地退开。 “林老师。”顾淮从会议室里出来,眉眼之间的冷融化成懒散,往林思渡的方向走,目光警告般的在那名员工身上略过去,“下班了。” 顾淮伸手想揽一下林思渡的肩膀,林思渡却避开了。 “去楼下等我。”顾淮说,“我去地库把车开出来。” 顾淮的卫衣对林思渡来说有点宽大,他把袖子在手心里折了点,站在公司楼下,这里的建筑又密又高,他仰头看了一小会儿,感觉有些头晕,又低下了头。 街边有小吃摊,摊主当他是附近的学生,招呼他过去,卖的是林思渡没有见过的奇怪甜食,散发着一点桂花味。 林思渡还没反应过来,店主已经热情地把东西塞到他的手里。 可是,他的手机上只有大陆的支付方式,他出差来得着急,没兑换多少这边的钱币。店主热情地冲他说着什么,可林思渡听不懂粤语。 他正犹豫着,手腕突然贴上了冰凉的表带,有人把一张纸钞塞进了他手里。 “钵仔糕,小孩子爱吃的东西,不怎么好吃,你没见过?”顾淮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揽,避开了几个打打闹闹的学生,“买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Elatuo的彩虹糖,谢谢作者已注销的鱼粮x4,谢谢画木木cc的鱼粮x4,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5,谢谢苡个棉、缪里、Mags、荒废投影、画木木cc、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即墨阿律、我来了www的鱼粮。 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14章 那么规矩,你累不累 林思渡看着手里形状奇怪的小零食,嘴角抿着。 他并不想吃,只是在这种语言不通的地方,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他也不想欠顾淮的人情。 没等他思考,顾淮先一步按着他的手腕,把钱给递了出去,还用粤语跟小摊贩聊了几句。 顾淮平日里拽得摸不着边,现在站路边跟人聊天却又一点架子都没有,林思渡对他的印象忽然有些支离破碎,很难想象正拿方言跟摊主聊得起劲的顾淮半小时前正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发火。 “老板娘,给他拿个大点的。”顾淮穿着西装,挤在一群学生里挑挑拣拣,半点都不吃亏。 他说粤语的时候嗓音很低,带着比平时沉稳的颗粒感,让林思渡想起来小时候家里电视剧里听来的那些tvb男星的声音。 林思渡手里被塞了块挺大的钵仔糕,顾淮推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几个刚下课的中学生围着那辆车在拍照。 几个学生见车主过来,吐吐舌头,连忙往一边退开。 “这个,可以在这里吃?”林思渡见状,问。 小时候,爸爸妈妈对他的教导都很严格,要求他在任何场合都礼貌规矩,在车里吃零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 第25页 “啊?”顾淮正低头系安全带,他系不惯领带,这次没动手松,头发不规矩地翘着,他把西装随手叠好,往两个座位间一扔,拍了下车喇叭,示意乱停的前车让位,整个人都有种不羁的随性感。 “Tsui dak nei(随你啊)。”意识到他听不懂,顾淮把粤语又切回了普通话,“车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林思渡,成天活得这么拘束,你累不累?” 林思渡在钵仔糕上咬了个很浅的牙印:“这和顾先生没……” “除了这句之外你还会说什么?”顾淮低笑,打断他,“过了饭点就不吃饭,穿衣服只穿冷色调,胡萝卜汁每天定时喝,那么多规矩框着你,你真的快乐吗?你是哪家教出来的乖乖学生?” 林思渡本来就不爱说话,被他几句话压得哑口无言。他受父母辈的影响,原本就偏向于保守和传统,跟顾淮一点都不一样,是顾淮自己活得太放肆,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这世界上似乎就没有谁能奈何得了顾淮。 “教你说几句粤语?”顾淮言语上占了上风,转头看见林思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上了耳机,脚下油门一踩,车猛地蹿了一截,又想起来林思渡会晕车,只好又把速度给降了下来。 赌马是这边的城市特色,林思渡和顾淮回酒店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一楼的大厅里看赌马,顾淮和林思渡同时往电视屏幕的方向投过去一点目光。 林思渡对于这种带点猜测和概率性质的游戏,从来都是有点兴趣的,他不是盲猜,他会根据已有的信息快速地推算,把猜中的几率放在小范围内。 林思渡沿着顾淮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睛,顾淮也喜欢吗? 顾淮刚好捕捉到这一瞬间林思渡的表情,不冷漠不疏离,而是带着几分探究的意思,像一只避世的小动物,突然对什么产生了兴趣一般。 顾淮扬声:“这2号的马真不错,个头够,毛色鲜亮,梳理得也好,如果是我来骑,我肯定驯得比他好……” “……”林思渡又变回了先前公事公办的平静脸色,感觉有点话不投机。 顾淮盯着他穿着自己衣服的背影,林思渡骨架小,穿着这衣服就更显得清瘦,他的手心攥着袖口长了的衣服,黑色的衣料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越发显得他的手指白皙细长。 林思渡回房间的第一件事是换掉顾淮的衣服,他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泡了水,才发现衣服的口袋里放了东西,是一张挺大额度的收据。 林思渡今天拆这衣服的时候,才拆的吊牌,那会儿在楼下买东西时,顾淮好像是顺手塞了样东西在他口袋里,他折了两下放进了口袋里。 收据浸了水,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林思渡深吸一口气,拿了房卡,去敲对面顾淮房间的门。 顾淮似乎是在忙,林思渡等了将近一分钟,顾淮才开门。 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拉进去,他迎面撞在了顾淮身上,门在他背后发出落锁的声音,带着薄荷香味的水汽扑面而来,林思渡眼前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顾淮似乎是在洗澡,这人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浴袍,松松地系在腰间,胸膛上的水痕一点都没擦,沿着腹肌整齐优越的轮廓一路往下,又没入小腹以下黑色的布料间,把衣服的颜色浸得更深。 薄薄的水痕纵横在顾淮的胸腹位置上,林思渡被薄荷味的水汽呛了一下,低声咳嗽。 顾淮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扯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他的腕骨在顾淮的手里显得很细,顾淮的指腹有些粗糙,从他的手背上擦过时有点疼,林思渡知道这是他长期把玩珠玉留下来的薄茧。 “正洗澡呢。”顾淮挑眉看着他,像是对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怎么满意,“没仔细穿衣服,刚刚你身后有人经过。” 林思渡呛咳了好几声,微红的眼睛抬着,看向被顾淮抓着的手腕,顾淮哦了声,立刻松手。 “有什么是现在一定要来找我的吗?”顾淮问。 林思渡点了头,摊开手,手上放着那张被水浸透了的收据,可怜的纸片经过刚才顾淮的拉扯,已经惨不忍睹了。 “啊……坏了。”顾淮像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是我盖了章明天要带去拍卖会的收据,给我朋友的。” 林思渡看着手里那张稀巴烂的纸,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隐隐约约地,又挑不出错漏。 “算了,我来想办法吧。”顾淮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袍,做出了打哈欠的意思,“早点睡,林思渡,明天好好工作。” 恰好林思渡的手机此时也响铃了,顾淮斜斜地扫过去一眼,瞥见了纪枫的名字,兴致不高地伸手把林思渡推出去,合上了门。 “怎么了?”林思渡站在走廊上接电话,那边纪枫一接通电话就开始叹气。 “我哥跑了,你知道吗,顾淮他跑路了。”纪枫听起来不太高兴。 刚刚从顾淮的房间里出来的林思渡没有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顾淮,还在啊,下午还开除了好多个人,直接给公司大换血。 “家里的集团。”纪枫说,“上次我妈跟我爸说了几个顾淮的态度问题,我爸训斥了几句,顾淮他扔下一句‘那你们自己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林思渡:“……” 纪枫:“他不在,他们就想让我试着管公司,我倒是想管,可我论文还没弄完,我还要不要毕业了?” -- 第26页 林思渡明白了,顾淮来这边玩之前,顺便跟顾家闹了个决裂,他分辨不清顾淮是一时兴起拿捏人还是真的不想管那边了,总之这些工作就转到了纪枫的头上。 林思渡手上有一篇暂未发表的论文,选题与电商有关,和纪枫的论文方向有些交集。 纪枫这次没让他帮忙分析数据,而是想借他的论文参考。 “我发给你。”林思渡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有核心期刊约了这篇,你不要外传。” “放心,不会。”纪枫说。 林思渡跟着顾淮在外边待了一整天,刚刚躺下就有了困意,他刚要合上眼睛,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H.G]:我突然想起来,我这算不算是有你的微信了? [H.G]:还是你主动加我的。 林思渡:“……” 第15章 关心 [与渡]:请不要在没有工作的时候联系我。 [与渡]:十一点了,我下班了。 林思渡有的时候不是很能理解顾淮,在感情这种事情上,他只会碰壁一次,就不会再闯第二次,但顾淮明显不一样。 [H.G]:这么严肃?闲聊也不行? 放在以前,顾淮这种无理取闹的消息林思渡会直接选择视而不见,但今天他眼前忽然浮现出顾淮从车轮下拎出一只小猫的场景。 [与渡]:不想聊。 顾淮坐在落地窗前的藤编椅子上,用勺子搅拌了几下杯子里的柠檬水,冰块勺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坚冰融化了一层,由原本的棱角分明变得圆润晶莹。 林思渡发的是“不想聊”,而不是直接不回复。 顾淮的嘴角浅浅地抬了个弧度,低头打字。 [H.G]:明天他们这场拍卖会会在全球直播,如果你介意的话,记得戴口罩。 [与渡]:嗯。 [H.G]:你在干什么? [与渡]:给纪枫找个论文参考。 这次,隔了好久,顾淮才回复。 [H.G]:我看他是还没断奶。 林思渡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顾淮说这话的语气。 林思渡起床开了电脑,给纪枫找能参考的论文,他的论文题目刚好利用了他在x站做科普之后,从粉丝身上提取的数据,是目前最新的数据成果,国内外都没有人在做,他在A大的导师很看好这个课题,甚至想与他合作后续的研究。 但是这份论文他已经做完了,分析过程他习惯性地一概没有保留,参考意义好像不大。 林思渡被顾淮带着,在外奔波了一天,太晚睡的话,他第二天很容易心悸,所以他从cnki上找了个分析方法类似、有完整过程的、纪枫导师已发表的论文,单独选取了数据收集和分析的那一段给纪枫发了过去。 林思渡在外出差,顾不上自己在x站的科普账号,传数据的间隙扫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评论区里添了很多条语气不好的评论。 [主播有资质吗,张口就说别人的东西是假的。] [前天看他直播,感觉他心情不好吧,一直没什么笑脸,让他看的镯子都说是假的,是看不出来所以都说假吧。] [他一直都没笑脸吧……这也能挑毛病?] [微络说得对,他也就是凭借脸好看,所以才在科普区有人气的吧,年纪这么小,哪来的鉴定资质啊,不会是骗人的吧。@客服,建议封号处理。] 评论中提到了一个名字,微络,林思渡回忆了一下,记起来这是科普区做线上珠宝鉴定的一个大up主,在微络下午发布的最新一条视频里,用了他的直播录屏,反驳了他的几个观点,对他否认的几个镯子,给出了鉴定为真的结论。 微络还在视频的末尾还晒出了自己的鉴定资质,满满的一桌子证书,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林思渡不喜欢看他们在评论区吵架,他对世俗世故向来都抱有一种极淡漠的态度,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把手机调至静音,调暗床头的灯光,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 顾淮还没睡,他凭着性子发了句肺腑之言后,林思渡就没有再搭理过他。顾淮习惯性地打开了林思渡的直播账号,没看到更新,倒是看见一个叫“微络”的账号在上蹿下跳地骂人。 @微络:没有真本事,就不要破坏科普圈的生态,不是真心喜欢珠宝的人,不要进这个圈。 @微络:明天有幸去参加A大的学术会议,A大鉴定系算是国内天花板了,老师和学生们都很优秀,明天去结识一下。 顾淮不怎么熟练地翻了翻评论区,这人和他的粉丝骂了林思渡那么多条,林思渡却一条都没有回复。 与渡的上线时间停在10分钟以前,当前状态是已离线。 顾淮搭在玻璃杯上的指尖扣了两下,凝结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掉在桌面上摔得粉碎。 林思渡睡着了吗? 还是说,会因为这么谩骂和诋毁而难过。 林思渡于清晨时分睡醒,才想起来昨晚的药忘记吃了,他出门在外时常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顾淮提醒,他连昨天下午的那份也不会记得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出门的时候开始,顾淮的目光就偶尔会飘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先前那种直白炽热的盯着,而是在很多微小的瞬间,他会感觉到自己处于对方的视野中。 林思渡来了这座城后就有些咳嗽,昨晚被顾淮伸手拉扯时又呛了一下,早晨出门的时候咳得更厉害。他拿了只白色的口罩,把自己眼睛以外的部分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 第27页 “林思渡。”顾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靠近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思渡莫名其妙地抬眼看顾淮,手机屏幕上是当日的彩票界面。 他心情挺好的,今天的彩票中了50块,距离还清家里的欠款又进了一步。 顾淮的反应有点一惊一乍,指着他手机屏幕:“林思渡,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还玩这个?”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惊得连声音都大了两倍,惹得路过的人纷纷转头看他们。 林思渡按灭了手机屏幕,垂眸看地面:“这是我不能接触的吗?” “顾淮,你并不了解我。”他低声说。 他低头时,没有被口罩挡住的脸颊露出雪白干净的一小块,被乌黑发丝半遮半掩着。 顾淮的拇指和食指相触,碾了一下指腹。昨晚那些难听的诋毁,林思渡看见了,却根本不在意,高高飘在天上的,又怎么会在意地面上的杂草丛生呢。 拍卖会大厅里,两人迎面撞上了昨天的暴发户金老板,金老板修整了一个晚上,好了伤疤忘了疼,迎面张嘴就要挑衅顾淮。 “怎么着,有的狗见了人就要张嘴开始吠了?”顾淮正嚼着葡萄味泡泡糖,先发制人,语气里都是轻蔑的笑,“手上捏的是什么,骂我的草稿吗?请几个人写的?” 林思渡:“……” 他有时候觉得顾淮疯,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幼稚偏激到了极点。 他只能庆幸顾淮没过分为难他。 金老板确实说不过顾淮,憋着火回去模拟了一晚上场景,在心里把顾淮骂进了尘埃里,此时话到了嘴边,被顾淮直接给噎了回去。 “你……” “我什么我。”顾淮仰头,“一把年纪了还为难我这种小辈,金老板要不去超市门口摇明白了再回来跟我说话。” 林思渡:“……” “走了。”林思渡伸手,在顾淮的手肘上戳了一下。 “哦,行。”顾淮转身就走,“那竞拍的时候见吧。” 金老板冷笑了声,说:“我看你旁边的那位,才更适合放在拍卖会上拍卖吧。” 林思渡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顾淮紧紧地钳着他的手腕,抓得有些用力,隔着手串,他的手腕被硌得生疼。 “金向荣。”顾淮指名道姓地说,“当年建材出问题造成房屋受损的把柄,收拾干净了吗?你觉不觉得,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处理干净呢?” 对方的脸色忽然很差,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你和他有过节?”走出去很远后,林思渡问。 “不算,是他矫情。”顾淮嚼着泡泡糖说,“去年年初顾家集团想建个新的公司楼,方案里建材定的他家,挺大的一笔单子,被我否了。之前出事的问题还没解释清楚,敢用他的东西,这不是留隐患吗?” 顾淮今天穿了一身黑,领口上还挂着一只墨镜,林思渡听着他说话,忽然就想起来他昨天说粤语时的样子。 拍卖会的现场稀疏地坐着人,尤其是他们vip顾客的所在的区域,位置之间隔得很远,林思渡拿着文件板和笔,从别人的坐席间经过时,刚好看见了昨天在电梯里跟他搭话的男孩子。 男生浅亚麻色的头发上挑染了一抹红,今天换了一件浅蓝色外套,正趴在桌上和旁边的混血男人说话,林思渡听见了几个单词,依稀觉得是德语。 “顾。”他们经过时,那个蓝眼睛的男人突然出声叫住了顾淮,“我们看中了蓝钻,商量一下,别跟我抢。” “去你的,各凭本事。”顾淮拦着下走错地方的林思渡,把他带到正确的位置,“林老师,我们在这里。” “他们是……恋人?”林思渡问。 “是吧。”顾淮懒懒地说,“不了解。” 林思渡点点头,不再多问,拍卖会还没开始,他问顾淮能不能自己先处理一下别的工作。 “我难道会扣你工钱吗?”顾淮最看不惯他处处小心翼翼的严谨,讥讽道。 今天珠宝鉴定业内有一场挺重要的学术会议要在A大举行,林思渡的导师帮他投了一篇会议论文,拿了奖,需要他在会议上做汇报。 但林思渡在跟着顾淮出差,他原本想放弃汇报,但他导师觉得可惜,提出帮他汇报。 林思渡开了电脑,调出自己那篇论文,往文稿上附加实物图片,他找了几张存图,都很不满意,犹豫了一下,转头问顾淮:“上次那个翡翠平安扣的照片,有拍多角度细节图吗?” “有。”顾淮说。 “我可以借用吗?”林思渡问,“那个很典型。” 顾淮投送了几张到他的电脑上。 照片拍摄得很专业,多角度能看到玉石本身的优点和瑕疵,林思渡意外地发现顾淮他们搞收藏的,提供的照片都非常漂亮。 他刚往键盘上敲了几个字,耳边就听到了手机快门声。 林思渡:“?” “林思渡,我用六张图换你一张图,你不亏。”顾淮左手托着脑袋,偏过头看他。 “……”林思渡沉默着低头,刚刚轻快点的心情有些沉。 他就知道,顾淮不可能那么好说话。 顾淮却是盯着手机上随手一拍的照片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你要是没长那么漂亮就好了。”顾淮烦躁地说。 -- 第28页 作者有话说: 从喜欢脸到喜欢人√ 谢谢dressupp的猫薄荷,谢谢寄思念予玥的鱼粮x3,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画木木cc的鱼粮x2,谢谢蜜柑柑、荒废投影、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16章 你太乖了,我来教你 林思渡莫名其妙地看了顾淮一眼:“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别人对他的关注首先都在脸和年龄上,他无数次熬夜埋头书中得来的成绩,似乎变成了年轻好看的皮囊的陪衬品。 他做演示文稿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是经验丰富,会议现场有学生架了实时录像设备,林思渡在电脑上开了个小窗口,能看到会议的情况。 镜头一一地扫过参会的学术界大牛,也扫到了后排的观众席,顾淮在观众席的一角,看见了昨天领着粉丝去骂林思渡的那个微络。 微络挺兴奋的,虽然是他自己花钱买到了旁听的资格,但这种国际级别的学术会议,旁听者也是需要被审核的,这恰好证明了他在这一行的资质。 林思渡改完了汇报文稿,给张老师发过去,这才合上笔记本电脑,等拍卖会开始。 “这个琥珀……”他看向顾淮正翻着的那一页,“成色不好,瑕疵多,雕刻韵味很一般,起拍价30w,不合适。” “你觉得值多少?”顾淮问他。 “2万,不能再多了。”林思渡见他似乎有点兴趣,说,“别买,买了这个,你会作为冤大头被印在我们专业的教科书里。” 顾淮:“……” 他觉得他大概是和林思渡熟悉一些了,林思渡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跟他开玩笑了。 “拍卖会也杀熟。”顾淮说,“我不买,总有智障会买。” 林思渡说完话又开始咳嗽,vip区是比较安静的,他尽可能地压着自己咳嗽的声音,剔透的浅棕色眼睛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淮找人要了杯热水给他推了过去。 “你水土不服吗?咳成这样?”顾淮纳闷。 “……没事。”林思渡说。 他这身体一直都是这样,每逢有重要的事情,他都会生病,就仿佛总有什么拦着他,不让他亲近这个世界。 巧合的是,这场拍卖会与林思渡缺席的学术会议在同一时间开始了。前几个拍品是名画和毯子,林思渡看得认真,顾淮却没有什么兴致。 那个叫微络的科普区up主,借着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作出了一副打假斗士的姿态,把以往林思渡做过的科普视频翻出来一一质疑。 最后,微络说:“别的不说,这种级别的学术会议,他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这种没什么资质,没去过大场合,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无实力鉴定师,我说他几句,没毛病吧。” 顾淮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觉得好笑。 现场的灯光很暗,顾淮坐在后排的阴影里,而林思渡在灯光下,现场的直播相机只能拍到带着口罩的林思渡。少年骨架单薄,身材匀称纤长,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冷泛红的眼睛,从转播屏幕上看见自己的时候,林思渡低下了头,用手里的文件底板挡了下脸。 “我这里是拍摄死角。”顾淮看他不自在,“坐过来些?” 阴影里的位置很窄,林思渡稍稍挪动了一点,顾淮忽然伸手,扣在他的腰上,直接把他拉进了昏暗的环境里。 “也不多吃点。”他听见顾淮直白地抱怨,“一只手就抱的过来。” 靠得太近了,他的腿和顾淮的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紧张得像一只被惊扰了的兔子,僵硬着身体,身体逐渐僵硬,抿着唇,慢慢地把头偏向没有顾淮的方向,挣动了一下。 感受到手心下腰肢的微弱力量,顾淮紧压着的手指松动了一下。 他忽然记起来,他曾经在冬末春初的残雪里,抓到过一只好看的蓝色蝴蝶,那时他用拇指与食指拈着蝴蝶的翅膀,感受过类似的柔软挣扎。明明是拼尽全力,但又脆弱得不值一提,这种坚韧与荏弱兼具的美,从来都是让人着迷的东西。顾淮把蝴蝶塞进了透明的玻璃瓶里,放在了书桌上。 林思渡稍稍跟顾淮拉开了一些距离,低头去研究拍卖会的电子举牌器。他不是第一次进入到这种场合中,但亲手出示价格还是第一次。 他辛辛苦苦地攒着的,用来将命运拉回正轨的金钱,似乎只是这些人用来角逐名利的玩乐品。 “下一个,我们上。”顾淮的声音提醒了他。 下一件拍卖品是他们看过的粉钻,产自印度南部,色泽漂亮,NV色心,顾淮想买来放在新公司的艺术珠宝展览厅做陈列。 “先让他们撕,人少了,我们再上。”顾淮说。 林思渡莫名很喜欢这种场合,普通宾客区先是叫了一轮的价,这个区域的宾客出价速度慢,很少二次出价,直到他们这片区有人亮了举牌器,那片就再也没有出过声。 林思渡对这个粉钻的估价以当地钱币来计算是1000万,叫价到600万,他亮了举牌器,跟了一笔。 到了这个价位,已经非常接近估价了,很多参与拍卖的人,都已经望而却步。林思渡把价格加到了估价时,没有人再跟价了。 顾淮眯了下眼睛,却听见他们前左方向,又有人举了价格,不偏不倚,在他报的价格上加了个起加价,变成了650万。 -- 第29页 此后,林思渡每次报价,对方都会在上面加个五十。 “你知道为什么金向荣惹人讨厌吗?”顾淮磨了磨牙,“他一旦确定我想要,就会执著地跟我抬价。” 经商的人,每个都斤斤计较,顾淮原本能七位数收入囊中的东西,生生被金老板抬到了八位数。 林思渡每次举牌都被黏着压价,对方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朝他投来那种露骨的目光,那一瞬间,他有点懂顾淮的心情了。 “不划算了,八位数您能买到更好的。”林思渡放下举牌器,按灯放弃。 “可以跟他玩一玩。”顾淮说。 “超过价值了。”林思渡坚持。 原本的期待感,被挫败打乱了,此后,金向荣似乎就盯上了他们,他们每一次举牌,金老板都会往上抬价,不多不少地就加50万。 他陪着顾淮来出差,顾淮却什么都没买到,他这个随行的珠宝鉴定师,未免太失败了。他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失落。 几样藏品过去之后,上来了那块不被他们看好的琥珀,林思渡说最多只值2万的那个。 林思渡正低头喝水,顾淮突然伸手,抓着他抬起报价牌,把出价直接抬到了100万。 林思渡呛了一口水,一直咳嗽,边咳边抬起眼睛去看顾淮,他眼尾是红的,目光里带着探寻和埋怨,顾淮被他盯得心中一跳,伸手顺了顺他后背,帮他缓解咳嗽。 “林思渡。”顾淮压着笑,揉捏着他后背的手停在他颈间衣领上,拎了一下,“你太乖了,拍卖会不是你这么玩的。他敢跟我们抬价,我们也能搞他。” 顾淮:“我教你玩。” 起拍价30万的琥珀被顾淮加到百万,众人纷纷低头议论。 “疯了吗,那琥珀看起来不值钱啊。” “顾淮身边的小鉴定师不行吧,这都看不出来?” “不好说,万一有什么特殊价值呢,他们玩珠宝收藏的,从未失手过,跟一笔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让林思渡意想不到的是,这块看起来不值钱的琥珀,陆陆续续地被加到了500万,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 顾淮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多来几次你就会发现,你那些珠宝鉴定的知识,在这里不完全适用,这里角逐的,是钱也是人性。” 林思渡若有所思,他按照顾淮的意思,把价格抬到700万的时候,金老板犹犹豫豫地来了,似乎还站起来冲身边珠宝鉴定师大吼了几句,随后那位头发花白的珠宝鉴定师摇着头离场。 林思渡突然明白了顾淮的意思,金老板既然认定了他们会拍的就是好东西,那么只要他们开价,对方就一定会接下去。 他在这个活动里找到了点乐趣,人的心理是难以猜测是,是无法捕捉确定数据的概率游戏,他永远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放弃举牌,所以每一次加价都冒着风险。 “1200万。”林思渡抬起来。 “1250。”金老板又跟着杠上了。 前排顾淮认识的那位设计师也凑了个热闹,搅合了一手,帮他们把价格抬到了2000万。 暴发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金老板这下认准了这琥珀是个好东西,加价加得更猛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这种存在风险的不确定性,一直都是林思渡很喜欢的。 他不再如先前那般顾虑守矩,反复加价。 金老板也争红了眼。 直到顾淮伸出手,压在他的手臂上,贴在他耳边说:“可以了,林老师,我这趟出来就带了你刚叫的那个数,再玩下去,老东西不干了,我俩都得留在这里。” “我也不想作为冤大头,被写进你们的教科书。”顾淮说。 林思渡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偏过头去看旁边的顾淮,他的眼尾留着一抹兴奋带来的红,眼皮微微垂了点,侧着一眼看过来的瞬间,艳丽的成分多过了冷清,又转瞬即逝。 顾淮的呼吸忽然变沉。 金向荣骄傲地转过头,挑衅地看后排的顾淮。 “恭喜啊,金老板。”顾淮把右手搭在左手手心里拍了几声,边带头鼓掌,边抬高了声音,“恭喜金老板以6000万高价拍得了实际价值2万的琥珀,老板大气。” 作者有话说: 提问:带坏一只懂规矩有礼貌的兔子,需要几步? 第17章 有意为之 随着顾淮的声音,拍卖会场上传来一阵嘲笑,金老板忽然认识到自己被这两人联手耍了一通,气得直跺脚,指着顾淮就骂—— “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淮嘴角勾起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手臂张开搭在林思渡身侧椅子扶手上:“东西不是我卖的,价格也不是我开的。” “你们两个。”金向荣指着林思渡和顾淮,“你们两个小崽子,合起来抬我的价。” “金老板不是说我喜欢夺人所好吗?”顾淮遗憾地说,“我原本是想拍,但看你举牌的兴奋劲,是真的想要,只好忍痛割爱了。” 顾淮混账惯了,和家中长辈说话都没几分敬重,更何况是跟一个半生不熟的暴发户。 “你看不上你就不买。”顾淮轻蔑地说,“总归丢人的不是我们。”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比高价买了不值钱的东西更丢人的是,叫了高价后不买。 金老板这个亏,今天是吃定了。 -- 第30页 林思渡坐在顾淮的身边,顾淮一边增加金老板的血压,一边把拍卖会的纸页折成了一把小扇子扇风,于是林思渡闻到了一丝丝很淡的薄荷味道。 他的心脏还因为刚才那场角逐砰砰直跳,手心微湿,计价器的滴滴声,顾淮凑到他耳边叫停的声音仿佛都还没散去,他从薄荷的清凉里,逐渐找回了一点点平静。 “活该。”顾淮低骂了一声,冲他伸手,要击掌的意思。 林思渡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想起这好像是朋友之间表达庆祝的一种方式。 如果是作为朋友的话,他们刚才似乎的确完成了一场精彩的合作。 林思渡伸手想轻拍一下顾淮的手心以示友好,然而对方直接五指抓握,攥紧了他的手指。 “这么紧张?”顾淮感受到手中微湿的指腹。 顾淮很少能把林思渡同“热烈”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可刚才他叫停的瞬间,林思渡斜睨过来的目光,让他浑身一震,心脏连同脊背处有种过电般的愉悦感。林思渡的指骨和腕骨都那么细,皮肤苍白脆弱,只有透明圆润的指甲下边才泛着点红润的粉,似乎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下一刻,林思渡把手抽了回去,介意地用纸巾擦了擦手。 金向荣因为一颗不值钱的琥珀石大出血,人也受了点打击,后面的拍卖活动中安分了很多。顾淮参考林思渡的估价,以合适的价格拿到了几样彩钻。 这场全球直播的拍卖会上出了个精彩片段,消息很快传得到处都是,天价拍了个次品的金老板成了业内的笑柄,而且,因为事情离谱得有些好笑,一些大众媒体也关注了这件事。 被传到网上的那段视频里,除了竞价上头的金老板外,还有两个人。 一人坐在阴影中,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出肩膀宽阔身形硬朗,而他旁边的那人,要清瘦许多,乌黑的碎发垂在额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微微透着冷意的杏眼下方,有一颗极小的泪痣。他抬手举起报价牌,手腕上松松地搭着一只深色的小叶紫檀手串。 “只有我注意到竞价的那个小哥哥吗?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光看眼睛我一秒恋爱好吗?”视频被传到x站以后,有人注意到了vip席上的林思渡。 “根据老夫的经验,通常这种的摘了口罩都很丑。” “这个标志性的手串和好看眼睛,这是咱们站的‘与渡 ’小哥哥吧,这气质绝对是他了。” “‘与渡’?早晨刚吃的瓜,他不是被掐了吗,被同类型视频博主微络,说他没有资质瞎鉴定。” “笑死,这是世界级的拍卖会了吧,能跟进这种级别的拍卖会,还能代老板竞价,能叫没有资质吗,‘微络’那个逼花钱听个学术会议都要吹一天了,被他撕的人完全不理他,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拍卖会已经结束,林思渡同顾淮前往后台,去验顾淮刚刚拍下来的东西。 “买这些,你打算封存收藏吗?”林思渡问。 “不一定。”顾淮说,“我喜欢的,彻底收藏起来,不会让人看见,那些一般品质的,拿去做艺术珠宝展览,给我吸引顾客,得物有所值。” 拍卖会一结束,明亮的灯光打下来,林思渡又恢复了先前冷冷清清的模样,站得离顾淮远远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种情绪被逼到极致,思绪悬于一线的紧张与激烈感,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却是有瘾的,所有的紧张都来自于顾淮,顾淮本身就是危险的。 本能告诉他,这样的顾淮,他应该离得远远的。 尽管顾淮这次接近他,是出于工作的目的,他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能给顾淮提供帮助。 他尽己所能地完成这次工作,给顾淮建议,帮顾淮拿到拍品,他在这份工作关系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是,他的底线。 林思渡在暗室中核验了彩钻,确认无误后,顾淮的助理赶到,督促工作人员将东西送到国内顾淮的住所。 “林老师。”顾淮倚在走廊的栏杆边,仰头喝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滴水珠沿着锋利完美的下颌线条滚落进衣领里,“等下一起去吃饭吗?” “不饿。”林思渡转头不看顾淮。 “订好了。”顾淮轻飘飘地说,“不去就从你工资里扣钱。” 林思渡:“……” 顾淮从栏杆上跃下,站在他眼前,把他堵在自己和栏杆间。 距离太近了,林思渡让自己的目光失去焦点,迷失在空气中的某个噪点上,脊背隔着薄薄的衬衫抵在栏杆上,腰微微地向后弯折,避开顾淮。 “工作简餐罢了,又不做别的,林思渡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顾淮侧身让开。 林思渡确实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只要顾淮一靠近,他心里的警铃就开始摇响。他能隐隐感觉到,蛮横无理只是顾淮性格外显的一部分,其余深不见底的掌控欲和危险才是他真正害怕的部分。 “给你这个。”顾淮扬手把一瓶胡萝卜汁扔过去,“兔子快乐水。” 林思渡:“……” 他偏过头,不认同这个说法。 “我去跟朋友说几句话。”顾淮说,“等下带你吃饭。” 说完,他就大步走远了。 手里的胡萝卜汁是拧开的,林思渡抿了一口,熟悉的酸甜的味道。他对顾淮刚刚建立起来的戒备又降低了许多。 -- 第31页 顾淮在x特区的助理在帮忙处理拍卖会的后续事宜,林思渡忽然想起来一件挺重要的事情,走过去问那人。 “顾先生昨天从公司带走的那张收据,很重要吗?”林思渡把这件事视为他的工作失误,耿耿于怀。 “收据?”对方的普通话说得很生疏,“哦,那个啊,xx公司的那张,那个原本就是要作废的,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又给拿走了。” “……作废?”林思渡搭在饮料瓶上的指尖透着凉。 可顾淮明明说,那张收据很重要。 他也以为重要,所以才会临近深夜去敲顾淮的房间门,被只穿着浴袍的顾淮一把拉进了怀里。 “我知道了,谢谢。”林思渡礼貌地说。 他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缓步走着,转身进了个小房间,给国内的黄教授打了个电话。 “黄教授您好,我想问问,这次的出差是您给推荐的我,还是……” “是小顾总主动要求的哦。”黄教授好脾气地说,“顾淮说跟你有合作经验,而且你本身也很优秀。” 黄教授又夸了几句,林思渡都没怎么听清。 如果所有的巧合都是有意为之,所有的相遇都是别出心裁—— 他拒绝了两次顾淮加微信的请求,最终却因为一纸从天而降的商务合同主动添加了对方。 他一脚踩在柔软的枝叶上,警惕地觉察到了脚下猎人的陷阱。 “林思渡。”顾淮直接打了他微信电话,“往楼下走,我在停车场那里等你,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去了。”林思渡说,“顾先生自便吧。” - 首都A大珠宝鉴定系的会议室里,正在听学术报告的微络忽然收到了很多条私信,多数都在嘲讽他不自量力。 微络看了一眼,好像是被他打假的那个同类型博主与渡,出现在了世界级的拍卖会上,担任的还是vip客户的咨询顾问。 “脸疼吗?”私信他的网友说,“人家要是没有资质的话,怎么出现在这种级别的拍卖会上啊!能跟拍卖会的鉴定师都已经是很高级别的了好吗?” 微络没觉得脸疼,对方去了拍卖会,他来了世界级学术会议,顶多算是势均力敌,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继续开着学术会议的直播,接下来是A大张教授的报告,所有人都期待了好久。 “好好听会吧,学点东西。”微络打字,“别来科普区吵架。” 一把年纪的张教授走上台,调了下麦,身后的演示文稿展开。 论文题目下边的第一作者名不是张教授,而是林思渡。 “各位。”张教授笑眯眯地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天我不汇报自己的论文,而是代学生汇报一篇,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为我的学生林思渡,校优秀毕业生,他今天无法到场,因为他刚刚在x特区的拍卖会上完成了几场精彩的竞价。” 说到这里,张教授停顿了一下:“在场的年轻朋友可能更了解他在网络上用于科普的账号名,与渡。” 作者有话说: 谢谢肉漓的猫薄荷,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x4,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4,谢谢寄思念予玥的鱼粮x3,谢谢Mags的鱼粮x2,谢谢冰池独玉、Mags、bubblebutt、蜜柑柑、画木木cc、荒废投影的鱼粮,谢谢投喂,毛球鞠躬。 第18章 我等不及 “为什么不去?”顾淮耐着性子,声音逐渐冷却下来,似乎每一个字都压着点火,“理由。” “顾先生心里有数。”林思渡的指尖微凉,咳嗽了两声,平日里清冽的嗓音带着微不可觉的哑,这让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失真。 顾淮沉默了半晌,不再用那种逗弄的语气跟他说话,而是换成了上级对下级的那种冰冷训斥:“林思渡,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喜怒无常?” “……不觉得。”林思渡趴在栏杆边,低头刚好看见在一楼大厅打电话的顾淮。 恰逢顾淮也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明明隔得那么远,林思渡却觉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滚烫,让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转身离开了顾淮的视野。 “顾先生。”他说,“我用我所有的专业知识与能力在工作,请别把喜怒都寄托在我身上。” 他觉得顾淮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思渡站在柱子后顾淮看不到的地方,后背紧紧地贴在墙边,用手背抵在唇边,小声地咳嗽。 “林思渡。”顾淮的声音轻蔑冷硬,“我还真没那么稀罕你。” “这样最好。”林思渡平静地说。 顾淮在他没说完的时候就挂断了电话,似乎一句都不想听他多说。 林思渡慢慢放松身体,靠在及墙边,一阵咳嗽。他的身体素质算不上好,每次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都很容易生病,他习惯于漠视身体上的不适,习惯了窝在一个安逸的地方,拒绝外边世界。 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很固执守旧的人,喜欢什么就会一直吃,认了居所,就不会搬家,除非有外力强行打破,不然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改。 X站上,微络的直播间很热闹,原本几千的观看人数瞬间变成了大几万,可惜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他的被关注数并没有增长,甚至还掉了几百个。 [路过,听到点风声,过来看个热闹,主播的脸肿了吗?] -- 第32页 [笑死哈哈哈,为什么你们科普区吵个架都这么好笑,查了一下,“与渡”本名林思渡,A大珠宝鉴定系小学霸,全校除他本人外都认可的校草。] [不算吵架,与渡小哥哥那边根本就没有回应,这只是微络单方面在叫嚣哈哈哈,对方一直都在大气层。] 微络有点放不下面子,脸色难看地说:“万一是同名呢,林思渡和与渡都是常用名吧……” 刚好张教授那边也讲完了林思渡的论文,进入例行的专家提问环节。台下有国外的教授提出:“张,你的学生忙完了吗,我能问他几个专业上问题吗?” “他的研究我全都了解。”张教授说,“有什么问题,我完全可以回答。” 国外的大胡子教授很坚持。 “好吧。”看在对方资历不浅,经手过很多大项目的份上,张教授同意了,“我问问他啊。” 拍卖会已经结束,会场里的人逐渐离去,林思渡正要离开,收到了导师的视频通话邀请,手机所剩电量不多了,他找了个僻静的小房间,同意了视频邀请。 “Professor Abel(Abel教授)想和你聊聊专业上的问题。”张教授说。 林思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个大胡子教授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你好你好,你的论文选题非常新,切入角度清晰,分析鞭辟入里,很适合作为一个专题,进行后续的一系列研究。” 林思渡:“谢谢,您要问的专业问题是?” “哦哦。”外国教授说,“我想问问,你才20岁,你考虑继续读书吗,我们的学校很漂亮,宿舍也好,科研团队世界顶尖,可以给你科研基金和奖学金。” 张教授:“……” 这老外够缺德,搁他眼皮底下挖他的学生呢。 张教授伸手,想拔这外国教授的话筒线。 “抱歉。”林思渡礼貌拒绝,“感谢赏识,但我现阶段对理论兴趣不大,更想做一些实用性的东西。” 他正说着话,小房间的外面似乎有人影晃过,接着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林思渡应付了几句,挂断了会议那边的视频通话,从内敲了敲房间门。 他敲了好久,走廊上没有回应。 手机电量仅剩2%,似乎是拍卖会的员工拉了电闸,房间变得昏暗,手机的信号瞬间只剩一格,电话拨不出去。 这里似乎是员工使用的更衣间,面积小,只放了桌椅和衣柜。 林思渡盯着紧闭的门,神情有些木然。 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说得好听些是不近人情,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没有眼力见,没有什么人际网,他偏好游离在吵嚷之外,似乎总遇见这样的事情。 初中的时候,家里出事,同学找理由欺负他,把他推进体育课的器材室,关了一整节课。 大学时也是,因为游泳课不及格,他被老师要求留下练习,结果被锁在了游泳馆里,那次纪枫刚好在附近,打了电话喊人,又在门外陪他,坐到大半夜,直到管理游泳馆的老师回来开门。 这次又是这样。 他几乎能带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平静和冷淡去漠视这些了。 顾淮憋着一通火没处撒,也没走远,只是退了定好的餐厅和花,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愣是没看到林思渡下来。 这个时间,林思渡应该自己离开去吃晚饭了吧。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忽然有点泄气。 在很久以前,从他有能力从顾家独立出来养活自己开始,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那时他狂得目中无人,觉得凡是喜欢,都能收入囊中。 林思渡是买不到的。 他有千百种方法能去拿捏林思渡,他选了最温和的一种,林思渡并不领情。 顾淮把手搭在车钥匙上,正要走,有几人路过了他车边,其中一人身材走样,矮胖的背影一看就是今天被坑了一大笔的金老板,顾淮把车窗开了条小缝,想从别人的痛苦上找点快乐。 结果刚好就听见金向荣那得意洋洋的嗓音。 “老子动不了顾淮,还动不了他身边的人吗?”金老板说,“我托了人,把顾淮身边那小孩关休息室了,馆内都下班了,黑灯瞎火的,信号也屏蔽了,整整他我还是行的。” 他哼了声,言语放肆:“顾家小崽子人不怎么样,眼光却是真的好,和那小孩一样漂亮的不是找不到,可是那眼神,那股子读过点书的清纯劲和高傲,跟白天鹅似的,真少见啊,要是我……” 顾淮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深深使力,手背显现出骨骼的轮廓,青筋骤起,一道长而高亢的鸣笛声在地库内响起,接着一辆红色保时捷911与金老板的手肘擦肩而过,驶向电梯口。金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肘被擦伤,连连喘气。 林思渡坐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手机没有电,周围没有光,断电之后空调停止运转,空气有点闷,这让他有点恹恹的,周围物体的轮廓很模糊,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贫血在头晕。 距离小房间的门关上,似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没有吃晚饭,手上唯一拿着的,只有顾淮给他的胡萝卜汁。 要是别人被关在小房间里大概就是懊恼一阵子或者受点惊吓,可是林思渡不行,他有时候挺讨厌自己这副身体,总是给他附加别人没有的难受。 他想起大学时的那个晚上,手忙脚乱的纪枫打电话叫人,又隔着一道门陪他说话。 -- 第33页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趴着的林思渡有些困倦地抬头,半梦半醒地想,这人是不是也可以停下,在门外边,陪他说上几句话。 “顾先生,这是电子锁,我同事去拿门卡,大概要40……不,30分钟!顾……” 一声巨响,顾淮抬脚把木门给踹了。 手电筒的光照进了房间里,林思渡伸手挡了一下,从指缝透出的光亮里看见了男人高大硬朗的轮廓。 “这门不用我赔吧?”顾淮扯着不讲理的声音问,“这么脆,要什么电子卡。”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吓坏了,没检查清楚就断电确实是他们不对,他不敢和顾淮叫板。 林思渡认准了开门需要找钥匙的理,没见过这种粗暴原始的破门方式,电子锁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顾淮确实,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人。 “林思渡。”顾淮扯着衣领把人拎起来,戏谑无礼地说,“我给你定了那么贵的酒店,不是让你在这里趴着打瞌睡的,我们回去睡,听到没?” 林思渡有点恍惚地被顾淮拎上车,依稀记得两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里,顾淮吼他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他顾不上想这个,顾淮显然是还在生气,心里压着火,车窗里流入的风吹得他有些头疼,眼睛也是红的。 “谢谢。”林思渡说。 顾淮把车飙得更快了。 “你其实可以等钥匙……”林思渡说。 顾淮哼了声,没理他。于是林思渡看向车窗外,扯了一下勒得他喘不过气的安全带。 两句话,他的极限了。 顾淮不说话,那他也没话了。 “我就这脾气。”顾淮扭头说,“我等不及。” 第19章 今天想为难你 顾淮的语气生硬,声线压得极低,其间还带着点戏谑和挑衅,让林思渡想起,他第一次在鉴定机构时见到顾淮时,对方带给他的压力。 林思渡咳嗽了几声,忍着头疼,把口罩重新戴好后闭上了眼睛,枕着车座上的靠枕,把脸转向顾淮看不见的方向。 “怎么?”顾淮余光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又看不惯我了?” “没有。”林思渡紧闭着眼睛,“……谢谢。” 顾淮还记恨着金老板,几股负面感情冲上头,对林思渡的态度说不上好。刚到宾馆楼下,顾淮就停车摔上车门,安全带自动弹开,扣着林思渡的肩膀把人从车内拎了出来。 林思渡正晕车,下车时脚步踉跄了一下,眼神发虚,被顾淮拦腰搂住,他挣动,避开了顾淮的手。 “要不要去医院?”顾淮在他的耳边问。 林思渡摇头,五指搭在顾淮的手臂上,撑着自己站好:“我没事。” 他不想去医院,不想再麻烦顾淮,也不想顾淮因此跟他产生更多的联系。 顾淮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强求,领着他往楼上的房间走。 林思渡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拿出房卡要开门,顾淮先一步掰开他五指,从他手中拿走了房卡,在银色的门锁上贴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指抵着他的后腰,把他给推了进去。 林思渡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回头看顾淮,搭在身侧细白五指收起,顾淮站在门前的灯光下,挑眉看他,那张天生的笑颜随时挂着点不经意的弧度,眼睛却凌厉得很。 “看什么呢?”顾淮说,“这房间是我订的,我不能来?” 林思渡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反驳,静静地垂下眼睛,不和顾淮正面冲突,只是做无声的对抗。 “那么有本事,跟我一板一眼的,被人关小房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大声点呼救呢?”顾淮讥讽。 林思渡背对着光源,五官都藏在阴影里,声音如霜雪飘落,一字一顿:“对不起。” “得了吧。”顾淮嘲道,“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顾老板不扣你工资,也不打你的小报告,是金向荣那孙子自己吃了亏,不敢正面找我报复,就找上了你。” 林思渡微怔,细想当时的情况,好像的确如顾淮所说,不是简单的馆内工作失误。难怪顾淮刚才回去的时候发了那么大的火。 他刚内心柔软了一瞬间,又听见顾淮抬高了的声音:“长得那么招人,身体素质还那么差,你保护得了自己吗?” 林思渡不喜欢他这么直白地说话,刚刚平和点的脸色又冷清了回去:“你可以不用管我。” “是,我不管你,你今天就要在那个小房子里待一个晚上。”顾淮说,“林老师要是喜欢被关房间里,我给你挑个漂亮点的。” 林思渡刚刚在小房间里因为头晕出了点冷汗,发尾是湿的,衣服也黏在后背上,顾淮今晚跟个炮仗似的轰得他有点耳鸣,他揉了下眉心,主观上屏蔽了顾淮,半跪在地上,一手抵着嘴唇咳嗽,一手从行李箱里找件能换的衣服。 他做这些的时候,顾淮就在他背后看着,冷汗把他的白衬衫浸得半湿,单薄的肩胛骨像坚韧和脆弱并具的蝶翼展开,身体上的不适缓和了他的冷淡,让他看起来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 林思渡站起来,在原地等待眼前的昏暗和噪点消失,刚迈出一步,双手反撑桌子站着的顾淮抬了一条长腿,鞋跟挡在了他脚踝的位置,撞得他骨头一阵酸麻。 “去哪里?”顾淮懒散地问。 -- 第34页 “洗澡。”林思渡说,“难受。” “回来。”顾淮说。 “工作合同上规定了要管这个?”林思渡原地站定,唇色抿得发白。 顾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合同不管这个,我叫人送了餐,你吃完了再洗。” 恰好送餐也到了,酒店的服务员把晚餐摆上了餐桌,林思渡把叠好的衣服收起来,在餐桌边坐下。顾淮仍旧没走,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林思渡拿小勺子碰了碰海鲜粥,没有胃口。 比起海鲜粥,他更喜欢桂花甜粥,但顾淮在对面盯着他,他不自在,只好试着舀了点海鲜粥,小口地吃。 “顾先生踹门很熟练。”林思渡说。 顾淮猜到他这会儿有心思跟自己闲聊顶多是因为这桌上有他不爱吃的东西,但还是回答:“啊,小时候经常踢。” 林思渡:“……” 银色的小勺子颤了颤,把瓷碟子里的松软金黄的酥饼给敲成了两半。 顾淮看着他的反应,多说了几句:“纪枫刚出生那几年,我看不惯他们母子,没事就喜欢给我爸上点眼药,顺带着使点坏,经常被识破,一周差不多能被关个两三次吧。” “砸门、跳窗户、装病偷跑,什么我都干过。”顾淮单手撑着脑袋,衣袖整齐地卷到了手肘处,指尖敲着腕表的表盘,说起自己的光辉历史得意忘形,“谁敢给我惹事,我就加倍地还回去。” 林思渡手里的小勺子又颤了颤,趁着顾淮闭眼睛,把鱼片磕在了旁边的盘子里。 顾淮:“……” “林思渡,我今天突然很想为难你。”顾淮眯着眼睛,慢慢地说,“你觉得是职场欺凌也好,是我个人发泄也罢,这桌东西你都得给我吃完。” 林思渡忽然很想念今天在拍卖场馆时,顾淮递过来的那一瓶胡萝卜汁。 他饮食偏好甜口,认准了某样东西就会一直吃,甜羹,清淡的蔬菜他都可以吃一点,即便是缺营养导致了贫血,他最先想到的是用胡萝卜来补,而不是其他的食物。 顾淮确实在为难他,不管是哪个层面。 他几乎是蹙着眉,咬了点嘴唇,嫌弃地用餐具碰了碰那道鹅肝,作为配菜的面包烤得金黄,上边淋了黄油,林思渡切了块面包边,尝了尝味道。 “有那么难吗?”顾淮看乐了,“挑食挑成你这样也是没谁了,真和兔子似的啊。” “不喜欢兔子。”林思渡面无表情地说。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怎么长大的,靠光合作用吗?”顾淮气消了一半,“也没人管管你。” “不喜欢兔子你喜欢什么?”顾淮嗤笑。 “你不懂。” “行了。”顾淮说,“粥分我一半吧。” 林思渡纤细的手指拿着小勺子,精准挑出碗里的鱼片和贝肉,全部扣进了顾淮的碗里。 “你再扔?”顾淮板着脸。 林思渡偷偷地低头抿了下嘴巴。 顾淮看得有些恍惚,他现在才发现,比起初见时的距离感和疏离,林思渡偶尔也有一些很难被发现的可爱小动作,但都藏得很深,要把人逼急了,才能窥见一点点。 吃了点东西的林思渡嘴唇上有了血色,脸颊也没那么苍白了,睫毛那么长,把杏眼常见的可爱描淡了,反而是一种带着霜雪味道有距离感的漂亮。 气话狠话都说完了,千姿百态的小兔子,他还是越看越喜欢。 “我吃完了。”林思渡把干干净净的碗底摆给顾淮看,“去洗澡了。” 顾淮哼了声,表示自己听见了,动了动手指放人。 林思渡站在洗浴间里,水流沿着他的颈间滑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水流,有些暖暖的酥麻感,客厅光源的方向有一个坐着的人形,顾淮还没有走。 他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这酒店洗浴间的墙面并非不透明,而是暧昧地透着光影,里外都能看到模糊的人形,意识到这件事以后,他脖子有点僵硬,没觉得自己在洗澡,而是站着淋完了一场雨。 顾淮坐在客厅里,余光瞥见正在洗澡的那个人影忽然不动了,他有些愉快恶劣地笑出了声。 林思渡的手机充电开机,有人拨进来一个电话,备注是“纪枫”。 电话执着地打到了第三个时,顾淮接了电话。 “林思渡,你傍晚给我打了电话,是有什么事吗?”纪枫说,“对了,我刚好要找你,公司有一批料子需要鉴定然后过合同,我看不出来,你能不能……” “不能哦弟弟。”顾淮说。 “你……”纪枫听出了熟悉的声音,“顾、淮?” “嗯。”顾淮说,“他现在的工作时间属于我,其次,爸公司的那单子没记错的话是拨给你做的,用来锻炼你的能力,你要是敢找外援,你就等着被打断腿。” 纪枫跟见了瘟神似的,直接掐掉了电话,落荒而逃。 顾淮把手机放回原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上次拨打时间,是18点53分,是林思渡被关在小房间里的时间。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 林思渡换了长袖睡衣从洗浴间里走出来时,顾淮还站在客厅里,脸色有点差,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林思渡指尖攥紧了衣袖,没有上前。 晚餐短暂的和谐氛围后,他俩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 第35页 他有点后悔洗完澡后直接换了睡衣,顾淮还是白天的那身,衬衫配西裤,手边搭着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地绕着,把严谨的西装穿出了一身痞气,反倒是他,穿着简单宽松的睡衣,暴露在对方横扫过来的目光里。 “你怎么……还不走?”林思渡问。 “不急。”顾淮拖了张椅子坐下。 “我想休息了。”他的头还是疼,带着深深的倦意,“顾先生回去吧。” “真的不考虑我吗?”顾淮忽然问。 林思渡洗完澡之后,全身都还有些发冷,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顾淮到底在说什么。 他知道,顾淮又开始找茬了,他要加班了。 他低头去看脚尖,摇了摇头。 “哦。”顾淮拖了点音调,似笑非笑,“那我弟,纪枫就可以?” 他明显是微怔了一瞬间,接着停顿了几秒,也摇头。 “没有。” “林思渡,你说谎。”顾淮恶狠狠地咬紧了每一个字,“你喜欢他是不是?你明明就是喜欢他。” 林思渡疏离的眼睛终于有了瞬间的茫然,而这点茫然在瞬间就把顾淮给激怒了。 “我还当你有多高傲呢,林思渡。”顾淮轻蔑地笑,“是,你看不上我,但你还不如我,你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你就是个胆小鬼。” 林思渡很不适应顾淮这种毫不留情的说话方式,顾淮冲别人嚣张的时候他觉得有趣,但这把火烧到自己门口他又觉得难受。 他那点藏着的,谁也不知道,连自己都打算让它烂在回忆里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心事,就被人狠狠地扒出来,丢在地上,肆意地踩踏着。 他真的头疼,也头晕,在小房间里闷了那么久,他今天什么都不想聊,可顾淮却没打算放过他。 他不知道顾淮是怎么了。 “我说错了吗?”顾淮抓着他不肯放过,“林思渡,珠宝鉴定系的小学霸,在感情上你就是还没长大的幼稚鬼,小懦夫。” “可是……”林思渡忍着眩晕,推开顾淮,“顾先生,你并不喜欢我……” 顾淮被他气笑了:“你说说,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你……”林思渡定定地看着顾淮,似乎是有些伤心,连声音都不稳,“我的脸或许符合你的审美,但我的性格让你厌恶,我开口说话时,你会瞬间打消兴致,觉得扫兴。” 顾淮沉默了,林思渡一语中的。在最开始,他确实是这样看待林思渡的。 林思渡很聪明。 “你只是想收藏好看的东西,所以你说,让我跟着你……”林思渡说,“无非是我拒绝了你,你觉得难得,才产生了兴趣。” 顾淮的指尖嵌入手心,心口后悔得发疼。 林思渡什么都知道。 可是现在,他早就不是之前那样的想法了。 “你只是……”林思渡慢慢垂下眼帘,“只是觉得我站在纪枫的身边,想要拿走罢了。” 他固执地说教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顾淮听:“顾淮,你不喜欢男人,你也不喜欢我……” “我喜欢。”顾淮毫无预兆地伸手,按在林思渡的锁骨之间,把人抵到了墙边。 “……”林思渡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睡衣单薄,冷得他全身发颤,他瑟缩了一下。 顾淮松了点力气,但还是把他困在墙和自己之间,抬手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 顾淮的指腹有些粗糙,擦过额角的时候蹭得皮肤生疼,他偏过头避开,于是看着顾淮欺身接近,伸手捏着他的下颌,低头吻了过来。 林思渡微微睁大了眼睛,下颌被顾淮捏得生疼,他抿着嘴巴,不让对方深入,身体轻轻地发着抖,睫毛也跟着打颤。清澈眼瞳里的冰霜消融,眸光跟着身体一同在颤。 他的手腕挣动两下,才发现自己这点微小的力量在对方的眼中不值一提,顾淮蛮横无理地困着他,咬了下他的嘴唇,卷过来的薄荷味让他感觉天旋地转。 “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顾淮逗弄着说笑,手中像是捏着一只脆弱小动物的柔软皮毛,“要不要我再给你证明两下试试?” “你……”林思渡剧烈挣动了两下,忽然挣脱了顾淮的桎梏,脱开的右手高高抬起,对着顾淮的脸颊没什么力气地扇下去,手刚落下,就被顾淮一把攥紧了手腕。 “有人这么亲过你吗?”顾淮侧着脸,嘴角抬着,低声问。 林思渡小声地喘着气,嘴角红着,眼尾也是红的,他的眼前发黑,感觉空气中都是噪点,意识渐渐散开。 他知道顾淮过分,但他从不知道顾淮可以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他进一步觉得,不接近顾淮是对的,不然他迟早会被顾淮给气死。 “信了吗,林思渡。”顾淮还在不依不饶,“我在很认真地追你啊,你别不信。” 顾淮手里抓着的手腕忽然失去了力气,被他抓着手腕的林思渡像断线的风筝,软软地朝着地面的方向跌落。 “林思渡!”顾淮眼疾手快地把人抱住,横抱到卧室的床上。 林思渡在发烧。 顾淮连忙抓起手机,想问问之前叫的私人医生到哪里了,为什么还不过来,才发现手机上有林思渡的消息,和未接的语音通话。 来自于“林小兔”,发送时间是18点50分。 -- 第36页 因为小房间里的信号问题和林思渡手机关机,顾淮不久前才收到。 [林小兔]:顾淮,我出不去……你能回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说: 兔子要吓跑了(。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4,谢谢dressupp的鱼粮x3,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甜宠就是坠吊、蜜柑柑的鱼粮x2,谢谢缪里、肉漓、荒废投影、冰池独玉、Mags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0章 你说说话,好不好 X特区的拍卖会和同一天进行的国际性学术会议成为了科普区珠宝鉴定博主们的热议话题,而微络的那场直播因为全程脸色越来越差,被鬼畜区拿去剪了好多素材。 [微络从一开始就不该掐人家,谁说年龄小就不能在珠宝鉴定上有所建树了,据说与渡是天赋流,很厉害的。]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以后别这样了,上次那批货确实有问题,与渡那边没有说错,博主还是学点真本事再出来做科普吧。国外知名院校的教授现场耍心机挖墙脚,全程看得我笑死,林思渡无情拒绝了哈哈哈。] [与渡本名林思渡?好好听啊,这个时间小哥哥在做什么,不直播吗,是不是在陪拍卖会的那个大老板吃饭呀。] 林思渡坐在床边,背靠着枕头,浅棕色的眼睛半睁着,目光虚虚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个点上, 他偶尔会眩晕,但不会晕太久,顾淮把他横抱到床上的时候,他渐渐地就恢复了意识,只是没什么力气,也不想说话。 “林思渡?”顾淮今天憋了好几通火,一股撒泼发混的劲上来,按着人就是一通欺负,结果忘记了林思渡的身体状况,被怀中软倒的人吓了一跳。 “我是谁?认得出来吗?”顾淮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你说句话。” 林思渡觉得他聒噪,低头数被子上的线头。 “你给我说句话,我给你算加班费,好不好?”刚才拽得没边的人这会儿却放缓了语调。 林思渡依旧不说话,看上去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娃娃。 顾淮叫过来的医生终于到了,给他开了一堆小药片,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语言。 “平时不要喝浓茶和咖啡,定时吃药补维生素,补血,不行就去医院输液,要重视,调整饮食,不要不当回事。”医生说,“不要让他生气。” 顾淮愣了愣,点头用粤语说:“行,我知道了。” “不能情绪激动,知道吗,小帅哥?”医生换成生涩的普通话给林思渡说。 “谢谢。”林思渡礼貌地说,“我没事。”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软软地垂在额前,眼尾有一道未干的水痕,嘴角上被顾淮吻过的地方绯红。 他说话举止都很有教养,像是没毕业不经世事的学生,很能激发长辈的保护欲,医生多唠叨了几句:“多休息一会儿,别突然移动,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医生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林思渡压抑着咳嗽了几声,伸手去拿柜子上的茶水,顾淮先一步伸手,挥开他的手,把茶水泼了。 林思渡瞥了他一眼,放下手,抱着被子坐了回去。 “别生气。”顾淮无奈地说,“我给你换白开水,行吗?” “把那几种药吃了。”顾淮把一杯新倒的热水推过去,摊开手心,“你吃了,我就走,行吗?” 林思渡平静地盯着顾淮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在顾淮的手心上挑挑拣拣,剔除了两个药片,把剩下的吃了。 他的体温比平时高太多了,指尖从顾淮的手心划过去时,顾淮觉得痒痒的,转瞬间掌心就剩下两个被孤立的药片。 林思渡看起来明显是不想说话,顾淮忍了好几次,没敢多问,只能把药片放在纸袋子上。 “晚上一个人睡可以吗?”顾淮问。 不用想也知道林思渡不会回答。 但林思渡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剂量大了。” 林思渡指着那两只小药片说:“感觉直径比我平时吃的那种大了一毫米。” 顾淮皱了皱眉,上次他就发现了,林思渡对物体的大小好像格外敏锐。 “哦哦,行。”但他还肯同自己说话,顾淮惊喜不已,连忙说,“不吃就不吃吧,你早点休息。” 顾淮走出去,房间门在他的身后沉闷地合上,林思渡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强撑着坐起来,开了电脑。 顾淮回了房间,给朋友谷忱打了个电话。 “这都几点了?”谷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这么晚还工作,这群富二代里就你最能卷,能不能给我们其他人一点活路,你……” “我问你。”顾淮打断他,“你一般把人给惹了,都怎么补救?” “问我这个干什么?”谷忱问,“你不是一向只管招惹不管弥补的吗?” “这次不一样,你别问那么多。”顾淮说。 “什么人啊?我想想。”谷忱说,“只要不是你爹,你都哄得过来吧。” 不一定,顾淮心说。 “女朋友?”谷忱打着哈欠,“投其所好呗,花钱买几个包,或者香水,不难吧?睡了,困死了。” 投其所好是个好办法。 可是林思渡喜欢什么? 胡萝卜?不行,拿不出手。 没有毛的爬行动物?顾淮搜索着看了几只,感觉后背发凉。 -- 第37页 顾淮起了个大早,让人送了茶点,搭配了一小束满天星,他约了公司的一小块玉料,大小刚好能雕个玉质的小蜥蜴,林思渡肯定不会讨厌。 “林思渡。”顾淮扬声敲门,“起来了。” 可是,隔壁的房间门一推就开了,林思渡的行李箱不见了。床和地面都干净整齐,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桌子上留了一张A4纸,落款写了林思渡的名字。 林思渡用清丽的字迹,给他留了近期和田玉白玉俄料靠谱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以及原料采购类合同的常见避坑方法,除此之外,林思渡手写了彩色宝石的养护,根据顾淮拍下的那几只彩钻的实况,做了评估,提了细致的收藏与切割镶嵌建议,全部都给了论文依据。 最后,是林思渡的留言—— 顾先生, 我早退了。 ①合同时间到明天上午8点,我提前两个小时离开,按公司规定罚款200元。 ②中途生病,破坏老板心情,按公司规定罚款50元。 罚款已交,请查收。 顾淮:“……” 薄薄的一张A4纸下边还压了两张叠成小方块的100块,还有一张50块。 “小顾总!”谷忱又呼了个电话,“这周南城赌石去不去,开到好料子,当场卖给你。” “你等会儿再来说。”顾淮不耐烦地打断,“我感觉我现在血压有点高。” 作者有话说: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4,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x2,谢谢蜜柑柑、缪里、肉漓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第21章 我要投诉你 早上8点,林思渡快要登机的时候,接到了顾淮的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顾淮的名字,犹豫了两秒,按了接听键。 “接电话了,在哪呢?”顾淮扯着声音问。 林思渡如实说了:“刚过安检,正要登机。” 他推着行李箱,五指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跟着人群往前走。 “你回来。”顾淮说,“医生让你多休息,你到处乱蹿什么?” “医生也让我不要情绪激动。”林思渡说。 听出了他的话外音,顾淮阴仄仄地说:“林思渡,我要投诉你消极怠工!” 林思渡在飞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透过窗户,刚好能看见远处有飞机在跑道上起飞。 “顾先生投诉吧。”林思渡幽幽地说,“我觉得以我的学历和资历,不至于找不到下一份工作。” 顾淮:“……” 机舱内开始播放安全须知,林思渡没等顾淮再说话,直接关了手机,手里机票上的目的地是南城。 他扣好安全带,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飞机冲向几千米的高空,几十分钟后进入了平飞状态,远离了顾淮以后,周围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被审视感和压迫感终于消失。 嘴角上明明没有伤口,可是还残留着昨天顾淮留下的疼。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思渡就知道,顾淮代表着没有预示的危险。后背撞到坚硬墙面的疼痛,脸颊下颌被人拿捏时的紧张感,以及对方嘴唇上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都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从来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近到他记得顾淮昨天说的每一句浑话,耳边还留着那种燥热感。他在条条框框圈好的世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像个流水线上的合格产品,按部就班地走,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接受鉴定和检验,没想到半路撞上了顾淮这个意外,一时间没办法,只能落荒而逃。 飞机在南城附近的市区降落,林思渡打开手机,收到了纪枫的消息。 [纪枫]:学弟,今天气温骤降,你体质差,记得加衣服保暖哦。学校食堂又开始卖桂花糕了,我让阿姨给你留了一份。 [与渡]:谢谢。 [纪枫]:[图片],速写了一张秋天的学校,给你看看。 纪枫以前很喜欢画画,只是现在被学业和公司缠着,林思渡已经很久没见他画了,所以他和以前一样,夸了两句。 [纪枫]:你和我哥一起在外边出差吗?我哥脾气不太好? [与渡]:刚结束工作。顾淮还好。 虽然顾淮是个混球,但林思渡有职业道德,除了极少数的当面冲突外,他不会在背后说上级的坏话。 [纪枫]:对了,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与渡]:没事。当时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两人的对话就停在了这里。 林思渡看着自己的历史消息列表,顾淮的微信名还硬邦邦地横在那里。 他点开删除好友的界面,想了想,换了拉黑的按钮,最终也没点,就把顾淮晾在了那里。 6个小时以后,顾淮乘坐的飞机在A市降落,刚落地就收到了黄教授发来的员工评价邮件。 “小顾总。”鉴定机构的黄正教授说,“跟思渡的合作怎么样,给他填个评价表吧,这是他第一次出差,关系到这个月的业绩。” 顾淮打开了他们机构的评价表—— 专业能力,五颗星。 工作态度,五颗星。 他在服务态度和热情程度这两项上犹豫了一秒,也给打了个满分。 “太好了。”黄教授说,“思渡这孩子性格有点冷,我还担心你跟他相处不来。” 其实还好,林思渡不会故意讨好人,也不会费心思去笼络关系,但他的工作能力是顶尖的,顾淮发现在专业知识上,自己可以完全信任林思渡。 -- 第38页 不是出于喜爱而去信任,而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喜欢。 “对了。”顾淮捏着口袋里三张钞票,“林思渡回去上班了吗?” “哎?”黄教授有些意外了,“他没跟你说吗,他休假了,我们这边接了大单子出差的鉴定师,是有一个星期的假期的。” “他去哪里了?” “啊?这个我没有问。” “行,我知道了。”顾淮说。 上午8点左右从x特区起飞的飞机,就没有回A市的,林思渡压根就没有回来。 “失恋啊你。”谷忱开车路过机场,顺便捎带上了顾淮。 “不算。”顾淮说,“很明显?” “你脸上写着‘莫挨老子’呢。”谷忱幸灾乐祸地说,“看上哪家的小妖精了,这么神魂颠倒的。” “你懂个屁。”顾淮说,“开快点,你当这是儿童摇摇车呢。” 林思渡不是热情的小妖精,他冷得像是经年不化的冰雪,纯白剔透,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林思渡的错,这一点顾淮很清楚。 谷忱一脚油门,把车往高速上飙:“你把我当司机呢,周末南城,去不去,等你话呢,他们赌石你不看,就逛逛别的呗。” “也行吧,随便。”顾淮说,“不过,别指望我能有多大的兴致。” 他和“与渡”这个微信账号的对话,还停留在之前的未接语音上。 按照林思渡的性格,应该是早就把他给拉黑了,只留了个对话框。 林思渡的嘴唇很软,相比于他本人的性格,要温和柔软很多,顾淮昨晚推完他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林思渡的骨架小,肩膀和后背都单薄,仿佛稍稍使力就能拿捏,顾淮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哪来的精力和力气那么拼命地工作。 而且,林思渡好像也很怕疼,那时,林思渡微微蹙着眉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喉咙发紧,后悔至极又不想放开。 精心的布局在瞬间全部崩盘,捕猎者就先露了形。 温顺的同类或许能亲近小兔子,但顾淮装不出来。 而且,林思渡蹿得未免也太快了! - 林思渡来南城不是临时起意,这周这边来了批新的石头,加上导师托他有空的时候帮忙挑两副好看的翡翠镯子,他把休假的地点改到了南城。 他的咳嗽还没有好,又换了个新地方他很不舒服,就打算现在酒店休息两天,再出门看看。 晚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dragon陪伴,他觉得有些无聊,睡前开了个x站的直播。 短短几天,关注他的人翻了一倍多,点开自己主页的时候,50w的粉丝数量让他盯着看了好久。 [失踪人口回归了?还知道回来看看啊?] [虽然你就离开了几天,但我觉得好久没见了呜呜呜,你太低调了,要不是微络这次忽然撕你,我们都不知道你学历那么漂亮。] [慕名去看了你的论文,笑死,根本没看懂,还是平时科普视频里,你讲解得比较好懂。] “论文专业术语会多一点,不好读。”林思渡说。 他的关注列表里闪了闪,一个叫[Glenn]的人上线了。 林思渡回想了一下,这位上次在他直播时似乎打赏了大额的礼物,他也同意了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提供珠宝鉴定工作。 Glenn:今天直播的背景不太一样?不在家里吗? “嗯,在出差。”林思渡说。 弹幕也开始问—— [还和上次那位老板在一起吗?好好奇到底是哪位玩珠宝的邀请你了啊,可惜我没钱,不然也签你给我工作呜呜呜。] [前面的直接做梦来得比较快一点。] [只能说那位的眼光很好好,挑中了咱们厉害的小鉴定师,可惜没看到老板是谁。] 林思渡原本不想回答这些网友的问题,然而Glenn也问:“还和拍卖会上的那位老板在出差?” 林思渡犹豫了片刻,觉得解释自己在休假应该更费劲些,所以他说:“嗯,和客户一起。” 对方也没有再问什么了,只是扬手又打赏了一个5000块的站内礼物。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看的东西吗?”林思渡不太习惯看到网友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Glenn]:暂时没有,下次吧。 [Glenn]:早点休息。 林思渡点点头,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需要他做的事情延后,这会让他觉得,有一条连线是无法断开的。 他不喜欢跟任何人建立太深的联系。 遥远A市的房间里,顾淮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江面流动的光影,耳边是直播间里,林思渡的声音。 他不知道林思渡在哪里。 “小骗子。”顾淮自言自语。 - 做珠宝这一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南城,每年各种石料运送到这里,大批的玉石工厂建在这里,这边几十万开价的玉料,被买卖后加工,又在别地卖出更高的价格。 顾淮来过这里几次,都是为了找符合公司设计理念的料子,对这里盛行的其他东西的兴趣不大。 当地的朋友听说他们来玩,格外热情,大老远地开车去机场接人。顾淮塞着耳机,狭长的眼尾压着一股戾气,他不高兴的时候,别人也不敢同他说话。 本来想讨好几句的本地商人,见他心情不佳没敢打扰,只同谷忱他们说话。 -- 第39页 车在十字路口猛地踩了个急刹,顾淮睁开了眼睛,倦懒冷淡地瞥了眼窗外。 街角好像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思渡? 不对,林思渡怎么会在这里,天高地阔的,那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顾淮掀起的眼皮又合上了。 林思渡站在街角的爬宠店外,低头看橱窗里粉色的可爱小花蛇。 玻璃的反光映着一辆车疾驰而过。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于11月9日(下周二)入v,入v当日双更QAQ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荒废投影、蜜柑柑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2章 巧合 林思渡很喜欢这种漂亮的小动物,看似艳丽嶙峋难以接近,偶尔也会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人触碰。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这样,别的小朋友都喜欢温暖的小猫小狗,只有他会离得远远的,很容易给人孤僻的印象。 “小帅哥进来看看吗?”店主瞧见橱窗外有人,走出来邀请,“我们家的都很好养,吃得不多,不娇气。” 他迎面看见林思渡的模样,愣了一下:“小帅哥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林思渡说。 “我就说嘛。”店主阿姨老实地笑,“你是江南那片的吧,咱们本地风吹日晒的,养不出这么标致的孩子,喜欢就进来看看吧,不买没关系,可以摸一摸的,好多人害怕它们。” 粉色的漂亮小缎带绕在林思渡的指间流动着,他忽然有点想念被他寄养在宠物店的dragon,那个胆小鬼,什么事情都要受点惊吓,不知道dragon最近有没有好好地吃饭。 他一个人住,时间精力有限,只能养一只dragon。 林思渡从爬宠店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接到了黄教授的电话。 “思渡呀,我听你导师说,你去南城了啊?”黄教授问,“一个人去的吗?” “嗯。”林思渡说。 “我还以为你会跟小顾总一起回来呢。”黄正说,“昨天我给顾淮发了你的出差评价表,你猜他给了你多少分?” “他投诉我了?”林思渡冷漠地问。 “他……啊?为什么要投诉你?”黄教授有些茫然,“小顾总对你挺满意的,全部是顶格评价。” “怎么了?”黄教授问,“你是觉得哪个地方没有做好吗?” “没事。”林思渡简短地说。 他有时候有些搞不懂顾淮,这人前两天明明在电话里吼着要让他吃投诉,结果一转身又给了他优秀评价。 就像先前,他逐渐以为顾淮是个可以相处的上级时,顾淮又冲他发火,发着狠把他推到墙边,那样对待他。 “哦对,还有个事。”机构的黄教授说,“顾淮昨天问你最近去了哪里,考虑到这是你的假期行程,我没有告诉他。” “谢谢。”林思渡说。 他挂了电话,乘着当地的公交往自己住着的地方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周的休假时间,他都能摆脱顾淮了,顾淮这种性子的人,兴致来得快,去得应该也快,放置一段时间,大概就不喜欢他了。 顾淮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门前,看着满地的鸡鸭和落叶,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来啊,这是农家乐啊。”几个朋友热情地邀请,“纯天然原生态,城里哪有这么好的环境。” “你们自己乐去吧,我住酒店。”顾淮转身就走,“明天出去玩再叫我,不叫也行,我兴趣不大。” “明天去石场啊。”谷忱说,“来都来了,你也去看看呗,听说这次还挺有意思。” “我是真没劲。”顾淮摆摆手,“再说吧。” 这座城市的高档酒店没几个,好在有一家还留着大套房,顾淮迅速办理了入住,把自己的行李箱推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有点闷,顾淮决定下楼走走,这里大街小巷遍地都是玉器商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卖石头的店铺,被挑过几轮的石头摆放在店里,会玩或者好奇的人会走进去,买一两个切开看看有没有惊喜,店铺门口就是切石头的机器,满地都是碎石渣。 街边小卖部的冰柜里放着各色饮料,顾淮一眼就看见了林思渡常喝那种的兔子快乐水,看起来销量不佳,只摆放了孤零零的一瓶。 顾淮很久以前读书的时候买过一次,当时他喝完一口就放话难喝,说厂家迟早倒闭。 现在看来,如今都还没倒闭,是因为有的人持之以恒地在喝。 顾淮压根就不相信这种东西能补上来多少维生素和营养,接触过几次后他早就发现,林思渡有点固执,书卷气太重了,很能认死理,药想起来的时候会吃,饮料倒是一天不丢,别的东西,爱吃就吃几口,不爱的看也不会看。 说白了,其实就是欠收拾。 但他没资格收拾。 二楼的一家玉器铺子,是顾淮大学时的同学在开,他转身上了二楼,想顺道去打个招呼。 林思渡在酒店的楼下绕了一圈,挑了个看起来挺整洁的石头店走了进去,大的石头明天要去石场那片看,他想先找个小的看看手感。 这种店里都是石场那边被人挑剩下的小石头,普通人不会看,进去基本都被坑,懂点石头的人也要看运气和概率,毕竟不透明的石头切开之前,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 第40页 “来个试试?”赌石店的老板捧着碗面正在吃,见走进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觉得这单肯定稳赚,心中暗自开始得意。 “门前的400元,架子上的1000元,随便给你拿一个?”老板问。 “我挑一下。”林思渡说。 他从口袋里拿了三色灯,打光去看陈列的小石头。 赌石是一种风险很大的概率游戏,但是珠宝鉴定从业者已有的专业知识,能够把风险降到最低,剩下的才看几率。 白光看种,黄光看色,林思渡的手法很熟练,石头的皮壳、种与色,他都兼顾着看了。 老板看他的动作有些意外,他其实不相信这么年轻的小孩会看石头,觉得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要这个。”林思渡指着一块小石头说。 这块石头皮壳一般,打灯可以看见很淡的绿色,不算太好,但是有增值的可能性。 “这个400。”老板说,“加个50块,我给你切。” “不用。”林思渡拒绝,“借用一下机器,我自己可以切。” “你自己来?”老板不太相信,反复强调,“那切割机很快,容易伤到手,伤了就不轻,就五十块钱,这不用省啊。” “不是新手。”林思渡把口罩戴好。 “不是新手也玩不好这个啊,不是我们干这行的,有几个人敢自己切啊。”老板不太放心地站在他身边看他操作机器。 林思渡确实不是新手,他在大学的实验室里没少用过类似的机器,他从口袋里拿了只白色的油漆笔,在石头上标切割线,划分得很标准。 “打得太偏了吧。”老板多嘴,“小心切到手。” 顾淮站在玉器铺子的二楼跟同学说话,当初这店初开的时候他帮着投了点钱,如今每年都有分红打到他的账上,只是相比于其他的进账显得微不足道,顾淮都快忘记了这件事,但他同学明显是记得的,见到他也格外得热情,各种招待。 “怎么想起来亲自过来这边?”同学问。 “那几个朋友想来玩,我看看热闹。”顾淮说。 对面的赌石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人,顾淮隔着有点模糊的玻璃窗往楼下看,总觉得站在那里的人背影好像林思渡,单薄却不过分瘦削。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强行尝到了点甜味之后,今天看谁都像是林思渡。 林思渡戴好护目镜,把挑好的石头按在切割机上,粗糙的石头表面和他白皙的手指对比鲜明,切割机器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音,他半点都不犹豫,把石头按照标好的切割线的位置,往切割刀上压,他标的位置很浅,指腹几乎是贴着刀片,店主看得出了一身汗,生怕他受伤。 薄薄的一层石片被切割了下来,露出漂亮的内里,竟然还是个糯冰种,裂隙从旁边险险地穿过去,算是比较完整的,半点都没有浪费。 “切涨(行话,赚了的意思)啊。”店主看林思渡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先前那副看不起的态度,“小帅哥专业的吧,还是从小就玩?” “学院派,接触过几次。”林思渡摘下护目镜,指尖抹去了翡翠表层的石头粉末,“这次运气好。” “运气是太好了,这能做个吊坠了。”店主说,“雕刻好的话,卖个大几千没问题。” “嗯,5x4x3大小的没有问题。”林思渡不喜欢多说话,洗干净手,带着自己的小石头离开了。 顾淮站在赌石店的门前,总觉得空气里留着点很淡的桂花味。店主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长得好看的一个接一个地往他的店里来。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眼尾狭长,眼睛看人的时候凌厉,嘴角笑意随性懒散,身上衣服的质地很有质感,光手表的价格能买他整个店,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来个试试?”店主照例招揽顾客。 “试什么试。”顾淮不屑地轻嗤,“这么小的石头90%都是坑人的,除了外行和业内顶尖,谁来玩这个。” 店主:“……” “也别这么说嘛。”店主小声讲,“刚刚就有人切出好东西了啊。” 顾淮心情不佳,也懒得跟人讲话,目光从刚刚路过的小卖部货架上扫了过去。 那瓶胡萝卜汁,不见了。 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仿佛在无数破碎的细节里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刚刚的人,大概多大年龄?”他问。 “20不到?”老板嘀咕,“长得挺漂亮一孩子,怎么,你认识啊?” 顾淮看向周围,已经没有刚刚那人的影子了。 林思渡的心情很好,比起石头的增值他更喜欢猜中那一瞬间的欣喜,他在街对面二楼找了个玉器铺子,把小石头当毛料随便卖掉,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新到一座城市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他的精力有限,走远路会累,去不了太多地方,卖掉石头,他就打算休息了。 可能是因为城市小,这家酒店虽然星级高,规模却不大,vip套房与标间的客人都用得同一部电梯。 不过这酒店没几个人在住,林思渡回来的时间也早,没人用电梯,林思渡只等了一小会儿,电梯就来了,他走进去,按了楼层,等待着电梯门自动关上。 同一时间,找了一圈无果的顾淮走进酒店里,带着浑身的低气压往电梯的方向走,加快了点脚步。 -- 第41页 电梯门关闭到一半,林思渡抬头,忽然从狭窄的视野范围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顾……淮? 林思渡眨了下眼睛,不太相信顾淮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顾淮也刚好把视线转到了他的脸上。 顾淮:“?” 林思渡:“……” 两个人同时伸手,用力按向了各自面前的电梯门开关,一个想开门,一个想关门。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明日(11.9)日入v,入v当日双更QAQ 第23章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林思渡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是在刚刚用光了,还是顾淮的手真的太快了,总之他按了好几下,电梯门也没有搭理他,而是犹犹豫豫地在他的眼前重新打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大厅里的光,顾淮一大步迈进来,挡住了他离开的路。 林思渡站在电梯厢的角落里,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浅棕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顾淮。 “还挺巧。”顾淮没按自己的楼层。 “不巧。”林思渡冷冷地说。 “去几楼?”顾淮问。 林思渡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座城市见到顾淮。 明明两三天前,他才拖着行李箱,抛下对方一个人离开了。 “你住这里?”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顾淮又问,这次稍稍压了点声音。 狭窄的电梯间里,被审视和诘问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的目光恹恹地越过顾淮,去看那道门。 可是这个时间,偏偏没有别人来使用电梯。 “这是你安排的吗?”他问。 “说来你可能不信。”顾淮盯着他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这次还真不是我安排的。” “顾先生,我不相信你。”林思渡抿着嘴巴。 顾淮似乎不在乎他的态度,状似好脾气地问:“去几楼?” “九。”林思渡给了个数字。 电梯开始缓慢地上升,林思渡保持平视前方,一点余光都不想给顾淮。 偏偏这个人还在招惹他。 “嘴巴还疼吗,林思渡?”顾淮问。 “……”林思渡咬了下舌尖,无法避免地再次被提醒了先前的事情。 “你很没有礼貌。”林思渡说,“顾淮。” 顾淮似乎早就对他的冷淡态度免疫了,闻言只是笑了两声。 “咳嗽好了吗,药有没有按时吃?”顾淮又问,“这两天还有没有再眩晕?” “跟你没关系。” 顾淮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林思渡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对待他的冷漠态度,他处心积虑在对方心里累加的好感,好像一朝全部都清零了。 电梯在九楼停下,门缓缓地打开,两个人都没有动。 林思渡犹豫了一下,往前走,果然,顾淮也跟了出来。 “我要休息了。”他站定。 “我知道。”顾淮拦着他的路,“我就跟你说说话,你走得那么快,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 林思渡低头,目光飘过顾淮拦住自己的那只手:“顾先生看起来不是想跟我道歉的样子。” “那我现在跟你道歉。”顾淮不依不饶地说,“我那天喜怒无常,冲你发火,还亲了你一下,你给了我一巴掌,你消消气,行不行?” “不行。”林思渡说。 “那怎么办,你亲回来啊?”顾淮没完没了,很有不解决问题就耗在这里的耐心。 “你……”林思渡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生涩冰凉,“顾先生自重。” 顾淮原先最讨厌他这种油盐不进的冷漠态度,现在却从林思渡浅棕色偏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生气和无奈。 林思渡的情绪都太淡了,像云烟一样,如果不是靠近了用心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但他已经可以看到了。 “上次吓到你了,给你道歉好不好。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你之前说,喜欢温柔一点的?”顾淮问。 “我不喜欢你。”林思渡答非所问。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林思渡问。 “行了,你回去吧。”顾淮说,“你不用退房间,别乱跑了,我跟你不住一个楼层,不会来打扰你。” 林思渡心里所想的被顾淮猜中,眸光闪了闪,转身离开了。顾淮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俩这次的遇见没有心机的成分,没有盯着他,转身就进了电梯。 林思渡数着电梯门关上的时间,转身从安全通道下到了7楼,他的房间,在这一层。 他确实不相信顾淮会因为巧合出现在这里,可黄教授也说了,顾淮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个人有欺骗他的前科,说的话他一句都不相信,可是他有点累了,明天石场新到的那批石头他也真的很想去看。 其实,他也没有几个能去的地方。 手机振动了一声,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顾淮先是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离开,非工作时间,林思渡连客套都跟他省了,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反正林思渡也把他拉黑了,他把没说完的话发在对话框里,也没人听见。 [H.G]:那我要是对你温柔一点呢?你能喜欢我吗? 消息竟然就这样发送了出去,前面没有他预想中的红色感叹号。 -- 第42页 顾淮心中一惊—— 他竟然没有被林思渡拉黑! 他有些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的高兴。 [与渡]:。 林思渡竟然还回复了,虽然只有一个散发着冷气的标点符号。 这话林思渡不信,其实顾淮自己也不信,在古典设计盛行的珠宝界,一路凭借后现代风格在商业场上杀出来的人,做不来虚伪的温柔和纯善。 可是想得到什么,就得千方百计。 [H.G]:我没想欺负你的,真的。 林思渡不回复了。 林思渡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图片资料,他今天在店内开石头的时候,拍了切割前后的对比图,刚好可以作为今日的科普动态发到网站上。 最近关注他的人很多,图片动态刚发出,就有人点进来评论了—— [哇,早就想让你开一期这个了,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运气也不会差,这个开出来是糯冰种已经很好了。] [是不是开了好多个,把最好看的po上来了哈哈哈哈,上次我看其他博主玩这个,血亏。] [与渡是去南城了吗,明天那边好像是上新货的时候,我看好几个玩珠宝的都过去了那边,赌石真有意思。] “非内行的话不建议碰。”林思渡打字提醒,“不要指望靠这个赚钱。” 他喜欢的是概率,而非从中盈利的可能,但很多参与其中的人并非能抱有他这样的心理,所以他还是出言提醒了。 顾淮没等到林思渡的恢复,索性去x站上找林思渡的主页,想看看林思渡今天有没有开直播。 不过直播没有,动态林思渡倒是发了一条,还附带了两张图片。 谷忱的电话又唧唧歪歪地来了。 “顾大少爷。”谷忱说,“明早7点,我们开车过去接你啊,石头来了,我们去挑个大的,开翡翠咯。” 顾淮这些天要被这几个人烦死,当即说:“一天天的就知道玩石头,你脑袋进翡翠了吗?” 话音刚落,对面还没有开骂,顾淮一眼瞥见了电脑屏幕上林思渡那条动态。 林思渡拍的糯冰种翡翠刚好就出现在他的屏幕上。 顾淮:“……” 他忽然有点明白,林思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城市了。 “等等,我去,酒店地址发你,明早7点让人来接,车开好点的。”顾淮快速说完,挂掉了电话。 谷忱那边愣了好几秒,破口大骂:“姓顾的最近怎么了,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吧。”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旁边一个朋友问。 谷忱想了想,嗯,不久。 这种情况开始的信号是,那天顾淮忽然说他想要一只“月亮上的小兔子”。 - 顾淮猜定了林思渡要去郊外的那个石场,挺早就让人送了早餐,在九楼的电梯门口等着。 然而快到7点,也没看见林思渡从哪个房间里出来。 “先生?您在等人吗?”乘电梯的工作人员看见提醒,“我们九楼的房间最近没有住人。” 顾淮:“……” “姓林的先生吗?”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看了下,“他六点多的时候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顾淮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林思渡也有些烦,他为了躲顾淮,六点多就洗漱完,推着箱子退房出门。 然而他这时候发现,这个城市的交通,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便利。 他出门太少了,不知道要提前做功课,下楼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时间城市公交还没有开始运营,而出租车也需要提前一天预定。 他站在薄薄的晨曦雾霭里,看着手机上导航显示的地址,淡漠地垂眼看地面。 不去就不去吧,他也没那么稀罕。 7点,顾淮在酒店门前上了谷忱开过来的红色兰博基尼跑车。 “顾大少爷。”谷忱打了个哈欠,“你知道在这种偏远的地方,我找一辆好看的车有多难吗?怎么,你今天是哪里比较特别吗?” 顾淮今天特别生气。 顾淮背靠着后座,无所事事地往车窗外看,十月已经过了一大半,秋天的早晨,街道上起了点雾,就算是在南城,也是有点凉意的。 “前面拐个弯。”顾淮说,“昨天路过时,那家橱窗里摆的那块料子,雕刻得不错,新颖而不沉闷,很有灵气,我看一下出自于谁。” “OK。”谷忱最敬佩的就是这人每时每刻都能想着工作,出来玩的时候也放不下,他们这些人里,除了顾淮,谁敢说完全不要家里的扶持,甚至能跟家里对着干。 车在街边停下,时间还早,顾淮提到的那家店还没有开门,但橱窗是透明的,可以随便看。顾淮一眼就看见,橱窗前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林思渡推着行李箱,穿了件很薄的卡其色风衣,脖子上松松地挂着一条白底格子围巾,没有系起来,在看橱窗里的玉雕。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熟悉的,带着有颗粒感的成熟,很有质感的声音。 他心中惊了一下,皱了皱眉,像是有些紧张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他的手指抓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拧了一小下。 “不好看。”林思渡说,“料子本身很漂亮,底子干净通透,可是杂乱无章的雕刻破坏了原有的灵气,有点浪费。” -- 第43页 “是吗?”顾淮问,“我还挺喜欢的。” “嗯。”林思渡竟然接话了,“确实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说说,我喜欢的,都是什么样的?”顾淮问他。 林思渡在工作上和顾淮接触得不少,自然很了解顾淮的偏好:“后现代的,与传统相悖的,以叛逆、自由、打破束缚与规则为主题,一般人欣赏不来的。” “嗯,挺好,但是分析得不完全对。”顾淮说,“你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老奸巨猾vs狡兔三窟】 往后戳,还有一章。 谢谢肉漓、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6,谢谢dressupp、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蜜柑柑的鱼粮x4,谢谢青花鱼pdt2n8r7a6i、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蜜柑柑、Mags、荒废投影、缪里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4章 还挺可爱 林思渡愣了愣。 他喜欢古典与传统,像一只经年的雕花古瓷,喜欢安静和沉闷,不好动,也不爱说话。 所以他至今都没想明白顾淮怎么就看上了他,从偏好还是新奇感的角度,都解释不通。 “也不对。”顾淮轻轻摇头把自己刚才的话给否认了,思索着道,“不好说。” 林思渡不知道顾淮悟出了点什么东西,也不想管眼前这个雕刻他们的点评意见是不是相悖,他有点沮丧,他都早起走了那么远的路了,怎么就又遇到顾淮了。 他不说话,身子紧绷着,宽大轻薄的风衣在秋分中衣摆摇曳着,衬得他的目光也有些萧瑟。 “昨天路过这里,看中了这个雕刻。”顾淮解释,“就再来看看。” “那我走了。”林思渡去推自己的行李箱。 “林思渡。”顾淮在他身后唤他。 林思渡和顾淮擦肩而过。 “你想去石场那边玩吗?”顾淮问,“我听说那边新到了一批石头,质量不错,我想去看看。” 林思渡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不信任和疏离,但还是问了:“顾先生是为这个来的?” “对啊,我不能去?最近这个时间到南城的,不都是为赌石来的?”顾淮大声反问,“你做鉴定,我玩鉴赏,我们的专业领域是交互的,你能来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南城太小了,他们会在这里遇见也不奇怪,林思渡点了下头,没有反驳,那种不安的情绪消散了很多。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顾淮问。 刚好,一辆红色的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按了两下喇叭。 “这个时间,打不到车的。”顾淮说。 林思渡:“嗯。” 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不想去了,去晚了就没意思了。 “那走吧,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你跟我一起。”顾淮不由分说,推着他,拉开车门,“反正车上有空座,我带着你。” “……”林思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淮推进了车里。 顾淮好像总是这样,从来不问别人的意见,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需要在乎别人的感受。 只是顾淮这次推搡他的动作轻了好多,还是没礼貌,但是没那么疼了。 谷忱坐在驾驶位上等顾淮期间,埋头看了看网上的赌石教程,再抬头时就发现顾淮身边多了个人。他鸣了两下喇叭,接着就看见顾淮连推带搡地把人给带上了车,他回头想问,看见林思渡的瞬间愣了一下。 “你们……”谷忱开口。 “带他一起去。”顾淮说。 谷忱当然知道是要一起去,他是想问,他一直关注着的漂亮鉴定师为什么会和顾淮认识。 林思渡坐在车后座的角落里,偏过头看窗外,也不说话,顾淮处理事情的方式相当粗暴果断,他一不留神,就被迫跟顾淮绑定了另一段行程。 “要吃点东西吗?”顾淮问他。 “谢谢,不想吃。”林思渡婉拒。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想在车内吃东西。” 临时被迫充当司机的谷忱看着有点心惊,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太对,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多少也是有些紧张的。 林思渡本人比他在网上见过的还要好看,此时他眼睛半闭着,清晨的阳光在他的脸颊上撒了层淡淡的金色,嘴角微微下压着,唇形薄且好看。 谷忱明明记得,不久前他给顾淮说林思渡的时候,顾淮还是一副不屑的态度。现在,他从来没见过顾淮这混球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把人磕着碰着。 “草,姓顾的翻车了。”谷忱明白了大半,在心里骂了一句。 车在十字路口来了个急刹,林思渡睁开眼睛,脸色稍稍有点差,嘴唇有点发白。 “开慢点,你赶投胎呢?”顾淮提醒。 “哎,行嘞。”谷忱怔怔地说。 千万级的车开始龟爬,车内的温度比户外稍高,林思渡的脸颊和嘴唇微微有了点血色,他低头看手机,寄养dragon那家店的店主给他发了小动物的近况视频。 dragon看起来很健康,对寄养店的环境适应得良好,也没有很想他。 顾淮刚坐过来一些,想和林思渡说话,一眼扫过去,目光和手机屏幕上红眼鹰蜥的眼睛刚好对上了。 顾淮:“……” -- 第44页 “这是你的吗?”顾淮问,“还挺可爱。” “真的吗?”林思渡抬头,“他叫dragon,胆子特别小,顾先生喜欢的话,我还有其他的视频。” 顾淮:“……” 他的目光落在林思渡修长的手指上,他偶尔会想象这双手把玩那些嶙峋丑陋的小怪物时,是怎样的一番场景,漂亮和丑陋靠近,纯白与危险相融,竟然也能算是一种风情。 但林思渡把他的停顿当成了兴致,指尖划动,拨到了下一个视频。 “它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可爱。” “可爱。”顾淮沉声说。 养宠物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家的崽崽,林思渡划动屏幕给顾淮看了好几张图,才发现自己和顾淮的距离有点太近了,早就越过了他的安全边界。 他闭上眼睛,把胳膊搭在窗边,避开了顾淮试探的目光。 “林思渡。”他听见顾淮的声音,“你昨晚,根本没住在9楼,对不对?” “嗯。”林思渡承认了。 原本以为没有回应的问题又一次得到了回答,顾淮觉得好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骗人?” “我没有欺骗过你。”林思渡纠正,“顾先生昨天在电梯里问的是‘去哪里’,不是‘住哪里’。” “文字游戏。”顾淮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敲他的脑袋,瞬间想到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这么亲近的动作,于是把手又放下了。 林思渡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生硬地说:“顾先生可以这么认为。”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顾淮笑着问。 林思渡压了下嘴角,不肯和顾淮多说。他其实很想问顾淮到底喜欢他什么,他可以看着改改,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我现在算是抓着你了吧。”顾淮说,“你休假,我也休假,今天就一起吧。” 车在石场附近停下,这一片是郊区,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一家小商店。林思渡下车时有点晕车,顾淮那几个朋友一个劲地盯着他打量,目光里都是好奇,他转身去店里买胡萝卜汁,谷忱抽空拉着顾淮问了几句。 “顾淮。”谷忱悄悄问,“你追他呢。” “看出来了?”顾淮懒懒地答了一声。 “我是聋了还是瞎了?你的眼光终于好了一次。”谷忱说,“难怪上次那几个人开林思渡的玩笑,你那么生气,追到了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太想理你。” “没。”顾淮说,“他确实不太想理我。” “你前几天说,惹谁不高兴了来着?是他吗?” “对。”顾淮承认。 “怎么惹的?”谷忱觉得林思渡不像是看起来会生气的样子。 他对所有人都很疏离,像是不会高兴也不会生气,不会给人任何情感上的回应,适合在家里摆放着当个漂亮的娃娃收藏,却不适合做情人或者恋人。 谷忱不相信顾淮有这样的本事。 顾淮咳嗽了一声:“那天有点生气,我脾气不好,强行亲了他一下。” 谷忱:“……” “你行,你很行。”他说。 确实像是顾淮这个混球能干出来的事情。 从小就认识的朋友,突然看上别人了,挑了个困难模式就算了,还自己给作成了地狱模式。 “你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着,玩玩?”谷忱小声问。 “你看我像是想玩玩的样子吗?”顾淮说。 恰好林思渡回来,两个人把话题给掐了。 顾淮看着递到面前的胡萝卜汁,挑了下眉毛:“给我?” “算车费。”林思渡说。 “那不够啊。”顾淮伸手把远远站着的人揽过来,往自己的身边带,“我给你算一笔账,这车的价位加油钱,你想跟我撇清楚,得好几个月给我买,天天送到我面前。” 林思渡侧着头避开他,掀起眼皮瞥了顾淮。 顾淮突然有个想法,他想把林思渡招的小桃花全给掐掉,还在摇篮里的也掐掉,把林思渡的念想,也一起清零,尤其是,他那个弟弟。 温柔而不懦弱,林思渡给出的标准,顾淮不觉得纪枫能做到。 顾淮他们几个算是石场这边的大客户,他们人刚到,那边就送了单子过来让他们过目,单子上是石场开了一半的石头,算是毛料,这个顾淮也有点兴趣,拉了林思渡过来帮忙看。 “冰飘蓝花,好看。”林思渡说,“适合做手镯,这块能取三个,55.3圈口两个,51圈口一个。” “是吗?”顾淮转着桌上的笔玩,“我想着买回来做茶具呢。” “浪费。”林思渡一字一顿地说。 顾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林思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压着嘴角的时候,看起来很好亲。” 第25章 悄悄话 林思渡扔下笔就要走,被顾淮扣着手腕一把拽了回去:“别走。” “当我没说,行不?”顾淮说,“你也知道,我就这脾气,藏不住几句话,你别跟我计较。” 顾淮上次说这话,是因为一脚踹开了小房间的门。 林思渡瞧了顾淮一眼,眸光微动,没有挣开,而是把顾淮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去,给自己戴了个口罩。 于是他听见了身边人毫不掩饰的愉悦的笑声。 他们这些学校里出来的学生,比起做了多年玉器生意的,到底是缺了不少接触实物的机会。林思渡对电子单上标注的这些材料都很有兴趣,清单只提供给顾淮他们这样的大客户,他想看,就只能留在这里。 -- 第45页 “你那么喜欢胡萝卜汁,今天给我买了,我可不可以当作是你把最喜欢的东西分了我一份?”顾淮问。 “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林思渡说。 顾淮长长地“哦”了一声,林思渡听不出这是哪种情绪。 “这块好可惜。”林思渡看着清单上的另一块原石材料说,“这儿有一抹好通透的绿色,可是太细碎了,珠子都取不了。” 他拿着铅笔在清单上打了个叉。 “我看看……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顾淮从他手里摘过清单,“你脑袋里对翡翠的认知,除了常见的珠子镯子吊坠,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了?” “还有部分摆件。”林思渡认真地说。 “就没了?你像个刚出土的漂亮古董,太规矩了。”顾淮点评,“跳出来。” 古董:“跳?” “别动。”顾淮抓着他的手,让铅笔在图片上勾了几道,问:“看看,这个棉杂和裂隙,像不像小树林?” 林思渡原本认准了这是块废料,但顾淮这寥寥几笔,他好像是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顾淮的体温比他高,手心温度烫得他难受,他掰开顾淮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收进风衣袖子里,只有指尖露在外边,攥着衣袖。 “还有这边,这里像不像树影?你喜欢的那几点绿,像不像萤火虫?”顾淮说,“天然长出来的东西,你得接受它的不完美,完美不是收藏的唯一标准,特殊才是。玩我们这行的,最理想的收藏,不过就是独一无二。” “……我不认同你。”林思渡的指尖描摹着顾淮勾出的简单线条,“但我……现在有些能理解你的观点了。” 林思渡最初以为,顾淮玩珠宝收藏,目的跟那些显摆家境的有钱人没什么两样,目的只不过是想用这些东西来装点自己的名声,但他逐渐发现,顾淮不是这样的。 顾淮有一套不受传统理念干扰的、自成体系的审美标准。 “之前那次,说你暴殄天物。”林思渡认真专注地道歉,“是我狭隘了。” “审美是多元的啊,不要你认同,这个我不强求。”顾淮忍笑,话锋一转,认真的模样不见了,又恢复了先前说笑着逗弄人的语气,抓过来他的手指,用纸巾把他指尖沾到的铅笔灰擦掉,“当然咯,你在我这里是完美的。” “……”林思渡见识过好几次顾淮跳跃的思维,上一秒还在认真讲工作,下一秒立刻把带点暧昧含义的话题砸到他身上来。 他没办法适应,但顾淮这句话还是让他愣了愣。 于是他提醒了几句:“我体质差,容易生病。” 他不可能是完美的,是顾淮眼睛上长滤镜了。 顾淮懒散又无赖地听着:“巧了,我还就喜欢体质差的,跑不远,好抓,你还有什么觉得自己不好的,一起说出来听听。” 林思渡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烦你了,你接着看吧。”顾淮说,“我打个电话去。” 他知道自己在拿锤子敲林思渡的外壳,敲轻了一无所获,敲重了前功尽弃,就比如现在,他刚踩着说话的间隙说了几句得寸进尺的话,就得拉开点距离,给林思渡腾出一点缓过来的时间。 电话是集团的执行经理打的,顾淮回拨,问有什么事。 执行经理似乎有些顾忌,只模糊地说是纪夫人想进一步了解顾淮一直在盯的一条品牌供应线。 对方这么一说,顾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纪夫人怕是就站在执行经理的办公室里,经理这是委婉地拐着弯在跟他告状。 这个品牌的传统珠宝顾淮一直在跟进,销量口碑都不错,算是顾家旗下前三大品牌。 顾淮容不下别人插手自己的工作,周围人都是知道的。 “知道了。”顾淮说,“随她,负责人名字换她。” 执行经理原本以为要挨一通骂,没想到顾淮今天这么好说话,挂电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林思渡坐在休息区的桌前,手边是刚才顾淮强行塞过来的一只小面包,他没有吃早饭,于是拆了包装袋,咬了一小口。 彩页上的照片一时间有点黯然失色,林思渡有些走神。 顾淮曾经说他鉴真鉴假,但鉴不出旁人的真心,但他现在有点愿意相信顾淮所说的喜欢了。 相信,但没办法回应。 “你好啊。”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林思渡抬起眼睛,疏离陌生地看了对面人一眼,好像是刚才开车的那个,顾淮的朋友,他不知道名字。 于是他把身体坐得更端正了,说:“您好。” “我看你的科普直播好久了,我是你的粉丝。”谷忱第一次站得离他这么近,近得能看见林思渡眼尾的小泪痣和微微卷翘的长睫毛,他愣了愣,小心地说,“我下次有不明白的东西,可以问你吗?” “谢谢,您可以去机构预约。”林思渡说,“那里有我的排班。” 谷忱:“……” 他像被秋天裹着月光的晨霜浇了个透心凉。 “说什么呢?你们两个。”接完电话的顾淮大步走过来,带过的风从林思渡的耳畔侧过。 “没什么。”林思渡转过头前,斜睨了一眼顾淮。 “没什么你瞪我?”顾淮追问。 -- 第46页 “我眼睛就长这样。”林思渡说。 于是谷忱惊奇地发现,这个冷冰冰的小美人跟他说话时像个冰冷的机器人,跟顾淮说话却是有情绪的,是活生生的,多了一丁点真实的烟火气。 林思渡很容易手脚冰凉,但是刚才顾淮给着他吃了个小面包以后,他的指尖有了一点温度,翻书页的时候也灵活了许多。 他半个身子在光影中,指尖漫不经心地挑过一页纸,指骨轻轻一勾,把书页压过去,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有点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两下。 林思渡正要抬手,手串的编绳被人拎了一下,连着他的手腕一起悬在了半空中。 “你这绳子是松了吧。”顾淮问他,“你也不怕运动的时候把珠子甩出去。” 林思渡不能也不会做剧烈运动,没有这个困扰,但这串珠子,他确实打算送出去重新编个绳结。 “石场还没开,我给你把编绳改改。”顾淮一手压着他的指尖,另一手把手串给顺了下去。 他的肤色偏冷白,但顾淮的就要正常很多,顾淮的指尖上还有薄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从他手背无意擦过去的时候,有一点疼。 林思渡在大学实验室里被切割刀划伤了那么多次,愈合后都没在手指上留下什么印记,他盯着顾淮的手看,有点羡慕。 还没羡慕完,他就看见顾淮在手串原有的编绳上轻轻一挣,圆滚滚的珠子散了一桌。 林思渡:“……” 顾淮这手拆珠子的暴力手法,跟他先前其实是有些相似的。 “16mm直径啊?”顾淮捡了颗珠子捏着玩。 “14,有一颗15。”林思渡说。 “是我教你编,还是我直接给你弄好?” 顾淮问他。 “你教。” “行。”顾淮很满意。 平安结不难打,林思渡学东西很快,顾淮示范了两遍,他就能自己完成。 “拆掉一个珠子。”顾淮在一旁建议,“回头卡尺量一下,去掉那个15mm直径的。” 林思渡的食指指尖轻轻拨走了一颗:“这个。” 顾淮的眉峰轻挑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借助工具怎么分辨出来的。 这次的编绳大小很合适了,林思渡把珠子绕在指根的位置,用拇指拨着玩。顾淮很喜欢看他把玩这些珠玉宝贝,总觉得赏心悦目。 顾淮提议:“再加个南红,会很好看。” “你很厉害,”林思渡说,“编绳。” “他啊。”刚好谷忱回来,赶紧帮顾淮刷分,“他幼儿园时翻花绳也很厉害,天赋吧。” 顾淮白了谷忱一眼,示意闭嘴。 林思渡却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顾淮的手,嘴角微微地弯折了一瞬间。 顾淮盯着他看了两秒,收回目光,说:“出去逛逛?” “好。”林思渡说。 这个时间,石场里的大小石头都备好了,等着人挑选打开,看看是惊喜还是惊吓,林思渡很喜欢这个过程。 两人刚从休息区出去,迎面撞上了几个人,为首的人眼睛下方有道疤,看见顾淮的第一时间就满目挑衅。 “这不是小顾总吗?”那人问,“不是说对赌石没兴趣么,这么多年都没来过,今年怎么就来了兴致?” “这是你家开的吗,你管这么宽?”顾淮说,“你跟你爸一个赶着送的蠢样。” “来了就玩呗,看你亏钱,谁不高兴啊。”对方嗤之以鼻。 林思渡跟着顾淮的脚步慢了一点,又停了。 顾淮来之前说,想来石场看看,现在看来,又是一句现编的话。 他分不清顾淮对他到底有几句是真话,他对顾淮也差不多,他俩在双向的谎言中保持了一种短暂的岌岌可危的平衡与和平。 只是他不知道顾淮到底是什么时候猜到了他的兴趣。 顾淮跟对方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难听话,一回头发现林思渡跟丢了。他意识到对方刚才话里浅显的意思暴露了他早晨引林思渡上钩的那几句话。 顾淮的脸色冷了下去,抛下这人,往回去找林思渡。 林思渡竟然没丢太远,而是站在一个赌石摊位前看小石头,见到顾淮也只是平静地抬了下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淮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生气还是厌烦,于是杵在那里,挡着路。 “你的仇家好多。”林思渡说,“顾淮,到处都有人和你吵架。” 顾淮没料到他说这个,愣了一下,眼尾跳了一小下,眉目又温和松散下来,嘴角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说什么呢,我是炮仗吗我到处点,刚那是金老板儿子,算起来,他心里窝的火还是我俩那天一起给点的,你也跑不掉。” 他指的是拍卖会上的事情。 林思渡:“……” 这个,他并不想认。 “不过主要责任在我,我手里有金老板的把柄,去年抓到了,一直留着没用,那天你走了我不太爽,就顺便报复了一下。”顾淮说。 “你想买这个?”顾淮伸手拍了拍旁边中等个头的石头,没看出什么名堂,直接说了,“我看不懂,实话跟你说了,我对赌石没啥兴趣,我就是想跟着你来。” 林思渡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这次没太生气,只是说:“不买这家。” “为什么?”顾淮挑眉。 -- 第47页 店主就在附近,林思渡不好直说,他踮了下脚,贴近顾淮的耳边:“被开过了,套了个皮壳上去,专门坑新手……” 顾淮被他说得心痒痒,还想听几句,但林思渡又退回了安全距离。 “林老师,再多给我科普几句?说悄悄话的那种。”顾淮追着他问,“我算不算你的大客户,不给我来点额外的服务吗?” 林思渡不动,顾淮就不依不饶地吵他。 顾淮:“林老师,林思渡,林小兔,林……” “不。”林思渡说,“……你太高了,顾淮。” “那你这样给我说。”顾淮微微弯腰,伸手勾过他脖颈,把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小声说,他们听不见。”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长佩卡了更不出去啊,我发出去了吗 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彩虹糖和鱼粮,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言言言言言衍、青花鱼pdt2n8r7a6i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6章 我相信你 林思渡原本站得好好的,正在思考要怎么解释,被顾淮这么一拉,脚下不稳,手腕从顾淮胸口的衣料上擦过去,手串珠子撞上顾淮衣服上的纽扣,磕出了细碎清脆的响声。 原本的话到了嘴边,他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放开。”他说,“没有科普了。” 顾淮压着他肩膀的手指动了动,又不怎么高兴地把他推开。 “你自己去玩。”林思渡说。 “这就嫌我烦了?”顾淮笑了声,“我还没问你什么呢?” “嗯。” “你还‘嗯’?你发现没,你对我好像没一开始那么礼貌了。” “……” 林思渡轻轻地推开顾淮,不和他理论,往另一家摆了石头的摊位走去,去掉要帮家里还的钱,他剩余的钱还可以一两个中等大小的石头,这是他此趟来这座城市的目的。 “哎?”谷忱带着几个朋友一路踱过来,“刚你们在那家站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们要买呢,怎么了?” “咱们林老师说那家是坑人的。”顾淮愉悦地说。 那几人看了看顾淮身边的林思渡,不太相信他能真的看出来什么,只是附和着笑笑,给顾淮面子。 除了昨天远远地一眼,顾淮没见过林思渡玩赌石,他对这种概率游戏没兴趣,但他现在不想离开。 “这玩意儿能赚钱吗?”顾淮在一旁问。 “外行赚不到,有很多坑。”林思渡说,“内行,也要看运气。” 在原石这个领域,顾淮确实是半个外行,他很少关心珠翠的开采,采购的都是开好的料子。 林思渡边和顾淮说话,边用三色灯看石头,他的指尖搭在粗糙的石头上,右手变换着灯光的颜色,动作熟练得让顾淮那几个朋友连连惊叹。 “你是内行吗?”旁边有人问。 “我不算。”林思渡轻轻摇头,“只是上课的时候学过一些,有兴趣。” 他挑了两只,付了钱,让店主拿去后边做切割。 “有把握赚钱吗?”顾淮问他。 “没。”林思渡说,“只有把握保底。” 切割好的石头很快用小推车推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块石性很重的豆种,一块满是裂纹的冰种。 顾淮那几个朋友笑着小声地议论了几句,心说不过如此,说好能保底,还不是亏了。 “挺可惜啊。”店员说。 “是挺可惜。”林思渡的指尖拂过其中一块石头上的裂纹,“但这块不是我的。” 他这话一出来,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各怀心思。 “没错啊。”店员说,“我亲自盯着的,这要是能开错,那还得了。” 旁边顾淮的几个朋友也不信,只当是林思渡在给判断失误找理由。 林思渡也不争辩,只是平静地说:“我的比这个要小一些,直径小2cm吧。” “啊?”店员干笑了几声,“您不会在说笑吧,开完了就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的。” “不急。”顾淮的手臂绕过林思渡的脖颈,轻轻地压着,把人围在自己身侧,“这不难解决啊,查个监控,分分钟的事情。” “可是……”店员犹豫着。 顾淮不跟他多说,直接让谷忱拨了个电话,叫这边的负责人来查。 “哎,别。”见状,店员的态度有所软化,“也不用兴师动众的,我过去问问开石头的师傅吧。”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他们不信,我相信你。”顾淮微微低头,在林思渡耳边说,“在鉴定这方面,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 林思渡沉默,顾淮比他高一些,当顾淮用这种比较亲近的姿势把他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时,腕上的表带硌得他的肩膀生疼。 “有点疼。”他还是说了,“顾淮。” 顾淮把握不好对待他的力气,只好遗憾地把手撤开。 店员是跑着回来道歉的,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取错了石头,林思渡刚刚买的那块还没切割,上边还贴着编号,切开后内里底子纯净,有一抹很漂亮的阳绿色,算是小赚。 在赌石厂给客人拿错石头,还被客人发现,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如果客人深究,闹大了会很难办。 顾淮挑眉看林思渡,问他想怎么处理。 -- 第48页 林思渡只是点点头:“没关系,我只是想确定我有没有判断失误。” 顾淮看了林思渡一眼,林思渡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上次他就发现了,林思渡不喜欢争执,也不计较钱,林思渡只计较自己的专业能力会不会失误。 “你读书的那会儿,是不是也会拿着发下来的试卷一题一题地算分。”顾淮饶有兴趣地问,“再拿着加错分的试卷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老师纠正?” “没有。”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说,“我不需要。” 他补充:“除了体育,其他科目就算算错了一点我也是第一。” 顾淮:“……” “林思渡。”顾淮磨了磨牙,说,“其实我俩有的地方很相似,你发现没有?” “不觉得。”林思渡礼貌地说。 “小顾总。”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插入进来,是他们不久前刚见过的刀疤脸,金老板的儿子,“来都来了,只看不玩吗,怕不是不敢吧,怕花几百万开个纯石头,给我们添乐子?” 顾淮正逗林思渡说话,闻言掀了下眼皮:“你这账算得不对,就算我几百万打个水飘,也比你爸拍卖会上6000万买个破琥珀强吧?我对赌石没兴趣,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去玩。” 刀疤脸都要气死了。 “装什么?”他说,“都是去拍卖会充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靠你家那金银财力,你做得到现在的地步吗?再说了,琥珀怎么不值钱了,业内某领先刊物最近新出的一篇论文首选分析的就是琥珀。” 顾淮还没说话,就听见自己耳边有个清冽如霜的声音,精准地报出了论文名字—— “xx年度直播电商模式下……琥珀与蜜蜡的衍生价值分析?”林思渡小声说,“那好像是我写的。” 顾淮:“……” “但我没说值6000万。”林思渡说。 刀疤脸这才注意到顾淮身边站着个挺漂亮的少年:“你……” “顾淮去拍卖会,不是为了面子。”林思渡一板一眼地纠正,“他是收藏爱好者,《xx珠宝》第19和35期有他的鉴赏短文。” “咦,你竟然知道?”顾淮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惊喜地看他。 父母朋友都不知道的东西,林思渡竟然知道。 林思渡的反应很平淡,答得也很规矩:“之前因为合作,查了点客户资料。” “这么敬业啊林老师?没有白给你好评啊,别的呢?”顾淮懒得搭理金老板那儿子,推着林思渡离开,还饶有兴趣地追问,“还知道我什么,说说?身高体重知道吗?性格爱好呢?” “比我高,比我沉。”林思渡漠然垂下眼帘,“别的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兔宝最可爱=w=。 抱歉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明天会多更一点的。 第27章 给你暖暖 林思渡原本不想搭理顾淮的,但他不说话,按照顾淮的性子,肯定会追问得没完没了。 所以他简单地敷衍了两句。 顾淮的心情好像还很好,没跟他深究,而是推着他去逛别的地方。 “不玩了吗?”顾淮问。 “不。”林思渡说,“概率游戏存在上瘾的可能性。” “也……没有钱了。”他低声说。 顾淮以前从来没发现,林思渡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越是靠近,林思渡越让他觉得惊喜。 “没有钱?你选我当你男朋友,我花钱给你玩个够。”顾淮问。“好不好啊,林思兔?” 林思渡的眼睛里映着点天顶照下来的阳光,抬头瞥了顾淮一眼,没有接话,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逐渐能接受顾淮这个工作伙伴,或者试着当个身份悬殊的朋友,但顾淮却总想更进一步。 “是‘渡’。”他纠正这个字,“我想回去了。” 他的行李箱还寄存在顾淮他们的休息间,想回去取的话,还必须要顾淮同意。 “可以吗?”他又问。 顾淮每次靠近林思渡的时候,都能在他身上闻到点像是压了霜的甜桂花味,若有若无的,勾得人心痒,似乎要把人扣在怀里才能捕获更多。 顾淮翻转手腕扫了眼手表:“不急,快中午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林思渡不喜欢和顾淮一起吃饭,似乎他们每次坐在同一张餐桌上,都会发生点不愉快的事情。 但今天顾淮没空为难他,顾淮在忙一通工作上的电话。 “品牌专线的设计师我要带走,原有客户随她,她要是有那个本事维护,那就都给她。”顾淮说,“我听说某股东手里有集团7%的股份想抛?直接联系我,这件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顾淮的手里有自家集团30%的控股,全是在长辈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收的,算是在顾家的底牌,没几个人知道。 林思渡对他们这些公司夺权的东西完全没有兴致,顾淮这会儿打电话也没有避开他。 顾淮放下电话时,林思渡正往盘子里加青菜和胡萝卜,碗里一点荤腥都看不到。 “来,吃块排骨。”顾淮把盘子推过去,“特地跟他们说了,入口即化,甜口的。” 顾淮讨厌甜口清淡的菜,但林思渡喜欢。 “吃点鱼。”顾淮又推过去一个盘子。 “顾淮,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林思渡说。 -- 第49页 “……”顾淮磨了磨牙,“行,你有理。” 林思渡原本微微地压着嘴角,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忽然想起来顾淮说过他这个表情看起来很好亲的胡话,恍惚了一瞬间。 从顾淮的角度看过去,他好像是在发呆,有点失神,又好像有点可怜。 顾淮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养出来的,怎么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让人忍不住想收集他各种情态,哭或者笑,生气或者欣喜,全部都想独家收藏。 林思渡先前答应黄教授帮忙带两只玉镯,他去附近的玉器市场看,顾淮也跟着。 “老黄?他买给谁的啊?”顾淮得知他的目的后问。 “好像是他夫人和女儿。”林思渡说,“说是要……好看点的。” 这一点对他来说是有些困难的,他可以挑出同等价位最值钱的一款,但却不一定能选出最好看的。 “一个绿的一个蓝紫色的呗,年纪小一点的喜欢更有意境的。”顾淮翻找着,“这种蓝色飘点小雪花的,就很好看,找几个账号,营销一下,吹几句,说是什么雪中精灵之类的,附加几个寓意美好的词汇,价格能卖上好几倍。” “好看吗?”林思渡看不出来。 “不好看吗?”顾淮一把抓过他的手,把蓝色飘花的镯子往他的手腕上套,冰透的蓝色镯子贴在林思渡袖口下白皙的皮肤上,顾淮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一个玩珠宝收藏的,竟然觉得镯子没有林思渡那只手漂亮。 “确实不好看。”顾淮动作有些粗暴地给林思渡摘了镯子,冰凉的玉石从微凸的指骨上擦过,留下好几块泛着粉的红痕,在阳光下很是显眼。 林思渡收回手,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揉了揉被弄疼了的手。 林思渡让人打包了两只镯子,付了钱,刚走出去,顾淮抓着他刚刚那只手在阳光下端详了两下:“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林思渡本来不想理他的,可是顾淮先一步抓着他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地吹了两下:“对不起啊林老师,我没轻没重的。” 林思渡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藏进了风衣的口袋里,把口袋也给捏紧了。 他个子不矮,算是纤长匀称,可是到了顾淮面前就差了一大截,身材上也比不过,顾淮一看就是经常健身,力气很大,每次毫无预兆地碰他时,他总会产生一种会被对方弄坏的恐慌感。 “我还想去后边那条街看看,你跟我一起吗?”顾淮问他。 “累了。”林思渡说。 这次他不是在敷衍顾淮,他是真觉得累了,因为体质差,他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在户外活动的时间都很有限,走太远的路会头晕难受,今天的外出活动已经足够多了。 顾淮知道他这个特点,看他也确实没上午那会儿精神了,于是说:“那你在这里等我。” 林思渡垂眸:“不想等。” “说什么呢,一起过来的就一起回去。”顾淮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路边的一处供人休息的凳子,不由分说地把人按着坐下,“坐着,我马上回来,我给你买胡萝卜汁。” 顾淮是想去看看后边一条街的南红,但总有些心不在焉。 林思渡看起来很孤单,每次顾淮瞧见他时,他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顾淮有时候会怀疑林思渡其实分不清友情和喜欢,但林思渡在他这里明明就分得很清。 他不确定林思渡会不会等他,但他就是不安心。 顾淮和林思渡挑东西的方式不一样,林思渡看价值,他看审美。他从店里花钱买了两颗很有特点的南红珠,揣在口袋里,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椅子是空的,林思渡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四下看了看,也没找到人。 顾淮面色渐冷,眉宇之间压着点骤然的冷,原本愉快的心情迅速沉落了下去。 他打开手机,给林思渡发消息,语气却还算是好的。 [H.G]: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出乎意料的,林思渡很快回复了。 [与渡]:你过马路。 顾淮忽然认出来,他之前坐朋友的车,是有经过这条马路的,当时他还觉得对面路口站着的人很像是林思渡。 马路对面是一家异宠店,隔着玻璃,顾淮看见,病恹恹的小美人地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他的眼睛耷拉着,睫毛黑而密,单手倦懒地托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盘着一只粉色的小玉米蛇,小动物柔软的身体正贴着他手骨上的红痕游过。 顾淮靠近橱窗时,窗户里的人和蛇同时往他的方向回头了。 那一瞬间,顾淮心里有五百个小人在尖叫。 顾淮看了看这家店的招牌,麻木地走了进去,在林思渡对面坐下——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思渡手上的小动物受了惊,立了半边身子,往顾淮的方向前倾。 顾淮:“……” 他不得不承认看见林思渡那只手抓着这只粉红色滑溜溜的小动物时,心中一闪而过的旖旎念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后背都在发凉。 林思渡安抚地揉了揉小动物温凉的表皮,这才回答顾淮的问题,“喜欢。” 那天偶然路过时,他就喜欢,刚好顾淮让他在附近等,他就顺道过来给小动物道个别。 “走吧。”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没久留,也没说什么,眸光从顾淮的脸上一路飘落在桌面上,他站起来把小动物还给店主阿姨,把一张叠成方块状的50元放在桌子上。 -- 第50页 顾淮又发现,只要不是大额的支付,林思渡都偏爱用现金,不喜欢电子支付,包括上次给他交“罚款”,林思渡给的都是现金。 因循守旧,顾淮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个标签,又划掉。 哪家因循守旧的人会喜欢赌石还喜欢爬行动物啊,林思渡是独一无二的,没有适合林思渡的标签。 顾淮叫了人来接,林思渡就坐在刚刚户外的凳子上,小口地喝胡萝卜汁。 “林思兔,你怎么就喜欢爬行动物呢?”顾淮乐道。 “漂亮。”林思渡说。 他的手指搭在橘红色的饮料瓶子上,袖口掩在指根处,顾淮猜他是有些冷的,毕竟不久前他拿着镯子往林思渡手上试的时候,觉得还挺凉。 “等我这么久,你冷不冷?啊?”顾淮问。 “不。”林思渡说了一个字。 “过来,给你暖暖。”顾淮说,“冻僵了吗你,话都变更少了,一个一个字地往外蹦。” 林思渡:“不……” 林思渡反应慢了半拍,顾淮松开领口一颗纽扣,抓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颈间:“你看,我比你暖和。” 作者有话说: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4和猫薄荷,谢谢肉漓的猫薄荷,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x2,谢谢蜜柑柑、铍镁钙锶钡、蜜柑柑、包子打狗、Mags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8章 他满足不了你 林思渡微凉的指尖被抓着按在了顾淮的脖颈上,被顾淮的体温烫得微微瑟缩了一下,指尖触到了对方有力的心跳。 他有些用力地去挣动手腕,这点力气在顾淮的面前却根本不够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从顾淮锁骨往上的位置划过去,留下了一道半指长的白痕。 “嘶……”还挺疼,顾淮往右侧偏了偏头,“林老师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林思渡抽回了自己的手,抱着胡萝卜汁,绕开顾淮,远远地在深绿色的路牌下站着。 恰逢南城的长街上有风经过,他乌黑的碎发轻动,眸光冷得像松间的雪,出尘寥落,偏偏葱白指尖上有一抹被烫出的浅粉,淡淡的,像遥远雪山晨曦时经停的红云,被风一吹就散了。 “我们回去,好不好?”顾淮说,“我不闹你了。” 明明只看了一眼,他就想把林思渡那只手按在自己锁骨往下的位置,但他不敢,怕碰碎了,也怕吓跑了。 顾淮这么多年来,喜怒哀乐都是畅快地过,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揣摩着。 “你想今天回去?”顾淮问,“反正我们的目的地相同,都是回A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让他们订票。” “不用。”林思渡说,“到这里吧。” “为什么?”顾淮听出他一语双关,“我们对这行是有共同话题的,你不想再跟我聊聊吗?” “顾淮,我为什么要在休息的时间聊工作?”林思渡反问。 牙尖嘴利如顾淮,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林思渡其实有些走神。 顾淮又在骗他,这个人明明对爬宠警惕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今天在车上那会儿却跟他说dragon可爱,说爬宠可爱。 尽管刚才他还想再摸一会儿那只粉嫩的可爱小动物,但因为顾淮,他还是尽早离开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对方以刻意安排的方式来靠近他,他很不喜欢手段和心机,但他这次对顾淮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介意,他对这样的自己有点困惑和不满。 谷忱在忙别的事,叫了司机把车开过来接他俩。 “走吧。”顾淮给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坐进去,忽然问,“我能跟你一起坐后排吗?” “……为什么不可以?”林思渡抬眼看他。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没去副驾驶位的顾淮挨着他坐下了,大半个身体都闯进了他的安全区内,车在路口转弯时,因为惯性,顾淮身体的重量有一小部分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压了下嘴角,把胡萝卜汁瓶子上的配料表来回读了好几遍。 “看看这个。”一只手在他面前摊开,掌心里躺着两颗南红珠。 “你挑的?”职业使然,林思渡取走珠子,“很正的颜色,质地透光好,很水灵,是品质很高的樱桃红。” 他的手指从圆润的珠子身上抚过去,拈着一抹璀璨的樱桃红,顾淮则在想被他碰过的南红珠应该也带上了桂花甜味。 “难得啊,我的眼光得到了林老师的认可,14mm,摸出来了吗?跟你那串珠子一个大小,”顾淮靠近他,“之前说,你的手串配南红好看,这是给你买的,你喜欢吗?” 林思渡拈着樱桃红珠子的手略微停顿,到底摇摇头,把珠子放回了顾淮的手心里。 顾淮挑眉看他。 “喜欢,但是不能收。”林思渡说。 顾淮的单眼皮跳了一下,眸光下压,嘴角却还维持着笑:“为什么不能收?” “因为礼物的意义不明确。”林思渡说。 “只是觉得它很衬你的肤色。”顾淮说,“这样也不能收下吗?” 林思渡轻轻地摇头。 “这么倔?我只是想送你个礼物。”顾淮柔声诱哄着。 “顾淮。”林思渡说,“你跟我,都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顾淮轻笑了声,脸色沉下去,费心思经营着的温和外壳岌岌可危,嘴角的笑意变得松散放肆起来:“那你说,我对你什么意思?” -- 第51页 林思渡的手指攥了下袖口,转头看窗外。 