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大力美人》 第1页 [穿越重生] 《七零大力美人》作者:忽沐【完结】 ——本文文案—— 21世纪女飞行员于冬月穿成年代文中的炮灰女配 按照剧情,她会被极品家人吸血压榨,成为恶毒男二的舔狗,被利用去陷害男女主,最终惨遭男女主打脸成为村中笑柄,投河自尽。 得了大力金手指的于冬月表示:远离极品幸福你我他。 她野心满满,爱情和事业两手抓。 1、拐到村里最帅的男人给她暖被窝。 2、成为七十年代最强飞行员。 可是,没人教她爱情和事业冲突了要怎么办啊? 看着五年不见怀里抱着双胞胎女儿的冷面俊男,于冬月手足无措:那个……我会弥补你们的。 全能奶爸兼天才飞机设计师周信阳冷眼一瞥:我和飞机掉水里,你先救哪个? 于冬月:你不要无理取闹! 架空 冷飒女空军x忠犬小军夫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冬月 ┃ 配角:周信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外男主内 立意:热爱生活 第1章 . 穿了 好好改造 刚从河里游上岸的于冬月无力地瘫在草地上。 突然响起一道分不清男女的机械音:“您已成功获取随机金手指,力量(平均力量加强20倍)。欢迎来到七十年代,下面为您传输剧情——传输记忆——传输完毕。” 脑子里不断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忽远忽近,她紧闭双眼,黑幕前又浮现很多陌生的画面。 于冬月恍然大悟——她这是穿书了,现在脑子里的是书中剧情和原主的记忆,并且她幸运地获得了力量增强20倍的金手指! 此时,一声惨叫从河对面的山上传来。 “啊————” 于冬月望去,从山坡上滚下来一个人,“扑通”一声直接滚进了河里。 于冬月:靠,我才上来! 不容多想,她起身迈开一条腿,又跳入河中,两腿一蹬,朝那人游过去。 加速!抓住了! 于冬月在水下搂住此人的腰往水上顶,保证他的头露出水面,然后绕到男人身后,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往岸边游。 这人不轻,身高体重都在她之上,于冬月轻松把人拖到岸上,对溺水者最佳的救援方法就是心肺复苏。 她先一只手按住男人的额头,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保证他的气道通畅。 解开他的衣衫,双手按压在他两胸中间位置,手臂伸直,于冬月收着力气匀速按压30次,捏紧他的鼻子。 她的嘴包住男人的嘴吹气,起身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向男人嘴里吹气。 于冬月头刚低下去,男人开始皱眉咳出水来。 她长舒一口气,又倏地想起什么,片刻惊慌后起身逃之夭夭。 别醒了叫她负责啊。 男人睁开眼,缓缓起身,回头看见了慌张逃跑的身影。 * 她穿成了一本年代文中同名的炮灰女配,原主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作为唯一的女儿,被全家当作血包。 现在的情况,大哥于东强刚结婚没孩子,等着原主拿钱给他养孩子。 二哥于东升等着原主给拿钱结婚当彩礼。 小弟于东旭等着原主拿钱给他交学费。 爹娘等着把原主嫁出去,得来的彩礼好留着分给三个宝贝儿子。 可是原主现在哪里有钱,原本小姨给介绍的广播站的工作,一月10块钱,这钱经她手转一圈就到了她爹于大志兜里。 而且现在就连这10块钱的工作,也被二哥转给了他相中的下乡知青任红。 不止要了她的工作,还要让她去嫁村东头快五十岁的周大爷,只因为他能拿出200块彩礼。 原主说死不嫁,她拼命跑出来,本想去找她喜欢的知青成家良,也就是书里的男二。又自尊心太强觉得没脸去见他。她在这后山呆了两天,饿了就吃野果子,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就跳河寻死了。 下去的是七十年代18岁的于冬月,上来的是21世纪24岁的于冬月。 书里剧情原主这次投河也没死成,被村里小伙给救了。后来成家良一边在她面前甜言蜜语,一边因为惦记村花女主,哄原主在男女主之间搞破坏,被男女主合伙打脸,成家良把所有事推到原主身上,搞得原主在村里成为笑柄,整日被大家指指点点。 最终原主在成家良面前投河,而成家良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可是如果这次没死成,于冬月怎么会穿过来? 于冬月挽起袖子,两只胳膊上新旧伤痕交叠,记忆中这都是二哥于东升打的。 她可不想大好时光都用来跟这些极品斗智斗勇,她是21世纪的飞行员,任务中受恶劣天气影响坠入深海才到了这里,但是她的梦想不会变,她依然决定要飞上蓝天。 现在是1977年8月,书中男主也就是原主的军官表哥江鹏,曾经说到,离他不远的一个军区在招募空军,而且不限制性别。 这是给于冬月的第二次机会,她一定会把握住,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一年后。 她要安稳地在这里生活一年,一年后远离这里再也不回来。 * 于冬月往于家走,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 第2页 一进门便听见:“她不嫁人,没有彩礼钱,我拿啥娶媳妇,咱家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真想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烈日当头,这是他们中午下工回来吃饭的时间。 二哥于东升看见于冬月怒不可遏地捡起地上的火钳冲她走来,“你还知道回来?” “你怎么不直接死外边得了!” 于冬月脑子里瞬间闪现面前男人多次抽打原主的画面,顿时一股火窜到头顶,一把夺走于东升手里的火钳,抬脚照着他的肚子狠狠踹上去。 于东升哀嚎着连连后退,撞在堂屋门上,“嗙——”。 她现在很饿很累,只想快点解决这些麻烦事。 围着饭桌的人都吓得起身满脸诧异。 于大志拍桌子勃然大怒:“你这是要反了天了!” 于冬月把手里的火钳杵在饭桌上,言简意赅,“我要分家!” 于大志愣了下,扯着脖子喊:“你做梦!不可能!” 于东升惊慌中起身揉揉屁股,也没好气地说:“从来就没听说谁家闺女嚷嚷着要分家的,老于家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 其他几个人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大哥于东强摆出那副伪善的表情,语重心长,“小妹,你应该什么都想着咱家,你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得去伺候别人,那咱爹娘不还得我们这几个做儿子的养老吗?” “虽然老周年纪大了些,但是等你把他熬走了,他家不就是你说了算吗?到时候过了好日子可别忘了娘家人。” 于冬月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于东强和她娘宋桂兰,在这个家里扮演的是白脸的角色,跟红脸的于东升目的很统一,就是让原主听她爹于大志的。 一家之主的于大志在这个家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于冬月啐了一口,那是以前,现在她来了,看谁敢扰她的安稳生活! “你们这是指望靠我多嫁几次挣彩礼暴富呢,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于大志:“真是把你惯坏了,婚姻大事搁哪都是听父母的,老子让你嫁谁你就得嫁谁!你再闹就给我滚出去,我们于家不认你这个没良心的!” 于冬月心想,还有这等好事?“我还不想认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呢。” 话音刚落,被旁边一直愤愤的于东升一巴掌呼在脸上,“你怎么跟爹说话呢?真是反了你了。” 于冬月被打得耳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拍在她面前还在乱喷口水的于东升脸上。 于大志见状,面目可憎地冲过来要打她,她手里攥着的火钳还没扔,往桌上用力一杵,饭桌立刻四分五裂,靠边站着的人皆目瞪口呆,不敢吭气。 一是没想到以往逆来顺受的于冬月,这会儿竟跟于大志叫嚣上了。二是于冬月原本可是个身子骨很弱的人,让她挑两桶水都晃晃悠悠,怎么这么大力气了? 于冬月放话:“我从今天起会去小姨那里住。” 于冬月说完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听见一串口哨声。 到时间去上工了。 接下来就是急哄哄地脚步声,他们把房门锁上了。 于冬月不急,老旧衣柜上有一小块暗黄的镜子,她看了看,和她原本长得差不多,只是严重营养不良一个月不吃饭持续熬夜后的状态。现在这身上也是皮包骨的程度。 东西收拾好放在木板床上,她走到门前,估摸着力气,咬着牙用肩膀撞开了门,这金手指深得她意。 她快步向稻田走去,看到了生产队大队长刘力,又瞄到一旁村支书竟然也在,他们正在排队听下午的安排。 她跑过去,注意到于家几个略带些惊恐的眼神。 正在讲话的大队长疑惑地看向她,“于冬月,你可是好几天没来了,逃避劳动可不好。” 于冬月也不想装成柔弱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说:“队长,我不是逃避劳动,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撸起袖子,把裤子也挽到膝盖下方,一道道被抽打的红色伤痕清晰可见,让人看了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连她自己都在感叹原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队长,我身上的伤都是我二哥于东升打的,刚才晌午他还在家拿火钳往我身上敲,我每天在家洗衣服做饭还要雷打不动地出工干活,这些我没有怨言,但是我的家人这样对我,我哪还有力气除草割稻子。” 村支书和队长都皱起眉厉色看向人群中的于家人。 于东升右脸被于冬月打得现在还火辣辣的,心有不忿,“队长,老支书,你们别听她在这胡说八道,那是她不听话,我替爹教训她,怎么不说说为什么就打她?” 老支书闻言气得喘着粗气,“她不听话就要把她打成这个样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于冬月继续,“好,那我就说说我为什么挨打,因为……因为老于家卖女儿!” 众人脸色一惊。 “他们逼我嫁病秧子,人家前脚刚死,又逼着我嫁老鳏夫,村支书,我才18岁,我和您闺女张瑶一样大,您会让张瑶去嫁给快50的男人吗?” “我不嫁,他们就把我绑起来,又锁我的门,我不顺从就打我骂我,现在不是已经是新社会了吗?我怎么感觉我还活在封建的旧社会,而我就是被剥削的奴隶!” -- 第3页 她声情并茂,说到最后眼眶通红。 队员们都同情地看着她,甚至有人想起自身的经历和家里的女儿不由得流下眼泪。 “就是啊,哪有把闺女绑在家里的,当牲口吗?” “我就说老于家重男轻女得厉害。” “什么年代了还卖女儿?” “我家闺女我都不忍心她下地干活哟。” 于大志觉得丢了脸面,几乎要破口大骂,“家丑不可外扬啊!我们老于家怎么出来个你这样的白眼狼。” 村支书摇摇头:“你也知道这事不好看啊?于大志,你多大岁数了,你可真是个老糊涂啊。” 队长刘力有两个女儿,家里老母亲就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从没给过他的妻女好脸色,而他二弟整日无所事事逃避劳动,只因生了两个儿子就要让他的妻女伺候他们一家。刘力前几个月看见老二家吃鸡蛋油饼,同桌的妻女竟吃的是稀得能看见碗底的米汤和窝窝头,忍无可忍,果断提出分家。 他最是厌恶这种行为,怒喝:“于大志,你们家这是在买卖人口,这是新社会,人人平等,婚姻自由,你们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简直丧尽天良,应该送采石场好好改造改造。” 宋桂兰听到慌了起来,“不行啊,那采石场年轻力壮的去一趟都要了半条命,我家老头子都多大岁数了,去了那地方还能回得来吗?” 她跑到于冬月身边,“冬月,咱是一家人,什么话我们回去好好说,你跟队长说一声,你爹不能送去改造啊。” 于冬月轻嗤,“一家人?我爹骂我是赔钱货,大哥为了要彩礼让我嫁给鳏夫,二哥拿木棍往我身上抽,娘你拦着小弟不让他管,大嫂在一边幸灾乐祸的时候,你们有拿我当过一家人吗?” 大哥于东强和大嫂吴美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肌肉抽搐。 于东升忍无可忍,手上举着镰刀要跟于冬月拼命,被身边几个年轻人按在地上。 刘力嫌恶地看着他,“从今天起,于大志和于东升去采石场接受改造,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大队部台子上念了检讨,才可以回家!” 于大志和于东升被人拽着消失在稻田。 于冬月满意地舒了一口气,“队长,我想先去我小姨那里住一段时间,还有再跟您请几天假养养伤,等我伤好一定回来努力劳动。” 刘力点头,“好,你回去好好养伤,家里有事就去大队部,队里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于冬月道谢后转身要走。 宋桂兰老泪纵横,恳求道:“冬月,你听娘一句,你爹经不起折腾了,能不能去跟大队长他们说说情,明天就让你爹和你二哥回来成吗?就当娘求你了。” 于冬月冷眼一瞥,“我!不!” 第2章 . 捞鱼 周木匠 原主刚出生那晚,于大志就要抱着扔到后山的河里,就算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就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容不下一个他们眼里的赔钱货。 原主的小姨宋莲芝,性子泼辣,警告他,要是敢把孩子扔了就去公社告他们才作罢。 原主8岁时,宋莲芝见到她瘦得像个侏儒小猴,说年纪到了要送她去上学。于家坚决不同意,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给个丫头片子上学,好好干活等年纪到了嫁出去完事。宋莲芝要接到她家里,她供原主上学,毕业挣了钱她也一分不要。 于大志寻思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就同意了。 等原主16岁高中毕业,宋莲芝托人给她在广播站找了个轻省的工作,早中晚三个固定时间段转播新闻,一个月10块钱。于大志知道后,马不停蹄带着老大老二去宋莲芝那要人,并且不允许原主再跟宋莲芝联系。 于大志不止要了那10块钱,还让原主工作完就去上工挣工分,家里的活就更甭说了。 一转眼现在已经两年没联系了,但是在原主记忆中,小姨一家是对她最好的人。 就算是要替原主尽孝,也应该是孝顺宋莲芝。 她回到家翻了好一会,终于在橱柜里看见一小盆鸡蛋,上面还盖着块布,这是攒着要拿去城里换钱的。 于冬月犹豫着拿了三个鸡蛋,这年头没啥是不金贵的。 她拿起火柴,点燃灶洞旁的秸秆,已经见底的油倒入两滴,鸡蛋撒进去,菜板上有半根葱,手忙脚乱切碎,扔进锅里,撒盐,翻炒几下,热气腾腾又淡黄的葱花炒蛋完成,她就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快速吃完。 她简单涮了下自己用过的碗,回房抱着包好的衣物准备往小姨家去,院子角落发现了小弟于东旭的渔网和鱼篓,她心生一计,空出一只手拿起就走。 玉禾村算是这附近最大的村子,于冬月走了20分钟才到。 宋莲芝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家离河边近,挑水也方便。 于冬月刚要打招呼,宋莲芝也发现了她,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不敢确认地朝她走来。 “冬月?” “嗯,是我,小姨。” 两人互相打量。 宋莲芝40多岁,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劳心劳力,眼尾几道细纹,可能是因为不去上工的原因,皮肤意外的还不错,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身上的衣服也没看到明显补丁,估计是丈夫的抚恤金和现在大儿子每月寄回来的钱让她的日子过得不错。 -- 第4页 她丈夫当兵早几年牺牲了,老大江鹏23岁现已是部队连长,也就是原书男主,老二江展13岁三妹江颖11岁都在读书。 宋莲芝似笑非笑,“上次见你是两年前了吧,又长个儿了。” 170的于冬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 宋莲芝一眼就看出她这是跟家里闹掰了,接过于冬月手里的包裹,啥也没问,“快进屋吧。江展给你姐冲碗麦乳精,江颖去柜子里给你姐拿个鸡蛋糕。” 这两样东西可不便宜,上次吃也是两年前在小姨家。 从堂屋露出两颗小脑袋,“表姐?” 十来岁的年纪,一年不见都变化很大,估计现在就算原主来面对两个小毛孩也有点尴尬。于冬月更是不太擅长跟孩子交流,有些不自在。 刚才那三个鸡蛋确实是没吃饱,可能跟力量增强有关,坐在堂屋在三人六只眼睛的注视下快速吃完。 于冬月慢悠悠开口 :“小姨,我可能要在你这多打扰一阵子,我刚跟那边闹了一场……” 江颖声音软糯糯的,凑过来,“姐,他们又打你了吗?” 宋莲芝扯了下江颖的胳膊让她别多嘴,爽利道:“冬月,我知道你在那边有多苦,你就在我这呆着,只要不是你自愿回去,他们就带不走你。” 于冬月不禁鼻子一酸。 虽然宋莲芝家条件不错,就算不上工挣工分全家也饿不着,但是她来了,多一张嘴,总不好一直白吃白喝的,她是个性急的,起身就要拿着鱼篓去捞鱼。 “小姨,我出去一趟,晚一点再回来。” 宋莲芝纳闷,刚来又要去哪?瞧见她背上了鱼篓,才火急火燎地拦住她,“你这是干啥去?去捞鱼?” “对,我见后山那条河鱼还挺多的,去那转一圈,到公社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你可别去,那淹死过人,要不然人少呢,队里的去后山挖野菜砍木柴都离那条河远远的,水流特别急。” 于冬月又没法告诉她,其实她就是从那条河来的,笑着拍拍宋莲芝的手,“小姨,你放心吧,我水性好,而且我拿了渔网,不会下水的。” 说完就走,宋莲芝的手抓了空,推搡着江展江颖,“你们快跟着,看着你姐点,千万别让她下水听见没?” “哦。” 两小孩一溜烟跟了上去。 * 渔网不大,于冬月找来两个树枝,把装了石头的渔网固定在河边,这样总会有被水流冲下来的进入渔网,只要仔细注意着,一旦有鱼落网,立刻捞出来放鱼篓里就行了。 三个人一人看一会儿,这地方就像小姨说的,水急,不通水性的有些危险,可能也正因来的人少,鱼多且不小。 江展是个闲不住的,于冬月特别关注他,就怕他一时兴起跳下河,那她还真没脸去小姨那住了。 “姐,我听说你要嫁给村东头的老周?” 江展消息倒是灵通。 于冬月冷哼一声,“谁答应的谁去嫁。” 江展松了口气,“哎,我就说嘛,就算你之前也差点就结婚了,但是不是没扯证那男人就死了吗?也不能真把你当结过婚的吧。” 江颖往鱼篓里装鱼,“姐,我哥回来了,回去让我哥给你介绍部队的。” 于冬月一惊,“啊?表哥回来了?” “对啊,昨天回来的,我哥腿受伤了,拄着拐回来养伤,估计得一个月才能好。” 于冬月思索着书里男女主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好像就是这次,本来人家俩一见钟情,闪婚直接去随军挺顺利的事,成家良想利用张瑶是村支书女儿的身份,争取个回城名额,才让原主搞破坏造谣,闹得男女主还得抽空对付他们。 这次于冬月要做男女主的爱情保卫者。 鱼篓里已经六七条鱼了,还有虾和螃蟹,于冬月背上鱼篓,三人去公社。 于冬月想卖给供销社里的,或是国营饭店,这年头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万一被人看到举报个投机倒把也是够受的。 国营饭店门口,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男人站在梯子上擦牌子,于冬月看着晃悠悠的木梯子,心道:这么巧?她怕不是还绑定了什么气运系统吧。 只见梯子如她所想的那样,从下面三分之一处——断了。 于冬月本能地大跨步向前,伸手接住约莫有150多斤的中年男人。 幸好出门时还吃了鸡蛋糕。 她单手撑着男人的背惯性地原地转了半圈,待人双脚着地,才松了手。 男人一时震惊,又一时无措,看清救他的是个姑娘更是瞠目结舌,“谢谢……谢谢小同志。” 于冬月瞥见一边张着嘴的江展江颖,咽了咽口水,“您没事就好。” 男人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你这小姑娘怎么力气这么大?看着瘦瘦弱弱的。” “我……从小干体力活,习惯了,再说您也不是很重。” 男人不纠结于她反常的力气,连连道谢,瞧见她身后背的鱼篓,狐疑道:“你这是卖的?还是要送到哪去?” 江展机灵道:“是卖的,我们三个在村里那条水流特别急的河里捞的,鱼特别大。” 于是,男人为表达感激之情,按供销社的价买下了鱼篓里所有的鱼,兜里的钱不够,于冬月还补充:“如果能有点票就更好了,钱可以少点的。” -- 第5页 男人了然,进了趟后厨,出来后手里几张比较常见的票。“以后有鱼也可以来国营饭店找我,我这用不了,其他饭店我也有认识的人,省得你们到处跑了。” 一共4块钱和一斤糖票、3两猪肉票、一斤盐票。 于冬月转头就到供销社把手里的票都花出去了,还买了两个奶油蛋糕。 三人雀跃着一蹦一跳往回走。 江展和江颖这个年纪就是会喜欢能让自己崇拜的人,刚见到表姐一只胳膊接住一个中年男人,现在心里对于冬月好感直线上升,恨不得是一个妈生的亲姐姐。 江展一副“咱们都是自家人我是为了你好才说的”样子,“姐,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有啥条件,跟我说,我经常在公社来回跑帮你注意着点。” 于冬月扑哧笑出声,若有所思地回道:“首先,要长得俊,个子要高,要能挣钱的,不能以后让我养着吧,嗯……” 江展一拍大腿,“姐,我有个好人选!” “我哥昨天回来看我和江颖的书桌太旧了,就找了村里的木匠给我们打两套新书桌,那木匠就可俊,个子也高,比我哥还高个脑瓜尖。” 木匠?于冬月印象中木匠尤其是村里的,都是起码30岁往上的男人吧。 江颖回想了下,笑着点头,“嗯,我也觉得好,姐,你喜欢不?” “我还没见着人呢。” 江展撇撇嘴,开始给于冬月绘声绘色地讲述关于那个周木匠的前半生。 于冬月从中得知,周木匠在这个村子算生活富裕的,作为手艺人也得到大家的尊重,不用上工,无父无母,亲戚多是外村人多年不来往。多少岁不太确定,但是据江展说的跟于冬月差不多。 江颖仰着头问:“姐,我们明天还去后山捞鱼吗?” 于冬月想着明天还是在家帮小姨干点活,再过一天就去上工,还要记着让记工员把她的工分和于家的分开。 “不去啦,姐想想以后卖点别的。” * 宋莲芝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这还有客人就不便再拖,就先吃了起来。 三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传到堂屋里。 宋莲芝没好气地瞪他们,“怎么才回来?去哪疯了?这天都快黑了。” 江鹏听宋莲芝说于冬月要来住,将近三年没见了,起身笑脸相迎。 于冬月跟表哥微微颔首,从鱼篓里掏出今天买的东西。 江颖骄傲地夸道:“我姐特厉害,捞鱼脚都不用沾水,而且今天还救了国营饭店的大厨,人家把我们的鱼全都买了。” 江展没洗手,伸手抓了张饼叼嘴里,“我姐一只胳膊抱住了从梯子上摔下来的男人哦,一只胳膊哦。” 于冬月没不好意思,只觉得他们两个好幼稚,笑了笑,揪着江展的衣领出去洗手。 洗完手回来吃饭才开始端详旁边坐着的客人。 “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周木匠。” 于冬月蓦然一怔,这不是……中午救的那个人吗?她抿了下嘴唇。 当时事发突然,她哪有心思关注人家的脸? 但是这个嘴…… 他的嘴很特别,唇峰明显,嘴角微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m型唇。 现在细看他这张脸,鼻梁高挺不突兀,下半张脸柔和,眉眼又透着清冷,乍一看很清秀,看得久了又带着疏离感。 这十里八村的男人能用得上“清秀”两字形容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周信阳迎上她的眼神,礼貌点头。 江鹏给于冬月夹菜,亲切道:“冬月,你多吃点,我看着你瘦好多啊。” 周信阳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冬月? 于冬月? 那个书里害死他的女人? 第3章 . 负责 我们两个多合适 周信阳今年20岁,他一岁时娘去世,他爹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到他高中毕业也闭了眼,同年,教他木工的师父也没了。 他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本村和邻村的都会找他做木工活。 每年给点钱或者免费做一些农具给队里,生产队长也不会非让正值壮年的周信阳去出工干活。 这几年除了独自一人生活、靠手艺挣了些钱以外,还有一件事对他极为重要,也是导致他至今没有婚配的原因。 他爹死没两天,他做梦梦到自己竟然活在一本书中,书中关于他的描述一笔带过,只知道他是为了救一个叫于冬月的女人溺死,而这个女人由于害怕没有叫人去救在水里脚抽筋了的他。并且于冬月在书里不是什么好人,她非要在人家有情人之间搞破坏,又蠢笨地多次相信那个狡猾男人的谎话。 后来他总是梦到自己在河里扑腾的画面,岸上还有个模糊的女人的脸看着他。 所以这些年他小心翼翼,日子平淡也好,总之不想死,以后发展得好了出去旅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满脑子都是自己死亡的场景,让他成家立业,他哪有那个心思。 本来今天在后山寻找合适的木材,看见河里有位女同志,他也不知道这女同志是不是于冬月,正犹豫着救还是不救,望着附近有没有其他人能帮她,想仔细看看她是寻死还是捞鱼,一不小心脚滑自己摔了下去。连着滚了好几圈,整个人都是晕眩的。 他当时还想,老老实实一辈子终究逃不过命运,他的人生已被写好。 -- 第6页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就回头看见了那个慌张逃跑的背影,既然人家都跑了,他也不要再想,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于冬月时不时瞄对面男人一眼,突如其来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结了婚户口不就从于家迁出来了,哪怕以后不离婚,就跟他一直过下去。周信阳长得俊,个子高,有手艺,没极品家人,简直就是理想丈夫人选。 这男人真是越看越有味道,那副谁都不爱搭理的拽劲,还挺勾人。 听说这种男人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特别专一深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于冬月想以身犯险,试一下。 思来想去整个大队应该都找不出比他条件好、还俊俏的男人了。 于冬月这张脸是不错的,五官标致,个子高骨架大。虽然有些风吹日晒的痕迹,身材略微干瘪,但是这些以后日子好了吃得多了都能养出来。 宋莲芝和江鹏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嘴角不由得上扬。 吃过饭,周信阳道谢后大步流星往家走,于冬月小跑着才跟上,边跑边笑嘻嘻地说:“昨天是我救的你。” 周信阳有些惊慌失措,步子也慢了下来。 他认出了她穿的衣服,但是他以为她昨天跑了就是不想被人知道,怎么今天会这样……坦荡地说出来? “我们两个都那样了,你不让我对你负责吗?” “别的男同志救了女同志都是要娶人家的,我们都……这样那样了……” 于冬月走在周信阳前面观察他的表情。 周信阳脸通红,额上青筋明显凸起,小声嘟囔一句:“你不说没人知道。” 于冬月听见了,有些失望,“哦~” “好吧,我于冬月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周信阳眉头紧锁,怎么是于冬月救了他呢?那书里的剧情到底作不作数?还是说他因救她而死的不是今天? 于冬月讪笑,“你是不是怕我赖上你啊?” 周信阳停下站在她对面,低着头,“我想想。” “想什么?” “想我们之间的事。” 这就是调戏纯情小男生的快乐吗?于冬月见周信阳红着脸慌张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天色渐暗,各家各户房内点着不太亮的煤油灯,附近草丛里各种昆虫清脆又混乱的叫声,都叫这夜晚的氛围更朦胧了些。 周信阳又长又密的睫毛把低垂的眼眸挡得严实,额前碎发被微风撩动,脸上的皮肤比原主还好,喉结因察觉到有人注视不安分地上下滚动,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但是刚才吃饭时,于冬月注意到周信阳的左手虎口处一道长长的疤痕,盯得久了还觉得有些瘆人,仿佛能看到他受伤时紧蹙的眉头和流淌着鲜血的左手。跟他这张脸倒还挺反差的。 于冬月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悠悠道:“好吧,那你快点哦。” 周信阳一头雾水,心里有千百种想法,又不知如何实施。 她的坦荡不断扰乱他的思绪。 于冬月回去烧了水想洗个澡。 灶屋旁是专门修建的洗澡房,其实就是有一个桶,用水瓢舀水冲身上,于冬月欣喜地发现竟然有肥皂,放在这里应该就是洗澡的吧,她在手上搓出泡沫,再抹在身上,满足了,别家都是用皂角。 皂角能洗一切。 用肥皂洗了身上,于冬月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拿了皂角在盆子里洗头发。 清爽,于冬月觉得自己香喷喷的。 * 翌日一早,江鹏洗漱完就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江展江颖被江鹏赶去上工,说是平时都上学,现在放假了锻炼一下。 于冬月没孩子陪她玩,背上竹篓去山上扯猪草、挖野菜。 她就蹲在河边割猪草,老远听见那边一个婶子喊:“于家老三啊,你别离那么近哦,万一掉下去可咋办?” 于冬月笑笑往远挪了一步,脑子里刚被原主记忆灌输的时候,还以为这里都是让人难过的事情,导致悲惨的人。自从她离了于家,宋莲芝、江鹏三兄妹、连这后山偶然碰见的大婶都让她觉得暖心。 对了,还有周信阳。 她昨天问了表哥他的名字,江鹏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觉得他还挺有眼力见的,对书里男女主的爱情更加期待了。 真如江展所说,周信阳经常在后山砍树。 他正拖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在山上一步一步慢慢前进。 于冬月装作不经意垂头走过去,在离他不远处蹲下挖野菜,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他耳朵里:“要回去了吗?” 周信阳昨晚失眠了,刚才砍树也力不从心,按理说于冬月救了他,两人还……他就应该负责,可是救他的不是别人,是于冬月,如果昨天没有按照书中剧情因救她而死,是不是后面还会发生类似事件,直到完成书中剧情为止? 他在这后山砍树,连野猪熊瞎子都不怕,刚独自一人做木工时刨子划伤了手他也能咬牙挺过去。可是这些的前提是他还有命活着。 自从梦到书中剧情,他才发现自己格外的惜命。 于冬月见他愣在那,肩上扛着树干一头,走过去把树干接过来扛在自己肩上。 周信阳还没想好要跟她说什么,这肩膀上一轻,转眼瞧见瘦弱的女人扛着比她还长的树干。 -- 第7页 “你拖不动,给我。” 于冬月眉梢一扬,表情轻松地走了5米的距离,笑盈盈地回头准备接受他惊讶的目光。 “我天生力气大。” 周信阳顿时愕然,片刻后又面无表情地要去把自己的树干拿回来。 于冬月嘴角压不下去,索性就一脸张扬地把树干扔到地上,朝周信阳迎面走去。 “你看我们两个多合适。你不会游泳,我游得特别好;你是个木匠,我力气大能帮你抬树。” 两人四目相对,于冬月脚步停在和他有半步远的位置,“我想要结婚,而你,正好是单身。” 周信阳心跳漏了一拍,往常只要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就能把那些前来说亲或是对他有爱慕之情的人拒之千里。 这个女人不简单,书中的于冬月可是被一个男人骗得团团转,最终还为了那个男人惨死。 可是面前的于冬月怎么看都不像那么蠢。 他感受到自己发红发涨的脸,尽量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一个女孩子,知不知羞?” 于冬月不以为然,“这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吗?” 周信阳无话可说。 她想结婚? 可是他只想保命啊。 于冬月见他不说话,转身背上自己的竹篓就往回走,还要回去剁猪草喂猪呢,自己是个急性子,总要给别人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周信阳望着她渐远的背影立在原地半晌,如果和她结婚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书中那样悲惨的结局? 他有些动容。 可是这才见了两面,才认识两天,就谈结婚的事…… 这种情况在村里也不是没有过。 第4章 . 家人 画饼 宋莲芝家有4只鸡,两只鸭,两头猪,在玉禾村算是大户人家。年终上交一头猪,剩下那头留着自家吃,多得还可以卖钱,日子过得不错。 自从去年宋莲芝上工时镰刀不小心砍到自己的腿,流了很多血后,她就跟队长说不出工了,反正存款、家里自留地那些菜够他们一家生活的。 于冬月去后院喂猪,趴着猪圈的土墙边上看它们吭哧吭哧地吃完,又三两下爬到秸秆垛上面,享受乡下的风景。 风迎面吹来一股子粪味儿,也分不清是啥动物的,还有脚下秸秆子的味。 她回前院的时候小姨不在,还想要点活干呢。 江鹏和周信阳在院子里研究木板。 昨天晚上江鹏在堂屋高声跟宋莲芝交流,“妈,我让信阳兄弟明天来咱家做桌子吧,我腿脚不方便,无聊还能学学解解闷。” 宋莲芝观察于冬月的表情,“来呗,咱家包他三餐都行。” 于冬月当下就听出来这是说给她听的,低头轻笑,能出生在这种家庭里真是有福气。 周信阳边用尺子和铅笔标记长宽,边回江鹏,“我用水曲柳比较多。” 江鹏一个门外汉拄着拐曲着一条腿,这摸摸那看看,是真感兴趣,“这种弯了的木材能做什么?” “在这面糊上泥浆,下面用火烤就会变直,然后加一个木撑顶住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江鹏拍拍周信阳的后背,“我怎么没瞧见螺丝钉?是不是那种不用螺丝的做法?” 周信阳勾了下嘴角,“榫卯结构。” “对,榫卯。老弟,你还真厉害。” 江鹏瞥见灶屋门口的于冬月,似笑非笑地小声问周信阳,“兄弟,你都20了,咋还没结婚呢?没相中的?还是咋?” 于冬月翻了下眼皮,扬声:“哥,你都23了,还操心人家。” 江鹏撇嘴,这不是想让她早点成婚,好快点摆脱那个晦气的老于家。 其实江鹏和宋莲芝是想在城里或者外地帮着介绍一个的,离于家人越远越好。玉禾村的别人他们也不会这么积极去撺掇,这不是这人是周信阳吗?看着就踏实能干,那眼神还总透着一股狠劲,当兵多年的江鹏都觉着要是妹子跟他在一起,他一定能护住于冬月。 周信阳可不知道自己被人家一家子都盯上了,把铅笔别在耳后,一脸认真。 于冬月从小就喜欢带着点坏的男生,现在看见周信阳耳后别了根铅笔,像别了根烟。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你悔恨终身的感觉。 于冬月可不信见了两面就有多喜欢人家,不过是见到帅哥有些腿软心软罢了。她摇摇头,跟江鹏说自己回屋躺会,小姨回来再叫她。 * 于东强来的时候知道江鹏回来了,村里当兵的回来,一进村就传开了。 他是有点怯的,可是那边他娘和他媳妇一直拱火让他来把于冬月抓回去,说现在就他能治得住于冬月。 他磨不开面子,新婚一个月的媳妇看着呢,总得拿出点当大哥的样子。 他步子迈得大,看上去有点派头,见到江鹏还是本能地脸上堆满了笑。 江鹏比他大一岁,当兵的气场又强,他庆幸媳妇吴美娟没跟着一块来。 “鹏哥,回来了,这腿咋弄的啊?我娘让我过来看看你,慰问一下。” 江鹏嘴角一抽,早就从他妈宋莲芝那听说于家的事,于冬月又是他拿着当亲妹妹一样的,他现在见着于家的人就烦。 随口应了声,“嗯,回来了。” 于东强看出来人家不欢迎,不欢迎也没办法,他得完成任务,“冬月在吗?我来接她回家。” -- 第8页 江鹏叹了口气,“睡觉呢,让她回家有啥事?” “哎呀,这不是娘想她了嘛。” 江鹏腿差点没气好了,毫不掩饰翻了个白眼,“她刚睡下,以后再说吧。” 于东强脸上挂不住,这边上还有外人呢,万一周木匠去别家做木工说出去了,他多没面子。再说这是他妹子,怎么像是他们江家的人一样。 周信阳只有于东强刚进来时抬了下眼看来人是谁,后来就一直手上不停的忙着。 “我进去叫她,这时间不干活睡啥觉。”于东强边说边往里头走。 江鹏这腿脚不便,驾着拐没追上他,身边一个人影飞过。 周信阳快步挡在于冬月门前,目露不悦,“你一个大老爷们进人家小姑娘房间不合适吧。” 这话不容拒绝的意味明显,于东强闻言更多是没想到话是周信阳说的。两人往常在村里遇到还会叫他一声于大哥的。 “我是她亲大哥。” 江鹏冷哼,这是说他不是亲的呢?于冬月到底跟谁更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周信阳不让,江鹏见状也放心,随性坐在一边。 于东强扯着脖子对着屋里喊:“冬月,小妹,于冬月!” 于冬月这时听见有人喊她,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但身子就是动不了,眼皮子发沉睁不开,外面的声响倒听得清楚。 恰巧宋莲芝去公社买东西回来了,见着于东强恨不得拿铁锨拍他。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啥?” 于东强寻思再怎么着也是亲小姨,而且一个外人在这打扰人一家子过日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烦于冬月呢,嬉皮笑脸迎上去,“小姨,我娘让我来接我妹回去,你进去帮我把她叫起来吧。” 宋莲芝越过他先把东西放回堂屋才出来,“不叫,她不想回去。” “你们让她回去干啥?跟那个比我岁数还大的老周结婚?你们这是人干事儿?” 宋莲芝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顿说:“那老鳏夫给我我都看不上,你们让冬月嫁给他?恶心谁呢?我给你找个50岁寡妇你乐意吗?” 于东强挠挠头,不乐意能咋地,爹说了算,等爹回来于冬月要是不嫁,后果更惨。 可是宋莲芝吵吵起来五官齐飞,怪吓人的,他不敢回嘴。 宋莲芝瞥他一眼,“你们家甭管了,回头我让江鹏给她从部队介绍一个,给她找个条件好的,你们以后不也跟着沾光吗?你们一家子就是眼皮子浅,只要眼下那点利益。不为你以后孩子考虑?没准还能给你们兄弟几个找个工作啥的。” 于东强不禁点头,说的在理。 “行,你回去跟你家人说说,我肯定给她找个好婆家,给你家找个好靠山。” 于东强乐得呲着牙就走了。 于冬月刚已经硬生生起来了,靠在门上听,等于东强走了才出来,声音还有点沙哑,“小姨,你真要给我介绍个当兵的?” 宋莲芝回头看她脸上都睡出印子了,眼皮还有点肿,回头扫了眼院子里专心锯木头的周信阳,在她脑门上拍一下,“你爱找啥样找啥样的,我给你介绍你就能处啊?我那是缓兵之计。婚姻自由,你要是想让我给你介绍,我就好好给你找个相看相看,不想让我介绍,你就自己呆着去吧,又不是非得结婚,大不了咱俩作伴。” 宋莲芝画大饼一流。 于冬月追着宋莲芝进堂屋,搂着她的脖子,亲昵道:“好啊,你不嫌弃我我就不结婚跟你作伴。” 宋莲芝打了下她的手,从竹篓里拿出刚从公社买的军绿色水壶,还有草编的遮太阳的帽子。 “你不是决定明天去上工吗?我今天去供销社买白面粉,顺道给你买的两样必备品。” 于冬月低头看着水壶强忍住眼泪,半天没吭气。 宋莲芝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行啦,多大姑娘了。” 于冬月靠在宋莲芝肩上,声音闷闷的,“小姨,我会给你养老的。” 宋莲芝每次瞥见她胳膊上的伤,别提多心疼了,这孩子早先在她家待了8年,她都当自己孩子看待,先前也气过,到底是别家的,说不让联系就真不联系。可是这两天相处下来,这说话办事虽变化了些,还是稀罕得紧。 “用得着你给我养老?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于冬月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很快两人各自成家,她要么住宿,要么轮流寄养在各个亲戚家。不过她骨子里莫名的傲气,倒是没养成去哪都要懂事都要看人脸色的性子。 可能是她父母虽然除了每月给她打钱外,没有其他交流。但是最起码她手上就没断过钱。多看看自己有的,还觉得挺幸运。 她从不渴望谁的爱,爱就爱,不爱就拉倒。连亲生父母都不一定爱子女,更何况其他人。 可是她在这里明确感受到了有人真心待她,真心护着她,确实还挺爽的。 她还沉浸在被爱的氛围里,院外,于东强跟着宋桂兰又来了。 第5章 . 宋桂兰 就你最孝顺 江鹏端了个搪瓷缸子喝水,喝完就放在靠近周信阳的位置,让他也用这个喝。 “信阳老弟,你说我让我家江展也学学木工这手艺行不?” 周信阳回想了下昨天见的皮猴子似的江展,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要看他喜不喜欢。” -- 第9页 江鹏无奈,“他能喜欢啥,他现在就喜欢到河里摸鱼,爬草垛子,泥池子里滚。” “我还想着要不就送他去当兵,磨练一下,但又不能家里都是当兵的,我妈一个人在家有啥事没法照应啊。” “不是还有江颖?” “别看我家江颖长得柔柔弱弱,她可是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要去当兵的,先甭管体能合不合格,就算当不成兵,也还是会去考部队文工团那类的,我正琢磨着让她学点啥才艺。” 周信阳抬头对他浅笑,很羡慕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互相照顾,心里惦记着对方。 他一个人惯了。 江鹏瞧见大门口进来两人,脸色骤变。 宋桂兰风风火火地赶来,见了江鹏也没打招呼,两家这关系,有个当军官的外甥也借不着光,径直走进堂屋。 人未到声先到,一只脚刚迈进屋就开嚎:“冬月啊,当娘的求求你了,快救救你爹和你二哥吧。” 于冬月一激灵,眼瞅着宋桂兰向她扑来,忙不迭起身躲开,宋桂兰扑了个空,转身又要追过去。 宋莲芝顺势拽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大姐,你咋来啦,稀客啊,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家里啥也没准备。” 宋桂兰索性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于冬月。 “小妹,你帮我劝劝我家冬月。” “啥事啊?” 宋桂兰泪眼汪汪的,“就是我家老头子和东升啊,他们俩昨天被队长送去采石场了,那地方,听说上次村西头的赵友被滚下来的石头砸的腿没了一个。” 于冬月在一边晃着腿嗤笑。 宋莲芝也憋着笑,“那个赵友可是偷他嫂子衣服被发现才送去改造的,姐夫和我外甥咋就被送去了?” 于冬月昨晚上就跟她说了,她还夸了半天,说于冬月18岁终于学聪明了。 她大姐宋桂兰天生是个性子软的,嫁到于家后更甚,不止软趴趴的还对那最不是东西的于大志言听计从,不是当媳妇,这是当佣人去了。于冬月出生后,明知道于大志和他妈是个重男轻女的,自己经历过那些,也不好好护着自己闺女,反而装聋作哑。 于冬月出生第二天,宋莲芝就把于大志要扔闺女的事告诉了宋桂兰,宋桂兰当初说啥,说算了。 呵,好一句算了,辛苦怀胎十月的女儿,她就一句算了。从那以后,宋桂兰对她大姐彻底失望,几次来往也都是为了这个苦命的女娃。 宋桂兰面容一僵,又把话头转回来,“冬月,那可是你亲爹亲二哥啊,万一他们真出什么事,你不得后悔死啊,他们真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于冬月挑眉,借您吉言嘞。 宋桂兰涕泪纵横,“冬月,你能不能去找大队长说说情,让你爹和你二哥回来?娘保证,他俩以后绝对不会再打你了。” 于冬月傻了才会信宋桂兰的保证,宋桂兰的话屁用没有。要不是想着一年后去当空军,害怕背调出状况,她就不是告到大队长那,而是直接去公社派出所。 于冬月满不在意,“娘,人家刘力大队长都说了,只要他们两个念检讨就让他们回来,我觉着这也不过分啊。” 宋桂兰袖子抹了把鼻涕,抽抽嗒嗒的,“让你爹站队部台子上念检讨,那么多乡亲们都看着,这不是要你爹的命吗?” 于冬月蓦然冷笑,“念个检讨就是要了他的命,那么结实的木棍子打在我身上的时候,考虑过我还有没有命了吗?” 宋桂兰对上于冬月阴鸷的眼神后迅速移开,这孩子跑出去两天,回来就像换了个芯子一样,怕不是去后山着了什么东西。她以前对三闺女还是有愧疚的,想着以后日子好了,一定会弥补她一些,只是她老头子要是没了,这个家就没了,还谈啥以后。 “冬月,你不能这么对你的家人啊,虽然你爹和你二哥之前对你是……过分了些,你可以怨他们,你不能恨他们啊。大队长还说了,这事得你说了算,你让他们回来他们才能回。娘知道家里四个孩子,就你最孝顺,娘求你一次,就这一次。” 于冬月没什么感情地凝着宋桂兰,看得宋桂兰心颤颤。 于冬月:“只要爹和二哥在台子上念了检讨,我就同意他们回来。娘,你也得为我想想,再说,这是大队长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的,要是连检讨都不念,你这不是打人家大队长的脸吗?” 宋桂兰弓着背,点头如捣蒜,“好好,只要你同意他们回来,我这就让他们快点写检讨。” 她倒是不想同意,她恨不得那俩人一辈子在那再也回不来。一方面第一视角看到了原主在那个家受到的迫害,她简直身临其境,现在晚上睡觉一翻身痛的可是她。一方面她实在看不上欺压女性的恶臭。 而且要是她死咬着不同意这事,宋桂兰和于东强这么会演,以后在队里随便演演,可能就会让言论转了风向,明明她是受害者,反过来又要说她不孝顺。在这里,什么“百善孝为先”“没有不是的父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话,很多人不会管你里面的是非曲直。 倒是宋桂兰来这找她的目的就是同意让他们念完检讨回来?这不是原本就说好的吗?于冬月都不知道要经过她的许可,还以为只要他们念了,队长就会放他们回来呢。宋桂兰来的目的好像没那么简单。 -- 第10页 这不,宋桂兰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颤颤巍巍地开口:“其实,冬月啊,娘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于冬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宋莲芝边翻白眼边手指戳着太阳穴。 于家是什么癞皮狗! 第6章 . 白眼狼 你不孝啊 宋桂兰给于东强使眼色,于东强反应过来,垂头丧气地说:“妹子,咱家早都和老周家说好了,彩礼都收了,周家的人今天还来咱家闹呢,说你要是不嫁过去,就天天到咱家闹,我倒好,今天那帮人把娘吓得还摔了一跤。” 不可救药。 于冬月还没开口,宋莲芝气得腾地站起来,指着宋桂兰和于东强,咬牙切齿,“你们要是那么得意那个老周,就自己去嫁,总逼着冬月算怎么回事?” “大姐,你就是这么当妈的?那老周跟你岁数一边大,你闺女嫁给那老头,你想想不恶心吗?你以后还睡得着觉吗?你应下这种事,你就没做过噩梦吗?” 宋桂兰和于东强都没想到宋莲芝会这么生气,一时说不出话。 于冬月慢悠悠地说:“来闹就把人家彩礼退回去啊。” 宋桂兰左右为难的样子,“老周那边说除非再多给200,不然这事就过不去,咱家哪有钱啊。” 于冬月轻哂,“确实没有,我不挣钱家里哪来的钱?” “可是,娘,如果这个家什么事都要我来解决,那于家的一家之主应该由我来当。” 宋桂兰心里一家之主的位置当然是她男人于大志,这话戳了她肺管子,力气不小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瞧见娘都发火了,自己也有了底气,于东强站在宋桂兰身边,目光躲闪,“小姨,冬月之前也是有过亲事的,虽然还没同房那人就没了,但是咱彩礼啥的都收了,那就算嫁过人。外边都传她克夫,一个二手的寡妇还指望能嫁给啥好人家啊?有人要就不错了,女人又不像男人,她岁数再大点,人家老周都不愿意要她。” “啪——”地一声。 宋莲芝一巴掌甩在于东强脸上,喘着粗气,“那男人就是自己命不好,这也怪到我家冬月头上,哪个王八犊子这么说他就是嘴贱,让我听见当面给他两巴掌。你当大哥的也是个窝囊废,有人这么说你妹子你不打回去,还好意思说出来?” “我们冬月盘靓条顺,想找什么样的没有,我今天把话放这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嫁那个老周。” 于东强常年听于大志没事就损几句宋莲芝,他打心底里也不喜欢这个小姨。 而且宋莲芝只对于冬月好,并没对他们哥几个有多稀罕,还说爹娘对他们够好的了,不需要他这个小姨。这话说的,好像家里多亏待了于冬月一样,队里哪家不是把儿子当个宝似的,就他们于家当不得? 竟然还敢打他、骂他窝囊废,看来是这么多年没男人管着她了,胆子肥了。 于东强梗着脖子顺势推了宋莲芝一把。 宋莲芝没预料到他会动手,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地上,于冬月上前扶住宋莲芝。 宋莲芝站稳后要过去再给他一巴掌,于冬月拦了下,先行下手。 她眼神狠戾地揪着于东强的头发往后拽,于东强一开始是向后下腰的姿势,他扒不开于冬月的手,边叫着疼边原地转了半圈,让自己是猫着腰的。 于冬月保持这个姿势拽着他的头发往门口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生怕他们听不清,“于东强,如果你不想像你弟和你爹那样,你就给我老实点,你愿意装作善良的样子就好好装着,我懒得看,要是敢在我面前大摇大摆的露出狐狸尾巴,我就一刀给它砍断,听见没?” 话毕,一甩胳膊,把人扔了出去。没控制好力道,甩出了五六米。 于东强一个大马趴在灰呛呛的路上。 宋桂兰一直跟着要去拽于冬月的胳膊,宋莲芝挡在中间。 她哭喊着跑过去把脸贴地的于东强扶起来。 于冬月站在大门口,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娘,但凡当初他们打我的时候,你能像今天这样拦一下,我都会看在你是我娘的份上不迁怒于你,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回去让那俩赶紧念了检讨,以后各不相干。” 于东强摸着被擦出血丝的右脸,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是于家的人,你以后啥样得于家说了算!” 于冬月:“你们何必咬死我不放呢?就为了那两百块彩礼?那我告诉你们,从今往后,你们于家所有人,休想再从我身上拿到一分钱!” 于冬月说完推着门口一脸愤懑的三个人进院子,沉着脸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宋桂兰不放弃,还在喊:“于家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个白眼狼啊,你不孝啊,你不考虑老于家,你不考虑你爹和你几个兄弟啊……” 大门一关,宋莲芝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于冬月搀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小姨,别跟他们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宋莲芝还担心她呢,她还反过来安慰上了,瞧她脸色还不错,又气又笑。 刚她们在屋里吵,江鹏紧攥着拐就在门口站着,在外边听着把他气得后槽牙都咬疼了。只要他们敢动手,敢强硬着把于冬月拽走,他绝不会放任不管。 没想到,几年不见,以前看着特老实的小丫头现在已经这么霸气了。 -- 第11页 周信阳这时也才长舒了口气,刚才的木头都锯错了尺寸。 周信阳想起,书里面于冬月是和那个老周结了婚的,婚后老周身体不好,于冬月就和成家良秘密幽会,成家良对外说于冬月总缠着他,村里就开始传于冬月是破鞋、狐狸精,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加上成家良的冷漠,才选择投河自尽。 周信阳怎么也不能把这个于冬月和那个剧情联系到一起。 或许现在一切都变了,不会再像书里那样发展? 于冬强揉揉屁股揉揉脸,“娘,咋整?和老周定的日子快到了。” 宋桂兰眼一横,“去你二叔那。” 眼看着该吃晌午饭了,于冬月帮宋莲芝安抚好她的心情,两人就去灶屋做饭,等下还要给地里干活的弟弟妹妹送饭。 宋莲芝说今天吃面条,问大家意见,“想吃什么汤面?还是打卤面。” 江鹏进灶屋转悠一圈,看看都有啥,“西红柿鸡蛋面?” 宋莲芝瞪他,“问你汤面还是打卤的!” 于冬月无声地笑了笑,“打卤的吧,西红柿鸡蛋卤。” “好。” 宋莲芝坐灶台旁边煮面条,于冬月就站一边帮着打打下手。 于冬月不是不生气,她这会儿气得恨不得去山上跑两圈,只是她不想在宋莲芝面前表现出来。 她今天吃饭尤其快,宋莲芝拍她后背让她慢点吃,平时得吃个两三碗,今天吃了一碗就嚷嚷着饱了,要去给江展江颖送饭去。 现在出去了快两个小时了,吃完饭聊会天也应该回来了啊,宋莲芝手挡在眼睛上往远望。 “咋还没回来?跟着江展他们一起干上了?” 周信阳不知道为什么静不下心来,把手里的工具一放,声音淡淡的,“鹏哥,我回去拿个工具,一会儿回来。” 江鹏拧眉思索了下,到底是没跟上去凑热闹。 第7章 . 身材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于冬月看着江展江颖吃完,把碗放在那让他们结束一并拿回去,自己就去了后山。 她讨厌现在做事都要有所顾虑,导致那些极品家人还在她面前蹦哒,这让她感到烦躁。 她坐在河边闭着眼睛听潺潺的流水声。 听到脚步声,她抬眸,是周信阳。 “我来后山找木材。” 好此地无银三百两、好蹩脚的解释。 于冬月扯了一边嘴角,没搭茬,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周信阳一时尴尬,他刚才去田里找到了江展,江展告诉他于冬月来后山了,他毫不犹豫地就朝这边来。 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才得空去给自己寻找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一定是因为在梦里他是因救她而死,但是最终却是于冬月救了他,他感到疑惑才…… “我能自己去卖野猪吗?” 于冬月看见山上有几个男人抬着一只野猪往山下走,遂有了想法。 周信阳思绪被打断,也瞧见那几个抬着猪的男人,声音听不出情绪,“首先你要先抓住它,然后再杀了它,之后再谈卖的事情。” 于冬月眨巴眨巴眼睛,又问,“所以我可以卖吗?不用交给队里也行?” 周信阳微微蹙眉,“嗯。” “只要你别大张旗鼓的。” 话音刚落,于冬月起身,随地捡了块尖头的石头往林子深处走。 周信阳见她气势汹汹,忙不迭跟了上去。 于冬月走了好远,路上蹦过去一只野兔子她也没管,今天就想逮个大家伙。 她听见了猪特有的呼吸声,放慢脚步,猫着腰,不远处瞧见一只黑粉相间的大花猪,估摸有180斤,肥头大耳。 她悄悄靠近,趁其不备,一扑!侧着身子把大花猪压在身下,这猪感受到生命受了威胁,滋哇乱叫。 于冬月扬起手中的石头朝它脖子砸去,它太胖了,毫发未伤。 周信阳见她这架势,蓦然一怔,忽而想起自己腰间别着一把小尖刀,是刻花纹用的,他□□,走过去,在大花猪的脖子上剌了一下。 它的皮太厚了。 于冬月拿过刀,干脆利落,刀尖插进大花猪的脖子,没□□,再使劲往下剌了长长一道。 血噗呲喷了两人一身一脸。 于冬月下意识闭上眼睛,周信阳袖子抹了把脸,发现于冬月眼睛被猪血糊住了,用另一只干净的袖子帮她擦干净眼睛周围。 于冬月缓缓睁开双眼,和周信阳小心翼翼的眼神对上。 氛围不对。 于冬月把刀□□,在地上随便擦了两下,还给周信阳。 周信阳收进腰间装刀的皮套子里,“我们抬到哪去?” 于冬月发现他竟然说了我们,心下有些东西融化开来。 她背对着大花猪蹲下,抓住它的两只前蹄,往身上一提,便往前走。 “去你家吧。” 周信阳有些犹豫,但是于冬月好像并没有问他意见的意思,径自往前走,即便不知道他的家在哪。 不过她没有走错方向。 周信阳看她没有很吃力的样子,就没说让他来背着猪,反正他是背不动的,最多能拖着走。 他快步走到前面带路,尽量缓和刚才诧异的情绪,“我们走这边小路,这边没人。” 两人把这头死猪放在了周信阳家做木工专门的超大案板上,上面还铺了一层盖木材的防水布。 -- 第12页 于冬月:“你杀过猪吗?” 周信阳去灶屋拿了把平时没怎么用过的菜刀,还算锋利。 他瞥了眼在一边皱眉的于冬月,大概她是没杀过猪不知道怎么下手,虽然他也没杀过,但是…… 周信阳一刀剁在猪的脖子上,然后猪蹄子,然后开膛破肚…… 于冬月一张脸皱紧,“是不是应该先拿开水烫,或是火燎一下,去去猪毛啊?” 周信阳提着刀的手一顿。 于冬月见他身形一僵,想必刚才看上去很有经验地发着狠剁猪头的样子也是装的,没绷住笑出声来。 周信阳一身的血,回头看她笑了,自己也笑。 两人就对着满地的血和一头死猪捧腹大笑。 约莫一个小时,才处理完这头野猪。 肉块切得很大很厚。 于冬月:“这份给你留着吃,这份等下我拿回小姨家,剩下的我拿到供销社卖掉。” 周信阳把她分给自己的放到小姨家那份上,“我不要,你都拿回去。” 于冬月一声不吭,把他那份放在桌子上,别的拿得老远。 周信阳抿嘴笑,这人做事不管别人想法的,只顾自己愿不愿意。 倒也痛快。 周信阳往盆子里倒了水,两人把脸和手洗干净。 借了她一个背篓,肉放在里面,于冬月为了肉质鲜美,这就要去供销社。 可她这身上还喷了些猪血,见了人容易起疑,周信阳给她找了件他小时候的衣服,他把衣服拿在手上,有些迟疑。 于冬月二话不说立刻套在自己衣服外面,还好,看不出是男人的衣服。 周信阳不知道她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如此坦荡,一点没有羞涩矜持的样子,再加上她和书里写的性格有点对不上,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于冬月并不是书中的于冬月。 “用我跟你一起去吗?”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了。 周信阳把刚才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于冬月要拿回去给宋莲芝的猪肉还放在案板上,就是说等下她还会回来拿。 他边收拾些木材边等她。 于冬月已经想好等下回去给宋莲芝猪肉的说辞了,就说她卖了鱼得的钱和票。 这年头吃鱼麻烦,又不顶饱,所以家里吃鱼的很少。还是猪肉更受欢迎一些,当然是家里有条件的话,很多家庭一年到头吃次猪肉还要等着队里分。 所以她没选择捞鱼去卖,而是杀猪。 说是去供销社,其实她首先去了国营饭店,让服务员去叫了那位大厨。 供销社收肉的价格便宜,但是省心省力。所以她打算饭店要完剩下的再去供销社。 不都说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宝嘛,她这身上背着的,除了留下的两份一共快20斤的肉,身上估计还有100斤。力气倒是够用,但这肩膀还是有点累。 大厨把她带到后厨,负责采买的人看了看肉,还挺满意,收了60斤猪肉,按照他们正常采买的价格,给了4张大团结,和几张票。 于冬月又去了供销社,他们把剩下的都收了,那人掏出小手绢要给钱的时候,她看见有布票,便要了过来,说钱可以少点。 她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地上捡了块烂布头,把50块钱和几张票放在里面,再揣到裤兜里。 原本放猪肉的背篓里现在放着一斤富强粉、一袋红糖、一罐麦乳精、半斤大白兔奶糖、十二个饭店买的肉包子,和雪花膏、蛤蜊油。 这一趟收获不少,但是她也知道,大花猪可不是每天都有,今天没被队里人看见,不代表每天都能顺利过关,让人见了又不分给大家,就会被指指点点。 于冬月绕远从后山小路回周信阳家的时候,他还穿着带血的衣服。 “你怎么不换衣服?” 周信阳听见声抬头眸光一亮。 他忘了。 于冬月把背篓放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她不能背着上面有猪血的背篓回去,自顾自在院子里找了个干净的竹篮子,再把东西放里,上面盖上一层干草,怕路上被人见了。 周信阳看热闹似的看着她,然后便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这声音大家都不陌生,是饿了。 于冬月按了按肚子,晌午饭吃少了。 其实她就没在宋莲芝家吃饱过。应是力气大了,饭量也相应增加了,平时她也觉着自己吃得不少了,比江鹏吃得都多,那顶天也就4分饱。 她还要在一年后参加空军招募呢,以前的身体是没问题,但是现在这副风大点都站不稳的麻杆身子恐怕是不行。她要增重,并且加强体质,体能锻炼这种也不能忽视。 她想把篮子里的包子吃两个,可是那里面十二个包子是按人头数买的,每人两个,她现在吃了要怎么分嘛。 “你家有吃的吗?” 于冬月脸红心也跳。 周信阳看这天色,估计也快吃晚上饭了,回宋婶子那不是正好吗?不过她既然问了,想来是不这样认为的。 周信阳进灶屋又出来,“疙瘩汤可以吗?” 于冬月立刻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那笑容周信阳看得出了神,片刻后才不自然地移开眼。 于冬月找了个屋子,把里面沾着血的衣服脱下来,再穿上周信阳干净的衣服,在院子里自然地倒了盆水用皂角洗衣服。 -- 第13页 想起什么,又举着泡沫的手跑到灶屋,露出个小脑袋,“周信阳,你把这衣服脱下来,我顺便给你洗了。” 周信阳表情瞬间凝固,然后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就开始脱衣服,再把衣服递给她。 他里面啥也没穿。 于冬月一点要躲开的意识都没有,就直勾勾地看着。 一阵凉风吹过,周信阳愕然,双手交叉抱紧自己。 表情可怜又无助。 于冬月玩味地笑了,我可没逼你。 周信阳头皮发麻,自己在干什么? 他跑回屋套了个衣服若无其事地出来,还得给她做饭呢。 于冬月在院子里搓衣服,周信阳在灶屋做饭,时不时歪着头看她。 周信阳家左边是荒地,右边是他死去的木匠师父的家,这几年一直没人住,位置很偏,谁也不会经过这,所以也不用怕别人看见。 于冬月若有所思,她看过很多光着的上半身,刚刚那个,算不得最好的。有些干瘦,手臂肌肉和胸肌隐约可见,不过这身材能养好,多吃多锻炼就行。 脸好看才是最重要的。他身高估摸着有185了,于冬月172的身高,周信阳比她高出一个头。 周信阳自我安慰,田里干活的老爷们,夏天也有光膀子的,他这也没什么吧。 于冬月把衣服晾好,拧得很干了,等会儿吃完潮一点也可以穿。 她察觉到某人一直瞟她,云淡风轻地语气,“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周信阳当没听到,盛了一大碗疙瘩汤给她端到堂屋里。 他虽然没饿,但是他自己做的,没有不吃的道理。 两人安静地喝疙瘩汤,太烫了,只有吸溜吸溜地声音。 于冬月发觉,这人吃饭不吧唧嘴,好感直线上升。 “我对你负责好不好?” “……”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 周信阳整个人僵住。窗外的夕阳映在两人背后,碗里的热气不断扑在脸上,他能听见自己因紧张而加重地呼吸声。 她太肆无忌惮了。 第8章 . 成家良 好狗不挡道 疙瘩汤周信阳只吃了一小碗,于冬月吃了他4倍的量。 当然,这种情况周信阳也吃不下了。 而对于于冬月来说,沉默就是答案。 回去后,宋莲芝因为于冬月又买了好多东西絮叨了几句,让她留着钱自己花,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去后山河里捞鱼。于冬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冒,频频点头。 江展江颖见着肉包子眼睛直放光,本来舍不得吃,小口小口地抿着。倒也不是家里吃不起,只是不常吃到。听见于冬月说过两天还给他们买,三两口就把大包子吞了。 宋莲芝又去自留地摘了小辣椒做小炒肉,蒸了几个二和面的馒头,炒了盘豆角,这顿饭吃得每个人都撑得拍肚皮。 江展耍贫嘴,“妈,今天都没个汤汤水水的,吃得也忒作实了,噎得慌。” 江鹏斜他一眼,“吃完了你嫌噎?那你去吐出来!” 江展悻悻然去缸里舀凉水顺了顺。 于冬月看他们吃得香,她也感到幸福。 可是脑海中一些画面却不合时宜地出现。 书中原主不顾和江鹏之间表兄妹的情分,在成家良的怂恿下给江鹏所在的部队写了举报信,说他在村子里乱搞男女关系,要结婚的女人是别人的对象,利用军人身份欺压人民。导致江鹏的提升受到阻碍,各种调查手续下来几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他的名誉。 甚至在村子里,原主利用自己和江鹏亲戚的身份散播谣言,也会有人半真半假地信了,或者就顺势当作真的。 那段时间,张瑶也是风口浪尖的人,被村支书关在家里,也是怕她跟人起了冲突。 原本江鹏回部队打了结婚报告就会迎娶张瑶,因为成家良和原主的小动作推迟了大半年的时间。 事实上,张瑶从来都没和成家良好过,最初因为成家良卖惨可怜他,对他因同情而多说了几句好话,只是成家良这人蹬鼻子上脸,张瑶对他笑就认为人家喜欢他,跟知青点那帮知青们说两人在处对象,而原主是那个拒绝多次还要贴上来的倒贴货。 即便如此,江家人虽嘴上骂着原主白眼狼,却在原主投河自尽后,找到成家良要给她讨回公道。 江展听见成家良言语侮辱江鹏和原主,把所有脏水泼在原主身上,坚持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说原主是最毒妇人心。江展瞧不上他这样诋毁家人,两人扭打起来,从后山滚落,成家良撞到脑子成了植物人。 从那以后江家人轮流照顾成家良,并支付他所有的医药费。 于冬月已经决定不会和成家良纠缠,所以,他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想到这才终于放了心。 明天是于冬月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上工,仪式感地吃完了饭,快速洗漱后早早就铺被子睡觉。 周信阳整晚辗转反侧,各种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口,又疑惑刚才短暂阖眼时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和内心强烈的预感。 他将会在未来某一天,为了救于冬月被拖拉机压死。 * 江展和江颖昨晚吃的都没消化,大早上宋莲芝又做了葱油饼和白菜汤。 两人靠着门框等于冬月吃第四张饼、第三碗汤。 -- 第14页 于冬月咂巴咂巴嘴,心满意足去集合的地方。 大队长刘力给于冬月分了今天的活。 于冬月全副武装,大沿草帽、脸上围着毛巾、水壶、手上也攥着一块破毛巾,怕磨出水泡。 女人男人是分开的,于冬月这边全是女人。 张瑶也在。 “冬月,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我那天没来,我爸回去跟我说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啊?” 张瑶熟练地抓一把稻穗扔到一边,满脸担忧地问她。 于冬月蹲在那打量她。 张瑶是村支书张斌的女儿,他家三儿一女,张瑶是最小的闺女,上有三个哥哥宠着,爸是村支书,还因为她的脸是四个孩子中唯一随了她妈的,长得很有灵气,是玉禾村村花。虽然很多单身汉由于各种原因想攀上这门亲事,都被张斌退回,他的宝贝闺女自然是要最优秀的男人才可以娶她。 原主和张瑶同龄,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其实原主长得也不错,属于清冷挂的,只是瘦得过分,又整天哭丧着一张脸。她俩小时候经常一起上学,关系还不错。 但是多年来,别人见了她俩必定是夸张瑶,说原主不好要多向张瑶学习。成家良也那样说她,导致原主对张瑶的嫉妒情绪不断上升,选择遗忘她和张瑶曾经可是最好的朋友这件事。 于冬月冲她点头,“好多了。” 张瑶叹口气,心疼她。 周围别的大姨大姐们都在边说闲话边干活,说说笑笑的,于冬月闷头干,一不留神超了旁边大姨老远。 听见身后那些人叽叽咕咕,“这丫头干活咋这卖力?是不是又被家里打了?” “她来了以后都没直过腰。” “这一垄割得还挺干净。” “她不是去她姨那住了吗?估计是不挨打了,体力都上来了。” 这些活原主干了两年,但是她这小身板,弯腰10分钟就得气喘吁吁原地歇一会,还好于冬月现在力气大,只要吃得饱,体内能量爆棚,浑身充满干劲。 她几乎是用了别人五分之一的速度就干完了今天的活,正要原地坐下歇歇,轰轰隆隆地拖拉机声传过来。 于冬月喜欢车喜欢飞机,喜欢一切能开的。 于大志的二弟媳妇田美娥直腰望了下,粗着嗓子喊:“拖拉机掉坑里去了。” 书中老于家那边的人没一个善茬,于冬月谁都不喜欢。 但是她喜欢拖拉机,反正上午的活干完了,她蹭蹭蹭跑过去。 好几个男人站在坑里往上推着,她也站在他们的位置帮忙。 “冬月同志,有几天没见了,你伤养得怎么样?” 于冬月瞥过去,靠,成家良! 这男人温文尔雅,长相气质都是个读书人,就连活了大半辈子的村支书都没看出来他竟是那样死皮不要脸的人。 于冬月目露凶光,沉沉一声,“滚!” 是挺突然的,也很莫名其妙,或许会让人怀疑,更加吸引别人的注意,也可能会打草惊蛇。 但是于冬月不怕。 于冬月浑身发力,夹带着对成家良的厌恶,拖拉机顺利出坑上坡。 男人们雀跃地呼喊着,那表情好像是因为自己才成功的。 于冬月扭头就走,谁愿意看男人装逼啊? 成家良一头雾水地跟上两步,柔声道:“冬月同志,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 “冬月同志,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卫生所给你拿点药?” “冬月同志……” 于冬月被念叨得头大,停下,目光阴冷,压低声音,“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好狗不挡道。” 成家良满脸难以置信,前几天还和他在后山河边见过的,满眼都是他的女人,现在为何会对他如此冷漠,不对,是嫌恶! 他们两个是在广播站认识的,那时候原主负责转播新闻,和念一些投稿。成家良会写一些夸赞队里好人好事的文章,一来二去,这关系就不清不楚起来。 于冬月找到江颖,帮她干完被分到的活,孩子们的活更轻松一些,捡捡地上被落下的稻穗。 晌午,有人早上带了饭,从篮子里拿出来,无非都是些粗粮饼高粱饭野菜糊糊之类的。 早上出门时宋莲芝说会给他们三个送饭,他们并排坐着等。 张瑶坐在他们对面吃她妈刚给她送来的烙饼。 离着3米远的三人直咽口水,闻着喷香。 烙饼也是张瑶专属,她家哥哥们吃的和别家一样,只有宝贝闺女当心肝似的疼,本来都舍不得她出工干活,奈何张瑶坚持。 不过张瑶和还在上学的江展江颖一样,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已,得空了才来,一年中大多时间都没空。 是真没空,不是故意偷懒。 张瑶分了一张饼递给于冬月。 于冬月忙摆摆手,“你吃吧,我们的饭马上就来了。” 江颖也附和,“我妈马上就来了。” 江展蠢蠢欲动的手夹在腋下。 不一会儿,送饭的来了。 是周信阳。 江展江颖才不管他们妈妈怎么没来,接过菜篮子,掀开盖着的布,迫不及待看看是啥饭。 是葱油饼!新做的。 比张瑶的烙饼闻着香! -- 第15页 几个人三五下分完了,垫着油纸捧着就开吃。 周信阳坐在一边看他们狼吞虎咽。 葱油饼就着水,干的稀的都有了。水还是早上出门于冬月往三个水壶里都放了点红糖,现在甜滋滋的。 周信阳:“今天累吗?” 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于冬月忙着吃喝没搭理他,走到张瑶身边,把自己的红糖水分给她一些,张瑶本来见她今天一直没说话,自己也沉默了一些,虽然她以前话也不多,但是今天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竟跟她分享了红糖水,张瑶咧着嘴笑了,撕了块烙饼给她。 于冬月忍痛给了她一张葱油饼。 周信阳注意到了某人想要极力掩饰的不舍,低头抿着唇角。 江颖刚才没听见有人回他的话,怕信阳哥尴尬,自己还回了一句“不累啊”,却没等到回复,幸好没人注意,不然尴尬的就是她了,以后才不干这种事情了。 于冬月问比她有经验的张瑶,“你觉得什么活最累,你最不想干?” 张瑶若有所思片刻,甜甜地说:“施肥,也不是累,就是,太臭了,前不久被分到了施肥,连着两天没吃进去饭。” 于冬月好像都闻到味了,皱着鼻子点头,“我也不要施肥,不要挑粪。” “我宁愿多割一亩地。” 张瑶眉开眼笑。 几天不见她变化好大。 周信阳坐了会,等他们吃完就回去了。 下午于冬月割完稻子,又承担了推板车把稻子运过去的任务,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忙活了一天。 记工员和大队长叫她谈话,说今天会多给她加一个工分,之前都是固定的。 于冬月坚定地眼神望着他们,明天还会更努力,这个大队日挣最多工分的人必是她于冬月! 晚上回去,于冬月先去冲了澡,晚饭是红薯稀饭。 其实她不爱吃稀饭,红薯除了烤着吃她也不得意,所以只喝了两碗就去院子里洗衣服。 宋莲芝推了她半天,让她回屋歇着,于冬月跟她吐舌头,偏不听她的话,把江展江颖的衣服一并都洗了。 于冬月上了个厕所,准备进屋睡觉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周信阳吃完饭就回家了,这会儿又出现在江家院子里。 他朝于冬月招招手,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冬月走过去,被他一把拽到灶屋里,把灶台上的煤油灯点上,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饼。 于冬月一层层剥开油纸,还闻到了肉的味道。 是肉馅饼。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周信阳目光移到饼上,怕屋里听见,悄声说:“刚做好的,你尝尝。” 于冬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了满满一口,里面是被剁碎的猪肉粒和葱花。 于冬月想起小的时候,下雨天没带伞,会和朋友说,“如果谁现在能给我一把伞我就嫁给谁。” 懒得写作业时,“现在谁帮我把作业写完我就嫁给谁。” 长大吃外卖,放屋味道特别大,“谁能帮我扔垃圾我就嫁给谁。” …… 周信阳从没想过,看一个人吃东西也可以感到满足。她脸上沾了块葱,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拭掉。 他恍然,应该是被她传染了,怎么这样放肆大胆起来。 于冬月这时候吃得兴起,没工夫注意这些。 周信阳强压下去的嘴角又悄悄上来。 两人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坐在灶台前,一人吃着一人看着。 蓦地,灶屋门被推开。 江鹏听见有声音,轻轻拄着拐,慢慢地蹦过来,还以为是江展那小子,面前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周信阳:…… 于冬月咕嘟又咽下去一大口。 第9章 . 第一 不分性别 江鹏的脸由黑转白,催促于冬月快点吃完回屋睡觉。 