顾淮久违地找回了点欺负人的恶劣和痛快感觉,几乎是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你那么聪明,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 顾淮靠得那么近,声音又压得很低,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低音炮的质感冲撞在他的耳膜上:“那你是不是也很清楚,我想和你上床。” 林思渡后背颤了一下,嘴角抿成线,伸出一只手,指尖轻抵在顾淮心口的位置,把顾淮往车座的另一边推了推。 顾淮说话时的气流贴着他的耳畔飘过去,烫得他耳尖灼热,他转过来,背对着顾淮,闭上后再睁开的眼瞳一片清明,声音清寒:“你装不下去了?” “你不都识破我了吗?”顾淮扯着嘴角笑,“我再跟你装,多虚伪。” 既然林思渡什么都明白,他忽然也很想没什么耐心地把自己的旖旎心思全剖开来给他看,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到底想存了多少想把他从云端拉进人间的恶劣想法。 可是,明明这只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他其实更想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盘上,阳光雨露供着,精心呵护养着,不让风吹日晒。 告白的话有那么多,他偏偏挑了最恶劣的那一句。 车在林思渡寄存行李的休息区附近停下,刚自己玩了一圈的谷忱迎过来,正要打招呼,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又不怎么对劲了,比股市还多变。 能跟顾淮长时间打交道的都是聪明人,谷忱无奈地冲顾淮笑了笑,示意自己先走了。 林思渡的行李箱就放在屋子角落里,没有什么特点的黑色行李箱,顾淮却能一眼认出来。 给黄教授买的那两只翡翠镯子有些过度包装,盒子上系了段很长的红丝带,打了个林思渡看不懂的结,他扯了好几次没有弄开,顾淮就抱臂在一旁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 在林思渡想找把剪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找到其中红丝带的一段一牵,丝带散开,层层叠叠落在了顾淮的手心里。 “谢谢。”林思渡说。 “不谢。”顾淮抓着丝带的一端抖开,“简单。” 林思渡低头把镯子收进旅行箱里,站起来等眼前的黑色块消失,看见顾淮倚靠在墙边,玩那一段红色丝带。 顾淮打了个结让丝带闭合,套在双手指根处,手指简单翻动两下,双手递到他面前:“看,小乌龟。” 他的声音还是挑衅的,眼睛里却闪过了几分小心。 林思渡停住脚步,淡漠瞥了眼:“不像。” “怎么不像,要我说,你来玩你根本弄不出来这种。”顾淮边嘲边换了个花样,“喏,降落伞。” 这种小朋友的把戏,顾淮却玩得这么熟练,两只大手攀着“降落伞”举到他眼前时,他忍不住伸手拨了一下红色的丝带。 “挑旁边那两根,能换个形状。”顾淮大声指挥。 林思渡不听指挥,丝带软趴趴地散开在他双手的五指和手腕上。 “笨。”顾淮得意地说,“我就说没那么简单吧。” 手上的红丝带还沾了对方的体温,顾淮伸手一拉,丝带柔韧地缠在了林思渡的手腕,贴着他腕内雪白的皮肤,一点点收紧。 “林老师。”顾淮说,“今天下午从南城往A市的航班只有三小时后的一架,天意要你跟我一起走了。” 林思渡的手指紧了紧:“我……” 手机的振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我要接电话。”林思渡说。 “去。”顾淮松手。 这是一条来自于学校实验室的视频请求,因为有论文合作,林思渡在毕业后和导师的实验室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学弟你好。”视频那边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下周校庆的邀请函我递送到了你的邮箱里,你记得查收一下。” “好的。”林思渡说。 “校庆当天,有珠宝鉴定系的公开课,你可以以毕业生身份来旁听吗?给我们撑一下场面。” “可以。” “刚好。”女生把镜头对着实验仪器给他看,“你毕业前没做完的那个项目,可以过来收尾了。话说,大一最近有个新进来的傻蛋违规使用了怀宇艺术珠宝的商用鉴赏成果被追究了,院内最近抓学术抓得特别严格,大家都在头疼呢。” “会去的。”林思渡说。 他接视频电话的时候戴了耳机,顾淮听不见那边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屏幕里有一个女生,而林思渡一直在做肯定回答,干脆利落。 一种不服和不悦的焦躁感,忽然就占据了他情绪的主导地位。 为什么林思渡今天反复拒绝他,对别人却很有耐心。 “你回来,论坛的图楼又要更新了。”实验室里的学姐和林思渡熟悉,开了点玩笑。 “最好不要。”林思渡断开了视频电话,开始想自己的行程。 顾淮说的没错,他如果想今天从这座小城市返回A市,就只有一架航班可以选择,或者,他可以绕去旁边的城市。 如果是听顾淮的提议,选顾淮乘的航班的话,他得纠结一下头等舱和经济舱的价格。 他是个坐不起头等舱的穷苦珠宝鉴定师。 站着有些累,他推着行李箱,与门边抱臂站着的顾淮擦肩而过,想去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犹豫一下,却没注意他从顾淮身边走过时,顾淮瞬间差到极点的脸色。 -- 第52页 “林思渡,你就那么讨厌我吗?”顾淮以为他要走,质问。 林思渡微微睁大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却没有反驳。 顾淮认定了他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去:“跟我一同回去都不愿意?” “你在生气。”林思渡笃定地说。 “不然呢?”顾淮嘲笑道,“追你怎么就那么难,我说什么你都拒绝。” 林思渡不知道他怎么又发那么大的火,怔了好久。 但看着顾淮这样子,他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些,他宁愿顾淮放肆地对他说些难听话,也不愿意看顾淮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欺骗他,一步步诱导他往陷阱中踩。 “那你不要追。”林思渡眼睛更加清澈,“顾淮,你不要喜欢我。” 他认真地提建议,跟他平日工作时的神情没什么两样,顾淮觉得好笑又生气,一脚磕在行李箱的滚轮上,拨开林思渡的行李箱。 黑色的行李箱被滚轮带着划开,那一瞬间,林思渡觉得自己仿佛被孤立了,少了个能支撑自己的东西。 顾淮突然靠近他,他以为顾淮又要向上次那样对待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顾淮拉过来,紧紧抱进了怀里。 对方的气息再一次扑面而来,他被顾淮压得很紧,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弯曲着,抓着顾淮的手臂,摸索着一路往上。 冰凉的小紫檀珠子磕在了顾淮的后颈上,凉凉的,林思渡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像是在点火,顾淮刚这么想,后脑勺的头发就被林思渡狠扯了一下,挣得他忽然后仰,颈间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林思渡。”顾淮吃痛地松开了按着他后背的手,改为捏着他的脸颊逼他抬头,“你说你喜欢男人,你跟男人睡过吗?你到底会不会挑?” 粗糙的指尖压在林思渡白皙的脸颊上,报复般狠狠地蹭了几下,刮出了一片薄红。 林思渡闭上眼睛,不想听顾淮这种不加掩饰的暗示性意味十足的直白问题。 “我不想睡。”他说,“顾淮,我谁也不想。” 他的情感需求淡到只需要一个念想,从来就没有想过更进一步,没成熟也没长大,顾淮却专门挑那些成熟的露骨的问题来为难他。 “林思渡。”顾淮抱着一种挑明了的痛快感,放肆地说,“你定的择偶标准在你自己这里就过不去,你喜欢个屁的温柔。” 林思渡眨眨眼睛,像是被他抓在手心里的漂亮娃娃。 “纪枫满足不了你。”顾淮残忍地说,“那种温室里长大的乖乖崽顶多给你陪伴,给不了你刺激。林思渡,你对你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喜欢概率游戏和爬行动物,不管你承不承认,也不管你给自己设了多少规矩,你天生就亲近危险的东西,你跟我才是同类。” 作者有话说: 顾总の在逃小玉兔。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Wen11、克里斯克里斯克里斯、叽哩咕噜的柚子、此夜关山、缪里、蜜柑柑、铍镁钙锶钡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29章 不可控 顾淮在想,林思渡大概是又被他吓到了,不然怎么会整个人都像一只破茧失败的蝴蝶,柔弱单薄的翅膀颤动着,明明脆弱得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被撕碎,却还是用微弱的力气小幅度地抗争着。 林思渡手腕上没有被小叶紫檀珠子覆盖的地方在衣服上磨得发红,那双像是雪后晴湖的眼睛微冷晶莹,摇曳过一两道眸光,又在顾淮的眼皮子底下闭上了,嘴角微微压着,把头转向了一边,侧脸对着顾淮,睫毛长得勾人。 顾淮脾气过去了,又后悔自己把人给吼了一通,林思渡的袖口被他捏出了几道细碎的褶皱,人看着也没有平时那么冷清,顾淮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想低头亲亲他,刚靠近了一点距离,林思渡的手指勾在了他颈后的衣领上,微弱的力量,往下牵扯了一下,轻微短暂、一闪而过的窒息感过后,顾淮攥着林思渡的手指,从自己的衣领上摘下来。 顾淮不怕被兔子咬,他怕小玉兔回到月亮上,他追不到。 林思渡嘴巴抿成线,自己揉了揉手腕,站在顾淮的两步开外。 “对不起啊,林老师。”顾淮迎上他如霜似雪的眼瞳,忽然记起来上次医生那个不能让林思渡情绪激动的叮嘱,脑袋清醒了一大半,边后退边虚虚地向半空中伸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 “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顾淮说,“我从小没家教,横惯了,说话难听,你别生气。” 林思渡有些感激顾淮松开了他。 他退到石凳边上,在顾淮的目光里,慢慢地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低头把自己收拾成干净整洁的模样,再去把自己那只孤零零的行李箱捡回来。 顾淮的力气太大了,抱他那一下,两手像精铁灌注的一般,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每次对顾淮稍有改观的时候,这人就会冲他发火,想要强行撞破他的保护壳。 顾淮还在说着什么:“你头晕不晕,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要不要……” “顾淮。”林思渡开口,声音很小,“……你能给我倒杯水吗?我有点渴了。” 他一说话,顾淮立刻高兴了:“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 第53页 倒水的纸杯要两层,不能烫到林思渡那双珠宝鉴定师珍贵的手。 茶叶选用最贵的,不对,林思渡应该不喜欢茶叶。 最后,水温也要控制在入口舒适的范围。 “林小兔。”顾淮吹了声口哨,推开屋门,一缕风卷着落叶打着转从他眼前飘过,林思渡和行李箱都不见了。 顾淮:“……” 他扔下纸杯,冲到门口,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半关着的窗户里露出林思渡那双杏眼,冷冷的眸光从他身上瞥过去,又骄傲又漂亮。 顾淮心里刚刚松了的一根弦骤然紧绷,啪嗒一声,断掉了。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三张五十块的纸币,便签上是林思渡古色古香的字体—— “顾淮。” “早餐费、车费、刚刚支使你的茶水费,查收。” 顾淮:“……”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血压啊。 “怎么站在这里啊?”谷忱从外边回来,“林思渡呢?” “被我吓跑了。”顾淮说,“说了……几句难听话。” 谷忱:“……” 谷忱想也知道顾淮的混账性子说不出几句好话:“你是追人啊,不是吃人,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行,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去找他。”顾淮说,“说到做到。” - 林思渡没有去南城机场,而是打车去了旁边稍大些的城市,在那里买了最近的航班机票。在机场候机的时间,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去看当日的彩票号码,一连串数字刚映入眼帘,耳边如惊雷般响起了顾淮不久前说过的话。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一瞬,把用来看彩票的app给卸载了。 飞机在A市平稳落地,夜幕刚刚降临,机场灯火通明,林思渡环视周围,没有见到顾淮的身影,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也不总是会遇上顾淮。 好歹有了喘息的空间。 A市近海,夜风潮湿,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时,微微沾湿了他黑色的碎发,林思渡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去寄养的店里接了他的dragon。 几天不见,橘红色眼睛的没毛崽崽大了一圈,趴在保温箱的仿真树枝上冲他吐舌头。林思渡把dragon带回家,调好光照和温度,伸手让红眼鹰蜥抱着自己的指尖。 “你天生就亲近危险的东西……”顾淮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 林思渡托着他的可爱蜥蜴抚摸着。 app可以卸载,彩票可以不买,概率游戏也能不玩,可是dragon,他不能丢。他还想有朝一日,还完家里的欠款,养一只小蛇,可爱的粉色或者炫酷的黑紫色。 他真的很喜欢这些安静的、不会大吵大闹的小动物,就像dragon,它能陪伴他,却不打扰他。 不管是概率游戏,还是常人眼中危险的爬行动物,对他而言都是可控的。 可是顾淮,顾淮是不可控的。 顾淮像是潜伏在夜色中的巨蟒,眯着发光的竖瞳,埋伏在幽邃的深林里,等待着捕猎,他的小机灵,在狩猎者的眼睛里,根本就玩不过。 会被弄死的,林思渡给自己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H.G]:行了,你也别到处蹿了,我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去找你了,不用费心思躲我。 [与渡]:。 林思渡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沉浸在书本或者漂亮石头里,谁来了也不开门。 跟顾淮待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顾淮在说,抛的问句多了,他才会回答一二。 [H.G]:回窝了? [与渡]:。 顾淮一回A市就去了趟顾家,这会儿正大方地坐在正堂的沙发上,等着收句号。 [H.G]: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 [H.G]: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我指的哪一句。 这次没有句号了。 顾淮笑了一下,知道他看见这条消息了。 纪夫人养了只银渐层,宠上了天,这会儿猫正在沙发边蹭顾淮的脚,顾淮抱着猫揉了一通,捏了捏猫爪的肉垫。 他是回来交接品牌线的。 纪夫人没想到他放弃得这么彻底,又不好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说给顾淮他爸听。 “弟弟最近学习很忙?”顾淮在玩地上的猫薄荷草。 “研究生嘛,论文忙。”纪夫人忙着翻合同,随口说。 顾淮心里冷笑,能不忙吗。 A大大一学生误用怀宇艺术珠宝资料的事情,可大可小,顾淮跟A大鉴定系长期有合作,放在以往,不可能追究,追究了也没什么用,顶多系内加强论文审核。 但最近,他就很想给纪枫找点事做。 严谨一点,不是坏事,林思渡的严谨他就喜欢得很。 “这条品牌线你想要,也别偷偷摸摸地给我搞小动作,直接提,我给你了。”顾淮伸手薅了点猫薄荷,无聊地碾碎,随手放在沙发边上逗猫玩,“交接干净,后续别来烦我,爷爷那边,你自己应付。” “顾淮。”他爸皱眉,“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她不算我长辈,你心里没数?”顾淮拍干净手上的猫薄荷碎叶,站起来走了。 他推开门,迎面刚好撞上回来的纪枫。 “顾淮?”纪枫一愣,“你是刚回来就要走吗?” -- 第54页 顾淮的目光从他颈间的和田玉玉牌上扫过去,嘴角笑意更甚:“走了,弟弟,读研加油。” 纪枫扔下书包,脱了外套,把脖子上的玉牌摘下来,跟平时一样随意地扔在沙发边角上,正要去洗澡。 银渐层闻见猫薄荷的味道,忽然发疯般地窜过来,猫爪勾过编绳,林思渡送的那只玉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顾淮开车回自己住处的时候,接了A大张教授的电话,作为珠宝鉴定系企业奖学金和助学金的出资人,每年系里都会有负责人给他打电话汇报获奖人情况。 顾淮曾经在电话里连续四年听到林思渡的名字。 “明天是我们的校庆。”张教授在电话里说,“想请您过来给我们的学生讲讲目前的艺术珠宝市场。” 顾淮失笑:“A大珠宝鉴定系多的是人才,我这点经验,不够格吧。” “您谦虚啦。”张教授笑呵呵地说,“x特区名校毕业的鉴赏系学生,又是另辟蹊径的独立创业成功人士,怎么就不够格了。” “我的几个已经毕业的优秀学生也会来。”张教授说,“拿过您企业奖学金的那几个。” 顾淮把手机放在岛台上,伸手抽开金属腰带扣,解开衬衫的扣子要去洗澡,低头在自己的衣袖上闻到了一点点桂花味。 大概是他抓着林思渡的时候蹭到的兔子味。 虽然但是,他这一个星期都不会去找林思渡,顾淮心想。 “校庆的事情,我考虑一下。”顾淮说。 A大的校庆在周末,属于林思渡出差后上班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他坐早班电车去了A大校园,他毕业没几个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还很熟悉。 池塘边有人卖小糖糕,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5元纸币递过去。 沾了糖霜的桂花糕,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的东西,入口温热柔软,有点像顾淮给他买过的那个钵仔糕。 林思渡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折进了纸袋子里,往实验楼的方向走,在楼梯口有女生微红着脸上前来问他某老师办公室的位置,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他穿过四栋楼围成的小院落,发觉校庆当天问路的人真的很多。 “思渡,快来。”张教授给他打了个电话,“你一直想见的,助学金和奖学金的赞助人今天来了,实验办公室223,你替我招待一下,带着逛逛校园实验室啥的。” 林思渡组织了两遍感谢的词句,心里演练了几遍,绕过走廊,推开门:“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顾淮背靠着陈列物品的架子,慢慢地转过头来,身后是他跟导师们的毕业合照。 “不谢。”顾淮伸手,将一把他折成小方块的纸币塞进了他胸前的衬衣口袋里,轻拍了两下,“林思渡同学,赞助人给你的奖学金,你收好,别再还给我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给我一点点海星吗QAQ 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荒废投影、谁还要狗、Wen11、克里斯克里斯克里斯、叽哩咕噜的柚子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30章 喜欢这种事情,没什么先来后到 深秋气温渐冷,林思渡今天在衬衣外边套了一件杏色的针织马甲,搭配了简单的牛仔裤与帆布鞋,右手上还捏着糖糕的纸袋子,不在工作场景的他打扮得更学生气了。 他的左手指尖搭在门框上,迟疑着要不要迈步进来,像是个迟到后不知所措的乖学生。 顾淮把钱还给他,勾着他外侧针织衫的食指才松开,针织衣料落回原处,顾淮往后退到了他能接受的安全距离。 他从顾淮那里跑了两次了,每次离开没多久,又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境中和顾淮遇上,牵扯上更多的关系,就好像顾淮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跑不远,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林思渡其实有点,自暴自弃。 “进来坐。”顾淮反客为主,“站在那里不累么?” “哦。”林思渡没有关门,把所有窗户都打开,窗帘拉开,再搬了把凳子,坐在离顾淮大概三米的地方。 警惕性很高,顾淮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低头玩手机,等着他开口。 深秋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他在阳光里,顾淮在阳光外。 半晌,他开口:“我的助学金资助人是……你?” “是。”顾淮说。 应资助人的要求,学院先前未公开过资助人的身份,所以林思渡也不知道他领了哪家企业的奖学金。 他一度以为资助人是个高龄沉稳、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中老年企业家,从来没想到会是顾淮。 “那时候不认识你,听过几次你的名字。”顾淮说,“当时你们系有好几个竞争者,成绩单送到我那边的时候,我没想选你。” 林思渡抬头:“为什么?” “我的专业课分数,领先第二名很多。”他认真提醒,“我还有……” “你体育不及格,林思兔同学,体检也不合格。”顾淮正绞尽脑汁哄着人放下戒备,没想到林思渡在分数这种事情上这么好强,顿时觉得好笑,“我没说你专业成绩不好啊。” “哦。”林思渡说。 “怪你们学校,成绩单也不给贴张照片。”顾淮说,“要不然我肯定偏心你。” -- 第55页 林思渡怔了怔。 “那后来?”他问。 “后来还是选你了呗。”顾淮嗤笑,“你的专业成绩太漂亮了,实在是没办法忽视,大一就参与了国际合作项目,顾老板决定破格给你钱花,这是你应得的,你自己想想,你毕业的时候,我公司是不是也邀请你了?” “怎么说呢,在喜欢你的漂亮脸蛋之前,我就被你的专业素养吸引过一次了。”顾淮说,“那时候你们系的奖学金授予仪式,邀请了我,我说没空不来,当时不想跟没出过学校的学生多打交道,我现在后悔了,我要是早点见着你,早点接近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啊?” “……不知道。”林思渡说。 顾淮摆着随性的笑,往阳光下迈了一步,忽然僵了嘴角。 林思渡刚刚答的,是“不知道”? 而不是“不可能”。 那是不是意味着,林思渡对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开始缓和了。 顾淮:“你……” 林思渡依旧是转头在看窗外,仿佛刚才的回答只是某个人的幻听。 “带我出去走走。”顾淮要求,“你老师应该是这么给你说的。” “去哪里?”林思渡问。 “随便逛逛呗,带你的资助人逛逛你爱去的地方。”顾淮挑眉。 “实验室。”林思渡面无表情地说,“你已经在了。” 顾淮:“……别的呢?” 林思渡想了想,从窗台上的一叠文件底下抽了张学校的宣传册,展开背面的校园地图,摆在了顾淮的面前:“去哪里,标出来。” “你是小机器人吗,做事这么程序化?”顾淮接过地图,扫了两眼,一眼实验楼所在的位置,又找了个离实验楼最远的点打了个勾,“这样行了?” “那是个废弃的操场。”林思渡说。 真会选啊,伸手就指了他最讨厌去的地方。 而且,周末没有校内公交,从这里走过去,差不多要一小时。 顾淮把宣传册折了两折,啪地摔在桌上,举手投足间一股无赖和痞气:“我今天还就想看废弃的操场,带我去。” 他们路过一楼的会议室,里面几个同导师的学生正在开会,不知道是谁跟谁因为工作分配的事情起了冲突,闹了几句,会议没办法继续。 “行了行了,都是同学,别吵了,意见不合可以沟通,慢慢来嘛。”纪枫的声音从会议室里传过来。 林思渡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你喜欢这样的?”顾淮在他后头说,“没断奶的乖乖崽,没什么主见的和事老,要是我,谁敢在小组工作的时候胡乱吵架,我能把文件扔那两人脸上,包这俩下次不敢在小组工作的时候跟我闹。” 林思渡:“别这么说……” “这是实话啊,他不喜欢你。”顾淮打断他,步步紧逼,“你想想,你送他的小玉牌,你选得那么细心,还是自己雕的,他戴过吗?谁知道是不是偷偷扔在哪个角落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碎了,你以后肯定再也见不着了。” 林思渡闭了闭眼睛,眉心微微地蹙着。 顾淮发现每次自己把人逼狠了的时候,林思渡就会选择闭上眼睛不看他,像是弱小在面对强大时,自欺欺人的自我保护。 “你眼光不好,林思渡。”顾淮继续肯定地说,“你鉴定学得那么厉害,那么会挑珠玉,你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挑个好点的男朋友,你不是学霸吗,不应该什么都挑最好的吗,脸、身材、还有性格和性生活……” 楼梯的拐角处,林思渡突然双手用力把顾淮推到了墙边,右手抬起来,捂住了顾淮的嘴。 “顾淮。”推人的那下用了太大的力气,林思渡轻喘着说,“……闭嘴。” 顾淮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林思渡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顾淮太沉了,还硬邦邦的,他压根就推不动。 打也打不过,推也推不动,好在顾淮真的闭嘴了。 他收回手的时候,刚好看见了顾淮的眼睛,灼热的、不加掩饰的目光。这人好像哪个方面都压他一头,连瞳色,都比他要深很多,他没办法否认,其实顾淮的长相从一开始就很符合他的审美。 “行,我不说了,你别气啊。”顾淮说,“看你好玩逗你的。” A大的废弃操场藏在一大片粉黛乱子草背后,没什么人来,操场边是个篮球场和看台,地上还有一只不知道被谁遗落了的篮球。 林思渡讨厌所有跟运动有关的场合,他不能跑也不能跳,看着别人蹦跶,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运动会这种争名次的场合也跟他关系不大,对他这种骨子里争强好胜的人来说,其实挺难受的。 而且,他害怕跟顾淮独处,尤其是这种空旷的场合。 可是没办法,每次他好像都是被引导着在走,抗拒也没什么收效,他的保护壳被砸得漏了风,刚修补上,又被来了一两下。 “这么荒凉?”顾淮四处望了望。 “……你自己要来的。” “我那是想让你多陪我走几步路。” “……” “累不累?要不要坐会儿?”顾淮问他。 无人的看台长期风吹日晒,都是灰尘。 林思渡摇摇头。 “就你爱干净。”顾淮嘲了句,脱了外套扔在凳子上,“坐吧。” -- 第56页 林思渡被按着坐在椅子上,看顾淮一脚踢起了地上的篮球,再接住。 顾淮的外套下边只有一层薄衬衣,篮球玩得很熟练,运球投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扬手就是一个三分球。 “怎么样?”顾淮得意地寻求掌声,“看了吗?” 林思渡不想看他得意:“就那样。” “你瞎说。”顾淮拿球砸他,“我读大学的时候,打球拿过奖金,我在球场上横着走的时候,就没输过谁。” 顾淮没想到他没躲,篮球在林思渡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林思渡自己揉了揉额头上被砸红了的地方。 “对不起啊。”顾淮几步迈过来,搂着他脖子,拍了拍他的头发,“我以为你能躲开,你怎么不躲。” 林思渡没理,低头看自己的鞋:“没觉得你会砸我。” “对不起……会打篮球吗?”顾淮问他。 “打不了。”因为会头晕,会被嘲笑。 大一的时候,他喜欢抱着瓶胡萝卜汁坐在看台上,看别人打篮球,掐着时间,看半个小时就走,不浪费学习时间。纪枫认识他以后,有时候会陪他一起坐着看,偶尔问他几个学业上的问题。 后来林思渡被篮球砸了一次,就没来过了。 “怎么打不了?刚才推我的时候不是很有劲吗?”顾淮把篮球塞他手里,拉着他站起来,往球场中间推。 “就是打不了。”林思渡固执地说。 “来试试。”顾淮要求。 林思渡把球砸出去,篮球在空中敷衍地抛了个长弧线,砸在地上。 “怎么到你手里就像铅球了?有那么重吗?”顾淮嘀咕着把球捡回来,搁手里转了转,又丢给他,“你敷衍我,你好歹往上扔,再来。” 这次林思渡扔得稍微高了一点,但依旧离篮筐很远。 顾淮啧了声:“我还就不信了。” “打不了啊。”林思渡垂眸。 他话音刚落,脚尖就离开了地面,顾淮从他身后抱着他,把他举起来老高:“你是复读机吗,试试。” “啊……”林思渡被他吓了一跳,腿弯往上被顾淮环抱着,双脚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唯一支撑着他的只有顾淮那双手,有点疼,又有点紧张。 他怕自己掉下来,但是忽然变高的感觉,又有些新奇。 顾淮的手很稳,让他在短暂的瞬间觉得,顾淮可以信任。 这次,他把篮球砸在了篮筐上。 没有投中,但是他好像有点开心,脸颊微热。 他好像有点明白,学校里那群男生,为什么只是在球场上疯跑就能那么快乐了。 “你骑我肩上算了,我给你扛上去。”顾淮把他放下来,提议。 “这不好。”林思渡说。 “也对。”顾淮没勉强他,“那样就不算是你自己投的了,多没意思。” 顾淮从背后抓着他的手,带着他用力压着球,举起来,投了个2分球。 篮球落地,在地面上弹了几下。 顾淮胳膊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就在他耳边,他甚至能从对方身上闻到一种夹带着汗水味的皮革味道,阳光照过来的时候,让他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顾淮的白衬衣被汗水浸湿了,半透明地显现出了腹肌的轮廓,身材好得惊人。 “开心了?”顾淮有点热,把衣摆撩起来扇风,转头问他,“都笑了。” 林思渡说:“谢谢。” “不谢,别跟我客气,你知道我没安好心。”顾淮说。 林思渡又没有话了。 “看我腰干什么?”顾淮又问,“你想摸摸啊?” 林思渡还没细品这句话的意思,手就被顾淮抓着,按在了顾淮的小腹上,腹肌硬邦邦的,跟他想的一样。 “这是刚刚被你累出来的。”顾淮眯着眼睛说。 林思渡闭上眼睛,指尖一片潮湿滚烫。 “他是不是陪你看过篮球?就在看台上陪你坐着?你的心思太好猜了。”顾淮嘲笑,扣着他的手,“凭什么他先来的,你就把他当念想!” “我给你时间,你考虑一下我。”顾淮说,“考虑一下你的资助人。” 林思渡指尖微收。 “我数到三。”顾淮轻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顾淮数到了三十,林思渡都没有说话。 顾淮松开他,擦干净手,温和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喜欢这种事情,没什么先来后到。”顾淮说,“你好好想,我不催你。” 作者有话说: #不催你# 谢谢肉漓、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3,谢谢退守山清月明、獾獾的小红罐、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第31章 唯一不可预测的刺激 深秋的风经过,林思渡怔了几秒,被沾湿的指尖被风一吹开始冷落下来,他迟疑着伸手,又理所当然地用顾淮的衣角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擦得十分仔细。 他的逻辑很单一,谁弄脏的,谁来解决。 “这么嫌弃我?”顾淮从口袋里找纸巾给他,乐道,“那你刚刚还那样盯着我……” “没看你。”林思渡说。 下午有鉴定系的交流活动,还有公开课,他们走得离教学楼远了些,顾淮无所谓,但林思渡不喜欢走远路。 -- 第57页 “爪子疼吗?”刚好顾淮也问他。 “是脚疼。”林思渡如实说。 于是顾淮叫人把自己的车开到了操场边接人。 “外来车辆不能进校园。”林思渡说,“这不合规矩。” “得了吧,有的规矩就是拿来闯的。”顾淮笑他,“也就你把自己给限制死了,企业奖学金的赞助人,除了你,谁把我当外人?” “没有把你当外人。”林思渡说。 顾淮扬着点嘴角,明明知道林思渡只是一字一句极其微小地在跟他抬杠,但这句话还是让他觉得高兴。 “你小时候怎么被养大的?”顾淮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这么娇,走远路脚会痛,情绪激动了会喘气,动不动就要晕倒,还那么听话那么守规矩。” “我……”林思渡的目光迷离了一瞬,“我妈早产生的我,然后……家里管得很严。” “具体怎么个‘严’法?”顾淮问。 林思渡不会主动去说自己的一些事情,但是多敲打敲打,多问几次,还是能获得一些信息的。 顾淮这段时间,就敲出了挺多的信息,而且林思渡也愿意多跟他多一两句话了。 “比如。”林思渡说,“早晨7点前必须起床,晚上23点前必须睡觉。” “这个还算能接受,还有呢?”顾淮问。 “不能吃零食,不能跟女孩子走得太近,不能早恋,不能看双色球,不可以盯着壁虎一直看,放学不能在外逗留。” “放学就是要在外边玩啊,不然有什么意思?”顾淮说,“我那会儿不认识你,我要是认识你,肯定带你出去玩,带你去网吧打游戏,去山上露营,离家出走,周末不回家,带坏你。” “你带不了。”林思渡说,“你早认识我,你也会讨厌我这种人。” 顾淮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对待他的恶劣态度,拧紧了眉头,心中酸涩了一下,他们两个没能有个很好的遇见。 林思渡显然,很介意那个开端。 车在教学楼附近停下,两人往公开课教室的方向走。 “你这不行。”顾淮挑刺,“家里说什么你都听吗,这太无聊了,你这活得也太没意思了。” “什么是有意思?”林思渡转头,目光淡淡地从顾淮脸上飘过去。 “爬树会不会,飙车呢?酒吧疯过吗?”顾淮问,“打架呢,算了不用问,你肯定没打过人。” 林思渡:“有。” 林思渡:“你。” 顾淮:“……” 林思渡疏离地抬眼看他,似乎有点胆怯,又觉得自己没错,还是说了:“……你活该。” 顾淮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 是,他那次确实活该。 这么看下来,他还成了林思渡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唯一不可预测的刺激。 鉴定系的公开课是上给同专业本硕的,邀请了以往毕业的优秀学生,以及一些外校的老师和企业家。 教室中间是学生的座位,两边则留给听课的人。 顾淮进门就直奔最后一排,转头一看,林思渡已经在第一排边上坐下了,还回头冲他的方向看,目光挺冷清,顾淮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到前排坐下。 “都毕业了,听个别人的课,你还要坐前排。”顾淮说。 “那你去后面。” 顾淮闭嘴了。 公开课展示的是鉴定系的教学水平和学生的科研成果,分成了上下两部分,先是教师授课,再是学生的近期项目汇报。 往年的公开课顾淮从不参加,今年来了,注意力也不在课程上,而是观察着林思渡的反应,林思渡听得很认真,偶尔还往纸上记几句,跟中间那些紧张的学生相比,他更像是个认真听讲的优等生。 中场休息,顾淮单手撑着头,困得有点想走。 门边有个影子窜过来,在林思渡身边坐下来,顾淮一键清醒了。 纪枫看见了顾淮,敷衍地打了个招呼,转头抓着林思渡说话:“我就知道你会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那样我还能给你留个早饭。” 纪枫把一瓶矿泉水放在林思渡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学弟,跟你商量个事,等下上去展示的是我们组的近期成果,那些老师一个比一个能挑刺,到时候你能不能说几句优点,别让我们组太尴尬。” “哦,好。”林思渡说。 “拜托你啦。”纪枫说完就走了。 林思渡低头在纸上画图,画到一半,感觉好像有两道挺灼热的视线盯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那会儿说的事。”顾淮忍着戳他脸颊的冲动,提醒,“你要考虑多久?” 林思渡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折了一道:“……我没有答应你。” “你也没有拒绝我。”顾淮蛮横无理地说,“我当你同意了,你可别想赖账。” “你需要多久?”顾淮说,“我不是催你,你别有压力,我就问问。” “挺久……”林思渡的笔尖下出现了无意义的线条。 “挺久是多久?三个月?三年?一辈子?你想得美。”顾淮在他耳边抬高了点声音,“林思渡,林小兔,你不是耍我的吧,你想拖延到我对你不感兴趣是不是,你做梦呢吧。” 林思渡:“……” 顾淮几乎贴着他耳边在说话,带着点开玩笑的语气,让他没空去思考别的。 -- 第58页 “要不要先试试我,再想,可以给我加分。”顾淮提议。 “……在想。”他把头埋在臂弯里,自暴自弃地说。 “好的,不着急。”顾淮看到他露在外边微红的耳朵,很想伸手揪一揪,心情也好了些。 纪枫他们组的报告是一个男生上去做的,似乎是对本组的项目很有自信,男生全程脱稿,ppt上只有展示图片,语速快,还夹带了很多英文词汇,新生纷纷投过去佩服的目光。 顾淮也在听,他一想到纪枫要林思渡等下帮着说话,就浑身不舒服,想把林思渡从教室里绑走,压在走廊的墙边狠狠训斥一通。 但他没有,他坐在原处,等着林思渡开口说话。 印象中,林思渡帮他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次却因为纪枫的请求,就要帮忙。 果然,报告完成的第一时间,林思渡就要求发言了,顾淮的眸色暗了很多,手握成拳,压着一丝烦躁。 “芙蓉石,也就是蔷薇石英,应该是Rose Quartz,你的英文表述是错误的,下次可以讲中文。”年龄小汇报人四五岁的林思渡严谨地说。 林思渡:“文献综述部分,对于粉晶的讨论敷衍带过,反倒是用大量的篇幅在讨论产地文化,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数据收集样本量太小了,最终得出来的结论,在我看来无需数据分析可以直接口头得到,意义不大。” 顾淮:“……” 张教授与林思渡的观点相同,频频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A大的公开课从来不预演,好的与不好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都能被很好区分。 顾淮原本是极其不高兴的,听到一半突然有点同情纪枫。 找谁不好,找林思渡。 好感和学术在林思渡这里,好像是两种东西,顾淮想笑又想摇头。 林思渡对这份报告很不满意,还想说两句,小腿肚被顾淮拍了一巴掌。 “你们……”林思渡垂下眼帘,“你们的图放得很多,字体整齐,分工……还算明确,再接再厉。” “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任课的张教授说,“再重做吧。” 林思渡站在走廊尽头,盯着一盆多肉植物发呆。 顾淮在跟张教授聊新一年度助学金的事情,让他在这里等。 林思渡给了自己10分钟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等顾淮。 数到第十一分钟,他正准备离开,顾淮回来了。 “我弟呢?”顾淮问。 “走了。”林思渡说。 纪枫好像,不是很高兴,但还是跟他仔细地打了招呼。 “哦。”顾淮也不在意,似乎只是客套问问,把话题又拐回了林思渡身上,“他绝对不喜欢你。” “为什么?”这话说得太绝对,也很伤人,林思渡微不可见地抿了下嘴巴。 “我怎么跟你解释呢。”顾淮有点头疼,“你这有一说一的二愣子性格跟我还有点相似。” “不相似。” “嗯行,不像。”顾淮顺着他说,“算了,不给你解释,倒也不是你的错。” 林思渡没问到答案,转身就走,他刚刚在实验室摸了仪器,要进洗手间洗手,没想到顾淮也跟了进去,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这个时间,刚好没有人。 “生我气了?”顾淮把人推到洗手台边,想抱他,想想又没动手。 “没必要。”林思渡说。 顾淮伸手,理了理他额角的碎发,“林思渡,小白兔,你想玩个游戏吗?概率游戏,gamble(赌博),你最喜欢的形式之一。” 顾淮:“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他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你就跟我在一起,你看怎么样?” 第32章 你怎么这么好玩 “不怎么样。”林思渡说。 “为什么呀?”顾淮沉声问。 林思渡清醒地说:“因为你我赌注不对等。” 顾淮笑了一声:“行吧,你要是不那么聪明,就更好了。” 顾淮轻松的语调中,这个话题就暂时被两个人搁置了。 林思渡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林思渡不喜欢顾淮靠他太近,他比顾淮矮一点点,这人每次欺身过来跟他说话时,他都得抬头。 狭窄的距离会让他觉得不自在,他侧开一点身子,再往旁边移开一些,针织衫柔软的布料从顾淮的外套上擦过去,发出微小不清的沙沙声。 他把顾淮推开了一点,仔仔细细地把手又洗了一遍。 他做任何事的动作都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安静气质,除了体质的原因外,还有珠宝鉴定师的共性。 长期待在检测室里,他们都小心翼翼,动作细致温柔,生怕碰碎了各种珍贵的宝石。 “顾淮。”他问,“刚刚在教室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 “那会儿啊。”顾淮失笑,“做人留一线,不要把话说得太过,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他们的错误很多,硕士生的项目,我是本科生,都能看出来有很多问题。”林思渡认真固执地说,“我不指出来,是害了他们。” “不是每个人都想听真话的,或者有的话,你可以背地里说。”顾淮哭笑不得,“我提醒你,是想让你更好地保护自己。我呢,没觉得你做得哪里不对,我还挺喜欢你这股较真的劲儿。” -- 第59页 林思渡若有所思,打开手机给纪枫发了一句“对不起”。 纪枫很快回复了。 [纪枫]:没事的,学弟。 顾淮一眼扫过林思渡的手机屏幕,磨了磨牙。他说的话,林思渡听进去了,但是,这话的获利者里竟然还有纪枫。 高兴与不高兴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他眼前撞出了一片金色星星,哗啦啦地绕着脑袋飞。 他希望林思渡能懂点社会上公认的人情世故,又希望林思渡不懂,两相矛盾的心绪纠缠在一起,差点把他撕成两块。 “你还是木一点好。”顾淮说,“讨人喜欢。” “?”林思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懂这人怎么能这么的反复无常。 林思渡第二天要上班,不能在学校久留,跟张教授道别以后,他就先行离开了。 “我送你?”顾淮问。 林思渡拒绝了。 顾淮原本想开车送他,但又怕他介意,不敢把人逼得太狠,只能目送他去校门边坐公交。 穿着杏色针织马甲的身影汇入一群等公交车的学生中,又在车窗边落座,林思渡戴了耳机,把车窗拉开了一条小缝,余光看见还没离开的顾淮,愣了半秒,公交车驶向滨海方向,顾淮这才有些失落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谷忱去艺术珠宝陈列馆找顾淮的时候,这个人正坐在办公室里,抱着个平板电脑,认真看着什么东西。 谷忱正要问他是不是又接了什么大项目大合同,就听见平板电脑里传来声音:“它们喜欢潮湿的雨季,湿润的气候,有利于它们的繁殖……” 这声音,在满是珠宝的陈列间里,诡异又好笑。 “怎么在看动物世界啊?”谷忱问,“还是讲蛇的那几期?” “我想看看,这种东西到底哪里可爱,给自己脱个敏。”顾淮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时,眼前都是碗口粗的大蛇。 “看出来了吗?”谷忱嘴角抽搐。 “那必然是没有啊。”顾淮烦躁地捂住眼睛,“你说,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呢?” 谷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加倍相信你是真喜欢了。” 顾淮念书那会儿不是没有人喜欢,他长得帅,性子野,成天跟老师对着干,对学校规章制度各种不服,时常挑战校规,学校里喜欢暗恋他的人比比皆是,顾淮自命清高,谁也看不上。 谷忱跟着顾淮一路混,也一度认为,没人配得上顾淮,直到在顾淮身边看到了林思渡。 他现在不确定林思渡能不能看得上顾淮。 “黄教授那机构,你妈妈不是有参股吗?”谷忱提醒,“你要实在是喜欢,可以把人借调到你这边陪着。” “这不好,算了吧,我邀请过他,他拒绝了。”顾淮说,“工作是他选的,这一点我不强迫他。” 林思渡太警惕,也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跑,顾淮领教过两次,逐渐在找林思渡能接受的程度。 顾淮从指缝里扫了眼屏幕,视频里的动物世界还在继续:“午后,这个通体黝黑的小家伙……” “午后,这个通体黝黑的小家伙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野猪。”电视节目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清晰。 洗完澡的林思渡披着浴袍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手背上趴着dragon,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入迷。 难得这期是爬行动物的专题,他很喜欢。 “它吃东西比你笨。”林思渡对手背上的小爬宠说,“它一口要吃一整个。” dragon听不懂人类语言,乖巧安静地甩了下尾巴,把脑袋探进他浴袍的袖口,黑褐色的身体沿着他雪白干净的手腕打赚,尾巴轻轻地甩了一下。 手腕内侧有些痒,林思渡伸手拨弄着小动物的脑袋玩,把它从自己的袖口引出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瞬。 [H.G]:在干什么? 林思渡瞥了眼屏幕,只在脑海中回了个“嗯”。 没过多久,消息又来了。 [H.G]:21点30,没到23点,所以你没睡。 [H.G]:你晚上一般都干什么? [与渡]:陪dragon。 [与渡]:喂它吃虫子,补充营养。[图片] 这次隔了一分钟,顾淮才回复。 [H.G]:我x,求你,别发图。 H.G撤回了一条消息。 林思渡压了下嘴巴,把图撤回了。 [H.G]:小月兔,你现在心情不错。 [与渡]:。 [H.G]:我说的应该没错吧,你平时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刚刚答了我两句,还附赠了一张图。 林思渡这会儿的心情确实不错。 他刚把最近进账的钱打给了还家里债的那个账户,还有10万,他就要还完了。 这笔钱拖垮了他们家,爸爸不见了,妈妈身体也不好,别人还在读书的年纪,他就忙前忙后地想办法赚钱还债,日子被人催着赶着往前走,看不到什么光亮。 最近把工资打过去后,终于快要还清了。 对新生活的期待让他久违地闻到了一点自由的味道,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平日里除了dragon,没有人能分享他的情绪,他披着冷淡的外壳,旁人当他油盐不进坚不可摧,没想到顾淮却在只言片语中发现了。 [H.G]:你怎么不给自己补补营养? -- 第60页 [与渡]:在补。 [H.G]:就胡萝卜、胡萝卜叶子、还有胡萝卜汁?你是单细胞生物吗? 林思渡把手机放到一边,不理顾淮了。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以为是顾淮,结果不是,是纪枫的电话。 “学弟,睡了吗?”纪枫的声音很轻快,没有顾淮那种深重的压迫感,“今天你给提的意见,给了新思路,帮大忙了,就是能不能再细化一点,拜托拜托。” “细化吗?我尽量。”林思渡说,“我只能给意见,不能帮你们完成。” “我知道,拜托你啦。”纪枫说,“下次想看球或者是电影什么的,都可以叫我一起去。” 球和电影,林思渡最近好像没那么想看了,但是该帮的忙,他还是会点到为止地帮一下。 “画了个实验室门口桂花树的速写,竟然还有桂花,投了个美术类杂志,先发给你看看。”纪枫说,“最近太忙了,又是论文,又是家里,公司那边分了条新的品牌线,都没有时间画画了。” 林思渡最近也很忙,鉴定机构的工作很多,快到年底了,很多珠宝企业需要做质检,委托了他们机构,大批的珠宝首饰抽检品往机构送,林思渡去上班的时候,桌子上堆满了送检品。 林思渡不喜欢穿白大褂,这几天也得穿着工作服来回跑各种检验室,白色的衣服能减少光对彩宝色泽的影响,辅助他做出更快的判断。 顾淮连着好几天没跟他说得上话,只能抽了个工作的间隙,拎着头盔,把机车骑到了鉴定机构的门口,隔着检验室的透明玻璃,看见了在忙碌的林思渡。 林思渡在测一块彩宝的光谱,他的白大褂没有系上扣子,手上戴着手套,偶尔和旁边人报一两个数据结果。 “抽检不合格率13%。”林思渡在评估记录上写,“可以考虑换工匠了。” “我这就去打证书。”同事说,“打完我先下班了。” “嗯。” 林思渡一抬头,看见了玻璃外边的顾淮,顾淮一身黑衣服,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眉梢微挑,正冲着他的方向看。 “出来。”顾淮敲了敲玻璃。 林思渡披着工作用的白大褂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他的工牌。 顾淮不由分说,拉着他让他去换衣服。 林思渡挣开他的手,站在原地,眸光剔透:“我在工作。” “你是在加班。”顾淮的目光从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划过去,“我已经五天没见到你了,你今天晚上吃东西了吗?” 林思渡目视前方,花了半分钟想,然后说:“吃了。” “真吃了的人不用特地花30秒来想答案。”顾淮本来板着脸,现在没忍住抬了嘴角,直言道,“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林思渡压着嘴角:“我不好玩。” “行了,不说这个。”顾淮催他,“赶紧下班,这都几点了?” “不行。”林思渡摇头,“没做完。” “没做完明天再做啊。”顾淮想敲他脑袋,“老黄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值得你给他这样卖命?” “会打乱明天的计划。” “明天的计划和兔命哪个重要?”顾淮问他。 “明天……” “我要揍你了,你快点去吧!”顾淮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得我明天预约了你看公司新货吗?” “记得。”林思渡眸光微落,“可是你提前一天来了。” 第33章 你重新考虑 “也没有早多少。”顾淮牵着嘴角笑,说,“新货已经到了,现在去给我看吧。” 林思渡看了看摆放着仪器的检测台,又看了看顾淮:“我这就不是加班了吗?” “这当然不算。”顾淮挑眉,“你明明知道我心思,我不会让你累着的。” 林思渡坐在仪器前,把一批翠玉的点射率依次测完,认真地打好证书和机构章,这才去换衣服。按说在检测室里来来回回,衣服多少都要沾点灰尘和石头碎屑,但林思渡换下来的白大褂干干净净,连个褶皱都看不到。 林思渡脱了工作服,想回头去找自己的外套,风衣被人递过来,展开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不用递给我。”他说。 “ok啊,那你扔回去重新穿一遍。”顾淮坏笑着挑衅地说。 “……”林思渡沉默了几秒,说,“那谢谢。” 顾淮轻笑:“不谢。” 林思渡走出机构的时候,院子里的灯已经灭了两盏了,大门边却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已经下班了。”门口的保安说。 林思渡刚好路过,问了一句:“需要看什么?” 老人似乎是赶来的,喘着气,额角都是汗水,颤抖着手从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玉质的戒指:“我儿子上个月出事故去世了……说是送我的礼物,今天才拿到,我想看看,它值多少钱。” 林思渡已经摘了手套了,所以他没有碰戒指,而是让老人把东西拿好,只拿着三色灯远远地看了一下,心里大致有数了。 “您喜欢它吗?”他问。 “很喜欢啊。”老人有些怀念地说,“家徒四壁,他在工地干活,没给我留什么东西,就剩这个了。” 林思渡把三色灯放回了口袋里:“那它就是无价的,您不用拿来鉴定,机构也下班了。” -- 第61页 顾淮测过沈,目光飘过他眼尾的小泪痣。 老人坚持:“我想知道,他拿大半个月工资换回来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不会卖,我只想好好收藏着。” 林思渡站在门边的灯光下,剔透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可顾淮觉得他似乎是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假。”林思渡说。 老人眼睛里的光暗了暗,道完谢,要付鉴定费用,林思渡没收,于是只能步履蹒跚地走了,摇摇晃晃的,像一片能被风随意吹走的薄纸。 顾淮往那个方向看了看:“你其实可以不告诉他,至亲送的东西,如果只是留个念想的话,真假没那么重要。” 林思渡听出顾淮的意思,只是说:“判断真假是我的工作。” 轻微的观念冲突,两个人都选择了冷处理,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思渡和顾淮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始终走在顾淮的后面。 都这个时间了,顾淮不可能让他再去公司工作,他其实不知道顾淮会带自己去哪里,但现在似乎有一条线把他和顾淮牵在了一起,他无法像最开始那样直接拒绝了。 林思渡站在顾淮那辆机车面前,不肯往前了。 顾淮:“……” 失算了。 “林思兔,林小兔。”顾淮耐着性子说,“我今天就是顺道过来,我没开别的车,我们慢慢的,我保证不让你晕行不行?” “不行。”林思渡说。 “不什么不啊?太倔了你。”顾淮把头盔往他头上扣,头盔粗糙的系带不小心从林思渡的颈间划过去,立刻起了一道红痕,他伸手去擦,结果红了一片,顾淮愣了一下,直言说,“你好容易受伤。“ 隔着头盔的挡风玻璃,林思渡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好像有雪花,透着晶亮的光。 顾淮穿了一身黑,机车也是黑与银交织的颜色,只有林思渡今天穿了件柔软的白毛衣和浅色的休闲款长裤,典型纯色系的深秋穿搭让他被顾淮按坐在机车后座上的时候,有一瞬间在顾淮眼里很像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我慢慢开。”顾淮拍了拍头盔,大声说,“你不要怕。” “哦。”林思渡说。 顾淮腿长,一身机车服尽显腿型的优势,腰腿线条优越,肌肉隐含着十足的爆发力。引擎声响,顾淮还记得自己上次载着林思渡绕了两圈路的混账事,这次骑得比路边的共享单车还要慢。 他的心情很不错,林思渡这次甚至没有问他要去哪里,相比于最初,林思渡对他的态度已经好了太多了。 林思渡对机车还有点阴影,他找不到支撑的地方,手指只能勾着顾淮口袋的拉链,把顾淮的口袋揪得有点变形。 他抽空在思考,剩下的10万元欠款该怎么还,以他现在刚入职的工资,不吃不喝,大约3个月可以还完。 要吃要喝的话,可能要久一点。 停掉胡萝卜汁的话……他不是很想停。 过了一会儿,顾淮低头看了眼自己有点变形的口袋,一阵无语,用力把他的手拨开,捞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没过一会儿,顾淮松开手,林思渡的手又改抓着他的拉链了。 车在顾淮的个人收藏陈列馆附近停下时,顾淮抓着林思渡的手指看,林思渡的指尖被金属拉链磨红了,半透明的一层薄红,覆在葱白的手指上,像是映了红宝石折射的光,晕了粉,漂亮又可怜。 “腹肌都给你验过了,坐车抱个腰,怎么不乐意了?”顾淮嘲笑他,“你手疼不疼?” 林思渡伸手拆头盔的绑带,就当没听见顾淮说的话。 “你都不问我带你上哪里吗?”顾淮问。 原先顾淮说话的时候,是不允许听话方有沉默这种现象出现的,但他现在并不介意林思渡的沉默,他知道林思渡在听。 “先吃饭吧。”顾淮帮他摘头盔,“吃完带你看看我的收藏品,晚点再送你回去,行不行?” “……哦” “头发好香啊林思渡,你是桂花酒里泡出来的吗?” “你的错觉。” 这栋建筑大约是顾淮特地让人设计出来陈列藏品的,建筑风格非常后现代,用了很多林思渡无法理解的银色金属,整体是一种凛冽和嶙峋感。 “你用这种风格的建筑盛放珍藏吗?”林思渡问。 “不可以吗?”顾淮问。 “违和。”林思渡直言。 “都到我家门口了说我家不好看,有你这样的客人吗?”顾淮取笑他。 “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是什么?” 林思渡也不知道,他是被顾淮强行带回来的。 两个人都没吃晚饭,顾淮让人送的餐却不一样。林思渡是典型的江南人口味,喜欢清汤寡水的菜肴,配一小份胡萝卜汁。顾淮妈妈来自于湘城,母子两个人都喜欢辣一点的东西。 “看什么啊?”顾淮见林思渡在看他面前的东西,“你想吃?” 林思渡刚摇头,顾淮就用刚拆封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鱼,递到他嘴边:“要尝尝吗?” 都送到嘴边了,不吃,好像不太礼貌。 林思渡张口咬了一下筷子,鱼很好吃,接着他愣了愣,被辣味呛得小声咳嗽,咳出了点眼泪,拿起桌边的胡萝卜汁开始喝。 “你还真是一点都吃不了啊。”顾淮遗憾地说。 -- 第62页 林思渡刚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A大的张教授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最近的新生助学金获得情况,这份名单上次张教授还问过林思渡的意见,最后才送给了顾淮去确认。 从最终结果来看,林思渡和顾淮选中的,是两个人。 “你怎么吃个饭还能走神啊?在看什么?”顾淮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企业奖助学金啊,我不是已经给人选了吗?” “你为什么选了综测第二名?”林思渡问。 “嗯?”顾淮抬头,“我选了第二名吗?” “你没仔细看综测,顾淮。”林思渡认真地说。 “我确实没细看。”顾淮失笑,“我选的那个学生,他的文章很有想法,非教条主义的,有自己的观点在里面,他还没做的几个项目,创新性很强。” 林思渡:“综测……” “我知道,我懂你的意思。”顾淮说,“但综测是学校的规矩,企业奖助学金,得走我这里的规矩。不过你说得对,我没看总成绩是我不好,我增设一个名额,你看行不行?” 林思渡想说那好像也不太合规,可是说多了,他觉得顾淮会烦,最终没有开口。 顾淮那天说的话,他其实有在想,有的地方他认,但是他和顾淮很多细碎的想法其实不太一样。 “胡萝卜汁沾嘴边了。”顾淮提醒的同时,站起来弯腰,拇指指腹在他嘴角轻轻地摁开。 果汁晕开了一片红云。 林思渡偏过头避了一下,顾淮自己先愣了,有些妖艳的水红色色泽在林思渡嘴角被他碾开,指腹一片细腻的触感,像是揉到了刚拨好壳的荔枝,轻轻捏一下,仿佛就能碾出甘甜的果汁。 林思渡压着声音咳嗽,推开顾淮的手,自己用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贴了贴嘴角,然后把剩下的胡萝卜汁喝完,把干干净净的杯子放回了桌子上,仍在走神思考刚刚的问题。 “带你看看我的收藏。”顾淮说,“买的大部分东西,都陈列在这边,有时候会有人过来参观。” 林思渡走进去的时候,忽然能懂顾淮为什么要把这栋建筑修得像个钢铁灌注的堡垒、嶙峋怪异的巢穴,收藏着这么多好看的东西,自然要将洞穴修得陡峭些,好让旁人不敢靠近。 林思渡学了四年的鉴定,对大部分珠宝已经无感了,东西送到手里,不过是真假两个字,但是顾淮这里不一样,灯光下的好几块石头,让他感觉到了鉴赏和审美也是一门学问。 “喜欢这里?”顾淮问。 林思渡点头。 顾淮乐道:“那我也算猜中了一次你的偏好了。” 林思渡站在陈列柜前,看着玻璃倒影中的自己。 能猜中他的偏好,他们也不是很不一样。 他没考虑过类似的东西,不知道顾淮到底要他怎么考虑,他像是在脑袋里打着老旧的算盘珠子,加分又减分,咔哒咔哒地吵得他头疼。 顾淮领着他看一些串珠,瞧见好看的就往他手腕上套一个,弄得他双手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柜子,很特别。”林思渡心不在焉地说。 “啊?那个啊。”顾淮满不在乎地说,“请人做的水晶雕刻,每个都不一样,也就十来万一个吧。” 也就十来万。 林思渡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的10万块,要用不吃不喝的三个月去还,但这钱对顾淮来说,好像压根就算不了什么,只能做个柜子。 算盘断裂,木头算珠落了一地,他忽然跨越了很多层面,自以为想明白了他俩之间的天差地别。 “顾淮。”林思渡说,“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顾淮转头,往他手上又加了串玉珠,像是在把玩什么珍奇的宝物。 林思渡的声音足足小了一半:“……我们不太合适。” 一阵安静。 顾淮脸上的笑意不变:“我不觉得,你说,哪里不合适?” 林思渡不说话。 “林思渡。”顾淮压低了声音,“我带你出来,是想跟你约会。我在跟你约会,你知道吗?我想让你给我加点分,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那我要是拒绝你……”林思渡后退了一步,“你还让我走吗?” “要不你试试?”顾淮吓他。 “……” “你是优等生。”顾淮耐心地说,“偶尔算错了一次没有关系,你重新算好不好,这次作废,我当没听见,你重新考虑,别急着拒绝我。” 第34章 我犯的浑,你跟我道什么歉呢 林思渡不喜欢一件事说两次,他的目光越不过顾淮,只能慢慢垂下视线,不去看顾淮的表情,对方颈间喉结的位置动了动,说话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处落下来。 “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顾淮的语调一点点冷下去,“你挑明,今天我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了?” “不是你的问题……”林思渡有些疲倦地说,举起双手手腕给顾淮,“镯子摘了吧,不适合我,也太沉了。” 顾淮记着上次弄伤了他的手,压着火,小心地给他摘,林思渡细瘦的腕骨被他捏在拇指和食指间,顾淮稍稍用力,林思渡就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疼了却没说。 顾淮想不明白看起来这样脆弱干净的一双手,能精准地摸出珠玉的特点,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判断藏品的尺寸与价值。 -- 第63页 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林思渡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骨,刚要说话,顾淮一步走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拒绝我的是你。”顾淮说,“当前最不高兴的应该是我,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给我摆脸色?” “我没有。”林思渡不想争这个。 他确实有些不开心。 大概是工作太累了,让他没精力再做加减法,只想尽快能回到自己租的小房子里,逗一会儿小动物,躺下去休息。 “我可以回去了吗?”林思渡说。 “可以,但你先解释清楚。”顾淮推着他。 他的后背抵在了冰凉的陈列柜上,背后是价值难以计数的各色珍藏,轻轻摇动柜子就又可能会摔得粉碎,他像是被顾淮拎到了悬崖边,脚下宛如有深渊。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顾淮咬牙切齿地说,“我爸是这样,老爷子老太太是这样,周围的亲戚也是这样,连你也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优待都是给他的,为什么我什么都要从他手上抢才能得到,为什么就我什么都没有!” 林思渡微怔,忘记了反抗,像是翅膀受伤的蝴蝶,被人捏着翅膀抓起来,短暂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的手艰难地抬起来,悬于半空中,想摸摸顾淮的头发,看看是不是和这人的性格一样会刺伤人,可是指尖还没碰到发梢,顾淮压着他肩膀的手忽然用力按了他一下,这一下子疼得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清醒。 “顾淮……放开。”他有些害怕地说。 “不放,林思渡,我不听你的。”顾淮把头搭在他颈边,有点留恋那若有若无的桂花味,他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可是不这样,林思渡又要不见了。 “我不喜欢你,顾淮,我不喜欢你……可以了吗?”林思渡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脖颈,避开了顾淮审视的目光,“我想回家了。” “你骗我,你明明都答应了要考虑我。”顾淮说。 林思渡还想说什么,颈间忽然疼了一下。 “嗯……”他意识到这个人在咬他,微小的痛感被情绪放大,他忽然不要命般地挣扎起来,顾淮本来只想吓他,反过来被他惊了一下。 “别怕……你别怕。”顾淮伸手去搂他。 林思渡躲开,抬起的右手落在顾淮的脸颊边,微小的声音后,他怔怔地看着顾淮,肩膀有些害怕地颤抖着,微微垂着头,睫毛如蝶翼。 顾淮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右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低声安慰:“对不起……林思渡,对不起。” 无法用金钱简单计量的安静陈列间里,灯光晦暗,顾淮紧紧地抱着他,说了一些话安抚。 林思渡在顾淮的低语声中平复了呼吸,他轻轻推开顾淮,踉跄了一小步,往门的方向走。 顾淮背靠着陈列柜,缓慢地滑坐在地上,手握成拳,狠狠地锤了下地面。 他听着外面细微的脚步声,最终还是扯着嗓子说:“林思渡!”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顾淮:“林思渡,大门在走廊的左边,你在往哪里走?” 脚步声往正确的方向,渐行渐远。 顾淮这栋房子,离市区有些远了,这个时间,公交和电车都停运了,最近的地铁站也在3公里以外。 二十分钟过去了,林思渡的打车软件上也没有叫到车。 今天没有月亮,漆黑的天空中都是星光,他站在路灯下,想了好一会儿,通讯人列表里竟然找不到一个能来接自己的人。 好远。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到地铁站。 爸爸不知道在哪里,妈妈的话……知道他这个时间还在外边的话,应该会先骂他,说他不懂事。 他今天已经被顾淮欺负了,不想再挨骂了。 至于其他的—— 纪枫不会开车,黄教授年纪大了,师姐在国外。 没有了,没有别人了。 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欢,愿意靠近他的人很少,他的社会关系浅到,倘若哪天他消失不见,也没有几个人会知道。 车灯刺破了夜色,两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林思渡微微睁大了眼睛,转头时看见黑银色的机车急刹在他身边。 顾淮看了看林思渡,又望了望不远处自己的房子,嘴角抽了下,嘲笑道:“跑那么快,我还当你能走多远。” 顾淮用手比划:“就这么点儿路。” 林思渡停了一会儿,辩解:“我在打车。” “你在这儿打不到车。”顾淮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林思渡没动。 “可是我们吵架了。”他认真地说。 “谁规定的吵架了就不能送你回去了?”顾淮跟他掰扯,“你坐上来,再跟我冷战。我不想明天出门在路边捡到晕过去的冰兔子。” 林思渡:“……” 为什么,每次顾淮吼他的时候,都仿佛带了要绝交或者要把他撕碎的架势,没过多久又能放下一切来找他。 怎么可以有人,没有任何束缚和顾忌,活得这么潇洒恣意,仿佛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喜怒哀乐都是他不曾拥有过的真实和鲜活。 他看不懂这样的顾淮。 而且,好像连他自己也变了。 “我不逼你了,林思渡。”顾淮缓声说,“我送你回家。” 林思渡站在路灯下看对面的人。 -- 第64页 家太远了,地铁站也远,他不一定走得到。 顾淮偶尔会朝他露出点本性,可是,坐机车回家的话,应该会很快。 先前他以为顾淮把他咬得鲜血淋漓,毕竟那么疼,疼得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可是房子外的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脖子上只是留了个很小的牙印,有一块红,没有破皮,所有的疼,只是紧张和复杂情绪逼于一线的错觉。 “你别绕路。”林思渡说。 “我抄近路。”顾淮咧嘴笑,“快点,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机车穿过夜风,汇入公路橘红色的灯流中。 风从袖口灌进来,林思渡犹豫了好久,把双手环在顾淮的腰间,又犹豫了更久,他闭上眼睛,把头枕在顾淮结实的后背上。 感觉到腰间和后背上的微弱动静,顾淮的心砰砰地跳。 车在小区门前停下,林思渡下车。 “谢谢。”他说完,才转了个方向。 “租的房子?” “嗯。” “这个给你。”顾淮从口袋里,拿了个小创可贴给他。 “……谢谢。”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顾淮懒洋洋地问。 作为回答的,是搭在他脸颊上的,林思渡的手。 顾淮刻意堆起的逗弄神情僵在了脸上。 那双审鉴无数珠玉的手捧着他的脸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他的耳侧发现了一道很小的指甲刮伤,顾淮皮糙肉厚的,就沁了几颗小血珠,已经要结痂了。 凉凉的东西贴在了他耳侧。 他刚刚送出去的那张创可贴被林思渡撕开,贴在了耳边的小伤口上,心脏跳得仿佛要失控。 “……对不起。”林思渡的神情在灯光下看着不怎么冷,反倒是有些怔怔的,眸光明灭,“顾淮。” 顾淮失笑。 林思渡每次叫他的名字,都咬字很清晰。 “没事啊,我犯的浑,你跟我道什么歉呢。”顾淮笑道,“我皮厚,你要是气不过,你就扇个狠的,我不躲,让你解气,你那点力气算得了什么,不用道歉。” 林思渡浅棕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小区。 顾淮看着人离开,心里叹气,好好的一场约会,他好像没把林思渡哄高兴。林思渡会重新算分还是把算盘砸了,他也无从知道,现在的关系要怎么去把控,他忽然也有些不敢下手。 林思渡上电梯的时候,手心还留着顾淮脸颊的触感,他很少主动离顾淮这么近过。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淮了。 dragon安静地趴在他的指尖上,陪着他思考。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林思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今天不仅要上班,还是外派工作,要去顾淮的公司上班。 顾淮那边的上班时间是9点半,他提前了十分钟,到公司的楼下,花了五分钟思考了一下他和顾淮现在的关系。 昨天的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微妙和不悦,那他们的关系应该算是回落到了不熟的状态? “顾先生。”助理带他上去,敲了敲顾淮办公室的门,“鉴定机构的林老师来了。” “顾先生,您好。”林思渡站在门边说。 顾淮眯了下眼睛,给助理说:“请我们林老师坐。” 助理愣了愣,请门边那个年纪很小但据说很厉害的珠宝鉴定师进去,帮忙倒茶。 “烦请您问一下顾先生,今天的工作流程。”林思渡礼貌地给助理说。 助理有点懵,觉得这是自己的工作,又好像不是:“顾先生,林老师问您流程?” 顾淮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公司进货彩页,递给助理:“给我的林老师看。” “算了,你先出去吧。”顾淮忍俊不禁,对助理说。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林思渡埋头翻页的声音。 “有意思吗?林思兔。”顾淮托着脑袋问,“刚刚那样。” “没有。”林思渡说。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顾淮笑了声,把他面前的茶水推开,换了瓶胡萝卜汁。 “……不会。” 作者有话说: 谢谢洛云汐的猫罐头x2,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10,谢谢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x3,谢谢榴莲炖猪心、欺诈女巫、Mags、 肉漓、荒废投影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第35章 你怎么了? 顾淮之前带林思渡出差时,见识过他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毕竟即便是发烧咳嗽,林思渡也会照常工作,全然不把身体状况放在心上。 “我现在要签到吗?”林思渡单手拿着彩页,抬起头来问顾淮。 “签吧。”顾淮其实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但还是把提前打好的机构工作表递给他,试着以他习惯的方式和他相处。 林思渡接过工作表,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淮初次见到他签名的时候,觉得是印章或者打印体,直到看他亲手写过几次,才知道有人能把字练到这种地步。 “你脖子还疼吗?”顾淮问他。 林思渡抬手碰了碰自己颈间,本来就是个很浅的牙印,过了一个晚上,只剩下一道红印子了,可是身体还记着那一瞬间的紧绷感。 他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说:“带我去工作间。” 顾淮公司来的新货是一批羊脂白玉,整整齐齐地收纳在箱子里,公司内部聘用的鉴定师已经盯过一轮了,剩下的就是等着林思渡去核验。 -- 第65页 林思渡工作的时候,顾淮也不打扰他,就站在门边不远处,抱臂看着他。 “这批没有问题,品质很好。”下午,林思渡从工作台上抬起头来,问顾淮,“要不要我帮忙核对订货单?” “好。”顾淮莞尔。 他的公司一直缺一个能把关的珠宝鉴定师,他心里的最佳人选,其实一直都是林思渡,但林思渡当初就说了,不喜欢他们公司的风格。 “你的个人能力很强,效率也高。”顾淮以上级的立场、不掺杂任何情感去评价。 “嗯?谢谢。”林思渡说。 于是顾淮意外地发现,夸奖竟然是有效的,骨子里内敛骄傲的林思渡,似乎对他由衷而发的一句夸奖十分受用。 “以后还能邀请你合作吗?”顾淮问,“工作上的。” “可以。”林思渡说,“工作上的。” “晚上留我这里吃饭?”顾淮想补偿昨天的事情。 “不可以。”林思渡说,“晚上有个学术报告,想回学校听。” A大系内邀请了国外某大学的教授来做小规模讲座,刚好是他很尊敬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曾经邀请他参与过一个中外合资的大项目,他很想去听。 “你要去学校啊?”顾淮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今天是工作日,无非必要,所有的学生应该都在学校。 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学校。 顾淮有点不高兴。 “还有需要我完成的工作吗?”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林思渡问。 他们这种外派的工作,都是按天来计算工资,所以雇主一般都会安排成倍的工作,确保花得钱值得。 顾淮知道,他现在安排工作,按照林思渡的性子,一定会毫无怨言地加班,把工作完成,错过晚上的校园讲座。但他眼前忽然浮现出昨天晚上,林思渡主动靠近他时,眼睛里零碎的微光。 “没事了。”顾淮说,“你下班吧。” 林思渡异样地看了顾淮一眼,摘掉了手套。 学校的讲座在晚上八点开始,林思渡觉得,今天的下班点,有点过于早了。 但顾淮一副不想跟他多说的模样,把他领到电梯门口就转身离开了。 似乎在昨天的情绪爆发和短暂发泄后,顾淮在有意地给他腾出一点距离,留出来一点让他觉得舒服的空间。 顾淮在心里数着电梯门合上的秒数,右手成拳,紧紧握着,没有回头。 提前下班,让林思渡的压力减轻了很多,他先回了趟自己家,想用顾淮大发慈悲给空出的这段时间争分夺秒地开一小会儿x站的直播。 手机上显示有新的消息—— [纪枫]:学弟,晚上来听会吗?我们晚上结束了去吃烧烤,你要不要一起来。 [与渡]:不来了,吃不了那个。 [纪枫]:来吧,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吃别的? [与渡]:听完会就很晚了,再说吧。 [纪枫]:学弟,你最近工作很忙吗?哈哈哈,发消息的字数都变少了。19点半实验楼那边见吧。 有吗。 林思渡盯着手机屏幕,怔怔地想了好久。 这会儿不是x站流量最好的时候,他开了直播竟然有人来看。 [哟,还记得我们呢?] [笑死,你还记得有这个号啊。] [刚放学,竟然蹲到了直播,意外惊喜。] [这什么直播,这么多人?珠宝鉴定师?你们都是傻的吗,这种小鉴定师的直播间能看到什么好东西啊,赶紧散了吧。] [看人不就够了,漂亮脸蛋不香吗?] 直播间里的人比平时少一些,但是林思渡关注列表里的那个Glenn的头像竟然亮着,还跟他搭话了。 林思渡记得,自己先前礼貌地关注这个人,是因为对方给了大额打赏。 [Glenn]:怎么这个时间开播啊,没几个人的时候。 “最近忙。”林思渡说,“只是想说说话了。” [Glenn]:也没见你多说话啊。 “还好吧。”林思渡照例问,“我过会儿要出门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看的吗?” 这次Glennn竟然没推脱,而是说—— [Glenn]:有,看看吧。 连麦视频打开,是手机的前置镜头,Glenn没有说话,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收纳盒,盒子里有一颗挺大的橘红色珠子。 [这是什么?没有见过,好像一团橘红色的火焰。] [值钱吗值钱吗,哑巴主播给看看。] [Glenn]:从渔民那里收来的,给我看看? 这类珠子稀有,林思渡也不常见到,对方似乎很有寻求鉴定的经验,调整了手机镜头,找了参照物给他对比大小,还在镜头下方缓慢地旋转着珠子让他能看见全貌。 “很稀有的美乐珠,鉴定为真。”林思渡说,“不放心可以线下复检,这个大小,估价可以达到百万级了。” [Glenn]:那我赚了。 “您多少钱收来的?”林思渡多问了一句。 [Glenn]:70多万。 林思渡说:“那很值,它很难形成,出现的概率非常小,您手里的这个光泽非常漂亮,如果稍加打磨……” 一阵急促的敲门打断了他的话。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快到18点50了。 “临时有点事,暂时下线了,后面我再帮您看。”他说完,匆匆地关上了直播。 -- 第66页 敲门声更急促了,带着不耐烦和暴躁,锤得门板也在微微地振动。林思渡开门,门外站着几个身形高大的社会青年模样的人。 “什么事?”他寒声问。 几个人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愣了一下,随后又慢慢地摆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长得这么水灵,欠那么多钱啊?”为首的、脸上有纹身的一人一把拉开门,迈步进来,“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有钱快还了吧。” 林思渡微微蹙眉:“我快还完了。” 说好的,还有10万,他就能把家里的欠款还清了,妈妈也不用总是待在老家不出门了。 那为什么这些催债的人会上门呢? “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欠多少啊?”为首的那人看他确实是神情迷茫,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家还欠着50万啊小帅哥,这周赶紧还了吧,下周我们再上门,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们催债的手段的,不想试就赶紧还钱吧,闹到你工作的地方就不好看了。” 几个人嚷嚷了几句,把门给林思渡带上,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的沉重声音撞得林思渡有些难受,他拿手机,给列表里的“妈妈”拨了过去。 “对不起啊思渡。”女人年龄大了些,不再向从前那样强势,跟儿子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妈以为把老家的房子卖掉,就能还上一些了,没想到另外还有连本带利将近50万的欠款,对不起啊,我已经在想办法凑了,他们是不是又去找你了?我明明让他们不要去找你的啊……” “没事……我想办法。”林思渡说。 他挂上电话,靠在门边。 他想不出办法了。 情绪压在心上,让他的胸口闷闷的,有点想干呕。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又响铃了,这次是房东打来的。 房东是精明的小市民,精打细算但怕事,林思渡当初租这间房子看中的就是干净、整洁和采光好,并不喜欢这样的房东。 房东的语气急促:“哎呀,你怎么回事,你不是珠宝鉴定师吗,你怎么欠人家那么多钱,催债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这房子我不租给你了,你今晚就搬出去,赶紧搬出去……” 电话里,房东尖锐的嗓音还在嚷嚷着什么,林思渡手里的手机摔落在地上,他的眼前发黑,胃里也难受,冲到水池边,什么也吐不出来。 为什么啊,每次都这样,在他频频看到希望的时候,总有什么要把他的希望掐灭。 明明不是他欠的东西,为什么要让他去偿还,他几乎不敢爱也不敢恨,找不到一个自己能安居的地方。 他坐在洗手间的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可以没地方住,可是dragon不可以,娇气的小动物,离开保温箱一小会儿,就会归西的。 顾淮把玩着手中橘红色的美乐珠,耳边还是刚刚耳机里林思渡微冷好听的声音。 刚刚那一阵敲门声,让他有些在意。 林思渡现在在做什么?去听他喜欢的学术报告了吗? A大实验楼门前,刚下课的纪枫抱着书,拎着一袋子桂花糕,看着手机上林思渡未回复的消息,尝试拨打了林思渡的电话—— 电话占线,无法拨通。 洗手间的地板上,听到手机铃声的林思渡微微颤抖着肩膀,把自己缩得更紧。半晌,他才慢慢地抬头,把视线转向手机屏幕—— 来电人:顾淮。 他犹豫着,按了接听,想说话,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熟悉的、横冲直撞的、带着点强势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林思渡,你怎么了?” 第36章 这算是乘人之危吗 十多分钟后,一辆黑色宾利在林思渡所住的小区门口急刹车。 “您好,请问您是小区的住户吗?”小区的保安战战兢兢地问。 顾淮降下车窗,扬手把一包烟丢过去。 手里的烟贵得惊人,保安识货,又看他穿着和所开的车,权衡了一下,放行了。 林思渡住在12栋4单元一楼,顾淮走进单元楼的时候,地面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 防盗门是开着的,大概是林思渡忘了关。 顾淮推开门走进去,不久前刚在直播里见过的房子全貌出现在他的眼前,也看见了保温箱里那只橘红色眼睛的小动物dragon。 和这只小动物的线下面基不太美好,dragon冲他甩了下坚韧的尾巴,躲到了树枝的后边。 “林思渡?”顾淮问。 房子很小,他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捡到了林思渡。 下午刚刚见过的林思渡有些病恹恹地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眼睛有点红,看见他的瞬间肩膀颤抖了一下,有点冷漠地眨了眨眼睛。 “地上凉。”顾淮轻轻踢了踢地上人的脚尖。 林思渡没有反应。 “快起来。”顾淮踢了踢。 林思渡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了。 顾淮哭笑不得,伸手去拽他的手臂,这才听见他说话。 “我头晕。”林思渡说。 林思渡看似冷静地说:“顾淮,你先别拉我。” 林思渡刚刚在电话里就说了几个字,顾淮却在短暂的时间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先前,他确实听几个人说过,林思渡家里欠了很多钱,当时那几个人出言不逊,他还发过火。 他不知道林思渡家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昨天还吼了林思渡怪他什么都不懂,今晚想留又没忍心留的人,怎么能在这里被别人为难。 -- 第67页 顾淮握成拳的右手,在墙上用力撞了一下,心口发疼。 “我陪你坐会儿吧。”顾淮不敢动他,跟着坐在地上,“行吗?” 林思渡没想到顾淮会过来。 顾淮问他住址的时候,他也只是下意识地在回答。 他慢慢地抬头,从顾淮的眼睛,看到鼻子,再看到嘴巴,再看到耳边那一道微小的伤痕,眼睛闪了一下。 他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用冰冷坚韧的外壳对待所有人。 可是顾淮偏偏看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 “我要搬出去了。”林思渡说,“不能招待你了。” “搬去哪里?”顾淮问他。 “公司宿舍。”林思渡说。 “想什么呢?你公司宿舍是四人间吧。”顾淮说,“你去了那里,你的小动物怎么办?他们接受不了吧。” “……去住酒店。” “得了吧,酒店就收你那小朋友了?” 顾淮说得很直接,但林思渡也明白。 只是,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真的有点累了。 这个时候,顾淮能来陪他说说话,他好像没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你没地方去,我在滨海那边的房子,空着几个房间。”顾淮突然说,“我邀请你,你敢来住吗?” 林思渡把嘴巴抿成线,把头埋在臂弯里。 他露在外边的脖颈忽然被人捏了捏,顾淮轻轻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抬了点头。 “林思渡,小月兔。”顾淮改为捏着他的下颌,让他仰头看自己,“搬过来跟我住,我收留你啊。” 林思渡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 顾淮压着他,沿着他嘴巴张开的小缝,吻过去,咬了下他的下唇,他闭上眼睛。 吻被顾淮加深了,顾淮含住他的嘴唇,轻轻地咬他,厮磨着,像是带着安慰的性质,舌尖缓慢地扫过他的上颚,带来身体的一阵陌生的酥麻。 他整个人都在轻颤,伸手推了推顾淮的肩膀,没有推动。 灼热的呼吸烫得他几乎惊惶,他从来没和人接过吻,不知道接吻会带来灵魂的战栗,他像是一枚生涩的果实,被人咬出了剔透的果汁,清香四溢。 他被动生涩地躲开对方的入侵,却又没地方躲避,不知道出声,也不知道呼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地湿润着。 这算是乘人之危吗?他迷糊地想。 可顾淮扣在他脊背上的手,还时不时地在上下抚摸着,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安慰。 “林思渡,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个打赌?”顾淮伸手抹了下他嘴角,揉开一道潋滟的水光,“如果他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你就跟我在一起。” “我不想等了,答应吗,林思渡?”顾淮问,“你喜欢的。” 今天太适合挖陷阱了,但是,兔子会来吗? “……嗯。”林思渡闭上眼睛,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那我等着看结果。”顾淮说,“你也等着,你认真去看,我等你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没在一起呢,别急别急 第37章 跟我回家 顾淮没催林思渡,而是又陪着他坐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还头晕呢?” 被问话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顾淮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想试试他的体温。 林思渡稍稍侧开头,避开了他递过来的手。 “躲什么?我打你了吗?”顾淮挑了下眉,牵着嘴角,强行把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还好,没有发烧,应该是情绪起伏导致的头晕。 林思渡的身体底子太差了,要好好调养一下才行。 林思渡坐在墙边,长睫毛上沾着水汽,目光透着层水雾看人,不冷,还有点可怜,他的嘴唇因为被深吻,带了平时少有的血色,唇角是模糊不清的暧昧水光,顾淮克制了半天,才忍着没伸手去把那张漂亮的嘴巴揉得更软更艳。 大概是因为没和人接过吻,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深吻,林思渡的所有反应似乎都慢了半拍,那疏离的清冷目光,被减缓了速度以后,像是一片小羽毛轻轻地抽在了顾淮的心上,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铤而走险,把人从云端拽到红尘中来。 “是今晚就要搬走吗?”顾淮问,“你要是想明天或者后天搬,我可以托人给你解决。” “今天。”林思渡试着站起来,没有看顾淮。 他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只是在过去极少数地时候,觉得自己喜欢男人,可这好像只是他给自己附加的一个属性,他从未去深入了解过,也不知道两个男人接吻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是一张被顾淮攥在手心里的白纸,任人拿捏了。 “你也没什么东西。”顾淮四下看了看,“都不用叫人来帮忙,几个箱子就能带走。” 一箱子衣服,一箱子书与电脑,一箱子胡萝卜汁,外加一个让顾淮头皮发麻的小动物。 林思渡的东西,也就这么一点,少得可怜。 林思渡靠近了一个收拾出来的纸箱子,伸手去搬,被顾淮五指抵着心口推到了一边。 “去去去,别给我添乱。”顾淮挽着袖子,袖口卷到了手肘处,小臂上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他搬起箱子,用脚尖勾开没锁的防盗门,往外边走,“拎上你那个……黑乎乎的小朋友。” -- 第68页 “小朋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橘红色的小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两个人看。 dragon的保温箱被放在了顾淮那辆黑色宾利的后备箱里,红眼鹰蜥蜷缩在林思渡的袖口间,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他把钥匙留在门卫处,给房东拍照发了微信,顾淮站在车边上等他。 “上来吧。”顾淮给他拉开车门,“你也没地方去了,只有我收留你。” “……谢谢。”林思渡说。 “以后都不用跟我说谢谢。”顾淮刻意忽略了他手腕上的小动物,“你知道我目的的。” 宾利驶出了这个林思渡生活了几个月的小区,往另一片城区的方向去。 林思渡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偶尔伸手去安抚手腕上的dragon。 “你家里怎么回事?”顾淮见他心绪渐渐平静,开口问。 这是顾淮第一次问及他家里的事情。 顾淮以为他不会说,但他开口了。 “爸爸做了点生意,一起合作的叔叔,卷着钱跑了。”林思渡说,“还不上,爸爸也不见了,妈妈借了很多钱,去补员工的工资,其实……我不太清楚,这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顾淮按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林思渡说。 “月兔子,你这么想。”顾淮不习惯安慰人,“你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我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家庭,是不是?我爸跟我妈离婚的时候,我啥也不懂,做了条横幅,上他公司门口拉,还喊了几个吹唢呐的,风风光光给他把家丑扬出去。” 他不会安慰人,只知道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剖出来让人瞧瞧,好让对方找到点心理平衡。 林思渡微微地牵了下嘴角。 “哦对,你还想去那个学术会议吗?”顾淮想起来这件事,“去的话我先把你带过去。” “不。”林思渡说,“迟到了,不好。” “行啊。”顾淮懒懒地说,“那跟我回家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车在顾淮家小区的门口停下,顾淮先行下车,弯腰去给林思渡解开安全带。 “走吧,林老师。”顾淮扯着嘴角说,“我可算是把你请回家了。” 林思渡站在顾淮的车边,灯光在他的背后,顾淮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了,东西明天托人搬上来。”顾淮撞了下他的肩膀,“可别跟我说你现在反悔了。” 顾淮在这边的房子是他自己买的,近海,两百多平米的大平层,装修整体风格偏深色,大落地窗外的夜景算是全市最佳。 林思渡站在门边,不肯进去。 “你可太好玩了。”顾淮在他背后说,“都站在我家门口了,后悔啊?” 顾淮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双手扣在他腰间,轻松地把人提起来,再把人放在门内的地面上,转身关了门,再转头时,看见靠墙站着的林思渡。 “我赶一次你走一步是吧。”顾淮问,“劳驾,自己走两步,不然我把你抱进去。” 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觉得这句话的认真成分很高,于是自己换鞋走了进去。 “请问,我可以坐下吗?”他站在沙发前,问顾淮。 他没等到顾淮说话,顾淮扫了他一眼,忽然伸脚在他的膝弯后方绊了一下,他直接往后摔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直接坐,别问我。”顾淮说,“那么礼貌,累不累啊?” 林思渡被这一脚绊得有点懵,他在学术圈子里泡惯了,周围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从来没见过顾淮这种简单粗暴动手不动口的待客方式。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顾淮的地盘上,他这个客人,要遵守顾淮的规矩了。 “挑个房间吧。”顾淮说,“那边最大的那间是我的,除此之外有5个客房你可以挑,要是都看不上,去我那里睡也可以的。” 林思渡挑了一个离顾淮房间最远的。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久等了,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明天多更点QAQ,鞠躬。 第38章 他的胜算,并不是100% 这套房子当初请人做室内设计的时候,设计师按照顾淮的偏好,整体采用了深色系后现代的装修风格,在林思渡看来,其实是有点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风格。 他把保温箱放在书案上,插上电,打开箱门,食指指腹点了点dragon的脑袋,小动物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顾淮在一旁看着,想把林思渡的手抓过来,按到水龙头下反复冲一冲,搓到白皙的皮肤发红变粉,盖住那个小动物留下的所有痕迹。 “我能不能问问,我刚刚亲你,你是什么感觉啊?”顾淮问他。 林思渡逗小动物玩的手一顿,眸光颤了颤,没说话。 “我的初吻吻技应该不烂吧。”顾淮郁闷地想。 这售后一点反馈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吻技烂不烂。 林思渡感受到顾淮还盯着自己,于是问:“它叫……dragon,你想摸摸它吗?” “别,我不想。”顾淮嘴角抽了抽。 “哦。”林思渡把dragon放进了保温箱里。 明明手上抓着丑兮兮的小动物,他做这些动作时,落在旁人眼里却赏心悦目。 顾淮看他动作,抓起旁边的一个小盒子转移注意力,开玩笑说:“这里面是什么啊?看你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的,难不成是什么宝贝?” -- 第69页 他边说边摁开了盒子的锁扣。 “别……”林思渡阻止。 但是顾淮的手比较快,盒子里500条面包虫和顾淮来了个对视。 顾淮:“……” “……是dragon的零食。”林思渡低头合上盒子,“我都让你别碰了。” “我的错。”顾淮转身回客厅,灌了半杯冰水压惊。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借机把林思渡骗回了家里,那点附赠的惊吓他可以……忽略不计。 他好像又多了个可以珍惜的收藏品。 当初人在天边,他上赶着去追去骗,现在人在眼皮子底下,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他想把人抓过来,亲两下,再逗着说说话。 但是还不行,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赌约。 他逐渐发现林思渡在感情这件事上就是一张白纸,林思渡对纪枫的那点心思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在玩过家家,不值一提。他很清楚林思渡没那么快接受他,那个赌约是个踏板,只有林思渡会当真。 林思渡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接着就是响铃,来电人的名字是纪枫。 顾淮朝着林思渡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给手机开了静音模式。 今晚,先给林思渡打电话的是他,他先来的。 来电响了三次,随后屏幕上开始跳出新消息。 [纪枫]:学弟,你怎么了,我联系不上你。 [纪枫]:讲座开始了,教授还问起你了,我临时有事,我也听不了了,我托院会的人录了像,等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听。 [纪枫]:等你回消息哦。 顾淮冷冷地,看着手机上刷出来的消息,眉心渐渐拧起,因为那个得逞的深吻高高飘了半个晚上的心骤然往下砸得胸口发闷。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他和林思渡今晚这种微妙的平衡,是因为那个看起来他占优势的赌约。 但是—— “如果他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那你就跟我在一起。”这是他今晚亲口说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这个限定条件,顾淮右手成拳紧握。 有件事情,他好像盲目自信了。 纪枫对林思渡……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吗?他不确定。他一通穷追猛打,竟然也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几个对林思渡有效地方法—— “色诱”、适度的示弱、以及恰到好处的施压。 可是林思渡太优秀了,除却冷冰冰的性格,旁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顾淮很清楚这一点。 这个赌约里,他的胜算,并不是100%。 他想要100%。 林思渡安顿好小动物,本来想换睡衣去洗澡,结果没什么力气地坐回了床上,头还是有点晕,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放慢速度,才能防止因为头晕摔倒。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仿佛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顾淮带回家里了。 以后要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了。 顾淮推门进来的时候,林思渡还坐在黑色床单上,没有动。柔软的床单微微凹陷了一小块,黑色与他脚踝处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淮进来的时候,目光在他纤细的脚踝处扫过去,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他被亲红了的嘴巴上。 如果顾淮不来,林思渡可以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坐上三四个小时一声不吭,但是顾淮来了,顾淮好像就不会放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什么呢?”顾淮皱眉看他。 林思渡的目光落在床的边沿,顾淮坐下来的时候,床陷下去很多,这个人的体重数值,应该要比他的大一些。 林思渡把嘴巴抿得平直,想起刚才那一箱他抱不动的胡萝卜汁,顾淮单手就给提走了。 他的自尊心有点受伤。 “我给你放了洗澡水,你要去洗澡吗?”顾淮问。 “我想再等一会儿。”林思渡认真说,“医生说,头晕的时候,不可以洗澡。” 顾淮压低了声音笑了句:“哟你还知道引用医生的话呢,我还当医生说什么在你这里都是耳旁风。” “也不是。”林思渡仔细纠正,语重心长,“你要是从小到大,都生一种病还好不了的话,你就麻木了。” 他不说话了,顾淮把手压在了他脑袋上,揉了揉,又拍一巴掌。 “林思渡,你说话像个古董你知道吗?”顾淮乐道,“我比你大好几岁吧,你才20岁,现在也不是工作情境,我不是你的上司,试着用你同龄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要教我说话吗?”林思渡冷冷地说。 顾淮:“……” “也不是,你活泼一点吧。”顾淮哭笑不得,“我20岁那会儿,在x特区那边读书,成天到处乱蹿,恨不得每条街都逛穿。” “逛街是浪费时间。”林思渡提醒。 “是,你坐着发几小时的呆不浪费时间。”顾淮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算了,我不跟你顶嘴了,我就喜欢古董,开心了吧?” 林思渡也说不上有多开心,但是胸口好像没先前那样闷得慌了,好像顾淮坚持不懈地来吵他,硬往他的世界里撞,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好像从刚才失误翻出了一盒面包虫之后,顾淮就对他所有的随身物品都失去了兴趣,只专注地把兴趣打到他这个人的身上来。 -- 第70页 “你这种身体弱是能调养的,是你自己不当回事。”顾淮说。 “……好不了。” “好的了,谁告诉你好不了的,你怎么那么固执,你要气死我吗?”顾淮说,“林思兔,把你体检报告发我一份,都住到我这里来了,我给你盯一下。” “啊?”林思渡迟疑了半分钟说,“哦。” “我也要你的。”林思渡说,“看看。” “看我的干什么?我会接吻接一半晕过去吗?”顾淮毫不留情地、嚣张地说,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又有些惊喜,“你……你是想进一步了解我,所以才要看的吗?” “去洗澡了。”林思渡冷漠地说。 顾淮的拖鞋对他来说有点大了,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有点艰难。 顾淮的什么东西仿佛都是大号的,房子大,拖鞋大,连浴缸也一样,泡两个人都还有很大空间,林思渡慢慢地把自己沉进浴缸里,慢慢地在脑海中理最近的事情。 他答应要考虑顾淮。 他拒绝了顾淮,被残忍驳回。 他开始重新考虑,考虑到一半,他住进了顾淮家里。 啊,全乱了。 重新来吧。 虽然刚遇见的时候很讨厌,顾淮是个坏东西。 顾淮长得好看,但会凶他,会说难听话。 顾淮太强势了,有时候有点挤压他的生存空间,但顾淮好像确实能把他从原来的生活状态里拎出去一些。 顾淮…… 顾淮在配套的健身房里踢了会儿沙袋,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林思渡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林思渡穿着一身纯白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手机摆在旁边,播放着一段录像,他的手上有个笔记本,正在记录着什么。 顾淮想到那段讲座录像的来源,有点不高兴。 顾淮没有见过林思渡居家的状态,刚洗完澡的林思渡额发微湿,薄款白睡衣穿得整整齐齐,扣子扣到了最上面,身上都是沐浴露的桂花甜味,腰看着像是一只手就能抱得过来。 他就坐在顾淮那张深棕色的沙发上,面朝着广角落地窗外的夜景,因为拖鞋不合适,他把鞋子放到了一边,光脚踩在了黑色羊绒地毯上。 顾淮第一次觉得落地窗外的夜景毫无意趣。 顾淮没打断,但林思渡自己听见动静关了视频。 “我可以坐这里看书吗?”林思渡问。 他回过头,才发现顾淮没穿上衣,大概是刚运动完,顾淮只在脖子上挂了条湿漉漉的毛巾,胸口腰腹的肌肉线条好得让他羡慕,因为出汗,那层隐含爆发力的肌肉蒙了层光泽。 难怪顾淮帮他搬东西的时候那么有力气。 “坐啊,问得我头疼。”顾淮手里的毛巾在他腿上轻轻地抽了下,“不用事事都问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出意外的话我俩应该会一起住很久。” 第39章 你别这样 住很久是个什么概念,林思渡想象不出来。 他是个喜欢安定的人,但好像从未在哪个地方安定下来。 爸爸做生意的时候,为了方便赚钱,他们经常搬家,后来生意没了,妈妈又经常带着他躲债。 他在学校里被同学推下楼梯,又被迫跳级换到新的环境,他是个恋旧的人,小时候那款桂花味的沐浴露他用了好多年,用到顾淮总说他身上有桂花的味道,但其实周围环境变化得,让他无旧可恋。 他可以相信顾淮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视频,他讲得还挺有意思。”顾淮站在他旁边听了几句讲座。 “你能听明白?”林思渡问。 顾淮乐了:“我在你心里是文盲还是土匪?” 林思渡问完就自己想起来,顾淮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但实际上学历不比他低。 “对不起。”他说。 “看给你骄傲的。”顾淮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我看不起人我当面会说,你看不起人你都放心里,骨子里傲得不行,你比我恶劣多了。” 林思渡:“……” “睡觉了。”林思渡说。 他原本想给顾淮道谢,感谢今天的收留。 但顾淮不爱听这些,他权衡了一下,还是不去招惹了。 林思渡抱着笔记本,绕过顾淮,回了房间躺下,才发现手机的静音键是开着的。 他一直都有手机静音的习惯,只有在等消息的时候,才会打开声音。 今晚顾淮给他打了电话后,他把手机的声音打开了,但是现在,手机却被静音了。 他压了压嘴角,没有管这件事。 纪枫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大致意思是问他今晚怎么没有去听讲座,还给他发了现场的录像。 [与渡]:临时有工作,我在学院网站上看到了录像。 [纪枫]:你不高兴吗? [与渡]:没有。 [纪枫]:总觉得你最近好像话很少,有点像是回到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林思渡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他不太能理解纪枫的话。 [与渡]:困了,我要睡觉了。 顾淮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放着的是集团最新的季度财务报表。 纪枫他妈妈纪小茵接手了他放弃的那条品牌线后,正在大刀阔斧地改设计和推广路线。 似乎是急于证明自己,纪小茵把他原本在品牌上留下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 第71页 短短二十天内,那条品牌线有二十多人离职,来顾淮自己的公司就职。 员工送来的报告上可以看到,纪枫也被他妈拎去了品牌线干活,被强行安了个经理的位置,顾淮猜他这段时间应该是忙得够呛。 这场景顾淮喜闻乐见,纪枫越忙活,他的胜算就越大。 纪枫和纪小茵费尽心思想要权力和地位,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资源流过去,坐到那个位置,有能力是好事,没能力,就是场灾难。 他又翻了两页报表,总觉得空气里留着桂花的味道,眼前忽然就浮现出林思渡刚刚坐在这里时,搭在黑色羊绒地毯上的双脚,因为刚在热水中浸泡过,白玉般的脚趾上泛着浅粉色,白睡衣干净的一尘不染,那双微冷骄傲的眼睛朝他看过来时,仿佛能勾人。 他有点烦躁地扔下了文件,下身硬得发疼,宽松的黑色运动裤被顶起了不浅的轮廓,再多的心思和商业布局都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他站起来,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卫生间里的热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满满的都是桂花香,洗手台上多了一瓶沐浴露,顾淮小时候见过的老牌子。 自从认识了林思渡以后,不管是果汁还是沐浴露,他总能在林思渡身边见到一些老掉牙的、他以为已经倒闭了的品牌。 可是他记忆中这个沐浴露并不好闻,也没有林思渡身上那么清新的桂花味道,他脱了衣服,拧开了花洒,水声掩盖了其他模糊不清的声音。 顾淮起床的时候,林思渡已经穿戴整齐,在用手机搜索去公司的路线。昨晚顾淮开车带他来这边的时候,忘记了全关车窗,他被风吹了一路,今天起床又开始咳嗽。 所以顾淮见到他的时候,他穿了厚厚的白毛衣,还在脖子上加了条白色围巾,有点云淡风轻的意思。 玩鉴赏的人都抛不开对审美的追求,顾淮越看越觉得合心意。 “你怎么起这么早?”顾淮的声音低哑,还带着浓厚的睡意。 “上班。”林思渡微微蹙眉,咳嗽着说。 “我怎么没有你这么勤劳的员工?”顾淮说,“老黄应该给你发三倍工资,你那么喜欢工作。” 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纠正:“没有人喜欢工作。” “我看你挺喜欢的,桌子上是什么?”顾淮扫了眼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 “早餐。”林思渡认真说,“不能……白住你的房子。” “那你还挺懂报恩的。”顾淮先前做梦都没想过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东西,饶有兴趣地踱到桌边,笑容僵在了嘴角。 煎得黑乎乎的面包片上搭了条半生不熟的胡萝卜,旁边还有两片已经耷拉掉的胡萝卜叶子。 “做得不错。”顾淮点评,“但下次别做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林思渡没想到顾淮会说得这么直接,眼眸低垂,少见地有些不高兴,转身就要出门。 “我送你。”顾淮说。 林思渡停下了脚步:“不好。” “怎么不好?”顾淮穿好衣服,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抛开工作,我在追你,你也同意我追你了,我送你去上班,这没毛病。谈工作,我是你长期合作的上司,你是我欣赏的员工,我送你也没什么不妥。” “走吧,别耽误时间。”顾淮催促。 早晨8点,顾淮提前一小时出现在公司,把提前过来想蹭公司早餐的助理吓了一跳。 “顾先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家里进了个闹钟。”顾淮说。 助理一头雾水地走了。 顾淮坐到了办公桌前,他最近接手了集团那边一条新的品牌线,这条品牌线自创立开始,一直有点一蹶不振的意思,他接手过来,保持了品牌原有的设计风格,但是对生产线做出了调整,想用这条品牌线在下个季度对打纪小茵手头的那个。 集团股份有很大一部分转移到了他的手里,他说过他懒得争,但他得给自己留后路。 他把今天早晨的咖啡换成了一瓶胡萝卜汁,拧开喝了一小口,皱着眉放下了,再也没打开过。 随手把喝完的胡萝卜汁瓶子放在桌角,林思渡趁中午抽空看了眼自己在x站的账号,一夜之间,这个号多了近1万粉丝。 他不喜欢实时和网友互动,开直播的次数少之又少,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他挑着几条私信看,竟然是昨天那个网友Glenn让自己鉴定的那个美乐珠在网上引起了一波关注,百万级别的美乐珠,确实很少见。 先前说他直播间里看不到什么好东西的那条弹幕,被拎出来嘲笑了一通—— [这是我不充钱就能看到的吗?] [Glenn也太强了吧,随手就是价值百万的珠子,看了其他博主的分析,都说是真的。] [蹲死直播间了,up主带我一起开开眼吧。] [他八百年才播一次,想开眼有的等。] 林思渡这才想起来,昨天他被上门催债的人打断,匆匆结束了跟那个Glenn的对话,他讲解得不够仔细,有点不符合他的专业素养,他把昨天没说完的话编辑成私信发给了这位网友,这才觉得心里轻快了不少。 他今晚还是要去学校,昨天那个过来做报告的教授给他留了点资料,他得过去拿,检测室那边还有项目需要他把关。 顾淮傍晚把车开到了机构的门口。 -- 第72页 “黄老,我们林老师呢?”顾淮问黄教授。 “下班了啊,他没跟你说吗,大四毕业的时候,他有个基金项目还没做完,现在时不时地就会回趟学校。”黄教授说,“是有工作要找他吗?” “行,我知道了。”顾淮说。 黄教授心说这小顾总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自家的员工了,转头就看见顾淮的车扬长而去。 顾淮没听林思渡说过这些,但林思渡确实总往学校那边跑,以前他就在意,现在变成了介意。他让林思渡去看准纪枫这个人,却不知道林思渡会看出什么样的结果,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心生烦躁。 林思渡从学校检测室里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刚开完会的纪枫,纪枫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你累不累啊?”纪枫问,“下了班还往这里跑,那项目又拿不到几个钱。” “还好。” “我要累死了。”纪枫说,“忙公司还要忙论文,一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老爷子有意想要两条品牌线对打,我怎么可能竞争得过顾淮那种人,好在顾淮捡了个破烂品牌线。” “辛苦。”林思渡说。 纪枫看了他一眼,仍然觉得他最近似乎不爱说话,冷得像个冰湖里雪白骄傲的漂亮白天鹅,两人一起走在长廊上的时候,路人的目光都在林思渡的身上。纪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曾被这种出尘的气质吸引过。 “你上次借我参考的论文,是你自己的数据吗?”纪枫问。 林思渡从记忆的深处拎出了这件事:“不是,那个是你导师前年已经发表的数据,更贴合你们师门的惯用模式,我的那一套有点自成体系,不适用于你。” “这样啊,难怪。”纪枫喃喃道。 林思渡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能参考不就行了,是谁的不重要啊。 “我送你走一段?”纪枫问他。 “不用,你忙。”林思渡笑了一下。 他往前走,出了校门。冬天要来了,他在风里走了一小会儿,指尖就有些冻得发疼。他想了想,给昨天那个催债的人发了条消息。 “我这周给你转3万,剩下的钱可以缓一缓吗?” 对方很快回复了。 “?小美人,我倒是很乐意打扰你,但有人给你还过了。” 还过了? 除了家里,还有谁会帮他。 顾淮吗? 这不好,这对顾淮不公平。 他忽然注意到,手机上有3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于顾淮,他心中惊了一下,转头看周围。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宾利,看车牌,是顾淮的车。 是来接他的吗? 早晨是顾淮送的,晚上就一定要顾淮接吗?林思渡不知道。 公交车驶过,林思渡没有上,等顾淮的车停在面前。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你坐后面去。”顾淮说,“我现在有点想发火。” 林思渡搭在车门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动,只是看着顾淮,大有转身投奔公交车的意思。 “算了,你上来。”顾淮压着脾气,“我不发火了。” “林思渡,我忙了一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他轻声说,“我们不在这里吵架,行吗?” 林思渡关上车门,换到了后排,也不说话,只是手指搭在文件袋上,骨节紧绷着,一路上只有他的咳嗽声。 车在顾淮的私人车库边停下,顾淮解开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思渡一眼。 “跟他站那么近,看清楚他是什么人了吗?” 林思渡:“……” 他没有。 身边的车门被人拉开,顾淮带着车门外的冷风一起坐进来,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压着咳嗽的声音。 顾淮看他这样子,就没有找麻烦的兴致了。 林思渡在感情上的反应慢一点,回馈少一点,他可以等,但他就是见不得刚刚纪枫在校门边看林思渡的眼神,他见不得他的胜算不是100%。 他意识到他得把林思渡那点乱七八糟的桃花和红线收拾得再干净一点。 “我这急性子怎么就撞上你这种慢性子了,不说了,我道歉,我能抱一下你吗?”顾淮问。 林思渡低着头没说话。 顾淮当他是默认,伸手抱过去,把他压在车后座上,白毛衣的衣摆被卷起了一角,冰凉的皮带扣压在他腰间的皮肤上,太凉了,林思渡忽然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伸手推顾淮,顾淮心里那点焦躁和不安又被这个推拒的动作给勾了出来,他心里酸涩,动作就没什么轻重地抓着他的手腕压着就往车座上按。 “啊……”林思渡被按疼了,微微地蹙眉,小声地说疼,闭上眼睛不看顾淮。 顾淮心中惊了一下,赶紧松开手。 “顾淮。”林思渡的声音小得顾淮几乎听不见,“你别这样……我冷。” 作者有话说: 蠢小顾,带回窝里再抱。 —— 有事要出门几天,今天先更了,明后天更新可能比较晚 第40章 你想也不要想 顾淮愣了一下,眼睛里翻涌出好几种情绪,未消散的火气渐渐暗淡下去。 林思渡被他推得躺在了车后座上,脖颈仰起好看的弧度,翻卷的白毛衣下边,露出一小部分腰间的皮肤,被他的金属腰带扣硌出了几道很浅的红,延伸到腰间往上看不到的地方。 -- 第73页 “冷吗?”顾淮膝盖支撑起身体,利落地帮人把衣服整理好,“我觉得不冷啊,我跟你对温度的感知可能不太一样,对不起啊。”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阵高兴:“那回家可以抱吗?” “不可以了。”林思渡疏离地说。 顾淮认定了自己发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心情仍然是好的,轻轻踢开车门,请人下车。 “你生气了吗?”顾淮边走边问。 林思渡的眼睛平视前方,把顾淮当空气。 顾淮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呢?” “我没你容易生气,顾先生。”林思渡的眸光冷冷的。 顾淮:“……” 得了,这下是真生气了,称呼都变了。 可是,他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见不惯林思渡同纪枫走得太近。 “学校那边最近很忙?”顾淮主动换了个话题。 “还好。”林思渡说,“跟我没有关系,我毕业了。” “那你还回去?” “有个没做完的基金项目,不过学姐他们很忙,后天有中期汇报。”林思渡说。 A大的中期汇报顾淮是知道的,定期验收同批论文的成果。 他的瞳色深了点,从年级来看,纪枫也是要参加这个中期汇报的。 林思渡进门的时候,依旧是停顿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熟悉的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这让他一直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 他不喜欢寄人篱下,他短时间内无法在情感上回馈顾淮,但他可以做点别的。 Dragon好像比他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蔫了半个晚上,就开始活蹦乱跳了,林思渡戴了手套从盒子里捡了面包虫喂它,顾淮在门口看得有点头皮发麻。 林思渡没有回头:“你可以不看。” “怎么办呢,最开始没给你个好点的印象,现在想跟你套近乎,刷刷分。”顾淮说。 林思渡:“你……” 他摘了手套,引导小动物爬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往顾淮的方向走了两步。 “没有那么可怕。”他抬起手,递到顾淮的面前,想替同样寄人篱下的小动物争个好名声。 顾淮和门贴得好近好近。 顾淮有点高,林思渡的手往上抬了些,呆头呆脑的小动物一靠近顾淮,似乎害怕了一般,尾巴一甩,钻进了林思渡的袖口间。 顾淮的心跳都要停了,然而林思渡却像是习惯了一般,不一会儿,dragon出现在他的领口,趴在他颈间,充满敌意地看顾淮。 顾淮鬼使神差地伸了手,林思渡眨了下眼睛,咳嗽了声,略微偏了点脖颈,没躲开。 但dragon躲开了,顶着深褐色背甲的爬行动物灵活地迁移到了林思渡锁骨的位置,顾淮的手贴在了林思渡颈边。 林思渡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伸手捏住了小动物,贴在了顾淮的手背上。 顾淮:“……” 顾淮心里刚刚飘起来的那点旖旎蹿得一干二净,满脑袋的想法都是—— “他碰到蜥蜴了”和“啊啊啊”。 “很可爱吧。”林思渡说。 “不行,不可爱。”顾淮转身就走。 只是他指尖还留着林思渡颈间那种细腻的触感,像绸缎,适合放在手上拿捏。 “忙你的去吧。”顾淮说,“今晚我都不会走进你这扇门。” 林思渡摸了摸小动物的脑袋,去写今天的工作总结。 顾淮在客厅里连了个视频会议,处理了一些家里公司的工作。 “新代言人和新理念的宣发,提前一周,放到明天,今晚就放出消息。”顾淮说。 品牌线那边的负责人有些没明白:“提前一周?” “对。”顾淮说,“既然都准备好了,就早点公布出去吧,趁着最近代言人新作品上线有热度。” “嗯嗯,好,我这就去准备。”对方说 顾淮断掉了会议连接。 热度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这边一旦有了动静,纪小茵和纪枫那边一定会有所警惕,总归都是顾家的生意,大家都忙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人会不会忙到顾此失彼,他很乐意看。 林思渡在房间里收到了纪枫的消息。 [纪枫]:学弟,到家了吗? [与渡]:嗯。 [纪枫]:啊我最近真是要忙死,公司要准备新品上市,论文还催得慌。 [与渡]:加油。 [纪枫]:你能帮我看看论文吗学弟,明天要中期汇报了,我好几个地方还没弄明白。 [与渡]:嗯,发。 林思渡感觉到纪枫很忙了,这份汇报材料在他眼里压根就是不合格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纪枫最近有那么多学术上的问题来请教他,明明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是非常简单的东西,不难,只是需要时间去打磨。 学校给学生留出的时候完全足够完成中期汇报,纪枫到底在忙什么,他想不明白。 这让他对纪枫有了点意见。 [与渡]:我画圈的地方,都是有问题的,你要改。 - 晚上21点,顾淮放在桌角的手机振动了一声,“与渡”给他发来了一份简历。 顾淮:“?” “林思兔。”顾淮起身就去了最小的卧室,“你干什么呢?” “发简历。” -- 第74页 “我认得出简历。”顾淮揉了揉眉心,“我问你为什么给我发简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走……流程。” “什么流程啊?”顾淮问。 “兼职。” 顾淮算是明白了。 林思渡不喜欢欠人情,他喜欢等价地还回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林思渡在介意自己随手帮忙还了的那笔钱。 住都住进来了,还想区分得那么清楚明白吗? 顾淮原本还带着点逗人玩的意思,想明白了这一层,脸色又不太好看了。 “公司不缺人。”顾淮说。 林思渡:“……你缺。” “我不缺。” “……他们没有我厉害。” “我说不缺就不缺,你是老板还是我是啊?”顾淮心里不高兴,说话又原形毕露没了分寸,“林思渡,当初我求着你来公司的时候,你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又想进来,你玩儿我呢?” “我知道你什么想法。”顾淮说,“想着给我打打工,早点还清那笔钱,再跟我撇清关系呗,林思渡,你想也不要想。” 第41章 动摇 “我不是。”林思渡说。 不是想跟你撇清关系。 他和顾淮牵扯了那么多,早就理不清了。 只是,他想让自己所有的权衡和考量都尽可能地建立在两个人平等的基础上,不然对他和顾淮而言都不公平。 “你不是什么?”顾淮很警惕。 “没事了。”林思渡低头,不正面迎着顾淮的锋芒。 他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很能消耗顾淮的火气。 “好好住你的,别想着进我公司,我不收你。”顾淮说,“办公室恋情我没兴趣。” 林思渡:“哦。” 他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让顾淮很没辙,两个人不欢而散,各自回房间了。 然而第二天,顾淮还真有事要找林思渡帮忙,他手中那个品牌,新一季的珠宝首饰需要选料,采购部门那边拟了好几种方案,分别涉及到不同的玉料厂商,性价比这一块,他还是需要林思渡来看。 顾淮走到小卧室门口,抬手还未敲门,门先自己开了,推着行李箱的林思渡和他来了个对视。 “你要搬走?”顾淮心中警铃大作,“我昨天就说了你几句,你就要走?” 林思渡安静地看着他。 “不行。”顾淮把人往房间里推,发现林思渡的东西都好好地放在桌子上。 摊开的未看完的书,喝了一半的胡萝卜汁,保温箱里的爬行动物,都是好好的,没有动过,让顾淮觉得这个房间里的阳光,都比他那边的要亮堂。 “想晒旅行箱。”林思渡冷冷地说,“也不行吗?” “行,行的,我误会你了。”顾淮干脆地说完,帮他把行李箱提了出去,“等下跟我去趟家里的公司,有事需要你帮忙。” 林思渡站在阳光下,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嗯。” 林思渡去过顾淮自己的那个艺术珠宝公司,却没有接触过顾家旗下的这些品牌,但据他所知,这些品牌都是有固定的供货商的,也有自成体系的质检,按理说,是不需要他来插手的。 “你来看的话,我比较放心。”顾淮说,“你比他们都厉害。” 备选的供货途径有四个,三个来自于原料厂商,第四个则来自于个人。 林思渡坐在顾淮办公室的椅子上,翻看备选方案。 顾淮早就发现了,他不上班的日子里,穿得会比较学生气,也更符合年龄。只不过,深秋的最末几天,顾淮还在穿秋款的时候,他早早地就套上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戴着黑色加厚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顾淮把窗帘拉开了一点,让阳光照进来,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自己则是脱下外套,放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这个方案4……”林思渡用手里的圆珠笔,标了几个细节,“有点奇怪。” “嗯?”顾淮正忙着折腾空调,闻言转头,“直接跟你说,采购那边,暂定的方案就是4,理由是物美价廉,我看了图,确实漂亮,料子老,色泽很不错,选择它的话,能节省很多成本,但它来源于个人,属于转卖,我不放心,所以让你过来看看。” 顾淮从抽屉里拎出一小袋样品给他扔过去。 林思渡拿了珠宝放大镜去看,这是一袋几乎没有瑕疵的完美品。 商家完全可以自己包装出售,却选择作为材料卖给珠宝企业。 “这个质地的话……正常情况,价格应该要加20%,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降低20%转手。”林思渡说,“保险起见,不要定这个。” “确实,这价格低得,让我怀疑是有人洗钱。”顾淮说,“这点我认同你,我不捡这个便宜,看看别的吧。” 林思渡翻阅了剩下的几份方案,没给意见,而是把优缺点各自列出来,让顾淮自己去做对比。 顾淮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问几个专业问题,他也会细致地作答。 因为空调被调高的缘故,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林思渡终于觉得有些热了。 “请问我可以脱掉外套吗?”他问。 “这个不用请示我吧。”顾淮说。 于是林思渡脱掉了羽绒服外套,摘了口罩和围巾,继续翻看顾淮桌上的文件。桌角上堆了几本珠宝类的品鉴期刊,他随后拿起一本,翻开后看到了顾淮的名字。 -- 第75页 那是关于一块祖母绿宝石戒指的鉴赏短文,林思渡先前在查客户资料的时候看过节选,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全文。 全文其实也没有几个字,比同刊的其他文章大约少了三分之二的字数,很符合顾淮平时那种粗暴直接的说话风格。 但一种在他看来只是值钱但没有审美价值的珠宝,经过顾淮几句简单的点拨,他也能看得出门路了。 “石头都是死的,是人的主观想法赋予了美的感受。”顾淮扫了一眼那页纸,漫不经心地说。 林思渡翻完了一本,又拿起另一本,似乎是对这种鉴赏类的题材有了些兴趣。 顾淮很乐意看到他关注这些,也愿意给他多说点专业知识。 淡淡的桂花味道在封闭的办公室空间里有点勾人,顾淮说着话,又有点三心二意。 林思渡等了几秒,没等到后文,主动问:“收藏环境,然后呢?” 顾淮被他问得一愣,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乐道:“你来我这儿补课呢?” 林思渡:“……” 也不是。 只是顾淮多半时候表现出的都是一种玩世不恭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忽视,其实他在鉴赏和投资上有很高的造诣。 抽屉刚才被顾淮拉开了,于是林思渡的目光刚好就落在里边的照片和旁边的东西上。 “你会骑马?”他少见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羡慕。 顾淮转头:“会啊,你不够了解我,我是马术爱好者啊,我还养了几匹呢。” 抽屉里放着备用的马具,旁边还有个马场送的纪念马鞭。 “请问,我可以看看吗?”林思渡礼貌地问。 “随便你碰。”顾淮逐渐都习惯了他这种问话的方式,也不指责了,只是说,“你没玩过吗?” “小时候家里安排过马术课,后来停了。”林思渡说,“会头晕。” “那你喜欢我,我把你养好了,再带你去玩。”顾淮问他,“怎么样?” 林思渡咬了下嘴唇,似乎是在思考,眼睛有点失神。 顾淮趁机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抱到了办公桌上。 林思渡印象里,办公桌是用来工作的,不可以坐人,于是他回过神来就要往下跳,被顾淮压着腰按了回去,迎着阳光,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洒了层薄薄的阴影,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不怎么高兴的漂亮娃娃。 “你要不要试试我啊。”顾淮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我的马骑得特别好,拿过奖,本市业余赛第一的那种,腰也挺好的,你试试。”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林思渡被压着的手指感觉到了滚烫有力肌肉和精悍的线条,一点赘肉都没有,指腹触及的全是含而不发的力量感。 “你想跟我上床吗?”顾淮问他。 林思渡再过几年也说不出“你想跟我上床吗”这种话,房间里的温度热得他难受,他耳尖微微地红了些,被问得急了,扬起手就要往顾淮脸上抽。 “打,你打,你用点力,别跟挠痒痒似的。”顾淮偏过头,“我这次不拦你,让你痛快,打完你也别想跑路。” 林思渡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犹疑着缓缓落下来,搭在了顾淮的肩膀上。 “威胁。”他说。 “这种,也能叫威胁啊?”顾淮满意地笑了一下,双手压在他大腿靠近腿根的位置,用力分开,让他的双腿夹着自己的腰,把他往桌子中间又提了提,往前压了点。 林思渡的脑袋有点停机,他没有支撑点,双手无处摆放,只是怔怔地看顾淮,对他而言,坐在办公桌上已经很离谱很不敬业了,顾淮还要这样抱着他,太不符合职场规矩了。 “这样不好。”林思渡说。 “哪里不好了?”顾淮无辜地问,“你答应我追你了。” “你不能骗我。”顾淮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们都骗我,我爸说不会离婚,我妈说不会再婚,爷爷说公司全留给我,结果呢,他们一个都没有兑现,你说了要考虑我的,你不会也把我丢下吧。” 林思渡清透的眼睛里像是有冰雪消融,晃动着晶莹的光,他停止了无效挣扎,这次终于把手搭在了顾淮的头发上,手心被扎了一下。 硬硬的,一点都不好摸,顾淮身上就没有柔软的地方。 往前几个月,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和顾淮这样的人发生交集。 在林思渡看不见的地方,顾淮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一点。那个赌约,他一定要赢,刷分也好,作弊也罢,林思渡只能是他的。 办公室门口响了敲门声。 木了半分钟没动静的林思渡抓着顾淮的头发狠狠地扯了一下。 “嘶……别扯。”顾淮退开,把人放了下去,“进来。” 助理一进来就看见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坐了那个面若冰霜的年轻人,掀着眼皮看人的时候,又冷漠又漂亮。而他老板则是站在旁边,没得坐。 “顾先生。”助理说,“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已经在拍卖会上被人拍下,比您当初拍下的价格高了200万。” “嗯,还可以,我知道了。”顾淮说。 助理又离开了。 “卖掉了?”林思渡问。 “什么?” “期刊上你夸好看的戒指。”林思渡提醒。 -- 第76页 “啊,对。”顾淮不怎么在意地说,“特别喜欢的才留下来,时间久了,没那么喜欢了,就转手了,收藏就是另类的投资。” 不那么喜欢的,就丢掉吗? 林思渡的眼睛暗了暗。 明明夸得那么用心,可最终还没有留在身边,是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吗。 他又不确定了。 顾淮把桌子上的文件放好,低头想吻他的脸颊,他避开了。 作者有话说: 顾淮:办公室恋情,我没有兴趣的。 —— 谢谢水獭保护者、荒废投影的彩虹糖,谢谢dressupp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8,谢谢肉漓的鱼粮x5,谢谢177****2041的鱼粮x3,谢谢包子打狗的鱼粮x4,谢谢獾獾的小红罐、缪里、兔兔的杉杉的鱼粮x2,谢谢柒小七、欺诈女巫、贺蓝雪、南瓜小恐龙、不散散散ovo、榴莲炖猪心、兔兔的杉杉、清野26、不散散散ovo、薄荷音的猫、荒废投影、社会主义接班人小Z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42章 我很有劲的 林思渡没想在顾淮的公司久留,他按照平时工作的习惯,把鉴定师意见整理成分析报告,打印出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先回去了。”他说,“我的意见,可能跟你的相左,你参考就好,不用照做。” 觉察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顾淮以为是自己刚才靠近得过分了一些,索性给他留出一点自己的空间:“去吧。” 林思渡的周末生活其实挺单调的,他捧着一本书就能看一个下午。 从顾淮那里离开之后,他去了市图书馆,借了和专业相关的一本书,找了个窗边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上洒了一层“金粉”,连他的手背和发丝上也沾了一层模糊光晕,他翻开红色封皮的书,给手机静了音。 他坐得很端正,旁人一进阅览室,先看见的不是满屋子的书,而是窗边光影中的少年。 他们这一行,注重实践,能静下来看书的机会并不多。 他明天要跟公司几个同事去B市那边出差,想借此机会查些资料,提前了解一下潘家园那边的市场规则。 “小帅哥,我能坐你旁边吗?”有人拿了书,从一旁靠近他。 他头也没抬,只是点了点头。 市图书馆楼下正对着附近中学的操场,周末似乎在开运动会,远远地能看见有人在打篮球,还能听见清晰的哨声。 又一道哨声响起,林思渡手里的书翻了一页,看了会儿楼下的赛况。 还挺激烈,篮球场边都是观众的呐喊声。 他以前不是很能懂这些运动,觉得人类在制造事件消磨自己过剩的精力,但那次顾淮在操场上带他投过球之后,他仿佛能理解一些了。 “林思渡。”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真的是你啊。” 林思渡合上书,转过头,目光定在了旁边人的脸上,是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女生。 “你好。”他说,“请问你是?” 女生愣了一下,说:“林思渡,我是你的初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林思渡想了想,从自己转学前的模糊记忆里,拎出了这么一个人的影子。 “你好。”他礼貌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之前大家还在提起你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了。”对方说,“下周咱们班里有个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抱歉,我就不去了。”林思渡说,“我中途转学,应该不算是你们的同学了。” 他对这些人其实早就没什么印象了,仅剩的印象是当年那些背后的议论,和他被人推下楼时那些若无其事的目光。 “你……”对方有些被拂了面子,“当初大家都不懂事,第二天也都想着跟你道歉,结果你直接跳级去了别的校区。你一直这么冷淡,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嗯。”林思渡站起来,把书放在身后的书架上,离开了这间阅览室。 顾淮在公司,筛掉了手头新珠宝品牌两个不太合理的广告推广方案,撤换掉一个浑水摸鱼的文案师。 “内容审核怎么回事,产品具体广告的推广用于应该营造好的氛围,让观众在心理上把品牌同温暖、爱等积极词汇联系在一起,卖点是拿女性取笑的低俗笑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吃这一套?”顾淮紧急开了个会,坐在会议室里,揉了揉眉心,“让你们想广告方案,不是让你们拿几十年前的那一套来糊弄的。” 他接手的这条旗下品牌线,多年火不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广告部这帮脑子未开化的古董,就是个品牌起飞的大阻碍,集团在他爸他爷爷手头这么多年,没搞出来什么创新,倒是养了这么一大群废物。 可是,同样是古董,林思渡就很可爱。 林思渡好像很讲求仪式感,做什么都郑重其事,一板一眼地说话时,又礼貌又疏离。 “顾先生。”助理打断了顾淮的走神。 “嗯。” “集团的原料用的是同批供应商,纪夫人那边提出,想要先选供货渠道。”助理为难的说。 目前已有的几个方案,顾淮在和林思渡讨论后已经有了心怡的选择,但纪小茵那边说要先选。 他和林思渡排除了一个个人供货商,这个渠道的货源来历不明,价格出乎意料地低廉,他和林思渡都认为不能为了节省成本去沾这个风险。 -- 第77页 “给她给她。”顾淮不耐烦地说,“不争这个。” “先把文案的事情解决掉吧。”他说,“我开加班工资,但今晚必须把广告文案给我改出来。” 林思渡没想到顾淮会周末加班,他一路自己坐车回去,用顾淮发来的密码开门。 顾淮不在,林思渡竟然觉得这房子空荡荡的,他向来不喜欢大的房子,连那天挑房间,也是找了最小的一个。 安全区被侵入得太久,他竟然已经对原先封闭的状态有些不适应了。 他是个规矩的客人,顾淮不在家的时候,他不会乱碰乱看,只开客厅一盏灯,连洗澡的时候,水流都开得小小的,不给顾淮浪费水。 顾淮在开会,手机上就一直有消息跳出来。 [林小兔]:我把胡萝卜汁放进了你的冰箱里。 [林小兔]:我把一张废纸扔进了你的垃圾桶。 [林小兔]:我开一下客厅的灯。 [林小兔]:我用一下浴室。 顾淮从满桌子的文件里抬头,抽空回了一条消息—— [H.G]:要不等下你洗澡的时候,也给我讲讲洗到什么地方了? 林思渡那边的消息停了,好像是生气了。 没有消息再发过来,顾淮又有点遗憾了,他想笑,但正和广告部的人拉脸,最终只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和员工讨论广告文案修改的问题。 林思渡洗完澡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他明天要去出差的话,dragon是要送去寄养的。 顾淮应该……不能帮他喂小动物的。 毕竟每次他捧着dragon的时候,顾淮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而且顾淮也不能喂dragon吃零食。 林思渡在手机地图上搜了最近的爬宠店,1公里,有点远。 打车的话要11元,有点贵了,他决定带着dragon自己走过去。他走路慢,还走不远,顾淮先前就嘲笑过他,但今晚他没什么工作,不赶时间,可以慢慢地去走这段路,刚好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 他走出去两百米的时候,纪枫给他打了个电话。 “学弟。”纪枫似乎心情不错,声音很轻快,“我朋友从H市捎了些好吃的糕团,我记得你喜欢吃,还是之前的地址,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我搬家了。”林思渡说。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住得好好的,你搬什么家啊?”纪枫奇怪地问,“那你给我一个现在的地址。” “现在的地址……”林思渡说,“不太方便。”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纪枫问,“你住的什么地方,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送不过去了?要不你明天直接来我这里吃吧,跟之前一样过来玩。” “明天要出差。”林思渡已经定了明天一早去B市的机票,“对不起。” “哎,这没事啊,工作重要,就是有点可惜。”纪枫好脾气地说,“下周见吧,我去你机构预约你,有个公司里珠宝定制相关的问题想请教你,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哦,好,你早点预约,我最近工作很多。”林思渡走累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不能给我插队吗?”纪枫开玩笑说。 “不可以的,对其他顾客不公平。”林思渡认真说。 这片区的整体物价很高,dragon的寄养费用,林思渡花了之前的两倍,他有点心疼,决定早点从B市那边回来。 顾淮下班回家,刚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林思渡,嘴角弯了弯。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就好像在等他下班一样。 