灶台旁,二脸严肃。 江鹏对周信阳一直都是欣赏的,可是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躲一个屋子里,有些太不像话了。 周信阳并没有急着解释,他向来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之前接木工的活,辗转几个村子,有接触过的人谁不夸一句他周信阳会做人。会按照对方家里的经济条件选择更适合他们的木材,为村民用最少的钱做出用得最久的家具,可谓是深得人心。 男女之情除外。 只会在某个大胆又放肆的女人面前乱了心神。 江鹏瞅他一脸堂堂正正,这气儿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 他故意拿着范儿,“你们两个是咋回事?要是让人看见,这不是要毁了我家冬月的名声吗?” 周信阳微微挑眉,“鹏哥,如果有关于我们两个的传言,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只是,现在,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搞清楚。” 江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是现在并不没打算要跟于冬月成婚。 江鹏懒得继续跟他探讨他到底要搞清楚啥事,起身用拐用力顶开了门,甩下一句“把我家大门关好”就回屋了。 周信阳长吁一口气,可能他骨子里也是个任性的人,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他清楚明白得很,就是做了。 * 于冬月割稻子越来越上手,速度比第一天还要快,主要还是在别人歇着的时候她也没停。分的活干完了就去跟队长再要一份。 -- 第16页 晌午是江鹏一瘸一拐地来给送的饭,于冬月分明瞧见江鹏的目光在张瑶身上停留了许久,要不是大队长刘力在那边看他是伤员,一直让他快点回去休息,估计他还能在那等到下午下工。 于冬月偷笑,晚上回去一定会被盘问一圈。 于冬月悄声问张瑶,“你觉得我哥咋样?” 张瑶脸上红扑扑的,“啊?什么咋样?江鹏哥哥一直都很好啊,小时候我爬到树上下不来,还是你叫你哥把我抱下来的,你记得吗?” 张瑶和原主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玩,肯定是和江鹏有过交流的,但是江鹏16岁就出去当兵,只有过年会回来待几天,很久没见到了。 晚上回去,江鹏果真拉着于冬月问关于张瑶的事,“她就是以前总来家里等你一起上学的小姑娘?” 于冬月很想说,那是你未来媳妇啊。 拽着说了半天,天黑了于冬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把她放走。 不愧是男女主,这种一见钟情、命定的感觉太强烈了。 于冬月习惯性睡觉前要去趟厕所,哪怕现在茅房在屋外,在院子里,凉风吹过有点冻屁股,还可能一下子给吹精神了,她也得去。这是心理作用。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周信阳又来了,他从怀里拿出四个里面包着枣和红糖的白面馒头,软软的还热乎着呢。 两人进了灶屋,周信阳又像昨天那样啥也不说看着她吃。 “谢谢啊。” 于冬月抽空说了句谢谢,别的也不知道说啥了。 接下来几天,能看到带着淡黄色草帽的于冬月满场飞,这边割完稻子,把大家捆好的用板车推走,再去把另一边的地翻了,那边刚掰下来的玉米够一车了,她再推着板车送到仓库,顺道去晒场看看有没有活。 一开始好几个婶子大姨嚷嚷着让她慢点,别太勤快了,让队长见了算怎么回事,好像她们偷懒了一样。 连着几天于冬月都是这样的,甚至比那片区域的男人们干的活还多,婶子大姨们就开始夸她了。 “这女娃干活真利索。” “这要是谁家娶回去当媳妇真是有福了。” “冬月妹子以后可不怕说不上亲事喽。” “妇女能顶半边天!” 于冬月在女人这边肯定是工分拿第一的,但也只是和男人那边平齐,她不满,愤愤地去找队长。 “刘大队长,我一上午干的活比那帮男人们一天干的还多,不能因为男人那边最高是十二个工分,就也只给我记十二个吧。” 刘力为难的表情,“哎呀,大妹子,爷们那边干的可都是重体力的活啊。” 于冬月目光犀利,微微扬着下巴,“那您明天也给我安排重体力活,就这么说定了。” 她转身就走,不给他说不的机会。 反正在他们眼里,女性是柔弱的代名词,你干得再多还能有爷们干得多?这是干活,又不是洗衣服绣花。 于冬月就是要当第一,所有人里的第一,不分性别。 她回去要帮江颖把她手里的活干完,今天江颖倒是勤快,早就干完自己的活,在帮一个叫苏迎娣的嫂子割稻子。她才11岁,小豆丁一个,于冬月可看不下去,接过来利索地帮她完成。 那苏迎娣面色蜡黄走两步就捂着嘴呕起来,过来跟于冬月道谢。 这嫂子面黄肌瘦的,于冬月礼貌地点了下头,拉着江颖往远走了。 还嘱咐她,“江颖,以后帮别人尽力而为,你才多大点,帮人家拿那么长个镰刀割稻子,划着手咋办?” “可是,苏大嫂好像病得很严重。” “那有她家人管呢,你做不了,万一伤着了,人家还得付你医药费,对你愧疚,你这不是给人添麻烦了吗?” 江颖撇着嘴点头。 于冬月想起苏迎娣那个样子确实病得不轻,而且应该时间不短了,就多嘴问了张瑶一句,“那苏大嫂怎么一直在呕啊,是怀孕了吗?” 张瑶没看见人也知道她问的是谁,“不是吧,两个月前我就见她这样,肚子也没大啊。” 于冬月暗忖,以后还是离远一点好,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明天苏大嫂要是还这样,她就去提醒她去卫生所看病。 * 自从上次问了周信阳要不要结婚,得到的是沉默以后,于冬月就再没提起这方面的事。 可是,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晚上,周信阳都会带着他刚做好的吃食给她,饼馒头包子面条,铝饭盒装的热乎乎冒热气的炒菜和白米饭…… “你为什么每天都来给我送东西?我们不是刚吃完饭吗?” “你吃得多,看你晚上应该没吃饱。” “没吃饱我会自己找别的吃啊。” “你那天给了我猪肉,这些是还你的。” 于冬月满脑子问号,连着一周天天给她开小灶,就说现在手里这四张葱花鸡蛋饼,鸡蛋白面和油多金贵啊,早都还清了吧。 而且,他要给就堂堂正正地给啊,干嘛非要晚上大家都要睡了,他偷偷摸摸地站院子门口等她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给她。 虽然于冬月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傻子。 这傻子是动心了吧? 对她? 不过,于冬月现在可没功夫琢磨这个傻小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在队里干活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 第17页 由于近期于冬月同志干活麻利,长了点肉也不像以前那样干巴巴的了,看着就精气神儿很足,又是个大高个子,学历也高,正好18,年纪也将将好。 于是,她撅屁股干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几个大姨叽叽喳喳,“她是以前饿的,你瞅她这两天脸上身子上有肉了,这屁股也能大点,能生儿子。” “别跟我抢啊,我娘家小弟也到岁数该娶媳妇了。” “太勤快了,我家四个儿子咋没一个娶上这样的?” “这丫蛋儿指定旺夫。” 于冬月开始心慌,于家那边这几天安静得反常,这边又几个婶子大姨互相比着谁能拿下于冬月这门亲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头一次觉得长得美干活勤快有时候也不是啥好事啊。 第10章 . 要求 也不高啊 “宋大嫂,我这个侄子在城里肉联厂工作的,人长得也精神,我瞅着和你家冬月很般配啊。” “大妹子,咱们冬月现在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又长得美,隔壁共进村村长他儿子,今儿一大早就催着我赶紧过来说这事,那是干部儿子,这好的条件可不是啥时候都有的,你看要不我们就把这亲事定下?” “孙老太太,可是我先来的。再说,人还没见就定亲?那个村长儿子能是什么好货!没准缺胳膊少腿的。宋大嫂别听她的,人啥样咱还是得先相看相看,你要是同意就让冬月哪天去城里见见,咱就去那个国营大饭店。” “你少放屁,我孙小凤帮人说媒二十年可没做过啥缺德事,真是个躺床上的残废我咋可能给冬月这孩子介绍,那必是以我多年经验看来两人合适才来说的。宋大妹子,你还信不过我孙媒婆的眼光?” 眼瞅着孙老太和林二嫂斗上嘴了,一旁审时度势的王大嫂也憋不下去了。王大嫂听她俩说的条件确实都比她家三弟那个只知道种地的强,也不好意思往外说,但是也不会就白来一趟,她脸上肉一横,开始阴阳怪气。 “哟,国营饭店谁去不起啊。林二嫂,你侄子那么好还用在咱村找媳妇?怕不是城里姑娘看不上吧!孙老太,真当我们只顾着干活不听外面的事啊,就那个共进村不是你娘家村吗?那村子多穷啊,你嫁到咱玉禾村就是玉禾村的人,哪有把人姑娘往火坑里推的?人家姑娘是多对不起你啊,被你这么安排,还是你把你娘家村的指标都包揽了?说成一对儿分你多少钱?” 这话还没落地,孙老太和林二嫂作势就要撸袖子打脸薅头发,满嘴脏话连篇。 周信阳和江鹏在院子里听得直皱眉,宋莲芝给他们俩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河边躲躲。 此时,由于今天的活比较少,于冬月下了工和江展江颖在家附近的河边玩弹玻璃珠、捉迷藏。 玻璃珠子是于冬月拿了钱让江展跑去买的。 今天天好,河边有很多女人在洗衣服,小孩子往河里扔石子。 他们看见稀罕的玻璃珠子都过来了。 周信阳和拄着拐的江鹏到河边的时候,老远就瞧见于冬月跟一帮孩子趴在地上弹玻璃珠,刚松开的眉头又蹙起来。 周信阳狐疑地开口问:“她……以前也这样吗?” 江鹏不确定是在问关于她干活、说话、性格还是跟孩子们趴地上玩这件事,在他眼里,她这妹子这几年变化是真得大,只能摇摇头也不知道咋说。 两人坐在河边石头上看于冬月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 江展刚回家上了趟茅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姐,你先别回家,院子里好几个媒婆说要给你介绍男人呢,都打起来了,我看我妈也拿她们没办法。” 于冬月脸上没什么波澜,起身叫江展把玻璃珠子收回来,径自往家走。 她不能让自己的事搞得小姨家不安宁。 家里现在就剩下宋莲芝和几个来说媒的,她站在中间把她们隔开,放高声调压过她们,直到她们安静下来,才收了声。 “我知道你们都相中我家冬月了,但是这事我还真做不了主。我家主张自由恋爱,冬月是尤其不喜欢相亲的。所以各位还是请回吧,等啥时候她自己有喜欢的了,办喜事的时候一定不忘了请各位来喝喜酒。” 她脸上还带着笑,咋说人家也是夸了冬月两句。 王大嫂被揪的头发都炸了,一时没了好气,“村里哪个姑娘不是相亲的?就算城里也都是靠相亲成的,等她自己遇到喜欢的得等到啥时候,她都18了,我像她这么大我家大儿子都出来了,再等下去可就成老姑娘了。” 孙老太和林二嫂也很认同王大嫂说的话,不过因为刚才激烈地一番争斗现在面上带着轻蔑。 “条件好点的谁愿意要老姑娘啊。” 宋莲芝可不乐意了,就烦这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老姑娘怎么了?老姑娘吃你们家稀饭了?用得着你们一个个在这操心,说得好听是冬月人俊俏又勤快被你们看上了,说白了不就是想让我家冬月嫁过去当不要钱的佣人吗!我们家还不至于靠一个姑娘出嫁的彩礼过日子。” 几人刚要张嘴反驳,瞥见门口有人回来了。 于冬月回来,原本这家出去的都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大男人和两个小孩,表情都一致的冷然,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她们把要吐露出口的话立刻囫囵吞下去。 -- 第18页 于冬月见她们一个个衣服揪得领子都歪了,头发都抓得起静电了向上炸着,顿时忍俊不禁。 低咳了两声,轻轻往后拽了下剑拔弩张的宋莲芝,缓缓开口,“谢谢各位大嫂婶子们为我的事操心,我知道各位一定是希望我嫁了人能幸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样貌身材都不错,现在干活也利索,能和那帮男人们拿一样的工分,谁娶了我那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几人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纷纷点头,“是是是。” “那……我有点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丫头你说你啥要求?我侄子可是城里肉联厂的,他条件好的你都想不到!” 于冬月讪笑了下,随即正色道:“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就是,年纪我最大能接受20岁,20以上的我都不会考虑,3、40的拜托各位就别来埋汰我了,咋说我也是未出阁过的18岁黄花大闺女,你们搞来一堆岁数大的,那是给我找男人还是给我找爹啊?” “身高必须比我哥高,高出个脑瓜尖子都算高,高出个大米粒都行。” “一个月最少能挣30块钱吧,上不封顶,算上工分勉强也能接受。我可是跟大队长说了,等明天他就会给我安排重体力活,我干得多算下来可不少挣呢,既然总说男人是一家之主,那男人挣得多是应该的,对吧?” “哦对了,特别重要的一点,长相!各位大嫂婶子们,你们要是真心替我说媒,就按照我这长相找,得配得上我的啊,可别找些歪瓜裂枣的,我这人单纯,但是我不傻,你们要是敢带来让我见,我就能从睁眼到闭眼地许愿你们家也找猪腰子脸的媳妇姑爷。” 于冬月还想往下说,瞥见他们脸色都绿了,就闭了嘴不多费口舌。 她说的这些要求倒也不是不存在,只是有这样条件的谁还会娶不上媳妇,哪轮到让她们来说媒,早都被条件好的姑娘们抢着要了。 孙老太眯着眼睛思索半天,也没在共进村找出个20岁以下没结婚的男人。 王大嫂不忿,“冬月,你是真敢提啊,别怪大嫂说话难听,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说你条件那么高,上哪也找不着这样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家条件。” 林二嫂不屑,“姑娘,人家别家的多少人都没得选呢,父母定下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嫁过去不是照样生孩子过日子,你提这么高的要求还真想成老姑娘了?” 孙老太不悦,“丫头,你这是拿我们当猴耍呢,你就没想跟我们好好谈啊,我跟你说,村长的儿子你都不要,有的是人抢着要嫁,你会后悔的,你一定的会后悔的。” 宋莲芝大怒,“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我家冬月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几人被宋莲芝和江展江颖轰了出去,她们经过周信阳的时候目光齐齐看向他……然后,面面相觑。又对着大门翻了好几个白眼,“她还真觉得自己能做得了于家闺女的主了?走,咱去老于家。” 还没安静多大一会儿,刘大队长家的大闺女就跑来,“冬月姐,我爸让你去队部听你爹和你二哥念检讨。” 第11章 . 传言 你再跟他说话就不要跟我说话…… 于大志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从小又被父母宠着,于家一切好东西都是紧着大的。于大志就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两个弟弟对他敢怒不敢言,于大志结婚后不久,两个弟弟就撺掇着父母说要分家,面上说是为了大哥好,愿意家里另一套房子给大哥,其实两人早就忍受不了于大志不高兴就对他们拳打脚踢的日子。 小妹更不用说了,三个儿子从小在家耳濡目染父母是怎么对小妹的,娘说妹妹生出来就是为了照顾三个哥哥,是为了给家里干活的,以后嫁出去了在婆家这么能干都会夸他们于家教得好。 小妹于小兰在嫁到隔壁村第二天投河自尽。 听说她婆婆人不错,丈夫也是个老实人,都不相信是婆家人逼的。但还是被于家讹了100块钱。 这些天于大志在采石场搬石头,手都磨出血泡,每晚都是咬着牙入睡,睁眼就在诅咒于冬月这个蹄子没有好下场。 于大志和于东升脸颊瘦得凹进去,行尸走肉一样上了队部的台子。 他们半垂着眼,没往台下看,抬起手中的一张泛黄起皱的纸,声音发颤地读起来。 “我是玉禾村的村民于大志,我因为……因为对我的亲生闺女施以暴力,被送到采石场自我反省,这些天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很自责、很愧疚,我不该这样对自己的亲生闺女,希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 于东升的大同小异。 于冬月在台下差点笑出声,很明显这几个字也不是他们自己写的,“施以暴力”、“自我反省”、“承担责任”这种话放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会读,这是哄了很久,把饭喂到嘴里才吃下去的结果。 他们完成任务,台下所有人包括刘力大队长,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于冬月心里:哔—————— “我听大家的。” 这下才让周围的氛围不再那么压抑,他们都笑着夸她,然后指着臊眉搭眼的两人,可能还带着些许指责的意味。 -- 第19页 “你们以后可长长记性。” “下次再打她,就再给你们送过去。” “被自己亲闺女举报,真是耻辱!” “这要放在早些年,会往他们身上扔粪球的。” 于冬月说完扯了个笑转身就走了,看着自己讨厌的人丢脸,心里该是舒服的,但是她一点也不。 隔靴搔痒一般。 江家四口和周信阳跟在她身边回家,瞧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也都安静不说话。 * 听完检讨的孙老太三人直奔于家。 她们就在堂屋闹哄哄地表述了来意,宋桂兰忙前忙后做饭烧水伺候刚回来的两人,于大志弯腰坐在炕沿上,眯缝着眼睛抽旱烟,于东升一直皱着眉攥着的拳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 只有于东强和吴美娟兴趣盎然地听着,他们两个又不敢做主,一直瞥于大志的脸色。 那三人说完见他们没啥表示,以为是不满意,继续补充:“大志兄弟,咱彩礼好谈的啊。” “于大伯,冬月嫁到城里可以给她安排工作的呀,以后把工作转给东强东升也成。” “要我说,去那么远干啥,不如在咱村好。” 于东强恨不得于冬月随便哪个赶紧嫁过去,钱还是工作,反正都要先从老大头上轮下去吧。 于东升现在暴躁的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宋桂兰站在门口在黑黢黢的围裙上擦手,她还想着老周的彩礼,要是不嫁过去就要还400,哪有钱哦。 于大志用他满是皱纹和破掉的水泡的手拍在炕沿上,隐隐透着怒气:“不嫁,都出去!” 宋桂兰没想到于大志会是这个反应,又是道歉又是陪笑脸地送走了她们。 于大志眼神空洞,心里却揪着,他哪受过这种气,还是他亲闺女,他这张老脸都被那个白眼狼丢尽了,让她嫁干部儿子?去城里工作?她想得美!这次不是给她点教训就完事的,既然不想当老于家的人了,那就别怪他心狠! 于大志命令道:“把她绑了直接送到大山沟里,让她再也回不来。东升,去你二叔那,让他赶紧联系人,尽快能送走。” 于东升愣了片刻,应声跑了出去。 吴美娟大惊失色,这……才回来又要做那样的事吗?这不是要坐实买卖人口的罪了?她吓得掐着于冬强的胳膊给他使眼色。 于东强正寻思,山里能出得起多少钱啊? * 两套桌椅进入最后的刷漆片和打蜡步骤,这一两天就能完工,但是他还是要上山砍树。 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故意去人少偏僻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有田美娥田婶子在挖野菜。 田美娥是于大志的二弟于二志的媳妇。 他没走过去,而是每挥一次斧头就大声叹口气,成功吸引注意。 田美娥瞧他愁眉苦脸的,好奇地关切道:“周木匠咋了?” 周信阳煞有介事地往身后的那条湍急的河流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田美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河咋了?难道是? 这可把田美娥的八卦之心吊起来了,手里攥着把上面还挂着土的野菜,眉毛一挑就走到周信阳身边,压低声音问:“咋回事?是不是有人在那边发生了啥让你看见了?” 周信阳微微蹙着眉,又叹了口气,支支吾吾:“婶子,你以后还是离那条河远点吧,我…… 我前几天就掉进去了,我撞石头上整个人都晕了,要不是……” 田美娥听他话说半句,心都痒痒了,急得直跺脚,“说呀,要不是啥?” “婶子,以前我给你家做橱柜的时候你就很照顾我,我也不想瞒你,但是这事真的是难以启齿,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别说答应他不能告诉别人了,现在就是让她帮他砍树她都乐意。 村里整天就是干不完的活,队里的活家里的活,就靠这些闲言碎语解闷呢。 “你放心,周木匠,你还不知道我?论嘴严这方面,我说第二可没人敢排我前边。” 周信阳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前几天我让人给救了,要不是她我人早没了。但是……救的时候,那个过程,咱村里别人救人的时候也没那样啊?” “啥样?谁救的你?” “就是,嘴对嘴,我有意识的时候,我衣服都是解开的,我上学倒是从课本上看到过那种救人的方法,但是以前也没见人用过啊,这现在都那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美娥半张着嘴,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嘴对嘴扒衣服救人?她试探地问道:“女的?” 周信阳咬着嘴唇点头,趴在田美娥耳边小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砍到一半的树也不管了,拎着斧头回家。 没人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扯了下。 田美娥惊得下意识捂着嘴,吃了一嘴的土,然后拎着自己的筐往山下跑,丝毫不见整天头疼腰疼的样子。 周信阳回来的时候,江颖已经往饭桌上端菜了。 桌上最大的碗是于冬月的,宋莲芝看出她每天吃完饭放下筷子也满脸没尽兴的样子,现在每顿饭都加了不少的量,怕她吃完不好意思盛,直接上来就给她最大的碗(盆)。 周信阳看见以前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江展,怏怏不乐。 那个位置是于冬月的正对面,可以看见她吃饭的样子,看她吃饭比他自己吃还高兴。 -- 第20页 周信阳等大家都入座了才坐下,坐在了斜对角,只能看见她的一个侧脸。 于冬月直接拿勺子吃,大米和高粱米混的饭,炒的一大盆土豆丝,西红柿鸡蛋。 后院自留地种着不少土豆和西红柿,家里的鸡每天下蛋也够吃的。 于冬月原本郁闷的心情都缓解了,今天吃得巨饱。 周信阳吃完饭要走的时候,于冬月偷偷摸摸地叫住他,“今天不要来给我送饼了。” “今天想吃什么?” 于冬月没想到他竟然这种脑回路,“不是,我今天很饱,吃不下啦。” 周信阳轻声应了下,瞧她嗖一下跑没影了,险些笑出声来,她未免太做贼心虚。 一觉醒来,于冬月是最早起的。 她昨晚吃饭的时候就说过,她已经和大队长说好,要跟着一起去公社交公粮。 一是新鲜,想多看看涨涨见识;二来她要学开拖拉机。 一路走过去,只听见零星几只哑着嗓子的鸡象征性地叫了几声。 仓库和知青点离得很近。 可是这么早还能遇到成家良是于冬月没想到的。 当然就算早就预料到,也不会影响她的选择。 成家良和其他几位队员一起往拖拉机上抬粮食,见到于冬月抬头极其友好地打了招呼。 “你真的来啦?早上好,冬月同志。” 于冬月视而不见,进仓库自己扛了一袋几十斤的粮食扔到拖拉机上。 成家良得个空就咧着嘴跟于冬月说话。 “冬月同志在车上休息吧,我们抬过去就行。” “你小心点,别伤到了。” “哎,冬月同志,都让你小心点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于冬月:??? 于冬月满脸黑线,被他烦得想一脚踹在他脸上。 “冬月……” 忍无可忍,于冬月转身双手抱胸,直截了当,“你是觉得你能配得上我是吗?” 成家良被她的话噎到,什么叫配得上吗?他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过不久就会回城去,她还不哄着他点,以前不是说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吗?现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失心疯了吗? 成家良心有怨怼,可表面却是一副茫然,“我没有啊。” 于冬月轻嗤,他不会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吧? “你没有想要配得上我?那你干嘛一直找我说话?想要吸引我注意力?我很忙的,耽误下来的活你能干吗?我在队里可是工分第一的,你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没钱买镜子就撒泡尿好好照照,虚伪又丑陋,走开!挡着我呼吸了。” 成家良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又没什么能反驳出口的话。要让他说甜言蜜语哄小姑娘他拿手,让他怼人?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失态。 可是于冬月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确实很值得深思,是不是被她发现了什么?难道她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了?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去接近村花,但是那村花三个哥哥凶神恶煞的实在是吓人。 于冬月再背着一袋子红薯出来的时候,竟看见了在马路边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她的周信阳。 这才几点,他怎么来了? 于冬月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他走去。 “你咋来了?” 周信阳知道她今天要起大早,他也早起做了几个韭菜鸡蛋的馅饼给她送过来,他刚才就到了,本想叫住她,让她吃完再干,他可以替她扛麻袋。 却见到她跟那个男知青说笑? 那个男知青不就是书中和她有关系的成家良?成家良后来把她害得那么惨,她现在竟然和成家良有说有笑的。 难道真的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他原本以为他并没有因为救她溺死在河里,可能一切都会变了。 但是现在他又在梦中梦到自己为了救她的另一种死法。 所以,根本不会变。 他依然会为了救她而死。 而她于冬月依然会爱上成家良。 周信阳把怀里的饼拿出来放在她手里,沉着脸要走。 于冬月不知道他又咋了,他真的情绪很外露诶,这样很危险的。 她伸手扯住周信阳的衣角,“又怎么了?” 周信阳心情复杂,从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不理性的人,“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就不要再缠着我说要结婚的话。” 于冬月神色微怔,“我哪有喜欢的人啊?而且,我不是都没有再问你要不要跟我结婚这种话了吗?” 周信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死,失望又失落地睨着她。 于冬月一脸无辜,“不是你不想跟我结婚的吗?你是生气了吗?” 周信阳目光一凛,“你一个姑娘,大庭广众下跟别的男人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 男人?说笑? 成家良? 她那是在pua他,打击他的自尊心,哪里是说笑啊。 于冬月倒抽了口凉气,“我哪有跟他说笑啊?就只是…… 正常说话交流而已。” 周信阳暗暗舒了口气,语气还是冷冷地,“你以后再跟他说话,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于冬月小嘴一撇,好霸道哦。 “跟别的男人说话也不行?凭什么?” 周信阳又被她的话激怒,“他和别的男人一样吗?” -- 第21页 “确实不一样。” 他更恶心! 周信阳闻言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于冬月心疼了。 因为早起还有些肿的眼皮,清晰可见眼里的红血丝,只看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现在处于一种易破碎状态。 这是最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状态。 于冬月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爱护他。 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四处望了一圈,没人,两人站的位置正好被拖拉机挡住,仓库出来的人也看不到。 她一只手扯着周信阳的衣袖,踮着脚尖抬头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黄粉色的朝阳这时才出现,轻轻映在两人的脸上。 于冬月松开他的衣袖,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这过程只有5秒不到。 周信阳又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他需要理智的思考一些问题,但是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张了张嘴,话就自己滚了出来。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喜欢他。” 第12章 . 冷漠 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我喜欢你啊。” 周信阳微微垂眸,对上那双明亮的杏眼,呼吸一滞。 那一刻他一点即燃,他厌恶这个时代对未婚男女的枷锁,让他不能当场紧紧拥抱她。 于冬月听见仓库那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对周信阳笑了下,边吃馅饼边回去帮忙。 周信阳知道自己继续站在那里影响不好,迈着僵硬的步子依依不舍地离开。 粮食都装好了,现在刘力队长开拖拉机和于冬月一起去交公粮,那边有帮忙卸粮食的人员,不需要成家良他们去。 于冬月分了一张饼给刘力,两人坐在拖拉机上快速吃完才走,任由其他几个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俩。 开了20分钟,于冬月仔细观察刘力的操作,对有多年驾驶经验的她来讲并不难,但还是要考驾驶证才行。 终于到了,大门口十来辆拖拉机在排队等着前面工作人员登记。 于冬月跳下车,伸展下身体,这拖拉机突突了一路,她屁股都麻了。 青友公社共十四个大队,于冬月所在的玉禾村是第六大队,过去几年第六大队总粮食产量在整个公社中一直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中徘徊。 于冬月记着再过几年公社和大队的形式就不复存在了,会再回到以前的村、乡镇模式。 尽管如此,她还算是个比较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当她看到其他大队的拖拉机上的粮食明显比第六大队多出至少两倍的量时,内心一种团结才是力量的信念感油然而生。 这些天她虽然看上去每天上工只是闷头干活,其实她也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周围的人。 有不少人在当今的集体经济体系下,只是为了挣到工分,年终分粮食就足矣。他们甚至对年总产量毫无所知,只在意到手的粮食能有多少斤。 导致干活只是在完成队长分配的任务,似乎并不认为队里经济增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要看到有人在偷懒,便会很容易受到影响,一种他不干我又凭什么这么努力的情绪。 或许,应该想办法调动队员们的积极性,让他们深刻认知到大队的总产量总经济和他们每个队员都息息相关。 这边收公粮的人手多,他们很快就腾空了拖拉机,登记好又突突着回去了。 于冬月先回了趟家,跟她们一起吃了早饭,早上宋莲芝做的清汤面,精细面做的。 口感劲道,味道清爽。 于冬月吃得放不下筷子,汤都喝得见底。 江展吸溜了两碗,直接用袖子抹嘴,不拘小节的样子,“姐,拖拉机好玩不?” 于冬月把嘴里的面条咽下才回他,“好玩啊,坐了半个小时屁股麻半边。” 江展和江颖见牙不见眼地笑,“我们也想坐拖拉机。” “等我学会了,开着拖拉机带你们去地里玩。” 江展将信将疑。 他认为这个表姐人不错,虽然话少但是直接干脆。不过怎么可能有什么都做得好的人?表姐要是能开拖拉机,那他就能开飞机。 * 三姐弟威风霸气地向稻田走去。 还没开始弯腰干活,就发现今天大家的眼神不太对劲。 表情一副怕她听见的样子,声音又像是怕她听不见似的。 张瑶原本今天小日子来了不舒服让她大嫂给请假了,却无意中听到大嫂跟隔壁婶子在说和于冬月相关的事情。 她凑上去听得仔细,一开始说救人,说着说着怎么还成作风有问题了? 她从后院直奔稻田跑来,趴在于冬月耳边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她。 于冬月刚才已经听了个大概,现在确却是完全了然。 这些人说得就像当时在现场一样,难道真的有人看见了? 这话传了几十张嘴后越来越难听,要知道这个年头有这样的传言可是会被嫌弃,会有人来惋惜道“你这样还怎么嫁出去啊?” 于冬月倒不是很紧张,他们也只能上升到“毁了名誉”、“嫁不出去”这种高度了,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是救人,又不是偷人。 想到这还有些庆幸,还好早上和周信阳嘴贴嘴的时候没被他们看见,那才严重呢。 -- 第22页 于冬月淡定地干活,反倒是那些说闲话的见于冬月靠近就忙闭上嘴,做贼心虚。 张瑶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干活。一面担心于冬月心情受影响,一面想着骂起来好给于冬月撑撑场面。 于冬月起身直腰的功夫,瞥见那个一直干呕的苏迎娣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说不准哪下就会倒地。 然后就听见她呕了声,这声音应该是吐出来了。 于冬月本能地闭眼转了下头。 张瑶焦急道:“苏大嫂晕倒了!” 于冬月望过去,苏迎娣的身影没见到,她周围倒是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她阔步走过去,拨开人群。苏迎娣闭眼躺在地上,围观的人都用脏兮兮的袖子挡住鼻子。 旁边一个老太,应该是苏迎娣的婆婆,语气刻薄,“老大家的,你知不知道这药多贵?给你喝都白瞎了,你不忍着还都吐出来?别装了,赶紧起来干活,别人大着肚子都能干活,你呕两声就躺地上了?你还真是丫鬟命小姐的身子啊。” 于冬月不理他们又在胡乱猜测些什么,把苏迎娣背到身上,走到刘力队长身边,“队长,我送她去卫生所。” 刘力点头应允。 身后苏迎娣的婆婆还在没好气地吼道:“去什么卫生所?她那病卫生所根本治不了!” 于冬月虽然也有怀疑会不会是传染病之类的,但是她干活的时候脸上一直都围着毛巾,目前还算安全。 张瑶也跟来了。 赤脚医生给她倒了碗加盐的白开水,苏迎娣面色发白,她喝了两口靠在床头缓缓睁开眼,看清是于冬月和张瑶后轻声道谢。 赤脚医生问她:“你吃了什么东西吐成这样?现在还有点发烧。” 苏迎娣有气无力:“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我婆婆找人开的偏方,我要一天三顿的喝。” 赤脚医生长长叹口气,“你这脸色应该喝了好长时间了。” 苏迎娣表情一言难尽。 于冬月不咸不淡来了句,“你丈夫喝了吗?你们怎么知道不是他的原因?” 苏迎娣怔愣。 她去城里二哥家的时候,二嫂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她身体没问题的。 可是,她只有短暂的一瞬怀疑过她丈夫,好像习惯了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婆家也都这样认为,一定是她的问题。 所以,婆婆每天叫她喝那碗闻着都想吐的偏方汤药时,她虽千万个不愿意,还是捏着鼻子灌下去。 她是病人,于冬月语气尽量柔和,“你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对吗?” “你明明知道是你丈夫的问题,你还是委屈自己为了让他们开心?” “当然,就算你说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你听见刚才你婆婆怎么说你的了吗?你现在还想回去每天喝药吗?” 张瑶扯了下于冬月的胳膊,怕她嘴直惹麻烦上身。 苏迎娣被戳中后掩面哭泣。 于冬月坐在她床边,脸上的毛巾早就摘下了。 “你不是只有一个子宫,一个能装孩子的肚子,女人首先她是人,你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结婚生子绝不是唯一的选择。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苏迎娣艰难开口,“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于冬月正色道:“问题是你爱不爱你的丈夫,如果不爱,我的建议是,你先认下来,说你不能生育不想耽误他家抱孙子,你婆婆一定会同意你们离婚的。” 于冬月看出她的迟疑,也不逼她一定要立刻做出决定,说白了跟她于冬月无关,她可不会为了别人的人生负责。 话说完了,于冬月拉着张瑶回去继续干活。 张瑶挽着于冬月,一只手贴在肚子上,声音糯糯的,“冬月,你下次不要再说那些话了,万一她回去把原话跟她婆婆男人说了,她家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于冬月似笑非笑,“真来找我也不怕他们,我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如果可以让她看清自己眼前并不是死胡同,或许她可以重获新生。” 张瑶一下子被击中,反应过来后嘴角噙着笑,“冬月,你一点也不像你长的那样冷漠。” 于冬月努努嘴,“不,我是冷漠。我刚才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话,我才不管她怎么选择呢,那和我无关。” 张瑶不跟她辩,于冬月在她心里的形象更柔和了一些。 前面江颖急冲冲跑过来,”姐,江展和周向明打起来了。” 于冬月脱口而出,“周向明是谁?” 张瑶:“就是……村东头那个老鳏夫老周家的大儿子。” 于冬月强烈的预感,这事……不会因为她吧。 张瑶跟着于冬月和江颖回了江家。 路上江颖说明情况,“我刚才看见江展鼻子都流血了,但是周向明伤得更重,周向明家刚来人说让咱家赔医药费。” 张瑶听不下去了,“都受伤了,凭啥给他们医药费?就凭他技不如人,打不赢江展?” 三人还没进屋就听见江鹏的怒吼。 “你才多大?还敢跟人打架?谁教你的?那周向明比你大三岁,比你高一个头,你也敢跟人家动手?” “你是真没吃亏啊,差点给人家脑袋开瓢,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这还在家呢,你就这么放肆,我不在家你岂不是要掀了房顶?” -- 第23页 江鹏手上拿着扫炕苕帚,作势就要往江展腿上招呼,抬眼看见张瑶也来了,嘴张了张又闭上。 宋莲芝靠在门口面露难色。 于冬月把江鹏手里的苕帚拽走,放到一边,扶着江鹏坐在床上。 她从上到下打量江展,还好,看上去脸上挨了两拳,一边眼睛肿了,鼻子下还有已经干掉的血迹,没什么大伤的样子。 “为什么打架?” 她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绪,但是表情不怒自威,连一旁的张瑶都挺直了背。 江展像是不服气地抽了口气要争辩,对上于冬月的眼神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于冬月知道这事绝对跟自己有关系,“因为我对不对?” 于冬月起身把扫炕苕帚又递给江鹏,“哥,这个家从我来了以后就没消停过,你打我吧,原因在我。” 江鹏还满脸疑惑摸不着头脑,江展先急得一滴眼泪流下来,抢过苕帚扔在地上,喝道:“人是我打的,要打就打我,姐,下次他再敢说你,我就打到他再也开不了口!” 于冬月心里感动,面上还是没给他好脸色,“江展,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打架,你想守护家人有很多种办法,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一天下来家里的气氛都非常低沉,不像往常那样说笑打闹,吃完了饭都早早的熄灯睡觉。 大概凌晨左右,于冬月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起夜上厕所。 走到院子里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慢慢走过去,露出个头瞥了一眼,竟看见了一小簇火苗。 然后一个身影跑走。 于冬月看着后院留着烧火的秸秆垛最边上火苗越来越大,脸上渐渐漾起了笑容。 她回屋躺下,等好戏上演。 第13章 . 放火 他还是个孩子 秸秆本来就是留着烧火的,晚上微风一吹,火着得更快。 宋莲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子上映出黄红色的光,她猛地起身,叫醒身旁的于冬月和江颖,嘴里高喊:“快起来快起来,好像着火了。” 于冬月根本没有睡着,眯着眼睛瞥了眼,这火势还挺猛。 宋莲芝忙不迭披上衣服,摸黑朝江展和江鹏那屋喊了声。 又急急忙忙点了煤油灯,趿着鞋脚步声尽显慌张。 于冬月不慌不忙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好,拦住在厨房提了水要去后院灭火的四人。 江鹏右脚还不敢使劲,脚尖踮地,心急如焚,“你挡着我们干啥?快点去救火啊!” 宋莲芝江展要绕过于冬月出去。 于冬月索性把灶屋门一关,不疾不徐地喘了口气,“等等。” “等啥?” 江展一脸讶异。表姐睡糊涂了? 秸秆垛和房子中间隔了好大一块空地,于冬月确定这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房子。虽然那么高的秸秆垛没了有些可惜,好在这东西要买也便宜,大不了去地里捡点也能将将够用。 烧就烧了,破这点财却能安生一阵子,何乐而不为? 江鹏看出于冬月可能在计划着什么,把桶放下,尽量心平气和,“到底怎么回事?” 于冬月:“这火,是周向明放的。” 江展坐不住了,顿时火冒三丈,“你看见他了?” “没看真切,不过不出意外的话……” 于冬月可没见过周向明,但是,比江展高一个头,年纪16岁,加上今天发生的事,那个身形多半可以确定就是他。 不然谁敢在这年头闹事,年轻气盛最忍不了和人打架还打输了没面子的。 江展作势撸袖子要冲出去找周向明干架,被宋莲芝拉住,“冬月,你想干什么?” 于冬月轻哂,“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等下你们出去,就权当不知道,其他的交给我。” 宋莲芝和江鹏四目相对,心下对于冬月有了新的认知。 片刻后,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还有叫宋莲芝名字的。 于冬月让出了门口,江家人火急火燎地冲出去。 于冬月挑挑拣拣拿了个洗菜的盆子,舀了半盆水,慢悠悠朝后院走。 这会儿火势得有4米多高,一群人从家里拿了水帮忙灭火。 于冬月把江颖拽到自己身后,怕她个子小小的,别人没看见一心忙着救火再撞到她。 意外听到了隔壁佟大嫂跟宋莲芝说话。 “我刚起夜好像看见村东头老周家那小子从你家后院出来。” 宋莲芝一脸震惊。 于冬月压低声音,“佟大嫂,你真看见了?你确定是他?” 大半夜的外边那么黑,脸肯定是看不清楚的,但是他那件衣服佟大嫂认得出,老周家条件还不错,给大儿子买的成衣,是棕色的夹克衫,周向明穿着到处得瑟显摆,她家12岁小儿子整天缠着让她给买。 本来佟大嫂也不想卷入人家的风波,但是这不是小事,这可是放火啊,她不敢隐瞒。再说,那周向明仗着他爹不管他到处惹事打架,还打过她儿子。 佟大嫂很坚定地点了下头。 于冬月放心了。 这时周信阳也赶来,瞅他们都很安全才松了口气。 二十来个人帮忙灭火,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把这火压下去了,现在还冒着黑烟。 宋莲芝给他们鞠躬道谢,让大家都回去歇息,这事明天再说。 -- 第24页 周信阳没回去,江鹏拉着他在一个屋凑合了半宿。 宋莲芝翻来覆去睡不着,看旁边闭着眼睛熟睡的于冬月欲言又止,这孩子是要搞事情的啊。 吃早饭时,饭桌上其他几人都心慌慌的,只有于冬月和平常一样吃了好几碗糊糊,今天有辣白菜,甜辣的,很清爽可口。 在注视下吃完,于冬月让江颖帮她请个假,说她今天有大事要办。 江鹏警惕地问她,“你去干什么?” “去派出所。” “……” 在座几人一时语塞,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昨晚放火的事?那么晚真的能确定就是周向明吗? 江展来了精神,“姐,我跟你一起去。” 于冬月回了个微笑给他,“不用,你干你的活去。” * 于冬月昂首阔步走进去,字正腔圆,声音洪亮,“我要报案,昨晚有人在我家放火。” 昨天晚饭后于冬月跟江颖单独聊了会,江颖把江展和周向明打架的前因后果都说清了。 于冬月理了下,大概就是那周向明听了外面那些传言,替他爸鸣不平,说她于冬月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还亲嘴了,作风有问题,收了他家的彩礼就是他家的人,现在这属于偷男人,是破鞋,要浸猪笼! 江展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辱骂自家人,拳拳招呼在周向明脑袋上,周向明被压在地上打,好多人都看见了,他没了面子。 周向明他二婶带着他来江家讨伐江展的时候,江展还一副不服气不认错的样子,他怀恨在心,这口气咋也咽不下去。 于冬月是坐警车回来的,还带来了两位警官。 于冬月给他们指路先去了江家后院,看了眼事发现场,又来到了每天出工的稻田。 周向明应该也在这。 忙活的队员们老远就听见车声,目光一直跟着,瞧见穿警服的两人下了车才感到大事不妙。 两位警官根据于冬月的描述去找了佟大嫂和昨晚帮着灭火的村民调查取证。 郑警官跟刘力说明了来意后让他把周向明带来。 周向明面如土色站在两位警官对面。 郑警官气场非常强大,厉色道:“昨晚江家后院的大火是你放的吗?” 周向明先是一惊,随即立刻摇头,高声喊道:“不是,不是我放的。” 郑警官也是个有经验的,瞧他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跑不了,“这位佟大嫂昨晚可是看见你了,你还不承认?” 周向明抬眼扫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于冬月身后的佟大嫂,抬手指着她,“她撒谎,我昨天根本没去江家。” 于冬月抢先说道,“你才撒谎,我也看见了,你昨天晚上9点多就是去了我家后院,用火柴烧了我家柴火垛!” “你放屁,我明明是凌晨才去的,你根本不可能看见我!” “……” 于冬月哼笑一声,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就这个心理素质还想搞事? 队员都不干活了,围了一圈,听见周向明不打自招,都小声嘀咕起来。 周向明本身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哪见过这阵仗,这会儿浑身颤抖,完全出卖了他自己说的话。 郑警官已经要上前抓人了,于冬月还在添油加醋,“还好昨天大家伙看见了帮忙救火,要是我们都睡熟了,没醒过来,不是要把我们连人带房子都烧没了?” 众人听了都觉得后怕。 周向明知道自己暴露了,哀嚎求饶,“我没想烧房子,我就是想吓唬你们,我没想过会起那么大的火啊……” 江展和江颖看于冬月没有想要网开一面的意思,他们听表姐的,也一脸愤愤地瞪着周向明。 两位警官带着周向明去了江家,还要问下江鹏和宋莲芝当时的情况。 于冬月没跟过去,这事板上钉钉了,周向明必然要付出代价。 而且他满16岁了,放火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 于冬月晚上刚进家门,从堂屋冲出来一个老男人,原主的记忆中,这人就是于大志让她嫁的村东头老周那个老鳏夫。 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的估计是他兄弟家的,还搀着个小脚老太太,估计是老周他娘。 老周涕泪横流,拽着于冬月的胳膊半跪不跪的,“于丫头,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儿子吧,他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懂事,你要啥我都给你,你就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我们私下和解了成不?” “之前那彩礼钱我也不要了,你还要啥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满足你,只要你放了我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宋莲芝那表情好像被说得动容了。 于冬月横眉冷对,“我只比周向明大两岁,他还是个孩子,而我差点成为他后妈?各位不觉得可笑吗?” “还是应该说是可悲?” “而且之前的彩礼钱我可是一分没见到,你要不要都跟我没关系。” 门口有些下工经过江家的都停在门口看着。 “哎呀,70多岁老太太都来了,真是可怜啊,老了还得为孙子操心。” “这事确实闹得太大了,私下道个歉和解就完了,又没造成太大损失。” “就是,也没死人啊。于家那个妮子非要把事情闹大,不知道她咋想的。” 于冬月转身面向门口,脸色肃然,“我今天放了还是孩子的他,你们谁敢保证,他下次烧的不是你们的家。我只知道杀人放火是犯罪,不原谅别人不是!” -- 第25页 老周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些气急败坏,“明明是你们家江展先打了我儿子,我儿子被逼急了才这样做的,要抓也应该都抓起来,凭什么只抓我儿子!” 说完就要冲上去抓江展,江鹏不顾脚伤一个大迈步挡在江展面前,居高临下瞪着老周。 于冬月嗤笑,“之前他们打架那叫互殴,我们家江展也受伤了,本来还想着互相道个歉这事就过去,现在倒是没那个必要了。我家又没去烧你家的房子,要不是好心邻居看见了把我们叫醒,帮我们灭火,我们家五口人可能现在已经葬身火海了。” 这话说的围观的村民也不敢替老周家说话了,放谁家身上,都够心惊胆战,精神崩溃。 老周这边说不过于冬月,那边不敢跟江鹏动手,气得直翻白眼,被他弟弟弟媳给拖走了。 * 周信阳在自家工作室忙着给书桌刷漆片,心里莫名慌了起来,比上次他在纠结要不要去河里救于冬月时更慌,一口气憋闷得难受。 脑海中,连续几晚的那个梦再次出现。 这次,他是为了救于冬月被拖拉机撞死。 那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就是现在。 他脱掉围裙,起身朝江家走去。 前方不远听见许多人惊慌地尖叫声。 一辆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横冲直撞,撞到了别人家的木头门,撞翻了别人家的栅栏,差点撞上在路边玩闹的孩子们…… 周信阳加快脚步奔向江家。 如果结局改变不了,那这次,他心甘情愿。 第14章 . 不敢惹的女人 “我和她结婚!”…… 于冬月正在后院看猪吃食,隔壁佟大嫂隔着栅栏递了个破竹筐给她。 “妹子,给我整点猪粪,我家自留地化肥缺得紧。” 一股子粪味窜进于冬月的鼻子,直冲头顶,她憋了一口气,给佟大嫂铲了满满一筐。 佟大嫂满面笑容,“谢啦,大妹子,你家用不完的给我留点,我明天还要。” “……” 于冬月憋得脸通红,还有点辣眼睛,点点头后退几步,赶紧逃离现场,大口喘气。 于冬月正站在后院那条土路上呼吸新鲜空气,即使空气中还带着旁边一片灰烬的味道,也比粪的味道好多了。 身后嘈杂的声响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一转身,只见一辆拖拉机歪七扭八地朝她冲过来。 队里就两辆拖拉机,这辆正好是于冬月那天早上交公粮坐的。 按理说,拖拉机的速度油门踩到底的话,她可能来不及躲。 只是面前这辆的驾驶人明显状态不正常,这条土路本来就坑坑洼洼,拖拉机每次都差点要掉坑里,一个急转又拐到另一边。 于冬月看清手握方向盘一脸凶神恶煞的驾驶人,正是老周。 约莫着按照这个速度她的力量是完全可以抗衡的,所以她直挺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于冬月伸手打算要把拖拉机推翻之时。 从拖拉机背后跑出一个人,猛地抱住于冬月,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滚了几圈掉进土路旁边的坑里。 于冬月看清来人,是周信阳。 周信阳顾不得自身的疼痛,先查看于冬月的伤势,只有手背刚才滚在地上的时候有些轻微擦伤,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站起来。 拖拉机启动的轰隆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声嘶力竭地吼叫,老周直接把拖拉机往于冬月所在的土坑里开,那愤恨的目光像是今天不把于冬月解决掉誓不罢休。 周信阳下意识要扯着于冬月跑开。 于冬月甩开周信阳的手,咬紧牙关,双手掌心抵在车头,集中发力。 拖拉机车轮原地运转的声音。 于冬月步步紧逼,拖拉机艰难后退,车上的人顿时愕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拖拉机后车轮掉进后面的土坑里,于冬月没有停下,手掌慢慢下移,托起车头,用力一顶,这个拖拉机四脚朝天,人仰车翻。 村民们跑过来一探究竟,宋莲芝和江鹏他们听见声也赶忙出来,就见车头下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于冬月不管他有没有受伤,没给他起来的机会,把他的手背在身后,膝盖压住他的后背,侧头喊江展:“江展,去队部打电话报警!” 江展顿了两秒,拔腿就跑去。 于冬月闻到了很大的酒气,这老周还是酒驾,他儿子放火,他直接杀人。 于冬月放低身子,狠狠道:“你是怕你儿子在里面孤独吧,那我就送你进去陪他!” 江鹏先过来问了下情况,让于冬月起来,自己压着老周。 宋莲芝和江颖瞧着于冬月浑身是土,都过来捏捏这摸摸那检查她伤到骨头没有。 郑警官赶来的时候,江鹏抢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把重点放在老周酒驾损害了很多村民的利益上,简略了于冬月把拖拉机掀翻这一段。 于冬月跟在旁边点头附和。 郑警官把人带走说会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 晚上吃的紫菜蛋花汤和二合面馒头。 于冬月力气消耗得越多吃得就越多,虽然周围审视的目光一直在她四周围绕,但是太饿了,也顾不得那么多。 要说之前干活又多又快可以用勤快来讲,现在一人之力和正在加速启动的拖拉机抗衡,甚至推翻了拖拉机?搁谁看了都淡定不下去了。 -- 第26页 不止江家这几位,就连刚才看到这情景的其他村民们也都震惊得精神有些恍惚,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说给自家没看见的人听,没亲眼见到自然是不信的。不信就算了,只是那些亲眼见到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心下决定,以后可不敢惹了于冬月。 别人都吃完了,于冬月打算把剩下的鸡蛋汤包圆,有没有鸡蛋花不重要,主要有点咸滋味就行。穿来这段日子可是把她挑食的毛病治好了。 正喝得尽兴,还咂巴嘴呢,门外原主她弟于东旭带着哭腔跑来了。 “姐,他们来抓你了,你快跑啊。” 于东旭比于冬月小5岁,和江展一样大,也是于家对原主唯一好的家人。 江展是痞子的性子,平时看着跟个二流子似的。 于东旭和他完全不一样,看着老实得出奇,于家还能出这种纯纯老实人?想来该是被于大志和于东升的强势性格压制久了。 江展对于家没好印象,眼皮子翻上了天,筷子早都放下了,又拿起来拍在桌子上,故意拍给于东旭听。 于冬月等他喘匀了气,确认一遍,“抓我?” 于东旭点头如捣蒜,“是,爹和二哥已经拿着麻绳麻袋在路上了,他们说要把你绑起来卖到山里去,以后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姐,你快点跑吧。” 宋莲芝和江鹏怒火一下就上来了。 宋莲芝去灶屋拿了擀面杖,“他们敢来我就给他们打出去。” 江鹏气得脸黑红黑红的,手上抓着自己的拐杖,“冬月,你放心,有哥在,他们不敢对你咋样。” 于冬月把剩下的汤底喝了个溜干净,袖子抹了下嘴唇,若有所思。 她对着江展和于东旭耳朵嘀咕几句,俩孩子忙跑出去,于冬月悠哉地搬个板凳坐院子正中央。 江鹏本来正在气头上,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是个军人,不可以那么冲动,等下也不能对老百姓动手,除非忍不住。” 一转头看见于冬月跟江颖分水果糖吃呢,他这火就下来了,也对,那帮人可斗不过他这妹子。 “等下,你们都别管,安心看热闹就行。” 于冬月难得的笑盈盈地说话。 于家人这次学聪明了,于大志和于东升,还有于二志废话一句没有,进了院子拿着大拇手指粗的麻绳就往女主身上绕,笨手笨脚地把自己人撞了好几下。 他们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于大志察觉到江鹏、宋莲芝和周木匠都在院子里,就凶狠地看着他们绑于冬月,也没人出来拦着,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这不对劲啊。 他慌地嘴都瓢了,“快点~那边车都准备好了。” 于冬月看他们明明都紧张得不行,为了面子和所谓的自尊都在硬撑着,抓着于冬月的手都在发抖,噗嗤一笑,“爹,既然嫁人和杀人都是堵上自己的后半生,那对我来说都一样,你说我会选哪个?” 于大志原本就深紫色的嘴唇成了黑紫色,颧骨处肌肉抽搐。 眼看着于冬月要被他们装进麻袋里,宋莲芝和江鹏都坐不住了,站起身子,怒喝,“你们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买卖人口是要被关进去吃牢饭的。” 于二志有些忐忑,真不想因为大哥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收回了抓麻袋的手。 于大志瞪他一眼,自己拿着麻袋就往于冬月脑袋上套。 宋桂兰和于东强夫妻俩姗姗来迟,宋桂兰赶忙拽开于大志,把麻袋抢过来,让于东强给于冬月身上的麻绳解开。 于东升急了,“娘,你干啥?在家不是都说好的吗?” 宋桂兰挤眉弄眼,“大队长和妇联的来了,马上就到,你们还不赶紧回家躲着去。” 话音刚落,生产队长刘力和妇女队长赵小草到了。 刘力瞧着地上的麻绳和麻袋,不用问也知道,呵斥:“于大志,你们是真不长记性啊。” 宋桂兰可经不起丈夫儿子再被带去劳改,忙摆摆手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就是和冬月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她。是吧,冬月?” 于冬月眼神冷漠,扫了她一眼,无言。 而其他村民看见于东旭和江展带着两位队长急着往江家赶,就猜到又要出事了,手里没活的都跟在后头想看看热闹。 妇联赵队长走到于冬月身边,“冬月同志,你来说,他们是来看望你的吗?你别怕,你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于冬月哀叹一声,“两位队长,这次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才幸免于难,否则我现在在哪里我根本不敢去想。可不可以请两位做个见证,让我和于家断绝关系,以后我们各过各的,我小时候可都是我小姨养我的啊。” 于大志吹胡子瞪眼,“你做梦!于冬月,你生是于家的人,死是于家的鬼!” 刘力怒斥:“于大志!你是忘了在采石场的日子了吧。” 周信阳:“我和她结婚!” 两人同时喊道,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周信阳身上。 于冬月一时错愕地盯着他。 周信阳把于冬月救他的事情传出去,就是为了阻挡那些来说亲的人,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于冬月说结婚的事。 现在正是合适的时机。 刘力察觉到两人目光之间暧昧的氛围,对外面的传言也有所耳闻,爽朗道:“好,如果你们定下亲事,那冬月同志就是周家的人,既然总说嫁出去的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成了家,你们这些人可就不能再去纠缠她了。以后,我们第六生产队所有的队员都会监督你们。” -- 第27页 于东升还忿忿不平,“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刘大队长管的太宽了吧。” 刘力恼怒,“你们是第六生产队的人,这件事我就要管!买卖人口你还有理了?” 要不是没抓个正着,非要把他们绑了去公社好好理论。 于大志想起在采石场的日子一个激灵,再也不想去了,脚上的大泡现在还疼呢,不管于东升,自己沉着脸先走了。 于二志老早就溜没影了。 于东升回头一看,就只有大哥和大嫂和其他村民们在一边看热闹,他爹和他二叔都没了,他心里也没了底气,悻悻然作罢。 赵队长同情地看看于冬月,拍了下她的肩,“女同志,以后有事就来找我,为人民服务。” 于冬月和两位队长道谢。 刘力打量了下周信阳,周信阳没有每天上工,所以没经常见到他,现在看来,和于冬月同志还挺般配的,满意地点点头,“信阳同志,以后你就和冬月同志好好过日子,那于家人再敢来闹,就来找我们。” “好,谢谢大队长。” 围观的村民中有人开始起哄,“你们真要结婚?” “啥时候结婚啊?周木匠。” 周信阳深邃的视线落在于冬月身上,“三天后。” 于冬月啥也不知道,现在还蒙着呢,嘟着脸微垂着眼陷入沉思。 看热闹的都慢慢散开了。 一个歪戴着帽子的男人两手提满东西,傻愣愣地呲个大黄牙,刚要叫于冬月,被孙老太捂住嘴拦回去。 “婶子,你干啥,你给定下没啊,俺来看看俺媳妇。” 孙老太挥着手,让他赶紧小点声。 于大志让于冬月嫁给老周,她就把人家父子俩都送进去吃牢饭了。这丫头可不敢惹啊。 “这丫头不行,婶子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不,俺就要她,她漂亮。” 孙老太翻了下眼皮,“走,去我家我好好跟你说,她可是个蔫坏的,而且她作风有问题,太可怕了,这种女人可不敢娶。” 第15章 . 结婚啦(一) 结婚结婚! 宋莲芝和江鹏把周信阳叫到屋里私聊,于冬月和俩弟弟一妹妹在院子里刨土。 江展混不吝的模样,“姐,你真要跟信阳哥结婚?” 于冬月手里扣地的树枝一断,“咋,你不想让他当你姐夫?你忘了早先你还想把他介绍给我呢?”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吃那么多,再把信阳哥吃穷了。” 江颖扑哧笑得口水都喷出来了。 于冬月斜眼瞪江展,“江展,你说实话,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小样儿,那故作不在意的表情太明显了。 江展被戳中心思红着脸甩胳膊走了。 于东旭结结巴巴:“姐,那你以后还回家吗?” 于冬月看他怯怯的,于心不忍,“东旭,能让我感到爱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于家不是我的家,我知道你心里有姐,以后我还是你姐,你有事就来找我。” 于东旭想起以前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别人都吃红薯粥杂粮饼,他还偶尔能因为在长身体在上学需要用脑吃个鸡蛋,而他姐只能吃邦邦硬的窝窝头喝最稀的粥。他因为没帮到姐自责,姐还安慰他,让他好好学习以后离开家,他的学费都是姐出的。 “姐,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于冬月揉揉他的头发。 屋里三人终于出来了,江鹏和宋莲芝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周信阳在他们身后表情有些沉重。 周信阳把蹲着的于冬月拽进屋,还把门关上了。 于冬月一脸诧异,这……不好吧。 周信阳拿了瓶药水给她涂手背上的划痕,小心翼翼。 于冬月瞅着他认真的表情,虽然心里觉得这样不好,还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还是为了帮我解围?” 总要问清楚的。 周信阳擦药的手一僵。 于冬月:“我没关系的,我不怕别人说什么。” 周信阳把药瓶子拧好,啪——放在桌上,一时气结,“于冬月,你是怎么想的?你……你都亲我了,还不止一次,现在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于冬月惊喜道:“我负责!” 周信阳严肃的脸上蓦地绽放出笑容。 “我需要准备些结婚用的东西,刚才和婶子商量了一下,正好三天后是个吉日,我们就在三天后上午去领证,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想请谁告诉我,我去请。” 周信阳说这话时正襟危坐,搞得于冬月也有些紧张。 “好,我没什么要请的人,小姨一家,再有张瑶就可以了,现在已经算是农忙时了,大家上工都很忙。” “嗯,我去请张瑶。剩下那些和你关系不错的,我会准备些喜糖,你去分给他们。” 于冬月不说话就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她以前可是从没想过结婚这件事的,谁能想到跑到四十多年前竟遇到了心动的人。 周信阳垂眸浅笑,于冬月的手还在他的手里握着,他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下。 他起身要走,“我先去置办些东西,你在家等着,三天后,我来娶你。” 于冬月拉住他的手,不想放开,“我跟你一起去?” 周信阳摇头,她只好松手,跟在后面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 第28页 这边江鹏和宋莲芝俩人也忙得不见人影,江鹏拄着拐往外走,于冬月问他话他也不回。 于冬月和江颖已经在被窝里快睡着了,宋莲芝才回来。 “小姨你干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睡你的觉。” “……” * 早几年,教周信阳木工手艺的老木匠没去世时,就带着周信阳游走在各个村子帮人做家具,也因此认识了不少人。 周信阳虽然话不多,却也不是不会说话的,对方对他表示好意,他也会礼貌回应,能便宜就便宜些,因他手艺确实不错,做出的成品也收获不少称赞。 现在结婚条件差不多的都会请木工做个床和柜子,大大小小总要有件新家具。家里有人随便敲敲打打能做个简单的桌子凳子,精细点的还得正经木匠来。 这年头光有钱没有票买东西还有点麻烦,所以周信阳一直都是钱票混着收。 现在手里也有布票粮票糖票这些常见的,可他想要的正是那些不常见的,自行车票、缝纫机票和手表票。 他想给于冬月买块手表,必须买。 昨晚他已经到附近公社厂子里问了几家,今天打算去城里那些厂子家属楼再转转,用钱换票,他需要的稀罕票券也就只能去国有厂子家属楼碰碰运气了。 刚出门,就被于东强拦下,还带着命令式的语气,“我娘找你谈谈冬月结婚的事。” 周信阳心知肚明,谈彩礼嘛。可是于冬月有多厌恶这些人他也看在眼里,于冬月是决不会允许他把彩礼送到于家的。 没道理让自己媳妇生气去讨好名义上的丈母娘。 他跟着于东强到了于家,于大志和于东升不在,看来是派宋桂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宋桂兰给他倒了碗水坐在他侧面,和蔼可亲,“周木匠,你和冬月的亲事这就定下了?” 周信阳即使心里急着要去换票,面上也云淡风轻,“定下了,就在三天后。” 于东强和他媳妇吴美娟在旁边阴阳怪气,“要结婚都不回娘家说一声,真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宋桂兰假模假式嘘了声那两人,转头继续亲切道:“那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周信阳被这几个人恶心到了,想起于东升和于大志那副凶恶嘴脸,这一家子几个人各个扮演不同角色,分工明确,有些心疼于冬月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他反常的没给好脸色,“婶子,咱也别装模作样的了,我实话说了,之前这家里闹了几次队里都一清二楚,就算我和于冬月结婚啥也没给于家,队里也不会说什么的。” 宋桂兰面容一僵。 周信阳:“听说您家桌子裂了,现在还蹲炕沿吃饭,我家有个做了不久的桌子还没用过,我明天给您送过来,就当是谢谢您给了于冬月生命。” 宋桂兰瞧他那表情是认真的,而且队里现在对于家确实有很多不满,说起话来也没了底气,“可我家就冬月一个闺女啊,怎么也得……” 周信阳冷声打断,“不要的话,我就卖给别人家,那可是好木材做的,卖了也能几十块钱呢。” 吴美娟一直皱着眉听着,听他那意思不要就啥也没有,她可受够了没桌子吃饭,“要要,谁说我们不要了。” 宋桂兰瞥她一眼,又好声好气地说:“周木匠,你说哪有嫁女儿没彩礼的啊,说出去冬月也没脸不是?” 周信阳眼神骤然变得狠戾,“前两次收的彩礼已经闹出这么多事了,婶子当真还要收第三次吗?” 宋桂兰和他对视上,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就这一个桌子,我还有一个要求。婚礼当天你们家任何人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 周信阳嘴角勾起,“宋婶子应该是不怕在队里再出名一次了。” 于东强不满道:“那是我于家的闺女,哪有娘家不出席的道理?”撞上周信阳的眼神后顿时闭上嘴不寒而栗。 周信阳一字一顿,“更没有结婚当天让新娘子不高兴的道理。那天小姨一家会作为娘家出席,婶子不必担心。” 宋桂兰察言观色,“哎呀,未来女婿,咱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从今往后我的家人只有于冬月。” 未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声音不大,气势足够压制这屋子里的人。 周信阳一脸低气压地离开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于东强朝着周信阳走的方向啐了一口,“他们两个还真是啥人找啥人,一样的没良心。” 宋桂兰:“一样的狠。” * 周信阳在城里厂子附近转悠了一上午,中午又去黑市逛,终于凑到了缝纫机票和自行车票。 用钱换票,再用票和钱去买东西,这一来一回可是进去不少大团结。 以前有很多经人介绍的来找他做家具,他都推掉不少,日子过得比较闲散,也挣了很多,自己一个人生活用不了多少钱,现在一下子出去这么多,心里寻思着以后还是要多接些活才好,家里那位吃得可多了。 事儿定得急,他倒是会做简单样式的衣服,现在也来不及了,去百货商店让店员推荐买了两套女士成衣,还想给自己买一套男士的,结婚得穿新衣服嘛,可是转身瞥见前面有卖内衣裤的,斟酌了下,还是放下了男款衣服,买了两套女士内衣裤,一套红色的,一套白色的。 -- 第29页 三十来岁的女售货员见一个大男人来买女士内衣裤,不免有些臊得慌,打趣道:“咋叫你一个男同志来买这个?” 周信阳摸了摸鼻子,尽量大方道:“给自己女人买有什么不行的?” 女售货员也不替他脸红了,只剩下羡慕,看看人家的男人,再瞅瞅自己家的,真是气死,友善地问他,“知道你女人尺码是多少吗?” 周信阳一听这话,脑子里不觉想起两人多次近距离接触,脸上泛出红晕,可他又没注意过别人的,他也不知道她算什么尺码。提着内衣肩带对比着看了几个,选了中号的,差不多吧,应该会大一点,总比小了穿着不舒服强。 他又去供销社买了新的搪瓷盆搪瓷缸,一对儿对儿的,盆地是一个喜字和一朵大红花一朵大粉花,缸上也是一个大喜字和一朵大红花。 喜庆!好看! 周信阳很满意,小心地放到竹篓里。 又挑了两个暖壶,买了两斤糖,花钱如流水,等明天再去找人换了手表票,估计这手里也不剩啥钱了。 周信阳骑着新买的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厚厚的好棉花的新褥子、被子,一边系着的竹篓里有搪瓷缸、盆和暖壶,还有些红薯干、糖啥的,满满登登一车子。 村口一卷着裤腿灰头土脸的男人瞧见了喊道:“哟,周木匠,咋买这老多东西?置办年货去了?” 旁边他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抬脚踹他屁股上,“还有4个多月过年呢,人家是要结婚了,那是置办彩礼!” “结婚?跟谁家姑娘,以前不是推了好多媒婆吗?还以为他看不上咱乡下姑娘呢。” “就那个于家老三啊,于冬月,是个美妮子。” 男人徒手抹了把脸,恍然,“啊,冬月啊,现在上工比我们老爷们干的活都多,那周木匠可是不亏。” 第16章 . 结婚啦(二) 置办齐全了 队里谁家有什么大事都传得飞快,割稻子的时候谁见了于冬月都喜笑颜开地跟她道喜。 于冬月对这种需要回应地目光有些不自在,擦擦汗,皮笑肉不笑,“谢谢大家,现在地里忙,我们想着家里几个人一起吃顿饭就得了,不打算大办,到时候请大家吃喜糖啊。” 这几天忙得腰都直不起来的队员们都很认同她的决定,谁家办大事赶上农忙时都得从简。 于冬月去记工员那报工分的时候,被刘力队长逮了个正着。 刘力想让她回去准备准备,后天就结婚了,现在还灰呛呛的算怎么回事。 “冬月同志,我给你放两天假。” 于冬月把草帽摘下来扇风,爽快道:“周信阳同志准备着呢,他说不用我。” 刘力三十多岁,看她跟看自家闺女似的,食指戳了下她的脑袋,“没见过你俩这样分工的。” 于冬月嬉笑,“队长,啥时候给我安排一下,我想考驾驶证,我想开拖拉机。” 刘力抿嘴皱眉打量她,这段时间于冬月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还没听说哪个大队开拖拉机的是女同志,又不是队里没人会开拖拉机。 于冬月见他面露难色,拿帽子轻拍了下刘力,“我不管,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必须和男同志们有同样的机会。” 刘力张嘴大笑,“好,我过几天就安排人教你们几个年轻的,谁能先拿到驾驶证,队里那个拖拉机以后就谁说的算!” 于冬月自信地扬起下巴,虽然听张瑶说现在考驾驶证特别难,她还是相信自己一定会第一个成功。 刘力又补充道:“可是队里的活不能耽搁。” “放心好啦,大队长。” * 周信阳忙得团团转是应该的,可是江鹏拄着拐吃了早饭就见不着人,宋莲芝回来都半夜了,就很奇怪。 江鹏腋下都要磨出浆子了,他只是想换几张工业票,妹子出嫁买个新的大铁锅做嫁妆。 宋莲芝和周信阳商量好了,她来准备于冬月结婚穿的一套红衣服,时间紧任务重,她在裁缝铺跟人借了地方,买了布,起早贪黑赶出一套红色礼服,还好现在天气不太冷,款式简单的长袖长裙就正正好,也省事了。 周信阳今天还要去找人买手表票,昨天自行车票就把他搞得筋疲力尽,还好在铁路局家属楼附近碰到了王爱民和肖丽夫妇,他们去年结婚彩礼的三十六条腿都是提前大半年让周信阳做的。 俩人手里碰巧有一张自行车票,家里已经有一辆自行车了,他们不在一个厂子上班,就想着再买一辆,买自行车有钱有票还得预约排号,他们出门就是想去邮局取了钱买车子,不过他们倒也不急于一时,手里钱不太富裕,还想着拮据一阵子呢。 既然大兄弟周信阳急着要,他们就把票和预约的号都便宜些卖给了他,还给了他点别的,他看清是什么后脸涨得通红赶忙塞到斜跨包里。 凤凰牌自行车150元,加上买票和预约排位号的35,185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周信阳中午在纺织厂食堂碰到认识人,那人手里也没有手表票,不过他问了一圈,周信阳就在厂子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真的让他等到一张,给了25块钱换的票。 周信阳还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给他们。 他迅速买了块之前就看好的上海牌手表,120元。 周信阳又去买了点猪肉和鸡蛋,不是用来结婚那天吃的,是要送人的。 -- 第30页 这段时间于家人能够收敛并受到惩罚,刘力大队长、妇女队长赵小草和村支书张斌在其中给予了一些帮助,这次结婚于冬月不想大办,加上农忙时,他总要替于冬月用其他方式表示表示。 送过去的时候这三位都没在家,下午正忙呢,他道谢并说明自己的来意,是因为之前对于冬月同志的帮助,放下东西便走了。 他还要收拾一下家里,扫扫灰,洗洗衣服啥的。床桌子柜子这些都比较新,他那屋还有个前两天做好的梳妆台。 他还没决定要和于冬月结婚的时候就做了,鬼迷心窍的,心里琢磨着怎么会有女同志主动说要对他一个大男人负责,要和他结婚,手下不知不觉就搞出了梳妆台的架构。 * 于冬月割好分工的这一亩地稻子,到处找张瑶,终于在队长给知青分的那片地里找到了她。 张瑶正和成家良有说有笑的。 这次是真的有说有笑,可不像上次于冬月是在嘲讽他。 于冬月走近,声音拔高,“张瑶,过来!” 依誮 张瑶笑盈盈地向她飞奔过来,两只辫子都飞起来,多可爱啊,千万看好了,不能让成家良接近她。 “冬月,你找我?” 于冬月严肃道:“你来这边干啥?” 张瑶不知道她为什么有点不高兴,怒怒嘴,“成知青说咱那边人多,怕人看见不好,叫我来这边问我点事。” “什么事?” 张瑶支支吾吾,“他问你,问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于冬月回头瞪成家良一眼,不过是想有个借口接近张瑶罢了,“那男的没憋好屁,你以后离他远点。” 张瑶肩膀撞了下于冬月,嗔怒,“哎呀,你说啥呢,都要结婚了,文明点,于冬月同志。” 于冬月正色,“你听我的,离他远点。”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于冬月回过神来,不能耽误正经事,“我这边活做完了,你去问问你哥哥们有空没,跟我去后山猎个野猪回来分给队里。” 她是想着留一些明天结婚做红烧肉吃,周信阳做。 而且这段时间在队里一起干活,虽然有些人有点碎嘴子,有些人天生恶毒,但大多数人都很热心淳朴。 她上次抓的猪都卖了也是初来乍到手里得有点钱,现在不用了,上次的钱到现在还没花完。 这次抓到了跟队里一起分享,自己留一两块就够了。 张瑶讶异道:“你要去后山抓野猪?你别去了吧,我让我哥他们去就行。” 做到了比你解释八百句有用,于冬月也不多说,让她赶紧去叫人,再晚点天都黑了。 终于在下午不到四点时,于冬月和张瑶的三个健壮的哥哥上了后山,手里都拿着家伙,他们有经验,还拿了很结实的网,可以设陷阱。 张瑶也跟在后面,抓着于冬月的一角,于冬月怕自己一会儿冲出去再把她绊倒,把衣服抽了回来。 张瑶只好屏气凝神乖乖跟紧,不打扰她。 张二哥边走边用手里的镰刀唰唰地砍旁边的树枝,“好长时间没见着野猪了,能逮个兔子不错了。” 于冬月蹙眉,食指贴在嘴唇上,“嘘。” 于冬月抓这些活物靠听,它们特有的呼吸声,很近,很近…… 大家都学着她的样子,弯腰重心下沉,轻轻落脚。 嚯!好大一头野猪。 张家三哥一妹都不禁倒抽一口气,猪以为自己藏得严实,在拱地上的猪草呢。 于冬月伸出两只手,无声安排好他们接下来的走位,待他们站定。 三、二、一、上! 四人一起扑向野猪,两人用网子兜住,两人压着野猪把它的四只脚绑好。 于冬月一人就能搞定的猪,现在四个人更是容易得很,每个人脸上都绽放出不加掩饰的骄傲。 于冬月让他们先回去,趁着天没黑把猪肉分了,叮嘱张瑶帮自己留块又大又好的,明天结婚一起吃。 “我肯定把最好的那块给你留着,你还在这干啥?” 于冬月想着再去逮只兔子,然后再去捞点鱼虾,总不能明天饭桌上就一份猪肉吧。 于冬月左手拎着兔子,右手提着装满鱼虾蟹的鱼篓回家的时候,正巧看见周信阳离开的身影,她跑过去叫他的名字。 明明能听见却没回头,她想把东西给送过去,要追上去,宋莲芝一把拽住她。 “你干啥去?” “咱们明天不是要去周信阳家吃饭吗?我把这些东西先给他送去。” 宋莲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叫江展,“江展,把这些给你姐夫送过去。” 说完把于冬月往屋里推,“结婚前一天两人不要见面。” 于冬月长叹一口气,“小姨,咱能不能一切从简,别搞那些规矩,明天就领个证吃个饭,可别有什么又背着又找鞋那些。” 宋莲芝一脸尴尬,她本来还真想来一整套的仪式,她这样一说,算了,他们结婚他们高兴就成,“知道了。” “江展,我叫你给你姐夫送去你没听见?” 江展招牌表情提着一边嘴角,走路脚抬不起来的样子,接过东西,声音慵懒,“还没过门呢。” 宋莲芝把明天要穿的一件件给于冬月展开看,“这是我这几天给你赶出来的明天穿,自家人吃个饭也穿喜庆点。” -- 第31页 “这一堆都是刚才信阳送来的,你看看。” 于冬月放下那套红色礼服,又看周信阳送来的那一摞。 这啥……红色的内衣内裤袜子? 他买的? 片刻震惊后又有点暖心,这个男人也太细心了,不是说他妈妈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吗,谁教的?难道是小姨? 宋莲芝摆摆手,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嘴上一直夸“信阳这孩子是真不错,和你很互补啊。” 吃晚饭的时候还没啥感觉,躺床上竟有些紧张得睡不着了。一会儿想明天结婚会是什么样的,一会儿想如果在21世纪结婚是什么样的,一会儿又想晚上咋睡呀…… 好像很晚才睡着,刚睡熟就被宋莲芝连掐带拽地从被窝里薅起来了。 于冬月一睁眼,宋莲芝、江展江颖、江鹏、张瑶就站在床边上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外面天还没亮呢! 结婚不让睡觉? 第17章 . 结婚啦(三)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二日于…… 宋莲芝推搡着于冬月先去洗漱,又生拉硬拽地让她坐下给她涂雪花膏,说要给她化妆。 “这小脸最近是嫩了不少。” 能不嫩吗?这段时间她天天用厚厚的雪花膏把脸糊起来,上工都是帽子毛巾围得严实。三餐吃得多,晚上还有人给开小灶,她每天干活多,出的汗也多。还有一点她不熬夜了,天黑就睡天蒙蒙亮就起,这健康的作息,加上注重保养,皮肤还不好就完了。 也多亏了原主小时候在小姨家待得久没干啥粗活,才回于家两年,要是从小在于家长大,怕是没个几年都养不回来。 江颖扣了点雪花膏抹脸上,“我姐每天擦好多雪花膏。” 江展坐床上翘个二郎腿,“跟抹腻子似的。” 于冬月手撑着脸困得睁不开眼。 屋里闹哄哄的,院子里又开始叮叮咣咣。 宋莲芝推了江展一把,“去看看,你姐夫把你俩的书桌给搬来了,过去帮帮忙,没眼力见呢这孩子。” 江展懒散地透过窗子往外望,本来没想动,看见周信阳推了个自行车,眼睛亮起来,冲了出去。 江鹏也在院子里帮忙把书桌搬进屋,“周木匠这手艺可以啊,江展江颖过来看看,你们姐夫厉不厉害?” “厉害。” 江颖各种姿势细细打量爱不释手,江展在院子观摩自行车呢。 张瑶也注意到了,她家也有一辆自行车,那是一家子好几口人凑钱还要找人帮忙才买到的,他们一大家子一起骑。 于冬月晃神的功夫,宋莲芝提了个火炉进来,那正在冒着红光的碳哪怕在冬天也不是经常烧得起的。 她把火钳伸进炉子里,拿出来晾晾不太烫的时候揪了于冬月一大撮头发卷上去。 于冬月听见呲啦啦的声音才睁眼,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她的头发中间穿梭后,一时愕然。 宋莲芝让她放心,“火钳我都提前洗过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无所谓了,她现在随便人折腾吧。 于冬月看着镜子里被烫出个山头的头发,再瞅瞅张瑶的两根黑亮的大辫子,内心复杂情绪缠绕。 至少成熟了十岁。 好在她的脸还能看,在她的坚持下,宋莲芝和张瑶没有在她的脸上拍太多的粉涂太重的口红。 于冬月换上一身红套装,才有了结婚的实感。 周信阳好像是搬的差不多了,宋莲芝迎他进屋,顺手端了两碗糖水鸡蛋。 于冬月抬头正撞上挟着阳光进来的周信阳,他今天穿的白衬衫,整齐利落地塞进黑裤子里,显得精神又不失清隽。 于冬月一时失了神,还是张瑶按着她坐下让她快点吃。 一个碗里三个鸡蛋,虽然宋莲芝自家好几只鸡能下蛋,也只是够当天吃的完全没剩,这六个鸡蛋还是昨天去别家用布换的。 饿和困不能同时存在。 于冬月眯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吃,算着吃完了三个睁眼一看,碗里还有俩鸡蛋,她又咂巴嘴吃起来。 宋莲芝把屋子里收拾好,嘱咐他们该出门了,民政局照相馆应该开门了,瞧见院子里咋还有个大件。 周信阳起身抱着新买的飞鸽牌缝纫机放在堂屋,“小姨,这是给您买的。” 于冬月吃完了鸡蛋,手托着下巴喝糖水看热闹。她知道自行车缝纫机不便宜,贵不说票也不好搞,结婚是突然决定的,他准备这些东西只有这三天时间,不止用心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嘴角骄傲地弯起一个弧度。 宋莲芝可从没惦记过于冬月的彩礼,她一心想着这孩子能幸福脱离苦海她就放心了,连连摆手,“这我可不能要,金贵玩意,你们抬回去自己用。” 周信阳温和道:“我们两个也就能缝补点小东西,用不上这大件,您就收着吧。” 于冬月迷迷糊糊听着,两人来回推了半天,周信阳一直都是耐心又心平气和地劝小姨收下,没一点不耐烦,按照于冬月的性子,给你就拿着,她想给,你不要就扔了,她可懒得推来推去的,所以偶尔也会被误解心意。 正当她要睡过去的时候被人拖着腋下撑了起来。 宋莲芝把于家的户口给周信阳,这是她昨天和刘力队长一起去于家要来的。 于冬月看见才反应过来,她嘴一张一闭说要结婚了,这里面的大事小情都是别人干的,有些气自己,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 第32页 周信阳骑自行车带着于冬月,在她第二次睡迷糊了差点栽下去的时候,周信阳把她拽到前面大梁上坐着。 虽然有些硌屁股,好在能靠着身后的周信阳,小小眯了一会儿。 周信阳就闻着她头发上皂角的香味混着些烧焦的味道骑了一路。 他们到的早,这时候也不像几十年后一大早民政局门口就排长队,等着结婚等着离婚的都多。 两人端坐在椅子上,周信阳把所有证件一并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确认好信息就把结婚证发给他们了。 这时候的结婚证像一张奖状似的,上面也不需要贴照片,有主席语录,写着名字、日期、自愿结婚。 他们又去隔壁照相馆拍照片。 摄影师指挥两人,“女同志嘴不要咧的太大,照出来不好看。”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严肃的周信阳嘴也裂开了。 “你们两个肩膀都挤到一起去了,男同志肩膀往后一点,错开。” “笑,好,茄子!” 两人就在那等了一会,加快洗出来,一共花了5毛。 看着照片上他们俩都露着大白牙还真是喜庆。 可能有些乐极生悲的心里,于冬月一想到回去还要上工割稻子锄地就浑身难受、怜爱自己,明明前些日子干活干得很乐在其中的。 他们凭着结婚证买了两斤的糖,今天可以抵糖票使。 周信阳忙着赶回去做饭,在国营饭店给她买了两个包子路上垫垫肚子就骑车往回赶。 两个包子很快下肚,去的时候昏昏欲睡,回去的时候倒是精神抖擞。 于冬月打开结婚证细细看,兴奋地大喊出来,“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二日于冬月和周信阳结婚啦!!!” 周信阳也欣喜若狂地脚蹬子踩得飞快。 于冬月见人就撒糖,“我们结婚啦!” “恭喜恭喜。” 大人小孩边弯腰捡糖边祝贺他们。 于冬月还坐在横梁上,手放在周信阳握着车把的手上,今天她结婚了,今天不用上工干活,今天还会吃到红烧肉!今天真得很幸福! 周信阳问她:“高兴吗?” “高兴。” 她很明显啊。 “我从没见你像今天这样笑过,以后天天笑给我看好不好?” 于冬月敛了笑容思索半晌,来这以后要适应新环境,适应陌生又熟悉的人,加上她本身性格是比较慢热、注重个人隐私社交距离的,确实很难让她可以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笑出来。 不过她现在感受到被人爱着,对真心待她的人自然就不用带着那副高冷人设的面具了。 她傲娇道:“你让我高兴我才笑。” “好。” 周信阳对她会永远无条件妥协。 回去以后,宋莲芝他们对结婚证和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怕过了晌午饭才互相催促着往周信阳家走。 于冬月让周信阳骑车带着江鹏先去了,她穿着一身红,下身还是个到脚踝的长裙,右手提着个江鹏给她当嫁妆的大铁锅。 张瑶也提不动,看她不费力气的样子,就在一旁捂嘴笑。 周信阳和宋莲芝当大厨,剩下的摘菜洗菜打下手。 不知道周信阳是昨晚还是今天起早,把要做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张瑶捣着蒜往于冬月跟前凑,“冬月,我好羡慕你啊。” 于冬月轻笑,她很想告诉张瑶她也快了,她哥江鹏这次回去就会打结婚报告。 江鹏好像快要走了啊,他们俩人这感情怎么没进展呢,于冬月一筹莫展,要快点助攻一下。 今天做菜也不像往常调料舍不得放,周信阳告诉宋莲芝,“多放点,用完了我还能想办法搞到。” 宋莲芝也不客气了,大不了从她家里拿些过来,大喜日子嘛。 料放得足,味就特别香。 红烧肉还没熟呢,传出来的味道就让聊天的、研究自行车的都过来伸个脑袋往里看。 江家四口、张瑶、于冬月和周信阳,7个人10道菜。 一大盘红得透亮的红烧肉,色泽鲜艳,气味香甜,江颖两眼放光,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江鹏托人从城里带回来一块豆腐,正好和昨天于冬月从河里捞的螃蟹一起蒸了个蟹黄豆腐。 虾不多,和鱼一起做了个鱼汤,鲜香味美,鱼肉都浸了味儿。 竟然还有个豆角土豆排骨玉米的炖菜,剩下些炒鸡蛋、炒青菜、还有些凉拌菜,凑够了个双数。 周信阳昨天去城里还买了几瓶白酒啤酒,就为了今天和大舅子一起喝。 周信阳没咋喝过酒,意外的酒量倒是很好,江鹏脖子脸红成一片,抓着周信阳的肩膀,兄弟情深。 “大兄弟,我妹子不容易,你得好好对她,否则,我……我弟江展在呢,他能给你脑袋开瓢。” 不被允许喝酒的江展无语地瞥了一眼继续啃玉米,沾了肉汁的玉米都喷香。 周信阳把东倒西歪的江鹏扶正,“哥,你放心吧,我心疼她。” 话音刚落,宋莲芝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下来,于冬月还吃得正兴头上呢,抽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才发现没人看见宋莲芝喝了江鹏白酒杯里的酒,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注意拿错了。 张瑶进屋倒了杯凉白开给宋莲芝。 -- 第33页 宋莲芝握着张瑶的手,声音闷闷的,“我家冬月不是那种细心的姑娘,你多照顾她一些,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周信阳诚恳地一一应着。 于冬月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软绵绵的,只能用吃东西来掩饰。 这顿饭吃了几个小时,宋莲芝左边拉一个右边拽一个要回家,“给他们小两口单独相处的空间!” 江鹏不乐意,“以后一辈子相处的时间呢,差这一会儿?” 江鹏转头发现搀着他的竟是张瑶后乖乖闭上了嘴,随便让人领着,还半醉不醉地往人身上靠。 人都走了,周信阳要把桌子收拾了,于冬月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先歇会儿,等下我们一起收拾。” 歇着歇着俩人就靠一起去了,然后就是个于冬月趴在周信阳胸膛上的姿势。 小两口适应能力倒还挺快。 第18章 . 孩子 你说了算 “我想去厕所。” 于冬月手指在周信阳胸口划来划去,把他搞得浑身发烫后甩出这么一句。 默了两秒,周信阳起身攥着于冬月的小手带她去,“在后院,我带你去。” 这让于冬月想起了上学时和好姐妹一起手拉手去厕所的画面。 于冬月不是第一次来周信阳家,可是上次来分猪肉的,也没去过后院,现在周信阳把她往后院一带,倒是把她惊到了。 周信阳家是前几年,也就是他爸去世的第一年,他靠自己跟着师父做木工,好学勤劳手巧,很快挣到了第一桶金,便翻修了家里以前的老旧土坯房,现在成了红砖瓦房。 这年头还有人饿肚子呢,能盖得起红砖瓦房的可不多。 前院的地是铺的水泥地,平整干净又敞亮。 能住人的有三间屋子,虽然他以前一直是独身主义,还是想着万一呢,可能谁来借住,他有点爱干净,可不愿意和别人同个屋子同个床睡觉。 一间灶屋,剩下一间大的是工作室,里面摆满了各种他自己做的木工所需要的工具,和攒下的各种木材。 后院和前院不同,那真真是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了。 每一垄几乎都种着不同的作物,最边上有大葱香菜,然后是小辣椒,土豆红薯这些是家家自留地都有的,更让于冬月震惊的是靠右边一处长宽高都在1米4左右的一座透明小房子。 也就是她在21世纪电视里看到过的大棚。 现在七十年代应该也是有在实行大棚种植的,只是目前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各家各个大队需要顾虑的方面也比较多,八十年代才开始得到广泛应用,然而到九十年代盛行,最终二十世纪又没落。 周信阳家后院这座小房子是塑料薄膜围住前后左右上五个面,四周用木棍固定住,前方还做了个小门,可以弯腰进去。 于冬月打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种着番茄和少数几种绿叶菜。 她想起21世纪很多大棚种植都由塑料膜变成了玻璃温室种植,里面也都是各种现代科技手段实现机器化种植,省时省力。 而目前的条件显然不足以提前实现那样的场景,可是塑料薄膜木头棍子还是可以的。 现在村里都是以大量种植禾谷类作物为主,几乎每个大队都是这些,而且这几年也不像前几年国家粮食短缺,需要农民大量种植禾谷类作物上交再分配,没多久也就要包产到户了,这种集体种植的体系也折腾不了几年了。 禾谷类作物收益不高,甚至总产量低的话年终除了分到一些口粮外分不到啥钱,村民们的劳动精神处于低迷状态。 如果利用大棚种植培育其他目前市面上量少的农作物,可以更大程度上不受到环境气候的影响,效益更高,大队年经济总收入上来了,也就不会在公社大队里排倒数。 可是实行大棚种植总是要有投入的,无论是大队还是队员个人投入,处于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的破罐子破摔状态下的队员们,是很难被说服并支持的。 于冬月边整理裙子边思考要怎么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周信阳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红,头上还戴着大红花的女人心不在焉的模样心头一紧。 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这么迷人。 终究是等不到天黑,便不做人了。 两人搂脖子搂腰脚步慌乱半推半就地进了屋,周信阳脑袋埋在她身上,于冬月露出个眼睛不住打量以后她要生活的地方。 竟然还有个梳妆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雪花膏和蛤蜊油,还有木质梳子和倒扣着的两只毛茸茸小猫图案的红框镜子。 桌子上一对一对的搪瓷缸暖壶,床上鸳鸯图案的枕巾、大喜字大红色的被子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结婚了。 对她上下其手的男人现在又不满她的漫不经心了,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嘶——” “怎么不专心一点?” 周信阳虚着声音说话,好像问号都在打颤。 于冬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有那个吗?” “哪个?” 于冬月趴他耳朵上说出了那三个字。 周信阳神色微怔,即使他在此之前都没有想要结婚的想法,但是现在听到第一次竟然要用那个东西还是有些疑惑。 于冬月只是想有保障,侥幸心理要不得,体外不可信,安全期不可信,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安全期。 -- 第34页 瞧他思索的神情,于冬月还以为家里没有。没有也正常,这年头可能大多都没有避孕的想法,有了就生下来,女人认为大家都生孩子是应该的,男人认为女人都生孩子是应该的。 周信阳愣了半晌倒是真的去拿了,还是买自行车那天王爱民和肖丽夫妇给他的。 王爱民和肖丽夫妇的工作单位会每月发一些,两口子是文化人也是过来人,他们都不是头婚,是各带了一个孩子结合在一起的,为了两个还不大的孩子为了家庭更和谐,两人决定暂时不再要了,又了解到目前最多人采用的措施是女性结扎,两人商议后还是选择用这种无痛的方式,万一这样还有了那就生下来,也是缘分。 周信阳去拿的时候于冬月就跟他说自己的想法,“我目前还不想要孩子,你着急要孩子吗?” 周信阳手一顿,把几个小盒子放在床上,表情舒展开来,轻轻柔柔地说:“我听你的,我目前还没有生孩子的能力,我知道生孩子很痛,所以这件事你说了算。” 于冬月欣慰地笑着揉了下他的头。 看过太多的理所当然,竟然会因为很正常的一句话而深受感动。 于冬月扒拉着几个小盒子研究一下,随口问道:“你从哪来的这些?” 周信阳正琢磨着这玩意咋用,等下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显得那样生疏,有些含糊道:“之前给做过家具的夫妻知道我们结婚给我的。” 于冬月点头,还3种尺寸的,不禁笑起来。 周信阳面红耳赤,“你笑什么?” 于冬月现在有些头重脚轻,故作淡然,“我在想你等下要用哪个尺寸。” 周信阳无辜的眼神闪了闪,蓦地一把搂住于冬月,在她耳边喘着粗气,“你帮我都试试吧。” …… 于冬月认为男人的性感主要体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手背上的血管,一个是脖子上的喉结。 她嘴唇轻轻吻过这两处地方,再躺回他的怀里。 周信阳看她摩挲自己的手,以为手上的茧子磨到了她,细声细语,“疼吗?” “有点。” “那我以后干活尽量戴手套,这样就不会弄疼你了。” “……” 在说什么? 于冬月现在有个疑问,他没处过对象怎么这么会?谁教他的? 谁教的? 隔了两趟房的瞎眼老太太教的,周信阳特意每次过去都带了两个白面馒头悉心请教去了。 本来只是想问问结婚的时候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注意哪些方面。 谁知道老太太跟说书似的,啥都讲。 周信阳从最开始听得仓皇失措,到最后已经开始记笔记了,他上学那阵可是成绩拔尖的好学生。 观察到于冬月的表情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满意就好。 第19章 . 大棚 刻不容缓 于冬月生物钟已经固定,每天不到六点就醒了。她还想着要去和刘力队长说说大棚培育农作物的想法。 可能是昨天折腾太久,她连打好几个哈欠,可不比上工干活轻松。虽说都是第一次,但现在于冬月的体力极其旺盛,一时没掌握好合适的度。 而一旁的周信阳被她穿衣服找鞋的声音吵醒,艰难地坐起身子,哑着嗓子,“要不今天别去上工了?” 于冬月系上最后一颗扣子,亲了他一口,“没事。” 周信阳套了衣服下床,腰疼腿颤,“那我去给你做饭。” 于冬月想让他继续睡,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出去了。 她洗漱完毕去灶屋,周信阳正在做面条,细挂面。 旁边桌子上还有一盆他练的猪油,现在油还是每月限量供应的,别家都是煮好了菜筷子沾两滴飘点油花就行了,一盆子猪油算是条件特别好的。 于冬月觉得她是捡到宝了,掰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下次我轻点。” 周信阳手里的铲子差点没握住,面条在沸腾的水里滚着,腾出手捧着她娇嫩的小脸 ,像是在提醒她,“于冬月,我是个男人。” 于冬月觉得好笑,不然呢?微微挑眉。 周信阳眼里这是在挑衅,对他的表现不满意?赌气似的,“今晚再试试看。” 于冬月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屁股蛋,觉得他可爱,当是安慰他。 周信阳无奈,长吁短叹,给她盛了两大碗面条摆在桌上。 * 今天是个大阴天,看样子要下雨,刘力让大家赶紧把割好的稻谷麦子捆好送到仓库,再去晒场那边收拾一下,今天先回家。 于冬月跟着刘力队长忙到最后,头发已经被小雨滴浸得潮乎乎的。 她跟着刘力去了队部办公室,接过办公室妇女队长赵小草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和手。 刘力看出来于冬月今天有事找他,跟着忙前忙后,说了让她先回去她也不听,新婚还这么拼,他差点上脚踹她回去了。 “说吧。” 于冬月嘿嘿笑,随即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刘力和赵小草起初认为她的提议有些不靠谱,但是她条理清晰,把优缺点一一逐条说明,让他们觉得或许可以尝试。 于冬月边说边写,把重点都写在办公室内的小黑板上,现在她口干舌燥,粉笔灰呛得直想打喷嚏。 -- 第35页 刘力给她倒了杯水,若有所思道:“这可不是拨出一片地就完事的,像你说的,还要投入成本,咱队里绝对是拿不出钱的,说不准是赔还是挣呢,更不可能让队员们掏自家腰包。” 刘力满面愁容,以前年总经济在公社排倒数,他只是想着在原有的基础上,让队员们干活麻利勤快一点,认为他们干得多不懒散了产量经济就上来了。 可是怎样让他们不懒散干得多,也就只是嘴上督促,成天没好气地催着。 该不听的还是不听,回头还埋怨他当了干部拿着鸡毛当令箭。 于冬月说得有道理,要让队员们看到自己手里能够得到的利益,把利益关系真切地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能心甘情愿干活。 赵小草讶异于没上过大学没去过大城市的于冬月竟有如此大智慧,不免对她多了些敬佩之心。 “可是……队员们指定不愿意干,咱队这情况谁愿意铤而走险啊。” 于冬月在刚才干活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可行的解决办法,“那就先从知青们开始,反正他们干农活也帮不上什么忙。刘大队长,您可以在队里先说一下,谁想干就来登记,有一个算一个,咱们甭管大小规模,先干起来,其他队员看到效益自然就主动请求加入了。” “咱队里农民哪个都不是怕苦怕累的,现在不积极不还是没动力?导致现在恶性循环了,真要让他们看到好的收益,该干的农活一样不少,这边大棚也照样搞得红红火火。” “虽然现在秋收手里活还多,可过两个月就是冬天,地里都飘着雪,这么大片地就荒废着了,不如隔出一片我们抓紧时间建棚,是为了咱们第六生产队,更是为了咱们村每一个农民,此事刻不容缓。” 刘力思索半晌,“建棚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建的,咱连个照葫芦画瓢的葫芦都没有。” “有,周……我男人在后院就建了个小的,回头我让他把图画出来,咱就照那个建。” 刘力和赵小草四目相对,“行,我们这几天就跟上面开会请示,成本和隔出一片地都得上面同意了咱才能动。” 于冬月点头,“我今天回去就写一篇《论大棚种植方式对农民的十大益处》。” 刘力和赵小草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帮城里来的知青都不如你这思想。” 于冬月赶紧解释,“这又不是我创新的种植方式,其实现在其他地方也有实行大棚种植的,但是肯定都在最初试验阶段,我们不同地区都试验一段时间,如果可以就能够大范围普及了。” 刘力和赵小草不管她找补的那些话,反正现在于冬月是在他们心里镀上了一层光了。 但这事要办还不能只是两位队长和于冬月上下嘴皮子一碰的,要走的程序手续可得一样不少的按流程办。 两位队长记得于冬月说的此事刻不容缓,这是为了队里所有农民好的大事,所以他们办事效率极高。 隔天就拿着于冬月写好的《论大棚种植方式对农民的十大益处》,去找了大队政治指导员和所有正副队长们开会,把公社大队长和村支书也请来了。 大家传着看完了于冬月写的小议论文,各个都夸这想法好,加上刘力和赵小草非常坚定的态度和眼神,经过几天的会议最终决定同意这个提案,不日便可实行。 三人在办公室接到同意提案的电话后欢呼雀跃,这几天上面就会批钱下来,刘力也和各个小队长定好了要把哪片地隔出来做试验田。 接下来,就差人了。 那帮眼睛长头顶的知青们可不是好说话的。 刘力捏捏眉头,一副头疼的样子,“我跟你说,尤其是那个任红和成家良,小主意贼多,让他们干个活都借口理由一套一套的。” 巧了嘛这不是。 于冬月冷哼。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第20章 知青报名 知青点。 十四个知青听到要让他们去培育试验田后一脸犹疑。 任红梗着脖子,不知为何趾高气扬的语气,“我们每天在这辛勤劳动,挣的工分连肚子都填不饱,现在还让我们去开发新的种植技术?我们不去,谁爱去谁去,凭什么让我们当试验品?” 刘力正要心平气和地哄她们,咋说人家是城里来的,分到他们队就要尽好照顾他们的责任。 于冬月抢先说道:“土地是农民的天,是农民的地,是农民的命脉和养家糊口的宝藏,土地才是试验品,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土地比。” 于冬月看到任红就想起,她哄着于东升抢了原主广播站工作的事,导致原主苦哈哈在地里干活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她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也该她任红倒霉,那边广播站的工作到手没几天,队里开会决定不需要每天转播新闻了,每周或隔周说一些大事件就可以,这事妇女队长赵小草就能干,何必再多拿出10块钱来。任红只得再回地里上工挣工分。 于东升跟她说好的,于冬月出嫁就会娶她回家享福,啥也不用她干。可谁知于冬月并没嫁给出了彩礼的老周家,还把人家父子俩送进去吃牢饭了。 她还是去打听了才知道,于家不止没钱给她出彩礼,老周家还经常去闹他们还彩礼钱。 更何况,于东升现在可是去采石场接受过改造的人,全队的人都知道,还在台子上念了检讨。好多人都知道她和于东升是差点就结婚的关系,她都丢死人了,她才不会跟家里欠钱还接受了改造的男人在一起。 -- 第36页 现在于东升还总来纠缠她,她烦死了。 厌屋及乌! 任红现在看见于冬月就想呕,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牵连着这么丢脸。 任红高声吆喝,“现在是在强制让我们服从吗?我们也有说不的权利。” 身后几个知青跟着附和。 于冬月声色俱厉,“所以任红知青现在是在带头反抗组织的决定吗?” 任红身形一僵,她心里也知道去试验田和在地里割稻子没啥区别,不会更苦了,她只是不想随了于冬月的意,现在却被她盖了这么一顶大帽子,目光涣散,不敢轻易开口。 女知青迟晚看见任红被挤兑心有不忿,“任红知青只是说我们可以有选择,而不是被强制性的接受所有安排,如果是这样,哪天把我们分到修铁路、采石场那种地方,我们也要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决定吗?” “不然呢?” 于冬月坦荡荡。 对啊,不然呢,当然要无条件服从组织的一切决定啊。 于冬月乘胜追击,“知识青年下乡,是为了让你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让你们利用以前所学的知识帮助农村可以发展得更好。不是让你们干点活就抱怨,让你们嫌贫爱富、逃避劳动,同样的活干了那么久还不如村里一个10岁的娃娃干得好。” “让你们去实验大棚种植,并不是逼迫你们去接受更不好的条件。如果你们不去,快到冬天了,冰天雪地,寒冷刺骨,你们就要去修路、挖沟渠、采石场,或者编竹篓,没看见那些在家编竹篓的手上胳膊上都是伤痕吗,真以为那东西容易呢?” “一不小心划了脸,回城以后可咋整啊,不过你们要是不想回城,以后就在咱村过日子就不用怕了,咱村的人不太看脸。” 有几个年轻的知青吓到了,现在每天风吹日晒皮肤已经不好了,再划伤了脸,谁愿意自己好好的脸上带着疤痕啊。 再说修路挖沟渠那活虽然没干过,也听到那些去的人说起过,一趟出去好些天,每天噎又凉又硬的干粮,连这破木板床都睡不着。 一个浓眉大眼的女知青片刻惊慌后高举手,“我加入,我叫程晓薇。” 于冬月拍手叫好,“好,我记得给你分一块好点的地,这地理位置很重要的。离门口近一点的,也省得你每次施肥除草都要走好远。” 话音刚落,几个知青怕晚了分到远的位置,争先恐后去刘力那报名。 “刘大队长,是我先说的。” “我我我,队长,我腿脚不好,刮风下雨关节疼得不行,您给我分一块离门口近点的。” 任红脸红脖子粗被挤到人群后,心里又想赶紧报名,又斜眼瞥着于冬月想她啥时候才能走。 成家良这次小会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站在角落观察淡定从容的于冬月。 前几天还不满她对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现在倒是有些欣赏她身上的这些变化。本来想着于冬月都结婚了,那他就直接接近张瑶好了,可是今天开始他的想法又转变了。 大棚种植试验找其他村民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来找干活不如村民的知青们,或许是在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 成家良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 婚后一个星期过去了,于冬月忙建大棚的事,周信阳忙着接木工活,之前攒的钱快花完了,要多挣些钱喂养媳妇。 两人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过家里的事也一点没耽误。 于冬月忙完知青报名的事回家,一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还做了玉米发糕,甜香的味道扑鼻。 她刚要坐下拿筷子想先尝一口,被人一把揪起。 周信阳一言不发得把她往后推,一边推一边解她的衣服扣子。 于冬月轻笑,“干嘛呀,我们先吃饭吧,等会都凉了。” 周信阳微微蹙眉,嘴角一抽,“衣服上都是灰,先把衣服换了,再出去洗手洗脸才可以吃饭。” “哦。”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周信阳瞧她佯装不在意的模样忍俊不禁,脱掉她的外衣,捏着她的下巴啵了她一口,再出去给她倒热水洗手。 于冬月擦着脸进屋时便看到周信阳抱着两人的被子往西屋走,两人一直都住在东屋的,这是受不了她了要跟她分房睡? 于冬月把毛巾甩在地上,气冲冲地阔步走过去,一把扛起周信阳往东屋走。 被扛在肩上的周信阳一脸茫然,“你干什么?” 这架势好像要把他卖了。 于冬月把人扔在床上,自己骑在他腰间,居高临下,横眉怒目,“刚结婚几天啊,你就要分房睡?周信阳,这委屈我可受不了!” 周信阳哑然失笑,再折腾一会饭菜就凉了,他慢慢起身又被身上的人压回去。 于冬月什么也没干,就保持那个姿势瞪着他。 周信阳笑得全身抖动,又不想她继续生气,忙解释,“这床腿……要断了,咱们先去西屋睡几天,我抽空把这床修一下咱再搬回来。” 于冬月从没这么尴尬过,咋都凑到一天了。 她敛眉垂眸,半晌不说话,整个屋子都回荡周信阳得意地笑声。 她迅速从他身上蹦下来,转移注意力,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蹲着往床底下看,“哪坏了?” 周信阳一下把人捞起,一只手稳住她的腰肢,一只手覆在她的侧脸,眉目含情地细细吻了上去。 -- 第37页 饭凉了还可以再热。 情到浓时,“咣当——”一声。 第21章 农民报名 上午上工的人都到齐了,刘力队长说了下大棚种植的事情,很随意的样子,并强调不逼迫,自愿。 最后加上一句,“这事是于冬月提议的,她写了个《论大棚种植方式对农民的十大益处》,就粘在宣传栏上,你们啥时候有空感兴趣的可以过去看看,现在有这个意愿的可以到于冬月那里报名。” 于冬月接收到刘队长的目光,心领神会,“报名人数有限,大家尽快啊。” 人群中一道柔弱的女声:“我报名。” 是苏迎娣。 面色看上去比送去卫生所那天好些了,却还是面黄肌瘦的,看来要养好不是容易的。 于冬月到记工员那要了纸笔,记下名字,大声宣布,“名额又少了一个啊。” 几个人蠢蠢欲动,急得不行,赶紧跟队长说了一声要先去宣传栏看看那个论啥玩意。 看完了回来就一拨一拨地讨论起来。 于冬月也没干站着等他们,先去地里割稻子去了,大棚那边还要等着拨款下来买塑料薄膜啥的,一时半会还种不上地呢。 苏迎娣盯着于冬月背影半晌,一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冬月妹子,我想跟你说个事。” 于冬月把汗巾塞好,手上挥舞的镰刀不停,“说吧,啥事?” “我前两天在赵小草队长的帮助下,离婚了。” 于冬月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她,她最近确实很忙,每天来上工也是边干活边想着别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苏迎娣轻声说:“其实我当时没下定决心,只是听了你的话觉得我好像也可以选择一下,不是别人告诉我干啥我就按着他们说的去干。那天婆婆又逼着我喝偏方药,我气不过,就随口说了句离婚。谁想到他们立马同意了,还说不离婚不是人。” “他们可能早就等着我提了,我还一直舍不得,人家看来还是我耽误了他们。” 苏迎娣娘家在邻村,知道她离婚后都嫌她丢人,不让她回去。她找了刘大队长,刘力给她安排了个没人住的茅草房,暂时安置一段时间。 娘家认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说她是不下蛋的鸡,她现在只能一个人想办法活下去。 独自一人过了两天,她发现并没有以前想的那么可怕那么难,反而因为不用伺候别人更轻快了不少。 她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于冬月见她表情也不像是后悔难过的样子,舒了口气,“新的人生来了,以后为自己而活。” 苏迎娣重重地点头,“谢谢你,大妹子。” 于冬月直起身,那边还在讨论大棚种植的事情,她走近扯着嗓子喊,“谁有意愿直接把名字报给苏迎娣就行了。” 一旁讨论得正兴起的苏迎娣前婆婆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本来还想参加呢,凭啥要跟她报名,那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能干啥!她可不去了。 基本是每天早上或者前一天晚上把任务分配下去,来了就直接干,活是一天的活,早干完就早回家,农忙期有的能干到天黑。 于冬月还是别人双倍的任务,她想着赶紧干完了还得做点别的事,腰弯下去就不直起来了。 听见刘力大队长隔着老远喊她的名字,她回头瞧见刘力在向她招手。 她慢慢直起腰,边跑边整理好衣服,“咋了?” 刘力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交通监理部门的同志来了,你过去他会跟你说一下考驾照的相关事情,赶紧去听听,要准备好些东西呢。” 于冬月手里还握着镰刀,回头看了眼金灿灿的稻田,心想着今天可能她也要干活到天黑了,突然,手里的镰刀被人拿走。 周信阳来给她送午饭了,刚才听见刘大队长让她去听听,也不知道让她去听啥,但是看见她为难地看着稻田,猜想到一些。 “去吧,我帮你割稻子。” 于冬月喜滋滋地勾了下他的手,然后朝马路那边跑过去。 交通监理部门的来了两人,第六大队算上于冬月有6个人要靠驾驶证,8个人就于冬月一位女同志。 其他几人还时不时偷瞄她,可能在想听上去就这么难她应该会放弃。 可是于冬月面不改色,飞机那么复杂的操作她都开了几年了,拖拉机诶,她不是瞧不起拖拉机的意思,只是操作明显简单很多嘛。 交通监理同志给他们一人发了两本有些破旧不堪的小册子,《交通规则》和《机械常识》,这是笔试内容,回去自己看。 每周至少一天要去县交通部门练习驾驶技术,最终通过笔试和路考才算暂时合格,实习一年没违反过任何交通规则才算正式通过。 这些对于冬月来说是小意思,她道谢后赶紧跑回去干农活。 眼前,正午的烈日高挂,农民们有的围在一堆吃晌午饭,有的还弯着腰在地里挥镰刀割稻子,还有推着一板车捆好的稻子去那边打谷场的。 累了一上午终于能吃到一口干粮填填肚子,大家嘴角都洋溢着笑。 于冬月正因为面前的景象感到幸福,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影挡住她的视线。 成家良斯文地对她笑了下,“冬月同志,大棚种植这边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你尽管开口,我看你也挺忙的……” -- 第38页 “知道我忙还来耽误我的时间?” 于冬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为何有如此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他是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 成家良被她一吼,欲言又止。 于冬月讥笑,“大棚种植有什么事我当然会找你们,你们不是都报名了吗,不会不认账,到时候觉得又苦又累撂挑子不干了吧?” 成家良一脸茫然,于冬月总是给他忽冷忽热的感觉,他感到混乱,看见她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还有那张微张的小嘴竟呼吸急促起来。 于冬月翻了下眼皮走了,周信阳正握着镰刀看着她呢。 果然,周信阳又吃醋了。 “你还跟他笑?” 周信阳想多帮她干点活,她就能轻省一点,此时豆大的汗珠滴在衣服上,前胸都被汗浸湿了,由于气她又跟那男人说笑,胸前起伏明显。 这个画面在于冬月眼里荷尔蒙爆棚,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忍不住想亲上去,想咬一口。 但是她必须忍住,即便这是她的男人,也不能在公众场合亲密接触,这让于冬月心痒痒。 表情也不耐烦起来,“我那是轻蔑的笑,你没发现我对他的笑和对你的笑不一样吗?” 周信阳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下。 于冬月夺过他手里的镰刀,“真是块臭木头。” 周信阳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服,他是留了很多汗,他臭吗? 生硬的语气通知她,“刚才路上碰见了小姨,她说晚上去她那吃饭。” “哦。” 于冬月弯腰继续干活。 周信阳不悦,这么多人,又不好动手动脚,把给她送饭的竹篮拿到她面前,不言语,就那么提着在她面前晃。 于冬月抬头,两人互相凝视着。 片刻后,于冬月席地而坐,拿出里面的荠菜馅饼吃起来。 附近吃饭的干活的都偷偷往这边瞄几眼,男俊女美,还吃着馅饼! 简直是羡煞旁人。 * 宋莲芝今天杀了一只鸡。 啥好日子啊,鸡还能下蛋呢,咋就杀了? 宋莲芝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的,今天就是高兴。 一个是因为于冬月出嫁后第一次回来吃饭,前些天她都说忙,瞧她确实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也不埋怨了。 一个是因为他大儿子婚事可能是有眉目了。 她这么大岁数啥情况没见过,就江鹏和张瑶那丫头之间点根火柴都能着了的架势,跟当初于冬月和周信阳那感觉不差啥,这不说成就成了。 江鹏都23了,村里这么大的早都当爹了,她也只是过年提醒个一两句,只要江鹏松口,她就能找好姑娘给他介绍相看。 可江鹏这些年就是从来没松口过,还威胁她,要是再给他介绍他过年就不回来了。 这次终于看见万年不开花的大儿子露出点枝芽了,必须抓住机会。 宋莲芝原本还想让于冬月在中间撮合撮合,张瑶跟她关系好啊,还没等她开口,于冬月就被江鹏拽走了。 “妹子,我……我约了张瑶同志明天去县城看电影。” 江鹏脸上的红晕随着话一起冒了出来。 于冬月纳闷,“去呗。” 男女主感情线再不进展她都要以为剧情线变了呢。 江鹏挠了挠头,“她说你也要去,不然她就不去了。” 于冬月对别人的爱情还是没什么兴趣,但是他俩不是别人。 “好啊,我跟周信阳和你们一起去。” 炖的鸡块土豆好了,江鹏笑得呲着大白牙,给于冬月夹了个鸡腿,“给我妹吃个大鸡腿。” 于冬月拧眉,把鸡腿挑回去,“我不爱吃鸡腿,我爱吃骨头多肉少的,我爱吃鸡翅膀。” 宋莲芝知道于冬月在吃的方面是不会跟别人装假的,她要是真舍不得吃,不好意思吃,她就会说“算了”,而不是我不喜欢吃。 宋莲芝把两个鸡翅膀都挑给她。 江颖啃了口鸡腿,嘴里鼓鼓的,眯着眼睛说:“我们老师说,爱吃鸡翅膀的人未来会展翅高飞!” 于冬月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 第22章 四人约会 下午早早干完了手里的活。 于冬月骑着自家的新自行车带张瑶。 周信阳骑着张瑶家的旧自行车带江鹏。 四个人赶往县城电影院。 这一路于冬月多次瞟见江鹏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张瑶,她看不见张瑶的表情,只感觉到腰上那只胳膊勒得她越来越紧。 去县城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骑自行车怎么也要1个来小时,本来坐汽车到县城更快,只是于冬月不肯请假硬是要完成手里的活才去,就赶不上一天两趟去城里的公共汽车了。 即便干了一天活,无论多大的上坡于冬月看上去都毫不费力,周信阳和江鹏的胜负欲上来了。 虽然知道她吃得多体力强,还是想比一比拼一拼。 于冬月上了个大斜坡后,听见后面没声了,张瑶叫她停下看看。 两人停在路边往后看,周信阳满头大汗每蹬一脚浑身跟着发力,后座的江鹏用好的那只脚踩地往前使劲助力。 江鹏心里干着急,“你行不行啊妹夫?还是我妹厉害。” 周信阳一面骄傲他的女人被夸了,一面又不忿大舅哥瞧不起自己,大腿肌肉使劲,用着一股蛮力,加速蹬起来。 -- 第39页 眼瞅着就要赶上来了,“咔嚓——”车链子掉了! 四人先是愣住,张瑶没忍住噗嗤一声,大家才笑开了。 周信阳到草丛里捡了根木棍,小两口蹲在地上认真地修自行车。 那俩人在一边嘻嘻哈哈咬耳朵。 许是张瑶家的自行车买得久了用得多了,再骑了这么远的路多少有些负担过重,回去挤点润滑油就好了。 电影院门口熙熙攘攘,哪怕不是来看电影的也会在门口逗留,看看热闹聊聊天。 他们四个在售票口排队买票,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被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赶出来。 听上去是伪造了电影票混进了第一道检票口,又被第二道检票的工作人员发现了。 售票口旁边公布栏上贴着最近会播放的电影。 “我想看《地道战》或者《红色娘子军》。” 于冬月小时候在学校组织下还看过两次《地道战》呢,印象中画面都是黑白色的。 江鹏眉开眼笑,“哪还让你挑啊,赶上哪部看哪部。” 张瑶耳朵好使,听见刚买了票从她身边经过的两位女同志说了一嘴,欣喜道:“诶,巧了,冬月,我们今天看的正是《地道战》!” “同志,我要四张票。” 一张电影票两毛钱,江鹏递了几张毛票过去,工作人员迅速扯了四张票给他。 四人找位置坐好,女同志坐中间,俩男人一边一个贴着。 平日里上工的时候,周信阳就会给于冬月衣服里兜塞两块糖,没事甜甜嘴。 一天三四顿正餐吃得饱饱的,家里零食也不断。都是些糖果、红薯干能长时间占着嘴的。 周信阳今天也带了几块糖,他也没来过电影院看电影,不清楚这里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所以只在兜里揣了几块糖。 他在兜里摸出一块最贵的大白兔奶糖,剥了糖衣放在于冬月唇边。 电影院里黑黢黢的,于冬月没看见是啥,倒是闻到了浓厚的奶香味,含在嘴里,慢慢享用。 电影开始了。 于冬月上半身面对前方不动,左手伸进周信阳兜里探巡。 周信阳还以为她这么快就吃完了,还想吃,就一把掏出来让她挑。都给她是不可能的,她是个闲不住的,干什么都火急火燎大大咧咧,放她衣服兜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甩出去了。 于冬月一把都抓了过去,没有大白兔了,都是些常见的什锦糖,给张瑶两块,又余光瞥见张瑶递给江鹏一块。 剥了糖衣一口气塞自己嘴里两块,又给周信阳一块。 电影院里一开始还不时有清脆爽朗地笑声响起,后来打起仗来就屏息凝神跟着剧情一起紧张起来。 电影播放完毕,大家边往外走,边唱着,“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电影还真是常看常新,不同时代环境下看完全不同的心态。于冬月此时恨不能立刻把自己上交国家。 今天来得早,看完电影天也还是亮的,于是他们决定吃完饭再回去。 国营饭店里。 即便今天四人出来都穿得很得体,于冬月干完活还回家换了身结婚时周信阳给买的衣服,仍然被点菜员没正眼招待。 于冬月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靠关系进来的,眼高于顶,苦大仇深的模样,叫他们想好了再叫她。隔壁桌帮忙点菜的那位服务员大姐就一脸笑模样,看着喜庆,食欲都旺盛了。 现在正是大家吃晚饭的时间段,饭店里座无虚席,他们来时正好刚走了一桌客人。 是个小方桌,于冬月左手边是周信阳,右手边是张瑶,江鹏坐在她对面挨着张瑶。 这里,有啥吃啥,剩啥吃啥,很多菜品都是限量供应的。 江鹏大气道:“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于冬月瞅着出菜口上方挂着的小牌子,打趣道:“算了吧,哥,我要是真的随便点了,你结婚的钱都能让我点没了。” 江鹏和张瑶闻言脸唰的红了,微垂着头嘴角轻轻上扬。 于冬月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茬,现在见他俩的神色才反应过来,觉得好笑。 张瑶从兜里掏出个小手绢,里面包着钱和票证,红扑扑的脸上盈盈一笑,“我也带了钱,你随便点。” 周信阳刚去倒了几杯免费的水回来,于冬月扯他的衣袖让他快点坐下,凑近他的耳朵,声音还不小,“周信阳,我看我们今天是多余了。” 周信阳瞧着对面羞赧的两人,敛眉轻笑了声,把水送到于冬月嘴边,喂了她一口水。 江鹏得着机会赶紧反击,低咳了几声,“你们小两口注意点,这是公众场合。” 于冬月想蹬鼻子上脸挎住周信阳的胳膊,被周信阳抽了回去,还轻推了她一把,让她坐好,不要歪歪扭扭的。 “我想吃糖三角!” “我们吃溜肉段还是吃扣肉?” 于冬月可不跟他们客气,周信阳身上肯定也带着钱呢。 周信阳声音低沉,“糖三角回家我给你做,吃点我不会做的,今天吃过你要是喜欢回去我也能学着给你做。” 于冬月一脸勉为其难的妥协,点点头继续找别的光是看菜名就能看出好吃的。 张瑶羡慕极了,周信阳说的话做的事看于冬月的眼神都包含了深深的爱意。 -- 第40页 最终点了四道平时不常吃的两荤两素,还有四碗大米饭。 大米饭平时就不常吃,乡下谁家不是粗粮细粮掺着吃。 虽然人多,菜上的倒不慢,他们边吃边随便聊起来。 江鹏说他过几天就要回部队了,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其他三人都面露伤感,尤其是张瑶,那么一大块溜肉段都食之无味。 于冬月倏地想起个事必须确认一下,“哥,我听说明年会面向全国招募空军,而且不限性别,能上阵杀敌的那种,是吗?” 现在甭管是什么兵种,几乎都有一个要求是性别男,招女性也是文艺兵,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江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可能,“听说会有,你咋知道的?不是,你问这事干啥?” 三双眼睛紧盯着她焦急地等待她的答案。 于冬月也没想瞒着,讪笑,“我打算去试试。” 江鹏灌了口水,差点呛到,“你认真的?” 张瑶也急得手攥在于冬月手腕上,“你真要去?” 当兵?还是空军?要飞上天的,想想都可怕。 虽说在地里干活也很辛苦很累,但是起码不用每日担惊受怕。 于冬月感觉到左边冷冽的目光后,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饭顺下去,心脏砰砰跳,不知道是因为离目标更近一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点头,“嗯,我真的会去。” 周信阳筷子放在碗上,还剩一小口饭没吃完。 饭店热腾腾闹哄哄的,周围大家都在说笑,他们四个这一桌好像被隔绝出来,气氛降到冰点。 江鹏先打破僵局,略带轻松地语气说道:“空军征兵体检很严格的,你能不能合格都说不准,再说了,那得一年以后呢,一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发生了什么。” 于冬月也不想影响大家的好心情,顺着梯子爬下来,“对啊,我有可能体检不合格呢。” 江鹏松了口气,张瑶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感觉现在不太合适又咽了回去。 于冬月是真的不确定自己征兵体检是否能合格,身体各项素质都要求严格,不是力气大就行的,而且现在的标准和几十年后的标准肯定是有些不同。 回去的路上天色暗了下来,路人也很少,这时候要么在家吃饭,要么都准备洗洗睡了。 张瑶靠在于冬月后背,轻声说:“我支持你。” “什么?” “你去当兵的事,我支持你,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一定能行,一定能合格。” 于冬月畅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张瑶今天在于冬月眼里看到了坚定,那是小时候的于冬月眼里不曾有过的光芒,所以她坚信,现在的于冬月,只要她想做,就一定能行! 到了村口,先经过张瑶的家,周信阳和江鹏下车,把自行车还给张瑶。 周信阳和于冬月很自觉地走远了几步,给他们一点空间。 就看见那两人低头笑着,突然,张瑶推着车子转身就跑。 江鹏没拄拐,伤的那只脚脚尖踮地,没好气地喊道:“张瑶,老子不是残废,我这腿会好的!” 张瑶停下,侧着身子,要看不看的,声音不大不小,“谁管你会不会好。” 语气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江鹏挠挠后脑勺抿嘴笑着回头,看见笑得前仰后合的于冬月,旁边直直站着一个僵着脸的木头。 第23章 . 江鹏走了 你永远在我的计划里 两人把江鹏送回家后推着自行车缓慢走在路上,久久的沉默后,周信阳语气平淡,甚至一点含有疑问的意味都没有。 “你一定要去。” 于冬月也淡然,“嗯,一定要去。” 周信阳低垂的睫毛微颤,想说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 两人进了院子,周信阳放好自行车后,去把大门关好。 于冬月一把从后面抱住他,脸贴在他的后背。 她心里莫名生了一种恐慌感,过于慌乱导致她下意识想要避免矛盾冲突,转移话题,“我饿了,晚饭没吃饱。” 没吃饱是真的,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直接睡觉也可以,倒也不是非要吃些什么的地步。 周信阳垂着眼,两只手抓着她的胳膊,把自己从她的禁锢中释放出来,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见她失落的表情,声音轻柔,“我去给你做。” 于冬月小跑两步跟进灶屋,周信阳点了三盏煤油灯放在灶台边,撸起袖子察看了一圈,琢磨着要给她做些什么。 于冬月走到他跟前,嫣然一笑,“我们吃烙饼卷土豆丝好不好?” 昏暗的灯光浮在她的脸上,让周信阳想起了结婚前怕她饿,每晚去给她送饼时他紧张又羞怯的心情。 要是今天没有讨论起那个话题,他一定会捧起她的脸含住她柔软的嘴唇。 他轻点了下头。 于冬月赶忙去后院摘了几个小辣椒,刨了个土豆出来。 周信阳和面、揉面,于冬月就坐在小凳子上给他生火。 大大白白的面团擀成薄薄一张,涂上一层油,再卷起来切成小块,最后擀薄刷油下锅。 火要小一点,于冬月脑袋凑近灶坑观察火势。虽然她穿过来后就没怎么做过饭,以前在小姨家是小姨做,结婚后是周信阳做,但是只要她手里没别的活,她都会在一旁打下手帮忙生火,还偷学了不少。 -- 第41页 烙好6张饼,周信阳准备切土豆丝,他刀工好,落刀快切出的片也薄,“铛铛铛——”土豆丝切好扔入锅中,又快速切了4个小辣椒…… 小辣椒下锅5秒后,两人眯着眼睛捂着鼻子跑出灶屋,站在院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停下。 周信阳手里还握着铲子。 两人四目相对,看见对方双眼含着泪花,咳得脸蛋通红,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最后还是周信阳憋了一口气,再次进去怕迟了土豆丝不保。 于冬月赶紧去浸湿了一个毛巾在门口递给他,让他捂在鼻子上。 一盘子烙饼都在于冬月面前,她夹了土豆丝放在饼中间,卷实了先给周信阳。 周信阳咬了一口,还好土豆丝没糊掉,冲她点了下头,于冬月才开始卷给自己吃。 咬在嘴里,结实得很满足,口齿留香。 周信阳吃了两张饼,剩下四张都是于冬月的,还有的话她还能吃,但是晚上每次吃夜宵周信阳都会控制她的进食量,在她耳边念叨晚上吃多了睡觉不好。 吃完饭收拾好,准备睡觉。 于冬月坐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周信阳走过来拉开梳妆台的抽屉。 于冬月没关注他要干什么,把手上还剩了一点的雪花膏擦到他脸上,给他抹匀。 周信阳弯着腰老实地等她满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直接对着她打开。 于冬月瞳孔放大,手表? “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信阳哭笑不得,“给你的彩礼,结婚前买的,本来放在抽屉里等你自己发现,想给你个惊喜,可是结婚后你就没闲下来过。” 于冬月没那么多好奇心,抽屉她打开过,却从来没想着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个究竟。 所以周信阳在结婚的时候临时给她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婚后她忙来忙去,家里一切大小事都是周信阳在打理。 于冬月感动万分,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块手表,而是想起婚前周信阳故作冷漠的付出,和婚后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都让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可是她今天还突然说要去当兵,周信阳失望的表情一定是认为她会抛弃他,对他的想法毫不在意。 她起身抱住周信阳,忍着眼泪,所以声音闷闷的,“周信阳,无论我未来选择去做什么,你都会在我的计划里。” 周信阳鼻子一酸,泪水在眼里打转,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把人往怀里按。 这晚,周信阳一直紧贴着于冬月的后背,从身后搂住她的腰。 于冬月却是一时合不上眼。 江鹏和张瑶结婚后,可以随时让张瑶去随军,可是她于冬月不行。 她怎么也要提了军衔,立了战功才有可能把周信阳接过去。 这可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 她一直是做一步想一步的,现在成了家就不能只想着自己,还要考虑她的家人,这种极大的转变让她头疼。 * 接下来几天,刘力大队长在队里叫了人帮忙建大棚,起初谁也不愿意来,刘力说一天算十个工分,男男女女都抢着要来,比一直在地里弯腰强多了。 于冬月叫上周信阳和知青里在建筑上有过相关教育的贺俊开了个小会,画出了最终图纸——简易拱棚。 无论是在付出金钱成本上还是建造的难易度上都更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 支架都是周信阳带着知青们去山上砍的。 周信阳把隔壁他师父的家租下来当了暂时工作室,教知青们修理好要用作大棚支架的木材。 塑料薄膜是于冬月和张瑶去县城跑了好几个厂子,找了家性价比最高的才定下来的。 于冬月每天都会把人聚集在知青点,通知他们第二天的安排。原本有不少想着混日子的,可是于冬月赶鸭子上架,不给他们留下喘息思考的功夫,这活就干完了。 看着自己磨好的支架,建好的大棚,大家心里都油然而生一股猛烈的成就感。 报名大棚种植的,农民加上知青共24人,两人一组,每组四分地,小组内商量好选择种植的蔬菜,到小队长那里领种子秧苗和农具。 每隔3日都要到小队长那里记录自己负责区域的进度。 24人中有三个小队长,分别是苏迎娣、张瑶和男知青贺俊。 大队长,也就是此项目负责人,是于冬月。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听上去很大的官位,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办砸了全都算到于冬月头上。 她倒是对此次大棚种植颇有自信,冬季别的种植禾谷类作物的地都荒着,队员挣工分都要去修路什么的,手脚都要生了冻疮。但是他们的大棚里,即便是冬天,白天经过了日光照晒,什么时候进来里面都暖洋洋的。 地里的活可不就是看老天爷吃饭吗,有了暖呼呼又遮风挡雨的大棚,他们就可以少看一些老天爷的脸色了。 于冬月在大棚门口给大家开会,告知他们谁做得好,品相好、产量高的,最终将会给前三名奖励。 听了这话还有人偷偷找于冬月,问她能不能多给他们组分一块地的。 于冬月满心欢喜,但也心知肚明,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时新鲜劲,还有暂时的奖励诱,惑。 大棚种植可不比别的活轻松,除草施肥等样样不能落下,还要更多注意湿度浇水等。 -- 第42页 忙起来时间都转得特别快,江展和江颖脸上挂着泪痕跑来告诉于冬月和张瑶,江展要回部队的时候,两人都怔在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 她们两个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宋莲芝家。 进屋,江鹏正在拉他行李包的拉索,现在腿脚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于冬月直接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留了一滴眼泪直接抹在江鹏肩膀。 “哥,过年记得回来。” 江鹏苦笑,“今年过年不一定会回来了,这次在家待得太久了。” 于冬月能理解,可能以前江鹏每次回来最多待上5天就算久的了,路上还要耽搁两天呢,这次因为受伤严重加上立了功才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 回来5天就走,江展和江颖也就舍不得地默默落泪,现在待了一个月再走,江颖简直是扯着江鹏的裤腿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脸。 连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江展都眼眶通红。 于冬月一边拽一个,把两个小的带了出去,宋莲芝顺手把房门带上,让张瑶和江鹏说上几句话。 江颖手脚乱舞,声嘶力竭地要进去找江鹏,看见于冬月表情严肃地瞪她才坐到了地上,嘴里还是不住地哭喊。 江展处于青春期和变声期,本来心里就难受,被江颖一喊心里更加烦躁,作势也故意喊起来,“啊啊—”像个老乌鸦。 于冬月给了他们两个的后脑勺一人一巴掌,宋莲芝在旁边给于冬月端了杯水,咬牙,“该!别嚎了!” 屋内,张瑶紧抿着嘴,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江鹏放下行李朝她走近一步,他原本声音是带着点粗旷低哑,现在说出口却是温柔到了极致,“张瑶同志,可能现在说这个有点太突然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愿意,我回去就打结婚报告,下次回来我们就去领证,如果你不愿意……” 江鹏声音越来越小。 张瑶带着哭腔,急切道:“我愿意!” 江鹏虽然回来一个月了,又不用他干活,但是他天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倒是一点没养白,反而显得牙更白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张瑶刚才憋着眼泪脸蛋就已经憋红了,现在说出那三个字更是让她浑身像火烧一样,对上江鹏喜悦地眼神后,她也明媚地笑起来,眼里含着的泪光更加明亮闪烁。 他们赶着时间把江鹏送上了去县城的汽车,在路边朝他挥手,等着和他的下次见面。 第24章 . 木桶 “我身上脏。” 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于冬月也习惯了用水瓢舀水冲澡,有时她累得抬不起胳膊也会哄着周信阳帮她倒水,也算是有趣。 这天她疲惫地回家竟看到东屋正中央一个一米高的木桶, 上面还冒着热气。 这不是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古代人洗澡的木桶吗? 于冬月张着嘴没出声朝周信阳伸手示意他过来。 周信阳端了盆凉水不疾不徐地走来,“试一下水温可以吗?暖壶里还有热水, 凉水也在这, 不合适我给你调。” 于冬月莫名感动,不过她是万不得已不太会表露真情实感的, 有时候说真心话也要借着一副无所谓的面具才能自然说出来。 她瞥了周信阳一眼,脱衣服要直接进桶。 周信阳轻笑了声, 推开她粗暴对待自己衣服的手,轻手轻脚地帮她解衣服扣子,这事他在行。 “这是用香柏木做的,你闻, 还有木香味呢。” 于冬月听话的弯腰在木桶外圈深深闻了一下, “嗯,香。” 周信阳帮她脱到只剩下背心和单裤, 剩下的让她自己动手,她急不可耐地两三下脱光光高抬腿迈了进去, 连水温都忘了试,还好周信阳了解她, 水温正好。 九月下旬,日头一落下便凉飕飕的,干活出了汗被风一吹简直一个透心凉,现在全身浸在适度的热水中,让她舒爽的闭眼享受起来,都没顾及到已经饿扁的肚子了。 香柏木不容易找到, 这是周信阳前两个月托人从外地捎回来的,运费就给了不少。他一直放在工作室谨慎着保存,他是个木匠,对稀有的木材肯定是相当爱惜的,想到能用在于冬月身上时,他倒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现在仅仅是红晕慢慢爬上耳廓了。 “温度合适吗?要不要我再倒些热水?” 于冬月蓦然睁开眼,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答非所问,“你进来,我们一起。” 说着两只手还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很诚挚地邀请他一起沐浴。 周信阳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是木屑,头发上都有。 他喃喃道:“我身上脏。” 于冬月比起过程理由更在意结果和答案,她微微拧眉,“我又不嫌弃你。” 周信阳耷拉着脑袋,眼尾微微垂下,像一只可怜小狗。 于冬月是有点英雄主义的,总是想要保护弱小,吃软不吃硬,但是性子天生冷淡又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所以经常要内心纠结一会儿。 可是,这人是她男人。她再冷淡也不会对她男人冷啊! 无论什么原因都不想勉强他,刚要开口说算了,周信阳转身大步流星出了房门,扔了一句,“等我一下”。 于冬月坐在热水里真的很舒服,又好奇他干什么去了,双手撑在木桶边缘,伸长了脖子想隔着窗子往外望,才发现窗户被周信阳用报纸粘上了,严严实实的。 -- 第43页 周信阳拎了一桶凉水到小屋,褪去衣服,用水瓢舀水把身上头上的灰冲干净,最后抬起水桶从头顶浇下来,好一个清凉冰爽。 他双手攥拳被风吹得抖成筛糠,才想起没拿干净衣服,也没拿毛巾。 他索性拿着水瓢遮住身体某个部位,飞速跑进屋,关好东屋的门,噗通进入木桶。 于冬月都没看清人脸,一个白花花的大影子掉了进来。 像是水煮包子。 崩了她一脸的水。 周信阳伸手去擦她眼睛上的水。 原本被熏得热乎乎的脸上突然接触到冰凉的手指,于冬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注意到周信阳头发上也是湿的,猜到刚才他出去干了些什么,又为什么光不出溜地跳进来。 她又好笑又心疼,撩了些水在他露出水面的肩膀上。 这一个月和她一起吃饭,周信阳的身材也不像当初那样干瘦了,肩膀宽厚了些。以前周信阳每日独自一人吃饭,别人家一天三顿也都是半饱或是七分饱,不饿就成。他一个人也能凑合,更是嫌麻烦,有的时候一天一顿饭,或者做了一次吃两天,凉了也不热。 婚后,于冬月有的时候半夜醒来肚子空空睡不着,周信阳也陪着吃一点。前几天闹别扭,他盯着于冬月的后背惊觉到,现在一天要做三四顿饭,还变着花样,他竟是没觉得麻烦过。 于冬月明目张胆地一点点打量他的身体,脸就不用说了,是她来到这里以后见过最帅的,没有之一。手臂线条流畅,宽肩锁骨明显,他平日的工作也会练到全身各部位肌肉,所以浑身上下是一点赘肉都没有。 于冬月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周信阳的额头,慢慢下滑至眉心、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唇珠、性感的喉结、清晰的胸线、正在绷紧快要爆发的腹肌…… 木桶虽然不小,但是里面坐了两个人,肯定是要有部□□体部位叠在一起的。自然是周信阳在下面。 周信阳身上有了热乎劲,在水下握住一只纤细光滑的脚腕,大拇指轻轻抚摸两下,顺势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臂弯处,抓住另一只脚腕往怀里用力一拽。 两张被热气烘得泛红的脸距离不足10厘米,滚烫的呼吸尽数落在对方脸上。 于冬月的视线在对方的眼睛和嘴唇之间游走,她眉眼松弛,而面前的周信阳却是连额前的青筋都明显绷紧。 他喉结重重一滚,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他此时早已心急如焚。 * 并排建了四个大棚,于冬月从4号大棚出来再转回到一号大棚,刚推开门就被里面的嘈杂搞得头大。 任红双手叉腰,眼珠子瞪得滴溜圆,吵了一会已经筋疲力尽,见到于冬月进来又打了鸡血似的提高了嗓门,“苏迎娣凭什么当小队长?她初中都没毕业,让我一个高中毕业城里来的听她指挥?凭什么凭什么!” “凭这里我说了算!” 于冬月不急不躁,一字一顿,生怕一号大棚里的谁没听见。 她越平静任红就越接不下她的招。要是她被任红带着声嘶力竭地吵起来,那任红就会上升各种高度,一会说自己人微言轻,一会叉腰说自己城里那个在厂子里当官的表舅舅。 要是低声下气哄着她就更不行了,她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这些天相处下来,于冬月多少掌握了一点她的脾气秉性,总之让她一拳打到棉花上,晚上躺床上还得琢磨琢磨于冬月那么淡定不会是背后有人撑腰吧。 于冬月不管任红是怎么揣测她的,只要能让耳根子清净下来就行。 任红只得撇撇嘴出去挑粪。 众人见状也不看热闹了,转身忙自己的分地。 于冬月不止负责整体大棚种植的几亩地,还有和张瑶一组分到的四分地要照顾,尽管她体力超于常人,也是累得浑身酸疼,每天回家都要让周信阳帮她按摩按摩才能睡着。 刘力刚才过来跟她说第十一大队的要来人看看大棚种植,可能会在他们大队也开始推广这种种植方式。 第十一大队可是青友公社十几个大队中去年年总产量总经济最高的一个大队,公社不止给他们颁奖状还会给予相应补贴,日子可谓是越过越好,果然越厉害的越想着要进步。 不过,于冬月可没有要热情招待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想法。 刘力领着他们来到一号大棚,开始笑眯眯地跟他们介绍于冬月,于冬月礼貌打了个招呼就埋头干自己那四分地的活,刚才已经让苏迎娣带着他们去观摩了。 苏迎娣前婆婆家的自留地,都是被苏迎娣一人照料的,大部分种植红薯玉米,小片地种了些当季蔬菜,在大队里都是出了名的,好些人都去跟她请教咋能种得那么好。 在种地方面,苏迎娣有着让人不得不服气的才能,她说起那些容易让人忽略却需要注意的步骤时,经常会让于冬月和张瑶赞叹连连。 虽然以前没有采取过大棚种植,但是张瑶给她找了些相关报纸后,她在这方面上手极快,她现在不用照顾家里,每日在大棚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多次试验后还得出一种最适宜这一片土壤的培育方式。 苏迎娣和外人交谈起来还有些怯怯的,但是他们问的专业知识她都对答如流,于冬月从那几个人眼里看出了出乎意料和衷心地敬佩。 -- 第44页 第十一大队来了5个人,四男一女,于冬月虽然都没见过,还是一眼认出中间那位斯文从容的男人是传说中三年前下乡的邵建民。 第十一大队也是自他来了后才大幅度提高年总收益的。 于冬月无奈叹气,同样是知青,瞅瞅人家,有想法懂实践肯吃苦,再看他们这几个知青…… 贺俊和程晓薇还是不错的,有把队里的事放在心上,剩下那几个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和邵建民远看差不多气质的成家良,两人看上去都是斯文读书人,一个是蔫儿坏,一个目光炯炯、正义凛然。 邵建民等人在苏迎娣的带领下把四个大棚都转了一圈,满面笑容来到于冬月面前,态度温和,“如果不打扰的话,我们也想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您学习学习。” 