他发现了,林思渡认定了一件事以后,就会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 比如客厅里的沙发,林思渡第一次来的时候坐的什么位置,后边就依旧会坐什么位置,绝不会挨着其他的地方,连从卧室走到洗浴间的路线,林思渡好像都是比较固定的。 林思渡像是一只在既定轨道上匀速奔跑的兔子,被他一脚绊了好几个跟头。 他知道自己要更温和一点,仔细一点,可是他的耐心所剩不多了。 他想把林思渡推出奔跑了二十年的轨道,推到自己中意的方向上去。 林思渡的睡相很安静,他单手撑着头,头发垂着,膝盖上放了一本书,似乎也没翻几页,笔压着书页,脚搭在毛绒地毯上,旁边整齐地摆放着那双过大的拖鞋。 顾淮放慢了脚步,很轻很轻地踩着地毯走过去,怕把人给惊动了。 林思渡在顾淮试图把他抱回房间的那一刻醒了,他先是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两秒顾淮,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姿势后,伸手本能地推拒了顾淮。 顾淮没想到他这么容易醒,怕他害怕,抱着人的手一松,林思渡重重地摔回了柔软的沙发上。 “……”他微微蹙眉,仰头看顾淮,脖颈纤细,弯着好看的弧度,衣服掀起一边的腰肢柔韧得像鱼,白玉般的脚踝搭在深色的沙发扶手上,因为摔疼了,脚趾微微地回勾着,急促地呼吸了几次,似乎是想说话,又把话给压了回去。 顾淮这才想起来,他今天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情绪是有些低落的。 “我错了。”顾淮蹲下身,趴在沙发边上,给他道歉,“我就想抱你回房间睡,没别的意思,我这人生第一回 尝试公主抱,结果把你给摔下去了,我也挺挫败的。” -- 第78页 “我抱得动你的,我很有劲的。”顾淮抓着林思渡的手,让他感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我明天要去B市出差,你别给我扣分,别生气,我重新抱。” 林思渡想把顾淮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推开顾淮,自己站起来,忘记了穿鞋,自己回房间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不散散散ovo的彩虹糖,谢谢缙奕、包子打狗、酒酿圆子味的泱歆、叛逆的大白、添一口望、快落看文每一天、甜宠就是坠吊、甜宠就是坠吊、贺蓝雪、荒废投影、陈硕、柒小七、包子打狗、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第43章 把玩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薄纱窗帘外透着幽深夜色,交接着远处路灯如星。 林思渡掀开被子起床,把睡乱了的头发理整齐,他的右手搭在门把手上轻压,房间门向内打开,卧室门前的地上摆放着一双黑色的毛绒拖鞋。 这好像不是他昨晚遗落的那双,鞋码要小一些,穿上很合适,不用再走一步绊一步了。 明明是周日,但顾淮已经醒了,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男士背心,脖子上挂着条银色的金属吊牌项链,坐在客厅的岛台边看他,手中拿着个印着黑白格子的咖啡杯,正在吃早餐。 “早啊?”顾淮冲他的方向举了举咖啡杯。 顾淮把客厅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不冷,林思渡把袖口半掩着的手指探出来,说:“……早。” 他今天要出差,闹钟比平时早一小时,没想到顾淮今天也很早,客厅里还摆着只行李箱。 “过来坐,简易早餐。”顾淮把烤好的面包片放在白瓷盘上,把盘子推过去,又取了只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胡萝卜汁,“你要出门?” “要出差。”林思渡说,“去B市。” 顾淮挑了下眉。 “你那个黑乎乎的小朋友呢?”顾淮把番茄酱扔过去。 “黑乎乎的、小朋友?dragon?”林思渡反应过来,“寄养了。” 面包片是顾淮自己烤的,金黄的面包上涂了一层黄油,加了芝士片、烤得翻卷的火腿片、还有新鲜沾着水珠的生菜,芝士和小麦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在薄雾蔼蔼的早晨,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林思渡端正地坐在凳子上,动作缓慢地取了餐具。 “不爱吃?”顾淮问。 “……不爱吃西式早餐。” “吃掉吧。”顾淮好脾气地说,“我只会做这个,比你做得好多了,你没得挑,但我以后可以学其他的。” 林思渡愣了一会儿,修长纤细的手指抓着银色的叉子,挑出了面包里的火腿片,叉到了顾淮的盘子里,再看着顾淮等他的反应。 顾淮的手背上爆出了一两根青筋:“林思兔,不要逼我揍你。” 林思渡抿了一小口温热的胡萝卜汁,头也没抬,冷冷地说:“你昨天才道的歉。” 顾淮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又多了一根:“行,我的错。” “这个火腿很好吃。”顾淮晓之以理。 “……那你吃。” “……”顾淮用叉子把火腿片切成了整齐的小方块。 黄教授和同事从别的城市出发,前一天已经到达了B市,林思渡要自己乘飞机过去。他吃完早餐,把盘子和杯子整齐地放进了洗碗机,推着行李箱要走,顾淮先一步拎走了他的行李箱,往楼下走:“我跟你一起去机场。” “啊?”林思渡的反应慢了半拍, “我也要去B市出差,我昨天先说的要去,没有追着你不依不饶。”顾淮黑色的眼瞳幽深,抢先把林思渡所有可能问出口的问题都给抢走了,“去了B市以后,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林思渡把围巾严严实实地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往前走。 清晨的空气是冷的,楼下小路两侧的地面上有许多暖黄色的小灯,晨曦未起,夜色也未散去,两个人像是走在一条光带上,脚下是一层薄薄的霜。 “我长这么大就没帮谁提过箱子,我爸我妈都使唤不动我。”顾淮边走边怒气冲冲地说,“你是第一个。” 林思渡张口想说话,灌了口冷风,浅棕色眼瞳的眼睛分给了顾淮一缕目光。 只有他吗?他是第一个吗? 这个时间,城市起了大雾,司机打电话来,道歉说要迟到大概五分钟。 “没那么急,你慢慢开吧。”顾淮回答,“我估计飞机也要晚。” 户外的能见度不高,林思渡的睫毛上都沾了层水汽,眼睛也是湿漉漉的,鼻尖微微地红,路灯被雾气分散柔和灯光倾斜在他头顶,让他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 “林老师,你冷不冷啊?”顾淮插进来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思渡刚想摇头,顾淮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捞了出来:“都冻红了,也不戴个手套。” “不能戴,职业需要。”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了的手指,说,“会影响工作,要是习惯了,手就会变得娇气。” 顾淮瞪了他一眼:“歪理。” 随后他的左手被顾淮抓着,按在了衣服右边的口袋里:“借你点温度。” 明明已经是个位数温度的初冬了,顾淮的手心却滚烫,连着口袋里也是暖烘烘的,林思渡本来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口袋里的温度挽留了他。 -- 第79页 但顾淮不会安静地任由他蹭自己的体温,顾淮捏了捏他的每一根手指,像是在把玩什么珍藏一般,指腹沿着他的指根一路滑到了指尖。 沿着指甲的边缘轻轻地压了压,一点点把他的指尖碾热,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指探进了他的指缝间,用力收紧扣着,俨然是十指相扣的意思。 林思渡的指骨被他玩得有些疼,被顾淮体温暖了的手指又透着些麻痒,他刻意地忽视了对方有点幼稚的小动作,脸颊微微地热,手腕酥麻,目光在漫天的雾气中逐渐失神。 但顾淮好像又发现了新的乐趣,手指勾在他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间,拨动着珠子在他的手腕上滚动两圈,顺理成章地把手串给他摘了,用微凉的珠子抵了抵他的手心,弄得他有些痒。 顾淮说:“手真漂亮。” “顾淮。”林思渡在顾淮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浅棕色的眼睛斜睨,“你无不无聊?” 顾淮失笑,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两道车灯的灯光穿透了雾气,司机按了两下喇叭,示意他们上车。 林思渡略微惊了一下,从顾淮手里抽回手,遇见冷风,又哆嗦了一下,自己先上了车。 雾天导致了飞机延误,两个人都被暂时留在了机场,林思渡抬头看延误信息,xx 航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同顾淮说话。 “要不要去我的休息室?”顾淮左手拿着登机牌和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杯热咖啡。 林思渡看了看顾淮,又看了看正嘘寒问暖的机场工作人员,说“……不去。” 他这两天,有些事情没想明白,所以其实有些避着顾淮,对对方时不时要求的亲近接触,也尽可能地避开。 顾淮明显是发现了,听见他拒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冷了冷,原本扯着点松散笑意的嘴角也压得平直。 他拿林思渡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挫败和得意指尖反复徘徊,一点点敲打着所剩不多的耐心。 “行,我知道了。”顾淮说,“去忙你的工作吧。” 林思渡去打了自己的登机牌,推着行李箱,在候机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继续查关于这次外出工作的资料。 与此同时,顾淮也还在处理公司的事情。 “那边的原材料选择……方案4?”顾淮接了助理的电话,“纪小茵和纪枫都选的这个吗?” 在那天的讨论里,他和林思渡的选择都是方案2。 “方案4可能有问题,便宜没好货。”顾淮按压着手里的圆珠笔,“提醒一下他们,信不信的话我不管。” 他这段时间,适度给纪小茵那边放了点权,在后妈得意之际,又把另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品牌线运营得有点风生水起的意思,气势造得很大,纪小茵这边大概也压力不小,觉得拼不过,走投无路选了集团内被顾淮放弃的、难度很高的一种新品设计方案。 难度高意味着在工艺上要做更多的尝试,顾淮认为适合做单一的收藏性珠宝,不适用于大范围的销售,他并不觉得纪枫跟后妈能做好那种方案,必然要翻车。 后续的收尾工作,就足够这两个人忙的了。 顾淮给助理吩咐了几句,挂断了这通电话,低头看了手表上的时间,这个时间点,林思渡乘坐的航班应该已经起飞了,落地时间早他一个小时,按照林思渡那个冷冰冰的性子,刚才走得那么干脆,肯定不会在落地后等他。 但是—— 顾淮压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把玩两下,拨动出珠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他的心里有几分来历不明的快意。 林思渡的小叶紫檀手串,还在他的口袋里。 林思渡在一个小时后,发现自己的小叶紫檀手串丢了。 那时飞机正平飞,林思渡过了头晕的那一阵子,发现满天的大雾晚上,是万里的晴空,窗外远远地有一朵云,看起来像白马,让他想起顾淮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一套皮质马具。 他见过顾淮打篮球,但还没见过顾淮骑马。 他伸出左手,指尖抵在冰凉的窗户上,想去描云朵的形状,嘴角淡淡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手腕上空荡荡的,他的小叶紫檀手串不见了。 林思渡:“……” 顾淮乘坐的航班在B市机场降落,飞机刚落地滑行,他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就毫不意外地看见微信上跳出了新消息。 [林小兔]:。 [林小兔]:还给我,:( [林小兔]:顾先生,你故意的,这样不好。 顾淮:“……” 第44章 亲一下你,可以吗? 顾淮刚出机场,就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看见了窗边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 他有点高兴,又有些愧疚,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咖啡店的门,门背面挂着的小风铃叮叮当当地落了一串清脆声响,窗边的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外面在飘薄雪,他的衣服上卷了北方冬天的冷风,停在林思渡面前时,林思渡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他抓过面前人冰凉的左手,把那一串小叶紫檀珠子给人戴到了手腕处。 熟悉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林思渡心中的不安消弭了很多,他的手指压着衣袖,抬起头迎上顾淮的目光,想指责几句这个人的离谱,话到了嘴边,想起来这个人向来如此,最终又没说什么。 -- 第80页 “我没别的意思。”这么会儿功夫,顾淮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放松自在的笑脸,“我就想让你等我一会儿,咱们都同居了,出门还分两路走,多不合规矩。” “有这种规矩吗?”林思渡不听他胡扯。 “现在有了。” 手腕上的珠串凉凉的,林思渡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又有些陌生,珠子还是原来的大小,是跟了他很多年的那几个,但编绳被人改了,绳尾打了个挺复杂的结,串了两颗小南红珠,他把手搭在棕色的木质桌沿上时,那两颗樱桃红色的南红珠就垂落在他的手背上,和小叶紫檀珠的古色古香相衬,更有了古典和端庄的气质。 “收着吧。”顾淮曲起手指,弹了一下樱桃红色的珠子,第一次觉得南红还能这么明艳,“不务正业给你串的,我妈我都没给她编过这种东西,不收你手工费。” 林思渡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儿,没有再拒绝。 “谢谢。”他说,“好看。” 一朵雪花飘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下眼睛,雪片消融,顾淮克制着把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那两颗他在南城买下的南红珠留在了林思渡的手腕上,他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他能感觉到眼前人微小的变化,像手心里蝴蝶翅膀微弱的颤动,一旦发现,就是满心的狂喜。 林思渡在这边等顾淮的时候,接了黄教授他们的电话,简要说了后天的工作细则。 “你自己找喜欢住的地方吧,回头公司给报销。”黄教授说,“明天我要去拜访朋友,你可以自己先四处逛逛。” “你住哪里?”顾淮问。 “没有想好。”林思渡如实说了,“还在找。” “一看你就不经常出门。”顾淮笑他,“现在都是提前线上预定,你不会打算到了酒店再问吧,你是哪个墓里出来的?” 林思渡难以置信地看顾淮,他发现自从他俩稍稍熟悉了一点之后,这个人损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你不要喜欢墓里出来的。”他认真地建议,“古板、因循守旧、固执,没什么意思。” “你哪里没意思了?”顾淮意味深长地抬了一下嘴角,“太小看你自己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盘里,让那双霜雪似的漂亮眼瞳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曾想过,如果林思渡的眼睛里能够有他,该有多好。 现在林思渡看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不再是空荡荡的了,林思渡于他不再是个漂亮娃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情绪有性格的人。 人都是贪婪的,他并不满足,他想要林思渡的眼睛里只有他,想彻底拥有这个人,让林思渡里里外外都只有他的味道。 林思渡的行李箱被顾淮扣在了脚边,他迎着漫天的小雪花,踱到了卖冰糖葫芦的摊位面前。 那是一辆小推车,里边摆满了各种冰糖葫芦。 顾淮送了他南红珠,他想给顾淮买串糖葫芦,他没有钱,但这两个都是红色的、圆的,看起来比较对等。 顾淮从翻涌的酸涩情绪中回过神来时,发现林思渡不见了,他掀起眼皮,四下环视一番,在卖糖葫芦的小摊位面前发现了林思渡。 卖糖葫芦的阿姨刚给林思渡挑了一串,被林思渡拒绝了。 “换一个,谢谢。”林思渡说,“这个的大小不均匀。”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啊。”阿姨盯着看了半天。 林思渡隔着玻璃指了一串,让阿姨拿出来,这才满意地付了钱。 “你吃这个啊?”顾淮走过去,把手压在他肩膀上,“真稀罕啊,难得看见你对胡萝卜之外的东西感兴趣。” 最顶端的糖葫芦塞进了顾淮的嘴里,林思渡微凉的指尖从顾淮的唇角划过去,沾了点糖霜。 “给你的。” 顾淮咬着糖葫芦愣了愣,咬碎了糖衣,压着林思渡的后背,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按。 “你干什么?”林思渡被他吓了一跳。 “我高兴啊。”顾淮牵着嘴角,心情很好。 林思渡不知道自己报恩的那串糖葫芦能戳出这么大的波澜,他刚进酒店房间,还没熟悉这里的环境,就被跟着进来的顾淮搂着腰,一步步推到了墙边上。 “我亲一下你,就一下。”房间里暖气充足,顾淮的眼睛幽深,伸手拉开了林思渡羽绒服的拉链,“行不行?” 林思渡:“……” 拉链被顾淮一寸寸地扯到了最下边,顾淮似乎是觉得穿着毛衣的他更好抱一些,白色的羽绒服外套被扔在深色的地毯上,露出里面的薄毛衣。 不冷,但他有些战栗,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太冷了,我亲你一下啊?”顾淮说话时,空气里有糖葫芦的香味。 林思渡似乎是有些害怕,又无处躲开,指尖搭在顾淮的后脑勺上,用力扯了一下顾淮的头发,却没有说话。 “……你这到底是情趣还是自我保护?别扯了,疼。”顾淮嘶了声,“要不我给你试试?” “算了。”顾淮自顾自地说,“我舍不得那样对你。” 暂时的温柔对林思渡很有用,扯着头发的手迟疑着松开了,改为掐着衣领,顾淮猜他是默许了。 林思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他默许一次又一次。 -- 第81页 他的外壳早就被砸得支离破碎,露出柔然脆弱的内里,任人摆弄。 他没把赌约放在心上,答应了顾淮要考虑他就一定会想,但他的考虑速度很慢,衡量的东西也多,他们两个像是站在操场的跑道上,他跑第一圈时,顾淮已经冲到了第四圈,还越过那道蜿蜒的白线,试图把他拉到自己的跑道上去,拖着他往终点冲。 他正走神,顾淮忽然托着他将他面对面地抱起来,失去了着力点,身体的悬空让他有些眩晕和不适,脊椎往下一阵发软,他抓着顾淮衣领的手加倍用力,勾着顾淮黑色的衣领。 “你要勒死我吗,林思渡?”顾淮低骂了一句,把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看,我抱得动你,你不挣扎,就不会摔。” 左手腕上的南红珠从顾淮的颈侧扫了过去,林思渡有一瞬间的失神,短暂地松开了手。 顾淮再次得逞,细密的吻落在他颈侧。 作者有话说: 双更乞讨海星海星海星海星QAQ;毛球鞠躬。 第45章 我不一样 林思渡看似平静地坐在沙发扶手上,白色拖鞋掉落在深色地毯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脖子被顾淮压得微微仰起,衣领被往下拉了点,露出颈间敏感脆弱的皮肤。 上次顾淮情绪有些失控时咬过的那块地方被轻柔的吻覆盖了,颈间痒痒的,像是被灼热的艳阳烫伤,又像是被凛冽的冬风刺痛。 他逐渐分不出顾淮给他的温度,只记得自己刚才答应的是一下,而不是很多下。 他的后腰软软地,要往沙发的方向塌,顾淮的右手在他的后背上抵了一下,慢慢地把他放下去,沙发扶手垫高了他的腰,这个姿势比刚才的要难受,他小幅度地蹙眉,搭在扶手上的腿弯不安地动了动。 他仰头看着顾淮逐渐深邃的眼睛,暖色的灯光从顾淮的背后朝着他的方向照过来,他微微地眯着眼睛,认真地说:“一下。” 顾淮压根就没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当回事,已经抛在脑后了:“啊?什么?” 林思渡在沙发上侧了身,收回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两条长腿,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挑起的脚尖回收时,不小心从顾淮小腹的位置撞了过来,脚背碰到了一个硬挺的东西,他迟疑了一瞬间,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脸色微微地白了一下,露出了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的表情。 顾淮正肖想着怎么把人骗到手,猝不及防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腰间像是着了火,卷起的烈焰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间,经常锻炼的身体先一步反应,扣住了林思渡的脚踝。 “啊……”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极小声地哀叫了一声。 顾淮像是被一场倾盆大雨给浇清醒了,松开手,带着点歉意地给人揉了揉。 林思渡侧躺在沙发上,斜着看人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下次别踢我了,ok吗?”顾淮坐在沙发扶手上,“但凡是个男人,被你在那个位置来一脚,自我保护反应都大。” 林思渡翻了个面,趴在沙发上,拿后脑勺对着他。 还好,顾淮心想,林思渡没有像之前那样跳下沙发拖着行李箱就走人。 “你第一次给我买东西吧,糖葫芦不好吃,但我今天还挺爱吃的。”顾淮坐在沙发上,没管硬得发疼的下身,曲起了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逗人说话。 “不是第一次。”林思渡纠正。 顾淮:“还有哪次?” 林思渡提醒:“上次的早餐,我买好了回来加工的……” “那个不算。”顾淮说起这个就皱眉,“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那东西能吃吗?” 林思渡抬起头,脸颊上的薄红已经散去,恢复了先前霜雪般的清冷模样,他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往膝盖上搭了一张白色的薄毛毯,按开了酒店客厅的电视,调到了农业频道,看电视里的人种白菜萝卜。 “你怎么看这种东西?”顾淮嫌弃地说,“老气横秋的,我外公外婆才爱看这个。” 老气横秋的林思渡扫了顾淮一眼,用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压在电视机遥控器的按键上,换了个电视台,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大蛇张牙舞爪地冲顾淮晃了晃脑袋。 顾淮:“……” “它真漂亮。”林思渡由衷地赞美,面无表情。 顾淮揉了揉眉心,绕开沙发,转身去房间了。 林思渡向后枕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身体陷在沙发里,原本压得平直的嘴角微弯。 他和顾淮,好像都在找适合对方的相处方式,那种微妙的平衡被保持得很好,逐渐让他俩能够在一个屋檐下和睦相处。 林思渡每次坐完长途交通工具后就很容易疲惫,他欣赏了一会儿巨蟒绕树,眼皮像是灌了铅,越来越沉,头也逐渐歪倒向沙发的一边。他拥着毯子,想在这里睡着,忽然记起来顾淮想抱他却把他摔在沙发上的经历。 他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打起精神,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想洗洗脸,卫生间的门半开着,灯光也亮着,林思渡推门进去,一眼看见了洗完澡正在穿衣服的顾淮。 顾淮刚关了水,只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男士四角内裤,上身的水还没擦干净,腰腹紧实的线条间有几颗水珠正在滚落,把他腰间那块深蓝色的布料浸湿了一小块。 “你怎么……这个时间洗澡?”林思渡呛了一口浓郁的水汽,咳得脸颊微红。 -- 第82页 顾淮习惯性地开口:“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林思渡冷冷地说,“是我没敲门。” 顾淮站在原地,水也不擦了:“那我怎么办?” “你穿衣服。”林思渡说完,从卫生间里退出去,站在走廊的墙边等。 顾淮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推门出来了,朝着酒店套房的另一头指了指:“那边,还有个卫生间。” 林思渡:“……” 那他好像,是错怪顾淮了。 顾淮在他身后叫住他:“林思渡,看都看完了,点评呢,我身材还好吗?” 林思渡小声说:“我又不做鉴赏……不会点评。” “你怎么这么好玩?”顾淮在他背后取笑,“我就没遇见谁能像你这么有意思。” 没有遇见过……吗。 林思渡推着行李箱回房间,锁上门,把顾淮的声音和人都关在了门外。 他的视线微微往下,落在那只大了两号的行李箱上。 拿错了。 这是顾淮的行李箱。 他这样严谨的人,最近好像总容易在顾淮面前有些小失误,就好像是—— 稍稍放下了防备之后的无所顾忌。 这不好,心都乱了。 顾淮站在走廊里,品着刚才的那一幕。 林思渡的卧室门开了条缝,他的行李箱被一脚轻轻踢了出来。 * 林思渡第二天要参加的,是在潘家园附近举办的一场以珠宝古玩品鉴为主题的博览会,活动邀请了国内几大资深鉴定机构和业界翘楚参加,黄教授的鉴定机构就在邀请名单上。 博览会上的分支很多,林思渡他们属于珠宝鉴定,除此之外还有做文物和古玩的,还有几家做奢侈品鉴定的也过来开了宣传位,尽管是工作日,到场的人还是很多。 林思渡拿着机构的宣传折页,翻开的第二页就有他的名字,在机构的排序仅次于黄教授本人和两位兼职教授,他的名字后边跟着学历,还有实践项目带来的一串头衔。 “林思渡老师在吗?”染着奶金色头发的女孩子站在了他们的宣传室门前。 “这里。”林思渡放下手里的折页,轻轻举了下手。 女生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递出手里的东西:“刚刚在潘家园那边买的,听说你们今天是公益鉴定,就想带过来鉴定一下。” 林思渡示意她把东西放在玻璃台上的红色绒布上,戴了白手套才去触碰:“假的,买了多少钱?” 女生想了想,报了个数字。 “真货没这么轻。”林思渡说,“别相信这一带那些便宜买好货的传说,都是骗人的。”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眼前的人,朝着远处飘过去—— 他看见了顾淮。 读大学的时候,他们专业有个老师,总把“鉴定和鉴赏不分家”这句话放在嘴边,当时林思渡不以为然,现在却品出了几分道理。 所以才哪里都有顾淮。 他收回目光,继续回答过来咨询的人的问题。 顾淮的艺术珠宝接了这边的文化联名合作邀请,这趟是过来洽谈的,他在博览会的园子里逛了两圈,早就发现了林思渡,于是没走,只是站在估测的林思渡视线范围里。 没想到林思渡的目光只是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秒钟,就移开了,后续还再也没有看。 昨天才给了他的要害一脚,今天就装不认识,好得很。 黄教授的鉴定机构这边原本不忙,但林思渡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宣传单页发出去之后,就总有人指名要他鉴定,周围公司的其他同事都是闲着的,只有他忙个不停。 没过多久,又有两个身影停在了他面前,其中一个是博览会的主办人,一位年过古稀满头白发的女士。 “介绍一下,这位是xx鉴定机构的林思渡,我学生的学生,参加过学校与法国、瑞士的合作项目……” “你好啊。”顾淮慵懒散漫地站着,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林思渡不知道顾淮又安了什么坏心思,但在主办人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好顺着这两个人的意思递出了右手,被顾淮用力地抓握了一下。 “那你们先聊。”头发花白的女士说,“我去那边看看。” 顾淮伸腿勾了张凳子,在林思渡的面前坐下来。 林思渡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垂眸忙自己的事情。 “装不认识我?”顾淮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他忙。 “没有。”林思渡说,“我很忙。” “你忙什么啊。”顾淮的脚在被深灰色长桌布挡住的桌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腿,“你没发现吗,只有你在忙。” “……” “她们才不是来找你鉴定的,看你好看,只是找个理由跟你说话罢了,尽给你找事。”顾淮随手翻开桌上的折页,拇指擦过折页照片上林思渡的脸,摩挲了几下,“我不一样,我来给你放个假。” 第46章 你想我没? 明明顾淮指腹碾过的只是一张印在折页上的照片,林思渡却觉得心里涌起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像是远风带来的花瓣落在了冬日刚刚破冰的湖面上,他摘了白手套,指尖压在了顾淮的手背上。 顾淮任由他按着,欣赏了几秒寒玉似的干净指尖,懒懒地问:“有点无聊,出去逛逛吗?” -- 第83页 “我在上班。”林思渡收回手,连着顾淮手里五开大小的宣传折页也给拿走了。 “别上了,本来就不是多么正式的活动。”顾淮怂恿他,“老黄自己早就跑得没边了,你那几个同事,都忙里偷闲喝上茶了,走吧,出去逛逛,陪我买点东西,你那么敬业,也没见得谁给你加钱。” “我……”林思渡没想到反驳他的话,眼睛闪了闪。 顾淮只是撺掇着,看他的反应有趣,没指望他真的能跟自己出来。 然而林思渡平视着他,安静地看了会儿后,把桌子上的银色天平和黑色珠宝放大镜摆放到左边桌角,起身去换掉了机构的白大褂,穿着自己那身白羽绒服走了出来。 “去哪里。”他问。 顾淮显然是有些惊喜的,放在以前林思渡压根就不会搭理他,还觉得他荒唐,今天的林思渡竟然听从了他的鼓动。 “外边的旧货市场,看看去?”顾淮提议,“你也查过资料,那边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嗯。” 顾淮说的旧货市场在东三环附近,距离博览会的场馆只有不到800米的距离,顾淮出了场馆,想了想,找了合作方的司机开车送。 “才几百米。”林思渡的眼睛淡漠地瞥了顾淮一眼,“我可以走过去。” 他隐约觉得自尊心有些受伤。 “你得了吧。”顾淮毫不留情地嘲讽,“就你那走路的速度,我怕我急死在半路上。” “你可以和别人一起去逛。”林思渡好心地建议。 “那不行。”顾淮抓着他的手肘给他拉开车门,“就得是你。” 旧货市场分了好几个区,林思渡比较感兴趣的是珠宝艺术那块,恰好顾淮也是。 天空仍然在飘着晶莹的小雪花,街道很宽,地上整齐地铺着深灰的青石板,两边是浅灰色砖砌的仿古建筑,檐边一道深红长线,檐下挂着几个用作装饰的红灯笼,上面攒了点薄雪。 “林思渡啊。”顾淮放慢了脚步,回头问。 “嗯。” “这趟回去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啊?”顾淮建议,“晨跑的话就在小区运动场,夜跑家里健身房有跑步机,你可以每天跑个半小时。” “不。”林思渡在一家卖文玩核桃的店铺门口停下了脚步,“医生说,我不能剧烈运动。” “不剧烈。”顾淮保证,“就慢跑啊,不快,你动动腿脚就好了。” “不。”林思渡低头去看橱窗里的核桃。 “我迟早被你气死。”顾淮劝不动他,“你脑袋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这个问题,林思渡不久前也在顾淮身上好奇过,所以他多看了顾淮一会儿,少有地觉得顾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顾淮会在开车前,从车轮下拎出一只慵懒的猫咪,也能在石场上为了石头的编号帮他跟别人计较,顾淮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么讨厌。 他觉得顾淮先前对自己的态度不好,可他自己呢,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骨子里又冷又傲,顾淮有一句话没说错,他俩其实有点半斤八两的意思。 “你喜欢这个?”顾淮站在文玩店的货架前,横了林思渡一眼,“我外公才玩这种东西,盘核桃,你怎么尽喜欢这些老头爱好的东西。” 话刚说完,他就自己先想起来,林思渡的手,去盘文玩核桃的话,应该是很好看的。 “买吗?” 顾淮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林思渡摇摇头,转身走出了这家店。 “怎么了?哎,我不说你了行不行?你回去买。”顾淮追着人喊。 “不买。”林思渡看顾淮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一下,多说了几句话解释,“刚刚试了一下,太硬了,硌得手心疼。” 他站在古色古香的长街中央,天顶是初冬白纱色的天空,身后是飘落的薄雪,他的左手指尖压在脖子处的围巾上,腕上追着的南红很显眼,被白色的羽绒服底色衬得,竟然有几分娇艳的意思。 顾淮站在原地,有些想伸手扯着林思渡的围巾,把人给牵过来。 算了,他想,走路慢点就慢点吧,他把脚步放小一点,林思渡就不会被丢掉了。 林思渡从来没在认真工作的时候出来偷过懒,但今天的感觉不差,珠宝艺术街上的东西琳琅满目,有真有假,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那个龙纹麒麟图雕刻,能看得出来是手工雕的。”顾淮对着别人橱窗里的东西指指点点,“假的还费这么多心思雕,也是不容易。” “便宜金丝玉。”林思渡说,“石英石材质,跟玻璃一样,以次充好,看不出来的人,可能就当白玉买回家了。” 他逐渐从这种相处模式里找到了一点趣味,他给顾淮辨别真假,顾淮给他判断欣赏价值,有的作品他也觉得好看,有的则欣赏不到,觉得丑的他会直说,顾淮也直接嘲笑他不懂。 好像每次和顾淮一起出门,他都不会太无聊。顾淮表现出的同嚣张蛮横性格不同的,是渊博的专业知识和鉴赏技巧,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 “我接个电话,你自己先看。”顾淮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去一边按了接听,“什么事?” 助理简要说了纪姓母子手头品牌线的情况,昨天顾淮托人提醒过,说选料方案4可能存在问题,纪枫那边没顾忌,也不相信顾淮,最终还是选用了成本较低的方案四。 -- 第84页 该提醒的都有了,剩下的顾淮也管不着,至于设计方案,对方在高强度竞争压力下选用了复杂设计,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顾淮说,“我们这边按照原定计划推出商品,三日后开启定制商品的购买链接。” 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了大衣的口袋里,四下看了看,盯上了一家卖珊瑚玉珠的店,又拉了林思渡去看。 林思渡在B市只待三天,而顾淮需要待一周,三日后,林思渡先一步坐上了返程的航班,回A市工作。 顾淮不在,他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早出晚归,井然有序地工作,还能在睡前逗一小会儿dragon。 纪枫去鉴定机构预约了要他帮忙,最近去找林思渡鉴定的人很多,纪枫的位置就排得比较靠后,林思渡好一阵子没想起来纪枫了,他几乎没有朋友,以前还会找纪枫说说话,自从纪枫忙于工作,多次想让他代劳论文关键数据后,他就觉得和这个人的相处索然无味了。 倒是现在,更多陪着他的人,竟然是顾淮。 顾淮回A市的前一天,给他打了个电话。 林思渡看着来电提示上的顾先生,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是谁。 “你又在忙什么?接我电话这么难吗?”顾淮张嘴就是一句抱怨。 “在……喂dragon吃零食。”林思渡用镊子给dragon喂了一条可爱又可怜的面包虫。 顾淮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自行换了个话题:“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想我没?” “不想。”林思渡干脆地说,给手机开了个外放,把小动物放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 dragon能感觉到饲养人的心情不错,胆子也大了点,沿着林思渡的手腕赚了好几圈,甚至伸出长舌头尝了尝手串珠上垂着的南红珠。 林思渡用手指把小动物的脑袋拨开一点。 “你不想就不想呗。”仗着在电话里,顾淮说话比平时还放肆,“但我想你了行不行,想把你抱到窗台上,把你嘴巴咬红……” 林思渡把电话给挂了,按着挂断键的指尖微微发热,连着脸颊也微微有些热意。 [H.G]:你挂我电话。 [与渡]:你乱说话。 [H.G]:那天你回去了,我又自己去买了一串糖葫芦,不好吃了,就是没了你喂给我的那个味道。 [与渡]:。 [与渡]:没有科学依据。 [H.G]:我喜欢你,要什么科学依据? [H.G]:我小时候没人管,长这么大,浑惯了,谁也看不上,天大地大谁也入不了我眼睛,看到你了,那些破石头都没意思了,我就想把你带回家。 [H.G]:家里没给过我什么,都是我自己去争去抢,别的我都不稀罕,我就稀罕你了。 林思渡:“……” 明天他有工作,纪枫预约了他的鉴定工作,指定工作地点是顾氏集团大楼,林思渡先前跟顾淮去过一两次,他今天不太想去,但那是工作。 林思渡算了算时间,顾淮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刚好在外边工作。 他往客厅那张深褐色长桌上的空花瓶里盛了点水,往里面放了一束白色的风信子。 作者有话说: 月兔の试探 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不敢表露的爱或暗恋,兔子的意思应该是前者 往后戳戳,还有一章。 第47章 受伤 顾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还没过17点,这个时间,林思渡应该还在工作,家里没有林思渡,他也懒得回去,索性直接让司机把他给送到了集团那边。 前几天他爷爷这边才开了视频会议,夸纪枫母子新一季产品的推出设计具有挑战性,原料成本性价比高,顾淮全程没说话,只当过了个耳旁风。 以前就是这样,家里喜欢这个后面出生的小儿子,放在手心上疼,纪枫拿了点什么成绩,全家人都在夸,而他就算是有了自己的珠宝艺术公司,把无数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填满了整个陈列馆,家里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出了点事。”顾淮刚到公司的时候,助理把他拉过去,小声地说,“成本选料的方案四,顾先生您放弃的那个,不是被纪少爷和纪夫人那边选了嘛。” “后来呢?”顾淮听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那个个人原料商提供的东西有点问题,涉及洗钱,那人接了赃款,把买下的玉石料子便宜卖给了咱们集团,现在警方追查起来,钱和东西都暂时扣下了。”助理说,“公司里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呢。” 顾淮皱了皱眉,点评:“蠢。” 他提醒过纪枫了,那个方案的供应商有问题。 他知道他这边给出的强压之下对方会犯蠢,他只是想让纪枫忙于工作,离林思渡远一点,与此同时再多出点林思渡不喜欢看到的学术上的状况,但他不知道纪枫竟然连这种问题货源都识别不出来。 林思渡在集团旗下另一个品牌的设计工作室里,看纪枫和设计师在尝试一种新的镶嵌工艺。 “你手里的这批玉石……并不适合做镶嵌。”林思渡看了样品,“你是怎么挑选的,玉的品质和实际设计方案不相符合,这样做出来的效果会很土气。” “哎,学弟,我这是有点来不及了,我看过了,设计到位了其实还好,找你来主要是想给你过过目,把品质稍好的料子给筛选出来。”纪枫敷衍地解释,拿了熔金用的小碗,把打好的金箔片往玉石上贴,想给林思渡掩饰设计效果。 -- 第85页 “纪枫。”林思渡平静地说,“你的定价、设计走的都是高端路线,吸引的顾客群体偏上层消费群体,这部分人不会被你骗过。” 纪枫愣了一下,被他冷漠的态度刺伤了一下,拉了下林思渡的手想解释:“不是的,学弟,只要牌子和设计到位了,那种性价比很低的皮革包他们都会买……” 他忘了自己的手上还拿着熔金后只冷却了几分钟的长镊子,铁片表面的温度还很高,不小心贴在了林思渡的手背上,林思渡微微蹙眉,咬了下嘴唇,快速移开了手,手背上被烫伤了一小块,他拧开了水龙头,把手放在冷水间冲洗。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纪枫手忙脚乱,推着林思渡去找公司的医药箱,顾淮刚好下楼出电梯,迎面撞上了林思渡,一眼就看见了他手背上那道鲜红的痕迹。 “怎么回事?”顾淮快步走上去,抓着林思渡的手看。 林思渡觉得仅仅是顾淮走路带过的风扑过来都让他的伤口有些疼,所以他没有动,就任由顾淮抓着他的手。 “在工作间,不小心烫到了。”纪枫有些心虚地说。 他不知道顾淮对林思渡还能这么关心,明明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林思渡对顾淮好像还避之不及。 “他陪你去个工作间也能烫到手,你蠢到家了?”顾淮冷冷地说。 纪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被什么烫的,都要起泡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顾淮改为抓着林思渡的手腕,带他往公司外边走。 私人诊所里,医生拿着棉签帮林思渡处理烫伤,顾淮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有看到林思渡蹙眉的时候,才提醒医生:“你轻一点,他很怕疼。” “医生,您好。”一直忍着疼的林思渡,在医生包扎的时候终于说话了,“医用胶带贴两个等长平行的,要对齐,可以吗,谢谢。” “行行行。”医生无奈地说,“保证给你贴整齐。” 回家的路上似乎有些压抑,顾淮不说话,车内也没有放歌,林思渡有些不安地看了顾淮两次,发现他没有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后,他把头枕在车窗边,闭目养神。 顾淮抓着方向盘的手上绷着一两根青筋,踩了点刹车,放慢车速,让车开得更平稳了一些。 他很后悔,他为了把人捧在手心里,精心布局,几乎把公司的局势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在集团的声誉越来越高,纪小茵母子被逼得无奈才剑走偏锋,他以为只要这样,忙得脱不开身的纪枫,就能彻底离林思渡远一点。 可是,他完全没想到这会波及林思渡,是他让林思渡受伤了。 要收手吗? 不能的。 就差一点,林思渡就是他的了啊。 他恨极了这样的自己,他以为他不会伤害林思渡。 黑色宾利在小区的停车场停下,林思渡刚进家门,往前走了几步,就被突然发作的顾淮拦腰抱了一下,推倒在长餐桌上,左手有些疼,他换了右手去支撑自己。 “为什么……”顾淮的声音低得让他从内心深处战栗,“为什么还没有看清他……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顾淮捏着他的下颌,低头吻他的嘴唇,带着情绪的吻很深,咬得他嘴巴生疼,滚烫的气息让他的呼吸变得凌乱,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扶着桌子的右手一点点地往后退,杏色毛衣的下摆被卷起来,顾淮的手带着冷风掐在了他的腰间,握着他的腰,不让他往后,慢慢地加深刚才的吻。 腰间的皮肤被按得生疼,他被动地接受着,好像能理解生气的顾淮,又好像不能,他想开口去问,但顾淮又把他亲得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抱着白纱布的左手,想搭在顾淮的肩膀上,顾淮以为他想推拒自己,怕他又弄伤自己,把他的手给压了回去。 盛着白色风信子花束的玻璃花瓶,不知道被谁的手碰倒,摔倒了地毯上,纯白的风信子花躺在黑色的地毯上。 但是,顾淮没有看见。 作者有话说: 求个海星QAQ 第48章 你这个笨蛋 沉闷的落地声在客厅里几不可闻,林思渡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前是顾淮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深沉,他突然有些恍惚,抓着顾淮衣袖的右手一点点地滑落,连反抗都忘记了。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半闭着眼睛问,“今天是……工作。” 顾淮抓着他肩膀的双手剧颤,沉声说:“不是你。” 怪他自己,步步为营,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漏算了林思渡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受到的伤害。 但好在不会需要太久了。 “哦。”林思渡似懂非懂,眼睛里映着灯影和薄光,“那你放我下来,我的手有点疼。” 今天那诊所的医生是个很不错的人,给他包扎得很整齐,医用胶带贴得很整齐,林思渡自己很满意,但顾淮看着这只手背上的白色纱布,就觉得碍眼。 顾淮脸上的表情没好多少,跟他说话的语气却温和了很多。 “工作还能把自己给弄成这样。”顾淮说,“珍惜你自己的手吧,鉴定师。” “……哦。”林思渡右手抓着顾淮手臂处的衣服,从客厅的桌子上跳下来,从顾淮的脚背上踩了过去,顾淮只是挑了下眉,没说他什么。 因为刚才的深吻,他的嘴角被亲得红了一大片,嘴唇上还有未散的水痕,眼睛里带着点克制的泪光,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现在他微红的嘴角和眼睛会引起对面人什么样的恶意联想。 -- 第86页 林思渡没有回房间,而是选择坐在了沙发上自己的那块位置,他能感觉到顾淮还压着火,有事没发泄完,但顾淮面上却已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可顾淮像个没事人似的,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渐渐换上了平时那副看似吊儿郎当的笑颜,跟他好声好气地讲话了。 顾淮去B市的时候,行李箱很轻,没装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箱子却变得沉甸甸的。 林思渡双手食指交叠搭在黑色软枕上,看着顾淮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搬出了十几本古旧的书,书页发黄,书的边角卷着,顾淮把书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有一股旧物的沉闷气味,林思渡咳嗽了几声。 顾淮把他丢在地毯另一边的两只拖鞋挨个踢了过去:“你把鞋穿上,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 “不想……穿。”林思渡踩了踩脚下的柔软的地毯。 顾淮带回来的这些旧书,是承办博览会的那位女士送的,都有些年份了,很多都已经绝版了,是以前那片学校用过的教科书。 林思渡的目光就没从那些旧书上挪开过。 “我一直都有点好奇。”感觉到他的目光,顾淮问,“你小时候也这么固执己见吗?认准了的东西,别人都说不动,倔得像个老顽固。” 这不是句好话,在以前林思渡理都不会理。 但是他今天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仰头看了几秒天花板,说:“是。” “但你一看就是很有家教的人,那你后边那些早睡早起的规矩是怎么习得的?”顾淮把桌上关于鉴定的那本书仔细擦了擦,给他送过去。 林思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顾淮也要来问。 “打过来的。”他说,“我爸妈觉得‘棍棒出孝子’。”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没在说自己的事情,而是只在陈述一个已有的事实。 他被严格的家教装点了一身彬彬有礼疏离外表,掩盖了自己骨子里天生的执拗和风险追逐意识,以为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混进人类社会里,可他还是没有朋友,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顾淮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扎得他生疼。 他张口就想骂几句不堪的话,但又实在不想让林思渡听见这些,最终还是把话给压了回去。 林思渡捧着顾淮递过来的那本旧书,翻了几页,看得入迷,他每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怎么和顾淮说话了。 脚踝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被人绕着圈,抚摸了两下,有些痒,他动了一下,光裸的脚踩在了顾淮的膝盖上,轻轻地踢了一脚,被顾淮伸手给拨了下去。 顾淮按着他的脚背,给他把拖鞋套了上去。 “行了。”顾淮说,“你看吧,我不打扰你。” “……哦。”林思渡捧着书很久,书页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思绪里却成了一片凌乱。 都怪顾淮。 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对着他发火,把他的嘴巴亲得生疼,又好脾气地跟他计较要不要穿鞋这种琐碎的问题。价 几十分钟后,顾淮边用毛巾擦头发,边从卫生间外的走廊踱过来的时候,林思渡已经不在价沙发上了,连着那本旧书一起带走了。 客厅的长桌上,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 顾淮先前从未怎么注意过这只花瓶,今天目光却反复地审视了好几遍。 他觉得这花瓶今天有点空,缺了一束盛放的花。 临近年底,又是鉴定机构的工作高峰,林思渡的手算是工伤,黄教授给他减少了一大半工作,林思渡从高中开始就习惯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现在工作忽然减少,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顾淮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回来得都很晚,林思渡起床后看见沙发上被移位的抱枕和架子上的书,才知道顾淮前一天晚上回来过。 他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买过五六次白色的风信子,但每次花开正盛的时候,顾淮都没有看见,一旦花朵有了花瓣翻卷的迹象,就会被他收走丢掉。 他不知道是这花的质量不好,还是他其实还在动摇怯懦,这样反反复复过好几次,顾淮没看见,他也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 好像他和顾淮的心思总有些错位,顾淮穷追不舍的时候,他冷漠疏离,他想有所回应的时候,顾淮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因为六月毕业,在学校做了一半的项目终于要结束了,那天他去学校验收成果,在学校门口遇见了纪枫。 顾家集团最近好像变动很大,他从黄教授那边听了点动静,似乎和顾淮有关。 纪枫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正在跟一个看起来像是社会青年的人说话,见到他给他打了个招呼,问他的手有没有好一些。 “已经好很多了。”林思渡说,“没有关系。” 纪枫身边那人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看得他有些不舒服,他打完招呼就离开了,隐约听见背后两人说起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在意。 临近圣诞节,顾淮在集团的品牌方案打了个漂亮的定制成绩,沉寂了多年的品牌在他的手里焕发了新生。倒是纪枫和纪小茵手里的那条,先前用错了原材料方案,问题货款尚未解冻,反而有些资金短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两人都不敢跟老爷子开口,想自己把这事给压下来。 -- 第87页 顾淮忙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得了个满意的结果。 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公司的氛围比较轻松,顾淮甚至看到有人抱了一束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土。 他想。 多传统多守规矩的人,有所表达的时候才会送花。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林思渡,想起了很久以前林思渡送给别人的花。 顾淮:“……” 他又有些生气,敲着键盘交代公司任务的手都多用力了一些。 林思渡,从来、就没有、给他买过花。 他羡慕又嫉妒得酸涩,连着心情也一起发沉。 刚好此时助理发来消息,说了纪枫那边的动静,他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扣着桌子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显出了手骨的轮廓。 “我知道了。”顾淮沉声说。 他还记得他和林思渡之间的那个赌约,他等不及了,他要给林思渡证明。 林思渡今天下班的时间很早,他在路口的花店外看了一会儿,放弃了买花的想法。 他房间的桌子上,昨天还留了一朵有点蔫的白风信子。 明天是周末,今天他大概可以等顾淮回来。 顾淮如果看不到,他就把花砸到顾淮的脑袋上。 手机振动了一声,是纪枫发来的消息。 [纪枫]:学弟,来唱歌吗?别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不动,出来我陪你玩一玩吧。 林思渡很喜欢“陪伴”这个词,放在以前,他会去的。 但他今天觉得索然无味。 他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回。 “你在家吗?”顾淮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林思渡说。 “那正好,我没扑错地方。”下一秒,家里的门就被顾淮打开了,他开门的动静不小,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的林思渡被吓了一跳。 “顾淮。”林思渡说,“我想了,我……” “跟我出趟门。”顾淮不由分说,拉着他站起来,往门外价走。 林思渡放在桌角的花被顾淮一脚踩到,林思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抗拒地挣了挣,顾淮今天没由着他,拉着他上车往公司的方向去。 “我们的赌约还作数吗?”顾淮问。 林思渡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顾淮把车停在集团公司楼下,带着他往会客室的方向走,绕过会客室的正门,进了里间。 林思渡被他一推进去就知道,会客室里是有人的,顾淮是要他听会客室里的对话。 里间是休息室,大约只有5平米,只放了张床和更衣柜。 “你听一下。”顾淮说。 林思渡听到了纪枫的声音,还有一个,他今天在校门口边听到的声音。 “你们母子俩,借那么大数额的钱吗?”那个声音问,“为什么你们这种有钱人家要借那么多钱啊?” “这你别管了。”纪枫说,“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要赶定制品的工期,我急着用。” “行啊,我之前跟你说的,你把你那个学弟约出来,我想跟他聊聊,我之前说他几句,顾淮就发疯,我今天见着了本人,我也想认识一下。”那人说。 “我已经约了他了……”纪枫犹豫着说,“但他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昏暗的小房间里,林思渡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薄薄的一张木门背后就是集团的私人会议室,而现在顾淮把他压在那张门上,从背后抱着他,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他的脸颊和耳朵贴在冰凉的木门上,颈肩是顾淮的说话时滚烫的气流。 “林思渡。”等不及的猎手终于露出了原有的爪牙,“我证明了,他没有一丁点喜欢你。” 林思渡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发出很轻的喘息声。 “概率游戏啊。”顾淮在他耳边宣布,“你一败涂地了,你要跟我在一起了。” 林思渡被他抓着衣领翻过身来,后背抵在木门上,顾淮这次的吻毫无章法,从他的嘴角,一路吻过下颌,在他喉结的位置咬过,又轻轻地啃噬着他皙白的锁骨,毫无收敛的吻让他在瞬间产生了一种会被对方吞吃入腹的可怕幻想。 毛衣的衣领被顾淮拉开了一些,他有些没力气,贴着木门,慢慢地往下滑,被顾淮抓着胳膊拎起来。 看见他眼睛里薄薄的泪光,顾淮误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心头火起,动作比先前更粗暴起来,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让他疼得想躲开。 热烫的双手带着冷风,探进他毛衣的下摆,一路往上,几乎带着点报复和发泄的快意,没什么轻重地揉捏他。 “你跟我在一起了。”顾淮在他耳边反复说,“你快喜欢我。” 林思渡有些失神,那边房间里还在说着什么,都嗡嗡地入不了他的耳朵,只知道顾淮突然又把他打横抱起来,压在了旁边的那张床上。 陌生的环境,和周围偶尔会提到他名字的对话声,让他全身都在颤抖。 不能出声。 不能反抗。 屋外有脚步声逐渐离去,他不管不顾,抬起手,狠狠地从顾淮的脸颊边扇了过去。 顾淮偏过头,额发微微地乱,满不在乎,低头想嘲笑他几句,却感觉到手被微凉的一双手抓住,食指指关节剧烈地疼。 林思渡咬他了。 -- 第88页 “……”顾淮一下子撤了手上的力气,怕弄伤他。 “顾淮,你这个笨蛋。”林思渡躺在沙发上,单手手背捂住了双眼,声音带着哭腔。 顾淮愣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把他死死地抱在身前。 第49章 你到底要不要? 顾淮七八岁的时候,在自家后院里玩,一脚把他爷爷价值几百万的一只收藏级翡翠碗给磕崩了一块,被他爷爷追着满院子揍,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 外面的会议室已经安静了下来,附近除了他们以外,再无别人,狭小的里间只有林思渡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胆大妄为如他,突然不敢看林思渡的眼睛。 他以为自己精心算计,把人引到自己布好的陷阱中来,就能强行要求对方喜欢自己,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猎物挣扎,微不足道地咬了他一口,他却下不去手了。 他的食指指腹上从刚刚开始一阵刺痛,他用拇指指腹抵着碾过去,还能感觉到潮湿,空气里有一股很淡的血味。 林思渡给他咬出血了。 这得有多生气啊。 林思渡被他按在怀里,连声息都很小。 他没顾得上这点疼,松开人,随手扯了张纸巾,擦去了血迹,才敢再去碰林思渡。 “别哭嘛,林思兔。”他有点颓然的说,声音沉沉得,像暮色晚钟,在狭小的房间里听着有点不真实,“你别哭!” 林思渡仍是用手背挡着眼睛,微微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稍稍地平缓了一些,慢慢地缓解刚才突然被摔到床上带来的眩晕感。 “我就是……哎,我就是那天。”顾淮自暴自弃,想把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都剖给人看,“那天看见你的手被弄伤了,我的心头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再加上今天听了点消息,就想拉着你来证明一下。” 林思渡的指尖微微地动了动。 是因为这个原因,顾淮最近,才一直都早出晚归的吗? “我以为我证明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就能喜欢我了……是,你没说错, 我确实笨,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人。”顾淮掰开他挡着眼睛的手,看到了一双带着薄薄泪意的眼睛。 顾淮一直都觉得,林思渡浅棕色的眼睛像晨曦时,天边浸了光的第一抹云,染着曦光和单薄渐逝的暮色,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那双眼睛,现在因为他,起了层潮湿的雾气,像是有雾的冬日早晨,看不见光了。 顾淮后知后觉地觉得怕,担心他情绪激动。 “你还生气吗?”顾淮寻着他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要不你再打我两下,行吗?你消消气。” 林思渡蹙眉,像是被灼伤般,一下子收回了手,把手指敛在毛衣的袖口间,看他的眼睛里都是不满,浅棕色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些能辨认出的难过。 顾淮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刺伤了一瞬,以为他厌恶自己,犹豫着有点不舍地松开了林思渡的手。 他手足无措,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个自以为有用的办法,笨拙地给林思渡道歉。 “对不起。”顾淮说得有些艰难,既不情愿也不开心,仿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我没想这样的,没想吓到你,你别哭了。” 林思渡没有哭,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顾淮,像是有点伤心。 “那我不喜欢你了。”顾淮有些粗糙的指腹从林思渡的眼睛下方胡乱蹭了两下,自以为是地想了个能安慰人的方法,“你别难过了。” “你……”林思渡抬头看他,伸手去抓他的衣领,毛衣衣袖向手腕后方落了一些,露出他腕上顾淮的指痕。 顾淮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一字一句,都宛如刻刀,把他从初秋到浅冬的眷恋刻得入骨:“我不喜欢你了行不行,我不逼你了,之前说的都不算数。” 他站起来,想往门边走,不敢回头,似乎多看林思渡一眼,他都会撤销刚才的决定。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喜欢的含义,不是把人抢过来,而是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他都希望林思渡能好好的,不会因为他笑,但总不能被他弄哭。 他可以放弃了。 他可以放弃了,吗。 现在放弃了的话,至少林思渡不会恨他。 顾淮定了定神,伸手去压门把手,冰冷的金属接触到他指腹的伤口,疼得他一激灵。 一只纸杯破空飞过来,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顾淮。”林思渡微微喘着气说,“你这个,笨蛋。” 他不会骂人,不能像顾淮那样,能变着花样把人骂到无地自容。 他只会这一句,从来没说过的他以为最能伤人的话,而且,他也只会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无助地砸过去。 一切都是错位的,从一开始,他们像是在不同的跑道上,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白线。 ”你……”顾淮被他砸得愣在了原地,纸杯很轻,不疼,但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眼睛里有几分狂喜,他几乎不敢上前,看着林思渡,直到第二个纸杯也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砸掉了他短短几秒钟所有的疑惑和不确定。 “笨蛋。”林思渡说。 他刚说完,就被转头回来的顾淮抱了个满怀。 -- 第89页 顾淮的头发丝硬硬的,扎在他颈间,扎得他又疼又痒,稍稍偏开了脸颊,又被搂得更紧。 顾淮一改刚才的低气压和沮丧,轻轻吻过林思渡雪白颈间刚刚留下的深红吻痕,想要吻散刚才留下的粗暴痕迹,他的指腹渗了血,抚着林思渡脖颈的时候,贴着锁骨的位置划过去,像是留了道红线,又被接下来的动作拂出一片红晕,短暂地留下了他的痕迹。 林思渡慢慢伸手扣了扣他的脑袋,摊开的手心里,有一片捏得有些坏了的白色风信子的花瓣。 “送你,又土又古板,古董行为。”林思渡清清冷冷地看他,“只剩……这个了,还有一个被你踩掉了,你要不要?” “我追到你了是不是?”顾淮几乎欣喜若狂,又对刚刚的自己后悔至极,难以置信地反复抱着人确认,从脖颈亲吻到指尖,“我追到你了,你喜欢我了!” 他像是终越过万里清光,踏足流云金月,把人从琼楼玉宇,拽进了俗世红尘。 作者有话说: 顾淮:我是笨蛋!耶! 谢谢庭熹、布蕾脆脆个锤子、不散散散ovo的彩虹糖,谢谢青花鱼_fpwg8y21ex0、庭熹、dressupp、 不散散散ovo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8,谢谢物理求你爱我、贺蓝雪、荒废投影、今天不喝奶盖了、lin子衿、gumayusi的鱼粮x2,谢谢seeuagain、青花鱼_fpwg8y21ex0、Mags、草莓苏打、快落看文每一天、清野26、微信、南曦、薄荷音的猫、隔壁捡的、耳东东土、项真、我来了www、一只malao、谋杀海德格尔、退守山清月明、包子打狗、白白嫩嫩、陈硕、缪里、缪里、贺蓝雪、一只malao、笑忘歌zero、lin子衿、快落看文每一天的鱼粮。 第50章 没标题,想不出来 顾淮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他抱了林思渡好一会儿,摸摸脑袋,捏捏脖子,又碰了碰长而密的睫毛,还把对方的每一根手指都轻轻地咬了咬,似乎在拆一个千辛万苦得来的礼物。 林思渡垂着头,没怎么推拒,只是在顾淮试图把手探进自己的毛衣下边的时候,才抬起头用微红的眼睛看了顾淮一眼,惊惶又疏离地踢了一下顾淮,拉开自己和顾淮之间的距离。 顾淮这才意识到,林思渡好像还在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火大。 林思渡的情绪太淡太浅了,就算是他,强行靠近,跟人相处了这么久,也分不清林思渡的冷淡和生气。 他甚至不敢向林思渡反复确认刚才的问题,只当是对方已经默认。 “我做错了,还生气吗?你骂人可真带劲啊。”他意犹未尽地说,“你要不再骂我几句?” 那像是他从林思渡那边听到的最动人的话。 林思渡用干燥无香的纸巾擦了擦眼睛,曈光像新雪,看着他,似乎是带着雪后天晴潋滟的光。 “你是笨蛋吗?”林思渡冷冷地说。 “嗯!我是,我是。”顾淮一件件帮他整理好衣服,把他被压乱的黑色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因为过于高兴,动作快,也没收着多少力气,林思渡卷了边的毛衣,他整理了好几次才弄好,收了好几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林思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小的时间,出去的时候,公司的人基本上都下班了。 “去你办公室。”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说。 “啊?”顾淮原本想直接带他去地库取车的,闻言也没问缘由,带着人绕了几个长廊,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才狭窄房间里光线昏暗,顾淮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才发现,林思渡的脖子上,好几处都是他留下来的吻痕。 林思渡对着镜子,把自己重新整理了一遍,毛衣领口翻上去3厘米,期间一句话也没跟顾淮说。 顾淮这次不急了,耐着性子,等他收拾完,这才放慢了语调问:“现在回家吗?” 林思渡转头看他,递给他一只未拆封的实验室用口罩,低头说:“对不起。” 顾淮愣了一会儿,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有很淡的指痕,都快消散了。 他俩真是,各自弄得一身痕迹,还差一点就错过了。 顾淮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我没事啊,打完人还道歉,你也太有礼貌了吧,你对谁都这么礼貌吗?” “没。”林思渡说。 他没打过别人,也没骂过别人,这俩都被顾淮给占了。 因为顾淮是混蛋,还是笨蛋。 他这段时间没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好几条纪枫发来的消息,还有未接电话。 [纪枫]:学弟,忙完回我消息啊。 [纪枫]:我已经到了,就等你了,一会儿结束了还能陪你四处逛逛。 [纪枫]:学弟,你还来吗? 林思渡冷漠地看着那些蹦出来的消息,顾淮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以为他在伤心,不敢打扰他了。 [与渡]:没空不去。 [与渡]:以后也不用邀请我了。 顾淮:“………” 他又无可避免地得意起来,因为许久都未从林思渡那里收到过同样冷漠的对待。 林思渡以前觉得单眼皮不好看,直到他后来看见了顾淮。 顾淮的眼睛颜色很深,单眼皮眼睛的眼尾拉得很长,挑着眉看人的时候有些慵懒和轻蔑的意思,但始终掩盖不了这张脸颜值上的优越。 -- 第90页 顾淮戴了只口罩,按电梯和他一起下楼。 电梯里,顾淮伸手想抓他的手,他觉得场合不合适,没给牵。 他们在公司的楼下遇见了纪枫,纪枫正焦急地跟人打电话,一回头看见了跟顾淮走在一起的林思渡。 “学弟!”他惊喜地说,“你还跟我出去吗?” 他伸手去攀林思渡的肩膀,林思渡却避开了。 他没来由地有些慌,这种情绪在看见顾淮的瞬间,加倍地爆发了。 他陪林思渡一起看篮球,听林思渡给他讲题的时候,这个人都从来没有这么冷漠过,林思渡对他而言,像是冬末初春的风,虽然冷,但有冰雪消融的暖。 可现在林思渡的眼睛里没有他了。 “抱歉,我先走了。”林思渡说。 他伸手,没挽留住林思渡,倒是收到了顾淮警告般的目光。 两个人来的时候,一路顾淮把车开得风风火火,回去的时候却不紧不慢。 顾淮的好心情在看到手机多出的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六块转账的瞬间,掉了一小半。 “为什么要给我钱?”顾淮试探着问。 “出差的工资,有2万。”林思渡说,“都给你。” 之前的那50万欠款,他总不能要顾淮去还。这是他家里留下来的债,不能推到别人身上。 “你又不要我了吗?”顾淮问,“你是不是又看不上我了?” “……笨蛋吗” “……”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林思渡老师。”顾淮提着的心放下了点,有点慵懒地转头提问题,“你的工资,有2万元,你上交给我,为什么少了4块。” 林思渡沉默了。 顾淮当他还在生气,乐呵呵地把车开到楼下,下车时,才听见林思渡的回答:“下班的时候……买了一瓶胡萝卜汁。” 顾淮嘴角颤了颤,没憋住笑,被林思渡瞪了。 “我好喜欢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有意思。”