于冬月慢悠悠地还没开口,跟着转悠了一圈,对此也很满意很骄傲的刘力大队长咧嘴笑着说:“不打扰不打扰,咱都是一个公社的,有问题一起解决,互相帮助嘛。” 于冬月内心腹诽,刘大队长还真是宽宏大度,世上无双呢。 天色渐暗,大家做好收尾工作都回家赶紧吃好了饭好好休息一下。 张瑶扯着于冬月窃窃私语。 于冬月闻言整个人汗毛倒竖,难以置信,“真的?你亲眼见了?” 张瑶点头如捣蒜,“我昨天晚上去给江颖辅导作业的时候回来晚了,亲眼见到他们两个在柴禾垛子后边,那声音……我没经历过也能猜到在干什么啊。” 张瑶急着想证明她没看错却苦于除了一双眼睛没有证据。 于冬月肯定无条件相信张瑶的,越毫无置疑胃里就越犯恶心。 这剧情完全是乱飞了。 第25章 肚子里有娃了 一个月后。 从大棚门口望进去, 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种植的豆角和黄瓜长得老高, 人蹲在地上除草连个头顶都见不着。 门口时常有掰完玉米经过的村民往里面好奇地张望,一脸掩饰不住的羡慕还是出口唱衰, “这里面多闷啊, 还是在外面吹风掰玉米挖红薯自在。” “这能卖多少钱,都是白忙活, 现在肚子都填不饱,谁家还在外面买菜啊。” “对, 过几天他们就要哭着回来跟咱们一起割稻子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也就带着这帮不懂的知青瞎折腾,咱们种地这么多年谁会那么容易被糊弄当个什么试验品哦。” 迟晚从外面刚挑了两桶牛粪回来,听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酸, 没好气地吼道:“起开, 看热闹站远点,堵什么门口啊!” 说闲话的人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她走到她负责的四分地, 欣慰地看着她从无到有的黄瓜已经开始冒出黄花了,成就感油然而生。笑盈盈地跟旁边蹲着拔草的苏迎娣说:“迎姐, 我挑了两桶牛粪,用不完, 你拿走一桶去用。” 苏迎娣除完了自己的分地顺手帮迟晚这一片也扯了些杂草下来,摆摆手,“不用了,等会我去猪圈那边看看,你瞅瞅谁没空去找肥就给谁吧。” 迟晚柳眉一蹙,“给你你就拿着吧, 你还帮我除草了呢,我跟你说迎姐,这些都是我刚才和孙老太抢的,你赶紧用了,我怕等会她带人来找我要回去,牛粪可是最好的肥料。” 苏迎娣也不客气了,动手施起肥来,顺道帮迟晚的地也施了。 “迎姐”是迟晚跟着于冬月这样叫的,她一开始还纳闷,苏大姐就苏大姐,迎娣姐就迎娣姐,怎么还迎姐了?不过这段时间于冬月雷厉风行的作风确实让她敬佩,所以不自觉的就什么都跟她靠齐。 于冬月怎么称呼别人她也怎么称呼。于冬月男人中午给她送了韭菜盒子,当天下工她就借了张瑶家自行车去公社饭店买了个韭菜盒子。听说于冬月去学开拖拉机,她立刻跟刘力队长报名自己也要学习开拖拉机…… 迟晚正扯个脖子观察于冬月干啥呢,余光瞥见门口慌张进来的男人。 于东升在门口喊了声任红的名字,任红正好从外面上了厕所回来。 于东升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一张油饼,讨好地捧给任红,“任……任知青,还没吃晌午饭吧,这个给你,你尝尝,我嫂子做的。” 任红四处环顾一圈,怕谁看见似的,可是现在一号大棚里的人都齐全着呢,她压着怒火,冷脸接过,眼睛乱瞟,“行了,你快点走,让人见了不好。” 于东升撇嘴,咋就不好了,在他心里他俩还是对象的关系,只不过现在彩礼没凑齐没过门罢了。 “任红,我娘问你啥时候有空去家里吃饭。” 任红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嫌弃两个大字,“我不去,于东升同志,我都说了我俩完了,我不和你好了,你别再纠缠我,否则……否则我就去告刘大队长,说你骚扰我。” 于东升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拉着任红往外走,有话要悄悄跟她说。 张瑶朝于冬月脚边上扔了块土,挤眉弄眼。 于冬月没往那边看,但也听了个大概,下意识就往后头成家良那边瞄。 于冬月现在特能体会那些爱八卦的人,成天除了种地没别的事,可不就听些小道消息解解闷嘛。 一眼没瞅到成家良,脖子伸得直疼,她又转回来专心致志拔草松土。 大棚每天固定时间要开着门透透气的,现在正开着,就清晰地听见任红怒火中烧地声音,“于东升!你他娘的就是赖哈马吃天鹅肉,你也不看看自己啥条件,竟还敢来骚扰我,真以为我在农村没亲戚就当我好欺负是吧,你这种赖哈马,我徒手就能给你撕开,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你离我远点!” -- 第45页 张瑶和于冬月低头忍着笑,肩膀笑得直颤。 任红气得红着脸自己进了大棚,迟晚见了郑重其事问道:“任红,你不是跟于家老二早就掰了吗?他咋还来找你,你没跟他说你已经跟成家良处对象了?” 任红的脸从红到白只用了两秒,瞪着眼睛紧咬着嘴唇。 迟晚瞧她表情不对,走过去小声问,“咋了?你没跟他说啊?” 于冬月和张瑶笑得脑袋都要插进地里了,她们知道迟晚嘴上没个把门的,平日里都咋咋唬唬,不过没啥心眼,最初因为和任红在知青点挨着睡,所以才关系好,倒不适用于那句“人以群分”,她可不像总是没事找事的任红嘴那么欠。 今天可是开了眼界,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任红扫了一圈,本来干活的一号大棚里的几个知青和村民,都站起身直着腰打量她和蹲着一动不动的成家良。任红深呼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自己的分地。 迟晚以为她还在气于东升的事,不以为然,“没事,咱以后还得回城里呢,谁不到万不得已会跟乡下人结婚啊,他没受过教育他不懂,你就跟他说你有对象了,让他跟你保持距离,不然他就是流氓罪!” 任红忍无可忍,“迟晚!” “任红!” 任红和门口的声音同时响起。 于东升怒气冲冲地站在大棚门口,往右看到了于冬月,要不是因为于冬月,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丢脸。 “老子他娘的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真是跟于冬月在一起干活时间长了,被她传染了,现在也敢不把老子放眼里,我今天就告诉告诉你,谁说了算!” 于冬月觉得自己是莫名躺枪,蹲得时间长了慢悠悠站起来伸伸腿。 任红随手拿了旁边的铁锨朝于东升走去,要把他赶走。 于东升眼里,于冬月和任红这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他先下手为强,手脚并用,从眼前的豆角架子开始,一拽一踹,根都翻了出来,疯了似的毫无顾忌横跨前面几垄嫩绿的菜苗。 大棚里伺候了一个来月的人都心疼死了,就算不是自己的分地,也跟着心疼。 门口这块是贺俊的分地,他刚去别的大棚解决完别人的事正好回来见到这样一幕。 于冬月也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他发疯毁了大家的心血,上前阻止他,任红拿着铁锨往他腿上拍,于冬月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拽,迟晚怒喝着指着门口逼退他…… 于东升像犯了狂犬病似的,歇斯底里地疯狂动着自己的四肢,不让别人抓住他。 贺俊被他一挡整个人往后仰,于冬月正站在贺俊身后,脚踩到了地上凌乱的豆角架子,硬挺着摔到地上。 往常她会怒气冲天,站起来一脚给于东升踹出去,还要羞辱他一番。 可是现在于冬月突然觉得自己肚子有种针扎的疼痛感,疼得她额头不断冒汗,捂着肚子直不起身。 迟晚眼睛尖先注意到,手指换了个方向,指着地上佝偻着的于冬月,急得声音都尖了起来,“哎呀,快看看于冬月咋了!” 棚内骤然安静下来。 苏迎娣瞧她脸色煞白,二话不说背着于冬月往大队卫生所跑,张瑶在后边扶着她的背,怕她掉下来。 赤脚医生查看了下于冬月,没有明显外伤,于冬月也说了自己只是有点肚子疼,可能是小日子要来了。 赤脚医生把于冬月衣服袖子往上推了下,给她号脉,先是蹙眉,把张瑶和苏迎娣急得直跺脚。 “医生,她这是咋了?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难受,是不是真得了什么内伤?” 赤脚医生倏地哼笑了一声,摇摇头,“恭喜,你有了。” 张瑶还蒙圈着呢,倒抽一口气,“有什么了?” 苏迎娣松了口气,拍拍张瑶,“有喜了,肚子里有娃了。” 现在轮到于冬月懵逼了,她平躺在床上一脸呆愣地望着棚顶。身边两人喜出望外地恭喜她祝贺她,可是她感觉那些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当她稍微回过点神的时候,苏迎娣端了碗红糖鸡蛋给她,于冬月被张瑶扶着坐靠在床头,她看了眼碗里的红糖水,摇摇头。 她没胃口。 张瑶和苏迎娣也不打扰她让她先休息一会,苏迎娣回大棚,张瑶要去找周信阳。 于冬月回想,每次都采取了保护措施的…… 是木桶那次! 那就是一个月前,怀胎九个多月,不到一年,她把孩子生下来做完月子还赶得及去当兵。 对,就是这样。 她放松了些,肚子也没那么疼了,端着碗吃起来。 * 周信阳没在家,张瑶问了一圈也没人见着他,估计是上后山了,后山好几条路,万一错开了也是白去一趟,张瑶也不等了,她又往卫生所走,去照看于冬月要紧。 闹得这么大,刘力队长把几个涉事人都叫到一起,劈头盖脸数落一通。 于东升在气头上,旁边的任红迟晚成家良和贺俊都在指责他,他这口气也下不去,不顾眼前的刘力撸袖子要继续干一架。 刘力让两个生产队年轻小伙子把他带回家,让他跟家里说一声,收拾了东西直接送去劳改,这次谁来说好话都不行,再不老实那就去吃牢饭。 处理完于东升,刘力让迟晚和贺俊先回去收拾被于东升砸坏的烂摊子,只剩下任红和成家良。 -- 第46页 任红头皮发麻,不过还是用了仅存的理智说:“队长,我跟于东升早就断了关系,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我和成家良知青是前几天开始决定处对象的,而且我们现在也还是很纯洁的同志关系,只是说好如果以后回城了就结婚。” 不承认那就是乱搞男女关系,她可不想背上那样的名声。 这种事情成家良是不会出头的,他原本只是想跟任红玩玩,现在承认了关系也是无奈之举,他点头。 那边周信阳在后山听见上来打猪草的大婶说于东升去大棚那边闹了,好像是把于冬月给打了。 他斧头都来不及收,疾步向山下走去。 第26章 鸡蛋羹拌大米饭 周信阳先跑去了大棚, 正巧迎面撞上刚被警告完的任红和成家良。 成家良低着头往回走,打算去跟贺俊请个假,就说不舒服先回知青点休息。 任红见了周信阳, 想起成家良偷偷跟她说的一些事,她刚毫发无损过了一关, 那个恶心的于东升也得了报应, 她现在正有些洋洋得意,嘴角微微抿了下, 朝着周信阳走去,停在他面前。 “周信阳同志, 我有话要和你说。” 周信阳知道任红可是差点成为于冬月二嫂的人,现在什么情况不清楚,于冬月很少跟他说起别人的事,但是他还是不想跟和于家有关联的人有什么交流。 出于礼貌, 他也停下, 目光在她身后扫视,有熟悉的人就问下于冬月怎么样了, 他是不担心于冬月会受欺负的,她的力气五个于东升也伤不了她。 任红似笑非笑, “周信阳同志,其实这事我不该多嘴, 可是我实在看不过去你这样的老实人被她欺骗。” 她上身微微向周信阳倾斜,压低声音,“于冬月以前跟成家良好过,你知道吗?” “我听人说,当初成家良还想回城,所以拒绝了于冬月好多次, 但是她依然对成家良死缠烂打。真是看不出来,于冬月以前还是个痴情种。” 周信阳垮着脸,表情冷漠,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秒后迅速移开,对她说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径直往一号大棚走。 任红不满于他竟然没什么反应,瞧他也不像是要去质问于冬月的样子,紧追不舍,“你听见没?他们两个现在天天在一号大棚见面,地方可是于冬月分的,你说这还能是巧合?她还能没别的心思?你们两个都结婚了,她心里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办?” 周信阳表情到语气都毫不掩饰地不耐烦,“我打算去跟于东升说,你和他处对象的时候就跟成家良相好了。” 刚在后山,周信阳除了听到于冬月和于东升打起来了以外,也听见那两个婶子说任红知青和成家良知青好上了,不过她们并不意外。 这时候任红还在他面前挑拨他和于冬月的关系,这女人简直又蠢又坏! 任红急了,面色铁青,“我没有,你造谣!我是和于东升分开以后才跟成家良在一起的。” 周信阳可不感兴趣她和谁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轻蔑一笑,“哦~那又怎样?嘴长在我身上,你敢出去造谣于冬月,我就敢出去说,反正我和于冬月已经结婚了,就算别人都信了,我们也不怕。倒是 不知道对你有什么影响。” 任红紧咬着嘴唇,气得跺脚,怪不得周信阳和于冬月是一家人,都能把她气得肝儿疼! 周信阳敢出去乱说,她绝对不会放过于冬月。再说了,那些话都是成家良跟他说的,知青点都这么传。 周信阳现在还不相信她说的话,成家良的过去就是周信阳的未来。 记得当时成家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个人躲在后院默默地抹眼泪,她过去问了才知道原来他被于冬月单方面分手了,他说他只是不甘心,以前对他多好多好,转眼就和别的男人结婚,他已经对女人失去希望了。 任红当时也正因为差点和于东升结婚而丢脸的情绪中,很同情成家良可怜他安慰了他几天,俩人才逐渐生了情,互相抚慰对方受伤的心灵。 于冬月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不然难道当初成家良的伤心难过都是假的? 任红现在就等着看周信阳和于冬月的笑话了。 周信阳进了一号大棚,没看见于冬月和张瑶,苏迎娣抬头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苏大姐,于冬月去哪了?” 苏迎娣意外他竟然还不知道,看来张瑶是没找到他,她边走边拍拍手上的土,也不知道他们小两口想不想别人知道,于是小声含糊着说:“冬月在卫生所……” 话都没听完,顷刻间,周信阳头晕脑胀,转身就要朝卫生所跑去,慌乱地踉跄了下,让苏迎娣来得及抓住了他。 苏迎娣扯着他到棚外,四处看了圈,没人,才放下心说,“她当时摔了一跤,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而且,她……肚子里有娃娃了。” 边说边止不住地高兴。 一阵酥麻感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周信阳震惊地无法正常呼吸,心漏跳一拍。 苏迎娣推搡他一下,“愣着干嘛呢,快去啊,她应该还在卫生所躺着呢。” 周信阳晕晕乎乎被推了一下,腿一软差点坐地上,然后脚下轻飘飘地跑了。 于冬月主要还是想缓解一下心神,她肚子可能是当时抽了筋,现在也缓过来了,只有轻微的不适感,能忍。 -- 第47页 她要起来回去继续干活,张瑶把她的鞋拿走,不让她起来,“你再歇会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能不能别那么拼。” 于冬月扯着嘴角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反倒是卫生所一股子药味她闻得不舒服。 张瑶也觉着屋里药味有点冲鼻,把鞋放到地上,想把她送回家。 一个影子快速从她身边经过。 周信阳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于冬月,“你没事吧?” 于冬月听他喘的她都累了,吐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家吧。” 这回是周信阳不让她回了。 周信阳像是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似的,隔空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惊又喜,听到赤脚医生的声音转身去问医生有什么注意事项。 医生看了于冬月旁边的空碗一眼,和气地说:“她是劳累过度,要多注意休息,前几个月要尤其注意,有条件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就行。” 周信阳刚才欣喜地表情逐渐消失,微微蹙眉不断点头记着。 于冬月惊呼,“我作息健康规律,一天四顿,力大如牛,每天都吃鸡蛋,我还用补身体?” 医生:“你这脉搏确实意外的强劲有力,不像身体虚的,可是却不稳,所以劝你还是多注意着点好,前几个月胎不稳,很容易掉的,就算肚子里娃娃没成型的时候,你掉了孩子也对身体损伤很大。” 周信阳心情复杂,虚心请教医生平日里饮食等需要注意的方面。 于冬月瞧他紧张的样子,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上来。 她穿来之前是24岁,虽然她也不是少女风可爱路线的,受了委屈也没人心疼只能自己承受。成长环境和原生家庭导致她比同龄人早熟了一些,可是她仍然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不经常展现幼稚的一面,不代表她就接受自己是个大人了。 21世纪有好多快30岁的人吃根冰棍吃袋辣条还要和父母请示的。 她怎么就要当孩子妈了? 她没做好准备。 记得刚穿来的时候还庆幸过自己没穿成孩子妈呢…… 张瑶注意到她一脸心事的样子,感觉到她可能有些焦躁的情绪,走过去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发。 周信阳说什么都要背着于冬月回家,于冬月乏了,不想再争辩,跟张瑶说了声帮她请个假,就像滩泥一样趴在周信阳背上。 周信阳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上,坐在床边,帮她整理细碎的头发,含情脉脉地摸她的脸。 于冬月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信阳随着她尬笑一声,柔声问她,“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鸡蛋羹吧,想拌着米饭吃。” 周信阳今天计划是砍了树回家,再去供销社买鸡蛋的,家里只剩一个鸡蛋了,两只鸡下蛋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于冬月吃的速度。 他也没说让于冬月换个,应下了,扶着她躺下,说做好了叫她。 他蹬上自行车去了宋莲芝家。 快速说明来意,并告诉她于冬月怀孕了的事,宋莲芝笑得合不拢嘴,说有空就会去照顾于冬月,给她做些好吃的,又把家里的5个鸡蛋都装在篮子里递给周信阳。 周信阳刚在路上还想着等下扔了钱就跑,宋莲芝一定不会要他的钱,但还是要给的,一掏兜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没拿钱,一脸尴尬地收了鸡蛋只得多道了几声谢骑车赶紧回去做饭了。 他直接进了灶屋,把六个鸡蛋在一个大盆子里打散,加了些暖壶里的温水,加点盐,,坐入放了水的锅中,下面小火蒸着。 家里有连在一起的两个大锅,之前家里就有一个,但是刚结婚时江鹏送的一个铁锅,他家原本那个也不旧,铁锅闲着也是浪费,想起于冬月饭量大,就赶忙在旁边延出来一个锅台。 平时做饭也是一边热干粮,一边炒菜做汤的。 现在也是正好一边蒸着鸡蛋羹,一边闷着大白米饭,一点粗粮没掺。 周信阳仔细着看着火,鸡蛋全在锅里呢,这要是火大了,做得难吃,就又要让于冬月干等着至少三个小时才能吃上。 他才舍不得让于冬月饿肚子,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喂饱了于冬月才行,而且现在还有了他们的娃娃。 灶坑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烤得周信阳脸发烫,心里也跟着烫起来,眼前都是不久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的幸福画面。 周信阳端着鸡蛋羹进屋的时候,于冬月正趴在床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果然是个闲不住的。 周信阳哼笑了声,叫她做起来吃饭,他再去把那一盆米饭端进来。 于冬月正算着日子呢,不出意外还有不到九个月的时间孩子就会出来,她体质再异于常人,别的她不清楚,不过应该也是需要坐月子的。 空军招募年年要求不同,明年不限性别,后年可能又限了,她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她现在每天在地里乐此不疲地种地,就是因为有一个未来不久便能飞上天的盼头,一想到现在当了空军有可能上战场,身上某种因子都躁动起来。 她恨不得眼睛一睁一闭已经坐在飞机上了。 天都不知道她有多爱蓝天、多爱飞机。 为了一年后成功通过各方面高要求的体检,她要开始锻炼身体了,不是每天锄地浇水的那种…… -- 第48页 可是现在还要顾及肚子里的娃。 她哇的一声干打雷不下雨起来,周信阳快走两步,把饭盆放在床上,担忧地扶着她的小脸,“怎么了?不舒服?” 于冬月没真哭,叹口气,把一大碗金灿灿的鸡蛋羹倒进饭盆里,小碗里还有几块泡菜叶子,她讨厌吃菜梆,周信阳都会给她切好。 不知道当妈了这件事要多久才能适应,她发泄似地大声吧唧起来。 “唔……” 真好吃! 周信阳眼含笑意把她嘴角那粒白米饭粒捏起,自然地送入自己口中。 第27章 菜站 一大盆米饭拌鸡蛋羹剩了两口, 于冬月实在吃不下就递给周信阳,让他吃。 周信阳刚冲了一杯麦乳精端来给她,瞅见盆子里竟然还剩了饭, 脸色骤然变得忧虑起来。 “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吃得这么少?还想吃别的吗?我去给你做点其他的?” 于冬月喝了一口麦乳精,太撑了, 麦乳精不解渴还带着奶香味, 她捂着嘴差点把最后一口鸡蛋羹吐出来。 她中午饭还没消化完,现在天都没黑又吃了一大盆, 剩了两口而已…… “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吃太多了, 麦乳精我也不想喝,我想喝点凉水,解渴一点的。” 她的话并没有让周信阳放下心来,依然蹙着眉把麦乳精放到桌子上, “别喝凉水了, 对身体不好,我去后院摘个西红柿给你吃好不好?” 于冬月勉为其难点点头。 一盆4个她拳头那么大的西红柿, 拿在手上还是温热的,看来是用热水洗过。 秋日风大, 从窗户缝隙钻进屋子,簌簌地响。 于冬月眉心紧着坐在床上, 一只手拿着西红柿时不时嘬一口汤汁,一只手握着一支笔在张瑶给她的小本子上写下未来一年的计划。 周信阳坐在床边吃于冬月剩的饭和麦乳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专心认真的于冬月,白皙饱满的额上有碎发被钻进来的风吹动,他把剩下的饭快速扒拉进嘴里,边咀嚼边端着盆去灶屋。 本想着11月中旬再糊窗户缝, 但是今年的风尤其的大,幸好他去年买的窗户纸还剩了些。 前几年,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他只需要把西屋的一扇窗户糊上就够了,别的屋子他都很少去,只是偶尔打扫一下,熏熏艾草驱蚊虫。 今年可不能再那样凑合了,家里剩下的窗户纸也不够糊所有屋子的窗户,今天只能先把两人睡的西屋糊上。 他把窗户纸找出来,拿到灶屋,先倒了些便宜面粉在锅里,烧火,加少量水不停搅拌,浆糊成形便可以盛出来了。 他迅速把窗户纸裁成适当宽度,一手端着装了浆糊的小缸,一首捻着裁好的窗户纸回了西屋。 床和窗户还有一段距离,周信阳提着椅子放在窗户边,用刷子在纸上涂抹均匀,最快速度贴到还在不断冒风的窗户缝上。 他动作迅速利落,于冬月歪着脑袋靠在床头凝视着他靠吃她剩饭而日渐壮阔的宽肩。 她忽地开口,“怎么不叫我帮你?” 周信阳一心想快点把事情做好,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大手从上到下把那条窗户纸按在窗户缝上,“我自己可以,你歇着吧。” 于冬月莫名地心里生出一股烦闷。 结婚一个多月,他们两个纯粹沟通交流的时间很少,每晚睡觉时是最亲密的时候,白天就是“饿了吗?想吃啥?”这类问题,之前不觉得有什么,于冬月也懒得说话。 两人平时都各忙各的,一个人能完成的哪怕是多费些力气,也不会开口让对方来帮忙。 也不知为何现在才发觉,之前就特像搭伙过日子的。 她想发脾气,可是人家周信阳又没招惹到她,想到这就更气了,她把小本子啪地一声合上拍在床头,垮着脸像谁欠她钱一样。 周信阳余光瞄到她瘪着嘴,他这边上面的窗户缝都糊上了,正好下来把下面的封好。 一面心里猜测着于冬月生气的原因,一面要从椅子上下来,脚下一慌乱,踩偏了,椅子向后倒去。 于冬月一直盯着他,所以在椅子向后倾斜的同时,她跪在床上大跨了一步,把周信阳接到怀里。 “哐啷——” 还好今天用的是缸子,要是碗这时已经碎了。 于冬月公主抱着周信阳的姿势,由跪着转为站在床上,也没把他放下。而是抱着他从床上走到她放鞋子的那边,每走一步木板床都发出咯吱的声音。 于冬月抱着他蹬上自己的鞋子,才把他放到地上。 不过自始至终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既然是最亲近的人,就要接收她没有由来的坏脾气。 她不打算跟他说话。 周信阳手上沾了些浆糊,否则一定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想着先去把最后一道窗户缝糊上再来哄她。 这一走,于冬月更气了,她不跟他说话,他竟然也不和她说? 她原地转了个圈,外面有点凉她不想出去,就这样生闷气她心里不舒坦,于是,她阔步向周信阳走去,五根手指戳进了浆糊里。 莫名其妙! 于冬月在缸子里攥拳头,一只手除了手背都被浆糊糊住。 周信阳极为不解地睨着她,最后一道窗户缝糊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轻轻□□,用自己的手把她手上的浆糊抹干净,边抹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明天我再去买些窗户纸,我们一起把东屋的窗户也糊上,好不好?” -- 第49页 于冬月把手抽回来,潇洒地转身要去洗手,嘴角满意地抿起。 * 豆角架子被拯救了大半,张瑶和苏迎娣不让于冬月干重活,她刚要蹲下,就被苏迎娣拖着腋下捞起来。 于冬月无奈叹气,“我才一个月,你们要这样再保持九个月吗?” 张瑶和苏迎娣摊摊手,管不了她。 迟晚从棚外进来,叽叽喳喳嗓门大得很,见了于冬月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一脸烦躁的模样,她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压着嗓子冲身后的人,“小点声。” 于冬月挑眉,得,拿她当保护动物呢,按理说村子里挺着肚子田里挣工分的多了,有的自家人都不放在心上。 成家良愁眉苦脸地靠近于冬月,“你真的有孕了?” 于冬月爱答不理地嗯了声。 任红瞧见成家良那个样子,没好气地哼了声往里走。 这时候外面空气温度正好,反而是大棚里热气掺合了各种肥料的味道,以前坚持一会适应了也就好了,现在闻一下都让她反胃。 她隔几分钟就要出去透口气。 她往远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总不能每天都这样反复。 她远远望着几个大棚,由于这次是试验田,公社的领导干部们并没有要求第一批的产出要上交,所以这次蔬菜成熟收割后,就要他们自己找地方收购。 可以直接开着拖拉机到集上卖给散户,还有一种可能是,联合其他合作社统一售出,剩下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 一向嫌麻烦的于冬月肯定更倾向于后者,那跟哪里合作就成了问题。 于冬月决定趁着她现在不想在大棚里长时间待着,正好先去把后路铺好。 晚上,于冬月叫上了张瑶贺俊程晓薇和迟晚留下开会。 “我们现在要考虑到大棚里蔬菜成熟后的去向问题。” 迟晚很积极,“我们开着拖拉机在公社卖呗。” 于冬月叫上迟晚,只是因为她够积极,没有其他原因。 贺俊慢吞吞开口,“公社的社员们想吃菜自家自留地肯定种着呢,不种菜的也在厂子食堂里吃,靠我们自己在公社卖,可能全砸在手里。” 张瑶:“应该去县城,城里的人他们没有地啊,回家做饭肯定要买菜的,总不能一大家子都吃食堂。” 程晓薇:“县城还不如农村集市吧?” 于冬月等他们都发言完毕,平静道:“去大城市。” “我打算去大城市菜站争取成为固定合作的供菜商。” 贺俊和程晓薇就是大城市下乡的,他们都没有往菜站这方面考虑,城里的菜站也是国营的,像供销社一样,从哪里进货都是长久以来固定的,他们也算是初出茅庐,怎么有资格和机会和别人一起竞争? 于冬月看出他们的顾虑,可是不去尝试就完全否决一个效益最高的选项,她不会这样做。 她说话铿锵有力,只为给他们信心,“目前全国实施大棚种植的并非多数,我们的蔬菜成熟后差不多也到了冬季,反季蔬菜在当下属于稀罕品,而且我们的产量也不多,菜站那么多,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愿意大批收购大棚蔬菜的菜站。” 迟晚早就被于冬月征服了,手攥拳头往上一举,尖着嗓子喊,“对,我们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成功。” 迟晚高涨的情绪很容易带动周围人的心情,大家都面露喜色,攥拳高举,“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年头做什么事都需要人来带动,很少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凡有人带头有人鼓舞,不怕没人跟随支持。 五个人拿了张大地图计划了下要去的城市,他们要一站一站地问,劳动人民不怕苦不怕累。 天色渐暗,于冬月让大家散了。 于冬月:“张瑶,今天晚饭来我家吃吧?” “好。” 周信阳做了红薯粥,今天于冬月出门的时候说想吃甜的,周信阳从地里刨了几个红薯掰开一一查看,里面是黄色的多半是甜的,里面是白色的就是糯的。 他还打算做发糕,中午给于冬月送了午饭后就骑车去了供销社,买了些白糖和玉米面、富强面粉。 玉米面和精细面粉、鸡蛋和白糖在盆子中拌匀,放在一边醒发两小时。然后在盆地铺一层油,面团压平,上面嵌了些他精挑细选的红枣,锅中坐水,蒸半小时左右就好了。 以前给于冬月做过,她笑着说好吃,所以这次量做得很大。 于冬月和张瑶进院子时,发糕正好出锅。 周信阳揪了一块带红枣的给于冬月,她还没洗手,只能让他喂,张瑶耸肩笑了声到旁边接水洗手。 甜香松软,是于冬月喜欢的味道和口感。 家里来了客人,周信阳要再做一道豆角土豆。 屋里两人洗完手,于冬月把蛤蜊油递给张瑶擦手。 “恢复高考了,你知道吧。” 张瑶不以为意,专心涂手,“嗯,听我爸说了。” 于冬月顿了顿,原主记忆中张瑶从小到大学习很好,成绩上游,“你什么打算?” 张瑶知道很多人珍惜这次机会,想要高考考进城里,可能改变人生命运,可是她很知足,现在每天这样过日子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而且我对高考没信心。” -- 第50页 于冬月把蛤蜊油轻放在梳妆台上,“你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学习?” “喜欢是喜欢,喜欢不一定能做好。” 于冬月默了半晌,舔了舔唇,笃定道:“张瑶,我相信你一定行。” 就像你相信我一定可以通过征兵体检,一定可以当上空军一样。 张瑶家里,父母和三个哥哥都无条件宠她,她不想做就不做,一句唠叨埋怨都没有,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前提,就连同岁的于冬月结婚现在又怀孕了,她家里人知道也只说了一句真好,并没有催她。 所以只要有一点想要退缩想要放弃的想法,这件事对她来讲就可以不用去做了。 于冬月相信她。要是别人说这话,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时隔那么多年恢复高考,有多少人拼了命想要上大学,她凭什么就能成功。 可是她了解于冬月,她眼神里的坚定和她上次说要当空军是一样的。 张瑶眼眶泛红,“好,我会去尝试。” 于冬月握住她的手,想起一件事又忙不迭补充道:“结婚也可以考的,不耽误。” 张瑶脸一红,抽回手瞥了她一眼,可是嘴角是上扬的。 第28章 路费 “那你不参加高考吗?” 张瑶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之前要去当兵我是支持你的,但是你现在有娃娃了,孩子刚生下不久没法去吧, 就算你通过体检,之后的训练强度你也受不了啊, 要不你过几年再去?” 于冬月也不清楚明年自己的身体会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不想断言,随便打哈哈过去, “我不喜欢学习,我才不去高考。对了, 高考复习资料应该很难搞到吧?” 张瑶看出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也不再执着,顺着她回答,“是, 我回去让我爸帮我想想办法。” 时隔多年恢复高考, 一定很多人报考,可以预见的复习资料紧缺, 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于冬月把这事放在心上。 张瑶:“冬月, 我们什么时候去城里谈合作的事?” “尽快吧,一定会吃很多闭门羹, 把失败的时间都算进去,差不多菜就成熟了,总不能让菜烂在地里。” 于冬月陷入思索中。 “那我们出去的路费要怎么办?如果自己出的话,贺俊他们也会出吗?” 于冬月在钱这方面一塌糊涂,性子够莽,边边角角的小细节总是照顾不到。 出去一趟吃住行要花不少钱, 让他们每个人出自己的份,不知道迟晚还会不会那么积极。 “我们可以做些吃的到黑市上去卖?或者后山设陷阱猎几只野鸡兔子,运气好来一头野猪就能凑齐我们的路费了。” 于冬月自觉是个好办法,虽然现在天冷了,后山也快被村民们猎的差不多了,总是会有漏网之鱼。 周信阳端了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恰好听见他们在谈论路费的事。 路费?要去哪?他什么都不知道。 去黑市?那不是投机倒把吗?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她现在怀着孕呢,还要去后山打猎? 火气挡不住地上窜,他去东屋柜子里翻了翻,气势汹汹地把一叠钱放在于冬月面前,“给你们路费。” 他不知道她们在计划着什么,只是不能让于冬月胡闹下去。 于冬月和张瑶先疑惑地对视,再把目光转移到桌子上的两张大团结和一叠毛钱,最后落在不知为何有些恼火的周信阳身上。 张瑶不敢说话,悄悄看两人的脸色。 于冬月要去拿钱的手在空中片刻迟疑,然后把钱推到周信阳面前,斩钉截铁,“我们去找大队长,这钱不能让我们自掏腰包。” 他们这次应该算出差啊,哪有出差公司不报销的? 张瑶虽然心有怀疑队里是否真的能出钱让他们去谈合作,还是点头。 周信阳厨艺好这件事他们结婚那天张瑶就知道了,仍然是每吃一口都想要竖大拇指称赞的程度。心里也替于冬月感到幸福,现在大多数家里都是女性做饭做家务,每天要花同样的时间在地里干农活,回家还要承担一大家子的家务,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尽管她在家里是备受宠爱,家人都很少让她去干活,但是她从小看着妈妈伺候一大家子,后来大嫂来了就大嫂和妈一起,二嫂来了,她妈终于能休息了,现在是大嫂二嫂在管家里所有的家务事,她去帮忙还会被大嫂二嫂推走,说这是她们当媳妇的应该干的。 她都认为女人天生就是要做这些的了。现在看到于冬月和周信阳,才把心放下。这个年代要找到一个不“随波逐流”的丈夫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知道江鹏在婚后会是怎样的,之前那一点点相处并不能完全了解他。不过最起码现在想起婚后生活,不会再是大嫂二嫂那样的方式。 于冬月把张瑶送走后,回屋捧着周信阳低气压的脸跟他解释他们的计划,听完后周信阳面容舒展开,认同于冬月要去跟队里要钱的想法。 于冬月猜到这次不会那么顺利,一向怕麻烦的她已经有了要甩手不干了的想法,但是总不能咸鱼躺着生了娃之后去当兵,这一年啥也不干了吧。 * 于冬月和张瑶、贺俊在下工后去队里办公室找刘力队长,他正在抽周信阳和于冬月结婚时,周信阳送过去的烟。 -- 第51页 刘力刚要把烟掐灭,听到他们的来意后又晃神地把烟嘴叼进嘴里。 刘力愁眉苦脸,一脸为难,“队里哪有钱拿得出来啊?” 于大志的二弟媳妇田美娥正巧来办公室开介绍信,就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听见他们竟然跟队长要钱,代入感极强的她不忿道:“你们出门为啥让队里给出钱?” 于冬月冷冷地瞥她一眼,跟她解释不着,但是刘力应该清楚得很。 她直面刘力,气定神闲,“一点路费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上面在大棚种植上拨了那么多款,之前建大棚我们都是节俭着用,根本没用完。我们出去也是为了大棚里的菜,现在不找好售卖渠道,等菜都成熟了,就都得烂到地里,那时候再抱佛脚,可就不是一点路费能解决的了。” 刘力猛地吸一口烟,把自己呛得咳出了眼泪。 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田美娥先不愿意了,叽歪道:“上面拨款是为了整个大队的,为了每个队员的,肯定是要放在大队长和会计这里,给你们算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出去一趟万一事情办不成,还花了那么多钱,那队里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拿不出可咋整,这钱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马上冬天了,队里家家户户的日子可都不会好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拿着钱会干什么去?出去了自己开小灶,买了东西进自己兜里,我们也不知道啊。大队长,你可不能放心把钱交给他们,这钱是为了发展大队的,可不是给这几个小年轻出去玩的。” 田美娥抬着下巴,认为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队长一定会听她的,她是为了大队考虑。 张瑶想着于家的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于冬月。愤愤道:“我们是为了把大棚的蔬菜卖出去,卖来的钱也是要分给大队的,这钱就不该我们自己出。而且拨的款项是为了队里试验大棚种植的,田大婶,有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们大棚种植里的一员。” 田美娥脸铁青,小丫头片子还敢和她这个长辈顶嘴?真是少教,刚要骂回去,又被贺俊堵了嘴。 一直斯文淡然的贺俊也有些恼了,“田婶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为了大棚付出这么多,你竟然认为我们会为了私吞这点路费不要了脸面吗?” 田美娥声音越来越小,“我没那么说……” 张瑶要继续跟她掰扯,于冬月瞄了眼还在低头蹙眉的刘力把张瑶挡下,云淡风轻,“好啊,原来队里都是这样想我的,那我不管了,大棚队长我也不当了,以后大棚种植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来找我,与我无关。”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对方辩驳解释的机会。 张瑶情绪到位,跟着于冬月走,“我也不干了。” 贺俊:“不会真有人认为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吧,谁愿意干谁干去吧。” 刘力:…… 田美娥目瞪口呆,不会都在怪她吧? 刘力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使劲碾了下,凝眉喝道:“你怎么那么多话,这大棚种植就是人家于冬月的想法,上面拨款也是为了大棚种植的专项任务,是于冬月写的文章获得了上面的认可。你倒好,把人家都气跑了,以后这活没人干,难道你能去干?你会干吗?” “说白了,这钱就是要用在大棚种植上的,谁为了大棚干活谁就能花,跟你个掰玉米的有什么关系?” 刘力越说越气,要是真不干了,他上哪找人去。于冬月一心为大棚为队里操心,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在竟被人这样揣测,简直是寒了人家的心,要是他,他都不会再干了,在队里随便割割稻子不照样挣工分,人家家里还有个能挣钱的木匠男人呢。 田美娥不知道说了几句话为啥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有些战战兢兢的,“队长,上面不会把钱都要回去吧?” 刘力火冒三丈,要出门追上去,头也不回吼了句,“你赶紧去跟人家道歉!” 田美娥委屈的都要哭了,办公室的门被队长大力甩上,哐的一声,她才回过神,拔腿追上去,“队长,你还没给我开介绍信呢!” * 小闹了一场,不但轻松拿到了不少的路费,还展示了他们在这件事上的重要性。 开证明、介绍信也快了很多。 最起码不用再等上一根烟的时间。 一些周期短的蔬菜已经有了成熟的迹象,他们要加快速度。 他们拿着快成熟的蔬菜样品先从附近的城里菜站问起,意料之内,无一例外都是赶他们走的。 菜站是国营的,能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家里有人有钱的,各个营业员高傲地用鼻子看人。 哪怕你是买菜的都不会给好脸色,收了钱和票就拿一捆菜扔在柜台上,更何况他们还不买菜。 “不买菜就站远点,耽误事吗这不是。” 菜站门口排队真是人挤人,每日各种菜都是限量供应,有的下班放学晚了排在队伍后面的,排到了连个菜叶子都捞不着,只能想着第二天逃课或者请假早点来排队。 他们几个早早就来了,等在一边,可是门口已经排了好长的队,菜站的营业员只有晚开没有早开的,开了就一窝蜂卖完了迅速关门,他们说明来意后,好的能得到一句“不需要”,大多都只是一张黑脸门啪地关上。 他们坐在路边啃玉米饼,路边买了一碗清澈的鸡蛋汤轮着一人一口地喝。 -- 第52页 想到会很难,没想到这么难。 迟晚边吃边嘿嘿傻笑。 张瑶摸了下她额头,“你没事吧?发烧了?” 迟晚站起来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终于不是一呼吸满腔的臭粪味了,我好想念城里的空气,城里人多店也多,好热闹。” 几人都被她逗笑,这几天他们都挤在一间一屋子住二十人的小旅馆里,一天两顿每晚还是带着饥饿入睡,不过确实比村里热闹繁华许多。 迟晚:“真想我们一直找不到合作的菜站,那样就可以一直在城里玩了。” 几人脸色骤然一变,怒目而视。 迟晚扫了一圈,悻悻然转身,她只是说说而已。 第29章 火车 今天是他们出来的第四天, 邻市邻省的菜站他们都去问过打听过了。先是蹲点菜站,后来连街道办他们也去了,皆是无功而返。 除了迟晚, 其他几人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眼前一盆子窝窝头就是他们的午饭。 于冬月:“吃完饭我给你们买车票, 你们先回去吧。” 迟晚蹭地站起来, 撅嘴抗议,“别啊, 我不想回,我宁愿天天吃窝窝头, 和十几个人挤大通铺,反正回去也是这些,在城里我白天还能出来看看热闹。” 张瑶也坐不住了,嘴里窝窝头强噎下去, 扯着于冬月的袖子, “我们先回去?那你呢,你不回去吗?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可不放心!” 程晓薇一脸担忧, “对啊,你现在是怀孕初期, 胎不稳很危险的,我们还是都先回去, 再从长计议的好。” 贺俊轻叹一口气,慢吞吞道:“大棚里的菜不能再等了,但是我们五个人出门,不说粮食问题,连出行都要不少钱。这样,你们先回去, 我和冬月同志再去别的城市努力一个星期。” 三位女同志齐齐拧眉凝视他。 贺俊说这话是真没想太多,他今年22岁,从没处过对象,长相斯文性子又是这年头最吃香的勤勤恳恳老实人,家里和说媒的都惦记他好久了,他就是没这方面的想法。 之前是听了于冬月建大棚的想法很感兴趣,便全部身心投入于大棚种植,帮助大队乃至农业有更好的发展。 前几天听说恢复高考,他已经决定边照顾大棚边复习准备高考了。他可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 现在三位女同志瞧他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一个男同志和一个怀着娃娃的女同志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咋说也不太合适。 贺俊不好意思地垂头挠了挠头发。 于冬月吃不下又噎又干巴的窝窝头,啪地放在桌上,像块石头一样。 “好啦,就这么决定,你们先回去,等下我送你们去车站。我这还剩了100块钱,我打算去北城,原本还想再去南城转转,但是南城离咱这太远,就算不提以后送菜的路程,现在剩下的钱都不够买车票的了。” 大家愁眉不展。 张瑶:“你一个人在外面能行吗?你从小在咱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现在还要去北城?那可是最大的城市了。” 迟晚不想回去,还在做最后挣扎,“对对对,我留下吧,你走不动了,我还能背你,我力气大。” 说着还紧咬牙齿握着拳头展示自己的力量。 于冬月哼笑,“车票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街边卖艺挣钱?” 唉声叹气。 主要是他们也没啥才艺啊。难不成要在路边展示个挖坑埋土种红薯的才艺? 进站口。 于冬月和他们道别,张瑶眼泪汪汪地抓着她的手,是迟晚和程晓薇一人一边胳膊给扯进去的。 于冬月没再耽搁了,刚才给他们买票的时候就顺道买了一张去北城的火车票。 即便这年代出行还是比较麻烦的,火车上的人还是不少。 天气凉了,窗子没法开,只能靠着接轨处的冷风散味。 于冬月这几天和一堆人住大通铺,也有些腌入味了,把宋莲芝给她的红围巾围在脸上,挡住大部分其他气味,闭眼凝神。 “大妹子,你能把腿收收吗?咱挤挤呗。” 头上围着格子围巾的大姐把脸贴近,边笑边和她打商量。 于冬月一睁眼一个大脸把她吓得一激灵,瞄了眼,站着的是个大约十五六岁左右的大胖小子。 大胖小子体型有她两个大,这是两人座的位置。所以那大姐意思是,这两人座的位置要坐三个人? 于冬月面无表情摇摇头,“不行。” 大姐瞬间变了脸,“诶~你这妹子咋这么不懂得互帮互助呢?” 对面穿着朴素的大爷大娘也跟着附和,“过道人这么多,地上都没落脚的地方,挤挤坐一会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正在伸胳膊放行李的男同志正义凛然,“谁都有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于冬月眼皮都没抬,不动声色,“谁愿意帮助就和谁挤去吧,这么多人乐于助人呢。” 说完就闭上眼睛,毫不在意表情僵硬的几个人。 窸窸窣窣。 于冬月想着靠睡觉挺过饥饿,虽然包里还装了三张玉米饼,但是到北城要快十个小时,她打算明天早上再吃,而且车上人挤人的,上厕所也不方便,她连水都不想喝。 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已经安静了,窗外黑漆漆的,对面座椅的大爷大娘也都阖着眼。 -- 第53页 她旁边的大姐抱着包垂头睡得很熟,大胖小子手杵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四处张望。 大娘迷迷糊糊睁了眼,起身说要去厕所,看见大胖小子站着便和蔼道:“小伙子,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坐会儿吧。” 小伙子点头道谢,侧着身子一点一点蹭了进去。 现在过道上椅子下都躺着人,大娘走过去肯定是要碰到人的,一片怨声载道。 于冬月眯缝着眼睛看窗外,耳边是火车咣啷咣啷的声音。 以前她是没坐过绿铁皮车的,只在电视上看过,她就是从小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如果没有这么挤的话,她还挺想多在火车上待一段时间的。 身后又传来唉声叹气的抱怨,大娘回来了。 对面大胖小子刚才还在审视地打量于冬月,突然趴在桌上。 哦~装睡。 大娘站在一边低咳了声,对面没反应。 于冬月明显感觉肚子空空的,头倚在窗边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想喝口水,大娘竟然还在站着。 她扶着座椅靠背佝偻着上半身,一直不停舔着嘴唇,看上去有些呼吸急促的样子。 而大胖小子坐在大娘的位置上脸朝着车窗趴在小桌上睡觉。 于冬月把水壶哐当放在桌上。 她看见大胖小子的眼皮动了,明明醒了还在装睡。 于冬月用水壶底部不轻不重地碰了下他的胳膊,“喂,大娘回来了,把座位还给人家。” 不动。 他没起来,大爷和于冬月身边的大姐倒是醒了。 大姐没说话,大爷环顾一圈起身让大娘坐下,两人都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就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大胖小子起来。 于冬月喝了两口水,又把嘴里装满水。 “噗————” 满满一口的水全喷到桌上大胖小子的头上,还有顺着他张开的后衣领灌了进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太晃了,我差点呛到。” 她作势咳了两声。 大胖小子呲牙咧嘴地尖叫着,直起身摸头发和脖子,愤愤地怒视她。 旁边大姐脖子都要睡落枕了,歪着脖子蹭地起身去捞大胖小子,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块手绢给他擦拭水珠。 “你这是作甚啊!喝水不知道小心点!喷的我儿一脑袋口水!” “妈,我后背全是水。” 于冬月没理,使了个眼神让大爷赶紧坐下。 周围被吵醒的乘客没好气地嚷嚷,“几点了,能不能小点声?” 大姐把大胖小子按到自己的座位上,怒目圆睁,不时翻几个白眼。大胖小子故意张开大腿挤于冬月的位置,还往里挪屁股,让他妈坐到边边上。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于冬月可是个大力士。 于冬月两条纤细的腿“咔嚓”一劈,开了个80度的叉。 大胖小子和他妈齐心协力憋得脸通红也没挤过去,无奈往边上靠了靠,把随身背包放在了中间,和于冬月隔开。 于冬月来了精神,摇头晃脑还抖着腿得瑟,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大爷大娘正吃梨呢,咬一口,水顺着手指流到手心,就直接把手绢攥在手里吃。 他们发现于冬月醒了,从包里拿出一个大黄梨递给她,“姑娘,这个给你,我们家自己种的,可甜了。” 于冬月对陌生人的好意下意识拒绝,摆摆手,礼貌地道谢并摇头。 伸出去晃着的手就顺势被人硬塞进了一个超大的黄梨。 于冬月没注意是啥时候握在手里的,有点尴尬,又连忙道谢吃起来。 甜滋滋的,水也多,来了以后没吃过梨,结婚那几天周信阳买了几个苹果,口感一般,面乎乎的,她喜欢甜脆口感的。 “很好吃,谢谢大爷大娘。” 大爷大娘瞅她脸泛红光,白白嫩嫩的,虽然衣服看上去不是什么上好材质,却干净整洁,还以为是个特别讲究、娇气的女孩子,刚给她梨她擦都没擦直接放嘴里咬上一口。 他们就喜欢这种不娇气的,看着就有福气。 大娘感谢她昨晚的相助,否则可能会站一晚上,笑眯眯地问她,“姑娘,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多大了?家里给说亲事没?” 她家老二老三都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要是能和这俊俏姑娘凑上一对,以后孙子孙女得多好看啊。 于冬月浅笑,“我……我已经结婚了。” 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大爷给了她一胳膊肘,“人家姑娘结婚是喜事,你搁这唉声叹气的干啥?” 大娘慌张地解释,“我没有没有,我只是可惜了,咱没这个缘分。” 于冬月被他们找补的样子逗笑,路上偶尔聊上几句,她没跟对方多说自己的事,他们把问题说出来,于冬月再原样抛回去,问他们孩子们的情况。 聊得很开心,她吃玉米饼的时候还分到了大爷大娘做的一小袋咸菜。 她撕了张纸包好放在包里,这几天就着干粮吃。 旁边大姐和他儿子换着坐,自始至终和于冬月隔着一点空隙,嘴上说着“离远点,晦气”,其实眼神里透露出满满的畏怯。 下车时,于冬月行李少,背在身上的斜挎包就是全部了,她帮着大爷大娘提着大行李袋子走到门口,大娘又给了她两个大黄梨。 -- 第54页 她没有先找住的地方,而是打听了菜站的位置,先就近去办正事。 菜站下午4点左右开门,于冬月到的时候才2点多,门口已经排了好多人。 菜站后门正在往屋里运菜,一车也没多少菜啊。看来北城附近的农村供菜量确实不够。 她找了个站在一边颐指气使地指挥别人干活的大姐,“大~” 姐字还说出口,就被她一胳膊推走,“去去去,别跟这添乱。” “你说你们离得那么近,每天还踩点来送,外面那么多人等着,我开门晚关门的时间就晚,耽误了我家的事你们负责吗?” 两个搬运菜的没搭理她,低着头一声不吭继续干活。 于冬月离她两步远,保持她胳膊碰不到的地方,一鼓作气,“同志,我想问问你们还需要大量的蔬菜吗?我们大队最近在国家的帮助下进行了大棚种植,种了好多反季蔬菜,当季的也有,就算大冬天也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在您方便的时候跟你详细沟通一下。” 大姐双手抱胸,挑着一边眉毛,像是在缓冲似的,然后毫无征兆,突然开口,脸上肉一横,“不感兴趣!别给我找麻烦!” * 周信阳去后山砍树,顺便扯了些猪草给宋莲芝送过去,看她在收拾院子里的鸡屎,就把铁锨拿过来帮着收拾。 “有着孕呢还跑那么远?你也放心得下?” 宋莲芝听他说了于冬月的近况后,吃惊道。 周信阳也不放心,知道她能独自解决很多事情,依然不放心。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宋莲芝还是安慰自己,“张瑶还有几个知青同志跟着一起去的,应该不会出事,这几天就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张瑶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 她一下了客车,包扔在家里,脸都没洗就跑去要跟周信阳说,走到半路碰见她二哥,她二哥告诉她周信阳来了宋莲芝家,她又转了方向。 周信阳看见张瑶以为于冬月也回来了呢,麻利地铲完鸡屎,放下铁锨就要回家。 张瑶伸胳膊挡住他,忙说:“冬月没回来,她自己坐火车去北城了。” 周信阳神经绷紧。 宋莲芝倒吸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啊!” 周信阳回家收拾了些东西,把所有的钱拿上,要去找于冬月。 他没去过北城,又没有联系方式,但是外来人口,她身上的钱也不多,能住的地方有限,要找到她并不难。 他要赶紧去办公室开证明介绍信,一刻不得耽误。 办公室内。 刘力听贺俊跟他说于冬月的决定后,“她竟然自己一个人去了北城?她从小就没出过咱们县。” 片刻惊讶后又转而欣赏起来,“这丫头还真是有胆量,当初她提出大棚种植的时候,我就知道她非等闲之辈,敢拼敢闯,未来不会是个平凡的人,一定大有作为。”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是周信阳。 刘力一边嘴不停地夸赞于冬月胆识过人,一边快速在纸上写证明并盖了戳,知道周信阳此时心急如焚。 周信阳拿了介绍信马不停蹄赶上了最后一趟去城里的客车。 第30章 大英雄 “同志, 要不要来个烤地瓜?不甜不要钱。” 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精神抖擞,笑起来脸上堆满褶子。 于冬月本能地摸了摸肚子,抿了下嘴唇, 摇摇头。 回家让周信阳给她烤。 天黑前她又徒步走到了一个马上要关门的菜站。 营业员从空空的菜架子上捻起一片墨绿色的烂菜叶子甩她脸上,“不知道, 不需要, 关门了,赶快出去!” 于冬月没什么情绪起伏, 袖子擦了擦被绿色菜汁蹭到的脸蛋,转身出了门。 她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 到终点站下车,这里多是偏僻的地方,住的小旅社也会便宜些。 果真让她发现了一家破破烂烂的旅社,先定下了两天的十人间床位。 一天两毛钱。 “住三天五毛!” 于冬月又放了张一毛钱在柜台, “那我住三天。” 她先上楼转悠一圈认了下位置, 老板给她分到了全是女士的一间屋子,上下铺, 她是上铺。 想到大学时期住宿舍,别的学校上铺下桌, 他们学校是上下铺的,好多同学向上反映, 无果,还要接受偶尔抽查的卫生检查。 当时还在抱怨,现在看到是上下铺,一屋子十个人,她竟有些欣慰。 她认准了床铺就要出去寻一些吃食,肚子已经饿扁了, 就算不吃饱,三分也行,否则她担心半夜会吐酸水。 转角不远处就见一家刀削面店,熙熙攘攘,中年夫妇忙得脚不沾地。 于冬月站在角落扫了眼价格,也不贵,各种面,还有包子馒头…… 只是她没有北城的粮票,她手里的粮票都是他们那个小县城的,现在的粮票多是限制地理位置并有时效的。 中年男人负责招待客人,中年女人负责煮面,浇汤卤。 操作间是两面玻璃的设计,于冬月朝中年女人走去。 没什么底气,故作淡定,“老板,我是外地来办事的,没有本地粮票,我看您店里这么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可以帮您洗碗上菜,能给我两碗面吗?” 中年女人快速抬头瞄了眼,不耽误手里的活。眼前的小姑娘给她一种割裂感。 -- 第55页 明明是在诚恳地请求她,眼神却一股子高傲的劲。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脸蛋儿却细皮嫩肉,看上去倒像是富贵人家被拐卖的女儿。 每天饭点,都是这么忙,她和丈夫早就适应了,看着忙却忙中有序,要是需要人帮忙家里也不是没人来。店里闹哄哄的,她习惯了喊着说话,“你能干什么?” 于冬月知道有希望了,语调都上扬着,“我什么都能干,我先洗碗,面做好了您叫我,我去上,客人走了我会及时收拾桌子,你们一个管做面,一个管收钱就好了,其他都交给我。” 中年女人满意的点点头,歪了下头,示意她进到操作间,把水池里的碗洗干净。 于冬月不喜欢做饭,操作繁琐,相比之下洗碗更简单、更直接更快看到成效。 这些个白瓷碗都很好洗,提前打好的皂角泡沫涂匀,水冲几下就干净白洁了。 她洗完就攥着抹布去收拾桌子,很有眼力见。 她突然想起,如果是迟晚干这活,一定是从操作间出来就开始喊“面来喽!”喜气洋洋地接待顾客。 她努力挤出个不难看的笑帮客人点面,虽然表情不丰富,态度算不上热情,倒也是干活利落,没出过差错。 这时候的人睡觉早,不到九点,店里就没什么客人了。 于冬月在操作台端了一碗满满的面问男老板,“老板,这份面是谁的?” 男老板舀了碗饺子汤,“你的,哝,这碗饺子汤也给你,暖和暖和。” 她忙活了一晚上,一点没感觉凉飕飕,端着碗道谢,端到店外的桌子上吃。 茄丁卤子的刀削面,太好吃了,怪不得那么多人。 她原本吃饭正常速度,吃得多速度又不快,每次都是周信阳吃完饭等好久她才放筷子。 可能是今天的面条太顺滑了,嘶溜一下子就进去了,一碗下去根本不尽兴,饺子汤也喝完了,她坐在那一动不动,扣着手指甲。 还想吃。 最后一位客人吃完走了,两位老板也端了碗面出来坐在于冬月身边,打算和她一起吃。 “诶,你这孩子吃得也太快了!” 男老板面目表情丰富且夸张,看着应该是个很风趣的人。 于冬月莞尔一笑,“太好吃了,吃得快了些。” 女老板把自己的茄丁面推到于冬月面前,爽朗道:“你是不是太饿了,没吃饱吧?这碗也给你。” 不是在问她,而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让她吃。 于冬月不假客套了,道谢后闷头吃起来。 女老板又端了一屉三鲜包子,纯猪肉的早就卖没了,就剩这一屉,留着他们自己的晚饭。 男老板边吃边聊:“丫头,你哪的人?你来北城办啥事?办完没呢?今天的活干得挺麻利的,明天有空也可以来,我们还管饭啊。” 好多的问题。 吃了人家的面,于冬月也没那么端着了,把自己来北城的原因说了一下。 女老板手拿着包子稍沾了点醋,一口咬下去半个包子,边嚼边说:“嗯……你没饭吃我们还能帮帮,这事我们就帮不上了。” 男老板:“这还得靠你自己跑,菜站和上面管事的,多去问问,肯定能在北城找到愿意跟你们合作的。” 女老板见她只吃面不拿包子,塞了一个包子给她,“我们店生意好,你多吃个包子吃不垮我们,吃!” 于冬月心里暖洋洋的,敛眉轻笑。 她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回旅社,不错,吃了个四分饱,超出预料。 晚上有小姑娘哭了一阵,说想爸爸妈妈,把大家都吵醒了,有几个女同志过去哄她,于冬月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就醒得晚了些,起床洗漱完,吃了个火车上大娘给的大黄梨填肚子,当作早饭了。 她越战越勇,继续去找菜站商讨合作事宜。 走得多了,鞋底都薄了些,脚疼。 她瞧见前面一处像是缩小版写字楼的地方,门口人来人往,她想找个能坐下的地方歇歇脚。 抬头大门上方醒目的几个大字——国家粮食总局。 她就坐在大门对着的石阶上捏捏小腿解乏。 进去出来的人多是骑着自行车的,好多的自行车,玉禾村只有两辆自行车,这样想来,她家还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一辆吉普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身着中山装的男士,一位女同志在门口笑脸相迎,她身上干净整洁的棕色格子小西服,领口露出纯白的的确良衬衫,热情洋溢。 粮食总局是外观灰色的三层楼,楼侧应该是要修建什么建筑,一台巨大的军绿色挖掘机立在空旷的平地上。 她想起了学拖拉机的事情,已经有两周没去了,下次去要补回来,会有记录的。 她望着挖掘机出神,感觉这东西比拖拉机酷多了,就是他们队里没这大玩意。 蓦地,挖掘机缓缓启动。 她起身想去观看一下挖掘机是怎么工作的,大步走过去。 挖掘机动作缓慢,铲斗抬高,履带在慢吞吞向前移动。 快到正午,驾驶室玻璃有些反光,看不清驾驶人的情况。 粮食局楼侧有一群小朋友,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在两名女教师的带领下围着一个大圈坐下玩丢手绢。 于冬月专注盯着铲斗,越来越高,靠近楼侧的地方,然后缓缓下降…… -- 第56页 坐在地上的小孩子们和老师们欢声笑语,没人注意到头顶的铲斗正无所顾忌地从他们上方落下。 于冬月察觉不对劲,本能地喊了声:“小心!” 两名女教师闻言先看向于冬月,再回头发现离他们很近的挖掘机,巨大的铲斗就在孩子们的头顶,他们两个惊慌着让孩子们都起来离开那个位置。 慌乱地尖叫和无头苍蝇似的奔跑。 挖掘机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朝着粮食总局的灰楼进攻。 他不是冲着孩子们,他的目的地就是这三层灰楼。 楼侧面三排四列朝外开的窗户。 挖掘机的铲斗落在一层的窗子上,往回掏,木框玻璃的窗子应声掉落,窗下的那大块墙体显出几道狰狞的裂缝。 楼内的人终于注意到这台来者不善的挖掘机,惊叫着往楼下跑。 挖掘机刚才边掏边退,现在又扬起了斗杆朝着裂缝的墙壁掏去。 楼里的工作人员慌里慌张地往外跑,现在楼里还有人没出来,再掏一次,说不准墙体一歪,里面的人也会有危险。 于冬月挡在铲斗前面,伸直胳膊全力抵挡企图向外翻的铲斗。 可是人力阻挡发动后的挖掘机还是很艰难的,这可不是拉货锄地的拖拉机,她一翻一个准。 她已经被铲斗向上的力往后推动了一米,为了更好的发力而前后张开两条腿,后面那条腿已经碰到了身后的墙壁。 再继续下去,她的体力是有极限的,可是这台机械挖掘机没有。身后疏散人员的惊叫声围绕在耳边,她抬头打量动臂的长度和到驾驶室的距离。 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上挪,借了铲斗的力跳到铲斗上,顺着斗杆和动臂迅猛地冲向驾驶室。 铲斗没了于冬月的阻力正在愤怒地掏着灰楼的墙壁,后头已经清晰可见楼内的布局。 她也没心思仔细探究驾驶员的模样,两侧没有门,她站在驾驶室棚顶,抓住门框,双腿并拢,一脚踹在操纵挖掘机的男人脑袋上,男人随即侧躺在座位上,可是右手还在紧紧握着挖掘机手柄,几近癫狂地操纵着铲斗,想要拆空眼前的灰楼。 于冬月占领驾驶位置,两只手用力掰开男人死命攥紧的手指,男人一只手往外推她,一只手前后左右晃动手柄。 直到于冬月把他的小手指掰断他才无力地离开了手柄,铲斗停止运作。 于冬月拽着他的衣领往外一甩,男人从高高的驾驶室里掉出来,脚腕咔嚓——骨折的声音。 他额头冒汗,手指挖心的疼痛感,和脚踝的热胀感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清醒了些。 被疏散出来的吓得魂飞魄散的人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此事发表着惊叹和见解。 他正要连滚带爬地跑走,被赶来的两名公安同志一人一边按在地上,喘着粗气怒喝他:“老实点!” 人群中一个女人憎恨的眼神落在地上被压着的男人身上。 于冬月从驾驶室里跳出来,长吁一口气:又是个醉酒闹事的。 于冬月也被公安带走协助调查,她的待遇很好,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面前,公安客客气气地问她刚才的事情。 整个事件从她发现到把男人踹出挖掘机也不过7分钟的时间。 她很快叙述完毕,公安同志让她坐在一边等一会,虽然不知道等什么,还是照做了。 她的茶水喝没了就会适时地出现一个人再给她续上。 一名男公安同志板正地站在她面前,表情温和,“女同志,今天的事情多谢你的帮助,刚才的男人有如此行为是出于感情纠纷。” “他妻子就是粮食局的工作人员,他认为妻子整日工作在家时间短,很少做家务,怀疑有了外遇,昨晚在家吵了一架,他的妻子说要离婚,他的酒从昨晚喝到今天早上,昏了头就来他妻子工作的地方要报复他的妻子。” 于冬月眉头一蹙,又是感情纠纷?“会怎么判他啊?” 男公安同志迟疑了下,回她:“故意且严重损坏公共财物,至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还要赔偿相应金额,蓄意损害他人性命——未遂,处以至少五年有期徒刑。” 于冬月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笑,“好,谢谢您。” “是我们谢谢您,因为你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于冬月一脸愕然,似笑非笑。 从里面走出一位神色冷然的女人,于冬月余光瞥了下,确定她就是醉酒闹事者的妻子。 那女同志果真向她走来,鞠躬,于冬月比她高一个头,但是女人气势并不差,面对于冬月表情尽量柔和,“谢谢你,同志,谢谢你。” 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听出有一丝颤抖。 于冬月鼻子一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 她可以走了,她还要赶去菜站。 公安大厅还没出去,一伙人笑容盈盈朝她走来。 为首的就是粮食总局门口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中山装男人看着40多岁的模样,一脸祥和,“女同志,我们都是粮食局的工作人员,特意过来向你表达谢意。” 身后有年轻的男男女女问道:“你力气也太大了,是怎么做到能抵抗住挖掘机的力量的?” “你刚刚在挖掘机上动作敏捷迅速,太厉害了!” -- 第57页 “你是不是在哪里学过什么功夫?” “你看着年纪应该不大,你叫什么名字?” …… 问题太多了,于冬月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她不知道要怎样用最简单的言语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更插不进空回答。 中山装男人朝后头摆摆手,让他们安静,“同志,我们做了锦旗明天才能拿到,你家在哪?明天我们给你送过去。” “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外省来北城找合作菜站的,我们大队盖了大棚,棚里蔬菜快熟了,想找长期合作的菜站。” 在场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帮她一些。 中山装男人思索着点点头,“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于冬月。” “你好,于冬月同志,我是粮食总局副局长,我叫赵青丰,菜站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你住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 于冬月把自己住的旅社名字告诉他。 赵局长眉头蹙得更紧了,“你……这样,你那边有没有行李,我叫人帮你拿过来,这附近有一家比较好的招待所,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你可是个大英雄,理应住最好的地方。” 于冬月没理由拒绝,而且粮食局副局长,一定会帮她解决菜站的事情毋庸置疑,“我的行李都在身上。” 赵局长亲自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招待所,条件不是好一点点,简直是太好了。 他们给开了一个标间,两张单人床,独立卫生间,没有洗澡的花洒,但楼下就是公共浴池。 赵青丰和她约好明天上午9点30分过来,又嘱咐了招待所的人记得给她送吃食就走了。 她拿了毛巾去楼下澡堂洗澡,里面不止是招待所的客人,还有附近工作的和住户都来这洗澡。 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太舒服了,她洗干净身子,在里面待到连连打哈欠才出来。 走到门口被人叫住,是来给她送餐的。 一荤两素二两白米饭一个大馒头,还有鸡蛋汤和几块切好的苹果。 于冬月快速消灭掉,包里还带了一套贴身的衣服,她把脱下来的衣服都洗干净,挂在窗户上,准备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 周信阳到了北城,北城之大,大到他买了张地图才发觉,往少了说,他也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找到于冬月。 他安慰自己,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找到。 先从东边开始找。 他拿着两人结婚时照的照片给便宜旅社的老板看,“同志,您见过这个女人吗?” “没见过。” “照片上这个女人你见过吗?” “没有,你找不到人应该去报案,公安同志一定会帮助你的。” 一天一夜未休息的周信阳手中捏着照片的一角站在一家刀削面店门口,不知道她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香喷喷的刀削面吃。 第31章 锦旗 睡得好吃得好, 于冬月神清气爽。 “于同志,你在吗?我是来接你去粮食总局的。” 于冬月开门,是昨天那位穿的确良衬衫棕色格子小西服的女士。 她背上斜挎包, “好,我们走吧。” “我叫郝秀芬, 我是赵副局长的秘书。” 于冬月微微颔首, 跟着她走。 她被带到了副局长办公室,十几二十个人满面笑容迎接她。 “大英雄来啦!” 赵青丰副局长笑容可掬, 把手里的锦旗递给她,还有一包鼓鼓的信封。 于冬月惶恐地往回收手, 被赵副局长硬塞进手里,“蔡局长在外地办事赶不回来,这是他特意嘱托一定要交到你手里的,锦旗和奖金报酬都是我们粮食总局全体人员对你的感谢, 你一定要收下。” 身旁的人连连点头附和, “对,一定要收下。” 于冬月皮笑肉不笑地把装着至少十几张大团结的信封塞到斜跨包里, “那我就收下了,其实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向雷□□学习,不论大事小事, 尽我所能帮助他人。” 众人赞许地点头为她的话鼓掌。 赵副局长欣慰地看着她,“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思想觉悟和身手,大家都要像于同志学习。” 于冬月拿着锦旗站在中间和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说要登在报纸上。 她跟大家谦虚了一圈,最后受邀去赵副局长家吃午饭。 粮食局家属楼三楼, 小三室的格局,赵副局长和他的妻子热情地招待她,大女儿在外地文工团当兵,小儿子17岁准备明年参加高考。 于冬月听到这个信息眼睛放光,“赵副局长,高考的复习资料还有哪里可以买到吗?” 赵副局长的妻子刘杰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他和于冬月在客厅喝茶,闻言又对于冬月更加欣赏,“你也要参加高考?” 于冬月垂眸敛眉,“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但是实在是找不到复习资料。” 赵青丰抿了口茶,微微弯唇,“你这丫头,你昨天说帮着大队找合作菜站,今天又要帮着朋友找高考复习资料,你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于冬月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浅笑,“大棚种植虽然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提议,既然上面都很重视了,我自然要时刻放在心上,做就要做好。我朋友……她对我很好,真心换真心,我理应尽我所能。” -- 第58页 赵青丰:“复习资料我可以帮你找一份。” 于冬月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就差站起身鼓掌了。 “菜站的事……” 于冬月努力克制着眼中的期待。 “菜站的事,下午我让郝秘书带你去工商局办理签订和北城东区菜站长期合作的合同。” 于冬月倒吸一口气,虽然也预料到这件事情一定会办成,还是一时难以置信。竟然热泪盈眶地对赵青丰鞠躬感谢起来。 这几天脚走出了好几个泡,吃不饱穿不暖,床也不如家里周信阳特意垫了好几层的厚褥子软乎,嘴上不说,心里多次打了退堂鼓,还好她锲而不舍。 她太幸运了! 赵青丰原来还以为她是个有些高冷或是说情绪不太外露的女士,现在见她情绪激动也是被她感动到,他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敲门进去,让他儿子现在去跟哪个叔叔再要一份复习资料,儿子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刘杰端着一盆水煮鱼出来,“吃饭了,去哪啊?” 赵青丰粗哑的嗓子打断她,“我让他出去帮我办点事,咱们吃吧。” 饭桌上,赵青丰刘杰夫妇对于冬月格外照顾,不停给她夹菜,碗里的菜都溢出来,她大快朵颐后坚持帮忙刷碗,刘杰挡在厨房门口不让她进去。 三个人老鹰抓小鸡似的,还是赵青丰给郝秀芬打电话,让她来赶紧带着于冬月把事办了,于冬月才没有得逞。 在她被“赶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拿着几本复习资料回来的赵副局长的儿子,刘杰手忙脚乱把复习资料和一袋子水果干粮塞到于冬月的斜跨包里。 于冬月感叹:这包真能装,连装不下了都没法说。 见到东区菜站负责人的时候,于冬月感慨北城可能也没有大到难以想象。 这不正是她下火车时去的第一家菜站那位颐指气使的女同志吗? 她叫白雪梅,今年28岁。她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是救了人的大英雄了,还是个女英雄,她是抱着钦佩的心赶来的。 于冬月看她表情自然还带了些崇拜地打招呼,并不像是装不认识,应该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虽然只是昨天的事情…… 于冬月也没打算提醒她,那并不重要。 “合作愉快。” 工商局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档案袋,告诉她要回去让大队队长盖了戳再送回来,邮寄也可以。 郝秀芬请她再待两天,今晚或者明晚粮食局的人想请她一起吃个饭,表达谢意。 于冬月委婉拒绝,“真的不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队里还等着我回去,下次再来北城一定和你们聚聚。” 郝秀芬不再强求,给她送回了招待所,跟她说想再住几天都行。 于冬月打算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回去的,她太想家了,不是臭烘烘的大棚,不是灰呛呛的村子,是她每次回去都干净整洁不染一丝灰尘的家。 * 周信阳找完了东区和南区所有的小旅社和招待所,来到了西区。 他也不执着于住的地方了,路上见人就拿出照片问。 他走到一家门口人很多的卤肉店,刚想拿出照片问在排队的两个婶子,就听到两人在说:“我那天送我外孙去那边参加活动,亲眼见到的,女大力士,挖掘机啊,长得也漂亮,今天副局长还给她送锦旗了呢。” “我听我儿媳妇说了,她一脚就把闹事的男人踹下车了,我们昨天晚饭的时候就商量着要让家里几个小的强身健体,那女同志还在不在?想去问问她怎么练的,身轻如燕啊。” “在在在,我听说现她在还住在……” 说话大婶注意到身旁站着的男人,深邃的眸子盯着她们两个,收了话。 有些警惕地后移了一步,“你干什么?” 周信阳敛眸,压着急切的心,把照片拿出来,礼貌回答,“请问你们刚才说的女同志,是这个人吗?” 婶子伸长脖子,身体依然和他保持距离,端详片刻,眉头拧紧,“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天她把外孙交到老师手上就往回走了,听见后头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又原路返回,也只是被拦在远处,她只能瞧见那女同志模糊的五官,身形倒是看得清楚,可这照片只有上半身。 周信阳剑眉一竖,眸光又凛冽起来。 婶子疑心没消,她活了五十年,男人见得多了,她真的很久没见过如此俊俏的男人了,可是再俊俏也不能代表他是个好人。大是大非她经历的多了,可不会把大英雄的事情随便说与陌生人听。 周信阳又问:“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俩婶子靠在一起默契地摇摇头,“不知道,知道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万一你是坏人呢,人不可貌相。不过你可以去粮食局问问,他们核实了你和大英雄是真的认识就会带你去找她了。” 周信阳急迫地深深鞠了一躬道谢,疾步走去。 地图上看到过粮食局的位置,离这里不远,他大步跑起来。 于冬月小小午睡了一下,打算醒来再去火车站。 梦中她在美美地数钱,那么多大团结,多的能当被子盖。 “谁呀?” 她被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吵醒,这一觉睡得有些头疼。 她有些烦躁地打开门。 周信阳? 于冬月心想:我做梦数钱没带上你,你不开心,所以来了我梦里? -- 第59页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黑斑起起伏伏,需要缓一下才能看清。 然后就被人一把捞到怀里,熟悉的味道和胸膛。 于冬月推开紧紧抱住她的人,这真实的触感——不是梦。 她先是惊讶转而又觉得惊喜,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周信阳?你怎么来了?” 刚才是郝秀芬带周信阳到了招待所门口,他问清门牌号后就让郝秀芬回去了。路上郝秀芬还和他讲了于冬月的英雄事迹,说的人一脸钦佩赞扬,他确实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于冬月在和他说得了多少奖金和一面锦旗,锦旗要挂在家里西屋最明显的位置。 他拽着人转了一圈,摊开她的手心,扯开她的衣领,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 于冬月钳住他的双手,让他坐在床上,“你放心,我没受伤,一点都没有。” 周信阳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神注视着她。 “于冬月,你是有家庭的人了,我希望你以后做事能稍微考虑一下你的家人。” 语气带着淡淡的冷然。 于冬月心虚地挤到他旁边坐下,一反常态,拿出杀手锏,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对了,你怎么来了啊?就是因为担心我?” 周信阳气急攻心,没控制好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和不耐烦,“不然呢?” 于冬月拿了奖金收了锦旗,得了复习资料办成了菜站的事,本来很开心的,被他突然斥责的语气搞得笑不出来。收回圈着他胳膊的手,默默走到窗台边。 周信阳心下一软,内疚、抱歉、担心、后怕……这几天所有的情绪全部涌上来,强烈压制住要流出来的眼泪,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才走到于冬月身后,轻轻圈住她的细腰。 “原谅我。” 是恳求,不是要求。 于冬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没有在生气,可能更多是有些自责,可是多年独自生活的经历又在提醒她,“按照你想要的去做,去做让你自己开心的事”。 她不断在我有依靠了,和不要依赖任何人之间流窜。 于冬月手覆在周信阳的大手上,“我们今天就坐火车回家。” 周信阳下巴落在她的颈窝,有气无力,“今天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我累了。” 两张单人床的房间,两人都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紧贴在一起。 于冬月在周信阳半睡半醒的时候一直问他问题,才知道他不眠不休一直在找她,鞋底都磨坏了。 于冬月轻抚他的侧脸,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诱人的唇珠,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回去供销社买两双鞋。” 周信阳刚才呼吸已经重了起来,像是睡熟了,此时却哑着嗓子回她。 “我跟小姨学了纳鞋底,回家给你做。” 第32章 回家 于冬月带着周信阳坐公交车去了刀削面店, 吃早饭。 两碗骨汤面,一屉肉包子一屉素包子。 他们到店里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客人也少, 周信阳吃面眼睛也盯着于冬月,像是怕她喝汤呛到, 吃包子噎到一样, 嘴边沾了点包子皮的渣,伸手目光温和地给她擦掉。 女老板边收拾桌子边跟他们闲扯。 “那天看你细皮嫩肉的, 就不是个过苦日子的,原来你男人这么疼你, 从坐下到现在眼神就没从你身上移开过,妹子,你真是有福了。” 周信阳在身边,于冬月也放下了防备, 无声地笑了笑。 女老板把擦桌子的抹布甩男老板身上, “跟人家学学。” 男老板嬉皮笑脸地应着,“是是是, 你说的都对。” 两人身上都没有本地粮票,于冬月走的时候给了2块钱。 他们两个坐上了火车, 座位是挨着的,正好是两人座的那边, 周信阳为了让她舒服一点,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让她坐在屁股下,以防坐的时间长了屁股疼,挺直腰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跟她说困了就在他腿上侧躺着睡。 于冬月这两天睡得很好,一点也不困, 车一启动就从包里拿出这几天收的谢礼——水果干粮,她吃一半就塞进周信阳嘴里,动作太粗暴,不小心撞到他的嘴唇,本就有些微微凸起的唇珠更明显了,让人想含住。 她还是忍了。 即便如此,依然心情很好,看窗外蓝蓝的天,光秃秃的田地,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儿的湖面,还有挥着个杆子放牛羊猪的。 现在可比她来的时候坐火车开心多了,那天她简直就是个高冷又孤傲的形象,现在却身心都感到轻松愉悦。不只是因为这次出行办了很多好事,更是因为身边有周信阳。 她喜欢和爱的人在路上的感觉,就好像两人的未来,永远没有终点。 周信阳不顾对面一家三口偶尔的注视,他弯下上身,给于冬月捏小腿。 他这两天走得很累,小腿很酸,所以他认为于冬月也会这样。 于冬月都适应这年头不许在公众场合秀恩爱了,把腿往椅子下面收,被大掌握住不能动弹,就随他去了。 他们特地买了第二天凌晨4点左右到县城的车次,这样他们下了车还能在县城吃个早饭,5点多正好赶上回村的汽车。 于冬月得来的锦旗卷着插在周信阳的包里,露出半长不长的一段,引得对面被父母挤在中间的孩子一阵好奇,站在椅子上趴父母耳边问那是什么。 -- 第60页 他妈妈把他抱在怀里,让他老实点,“别多管闲事。” 于冬月冲撅嘴的小男孩挑眉笑了笑,小男孩估计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肉嘟嘟的,很是可爱,她把锦旗抽出来,展开对着对面一家三口。 赠:于冬月同志 英勇无畏,见义勇为 一九七七年十月 国家粮食总局 于冬月一脸骄傲,下巴不自觉上扬。 对面一家三口的眼睛直放光。 于冬月把锦旗卷起来收好,尽量谦虚一些叙述她的英勇事迹,相邻座位的都伸个上半身,有的嗑瓜子,有的捧个窝窝头,饶有兴趣地听着。 当然,她叙述的时候详略得当,她才不会说她力气大到可以和发动的挖掘机抗衡,顶多就是小时候经常爬树爬房顶所以腿脚利索,爬上挖掘机把人踹下车。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是现在罕见的女性英雄。 吃东西的时候还会分一点给她。 这年头缺衣少食的,于冬月可不会要他们的东西,摆摆手婉拒,她包里的吃食够两人路上吃了。 天黑后,大家都熟睡了。 周信阳让于冬月躺在他的腿上,他长臂扣着于冬月的肩膀,防止她掉下去,他根本不敢睡,火车咣当咣当,不时换轨道还咯噔一下,他索性睁着眼睛低头睨着她的侧脸。 她长而密的睫毛安静的垂着,扁着嘴,周信阳把衣服盖在她身上,他能感到丝丝凉风从接轨处吹来,但是于冬月滑嫩的小脸却红扑扑的。 她还把周信阳的手心垫在脸下,周信阳强忍着想要揉捏她脸的想法,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于冬月是被饿醒的,别人都勒紧裤腰带在睡觉,对面的父母让孩子横躺在两人腿上,紧紧圈着他。 整个车厢只有于冬月和周信阳悄悄地吃刘杰给她装的白面馒头,就着火车上大娘给的小包咸菜吃得小声砸吧嘴。 “回去小姨要说你的,你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 周信阳本来就没饿,还是陪她吃了半个馒头,拿着水壶准备适当的时候给她喂水,随便逗她一句。 于冬月脑海里已经出现宋莲芝冲她翻眼皮的样子,搪瓷盆锅铲摔得叮当响。 “我怕路费不够才让他们先回去的,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就遇上了那事,还让我捡一大便宜。” 周信阳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把这种危险的事情当作是捡便宜?这便宜谁爱捡谁捡,以后你不许去。于冬月,只要有一点你会受伤的可能,我……和小姨他们都不希望你碰上。” 于冬月见旁边人都紧闭着双眼,就吧唧亲了他的脸一口,“我那么厉害,根本都不会有事啊,你忘了,当初还是我跳河救的你呢,我要是事不关己,遇到那些事情都当没看到,我和你也不会结婚。” 周信阳失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靠见义勇为再找一个男人?” 于冬月:啊?她哪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男人都是如此敏感吗? 于冬月揉捏他的手,耐着性子,“没有没有,我有你就够了。周信阳,我跟你说,我原本只是以为你是咱们玉禾村最帅的男人,这次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路上见了那么多男人,我才知道,原来你这张脸放到任何地方都是这个!” 于冬月竖了个大拇指,杵在周信阳眼皮子底下。 周信阳嘴角要笑不笑地抽了抽,手掌贴在她的头顶顺了顺。 早上他们下火车的时候,邻座的同志们还跟他们热情地挥手道别,“大英雄再见。” 他们就近找了家早餐摊随便吃了点东西,供销社还没开门,没办法买什么,还好家里有自行车出行也算方便,在车站等了一会,回村的汽车就来了。 于冬月到家放了行李就要去跟宋莲芝报平安,然后快马加鞭再去找大队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周信阳拦腰把人捞回来,有些强制的意味,“先歇会,要不要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烧水。” “现在?等我回来再洗吧。” 她心急火燎的,就想快点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周信阳没松手,虽然知道自己力量拼不过她,还是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你总得洗个脸吧,都成小花猫了,你确定就这个样子去通知他们好消息?” 于冬月思绪翻涌,好吧,“那我还是先洗个澡吧。” 周信阳去给她烧水,两个大铁锅一起烧热水,灶坑里火势特别旺,很快半人高的木桶就装了三分之一的水。 于冬月一进去就不想出来,差点睡过去,还是周信阳进屋才看见她都快躺水里了,才把她叫醒。 她又在周信阳的帮助下洗了头发,前两天在澡堂洗了头,但是一路奔波,头发上都是灰。 周信阳边用梳子给她梳头,边用手舀水在她的长发上,梳着梳着就梳不开了。 她这几天确实都没梳过头发,哪里去找梳子啊。她低头看见发尾一团一团揪在一起的发丝,拧了两下头发上的水,回屋找了把剪子,咔嚓——把头发剪了一半下去。 她用手攥着,放到院子窗台边。 周信阳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惊讶的瞳孔放大,“你在干什么?” 于冬月对头发并没有那么爱惜,家里洗头发麻烦,弯腰弯的比晚上做运动都腰疼。 -- 第61页 不过她也没剪成短发,后面还是可以扎起来的,到肩膀处。 周信阳用一条布把她剪下来头发系上,收了起来。给她擦头发,到不滴水的程度,于冬月回屋背上收好的包就跑了。 周信阳在后面喊,“早点回来!” “哦!” 她先去了宋莲芝家,站院子里都没进屋,“小姨,我啥事也没有,你不用担心。” 宋莲芝意料之内的嘴硬心软,瞥她一眼,“谁担心你了?你爱去哪去哪,你多厉害啊,谁能管得了你!” 于冬月噗嗤笑了,搂着宋莲芝的肩膀,带了些俏皮的感觉,“我先去办正经事,回来再跟你说说,我这次去收获可大了,我还得了一个锦旗!” 宋莲芝掐住她的胳膊,“什么锦旗?你又干啥惊天动地的事了?” 于冬月泥鳅似的挣脱出来,“回来再跟你说。” 跑了。 她直接去了大队办公室,让妇女队长赵小草广播叫刘力大队长和之前跟她出去那几个人过来。 他们几乎是跑过去的,一面希望是好消息,一面又觉得事情肯定不容易,安全回来就好。 于冬月把档案袋交给气喘吁吁的刘力,刘力满脸疑惑地打开,看见第一张的第一行长期合作,和最后一张的戳子,喜笑颜开。 张瑶跑进屋直接扑到于冬月怀里,查看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其他几个都扯脖子看刘力手里拿的合同,然后抬头齐齐惊喜又敬佩地看向她。 “这是你办的?我就知道你能行!” 平时都是慢吞吞性格的贺俊此时也不淡定了,仔仔细细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看了好几遍,嘴角上扬,情绪有些激动,“你真的办到了!真的成了,还是北城的菜站,这上面说收菜量上不封顶,也就是说我们有多少他们都收下了。我们的菜不会烂在地里了。” 迟晚和程晓薇眼眶都湿润了,那几天他们在外面日子真的不好过,从来没得过谁的好脸色,晚秋季节,吃不饱穿不暖,晚上睡觉冻得直哆嗦,也只能咬牙坚持。于冬月去了北城才几天啊,就把这事办成了,真的像刘力大队长说的,于冬月是真的不一般。 刘力不住地朝她点头,“你这丫头,我早就说你大有作为,一个人跑了那么远还把事办得这么漂亮,当初听取你的建议办大棚我心里多少还有些没底呢,现在证明这个选择有多么的正确。” 于冬月身子板正,一只胳膊已经被张瑶搂麻了,听他们夸得有些飘飘然了。 “队长,这个要盖好队里的章,在按照上面的地址给寄过去才行。等我们第一批菜成熟后打这个电话,就会有人来村里收菜,一手交菜,一手交钱。” 现在她说什么刘力都会点头说好,迫不及待就去盖戳。 又问了几句大棚最近的情况,才被簇拥着出了办公室。 刘力让她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于冬月先应下了,照不照做就再说。 迟晚抢到于冬月的一只胳膊,半边脸都贴在她手臂上,于冬月个子高,队里女性个子最高之一,迟晚和张瑶一人一边搂着她胳膊,远看就像拄拐一样。 迟晚在她耳边连珠炮似的,“北城大吗?你跟菜站的人怎么谈的?他们好说话吗?你这几天住的地方比咱们之前住的更好还是更差?那些城里人有瞧不上咱村里的没?” 张瑶嗤笑,“你不也是城里的吗?” 迟晚一愣,她下乡当知青快三年了,要不是过年往家里打一次电话都要忘了她也是城里人了。 于冬月往大棚里看了一眼,和苏迎娣说了几句,苏迎娣还惦记着她怀孕初期在外面奔波,催着她赶紧回去歇着。 任红和成家良听见迟晚声情并茂地说合作菜站谈下来的事情,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贺俊他们留在大棚继续干活,于冬月让张瑶送她回去,路上跟张瑶细说了见义勇为的事情,和刘力队长他们只是浅浅说了下,得到了粮食局副局长的帮助,并没有说成了英雄得了锦旗和奖金这些细节。 张瑶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胆子也太大了。” 于冬月知道说多了她又要为她担心,干脆话锋一转,“那个赵副局长还帮我搞到了份高考复习资料!” 张瑶大张着嘴巴,“你出去一趟事办了多少事啊?对了,周信阳……同志,你们两个碰上了吗?” “我们一起回来的。” 张瑶看着厚厚的复习资料,忍了又忍还是没说想让她和自己一起高考的事情。 第33章 效益不错 张瑶心情雀跃, “冬月,你真厉害,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 于冬月摆手, “不至于。” 张瑶盈盈一笑,“那我先把资料放回家, 就去大棚干活了, 你先休息几天,棚里现在活不多的。” 于冬月拦了她一下, “诶,张瑶, 你以后复习的时候来我家吧,我家安静,东屋都没咋住过人,你就在东屋学习, 还没人打扰你, 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回去。” 张瑶家里人多,大哥二哥都结婚有了孩子, 三哥最近正说对象呢,都还没分家, 住在一个院子里。 她准备高考学习的时候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住在别人家里, 就怕越传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张瑶迟疑片刻,于冬月什么都为她想好了,可是还是觉得有些打扰。 -- 第62页 于冬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嗯?就这样决定吧,你在这学习我还能耳濡目染一些。” 张瑶展露笑容,“好, 谢谢你,冬月。” 于冬月心里的几块石头都落了地,接下来一段时间,开始更专注于自身。 她开始做运动锻炼身体,在周信阳和张瑶极力劝阻下没有去后山跑步,而是抓着门框练引体向上,靠在墙壁保持深蹲,把宋莲芝家自留地和自家自留地里的玉米剥成粒装到麻袋里,系在横梁上,当沙袋打拳击。 与此同时,周信阳在西屋看着于冬月练得满头大汗,一边手里不停地纳鞋底、给大人和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 而张瑶每天都会在大棚的事情忙完后过来,在东屋安安静静地复习准备高考。 周信阳和张瑶轮流做饭,于冬月每天刷碗,有时懒得动了,周信阳立刻捕捉到信息就会起身去刷。 就这样过了一个来月,棚里的蔬菜熟了一批,刘力打电话叫北城东区菜站的人来取。 苏迎娣和贺俊只是跟于冬月提过一嘴,并没有说具体日期。一来是因为这些事情他们都可以做,不需要于冬月来压场子。二来于冬月有了身孕,收菜要起个大早,虽然她看上去仍然年轻力壮,但是和最早干大棚的时候相比明显更容易累了些。 所以等于冬月正常时间来到大棚的时候,那边收菜的大车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不过地上的轮胎印子能证明它来过。 还有站在一号大棚前的大队办公室那几位。 大队会计是个快四十岁的大嫂,激动地直抹眼泪,“冬月妹子来了,收菜的刚走,第一次那边菜站的负责人和会计跟着一起过来的,直接把钱也给了,那钱……” 话没说完,又掩面哭泣起来。 一旁刘力队长笑得见牙不见眼,“冬月!不过一车蔬菜,竟然能让大队得这么多钱!我从没想过大棚蔬菜竟然效益会如此高!” 于冬月有点蒙圈,还是激动的各位都散了后,贺俊跟她说,那边给了五位数,队长说会计统计好,会将一部分分给参与到大棚种植的每个队员手里。 贺俊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于冬月知道,他的意思是,分到他们头上会有3位数,百元。 她倒是淡定得很,不挣钱谁干? 前几天刚飘了一次雪,外面又冷又潮,地里一眼望去全是黄秃秃一片,没参加大棚种植的队员们都被队长带去挖沟渠和修铁路。体力不行的在家做些零工,收益甚少,饿得前胸贴后背。 反而他们大棚,进来都要脱大衣,否则要热出汗来,才过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分到手的钱竟然比之前一年还要多得多。 而且还是在棚里还有一批菜没成熟的情况下。 刘力把大棚几个小队长叫了去,于冬月有些猜到了。 刘力眼尾的褶子就没平展过,在办公室里笑得颧骨上通红,看上去很有喜感,“这次大棚收成好、效益高,多亏了你们几个啊。” 张瑶羞赧一笑,“主要是冬月同志带领我们找到了对的方向。” 苏迎娣在一边乖巧点头。 贺俊:“参与到大棚种植的每个队员都很勤劳,也要感谢队员们和刘大队长愿意相信我们,相信于同志。” 刘力刚收了些的颧骨又上去了,清了清嗓子,要谈正经事的样子,“所以我想着,既然这次效益不错,那我们就乘胜追击,再多建几个大棚,最好让队里的人都参与进来,带领全村带领大队所有人一起走向繁荣!” 说着还慷慨激昂上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你们什么想法?” 贺俊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这种事情其实找于冬月一个人过来谈就好了,最终通知他们要做什么就是。 于冬月向前一步站在他们身前,好整以暇,“英雄所见略同,大队长,我正巧要跟你说这事呢,听说这次那边给了不少钱,除了该分给我们的,队里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呢,就用来建大棚吧,这个时候得抓紧了,现在天气这么冷,大棚建好了,里面的地都得重新翻一下才行。” 刘力脸上肉一抽,也不咧嘴了,颧骨也不上升了。这丫头还真是聪明。 他一心为了队里有更好的发展,想要把这些钱全部投入到新的大棚建设种植中,不是还有第二批菜吗?用那个钱分给他们就好了,可是于冬月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同意。 这事从头到尾他也没费啥心思,都是于冬月他们几个人忙前忙后,这时候再让他决定得来的收益要怎么分配也不是那么回事,传出去了,他大队长的脸往哪搁,总不好这次轮到他让这些个孩子们寒心了。 刘力顿了半晌,自以为无人察觉,又恢复一脸祥和,“是啊,我让会计赶紧把你们应得的算好,尽快给你们发下去。” 贺俊沉稳的声音响起,“好,其实这钱到了我们的手,那些曾经没打算加入大棚的队员们看到了,肯定有很多人更想要加入了,也算是起到了不用说话就能够动员大家的作用。” 刘力点头,“嗯……那就这样,明天我就说下去,让他们想要加入的还去你们那报名,一切按照之前的来,赶紧报了名咱赶紧把大棚建了。” 于冬月忙不迭打断他,“队长,这次加入的人不会少的,所以,我认为,还是您来当队长,你来管理大家,而且现在也不用顾着稻田麦田那边了。” -- 第63页 刘力空中摆摆手,极力拒绝,“不不不,你有经验,正是因为你是队长,你带领的好,才会有这样好的效益。” “您是队里的大队长,现在大多数队员都来加入大棚种植,还是您来负责管理更合适,而且我这段时间当队长,能力上是比较勉强的,还是您当队长管理大家的经验更丰富,大家更愿意听你的。再说,我现在也……” 于冬月挺了挺肚子,摸了几圈。 她反应并不严重,可以说没啥感觉,除了晚上睡觉突然反应过来别趴着睡,怕压到肚子。 刘力蹙眉,勉为其难,“好吧,你头胎确实要好好注意身体,重活累活让别人干,你是靠脑子的。” 于冬月尬笑两声。 她乐不得卸下队长的担子,现在她也算是队里的功臣,谁都要给她一分薄面,否则传出去都要被唾沫淹死。尤其是于家和一直虎视眈眈的村头老周家。 以后万一出什么事,队里会有不少人站在她这边,而不是被人云亦云,甚至落井下石了。 在村子里,名声、声望可是很重要的。 于冬月、周信阳和张瑶在吃晚上饭的时候,听见了赵小草的声音。 她在广播,“一二三一二三。” 声音传到各家各户。 “第六大队的队员们,接下来要向大家宣布一个事情,由于在刘大队长、于冬月同志、贺俊同志、张瑶同志和苏迎娣同志的带领下,我们的大棚种植试验取得了很可观的效益,公社的主任和队长们都大力赞扬,希望咱们的大棚种植继续做下去。” “经过各方商议决定,队里将再建几个大棚,有想加入的队员们可以到办公室报名,有不懂或是疑惑的地方可以询问有经验的队员,互帮互助,第六大队携手走向繁荣富强!” 这事通知下去的几天后,刘力来了于冬月家里找她吐苦水,跟她说有几家就是死活不加入,长脑子的都知道这时候要抓住机会,他说破了嘴那几家也不动摇。 于冬月在村里这么久大概能猜到是哪几家。 首先苏迎娣的前婆家,死要面子活受罪,早就想加入分一杯羹,却因为前婆婆把埋汰苏迎娣的话都说出去了,不想跟她有瓜葛,更何况那个死女人竟然说不是她的问题,是她儿子不能生,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于家人肯定正纠结着呢,村子里谁家有事不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于家打骂甚至要卖女儿的事情传的隔壁村子都听说了,他们现在出门就要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随着最近于冬月在村子里名声越来越好,骂他们的人更多了,骂他们的话也更难听了。 村头老周家那是死都不会加入的,于冬月可是害得他们家儿子孙子都进局子的人,势不两立不共戴天,除非把于冬月赶出村子,否则什么都不会参加。 刘力闻言甩手就走:青天白日的放屁!你们一家爱闹事的全迁出村子都行,哪来的脸说出这话! 于冬月悠悠道:“这是好事,是您给他们争取到了很好的机会,他们不珍惜,错过了、失去了,要担心、发愁的不应该是您。” 刘力有被安慰到,心里舒坦着走了。 很快,塑料薄膜买回来,大家投入到建大棚的工作中。 于冬月本来只想顾好自己的四分地,可是眼睛见了心里就烦。 干活又不麻利又粗手粗脚,薄膜可是一点都不便宜,竟被他们捅破了好几个洞。 她带着之前一起建大棚的队员们过去,边教边做,冻得斯哈斯哈,耳朵鼻子通红,带着棉手套的手都僵硬了。 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就多干一会,天气差的时候就去已经建好的大棚里告诉他们大棚种植的注意事项。 现在冬天,浇水方面要更加注意,控制并保持温度湿度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终于在大家一起的努力下,又新建了8个大棚。 终于不用每天在外面冻得浑身僵硬了,晚上睡觉都甜滋滋的。 谁成想,第二天于冬月穿着大厚棉袄,像个大球一样,揣着手嘎吱嘎吱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的时候,迎面跑来几个人。 又冷又急,说话的嘴都瓢了,含糊不清。 于冬月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半听半猜出了一些,“大棚遭人破坏了?” “嗯嗯嗯。” 面前几人点头如捣蒜。 于冬月眼底眸光一沉,拔腿就跑。 第34章 嫉妒 一片狼藉。 最靠边新建的两个大棚, 和里面昨天刚搬进去的秧苗全都被破坏,上面覆上一层不薄不厚的雪。 被分到这两个大棚里的队员都哭天抹泪,有两个婶子直接跪倒在地, 边咒骂边落泪,“是哪个狗/日的掀了我家大棚, 看不得别人家好啊, 你们家生孩子没屁/眼!” “刘大队长,于同志, 你们得管管我们啊,大棚都这样了, 我们怎么干啊?” 于冬月被几个男人女人围住,他们不断哭喊着,震耳欲聋。 刘力在安抚大家情绪,跟他们表态队里一定会负责到底。 于冬月默不作声绕着破坏的大棚走了一圈, 然后又站在吵嚷的人群前方, 一字一顿。 “各位,谁知道这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生产队会计秦雨举手:“是11点多下的, 那时候我女儿哭了,我抱着她在窗前喂奶, 喂完了才下的,我看了时间, 就是11点10几分。” -- 第64页 于冬月点头,继续思索:11点下的雪,现在还不到6点钟,这中间如果有人来破坏大棚,肯定是要在雪上留下脚印的,可是现在只有大棚前方有一堆乱糟糟队员们刚刚留下的脚印, 她刚才绕着大棚转悠一圈,也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破坏大棚的人是11点前来的。11点之前的话,咱们队里不是安排了每晚12点前,有人在村里巡视吗?昨晚是谁?” 刘力从厚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破旧小本子,沾了口唾沫翻了几页,“昨晚是生产队小队长,黄庆!” 黄庆,于冬月听周信阳说起过,是他的高中同学,人高马大身材壮硕,村里人见了都抖三抖。压着于东升去改造的两次都有他。 上个月,他还带了一篮子橘子给于冬月,说是怀孕胃里不舒服能缓解一下。于冬月不好意思收,周信阳和黄庆说笑几句东西收了把人送走了,告诉她之前黄庆结婚他送过也不便宜的家具。 刘力扫了一圈,没见人,“每天晚上守夜的,第二天都允许他们晚点来,估计这时候还没起呢。” 于冬月趴刘力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后退到一旁等他。 刘力按照她说的,高声喊道:“大家今天手里的活都先放放,先帮着把损坏的两个大棚修建好,队里还有剩的薄膜,所有人一起帮帮忙,秧苗能救活多少算多少,不够的记录下来报给秦会计,下午贺俊带几个人再去公社买些回来。” “今天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差个水落石出,不冤枉人也不会放过故意损害大队利益的黑心人。” “好!” 大家听了队长的话,四下散开。 于冬月和刘力来到了黄庆家里,黄庆被媳妇拍了一巴掌才醒。 他眯缝着眼睛看清来人后,浑身一激灵,套了衣服就下炕在刘力面前站得板正。 那身材赶上两个刘力了,在刘力面前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竟有些搞笑。 刘力对其他队员都是尽量和蔼,只是手下这几个小队长副队长他是严厉极了。 “咱大棚让人掀了两个……” 话都没说完,黄庆立刻火冒三丈撸袖子要出去找人干仗。 刘力大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别给我发疯!你知道是谁掀的?” 黄庆老实了,低着头,蹙眉,“不知道。” “不知道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哪冲?就说你是个胸大无脑的,吃的东西全长身上不长脑子!” 黄庆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于冬月,头垂得更低,脸黑红黑红的,还好媳妇出去做饭了,否则真是一点男性尊严都没了,说好了不在家训他的呢。 于冬月看他们有点跑偏,忙把话头拉回来,“黄大哥,你昨晚是几点回来的?” 黄庆挠挠头,“得12点半多了吧,那会下雪了,还不小,我寻思着赶紧下大点,堆个雪人再回家。” 他说完嘿嘿一笑。 刘力坐在椅子上,一个扫堂腿,踢到黄庆小腿上,疼得他捂着小腿“嘶——队长,疼!” 刘力翻了个大白眼,“让你看好队里,你倒好,去堆雪人?你以为你还是穿开裆裤的小崽子吗?” 于冬月没被他们带跑,继续正色问他:“那在11点前,你没看见大棚那边有人过去吗?” 黄庆认真思索一番,摇摇头,“队长让我看好咱队里的人,没让我看着队里的地啊,所以我没往大棚那边走,但是我耳朵眼睛可好使了,年年猪耳朵和鱼眼睛可不是白吃的。咱队里的人睡觉早,9点不到连猪都不哼唧了,一点声都没听到。一个人影都没有。” 刘力喝了口热水,把掉漆的缸子往桌上一拍,“好好想想!” 黄庆看棚顶,想得很努力。 于冬月断言,“是村外的人!” 刘力倒抽一口气,“你咋知道?” 于冬月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 队里没声音没人影,大棚所在位置,村外的人绕过一个大坑就能进来。 刘力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黄庆气冲冲地问她:“妹子,你说是哪个大队的,我现在就去把他家房子掀了!” 于冬月缓缓起身,“大队长,您知道还有哪个大队在做大棚种植吗?” 刘力蹭地起身,“就是上次来学习的那个……第十一大队,上次来了几个人,听说回去就建了大棚,别的大队没听说啊,这也不是啥容易的事,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多人能接受呢。” 黄庆:“就是他们大队,我这就找王武赵六去他们队里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黄大哥,我们一起。” 刘力又叫上几个人,和于冬月去了第十一大队。 第十一大队还真是不远,作案动机和条件都完全符合,八久不离十了。 一开始十一大队的队长还客客气气地带他们去了大棚。 于冬月来前跟他们说了,先稳住,到了大棚再说,她想看看他们大棚搞成什么样子了。 这时候黄庆几个人憋得眼睛冒火。 于冬月两只手揣进衣袖里,厚厚围巾里的嘴一撇,这简直可以说是东施效颦。 看来一个做支架好的木匠也是极其重要的,这大棚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是个拱形,而是多边形。从高处看可能更像个透明蜘蛛精! 于冬月朝刘力点了下头,刘力昂首挺胸,极有气势地说明来意,并让他们立刻找出“作案人员”,否则会去派出所! -- 第65页 黄庆等人身高体壮的特质现在就尤其有优势了,对面几个男人比他们矮一头,仰着脑袋看他们几个凶神恶煞的。 明明第十一大队年收益要比他们第六大队高很多,按理说吃食和钱都要分得更多,人也更壮更有力才对…… 于冬月感慨:可能这就是基因问题吧。 十一大队队长也不像最初的笑脸相迎,而是沉着脸气势和刘力不相上下。 “你们大队空口白牙,污蔑人!真当我们大队好欺负?” 远处慌忙跑过来一个人,于冬月看着眼熟,他是……谁来着? 来人站在十一队长身边,语气随和,“刘大队长,我是邵建民,我上次去过你们大队学习大棚种植,您还记得我吗?” 刘力印象中,邵建民这孩子聪明有礼貌,可是一想起他也有可能是破坏大棚的人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瞥他一眼。 “邵建民,我当然记得你,我们大队好心好意让你来学习,共同进步,你们大队倒好,让人去破坏我们辛辛苦苦新建的大棚?这大雪天的,建个大棚队员们冻一身病出来,我看你当初来我们大队嘴上说学习,其实就没安好心!” 黄庆等人:“对!狼心狗肺的玩意!” 邵建民也才知道什么情况,他看这几位都情绪激动,甚至他已经插不上一句话,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余光瞥见安静的于冬月。 “同志,我们能谈谈吗?” 刘力伸胳膊挡住,黄庆也杵在于冬月面前,怒目圆瞪,“你要干什么?我们队的功臣现在肚子里可是怀着娃娃呢,要是在这出了什么事,你们队里的谁也别想逃脱过去。” 邵建民垂头丧气,无可奈何。 于冬月拍了下刘力,让他放心,这边十一大队的队长和几个人还在骂骂咧咧呢。 于冬月跟邵建民往边上走了几步,邵建民礼貌地问了些具体情况。 于冬月一一跟他说明,时间地点,为何可以排出是第六大队自己的人…… 邵建民是抱有怀疑的,这些不能完全说明情况,也可能是其他大队的人。 但是他却猛然发现,昨晚,他看天气是要下雪,队里的人因为去年收益遥遥领先全社,都一副今年也十拿九稳的模样,个个懒散得不像样子。 所以昨天9点多,他起床套上衣服来了大棚,检查是否关好门封好各个缝隙角落。 他回去的时候,的确看到几个黑影往村外跑,天太黑,他还有点夜盲症,看不清是谁,但是确实是有三个人的身影鬼鬼祟祟。 于冬月瞧邵建民那眉头紧锁的表情,可不是简简单单不相信她说的话的样子。 她拽了下围巾,把嘴唇露出来,一张嘴,面前都是白白一团哈气,她凑近邵建民的耳朵,低声道:“邵知青,何必与小人为伍。” 说完又把围巾围得严严实实,手揣进衣袖,除了一双眼睛啥也没露,走到吵了半天没结果的那边,胳膊撞了下刘力,甩了下头。 邵建民那表情,答案已经很明显。 刘力知道于冬月的意思,虽然还有点不服气十一队队长死鸭子嘴硬,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于冬月做的种种事情让刘力心里还是非常认可并信任她的。 刘力甩了一句:“我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刘力走了,黄庆等人也跟着走,一人留下一口冒着热气的粘痰。 刘力:“你不是说来这是找证据的?找到了?” 于冬月笑了下,但是刘力看不到。 只见她挂着白霜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目光凌厉,“可以让人去找公安了。” 人多干活快,大家也都有了经验,上午大棚修建好,下午又去赶紧买了些秧苗回来,别的大棚的也过来帮着种上。 第二天,刘力跟不怕冷似的,敞着大棉袄,摇摇晃晃,得意洋洋地在大棚附近平时集合的位置拿着大喇叭喊道。 “公安已经把破坏大棚的人带走了,就是十一大队的,他们看我们队越来越好,得了红眼病,我们队的人都勤劳朴实,可不能跟他们那些人学。” “还有一件事情……” 他顿了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对着喇叭说。 坏人得了报应,他高兴,对着喇叭继续:“十一大队的邵建民知情,已经向上面提交申请转到咱们大队来了,还带了好几个知青,那都是去年带领十一大队收益升高的几位青年。” “咱们队员要对人家友爱一点,互帮互助,不要对他们有偏见,大家一起努力,今年咱们大队收益一定会上升,争取明天再创新高!拿下公社先进大队的荣誉!” 第35章 接盘 邵建民身后两男两女, 拎着大包小包,身上裹得看不见脸。 刘力给他们五人安排在知青点附近一处空了很久的房子。 知青点现在十几个知青实在是塞不下他们五人了。 迟晚瞧见了,白天上工时拉着于冬月咬耳朵, “你能不能帮忙跟大队长说一声,让我和程晓薇也搬过去。” 于冬月手缩进袖子里, 对着袖管哈热气, 不咸不淡,“搬过去干嘛?你又不认识人家。” 迟晚瞥见于冬月耳朵在外头露着呢, 刚出来一小会,冻得通红, 把自己的超厚雷锋帽摘下来扣她脑袋上,大着肚子不知道注意点。 她回:“他们收拾房子的时候我见了,那两位女同志一脸笑模样,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主要是我不想继续住在知青点了。” -- 第66页 于冬月看她咋还有点委屈上了, 歪着脑袋凑近去看她的表情, “咋了?闹矛盾了?” “我……我不喜欢任红,她总是指使我们做事, 一副大小姐做派。而且她总是跟成家良眉来眼去的,看着直叫人恼火!” 迟晚昂头声音压低。 寒风吹过, 大棚上的雪被吹了下来,于冬月拽着她往远走了几步。 “那你就去跟大队长说啊。” 迟晚为难道:“我去说肯定要问我理由, 你知道我的,我撒谎太明显了,三岁小孩都能看得出来。可是,我要是直说任红怎么样,又觉得不太好,大家都不容易, 我只是看不惯她,我自己想办法不看就是了,没必要非把她牵扯进来。” 于冬月抿嘴笑,把她的碎发别在耳后,“好,等下我就去说,你回去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就能搬过去。” 迟晚嘿嘿傻笑。 于冬月没想到任红和成家良还好着呢,她肚子里孩子都快四个月了,任红还在把她当情敌,走过路过都没正眼瞧过她。 虽然她并不在意,但是莫名觉得任红背后的那个男人洗脑功夫很深啊。 她去找刘力说迟晚的事,黄庆告诉她刘力去邵建民现在住的知青临时安置点了。 她顺道也过去看看,刘力正和邵建民在院子门口说话,看样子刘力也要走了。 刘力见到于冬月朝她招手,“你咋来了?” 于冬月对邵建民笑了下,和刘力说,“我找您说个事。” 身后房子许久没住人了,现在冬天也不像别的时候方便,两间房也要收拾一阵子。 于冬月自顾自往屋里走,走到半路转身对刘力,“您等我会,我说两句话就出来。” 刘力和邵建民正好还有几句话没说完,他对这个邵建民可是欣赏得很,加上之前对于冬月也是一眼就觉得这丫头靠谱,更是愈加坚信自己的眼光,他看上的人,准没错。 于冬月掀了门帘进去,右手边屋子两位女知青正在扫墙上的灰,看见来人了,从炕上凳子上下来,身上都是灰,没有靠近。 “你好,同志,你找谁?” 于冬月不耽误她们干活,直奔主题,问她们愿不愿意和原来的两个女知青一起住,还把迟晚和程晓薇的性格大致说了下。 “你们刚来第六大队,还能多认识几个朋友,不熟悉的地方她俩还能帮助你们。” 两人手里攥着擦灰的旧报纸呆呆地看向她,没道理拒绝,只要不是特别难相处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认识点人总是好的。 刘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突然开口,“这个提议好啊,冬月,还是你会办事。” 于冬月微微弯了下唇角。 刘力:“正好,你也带着邵同志多熟悉熟悉咱队里的情况,我就把他们几个交给你了。” 于冬月不好推辞,皮笑肉不笑应下了。 刘力说完就要走,于冬月也想跟着走,刘力挡在门口。 “你先别走了,跟邵同志好好说说咱现在的情况,说完你就直接回家休息去。” 于冬月回头面对5双眼睛,手足无措。 邵建民打破尴尬,“屋子里灰大,我送你回家,你路上跟我讲。” 于冬月大概讲了下大棚下一批菜会什么时候成熟,为了方便种植培育,一个大棚里尽量种植同一种蔬菜…… 她用最简洁的话很快讲完了大棚的情况,然后又陷入尴尬中。 邵建民没头没脑来了句:“对不起。” “嗯?” 邵建民:“是我们队……不,是第十一大队的三个小队长做的,他们那天晚上一起喝酒聊起六大队的大棚菜收益。要是别的大队他们可能也只是提一嘴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们却认为,六大队以前是倒数第一第二的,建了大棚才几个月季度收益就要超了十一大队。” “他们不甘心,还说要是你们大棚做不下去,那北城菜站的合作就会落到十一大队头上,就想着酒壮怂人胆,一不做二不休,要把你们的大棚全用剪子捅烂了。” “可能是那天酒没喝到位吧,捅了两个大棚就跑了。其实是他们自己不努力不上心,还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 于冬月:“尤其是原先远不如他们的。” 邵建民颔首。 “我替他们跟你们道个歉。” 于冬月云淡风轻,“你能代表整个大队?” 邵建民怔然,没戴帽子没戴围巾,整个脑袋露在外面,任由寒风吹打,他摇摇头。 “不能。” “那你替他们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犯的错,犯错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了,你来这就像之前一样干活、提出自己的建议想法,不用因为别人做的错事让你自己心怀愧疚。” 邵建民眼皮冻得僵硬,还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只是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并发挥所学知识帮助农村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条件艰苦的农村竟也有如此多的好吃懒做之人,他看着一群人只知享乐和吹牛皮,好像大丰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恨铁不成钢啊。 也是于冬月同志的那句话点醒了他,他可以勉强接受共同做事的人不够努力,但是他无法接受共事之人竟然是无故损害他人利益的小人。 邵建民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谢谢你,于同志。” -- 第67页 于冬月哼笑,“谈什么谢不谢的,以后大家一起为第六大队做贡献,为农村发展做贡献,目前的形式,集体好我们个人才能好。” 邵建民凝视于冬月清澈的眼眸,为什么没让他直接分到第六大队,早一点遇到这位和他想法一致的女同志。 两人穿的大厚棉袄,并排走着,无意中手臂鼓起的布料会蹭到对方,他们两个都没察觉到。 远处厕所后头探头探脑的孙老太看得清清楚楚。 她是跑回来上厕所的,现在地里光秃秃一片,没处躲着上厕所,只能回来。 竟让她看见这样一幕,刚来大队的男知青和有夫之妇肚子里还怀着娃的女人,在没有人的小路上说说笑笑。 不正经! 孙老太就算只看背影也认得出那女人就是于冬月。本来在玉禾村和娘家村,经她手的亲事没有不成的,却独独在于冬月这个妮子这里栽了个跟头。 事儿没办成,村长儿子那个无赖二流子竟到处说她,就是个拿了钱不办事死老婆子。 现在娘家村已经很久没人找她说亲事了,玉禾村适龄的本就少,现在还都是“跟着于冬月同志干,先挣钱,以后没准能找条件更好的”。 孙老太把这一切都赖在了于冬月身上,可是于冬月现在跟大队长走得近,还帮村里办了不少好事,她只能把要冒出来的不好听的话咽回去,这下可是让她逮到了。 多年说媒经验,把丑的说成老实踏实勤快有眼力见,把懒的说成有福气脑子聪明对下一代好…… 虽然只是走在一起,她也能说出花来。 第二天,便起了些风言风语,有人不信当面怼孙老太,有的半信半疑。 而且这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光是从孙老太嘴里出来的就变了好几种说法。 “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是怀孕快四个月了吧?” “对啊,那时候大棚刚建没多久,于东升去闹她查出来的是已经一个月了,我记得清楚呢。” “三个多月前不就是十一大队来学习的时候吗?” “你的意思是他俩那时候就搞在一起了?” “你是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周木匠的,是……是邵知青的?” “果然如此,要不然那个邵知青怎么会来咱们大队啊,他们大队去年可是收益第一,来咱们倒数的队里吃窝窝头吗?” “你们说周木匠知不知道这事?” “于冬月长得漂亮,能力也强,说不准周木匠都知道,也愿意接盘呢。虽然周木匠条件也不赖,可是于冬月条件太好了啊,他们不说,别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跟谁不是过啊,娶到于冬月这样的媳妇也是他运气好。” “运气好?你瞎啦,周木匠还不至于娶个搞破鞋的,再说,以前我也以为她多厉害呢,但是现在看来可不一定。之前的事可能都是她背后有人帮忙办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中间不时添油加醋的孙老太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刘力在办公室气得拍了好几下桌子,手掌拍得通红。 “这帮碎嘴子,干活不积极,扯闲话,瞎造谣倒是挺积极的,我明天开会就去给你们澄清,明明是我让于同志带着你熟悉咱大队的,竟让他们传成这个样子。” 谣言还没发酵的时候,邵建民就去找了刘力,说他和于冬月同志只是那天一起在村子里走了下,于同志跟他讲大棚的事情,没再私下单独见过面。 刘力不可能不信知识分子的,去信那些只会嚼舌根子的。他先是听见谁说了,就过去让他们闭嘴,不要瞎传,谁知道不止没堵上他们的嘴,更让他们怀疑刘力在故意封他们的口。 要是真行得端坐得正,怎么会管别人怎么说! 贺俊义愤填膺,“我也和你单独走在一起过,怎么没见人传我们俩有什么事!这帮人真是胡说八道!” 张瑶也一脸低气压,“你们俩走在一起的时候,没被有心人看到呗。” 任红跟成家良在知青点柴房搞小动作。 任红嗔怒,“你以前眼光可真差,竟然和那种女人有过瓜葛。” 成家良眼睛冒火,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堵上了她的嘴。 第36章 “你到底有多少的好知青…… 成家良喘着粗气整理衣服, “上次让你问的事怎么样了?” 任红嘴一撅,“你就只知道问我这个,我看你心里就没我。” 成家良软言软语, “红,我心里有谁你还不清楚吗?非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满意?” 任红脸蛋泛着红晕, “哼, 我舅舅昨天给我来信了,说是只能有一个名额, 还是他求了好久求来的。” 成家良眼睛放光,对任红又是亲又是抱, “红,你把这个名额给我,你成绩好,高考一定能考回去, 我本就学习不如你, 如果你一个人回城了,你不想我吗?你真能放心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为了和你在一起, 跟那些个男知青都不熟络了,你可得为我想想。” 这事两人聊过很多次, 其实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如果有两个名额,就两人一起回城, 如果只有一个,那就给成家良,任红通过高考回去。 成家良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一个身材矮小症,一个早些年厂子里干活,由于自己操作不当左手小臂全没了, 在厂子里做文职,一个月只能拿最低薪资。 -- 第68页 他不清楚自己走高考能否成功,但是如果有一个万全之策,定是要极力争取的。 当初有想要靠近张瑶的想法,张瑶的爸爸是村支书,回城名额村支书手里肯定是有的,但是,自从于冬月一夜转了性见他像躲瘟疫一样后,张瑶也躲他远远的。 得知任红的亲舅舅有些人脉后,他果断换了目标。只是现在瞅着于冬月在村里声望越来越高,倒是觉得当初有些轻看她了。 任红瘫软地靠在成家良怀里,一点看不出平时对旁人颐指气使的模样,柔柔道:“也就我是真心对你好,你以后可别忘了我。” “我忘了我自己叫什么,都不会忘记你。” 成家良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 张瑶这几天学习学得头晕脑胀,还犯恶心想吐。 昨天,于冬月拿了个抽绳袋子,里面掉出来几个果丹皮,她连吃了好几个才缓过劲来。 于冬月有孕这几个月大多时候很正常,偶尔会有孕吐反应,闻到刺鼻的气味或者吃到不对味的,反胃的时候就吃果丹皮山楂片,能缓解不少。 张瑶注意到袋子都倒空了,她家里应该是没了,就想着今天去供销社再买些给她。 东西都买好了,她骑自行车回村。刚抬了腿要往车上跨,身后跑过去几个孩子,嘴里骂骂咧咧。 她蹬上自行车跟过去看看,中间一个身影越看越眼熟。 “我看你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张瑶一个急刹车,是江展的声音。 她推着车靠近围成一团的打架小群体,外面一圈是看热闹的,里面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个人才是主要人物。 张瑶又听见了一道发狠的声音,确认就是江展。 现在是学校放假的时间,江展平时放假也会经常到学校附近玩。 张瑶喊了一嗓子,围观的人自觉让了一个空给她。 江展拳拳往被他按在地上的男孩脸上打,俩人早已鼻青脸肿,不知道互殴了多久,躺着的那个鼻子还在流血。 刚才那一嗓子也没让他俩停下来,看热闹的也都是半大孩子,不住地唏嘘起哄。 张瑶又吼了一下,“江展!” 江展才恢复了些理智,挥起的拳头顿了下,张瑶顺势揪着他后衣领让他起来。 躺在地上的人抹了把脸,张瑶才看清那是隔壁村的小二流子,经常嘴欠打架惹事,她放了心,这事最多也就是个私下和解。 那个小二流子这种事出多少回了,相邻几个大队都知道,是个没法管的,人家家里还有人,每次惹了事就是私下和解,给对方点赔偿就结了。哪怕是小二流子吃了亏也是这个解决办法,谁叫他总是惹事呢,说出去都没人信。 江展不知道耳朵里面还是外面被打坏了,还留着血。 张瑶带他回队里去卫生所处理一下,不是严重到皮开肉绽的程度。 江展怒气没消,还跟张瑶商量,“未来嫂子,你不要告诉我妈和我姐啊,行不?” 张瑶不置可否。 他妈自然看见他脸上的伤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 队里关于于冬月和邵建民知青的传言沸沸扬扬,信不信的都要说上两句。 周信阳再忙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多少也会听到一些。 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在他面前说于冬月的不好,他就不会给他们眼神。 队里的板车中间断了根木板,队里随便一个男人都能修,几个婶子非要叫他来。 他埋头叮叮当当补板车上的窟窿。 旁边那几个婶子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无非就是不指名道姓的说那件事。 周信阳修好板车,最后一锤子使了很大的劲,刚补好的窟窿差点又凿出个洞来,声音让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周信阳手里攥着锤子起身,冷着脸,目光一凛,“管好你们的嘴。” 说完和她们每个人恐惧又惊慌的眼神一一对视后才转身回家。 她们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周木匠平日里和村里人见了面都是会打招呼的,虽说不上热情但也算是礼貌。 她们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刚才的眼神着实把她们吓个半死,明明穿的密不透风,还是觉得一股阴风在背后打转。 不知谁来了一句,“这种人比平日里张嘴闭嘴就喊打喊杀的更可怕。” 周信阳回家后先是用盆子里于冬月用过的水洗了脸和手,边擦边往西屋走。 于冬月没在西屋,他又转身去了东屋。 他心气不顺,把气都撒在门上,砰地一声门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再次被他推开。 于冬月正看张瑶的复习资料呢,虽然她对高考没兴趣,还是有些好奇,好久没做题了,见了有印象的题像见了亲人一样。 巨大的声响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就看见额上头发滴着水,眼神结着冰的周信阳。 于冬月也没好气,“你干什么?” 周信阳脑子混成一团,“以前是成知青,现在是邵知青,你到底有多少的好知青哥哥啊?” ?? 于冬月这几天都是很早就回家了,外面谣言满天飞,她又不能看谁多嘴多舌就一脚一个,又不能回到家把气都撒给周信阳。 心里也是正憋闷着,还送上门来了! -- 第69页 于冬月起身抬脚踹翻了无辜的凳子,虽然生了气还收着劲儿,没把凳子踹飞。 她睨着周信阳,横眉瞪眼,“不会好好说话可以不说,跟谁阴阳怪气的!” 周信阳:“谁家媳妇跟你似的,结婚才几个月,就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 他自是不信外面那些话,也从没认为媳妇就必须做什么,别人家媳妇洗衣做饭伺候一家老小,他向来是舍不得于冬月做这些的。 于冬月不说,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嘴很叼。芹菜不吃韭菜不吃姜不吃红薯不甜不吃……至少隔一天要吃一顿荤菜,否则看见饭桌的那一秒嘴角会微微下垂,即便很快恢复正常,也还是会被他捕捉到。 她一顿饭是成年男子一天的量。 周信阳以前还能算得上是村里比较富裕的,接木工活都要看他心情。可是他做木匠总共没几年,结婚时把他的存款花了大半出去。 这几个月,他也跟熟识的人说好,有活就叫他,他都能做,就是想让她过好日子。 他事事处处为她着想,可是这个女人却不为他想,像是根本不在意他。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以前以为他做的这些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可是现在他做了于冬月爱吃的就想让她夸一句,逗她笑了就想她能跟他说句软话,想她多看看他,多疼疼他。 于冬月不知道周信阳心里颇多委屈,沉着脸往外走,“那你就去跟别人家媳妇过!” 她必须快点离开现场,否则很容易口不择言,说出让他伤心的话。 她现在只是很气周信阳不信她,又不是恨他,没必要真的让他伤心。 刚出了堂屋,就撞见回来的张瑶。 张瑶把车子停靠在门口,气喘吁吁跑过来,“冬月,你弟又跟别人打架了。” 她可没答应不告诉他姐。 于冬月边长吁了一口气,边翻了个大白眼。 好一个又字! 第37章 争风吃醋 于冬月耷拉着眼皮坐在宋莲芝家堂屋。 江展江颖大气不敢喘。 “说吧, 又因为什么?” 江展皱着鼻子瞪圆了眼睛看张瑶,张瑶目光移开表示她可没答应过。 叫嫂子也不行。 江展吭哧瘪肚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于冬月有不详的预感,“你……不会又是因为我吧?” 江展紧咬着嘴唇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冬月无奈扶额。 江展这个性子不改改, 就算不按照书中剧情跟成家良打架最终落了个悲惨结局,还连累一家人。也会有类似事件发生。 于冬月指着他厉色道:“你从今天开始住在我家, 我每天看着你, 训练你,你不是闲的力气多到每天出去打架吗, 我要好好改改你的臭脾气!” 江展身形一僵,小声嘀咕, “你脾气比我还臭。” “你说什么?” 于冬月本身长相就是偏清冷挂的,不笑就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样子,生起气来眉心紧皱,更加威严, 让人心里发虚。 亏了这幅冷相, 于冬月轻微一抬眼直视对方,就能避免很多厌恶的交流。 宋莲芝认同于冬月的话, 从屋里拿了点木耳给她,“回去让周信阳给你炒个木须鸡蛋。” 江展眼睛挤得要冒火星子了, 宋莲芝也不搭理他。 继续跟于冬月说话,“快过年了, 今年你打算在哪过?要不要来这一起?” “你们去我那过吧,这些年周信阳都是一个人在家过年,今年都过去给那房子热闹热闹。” 宋莲芝点点头,“成,那我这几天去供销社买点年货,公社集上应该也挺热闹的。” 江颖不想与要受惩罚的江展站一边, 走到于冬月身边晃她的胳膊,“姐,我们一起去赶集好不好?我想去。” 于冬月没赶过集,也不免有些好奇,和她们约好周五全家一起去赶集买年货,小年在自己家过,年三十两家一起过。 于冬月把江展带走了,江展垂着肩膀没精气神地跟在后面。 听见前面不咸不淡飘来一句,“你要是体能好,我就说服你哥送你去当兵,正好你不爱学习。” 江展一下子来了精神,大步流星走到于冬月身边,“姐,你说真的?你没诓我?” 于冬月手揣在兜里很暖和,不想拿出来,身上穿得多,走路像个企鹅,歪着身子抬腿踢他一脚,“诓你大爷!” 江展正兴奋地螃蟹似的斜着走路,没注意无影脚,直接跪在雪地上。 于冬月原本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开怀大笑起来。 依誮 回家后,于冬月睁眼没瞧周信阳,领着江展在院子里进行“魔鬼训练”。 “屁股低点,手伸直,抬头,腿,胳膊。你这啥姿势,像个大王八。这才多大一会就受不了了?你这样的也想去当兵?” “举高点,抖什么?这么轻都举不动?你以为枪杆子比这轻?” “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150,引体向上50个,开始!” “做不完不许吃饭,受不了就写份保证书,就写我江展保证从今以后不打架,好好学习,考高中考大学,乖乖听我姐我妈的话,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打架惹事我江展就不是个男人。” 江展下嘴唇咬出血丝,“不!我能坚持。” -- 第70页 于冬月挑了下眉。 于冬月在本子上写了江展每日的训练计划,必须完成的任务。 刘力大队长严厉批评过造谣生事的情况后,队里消停了不少,起码不会旁若无人地说她坏话了,日子又恢复如初。 江展在东屋睡,每天累得呼噜震天响,看样子是没力气出去打架了。 周信阳跟江展睡东屋。 连着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一是因为跟于冬月还僵着心里烦躁,还有就是江展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吃早饭的时候,于冬月叫了好几声江展都没出来,一脚踹开门,掀了被子他才睁眼。 江展边捂着嘴打哈欠,边眯缝着眼睛粘粘乎乎地说:“姐夫,你昨天晚上不睡觉干啥呢,一直翻身,给我整的都没睡好,姐,你俩吵的啥架啊还没和好,能不能让我姐夫回去睡了,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可回家睡了啊,晚上我姐夫总翻身根本睡不着。” “我等会回去还得睡个回笼觉,谁也别拦我。” 周信阳低头扒拉粥,他也困,困得身上都没力气。 于冬月快速瞥他一眼,赌气地翻了下眼皮。 谁先认错谁就输了。 她于冬月怎么可能输。 江展要回去睡觉,被于冬月扯到院子里让他高抬腿100个,给他搞了个麻绳当跳绳,一天2000个。 冰天雪地,江展累得满头是汗,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 门口进来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于东强身上背着包裹满面笑容,吴美娟手搭在于东旭肩上,看上去是和谐的一家人。 “妹子,快过年了,知道你忙,我们过来看看你。” 于东强厚着脸皮说到。 这时工作室忙碌的周信阳也出来站在门口不说话,就盯着这三个人。 来者不善,很明显,有事求她。 于东强在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妈和他爸都说了好半天,他是于冬月的亲大哥,没必要怕她,可是他妈和他爸说啥也不肯一起过来。 “冬月,这不是听说你把江展接到你家来住了吗,说是啥训练他。你看东旭可是你亲弟弟,这……江家的儿子你都接家里伺候着,没道理不管自己亲弟弟吧。” 伺候?于冬月还没笑江展都要笑了。 江展闻言,梗着脖子在一边抽着给他当跳绳的绳子,打在空中像是窜天猴的声音。 战战兢兢的三人缩了缩脖子往后站了站。 于东强斜了吴美娟一眼,吴美娟继续说:“是啊,你聪明又能干,队里大棚搞得那么好,就算东旭在你身边住上一段时间,也能学到不少啊。” 于冬月瞧见于东旭委屈巴巴垂着头,下巴贴在胸口,叹气。 那两口子不等她说话,就踉跄着走了,留下带着任务来的小可怜。 于家那帮无赖。 知道她不会对于东旭怎么样,就让他来捞点好处回去,快过年了一定会做好吃的,肚子里也能有点油水。 于冬月确实不能把于东旭怎样,这个弟弟可是于家对原主最好的人了。 她让江展带着于东旭热身、跳绳,她自己回屋歇着。 于东旭虽然也不想打扰姐姐,可是江展都在这了,他也可以来。 江展在学校就张嘴闭嘴提到于冬月,像是他江展的亲姐姐一样,可是于冬月姓于,和他才是一家人。 他学习很好,比江展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更喜欢江展,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可能是姐姐更喜欢运动好的弟弟。 于东旭心里拧着劲,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他都要强过江展。 两人面对面跳跳绳,之间不足15厘米的距离火星四溅。 周信阳跟着进了屋,无论两人在闹什么别扭,一致对外的默契还是有的。 “过几天就让他们都回去。” 于冬月手撑着脸在闭目养神,说出的话不清不楚,含含糊糊,“不会伤了青春期小男生的脆弱心灵吗?” 周信阳没想到于冬月还关心他们的“小心灵”,那他的“大心灵”就没人管了? 竟然跟两个小屁孩争风吃醋,周信阳默默鄙视了下自己。 “东旭过来了,不能我们三个挤一张床吧?” 当你有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处处是惊喜。 周信阳嘴角毫不掩饰地勾起。 于冬月哂笑一声,“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换着打地铺。” 周信阳:…… 好狠心的女人,只知道心疼别人,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 第38章 没生气 晚上, 周信阳做了土豆丝汤和油饼,摊了两张糖饼,家里红糖不多了, 就把两张糖饼放在于冬月面前。 土豆丝汤飘着油花和葱花,没有鸡蛋的时候, 于冬月最爱喝的汤。 两夫妻专心吃着饭, 俩小子互相较着劲。 桌上两个大盆子,一个里面是一摞饼, 一个里面是一盆汤,还有一盘子酱黄瓜小咸菜。 酱黄瓜是宋莲芝腌的, 于东旭不知道。 于东旭伸筷子去夹,江展眉毛拧成麻花,别扭着去夹他的筷子,两人谁也不松手, 就那样僵持, 眼神火花带闪电。 “我妈腌的小咸菜,不让你吃, 你想吃回家叫你妈腌。” 于冬月头都没抬,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把两人震慑住,收回了筷子。 -- 第71页 俩小子正长身体的年纪, 于冬月一个人食量就大,现在还是一人吃两人份的,饼和汤都没了,砸吧砸吧嘴好像都没吃太饱。 于东旭手里还攥着半张饼没吃完,从手上挪到筷子上夹给于冬月,“姐, 我撕着吃的,这半张给你吧。” 江展鄙夷地睨他,“你手那么脏还让姐吃你用手抓了半天的饼?我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吃坏肚子咋整,你是不是没安好心?想让我外甥女难受?这就是你来我姐家的目的?你说,你爸你妈让你来干啥的?”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子手指着于东旭一百个不乐意。 于东旭手一抖,半张饼掉在桌上,垂头一言不发。 那可怜样看得于冬月心里一揪,特不好受。 周信阳蹙眉收拾桌子,不想掺合。 于冬月腾地起身,把江展指着于东旭的手打掉,呵斥道:“江展,你怎么这么说话?他跟你也是兄弟,你对他这么大恶意干什么?” 于东旭抬起头泪珠子连成线顺着小黑脸掉下来,声音闷闷的,“姐,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真的没有想害你。我不想来打扰你的,但是他们非要我过来,是我太没用了,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会回报你从小到大对我的照顾和付出。” 于冬月心里堵得慌,又朝江展喊道:“你能不能别总针对东旭?” 江展气死了,怒瞪的眼睛瞬间盛满泪水,强忍着不掉出来,明明是为了她还被她骂。 他一会儿咬紧后槽牙,一会儿舌头顶着脸颊肉,痞里痞气的,满脸不忿,“好,你们是亲姐弟,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我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我那么多管闲事干什么,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以为我和你比你跟他们更亲!” 江展说完踹翻一个椅子气冲冲往门外走。 于冬月拽住他袖子,“你去哪?” 江展在气头上,“关你什么事,你去管你亲弟弟吧,以后我再也用不着你管,我姓江,不姓于!”大力甩开于冬月的手。 冬天,天黑得早,地上都是雪又那么滑。 江展平时就脾气暴,现在气呼呼的要去惹了事可怎么办? 于冬月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追上去要把他拽回来。 江展听见身后脚步声,甩开膀子跑起来了。 于冬月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喂~” 江展听见声赶紧回头看,太黑了,啥也没看见,就急忙往回跑,看见于冬月躺在地上一条腿还翘着。 “姐,姐,你没事吧,姐?” 于冬月穿得巨厚,刚才吃饭喝汤热了,想脱一件衣服,周信阳没让,怕她感冒。 还好没脱,她刚才摔躺下的时候,还觉得怪软乎的。 江展急得鼻涕眼泪齐飞,边喊“姐”边要背着她回家。 带着哭腔:“姐,你摔哪了?疼不疼?你没事吧?我外甥女没事吧?” “我妈说村西头那个常大嫂就是前两天地滑把孩子摔没了,你不会也是吧?” 于冬月一只手勒他脖子,一只手照着他的圆脑袋拍了一下,“滚你大爷的!” 刚才一直没说话,就是想吓吓他,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江展听见她说话了,语气也没有病了疼了很虚弱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脚下仍然没慢,来回倒腾着往回跑。 周信阳收了碗筷去后院上厕所了,进屋没了俩人,就问不停抽泣的于东旭,“他俩呢?” 于东旭嗫嚅:“江展生气跑了,我姐追他去了。” 周信阳转身就要去找人,看见江展费力地背着于冬月回来。 他瞬间就猜到,肯定是摔了。 他跑过去,骂了句“草”。 “摔了?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江展把于冬月放下,叉腰喘着粗气也看她。 于东旭也瞪大了眼睛,“姐,你摔了?” 于冬月瞅江展那样是跑不动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心平气和道:“我没事,穿得厚,没摔着。” 周信阳看她后背屁股上腿上还有雪呢,没顾得上旁边还站了两个孩子,扬声指责她,“外边地上那么滑,天都黑的啥也看不着了,你还敢往外跑?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老实待着是吗?” 于冬月抿嘴,知道他担心,小心翼翼伸手去拉他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冰凉,还微微发着抖。 周信阳一把甩开。 江展喘匀了气,看见于东旭装可怜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出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和姐也不能吵架!扫把星!呸!” 于东旭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你大晚上跑出去,我姐也不会出去追你,明明是你害的,还要赖在我身上,我姐就是心善才管你,她现在都怀孕了,你不能让她省点心吗?” 江展向来能动手不动嘴,这时候也忍不下去了,一拳挥过去,把于东旭打得连连后退贴在墙上。 于东旭揉了下泛红的左脸,攥拳头冲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于冬月头疼地要去扯开两人,还没抓住江展的胳膊,周信阳拿着一个铝盆摔在地上,大吼:“住手!再打架都他妈给我滚回你们自己家去,这是我家!” 在俩小伙子眼里,周信阳一直都是温柔和善的形象,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对他们发火。 -- 第72页 还骂人。 于冬月也被惊到了,把江展扯开,带着两人去了东屋。 从周信阳面前经过的时候,三人都感觉到了他散发着怒火的眼神,大气不敢喘。 进屋把门关上,于冬月才恢复刚才要训他们的状态,小声喝道:“今天晚上,你们两个睡一张床,我不管你们两个怎么处理,别在我面前动手。我怀孕呢,还让我生气跟你们操心,我看你们是不想我好。” 说完就走,让他俩在屋里自己好好解决。 周信阳刷完碗端了热热的洗脚水进来。 于冬月靠坐在床上,就依着周信阳把她的腿扯下来,裤腿撸上去,脱袜子,再按在水里。 有点烫,“嘶~”她本能地要抬脚,被人死死按住。 脚面都烫红了,她哼唧了一声表达不满,不过没多大一会就适应了这个温度。 “周信阳。” 于冬月尝试跟他沟通。 周信阳抬眼看她,还隐隐带着怒气。 于冬月竟觉得有种想要爆脏话的帅气,抿唇笑了笑,“你别生气了。” 周信阳低头给她洗脚,声音低沉,“没生气。” 于冬月撇嘴,“那你……亲亲我。” 她在撒娇。 周信阳手顿了下,起身坐在她身边,用还流着她洗脚水的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含住她的唇。 他是真的生气了,又气又担心。刚才刷碗时手都在抖,还在想着会不会摔疼了她没说在忍着,或是今天没事明天就有事了。 她现在一脸轻松的样子也没让他放下心来,心里一直很慌,就把焦虑的情绪全都转移到嘴上。 不断啃咬着她的嘴唇,要让她感受到他的不安才行。 于冬月不知道其实周信阳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还以为是在奖励呢。 全然忘了隔壁屋子还有两个赌气的半大小子。 她被他啃的身上发软,盆子里的脚不自觉抬起,要放在周信阳身上。 周信阳大手把她的腿压回去,失去一只手钳制的脑袋又晃来晃去,总是不跟他在一个频道上。 周信阳大长腿压在她的腿上,一只手扣住她的脖颈,一只手解她的棉袄扣子。 他严肃说过这个问题,屋里也有风,在屋里也要穿小棉袄,不过出去外面还要套个更大更厚的就是了。 她倒是听话,要睡觉了棉袄也没脱,就是现在脱起来费了些时间。 周信阳没想做什么,就是外面那一套来一遍就得了,手伸进去比以前更用力,以此展示他的情绪。 水凉了,周信阳给她擦干净脚,两人平躺在床上大喘气。 像是怕别人听见,压低声音,连原本的音色都听不出来,“过两天跟小姨一起去赶集,你也去。” “嗯。” “多拿点钱,我想买好多东西。” “拿多少?” “200?300?过年要买好多年货的。” 周信阳撑着身子看她。 于冬月见义勇为那1000块钱,在北城招待所的时候就给周信阳了,队里大棚季度分的不到200块钱也在他手里。 