顾淮笑着推开门,一眼看黑色地毯深处一顿被踩得破碎渺小的白色风信子,他的笑意顿在了脸上,胸口一阵翻涌的难受,这感觉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挥之不去。 他没有看见,也不认识这种花,他不懂花,从未想过花还有语言,还有含蓄的表达,可是,他真的很想要一朵,从林思渡手里递过来的花。 而且他知道,林思渡不会无缘无故地送他东西,林思渡递过来的,都有特殊含义。 他被嫉妒和怒火蒙蔽了双眼,错过了一只胆小兔子的小声回应。 在那一瞬间,顾淮想把这朵白色风信子裱起来,放进相框里,再用最漂亮的展示柜陈列起来,当他最珍贵的收藏。 然后下一秒,林思渡微凉的手从他的手里抽走了那朵花,无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坏掉了。”林思渡很严谨,“扔了。” 顾淮:“……” 林思渡半跪在地上,去捡黑色地毯深处掉落的白色碎花瓣,被顾淮扑过来按在了地毯上,手腕搭在一边,樱桃红色的南红珠搭在手心上。 林思渡捏着手心里的碎花瓣,平静地看顾淮。 “再给我买。”顾淮把头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你再给我买。” 林思渡不说话,转过头,顾淮又继续了刚才在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没有结合的亲吻,沉重的呼吸从他的颈间穿过去:“林思渡,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顾淮。” 顾淮执着地要求着:“你说啊。” 林思渡躺在地毯上,皮肤的白皙色泽与深不见底的地毯色对比鲜明,顾淮好沉,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他给了自己一个接受顾淮的机会,试着把内心敞开一些,不像过去那样封闭自己。 只是,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节奏,依旧跟不上顾淮的速度。 “再给我买一束花,我不嫌你老土了。”顾淮说,“你给我买,我就放开你。” “不买。”他拒绝,在看见顾淮失望目光的瞬间又动摇了一下,“没有钱。” “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能有胡萝卜汁重要啊,那下个月买。”顾淮抱着他说,“下个月发了工资,第一个给我买。” 十分钟后,林思渡被他抱得有点烦,手脚并用地撑着自己在地毯上坐起来。 顾淮好不容易追到了人,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对待才好,总想抱着人反复确认,这段关系和从前有了不同。 他知道林思渡不喜欢心机,所以把自己步步为营的痕迹藏得一干二净,让自己更像是林思渡满意的恋人。 晚上,林思渡穿着白色睡衣,抱着银色12寸电脑,坐在深色的沙发上分析新收回来的实验数据,可能是他没有全程盯着的缘故,这批数据他不是很满意,很多地方都需要重做。 “林思兔,你现在该叫我什么啊?”顾淮把一杯加热过的胡萝卜汁递过去,又过来了。 林思渡接过玻璃杯,感受到透明杯壁传来的烫人温度,兴致不大地把水杯放在了一旁。 这种东西,凉的才好喝,但顾淮好像总想给他加热。 “喝热的不好吗?”顾淮无法理解,“外面好冷的。” “不喜欢。” “对你好但你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一个都不改吗?”顾淮的语速又有点急,“怎样你才能对你那破身体干点阳间事呢?” -- 第91页 林思渡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打我一顿?” 顾淮想起他小时候,目光一下子柔软了。 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仗着管教的名义,用暴力去矫正孩子的行为习惯啊。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这家父母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现在希望林思渡能更开朗一些,更开心一些,不要总会拘泥于一些形式。 “我不打你。”他说,“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 “你叫我什么啊?”顾淮继续了这个问题。 “叫顾淮吧。”林思渡头也没抬。 “没有别的称呼了吗?”顾淮失望地说。 “……你想要什么称呼?”他问。 “暧昧点的?”顾淮也不知道,“亲近一点。” 林思渡捧着电脑,苦思冥想:“没有。” “那你给我点回应吧。”顾淮说,“什么都好,你让我暂时安安心,不然我还能折腾,我怕我做梦呢,明早你就又不理我了。” “哪种?” “你主动亲我一下。” 林思渡的瞳光闪了下,终于染上了点烟火气。 他被闹烦了,于是有些为难地说:“……好吧,试试。” 他让顾淮闭上眼睛。 顾淮高兴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林思渡推着他站起来,把他引导了墙角,让他背靠着墙壁站好。 行,很好,第一次接吻是在墙边,这次也还要墙边。 没动静了。 五分钟后,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他的脸颊上,调整了他的站姿。 “磨磨叽叽的,你干什么呢?”淡淡的桂花味道一直绕在脸颊侧边,心痒又抓不到,顾淮终于忍不住问了。 微凉的手指搭在了他的嘴唇上,带着浅浅的桂花香。 顾淮的呼吸急促,急躁的感觉油然而生。 偶有一瞬间,林思渡调整他脑袋的角度,连带着南红珠从他的嘴角拂过去,痒得他心都在颤,一片温热柔软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抓了林思渡的手腕,林思渡没想到他突然动作,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为什么你亲我的时候还能拿着手机啊?”顾淮崩溃地说。 “我没有。”林思渡去捡。 顾淮先一步捡过来,扫了眼手机屏幕。 【文献搜索 关键词 接吻文化 接吻步骤 接吻角度】 【搜索结果 无】 顾淮:“……” “林思兔,我要弄死你。”顾淮生气地说。 第51章 属于他 顾淮被他几个简单的动作撩都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想也没想,就放了一通狠话。 林思渡冷淡地从顾淮的手里掰回了自己的手机,删掉了搜索记录,不让他再看。 “不可以……弄死。”他耐心地说,“我后面还有几十个客户预约,等着做鉴定,我很重要。” 顾淮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一根又一根。追到林思渡之前他很容易生气,但他没想到,追到人之后,是另一种生气。 他考虑得太简单了,他跟林思渡,性格和生活上的契合过程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困难太多了。 “就接个吻,你找什么文献?”顾淮质问。 林思渡好像对这次的质问不太服气,浅浅地咬了一下嘴唇,又松开:“……严谨。” 顾淮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脑瓜子好像有点嗡嗡的。 “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啊林思渡?”顾淮大声说,“你亲我的时候有欲望吗?” “……我得想想。” 顾淮:“……” “那我再问你一遍。”顾淮伸手,摆出了一副恶人脸,凶狠地推搡了一下林思渡,把人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你没玩儿我吧?真答应了?” “……我为什么要玩你。”林思渡的浅棕色眼睛清凌凌地扫了顾淮一眼,“你很好玩吗?” 顾淮觉得,从现在开始,家里可以常备一点降血压的药了,不然不是林思渡被他弄死,就是他被林思渡气死。 “我他妈之前到底在跟谁吃醋啊。”顾淮在心里骂自己,“我追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我还是想问问,你分得清恋爱和友情吗?”顾淮不放心地问。 林思渡没出声,目光清清冷冷的。 “算了。”顾淮泄气地挥了挥手指,“休息吧,慢慢来。” 林思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少了点平时的拽劲儿,顾淮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有点丧,周围仿佛有很多黑色竖线。 “顾淮。”林思渡的声音像冷冬的寒泉,“你不适合,做朋友。” 这个人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个人能力强,性格强势,心思还深得像马里亚纳海沟,这样的人,适合成为孤单的领导者,就像顾淮能在传统设计、审美横行的国内珠玉市场,另辟蹊径,把传统玉石以后现代的形式推广到国外。 他不可能和顾淮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顾淮也不适合做绝大多数人的恋人。 但是对他而言,曾经他不想承认,但顾淮说得没错,他俩之间确实有共鸣点。 所以他才艰难做了决定,给顾淮和他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 “回房间了。”林思渡说。 他明天还有一场A市珠宝联合展会的解说工作,没记错的话,顾淮的个人公司也是有参加的,也就是说,他明天还会在工作场合见到顾淮。 -- 第92页 他其实能明白顾淮的意思,顾淮想要关系上的改变,想要和之前有所不同。 他可以学一下。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按亮桌面上跟了他七年的旧式小台灯,打开笔记本电脑,查了点文献。 半夜两点,睡得很沉的顾淮被一个电话惊醒了,备注是“林小兔”。 顾淮心中一跳,接电话时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一个冷漠疲倦的声音,恹恹地说:“顾淮,晚安。” 顾淮:“……” “我要弄死你。”顾淮恶狠狠地说,“这就是你研究了半个晚上的结果吗?” 电话被林思渡冷漠地挂断了。 小房间里,林思渡床头的便签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1 睡前说晚安,划掉。 他说了,但顾淮好像还是不高兴。 顾淮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总觉得自己眼睛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兔子能退货吗?他恶狠狠地想。 算了,他怎么可能舍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深夜被吵醒之后,他自下午开始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顾淮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 林思渡第二天是被推门的声音给吵醒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顾淮有他房间的钥匙。 他睁开眼睛,看天花板,目光里有点空。 “我带你去晨跑。”顾淮唤了身黑底白条纹的运动装,把一套适合林思渡的衣服放在他床头,“起来了。” 林思渡闭上了眼睛,把被子拉到了头顶,露在被子外边的雪白双脚也收进了被子里。 “不去。”他闷闷地说,“走开。” 距离他的正常起床时间,还有一小时。 “多运动不好吗?”穿着运动装的顾淮在他床边坐下,床边的垫子被附加了重量,凹陷下去一块。 “不。”林思渡在被窝里说,“早晨的空气是冷的,我会生病。” 顾淮:“……” 明明知道这是歪理,但他还是让步了。 不去就不去吧,也不是着急的事情。 “那我也不去了。”顾淮说,“你让我上来,我陪你睡一会儿?” 被子:“不好。” “怎么不好了?为什么不好?”顾淮提高了声音,仿佛是觉得声音大些更理直气壮。 被窝里传来了林思渡均匀的呼吸声。 顾淮早起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只能和保温箱里的蜥蜴大眼瞪小眼。 蜥蜴仿佛是咧了点嘴,在笑他。 黑灰色书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整齐地留着林思渡的笔记,顾淮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每两个字的间距都控制在相等的长度,上下对齐,工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顾淮却不喜欢。 过于约束和克制,反倒破坏了字形原有的视觉效果。 只是,这页的笔记上出现了他的名字,写了好几个顾淮。 顾淮的嘴角弯了弯,被拒绝晨跑后的心情好了许多,如果林思渡写的不是“顾淮的成分分析“、“顾淮的形成条件”以及“顾淮的鉴定方法”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一定会更高兴。 但好在接受他这件事上,林思渡终于是上心了。 林思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淮正坐在保温箱前,隔着透明板,逗他的红眼鹰蜥。 “我拿出来给你看?”林思渡半睁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因为晨起的眩晕感,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床头边。 顾淮没见过他早起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移不开眼睛,觉得那双半闭着的眼睛,睫毛像小蝴蝶的翅膀。 穿着白色睡衣的林思渡下床,没穿鞋,径自走到了顾淮身边,开了保温箱。 Dragon嗖地沿着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林思渡把手和蜥蜴,一起递给了顾淮。 顾淮心里有300个小人在尖叫。 他算是明白了,林思渡示好的方式,要么土到了上个世纪,要么新奇到让正常人没办法接受。 花他已经错过了,那林思渡的小朋友,他…… 顾淮碰了碰林思渡的手,接过了黑乎乎的小动物,用右手指腹压了压dragon的脑袋。 “让它习惯一下你的气味。”林思渡压着顾淮的手,“它很单纯,闻了你的味道,就喜欢你。” 顾淮很少听见,他给自己说这么多话,紧绷的手背都放松了,被dragon的舌头舔了一下。 “它好可爱。”林思渡浅棕色的、像是晨曦的眼睛里,略有点着迷的样子。 今天第二次了,顾淮看见了林思渡放下防备后的样子,跟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在人前的那么冷清、高不可攀。 Dragon趴在顾淮的指关节上,尾巴甩了两下。 不过如此,顾淮心想,他不害怕爬行动物了,林思渡的这点爱好,他完全可以容忍。 林思渡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了一条新消息—— [妈妈]:天冷了,别穿太薄的衣服。 [妈妈]:别加班,别养奇怪的东西。 [与渡]:好的。 顾淮看他闭着眼睛回瞎话,又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他这次真的一脚踏进了林思渡堆砌起来的外壳里,看见了不一样的林思渡。 顾淮换掉了自己那身没派得上用场的运动装,将西装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远远瞧着客厅桌上空荡荡的花瓶觉得有些碍眼:“上班?” -- 第93页 “可以再等5分钟。”林思渡说。 顾淮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为什么?” 林思渡:“因为我每天的出门时间是8点20,习惯。” “早五分钟出门,会丢钱吗?”顾淮冷着脸问。 “……不会啊。” “那就走,磨叽什么呢。”顾淮勾着车钥匙,把人往门外推,“你这都是什么坏毛病啊,这是谁给你设定好的程序吗,我给你改改。” 林思渡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打瞌睡,看起来恹恹的,眼尾的小泪痣在阳光下还挺显眼,嘴巴微微地向内抿了一点,毛衣的领子因为姿势的原因,没遮住他脖子上的吻痕,薄薄的一片红缠在白皙的颈子上,像是涂了淡粉的花汁,隐隐约约还有些甜桂花的香味飘过来。 顾淮总觉得他是因为刚才那五分钟的事情生气了,想改变林思渡一些固有的习惯太难了,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做。 顾淮逗了几句,林思渡都没有说话,顾淮索性也就不问了。 他们的车停在市内最大的展览馆,他们到的时间很早,两个人所在的展区完全不同,按平时,林思渡会提前一个小时为鉴定解说工作做准备,配齐制服、解说麦和单页。 但今天他没去自己那边,而是双手隔着白毛衣的袖子,拿着一瓶胡萝卜汁,去了顾淮那边。 顾淮是急脾气,冲进自家区域,把展厅布置给风风火火地支使了一通,回头发现了在门边凳子上端正坐着的林思渡,和林思渡手里仅剩二分之一的胡萝卜汁。 “你怎么来这里了啊?”顾淮的声音和目光都温和了下来。 林思渡好像还在生气,不说话。 顾淮忽然想到,从很久前就这样了,林思渡对喜欢的认识,跟他不一样。 他觉得喜欢是改变和冒险,林思渡觉得是陪伴。 就像现在,林思渡就来了,很安静地在陪他。 顾淮巴不得跟全世界炫耀眼前的这个人现在属于他。 “我这儿布置得怎么样?”顾淮逗他说话,“有没有你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林思渡不是第一次接触顾淮自己做的艺术珠宝,他的古典审美和这一厅的东西其实有冲突,但顾淮问了,他还是礼貌地说:“还好。” “你眼睛里不是这么说的。”顾淮拆台,“行了,我一会儿去听你解说,难得这种正式活动能看见你穿白大褂,明明是专业配备的,但你平时都不爱穿,我觉得是真好看。” 林思渡太适合这种端正的白色了,单调的禁欲感,加上他那副清清淡淡的极其好看的脸,完全符合顾淮现在的审美。 “我们鉴定师都不爱穿。”林思渡说,“要碰石头,不耐脏,很快就要洗。” 但有时候为了防止光线干扰他们对色泽的判断,又不得不穿。 好不好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没觉得自己这张脸有多好看,但顾淮总跟他念叨,明明他更欣赏的,是顾淮那种硬朗、线条更明锐、骨相更优越一些的相貌。 顾淮忙了半天,刚好有些口渴,捞了林思渡手里的胡萝卜汁,把剩下的二分之一一饮而尽,扬手把空瓶子扔了垃圾桶。 林思渡的目光跟着空瓶子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线,有点失落,但没说。 “好难喝。”顾淮说。 “不难喝啊。”林思渡说,“它的成分是……” “停停停。”顾淮现在一听见成分这个词,就会想到他笔记本上那句莫名其妙又很带鉴定类专业术语的“顾淮的成分”。 “你去上班吧。”顾淮说,“等会儿下班了我去接你,你等等我,这总合你的规矩了吧。” “哦,行。”林思渡把椅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对顾淮好一些。 但是除了陪伴和把dragon给顾淮摸摸以外,别的方式他暂时还没有想到。 “顾淮……”他说,“你喜欢看我穿白大褂的话,我今天可以多穿30分钟。” 第52章 你随便看 “才30分钟,你看不起我吗?”顾淮哼了声。 林思渡:“……啊?” “行了,你快去上班吧,不逗你了。”顾淮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两个人想的压根就不是一件事,催促他,“别等下工作迟到了,你又不高兴了。” 机构发的鉴定师白大褂偏长,林思渡穿着的时候,走路的速度比平时还要慢一些,顾淮看着人离开,才着手忙自己的事情。 “刚才那是,林思渡?”刚刚赶过来帮忙的无业游民谷忱不可思议地问。 “嗯。”顾淮嘴角微弯。 “真稀奇啊,他竟然主动来找你。”谷忱酸唧唧地说,“我想跟与渡老师说话都要预约。” “少来。”顾淮白了朋友一眼,“我好不容易追到手,别酸溜溜地来给我添乱。” “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啊?”谷忱问。 说起这个,顾淮又有些烦躁。 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那霸道急躁的性子挨个往林思渡身上使,怎么不是东西怎么来,硬是把追人的难度推到了地狱模式,追到了以后,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敢乱来,一身坏脾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生怕把人给弄伤吓跑了。 “慢慢来吧,急也没用。”顾淮说,“我老婆我自己知道怎么心疼。” -- 第94页 这话还能从顾淮的嘴里听到,谷忱真觉得太稀罕了。 鉴定师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样光鲜亮丽,日常的鉴定和这种偶尔接到的解说,对林思渡来说,都是一整天的忙碌。 今天他负责的展厅有一颗很漂亮的橙钻,特地赶过来看的人很多。 顾淮在工作间隙,绕到彩宝那边看了个热闹,林思渡的背后是透明的陈列柜,柜子上是陈列的各种展出宝石,折射了室内的灯光,一片夺目的绚丽。 林思渡的手指搭在扩音麦上,调了下位置,不近不远地用公事公办的声音回答参观人的问题:“橙钻,稀有,很多人觉得它是火焰的颜色,有fire diamond(火焰之钻)的说法,收藏价值高,形成条件比较刁钻,构成成分为……” 顾淮远远得抱臂站着,看他工作,本次展会不允许拍照,林思渡显然比之前那次放松很多。 林思渡的工作态度不冷不热,从来都不热情,但他的专业知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顾淮饶有兴趣地听了会儿橙钻的鉴定知识,没有等多久,上午场结束,林思渡做了个总结收尾,这才摘了扩音麦放在一边,提示现场的安保引导参观者出去。 他刚交代完,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顾淮,他怔了怔,直到顾淮叫他的名字,他才走过去。 “站那么久,你累吗?”顾淮问他。 “挺累。”林思渡说。 “下午还有一场?”顾淮问。 “嗯,两点开始,到五点,晚上好像要跟合作方一起吃饭。” “巧了,我是你们的合作方之一。” 林思渡上学的时候被家里禁止早恋,学校那些不守规矩的小情侣他是看也不看一眼,所以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他其实心里没数。 他只知道要尽可能地陪着顾淮,跟在顾淮身边,但顾淮会不会很快烦他,他其实有点担心。 “给你。”顾淮扬手抛过来一瓶胡萝卜汁。 林思渡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微微睁大眼睛,瞪了一下顾淮。 “赔你的。”顾淮牵着嘴角笑了笑,“小气死了,早上喝了你半瓶,你气成那样。” 林思渡:“……” “没有生气。”他说。 “你说没就没吧。”顾淮去牵他的手,林思渡没躲,这次给牵了。 顾淮的体质好,手心一直都是暖的,林思渡看了顾淮一眼,又挣开了顾淮的手。 “?”顾淮不高兴。 然后,林思渡微凉的指尖,塞进了他的袖口里面,贴着他的小臂,蹭他的温度。 顾淮感受着胳膊上痒痒的触感:“……” 挺好的,连胆子都变大了。 林思渡没有和鉴定机构的同事一起吃盒饭,他被顾淮给领走了。 顾淮让人送了营养配餐,特地针对林思渡这种营养不良的贫血患者配置,应顾淮的吩咐,配餐的盒子上贴了营养师的建议,还有营养师的个人签名。 “吃点吧。”顾淮说,“就你那破身体状况,我怕你哪天跟我上床会晕过去。” 林思渡:“……” “不可能。”他冷漠又自信地说。 “怎么不可能?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顾淮拍了把两人面前的桌子,“我上次亲你,你晕过去,给我吓的……” 说到一半,他闭嘴了。 这件事对他俩来说,都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回忆。 顾淮不说了,去帮林思渡把餐具摆好。 “那次……特殊。”林思渡仍旧觉得顾淮的担心是多余的,但他还是拿了餐具,打开了配餐的盖子。 满满的一格子胡萝卜,还有满满的一格子猪肝。 喜忧参半。 林思渡浅棕色的眼睛淡然,用一种说教的语气说:“猪,很可怜。” “……”顾淮恶狠狠地说,“给我赶紧吃!” “……哦。”林思渡妥协了,他的筷子先伸向了难吃的猪肝。 顾淮小时候听别人问过一个问题,一串葡萄,有大有小,有酸有甜,问他先吃甜的还是酸的。 顾淮选择先吃大的甜葡萄,先享受快乐。 他看林思渡这样,如果被问到了这个问题,应该是会先选酸葡萄的。 他们两个还真是,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林思渡吃完饭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顾淮在一旁拎着他的漱口水看,不出所料,甜桂花味的。 “我下个月定期体检,你跟我一起吧。”顾淮建议。 “上你的床之前要先体检达标吗?”林思渡被逼着吃了不喜欢的东西,冷淡得很,说话也无情起来,“顾先生比公司招人还严格。” 顾淮:“……” 顾淮:“…………” 林思渡很少有这么尖锐的时刻,他的骨气和傲都是内敛的,但他现在发现,他好像突然多了个情绪的出口。 他不知道这样好不好,顾淮会不会讨厌他。 他一直都很不安,怕顾淮喜欢的,只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壳。 他把自己想得有些低落,眼看着嘴角又压了下去。 “气死我了。”顾淮在他的后腰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要气死我吗?” 林思渡被他一巴掌拍懵了,微微地睁大了眼睛,愣着好久,抿着嘴不说话,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空荡荡的。 -- 第95页 顾淮被他看得心跳都快了些。 “……对不起。”林思渡怔怔地说。 “没事。”顾淮压着他肩膀把他按在自己身前,“别道歉,不是打你,是逗你。我挺喜欢你给我亮点爪子的,真的。” “还有两个小时。”顾淮低头看了表,“你要睡一会儿吗?” “嗯。” 这边没有床,他俩想休息,只能回顾淮的车上。 “你要不要枕着我的腿睡?”顾淮跟着他上了车后座,把暖气调得很高,问他。 林思渡没有回答,而是脱掉了那件白大褂,叠好放在了一边,给自己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坐姿,慢慢地放倒身体,把头靠在了顾淮的腿上,身体稍稍有些紧绷。 顾淮的手指插入他黑发间,摸了摸他的头,他放松了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几乎不在23点往后睡觉,前一天为了分析顾淮,多熬了两个小时,今天确实有些精力不足,顾淮不带任何情欲的小动作让他觉得舒服,慢慢地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中间还皱着眉把手放进了他的袖口间。 顾淮原本想找个爬行动物类视频给自己脱敏,结果双手被占用,只能作罢。大概是觉得位置不舒服,睡着的林思渡微微蹙着眉,在他腿上找了块更合适的地方,离他腰间更近了些,微微抬起头,枕了下去。 顾淮:“……” 他的额角蹦出了一根青筋,脑袋里过了点菜谱,麻辣兔头,干锅手撕兔,清炖兔子等等。 林思渡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屏幕上有几条消息。 [纪枫]:学校里有炒栗子了,每天限量200份,要不要我给你留? 以及—— [妈妈]:思渡,你把钱还上了吗,我好久没听见催债的动静了。 [妈妈]:我听人说,最近好像有了你爸的动静,多年没见了,你想看看他吗?抽个空回趟家。 还有两条快递短信—— [您购买的3箱胡萝卜汁已送达。] [您购买的新鲜面包虫已送达。] 顾淮放在他脑袋上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在心里叹了口气。 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顾淮正准备叫人,林思渡自己醒了,睁开了水雾未散的浅棕晨曦色眼睛,仰头看着顾淮。 “你脑袋里有小闹钟吗?”顾淮好奇地问他。 林思渡睡得很深,这会儿想了半天,才明白顾淮在嘲讽什么。 “你的腿,有被我压麻吗?”林思渡问,“我太困了。” 顾淮身上真的好暖和,让他醒来的时候,眼睛里甚至还有点不舍。 “没事。”顾淮腿没事,别的地方可能不太好。 林思渡揉了揉眼睛,找到自己叠好了的白大褂,给自己披上。 “你不是想看我穿白大褂吗?”他说,“……半小时,你随便看。”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不关鸭鸭的事的幸运铃x2,谢谢森林中的影帝1、包子打狗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猫薄荷与鱼粮x4,谢谢鹿憨憨和夷陵老祖的鱼粮x3,谢谢诶李帝努力学习的鱼粮x2,谢谢幻梦酱、云宣cloud、哼.、李帝努力学习、庭熹、荒废投影、荒废投影、清野26、苏云笙、花臭臭-weixin、肉漓、顾云宸、璐蔓、圆滚滚-、不够狠、心酸打工咪、大山深处的一颗柠檬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53章 用胡萝北戳你脑袋 “你……说半小时还真半小时啊,一分钟都不差。”顾淮噗嗤一笑,午休这段时间的因为某些生理原因产生的火气就渐渐地消散了。 林思渡这种执拗的性格,有时候能把人噎死,也能在这种细节上,让人心中一热。 林思渡说给看就给看,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连眨眼的速度都慢了,像是个等待鉴赏的漂亮收藏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稀世的珍宝。 “你坐这里给我鉴赏呢?”顾淮问。 “啊?”林思渡懒懒地回了一个字。 “林思渡的色泽,林思渡的收藏价值,林思渡的美学鉴赏。”顾淮在他耳边说,“礼尚往来,我给你分析一遍?” 林思渡:“……” 林思渡淡淡地看顾淮:“……你看了,我的笔记。” 顾淮:“我不能看?” “你已经……看了。” 顾淮失笑。 除了在工作场合必要的情况外,林思渡都太安静,只有追着逗的时候,才肯多说几个词,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我是石头吗,你那样分析我?”顾淮没好气地说,“我这么对你你高兴吗?” 林思渡想了想,刚刚顾淮说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异样的感受。 被看作是无生命的物体,被专业知识冷冰冰硬生生地套用的感觉并不好,比如刚刚那一瞬间,他就想用胡萝北戳顾淮的脑袋。 “对不起。”他低头,认真说,“以后不会这样……” “哎,你别道歉,我就提一提,不是否认你,你要是哪个地方对我不满,你也跟我提,行吗?”顾淮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不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这样的错误,以后谁说你什么,你可以听,但不要道歉。” “你说得对”和“对不起”是林思渡惯用的结束对话的方式,这两句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噎住对方,摆脱麻烦,免得自己白费口舌。 -- 第96页 这种方式也同样存在于他小时候的家庭环境里。 但跟顾淮谈恋爱,好像不可以这样。 “好,我会记住。”他答应了。 原来跟顾淮在一起是这样的,没他之前想的那么可怕。 顾淮指着他手机屏幕上的几条消息,想说点什么,最后没提。 过多的干涉不可取,这点他心里清楚。 “这半小时,以后再穿给我看吧,下午场参观要开始了,你提前去做准备。”顾淮说。 林思渡点头离开,走到路上才想起来,顾淮没和他一起回去。 他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处理了收到的几条消息。 快递放到顾淮的个人快递储物柜,纪枫的消息无视。 家里发来的那条—— [与渡]:我最近有些忙。 [与渡]:他回来了再说吧。 一个突然从他生活里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说要回来。 他想念过,也抱怨过,但时间过去得已经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大学毕业,他早就淡化了的情绪里,已经起不来一丝波澜了。 中午短暂的休息让他的精神状态很好,嘴巴和脸颊都有血色,穿着机构衣服往展厅一站,过来参观的人都变多了。 “不可以拍照,拍鉴定师也不可以。”展厅内的安保见人突然多了起来,赶紧过来提醒,“注意参展秩序,跟我们的鉴定师保持一定距离哈。” 林思渡参加这种解说工作,一般会前一天准备好解说思路,第二天基本按照大纲,从鉴定知识的角度来,但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顾淮随口给他说了几句这颗火焰之钻在鉴赏学上的价值,他听着觉得有意思,下午做解说的时候,也挑了几句放进了自己的解说里。 “展示柜里的这颗达到了艳彩橙的级别,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被禁锢在方寸的空间里,永恒地燃烧着,它的色泽是跳动的,又像是恒星,于几十亿年的漫长岁月里孤独璀璨着,是静与动完美地结合……” “今天的这段讲解,不太像你之前的风格啊。”下午的展会结束后,听了全场的黄教授毫无保留地夸赞了几句,“为今天这场做了不少功课啊?” “没有。”林思渡谦虚地说。 只不过是因为姓顾的当初因为公司忙,错过了一场拍卖会,没搞到这个漂亮橙钻,趁着中午吃饭时间,跟他惋惜了好几十句。 黄教授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见他进步就夸:“我之前总觉得,你对珠宝玉石,没什么感情,只是用极强的专业素养在做,现在看来,好像也还好。” 林思渡的解说工作结束得早,他又挂着工作牌,穿着鉴定师那身白大褂,去顾淮那边当摆设了。 顾淮正跟竞品公司的老板互相内涵对方公司的品牌理念,余光里飘过了一只林思渡,夹枪带棒说了一半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正要把人丢下走过去,谷忱那小子颠颠地又往林思渡的方向跑。 “林老师。”谷忱算是林思渡那个线上直播间的老粉了,过来打了个招呼。 林思渡礼貌点头:“你好。” 还是之前那样的距离感。 “好久没看你开过直播了啊,我从你刚开那号不久就开始看了。”线上关注了这么久,谷忱绞尽脑汁跟他聊天。 他经不住开始觉得,顾淮那小子,虽然时常手段百出,不是东西,但好像确实有点追人的本事。 “谢谢。”林思渡说,“最近太忙了。”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他又说。 “当然。” “我想知道顾淮的生日。”林思渡说,“我去百度了,感觉不对。” “网页上的……我想想啊。”谷忱回忆了一下,“那个确实不对,那个是从他们公司主页抄的,公司主页的就是错的,他爸记错了。顾哥生日在大暑,每年7月,给他过生日会热死。” 林思渡:“……” 嗯,他的生日在大寒那天。 “终于把那老头忽悠走了。”顾淮甩了个白眼走过来,“就那几个心眼,还想打探我这儿的商业机密。” “等急了吗?”顾淮问。 “不。”林思渡的手机屏幕上是今日的双色球。 “你们聊吧,我先撤了。”谷忱赶紧说,“我晚上约了人打台球。” “谢啦,帮大忙了今天。”顾淮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回头我请客。” 谷忱差点给他拍趴下,摆摆手走了。 顾淮口袋里叮叮当当的全是各种艺术造型戒指,他把林思渡搭在腿上的右手拾起来,往林思渡修长的手指上套戒指玩。 林思渡从双色球上收回目光的时候,右手五个手指上都被套了奇形怪状的戒指,没一个他觉得好看的。 但顾淮好像不这么觉得,按着他的手一一拍照,摆弄得起劲儿,戒指的设计嶙峋古怪,,把他的手指关节处都磨得有些发红。 他不怎么高兴地一只只摘下来,拍回了顾淮的手心里。 “18点了,去跟合作方吃饭。”林?备忘录?思渡干巴巴地说。 他向来都很准时,顾淮之前跟他一起工作的时候就发现了,像个小闹钟。 闹钟催促:“走了。” 顾淮很不喜欢跟这群人一起吃饭,因为这些人总找林思渡说话,问各种学术性很强的问题,还不给钱。 -- 第97页 “最近不建议入手海蓝宝石,因为大量营销,价格超过了实际价值,网传的圣玛利亚蓝价格过高……”林思渡端正解释,又谦虚地说,“投资这块我懂得很少,如果有需要可以咨询我旁边的顾……” 他没能说下去。 顾淮大概是烦了,一直耷拉在桌布下面的左手放到了他的腿上,隔着裤子捏了他两下,挺疼。 林思渡把手里的筷子端正地放在了锦鲤纹白瓷盘的边缘上,右手去拨顾淮那只作乱的手,拨不动。 顾淮接着他的话说:“最近确实不建议买,营销泡沫太大,赚不……嘶。” 林思渡踩了他的脚,很轻,但能感觉到细微的反抗。 顾淮耐着脾气把话说完,偏过头,饶有兴致地去看旁边的林思渡。 姓林的左脸写着“学术讨论”,右脸写着“严肃对待”,对他灼热的目光看似视若无睹,端正地像是在做什么专业汇报,也就耳朵微微地红了一些。 顾淮想把人按怀里揉几下,奈何这满屋子的人还在大谈珠宝投资,把他当成这一行的翘楚,满目都是敬佩。 这要在以往,他站起来就找个理由走人了,懒得跟这群人胡扯。 顾淮泄愤地在林思渡的手背上拍了好几下,把纤细的手指挨个裹在自己发烫的手掌里揉到温热,才把人给放开了。 散场的时候,屋外的气温是低的。 出了酒店,迎面而来的就是冬日清新寒冷的夜风。 林思渡戴口罩晚了一步,灌了口冷风,站在顾淮的身边就开始咳嗽。 他压着声音,小声地呛咳着。 顾淮伸手往他后背重重拍了两下,刚抬手要摘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围巾给他,他往旁边避开了。 顾淮压着围巾的手有些沉,眼睛的颜色极黑。 林思渡好像,很抗拒他在外边做出的亲密举动,是怕被人看见吗? 还是林思渡,在不经意的时候,还是对他有些疏离。 恰好黄教授他们出来,跟林思渡打了个招呼。 “林老师,我开车了,要不要把你捎去公交站?”林思渡的同事友好地问。 “谢谢,不用了。”林思渡礼貌地回绝,“我和顾淮哥一起。” 顾淮像个漏气的气球,扁了一半,突然又有了底气,撑着一股傲劲儿,趾高气昂。 顾淮哥。 真好听啊。 比顾先生好听多了,也顺耳多了。 目送着这几个人离开,林思渡慢悠悠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拉了一下顾淮的围巾。 “刚才不是还不要?”顾淮板着脸。 “啊?” “啊什么?”顾淮大声问,“刚才不还很抗拒?怕我在人前对你好,怕被别人发现你跟我谈恋爱?” “……没有。”林思渡冷冷地说,“我是想让你别那么拍我,肺都要给你拍出来了。” 顾淮:“……” 顾淮:“…………” 顾淮猛地把带着自己体温的黑色围巾摘下来,轻轻地扔他脸上,隔着围巾,泄愤般地用拇指揉了揉他的嘴巴。 作者有话说: 谢谢顾十六的笛子的鱼粮x9,谢谢榴莲炖猪心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青花鱼mjgirodzukb的鱼粮x3,谢谢贺蓝雪、横舟?、顾回、知类通答、知类通答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毛球鞠躬。 第54章 身材好了不起 黑色宾利缓慢地汇入夜晚的车流,驾驶室前边挂着的冰种翡翠平安扣摇摇晃晃。 顾淮的黑色围巾在林思渡身上很显眼。 可能是不喜欢深色衣服的缘故,林思渡的所有衣服都是浅色的,顾淮观察过一阵子,白色和杏色都是林思渡常穿的颜色。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冬天,不近人情的孤独。 林思渡怏怏地靠着副驾驶座椅,被透明色的平安扣晃得昏昏欲睡,半合着的眼睛里眸光清亮得像冬夜的寒星,被顾淮揉弄了一番的嘴巴却红红的,唇珠小巧,让他微抿着嘴巴的时候看起来很漂亮。 顾淮的心情很好,被人超了两次车,也没有发脾气。 “我刚才那会儿,拍你后背用的力气真的很大吗?”顾淮刚刚想得有点问题扩大化,却没料到他是这个方面有意见。 “你朋友,谷……”林思渡忘掉了。 “谷忱。”顾淮提醒。 “你朋友……傍晚差点被你拍散架。” 顾淮:“???” 顾淮的手背上蹦了根青筋,跳了跳,差点把方向盘给拧下来,搭在油门上的脚抖了抖。 “你已超速。”林思渡扫了眼速度仪表盘提醒,比跟车导航还尽职尽责。 顾淮踩了点刹车,把速度给减缓了一些,脑袋里又过了点兔子菜谱。 “快递。”进小区大门的时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林思渡出声提醒。 顾淮把车拐到了快递柜的方向。 “你下次有想买的东西,直接微信发我,我让助理买好了送咱们家里,不用你麻烦着去挑选。”顾淮下车,抱了两个箱子回来。 “不。” “为什么不?”顾淮问。 “你助理……可能不想帮我买面包虫。” 顾淮:“……” dragon冬天好像开始长身体了,零食吃得很快。 “黑崽吃得还挺多。”顾淮把箱子搬到了林思渡的房间里。 -- 第98页 模拟雨林环境的保温箱里,橙色眼睛的小动物扫了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dragon,龙。”林思渡纠正。 顾淮:“黑崽。” 房间里温度很高,林思渡站在床边,把工整系着的围巾拆下来,叠成标准的正方形,还给顾淮。 好像自从他住进来以后,顾淮经常把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得很高,这让他偶尔会有一种,他在用保温箱养蜥蜴,顾淮在用保温箱养他的错觉。 室内的高温度下,他可以穿着薄薄的白色棉睡衣在家里活动,而顾淮就只套着一件黑色背心,无时无刻不在显摆着绝佳的身材。 “九点半。”顾淮报了手表上的时间。 林思渡没说话,等后文。 “晨跑你拒绝了。”顾淮说,“夜跑,总可以了吧。” 林思渡仍旧不说话,垂着眼帘,动作熟练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几下,给他找了个文献,夜跑的安全隐患。 顾淮:“……” 十五分钟后,被顾淮骂了一顿并换上了白底色银条纹运动服的林思渡站在了这套房子配备的健身房的门口,很蔫,目光凉得像严冬雪后的清晨。 “不喜欢。”他惜字如金。 “我管你喜不喜欢。”顾淮那混不吝的性子又上来了,“你赶紧的,吹个风就咳嗽,服了你了。” 顾淮在跑步机上拍了几下,设置了一个挺慢的跑速,时间是15分钟。 “这个速度。”顾淮自己斟酌着说,“应该不算我为难你吧。” 林思渡的体育,一直都徘徊在及格的边缘线上。 林思渡冷漠地冲顾淮身边的庞大黑色机器甩了个眼神,转身就走。顾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巧劲扯了回去,他的后背抵在黑色立柱边,顾淮捏着他的脸颊,低头吻过来。 “张嘴张嘴。”顾淮烦躁地催促着。 他迟疑着,紧闭着的嘴巴微微失了点力气,被敏锐的顾淮寻到了破绽,慢慢地深吻进来,攫取着他有限的呼吸空间,扫过他每一寸敏感的地方,酥麻的感觉一点点放大延伸,他冰冷的眼睛柔和了许多,仰头时藏了一层薄薄的克制的水雾。 顾淮的左手扶在他的腰后,但他还是渐渐地失去了力气,一直往下滑,站不住,全身上下唯一的支撑点,都在顾淮那只滚烫的手上,以至于顾淮放开他的时候,他后背贴着黑色的立柱慢慢地滑落,就这么坐在了地上,腿脚都软软地立不住,亲吻的余韵像是电流一点点缓慢地侵蚀着身体,让他小幅度地轻颤。 顾淮抬手抹了下嘴角,放肆嘲道:“接吻要查个屁的文献综述,靠感觉照样能亲到你站不住。” 林思渡:“……” 他坐在地上,慢慢地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脑袋埋在手臂中。 这是他从小惯用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被毫无章法的亲吻亲到腿软,对他的认知体系,有一点冲击。 这两天顾淮似乎一直顺着他,偶尔逗他一两下,大部分时候都让着他,纵容他,像是龙在甩着尾巴逗他的猎物,推开点,又勾回来,让他放弃了警惕,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本性。 “哎,算我求你了行不行?”顾淮憋了一天的火稍稍卸了点,又坐过来好言好语地安慰人,“跑两步吧,我追你那么难,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还走那么多弯路,我想养个白白胖胖的林思兔,行吗?” 林思渡慢慢地抬起头来:“哦,那好吧。” 顾淮有点牙痒痒。 他算是给自己整明白了,软的跟硬的对林思渡都没有用,就得按顺序来一套软硬兼施,才能多少起点作用。 顾淮,能屈能伸。 顾淮设置的跑步机速度确实不快,只是比正常走路速度要快一些,但这十五分钟对林思渡来说,还是有些累。 他微微地张开嘴巴喘着气,额发被汗湿了一点,眼皮也耷拉了一半,目光里带着点倦懒和冷漠。 “每天都跑吧。”顾淮抱着他,在他颈间蹭了蹭,“你能好起来的。” “……哦。” 遥远的记忆里,有父母的叮嘱声—— “你不要乱跑、乱跳,你的身体底子差,别和外边的小朋友一起疯疯傻傻的,多在家里学习。” “谁让你跟邻居的野孩子跑着下楼的?脚步那么大的声音,一点家教都没有!” 这些模糊的细节,似乎正在逐渐被顾淮强行闯进来的话替换掉,消失不见—— “就你破事多,贫血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能跑能跳的,养一养,我就不怕把你欺负晕了。” 林思渡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又听见顾淮说:“你身上的桂花味好香,我那天错用了你的沐浴露,我怎么没沾到点。” “放开。”林思渡冷冷地说。 难怪他的沐浴露少了小半瓶。 顾淮就穿了件黑色的背心,手臂肌肉硬邦邦地贴在他脸颊边,硌得他有些疼。 身材好了不起。 顾淮意犹未尽,还想搂着人抱会儿,就听见林思渡用干净的声线叫了他的名字:“顾淮,22点29分。到点了,一分钟后我要洗漱睡觉了。” 顾淮:“……” 真他妈令人生气的准时啊。 第55章 推销被窝 林思渡的眼睛里一片清明,伸手把顾淮推开:“你也去睡。” -- 第99页 这个大个闹钟杵在自己眼前,顾淮的嘴角抽了抽,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给咕咚两声吞回了肚子里。 “你明早有一场关于年度市场分析的公司会议,下午约了一位同行聊珠宝投资行情。”林思渡面无表情地提醒,“你也早点休息。” 顾淮有点发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人放开。 他依旧觉得不满足。 他千辛万苦,把林思渡圈在了自己的房子里,让人陪着自己,绞尽脑汁地喜欢自己。 人心不足,他又觉得“喜欢”不足为道了。 他想要林思渡爱他。 想要对方跟他一样,尝尝执迷不悟沉溺其中的滋味,但林思渡真的太清醒了,有时候难免会让他觉得,是他给林思渡设定了一段程序,要求林思渡该怎么去做,一板一眼地啊,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一般。 他站在健身房的门口沉思了一会儿,期间洗完澡的林思渡穿着白色秋款睡衣,带着一身温暖潮湿的桂花味从他眼前飘了过去,还甩给了他一个凉兮兮的眼神。 林思渡第二天有轮休,顾淮不打算打扰他,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去敲他的房间门妄图让他早起。 但当顾淮拾掇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林思渡在门口等他,手上还拿了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整齐地塞着几分文件和一本旧书。 “干嘛?”顾淮心情不佳,掀了掀眼皮。 “陪你……上班。”林思渡理所当然地说。 顾淮:“……” 这德行,说他黏人吧,他完全不是,说他不黏人吧,自打自己脑壳被纸杯砸了一轮之后,身后就经常多个姓林的背后灵,走哪儿跟哪儿。 昨天那点微不足道的意见,被顾淮自己从意见箱里给倒了出来,他上班带了个人,走着路都带风,不说雄赳赳气昂昂,也多少带了点得意的意思。 他走到电梯门边,牵着嘴角转身,发现林思渡才刚进公司大厅。 顾淮:“……” 旁边等电梯的员工:“……” 林思渡不慌不忙地跟过来,同顾淮一起上楼。 “年度市场分析会议,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去我办公室睡觉?”这会儿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淮问。 “……一起。” “行。” 于是今天公司的员工们发现,大老板过来开会的时候,身边坐了个非常年轻的男生,公司里见过林思渡的人不多,不知道他是机构的高级鉴定师,只当是顾淮新招的工作特助。 公司的几个人低语了几句—— “老板新招的特助这么年轻吗?哪里招来的?” “长得好精致啊,但凡咱们周围有个这种级别颜值的,我也不至于上班都不化妆了,好想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林思渡在自己面前摆了只银色外壳的笔记本电脑,顾淮电脑上是怀宇艺术珠宝的近日股价图,顾淮盯着数据图看了一会儿,不经意地往林思渡的电脑上扫了一眼,以为他在听会。 顾淮被屏幕上的橘黄色长蛇惊了惊,差点原地厥过去。 林思渡一本正经地在看别人养的蛇,似乎是爱得深沉。 顾淮的拳头硬了硬,攒了一早上暧昧泡泡的脑袋被抡了个透心凉,沉声继续开会:“明年尝试进一步拓宽国内市场……” 林思渡敲了下键盘,换了条新蛇,这次是粉色的,支棱着身子往屏幕外望。 顾淮:“……” “你他妈,是彻底不把我当外人了是吧。”趁着底下的经理汇报年度数据,顾淮凑在林思渡耳边,压低了声音凶狠地问。 林思渡敲了下暂停键,看看屏幕,又看看顾淮,像是在说“不能看吗?”。 “看吧。”顾淮放弃了,“我迟早收拾你。” 顾淮接着开他那个年度会议,余光里全是金蛇狂舞,一场会开完,人都有点麻了。 员工各自收拾文件离场,偌大的会议室里,还剩他们两个人。 林思渡用手背抵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看完了最后一条黑紫色的蛇,伸手要去合笔记本电脑。 “不急。”顾淮伸手挡了一下,“我去补个文件,你在这里等我。” “哦。” 林思渡换了个鳄鱼的纪录片看,刚看了个开头,会议室的门开了,几个女员工回来拿落下的资料。 “顾先生好像还单身呢,据说他家给他塞了好几次姻缘,都被他给推拒了。” “长得帅脑子好,还很有钱,上班还是化化妆吧,万一呢。” 林思渡压了压嘴角,觉得屏幕里这只鳄鱼长得有些磕碜,让他失去了品鉴一番的乐趣。顾淮揣了两份要审的合同回来,会议室里没人了。 顾淮:“?” 他问了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找到了林思渡。 “你不高兴吗?”顾淮问。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 顾淮:“……” 得,这是真不高兴了。 “怎么了?”顾淮把打印文件远远地扔办公桌上,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坐下来,追着人问,“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生我气了?” 林思渡本来不想回答了。 但顾淮实在是太烦人了,他不说话,顾淮就一直问,软磨硬泡,把他往沙发的边缘压,大有他如果闹情绪今天就陪他耗在这张沙发上的架势。 -- 第100页 “我招惹你了?”顾淮又问了一次。 林思渡点了个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顾淮:“?” “自己说。”顾淮催促,“我不是蛔虫,有话就说,有意见赶紧提,合理我改,不合理你改。” 顾淮猜测:“我不让你看蛇你不高兴?” “不。”林思渡说。 林思渡:“你家。” 顾淮耐心听着,等后文:“啊。” “给你介绍,女朋友吗?”林思渡问。 顾淮大怒:“这都是从哪听来的什么屁话!” 林思渡冷冷地看了顾淮一眼。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吼你。”顾淮立刻收了收性子,好脾气地说,“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吧,有过这回事,我后妈做主,给我塞了个人,让我认识。” 林思渡冷淡地哦了声:“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顾淮提起此事还有些怒气,“互相看不上,后边再也没人给我介绍过。” “她看不上你?”林思渡冷冷地问。 顾淮:“当时心情不太好,很不爽,心不在焉的,吃饭的时候,徒手掰了个盘子,她觉得我这是牲口行为。” 林思渡:“……” 他礼貌地用手背掩了下嘴巴,挡住了自己微弯的嘴角。 “笑什么?”顾淮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不许笑。” 他被撞疼了,抱着胳膊,坐得离顾淮远了一些。 “我爸妈那个婚姻,是个大烂摊子,你懂吧。”顾淮仰头靠在沙发上,长吸了一口气,“出轨、争吵、离婚,我有天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我爸载着纪枫他妈从我校门口开过去,谷忱那逼指着就说,‘卧槽顾淮你爸跟狐狸精跑了’。” 林思渡:“……”他试着把空着的那只手,放到了顾淮的头顶上。 “我没想过要喜欢谁,我喜欢石头,冷冰冰的漂亮石头,石头不会说话,也不会背叛我。”顾淮说,“那会儿我放狠话说,我谁也看不上。” 现在脸疼。 “那你……喜欢我什么?”林思渡问。 他好奇好久了。 如果不是外貌皮囊的话,顾淮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呢? 他分析不出来。 “不知道,懒得想,当初也没想到我会喜欢小冰块。”顾淮歪倒身体,把头砸他肩膀上枕着,“开一上午会,累死我了。” 顾淮闭目养神,养一半,后知后觉地把林思渡刚才问他的问题在嘴里砸了几遍,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好像有点……酸柠檬味儿,很淡,但这个感觉他在行。 他家给他介绍过女朋友,林思渡不高兴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林思渡对他也不是毫无欲念。 林思渡正拿手机翻看漂亮小蛇,腰被顾淮紧紧地勒了一下,手机落在了地毯上,屏幕里的蛇嘶嘶两声。 “五年前的事情你都气。”顾淮在他的耳边低声笑,“林老师,从初中到现在喜欢你的人大概能绕我公司三圈,你能不能讲点理,要不是我莽,我追你还得排队。” “……”林思渡腰被他搂得疼,掰了两下,没能把顾淮铁铸似的手臂掰开,放弃了挣动,任凭他抱着,顾淮的手心滚烫,像是一团火,烧得他脸颊上也有很浅的薄红。 这座城市的初雪来了,林思渡在顾淮的公司待了一整天,傍晚隔着顾淮办公室的落地窗,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雪花,隔着玻璃,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寒意,哆嗦了一下,转身一看,顾淮开了另一侧的窗,敞着衬衫的领口在吹冷风。 林思渡:“……” “关起来。”他说。 “下班了,回去吧。”顾淮关上窗户。 林思渡出生在严冬,这不代表他喜欢冬天,天气冷的时候,他会有点蔫,没有什么精神。 顾淮给他调跑步机数值的时候,他也恹恹地,瞥见顾淮多加了五分钟也没提意见。 这种单一的睡前运动很消耗他的体力,他洗完澡坐在岛台边,发现顾淮把他的胡萝卜汁换成了热牛奶。 “打住,别瞪我。”顾淮把自己的棕色马克杯斜过来给他看,“我陪你一起喝。” “……不喜欢。” “我管你喜不喜欢,喝了。” “……” “算了。”顾淮头疼地说,“你倒一半给我。” 时间接近睡点,林思渡想回去休息的时候被顾淮叫住了。 “刚洗完澡,手还那么凉,后半夜大概还要降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顾淮斜倚着凳子问。 “跟……你?” “跟我。” “……合适吗?” “我觉得挺合适的。” “我觉得不合适。”林思渡说。 毕竟这玩意儿有放狠话说想跟他上床的先例。 “走吧林老师。”顾淮热情地推销自己的被窝,“保证不冷。” “好吧。”林思渡低下头,妥协了,“我能……把dragon一起提过去吗?” 顾淮:“?” 顾淮:“不能哦。” 一只成熟的黑崽,应该学会自己独立睡觉。 这是林思渡第一次进顾淮的房间,比他想得要大很多,靠近落地窗的墙上,安置着一排陈列柜,上面摆放着顾淮之前从拍卖会带回来的几件藏品,蓝钻的颜色像海,晃了下他的眼睛。 -- 第101页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龙偷藏珍宝的巢穴。 “你要睡哪一边?”顾淮把他的枕头扔床上,掀开被子的一角。 林思渡:“右边。” “你走路好像也喜欢走我右边,好奇怪的习惯,都不换一换的吗。”顾淮坐在床头,扬手脱了上衣。 “你穿件衣服。”林思渡说。 “我睡觉不喜欢穿上衣。”顾淮一头雾水。 “……你喜欢。” 顾淮:“……” “行行行,我喜欢。”顾淮叽叽歪歪地骂了两句,把衣服套了回去,“林思渡,你真的好多事。” 林思渡眯了下眼睛,舒服地在自己的位置躺好。 顾淮像个雪天里的大火炉,散发着热量。 他不自觉地往顾淮的位置挨了一点,就一点。 第56章 偷换概念 顾淮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总觉得被子的右边那块儿在飘雪,飕飕地冒着风。 “好凉啊你。”顾淮说,“冬天睡前就该多做运动。” 林思渡跟他保持着3厘米左右的距离,呼吸平稳均匀。 “你平时一个人都是怎么睡着的,手脚都好凉。”顾淮龇牙咧嘴地把被子压得严实了一些,伸手把林思渡扒拉得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再把胳膊搭在了林思渡的腰上,想把人捂得热一些,“我明天买点姜回来,给你煮姜茶吧。” 林思渡被强行调整了睡姿,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他。 “你明明没睡着,为什么不理我?”顾淮推了推林思渡。 林思渡依旧是不说话,但找到了他的手,神神秘秘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个数字,23。 23点,睡觉时间,不许说话。 顾淮:“……” “我还就说了,你拿我怎样,说了又不会少块肉。”顾淮不信这个邪,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给抱紧了一些,“你怎么长大的,你到底是怎么被养出来的?” 这都是哪门子的奇怪规矩啊。 林思渡一开始嫌顾淮的手心烫人,可是被摁着的时间久了,他的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 困倦和疲惫也就渐渐地袭来了,他又意识模糊地往顾淮的方向移了一些,把头枕在顾淮枕头的边缘上,睡着了。 顾淮扫了眼时间,23点整。 要不是还有温热均匀的呼吸挠在他颈间,他差点以为林思渡不是睡着而是停机了。 林思渡睡着的样子太乖了,嘴巴抿着,眼睛紧闭着,黑而密的长睫毛像是蝴蝶的小翅膀,顾淮没忍住,伸手拨了拨。 好软。 好玩,人没醒,像是个任他把玩的安静娃娃,还是甜桂花味儿的,好香。 顾淮碰完睫毛,戳了戳他的脸颊,又用指尖把紧闭着的好看唇形给描摹了一遍,期间林思渡都没醒,只有锁骨被敲了敲的时候,才小幅度地皱了皱眉。 顾淮不玩了,关掉了房间里的灯,把人抱在了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林思渡不喜欢冬天,体质的缘故,冬天的夜里,不管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多足,他经常会被冷醒,这让他的睡眠质量很差。 但今天的被窝里好像格外暖和,左边像是进了个太阳,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贴过去,蹭蹭温度,就是这太阳有点硬邦邦的,不怎么舒服。 早晨,林思渡准点睁开了眼睛,花了三分钟思考自己在哪里。 睡着的时候不觉得,但醒都醒了,腰被顾淮勒着失去自由的感觉,就不那么好受了。 他抬了一下顾淮的胳膊,没掰动,撑着枕头想让自己挣脱出来,期间不小心把膝盖撞了出去,磕在了顾淮腰间一个坚硬且不可忽视的轮廓上。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林思渡的脸白了一瞬间。 顾淮正梦见林思渡送他礼物,拆开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他不小心把礼物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这会心一击从梦里给掼了出来。 “我*……”顾淮骂了句,声音微哑,带着浓厚的困意,惊魂未定地伸手确认了一下自己还支棱着,没有骨折,这才放下心来去看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蜷在他枕边,发白的指关节抓着被子的一角,手腕微微地颤抖,好像有些害怕。 气得都快核聚变了的顾淮,瞬间就没了脾气。 “我还没冲你发火!”他佯怒着说,“你怕什么啊。” 除了体育课,林思渡很少犯错误。 他把家庭对他的严格要求,带到了生活的每个角落。 他和顾淮是两个极端。 顾淮会反复试错,撞出一条生路,而他害怕犯错,害怕被惩罚,哪怕从很多年前开始,父母已经无力再像小时候那样严苛地对待他了。 “我不是……故意的。”林思渡这次没道歉,他记得顾淮说,不让他道歉,“你抱我太紧了,我挣不开。” 顾淮把抱着人的手松开了,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开合几次:“我劲儿有那么大吗?” 林思渡骨头都被顾淮压得疼了,他平躺了半分钟,撑着床想坐起来,被顾淮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林思渡:“?” “起这么早干什么?”顾淮问。 “到点了……就起床。”很奇怪吗。 “今天不上班啊。”顾淮说,“好几次了,我看你早起,就坐在那里发呆。” -- 第102页 林思渡:“……” 被戳穿了。 “机器人啊你。”顾淮带着倦意说,“做个人吧林思渡。” 林思渡想了想,躺了回去,安静地看天花板。 “我不会打你的,永远都不会。”顾淮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有些急躁地说,“我再气顶多亲你两口,不会打你的,我跟你谈恋爱嘛,想你好好的,但我肯定不会打你去纠正你的行为啊。” 你的家人,把暴力粉饰为爱,而我不会。 林思渡眨了两下眼睛,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翻了个身,往顾淮的方向趴得近了点,汲取着旁边传来的温暖。 他试着靠近了,没有被爪牙撕裂,也没有被高温灼伤,他独来独往了那么久,自以为是地憧憬过,现在才知道跟顾淮谈恋爱,似乎挺好的。 “你还……疼吗?”他问。 “疼。”顾淮想也没想就说,“要林思兔亲亲才能站起来。” 林思渡:“……” 麻了。 “好吧。”顾淮见他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又说,“是有点疼,但跟你刚刚没关系。” 林思渡找顾淮要了只胳膊,枕着硬邦邦的肌肉。 “下次不会了。”他的睫毛扫过顾淮的皮肤,说话的声音很小,低垂着目光的眼睛,漂亮得像是藏了冬天湖面上的雪花。 顾淮刚消下去点的某处,又开始发疼了,隔着衣裤抵着被子,跟平时早晨不太一样,这点反应让他浑身难受。 林思渡正昏昏欲睡,听见顾淮的心跳声咕咚咕咚地,还有越跳越快的趋势,于是淡漠地抬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了?”他问。 “我能怎么了?”顾淮语气不好。 林思渡哦了声,接着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顾淮憋不住了。 “你喜欢胡萝卜吗?”顾淮问。 “……还好?”林思渡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就迟疑了几秒,回答了,“胡萝卜……对身体好。” “是挺好的吧。”顾淮心不在焉地说,眼睛有点红,看上去仍憋着火气,林思渡以为他又生气了,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离远一点。 “别……”顾淮眼疾手快,勾着他脖子,没让他走,“我就问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思渡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拔个萝卜吗?”顾淮好脾气地问。 林思渡:“拔……什么?” 林思渡:“??” 顾淮:“。” 林思渡:“……” 林思渡:“…………” 他眼睛里的霜雪和薄冰慢慢地被击碎了,盈盈地,像是盛了水光,脸颊微微地染上了一层薄红,欲言又止,抿着薄唇,最终又缓慢地开口:“顾淮,你这个……” “你这个……” 词汇量有限,在骂人这件事上,他始终不占优势。 “我这个什么?”顾淮等着听。 他“你”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后文,卡得不上不下,气得自己开始咳嗽,咳得喘不上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顾淮盖着被子说句浑话把人逗着玩,看见反应,已经心满意足了,“指望不上你,我自己解决行不行。” 林思渡还是在咳嗽,眼睛都微微地红了,轻轻扫过来,像是结了冰的天鹅羽毛,落在心上最热的一点。 “我错了,我帮你骂,顾淮是笨蛋、混账、口无遮拦的王八蛋、不要脸的老东西,行不行?”顾淮怕他情绪激动,也慌了,一通乱哄,“别气了,求你了。” 林思渡不咳了。 顾淮:“……” 林思渡笑了一下。 顾淮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刚要自己解决一下发疼的下半身,一只温凉的手,胆怯地隔着被子碰了一下他,迟疑着抓握了一下。 顾淮距离当场爆炸就差那么一点。 林思渡:“……” 一行数据长着翅膀,拖着六个圆点儿,从他眼前飘了过去,又飘回来。 这职业病,来得猝不及防。 “嘶……你别动,我自己来。”顾淮担心这样下去,今天没办法收场,怕进行得太快太过把人吓跑,于是赶紧把他掀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跳下床自己解决问题去了。 被子里灌了几口冷风,林思渡偏过头,拍了几下脑袋,想把那行数字从脑袋里拍出去。 屋外寒风呼啸,小雪变成了大雪,小区里厚厚地积了一层,林思渡抱了电脑,坐在沙发上处理实验数据,顾淮切了姜,在煮姜茶。 微微辛辣的姜味儿飘过来,林思渡怔了怔,发现自己敲错了一行实验数字。 “试试姜茶。”顾淮把一个透明的杯子塞给他,“还能暖暖手。” 林思渡接过来,没道谢。 顾淮捣鼓了半个上午的姜茶,味道不坏。 “午饭吃什么?”顾淮翻箱倒柜,“大雪,路不好走,请的阿姨来不了了,我给你做吧。” 林思渡自己周末在家的时候,偶尔是会自己做饭的。 所以他说:“我帮忙。” “行啊。”顾淮挺乐意,“那你把我翻出来的菜洗了吧,我等会检查。” “洗菜……而已。”林思渡冷冷地,“不至于检查。” 他极强的自尊心有点受伤。 顾淮翻箱倒柜地扒了家里的库存,找了一把青菜,一个洋葱,三颗土豆,半只鸡,还有几个挺大的胡萝卜。 -- 第103页 “我给你煮咖喱饭。”顾淮远远地说,单手给窗边碍事的花盆换了个位置,不小心徒手掰断了半棵发财树,“我留学的时候天天吃这个,还算熟练。” 林思渡对咖喱饭没有意见。 他把青菜、洋葱和土豆扔进了水池里,想了一会儿,冷眼看了正在移植发财树的顾淮一眼,把那几根胡萝卜扔进了冰箱深处。 拜顾淮所赐,有一阵子他都无法直视这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顾十六的笛子的鱼粮x58和猫薄荷,谢谢水獭保护者、拐只小蘑菇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7,谢谢青花鱼mjgirodzukb的鱼粮x2,谢谢圆滚滚-、鱼鱼鱼biubiu、庚子丁敏、庚子丁敏、荒废投影、物理求你爱我、肆也、青花鱼mjgirodzukb、青花鱼mjgirodzukb、贺蓝雪、横舟?、顾回的鱼粮。 谢谢投喂,谢谢追文,毛球鞠躬。 第57章 可以……帮我个忙吗 顾淮哼哧哼哧地移植完了发财树,洗干净手,回到厨房,篮子里放着刚洗完的新鲜蔬菜,从左往右从小到大,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舒服。 洋葱片得很均匀,土豆被削得像是艺术品,直径等长,每个都圆溜得让顾淮挑不出毛病但想骂人。 午饭的分工,林思渡让干多少就干多少,绝不多干,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顾淮在厨房哼了首粤语歌,煮开了水,把鸡肉切好,下锅焯水,转身去切蔬菜丁,这才发现少了那么点喜庆的颜色。 顾淮:“……” 胡萝卜呢? 他那么大的一根胡萝卜呢?! 咖喱饭的灵魂呢! “林思渡!”顾淮冲着客厅吼了声,“你不洗就不洗,你给我添乱。” 回答他的是林思渡房间门关上的沉闷声音。 顾淮:“……” 昨天晚上睡在了顾淮那里,没能陪着dragon,林思渡今天多花了点时间逗小动物。 家里来电话的时候,他正戴着手套,用镊子夹着一条小面包虫喂红眼鹰蜥。 他妈妈林辰拨过来的是视频通话,林思渡犹豫了一瞬,摘了手套,按了接听键。 “思渡,在工作吗?”林辰小心翼翼地问。 “周末。”林思渡简短地说。 屏幕里的女人依旧漂亮,只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的生活,让她少了点当初的意气风发,那双眼睛也暗淡了些。 “在家?”林辰问,“怎么感觉你房间里的布置和之前不太一样,不够简洁。” 林思渡回避了这个话题,改为问候她的身体。 “我挺好的,最近也没人来打扰,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里来看看……”说着,她忽然抬高了点声音,“林思渡,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林思渡一怔,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颈间微微的痒,dragon又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微微偏了点下巴,举起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挡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难道看不见吗,你是不是又在养……那些东西?”林辰心情复杂,到底还是忍不住说,“说实话,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这些,明明我朋友家的孩子个个都知书达理。” “吃饭!”顾淮单手托着白色瓷盘,端了份没有灵魂的咖喱饭,用脚拨开了门。 “我有时间了和你说。”林思渡飞快地说了声再见,于顾淮出现在画面之前,关掉了这通视频电话。 “谁啊这是,大惊小怪的。”顾淮刚进来的时候听了个末尾,张嘴就是一串骂,“什么叫养‘那些’东西,你养的是蛊吗?” 顾淮:“朋友家的孩子个个都知书达理,这是进了什么男德班吗?” 林思渡:“……” “谁啊?”顾淮问。 林思渡:“我妈。” 顾淮:“哦……” “吃饭吧。”顾淮自己把这个话题给糊弄了过去,“我都给你弄好了,你在房间里吃,还是跟我去客厅。” “跟你。”林思渡很少在房间里吃东西。 他跟着顾淮出去,忘了把dragon放回了保温箱,好在顾淮家里整个都很温暖,红眼鹰蜥可以在外边活动,小动物枕在它的锁骨上,偶尔甩两下尾巴。 于是顾淮的目光始终就盯在他锁骨的位置,似乎是想把dragon给拎下去。 不得不说,顾淮家的风水还算可以,住进这里以后,dragon先大了一圈,比起之前半个手掌长的可怜模样,已经帅气威武了许多。 dragon攀到了林思渡的头顶上,跟顾淮大眼瞪小眼。 林思渡平时吃饭的时候,都喜欢在手边放个4元一瓶的胡萝卜汁,吃两口,抿一小口胡萝卜汁。顾淮看不惯,数落了他几回,无效之后,每次午饭都主动给他递胡萝卜汁。 今天也一样,顾淮照例开了瓶胡萝卜汁,倒进透明的玻璃工艺杯子里,推到餐桌对面去,又被林思渡面无表情地给推了回来。 顾淮:“?” 杯子在桌面上你来我往地游了三个回合,顾淮脑袋灵光一闪,联想起刚才的怪事,突然洞悉了其中的缘由。 “不至于吧你。”他哭笑不得地说,“我那就是,说句浑话,开个玩笑,你别放心上。” 林思渡冷冷地看着他。 顾淮顿时像是被扎了皮的气球:“那我喝。” 前阵子,顾淮在南方的朋友托人给他送了半车当地的椰子,顾淮自己没兴趣,让家里工作的阿姨带走了大半,剩下的就放在了冰箱里,被林思渡按照大小和重量分成了三份。 -- 第104页 下午,顾淮拿了个融金碗,融了点金银,尝试往一块石林玉雕上扎金银色的飞鸟,抬头时看见林思渡在冰箱前徘徊了好久,离开的时候,手上捧了一只圆滚滚的椰子。 “顾淮……哥,我明天……要回趟家。”林思渡走过来。 