于冬月手里一分钱没有,家里钱都是周信阳管着。 周信阳早把钱存起来了。于冬月是个只在意眼下的人,钱要是放在家里被她发现,她肯定是要三天两头出去挥霍一番,每次回来还要给那些跟她要好的朋友分上些小礼物。 那日子不要过了? 家里200块钱还是有的,留着急用。可过年买些肉和零食也用不着那么多钱啊? “再说吧。” 周信阳敷衍她。 于冬月就当他是答应了,翻身拿出枕头下的本子和笔,记上要买的东西。 “我想吃爆米花,要买鞭炮的吧?我想吃火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牛羊肉?过年总要做个锅包肉吃吃对不对?” “周信阳,日子过得可真快,我们结婚都快半年了,再没几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 “你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了吗?” 周信阳和于冬月十指相扣,把人揽到怀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准备好了。” 第39章 赶集 天蒙蒙亮, 周信阳把于冬月裹成里三层外三层。 还没出屋,于冬月后背都是汗,被折腾的没脾气, “我求你了,把马甲给我脱了吧, 太热了, 我胳膊都抬不起来。” 周信阳见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妥协了, 让她脱掉一层。 江展和于东旭靠在门口打哈欠,“真磨蹭。” 周信阳冷眸一瞥, 江展悻悻把嘴闭上,昨天见识了发怒的姐夫,再不敢惹他了。 江展和于东旭昨晚达成共识:有不满憋肚子里,留着出去说, 别在姐面前吵架打架, 让她不痛快。 他们往村头走,等着坐汽车去赶集。 于东旭和江展一人扯她一边袖子, 于冬月蹲下后仰,被他们带着往前滑, 嘻嘻哈哈一路。 村头,张瑶、宋莲芝和江颖已经等在那了。 车上人多, 一大两小三个男的围着坐在门后的于冬月身边,于冬月头抵着周信阳的腰半眯了会,嘴里被人塞进一片山楂。 天冷不开窗户,路上又滑又有些没处理的雪堆坑坑洼洼,车晃荡了好半天才到地方,一下车, 不少人都撅屁股在路边呕吐。 于冬月出门的时候,周信阳给她太阳穴和人中位置涂了不少清凉油,半睡半醒的时候还被喂了几片山楂片,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 -- 第73页 周信阳揽过她的肩护着。 即使今天天不蓝,到处白茫茫一片,太阳只微微亮着红。 街道两旁早就排满了摊贩,中间一条不宽的路上也是人流攒动。 卖啥的都有,路口就有一位老大爷面前摆了两个竹编篮子,里面公鸡母鸡小鸡都有。 张瑶挎着于冬月粗粗的袖子,半天摸不着胳膊肉,“冬月,前边有卖兔子的。” 于冬月顺着她的手望过去,一只红眼兔子被卖家攥着两只耳朵提起来给大家看,“养得好着呢,这毛又白又亮,肉还多,这还贵?那你说多少钱合适?” 江颖馋嘴了想吃油条,宋莲芝不让,“刚才出门吃了好几个玉米饼,你根本就不饿。” 于冬月朝周信阳摊开一只手,周信阳从兜里掏出5毛钱给她。 炸油条的身后架了个防雨大棚,一行七人从别处拽来几个凳子,挤在一张桌子。 他家还有包子、油炸糕、小米粥、豆腐脑…… 5毛钱铁定不够。 于冬月大款范儿十足,知道他们不好意思,就擅自决定每样都要了几份。 宋莲芝舍不得,就算不花她的钱也舍不得,简直肉疼,咧嘴拽于冬月坐下,“你怀着孩子,你想吃就要你自己的,我们在家吃了才过来的,那么贵,在外边吃做甚?别花这冤枉钱。” 于冬月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跟她打哈哈,“嗯嗯,小姨你先坐下,没多少钱,又不是天天吃。” 宋莲芝知道她根本不会听她的,翻了下眼皮,“你这大手大脚的习惯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信阳以后可得管着点,要不你家家底全让她败完了。” 周信阳不是抠搜的人,给于冬月吃,他向来会想办法给最好的。可是这么大一桌子的人呐,他多少也有点肉疼。虽说这两年日子比前些年好多了,可谁家也没好到能经常请别人吃饭的地步。 别人多吃一口,他媳妇和孩子不就得少吃一口?傻子才干! 现在他也只能认栽,谁叫他娶了个傻大方的媳妇呢。 这个摊位是一个男人炸油条,一个女人招待人。 女人从暖壶里倒出三碗乳白色的豆浆,从旁边玻璃罐子里挖了勺糖撒进去。 于冬月先喝了两口,就推到周信阳面前,等下她还要吃豆腐脑呢。 女人盛了豆腐脑,浇了一勺鸡蛋木耳汤汁,“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豆腐,磨的豆浆。” 宋莲芝喝了口豆浆,推给江颖,跟女人到边上聊起怎么做豆腐去了。 于冬月冲江颖挑眉,示意她给她妈塞嘴里俩包子,否则宋莲芝肯定舍不得吃想着都留给他们呢。 于东旭没喝豆浆,吃了根外酥里嫩的油条,喝了碗咸香的豆腐脑,他是第一次吃豆腐脑,又滑又嫩,不用嚼直接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他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江展在于冬月家住了些日子,在他眼里他姐和他姐夫没啥不会的,他姐能搞大棚能独自一人去大城市办事,能搞定难缠的无赖老周家和老于家。 他姐夫天天不重样的做好吃的,什么饼都能烙的好吃,比他妈做饭还好吃,木工活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娶到他姐那么好的媳妇。 江展崇拜地望着对面两人,“姐夫,这豆腐脑你会做不?” 周信阳一口豆浆呛鼻子里,昨晚朝那俩小子发了火,也不藏着掖着了,无奈翻了他一眼。 于冬月给周信阳敲后背,让他咳出来,边笑说,“你姐夫除了不能生孩子,啥都会干。” 周信阳:…… 江颖眨巴大眼睛,孩子越长越水灵,“太好了,姐夫做了豆腐脑我也要一碗。” 于东旭怯怯道:“我也……” 周信阳捏了捏幸灾乐祸的于冬月的耳垂,起身去结账。 不到2块钱。 周信阳安慰自己,还好还好。 吃得身子胃里都暖和了,于冬月热得冒汗,就敞着衣服大摇大摆往前走,张瑶他们怕她被挤到撞到,都贴在她身边。 外人瞧了,不像来赶集的,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蹦爆米花的,周信阳,玉米粒你拿了没?” 于冬月兴奋地大力锤周信阳胸口。 周信阳从斜跨包里拿出一袋玉米粒给她。 一个大爷正坐马扎上摇一个黑炉子,四周围的都是带孩子的,把孩子护在怀里。 大爷起身,嘴里还叼着根烟,眯缝眼睛,含糊着喊,“小心了啊!” 众人纷纷捂住自己的耳朵,周信阳下意识捂住于冬月的,于冬月就垫脚帮他捂耳朵。 “嘭——” 巨大的声响,有的孩子被女人绑在身上还不会说话,哇哇大哭。 吵的于冬月一激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凉快点的后背,又渗出一层冷汗。 周信阳顺她的背,她穿太厚了没感觉到,周信阳大手挪到她的后脖颈,大拇指摩挲她的头发。 于冬月才安心下来,还好有他。 她发现日子一天天过,她可能是有点恐惧生娃了。 周信阳把玉米粒给江展,让他在这边等,剩下几人继续往前走。 前面摊位上挂着一条一条的猪肉,“要不要买点猪肉?” 宋莲芝忙拦着,“过年队里也要分些猪肉的,我家那头母猪要生小崽了,队里已经定下要走两头,你俩要不要养一头?我给你俩一头?” -- 第74页 于冬月看看周信阳,周信阳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我们不养了,小姨你还是留着卖钱吧。” “队里也分不了多少,还是买点吧,过年都去我家过,周信阳最近厨艺见长呢,让他给你们好好露一手。” 于冬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周信阳皮笑肉不笑,“我去买肉,你靠边站着。” “蟑螂药耗子药…… ” 宋莲芝叫于冬月过去看,“你们家有没有老鼠,这个我前年买过一次,好用,再买俩老鼠夹,晚上就听不见耗子嗑东西的声了。” 于冬月挽着宋莲芝胳膊走远,“我家没见着有老鼠,周信阳有招,家里虫子都少见,回头让他把那偏方给你写一个,你以后就直接告别这些药了。” 宋莲芝半信半疑,“那么厉害?” 她问的是那药,于冬月以为她在怀疑周信阳呢。 梗着脖子,特护犊子似的,“那当然,没他不会的,我眼光多好啊。” 宋莲芝抽了抽嘴角,“前面有卖衣服的,去看看,有没有小孩的。” 于冬月自豪极了,“周信阳都做了好几套孩子衣服了,不用买,去看看有没有我能穿的。” 身后挂一堆衣服,摊位上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于冬月在人群后瞄了眼,黑的灰的蓝的绿的…… 没有一打眼就亮堂的颜色,她也不往里挤了,就靠边等散到各处看热闹买东西的他们。 往远一看全是黑不溜秋一片,就于冬月今天围了个周信阳给她织的红色毛围巾。 她不知道这毛线是周信阳拖人从大城市带回来的,开司米山羊绒毛线,她不喜欢脖子上堆一堆,总是嫌热扔到一边,还威胁说:“再非要我戴这玩意,我就去给了别人。” 周信阳看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连哄带骗才围她脖子上。 宋莲芝一只手提一袋子苹果,“咱两家一家一袋子,你多吃点水果,不用你拿,前面有卖梨的去买点。” 刚才于冬月给于东旭一块钱,让他去买鸡蛋糕,回家几个人分一分,这会儿也买完过来了。 张瑶和江颖拎着满满一袋子水果糖,喜气洋洋走过来。也是于冬月给了两块钱买的。 集上大多数摊贩都不用票,给钱就行,少部分也有必须给票才卖的。 人差不多都聚齐了,每个人两只手都拿满了,于冬月手里都提着两袋子干豆皮,正琢磨这样上车东西都能给挤丢了,江展扛着一个大麻袋姗姗来迟。 “江展,哪来的麻袋?” 江展把麻袋口敞开,让大家把东西放里,机灵道:“我寻思咱肯定买好多东西,手拿着又冻手又费劲的,刚才碰见一卖大白菜的大姐,我给她抓了把爆米花,跟她换了这麻袋。” 宋莲芝疼爱地拍了下他的脸,笑说,“挺好,我还想着去借个背筐呢。” 七人抬着麻袋满载而归,先去宋莲芝家分了东西。 第40章 过年啦 小年江展回家过的, 于冬月让他年三十再过来。 于东旭没走。 张瑶手里拿着一封信跑过来找于冬月,“冬月,你哥来信了。” 于冬月刚洗了头, 这会儿包着毛巾坐炉子边烤火,“我哥给你的信你还要给我看?不方便吧?” 张瑶跺脚甩了下肩膀, 红着脸拽了椅子坐她身边, 跟她一起看,“你哥说, 过年他会回来,应该三十那天才能到。我前两个月就给他写信说你怀孕了, 他出任务上个月才看到,他特为你高兴,说这次回来会给他外甥买礼物。” 于冬月笑着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你们这次去领证吗?” 倏地又想起一件事, 迟疑了下, “年后你会跟他去随军吗?” 张瑶没有惊讶于她会问这个问题,缓缓舒了口气, “我跟他说了,他回来我们就去领证, 但是我不会跟他去随军,之前我是想去的, 可是,我现在不是在准备高考了嘛,我跟他说等我高考以后再说,或者等我大学毕业?” “他这封信上说,他会尊重我的选择。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得上。” 于冬月听到她的决定展颜一笑,没有按照原剧情走。 书中的张瑶没有高考, 因为她和江鹏婚后接连生了好几个孩子,为了孩子忙了大半生,也是有了人丁兴旺的幸福。 玫瑰和向日葵都很美。 于冬月为她高兴,她选择了不同的人生。 灶屋,于东旭正在帮周信阳烧火。 周信阳对于家自然是有偏见的,即使他还记得书中写到,于东旭曾几次想要帮助于冬月,却被宋桂兰拦下。他仍是对于东旭没有什么好感。 尤其是这两天亲身接触以后,他认为于东旭被家庭影响很严重。 于东旭周身散发着灰暗的气息,他周信阳不是救世主,他只想保护他最亲密的家人,对拯救别人没有兴趣。 他不想有这样的人在于冬月身边。 “你姐对你怎么样?” 周信阳不咸不淡来了句。 于东旭先是愣了下,他和这位姐夫还有些尴尬,没想到他会跟他唠家常,结巴起来,“我……我姐,对我很好的。” “你爹你娘不疼她不护她,还要伤害她,你明知他们让你来是有目的的,还顺其自然的给他们当枪使算计她?你不觉得你姐很可怜吗?” 周信阳语气淡然,像是喃喃自语。 -- 第75页 于东旭手里的木柴掉到地上,神经跟着声音绷紧,“我……姐夫,我不会替于家算计我姐的。” “你娘哭着求你,你也不管?你爹打你骂你威胁你,你也能抵抗得住?你在这里一天,他们就会有几十种办法让你坏于冬月的事。你二哥都被送去劳改两次了,你认为你家里不会把这事算到于冬月头上?” “东旭,你跟于家是扯不开的,可是于冬月不想再跟于家有任何牵扯。当初你家里人是怎么对她的你很清楚,你是个心思成熟的孩子,我说的这些,你都能懂。在你没有能力反抗于家维护你姐的时候,远离她,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周信阳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把想说的话表达完整。 于东旭手心里渗出了汗,脸上也被灶坑里的火烤得发烫发红。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怨恨自己的家庭,怨恨自己的性格。要是真随了于家的狠毒无赖也就罢了,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内心煎熬。 要是像他姐那样,勇敢又无谓地铁下心来和于家断了联系也是好的。 可他偏偏是个没有选择的。 就像周信阳说的,他娘让他偷着拿些好东西回家,于冬月对他那么好发现了也不会说他的。 他爹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让他趁于冬月睡觉的时候放把火烧了她的家,那就是个意外,谁都不会猜到是跟于冬月最好的亲弟弟干的。 他明知道他爹和娘期待他带回去好消息,他还是顺势而为的来了,他贪心想得到他姐的爱护,想就这样跟他姐一起生活也是不错的。 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既做不了那些坏事,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 “姐夫,这个小年过完,我就回家。” 周信阳什么都没说。 * 于冬月和张瑶站在一边,前面村民们排了长队等着队里的屠夫分猪肉。 江展和周信阳在排队,于冬月觉得血腥,还是远远望着看看热闹。 流下来的猪血也被排在前面的一人一小盆端走。 于冬月想起和周信阳刚认识的时候,在他工作室杀猪,喷了好多血在两人身上。 “小姨他们家来我家过年,我哥不是回来吗,你来不来?” 于冬月问张瑶。 张瑶认真思索片刻,“还是不了,大年初一我再去你家。” 于冬月推搡她一下,“大年初一你直接去你男人家好了,来我家干嘛?” 于冬月挺着大肚子,张瑶不好下手,只得忍下来,弯着嘴角瞪她,“你结婚以后就没个正经。” 张瑶摸摸她的肚皮,“不是才五个月,怎么肚子这么大啊,比我大嫂怀孕7个月的时候大多了。” 于冬月认为是她吃得太多,加上她172,周信阳得有个186,这孩子生下来个头肯定不小。 分到一条细细的猪肉,于冬月扯着周信阳的衣角回家。 “这猪肉够包20个饺子的不?” 于冬月打趣道。 周信阳轻笑,“够啊,我吃的小饺子能包30个,你吃的大饺子也就能包5个吧。” 于冬月踹他,“好啊,周信阳,你嫌我吃得多?” 周信阳喊冤,“我在说事实,哪个字表达出我嫌弃你的意思了?于冬月同志,我看你最近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于冬月认为这是在跟她叫嚣,扯着周信阳耳朵怒气冲冲往家走,惹得端着盆要去领猪肉的村民们窃笑。 过年包饺子的猪肉早都留下了,今天领的于冬月出主意:烤着吃。 她好馋烤猪五花。 家里就他们两个,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几乎放了家里所有的调料,把猪肉腌制一小时。 猪肉是细长条的,没切,腌好后直接用木头支在屋里用来烤火的炉子上。 五花肉肥油多,俩人蹲在火炉边,看着猪肉滋滋冒油,滴到煤炭上,听觉和视觉上的双重享受。 翻来覆去烤了不到20分钟,有些地方已经烤糊了,把烤好的肉条切成片检查熟没熟透。 很成功,夹一块进嘴,烫得直哈气,烤前的腌制也很重要,放了些红糖,吃起来有点红烧肉的味道,但是口感完全不一样,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烤猪五花成功后,俩人又找了红薯和土豆扔火炉下面烤。 周信阳在后院自己搭建的小棚里摘了些生菜,洗干净,包着红薯土豆五花肉,再加上点小咸菜、辣白菜,塞进嘴里,满满一口,心里胃里顿时就满足了。 吃得停不下嘴,俩人去蒸了一盆米饭,摘了小辣椒,混着酱豆炒三个鸡蛋。 米饭、鸡蛋酱、烤好的土豆拌在一起,再用生菜包好,做了简单的饭包。为了把烤好的土豆都吃掉,又多炒了两个鸡蛋,为了把蒸好的米饭都吃掉,又去摘了一把生菜…… 就这样加着加着吃的两人挺着肚子,弯不下腰。 然后为了消食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窗户都擦得透亮,扫了扫棚顶,算是准备好迎新年了。 * 过年了,周信阳和于冬月早起穿了一套新的衣服,熬了浆糊贴春联和福字,院门的福字是正着的,屋里门上的福字是倒着的,代表“福到了”。 赶集时买的几串挂在树上院子里的五颜六色的小旗子,也扯开连接在房顶和院子围栏上。 忙活完外面的,两人手和脸冻得通红,嘴都冻僵了,在灶坑边腻歪在一起暖暖才缓过来。 -- 第76页 最后瓜子花生糖铺满一桌,周信阳非要放在装杯子的托盘里,摆得整整齐齐,瓜子瓜子一堆花生花生一堆,中间几个苹果摞一起,像是摆阵。于冬月看着整齐的有些闹心,一股脑全到桌子上,乱糟糟才有家的味道。 宋莲芝一家三口早早就背着一篓子东西来了,开始准备今天的一桌子菜。 厨房是宋莲芝和周信阳的天下,剩下三人只有打下手的机会。 中午这顿饭,五个人,十个菜。 荤素各半,早上江展骑车去公社买的烤鸭。周信阳昨天买了三个大猪蹄剁成小块炖得软嫩弹牙。上次赶集买的两条冻的带鱼,今天裹了面粉做成了苏炸带鱼段,金灿灿喷香扑鼻。又顺手炸了一盆萝卜素丸子和一盆猪肉丸子。 那边锅里还有最后一份豆角土豆玉米排骨没出锅,听见村里有放鞭炮的声音,灶屋的宋莲芝急得拍腿,“快点快点,别家都吃上饭了,不能比别家吃饭晚,赶紧洗手坐下,别看热闹了。” 最后一盆菜端上来,四个人跟在周信阳身后看他到门口放鞭炮。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家捂着耳朵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喊着“过年啦”“过年好”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 放完一串鞭炮,宋莲芝就叫嚷着他们回去吃饭,心里一直惦记着比别家吃饭晚。 江展和江颖见了那么多好吃的眼睛都直了,一只手筷子夹不停,一只手揣进兜里紧紧攥着刚才于冬月给他们的两块钱压岁钱。 “这是姐姐和姐夫给你们两个的压岁钱,自己保管好,以后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 两人除了帮忙跑腿,没拥有过这么多钱,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能决定自己人生的大人了。 第41章 时间飞逝 吃完饭就在于冬月家睡了会儿, 周信阳把一床被子叠成细条垫在于冬月侧身,再给她盖严实,看她睡熟了才轻轻关上门, 去把晚上要包饺子的面和好。 于冬月睡了好久,要不是院子里俩孩子摔响炮把她吵醒, 她估计能睡到明天。 也有可能会被特别注重仪式感的宋莲芝强制叫醒。 于冬月穿好外套去灶屋。 宋莲芝见了她就一副“老天爷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的样子, “你终于醒了,你在屋里睡觉, 周信阳都不让我剁饺子馅,怕把你吵醒。” 这是告状呢。 于冬月睡得黏黏糊糊的, 整个人犯懒,周信阳手是干净的,就过去抱了抱她,“睡好了吗?” 于冬月点点头, 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 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一口。 她和江展江颖在院门外放呲花、窜天猴、摔响炮,周信阳和宋莲芝在灶屋剁三种饺子馅。 猪肉酸菜, 韭菜鸡蛋,西葫芦鸡蛋。 因为于冬月不爱吃韭菜。 外面待久了耳朵要冻掉了, 于冬月拽着两个小的往屋里跑。 三人坐一块嗑瓜子,江颖剥了一小碟瓜子仁给于冬月, 江展趁其不备一把全倒嘴里了,气得江颖绕着桌子追跑打他。 “哎呀,你可回来了,路上累坏了吧?” 一听这话,屋里三人都往外跑,“哥!哥!哥!” 三人没有异口同声, 听上去像只激动的老母鸡。 江鹏一把抱起跑过来的江颖,掂了掂,黑脸一皱,“沉了。” 放下江颖跟宋莲芝笑笑,朝门口撩着门帘的于冬月走来,嗓子因归家心切顾不得喝水,有些低哑,“有5个月了?这肚子还真大,身体怎么样?挺着大肚子别总去干活了,尤其现在大冬天,下雪风大地还滑,注意着点。” 于冬月迎他进屋,顺势抱了抱,“知道了。” 江鹏手指点点她,“你们是嫌我老了,嫌我唠叨了?” 江展给他哥倒了热水,江颖给他哥剥瓜子仁,剥开糖衣往他嘴里塞糖。 江鹏从包里拿了一罐麦乳精、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还有一个拨浪鼓给于冬月。 宋莲芝和周信阳端了几个盆子进屋,让大家都去洗手一起包饺子。 “你这饺子还没你妹包得好,江颖教教你姐咋能让饺子立住。” 宋莲芝嫌弃瞥那一排趴着的饺子一眼。 江颖真就走过来要教她,于冬月不听,两张皮儿中间夹了肉馅合在一起,一圈边边捏紧,像太阳花,“立住干嘛?饺子不累吗?它想歇会儿,看这样多好看,一会儿你们都别吃我包的。” 大家哈哈大笑,“我们才不吃你包的,你包的下锅就得露馅儿。” 于冬月撇嘴,走着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大人小孩都在桌子一圈围着包饺子,擀饺子皮,好不热闹。 “要是有春节联欢晚会就好了。” “啥?啥晚会儿?” “什么?” 于冬月刚才脱口而出,忘了现在还没有晚会呢,随便岔开了话题,“让江展给咱表演个节目。” 江展提着一边嘴角,佯装不乐意,后退两步,一个空翻,差点蹬到宋莲芝屁股。 别人都抿嘴忍着不笑出声,宋莲芝骂骂咧咧:“你是我祖宗,你可小心着点,你要是把桌子蹬翻了,我就把你塞锅里煮了。” 江展啧啧两声,又给大家来了一段拳击表演。 “我姐教我的,咋样?帅不帅?江颖,你说,你二哥我刚才威不威风?” -- 第77页 江颖眼皮都不掀一下,“嘿嘿,风!疯!” 江鹏擀完了所有饺子皮,搓手上的白面,抬头睨着于冬月,“妹,你还有这两下子?” 江鹏是个老谋深算的,越回答他问得越多,不如一开始就随便应付过去。 “嗯,我做梦梦到的。” 中午剩的菜热了下,又做了两道新菜,饺子下锅,煮饺子的煮饺子,剩下的人去门外放鞭炮。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于冬月跟他们放了几个呲花和窜天猴就趿拉鞋跑回去了。 忒冷。 日子过得好了,去年过年家里吃饺子还是要论个的,一人五个都不少了。 今年两张大铁锅里煮的白花花满登登的大饺子,白面粉是赶集不要票的地方高价买来的。 一个饺子都没露陷儿。 几个人吃饺子喝饺子汤,菜也吃得溜干净,吃完了都挺着肚子过来跟于冬月比大小。 现在外面天黑了,屋里还是用煤油灯照亮,吃饺子也吃出了一种浪漫氛围。 村里目前还没有通电,于冬月和刘力说过这件事,通电收电费要家家户户同意了才能办,至少100家交了电费上面才能给通电。 刘力觉得这事难办,让队里的人出力喊两句口号,动员一下还是能喊动一些人的,但是让他们出钱?太难了。 于冬月不认为这是个问题,电费没贵到那个严重程度,过了年大棚里的菜再出去一批,挣了钱自然就能办了。 整个公社第一个通电的大队,说出去多好听啊。 过了三十这一天,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初三,江鹏和张瑶去领了结婚证,他们两家一起吃了饭,于冬月和周信阳也去凑了个热闹。 张家人看见于冬月大着肚子,就各种明示暗示张瑶,“冬月都快生了,你也抓点紧。” 给张瑶和江鹏闹的脸上一阵一阵的红。 初四江鹏就走了,跟张瑶约定经常写信,张瑶会考到江鹏军区附近的大学。 生活继续走回正轨。 江展每天白天都会来于冬月家接受魔鬼训练,训练强度每个月都在增高,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力量,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真正的大男人了。 在他姐的悉心教导下。 他痴迷于这种感觉,这种日益强大的感觉。恨不得于冬月每天给他加练。 于冬月:“不行,会受伤,落下病根你别说练肌肉了,可能以后连水都挑不了。” 江展听话,严格遵循于冬月的计划安排。 他想偶尔在他姐家住一晚,宋莲芝不让,说会打扰到他们小两口。 江展不解,“我姐都怀孕了,有啥可打扰的?” 宋莲芝一脚给他踹院子里,“你个小兔崽子,啥话都敢往外说!” 为啥他姐和他妈都爱对他使用腿攻? 于冬月有心慢慢放下队里的事,张瑶准备高考,大棚的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渐渐的,大棚由贺俊、苏迎娣、迟晚、邵建民挑起了大梁。 眼瞅着肚子越来越大,于冬月每天安心地吃吃喝喝,被喂的双下巴都两层了,只好在跟江展训练的时候偷偷做一做引体向上。 周信阳心里焦躁得不行,他又去找上了无所不知的瞎眼婆婆。 他是来问女人生孩子的注意事项的。 瞎眼婆婆薄唇微启,空洞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嗓音沙哑苍老,在昏暗的茅草屋里尽显孤独,“生孩子很危险、很痛苦,我听说过很多女人死在生产过程中。” “如果你媳妇够幸运,顺利生下孩子,还要面临喂奶的疼痛,每天都要喂奶很多次,被咬破了没长好又要继续喂,晚上被孩子哭声吵醒,或是胸胀疼的疼醒都有可能。” 周信阳越听越焦虑,带着沉重的心情要离开。 瞎眼婆婆:“所以说,女人生来就要受苦的,如果你疼爱她,能让她少受点苦就少受点吧。” “还好我一生未婚未育。” 周信阳:“……” 周信阳拎着礼品决定去铁路局找王爱民和肖丽,起码人家有经验啊。 肖丽生过一个孩子,经验不算多,但是她妹妹生孩子的时候她在身边照顾过一段时间,她妹妹奶水不够,就托人带了奶粉回来,冲水喂给宝宝,孩子妈也能多休息一会。 周信阳一一记下,给肖丽留了两百块钱,麻烦她如果方便的话留意下哪有奶粉,帮他买两桶。 周信阳打听了一圈回家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同志正跪在于冬月身边哭喊。 于冬月被任红哭得头大,“你先起来,能帮我就帮,别动不动就跪下啊。” 任红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于同志,我当初不该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是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以为他是可怜人。” “任红,你听我说,你先起来。” 任红全身瘫软,于冬月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扶她坐下。 “不是他的东西,他拿了,是要加倍付出代价的。把你之前的高傲拿出来,你现在还怕什么,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啊,你还指望他能回来接你,能回来认你肚子里的孩子?” 任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来,“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狠心,他当时说……” 于冬月不想再听成家良的渣男语录了,打断她的话,“他当时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下定决心要怎么做了吗?” -- 第78页 “你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没有?” “你决定了,同为女性,我愿意帮你一把,你要是舍不得,那接下来的任何事不要再来找我。” 任红思绪翻涌,手指甲啃得咯吱咯吱响,精神状态已经明显不太正常了,“我在队里已经没脸活下去了,我不想让他好过,他现在是偷了我的人生。” 于冬月给她拿支笔,让她写了几封举报信。 一封寄到成家良现在的工作单位,原本是任红的舅舅给她求来的,却被她心软把回城机会和工作机会给了成家良。 一封寄到公社,举报成家良知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期间,所有的恶劣行径。 一封给刘力队长送过去,让他了解事情真相,尽快发散开来,避免时间长了大家人云亦云。 “接下来,好好养身体,等着看他的报应。” 第42章 你主意怎么这么正啊?…… 年后不久, 任红城里的舅舅王宝就到公社和她见了一面。 任红他妈身子骨弱,好不容易生了任红这么一个健康的,在任红之前已经夭折了一儿一女了。对任红千万般的宠爱, 奈何任家没有谁出息的,只能靠着在城里纺织厂还能说得上话的弟弟。 王宝也就这么一个姐姐, 礼送出去了不老少, 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有了一个回城名额,能让乡下当知青的外甥女早些回来, 看他姐那面色都活不上多久了,实在看不下去亲姐整日为独女操心。 王宝得知任红竟然要把名额让给另一位男知青, 要是他的亲女儿,他恨不得把她的腿打折。是任红哭着说了半晌,并对高考很有把握才允了这事,那也是给他气得不行, 为了这名额他都差点给人家当孙子了。 王宝恼怒甩了句话:“以后你的事不要再来找我, 后悔也没这机会了。” 任红心想着,成家良好了, 她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差了,也就没把舅舅的气话放在心上。 她陪着成家良去办手续, 送他去车站,听他给她的承诺, “我会尽快站稳脚跟,回来娶你。” 任红还娇嗔道:“我会高考回去的,才不用你回来接我,你在城里等着我吧。” 三个多月过去,她察觉到身上的细微变化。可是这村子里的女人们都是眼尖嘴快的,还没等她自己确认下来, 外头都传开了,说她不检点,骂她是骚/货,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说不准是这村里哪个男人的…… 任红给成家良打电话,隔一日就去公社打,都是不在。信也许久不回了。只剩她在村子里成天的被人戳脊梁骨。 她还哪有心思准备高考,往家里写信,给她舅舅打电话,却得知她妈病逝的消息,更是让她被雷劈了一样,难以接受。 她去大队长那里请了假,回家送妈妈最后一程,在最后一天假时去厂子找了成家良,可是那天杀的,早就跟别人换了工作,跑没影了。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遭人骗了,不止骗了她的前途,还有肚子里这个无名无分的,还有最爱她的妈妈。 知青点的人都不跟她说话,尽量远离她,睡觉的时候中间隔着高高的草垛子,后来干脆都搬到旁边的临时安置点去。 这事她总不好去直接找刘力队长,所以她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于冬月,心里觉得她或许是能理解她的,能帮她指个方向也好。 于冬月肚子已经8个月了,有经验的见了都断定这肚子里最少两个娃。她行动不便,想着锻炼身体强身健体,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队里大棚小棚的她也不管了,谁来让她主持公道,说是浇水的时候浇了她家的地,现在地里菜都快淹了。于冬月就把人都赶到邵建民那去。 邵建民比贺俊会说话点,也不像有些“欺软怕硬”的,有事麻烦苏迎娣却连个好脸都不给,赶去他那是最放心的。 任红来求她,她也是不想管,可是快要当妈了,情绪起伏大,情感泛滥,再说任红肚子里也怀着孩子,不说同理心,多少也觉得有些可怜了。 按照以前任红的性子,这事根本不用求任何人,自己就能处理,她又不像是不敢鱼死网破的人,可能是现在脑子不清醒,一下子承受了太多,把人给砸懵了。 于冬月帮她指了个方向,但却不想出面,她一出面替任红说话,那外头传的可就不只是任红了,还会把关于成家良和“于冬月”的陈年记忆挖出来,再七扭八拐的联系一通,最终来个二女争一男的谣言,那男人就莫名其妙被摘了出去,只剩两个女人在风口浪尖承受辱骂。 可是任红把举报信给刘力以后,刘力却叫人把她叫了去。 于冬月手撑着腰慢悠悠到了办公室,在场的有任红、张瑶、迟晚、苏迎娣、妇女队长赵小草、村支书张斌,生产队大队长刘力。 这是要开个大会啊。 于冬月思忖着等会少出头说话。 刘力隐隐带着怒气,“于同志来说说吧,这事适合怎么处理?你也应该都听说了,现在不止咱们队,别的队都传开了,说是男女知青搞在一起,未婚先孕,还有几个老旧思想的,喊着要把任知青浸猪笼呢。” 张斌吸一口旱烟,随着吐出的烟雾叹了口气。 于冬月捂着鼻子把窗户开得大一些,又慢吞吞绕了小半圈走回来,上下打量正低头浑身颤抖的任红。 这屋里几个年纪大的刘力、张斌和赵小草都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于冬月今年也才19岁,怎么一言一行都给他们感觉成熟老练,即使大队里同样生了孩子20来岁的也没她如此沉稳淡定的。 -- 第79页 于冬月觉得这事问她怎么处理合适本身就不太合适。 她找了个桌子靠,悠悠道:“如果队长和支书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处理,那就不要处理,上面自然会出面。” 任红腿软扑通瘫坐到地上,迟晚和苏迎娣过去扶她坐在椅子上。 于冬月继续,不疾不徐,“队长和支书不用操心处理成家良的事情上,你们应该操心这队里隔三差五的造谣传谣,恨不得谁家的事没闹得满城风雨,让他们没了闲话说。传出去不好,也是队里的人传的。” “当然谁做的事谁承担后果是应当的,只是我很不解,为何回回都是女同志从头到脚被人说道,我可是还没听谁说一句成家良的不是。队长和支书要是真想帮任知青,就想法弄个名额给她送回去,省得在队里遭人白眼,还牵连整个大队被别人戳脊梁骨。” “要是……觉得她活该,活该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大了肚子,那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队里的人把她搞疯了就是,那时候大家也觉得没劲,这事总会过去的。” 张斌和刘力竟一时哑口无言,这话说得让他们进退两难。 任红原本只是小声呜咽,闻言哭得更惨了。 张斌抽完了,刘力又点了根烟,实在苦恼的样子,走到抽抽嗒嗒的任红面前,小声呵斥,“任知青,你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出了大队一个女同志也不好生活的,不然趁着孩子月份还小,去把孩子打了。” 任红讶异地抬眼,她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她还记得她妈妈是多不容易才生下的她,她就算孩子没有爸爸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独自一人抚养长大。 赵小草大步上前,把任红护在怀里,横眉冷对,“孩子留下来还是打掉,只能由妈妈说了算,别人还是不要乱出主意的好。” 于冬月被烟呛得想吐,咳了两声,寻了个理由就撤了。 她对陷入困境的女性做不到袖手旁观,但任红这事也不至于让她去据理力争的地步。 她慢吞吞地刚进了家门,周信阳过来询问她刚才的事,话才说了半句,江颖横冲直撞地跑进来。 “姐,舅舅来了,我妈让你和姐夫一起过去。” 靠墙边倒立的江展站了起来,“我呢,没叫我?” 江颖努努嘴,“妈说,你爱回不回。” 江展双手抱胸,赌气,“行,那我不回了,晚上我也不回了,明天我也不回了!” 于冬月和周信阳没管他,从家里拿了些吃食,今晚估计就在小姨家吃了,关院门的时候,于冬月喊了句,“你要是出来把门锁好啊。” 于冬月和周信阳前脚刚被迎进屋,江展后脚就跟上来了。 宋莲芝的亲弟弟宋山峰,十年前相亲了一个城里姑娘,就成了倒插门女婿,前年开始老丈人和丈母娘身体都不太好,身边离不开人,宋山峰和媳妇就跟前跟后的伺候着,和宋莲芝宋桂兰也两年没见了。 两个月前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宋山峰媳妇身体也越来越差,家里积蓄和老人留下的遗产足够他们生活,他媳妇就想把工作给了关系好的亲戚。 宋莲芝听了这事就让江颖去叫于冬月两口子,“冬月,你舅妈鞋厂那个工作一个月不少挣的,听说还在家属楼分宿舍,是不是?” 舅妈柔弱的说话有气无力,“是,分宿舍,福利也很好,听说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也都是高中学历,不管是谁去了,应该都能有继续往上考管理职位的资格。” 宋山峰听他二姐刚说,这个于家老三和以前不同了,不再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没见着人的时候还有些怀疑,又不是变脸,两年不见还能变成啥样? 可这从进门寒暄了几句,还有瞅着确实不像以前不敢与人对视了,倒是信了二姐说的。 宋山峰性格像宋莲芝,说话也大嗓门,“我外甥女肚子都这么大了,肯定不能去鞋厂工作啊,正好让外甥女婿去,你们就住在家属楼里,那附近有家医院,你生孩子也方便了。” 宋莲芝急着插嘴,“对,我就是想到这点,你们舅妈当年就在那个医院生的孩子,我一直想让你去城里生,可别在村里找接生婆,别家都能找,你也最好不要,太危险,而且你肚子这么大,就怕有个意外……” 话没说完,闭嘴啪啪啪打了自己嘴三下,“呸呸呸!” “就是我想太多了,但还是有些保障,是吧?” 于冬月最近本就有点恐慌,这一说肚子挨了几脚,不知道是孩子让她去还是不去呢。 周信阳听得脸白一阵黑一阵,难有好脸色。 于冬月回头看周信阳,他心下快速盘算起来。 以后的开销会更大,在厂子里上班一个月顶天40来块钱,他在村里接木工活一个月纯利润打底80,有时候赶上连着几家结婚的打一整套家具,他能把厂子工作一年的工资挣出来。 他不是个炫耀的人,于冬月对钱没概念,也不知道他能挣多少,宋莲芝就更不清楚了。 家属楼离医院近倒是个吸引他的地方,只是这也有别的法子。 能去城里总归是好的,可是这样从头到尾盘算一遍,倒有点得不偿失了。 于冬月拿不定主意,她心想的是,几个月后她就走了,一年能回来个两趟算多的,也就是家里只剩周信阳和孩子,所以对他们来讲在村里还是在城里更好,这是她考虑的点。 -- 第80页 于冬月一个眼神周信阳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舅舅,舅妈,谢谢你们想着我们,但是我们应该不会去厂子里工作,我们两个现在的收入还是可以的。” 宋莲芝一直担心于冬月这个肚子,“那生孩子……” 周信阳:“小姨,生孩子这个事,我会多注意的,她现在8个月,再过一个月,我就带她去城里医院,大不了在附近租个房子住上几天也是可以的,不用为了去医院生孩子,把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都换了。” 宋莲芝对周信阳还是放心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万全的考量。 宋山峰得了这个答案反倒是哭丧起脸来,“你们真的不去?那谁去啊?想着给了咱家里人,江展他们年纪还不到,还在上学呢,那……大姐那头,我可不去,看见大姐和大姐夫那两张脸我都吃不下去饭!” 在屋所有人都噗嗤笑出声来。 江展就算他不要也不想给于家的人,叼了根牙签,吊儿郎当的样子,“舅舅,不给他们,给我,我去,反正我不想上学了,正好去厂子里上班还能挣钱。” 宋莲芝腾地站起身,找鸡毛掸子追着打他,“不上学?你才多大点你就不上学?不上学你能干啥?我跟你说,江展,你要是不把高中读完,你就在队里……给你嫂子挑粪去,正好你嫂子种菜,你帮着挑粪。” 于冬月嘟囔,“人家张瑶准备参加高考呢,可不需要长期挑粪的。” 宋莲芝更气了,“你姐这是要生孩子了,歇一段时间,你哥在外头当兵,你嫂子要参加高考,就你该上学的年纪不上学,你说你想干啥?” 江展不服气,他觉得他能干的事多了,只是他妈不放心他去做,扬着下巴,“我要去当兵,我现在浑身都是肌肉,我肯定是最好的兵!” 宋莲芝脱了鞋,朝他扔过去,“我给你腿打折,就你还想去当兵,你当个六吧你,你去给人家做饭都没人要你。” 江展:“你根本不懂,我姐也去当兵,我也要去!” …… 宋莲芝呼吸一滞,回头盯着于冬月,视线在她的肚子和她的脸来回移动,不可思议道:“你…… 要去当兵?” 于冬月瞪了猫在门后的江展一眼,长长叹口气,沉吟不语。 宋莲芝不管江展了,倒腾着小碎步过来,宋山峰和他媳妇也难以置信在旁边不敢吭声。 宋莲芝坐在于冬月身边,身体前倾,“你为啥要去当兵?你什么时候去?周信阳知道吗?大棚干得好好的,你舅让你去厂子里工作你都不去,非得去当兵?江展要是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宋莲芝的脸都快贴于冬月脸上了。 于冬月视线固定在自己肚子上,等她把话都说完了。 周信阳知道大概日子,他一直抱着可能孩子生了出来,于冬月就不忍心离开的想法,这会宋莲芝不断的逼问下,于冬月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他心里又焦躁起来。 周信阳故作淡定,“小姨,这事我知道,鹏哥也知道,只要是她真心想做的,我们都会支持她。” 但是危险的事情不会。 宋莲芝就不是个讲理的人,可不听他们说的什么支持不支持的,收着手劲推搡了下装聋作哑的于冬月,“你主意怎么这么正啊?胆子可是真大啊,于冬月,你还当兵?你咋不上天呢?正好,你带着江展直接上天去吧。” 于冬月和颜悦色的,“我确实是要上天,我是要去当空军,但是江展不行,带不了他。” 宋莲芝拍桌子站起来,“你还来劲了?” 江展从门后窜出来,“凭什么我不行!我不可能不行!姐,你啥时候去,9月份是吧,我也去,我跟你一起,我就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跟你一块通过。” “啥?9月份?今年9月份?” 宋莲芝顺贴的头发明显有几根立了起来,彰显她此刻的震惊! “于冬月,你不要命了啊,你这孩子还没生呢,那时候才做完月子,你跟我说你要去当兵?” 于冬月觉得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通的,她体质异于常人,就算宋莲芝和周信阳都见到过不少回,心里也抱着怀疑的态度。 她索性就不争辩了,任宋莲芝去骂骂咧咧,她就在一旁赔笑脸,不停地点头,“嗯嗯嗯,是是是。” 宋莲芝:“你不去了?” “啊?我去啊。” 吃饭的时候,于冬月提议让舅舅把工作卖了,舅舅说也只能这样了,还得快些,要是让于家人知道了,不说工作不保,都得让他们吃干抹净了才罢休。 从宋莲芝家里出来,于冬月和周信阳去找了赵小草,让赵小草跟刘力和任红沟通一下,宋山峰手里的这个工作可以让任红买下来,也算是以后有个保障。 赵小草向来是把妇女队长这个身份做得尽职尽责,第二天她又叫了几个人在一起探讨任红去处的问题。 在赵小草的极力坚持下,村支书跟上面争取了个名额让任红回城,任红从舅舅那里借了钱,买下了宋山峰手里的鞋厂工作。 任红来跟于冬月告别的时候,除了道谢,还说给公社和城里的举报信都收到了回复,但是成家良还没有找到,以后会给于冬月写信告知她结果。 此事告一段落。 原本村支书张斌手里有两个知青回城名额,他们商量其实是应该给贺俊和邵建民的,只是这两人说好了似的都拒绝了,还说明年的高考也不参加,目前最大的想法和目标就是要帮助第六大队建设得更好,帮助队员们一起走向繁荣。 -- 第81页 队里的人自然是高兴,并支持他们的决定。 所以顺延下去,知青点还是走了一男一女。女知青是程晓薇。 剩下的打算通过高考回城的知青和村里读完高中的,每晚在大队小学教室里一起上自习。 有不懂的地方一起在黑板上研究,原本背下来也记不牢的知识点,因为又教了别人而记忆深刻。 于冬月要去城里医院等着生宝宝了,算着日子差不多到了,去检查一下如果还差几天就在附近租房子或者招待所住,总不能一直在村里等着,真要是突然来了感觉,村里卫生所条件跟家里产婆来接生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邵建民听说了,就赶着在她去城里的时候去她家找她。 “于同志,我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邵建民只是来谈正经事,甚至没想聊闲话,所以来的路上也算坦坦荡荡。 可是现在周信阳就坐在他对面,拿着一个搪瓷缸子吹吹冒着热气的烫水,再喂给于冬月。 这也太尴尬了,邵建民只想赶紧问完赶紧消失。 于冬月桌下的手拧了下周信阳的大腿,依然很给面子地喝了口红糖水。 周信阳面不改色,继续亲昵地照顾她。 邵建民低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声线,“额……我是想,带着队员们一起种西瓜,以前都是大范围的种高粱啥的,后面大棚又都是蔬菜,现在天气也转暖了,我就想着种点水果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肯定是有一定风险,所以我想听取一下大家的意见。” 于冬月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时日了,她不太了解其他大队的情况,西瓜要是别人也种得多,那就会供大于求,村里的人让他们挣钱那都会捧着你,一旦你出的主意让他们赔钱了,说出的话能把你贬的一无是处。 “种西瓜的话,会不会卖不上价啊?” 邵建民不是冲动的性子,问了几个人都是完全否决,他们觉得现在做的很好,没必要这时候搞些说不准的事情,于冬月是第一个没张口就完全否决的,她只是有所顾虑。 邵建民心里对这事更加有了信心,“所以,也不是不行对不对?” “我有调查过,咱们公社下的十几个大队,目前没有种西瓜的,南方那边应该种的会多些,但是咱们北方肯定是少的,我研究了很久种植西瓜的方式方法,我觉得以咱们大队目前的状况,可行。” 于冬月被他的坚定感动,轻笑,“那你就去做,我也觉得可行。” 邵建民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他只是希望有人能稍微支持他一下,怎么说这地不是他一个人的地,他虽研究很多,也算是心里有底,但总不能搞一言堂。 他起身弯腰道谢,转了身又转回来。 “信阳兄弟,你和于同志真的很般配,我真心的祝福你们一家幸福美满,生产顺利。” 周信阳先是脸一僵,于冬月踹他一脚,他随后起身,送邵建民出去。 “谢了,兄弟,你是个好人。” 邵建民一脸懵逼,他当然是个好人,这信阳兄弟以前是怎么想他的? 第43章 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号双…… 于冬月悠哉悠哉地靠在床头等着被安排。 宋莲芝和周信阳已经把生产前后的注意事项都计划好了, 张瑶坐在一边埋头记录。 前几天还在商量让宋山峰从城里借辆车接送于冬月,于冬月觉得他们也太夸张了,坚持要自己做汽车就好了。 好巧不巧, 教于冬月开拖拉机的汪师傅从别的第六大队学员那里听说了这事,就打算过来接于冬月去医院, 生完再给送回来, 也就一来一回的事。 于冬月在月份小的时候去县城学过几次开拖拉机,带她的就是汪师傅, 人和蔼好说话。 原本能不能合格前几个月就可以定下,队里已经有拿到驾驶本实习证的了, 只要一年之内没有重大交通事故就可以发驾驶本。可是过年那几个月雪下得大,考试那边就停了几个月,开春能考了,队里别的学员都去考了, 于冬月月份大了, 周信阳和汪师傅都劝她再等等。 所以她现在只是通过了理论考试,想起前几个月几个人一起去参加理论考试的时候, 个个紧张得不行,先是笔试作答一张卷子, 然后还面试问了些小册子上的问题。 提问的老师字正腔圆,像是广播里读新闻的主播。 车的事情解决了, 宋莲芝还是不放心周信阳一个人陪着去,她也想跟着去,能照顾一下,她有那么多经验呢。 宋莲芝也知道,村里这么多女人生孩子,没一个这么娇贵的。她不敢冒险, 万一出了意外那可是够受的。 掰扯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人能说服宋莲芝,宋莲芝跟周信阳陪着一起去医院,张瑶在家跟江展江颖待着。 张瑶也想去,奈何拗不过婆婆,“你又没生过,你去了能干啥,在家好好等着,回来帮忙伺候下月子就成了呗。” 周信阳打好包裹,把这几个月做的婴儿床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家里一切准备就绪,那头汪师傅也开着辆吉普车来了。 于冬月没事人一样,甩着胳膊就要往副驾驶坐,上到一半又惊慌地下来,她记得副驾驶好像不太安全来着,还是坐到了驾驶位后面。 周信阳给她腰后垫了个薄褥子,身上盖了件大衣,一路上眼睛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看的汪师傅心里惭愧。 -- 第82页 “小于同志的男人是个好男人啊,这么会疼媳妇,看了我都觉得惭愧。” 副驾驶的宋莲芝笑容堆满,“哎呀,我这个外甥女婿就是细心。”回头看了眼小两口,心里暖洋洋的,“长得也不错,能挣钱家里的活也都能干,不像现在有些男人,回家啥也不干,就等着女人伺候呢。” 心直口快的宋莲芝话音刚落,自己有察觉到不对劲,有些欲盖弥彰,“诶,那个汪师傅,我不是说你啊,我说别人。” 汪师傅嘿嘿一笑,还不如不找补。 于冬月被两人逗的一口西红柿汁喷周信阳手上。 出了村子速度就快了,路都是刚修的,平坦又干净,道路两旁都是辛苦劳作的农民们,这条路上拖拉机见得多了,吉普车可不多见,听见不是拖拉机的声音,都直腰手遮在眼睛上往路上望去。 到了医院,妇产科女医生检查的方式,一是用听诊器在于冬月的肚子上挪来挪去,二是直接用手指按,听胎心和感受胎位。 妇产科医生没多少情绪的脸上微微一挑眉,“是个双胞胎啊,一下子出来俩,你也省事了。” 于冬月第一反应是,谁家的双胞胎基因? 周信阳第一反应是,肚子里两个孩子一定很难受。 宋莲芝鼓掌拍大腿握医生的手,“我就说着肚子这么大,总不能里头装的都是屎吧,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医生也是没想到怎么会有人说话这样粗俗,抽回自己的手就要出去。“你们是要住院还是回去过两天再过来?医院现在还有床位。” 于冬月埋头穿鞋只想赶快离开,宋莲芝激动极了,要是有电话她能把所有亲戚都通知一遍。 周信阳是在场最理智的人,“我们住院吧,医生,是这两天就有可能生吗?” 医生见惯了女人自己或是娘家、婆婆陪着来的,反正很少男人陪着,这会儿这男人还成了最上心的,让她有些愕然,“对,估计这个星期内就能生,身边别离了人,她这要是不注意很危险。” 周信阳手下意识去寻于冬月,抓住了她的手腕,才松了口气,“好,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医生,我去办住院。” 医院住院部三层楼,于冬月在二层,一个屋子里8个床位,算上于冬月就三个孕妇。 刚从门口进来确实没见到太多人,想起了后世医院门口天天人来人往的样子。 想必是这年头能挺过去的病都不会来医院,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己找的偏方,或是家附近的小卫生所就能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多半也都选择熬过去,根本想不到来医院这一选项。 于冬月要当妈的实感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露出尖尖绿绿的树枝。 宋莲芝和另外两个孕妇打好了关系,聊聊琐事,免不了要提起肚子里是男孩女孩。 因为看肚子看出来是个女儿,就说是赔钱货不给养,孕妇从娘家借了钱自己来医院生孩子。 因为家里老人都说是个儿子,所以花钱来医院生求个保障的。 周信阳和于冬月都无所谓男女,可是这年代谁不想要个儿子,什么母凭子贵,什么有了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儿子是自己家的,女儿是给别人养的…… “于冬月”就是这个年代重男轻女下的牺牲品。 这类男人才是干大事的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思想根深蒂固,长期压迫了女性的成长。 于冬月听得烦躁,也不想宋莲芝和那些人交谈甚欢,就谎称饿了让宋莲芝去看看医院食堂有什么东西买回来些。 周信阳要去,于冬月给拦了下来。 对面床位的婆婆嗑着瓜子上下打量周信阳,“这小伙子长得多真俊俏啊,我活这么大岁数,可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男人。” 闻言几个陪床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过来扯脖子打量小伙子。 于冬月瞧着那眼神像是要把周信阳生吞活剥吃了,周信阳的皮肤和她比起来差得远了,这还是两人结婚后,于冬月每天强制给周信阳涂雪花膏才养出来的,而且他不上工在地里干活,免了风吹日晒,自然不像别人家的脸上又黑又干。 带着绿围巾的大姨塞了一个苹果给周信阳,“同志,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周信阳想要还回去,对方揣着手不拿,他就放到对面桌子上。 他看出于冬月不喜欢这帮人,也猜出了是因为他们张嘴闭嘴都是儿子,于冬月不喜欢他也不想搭理。 淡淡道:“我们是夫妻。” 绿围巾大姨长叹一口气,丝毫不掩饰的遗憾,嘟囔着,“可惜了,还寻思给我小女儿相看相看呢。” 于冬月恨不得起身踹她一脚,心说,那狗见了骨头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要给自己找下家呢。 于冬月重重翻了下眼皮,周信阳看她生气的样子觉得好笑,从包里掏出家里带的吃食给她。 “想吃甜的还是酸的?” 于冬月踢他一脚,“不吃!饿死吧!” 被无辜牵连到的周信阳只觉得委屈,坐在床边小声哄她。 宋莲芝买了好几样回来,两个家里的铝饭盆都带上了,还带了白色搪瓷缸子,周信阳用得很小心,结婚时候买的,现在也跟新的一样。 宋莲芝从网兜里一样一样拿出来的时候,对面两床的人口水都要流下来,心里也认为这一家肯定不是普通农民家庭,一般家里可没有这么花钱的,白面包子大馅饼,还有一开盖就飘香的红烧肉。 -- 第83页 确定自己怀的是儿子的孕妇馋坏了,她生儿子可是为家里做了天大的好事,她是大功臣,她也想吃红烧肉,住院这两天别说红烧肉了,油星都没见着,都是水煮白菜,一天一个鸡蛋,她吃的时候,婆婆还在旁边念经似的“这是给大孙子吃的,大孙子好吃吗”。 “妈,我也想……” 话没说完就让绿围巾大姨怼回去,“你别想了,医生说你今明两天就生了,生了再说。” 她心知肚明,现在都吃不上,生出来了她任务完成了,更不可能让她吃。 看着对面一个喂饭一个喂水,她都开始反酸水了,都是女人,命怎么就这样不同,她男人还生得那么好看,真是有人天生就命好,希望自己生了儿子也能靠儿子过上好日子。 蓝衬衣的婆婆见他们这架势打趣道:“你家肚子里怀的男孩女孩?不怀俩带把的都对不起你们这么伺候。” 宋莲芝刚要起来发作,被于冬月按住,按住了胳膊,没按住嘴,“关你球事,看别人吃好东西过好日子眼馋了?我看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蓝衬衣婆婆抬手就要往跟前去,好好掰扯掰扯,被绿围巾拉了回来,“看那肚子就是女孩,要是一下子怀俩赔钱货,那不是要哭死,就在咱面前撑着面子,不好意思说怀的是女孩呢。” 宋莲芝摔了筷子撸袖子,“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我今天就要撕烂你们的嘴,让你们生儿子烂嘴巴子双喜临门!” 于冬月赶忙让周信阳把宋莲芝拽回来,一晚上光是她们在斗嘴,说得累了,也不忘那些语气助词,“哼!呸!切!” 当晚,于冬月起初是被呼噜声吵醒了,还有磨牙吧唧嘴的声音,直到有一双大手捂住她的耳朵她才熟睡过去。 后来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催促的尖叫声。 一晚上睡得头疼,睁眼才5点多,周信阳买了早饭回来,让她吃完再睡会。 于冬月注意到对面就剩一个没人陪的孕妇在看书,另一边生儿子吵吵嚷嚷的一家子没了。 “那家人呢?” 周信阳表情不太好,扶她坐起来些,眼睛红肿,“生了孩子走了。” 于冬月闲得无聊就多问了两句,“生了?儿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刚生就能回家了吗?不疼吗?” 宋莲芝上了厕所回来,脸色也不太好,“冬月我跟你说,那家半夜生了个女儿,还是孩子生了大人没了,天没亮那家人收拾东西就走了。” “昨天看着那女同志挺正常不像是体弱多病的,说是有什么慢性病,大出血,我昨天跟出去看了几眼,她婆婆一直说保孩子保孩子,抱出来是个女儿,直接坐地下哭嚎,大人连孩子面都没见到,太可怜了。” 于冬月有些反胃,摸了摸肚子,一定要平安啊。 “我不想吃饭了,吃不下。” 宋莲芝也吃不下去,昨天还在眼前说话的人说没就没了,“我去给你买点水果吧,苹果?” “行。” 周信阳心慌的吃不下,平时于冬月剩多少他都能吃完,今天咽都咽不下去,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于冬月察觉到,安慰他,“我没事的,我体质那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信阳泛红的眼眶睨着她。 “我想去厕所,你陪我去吧。” “等小姨回来让她陪你去吧。” 于冬月自顾自蹬上鞋,周信阳也不坚持,蹲下给她穿好。 刚进去就捂着鼻子出来,“二楼厕所太味了,我们去三楼吧。” 两人又去了三楼,“你别担心啦,我们都会很健康平安的。” 边上楼于冬月还不忘安慰他。 于冬月刚进去,5秒钟,“啊————” 周信阳本能地闯进去,看见于冬月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手指着前面。 周信阳瞥了眼,顿时全身毛孔张开,紧接着头皮发紧,短暂的晕眩后,要去扶于冬月起来。 于冬月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困难,浑身没有力气,两腿间有液体流出。 周信阳见状慌乱地抱起于冬月,往楼下跑,“医生!护士!医生!我媳妇要生了,快点来人啊!” 医生护士推着泪流满面的于冬月进了产房,周信阳被拦在门外,一直在反胃,两只手连攥拳的力气都没有。 中途一个护士出来,他声音发虚,“医生,一定要救她,保大,一定要保大。” 宋莲芝提着一袋子苹果回来,经过产房看见了周信阳,就知道这是突发情况了,心里一急,脚下步子也乱了,自己绊了一跤,袋子坏了,苹果滚一地,她还颤颤巍巍走过去,扶着周信阳坐下,安慰他,“没事,没事。” 于冬月再次睁开眼时,觉得空落落的,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21世纪。 看清面前嘴唇干裂,额前满是细汗的男人时,才抓紧了握着她的手。 宋莲芝冲了红糖水,楼下食堂买的鸡蛋,端来给于冬月,“冬月,母女平安,你生了双胞胎,俩女儿,一个长得像你一个像信阳,都可好看了,把红糖水喝了,等会去抱过来给你看看。” 于冬月嘴一撇,眼泪止不住,顺着太阳穴流到白白的枕头上。 宋莲芝和周信阳这一半天都哭了多少次了,这下眼圈又红了。 “你这孩子,哭什么?当妈了是高兴的事。” -- 第84页 于冬月深呼吸几次,把红糖水都喝完,犹豫着想开口问。 周信阳大手顺着她毛糙的头发,“是对面那床的,没了。” 于冬月就着红糖水把眼泪都咽回去,没再说什么。 宋莲芝和护士一前一后抱着孩子进来,护士眼睛在于冬月和周信阳脸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孩子身上,“真是挑爸爸妈妈的优点长的,我就没见过刚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 宋莲芝跟别人夸了老半天,这时候反而提着嘴角说反话,“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好看的长大就完了。” 于冬月新奇地抱着孩子,一会蹙眉一会傻笑,“我的女儿一定会好看一辈子。” 宋莲芝:“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屋子里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于冬月和周信阳抱了会,又被宋莲芝抱到对面去和一个人来的孕妇说话。 于冬月满心欢喜,眼睛不离开对面的两个女儿,对周信阳说:“两个女儿我们一人一个。” 周信阳给她掖被角的手一僵,“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婚?” 于冬月刚才晃了下神,“啊?” “我是说,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周信阳腿软地坐下,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应该的。” 于冬月笑他,刚生了孩子怎么就想着自己会跟他离婚? 周信阳攥紧于冬月的手,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说出口的话带着后怕,“你比任何人对我来讲都要重要。” 于冬月疑惑脸。 “我是说,我不能没有你。” “干嘛突然说这个?” 周信阳把人轻轻揽到怀里,“我们不再生了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 半夜那个女人进了产房就没出来,已经让周信阳心惊胆战了,亲眼见到于冬月惨白的脸,他意识到,他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于冬月安全对他更重要了。 于冬月用尽现在能使出的全力抱紧他,才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怀里的人竟瘦了不少。 “我听说有很多女同志来医院做结扎,就能避免怀孕,女人能做男人也能做吧,等下我就去问医生,我也做,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再也不生了。” 于冬月抚摸他的头,轻轻回应他,“嗯。” 男性结扎比女性结扎更快更方便,危险性更低,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周信阳说了就去做,是小手术,于冬月也不至于去陪着,她就开始想名字。 两个孩子是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号早上出生,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宋莲芝抱着两个孩子爱不释手,“叫周大宝,于二宝。” 于冬月在小本子上写下候补名字,被她说的下意识就写上了两个名字,“小姨,这啥名字啊?” “这是乳名,咋了,谁乳名还得起个大山大河的才行?” “你出门喊一嗓子大宝二宝,能有十个人回头应你的,我的女儿才不要叫那么普遍的名字。” “我还没叫大娃二娃呢,贱名好养活,大丫二丫,大妮二妮……” “小姨!” 两人在病房里争叫什么小名争得差点吵起来。 那头护士催着说要登记,周信阳也回来了,三人才不情不愿地定下了名字。 周清木,于清圆。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汪师傅来把他们送了回去,还拿了两袋红糖给于冬月。 周信阳给汪师傅一盒烟。 回家了,于冬月才知道烟里夹着五块钱。 张瑶和江展江颖围着婴儿床看两个娃娃,俩孩子也不怕生也不哭,一个呆呆地望着,一个咧嘴嘿嘿笑。 他们就在那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瑶忙前忙后地给于冬月做吃食,周信阳都没啥可干的了,张瑶跟宋莲芝还商量着要轮番换着在他们家里住,方便照顾月子。 于冬月好说歹说,才让她们白天来,天黑了就回去。 晚上喂奶成了老大难题,喂了三天,于冬月安慰自己习惯了就好,可是周信阳出去一趟竟带回来了两桶奶粉,晚上终于能睡个整觉了。 孩子一出声她就是要醒的,哭得时间短了,她就睁睁眼再睡过去,哭得时间长了,她就坐起来,和周信阳一人喂一个。 大夏天,于冬月带了个针织帽坐在床上,看着江展和张瑶哄孩子,一天能睡四五觉,吃四五顿饭。 宋莲芝蒸了几个茄子,调好料沾着吃,于冬月最近带点油的都吃不下,鸡蛋羹拌饭、蒸茄子拌饭、清汤面…… 前几天做了鸭汤、排骨汤她闻到都想吐,也是纳闷怎么怀孕的时候没反应现在反应那么严重。 全家大大小小围着她和孩子团团转转,于冬月一会掰着手指头数着啥时候能做完月子,一会想时间过得慢一些。 队里的人过来看孩子和于冬月,会被江展江颖拦住,先洗了手才能抱娃娃,他们见了就不想走,孩子长了一副招人喜欢的样子,想亲亲脸也被江展严厉禁止。 是于冬月拜托他们看着的,好些直接挖了土施了肥,割完稻子直接就来了,身上都是灰就不说啥了,手上也脏得不能看。 于冬月宁愿他们过来抱她,也不想他们去抱孩子。 只是过来见了的一出去都在说,“那俩孩子长得都好看,随了她们爹娘了,没见过这么俊的。” -- 第85页 原本听说生了两个小丫头都不怎么感兴趣,一听这话,都想过来看看到底能有多好看,不惜拿俩鸡蛋只为一睹娃娃的面容。 晚上才能安静下来的周家。 周信阳把两个孩子哄睡后,又把于冬月抱在怀里,“母女平安,是我听到过最幸福的四个字。” 第44章 征兵体检 张瑶先照顾了于冬月几天, 后来就被于冬月连推带骂地赶走了。 “赶紧回去准备高考,我这里这么多人还缺你照顾?” 少了一个靠谱的人,宋莲芝盯于冬月盯得更紧了。 家里鸡下的蛋全被她拿过来给于冬月吃, 还用布料和各种票跟别家换鸡蛋,一天至少5个鸡蛋。 “我跟隔壁大姐换的, 明个我得去趟县里寻个地儿再多买点鸡蛋回来。” 于冬月看着眼前一碗红糖水里面卧着六个圆圆的鸡蛋, 百无聊赖。 “小姨,我真的吃不下了, 鸡蛋再好也不能天天这么吃啊。” 宋莲芝边说边端碗要喂她,“你懂什么?坐月子就是要多吃鸡蛋, 你舅妈坐月子的时候一天十个鸡蛋都是少的。” “我舅妈现在身体那么虚弱,不会是吃鸡蛋吃的吧?” 宋莲芝习惯性地要抬手抽她,正巧周信阳端了盆水果进来,她及时收了手。 周信阳把苹果切块, 用沸水泡十分钟后, 才拿来给于冬月吃。 于冬月头一次觉得吃东西如此无意义。 往常半小时就能消灭的吃食硬是吃了一下午,晚上宋莲芝又给做了一大锅鲫鱼汤, 盼着小姨能赶紧回家去,于冬月还是乖乖地吃完了。 宋莲芝走后, 于冬月开始向周信阳进攻。 整个人攀到周信阳身上,“周信阳, 最近天气这么热,我都要臭了,我想洗澡,想洗头,我感觉我的头好像有蚂蚁在爬,你给我烧水好不好?” 周信阳谨记宋莲芝说的“一个月内不许洗澡洗头, 否则以后是会腰疼头疼落下病根的”,他不敢不听老人言。 于冬月好不容易跟他撒娇,他也不想让她不开心,便软着语气哄她,“我烧点水给你擦擦身上成吗?” 她都这样了,周信阳还不满足她? 没得逞的于冬月气急败坏,拉着脸开始摔枕头,旁边婴儿床上孩子才睡着,又压着嗓门,“我不管,我今天必须洗澡,小姨那都是老一套了,根本不科学,再这么脏下去才是要生病呢。” 她气得不行,抬头周信阳憋着笑站在床边看她,一动不动。 于冬月说话就要起身出去,“你不给我烧水,我自己去!” 脚刚伸进鞋子里,就被一把抱起来,掀开被子塞进被窝里,他眉头拧紧,“好好呆着,我去。” 于冬月终于如愿以偿洗了澡,擦干了身子就被周信阳用被子裹紧横放在床上,打了盆清水坐在马扎上给她洗头。 两个星期没洗头,第一遍香皂打上去连泡沫都没有,好在周信阳有准备,暖壶和桶里都是热水,不用等他再烧一锅的时间。 第三盆清水下去,才出了沫。 于冬月被周信阳按摩的手法舒服得眯了一会儿,再醒来已经浑身上下舒爽得想打一套太极。 一晚上觉都睡得踏实了,导致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不知道宋莲芝是闻着味儿不对,还是看出于冬月头顶不反光了,她气得没站稳,一脚踩进地上周信阳给于冬月准备的洗脸水上。 搪瓷盆翻了的声音吵醒了于冬月。 宋莲芝差点厥过去,指着床上懒洋洋起身的于冬月,“你……你洗头了?谁让你洗的?” 于冬月淡然,“我洗澡了。” 说完没憋住乐,呵了一声。 宋莲芝一会闭眼一会张嘴,瞪着于冬月,坐立难安。 周信阳听见声进屋把于冬月抱在怀里,“小姨,是我给她洗的,昨天特别注意了,绝对没吹着风,你放心。” 宋莲芝瞧着人家小两口一致对外呢,心一横,甩胳膊就走,“没人管你们!” 于冬月俏皮地喊:“小姨,我想吃你做的打卤面!” 宋莲芝都走到院子里了,杵在那长长叹了口气,转了方向去灶屋和面。 屋里两人听见灶屋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后,相视而笑。 就这样,每天宋莲芝唠叨念叨着“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于冬月嘴上应着实际上都没听进去,周信阳记下来回头能不能照做还得看于冬月乐不乐意。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也是凑巧,张瑶要去县里高考那天,正好是于冬月出月子那天。 盛夏,即便是早上,穿着短袖都能被刚升起的太阳照得一身汗,于冬月还是被捂得严严实实。 于冬月去坐汽车的地方送张瑶,不断说着“别紧张,尽力就好。” 张瑶每天考完试,都会先去和一起复习的人聊一下考试心得,然后就来于冬月家。 于冬月见她比自己还轻松,也就放心了。 考完最后一科,张瑶马不停蹄跑回来抱着木木圆圆,“大舅妈考完啦,以后就能天天陪你们两个了。” 于冬月终于出了月子,没了宋莲芝的监管,叫上江展每天做一些简单的训练。 她先在院子里做了一套秃鹰起飞,然后凭着记忆做了几个八拍的著名燃烧全身脂肪的有氧操。 张瑶和周信阳一人抱一个娃娃满脸疑惑。 -- 第86页 从最初的简单操,到后来的引体向上俯卧撑,单腿站,原地转圈…… 周信阳察觉到日子越来越近,有些事情不能再等待再逃避下去,一定要好好谈谈。 张瑶和江颖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周信阳带着于冬月去了后山,那条河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于冬月还以为大木头开始玩浪漫,要搞个惊喜给她呢,直到周信阳一直沉着张脸,扑了个帕子让她坐下,她才惊醒。 “你想问我去当兵的事?” 周信阳先是一怔,抬眸睨她,沉默不语。 于冬月不得不承认,越把周信阳当最亲密的人,越会在心里认为他应该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有时就会忽略他的想法。 两人也从没就此事深入讨论过,于冬月想多说一些,周信阳就会打岔说其他的。 “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跟你说过,你知道的。” 于冬月没什么底气。 周信阳收回视线,望着湍急的河流,语调低缓,“从这里开始,我们的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 于冬月把手搭在周信阳的肩膀,想要去握他的手,却没有得到回应,把手收回来,垂眸与自己十指交握。 周信阳娓娓道来,“几年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的一生都被人定好了,所以我破罐子破摔,认为人生毫无意义,直到遇见你,我的人生和那个梦再无关联,也变得不受控制。我有想过我们是命中注定,还是只是一个意外?你能告诉我吗?于冬月,你还会回来吗?” 他从始至终没回头看她一眼,只是一个宽阔却脆弱的背对着她。 于冬月眼角被泪水打湿,扑到他的背上,轻轻抽泣,“我当然会回来,我不是意外,我们是家人,家人是不会分开的,你等我,我回来接你,还有我们的女儿,好吗?” 于冬月讨厌认输,讨厌退缩,她的认知里,如果放弃最初的梦想,那就是输惨了。 所以她把乍现的一点想要放弃的苗头死死压住,她一定要去。 周信阳没有像她那样哭得眼眶通红,甚至看不出情绪上有太大的起伏,转身回抱住她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不像道别。 九月。 于冬月收到江鹏寄回来的信和一张报名表。 在女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于冬月就给江鹏写了封信,信上让江鹏帮忙注意空军招募时间,她怕村里消息相对闭塞,错过报名时间。 “天呐,要不然你还是明年再去吧,你刚生了孩子,身子总要养养的。” 张瑶实在是不放心,那边周信阳只是在哄孩子,看了报名表一句话都没说,她忍不住劝道。 于冬月逗逗吐舌头的圆圆,声音难掩的兴奋,“我的身子要是真的不行,人家也不会让我合格的,体检很严格,你们放心吧,是不是啊,小圆圆。” 张瑶瞥了周信阳好几眼,也不见他说话,她索性也不管了,说不准通过不了呢。 以前支持,是在没生孩子的情况下,现在的情况,任谁都不会没心没肺到于冬月的程度。 周信阳不对此事发表任何见解,宋莲芝和苏迎娣、刘力、赵小草轮番过来劝她,她都用“真不行人家不会让我通过的”这一套说辞糊弄过去。 她是无动于衷的。 张瑶说要陪她一起去。 “不让人陪的,都是一个人去,去几天就回来了,他们包吃包住,放心啦,在家帮我带带孩子,好嫂子。” 当然不是不让人陪,家里人陪着去的肯定不是少数,只是她不想,所以就开始各种编瞎话。 张瑶不懂,以为那信上说了,就边念叨边给她收拾行李。 于冬月背着用被单子包的包裹出门时,周信阳往她手里塞了二十块钱,一张大团结,剩下都是毛钱,还有些票证。 没说话。 是在担心吧,于冬月这样想。 于冬月去的是户口所在地的空军招飞分局。 这应该是个临时招募场地,原本是个部队,由于这次招飞放宽限制要求,来报名的人员与以往相比几百倍上升,大门口男女老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还以为已经通过了一样。 门口有人看管,却是都能进的,并没有人拦着谁不让进的情况。 一进门一排桌椅对着,先填好报名表,年龄限制16岁——28岁,身高158——183。 就此已经能刷下一大批人了。 于冬月已经填好了报名表,拎着行李按照路边的小黑板标示往里走。 越往里人越少,喧闹声也被抛在脑后。 前面两列长长的队伍是在量身高体重,太矮太高太重太轻都不合格,不用再往里走直接拎着行李回家就行了。 于冬月莫名兴奋,上次见这么多人还是去北城的时候。 队伍最前头有两个穿军装的,气场威严,虽然排队的人很多,大家都压低声音小声交谈。 队伍前进得很快,有人气质昂扬继续往前走,有人垂头丧气往回走。 身高体重年龄这些基本情况合格的都站在操场上,即使没有受过标准的军姿训练,也没有一个人站得歪歪扭扭的,一眼望去都挺胸抬头。 这些人里,除了少数谁因为家里人说来当兵最起码有饭吃有钱拿,大多数都是对军人的一种崇高向往,是充满敬意的。 于冬月站在最后两排,第一排有人在说话,好像是接下来的安排,后排都听不清,只能靠前排的人一个一个往后传。 -- 第87页 于冬月前面是个毛寸脸上黑漆漆的小伙子,看上去应该未成年,回头传话也不敢大声,捂着嘴微微侧头,“前头说明天内外科体检,后天有心理测试。” “我们今晚住的宿舍说了怎么分吗?今晚的吃食是统一下发还是我们自己解决?要交钱吗?明天体检需要准备什么吗?要抽血吗?能吃早饭吗?后天心理测试是谈话还是笔试做题?” 毛寸小伙子整个身子向后转,瞠目。 于冬月噗嗤笑出声来,推了他一把,“没事没事,我自己听,你先转回去。” 听见最清晰的一句就是自我介绍,“我是这次招飞分局的负责人崔干事。” 崔干事问:“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于冬月只觉得好笑,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想当出头鸟,就跟着前排的走,反正丢不了就行。 宿舍按照到达顺序,男性一到二楼,女性三楼。 宿舍是上下铺,一个屋子能住8个人,门口还贴着空白的姓名栏。 一个扎马尾女生走过去,嘟囔,“咱们要把名字写上吗?” 门外骤然出现一位冷脸女人,“不用写,明天不一定能留下几个人,还写什么?” 说完就走,于冬月连她的脸都没看清。 扎马尾被吓得不轻,直拍胸口,“吓死我了,怎么神出鬼没的。她刚才自我介绍了?你们听见她是谁了吗?” 正在铺床的齐耳短发淡淡道:“管女兵的秦秋霜指导员。” 马尾女生晃着马尾走过去,细看了看齐耳短发,“诶?你不是刚才站队的时候在我旁边吗?我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你听见了?” 齐耳短发站直身子,两只手空中舞了几下,然后手插兜,眼皮没精神地下垂,说话听不出情绪,“我妈是聋哑人,所以,我会手语,也懂唇语。” 马尾女生顿了顿,“哦。”转身找了个空的铺位开始铺床。 竟然有人比她还冷漠,于冬月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新奇,竟无意识地啃起手指来。 两个麻花辫子的女生注意到她,肤色白皙嫩滑,齐肩长发整齐利落的束在一起,眼神一会清冷一会好奇地张大眼睛,进屋一句话都没说,坐了个床位就到处看热闹。歪着头问,“你看着挺小的,你多大啊?成年了吗?” 于冬月怔然,然后扑哧,“我……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啦,哈哈哈哈。” 宿舍里蓦地寂静下来,难以置信面面相觑。 于冬月一撇嘴,站起来收拾床铺,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我生的是双胞胎,一起出来的,今年19岁。” 有人恍然,有人还提着一口气。 村里19岁是孩子妈倒是挺常见的,可是她也不能刚生了孩子就来当兵吧? 天快要黑的时候,楼下响起了哨声。 齐耳短发手插在裤兜往外走,于冬月也跟了上去,其他几个女生都赶忙下床跟着。 “按身高排队,女生前两排,男生后两排,30秒,开始!” “咚咚咚咚”一阵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于冬月只管往最前头去,她个子高,“嗯……”本想站最边上,齐耳短发女生自动往她右边站了一个位置。 于冬月微微向上斜眼看她,好吧,确实比她高了几厘米。 食堂门口一人拿一个大白瓷碗继续往里走,两个头戴大白厨师帽的男人从大铁桶里舀出满满一勺片汤,小心翼翼倒进每一个经过的人的碗里。 就这? 于冬月以为会有个大白馒头啥的,炒个醋溜白菜也成啊。 筷子桶里抽出两只筷子,按着队伍的位置坐下。 片汤里有点西红柿和小油菜,白花花的,却不见一点荤腥。 同桌的马尾女生筷子翻了几下,惊喜地发现,“蛋花,我这碗里有蛋花!你们看。” 于冬月真的扯脖子瞄了两眼,想起前两个月吃鸡蛋吃得想吐,现在竟然馋别人碗里的蛋花了。 化悲愤为食欲! 于冬月端起碗往嘴里扒啦片汤,好歹有白面片呢。 一碗空了,没尝出啥味,于冬月高举豁牙子的白瓷碗,期待地看向手背在身后来回转悠的崔干事。 两人隔了4桌,眼神相交片刻,崔干事一晃头,于冬月获了准,起身去盛片汤。 “同志,来点干的,谢谢,辛苦了。” 片汤成了拌面片。 回去以后同桌的几个女生都馋哭了。 再端着空碗过去想捞点干的,只能捞到一些飘着的西红柿皮。 吃完饭,带队回去,宿舍楼下,崔干事严肃道。 “刚才食堂旁边有澡堂子,都看见了吧,你们回去收拾一下,都拿东西去洗个澡,明天体检要全脱检查,别熏着医护人员。” 闻言队伍中响起了哧哧的笑声。 “我叫于冬月,今年19岁,是玉禾村人,你呢?” 于冬月对待自己好奇的人实在是主动。 齐耳短发低头看看自己,再瞅瞅光着身子的于冬月,眉毛拧成了麻花,“你确定要在这里自我介绍吗?” 于冬月耸肩,站在水流下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 好吧,真高冷。 于冬月穿好衣服快步往回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叫顾佳南,19岁,我从小在南城长大,不过我是本市人。” -- 第88页 是齐耳短发。 于冬月脚步放慢,回了她一个微笑,“我们同岁。” “嗯。” 聊天终结者。 顾佳南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 于冬月爽快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顾佳南哑然失笑,“我就是好奇,你真的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你不想回答也行,我就是心痒痒。” 于冬月咯咯笑了一会,清了清嗓子,“是啊,前两个月才做完月子,不过我身体好,一般人比不了。” 顾佳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想来当空军?” 于冬月:“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父母跟我说,他们要走了,我让他们带我一起走,我妈说他们要坐飞机走,不能带小孩子。我就想什么飞机小孩子还不能坐,后来我的梦想就是开飞机,我要开着飞机去找我的父母。” “长大以后,不想去找父母了,不过还是很想开飞机。父母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啊,连父母都不想找了,还想着开飞机,那我应该是很热爱开飞机的。” 顾佳南默了几秒,语气轻快,“嗯,开飞机多帅啊。” “是啊,以后我们可以开着飞机聊天。” “啊?不用了吧!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哨子好像是塞到耳朵里吹的一样。 被震醒后,大家洗漱准备下楼去体检。 秦秋霜指导员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门口,淡淡扔下一句,“行李都收拾好了,不合格回来拎着直接走人,不要浪费时间。” 于冬月和顾佳南对视一眼,本来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一掀,乱糟糟铺在床上,两人潇洒地下楼了。 宿舍其他几人看了,也照葫芦画瓢。 “我们也不收拾,或许就能顺利通过。” 男生们先到了,女生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流着泪攥着体检单子出来了。 马尾女生拽住一个,“同志,你这是怎么了?没通过?” 男生抹了把脸,吸了下鼻涕,“说我……说我胳膊太短,不合格,我胳膊就是正常胳膊,哪里短了?” 他伸直两只胳膊,看上去好像、确实、有点不正常。 女生们在门口排队,几个人分批进去体检不同项目。 于冬月和顾佳南先被分到了眼科。 马尾女生趴她俩肩膀提醒道:“听说眼科淘汰的人最多了,你们别刚来就走了。” 要不是一起同屋睡了一晚上,于冬月都要以为她是在阴阳怪气了。 两人一起进去,一排四个白大褂医生,确认姓名后开始简单测试。 视力,色觉,色盲…… 用手电筒照眼睛,然后把一根针放入狭小的缝隙中。 一套折腾下来,于冬月感觉看了一场绚烂的的烟花秀。 还好最后被盖上了合格的戳子。 顾佳南这项也合格,一起出来的另外两个女生,一个左眼视力不合格,一个眼底病变,第一项就被淘汰。 出了眼科又去了耳鼻喉科。 内科检查完,又去了外科。 七八个人一起进去,只有两三个人笑着出来。 刚上楼,就听见一阵哭嚎,“我能练好,给我个机会吧,我为今天准备了好多年,今年再不通过,我就没有机会了。” 两个穿绿色军装的人把他拖了出去。 马尾女生检查完内科过来,挽着于冬月,“你们眼科合格了?太好了!” 于冬月问她,“那个男同志因为什么?” 马尾女生两只手捂着嘴,小声,“o型腿。” ??? 外科男女分开。 进屋,先是让脱衣服,女生可以穿着内衣内裤。 站在那被上下打量审视,还让做了些简单的运动,检查肢体协调能力。 基本体检完成后,全部合格的人就等着第三天的心理素质测试。 她们从体检楼出来,经过部队大门,门口围满了人,都是陪着来体检的家属,地上还有铺盖卷,想必昨晚是在门口睡的。 还有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大娘,扯着身旁大小伙子声嘶力竭,“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你们要求太高了,我娃只想保卫祖国啊!为国家做贡献,还要有要求有标准吗?” 崔干事从楼里出来,后背的手松开,自然垂落身体两侧,肩膀宽阔有力,正色道:“这是空军最低要求,过了这一关后面也是重重关卡,为国做贡献有很多种方式,不是一定要当空军,但是想当空军,一定要高标准严要求,这是对人民负责!” 大娘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半晌说不出来话,被儿子半拖半推着带走了。 第45章 一定要回来! “崔干事全名叫什么?” “崔向军。” 于冬月嘴角微微上扬, “好名字。” 同宿舍现在只剩下了四个人,还是这一层女生宿舍中剩的人数最多的。 马尾女生收拾早上故意掀乱的被子,有些丧气, “一下子就冷清了,本身报名的女同志就少, 现在更是没剩几个。” 顾佳南翘个二郎腿靠在下铺面对过道的墙上, 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现在还能有二十来个, 明天上午体测过后,剩下的女同志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马尾女生瞠目结舌, “什么?明……明天还有体测?不是只有心理测试了吗?我怎么不记得说有体测?” -- 第89页 顾佳南摊手,“这是去当兵,体测不是最基本的?” 马尾女生瞬间红了眼,眼中闪着若有似无的泪花, “那我完了, 明天我应该就可以回家了。” 晚上去食堂吃饭,今天倒是有了大馒头, 可是女同志这三桌都是兴致缺缺,小口小口咬着掺了粗粮的馒头。 剩下十几桌男同志反而兴致盎然, 不时向女同志这边瞥两眼互相咬耳朵说小话。 顾佳南身子向于冬月倾斜,喃喃道:“他们在赌, 明天还会不会有女同志留下来。那个方脸的,说最多留下一两个还是要分去做文职的,那个卤蛋头型的,说如果和男人们统一标准绝对一个留不下,那个嘴角沾了馒头渣的,说要是有女人进了那就是走后门, 他们要一起去向上反映。” 于冬月嘴角抽了抽,揪了块馒头塞顾佳南嘴里,“不听,别看。” 马尾女生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会儿挤到于冬月床上,一会儿去别的寝室转悠打探一圈,回来开始满屋子跑提前准备明天的测试。 于冬月刚有了睡意就被她一惊一乍吓得精神起来,无奈心慌着给她递了杯水,“歇会儿,成吗?” 马尾女生弯腰曲背大喘气,“喂,同志,我叫杨素敏,你们叫什么?” 这一半天都是同志来同志去的,除了那晚于冬月和顾佳南短暂交流后,也没别的私人交谈。 四人简短的自我介绍过后,门口乍然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没等应答直接推门而入。 又是秦秋霜指导员 ,大半夜的还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肃然道:“什么时候还不睡觉?安静!就算你们还没正式当了兵,这里是部队,要守纪律,再让我听见一丝动静,你们也不用等着明天测试不合格再淘汰了。” 于冬月和顾佳南原本就在床上,闻言躺下装睡。 杨素敏甩了鞋蹭蹭爬到上铺,爬一阶磕一下,“哎呦哎呦”终于躺上了床。 * 顶着黑眼圈从宿舍楼下直接被带到了操场上。 “还没吃早饭呢?” 于冬月嘀嘀咕咕。 带队队长从她身边经过,语气极其放松,“吃了也要吐,测试完了再去吃是最好的。” 队伍停到一溜旋梯前,旋梯是长2米左右的梯子,悬空而立,人站上去一使劲就能360度转起来,像是荡了360度的秋千,和后世的翻转过山车相似。 众人立刻精神抖擞,还没开始转,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于冬月是21世纪飞行员,从最初的身高体重、内外眼科体检、体测和下午要进行的心理测试,她统统经历过。 后世测试更严谨,项目更多,且她当初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 包括面前让他人心惊胆战的旋梯测试。 崔干事让两位带队队长先给大家示范,正五圈反五圈,下来后两位队长的身体明显晃动,让见都没见过的人更慌了。 一排十二个旋梯,没有标准,尽自己所能,记录人员看表现。 十位男同志,两位女同志第一批次登上了旋梯。 于冬月和顾佳南为女生打头阵。 两人上梯时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为对方鼓劲。 身后七嘴八舌。 “这东西大家可都是第一次见,谁也没玩过,能转两圈都算厉害了。” “我去那边看男同志的,这两个女同志有什么可看的。” “男人跟女人一起比,那不是欺负她们了?” “这个当了兵再训练就是,这时候拿出来吓唬人,不是要把优秀人才挡在门外?” “开始!” 必须要承认,有些事情就是要有天赋才行。 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奇了怪的玩意,有人上去转都转不动,有人连转了四五圈,下来竟是比刚才示范的队长站得还稳。 一排十二个人,一个就没转动的,一个像狗撒完尿向后蹬土的,五六个转了两三圈就嚷着“不行”让人来救的,两个正五圈反五圈下来后稳稳站住,回头就趴地上起不来的。 顾佳南就是正五圈反五圈,看见记录员在本子上打了对勾就瘫坐在一边的。 一排只剩下唯一一个刚转完正25圈,现在正在反转的于冬月。 “多少圈了?” “好像三十几圈了?” “女的?” “嗯。” “她肯定家里有人当空军的,或者从小在部队长大,要不是从小就练,怎么能转这么多圈?” 于冬月心里有数,自己定了目标,不会到了自己极限,下来身体不舒服,也不至于在这一项目拿不到第一。 在家里也练了一段时间的原地转圈,可是那个和旋梯还是远不能比的。 她正反25圈下来后,脑袋充血,头皮发胀,板正地站了会儿,才恢复了过来。 倒是因此错过了面前一片大惊失色。 崔干事叫完成测试的原地休息,于冬月便和顾佳南坐在地上,安慰着手脚发凉的杨素敏。 一批一批上去又下来,瞧着那边四肢发软,人直接甩了出去,手心和膝盖都擦破了皮,被部队军医抬走。 还有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揉太阳穴,刚平复了呼吸,一股子酸水泛上来,弯腰吐了一地,昨晚的馒头都吐空了。 于冬月嫌弃地别开脸。 顾佳南缓了过来,问她:“你以前转过这东西?” -- 第90页 于冬月哪里能说实话,只得装傻充愣,“我一个乡下长大的,上哪见这新奇玩意去?就是没事爱转圈?” 顾佳南半信半疑,不再追问。 杨素敏正反两圈,下来后像是喝了假酒! 都转完了,又带队去了操场中央,折返跑10次,一来一回算一次。 这东西简单,于冬月休息的时间过长了,举手先测。 于冬月慢热,包括跑步这件事,她折返跑了10圈后,身子刚适应,就听见了第一声哨声。 她最先完成。 不过三秒,身后又传来一声哨声。 于冬月回头扫了眼,是个穿着红背心的男同志,距离较远看不清长相五官,但是看上去178左右,体型匀称,倒是个适合跑步的。 接下来,就是跑过去折不回来的,直接斜着身子滑了出去,自己把自己绊倒,腿拧成麻花的,逗得人群中阵阵哄笑。 “厉害的人都最先上,还是第一批跑得好。” “看见没,那边细皮嫩肉的女同志,和那边红背心的男同志,这俩以后绝对是新兵里的这个。”竖了个大拇指。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今天真是教会我以后见到别人实力前,不可以先妄下断言。” “都是同期的兵咱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中午去食堂吃饭,可能是知道他们大多胃里不舒坦,中午是红薯粥和小咸菜。 小黄瓜咸菜清脆爽口,于冬月就着喝了三碗粥。 经过上午的表现,于冬月成了众人的视线焦点。瞧她吃得多了些,也没太吃惊。 同桌几个女同志闷闷不乐。 杨素敏头一次情绪不高,“刚才崔干事说,是否能合格今天不会通知,要回家等着,半个月之内才会通知,简直就是在折磨人,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不至于不至于,总要给组织调查的时间。” 下午心理测试,说白了就是聊聊天谈谈心。 怎么还能有尿了裤子出来的? 上午旋梯都只是吐了吐,谈个话竟能吓到尿裤子的程度? 顶天不就是个面试吗? 于冬月在紧闭的房门口喊“报告”。 进屋后,受到指示坐在房间最中间的绿皮椅子上,对面坐了一排空军部门上级领导。 这感觉像是在坐绿皮火车,于冬月想当场泡碗方便面吃。 崔干事先开口,“你的报名表上填写的是,已婚?” “是。” “已有两女?” “是。” “孩子多大?” “不过白天。” 七八个领导交头接耳。 秦秋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很快被她掩饰得很好,“你是靠着刚做完月子不久的身子,成了上午体测全体第一名?” 于冬月细眉微挑,嘴角上扬,“我是第一名?太好了!” 最边上一位慈眉善目脸上肉有些下坠趋势的男领导:“你刚做完月子就来当兵?身体吃得消?当兵不是来享福的,部队可不会对你格外照顾。” 于冬月提高嗓门,说话铿锵有力,“刚做完月子不能当兵,却能下地干活伺候一家老小?在我看来这没有太大区别。” “你不觉得你的家庭你的孩子更需要你吗?我承认你在其他方面条件优异,可是以你自身的情况,回家照顾孩子才是更好的选择,你能保证你在和敌人对战时,不会因为想到孩子影响情绪一时疏忽,造成失误吗?” “我们曾经也有刚当了母亲不久的女同僚,她甚至不是飞行员,只是地面文职,也因为自身情绪造成信息传递失误,差点酿成大祸。” “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培养一个飞行员需要投入很大,我们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或许你可以等孩子大些再来。” 今天第一次见面的这位领导说这些话的时候,于冬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并且从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中猜不出他话里话外的真正含义。 是在通过这些话来看她的反应?还是真心在劝说她赶紧收拾东西回家顾孩子? 只是于冬月浑身反骨,本能地反驳道:“如果你们淘汰我的理由是这个,我无法接受。” “各位领导只需要就我现在的表现,和各项测试结果是否符合空军招募的基本要求,来决定我是否合格,而不是去管我的家事,去操心我家谁来照顾孩子。” “我相信,今年放宽要求,不是为了招更多的兵。而是不想让真正优秀和有天赋的人被挡在各种限制要求外。如果领导们因为我自己的家事把我这样的人才淘汰,那今年放宽限制,招收女兵的意义体现在哪?” 崔干事:“你认为你是我们想要的优秀人才?” 于冬月言简意赅:“显而易见!” 崔干事低头嘴角勾起不易人察觉的弧度。 “好了,你出去吧,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如果全部测试合格会在半月之内通知你。” 于冬月站直身子,因为还不是军人就没有行军礼,身体微倾鞠躬后阔步离开。 宿舍里大家都在收拾行李。 杨素敏最早回来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板上前后荡着腿,“脖子上有颗痣的那位领导太吓人了。” “你还有心思看人家的痣?” 顾佳南对于刚才的一场严肃面试还有些恐慌。 杨素敏带着哭腔,“我肯定得看他的痣啊,我要是看他的脸,都得当场吓哭。” -- 第91页 死气沉沉的屋子顿时笑声一片。 她们四个人没有顺路的,在车站就各自分开,连个联系地址都没留。 顾佳南说:“要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于冬月坐了客车到县城,天还亮着,就去顺便把驾照考了。 汪师傅正被一个学拖拉机的同志气得冒火,转身瞧见于冬月便把那位同志打发走了。 “来考试?” “现在能考吗?” 汪师傅接过她的行李放休息厅,“能啊,你先去填个表登记一下。” 要是不用打卡课程表,于冬月早就考下来了。 汪师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自己的得意门生,于冬月路考过程,他叫了好些个同事来观看。 “这才是我的实力,刚才那个硬是往沟里开的,是个例外。” 其他几位师傅都嘘他,“是是是,好的都是你教得好,不好的就是学员自己笨。” “那不然呢?” 别的师傅不理他,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谁摊上个聪明学员都得忍不住显摆显摆,也不跟汪师傅继续呛声。 于冬月赶着天黑前回家能一起吃个晚饭,速度领了驾驶证实习本就往家赶。 这时候也没回村的汽车了,还以为要腿着回去,没走几步碰上了一个方向的驴车,于冬月喜出望外。 不给钱也能拉她一路,于冬月还是给了一毛钱。 拉驴车的大爷说以后这条路上碰到她还顺路拉她。 于冬月在村口下车,路上碰到了灰头土脸的邵建民。 邵建民瞧见她就迎过来,伸手要帮她拎行李,于冬月后退一步婉拒。 邵建民低头看自己一身和手上确实不太干净,用脏的手抹了把脏的脸,嘿嘿一笑,“你体检怎么样?” “还成,不过结果要再过段时间等通知。” “嗯,和他们高考一样。” 于冬月:“是。” 邵建民突然想起件事,兴奋地原地跳起来,“对了,我要跟你讲,咱们队里准备通电了,刘大队长已经向上申请了,我今天也在大棚那边说了下,大家的呼声很高,一百户应该没问题!” 于冬月也高兴,以后家里有了电灯,再也不用点煤油灯吃饭了,“太好了!我们家第一个报名!” “好!” 邵建民还要给她送回家,于冬月停在半路说了半晌才让他回去。 进了院子,西屋,张瑶和江展背对着窗户抱孩子呢,灶屋闪烁着盈盈火光。 于冬月把行李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上,直接去了灶屋。 周信阳坐在小凳子上,低头烧火,锅里冒着热气。 在煮面条。 周信阳心事重重,没注意到身后进来人。 于冬月迅速扑到他的背上,跟他耳语,“我回来了。” 周信阳差点把手伸进灶坑里当柴火烧。 她出门之前两人还别扭着呢,回来就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是,她最没心没肺。 老夫老妻了,耳朵尖还这么红,于冬月亲了亲他的耳廓,回头瞄了眼,没人出来,又大胆地亲了亲他的脖子。 “想吃鸡蛋羹和发糕。” 周信阳压着情绪,“不吃红烧肉和肉包子?” “也行。” 她倒是能凑合。 周信阳拍拍她的手,“进屋歇会儿吧,我给你做。” 于冬月松开环着他的胳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找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我帮你烧火。” 周信阳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浸在冷水里,知道她这两天会回来,准备好的猪肉拿出来,切块和肉泥备用。 “你……那里没事吧?” 于冬月有些累了,塞了把秸秆,随处一靠,打量起周信阳,然后没来由的来这么一句。 周信阳顺着她的目光垂头,翻了下眼皮,“没事。” “你不是都做手术了吗?身体上没有什么不适?” 当天做完看着也跟没事人一样,还以为这手术后反劲呢。 周信阳使劲揉面,手背上青筋暴起,语气不悦,“我这么小的手术和你生孩子根本没法比,你都能去当兵了,我能有什么事。” 于冬月撇嘴,又阴阳怪气她。 周信阳见她不说话了,又后悔刚刚自己嘴欠,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试探地开口,“你体检怎么样?” 问完又后悔。 于冬月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笑声,想进屋看孩子,周信阳撅着嘴她又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 心不在焉:“挺好的,不过要过段时间才有结果。” “嗯。” 那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眼前周信阳沉着一张帅脸手法娴熟地和面。 于冬月想到以后她出去当兵了,常年在外,万一出点什么事,周信阳会不会像别人那样着急给孩子找后妈? 人在就亲亲爱爱,人一走,没过两个月就能续上新人。 “好一个人走茶凉!” 于冬月没好气地摔了块木柴扭头就走。 周信阳一脸茫然,追也不是不追…… 还得给她做饭呢。 张瑶和江展围着她问她情况,于冬月大致说了下。 张瑶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给她。 是海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于冬月激动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海城?海城不就是我哥部队那边?” -- 第92页 张瑶点头,“是,以后我上大学,他在部队,如果不出意外,每周至少能见上一面的。” 于冬月真的很替他们开心,嘴角半天下不去。 “那你什么时候入学?” “那边最近在刮台风,入学时间推迟,要两个星期以后才能去。” “那我们没准能一起走!” “嗯。” 两人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到身旁失落的江展。 吃完饭,各回各家,于冬月先洗完澡坐在婴儿床边哄孩子睡觉。 “木木圆圆,我怀你们生你们也不容易,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爸爸再给你们找个后妈,你们也只能叫她后妈,亲妈只能是我,听见了吗?” “咿咿呀呀——” 周信阳在门口快速拭去眼角的泪珠才进屋。 一个星期后,于冬月收到了合格通知信件。 是部队派人亲自送的。 刘力带着空军部队的人来到于冬月家里,只是喝了杯水寒暄几句,道了恭喜就走了,后面还有任务。 于冬月也是头一次开心得这么内秀,笑不敢大笑,看了一遍通知心情激动,抬眼周信阳抱着木木神情落寞,又忧愁起来。 她整日心猿意马,定不下心神。 那头张瑶也到时间要去入学了,宋莲芝就张罗了一顿送别饭。 无非就是于冬月一家四口和宋莲芝家一家四口。 两个吃奶娃娃安安静静地在婴儿床里玩玩睡睡。 剩下六人围着锅台吃了顿铁锅炖大鹅,土豆豆角红薯粉,还在锅边贴了玉米饼。 于冬月察觉到不对劲,明明个个都清楚她和张瑶会一起离开,却没一个人提起她去当兵的事。 想来是周信阳提前和他们打好了招呼,知道开了话头免不了一顿争论,索性提都不要提。 江展还去村里代销点买了瓶白酒,宋莲芝和张瑶、周信阳也算是小痛快地喝了一把。 于冬月跟江颖江展在一边逗娃娃。 吃完喝完,江展搀宋莲芝,江颖搀着张瑶要回家。 宋莲芝握着于冬月的手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最后只说一句,“你一切放心。” 于冬月鼻子一酸,提着那股气放不下,在院门口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失神。 被凉风吹了半晌这股气都过不去,不想回屋影响到周信阳和孩子,就不知和谁别着劲杵在门口不动弹。 深呼吸。 一口气还没呼出去,被人霸道地打横抱起,往屋里走。 周信阳从脸红到脖子,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用脚踢上西屋的门,把人扔在床上,不给她反应时间,整个人扑上来,顺着她张开的嘴唇探进去。 于冬月推了一把,没推动,余光没看到婴儿床,也就顺着他。 周信阳发泄似的,衣服扣子被他拽坏了两个,明显感觉到他此时强烈的情绪起伏,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强势不容阻拦。 边在她的脖子以上吮咬,额前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眼角缓缓流下了泪水。 张瑶和于冬月是同一天走的。 孩子拜托宋莲芝照顾,周信阳送两个人去县城坐火车。 先送走了张瑶,约好一定要写信,一定要平安。 于冬月意外地没什么话要说,只是靠在周信阳身上,等着火车快开车的时间再上车。 那边乘务员在催了,于冬月才笑盈盈地亲了他的脸一口,拎着行李上了车。 车窗是开着的,于冬月找好自己的位置,露出个脑袋跟周信阳摆摆手。 “我放假就回来!你要等我!” “一定要回来!我等你!我会给你寄孩子们的照片!” “你们三个的,我要你们三个的照片!” “好!” 火车缓缓开动,周信阳大步跟着走了两步,被检票员拦下。 于冬月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一节发黄的卫生纸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第46章 训练基地 所有人到先前体检的地点集合, 换上绿色军装,再一起去往训练基地。 秦秋霜边核实人员名单边微抬眼皮道:“换好服装整理仪容仪表,十分钟后在这里集合, 集体剪头发。” 队伍中此起彼伏地倒吸气声音,谁也不敢大声质疑, 当兵剪短发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于冬月接到合格通知, 一连几天处于既兴奋又不舍的情感纠结中,没心思想着剪头发这事, 现在有些后悔没在家剪了再来。 大家领了服装进宿舍楼换衣服。 绿军装,面料是的确良, 涤纶与棉质混纺,这种面料耐磨洗后干得快,用来当军装非常合适。 好多人对军装爱不释手,要不是来当兵, 这辈子都不见得能穿上的确良面料的衣服。 刚才楼下集合的不止是于冬月那天体检合格的人, 听旁边人说还有其他省市的,会一起到某基地进行新兵训练。 所以人很多, 大家到了门口随便找个地方站到队伍中,不敢大声说话, 于冬月扫了两眼,人挤人, 黑压压一片,没见着熟面孔。 回宿舍楼换衣服,她就去了前些日子住的那间寝室。 轻轻推开门,果然,她喜上眉梢。 顾佳南和杨素敏衣服都脱了一半了。 杨素敏咋咋唬唬,“呀,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最后心理测试没合格!” -- 第93页 顾佳南倒是淡定,微微弯着嘴角,语调没有太大起伏,“进来换衣服。” 三人换好衣服,帮对方整理衣领,脸上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下楼集合,男女自动分开,女兵只有一小撮。 一百来个新兵换上了军装,一眼望去,个个精神洋溢,丝毫没了刚才穿着破布烂衫的颓气。 秦秋霜点了几个头发已经合格的兵出列,一人发一把剪子,在于冬月头发上比划示范,“女兵头发到这里就可以,男兵按照郑海堂的长度,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话音一落,于冬月不长的长发被秦秋霜一剪子剪掉,清晰可闻咔嚓咔嚓的声音,还给她小修了下边边。 于冬月:“谢谢秦指导。” 秦秋霜鼻腔“嗯”了声。 秦秋霜约莫着也就不到30岁的年纪,和新兵里年纪最大的差不多,气场不是高了一星半点。 剪完头发,秦秋霜叫上队伍末尾的几个人拿了扫帚清理地上的碎发,都清理干净后才带队往火车站前进。 穿着统一的绿军装,从家带来的行李都被塞到统一的绿背包里,一条绿油油的风景线,路过的人不禁停下注目,眼里充满了敬佩。 整个车厢都是他们这些新兵,都找地方坐下后,崔干事和几位领导才出现,脸上表情和气,没有压迫感,还让大家放松,坐十个小时的火车还要转去坐几个小时的船,随意一些就好。 于冬月靠窗坐,身旁是顾佳南,对面是杨素敏和一个看上去比顾佳南还高冷的女兵。 没有人能逃脱过杨素敏的积极主动,“你好,我叫杨素敏,她是顾佳南,她叫于冬月,就是咱们新兵体测全体第一。” 于冬月扯了扯嘴角,看窗外。 高冷女兵一张嘴声音明显发抖,“我……我叫,邹娜。” 整个车厢都在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杨素敏也来了兴致:“邹娜你好,你哪里人,我是……” 顾佳南大长腿踢了杨素敏一脚,“没看人家不舒服吗?” 于冬月闻言看过去,邹娜使劲抠着手指,眼神没有焦点,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 杨素敏也才发觉,关心道:“你怎么了?我帮你叫指导员吗?我包里有药,你需要什么?” 邹娜按住要起身的杨素敏,颤颤巍巍,“我没事,我只是……和不熟悉的人说话,会紧张。” “你社恐啊?” 于冬月问她,“就是和别人社交、交流时容易产生恐惧感。” 邹娜点头。 “所以你装作高冷不好接触的样子,以此来避免和别人交流。” 邹娜疯狂点头。 于冬月本身也是清冷的长相和性子,在这里倒是显得慈眉善目起来,“没关系,用你舒服的方式和大家相处就好了,不想说话就不说。” 于冬月说完就继续望着窗外,邹娜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杨素敏知道她是害怕不是不喜欢,开朗道:“呀,那你是怎么通过那个心理测试的?你面试的时候说什么了?” 邹娜磕磕绊绊和杨素敏复述了一遍那天的经过。 杨素敏得出结论:“你可能是其他项目条件都太好了才通过的。” 邹娜低头继续扣手,脸上没了表情,眉头微蹙,又恢复了极其高冷的样子。 杨素敏没事人一样,从头上行李架拿下背包,掏出两袋子零食,“我妈给我装了好多零食,等我们到了基地,我把地址告诉她,吃完了她再给我寄。” 秦秋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们四人座位的邻座,起身,高声道:“到了基地你们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要上交,生活用品会统一发放。” 杨素敏解零食袋子的手一僵,皮笑肉不笑,“嘿嘿,那就都吃了吧。” 她留在桌上一堆,剩下的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去发,回来没见少,又拿了不少别人的吃食。 于冬月作为四人当中第二开朗的,自动承担了分零食的任务。 吃得差不多了,杨素敏又拿出一罐麦乳精来,“不吃完就得交上去了,拜托各位了。” 于冬月抓了把在手心里干吃,杨素敏拿搪瓷缸子冲了热水放桌子上大家一起喝。 才喝得见底,天渐黑,发放盒饭了。 一个个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明知吃不下去什么了,还是拿了一盒,说到底是馋,也慌着以后可能吃不上这好东西了。 掀了盖子,于冬月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下正常进食,塞了满满一口,骤然五官紧在一起。 她筷子挑起绿绿的一条,嫌弃道:“这是啥?” 杨素敏挑了一根放嘴里吱吱咀嚼起来,“茼蒿啊,你没吃过?” “我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 原本没吃饱,还想着多吃两份盒饭,竟然有这么难吃的配菜。 这年头挑食不是啥好品性,于冬月不想别人觉得她是一直过着多好的日子的,艰难咽下去。 顾佳南默不作声地把她盒里的茼蒿都夹出来,自己那份的西红柿土豆片夹给她,低着头嘟囔:“我跟你换。” 于冬月感激不尽,“谢了。” 吃完了于冬月又要了一份,这份的茼蒿被杨素敏和邹娜分着吃了。 吃饱了就困,人之常情。 车厢内安静下来,于冬月靠在顾佳南肩膀上睡着了! -- 第94页 顾佳南斜眼睨她,也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可是叫醒她又有些难为情…… 凌晨到站,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地等着其他乘客都下车后再排队下车。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了坐船的地方。 上了船有人直接把背包放下,平躺在地上,也算是解乏。 昨晚睡够的又开始新一轮自我介绍。 清晨,又是在海上,凉风习习,没哪个人有心情看风景的。 秦秋霜貌似也看出来了这些新兵已经开始焦躁,就给他们找些事情,把私人物品都交出来。 全扔进了一个麻袋子里。 “指导员,钢笔和本子可以留下吗?” “拿来我检查一下。” 杨素敏缩紧一团,“还有心思记笔记吗?” 最终除了指导员检查可以留下的少部分物品外,都被塞进麻袋里,背包和身上全是绿色。 让人敬仰和有安全感的绿色。 岛上风大,这样一座小岛,除了部队的人,也有一些原始住户。 船靠岸时,好些个人来看热闹。 他们被带到训练基地,在小岛最东边,男女宿舍分开,无论是外观还是房子里的布局都极其简单,甚至是空旷,一览无余。 这次新兵中女兵仅有14人,于冬月她们四人被分到一班。 杨素敏瘫在床上,“这是怎么分的班?按理说体测成绩的话,我是不可能和你们一起的。” 没人接茬,都太累了。 女生宿舍只有两层,所有人都住在二层,因为一层会返潮。 女兵少,所以每间寝室能住8个人现在只分了四人一间。 今天不会就这样轻松过去的。 这个想法在于冬月脑子里螺旋上升。 有人敲门。 一道男声:“我是未来三个月你们一班的班长,瞿卫东。” 寝室内四个女生迅速从床上下来,立正站好。 瞿卫东推门进来,衣装整洁表情严肃,缓步向里走,一一打量每个人的脸。 像是在认人。 “你们每个人自我介绍一下。” “报告班长,我叫于冬月。” “完了?” 瞿班长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常年训练脸上皮肤被风吹日晒成黑黢黢的干皮。 于冬月寻思不就是认个人脸,对应下名字,难道真要来个3分钟自我介绍才成? 秉持着对上级的尊重她刚要开口继续详细讲述她的信息,就被瞿班长略了过去。 瞿卫东冲顾佳南扬下巴,“你说。” 下面的介绍内容一个比一个详细,祖籍都出来了。 瞿卫东站回屋子正中央,从丹田发出的声音,“今天是你们放松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你们就是军人,不要想着偷懒逃避。往后三个月你们就是我带的兵,一班一共十二个兵,别的班长可能不想收女兵,觉着麻烦,但是在我这里,不分男女,看的是能力,你们所有人全部统一标准。” “达不到我要求的,趁早给我滚蛋,我们一班不要孬的,我带的兵必须是全连最优秀的兵!” 全员屏住呼吸。 “休息吧。” 这一段慷慨激昂的发言后,她们四个比刚才还累! 杨素敏嘀咕,“我有预感,一班一班,绝不一般。咱们班一定要求是最严格的,天呐,我为什么会分到一班!” 邹娜第一个铺好床铺,拿了抹布把所有桌子窗台都擦了一遍。 于冬月和顾佳南都佝偻着身子眯过去了,晚上吃饭的哨声响起才起来,跟邹娜说好下次大扫除她可以歇一天。 靠海吃海,食堂一大盘子窝窝头旁边就是一桶海鲜面。 他们都拿着刚发的饭盆。 于冬月端着饭盆,让食堂小妹盛了满满一盆海鲜面,又拿了两个窝窝头。 新兵吃饭不要钱,可劲儿吃! “食堂小妹长得不错,你们说是不是?” 杨素敏食欲一 般,漫不经心看起热闹。 邹娜应她,“嗯。” 于冬月和顾佳南都着急吃完饭回去歇着,不是能长期保持体力的人,只能学会保存能量,留到关键时刻释放出来。 吃完饭,拎着东西去澡堂洗澡,回到水房洗衣服。 到处都是紧张的氛围,没有人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说闲话的。 跟大学寝室的氛围完全不相同。 搞得于冬月半夜还惊醒一次,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从飞机上掉下去了。 记得从高处掉下去是长身体的表现,她才安心继续睡着。 *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大早,瞿卫东就带着一班十二个兵绕岛跑圈。 大圈路不平,绕的最里面的小圈。 谢天谢地。 估摸着有三公里。 于冬月深知,越在后面跑越累,瞿卫东没让他们保持队形,她就跑到了队伍前头,在第一排。 这可是激起了同是一班的红背心郑海堂的胜负欲。 于冬月无奈甩了把头上的汗,回头扫了眼,瞿班长在队伍末尾训杨素敏呢,就小声跟郑海堂打商量。 “郑海堂同志,我没想跟你争第一,咱都是一个班的,团结一点,慢点跑行不?” 郑海堂回头看看她,再看看身后的大长腿们都呼哧带喘的受不住了,放小了步子。 -- 第95页 跑步禁止说笑,四周只能听见热气腾腾地呼吸声。 最后一公里的时候,于冬月已经快坚持不下来了,慢慢落在队伍后面,前面郑海堂的身影越来越远。 第一天,就这么剧烈又极限的运动强度,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摔倒再被身旁的拽起来,走两步被瞿班长一脚蹬屁股上,跑着跑着直接撅路边吐起来 。 想必瞿班长早有预感,他的脸上并没有于冬月以为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是很正常,带着点狠戾,带着点漠然。 早饭,瞿班长是和大家一起吃的,氛围也不轻松,大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腿更不用说了,坐着都直打转。 瞿班长冷淡道:“前两个月每天三公里,第三个月每天五公里。” “……” 胃抽筋了。 回寝室暂时休息半小时,听见其他班的女兵说:“不愧是一班,比咱们起得早,跑得也多,二班是一公里,你们呢?” “我们班班长说第一天,先跑两圈操场热热身就得了。” 杨素敏吐了两轮,刚才早饭也只喝了几口米汤,她喜欢上铺,现在也爬不上去了,就趴在没人住的下铺床板上。 “我搞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分到一班!” 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邹娜揪了块卫生纸给她擦眼泪,安慰道:“每个班都要尽量平衡实力的,如果都是很厉害的,以后要每个班比赛的时候,对其他班也不公平啊。” 杨素敏撑着上半身凝视她,顿了半晌,然后嚎啕大哭。 那头瞿卫东被连长叫去问话,“新兵第一天就这么大强度,你想要了他们的命?” 瞿卫东面不改色,“连长,我今天已经放松要求了,没要求速度,跑一天能跑下来也算,他们……我们班就是厉害,一早上就跑下来了,还能赖我不成?” 连长随手抓起一叠材料甩他身上,“滚!要是谁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早上邹娜刚说了以后会班和班之间比赛,上午训练就开始准备了。 团体赛! 先做三十个仰卧起坐——下一个人二十个引体向上——越矮墙——走木桩——翻高墙——上下两根麻绳高空二十米——爬铁丝网——过高低台——集体抬树干——绕标志杆——一百米冲刺。 先是所有人所有项目从头到尾都做一遍,然后选出自己擅长项目,在和其他班比赛中运用自己优势取得胜利。 瞿班长扯脖子喊:“我要你们每一次都尽全力!” 其他班也在这附近训练,练军姿和军体拳,循声望过来。 哨声一响,一班十二个人如弓箭一般发射出去。 大家目标一致,却也因此不小心撞到彼此,力气稍弱的一个大屁股墩坐在地上。 前面人没收住跑了两步,又回来扶起被自己撞到的人,一起向前冲。 于冬月弹跳力一般,好在有跟绳子可以借力,她力气足,攀上了高墙。 她蹲在高墙上,伸胳膊拽下面的人,一把一个,毫不费力。 被她拽上去的人也都一时纳闷,一个人的重量怎会这样轻松? 看到一班互相帮助的瞿班长不动声色,心里琢磨着下午要加练。 远处办公楼窗前,崔干事和董伟强董连长往下瞧着。 “你招来的这个新兵,都调查清楚了?我怎么看着不太正常?” 崔向军脸色微变,“她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就是很普通的背景。从小在乡下长大,后来向上申请建造大棚实验大棚种植。前段时间曾见义勇为救了北城粮食局的员工。刚生了孩子三个来月。旋梯别人最高正反五圈,她二十五圈。” “郑海堂他家三代从军,对他从小严格要求,是这届各方面条件最好的,可是折返跑成绩那位第一他第二。” 董连长面容僵硬,“你管这叫普通?你没看见她刚才拽上去一个人却丝毫不费力?” 崔向军坦然:“要是别人我会怀疑,放在她身上,我还觉得挺正常的。” “所以,你认为她是天生的老天爷赏饭吃?” 崔向军耸耸肩膀,“我只能这样想了,她家往上几代都查遍了,她家还是个重男轻女从小被打到大的,你说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董连长瞥他一眼,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每一天,一班的训练强度都倍杀其他班。 每次一班解散,都会受到众人崇拜的眼神。 崇拜但不向往。 二班班长把二班的兵带到树荫下,语重心长,“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好好珍惜吧。” 今天是木木圆圆出生百天,于冬月要给家里写封信回去。 即使最快也要半个来月才能到。 洗漱完了就趴在枕头上写,今天拽了好几个人上高墙,后面接着又是在细麻绳上走二十米,和爬过一片铁丝网,她手抖地拿不住笔。 刚写上:周信阳———— 浑身又累又疼就趴在纸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是这样,一封800字的信写了一个星期才完成。 她去问班长要怎么把信寄出去的时候,瞿班长只是把她的信接过,“每月一次固定寄信时间,这个月的信前天刚送走,你这封得下个月了。” 于冬月又拿回去,寄信这么麻烦,她顺便给宋莲芝张瑶江展江颖他们的一起写了。 -- 第96页 “回去跟你们寝室的说一下,明天正式集体比赛,一班拿不了第一,那就提前五公里。” “班长……” “听见了吗?” “听见了。” 于冬月在这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服从、听指挥。 正式比赛。 于冬月负责的项目有三人越高墙、两人走钢丝、集体抬树干、穿越铁丝网。 负责越标志杆的杨素敏说她“能者多劳”。 今天正式比赛,早上还要跑三公里是于冬月没想到的。 之前她都认为瞿班长是想让他们练到在整个连中排第一,现在她才知道,在瞿班长心里,他们一班所有人就是第一,没拿到第一就是没努力没正常发挥。 刚跑完三公里腿软,气都没喘匀,第一个一百米项目的兵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班年纪最小,也是体检那天站在于冬月前头的毛寸小伙,赵达摔了。 同寝室的郑海堂要去扶他,被瞿班长吼了回来,指着地上下巴擦掉皮的赵达嘶吼,“赵达,你干什么吃的!赶紧给我起来!” 赵达先是晕头转了向,原地转了一圈看见已经进行第二第三项目的人时才拔腿跑过去。 拍到第二项目的手就一脸颓丧地坐在地上,被郑海堂揪着衣领拽起来,“去后边准备集体项目!” 赵达身心都受了伤,连滚带爬跑过去。 落后了十几秒的一班,没有放弃,后面的项目连连失败,也在继续坚持完成。 一共九个班,一班排到第七。 一班的人都互相鼓励,拍拍对方说:“尽力就好,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身后瞿班长黑着一张脸走来,“还有脸笑!” 十二个人立刻站成一排,做好被训的准备。 瞿班长直接越过他们走了过去,向董连长报告说了些什么。 董连长表情不悦,像是没什么好话,唾沫星子飞满天。 别的班的看一半的眼神也不对了。 天天比他们练得那么用功努力,怎么是这样的结果? 有人觉得他们在保存实力,有人觉得他们平时就是在装比。 反正没了之前的崇拜,倒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们。 一班虽然互相安慰,心里也不得劲,练了那么久,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算瞿卫东不训他们,他们自己也在埋怨。 可是,瞿卫东有可能不训斥他们,那是他懒得多费口舌。 他会让一班的付诸在行动上,让他们永远记住今天的失败。 一班的人战战兢兢练了一天的齐步正步走。 当天晚上,于冬月在给周信阳的信里写到:我可能被我们班长pua了,现在他一会儿不训我们,我们就浑身不自在。 第47章 飞行员 一层水房。 “一班是疯了吧, 昨天半夜吹哨子在楼下把一班的人都叫出去训练,也不知道干什么,我刚才看见一班女寝门还是开着的, 被子都没叠,一个人也没有。” “啊?现在还没回来?我昨晚也被吵醒了。” “昨天一班成绩不好, 一班长是真恼了。” 一班十三人此时刚跑完五公里, 站在海边——听海风。 瞿班长大发善心让新兵们原地休息十分钟,让人找来三艘小木船放在岸边。 “十二人分三组, 每组四人,绕岛划行一圈, 排名最后的一组,再罚五公里。” 瞿班长凛然正气,如是说。 全体眸光黯淡,连唉声叹气都发不出来, 四周只剩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瞿班长:“还有一分钟!” “郑海堂!邹娜!杨素敏!翟磊!一组!” “到!” “于冬月!赵达!张峰!韩起!二组!” “到!” “顾佳南!郭志新!康回!沈春收!三组!” “到!” “倒计时, 三、二、一出发!” 十二人三组迅速奔向木船,四人齐力将没什么重量的小木船推到海边, 互相对视一眼,进入船中, 四把船桨,一人一把。 对五公里的恐惧感弥漫全身, 拿着船桨的手都在抖,全凭着一丝坚韧向前滑动。 已经一起训练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前些日子训练团体赛也有了些默契。 虽不至于船桨之间打架,却也因过于心慌意乱,导致船只前进速度缓慢。 看见前面一组的船超出了那么远,张峰急了:“快点!三组要赶上来了, 赵达你能不能用点力!” 赵达被他吼了一声,身上一抖,船桨没拿稳,滑了出去。 岸边的海水并不清澈,此时太阳刚要升起,海风大天气凉,要下海拿回船桨,简直难上加难。 张峰面目狰狞,无奈捶胸对天大喊:“啊啊啊——” 赵达惊慌失措,他才过完16岁生日,除了一身腱子肉,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他,无论是生活阅历还是见识都接近于无。别人一吼他就慌,他正犹豫是下海拿船桨还是怎样。 于冬月把自己的船桨给他,让所有人坐下,靠左两人靠右两人。 匀速,一起使力,向后滑动,身体随发力动作前后摆动。 “一二一!” 于冬月和赵达轮换着划,最终二组以微弱优势第二。 三组四人少交流没默契,过程中劲不往一处使,自然是没有取得好的成果,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脸上表情都沉着,认罚晚上的五公里。 -- 第97页 瞿班长很是不满意,带他们在山底下捡大石头装进背包里。 抬头眯眼望去,这座山应该是以往训练攀岩的地方,从山顶垂下来几根粗麻绳,是帮助攀登过程受力的。 瞿班长带队走到侧面。 “你们从这里上去。” 杨素敏刚才确实托了组内另外三人的帮助才能没落到最后一名,身上背着这么重的石块攀岩?她退缩了。后退两步被瞿卫东一拳杵了回去。 无保护负重二十公斤攀登35米高垂直崖壁。 让他们这些当兵还不到一个月的新兵感到毛骨悚然,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可是在这里必须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没有退路。 一人找了根绳子准备攀登。 杨素敏已经吓哭了,离地7米时就涕泗横流,大哭大喊:“我不爬了,我胳膊没有力气了,我要掉下去了,我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于冬月就离她不远,右手绕了几圈绳子,脚底踩实后,伸手要去拉她一把。 “你在我上面爬,你掉下去我接着你。” 这句话给了杨素敏很大的安全感,杨素敏擦干眼泪不让泪水模糊视线,咬牙向上攀登。 内心坚韧是一回事,真实的体力是另一回事。 她再坚持,也抵不过早已血肉外翻的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至整条手臂,她像是被电击一样缩回右手,脚下一滑,整个人腾空,只剩紧攥绳子的左手。 于冬月在她左上侧,“坚持住!我来了!” 杨素敏右边是顾佳南和韩起,见状都向她的方向挪动。 杨素敏已经坚持不住了,左手感觉绳子的粗制纤维已经嵌进手心的嫩肉里,往下滑动了十厘米。 她没有像刚才那样大喊大叫,而是一丝动静都没有发出,心下已经做好非死即残的准备。 既然这是她当初不顾全家反对,毅然决然坚持选择的事情,无论怎样她也绝不后悔! 她松手了…… 没有急速坠落的失重感。 杨素敏抬眼,于冬月那张清冷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于冬月左手抓住绳子,右手拽住了杨素敏的手腕,快速寻找附近能落脚的地方,她右手轻轻一荡,让杨素敏贴紧崖壁。 于冬月看出杨素敏已经精疲力尽,凭她自己现在在半山腰,是上不去下不来的,于冬月将身上的背包脱下要扔到山下去。 头顶伸下来一只手,是韩起。 “我帮你背。” 瞿班长说这些石块要在山顶见到,如果于冬月把背包扔下,就算她和杨素敏上了山也不能算合格,指不定还要接受什么惩罚。 于冬月也爽快地把背包递给他,韩起把背包背在前面,也不再停留。即使瞿班长没有限制时间,可大家的体力都在消耗,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不会是自己摔下去。 杨素敏声音发虚眼神涣散,“冬月,你自己上去吧,不要管我!” 于冬月不跟她废话,抓住她的胳膊就往自己肩上捞,“抓住我!” 杨素敏也不敢不听,两人现在的动作,她不顺着就有可能把于冬月带下去。 杨素敏四肢牢牢攀在于冬月身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于冬月。 杨素敏身高166体重58公斤,身上背着二十公斤的石块。 于冬月刚才也是因为要照看杨素敏才前进缓慢,此时不用分神,身体的饥饿感也转化为动力,四肢并用,倒是比刚才看着还要轻松。 瞿卫东站在山顶等他们,所有人浑身发抖笔直地站着军姿等待瞿班长的命令。 他先是看见了韩起身上的两个背包,不屑地翻了下眼皮。 当于冬月汗如雨水般的脸在崖边露出时,众人松了一口气。 只有瞿卫东瞪圆了双眼,他刚才从另一边攀上山顶,并没有看到于冬月救杨素敏的场景。 以往训练中也见识到了于冬月惊人的体力,可是现在已经魔鬼训练了几个小时,她还能有如此力气把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背上陡峭的悬崖。 瞿卫东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鄙夷瞬间消散! 山顶休息半小时后,瞿卫东带队去了一片泥巴地。 他提了提裤子,站在泥地中间,嘴角微勾,豪言壮语,“你们把我打倒在地一次,就能过关一个人,今天剩下的时间你们随意安排,你们十二个对我一个。” 话毕,郑海堂脱下背包和外套,大叫着向瞿卫东冲过去。 瞿卫东一个闪躲,郑海堂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巴。还得到了瞿卫东毫不掩饰地嘲笑。 有几个人现在已经被折磨得气红了眼,没人能接受他竟对一帮新兵这么狠。 一窝蜂十个人冲了上去,瞿卫东一招一个,摔得又狠又远。 于冬月站在一边观察瞿卫东的招式。 他脖颈僵硬,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总是梗着脖子出招,在脖子受到攻击威胁时,他便会一招制敌,没了想要耍人的兴致。 于冬月招手叫来郑海堂,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其他几个人已经一身泥地趴在地上,还想要一股脑冲上去,杨素敏冲了一次被扔到泥潭外面,就那个姿势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瞿卫东哂笑,“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兵,一起上还不能打倒我,还想上战场去打敌人?” 郑海堂和于冬月轻点了下头,走到瞿卫东身边招招向他的脖子进攻,瞿卫东火了,也是呲牙咧嘴下狠手。 -- 第98页 此时于冬月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一个扫堂腿,瞿卫东倒地一次! 刚起身,于冬月一个背摔将人摔在泥池子里,泥点子崩得老高。 当瞿卫东专注于攻击四肢的于冬月时,却被郑海堂来了个反手封喉。 …… 最终十二人把瞿卫东压在身下,齐声数了十二秒,起身围着瞿卫东站了一圈,威胁地瞪着被泥浆糊了一脸已经看不出表情的瞿卫东。 瞿卫东要起不起地一甩手,十二人四散开来,兴奋地抓起自己的背包往寝室跑。 瞿卫东嗤笑:“还能跑?这是没累着啊!” 他就地手枕在脑后躺下,眯眼看向头顶的太阳。 虽然很饿,还是都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有的还先睡了一觉。 杨素敏睡着睡着就捂着嘴哭起来,往下一看都熟睡着,她又硬憋了回去。 一觉醒来,已经天黑,大家一瘸一拐去食堂吃了顿饭,和往常的吃食一样,十二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大快朵颐。 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翟磊调侃道:“是不是还得谢谢咱班长呢?” 被其他十一人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回寝室后,拿针烧一下,把脚上的泡挑开,往身上擦破皮的地上涂上药水,在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缠上纱布。 一个个疼得咧嘴,想起早上的魔鬼训练,却是一声惨都没叫出来。 连队其他班听说了那天的事,都对一班的人表示同情,觉得瞿卫东过于残忍。 还撺掇着让一班的向上反映,换班长或是直接换班。 可是一班的人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一听这话都一脸“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 后来,一班的训练强度仍然是最高的,他们跑完五公里吃完饭回去了,别人才刚起床准备洗漱。 晚上经常的紧急集合,别人晃晃悠悠慌乱着找自己班的队伍,往右一看,最前头,一班十二人早已笔直地站成一排,而瞿卫东目不斜视站到队伍最前方。 看得二班长三班长脸都红了,第二天又给自己带的兵加练一公里。 一班成了整个连的卷王,最初抱怨的十二人竟也开始乐在其中。 由于邹娜被瞿班长强制提为队长,所以每天跑步喊口号都要邹娜带着,起初还社恐的她已经能站在整个连队前代表一班讲话了。 只是稍微腿颤。 杨素敏能全程跟上五公里了。 虽然还是在队伍最后头,连跑带走的,每天要被瞿班长踹上几脚。 新兵训练第三个月,整个连的兵集体训练,每天一起跑步五公里。 一班齐齐在队伍前头,都惦记着瞿卫东说的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先到先得,脚下步子比以往都快了许多。 直到新兵训练最后一个星期,大家才知道,他们训练过程每天都会有领导巡视查看,并早已决定接下来各位的去处。 最后一天集体大会,一百多个新兵老兵席地而坐。 崔向军站在话筒前郑重发言:“下面通知被选中进行飞行员训练的有:郑海堂,于冬月,韩起,张峰,顾佳南,赵达,沈春收……” “哇,二班只有两个,一班有七个。” “除了他们,我们剩下的都是被分到地勤兵吗?” “这可没什么不服气的,他们一班确实值得。” “都是保卫祖国,为国效力,飞行员和地勤兵都很重要!” 散会后。 瞿卫东叫上人拿了一兜子大白兔奶糖扔在食堂桌子上,“苦了三个月,最后了吃点糖甜甜嘴吧。” 杨素敏深知自己的体能不适合当飞行员,可是邹娜不一样啊,她蹭地起身,脱口而出,“班长,邹娜各方面条件都是优秀的,为什么她没有被选为飞行员?” 瞿卫东收起刚才的风轻云淡,正色道:“如果战场上你不能替他们死,就闭嘴。” 杨素敏下意识咬紧嘴唇,邹娜剥了块糖硬是塞了进去。 张峰站出来打圆场,在岛上代销点买了几瓶说不上名字的白酒,一人倒上一碗,瞿卫东用的缸子。 “班长,被你摧残了这么久,这要离开了,还怪舍不得的。” 张峰喝了一口就上脸,脖子耳朵通红。 瞿卫东咬紧后槽牙,冷哼一声。 于冬月也站起身敬瞿卫东,直截了当,“班长,我敬你。” 依誮 瞿卫东爽快地一口干了,又被翟磊忙不迭地倒满,又喝了个底朝天,酒一下肚路子就不稳了。 腿也飘,嘴也瓢了。 他一个个拍他们肩膀,蹙眉看于冬月,“你……最让我刮目相看。” “我以前不夸你们,是怕你们骄傲,怕你们现在轻松,以后就惨了。你们优不优秀我能不知道吗?你们都是我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就说体力最差劲的杨素敏。” 杨素敏被点名精神紧张,斜眼瞧他。 “就你,跑得慢四肢无力还爱偷懒。但是你集体感最强,你专注力最强,十二个人里你最细心,有啥事我交给你就放心,要我交给于冬月,她不乐意她就能给我撂挑子不干,你绝对不会,你就是最负责那个。” 于冬月嘴角一抽,一捧一踩好套路啊,她话锋一转:“班长,你以后还带新兵吗?” 瞿卫东喝多了也敏感脆弱,眼眶一红,“咋了?我不能带?我把你们带的不好吗?你们他马可是最厉害的班最厉害的队。” -- 第99页 几个人边哄边拍他,哄睡着了,就让郑海堂给扛回去了。 飞行员要单独去某军区训练,其他地勤兵还留在岛上。 于冬月和顾佳南收拾东西,一旁杨素敏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舍不得你们,以后我们会被分到一个军区吗?” 顾佳南把刚才揣兜的大白兔奶糖扔给她,“会的,你能成为所有新兵里前三,我们就会被分到一起。” 三人眉头一紧。 * 他们下船后,来接他们的是几架直升机。 有人只在报纸上见过,现在可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满心满眼的惊奇。 于冬月觉得甚是亲切。 直升机上大家虽然欣喜,却也感到强烈的身体不适,于冬月是唯一一个有闲心看窗外风景的。 崔向军带他们先认了认地方,就让他们先回宿舍休息。 这倒是比新兵训练那三个月轻松了一些。 秦秋霜来女寝给她们送信,本来是寄到岛上的,他们出岛也都忘了这事。 秦秋霜记着,去取信的地方一个个翻出了几个要离岛的人的新,就一并带了出来。 否则他们还得晚上一个月才能收到。 顾佳南是南城父母给写的信,她躲在被窝里看。 于冬月坐在窗前拆开信封,想着趁现在还有时间,看完信赶忙再写封回信。 五张纸,密密麻麻的字。一张照片。 照片中,周信阳弯着唇角一边抱着一个女儿。 照片应该是她刚走不久拍的,和她印象中没怎么变样。 信上周信阳说了些两个女儿的小变化,家里一切都好,女儿一切都好,小姨他们一切都好。 就是江展总吵着要来找她,所以经常被宋莲芝打嘴巴子。 让她不要担心家里。 于冬月提笔要写封回信,先写了三个月多么辛苦多么累…… 然后划掉,重新换了张纸:我也很好,不用担心我…… 接下来日常的基础体能训练,比那三个月轻松多了。从别处来的看见他们当初一班的几个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峰说了几项魔鬼训练就让那人脸色发绿。 以前是身体上的折磨,现在是心理上的艰苦。 关于驾驶各种飞机的理论知识就要他们伤脑筋。 还要高空飞跃高空走钢丝、转旋梯,来针对性的为开战斗机做准备。 还很长时间,她收到了张瑶、江展江颖、江鹏、杨素敏、周信阳的信,却根本没时间回。 好不容易今天提前完成任务,转完了旋梯赶回来写了一张纸,鼻血流到纸上,浸透了剩的小半本信纸。 又要重新写。 时间过得很快,于冬月申请第一次单飞。 是所有新兵中第一个申请的人。 被有经验的飞行员带着飞了几次,其他理论课程的测试于冬月都是排名前列。 他们也在课程中得知,造一架飞机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培养一名飞行员需要投入多少,一旦单飞失败,可能会面临怎样的结果,飞机损坏,飞行员的伤亡…… 所以大家虽心里对单飞有憧憬,却也不能轻易做下选择。 于冬月给周信阳写道:飞机很贵,所以我们所有人都非常爱护,也不敢轻易去尝试单飞,怕造成巨大损失。 不过我有信心,我一定可以成功。 过年我回不去了,我申请了可以给家里打电话,你能在三十前一天晚上在供销社旁边的那个邮局等我吗?我会在上午十点给你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恐有意外,我会在腊月二十九上午十点、十点三十分都打一次,如果你错过了十点整的,就再等等我。 这是于冬月走后的第二个年。 腊月二十九早上七点,周信阳把女儿们送到宋莲芝家,骑自行车去了供销社附近的邮局,等电话。 快过年了,外面大雪纷飞。 周信阳在门外站了一会,头上身上被盖了厚厚一层雪,工作人员让他进去待着,他就站在屋檐下,能听见电话声,也能看见白茫茫的天空。 十点零二分,没有电话响起。 十点三十二分,邮局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响过。 周信阳还算淡定地让工作人员检查了下电话线路,是好的,可以接通。 现在都在家准备过年,这几天都不会开门,供销社的已经下班了,就剩邮局的人还在,今天关门也早。 他待到中午十一点邮局也放假了,他就站在门外等,就算没有办法接听,也要知道于冬月真的打了电话。 可是天黑了,邮局的电话也没有响过。 周信阳推着自行车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他心想:回去就要写信问问,是不是突然有事情没来得及,还是邮局电话坏了,她没打进来? 他回村第一件事就是去刘力队长家,天冷,吃完饭都进被窝了,刘力披着衣服给他开门:“咋了?” 周信阳睫毛上糊着一层白霜,使劲闭了下眼睛,“队长,咱们队里什么时候能安电话?队里办公室不是也有电话?我家能安吗?都通上电了,安电话也可以吧?” 刘力要迎他进屋,他就站在大门口不动弹,刘力冻得牙打颤,“我回头问问,安电话可不少钱。” “没问题,多少钱我都安,您帮我想着点。” -- 第100页 周信阳道了好几次谢才走。 回家先把屋子里的火炉燃上,才去宋莲芝家接孩子回来。 经过他坚持不懈地催促,一个月后,周信阳家成为玉禾村第二个安了电话的地方,第一个是办公室。就算开了先河,也没别人安,安个电话花半年挣的钱,没人愿意。 周信阳高兴。 他一只手抱着活泼爱动的圆圆,一只手忙不停写信。 把电话号码写上:家里安了电话,你以后往这个号码上打就行,我随时都能接到。 另一边,部队医院病床上,昏迷了两个月的于冬月终于睁开了眼。 第48章 立功 于冬月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后半夜, 单间病房里悄无声息,只能瞥见窗下长椅上躺了个人,长长瘦瘦一条, 她四肢发软使不上力,也不知道那是谁。 她记得她是从飞机上摔下来了。 那天, 是申请单飞日期的前一天。 基地二十公里外一山村因恶劣天气影响山体塌陷, 情况危急,需要救援。 受困人员近五十人, 需要基地所有直升机一起出动。 于冬月等人在这一年多的训练学习中,不止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自然也学习并锻炼了很多救援、空降、射击、炮弹等知识。 近半年来,于冬月曾经跟机参与救援6次,担任副驾驶飞行员两次。是这一届所有预备飞行员中成绩单最亮眼的一位。 这次的情况尤为恶劣,几乎全员出动。 于冬月的带教师父卫晴天, 今年39岁, 飞机驾龄十五年,驾驶歼击机安全飞行1000小时, 是全国纪录保持者。 这次卫晴天带领于冬月、郑海堂、韩起、沈春收一队进行救援任务。 由于地势原因,直升机无法降落, 卫晴天驾驶直升机在山坡上空盘旋,于冬月等四人通过绳索降落, 寻找受困人员。 四人分成两队,于冬月和郑海堂去了高处,那里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这里的房子建造简便,大多还只是茅草屋,只用几根粗壮的树干支撑。 此时堪比人腰粗的树干却差点要了他们性命,几根树干和山上滑落的大石块交错压在房顶。 昨晚睡梦中大雨倾盆,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却从未出过什么大状况,也就并没有把半夜的恶劣天气放在心上,只是关紧门窗,检查好支撑房顶的树干。 突如其来的塌陷让一众村民措手不及,有的幸运跑了出来到处求救,被巡视的飞行员察觉到不对劲才回去通报,带来大部队赶来救援。 于冬月和郑海堂默契地对视一眼,合力将一根木梁抬走,敲打并大声询问是否有人员受困伤亡。 郑海堂听见微弱的瓷片撞击声,叫来于冬月,两人将上面的石块和墙体进行清理,救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位全身血迹斑驳的年轻女人、一位约莫着五六岁的小男孩。 两人先将三人快速检查一遍,女人受伤严重。可是现在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看上去随时有可能再一次迎来山体滑坡,这里不能久留。 两人将她挪到一块长方形木板上,避免加重伤势。 于冬月将女人固定好,两人抬着女人,身后老人和小孩互相搀扶向直升机走去。 男孩不断抽泣,女人意识模糊眯缝着眼睛打量救援的人。 那头韩起和沈春收也带回了4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 韩起先把小孩绑在自己身上通过绳索上了飞机,然后扔下绳索绑在伤者身上,再给拽上去。 韩起和沈春收都已经上了飞机,一面保护伤者,一面帮助于冬月和郑海堂将最后两名伤者拽上去。 女人伤势严重,沈海堂将女人固定在自己背上,一起被韩起和沈春收拽了上去。 只剩于冬月和那个老人。 刚才让他先上,他一直往后躲,想必是害怕,可是两个男人绑在一起上去,重量会导致飞机倾斜严重。 于冬月尽量轻声安慰他:“爷爷,你现在必须上去了,不然你和我绑在一起,我带你上去?” 爷爷吓得脸色发白手抖,还在踌躇不前。 此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山体有开始有坍塌的现象,脚下也轻微震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于冬月顾不上给这位老爷爷时间,先把绳子缠在他腰上,自己将绳子绕了三圈抓住,向上大喊:“快走!” 直升机向右行驶,身后刚才他们停留的位置瞬间塌陷。 飞机上郑海堂和韩起在向上拽着绳子,老爷爷一直在嘟囔:“不行,我不行,我不能走。太高了,太高了……” 于冬月只是一只手控制他的后背让他不要大幅度晃动,否则大家都别想活命。 终于于冬月被拽了上去,韩起先捞过老爷爷,于冬月双手使劲,腰上一折,两条腿蹬住飞机门侧,把老爷爷顶了上去。 韩起安抚大家情绪,让老爷爷坐在一边。 和老爷爷一起的意识不清的女人好像恢复了一些,抬手指向老爷爷,嘴唇小幅度动着,想在说些什么。 郑海堂低头贴上去听。 老爷爷见状顿时不淡定起来,竟作势要站起来。 沈春收和郑海堂在保护其他伤者,韩起要拽着老爷爷坐下。 于冬月还在解腰上的绳子,好把直升机两侧的门关上。 -- 第101页 老爷爷甩开韩起的手,半蹲着向于冬月这边靠近。 于冬月察觉到,回头强制将他按着坐下,看他神智不清有些慌张,以为他是被吓到,想找跟绳子将他捆住。 直升机正在行驶,上面这么多人,哪能任由他乱搞。 于冬月一只手按住他,一只手去驾驶坐座位后背拿绳子,老爷爷又是一阵高呼大喊,挣脱于冬月的束缚,呲牙咧嘴地要向驾驶员冲过去。 于冬月一把薅着他的衣领子往后甩了下。 老爷爷顿了顿,看向还开着的门的方向,半蹲着要冲下去。 于冬月下意识去拽人,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脱落了,两只手将老爷爷往飞机后头拽。 韩起也过来控制老爷爷,两只手抓住了他,却没抓住被老爷爷借力甩出去的于冬月。 “啊——” 于冬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救她,冰冷的雨水落在她脸上,她在庆幸还有意识。 她在慌乱,这是哪里?是七十年代还是21世纪? 她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蹲下来,扒开她的眼睛,握了握她的手。 她记得她跟那人一直强调一句话:不要告诉我家人。 * 昨夜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床边围了一圈人,是熟悉的脸。 她扫了一圈,可以肯定,昨天躺在长椅上的人是顾佳南,只有她长长瘦瘦的一条。 大家见她睁眼,都弯下身子离近了看,问她:“你醒了?还记得我们吗?有哪里不舒服?” 于冬月咧嘴笑了笑,嘴唇很干,撕裂般疼痛,想说话却出不来声音,她果断放弃了。 后来每一天都会有熟悉的人来照顾她,陪她说话。 韩起23岁,平时少言寡语,你问他就回,温温柔柔。 他给于冬月带了碗蒸鸡蛋羹,和米饭拌着,加了点小黄瓜咸菜,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她。 于冬月昏迷两个月,躺了两个月,虽然人没醒,但是身体机能也都正常活跃着,身上缝合处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现在说话会震动着全身疼。 医生说她再过些日子就能好。 她胳膊腿上还绑着石膏,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谁来谁喂,上厕所会叫护士来帮忙。 这里是军区医院,医生护士都对这些军人掏心掏肺的好。 韩起:“那个老人,你还记得吗?” 于冬月指了指自己快流到嘴里的鼻涕,韩起憋着笑帮她擦干净。 于冬月点头。 韩起继续:“那天他那么激动不是因为怕飞机怕高,是因为他看见那个和他一起的年轻女人在跟郑海堂说话,他急了。” “年轻女人是他七年前绑到家里的,强迫她给他生了孩子,女人已经快要疯了,想逃又被抓回去暴打。” 于冬月瞪圆了眼睛。 韩起知道她怎么想的,“所以,他那天以为女人要告发他,寻思跟咱们到了部队肯定也没好下场,就想着……” 说到这他就火冒三丈,气得把铝饭盒摔在桌上,“他是个坏人,你竟然还因为救了他这种人搞得差点……想想就恼火,他根本不值得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于冬月垂眼看桌上的鸡蛋羹,嘟着嘴。 韩起一脸了然,“我知道,你心地好,你认为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们当兵的就应该义无反顾去救对不对?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因为那种人连命都没了。你还记得崔干事他们说的吗?培养一个飞行员要投入多少,更何况是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于冬月瞥他一眼,她明明没那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老坏蛋也被关起来了。她好饿,她只想吃饭,这帮人每天带饭都只带一人份的,够谁吃的?反正不够她于冬月塞牙缝的,一天就指着这三顿垫垫肚子。 晚上,顾佳南带了西红柿鸡蛋面,面条都是又短又细的,方便她吃。 顾佳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执行任务手背上好长一条大口子,还泛着红,于冬月朝她手上点了下下巴。 顾佳南翻了下眼皮,挖了勺面塞她嘴里,“管好你自己,还有空管别人?” 于冬月“哼”的一声,震得胸腔疼。 顾佳南:“当时领导看你一直不醒,多次想往你们村打电话通知你家里过来看看。我记得你说不要告诉你的家人,所以一直拦着,上面通知我,你的情况但凡有一点要转下的趋势,就要往你家打电话。” “幸好,你一直不睁眼,但是你那心跳那脉搏比我们正常人的都强烈。” 于冬月扯了嘴角笑。 顾佳南给她喂完饭,就拿了几封信给她,“你家里寄来的,要我帮你打开看看吗?” 点头。 顾佳南帮她上下展开信纸,无意瞟到一串号码,“这是你家电话号码?要打给他吗?” 于冬月迟疑片刻,摇摇头。 她现在说不出话来。 郑海堂晚上过来守她的夜,她很想说她晚上只是睡觉,这里有护士值夜班哪用得着队里来人。 跟郑海堂使了几次眼神,郑海堂熟视无睹后,她也不管了,爱来不来。 她和郑海堂搭档快一年了,经常一起出任务,默契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现在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装聋作哑罢了。 