金银和玉的搭配,通常伴随着古典美感,但顾淮手里的金银色飞鸟,是一种风格迥异的现代美,糖白色玉石上有一块天然的瑕疵矿点,林思渡看着难受,想用银料去遮,他刚靠近点,顾淮就把融金的那套工具给放到了一边。 林思渡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点失落地放下来。 “你别来。”顾淮说,“温度还在呢,我怕烫着你。” 林思渡的手背上,还留着上次被烫伤的红痕,每天都在上药,可冬天的伤口好得慢,顾淮着急得很。 “哦。”林思渡垂眸。 “改吃椰子了?”顾淮从他手里顺走了椰子,放在手里颠了颠。 “你家……没有开椰器?”林思渡刚才找了半天,本来怕麻烦不打算吃了,但他又觉得,可以问问。 “开椰器是什么?听起来是开椰子的?”顾淮单手抓着牛奶椰子,晃了晃,毫无征兆地往桌角上一磕,把椰子磕崩了一块,徒手掀掉了椰子的天灵盖,“给。” 林思渡:“……” 他捧着椰子,抿了口微甜带着奶味的椰汁,神情有点麻木,觉得自己的母语大概是无语。 “看我干什么?”顾淮问。 林思渡:“……没事。” “你要回家?你来得及?”顾淮叮叮当当地收起了玩镶嵌的那套设备,“周一不用赶回来上班?” “年底了,这个时间买进买出的人少。”林思渡说,“机构淡季,没有预约的话,可以不用去机构。” 林思渡把预约都整整齐齐地排到了后半个星期,不会影响工作。 “回吧。”顾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林思渡还是隐约觉得顾淮有点不高兴。 刚谈恋爱没几天,自己就要回家,会不会不太好,他也不知道,毕竟没有参考。 “可以……帮个忙吗?”他问。 “那么客气干什么?”顾淮不屑地嗤笑了声,“我多喜欢你,我还能不答应你吗?” “帮我照顾dra……黑崽。” “……”脸疼。 顾淮跟林思渡肩膀上的小朋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很嫌弃地转开了头。 “可以吗?”林思渡问,“它很喜欢你。” 顾淮怀疑林思渡在驴他,毕竟这龇牙咧嘴的黑乎乎玩意儿,就没正眼看过他。 但他还是答应了:“给我吧,我给你养。” 林思渡伸手,把dragon放到了顾淮的肩膀上。 “它很酷,像小黑龙。”林思渡说,“跟你……很搭。” 顾淮没觉得这黑咕隆咚的克苏鲁玩意儿哪里跟他搭上了亲戚,但这东西对林思渡显然很重要,林思渡愿意交给他,他很高兴,又有点头皮发麻。 隔天上午,林思渡乘了早班高铁,往S市附近的县城方向去。顾淮接了朋友谷忱的视频电话,说是让他看新马。 “你头顶那一滩是什么玩意儿?”隔着屏幕,谷忱那小子的声音传过来。 “我老婆养的小龙。”顾淮僵着脖子说。 “什么玩意儿?”谷忱那边的信号不咋地,于是大声问,“小什么?” “它很酷,它很喜欢我。”顾淮说。 谷忱兴致勃勃地给介绍了马场新来的马驹,这才挂断了视频通话。 “打个商量,儿子。”顾淮放下手机,自言自语,“你妈回娘家了,你能稍微、尊重点我吗,往我肩膀上爬就算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dragon甩了甩尾巴,并不能听懂人话。 如顾淮所说,林思渡不常出门,不懂很多出门的小技巧,他买的票,并不直达,中间停了四五站,邻座的人来了又走,他昏昏欲睡,眼皮渐渐地沉了,倚在窗边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报站的声音把他从浅眠中惊醒。 课业和工作都忙,他差不多一年没回来了。 这里不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这是当年他爸爸躲债消失后,他被留在A市寄宿读书,林辰举家搬过来的城市。他们家原先在A市的房子早就卖掉了,现在住着的,是林思渡外婆的房产。 灰扑扑的小县城,没有地铁和电车,他在车站等了20分钟,才有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地爬了过来,他投币上车,几个后排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就盯着他,小声地讨论着,林思渡望向窗边,把自己的黑色口罩拉了起来。 外婆家是一栋小平房,带个10平米左右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树,这个季节,已经闻不到桂花的香味了。 进门前要换好鞋,从外边穿回来的外套,要脱掉放在门口的衣架上,进家里的第一件事是洗手,林思渡像是个机器人在履行自己骨子里固定的程序。 妈妈和外婆都不在,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的一瞬间,愣了好一会儿,觉得房间小得有些逼仄,柜子和床也都不够大气。 由奢入俭难。 桌子上整齐地放着他初高中时的用过的课本,没用完的文具也端正地收拾着,玻璃桌板下压着两张成绩单,一切都像是好学生的标配。 他翻开厚厚的新华字典,在中间一页,找到了几张图书上剪下来的,爬行类动物的图片。 -- 第105页 他把图片夹回了书页里,有点想dragon了。 [与渡]:在?看看龙? [H.G]:看哪个龙? 林思渡:“?” [与渡]:dragon。 [与渡]: :( 顾淮发了张健身后光裸着上半身的照片来,林思渡放大了10倍,忽略了腹肌胸肌,在顾淮身后的黑色跑步机上,用珠宝放大镜找到了他的小动物。 第58章 你是不是想我的被窝了? 虽然这张图上的dragon很难找,但能看出来顾淮有用心在养,小动物看起来十分精神,一点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他不在而蔫蔫的。 [与渡]:你不行。 [H.G]:? [与渡]:你拍照……不行。 [H.G]:什么时候回来啊? [与渡]:我,才刚到家。 [H.G]:你的龙宝宝,看多了以后,好像没那么可怕了,怪可爱,就是有点迷你。 林思渡看着这一条新消息,指尖抚了抚书页里的爬宠照片。 [与渡]:有不迷你的,要养吗? [与渡]:我可以,给你推荐。 [H.G]:不。 [H.G]:你就当我这破嘴啥也没说。 林思渡的嘴角弯了弯,隔着屏幕感觉到顾淮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的偏好,有人诟病,有人敬而远之,但顾淮竟然出乎意料地尊重了他的喜好,完整地接受了他一切让人难以理解的偏好。 他原本以为,顾淮会把他的小龙丢出去,或者用更激烈的方式,强迫他,改掉一些原有的行为,就像家里对待他那样。 外边院子里传来了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散,换上了一副平和安静的神情。 “林思渡?”林辰几步跑进来,“这么快回来了啊!早晨也不打个招呼,提前说的话,我还能过去接你。” 她和全天下所有思念儿子的母亲一样,冲进来,上下打量着她将近一年没见到的林思渡。 “今天有时间,就回来了。”林思渡说,“不用麻烦。” “都毕业工作了,也不穿点成熟的职场风衣服,还这么学生气。”她责怪道,“打扮得太幼稚了,小心办公室里有人欺负你。” “还好。”就算是面对家人,林思渡的话也不多。 他家的家教严,要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他端正地立在卧室门前跟妈妈说话,忽然产生了一些不自在的感觉。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明明这是早就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歇会儿吧。”林辰说,“我买了你爱吃的菜,胡萝卜和白萝卜,等下开饭了。” 林思渡:“……” 林思渡对这栋房子其实有些陌生的。 贴着客厅墙壁的米白色沙发不小,可他总觉得找不着自己的位置,电视节目很无聊,他调了个体彩频道看双色球,转头看见林辰走过来,又关掉了电视。 明明是自己家里,他却觉得还没有待在顾淮那栋房子里自在。 没过多久,外婆从外边回来了,夸他长高了,又夸他的底子好,将来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 “思渡。”林辰端着菜出来,喊着吃午饭,期间有些担忧地问,“之前多出来的那一笔钱,你到底是怎么还上的?” “……朋友帮忙还了。”林思渡说,“我慢慢再还他。” “我还当你是自己还的呢。”林辰怕他不懂为人处世,关心地问,“哪个朋友啊,能帮忙还那么多,得好好感谢人家,知道吗?” “……嗯。” “对方日后要是让你帮什么忙,让你做什么事,就别推辞,知道吗?” “……”那得看是什么事。 “你这孩子。”林辰又说,“自小就没什么话,还孤僻,要不是当初咱们家里出那事,我给你好好培养,现在也是高端科研人才,做什么珠宝鉴定啊,还要出差。” “嗯。”林思渡听着。 想了想,他又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他这几年,多数时间都在外边,不是读书就是工作,林辰也自认没什么管他的本事了,唠叨了几句,就匆匆地结束了这顿饭。 家里的环境不大适合工作,桌上也没几本林思渡感兴趣的书,他锁了房间门,打开x站登录,用自己那个账号,开了会儿直播。 A市滨海区的房子里,顾淮刚硬着头皮给便宜儿子喂了点零食,手机上就收到了林思渡开了直播的通知。 林思渡穿着早晨离开时的那身衣服,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刚好是周日,收到直播通知,直播间里来了不少观众—— [好久不见啊与渡老师,你终于愿意开播了。] [今天竟然不是冷脸,最近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吗?] [直播背景又变了哎,这次是哪里啊,感觉与渡老师有好几个窝。] “在家,有点无聊。”林思渡说,“开个直播说说话,有想让我看的东西,可以敲我。” 他话音刚落,私信栏就多了一串红点。 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Glenn。 [Glenn]:我有。 林思渡对他印象很深。 这位花钱大手大脚的有钱网友,上次让他帮忙看过美乐珠,他品鉴到一半,发生了催债团伙上门要债的事情,那之后他还没来得及给人道歉。 -- 第106页 “您发短视频吧,我这里现在不方便连麦。”林思渡说,“我给你看。” 对方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出,他话音刚落,就发过来一段,自然光下拍摄的翡翠原石切面,满目都是通透的绿色,没有裂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杂质。 视频的拍摄手法很专业,不仅拍了切面,还纵向地拍了皮壳和外观,每个角度停留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林思渡看着视频画面愣了好一会儿。 他发呆的时间,目光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聚焦点,经镜头转换,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清冷干净的少年模样。 顾淮背靠着客厅的沙发,头上顶着dragon,嘴角勾了点弧度,饶有兴趣地看网友和林思渡的反应。 [卧槽?满绿?假的吧,看主播长得好看逗主播玩儿的吧。] [???为什么这个直播间总是能看到好货,我疯了,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 [这么大块的阳绿,旁边还是春带彩,这得多少钱啊,不到八位数拿不下来吧。] “是真的。”林思渡嘴唇动了动,给了个答案,语调清淡,“估价千万,缅甸老坑的料子,水头很好,成色很漂亮,只有很小的杂质,可以打磨掉。” [Glenn]:嗯,谢谢啊。 说完又是几十个上千的礼物砸了过来,把直播间的人气抬到了同时间直播的前五位。 林思渡淡淡地道了谢,又帮一大群吵吵闹闹的网友看了点玉石,挨个给了评估,这才退掉了直播。 特别关注人的私信上还有个红点,林思渡点了进去,对方给他发了消息。 [Glenn]:与渡老师真厉害,给的评估真详细啊。 林思渡微微皱了下眉,还是说—— [与渡]:这么贵重的东西,Glenn先生心里应该早就知道真假,不必再拿来引我说话了。也不用再来我这里破费了。 [Glenn]:这怎么能是破费呢。 [与渡]:我只做鉴定,不交朋友了,您自便吧。 远在A市的顾淮笑出了声,把脑袋上的dragon吓了一跳。 久违的冷漠兔,也太好玩了吧。 顾淮的手里捧了一只马克杯,边喝胡萝卜汁,边打字。 [Glenn]:不能认识一下吗? 林思渡想了想,打字—— [与渡]:……我有恋人了,他会不高兴。 顾淮怔怔地看着那几个字,心情甚好,愉悦地笑了几声,随后低头,看见了林思渡后边发来的消息。 [与渡]:他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很容易生气。 一声脆响,顾淮把马克杯的手柄给掰了下来,他低头去看,发现被子上有A大鉴定中心实验室的字样,才想起来这是林思渡的项目纪念杯子。 顾淮:“……” 他低骂了自己一句,站起来找珠宝胶去补杯子。 Glenn不说话了,林思渡也不再回复。 他把自己之前录过的一段科普视频剪了剪,上传了网站,用手背抵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晚上八点,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缺了点什么,直到林辰过来敲门。 “今天怎么不出来了?”林辰问。 他这才想起来,家里的晚上八点,是爸妈定好的晚间暂时休息时间。 按家里的要求,他该出来跟家人说说话的。 具体来说,是林辰他们负责说,他负责听。 但他今天忘掉了这个规定。 因为在顾淮家的话,顾淮这个时间,是要逼他跑步的。 他的程序,好像被顾淮篡改了。 林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变了?” 就好像是,平白多了点反骨。 她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哪里不对。 外婆念叨了几声,没有大声说话。 林思渡:“……有吗?” 日复一日地忙,除了年龄加了一岁外,他还能变到哪里去呢? 他身体素质差,每年秋冬换季都要生病,今年这段时间住在顾淮家里,他的身体竟然连生病都忘了,结果一到自己家里,反而哪里都不舒服。 林辰节省,冬天不允许家里开空调,他房间的窗户关不严实,被子里很凉,躺下去好半天,都没有什么温度。 于是林思渡就有点想念昨天晚上的被窝。 顾淮的胳膊很沉,压得他难受,他的背后是顾淮坚实沉稳的胸膛,顾淮单手拥着他,不顾他的抗议,把腿也压在了他身上,体温隔着两人薄薄的衣服,一点点地向他传递过来。 他做了个关于巨龙环伺的梦,像是睡在了龙的翅膀下,很很温暖。 如果不是早晨有胡萝北在背后抵着他,那就更好了。 不是…… 胡萝卜是无辜的。 林思渡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却听见了手机的振动声。 [H.G]:好无聊啊,别人家的男朋友都可以陪着聊天。 [与渡]:。 [H.G]:距离你的睡觉时间还有半小时,在干什么呢? [与渡]:布衾多年冷似铁。:( [H.G]:…… [H.G]:行的,你有文化。 [H.G]:你是不是想我的被窝了? [与渡]:。 顾淮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林思渡原本是躺着的,他感觉不够端正,坐了起来,把睡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边,像是要进行一场重要的会谈。 -- 第107页 视频那边的顾淮压根就没穿上衣,杵着精悍的双臂,趴在床上,往他这边看。 “把衣服穿上。”林思渡说。 “我还就不穿了!”顾淮无赖地说,“我在自己家里,马上就要睡觉了,跟我老婆说个话,不穿怎么了。” 林思渡:“……” 他被某个称呼惊了惊,耳朵有些发热,热度沿着神经末梢燎了点火花,一路噼里啪啦地烧了全身,让他心上有些异样的感觉。 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不可以这么喊。”他说。 “啊?”顾淮在脑子里过了遍自己刚才的话,“嘁,我在心里喊习惯了。” 林思渡:“……” “我是喊你开会吗?你穿那么严实。”顾淮对着他一通无情嘲笑,“太见外了吧。” 林思渡耐心地说理:“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衣冠整洁,要礼貌。” “任何时候。”顾淮复述了这几个字,打了个哈欠,像是听了个耳旁风,依旧拿镜头对着自己结实的手臂肌肉。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顾淮问。 林思渡想了想,说:“……明后天?” 明天他爸回来,多年没见,林辰还说让他见一面来着。 “少了个闹钟,我不习惯。” “我不是……闹钟。”林思渡不高兴地垂眸去看被子上的花纹。 “行行行,不是。”顾淮赶紧顺毛摸,“没什么事就快回来吧,我闲着没事干,想给自己找点气受。” 林思渡:“?” 他想细问,可他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他把还在说话的顾淮放到了枕头下边,躺在了床的正中央,把手规矩地搭在身边。 顾淮一通长篇大论,说完才发现通话那边早就没有了动静,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23点零五分。 睡着了? 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你这阳间作息,我以后哪天想跟你上床,是不是还要挑白天?” 林思渡闭着眼睛,从枕头下边扒拉出了手机,把电话给挂掉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Sxc的猫薄荷x2,谢谢水獭保护者、拐只小蘑菇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4,谢谢无忧乌龙酱、纪小花、hane、金木糖、青花鱼n2je26dfti2、顾十六的笛子、榴莲炖猪心、青花鱼2hmmv0fypuo、白如棠、一朵鸢尾、述尔、青花鱼pzpvat4hu9t、圆滚滚、鱼鱼鱼biubiu、庭熹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毛球鞠躬。 第59章 我难受 电话被掐断的时间是23点零6分。 坐在沙发上的顾淮,揉了揉dragon的脑袋,自言自语:“这不是还醒着么,怎么多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 dragon爬到了顾淮的腕上,懒懒地枕着他的腕骨。 “儿子。”顾淮曲指弹了下dragon的尾巴,“你为什么没有毛,有毛多可爱啊。” “小猫小狗、兔子鹦鹉,再不济,鸡鸭也成啊。”顾淮失笑,“他怎么就喜欢你呢?” dragon困了,橘红色的竖瞳像是翻了个白眼。 林思渡的爸爸叫胡正旭,高等学府的毕业生。 二十多年前,胡正旭跟林辰一见钟情,入赘了林家,不久后两人有了林思渡。 林辰那段时间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跟人炫耀他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林思渡自小安静漂亮,成绩好得让旁人羡慕。 但好景不长,胡正旭的生意没做好,被人卷走了一笔巨款,林家不得不卖掉房产去赔,胡正旭也消失了好些年。 林思渡其实,不太记得他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他爸爸是个还算和善的男人,他偶尔作业写错了字,或者考试有小失误,会被林辰打手心,胡正旭就会在旁边劝。 虽然顾淮几句闲话,说得他全身都有热流在乱蹿,但冬天的家里到底是冷的,他晚上休息得不算好,早晨起来就有些熟悉的头晕,神情恹恹的,不想多说话,也提不起精神。 林辰指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让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生疏地点了点头。 林辰把他的生疏当成了没礼貌,悄悄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思渡都长这么大了。”男人的眼睛里有一层泪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他初中时的照片,“我还记着你是初中时的样子。” 林思渡怔怔地看着,手里接过他爸爸买回来的桂花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记得他喜欢这个。 他不善言辞,林辰和胡正旭说话,他就在旁边听着,知道他爸近期在外边赚了些钱,拼拼凑凑地把债还上了不少,最近想搬回来重新过日子了。 到底是一家人,就算多年未见,也能很快熟络起来。当初生意出事,也说不上是谁的错。 林思渡身上生疏的氛围淡了点。 这时话题不知怎的,又转回了他的身上。 “思渡,我听你妈妈说,你如今在做珠宝鉴定吗?”胡正旭多年没见,想凑过来跟他说说话,“我最近认识了几个做珠宝的老板,回头介绍你认识认识,照顾一下你的工作。” 林辰也在旁边说:“挺好,让你爸托点关系,给你打点打点,工作也顺风顺水的,都是为你好。”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似乎就商定好了他这段时间的行程,也没问过他的意见。 -- 第108页 同样的场景,在记忆的深处发生过许多次。 被安排好的生活,被先行划定的轨迹,他被人推着赶着往前走,挣不开头顶的那张网,也没想过要挣脱。 可是现在—— “谢谢……”他突然开口说,“但还是不用了。” 两个说着话的人,因为他这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面有愠色,一个目光迟疑,都是欲言又止。 “我有点……头晕。”林思渡说,“我先回房间了。” 他买了傍晚回A市的车票,截图给顾淮看。 [H.G]:退了。 [与渡]:为什么。 [H.G]:[图片],买这列,这个是直达,中间停的站少,你能舒服点。 [与渡]:好。 他按顾淮说的,改签了车票,把新的截图发了过去。 [H.G]:我去车站接你。 [与渡]:不。 [H.G]:我不配接你? [与渡]:晚上,冷。 [H.G]:晚上八九点钟冷个屁,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那么脆。 林思渡:“……” 他想过好多次了,买个胶带,撕成对称的两条,给顾淮贴嘴巴上。 但他不敢。 该见的人都见了,家里的现状他也知道了,临近傍晚,他给外婆悄悄塞了几张钞票,借口有临时工作,拖着行李箱从家里离开了。 “早睡早起,安心工作过日子,工作的地方有合适的女孩子可以认识一下。”林辰叮嘱,“以及,别养……奇怪的东西。” 林思渡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坐上了回A市的车。 林辰给他塞了很多家里买的糕饼点心,都是他小时候喜欢过的,行李箱比来的时候重了一倍。 晚上19点,林思渡坐在高铁上,右手撑着头,看窗外遥远夜幕中流逝的灯线与光海。刚好是饭点,车上有好多人叫了列车餐,满车厢都是饭菜的香味。 [H.G]:我开个炫酷坐骑来接你。 [与渡]:。 [与渡]:摩托,不要。 [H.G]:四个轮子的,巨拉风。 [与渡]:好。 [H.G]:这个时间在车上,你吃晚饭了吗? [与渡]:没。 行李箱里倒是有小点心,可是不方便拿。 [H.G]:送餐时间,虽然不好吃,但你可以买列车餐吧? [与渡]:贵:( [H.G]:…… [H.G]:手痒,好想收拾你。 [与渡]:。 这种又贵又不好吃的东西,林思渡宁愿饿着,都不会去吃。 手机又振动了一声。 顾淮给他发了个红包。 [H.G]:吃晚饭吧,男朋友给你买的。 林思渡收了红包,没有买晚饭。 列车准时到达了A市北站,他坐电梯往地面上走,夜幕降临,但他还是远远地认出了顾淮的身影。 顾淮靠在车门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季,长腿一前一后地搭着,一身黑色休闲装把他的身材衬得格外优越,路过的人纷纷把目光卷过去,有的在看车,有的在看人。 林思渡靠近了才发现,这个人手上攀着几根红绳,全神贯注地在编平安结。 林思渡:“……” “来了?”顾淮把编了一半的绳子揣他手里,“走吧,回去了,外边冷。” 车内开得暖烘烘的,林思渡上车后,完全可以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他从口袋里拿了顾淮揣给他的平安结,寻着之前顾淮教自己的记忆接着编了一点,好像是错了几步,不仅没续上去,反而把顾淮的劳动成果给砸了个一干二净。 顾淮余光看见自己的作品惨遭破坏,嘲弄地啧了声。 林思渡捧着手上的红绳子,冷漠地压着嘴角。 掰发财树像是掰薯片,嘎嘣脆一捏一个的人,在这些微小的细致工艺上,倒是有罕见的天赋。 “编这个……做什么?”林思渡问。 “车挂件松掉了,看着难受,我自己改改。”顾淮不紧不慢地把车在遇上红灯的路口停下,“等你等半天,无聊编了一点。” “你吃晚饭了吗?”顾淮又问。 “没。” “我就知道。”顾淮冷笑了声,在车上翻了翻,拎了包蔬菜果干,给林思渡丢了过去,“这个你应该吃吧?” “……不吃膨化食品。” “荔枝罐头?” “……不吃防腐食品。” 顾淮压着方向盘地手背上蹦出了一两条青筋。 接回林思兔,随时随地,发现新生气。 “车上有胡萝卜汁。”顾淮提醒。 林思渡充耳未闻。 晚饭最终还是顾淮来解决的,他煮了桂花甜粥,某个挑剔的人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旁边放了半只顾淮刚磕开的椰子。 “顾淮。”林思渡忽然出声。 “干嘛?”顾淮正不爽,听见了声音,粗声粗气地问。 “我的马克杯。”林思渡盯着桌上的项目纪念杯子,“为什么裂开了?” 顾淮:“……” “我怎么知道。”顾淮理不直气不壮,恶言恶语,“质量那么差。” 林思渡的指尖敲了两下杯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顾淮的气焰消了一大半。 “我他妈再给你买一个。”顾淮说,“重新给你买一个,行了吧!” -- 第109页 林思渡看着他,低下头:“坏了就坏了吧,没关系。” 别给他把dragon掰了就行。 不然,他好像就只能养蚯蚓了,那个命大。 “我今天。”林思渡说。 “今天怎么了?”顾淮在他对面坐下。 “顶撞了……我爸妈。” “具体说说?”顾淮问。 林思渡把大概的情况转述了,然后说:“我以前,从来不这样。” 他的冷漠背后,藏着胆小。 跟顾淮走得近了以后,他好像平白被带出了点反骨。 “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他如实说。 “这不重要。”顾淮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你这么说以后,你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 林思渡回想了一下,说:“……前者。” “那不就得了。”顾淮嗤笑,“哪有那么多事情要计较对与错的啊,没杀人放火,其他的随心。你就是管这管那的,计较太多,磨磨唧唧的,多没意思啊。” 林思渡想了想,问:“你在教我做人吗?” “不然呢?”顾淮白了他一眼,“我教你做兔子啊?” 林思渡:“……” “你跟我不是挺能抬杠的吗?”顾淮站起来,五指插入他细软的黑发之间,梳了梳,“开心点吧你,回了趟娘家,你都不笑了。” “……有吗?” “有一点吧。”顾淮弯腰把他抱住,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容易把你骗我被窝里,隔天你就跑了。” “骗?”林思渡抓住了关键词。 “劝。”顾淮面不改色,“你听错了。” 林思渡有点想用椰子敲顾淮的脸皮,比比哪个更硬。 他刚喝完桂花甜粥,嘴巴里都是桂花的清香,顾淮说要抱,他就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坐得端端正正地,还检查了一下衣服有没有褶皱。 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干净整洁之后,他慢慢地放松了身体。 顾淮一眼扫过他左手上的小叶紫檀手串,把手搭在他腰间,轻松把他从凳子上抱了起来,另一手抄着他的膝弯,稳稳地把人横抱着。 突然悬空的感觉袭来,林思渡微微地睁大了眼睛,抓紧了顾淮的衣袖。 顾淮沉默了一秒,说:“你抓的是我的手皮。” 林思渡:“……” 顾淮的手背都被他抓红了好一块儿。 他有些歉意地,把手抬起来,交叠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顾淮把他轻轻地扔在了深色的沙发上。 红色的半成品平安结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拖着一段绯红的线。 顾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拎起了那几根线,理整齐,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两圈,轻轻地收紧,打了个最简单的蝴蝶结。 林思渡两只手腕的内侧贴在一起,垂在身前。 他盯着那个蝴蝶结,看了一会儿,低垂着眼帘,嘴角压了压,看起来好像有些可怜。 顾淮捧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落了一吻,又在他的指尖上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接触珠玉的缘故,林思渡的指尖皮肤白嫩,轻轻碾过去,泛了点很浅的粉色,像是珍奇的艺术品,很适合放在手心里把玩。 “等等。”林思渡被吻得后背微微地酥麻,退到了沙发的边缘,但他还是曲起手指,微凉的指尖碰到了顾淮的嘴唇。 他轻轻地推开了顾淮。 “害怕这个?”顾淮勾了勾他手腕上垂下来的红绳,“我没用力系着,不会疼的,就是想闹一闹你。” “不是。”林思渡说。 “?” “你……重新系。” “??” “蝴蝶结……两边大小不对称,我难受。” 顾淮:“……” 第60章 帮你 红绳系成的蝴蝶结一边大一边小,红线搭在林思渡的手指间,打着弯,落在他柔软的白毛衣上。 顾淮活活被这句不对称给噎了好几秒。 “我真是……”顾淮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我想找俩胶带,给你贴嘴巴上。” 林思渡挣了挣腕上的绳子,没有挣脱开,细线勒在了他白皙的手腕上,留了好几道红痕,他清澈的眼睛如冰似雪,见顾淮无动于衷,低着头想把让他难受的绳子咬开。 后脑勺的头发上传来微微的牵扯力量,顾淮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微微地向后仰头,远离了腕上的绳子。 他仰着头,眸光倾泻,如霜天冷光,凉凉地从顾淮脸上掠过。 “跟你确认个事儿。”顾淮视若无睹。 “……” “上次把你闹得不高兴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巴掌。”顾淮提起了这件事。 “……” “我现在想起来了。”顾淮气愤地说,“后来你那么关心我,还给我道歉,我还想着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 顾淮像是顿悟了什么一般,咬牙切齿地问:“你其实是觉得我不对称了是吧?” “……” 霜天月色碎作一地。 林思渡心虚的目光从顾淮的脸上飘过去,定格在了天花板上,像是有点被戳穿后的生无可恋。 顾淮感觉自己像是个绷不住了的气球,终于被戳得炸开了花。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这个特别会惹人生气的人。 -- 第110页 顾淮伸手,抽开了红线,在林思渡表情稍稍缓和的瞬间,系了个更不对称的蝴蝶结。 林思渡:“……” “忍着。”顾淮强横地说,“谁给你惯的坏毛病,我再给你换几个更不对称的。” 林思渡躺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暴怒的顾淮打了个更丑的蝴蝶结,脸颊微微地红。 “丑。”他小声地说。 顾淮一下子就心软了。 多大点事啊,他怎么就在这儿,跟林思渡过不去了呢。 “算了,不是大问题。”顾淮想明白了,伸手一拎,抽开了原本就不紧的红绳。 他没用多大力,仅仅是闹着玩的力度,但因为林思渡乱动,腕上还是留下了被红线缠绕过的痕迹。 “疼不疼?”顾淮伸手去揉,“对不住啊。” 林思渡没有说话。 于是顾淮又去吻他的嘴角,这次没有踩什么雷区,林思渡让亲了,甚至还有些进步地把嘴巴张开了一条小缝,顾淮毫不费劲地侵入了进去,尽可能地吻过他的每一块地方,近乎发狠地在吻,直到听见他压抑不住的微小喘息。 “你要不要回应一下我啊?”顾淮问,“不然我老觉得你没什么感情。” 感觉不到他的沉沦和欲念,像是永远清醒,永远处在局外。 顾淮又不满足了,他想要林思渡需要他,同他一样无法自拔。 “嗯。”林思渡伸手抓了把顾淮的头发扯了扯。 “嘶……你不把我薅秃不甘心是吧?”顾淮不是第一次被他扯头发了,“别人谈恋爱费什么我不知道,我谈恋爱竟然费头发。” 林思渡被他逗笑了。 他四下看了看,在沙发扶手上看见了一条深灰色的领带,伸手拽了过来,领带的边缘从林思渡的脸颊边轻拍过去,林思渡闭了一下眼睛。 顾淮三下两下把他的手腕绑在一起,这次左右基本对称了。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林思渡又说,“你起来一点。” “就你事儿多。”顾淮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不怎么难听的话,撑着沙发稍稍地起身,膝盖分开林思渡的双腿,半跪在其间,这才低头加深刚才那个未完的吻。 “别咬我!我教教你。”顾淮抓着林思渡的肩膀摇了摇。 不小心咬到就算了,但林思渡是这样的,如果他不小心咬到了顾淮右边的嘴角,那他一定要在左边也留个小牙印。 可是林思渡的嘴巴太温软了,吻起来有甜甜的桂花味,那双像是藏了霜夜月光的眼睛,偶尔还会睁开,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带着迷离的水雾,缱绻着一层的单薄的泪意,像是介于清醒和迷离间的挣扎,顾淮每一次看,都觉得挪不开目光,也生不起气来。 “月兔子。”顾淮单手插进他乌黑的头发间,“我亲得你爽吗?” 林思渡举起双手,挡住了头顶的灯光,胸口小幅度但速度稍快地起伏着,被吻得绯红的唇间凝着暧昧的水光。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顾淮的手背从他的嘴角轻轻地擦过去,“你咬得我挺爽的。” 林思渡早就感觉到了。 顾淮对自身的反应毫不掩饰,从刚刚开始就沉甸甸地搭在他的小腹上,让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忽视。 他被亲得轻颤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还听见了这人难耐地沉重呼吸声。 “我……”林思渡说。 顾淮等后文,等了十几秒。 他安慰自己说没事,毕竟在这种事情上林思渡的反射弧有这———么长。 林思渡:“……帮?” “好啊。”顾淮掐着他犹豫的间隙,把话一把子插了进去。 “那你解开。”林思渡冲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领带。 “不解开也可以。”顾淮焦躁地把东西揣进了他手里,“我觉得可以。” 林思渡的指尖颤了颤,长睫毛低垂着,嘴角还微微地红着,耳尖也泛着微微的粉色,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冷淡了。 顾淮等着坐享其成。 十几秒过去了。 顾淮:“?” 林思渡:“。” “你慢性子非要在这种时候慢吗?”顾淮曲起手指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不要催。” “不催等着我老死在你手上吗?” “……” “看久了能开花吗?” “……” “顾淮。”林思渡严肃地说。 “还有事?” “你的……好像不太对称。” “……” 顾淮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捞起了一个抱枕,按在了他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都不对称……都不对称!” 林思渡为什么,忽略他显而易见的大优点,挑他“莫须有”的毛病。 林思渡被抱枕蹂躏了一通,发丝微乱,睫毛微湿,他躺在沙发上,像是陷进淤泥深处的白鸟,无力挣扎被迫展开的白色翅膀,怎么都挣脱不开桎梏。 他终于不说话了。 虽然前置问题多了点,总的来说,顾淮是比较满意的。 林思渡的手指又长又漂亮,指骨柔韧,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手背似玉,泛着莹润的光泽。 被这样的一双手握着的时候,是带有视觉冲击力的。 如果—— 如果林思渡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鉴定什么玩意儿,就更好了。 -- 第111页 顾淮高兴但又不那么高兴,从桌上抽了张纸,给人把手仔细地擦干净,抱着林思渡半晌,一句一句地哄,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刚才的粗暴言行道歉。 顾淮拨着他左手手腕上的珠子,抓着那两只漂亮的手反复地把玩,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我错了。”顾淮餍足地说,“我不该那么急地催你。” 林思渡脑袋里还在蹦不同的数字,压根就没听见顾淮在哔哔什么。 “我也帮你吧。”顾淮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嗅了嗅他颈间清甜的桂花味,“我也能让你舒服的。” 林思渡拒绝了。 “为什么?”顾淮皱眉。 “……你力气太大。” 顾淮:“……” 林思渡看了眼时间,才发现他被顾淮压在这张沙发上闹,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明明他没有觉得,过去了那么久。 他低头咬开了手腕上皱巴巴的潮湿领带,推开顾淮,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他的白毛衣穿得还算整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顾淮颠颠地跟着他,在卫生间外,差点被门拍到了脸上。 “生气了啊?”顾淮靠在门口,等着人出来。 林思渡不生气。 他就是有点手酸。 大一刚开始接触珠宝实检的时候,在实验室里来来回回地看上一个下午,手指和手腕才这么酸疼过。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点恍惚,穿好睡衣出去的时候,门口蹲了个顾淮,见他出来,一下子站起来,心情甚好地抄起他,往房间里抱。 顾淮踢开自己房间的门,把他轻轻地扔在了柔软的床单上。 力气大真了不起啊,林思渡酸溜溜地想。 正想着,顾淮在他的床边坐下来,好脾气地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问:“想不想养第二个小朋友?” “……嗯?” “你想养蛇吗?”顾淮问,“我瞧着你总是看。” 林思渡怔了怔。 可能是先前他太曲折的缘故,顾淮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言行稍稍粗暴点,过后必然第一时间道歉,想方设法地要他开心。 他想说,他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生气,顾淮也不需要这么谨慎。 他早就跑累了,不打算再溜掉了。 可是……他真的好想要蛇啊。 粉色的、白色的、橘色的、紫色的都可以,他喜欢好久了,什么颜色的都可以。 “想。”他说,“……可以吗?” “哟,你笑了啊。”顾淮问,“回了趟家,一晚上都不高兴,总算给你逗笑了。” 先前拉着他要抱也好,这会儿问他要不要养小动物也一样,顾淮不知道林思渡的家里是什么状况,只知道林思渡回来之后心情没那么好。 “什么时候……可以买?” “……”嚯,看出来很喜欢了。 “你自己挑吧。”顾淮深吸了一口气,“挑你喜欢的。” 顾淮洗漱回来的时候,23点过了10分钟,林思渡已经睡着了,左手手腕搭在他的枕头上,眼睛紧闭着,像是累了,睡得很沉。 安静、漂亮的林思渡,侧躺在他的床上,面朝着右边他即将躺下的方向,看起来毫无防备。 顾淮心情颇好地勾着他晚上的珠串,把他手腕拎起来搭在自己的手心里,掀开被子上床,踢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被子里有个冰凉的方块,还在发光。 顾淮啧了声,把林思渡的平板电脑拎了出来。 屏幕还亮着,上面有几十条蛇的高清高像素无p美图,张牙舞爪地对着屏幕外的他。 第61章 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一通澡冲得热乎乎的顾淮,在精准“踩中”被窝里的地雷后,脸色由红转绿,堪比闹市街边的交通信号灯。 依着他以前的暴脾气,必然是要把罪魁祸首提出来,好好收拾一通的。 但现在—— 林思渡微微侧着头,自己和他的枕头各枕了一半,白色睡衣的领口看起来有些低,后背肩胛骨的线条清瘦单薄,颈间有两道绯红的吻痕,红晕稍稍地散开了些,像是展开了翅膀的蝴蝶,顾淮伸手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摩挲了好几下,把那两道红痕碾得更甚,才堪堪放手,脸色也恢复如常。 林思渡的睡眠习惯太好了,只要一过23点,睡着后的他呼吸平稳,似乎不是太大的动静都不会把他给弄醒。 顾淮抓着他的手指,划动了几下平板电脑,退出了某家商店的无p美图界面,低头看见林思渡白色的平板保护套上,用铅笔写了个小小的“林”。 真是跟小学生似的,东西上面还要写个名字。 他勾着林思渡左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一颗颗拨着珠子玩,额外照顾了那两颗樱桃红色的南红珠。 睡着的林思渡被弄烦了,微微地蹙眉,把手抽出来,在顾淮的手背上拍了一把,把胳膊和半张脸都一起埋进了被子里,翻个身背对着顾淮继续睡。 “你睡吧。我不闹了。”顾淮伸手关了床头的灯,从背后抱着他,近乎贪婪地嗅了嗅被子里浓郁的桂花甜味。 与前一天在家里不同,跟顾淮一起睡,一点都不会冷。 顾淮的许诺让林思渡心情很好,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梦,去思考小动物的颜色,早上一睁眼就听见了顾淮幽幽的声音:“想一晚上呢?” -- 第112页 “……你怎么知道。”林思渡刚刚睁开眼睛,侧脸文静,声音还带着迟缓的倦意。 “猜的呗。”顾淮沉声说,“梦到几条呢?颜色挑好了?” “……还没有。”林思渡很快意识到了顾淮沉着声音的原因——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顾淮小腹往下的位置,掌心往下一片跳动的滚烫。 他面无表情地睁大了眼睛,盯着顾淮怒气冲冲的脸看了半晌,移开了手。 “我下次把你绑起来睡吧。”顾淮半开玩笑地说,“撩了我你又不给我睡。” “你去……隔壁睡。”林思渡说。 “这是我房间!”顾淮大声说,“林思渡,你比dragon还过分。” “dragon怎么你了……”林思渡认真地问。 顾淮从背后抱着他,硬邦邦的双手压在他身上牢牢地扣着,没怎么掩饰自己晨起的反应,就这么直白地抵着他,给他控诉他不在的这一天里dragon的累累罪行。 “你不把它放出来,不就好了吗?”林思渡问。 “盘久了还挺好玩的。”顾淮的手掀开了他白色睡衣的下摆,按在他细瘦的腰间。 林思渡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顾淮当他是默认了,手上的动作越发地放肆起来,解开了林思渡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接着是第二颗和第四颗。 林思渡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从顾淮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似玉的半张脸颊和小巧的耳垂,以及耳尖上很难发现的一点粉色,像是雪后初晴,湖泊边雪地上洒下的一两片单薄的晨曦,带着乍暖还寒的料峭感,又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顾淮想品一口晨曦。 林思渡微微皱眉,伸手去拨第三颗扣子,感觉到顾淮又在他耳尖上咬了一小口。 “……我今天,要出门。”他轻声说,“你不可以给我留下痕迹。” “哦。”顾淮目光扫过他颈间的红痕,答应了,把他翻过来抱着,在他左侧的耳尖上也亲了一下。 果然,林思渡满意地眯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地扬了一点点。 顾淮爱极了他这个时候的模样。 林思渡的性格,像是跟外部世界隔了一层半透不明的纱,连表情的变化很多都是细微的,顾淮逐渐能看懂了,就想收集更多,多看看林思渡不同时候的样子。 带着薄茧的手,从白色睡衣内侧蹭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思渡微睁着眼睛,侧目看见了手腕上垂着的两颗樱桃红色的南红珠,依稀残存着昨天半梦半醒时,顾淮伸手拨弄他腕上南红的记忆。 滚烫的双手停在他的胸口位置,似乎带着同昨天相似的力道,碾弄把玩了几次。他蹙着眉,闷闷地不出声,忍了忍,还闭上了眼睛。 可他到底不是冷冰冰的石头,顾淮捏得他哪里都疼,扣在他腰上的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尤其是胸口的位置,被顾淮毫不客气地又掐又揉,让他有些难耐地轻喘了一声。 “……疼。”他如实说了,“别了。” “啊,对不起。”顾淮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亲了亲他脸颊,“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我在试。” “我是不是很无趣……”他说。 顾淮被他问得一愣,觉察到他急转直下的心情,连忙问:“干嘛这么说?” “我……不太会回应,体质差,挑剔,还怕疼。”林思渡说,“应该是很没意思的恋人吧,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哪里无趣了!”顾淮怒了,“不准说这种话,别人和你都不能说。” 哪里无趣了。 明明是冬湖破冰时的涟漪,把他的生活都变得有趣起来了。 林思渡今天要去趟机构,有个客户指定了让他看一批珠宝,还付了加急的钱。林思渡躺着被顾淮骂了几句,坐起来换衣服去机构。 他坐着思考了两分钟,支使顾淮去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件质地柔软的衣服。 “我送你吧?”顾淮在一旁问。 “你不用上班?” 顾淮:“我辛辛苦苦自己当老板,就是为了自己不想上班的时候顺理成章地不去。” 林思渡:“……” “那你送我去。”他说。 自打顾淮开始每天载他去上班以后,车开得已经很稳了,不炫技了,也不急刹了,连摩托都老老实实地不玩了。 林思渡现在很乐意让他送,因为比出租车和电车都舒适。 他懒懒地靠在副驾驶位上,捧着一个盛了热豆浆的纸杯暖手,膝盖上放着顾淮他们公司的一份新产品策划案。 “最近这个产地的紫翡品质很一般。”林思渡从口袋里抽出圆珠笔,按了一下,在策划案的原料产地上勾了一道,“前阵子接触了几个不错的紫翡产坑,我给你标上,你这周可以对比一下,这样能找到品质更好的料子。” “好呢,林老板。”顾淮打了把方向盘,把车拐下了高速,“等下就去办。” 林思渡脸颊微热,低着头,把自己知道的意见和细节都写在纸上,让顾淮自己去看。 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逾越,对自己严苛就算了,还开始管上顾淮了。 “你会不高兴吗?”他忽然问。 这么不明不白的一个问题,他问完就后悔了,顾淮应该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吧。 顾淮却回答:“乐意得很。” -- 第113页 “你别那么小心啊林思渡。”顾淮笑了,“没必要,我比你想得糙多了,心思没那么敏感,我工作挺喜欢拖,你爱管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林思渡说。 他自知自己有很多近乎病态的生活习惯,他不会拿这些去要求顾淮。 约他工作的,是个穿着考究的老太太,带了几个镯子和珠串,说是在外边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想让他给看看。 顾淮知道他只是临时过来加班,没走,大摇大摆地踱到了他办公桌边上坐下来等着。 主管不知道他俩现在是什么关系,见到顾淮,客气地给送了茶水,问他要不要喊黄教授过来接待。 顾淮说不用,随手拧开了林思渡放在办公桌上的胡萝卜汁开始喝,转头看林思渡工作。 戴着白手套的林思渡拇指和食指在玉镯子上卡了一下:“54.8圈口和59.3圈口,还有一个是……内圈60圈口,标签有细微差别,您不放心的话,我再拿卡尺给你卡一下。” 说完,林思渡伸手去拿旁边的卡尺。 顾淮听了几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皱了皱眉,思考了几秒钟,怪异地瞧了林思渡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拿起桌上的胡萝卜汁灌了一口,缓解了点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这个成色的话,是真的,就是买得贵了些。”林思渡那边说,“镯子质地还不错,有棉无裂,有一条出现了不太明显的水纹,珠子的话……” 林思渡戴着手套的指尖在其中一颗珠子上点了点:“这颗是混进去的玉髓,可以拆出来,别的没有什么问题了。” 客户道了谢,当场付了鉴定费。 林思渡把鉴定工具收好,转身看见顾淮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拿着他的珠宝放大镜在玩,还自觉地报销了他一瓶胡萝卜汁。 “走了。”林思渡用卡尺戳了戳顾淮的胳膊。 “哦。”顾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目光从桌子上的药盒上边扫过去,“最近有按时吃药吗你?” 林思渡想了一会儿,这次说了实话:“……没有。” 跟顾淮在一起之后,顾淮比较喜欢盯着他的饮食和运动,最近他都没怎么头晕了。 说实话也没什么,顾淮只会骂他,不会揍他。 顾淮骂他这件事,他已经有恃无恐了。 反正最后道歉的都是顾淮。 “还早。”顾淮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是送你回家,还是跟我去公司待一会儿。” “你公司。”林思渡说,“……看你工作,可以吗?” “行倒是行。”顾淮说,“不嫌无聊你就盯着,今天送了点样本料子过来,品质我看的话不是太准,我刚好能用到你。” “……那你,用。”林思渡说,“给你用。” 为了遮脖子上的痕迹,林思渡今天戴了条白围巾,毛茸茸的围巾挡了他半张脸,让他原本就小巧的五官看起来更精致了。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低着头继续看那份策划案,顾淮越看越觉得他这副操心别人工作的样子有趣,伸手把他的围巾往下扒拉了一点。 围巾质地柔软,但林思渡脖子上留下吻痕的位置还是被磨红了一片。 “我下次轻点。”顾淮揉了揉他脑袋,“下次一定。” 第62章 白天不可以 林思渡的注意力全在那份策划案上,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围巾被顾淮扒拉开,他觉得有些冷,伸手在顾淮手背上打了一下。 “放开。”他说。 顾淮毛手毛脚地松开了,把他系得整整齐齐的围巾弄得不太对称,林思渡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对着后视镜,一点点地调整好,收拾出一个干净整齐的自己,这才安心地坐着。 车内在放一支节奏很快的当代粤语歌,林思渡努力听了几句,没有听懂,趁着顾淮在开车,他把音乐换成了传统的民乐。 顾淮跟着早高峰的车流,耳边是二胡和唢呐的滋儿哇乱叫,太阳穴边的青筋蹦了一根又一根,怒气值逐渐增长,终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把歌换成了一首最近流行的rap。 快节奏的音乐和叽哩哇啦的人声,让林思渡觉得脑袋里有500个小人在乱跑,吵得他难受,他悄悄白了顾淮一眼,给顾淮换了个战斗民族民歌。 顾淮:“……?” “你皮痒吗?”顾淮忍无可忍地问。 “……你听的歌。”林思渡的声音轻得像新雪,像是挥一挥手就能被打散,“都好土。” “这点我不认啊。”顾淮毫不留情地说,“你比我小不少岁吧,听的都是哪个年代的歌啊,谁说我土都行,你说不行。” 林思渡的手指在自己的围巾上捏了捏,不跟顾淮吵架,顾淮说他土说了十来句,他就回了一个字“哦”。 似乎相比于言语上的争执,他这种类似于消极抵抗的态度对顾淮更有效。 “……我土。”顾淮没撑过半分钟,就恶言恶语地给人认了错,主动把车载音乐切成了余音缭绕的古筝曲,夹着空灵的木鱼声,感觉手里的方向盘瞬间都变成了大佛珠,六根似乎都清净了几分钟。 林思渡形状优美的脖子枕着车座的靠枕,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假寐,看起来像是满意至极。 顾淮高配的车载音响完全没派上用场,黑色宾利在一众社畜的车流中平静佛系地开。 -- 第114页 “这是……你家公司?”林思渡睁眼看见了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你今天要来这里吗?” “拿点东西,马上下来。”顾淮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在这儿等我。” “我下去透透气。”林思渡推开自己那一侧的车门,跟着下去。 顾家集团大楼的附近,有一片滨海公园,冬天的早晨,空气里揉了雾,树梢上挂着水珠。林思渡多走了几步,在路灯下的长凳上坐下来,把围巾往下拉了一些,呼吸了两口室外的新鲜空气。 户外有些冷,他把半只手掌掩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只留了指尖在外面,捧着手机,看昨天的彩票号码。 一毛钱都没有中。 顾淮对他买彩票的爱好嗤之以鼻,喷过不止一回,但偶尔林思渡忘了看开奖,顾淮会随手截图给他看。 彩票群里有人中了两万块。 林思渡坐着思考了一会儿,这两万块要是给他,他能怎么花。 “林思渡?”他头顶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 林思渡抬头,眼前站着好几天没有见到的纪枫。 “你好。”他打招呼。 “冬天房间里闷,我下来买个咖啡顺便透透气,没想到竟然会在公司楼下遇见你。”纪枫很开心,把手中的一杯咖啡递给他,“要喝吗?我买了两杯,给你一杯暖暖手。” “……不用。”林思渡刚想说自己不喝这个,对方已经客气地把其中的一杯塞给了他。 “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在这里啊?”纪枫上次不小心弄伤了他的手,一直都很抱歉,却又约不出他来道歉,“附近有简餐店,我们去坐会儿?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不用,谢谢。”林思渡说,“我在等人。” 被烫伤的事情,于他而言,只是工伤罢了,他对纪枫看待如常,只是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跟纪枫拉开了距离。 “等人?”纪枫问,“你在我们公司楼下,能等谁啊,我应该认识吧,我帮你问问?” “他等我呢。”顾淮从不远处走过来,手指上拎着车钥匙转着玩,看了看纪枫,又看了看林思渡捧在手里的咖啡杯。 “你们……”纪枫心里怪异的感觉再一次被加强了。 他明明记得不久以前,在他的生日会上,林思渡还很忌惮害怕顾淮,不愿意跟顾淮多说话,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已经关系好到一起行动了吗?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忽略了。 明明是他,先认识林思渡的啊。 林思渡就像是个乖巧的优等生学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刻板固执了一些,但却能帮他很多忙,能听他抱怨顾淮和家里,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他一直都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可是林思渡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顾淮的身边时,他终于没来由地有些慌和失落。 这种突如其来的惊慌感,让他几乎无法维持面上的彬彬有礼。 “弟弟,我们先走了。”顾淮神色松散地打了个招呼,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林思渡的脚尖。 “……哦。”林思渡站起来,跟着顾淮离开。 顾淮放慢了步速,没回头,但等了他几步。 “我要扔掉吗?”林思渡问。 顾淮:“什么?” 林思渡捧出了手里纪枫递过来的那杯咖啡:“……这个。” 林思渡在楼下坐一小会儿,就能遇上纪枫这件事,顾淮原本是有些介意的,结果—— 他被递到面前的咖啡杯逗笑了。 “我介意你就扔掉吗?”顾淮问。 林思渡拐了个90度的弯儿,往不可回收垃圾的方向走,被顾淮抓着羽绒服的帽子一把拎了回去。 “我倒不至于那么介意吧?”顾淮笑着问,“我在你心里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林思渡:“……” 顾淮:“……” “别扔。”顾淮愤怒地说,“不喝给我喝,别浪费了。” 因为先前林思渡说闷,车窗还没有全落,他弯腰过去,给林思渡把安全带扣好,还没离开的纪枫刚好在车窗外,看到了这一幕,面上的神情有些错愕。 林思渡对咖啡的兴趣不大,因为贫血容易头晕,这类饮料他很少喝,所以他把咖啡放到了一边,留给顾淮。 缓了两三天,他对胡萝卜汁的爱好有些故态复萌,拧开了顾淮放在车上的一瓶就开始小口地喝,嘴巴沾了带着水光的胡萝卜红,湿漉漉的,让顾淮想起来之前伸手去碾揉时,那种宛如脂粉的温和触感。 但顾淮现在不能动手去捏那张好看的嘴巴,一般这种时候,林思渡都会冷冷地让他先去洗手。 他逐渐摸清了林思渡的一些习惯。 林思渡性子冷,但不是所有时候都不给抱不给亲,只要顾淮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点,在适当的时间贴贴,林思渡基本都不会拒绝。 林思渡只知道顾淮把车开得像龟,不知道顾淮脑袋里装了点什么。 他的手机屏幕上,有纪枫刚刚发来的消息。 [纪枫]:学弟,我想问一下,你跟我哥哥是…… [纪枫]:可能有点冒昧啊,我想问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种问题……我应该怎么回?”林思渡请教了顾淮。 顾淮心里那么点儿介意散得干干净净,心里晴朗得半朵白云都飘不进去,得意洋洋道:“什么关系?跟他说你现在是他嫂子。” -- 第115页 林思渡:“……” 林思渡:“…………” “滚。”他微微红着脸,极其小声地说。 [与渡]:恋爱。 纪枫那边“正在输入”的字样出现了又消失,最终没有再回复了。 顾淮极少听他骂人,余光瞥见他低垂着的头和微红的脸颊,四肢百骸都觉得舒服。 “再骂几句我听听看?”顾淮问,“你骂人怎么这么带感。” 林思渡拿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回的什么呢?”过了一会儿,顾淮把车在自己公司楼下停好,小肚鸡肠地问,“我想看看。” 林思渡把手机屏幕给顾淮看。 顾淮嘴上说着要看,却连余光都没扫过来,领着人往公司楼上走。 以前他总不安,心情悬于一线,担心自己好不容易骗出来的猎物,重新缩回原来的窝里,现在他终于知道,求而不得的时候,最不安稳。 今天这边有工作,林思渡刚来,就套了身工作用的白大褂,去技术部那边给顾淮帮忙。他来过几次这边,用的身份是顾淮邀请的机构老师。刚来的时候,这些人还觉得他年龄小,可能是个漂亮草包,但见识过几次他工作的专业程度后,也就没人乱说话了。 “粉紫、蓝紫、红紫对比的话,粉紫目前更适合年轻女性时尚市场……”林思渡帮着纠正专业问题,“策划选材上,单独标注颜色去选料,不够严谨,珠宝饰品最终呈现的颜色,跟现代切割打磨工艺脱不开关系,针对收藏市场的话,满紫色毛料的选择……” 林思渡手上捏着一只B/C货紫翡镯子玩,这种染色酸洗的手镯,颜色做得十分生硬。 会议室里的人都散去,顾淮过来,起身勾走了他手上的临时玩具,扬手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林思渡盘了半个上午的玩具被扔,缓慢地抬头,剔透的浅棕色眼睛淡淡地看着顾淮。 “你自己还是做鉴定的,这种东西酸洗出来的,玩久了对身体不好,自己不清楚吗?”顾淮说了他几句,“扔了就扔了,你别背着我偷偷去捡啊。” 林思渡淡淡地哦了声,对翻垃圾桶这件事表示极其不屑,随后取下了自己左手腕上的小叶紫檀珠串,放在手心里接着盘。 他最近抽空在写自己的项目论文,剔除了不少无效数据,跑了个程序进行了简单的数字建模后,开始写开篇的引言和综述部分。 于是顾淮就发现,他写论文的时候,并不像平时那么安静,喜欢在手里放点什么玩,有时候是珠串,有时候是小核桃,叮叮当当的,满屋子都是细碎的声音。 顾淮一眼扫过去,在引言里看见了挺熟悉的一句话,想了想,是自己在校期间发表过的一篇关于鉴赏的论文,林思渡做了引用,还在句末的括号里标注了他的名字和论文发表年份。 他的嘴角无可避免地弯了许多。 林思渡大概是卡了思路,抱着电脑,房间里都是盘珠子的叮当声。 他半个上午都泡在了技术部那边白打工,现在又抱着电脑忙自己的项目论文,像好员工,又像优等生,乖巧专注,似乎不受任何打扰。 顾淮上学的时候就不会安分的好学生,瞧着林思渡这么专注,他就想给人添添乱。 林思渡刚往电脑上敲了一行字,顾淮那双不安分的手又把他的衣服扯开,带着点凉风,探进了他的衣服里边,在他早晨被弄疼了的地方安抚般地轻轻揉了揉。 林思渡冷着脸,刻意忽视顾淮的干扰,接着写论文。 顾淮的手又一路往下,停在了他小腹的位置,闹得他有些走神,他伸手拍开了顾淮,但很快对方又缠了上来。 “现在是白天。”他提醒,“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谢谢能不能给我留个名字的猫薄荷x2,谢谢跳崖的小丑、水獭保护者的猫薄荷,谢谢甜宠就是坠吊的鱼粮x6,谢谢Mags、青花鱼_jaq6k4l4hpl、蓝粉团子、顾十六的笛子、江慕晚mu、青花鱼_7zrqduunaei、顾十六的笛子、缪里、慕汐ww、青唐、在了在了、顾十六的笛子、青花鱼4a2fqjsl71m、小哲好辣、姜云升ing、跳崖的小丑、一缸氯仿、荒废投影的鱼粮,谢谢投喂,谢谢追文。 毛球鞠躬 第63章 回你房间 顾淮压根就没理他,继续像验货一般,摸摸脑袋,碰碰脸颊,还从他的手里拿走了笔记本电脑。 顾淮掰着手指给他算时间表:“白天不给亲,晚上19点之后天黑了可以,但是19点到20点你要工作学习,后边是运动时间,再往后23点你就要睡觉,你就给我留一小时,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林思渡:“……” 顾淮没说之前,他确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样算,好像确实对顾淮不太公平。 他先前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没观摩过几场别人的早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用自己空出来的时间贴得离顾淮近一些。 顾淮闹归闹,没在办公室里给他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半开玩笑地数落了他几句。 林思渡下午不用上班,顾淮也暂时没有工作,白日的时间就显得稍稍清闲了一些。 “我过段时间要去一场北美那边的拍卖会,你能跟我一起吗?”顾淮问,“有几个看中的罕见藏品,想要争一争。” “……好。”林思渡说,“你把具体时间给我,我空出来。” -- 第116页 他说话的样子又斯文又乖,似乎是不过分的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顾淮追他的时候觉得难度堪比登天,人真到了手里,还有些不真实感,恍恍惚惚地,不敢相信苦尽甘来的甜。 “下午去看看小动物吗?”顾淮问。 林思渡顿时觉得手头的论文不香了。 “去。”他微微睁大眼睛点头,“要去的。” 他转过头,趁着顾淮不注意,戳了戳顾淮的脸颊,指尖描过了顾淮下颌角硬朗的轮廓。 “你真好看。”他怔怔地说。 顾淮心情大好。 去看小动物之前,顾淮差不多刷完了现有的所有关于爬行动物的《动物世界》,做了强大的心理建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会因为这种阴间玩意儿掉san了。 下午,A市最大的爬宠店里,顾淮站在橱窗外三米处,看他的林思渡趴在橱窗前。 “你真好看。”林思渡对橱窗里的小动物说。 顾淮的好脸色垮掉了一半。 “你们好啊。”店主走出来,瞧见橱窗边的林思渡,先是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后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选择了气质更符合饲养爬宠的顾淮开始对话,“这位先生,是要看看爬宠吗,我这里新来了几条漂亮小蛇,性格都很好,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顾淮伸出一只手,把林思渡往前拨了拨:“他买。” 林思渡无辜地站在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店主。 “哦哦。”店主愣了愣,热情道,“您跟我来。” 林思渡嗯了声,跟着店主去里间,临走前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顾淮一眼,顾淮动了动手指,做了个驱赶的动作,示意自己没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被一屋子竖瞳玩意儿盯着的感觉,着实有些诡异。 顾淮他妈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淮的通话背景刚好是满满一柜子的异形。 “我草你妈……”这位女士被吓得不轻,“你小子又在搞什么东西?” “我妈是您啊。”顾淮嬉皮笑脸地说,“您骂错人了。” “滚蛋。”他妈妈笑骂。 “怎么这个时间找我?”顾淮问,“我陪着人出来玩呢?” “跟谁啊?”对方随口问,“谷家那个幼稚鬼?” “哪能啊。”顾淮笑了笑。 于是,隔着视频电话,他妈妈从他的表情里截取了点儿不同寻常的信息。 “谈恋爱呢?”对方问,“就你还知道体贴人?说起来,你跟人约会,把人往这种地方带,像话吗?” “冤枉我了。”顾淮说,“他带我来的。” “我管不着你。”顾淮他妈妈向来对顾淮干涉很少,近乎放养,但儿子都说恋爱了,她多少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哪家的姑娘啊,看得上你这种混球?” “不是姑娘。” “……什么?” “不是女生。”顾淮直白地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是玩,我认真的,我追了几个月,从南跑到北,好不容易人才答应跟我试试。” 那边沉默了好久,竟然也没骂出声。 “我知道了。”她说,“你要是上心了的话,回头把人带来让我看看吧。” “再说再说。”顾淮敷衍道。 “屁的再说!”她怒道,“你自己离经叛道,该懂的规矩半点不懂,成天把家里老人气得歪嘴,你自己不在意礼节,别人不在意吗?你看上的人,重视这些传统礼节吗?” 顾淮没声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老子gay都gay了,还在乎那些世俗的规矩吗。 但林思渡,在某些方面上,堪比封建余孽。 这一点他还真不清楚。 “哎,回头我问问啊。”顾淮说,“我听他的。” “你也有今天。”他妈妈冷笑,“对了,我听说顾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发现集团股份被你大量收购后,身体气得更差了,有这回事?” “有吧。”始作俑者心不在焉地说。 林思渡已经出来了,右手手腕上多了个粉色底白色花的“镯子”。 “你之前说你不争?”对方问。 “没争,我拿我该得的。”顾淮看了眼走过来的林思渡,改口道,“嗯……也不是完全没争。”“再说吧,我陪着人出来玩呢。”顾淮打了个招呼,匆匆挂了电话。 “挑好了?”顾淮问,“那结账吧,我来。” 店主是专业玩爬宠的,给他们讲了很多日常需要注意的东西。 “要保温,它比较娇气,你选的这个,胆子很小,刚到家的时候,多放保温箱,少拿出来把玩,很容易感冒……”店主说。 “这东西这么娇气?”顾淮稀奇道。 “那必须啊。”店主说,“家养的都娇。” 林思渡把右手晚上的“粉色带子”小心地放进了保温箱里,抱着盒子,安静等着顾淮刷卡付钱,目光始终没离开手中的小动物。 “你哥哥对你真好。”店主夸道。 “不是哥哥。”顾淮随口说。 林思渡抿嘴笑了一下。 两人出门,顾淮问:“小朋友会不会晕车?” “应该不会。”林思渡回答。 “这玩意儿冬天冬眠吗?” “……够暖和就不冬眠。”林思渡说,“有的冬了……可能就醒不来了。” -- 第117页 整个种群长得那么耀武扬威,原来脆得连过冬都困难,顾淮想想就觉得,压根没必要害怕这东西。 林思渡房间的桌子上,已经放了dragon的保温箱了,他把dragon往右边挪了挪,放上了新买的小动物。 “多少钱。”他问顾淮,“我给你。” “不用。”顾淮拿了支笔,在保温箱外逗dragon,“今年的大寒要来了,就当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你记得?”林思渡惊讶地问。 他明明没有跟顾淮说话,他的生日,在大寒那天。 “早就知道了。”顾淮说,“之前想追你的时候,去扒了扒你们学校的论坛,你还挺有名。” “那都是他们乱起哄。”林思渡的耳尖微微地红着,“很烦。” “你那叫受欢迎,没什么不好。”林思渡的圆珠笔的顾淮手里转了好几圈,“我倒是希望喜欢你的人能少一点。” “……我也是。”林思渡低头。 “你说什么?”顾淮听见他嘀咕了一句,转而想再听,林思渡却不说了。 过生日对林思渡来说,其实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的愿望不会实现,想要的礼物也不会来,读书的时候林辰会给他买各种加量款习题,周围的同学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从顾淮这里,拿到了自己想要了很多年的礼物。 尽管顾淮自己并不喜欢这些相貌奇特的小动物。 顾淮正低头看那只胆小到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一动不动的粉色动物,脸颊上忽然遇见了一点点温热。 林思渡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凑过来,像是在实验一般,轻轻地,宛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侧颊边啄了一下。 顾淮漆黑的眼睛,颜色更深。 没有查资料,没有挑角度和姿势,这似乎是林思渡主动给他的第一个,带了一点情欲意味的吻。 见他没有反应,林思渡的胆子似乎大了一些,又靠近了点,学着他平时对待自己的动作,在他的耳垂上浅浅地咬了一口,乌黑的头发从他的眼尾松松散散地擦过去,留着一阵微微的痒,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在了他心里。 明明是很浅很轻微的举动,跟他平日里的那些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顾淮却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全身上下都被燎着一场大火,烧得他眼睛都有些红,抓着林思渡的手腕,抄着膝弯把人抱起来,收着力气掼在床上。 林思渡不习惯骤然的下落,小声抗议了一下。 他刚洗完澡,只穿着浴袍,还没来得及换上自己的白色睡衣,被顾淮这么扔下来,眼睛有些失焦,原本就松的浴袍带子也散开了,衣服往两边滑落,白色的浴袍散开在黑色的床单上。 顾淮把他往床的中间拎了一点,从他床头抓起一只款式古老的小闹钟,怼到他眼前,让他看了看时间。 21点整,属于他的空闲时间。 “有意见吗?”顾淮的手停在他脸颊边,轻轻地拍了两下,“有就现在提。” 林思渡的目光像羽毛,从时针和分针上扫过去,闭上了眼睛,稍稍往后仰起了脖颈,顾淮丢来手里的闹钟,咬在他颈侧,把吻痕细密地从他的颈间一路留到了锁骨的位置。 “别揪我头发行不行?”顾淮抬起头,好脾气地跟他商量,“不然我给你绑起来?” 停在顾淮脑袋上的手迟疑了一下,乖乖地放回了身侧。 “我没想揪你头发。”林思渡辩解。 他只是逐渐很喜欢顾淮头发的手感,有点扎手,一根根地从手心拨过去,带着不明显的痒和痛感,就像是他抚摸他那些小动物能带给他的那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淮好像认定了他会扯头发。 顾淮的下巴从他的颈间蹭过去,微硬的胡茬,在他颈间擦出了一片浅浅的红色。 “做吗?”顾淮问他,“今天不跑步了,换个运动?” 顾淮:“我保证不把你弄晕过去,你最近体质好像还行的,别担心。” 林思渡微微喘气,看着天花板的双眸有些失神。 “回……你房间。”他说。 “也是,这个房间有小朋友。”顾淮应了一声,抓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 林思渡以为他会抱自己,配合地抬了点胳膊,但顾淮没有,顾淮揽着他的腰,轻松地拎着他的腰,把他直接从床上拎起来,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抬脚勾开房间门,往自己房间的房间走。 白色松散的浴袍半遮半掩,要落不落,一阵天旋地转,他攥紧了顾淮的衣角。 第64章 你闭嘴 客厅里的电视没有关,咿咿呀呀地播放着一段早旧的黄梅戏,是林思渡刚回来的时候调的频道,唱着段口口相传的爱情故事。 顾淮照例嘲笑了他土,说二十岁出头的人,还喜欢这种陈年的旧戏曲。 林思渡总是喜欢这些与传统古典相关的东西,老气横秋,跟大多数同龄人的爱好背道而驰。 顾淮曾经无法理解,但现在越看越觉得喜欢。 脚步声穿过客厅,一路回到房间里,顾淮踢上了门,咔哒一声,锁扣闭合。 已经是深冬了,屋外的气温很低,室内外的温差很大。 落地窗上凝了一层透明的小水珠,揉着潮湿的水汽,映着室内温和灯光的是屋外寒风里摇曳的树影。 -- 第118页 窗帘轻轻晃了一下,在室内电控程序的作用下,慢慢地像中间闭合。 玻璃窗上的几颗小水珠晃了晃,凝成一团,缓慢地滑落下去,留着一道透明模糊的水痕,渐渐地凝住不动了。 顾淮把人轻摔在床上时,觉得自己好像是松开了一只蝴蝶的柔软翅膀。 他的指尖上还留着一层暖意,用拇指和食指碾过去,似乎还能感觉到绸缎般的干净质感。 白色的蝴蝶不会飞走,收敛着柔韧的蝶翼,颤悠悠地落在深色的床单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刚刚破茧的白蝶。 林思渡双手的手肘撑着床单,薄薄的眼皮半开。 黑而密的长睫毛像鸦羽般垂着,目光虚虚地定格在空气中的某个小点上,并没有去看顾淮。 他的头发上还沾着刚刚洗澡留下来的湿润水汽,温热潮湿,连带着平日里如霜似雪的瞳光都带了些潮气。 他看起来明显有些不高兴,眼睛里沉着光。 顾淮太熟悉他这种表情了,一看就知道,他又被自己惹恼了。 林思渡揉了揉自己腰的位置,顾淮那个忽然把他拎起来扛着的动作,惊得他心跳加速,视野天旋地转不说,那种两个人力量和身材的悬殊感,让他有些低落和轻微的紧张。 但他的情绪向来单调,似乎除了高兴以外的所有情绪,一律表现为对外的清淡和冷漠。 顾淮一通翻箱倒柜回来, 林思渡抱着被子,坐在床的左边,眸光淡淡的,稍有些冷。 顾淮噼里啪啦地把手里一把彩色的小方块在他眼前一字排开,像炫耀什么珍藏的宝贝一般,挨个给他看:“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随便。”林思渡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帘。 他向来对心理情感的需求大于身体,无法理解给这种东西附加香味的行为。 人类好像总是喜欢给自己的欲望施加美化的掩饰。 “花香、果香、还有巧克力……”顾淮好像很有耐心,变着花样引他说话,“没香味的不好闻,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 林思渡觉得顾淮幼稚。 又不是拿来吃的,什么味道根本就不重要。 而且……他都不知道顾淮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跟收藏似的,每个色号买了一排。 “那你抽一个吧,概率游戏。”顾淮伸出左手,捂了一下他的眼睛。 带有赌性但后果可控,顾淮倒是很会拿捏他的偏好。 于是他稍微起了点兴致,曲起指尖,拨出了一个绿色的小方块。 顾淮:“……” 林思渡:“?” “薄荷,不了吧。”顾淮亲近地用头发在他颈间蹭了一下,忍笑说,“可能不适合今天,下次吧。” 林思渡微怔,目光扫过指尖下方的东西,清清冷冷地目光稍稍地有了裂痕,他缓慢地抬手,摸了摸顾淮有点扎手的头发。 顾淮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随手从那堆小方块里抽选了一个,抓过他的手肘,让他瞬间失去支撑的力量倒在床上。 林思渡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眼睛眨了眨,看似平静,只有微微发颤的呼吸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咬着。”顾淮把未拆封的小袋子递给他。 他迟疑了一下,照做了,睫毛在眼睛下方撒着淡淡的阴影。 顾淮以前设想过,如果他有朝一日有恋人,必然会是热情主动的,似骄阳烈火,缠着他要这要那。 眼下林思渡跟他的设想完全相反,不会主动让他抱,也很少主动表达心意。 可是他低头咬在对方锁骨上时,对方眼睛里那一瞬间克制而短暂的泪光,让他仅一眼就觉得心脏一跳。 …… 林思渡醒来的时候,花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找回了自己前一天被撞得七零八碎的理智和记忆。 记忆中顾淮好像抱着他走出去过,捧了温热的水流往他的身上浇,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往浴缸的水里沉。 再往后,因为太累了,他睡着了。 他想坐起来,刚一动,脸色白了一瞬间。 顾淮原本睡得很沉,被他的动静弄醒了,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今天的顾淮,好像还挺凉快的? 林思渡往顾淮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像是在汲取凉意一般,把手心拍在了顾淮的脸上。顾淮原本抓着他的手腕,想说几句浑话,但皱了皱眉,拎出一只手,碰了碰他额头的温度。 “……你干什么?”他怏怏地,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把顾淮的手腕拎开。 于是顾淮拿那只被嫌弃了的手腕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像能煮鸡蛋了。” 林思渡:“……” “你发烧了啊林思渡。”顾淮匆匆忙忙地跳下床去找体温计,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披好。 林思渡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听见他慌乱的脚步声,微微地笑了笑,嘴角弯了点好看的弧度。 在顾淮回来的时候,他又把这点笑意压了回去,变回了面无表情。 “对不起。”顾淮侧坐在床头一个劲儿地道歉,“好像有点过……” 林思渡摇了摇头。 应该……不全是顾淮的缘故,除了被惹毛了那一会儿,顾淮其他时候都满照顾他的感受的,做完还及时给他清理了。 发烧大概是因为…… -- 第119页 他的视线飘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桌角垂着一条皱巴巴的领带,桌上的纸笔被粗暴地推到了一角,原本被顾淮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的一打美元散落了一地。 应该是那个时候着凉的。 他给顾淮解释了这个原因。 “你怎么那么容易着凉。”顾淮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讪讪地笑,“我还以为你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昨天23点的时候,林思渡小声地提过想睡,被他拒绝了,反倒是把人抱到了桌子边。 林?闹钟?思渡的规律作息被他强行打断了。 “38度4,还是有点高的。”顾淮读出了体温计上的数字,“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林思渡恹恹地说。 他没精打采地侧躺着,神情同平日里一样冷淡,可是眼尾的红却暴露了前一日的暧昧。 “那怎么办?”顾淮手忙脚乱。 林思渡听他叮叮当当地忙活了一阵子,说:“……找退烧药。” 又是一阵子翻箱倒柜。 顾淮撞翻了一个凳子,两个花瓶,才看看在厨房的角落里翻到了一个家里阿姨买过的医药箱,看说明找到了退烧药,扬手给林思渡丢了过去。 林思渡看着药盒上的名字,明显皱了皱眉:“不是我常吃的那款……” 顾淮:“……” “祖宗。”顾淮头疼地说,“咱别在这种时候挑食好吗?” 林思渡很排斥新事物,这点顾淮是知道的。 但他自己也是新的,是横空插进林思渡生活里的,崭新的人。 他被完完整整地接受了。 想到这个,顾淮的心情就很好,耐心也提升了许多,完全能应对此时挑挑拣拣的林思渡。 林思渡翻看了一下药盒子上的生产日期,确认没有过期,以及没有过敏源以后,才捧着药盒看顾淮。 顾淮不明所以,但做好了被支使的准备:“嗯?” “……热水啊。”他说,“你想让我直接噎吗,顾淮。” 顾淮恍然大悟,又颠颠地去给他倒水,期间还翻出来一些糕饼点心,献宝似的全给捧了过来。 顾淮看他就这热水吃了药,问:“这个很好吃,要吃吗?” 林思渡沉默地看了一眼顾淮碰过来的糕点,那是他前几天从家里带回来的,大概有三十多个,可以储存的时间是两周,他放在客厅的岛台边,想着日常看书写论文的时候可以当零食。 但没过几天,他的储备粮就见底了。 原因是顾淮每次路过的时候,会一口一个。 现在只有五六个了。 那本来就是他的,这人还好意思拿来给他邀功。 “不了。”林思渡说。 顾淮有些失望地把点心放回去,又拿了些别的来哄他开心。 林思渡体质差,以前经常发烧,所以他对顾淮的紧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没事。”他说,“我躺一下就好了。” 顾淮翻身上床,在他的身侧躺下来,仍是曲起一只手臂,把他揽在自己的身前。 林思渡放在柜子上的手机脱离了夜间勿扰模式,连着振动了好几声,两个人都没去管。 “你疼不疼,昨天?”顾淮问他。 林思渡掀开眼皮,浅棕色的眼睛看着他:“顾先生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吗?” 顾淮:“……” 他笑了笑,把林思渡睡乱了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林思渡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其实还好。 但他不想跟顾淮讨论这个。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顾淮重复了这个昨天一直没问到答案的问题。 林思渡:“……” 又是这种直白得让他无法回应的问题,昨天就经历了无数次。 顾淮一边夸他,一边想从他嘴里,撬出应有的夸奖。 “就那样吧。”他被问烦了,冷冷地说,“不许说话了。” 第65章 喜欢上你了 屋外下了场冬雨,淅淅沥沥的,隔着落地窗,声音很不真切。 林思渡吃了退烧药,药物的效果下,他昏昏欲睡,顾淮好像在抱怨他,说他“一句好话都没有”以及“下次必然不敢嘴硬”,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身体的疲惫让他再次沉入了一场黑甜的梦。 梦里是摇晃的灯影,凌乱的雨声,以及他把手贴在顾淮胸膛位置时,传来的滚烫触感。 他的腰侧还留着点半青半红的痕迹,藏着骨子里酸疼,溺在一汪摇曳的梦里。 上午十点,平日里林思渡默认的最佳工作时间,今天他却安然地睡着,从被子里露出的白皙指尖抓着被子的一脚,无名指的指腹上有一块不明显的咬痕。 昏暗的房间像一个藏匿了珍宝的巢穴,除却灯光外,墙壁上还有不同的石头在闪闪发光,中间铺着深黑色床单的大床上,顾淮把林思渡的手指压回了被子里。 而后,他不太放心地把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又上调了两度,自己热得脱下了黑色背心,光着膀子没活动了几分钟,想起来林思渡可能不喜欢,于是又把衣服给穿了回去。 因为发烧,林思渡的脸颊上有些病态的潮红,让顾淮克制不住地想起前一天晚上,那层铺在林思渡白皙皮肤上的淡淡樱粉色和房间里微小的喘息声。 雨声绵绵地下了一个上午未停,林思渡睁开眼睛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中午。 -- 第120页 这么宝贵的工作时间都拿来在床上休息了,他有些愧疚。 他对面的桌子上,花瓶仍是倒着的,碎花瓣一路从桌子,落到桌角,又被压到了深色毛绒地毯的深处,在干燥的室内空气里蜷曲着,掩着花瓣上一道模糊的白色水渍。 他只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就再次移开了目光。 他下床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站在窗边,让冬日的冷空气吹进来一些。 房间里暧昧的气息消散了许多,房间门开着,远远地能听见顾淮在和过来做饭的阿姨说话。客厅里飘来了一点姜汤的香味。 脚步声忽然接近,林思渡躺回去,闭上了眼睛,把呼吸放缓放平。 “还睡呢?”顾淮拿了只小碗,放在床头,身上带着飘香的姜汤味,抬眼时看见,林思渡的手机屏幕亮着,屏幕上有一串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是他弟弟,纪枫。 他原本不想去看,但轻轻扫过去的一眼,已经足够他有意无意地把大部分文字的含义纳入视野范围内。 [纪枫]:学弟,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顾淮? [纪枫]:我有话想说。 以及—— [纪枫]:不要和顾淮走得太近,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要小心他。 顾淮的眼睛颜色深邃,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林思渡,手指拨了下屏幕,倒序看到了前面的信息,看时间都是早上那会儿发来的。 [纪枫]:他想办法接了公司的一条品牌线,对打我妈和我的那条,弄得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司,无暇顾及论文。 [纪枫]:那天烫伤了你……是因为我的品牌出了点问题,我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使用了顾淮换下来的有纰漏的原料策划和设计方案,我太焦虑了。 [纪枫]:还记得你给我的平安无事玉牌吗,一直没跟你说,我放在沙发上,不小心被猫打碎了……前几天无意中看猫监控,发现顾淮不久前把猫薄荷抹在了沙发扶手上。 [纪枫]: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他是想方设法靠近你的,如果你跟他反复遇见,那必然不是巧合,只会是费尽心思的安排。 顾淮捏着林思渡手机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呼吸变得急促,手腕腕骨的位置用力绷紧,伸手拨了下屏幕,拨出了清空键,指腹按在侧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按下去。 在他视线的余光里,林思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没有刚睡醒时的失神和迷茫,反倒是有几分清明。 “……你在看什么,顾淮。”林思渡轻声问。 顾淮抓着他的手机,半个身体略有些僵硬,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都迈不开,语言也好像被短暂地封禁,让他在电光火石间,只能在脑海中掠过千万种可能。 他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去追林思渡,算得上是软硬兼施。 可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那些不见天日的心思,还会被扒出来让林思渡一一过目,这种被审判过去所作所为的感觉并不好受,除此之外,他更担心林思渡会讨厌他。 这让他在大气层飘了一早上的好心情沉重地砸进了地底下。 他不想失去林思渡。 “你怎么了?”没有听见回答,林思渡又问了一遍。 在顾淮嘴唇翕动,想要说话的时候,林思渡却自己放弃了。 “那暂时给你玩吧。”林思渡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不看了。” 他把顾淮的枕头对折,靠在背后坐起来,闭目养神。 快被火气和担心撕开了的顾淮,像是被按进了温凉的水里,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看他,情绪竟然平静了下来。 “还给你。”顾淮把手机递给他,“对不起啊,刚刚没尊重你的隐私。” 林思渡则是觉得顾淮的态度奇奇怪怪,明明他人就好好地在床上坐着,这个昨晚餍足地咬他嘴角的人却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从顾淮的手里拿手机,接了一次,没扯动。 林思渡:“?” 他在顾淮的手腕内侧轻拍了一巴掌,顾淮迟疑着松手时,看见了他手腕上被领带勒出来的伤痕,已经一两道圆形的青色淤痕,是他昨天不管不顾地向后伸手,无意识地绞紧被单时,把几颗珠子压在了手腕下边硌伤的。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这只手的手指是如何因为他慢慢地曲起,收紧又松开,直到最终无力地搭在他的颈间,一点点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顾淮紧绷着的神情瞬间柔软了下来,彻底松开了手。 林思渡快速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发来的消息。期间顾淮一直是有些忐忑地在打量着他,平日里凶悍精明的男人,像是手足无措般等着他的反应。 林思渡刚想说话,就被伸手过来的顾淮抱紧了脖子,他怔了怔,被勒得有轻微的窒息感。 “别离开我。”顾淮沉声说。 林思渡静静地让抱着。 “爸妈,爷爷奶奶,没人要我了。”顾淮不管不顾地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了蹭他的脖子,“你不会也不要我吧。” 林思渡的嘴巴抿成平直的线,明知道这人只是习惯性地用卖惨和示弱的方式在博取他的心意,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每一次都会心甘情愿地上当。 “……你好沉。”林思渡说。 顾淮松开了一些。 -- 第121页 “你熬姜汤了吗?”他问,“松开我,让我喝一点吧,我还想睡一会儿。” 顾淮沉沉的眼睛里,瞬间又有了光彩,乐呵呵地把碗和小勺子都递到了他手里:“厨房里还熬了鱼汤和你喜欢的蔬菜汤。” “你浇花呢。”林思渡低头。 顾淮:“……” 姜汤林思渡尝了一口,就知道是顾淮的手笔,糖放得极少,辣得他小声地呛咳着,几乎要咳出眼泪。 “我……”林思渡不太习惯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他皱了皱眉,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别人特地来告诉我。” “你知道?”顾淮的手搭在他的颈动脉上,压过去,又碾回来,乐道,“我是什么样的?” 林思渡清透的眼睛看着顾淮:“你说的,你跟我,是一类人。” 他无数次在心里反驳过顾淮说过的那些话,但最后又无可避免地被说服。 纪枫说的那些,他早就考虑过了,也权衡过了。 他完完整整地接受了顾淮这个人,各种意义上的。 纪枫的信息,马后炮,没有意义。 他不至于要靠别人的提醒来判断。 “品牌线失误,是他自己蠢。论文是他自己不上心。”林思渡说,“我知道你是……混蛋,早就知道了,不需要谁再来提醒了。” “这么冷酷的吗,林思兔?”顾淮乐呵呵地问。 “顾淮。”林思渡手里的银色小勺子落在了白瓷碗里,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我不是没有心……” 顾淮:“……” 林思渡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他的顾虑和担忧,也明白他的患得患失。 “你也不用对我……那么小心。”林思渡还在发烧,声音比平时还轻,说的这几句话似乎掏空了他今日的语言库存,剩下的几个字就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像个没了电的精致机器人—— “顾淮哥……林思渡的男朋友。” 顾淮或许没说错,他太封闭自己了,以至于接触外界时,分不清喜欢和别的情感。 但有件事情,他是可以确定的。 他喜欢上顾淮了。 有些话,他不爱说出来,情绪到了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成词句。 他冷冷清清地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要把心意拼拼凑凑,粘成一张完整的画面,才能捧给人看。 “你叫我什么了?”顾淮欣喜地问。 明明昨天晚上,他花样百出地逼问,都没从林思渡的嘴巴里翘出那么几个带有暧昧含义的称呼。 林思渡像是电量耗尽了一般,把被子拉到了胸口的位置,自行关机了。 “说说话。”顾淮戳了戳他的脸颊,软的,好像伸手掐一下就能留下白痕。 “没电了,累了。”林思渡说,“跟我说话请投币。” 顾淮:“……” 行,都知道跟他开玩笑了。 看来那几条消息,确实半点都没影响到林思渡的心情。 “林思渡。”顾淮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昨晚,没少给你充电吧。” 林思渡飞快地瞪了他一眼,视线斜斜地落去了地板上,抬不起来了:“顾淮,闭嘴。” 紧闭着的嘴巴被撬开,顾淮把一颗薄荷味的糖推进了他嘴里,压着他柔软的唇舌,浅浅地按了按。 “投币续费了。”顾淮说,“再多跟我说几句话呗。” 第66章 你幼不幼稚 因为着凉,林思渡在顾淮的房间里休息了一整天,他晕乎乎的,不愿意再开口,顾淮则是搬了把凳子在床头,说这说那,自顾自地把“顾淮的成分”和“顾淮的形成条件”交代了个底朝天。 “他俩那叫联姻,你懂吧,没多少感情的。”顾淮本意是逗人开心,把他家家丑改编成了一场闹剧,掰碎了讲给林思渡听,“我就是那个逢场作戏的遗留物,除了我妈偶尔念几句,没人在意。” 林思渡静静地听,偶尔短暂地点头,表示自己很困但是没有睡着。 他俩在这方面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一个成天野在外面无人管束,一个被管控在温房里事事都循着规矩。 这都能遇上,然后顾淮还能看上他,也算是神奇。 林思渡喜静,但也不习惯一整天都躺在床上。 傍晚的时候,他的体温退了一点,头不那么晕了,他就穿好睡衣下床,回自己的房间里看小动物。 粉底色白花的小蛇比刚回来时胆子大了一些,一圈一圈地绕着保温箱的底部盘,像是一圈圈粉色的涟漪。 林思渡伸手去摸它脑袋,指尖被咬了一小口。 漂亮的小动物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地盘成了一个圆,串在了他的手腕上,装死不动了。 林思渡:“……” 无毒的家养蛇咬就咬了,他不在乎。 只是跟着进来的顾淮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抓着他的手指,紧张地反复查看,确认没有流血后才放开。 “偏心啊。”顾淮说,“我昨天咬两口还被你打了。” “我没打你。”林思渡说。 “打了。”顾淮侧着头,把领口一下子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上面两道抓痕,“你不认了?” 林思渡面无表情地甩了下手腕,粉色小蛇尾巴绕在他的手腕上立了起来,冲着顾淮嘶了几声,顾淮低骂了一句,跳到了三步之外。 -- 第122页 林思渡用指尖点了点小动物的脑袋,观察着顾淮的有趣反应。 顾淮远远地看着他,不敢再靠近了,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有点蔫坏。” 林思渡装作没听见,把小动物放回了保温箱里,然后拉开了桌子下边的抽屉。 他的物品收纳得整整齐齐,找东西的话非常容易,他从一个塑料盒子里挑挑拣拣,找了块和田玉的边角料,放在手心里看了看成色,又换了一块碧玉的。 “看什么呢?”顾淮伸手抓过盒子,用手指拨了拨,拨出了一片清脆的玉石撞击声,“攒这么多,留着当嫁妆啊?” 林思渡:“……” 他拿着碧玉,在顾淮的脸盘子上比划了一下。 “干什么呢?”顾淮伸手精准地抓住他手腕,劫走了那块碧玉,“我不喜欢绿色。” 林思渡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要玉牌的话,我给你磨一个……你别去,摔别人的……” 顾淮:“……” 干坏事时的理直气壮,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他记得林思渡很讨厌处心积虑。 林思渡是务实的行动派,说着就在自己的工具盒子里找刻刀。 当初顾淮天天揪着他,让他好好考虑的时候,他其实就把“处心积虑”“爱算计人”和“不是东西”一起权衡进去了。 所以才想了那么久。 他刚找到刻刀,顾淮伸手,从他手里把刀扔回了盒子里。 “不想要了。”顾淮手心里掂量着林思渡的小玉片玩,“又不是专业的,雕那种精细的东西,不怕伤着手吗?桌上的玫瑰谢了,你还不如给我买花,土不拉几的,适合你。” “也行。”林思渡说。 年末没什么公司送来的大单子,过来约鉴定的都是个体客户,加上林思渡的轮岗结束了一个阶段,不再接触一些繁琐的基础工作了,他的空闲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快过年了,家里联系他的频率变高了。 [妈妈]:什么时候放假? [与渡]:下周周末。 [妈妈]:为什么那么迟? [与渡]:因为工作了,没有超长寒假了。 [妈妈]:那今年过年回家吗? [与渡]:我再看看情况。 所谓情况,是他偶尔得知,顾淮不回家过年,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留在这里跟顾淮一起过年。 [妈妈]:你还住在朋友家里? [与渡]:是的。 [妈妈]: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好,有空搬出来吧,别给人添麻烦。 林思渡觉得自己并不麻烦,起码他来了之后,顾淮的作息都变好了,脾气也好了。 “思渡,给你喜糖。”同事走过来,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放在他的桌子上,“我要结婚啦。” “谢谢。”林思渡说,“恭喜。” 于是顾淮赶着下班点过来接人的时候,习惯性地伸手往林思渡的口袋里揣,揣出了一把糖果。 “你还吃这个?”顾淮稀奇道,“牛奶糖。” “同事要结婚。”林思渡说,“今天给我的。” 他记得顾淮偶尔会吃小零食,顺手就给带上了。 “哦,那你记得随份子。”顾淮提醒。 “份子?” “就是礼金,记得跟周围人保持一致。”顾淮自个儿挺不屑这些的,但林思渡处于工作环境,他还是给林思渡仔细讲了讲礼金文化,“你应该知道啊,这方面你比我传统。” “要不你来我这工作吧?”顾淮开玩笑地说,“来给我当怀宇的老板娘,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闭嘴哦。”林思渡说。 顾淮总这样,越是他听着会低头的称呼,越是变着花样地来喊他,还总是喜欢让他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 “出去走走?”顾淮问,“别总待在家里,你太闷了。” 放在以前,林思渡的第一反应会是拒绝,但现在他会问:“去哪里。” “去打球吧,你不是想玩么?”顾淮把车拐上了另一条路。 网球俱乐部的私人球场里,林思渡被顾淮抓着换了身网球服,手上拿了只球拍。 顾淮的目光在他露出来的白皙瘦削的小腿和肩胛骨上扫过,满意地笑了笑。 他穿这类的运动服,有模有样的,像极了还没毕业的青涩学生,在网球场上走两步,就是标准的校园小男神。 顾淮欣赏了一会儿,在他生气前,把自己的护腕摘了,套在了他手上。 “会打吗?”顾淮抛球,甩拍子帅气地打飞出去。 “不。”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吧?”顾淮转头问。 林思渡掀起眼皮:“……刚刚你跑的那下?” 顾淮差点把网球捏成网饼,按着球拍在他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 “你骂我,我打死你。”顾淮幽幽地说。 顾淮抛球,林思渡用拍子帅气地打飞出去,砸在了顾淮的脚上。 顾淮:“……” 每日例行的晚间跑步变成了打网球,林思渡确实不会玩,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顾淮这个不怎么专业的教练教了几次,他就能学会发球和接球的正确姿势。 但是没用,他跑不了几步就会累,接不住顾淮打过来的球,到了后边,就逐渐变成了他发球,顾淮给他捡球,顾淮满场乱跑,出了一身汗,骂骂咧咧地拎了条毛巾去冲澡,让他在外边等。 -- 第123页 林思渡在公共球场边的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着看场上别人打比赛,手里放了一瓶胡萝卜汁。 顾淮买的,新款,8块钱一瓶,比他常喝的那种贵了一倍。 他一边分心看比赛,一边在手机上调出了绘图软件,在一张珠宝设计图上写鉴定师意见。身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纪枫惊喜地说。 林思渡点点头。 他记起来了,纪枫挺喜欢这些球类运动,没有课和会议的晚上,好像会过来球场这边玩。 “自己来的吗?”纪枫问。 “不是。” 纪枫的眼睛暗淡了下去,心口像是漏了风,有些抽疼。 “你都不回我消息了。”纪枫说,“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了吗?” “嗯。” “那你……?” “因为不具有回的价值。”林思渡把绘图文件保存起来,“你发了十五条信息,还有两个病句,查看这些消息,浪费了我半分钟的时间。” 纪枫:“……” “你怎么了?”他问,“你以前对我没这么冷淡的,顾淮跟你说什么了吗?” “不是。”林思渡站起来,“你说过,你讨厌他,他也讨厌你,而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你说过顾家的事情,你跟顾淮不可能和解,我现在站在他那边……请你,和我保持距离。” “你那样说他……有一点,小三行为,这不好。” 他在纪枫错愕的目光里离开。 冲完澡的顾淮出来,刚好跟他在看台附近撞见。 顾淮往林思渡刚刚坐过的位置警告般地看了一眼,单手把人用力压在身前,低头在林思渡的颈间吻了一下,被林思渡踩了脚,龇牙咧嘴地放开了。 纪枫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内心有点空。 他从小就有所有人的关心和照顾,把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 但他现在,他终于知道,他是彻彻底底地失去林思渡了。 “你幼不幼稚。”远处,林思渡再次挣扎开顾淮的手,转身就走。 顾淮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抓着他胳膊笑,低声说:“生气了啊?我在床上一点都不幼稚。” 林思渡给自己戴了个耳机。 第67章 试试你的天赋 顾淮三步并作两步,拉下他的耳机,贴在耳边听了听,果然没有任何声音。 林思渡被牵着耳机线,站住了。 “生气了?”顾淮问。 这边是纪枫常来的网球场,偏偏他今晚就带着林思渡来了这里。 仿佛是怎么看都有……小心眼的嫌疑。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顾淮问。 林思渡轻轻地嗯了声,代替了回答。 这边的网球场外,是一个居民小公园,晚上有不少老年人在打太极拳跳舞,还有几个在点着灯下棋。 顾淮去附近买了杯热牛奶回来,在树下找到了看人下棋的林思渡。 “喝吗?”顾淮把牛奶递过来,“热的。” 自打那天晚上,被顾淮弄到手骨酸疼后,林思渡对牛奶这种半透明的白色液体是有点排斥的。但他没拒绝,拿在手里,继续看人下象棋。 观看这些棋类游戏需要极大的耐心,相比于这个,顾淮喜欢节奏更快些更刺激的消遣方式,比如赛车和赛马。 “你还看得懂这个?”顾淮说,“老气横秋的。” “看得懂。”林思渡说,“小时候……爸妈不让出去野,放学的时候,会在路上看别人下棋。” “管太严了吧你家。”顾淮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了他无聊的童年时光,“我带你野。” 林思渡没回应,直觉这不是句好话。 半个小时后,顾淮家楼下,坐在车后座上的林思渡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去解身上的安全带,刚下车的顾淮却拉开车门,去而复返,坐到了他身边。 他不久前刚把顾淮给他买的热牛奶喝完,身上带着暖,手脚也不像平时那般的凉。 车内的温度高,他没穿羽绒服外套,白毛衣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坐得端正,仿佛随时都带着冰雪般的规整和禁欲感,顾淮的目光从他纤细瘦削的肩颈处扫过,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在床上他被逼到极限时,微红的眼睛和脸颊边一闪而过的水痕。 越是沉默和安静,顾淮越想去打破。 视野天旋地转,他被顾淮按在车后座上吻了两下,朦胧的睡意被驱散,他试探般地挣扎了两下,双手的手腕被顾淮并着压在了头顶的位置。 他被压得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被顾淮在颈侧咬了个痕迹,不知道为什么,顾淮似乎很喜欢咬他这里。 他小声地溢出喘息,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抗着,直到顾淮先开了口—— “可以做吗?”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顾淮的眼睛幽深。 “在……这里?”他迟疑地问,“……吗?” “不行吗?”顾淮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他的下颌处,摆正他的脸颊,逼他直视自己,“还没到你睡觉的时间呢。“ 林思渡闭上眼睛,这是他惯用的默许的态度。 顾淮按着他的腰,让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慢慢地俯身压过来。 林思渡是被顾淮搂着回去的,他被弄得没什么力气,顾淮几乎是半抱半拎地把他带上楼,一进门,顾淮放开手,他就有些瘫软地坐在地上,眼睛却还是半清醒的,扶着柜子站起来要去洗漱。 -- 第124页 顾淮抄着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早晨,阳光平铺在纱帘下,林思渡的呼吸声平静均匀,顾淮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起身接了个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顾家集团的老爷子涉嫌洗钱和操纵股价,正在接受调查,公司股价一落千丈,内部管理层也是乱做一团。 之前有玉料涉嫌洗钱的事情,顾淮就提醒过纪枫不要沾,对方不仅沾了,还反手把锅甩给了顾家的长辈。 都在业内,有什么消息都躲不过,林思渡下午上班,就听见了同事在议论这件事。 他不关注这些大集团的变动,但听见顾淮名字的时候,还是停了手头的工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记得顾淮先前是有从内部董事会手里收购集团股份的,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对顾淮会不会有影响。 “顾家老头年纪大了,人也不清醒了,今年做了好几次错误决策,都在让他下去呢。”同事用一种闲聊的口吻说,“A市的大珠宝集团要变天咯。” “变天?”有人问。 “股权争夺呗,迟早要闹。”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他妈妈林辰打来的电话。 林思渡挂断了电话,回复消息—— [与渡]:我正上班。 [妈妈]:我知道,我们刚好来A市你陈叔叔家里作客,陈叔叔的女儿,你小时候见过的,晚上下班抽空过来吃饭吧。 [与渡]:好的……我知道了。 他给顾淮发了消息,说了自己的行程,顾淮那边大概是在忙,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四点半他下班的时候,一辆特斯拉停在了机构门前,是陈叔叔开的车,副驾驶位置上坐着陈小雨,他的女儿。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叫人啊。”林辰责怪道,“你们以前不还一起玩过吗?” 以前顶多只是见过,林思渡记得,林辰那会儿怕他早恋,不让他和女生走得太近。 “你好。”林思渡有些拘谨地打了招呼,坐在窗边,离陈小雨很远。 陈小雨性格开朗些,问了他一点工作上的问题,他一一回答了,用词都很专业。 两个人的工作无交集,没什么共同语言,几句往来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吃饭的地点在市区的一家私房菜馆,就他们这几个人,林辰特地让林思渡和陈小雨坐在桌子的一边,林思渡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这顿饭的含义。 他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低头去看手机,被林辰瞪了好几眼,明里暗里都想说他不懂礼貌。 陈小雨倒是很聪明,差不多看出他没那个意思之后,也不找他说话了,而是把桌上的话题拉得像脱缰的野马,让林辰渐渐忘记了今晚想撮合两个人的目的。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是机构群里的同事转发的,林思渡一眼就看见了顾淮自己的公司名,那个怀宇艺术珠宝,看起来是个社会新闻。 怎么回事?顾家珠宝集团那边的股权变动,难道还会影响顾淮自己经营的公司吗? 新闻上提及了两件事,一个是顾淮公司的艺术品质量不佳,被一个鉴定师找出了问题,另一条则是对艺术品的内涵做了点歪曲解读。 小众艺术的解读向来都有诟病,但不至于上社会新闻,恰逢顾家集团出事,珠宝都没买过几件的无关看客们对顾淮议论纷纷。 林思渡给顾淮发了消息—— [与渡]:还在忙? [H.G]:是有人给我找了点小麻烦。 [与渡]:我来找你。 [H.G]:在哪呢,我来接你。 林思渡把自己的坐标位置发了过去。 [H.G]:等着。 [与渡]:我可以自己过去。 [H.G]:我刚好出来透透气。 “思渡,你跟小雨都在A市,没事可以约着出来走走。”林辰从陈小雨的千层话题里挣扎出来,又盯上了在场的两个年轻人,“多聊一聊……” “妈,我临时有点工作。”林思渡站起来,披上羽绒服外套,向陈叔叔道歉,“我先离开了。” 林辰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小雨先冲林思渡眨了眨眼睛:“你快去忙。” 林思渡找了服务员买单,先行离开了。 顾淮的车在楼下的不远处等他,车灯亮着,远远地见他过来,按了两下喇叭。 “跟谁吃饭了?”顾淮问,“魂不守舍的,先跟我去公司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跟我妈,还有个认识的叔叔。”林思渡简述了刚才的情况。 “你还没到法定婚龄吧?你妈妈倒是很着急。”顾淮把刚刚路上买的一袋曲奇丢给他。 “可能是怕我去喜欢男人吧……”林思渡说。 但是,林辰的担心是徒劳的,他已经喜欢顾淮了,也和顾淮……睡过了。 刚好林辰给他发了消息,说今晚的情况。 [林辰]:你们要不要加个好友?再聊聊。 [与渡]: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辰似乎很惊喜,但又怀疑,问了好些问题,问家庭出身、性格身高还有是不是门当户对,又问他刚刚来接的人是谁。 林思渡看着手机上涌过来的满屏问题,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没再回消息。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会怎么样?”顾淮问。 “会……拿棍子打断我的腿吧。”林思渡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 -- 第125页 “那么狠?”顾淮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到时候给你拦着,我力气大,我给她把棍子掰了。” 林思渡笑了笑,眼睛藏在灯影中。 顾淮的办公桌上堆了各种文件,一看就是忙了一整天,办公室里有一股很淡的薄荷烟味,林思渡第一次知道他还会抽烟。 “我看过你们近两年的玉料来源,上次的抽检是我做的,玉的硬度和品质都是上乘的,不可能出现质量不佳的问题。”林思渡拿起桌上那张碎玉的照片端详了一小会儿,“这是硬摔出来的。” “嗯。”顾淮说,“有人买回去,做了点手脚,拿来泼了个脏水。” 艺术摆件属于高消费产品,没有大销量做参考,自然也没其他人帮着说话。 “偏偏选在你们家里出事的时候,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压你,得到什么吗?”林思渡问。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没给你解释,你倒是自己顺出来了。” “……这不难想到。” “嗯,大概和你想的是一样的。”顾淮说,“我不想动顾家的东西,有人却觉得我会,就把火烧到我头上来了。” 顾家的股份,他这些年慢悠悠地收了40%,纪小茵纪枫那边吞掉了30%,他爸和顾老爷子其实已经渐渐地被架空了。 在这种关头泼脏水给顾淮,无非是为了影响旁人对顾淮的判断,让公司高层和董事会持股的人,觉得顾淮无能,担不起集团的工作,逼顾淮退出。 围观这场内斗的业内人士都在议论纷纷—— [终于开始了?] [我更看好小顾总,之前交到他手里的品牌,销量非常好。] [顾淮不行,这种老员工占大多数的公司,多半都想苟,不想创新进取,他们维持二十年前的设计多久了啊。] [确实,看他们本周开会的结果吧。] 而到现在,对于泼过来的脏水,顾淮这边仅仅回应了设计理念的问题。 “你可以出示我这里的鉴定质检报告。”林思渡的指尖在顾淮的电脑上轻轻敲了几下,调出了当时有他签名的鉴定书,“上面有我的签名和机构的盖章。” “不怕跟我一起被骂?”顾淮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他,“他们攻击的是质量,会连鉴定师一起否定的。” “我还是相信我的专业能力与资质的。”林思渡说,“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他们找来的野鸡鉴定师若是想攻击这一点,就拿出比我更高一级的鉴定报告。” 他忽然明白了纪枫先前跟他说那些话的含义,无非就是顾家要变天,让他别沾着顾淮身上的麻烦。 “生气了?”顾淮走过去,拍拍他脑袋,细软的头发手感很好,“都骂人了。” “还好。”林思渡把报告发给机构的黄教授,“没有骂,是事实。” “林老师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非常自信。”顾淮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让他坐在办公桌上,“别生气,我能解决好。” 林思渡听出这句话里的揶揄,但还是说:“我的成绩……” “你的成绩可好了,系内第一,单科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我都知道。”顾淮打断了他,“实检能力也一流,碰一碰珠玉宝贝就知道大小尺寸,是业内不可多得的天赋。” “嗯。”林思渡冷着脸,被夸得微微低头。 于是他看着顾淮抓着他的手,压在了自己腰间的金属皮带扣上。 “你碰过我的,你也给我估个数呗。”顾淮说。 林思渡:“……” 第68章 我是他的男朋友 顾淮站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黑色衬衫的衣领敞开着,靠近肩膀的位置有几道抓痕。办公室里,林思渡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顾淮的外套。 “睡着了吗?”顾淮走过来,碰了碰他额头,“没有发烧。” 林思渡摇摇头,挥开了他的手,眼睛还是红的,水汪汪的,颊边还带着浅红。 顾淮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对面的写字楼上灯火通明,灯影中能看见有人在加班工作。他跟顾淮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陪着加班还是第一次。 “刚才不小心多……了一会儿。”顾淮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我今晚大概要在办公室里睡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陪你一起。”林思渡撑着沙发坐起来,因为腰间的酸软迟疑了一下,轻飘飘地瞪了顾淮一眼。 他伸手,顾淮会意,把被推到桌角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他。 年底了,黄教授的鉴定机构有一场对外的宣传科普活动,到时候会有业内业外的很多人来听,作为本机构的高级珠宝鉴定师,林思渡原本的展示案例,是一个绿松石的真假鉴别。 他给黄教授预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把展示案例的主题,换成了他给顾淮公司不久前做过的年检。 顾家公司那场股权收购会议的时间是周五上午,跟林思渡做案例展示的时间刚好重叠。 事情经过了好几天的发酵,业内似乎仍然不看好顾淮—— [精彩,年底冲业绩是吧,没想到还能看他家俩儿子争公司话语权。] [公章和重要文件都在纪小茵那边吧,顾淮不占优势哦。] 林思渡的案例展示,无疑受到了在场好事者的质疑。 “怀宇艺术珠宝?这抽检原来是贵机构的林老师接的啊,选料品质问题,才被抓出来骂过啊。”会议厅里有人提出来。 -- 第126页 “对啊。”另一人说,“我也爱收藏珠宝玉石啥的,但他家的不行,设计太小众了,看都看不懂。” 台下议论纷纷,似乎对案例展示上的公司并不看好。 黄教授倒是不急,跟旁边的鉴定师低语了几句,乐呵呵地听林思渡展示。 林思渡穿着鉴定师的那身白大褂,面上是淡然的冷清神色,他伸出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一下,演示文稿上蹦出了他收集的数据。 “常见抽检的合格概率在95%,但我给怀宇艺术珠宝的选料进行抽检时,合格率达到了98%,是选料,不是成品。”林思渡切换画面,屏幕上又显示了几张珠宝设计图,“小众设计也有小众的解读,它可能不被理解,但不意味着没人理解。” 林辰坐在会议厅的角落里,她是看见了机构的活动,赶过来看的,林思渡忙,她就没有告诉儿子。 看着台上各种专业指导如数家珍,把质疑者反问到结结巴巴无言以为的林思渡,听着周围人的惊叹和艳羡,她的脸上带上了满意的笑容。 林思渡是她教出来的,所以各方面都很优秀,就算是没有走学术研究这条路,在职场上似乎也是闪闪发光的。 与此同时,集团办公室里,会议桌上的众人神情严肃,似乎刚争论完一轮,顾淮不慌不忙地踱进了办公室,挥手让人把u盘连接在投屏上,他经受过的产品的销售盈利数据,全然呈现在画面中。 “我本来呢,对公司的管理权没什么兴致。”他两手交叠,压在桌面上,“公司我自己有,钱我也不缺,但有人好像闲得发慌,给我自己的公司找了点麻烦,我没办法,只好礼尚往来,到这边来找麻烦了。” 城市的另一边,林思渡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最终显示的是他的个人资历和当初开给顾淮机构的珠宝鉴定书。 “怀宇不存在质量问题哈。”黄教授说,“我们这边的鉴定不会出错,他们那边也有随时复检的底气。” [H.G]:我这边结束了。 [与渡]:如何? [H.G]:老弱病残毫无还手之力,你男朋友要业绩有业绩,要实力有实力。 [与渡]:…… 说谁老弱病残呢这个人。 但听顾淮这语气,应该是十有八九拿到了集团那边的管理权。顾淮向来都很有办法,但其中的艰辛,林思渡是一路看过来的。 [H.G]:下班了吗? [与渡]:还有一会儿。 [H.G]:我来找你,我给你带胡萝卜汁。 [与渡]:好。 黄教授那边唤了一声,让林思渡过去帮忙,他把手机倒扣在自己的台卡边,披着白大褂走出去,没有看见后边的消息。 顾淮过来的时候,林思渡正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低头填一张工作表。 顾淮刚从外边过来,衣服上带着冬日凉薄的风,让他在抬头的时候打了个寒噤,随后又浅浅地笑了一下。 “路上给你买的。”顾淮把一个纸袋子丢过来,顺手拧开了胡萝卜汁,“三明治,多加了你喜欢的生菜。” 林思渡早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接过来把袋子拆开。 胡萝卜汁是热过的,酸溜溜的不好喝,但他没有说。 刚刚跟人为专业问题争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出来,他就感觉到饿得难受。 “泼脏水的那个,公司会给寄律师函,已经在走诉讼流程了。”顾淮说,“多亏你和黄教授的担保,给我减少了很多麻烦。” 这是工作分内的事,但顾淮表示感谢的时候,林思渡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会议室外有个安全通道,几乎没有人会从那里走,顾淮背靠着墙说话,林思渡就站在他面前,小口地咬顾淮给买的三明治。 顾淮的目光从他微红的眼睛上扫过:“最近没睡好?我的事情,你倒是上心。” “还好。”林思渡说。 顾淮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眼尾:“没事了,我都忙完了。” 林思渡不习惯他在室外的环境里吻自己,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是有风,安全通道的门动了动,发出轻响,顾淮抬起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先去收拾东西。”顾淮意犹未尽地轻轻把人推开,往楼下走,“我去地下车库等你。” “嗯。”林思渡答应。 他把手里的纸袋子和空掉的胡萝卜汁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嘴角还浅浅地弯着,明明忙碌的工作还没完全结束,他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H.G]:累死我了,一群老狐狸净给我找事。 [H.G]:快收拾,咱们回家滚床单去。 [与渡]:白天,不好。 他脸上的笑意在看见林辰的时候渐渐地淡了下去。 林辰站在会议室附近的通道上,手里拿着机构的宣传折页,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笑容。 “妈。”林思渡心情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低落和紧张,“你怎么……来了这里?” 林辰冷冷地看着他,转身往外走,林思渡知道她有话要说,迟疑了几秒,跟了上去。 机构的后面,是一条少有人来的小路,今天有阳光,却没有什么温度。 “你出息了啊。”林辰说。 林思渡看着她,没低头,身上的气质有些淡然,他想起刚才在安全通道那边时,身后的轻微响动,联系林辰的神情,也能猜到她看到了什么。 -- 第127页 “你刚刚在做什么?我怎么教你的?”林辰说,“我教你不要早恋,努力学习,更清醒点地活着,你怎么能……” 她似乎是气急了,连着说了一串话,又喘不上气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林思渡考虑过,父母知道他和顾淮在一起的话,会是什么反应,也担心过。 但当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先前想象得那么忐忑。 “我没有乱来。”他说,“我考虑过。” 他比自己想象得冷静许多。 “你能考虑过什么?”林辰发完火,似乎又有些难过,“一点迹象都没有,你告诉我你喜欢男人……” “是不是刚刚那个人,他逼你做什么了?”林辰问。 “其实不是没有迹象。”林思渡打断了他的话,“高中那阵子,身边所有人都在早恋,只有我半点兴趣都没有,我就知道,我和大家不太一样……” 他困惑过,甚至查阅过很多资料,最终选择了自己默默接受。 “我很抱歉……”他说。 很抱歉,到底是没能成为你心里的完美小孩。 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是公平的,林辰越是想要他完美,他就越有缺陷。 “你跟我道什么歉。”林辰伤心地说,“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林思渡没回答。 “你跟他分手,跟我回家。”林辰说,“趁一切都来得及,你还小,你懂什么是爱情吗,别被人骗了。” “对不起……”林思渡说。 林辰气得抬手,巴掌没落下来,被人抓着手腕拦了下来。 “别这样,阿姨。”顾淮插在两人中间,拦着盛怒的林辰,“有话我们慢慢说。” “你是?”林辰问。 “我是他男朋友,顾淮。” 第69章 我听见了 “男朋友”一词让林辰本来就落到底谷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意识到这就是刚刚在安全通道里跟儿子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但这也确实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淮,那个儿子所说的喜欢的人。 高大、端正,而且因为刚从公司正式会议上离开,顾淮还穿着周正的商务风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那股从小没人管教的野生动物味儿收敛得很好,看上去甚至有些平时见不到的斯文。 林辰很会察言观色,一面之缘,猜出他绝非来自于一般家庭。 可是,喜欢同性这件事对她而言,确实是太大的冲击了。 “您别太生气。”顾淮松开手,却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思渡的面前,“我是真心喜欢林思渡的,是我追的他。” “你们……”林辰面上的怒色未减,“绝对不行,我不会同意的,这算什么。” 她出自于书香世家,即便是生气,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只是清楚地表示自己绝不同意这件事。 “你跟我回去。”她试着去抓林思渡的手腕,“我们谈谈。” 顾淮却仍然拦着,没让她带走林思渡。 “我不会伤害他,我会对他好。”顾淮沉声说,“他20岁了,不是小朋友了,您可以跟他谈,但请不要动手。” 林辰看向顾淮的目光有些复杂,这是别人家的儿子,不能打,也打不过。 “我不会动手。”她说,“是我刚才不够冷静,之后不会了。” “可能您正在气头上,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提,您气急了忘了的话,我以后还是会提。”顾淮算是诚恳地说,“阿姨您多久没见思渡笑过了,您把他养得很完美,但您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顾淮:“这些问题跟我是不是跟思渡在一起没有关系,只是单纯地想问您。” 林辰被他问得愣了愣,这些问题并不难,可是一时间,她竟然没有确定的答案。 “我自己生的儿子,难道你能比我了解?”林辰气愤道,催促林思渡离开。 “我先离开一下。”林思渡冲顾淮说,“晚点见。” 顾淮原本打算送他们一段,想想林辰还在起头上,应该不想见到他,就垂手站在了原地。 咖啡店里,林辰心情复杂地坐下,看着对面的林思渡。 她本能地对顾淮的话感到生气,可她忽然有些惊惶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思渡好像很久都没有对她笑过了。 他的肩膀单薄瘦削,比起顾淮那种成年男人的坚实轮廓,还带着不成熟的学生气。 可家里欠下的几十万债款,这些年又确实是林思渡在扛。 别的孩子,20岁出头的时候,应该……都还在读书。 而不是像林思渡这样,过早地承担着家里的压力。 可这样,就能去喜欢男人了吗? 她面上的神情迟疑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顾淮刚刚那几个问题的影响后,神色又冷了下来。 “能分手吗?”她问。 “不能。”林思渡说。 “你现在……住在哪里?”林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那个朋友,当时帮你还了钱的朋友……” “是顾淮。” 林辰沉默了许久,说:“思渡,我们把钱还给人家,你搬出来,好吗?你怎么会喜欢男人呢,从小到大,你都没喜欢过谁……” “其实……”林思渡没有点咖啡,只是神情淡然地用指尖敲着玻璃杯的边缘,“那晚接了催债的电话,房东也让我连夜搬走,我和dragon……dragon是我养的红眼鹰蜥,我们都无处可去。” -- 第128页 “当时顾淮来的时候,我刚放满了浴缸的水,我在想是把自己淹死还是电死,可又不想把房东家变成凶宅……顾淮说他可以让我借住。”他不习惯向旁人袒露自己的心情,所以很多话,都只是轻描带写简单的带过了。 林辰皱了皱眉,心里涌起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她拿起桌上的纸巾,捂了一下眼睛。 她愧对林思渡,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没权干涉林思渡的事情了。 可她又怕林思渡以后会后悔,毕竟刚刚那个男人,看起来比他儿子成熟太多了。 “你还是再想想。”她说。 她有种无力感。 林思渡认准了一件事之后能有多倔,她是清楚的。 “我很……喜欢他。”林思渡说。 他甚至鲜少跟顾淮提及他的心情。 他藏惯了情绪,不喜欢剖开了分享给别人,可是藏得太多了,似乎所有人都读不懂他,连她妈妈也是。 “你晚上还回去跟他一起住?”林辰心情复杂地问,“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想?” “明天我还要上班。”林思渡说,“那是我在A市的家了。” 林辰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的儿子:“那你先回去吧,车都跟到这里来了,是怕我把你绑走了还是怎么着?” 林思渡一怔,往窗外看,果然在马路对面看见了顾淮那辆熟悉的车。 “那我先离开。”他站起来买单,多给林辰点了份蛋糕,要了无糖的。 “过年你还是回家,别留在这里胡闹。”林辰说。 林思渡脚步顿了顿,随即点头。 林思渡刚离开,咖啡店门边的风铃一阵细碎的响,走进来一个看着四十出头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黑底红纹的长毛衣,外边加了条米色的披肩,左右手手腕上各戴了两条满绿的镯子,脖子上挂着绿松石吊坠,耳朵上也有珠翠耳环。 她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种在了林辰对面林思渡刚刚坐过的地方。 “您好……这里有人了。”林辰正皱着眉,思考儿子的情况,被珠光宝气晃了眼睛。 “您好。”女人说,“介绍一下,我是顾淮的妈妈,方栩。” “你……”林辰有点没弄明白对方的来意,“你儿子顾淮……” “准确来说应该是限时儿子,他有求于我的时候我就是他妈,他用不上我的时候我就是他的优秀基因提供者。”方栩说,“主要是,我跟他爸离婚离得早,没怎么管过他,该帮的忙,我还是会帮一下。” “你不反对他喜欢同性?”林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隐藏含义。 “一开始挺反对的,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嘛,而且看见你儿子的照片和资历后,我改主意了。”方栩意有所指,“林思渡很优秀,您儿子那么优秀,想找真正门当户对的恋人,应该很难。” 林思渡之于林辰而言,像是一件她自认为的完美作品,方栩看似不经意的这句话,夸到了林辰的点上,她的态度无形中好了很多。 方栩切了个突破口,暗自笑了笑,继续推销她便宜儿子:“你看他像是个吊儿郎单的样子,其实他是名校的毕业生,自己创业搞了个小公司玩着……” 她言语中不经意,却把对方在乎的家境学历性格几个点都给抖了出去。 卧室里,林思渡把手搭在保温箱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粉色的小动物玩,小动物跟他混熟了,温和地绕着他的手腕,用脑袋蹭他的手指。 “别太担心了。”顾淮形式化地在他的房间门上敲了两下,走进来,把手搭在他的后颈上,安抚般地捏了捏。 “我妈跟我一个性格……她很偏执。”林思渡说。 “我妈倒是管不着我。”顾淮神情古怪地说,“交给我吧。” “你?” “嗯。”毕竟他请了个能忽悠的。 林思渡妈妈再难搞定,不一定能扛得住他妈那张嘴。 林思渡不知道顾淮做了什么,总之林辰那天过后,并没有像他想象得那样频繁地催他搬出来和分手,而是每周试探性地问问“真的没别的可能了吗”之类的问题。 公司放假的时候,林思渡被要求回家过年,不可以留在A市。 林思渡家和A市隔得不算太远,这次顾淮没让他坐高铁,而是自己开车把他给送了回去。空阔的县城街道上,顾淮那辆黑色宾利格外引人注目。 车在林思渡家的院落附近停下,顾淮打开后备箱,把提前买好的大包小包往林思渡手里塞。 东西有些重,林思渡的指尖被压得发白,要分开过年,他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失落。 周围偶尔有人路过,顾淮想抱抱他,怕他在意,抬起来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过完年早点回来啊。”他装作无事,随意地笑笑,“两个小朋友还在我手上呢。” 他正要转身离开,林思渡把袋子换到了左手上,右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顾淮在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停下来脚步。 林思渡抓着他的衣袖,空出来的手抱着他,微微踮脚,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一触及分。 “我……”他犹疑着开口,目光心虚地往地上落,声音也小的只有顾淮能听见。 他想说句没怎么说出口的“喜欢”,但到底是有些局促地推开了顾淮。 顾淮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他心口的位置,说:“行了,回去吧,我听见了。” -- 第129页 第70章 想对你,肆意妄为 林思渡的春节假期有将近半个月,今年家里多了从外边讨债回来的他爸爸,但也没能热闹到哪里去,他进门,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林辰大概是猜到是谁买的,板着脸数落他。 “真是搞不懂,都喜欢同性了,他家竟然没把他打死……送这么点东西就想把我儿子骗走,想什么呢?”林辰边说边拆开了顾淮送的礼盒,被木盒子里的翡翠镯子差点亮瞎了眼睛。 林思渡:“……” 他是做这行的,不可能看不出来东西的价值。 顾淮这也,太乱来了。 [与渡]:这不合适。 [H.G]:合适。 [与渡]:等我回来时还给你。 [H.G]:把你还给我就好了。 :( 林思渡:“……” [H.G]:给你妈妈多少钱,她才能离开她儿子。 [与渡]:少来。 他其实摸不准家里的态度。 林辰似乎在冷处理,要他回家里过年,却对他和顾淮的事情只字不提。 这么多年了,难得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过个年,他爸爸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提这件事。 他不指望家里一朝一夕间能接受这件事,可是,他好像低估了顾淮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除夕往后的几日,楼下是热闹的人声,过来拜年的人说着贺喜的话,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偶然低头看顾淮发来的消息。 这种时候的顾淮像个合格的饲养人,挨个拍两只小动物给他看。 “我让它给你表演个金蛇狂舞。”才今天的时间,顾淮就和小动物们混熟了,似乎早就忘掉了基因里对这些软趴趴的动物的恐惧。 “你别把它给晃晕了。”林思渡连忙制止。 林思渡搭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点了点,发现顾淮还给这俩小东西拍照发了朋友圈。 他的眼睛里浮现浅浅的笑意。 “你一个人过年?”林思渡问。 “不然呢?”顾淮说,“爸妈都有新家庭了,各有各的日子我总不能去当LED。” 林思渡:“……” “我爸正气我嘴上说着不抢,实际上夺了公司的实权,我这时候回去,那一定是脑子有包。” “……” “收到最多的是各个合作公司发来的新春祝福,开着电视,就当家里有点热闹的声音了。”相处的时间久了,顾淮已经能非常熟练地示弱,“不用担心我,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不是,去年顾淮跟谷忱他们野去了土耳其,在那边疯玩了两周。 但今年,他有林思渡了,他想守着这个家,不管林思渡什么时候回来,广袤的夜色里,都有他留给林思渡的灯。 林思渡看起来不近人情,耳根子却软,听不得他这么说话。 楼下来做客的人,问了林思渡的情况,林辰挺自豪地说了工资和职业,在有人问要不要给介绍女朋友的时候,林辰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他还小,先不急。 林思渡站在楼梯口,到底是没推门。 既然林辰没打断他的腿,那说明……他还是可以离开的。 他把三个红包留在自己的书桌上,用相框压住,相框里是9岁时的他,乌黑的头发细软,眼睛亮晶晶的,冲着镜头咧着嘴笑。 他轻声走到后门边,推开门,悄悄地离开了。 高中的时候,他的同桌跟临市的女生谈了恋爱。 因为异地恋,同桌偶尔会在周五下课后,临时决定要买票去另一座城市。 林思渡无法理解,觉得为一段感情奔赴另一座城市的行为违背了人追求舒适和安逸的原有逻辑。 可是现在,他悄悄地关上院落的后门,抬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赶往车站时,时隔多年,他突然弄明白了这个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在A市读书,也在那里长大,但真正想让他留在那里的,却是顾淮。 凌晨1点,正睡着的顾淮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客厅的灯竟然亮着,岛台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只穿着白毛衣的林思渡正在给自己倒水。 顾淮放轻了脚步,从背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双手环扣在他的腰间,慢慢地收紧,从背后抱紧他,把头压在他的肩膀上。 “你怎么醒了?”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 林思渡偏了偏头,顾淮知道这是让他先回答的意思。 “我要是说,梦到你回来了,你信吗?”顾淮说。 “可以信。”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顾淮从背后搂着他,不肯撒手,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早就过了23点了。”顾淮沉声说,“过了你的睡觉时间了,你可以明天回来的。” 明天…… 林思渡考虑过,可是他更想要今天。 他想了很多理由,比如今晚好像不那么冷,又比如今天的月亮好像更圆,但顾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又让他觉得,其实他现在说出什么样的答案,在顾淮那里,好像都不重要。 林辰应该是早就发现他离开了,手机上却毫无动静,一条消息都没有发来。 就好像同他常用的方式一样,以沉默来表达默许的意思。 -- 第130页 顾淮打量了他半晌,意识到他除了他自己和手机,好像什么都没带之后,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把自己还给我了啊。”顾淮说。 顾淮没有恶意,他却被笑得有些恼,咳嗽了几声,脸颊微红,想起身离开,却被结结实实地压回了原处。 “我想睡觉了。”他说,“累了。” 临时决定的旅程,昙花一现的冲动,今晚的他不像是他。 他打破了不止一个规矩,反抗了不止一个人,不够稳重,也不过完美,像个年纪不大内心萌动的少年人,匆匆忙忙地奔赴了那么远,就为了当面听一听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这是一个不够理智,却鲜活存在着的林思渡。 他错过和一度以为不会拥有的悸动,竟然会在顾淮的身上死灰复燃。 顾淮原本还抱着他,在他的颈间和脸颊上不断落下吻来,听他喊累,连忙松开了些,一手抵在他后背上,一手抄着他的膝弯,把他往房间里抱。 “我自己可以走。”林思渡说。 “你不是累了吗?我给你当个代步。”顾淮乐呵呵地,把他塞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醒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9点。 林思渡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为自己多睡了三小时这件事愧疚了3分钟。 顾淮好像早就醒了,无声地看着他。 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更何况腰间的位置还抵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林思渡:“……” “我起床。”他说,“我想看看我的蛇。” 顾淮忽然翻身,手肘撑着床单压在他身上,稍稍施压后,又给他留了些喘息的空间。 “林老师。”顾淮抬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要不要先看看我的。” 林思渡:“……?” 林思渡:“…………” 他有些慌神地涨红了脸,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浪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客厅的地毯被弄得乱七八糟,一本公司股权转让的合同附件被压在地上,弄得皱巴巴的。 洗完澡的林思渡趴在自己房间的桌前,仍然有些失神。 他把顾淮关在了房间外面。 一想到身体上的酥软和异样,这个下午他都不想理顾淮了。 [H.G]:我给你倒了杯热水,你放我进来。 [与渡]:不喝。 [H.G]:…… 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提示,建议他开新年的第一场直播,跟粉丝们打打招呼。 镜子里的他衣着整齐,除了嘴巴有些红外,似乎看不出别的异样,白毛衣很好地遮盖了他身上的各种顾淮留下的痕迹。 与渡的直播间里,竟然有不少收到直播通知的人。 [大过年的开直播,寡王?] [与渡老师新年快乐,这身居家打扮很不错。] [让我来看看,今天能不能蹲到什么王炸的大宝贝。] “我只是收到系统提示,上来送个祝福……”他话音刚落,私信栏竟然亮起了红点。 是那个叫Glenn的人的私信。 他心中有些异样,点开了私信。 [Glenn]:林老师,手头有点新的小东西,可以帮我看看吗? “你发吧。”林思渡说,“看完我就要下线了。” 对方发过来的,是一颗钻石的视频。 林思渡还没来得及说话,弹幕倒是先热闹了起来。 [谢谢老板让我开眼。] [这得多少钱啊,想抱老板大腿呜呜呜呜。] [Glenn到底什么人啊,什么家庭啊这么多亮晶晶的东西。] [唔……等等,拍卖盒子上的标签还在,这个标签好眼熟,是……A国拍卖会,不久前被人拍下的那颗收藏级钻石。] [卧槽?是谁?] [代拍的,不过用的是……我看看,啊,使用的名字是,顾淮。] 顾淮? 林思渡的动作静止。 Glenn竟然是顾淮? 难怪……他被房东赶出去的那一日,顾淮能那么快猜到他的情况,能那么快赶到他那里。 以及,后面变着花样找他说话。 他不喜欢处心积虑,可是他并不讨厌对方花在他身上的那些小心机。 他退了直播,推开门,客厅乱七八糟的地毯上,顾淮正坐着,摆弄一个木盒子,见他出来,得逞般地笑了笑。 林思渡心里的某一块地方柔软了一瞬间,有点不计上午的前嫌了。 他知道是骗局,但他甘愿自己走进陷阱中去。 “我认真喜欢你的。”顾淮说,“这些都给你,什么都给你,我也给你。” 他在顾淮对面坐下,伸手掰过顾淮的脖子,抬头亲了亲顾淮。 顾淮顺势按着他,动作很轻,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那我……也给你。”林思渡小声说。 他不再像是惜字如金,而是笨拙地说着自己的告白。 顾淮能听懂,他所有简短的句子和话语,能懂他未完全说出口的心意。 “我想……”顾淮的眼睛深黑,在他的耳边低语。 想什么? 他用目光询问。 “想对你,肆意妄为。” 他怔怔地看着顾淮,半晌,嘴角抬了一下,迎上对方的目光—— “……那你来。” ——正文完—— -- 第131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