郑海堂挖了几口红薯给她,“少吃点,这玩意吃多了放屁多。” -- 第102页 于冬月一记白眼飞过去。 郑海堂自己捧腹大笑,然后又正襟危坐,“你赶紧好起来,咱队里第一个单飞的名额还给你留着呢。我可不是不敢哦,就是同期情谊。” 于冬月张嘴让他喂红薯,顿时喜笑颜开。 一个月后,于冬月出院。 三个月后,于冬月驾驶歼-7战机顺利完成单飞。 一年后,于冬月成为飞行部队中队长。 两年后,于冬月因多次在救援任务中,又较大影响和贡献,荣立二等功三次。 三年后,于冬月因在战斗中有重大贡献,荣立一等功一次。 于冬月从医院缝完针回到办公室,桌上一封信。 周信阳寄来第四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下颌线条流畅锋利,和桌上被罩在透明玻璃下的三张照片放在一起。 目光明显越来越冷峻。 身旁两个女儿,一个面无表情有些清冷,跟好整以暇的周信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一个乖巧可爱笑起来有甜甜的梨涡,像她跟周信阳偶尔撒娇时的样子。 于冬月给董伟强董连长打电话。 “连长同志,我前两个月申请的家属随军问题,您帮我记着没啊?” 董伟强抿了口茶,烫到了舌头,倒抽了几口气,“哎呀呀,我忘了谁的事也不能忘了你的事啊。” “可是,你确定让你家属这个时候随军?我跟你……算了,你在办公室等着我,我叫上老崔去找你谈话。” 于冬月起身提了下暖壶,水满的,她就随便捏了点茶叶,泡了三杯茶。 董伟强和崔向军很快就到了,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端起刚倒的热水往嘴里送。 于冬月行了军礼坐在一边,“连长,你来是想跟我说要把我调走的事?” 董伟强又被烫了一嘴,五官皱在一起,张着嘴点头,指了下崔向军,让他说。 崔向军嗤笑一声,语重心长,“于同志,我们知道你舍不得这,还想在前线,可是……你……” 于冬月听得费劲,“您直说。” 崔向军瞥董伟强一眼,他知道董伟强叫他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董伟强不好说就让他出来当坏人。 “你不能只为自己痛快,不顾未来的航空事业了啊。” “对对,我们都想你能去教新兵,把你的经验讲给他们,为祖国培养更多优秀的飞行员。” 于冬月觉得好笑,这帮人三天两头过来劝说她,让她去教学员,她这几年大事小情服从命令,好不容易有个想让家属来随军的请求,还被他们压着用来威胁她。 谁不知道前线危险,她想着冲在前头,这些人反倒不干了,现在还说她是为了自己痛快。 于冬月:“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不去教学员,你们就不批我让人来随军的事?” 董伟强后脖子冒凉风,打哈哈,“那个,老崔也要过去呢,要不你等等他,你们两个一起转过去,北城多好啊,在郊区那边,重要的是还安全,你去了那再把家属接过去,大家都放心不是。” 于冬月侧目瞥了眼办公桌上的照片,随即点头,“好,我答应你们。” 两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勾肩笑嘻嘻地出去了。 她现在对于随军这件事这样急迫,还是因为她发现这几次周信阳给她写的信越来越像完成任务,还不如门外小兵每周交给她的报告有感情。 她也承认这几年一次都没回去是她的不对。 可是事有突发情况,她是个军人。 她每月都会把所有的工资打回去了,自己只留些津贴在身上。 她知道免不了要让小姨宋莲芝帮忙照顾孩子,也在信上多次感谢,并让周信阳从她打回去的钱里拿出一部分给小姨送过去。 她还托人寄了不少孩子的衣服玩具奶粉,江展江颖的也从没少过。 虽然家里安了电话,但是她要么就是出去完成任务,回来受伤了在医院呆上十天半个月是常事。 现在倒是有空,也不能有空的时候就一天天的打电话吧。 而且最近一年多,她打回去电话,跟孩子也生疏,跟周信阳也生疏,说得最多就是“怎么样?挺好的”。 时间久了,她也不想打电话,还不如什么时候直接回去一趟,或者把人接来随军。 最近安静了些日子,她就向上面申请了,其他当兵这么久的,接家属来随军多简单一事,到她这就是拖着几个月没给说法。 其实她也知道,每次任务她冲锋陷阵,回来总要一身伤让大家跟着担心,可是谁出去一趟不是浑身伤。 当初一起来的一班七个人,现在已经没了两个了。 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地方,只是如果总要有人冲前线,她去。 现在看着桌上仅有的四张照片,她第一次有了别的念头。 于冬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却没有声音。 习惯了,周信阳总要等她先说话才会爱答不理地回一句。 “是我。” “嗯。” “我跟上面申请了让你带着孩子来随军。” “……不去。” 于冬月另一只闲着的手拍了下桌子,“为什么?你不想来找我?” 周信阳:“凭什么一切都要随你的愿?” -- 第103页 “……” 于冬月啪地一声摔上了电话。 就是这样,故意要让她生气,就是不能体谅她理解她。 * 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快,于冬月收拾东西准备去北城了,和郑海堂一起。 领导让他们两个负责新人训练。 于冬月跟顾佳南他们道了别就走了。 她想着先去看看住的地方,赶紧收拾一下,好回去接人来随军。她想办的事一定要办成。 男人嘛,哄一哄就好了。 更何况,还有两个血浓于水的可爱女儿。 她也没想到,换了个地方还是这么忙,忙到晕头转向,发给她的房子她就去转了一圈认了认地方,连灰都没空擦,就被拽去上课了。 成天住在办公室旁边的宿舍里。 终于熬过了初期最忙的时候,她赶忙向上面请假,要回去接人。 “你们收拾一下,我过段时间回家接你们过来随军。” 周信阳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周信阳,我怎么连孩子的声音都听不到?你不想来随军,是不是在家有人了啊?你背着我给孩子找后妈了?我告诉你周信阳,我可是还没死呢,咱俩这可是军婚,你要是敢破坏军婚,我可不会去打小三,我直接把你打成猪头,听见没有?” 周信阳:“哪天?” 于冬月气头上呢,“什么?” “……” 又不说话,于冬月恨不得立刻顺着电话线钻过去,给他一拳,一拳也打不出一个屁。 “啪”地一声又挂了电话。 她确实越来越暴躁了。 宋莲芝牵着木木圆圆刚去看完小猪崽子回来,见周信阳一脸茫然,以为是又想于冬月了。 便问他:“她今年过年还不回来?” 圆圆跑过来张开双手让爸爸抱,周信阳弯腰把圆圆抱在怀里,掂了下,“不回吧。” 宋莲芝安慰道:“她忙,平安就好。” 周信阳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于冬月已经失约很多次了,多到数不胜数。 约好的打电话的时间,也是她很久以后打电话过来说是忘了。 说好过年一定回来,正月都出了才说他们训练不能和外界联系。 周信阳对于刚才于冬月说“过段时间”回来,这个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是多久以后都不敢断言。 反正他也不抱希望了。 他放下圆圆,回到工作室,将一叠图纸塞进信封中寄了出去。 那边于冬月正在给新房子擦灰。 周信阳会种菜,这院子回头找人来帮忙收拾一下,简单种些东西。 房子是三室一个大厅。 北城可是大城市,近两年新建的房子都已经是抽水蹲坑了,即使他们住的地方是郊区,也有了室内厕所,不用冬天出去冻屁股了。 江鹏和张瑶所在的海城就挨着北城,以后两家再见面也方便。 她还想着,这次回去就撺掇着让宋莲芝带着江展江颖一起过来,在北城附近给他们买套房子。 她手里是没啥钱的,每个月工资她都存上直接给周信阳打过去,手里只剩些津贴,她还是个大手大脚的,这些年也没变过,去趟供销社买好多东西,有的让人帮忙带回去给家里人,有的就跟战友同志们一起分分。 周信阳那里肯定存着钱呢,和江鹏两口子一家出点在北城或是海城买个房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她现在想出去买点生活用品都没钱,只好舔着脸去跟隔了两趟房的郑海堂借。 郑海堂回屋从被褥中间掏出个红兜子,抽出十张大团结给她。 于冬月好心好意提醒,“你别用红的包着钱,我不记得听谁说过,红色的钱包容易丢。” 郑海堂对此嗤之以鼻,“我就放家里,现在你看见了,要是丢了就是你拿的。” 于冬月哼笑,“好心没好报。” “你买啥啊,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拿着点?” 于冬月回头看他,抿了下嘴唇,一句话都不用说,这位老搭档就知道了,回头关好门跟她走。 两人穿着军装春季常服在大街上晃。 原本想着先随便买点,等周信阳来了再一起出来买。 随便一买就买了两大兜子,两人手都提满了打电话拜托人家来接才回去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于冬月扒拉着兜子皱鼻子,“这些东西这么贵,还限量?一次买这点够谁用的?” 郑海堂知道她缺乏生活常识,习以为常,“回头你拿钱跟别人换点票,再买上一些,你家那位肯定比你会过日子,等他来了让他操办这些吧,你不适合。” 于冬月觉得有道理,打趣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啊?我这俩孩子可都快5岁了,你还没结过婚生过娃?我本来不想催你的,可是别人都催,我也就顺大流说你两句。” 郑海堂正眼没给她一个,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接人?不然让那边送一下,你在北城车站接算了,何必再折腾一趟?” 于冬月:“你不了解我家那位,我要是不回去,他是不会来的,就这,我回去还得连哄带骗的才能让人跟我过来。” 郑海堂瞅她不像开玩笑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哈哈,回头我得好好跟你家那位请教请教,他是怎么把你制服的。” -- 第104页 第49章 随军 于冬月, 现役空军航空兵,是最年轻的一级飞行员,目前担任北城军区指导员。 指导员的职责是负责官兵的生活日常、思想工作和军事训练。 于冬月主要负责最后一项, 军事训练,尤其是飞机驾驶专业技术方面。 其他的工作她都推给崔向军和郑海堂, 术业有专攻, 别的她实在是不擅长也不感兴趣。 也因此,在专业知识技术操作方面她极其严格要求。 她请了5天假, 跟着她的兵都松了一口气,崔干事和郑指导员自是不想让她走太久的, 劝说几次让别人去接无果,只好允了。 于冬月只是通知他们,不需要经过他们许可。 这几年她可是从没请过假,除了受伤住院躺在那不省人事, 耽误了些事, 她从没主动请过假,别人过年回家, 她也在部队独自训练。 能在人才济济的空军部队成为精英,是她付出比其他人多出几倍努力的结果。 郑海堂说开车送她去车站, 她甩了句不用,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她自有打算。 于冬月坐市内公交车去了北城东区。 那还有个当初她作为代表签合同的合作菜站呢。 她都多久没买过衣服了, 随身背包里只有两套部队发的常服,别人一打眼就能看出是当兵的。 于冬月往菜站门口一站,见到了菜站负责人——白雪梅。 还是她。她也没怎么变样,一脸的不耐烦。 “白同志,你好。” 白雪梅今天来例假正烦着呢,不悦地抬眼。这人怎么又熟悉又陌生的? 于冬月看她表情是不记得自己了, 五年了,如果不是在这个菜站,在大街上迎面走过,于冬月也认不出她来。 她自我介绍,“我是玉禾村的于冬月,当年是我和你签了合同。” 白雪梅恍然,然后惊愕。虽说当时的于冬月年纪不大却给她成熟稳重的感觉,可是五年过去,这位女同志不仅没有老,还一身肃然正气。 白雪梅还记得她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呢,忙换了一副笑脸跟她握手。 于冬月不是来跟她叙旧的,也没什么旧情可叙,就直截了当,“我这次过来是想问一下你们菜站和玉禾村还合作呢吗?” 白雪梅带着于冬月去了后门人少的地方,前面人又多又乱。 “合作呢呀,当初签的就是长期合同,只要菜站这边没什么大的改动,肯定是要一直合作下去的。” 于冬月:“那现在运输蔬菜还是你们派车过去吗?” “不是了,是村里隔一天来送一车,你们相邻几个村的一车送来。” 这倒是意外惊喜。 看来村里的生意干得越来越好了。现在是83年,已经实行包产到户,却还能将几年前的合作模式保持下来,还和别的村合作了,真是出乎意料。 “你不在玉禾村了?你不知道这些事吗?” 白雪梅疑惑道。 于冬月眼眉一弯,“我出去当兵了,有好几年没回去了。” 白雪梅瞪圆了眼睛,“我就说嘛,你变化还挺大的。” 于冬月礼貌微笑。 “诶,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你们村的拖拉机来了吗。” 白雪梅指着于冬月身后的那条街。 于冬月回头,看见车后坐着四五个男人,来送菜的。 她眼神好,可是几年没见,又被晒成碳了,一时也认不出来。 直到那几个人下了车,于冬月才试探地问了句,“你是邵建民?” 邵建民从脖子里掏出汗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手挡在眼前遮太阳,眯眼看她。 蹙眉——回想——思索。 跳起来大叫:“于冬月?于冬月!冬月同志!” 那边几个风尘仆仆往仓库抗菜的男人闻言都一个箭步冲过来。 于冬月看清了,这几个都不脸生,还有曾经和她一起去学开拖拉机的,也有跟邵建民一起来第六大队的知青。 于冬月先帮他们卸了货,那边结完账,于冬月坐他们的车踏上了回村的路程。 她去菜站本就是想蹭个回村的车,原本还以为是这边派车过去,没想到是村里的车来送货。 正巧还是她的故友邵建民。 回去路上,别人开的车,邵建民和于冬月就坐在后头说这几年的变化。 “啊?你和迎姐结婚了?” 于冬月满是讶异,她当初走的时候,邵建民和苏迎娣可是一点苗头都没有,应该只说过几句话。 邵建民黝黑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孩子都一岁了。” 于冬月一路上都在震惊,“你后来没参加高考吗?你当时不是说过两年再参加?” 邵建民呲牙笑,“没,我还挺喜欢种地的,在田地里看着从幼苗到成熟,我觉得很幸福。就算上了大学出来后,不还是要找让自己幸福的工作吗?我已经找到了,而且我有了家庭,也不想离她们太远。” 于冬月默不作声点头。 邵建民现在早没了当初读书人的斯文秀气,整个一个地里干活的汉子。 于冬月也很祝福他和苏迎娣能有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她还记得苏迎娣以前受了不少的苦,还被前婆婆诬陷下不出蛋的鸡,想来现在她有了孩子,村子里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了。 邵建民:“你这次回来待多久?你自从出去可就没回来过,我昨天还看见你家两个丫蛋了,真是随了你和信阳兄弟,无论长相还是个头上。” -- 第105页 于冬月听到这话却苦笑起来,“说实话,我这次回去还有点紧张。” “你回家紧张什么?” “很多年没见了,而且我的孩子们能认我吗?” 她这几年也就见过几次师父卫晴天的一儿一女,就没再接触过别的小孩子。 她很不安。 于冬月只知道很想念自己的孩子,想亲亲抱抱她们,可是她现在突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当妈妈。 邵建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血浓于水,可能不会一见面就那么亲热,但是相处几天就会好了,你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你出去当兵这几年也不容易,有多少人出去一趟就回不来了,我有时候去找信阳兄弟说话,也能看出他很担心你。” 说了一路,也没缓解于冬月不安的心情,最后还睡过去了。 邵建民让人直接把拖拉机开到了于冬月家门口。 于冬月被他拍醒,一睁眼,心里像打鼓。院里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女孩往门口走。 于冬月深呼吸一口气,拎着行李下了车,跟车上带她回来的村民们道谢。 周信阳还寻思着今天拖拉机怎么开家门口了,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后呼吸一滞。 两个小孩并没有认出来那人是谁,想让邵伯伯带她们坐拖拉机,刚跑出去,拖拉机就走了。 一个表情严肃的短发女人就站在她们家门口,和她们爸爸对视,俩孩子警惕地躲到爸爸大长腿后面。 于冬月也是见惯大场面的,还是很快能掩饰住了心底的局促,嘴角微微弯起。 臭木头直勾勾盯着她,面无表情。 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于冬月目光转移到在周信阳身后露出个小眼睛的孩子们。 “木木,圆圆,你们好,我是妈妈。” 对面三人什么感觉她不知道,说完妈妈两个字她自己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并不是生了孩子就懂了,女人当母亲、母爱是天性,这种话并不适用于每个人。 俩孩子满眼惊恐。 周信阳拖着两条腿去接于冬月的行李,一句话没说转身进屋。 于冬月觉得他很没有礼貌。 虽说跟郑海堂说了是要哄男人,真见了面,于冬月眉毛一挑。 哄?是不可能的。 好歹她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往操场上一站,一帮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都颤颤巍巍的。怎么可能让她再像以前求人办事哼哼唧唧的撒娇? 这是成功女人的自尊! 那些在外工作打拼的男人们,只要每月往家里打点钱,家里媳妇也没这样甩脸色的。 周信阳给她倒了杯水,还是俩人结婚时买的搪瓷缸子。 这屋子里大件没怎么变,就是多了些小孩子的东西,刚院子里还看见了秋千。 于冬月刚在车上睡着了,可能被风吹了下有些头疼,揉了两下太阳穴。 周信阳带着俩孩子去东屋说了一通,一手扯一个站在于冬月面前。 “刚才爸爸怎么跟你们说的?以前打电话不是叫过吗?” 于冬月还在揉太阳穴,微微眯着眼小小期待了下,俩孩子表情像吃了苦瓜。 于冬月一摆手,“算了算了。以前也没叫过,都是你在旁边教她们说妈妈,她们从来没主动叫过。” 她放弃了,转换角度,让她叫一个从没露过面的女人妈妈,她也是叫不出来的。 周信阳也这么认为,他还说出来了,“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主动叫你。” 于冬月不习惯别人跟她阴阳怪气,来了脾气,“我不是给你寄过一张大头照照片吗?你没给她们看?你丢了?” 她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跟平级和她手下的兵都这样。 年纪轻,就算你专业能力优秀,也不一定能压住人,让人心甘情愿服从命令。 她吼惯了,一瞬间没分清这是在军营还是哪? 俩孩子被她吼的一激灵,又躲在周信阳身后,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周信阳脸一沉,“这是家里,你要训人不要在孩子面前。” 于冬月瞧眼前这一家三口,头更疼了,叹了口气,“我去睡一觉,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就跟我去北城随军。” 木木冷冷道:“我不走,我就在家里,我哪也不去。” 圆圆嚎起来:“我不要跟她走,我要跟爸爸木木在一起,我要跟姨姥姥在一起,还有舅舅和小姨,我去找舅舅把她赶走。” 江展早走了,找谁去。 于冬月先是一股子心酸,然后噗嗤笑了起来。俩孩子性格鲜明,长得也好,虽然在偷偷看她,却没有怯生生的表情。 周信阳把孩子养得很好。倒是他自己有些瘦了。 “周信阳,我只是想让我们一家团聚。” 两人无言相视了一会,周信阳推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关门的时候淡淡地对她说,“你先睡会,晚上我叫小姨她们来一起吃饭。” 在部队长期的精神集中、专注,睡觉都是不安稳的,她也习惯了。 现在躺在这张床上,身上衣服也没换,刚刚还被亲生女儿排斥,被丈夫不理解,她却觉得无比舒爽,连没到家之前的局促不安都消失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她睁眼时,宋莲芝和江颖正蹲在床头端详她。 -- 第106页 江展半年前去当兵了。海军。 宋莲芝最初骗他等他18岁就让他去,他18岁以后又要死要活地不让他走,江展没其他的办法,给于冬月和江鹏各写了一封信。 于冬月和江鹏就回了一封信给宋莲芝,以过来人的角度让宋莲芝支持江展的意愿。 江展不是一时冲动,这是他坚持了很久的梦想。于冬月和江鹏可以理解他。 江颖在准备高考了,于冬月带走周信阳和孩子们,这里就剩下宋莲芝一人。 宋莲芝握着于冬月的手又哭又骂了半晌。 于冬月就说了让她也跟着走的想法。 宋莲芝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在这村子里几十年了,我就一直待在这了,这就是我的养老地。” 江颖也在担心自己上大学后,妈妈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身边都没人。 “妈,我马上要高考走了,你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啊,就算你不去我姐那,你去我哥那也行啊,他们两个离得可近了,江展不是也在海城?” 宋莲芝眼神特别坚定,“我不去,我哪也不去,你们不用管我,我身体好着呢。” 江颖想继续劝说,于冬月使了个眼神,她也闭嘴了。 现在是6月份,高考时间是7月,江颖一个人在这等着高考,于冬月更不放心。 还是让江颖高考结束后,再想办法把宋莲芝接走就行。 饭做好了。 嘴硬心软的大木头。 一桌子都是于冬月五年前爱吃的,她回来没提前说,临时还能搞到肉,应该是他去附近别人家换的。 于冬月现在可没有以前挑食了,任务期间,剌嗓子的窝窝头有多少来多少,也能长时间忍受饿肚子的感觉,不必要顿顿吃到饱。 宋莲芝一直给她夹菜,“你都瘦了,也黑了,多吃点,这些年受苦了吧?” 于冬月吃饭速度也快,三两下扒拉干净一碗,笑道:“为人民服务,保卫我国领土,是我的荣光。” 一听这话,宋莲芝眼眶一下就红了,心里绞着疼,又想起了江鹏和江展,这一家子怎么个个要去当兵。 还好身边还有个好好上学的。 正想着,江颖冷不丁来了句,“姐,我也想当兵,我能去文工团吗?” 宋莲芝碗没端住,整个翻扣在桌上,死死盯着她。 “不许去,你们是真的不管我死活了?” 于冬月无奈笑了下,“你先好好高考,等你考完再说。” 宋莲芝边收拾桌上的饭,边没好气的,“考完也不行!” 于冬月吃空了的碗被周信阳拿走,他没动地方,而是端到木木面前,“去给你妈盛碗饭。” 于冬月还以为大女儿会像她爸爸一样甩脸色不管呢,没成想,她竟然接过碗真的去灶屋给她盛了碗饭,心里顿时暖暖的。 于冬月想着不急于一时,并没有强迫性的跟两个孩子有过多交流。 周信阳给圆圆使了个眼色,圆圆略微有些不满地夹了块肉给于冬月。 于冬月莫名找到了养娃的乐趣,边吃饭边傻乐。 宋莲芝听于冬月说要让他们去随军的事情,也舍不得两个小的,吃了一碗饭,就把俩孩子抱到腿上,“以后要回来看姨姥姥啊,可不能像你们妈妈那样,一走好几年不回来。” 于冬月撇嘴不吱声。心说,没多久就能见到了。 木木淡定地给宋莲芝擦眼泪,圆圆跟着一起哭,“姨姥姥,我不想走,你跟她说不要带我们走。” 宋莲芝一听收了哭声,郑重其事,“那不行,你妈妈回来就是要接你们走的,她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多年也不容易,你们长大就知道了,她可想你们了,你们跟她在一起生活会特别快乐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问问哪家的娃娃跟妈妈在一起不快乐的,以后她要是没空带你们回来,就让你爸爸带你们回来,大不了我去北城看你们。” 圆圆一想到要分离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木木一会儿给这个擦眼泪,一会儿给那个擦眼泪,忙不过来。 于冬月吃完了就跟着一起收拾碗筷,撸了袖子要洗碗,被周信阳推到一边。 于冬月冷哼一声,“就这么烦我?” 周信阳侧目而视,“我只问你一句。” “我能回来,我有假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于冬月知道他要问什么。 周信阳不说话了,低头洗碗。 “你把户口本准备好,我们明天去办手续,办完了直接走,那边房子都收拾好了……还差一点,你去看看还缺什么我们再添,我也是刚转过去不久。” “嗯。” 这是答应了。于冬月兴奋地捏了把他的屁股。久违的手感。 从几个月前于冬月给他打电话说随军的事情,周信阳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既然以前五年她都没回来,那现在请几天假回来接他们应该也很不容易,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工作室存的木材都给了人,他前几年就已经有不做木匠的想法,所以这几年他教了队里几个人木工手艺。 跟教他的师父不同的是,他收了钱。 他每人收了30元包教包会包木材。 很多以前师傅教的,和他后期自己从书上看的,自己琢磨的技能都倾囊相授。 -- 第107页 房子也早就跟刘力那边先通了气说会卖掉,要是有人想买就让他带人来看。 他们走得急,之后卖房子的事情还要拜托小姨来处理。 晚上睡觉,于冬月不知道要怎么睡,反正她是洗完澡就进了以前的被窝。 然后就看见周信阳在东屋哄着两个孩子睡着,回了西屋。 白天睡觉那会床上就一床被子,现在竟多了一床被子。 于冬月可不管那些,合法夫妻有什么不能干的。 周信阳刚进了被窝,就被人扣在怀里,上下其手。 他扯了半天,没扯动,就那么背对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去大棚那边转了一圈,跟苏迎娣几个熟络的人打了招呼,去找了刘力寒暄了几句,开了个证明。 刘力想让她多待一会,中午一起吃饭,于冬月说那头忙着还要办手续,就走了。 邵建民开拖拉机送他们去了城里火车站,宋莲芝和江颖也跟着。 宋莲芝刚要哭,就被于冬月扯一边说,“小姨,别影响了两个小的情绪。”她才憋住了。 于冬月没啥感觉,想着一个月后,就把宋莲芝接过去,昨晚也跟江颖谈了,江颖也想尽量考到北城的大学。 火车上,两个孩子闷闷不乐。 于冬月刚在进站口跟周信阳要钱买了些零食和玩具,也不知道怎么逗孩子,就摆在小桌子上让她们自己看着玩。 于冬月靠窗坐,周信阳坐她身边,两个孩子坐对面。 于冬月想起前几次坐火车,每次心境都不同,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孩子比大人能更快接受新环境、新事物。 没多大一会已经拿着玩具和过道对面的小男孩一起玩了。 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 于冬月去倒个热水的功夫,回来三孩子就吵起来了。 圆圆和男孩扯着玩具的两端。 圆圆喊:“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于冬月心里一暖。 男孩他妈晦气的表情,“玩一会儿能咋的?小孩子这么护东西可不好,你妈妈没告诉你要学会分享吗?” 于冬月一把抢过扭两下就会跳的绿青蛙,居高临下瞪着抱男孩的女人,“我让你玩一下,你还得跟我们说声谢谢呢,不感谢还理所当然?我女儿的东西,她不同意你家孩子就拿走,还不还给她,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在抢吗?” “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这辈子没见过玩具?你一个当妈的就是这样教育你儿子的?” 车厢里的人都站起来看热闹,男孩妈被说得脸通红,推搡了下男孩,“让你和人家玩!我是没给你买玩具还是咋的?” 于冬月单手抱起圆圆回到座位上,把青蛙给她。 圆圆崇拜的目光看向她,下意识惊叹,“妈妈好厉害啊。” 果然,拉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崇拜你。 于冬月太惊喜了,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圆圆推了她一下,“姨姥姥说我太重了,你把我放下吧。” “妈妈力气大,没事,别说抱你一个,木木我也能抱。” 于冬月没注意到木木抗拒的眼神,右胳膊捞起,一边一个腾空抱着。 圆圆拍手大叫,“妈妈你好厉害,爸爸都没办法一起抱我们两个,他说他腰疼。” 于冬月转了一圈坐下,挑衅道:“你是干了多少活啊?这就腰疼了?” 周信阳:…… 第50章 现在连被窝都不给暖了……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 前后左右都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就着水吃。 于冬月等着乘务员推餐车过来呢,木木圆圆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周信阳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拿下来, 掏出麦乳精和饼干。 端着搪瓷缸子去车厢连接处接热水,冲麦乳精。 然后打开饼干盒子让孩子们泡饼干吃。 于冬月馋得直砸吧嘴。俩孩子自顾自吃的嘴角都是饼干渣。 周信阳从饼干盒里拿出一片饼干到麦乳精里蘸了蘸, 递到于冬月面前。 于冬月没用手接, 直接脸凑过去,吃进嘴里。 也太好吃了。 饼干一股奶味, 麦乳精也很香甜。 于冬月瞧着俩孩子还那么小,满满一盒子饼干她们肯定是吃不了的, 索性就坐到对面去,把圆圆抱到腿上。 大片的饼干掰成两半,扔进白白的麦乳精里,泡几秒, 再用勺子吃。 她喂圆圆一口, 自己吃一口。喂木木一口,木木不吃她喂的, 她就自己吃。圆圆嚼得慢,她就再吃一口。 好在俩孩子没怎么护食。 依誮 甜的吃多了也腻, 满满一缸子的麦乳精和一大圆盒饼干都消灭干净后,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去, 于冬月瞧都没瞧一眼。 盒饭有什么可吃的,赶紧回家让周信阳下厨不好吗? 孩子虽然不明显抗拒她了,睡觉的时候还是吵着要爸爸抱着睡。 双胞胎饿是一起饿的,困也一起困。 周信阳一次只能抱一个哄睡,于冬月就想替他分担分担。 可是圆圆在她怀里跟个泥鳅一样,滑出去再抱着周信阳大腿等着, 困得站着都直点头也不要于冬月抱。 于冬月就曲着腿自己躺一边长椅,心里美滋滋。 一觉醒来她老老实实地坐着,腿上躺着圆圆。 -- 第108页 手腕上还莫名其妙多了一只手表。 这不是结婚时候周信阳买来给她惊喜的手表吗?她当兵也没带走,除了几件衣服啥也没拿。 她睡觉竟然这么死,被人换了个姿势手上戴了东西都没醒。 要是耳边来个哨子声她能一下子精神百倍。 于冬月顺便看了眼时间,快到站了。 她上车时已经给部队打电话让她的警卫员在出站口接他们了。 他们到站时间晚,东西也多再去坐汽车也不方便。 于冬月踢了一脚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的周信阳,“快到了。” 周信阳睁眼满是红血丝,车厢两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背着大包小包排队等着下车了。 周信阳也起身去拿行李,把桌上的缸子吃剩的零食和玩具装起来。 于冬月轻轻拍醒两个孩子,让她们醒醒盹儿。 周信阳收拾完了就也要拽着孩子去排队,于冬月又把孩子抱到怀里,好整以暇。 “不急,这是终点站,我们等他们都下了再下,别挤着孩子。” 周信阳又紧攥着行李坐了回去。 整个车厢都按捺不住的躁动,于冬月抱着圆圆看窗外,尽量夹着点嗓子,显得温柔一些,“那是一座工厂,看见了么?” 圆圆惊奇地瞪着大眼睛,于冬月侧面看过去,这孩子眼睛像黑葡萄一样,脸颊肉嘟嘟的,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朋友啊。 一时兴起,对着肉嘟嘟的脸蛋吸了一口。 圆圆眉心夹在一起,惊恐地看向爸爸,想要求救。 于冬月就笑吟吟地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再过两年长大了抱都不让抱了,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车停了,门口的队伍人少了,他们才起身下车。 一出站于冬月就瞧见了自己的那位热情的警卫员在疯狂挥手。 于冬月身上背着一个包裹,带着孩子们走过去,周信阳左右手也都提满了,一步一蹭跟在后面。 警卫员小夏比于冬月小两岁,是于冬月被调到这边以后组织给分配帮助她生活和工作上琐事的。 小夏嘴咧到耳朵根,伸手接于冬月背着的大包,“指导员,我来。” 于冬月侧身躲了下,朝身后扬了扬下巴,“小夏,你去帮他拎一下。” 小夏嘴甜人机灵,三步并两步朝后头迎过去,“您就是于指导员的爱人吧,您和指导员真是女才男貌,天生一对啊。” 周信阳听得是脸一僵,回过神手上已经空了。 小夏带人上了吉普车,行李多,放在车后座下面,孩子们的脚踩在行李上。 俩孩子还沉浸在对坐上了吉普车的欣喜雀跃中,仔仔细细观察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于冬月坐在副驾驶跟他们介绍,“这是我的警卫员,夏小波,你就叫他小夏。” 然后语调上挑对着孩子们,“你们要叫他夏叔叔。” 夏小波嘿嘿笑,“指导员,我第一次看你哄孩子,原来你生活中还挺温柔的。” 于冬月脸上笑容蓦地一收,夏小波一脸懊悔刚才嘴上没把门的。 周信阳就安静地坐在后座,眼睛时时关注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夏小波从后视镜瞥了两眼。听说过于指导员在乡下有个丈夫和孩子,还以为是小时候家里给安排的亲事,估摸着就是庄稼汉那样的。于指导能力强长得也是一等一,心里还觉得配不上。今天一见,他才知道他多虑了,于指导选人要求还是很高的。 部队纪律严,大家私下很少议论上级,不过他一个领导眼皮子底下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是必须的。 当时被分配职务的时候,他是主动请示要跟着于指导的。 于指导名声在外,专业技能毋庸置疑。却还是有些人碍于她是个女人对她望而却步。 知道是个年轻有为的女人后,除了钦佩竟还觉得恐怖起来。 再加上于指导在训练过程中确实不苟言笑,更是加重了她身上的可怖氛围。 夏小波跟她相处几个月下来,倒是没那么惧怕了,什么男领导女领导的,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好好服从听命令有点眼力见就行了。 于冬月请的五天假时间可还没到,想着明天再出去转转添置些东西。 “部队没什么事吧?” 小夏:“部队是没什么事,就是……郑指导一天三次地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 于冬月扯起一边嘴角,不屑道:“他就是盼着我回去他能休息休息,我今天到的事你告诉他了?” 小夏咬了咬嘴唇。 于冬月叹气,“算了,他问了你也不敢不说实话,知道就知道,那我明天也不去。你等会把车留下,我明天开车去市里再添补些东西。” “是。” 孩子下午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现在精神头很足,下了车就瞪大眼睛四处望。 于冬月把院门打开,圆圆冲了进去,停在房门口回头等着人。 木木一直在周信阳身边,小手拿不动东西也像模像样地握着行李带子。 于冬月推开房门,孩子才进去。 房间都仔细打扫过了,只走了两三天也不至于落层灰,看上去干净整洁。 可能也是因为没什么东西的缘故。 三间卧室都是大大的木板床,房间内都是水泥地。 -- 第109页 木木圆圆看见抽水蹲坑眼睛都直了,于冬月放下东西就大致教了她们一下怎么用。 家里没有冲澡的地方,她在部队训练完可以洗完澡再回来,有公共澡堂,她每天去洗澡还能碰见不少文工团的妹子们。 这房子她就晚上回来住过两天,也就没想起安洗澡的东西。 “明天我找人安个洗澡的,我听说有那种上面一个大桶,里面调好温度的水,下面接个管子就可以冲澡,比较简易好安装,今天先烧水对付一晚。” 于冬月送走了小夏,站门口就对周信阳喊道。 周信阳去厨房看了一圈,是煤气罐的,他以前去城里人家量尺寸做木工的时候,在人家家里见过。 他接了水开始烧水,准备一会儿给孩子们洗澡。 刚才小夏给了于冬月一个档案袋,她正专注看着。 周信阳站在厨房门口,不咸不淡道:“有盆子吗?给她们洗澡用的。” 于冬月抬眼怔了怔,想起她走之前郑海堂给她送了个泡澡盆,跑去厕所拿了出来,一个圆形木质浅底澡盆,只能7岁以下小孩子坐进去。 “这个,我战友给孩子们的。” 周信阳闷不吭声地接过,用水冲洗干净,就开始拆行李收拾东西。 两个孩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于冬月走到周信阳身边跟他一起收拾。 “你看看还缺什么,明天我们去买。” “嗯。” 于冬月眼皮一耷拉,也不主动说话了。 周信阳从包里拿出一封信给她,“前些日子任红寄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寄给你。” 于冬月打开信,第一段就让她气得捶墙。 “成家良竟然还有脸去找任红复合?” “还好任红已经结婚了,她丈夫把成家良打成了猪头,哈哈哈哈,成家良被抓起来了,虽然没被关多久,但是会记录在档案里,基本前途无望了。” “这信你看了吗?” “没,上面收信人是你。” 周信阳面不改色,语气表情丝毫没有波动。 于冬月刚因信上说的事情而痛快的心情,很快落入谷底。她也无计可施,甚至想就地给他两拳。 木木和圆圆跑过来,仰着小脸问道:“妈妈,你之前是不要我们了吗?” 于冬月掉入谷底的心拔凉拔凉的。 周信阳叠衣服的手一顿,很快又自然起来。 于冬月清了清嗓子,“谁说的?你们爸爸说我不要你们了?” 圆圆撅嘴搂住周信阳的大长腿,“你不要冤枉爸爸,爸爸天天在家夸你,说你很好,很厉害,只是我们都不信。” 周信阳低头扫了眼没说话。 于冬月:“为什么不信?我就是很好很厉害啊。” 木木:“我们都没见过你,肯定不会信啊。我们是小孩子又不是小傻子。” 于冬月畅然一笑,“也是,你们随我,聪明。” 周信阳把水温调好,毛巾放在旁边小凳子上,就让木木和圆圆自己进去洗。 才五岁。 于冬月咋舌,“她们才多大?我给她们洗吧。” 木木胳膊伸直挡在厕所门口,坚定道:“我们自己可以洗,我们已经五岁了。” 于冬月只能半信半疑点点头,“好吧。” 她拿了个凳子坐在厕所门口,注意里面的声音,别摔倒了。等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出来,她惊讶地望着在给孩子铺床的周信阳,心里认可他教导有方。 孩子哄睡了,于冬月用暖壶里的热水掺冷水洗了洗身上,回房间开了盏台灯,把刚才没看完的材料看完,涉及到几个月后的实战演练。 她听见周信阳进了厕所,出来,然后就没了声音。 没在床上,去哪了? 她披了个衣服出来,孩子房间也没有,厕所没有。 听见了床的咯吱声,她推开了那间客房。 门口有根线是灯的开关,她推门同时拉开了灯。 那人就盖着被子面朝门口侧躺在床上。 给于冬月气笑了。 她双手抱胸,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周信阳,你在这干什么?” 周信阳:“睡觉。” 于冬月大惑不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孩子在睡觉,明天再说。” “她们不睡觉,这事更没法说吧。” 于冬月走过去垂眼睨他。 “我不懂,你是气我五年没有回家看你们,还是五年时间过去,你变心了,你不想跟我过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过了,就直说,不用跟我在这冷暴力,你怕军婚不好离,我来提,肯定让你得偿所愿。” 周信阳坐在床上,目不斜视凝着她,忽地,他嗤笑一声,又躺回去,置若罔闻。 于冬月抬脚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上去,连鞋都没脱。 周信阳下半身直接被踹到地上,反应迅速地上半身趴在床上,没整个人掉下来。 于冬月到院子里深呼吸几分钟后,回屋继续看材料。 找个男人结婚,现在连被窝都不给暖了,什么玩意儿! 还好现在天气不冷,一个人睡大床更好。 昨晚睡得晚,早上也就醒得晚,出了房间,俩孩子正在桌上吃咸菜喝粥了。 家里也就这点玩意,是她回去之前临时买的。 -- 第110页 郑海堂自己一个人,不在家做饭,于冬月就跟他走了个友情价,从他手里买了些油票糖票等。 俩孩子回头瞅她一眼继续舀着白米粥喝。 一碗白粥也喝得津津有味? 于冬月揉了揉眼睛走过去,一个开着盖子的玻璃罐子在桌上。 这里是白糖啊。 圆圆若无其事地用小勺舀了勺白糖,在于冬月震惊的眼神中撒在白粥里。 勺子拌了拌,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木木也想去舀一勺,于冬月急忙拿起玻璃罐,“怎么这样吃粥?哪有往白粥里放白糖的?” 木木圆圆嘟嘴,“可以,我们经常这么吃。” “经常?” 周信阳端了盘鸡蛋饼出来,“可以。” 两个孩子乐得拍手。 于冬月脸上一丝愠色,“周信阳,你跟我闹别扭不要牵连到孩子,白天还要吃好几块糖,连粥里都要放糖,这么小的孩子,牙还要不要了?” 周信阳把糖罐子从她手里夺走,放在桌上,似笑非笑,“我什么时候牵连到孩子了?木木圆圆,爸爸有对你们不好吗?” 木木:“没有,爸爸对我们很好。” 圆圆:“妈妈你不要说爸爸了,你为什么总和爸爸生气?” “……” 吃完了饭,于冬月带着她们开车去了市里。 孩子们看见妈妈会开这么大的车眼神中又覆上一层崇拜之意。 圆圆想要糖葫芦,“妈妈,我想吃。” 孩子第一次主动跟她要东西,她肯定无条件满足。 于冬月笑:“买。”一掏兜,兜比脸干净,一家四口回来车票也是她去买的。 她笑容僵在脸上,圆圆期待地望着她。 于冬月侧头,想要暗示周信阳偷偷给她点钱。 周信阳看都没看她,直接从兜里掏了一毛钱,买了两串糖葫芦,孩子一人一个。 三人就走了。 于冬月:我的呢? 圆圆吃了几个山楂球吃不下了,剩了两个球给于冬月解了馋。 在供销社里转悠一圈,买了些东西就出来了,又去国营商店给孩子买了两套衣服。 于冬月在看男装,回头三人早出去了。 中午就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面。 于冬月点了炸酱面,和几碗不同汤底的面,一家人轮换着吃。 孩子吃几口就饱了。于冬月提溜吐露地吃,“还需要买什么吗?” 周信阳慢吞吞地吃,“家附近有卖菜的吗?” “没有。” “那以后每天去哪里买菜?不能总开车一个多小时到市里买吧?” 于冬月擦了擦嘴巴,“那不可能,小夏还有别的事,我也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开车带你们出来。” “家院子里不是有块地吗?你得空种点菜,还像以前一样。我放假了或是小夏有时间,就开车出来买一次,一次买多点。” 周信阳蹙眉:“种菜之前呢?” “我们部队食堂有吃的,我回去带你们转一下,你们认认地方,我有时候中午回不去,你们就到食堂吃,或者买了回去吃。我要是能回去就给你们带回去,成不?” 周信阳没说话,垂眸盯着桌上的空碗。 于冬月以为他不乐意,“部队食堂饭还是不错的,等会带你们去看看,还有肉呢,这边食堂的饭可比我前几年吃的香多了。” 周信阳目光微微一闪,“你一直都这么忙吗?” “睡觉的时间还是有的,我每天都会回去睡觉。” 周信阳语气柔下来,“你忙的话不用管我们,我会照顾好她们两个的,你告诉我食堂在哪,家里没菜的时候我们就去食堂吃,你没空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送饭。” 于冬月心里暖洋洋的, “怎么,不跟我闹别扭了?还要给我送饭?” 周信阳眸光一凛,付了钱,领孩子走了。 于冬月开车带他们去了食堂附近,“要下车去看看吗?” 圆圆看见好多人在食堂门口进进出出很是兴奋,“要下去看。” 于冬月就停好车,领着他们走过去。 “于指导!” “首长好!” 一路上碰见不少兵,有她脸熟的,也有别的连她没见过,但是大会上见过她的。 于冬月自动一副威风凛凛、英姿挺拔的模样。 身旁木木和圆圆紧紧牵着爸爸的手,周信阳这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 于冬月给他指了指方向,“这个食堂还挺大的,那边是训练基地不能过去,要看好她们两个,那边是家属楼,家属应该比咱家那边多一些,你可以带孩子到这边玩,多认识些朋友。” 周信阳点头,“嗯,知道了。” 他们回来的晚了,食堂也没剩什么吃食,圆圆和木木没有好吃的看,就吵着要回家。 刚到家门口,隔壁崔向军出来了。 “崔干事今天怎么也没去工作?” 于冬月打趣他。 几年的部队领导了,想起最初还是崔干事先跟她开玩笑,打破了他们之间上下级的生疏关系,后来于冬月也就不跟他端着,私下都是半严肃半开玩笑。 崔向军瞥她,在孩子面前还是要给点面子。 他穿着军装走到周信阳面前,“你就是于指导的爱人吧,可终于是见到真人了,这几年部队里关于你的传言那可是天花乱坠。” -- 第111页 周信阳头一次见到穿着军装,面色和善又给人强大气场的人,心里有些慌张,还是不想给于冬月丢了面子,佯装淡定,礼貌微笑,“您好。” 于冬月给他们互相介绍,“崔干事。周信阳。木木和圆圆。” 崔向军弯腰跟两个孩子打招呼,俩孩子可没那么多心思,也礼貌地招呼回去,“爷爷你也好。” 逗得几个大人哈哈大笑。 回家歇了会,晚上被崔向军叫到家里吃饭。 郑海堂也在。 于冬月又给俩人介绍。 郑海堂比周信阳矮半个头,但是长年训练身姿挺拔气势威猛。 他是个陌生人面前沉着脸熟了就和颜悦色的人。 在场除了周信阳和两个孩子都是他熟悉的,他一直都笑盈盈的,还带了奶油蛋糕给两个孩子。 周信阳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也展现了气宇不凡的一面。 郑海堂寒暄几句就拽着于冬月去一边窃窃私语。 崔向军察觉不对劲,觑了下周信阳的脸色,倒是个能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还是替他们解释道:“他们战友搭档很多年了,跟亲兄妹似的。” 周信阳点点头,就转身说要去帮厨房忙活的崔向军的媳妇乔婶子。 乔婶子推他出去,“不用不用,你们去说话,我做饭就好,很快就能吃上饭。” 周信阳:“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我来帮您一起吧,我做饭还挺在行的。” “嗯,那也成。” 俩人在做菜方面很有研究,倒是越谈越投契。 那边俩人窃窃私语完了,于冬月就憋不住事地恭喜上了,“崔干事升职了啊,恭喜,祝贺祝贺,等会陪你喝两盅。” 崔向军刚想回她“祝贺什么”,听她说喝两盅又高兴了,应着:“好,喝两盅。” 菜没上齐,三人就坐下倒上酒了,那边两个小孩蹲在地上玩玩具。 于冬月举杯,“以后就是崔政委了。” 崔向军喝了杯酒,笑道:“冬月,我也跟你先透个底,你也要升了。” 于冬月倒抽一口气,哭笑不得,“别啊,我不想升职,现在就挺好。” 崔向军翻了下眼皮,话锋一转,“你的事以后再说,说说小周的事。要不要给他找个工作啊?他以前是木匠?还想做这方面的吗?” 于冬月展颜,“这个可以说,我这几天让他去看看,有什么合适他的。” 八字刚有一撇,郑海堂就举杯恭喜上于冬月了,“那今天就顺便预祝老战友升职了。” 崔向军:“你俩肯定一起啊。” 第51章 入职邀请 人是矛盾的个体。 既不想承担太多责任, 又不想上头有太多人太多规则限制。 所以就必须有所舍得。 董伟强也是想要把顾佳南调到其他军区,升职前景很好,她之所以目前还在原来的地方呆着, 是因为她很坚定:两年后退役。 董伟强自然没法劝说些什么。 而于冬月、崔向军和郑海堂三人,无论是对航天事业的热爱, 还是对军人身份坚守的决心, 都超出了自身的情绪价值。 最后一道红烧鱼端了上来,所有人就座。 两个孩子坐在于冬月和周信阳中间, 周信阳挑好鱼刺放到两个孩子的碗里。 崔向军40岁之前可是冷峻无情的代名词,一过40岁, 整个人散发着慈善的光辉。他三个儿子有在外地当兵的,有在北城市里国有单位当干部的,孙子孙女都齐了,再近的也只是过年回来一趟。 他自己心里知道, 是儿子小时候他对他们过于严格了, 又打又骂,打得邻居都心疼过来拦他。孩子长大了不想多见他是能理解的。 他看着两个小孩子鼓着腮帮子美滋滋地吃饭, 就想起了他的孙子孙女们。 “这两个小姑娘真好啊,小周同志菜也做得这么好, 孩子也照顾得很好,冬月你很有福气啊。” 于冬月捏了捏圆圆的小脸, “是,我福气好,运气也好。” 崔向军看看这边幸福的一家四口,把头转到另一边,郑海堂自己傻呵呵地胡吃海塞呢。心里一下子梗住,“海堂, 我记得你比冬月还要大两岁吧,你家里也不替你着急?” “你看着人家一家四口,没什么感触吗?” 郑海堂喝了口白酒顺了下嘴里的饭,不以为然,“我爸现在陆军部队也忙着呢,没空管我,上次过年我回去,他让我自己看着办,还说当军属也不容易,常年独守空房,如果我不稳定的话就不要耽误别家好姑娘。” “再说,我家还有我弟弟呢,他没当兵,今年考大学,他应该能有个正常幸福的家庭。” 一桌人都赞他父亲思想不错,值得更多人学习。 崔向军问于冬月,“我看你和几个文工团的走得挺近,你看着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再拖都大龄剩男了。现在男女平等,可不是以前什么样条件的男人都能讨到媳妇的年代了,你年纪大了,又不像小周同志长得清隽模样,咱个头婚的也得找个头婚的才行吧。” 于冬月思绪翻飞,眼神一定,“我是和几个文工团的能说上话,可是也从没听人家提起过郑海堂啊,倒是提过别的连的连长。” 崔向军:“你俩这关系,人家真对他有意思也不好意思同你说啊,你得去主动问人家。” -- 第112页 于冬月和郑海堂四目相对:我俩啥关系? 周信阳在一旁默不作声,观察得细致入微,把于冬月吐在桌上的鱼刺收拾了。 晚上吃得不多,乔婶子吃完带着两个孩子到另一个房间玩。 有了吃食垫着,几杯白酒下肚也没感觉上头,只是胃里暖乎乎的。 在家尽量不聊部队的事,尤其是喝酒后。 崔向军就又问起于冬月给周信阳找工作的事。 “小周同志还想找专业对口的吗?在工作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想法?不过你刚来,也可以歇几天先适应适应。” 周信阳不紧不慢道:“我想等两个孩子上了学,再考虑工作的问题。” 郑海堂:“工作不着急,家里总要有人带孩子的啊,你看着两个孩子让周同志带的这么好,可能周同志就适合带孩子。诶,等孩子长大一点,周同志可以去当学前班或者小学的老师。” “周同志对当老师感不感兴趣?老师这个职业还是很不错的嘛。咱们家属院里好几家都是军人和老师的结合。” 周信阳垂眸浅笑,淡淡道:“不感兴趣。” 郑海堂嘴角一僵。 于冬月啃完了一个鱼头,揪了块卫生纸擦了擦嘴,“终于吃完了,天都黑了,赶紧帮着收拾收拾,让崔……崔政委和婶子早点休息了。” 几个人帮忙收拾碗筷,乔婶子围裙就没脱下来,站在水池子边堵着,不让别人刷碗,“行了,你们白天训练也挺辛苦的,赶紧回去歇着,这些我自己洗。” 拗不过。 于冬月他们就走了。 郑海堂直着嗓子吼,“你明天去不去?还放假?实战演练还得咱几个商讨商讨,我可说不过那几个连长。” 于冬月哼笑,“去!我明天开车去,早上顺便带你一程?” “行。” 俩孩子困得迷糊了,周信阳把她们外衣脱了,洗了毛巾擦擦手和脸就让她们睡觉了。 于冬月出了厕所门,周信阳正好经过。 于冬月就一把紧紧环住他,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略微加重的呼吸,有淡淡的高粱酒的味道。 周信阳耳垂瞬间红得发紫。 于冬月借着酒疯,含糊着对他耳朵吹气,“今晚跟我睡一个屋不?” 周信阳两只胳膊被她锁住,他使了使劲没挣脱开,不咸不淡:“你明天还要早起工作,早点睡吧。” 于冬月身后一阵凉风,别说没醉,真醉得不省人事也给吹清醒了。她果断松了手,头都没回,径直走进房间,胡乱脱了衣服,躺床上睡觉。 于冬月早上醒来,桌上盆子里一大块黄嫩嫩的发糕,一碗盘子扣着的西红柿鸡蛋面。 摸着碗还是烫的。 两个孩子还没醒,她走到客房门口,手伸了伸又缩回来。 算了。 她开始吃饭,发糕松软甜香,一大口吃进嘴里就算不细嚼慢咽也没噎到。 她剩了一小块发糕,找了张纸包上出门,开车接郑海堂去。 郑海堂正关院门呢。 于冬月把副驾驶座位上的发糕扔他怀里,炫耀道:“我家那位做的,赶紧尝尝,我可不是每天都这么发善心。” 郑海堂还没吃早饭,以前都是和于冬月一起去食堂吃,于冬月不在他就让警卫员给他带去办公室吃。 这一小块发糕比食堂的大馒头不知道香了多少倍,更饿了。 他打商量,“哪天周兄弟再做发糕,叫我一声呗,我想尝尝刚出锅的。” 于冬月大笑几声,“你回头跟他说去,跟他搞好关系了,好吃的少不了你。” 俩人刚到了办公室,就被请到会议室,几个团长连长指导员们就实战演练具体安排进行激烈讨论。 周信阳3点多起床做的发糕和手擀面,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俩孩子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接了水在院子里刷牙了。 他过去检查一下,“里面好好刷,不要只刷门牙。” 饭桌上于冬月留了张纸条:孩子们学前班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办手续了,这几天就可以去。你工作方面的事看你自己的想法,如果有需求可以去家属楼附近的小红楼一楼找白干事,他是负责给军属分配工作的。 周信阳把纸收好,若无其事地收了桌上的空碗,要去给孩子们做饭。 吃完饭他就带孩子们去家属楼那边转转,初来乍到总要让孩子们交些新朋友。 楼前有一片空地,一个沙子堆的小山坡,两个秋千,还有两个木板简易做的跷跷板。 全是女性带着8岁以下的孩子们。 秋千和跷跷板没有空的,还有几个孩子大人紧盯着上面的孩子下来立刻占位置。 木木和圆圆就捡了小树枝在沙堆下刨坑,沙子埋沙子。也吸引了几个玩土的小伙伴围了个小圈。 树下几位年纪稍大的女性边摘菜边聊天,周信阳也走了过去。 摘韭菜的热情大娘朝他招手,“同志,你应该就是于指导员的爱人吧?” 周信阳笑着点头,“是。” 大娘搓了搓指尖的粘土,招呼他坐在一旁小马扎上。 “咱这边女军官少得很,20来岁的更是只有于指导一个,我老远见你带两个孩子走过来,就猜到了。你刚来吧,以后白天没事就带孩子过来,咱在家没事的也可以说点闲话家常解解闷。” -- 第113页 周信阳今天是带孩子交新朋友,熟悉下地方,顺便去看看工作的。他的性子倒不是会跟别人整天聊家常的,跟于冬月都不说什么,怎么可能和外人说。 不过大娘太热情,他只好先点头应下。 周信阳刚坐下,从楼里出来一个怀孕的女同志,看样子没多久就要生了。 他站起来让那位孕妇坐。 孕妇看着年纪不大,旁边应该是她婆婆扶她坐下,就蹲在一边跟大家聊天。 摘韭菜大娘爽朗道:“你快生了吧?” “是,过几天吧。” “你家那位好久没见着面了。” “出任务去了,我生孩子的时候估计也回不来。” 女人难掩眼底的失落。 大娘也不想提她伤心事,就又转向周信阳,“同志你怎么称呼?” “大娘叫我小周吧。” 摘韭菜大娘听她男人提过于指导员,私生活不清楚,但是飞行员里她可是顶尖的人物,当初好几个军区航校抢着要找她去。她们这些军属私下提起于指导都是满满的钦佩。 这年头女性还以贤良淑德为优呢,相夫教子贤惠顾家那是最好的称赞。可是谁还没点理想追求、远大抱负了,只是被各方面挤压成了现在形状,看到有女性活成了不一样的人生,心里自然是骄傲并敬仰的。 她们对周信阳也爱屋及乌的有了好感。 “小周和于指导随军前,是隔多久见一面啊?我听我家那位说,于指导成天任务多,可忙了。” 周信阳顿了下,“五年。” 摘韭菜大娘本不想戳怀孕女同志的心窝子,没想到换了个人又戳了人家的心窝子。吞了吞口水,“他们那么辛苦,我们做军属的,应该理解并支持他们。” 周信阳扯了扯嘴角,“大娘,您帮我看一下两个孩子,我去那楼里了解一下分配工作的事。” “诶,成,你去吧。” 白干事听说他是于指导的爱人,忙不迭拿了一个本子,上面都是目前有空缺的职位,让他挑选。 周信阳扫了一眼,有老师、街道办居委会文职,也有清洁工食堂工作人员的职位。 他倒是没真想在这里找工作,但是那头还没回信,他只能先过来看看有个工作兜底。总不好以后孩子都上学了,他在家闲着。 他还记得跟于冬月刚认识刚结婚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于冬月很聪明。后来她的一系列行为让他叹为观止。也因此自愧不如。 他心甘情愿做于冬月身后的男人,处理好一切家里的事物让她不必为家事烦忧。 可是他也想成为她的骄傲。 英勇无畏的于冬月的身后不能是一个平凡人。 * 于冬月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让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 “既然无法达成一致,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会议没有继续的必要。” 现在在场都是几乎平级的军官。 她起身站在主位,眼神冷下来,一字一句,“我会向上面申请成为这次实战演练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我要跟大家争什么,是我坚定这次演练必须要按照我的计划去实施。” 说完就出了会议室,还要去检验她放假这几天那几个学员的操作训练。 会议室此时噤若寒蝉。 于冬月虽然才转来北城军区不久,他们对她的行事为人都有所耳闻,这话她说到做到。现在来看会议确实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 于冬月去操场,一排飞行员学员们在训练旋梯和滚轮。 一名学员不知道滚了多少圈,从滚轮下来就无法走直线,腿画圈,身后的人想去扶他一把,看见迎面走来的一脸蔑视的于冬月,犹豫了下没敢动弹,原地军姿站好。 腿画圈的飞行员歪七扭八地朝于冬月撞了过来,身后的人都替他担忧,心提到嗓子眼。 他要扑到于冬月身上时,于冬月微微侧了下身子,他就要去亲吻大地。 于冬月一只手揪住他的后衣领,给他薅了起来。 “你要是没转到50圈就成了这个德行,我看你就别想单飞了。” 像小鸡仔被揪住衣领的学员心里一紧,立刻精神了不少,侧目瞟了一眼,站直行军礼,“指导员。” 于冬月看见他们有的人脸还白白净净的,就想起一班长瞿卫东,把他们打包都送去岛上,他们就不会觉得她发布的任务是魔鬼训练了。 她在操场上带大家做了些体能训练,又带着去机场看真正的飞机,了解操作流程,让他们一个个上去给她模拟操作一遍。 刚才滚轮转晕的学员怯生生问她:“于指导,开飞机一定要能转好几十圈滚轮吗?我看他们飞机上天以后也不是一直转圈的。” 于冬月横眉竖眼,“少跟我在这放没味的屁,达不到要求就别想给我毕业成为真正的飞行员。” 学员更怕她了。 于冬月中午还真没空回家吃饭,她趴在办公室桌子上写申请,要当负责人。 郑海堂食堂打了饭过来找她一起吃,“对升职没兴趣的于指导都不吃饭在这写申请了,这是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于冬月觉得他在幸灾乐祸,故作风轻云淡,“你别笑得太早,我去哪都不会忘记你的,战友。” 下午有思想课,于冬月也得去听,还得写心得报告。她是尽量不想把公事带回家处理的,就在办公室写完了一千字心得才回家。 -- 第114页 俩孩子饿得嗷嗷叫,已经先吃完了。 于冬月心累胳膊也累,写了一天的字,小手指都是蹭的钢笔的蓝墨水印记,回家先随便洗了下手,也没洗干净。 端着碗往嘴里扒拉饭时被周信阳看见了。 于冬月吃完饭正坐在床上看报纸,关注各种新闻时事。 字看得多了容易犯困,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给她洗脚,还搓她的手指。 还贴了贴她的嘴唇。 她是困,倒也没困到不省人事吧。 不过今天确实忙得有些晚,到了困的时间,没精神起来跟他辩论一番他的行为。 她上交了申请,其他几个连队的还是要天天来找她探讨。每当几张嘴在她面前说不停的时候,她就特想回到她当学员的日子。 一个星期后,每周的政治思想大课上是人最全的,先是公布崔向军现在是崔政委。 崔向军上台说了几句,就宣布于冬月升为正营长和这次实战演练的主要负责人,郑海堂为教导员。 也算是对他们两人负责的职务有了更准确的分配。 于冬月主要负责军事训练,郑海堂则是更全面没有针对性一些。 散会后,崔向军叫于冬月去办公室。 崔向军把桌上的一个开封的信封递给她,她接过,打开。 静默半晌,她眉头紧皱,“这……搞错了吧?” 崔向军中午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震惊半天了,这会也慢慢接受,“你不知道?” 于冬月讪笑,“不是,这重名吧。” “我让人去查了,整个军区就他一个人叫这名字。” “那是……崔政委,你可别因为我的原因给他搞特殊,咱该怎么走程序,考试面试那些可一样都不能少。” 于冬月有点了然。 崔向军觉得她还是没明白,拿了和信封一起寄来的档案袋给她看,“这是他的设计图,那边给寄回来了,我也管不到人家那边的事啊。” “这是他画的?”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于冬月哑然。 她何止是不知道啊。 如果这些飞机设计图稿真的是周信阳画的,他总得画吧,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这几张图像模像样,外观细节,于冬月一个开飞机的倒是都熟,可是让她设计她都不会,周信阳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就是他们没见面的那五年? 周信阳设计飞机?还得到了北城飞机设计研究所的入职邀请? 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于冬月在确认设计图稿上的签名确实是她家里那位周信阳后,拿着图稿和入职邀请回家了。 她把周信阳叫到房间里,关上门,几张纸拍在桌上,“什么情况?” 周信阳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喉结上下滚动,倒是松了口气。 “我也想站在你身边。” “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五年。” 于冬月本来心里窝着火,听了他的话心里的火转移到了眼睛里,凝视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那火又直接把周信阳身上压抑许久的火苗燎了起来。 周信阳忽地贴近于冬月,一只修长大手扣在她的脖子后,直到把她抵在身后的门上。周信阳眼眶泛红,额头青筋暴起,还是忍了又忍先轻啄了下她的嘴唇。 于冬月能感觉到他身体在发烫,脑子里还有一丝理智,在想,这几天抱也抱了摸也摸了,都无动于衷,今天问个设计图纸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大反应? 周信阳自是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不受控制地想要更贴近她。 “孩……” 周信阳用嘴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久违的如此火热的缠绵在一起。整个房间都回荡起黏腻的声音,和周信阳难以自控的粗重的喘气声。 周信阳抽出一只手去解她的腰带,大手探进去,在触碰到某个莫名的凸起时,心一惊。 他恢复了理智,又好像很快被别的什么夺了去。 他后退一步,让两人之间有了空隙。 于冬月被他吻得发懵,也因为他的突然停止有些不满。 细眉微微蹙到一起。 周信阳几近发狂地扯下她的外套,把贴身的单衣褪上去。 一道道令人惊心动魄的凸起的疤痕出现在本应该光滑柔嫩的肌肤上。 本就发红的眼眶倏地盈满了泪水。 周信阳手指微颤轻抚她腰间背后的长长的伤疤。 声音又颤又低沉到听不清,“你不是不回来,你是…… 回不来。” 于冬月不在意身上的伤,早都过去了,在医院缝针的时候她也没掉一滴眼泪。 现在却因为周信阳有些哽咽,她把衣服放下,“周信阳,你不要看这些,哪个当兵的身上没点伤?早就没事了,我一点都不疼。” 周信阳紧紧圈住她的腰,头抵在她的肚子上,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于冬月回去接他和孩子,在院子门口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想紧紧抱住她了。 她剪短的头发,肤色成了麦色,还有他有意无意触碰到她的手时,感受到她掌心的厚茧。她吃饭时的狼吞虎咽,比以前起得更早,累到坐着也能睡着。他早就已经开始心疼她了。 就算任何人都不知道她有多不容易,他周信阳也一清二楚。 -- 第115页 可是,他心疼她,理解她,懂她身上的使命和责任。 作为她的家人,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怨和气。 会想到,他把她当作生命的全部,为什么自己对她而言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是现在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平安,他全盘接受。 第52章 生日 当晚, 周信阳红着眼睛做饭吃饭,木木和圆圆赌气似的都没跟于冬月说话,像是在认为妈妈欺负了爸爸。 当晚, 周信阳洗了澡,头发半干, 黑亮的头发垂在白皙的额上, 眉心微微皱起,眼尾下垂, 嘴角也下垂,像只委屈巴巴的可怜小狗。 两人面对面相拥着睡了一整个晚上。没说清身上的伤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解释怎样画出那样优秀的飞机设计图稿。 如果两个人都是在感情上不善言辞的人,那就用拥抱代替一切言语。 周信阳看着怀里熟睡的侧颜,拇指轻轻在她的眉上一下一下划过:你跟我说你会回来,我每个节日都会去车站等, 每天都在等你的信等你的电话, 回家要忍着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等待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于冬月对部队的号角很敏感,即使他们住的地方离得不算近, 也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醒来时还被紧紧抱在怀里。于冬月指尖点在周信阳的嘴唇上,被人顺势咬住。 从指尖传来的酥麻感蔓延全身, 于冬月头抵在周信阳颈窝,有气无力道:“今天是她们两个的生日。” “嗯。” “我让小夏带你去市里买点菜, 你今天做点好吃的,我晚上早点回来。” “好。” 周信阳轻柔地拂过于冬月脑后不太服帖的短发。 “没做早饭。” 他实在是没舍得离开她的怀抱,纠结了半晌还是没起来。 于冬月亲亲他的嘴唇,“我去食堂吃。” 于冬月洗漱完在房间穿上空军夏季常服,戴上帽子的一瞬间,抬眼便是浑身冷飒气场。 周信阳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于冬月身上多了丝冰冷的气息, 刚起没多久,嗓音略显低哑,“飞机设计好学吗?” 周信阳有种自己在汇报工作内容的感觉,“我去城里买了相关的书,又托人从外地帮我带回来的专业书籍、资料报纸,每天细细研究。不好学,可是我从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于冬月嘴角不易人察觉的微勾了一下,“别忘了买蛋糕。” 周信阳呆愣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于冬月已经出门了。 最近忙于实战演练安排,如果今天晚上早点回家,就意味着她一整天都要脚不沾地的忙碌。 到食堂买了两个大馒头,她就往办公楼走,小夏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于冬月的指示。 “营长同志,早上好!” “营长,这是王连长刚叫人送过来的飞行员名单,您看一下。” 通信员小刘展开一份文件给于冬月。 于冬月接过来,先放在办公桌上,还有自己的两个大馒头扔在桌子上,招手叫小夏。 “你先去趟崔政委那把这份总结给他。然后不用回来,直接去我家,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跟我爱人去市里买点东西。去吧。” 小夏行军礼,“是。”转身就走。 于冬月咬了口发面馒头,小刘倒了杯茶水放在边上等她说话。 “小刘,打电话叫那几个连长去会议室等我。” “是。” 于冬月吃了大半个馒头,喝点茶水进肚,直接把肚子里的馒头泡发了,又占肚子又没味,想吃油饼和发糕。她再用油纸包好,扔进抽屉里,拿着文件起身去会议室开会。 两个孩子昨天已经去过学前班提前适应半天了,今天穿好衣服周信阳就先把她们送过去,中午学前班管饭,以后也只需要早上送晚上接各一次就好。 两个孩子互相作伴,也没有哭闹吵着不想去,两姐妹手拉着手跟老师进去了,周信阳望着两个小小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回到家正好碰上小夏在门口刚下车。 周信阳回屋拿了钱和几个他以前和宋莲芝一起编织的袋子就上了车。 路上,有摊贩在路边卖菜和水果,他就差不多买齐了,还碰上了卖菜种子的,他也顺便买了些好种的、家里人爱吃的。 快两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市里热闹多了。 在供销社门口排队买面,还买了四盒不要票的奶油蛋糕。现在并不是以前任何东西都要票的时候了,虽然日常要用的粮油等还是需要票证还得限量,但是其他需求少的物品倒不用这么麻烦了。 看来再过不久就能过上买东西不限量不需要票证的日子。 他买的东西拿了一手就让小夏先拿到车上去,自己再接着买。 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于冬月的工资和津贴随着她升职又多了,以前的他都攒着呢,他在家边少量的接散的木工活,还教人做木工挣了些。 他们生活在村子里,家里种菜,除了给她们买奶粉外也用不上什么钱。 现在住的离市里远,半个月才能来消费一次,虽然确实花了不少,有些肉疼,还是能接受的。 零零散散买了好久,要排队不说,有些调料要走好几个地方才能买齐,北城大,他们两个大男人半买半逛的一眨眼就到了下午。 -- 第116页 小夏陪着走了一天,周信阳就请他在附近一家店里吃了碗面,两个人才往回走。 到家后,先是把东西都放好,周信阳和小夏开始安装洗澡的设备。 在供销社买的塑料桶和水管,桶中间开个洞固定在高处,和水管连接在一起,在洞口制作细网状的过滤布,冲澡的时候,先在桶里调好水温,再用水管冲洗就好了。不用的时候就把管口朝上立起来。 非常简易的装置。现在已经夏天了,孩子们每天玩得一身汗回来,安一个也更方便一些。 于冬月先说想着安一个的,但是她前一分钟说的话后一分钟就不记得了。 于冬月从机场回来跟崔政委请个小假,早点回去给孩子们庆祝生日。 看见小夏回来了,就跟他道谢,今天一定累坏了。 “小夏,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起吃饭吧,谢谢你今天陪着跑了一天。” 于冬月把抽屉发硬的馒头拿出来带回家热一热还能吃。 小夏今天去市里可开心了,总是在部队里,虽然人也不少,那也和市里的热闹不一样。 “营长,我就不去了,您赶紧回去吧,我不辛苦,周大哥还给我一盒奶油蛋糕,还请我吃了饭。” “成,那你今天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于冬月看着时间木木圆圆也该放学了,就顺道过去把他们两个接回去。 两个孩子才放学,因为这边军区外人不能随意出入,所以这里上学的孩子们也没有每天一定要去接送的,就算找不到家门,也能被送回去。 到了放学时间,老师就会让他们自由散了,去玩去回家都行。 于冬月从家属楼前经过的时候,远远看见穿着一红一绿的两个姐妹在那梗着脖子,好像和对面的小男孩闹了不愉快。 男孩子:“你们亲姐妹怎么不是一个姓的?是不是根本不是一个妈妈生的,或者不是一个爸爸,你们不可能是双胞胎,双胞胎都是同个姓才对。” 木木冷淡道:“我爸爸说了,每个孩子都是爸爸的精子和妈妈的卵子结合才能出生的,所以,我们两个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是很正常的。” 男孩嘴撅得老高,“我爸爸怎么没说过,那是你爸爸骗你的,大家都知道你妈妈是飞行员,你爸爸是乡下人,你妈妈今年才把你们接过来,她那么忙肯定没时间生孩子。所以你们两个肯定不是双胞胎,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呢。” 圆圆抓一把沙子甩他脸上,“你放屁!我跟我妈妈的姓,木木跟我爸爸的姓。我们四个才是一家人。你和你哥哥都姓吴,可能……可能你妈不是你亲妈!你们是你爸跟同姓女人生的,所以才一个姓!” 男孩被沙子迷了眼,揉得流出了眼泪,旁边看热闹的小朋友小声嘀咕,“啊?吴小宝不是他妈妈亲生的吗?” 男孩气急败坏,挥手抓了圆圆一掌,“你才放屁!你才不是你妈亲生的!你们都不是你妈亲生的!” 木木见圆圆脸被挠红了,气急了,伸手抓男孩的衣领,三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了两圈,又半蹲着使劲捶对方。 于冬月远远站着看到了全过程。 周信阳也来了,他来得晚了一步,就看见木木圆圆和一个小男孩打起来了。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喊道:“周清木!于清圆!” 于冬月小跑起来抓住周信阳的手腕让他不要过去。 木木圆圆听见爸爸的声音怔愣住,被小男孩偷袭了,原本半蹲着,两个女孩子占了上风,一下子被推倒在地。 于冬月摇摇头叹口气,不疾不徐走过去。 周围有赶来要劝架的大人,也有看热闹的小朋友,看见身着军装的于冬月俱是一抖。 可是,大名鼎鼎的于营长今天倒没有传闻中的狠戾,而是一脸的和气,嘴角还弯着弧度。 于冬月就直直地站着,没有要弯腰或是蹲下,与孩子们平视交谈,和扶起木木圆圆的样子。 只是对着半躺在地上表情有些委屈的女儿们云淡风轻的一句:“自己起来,我们回家。” 俩孩子就互相搀扶着直了身子。 小男孩双手抱胸,扬着下巴,得意道:“哼,回家等着你妈打你们吧!” 木木和圆圆跟妈妈没太多交流过,她穿着军装的样子更严肃让人惧怕,俩人都微抬着头目光闪躲。也不知道回去会不会挨训,甚至挨打。 于冬月转过身,语气轻松,“还愣着干嘛?今天是你们的生日,妈妈给你们买了礼物和蛋糕,回家吃好吃的去。” 男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木木圆圆对视一眼,高兴极了,兴奋地蹦跶着跑到于冬月身边,一人牵起她一边的手。 两个孩子走了几步,还回头冲气得跳脚的男孩吐舌头。 三人经过周信阳的时候,周信阳也自动加入,一家四口并排走在一起,散发出甜蜜又幸福的氛围。 周信阳下午回来得不早,又安了个洗澡装置,刚也就把猪肘子先小炖上了,到时间接孩子,又怕家里没人有什么意外事故,又把火关了才出来。 6月份,天黑的晚,孩子在院子里玩,于冬月在厨房帮周信阳打下手。 红烧猪肘子最重要的就是冰糖和老抽,再加入葱姜蒜和他能买到的所有调料放进去,中火继续炖上。 孩子们和于冬月一样都爱吃甜的,所以炒了几个甜口的菜。西红柿鸡蛋、糖醋里脊等。 -- 第117页 于冬月看周信阳忙中有序,也还是想帮帮他,洗完菜就要翻炒锅里的土豆丝。 翻一下就掉到锅外一条土豆丝。飞机都能操纵却无法掌控锅铲? 于冬月后退半步,不帮倒忙了。 “你什么时候去入职?” 周信阳撒了勺盐,出锅。“这几天吧。” 于冬月:“那个飞机研究所我刚来的时候就去过,离这不远呢。” “是,我只给北城的研究所寄了设计图。” 时隔五年再次相聚,他肯定是不会因为他自己工作的原因再远离她。 最后一道菜出锅,周信阳顺手把锅刷了,“研究所会有班车,每天接送,也不用天天去坐班,孩子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嗯。” 于冬月站在他身后,趴在他背上,环住他的腰。身上都是刚出锅的红烧猪蹄的味道,掩盖住了他身上原本的皂角清香。 周信阳不想让她松手,看了眼冒着热气的一桌子菜后,还是为难道:“要去叫孩子吃饭了。” 四个人洗了手坐下,视线全都被酱红色的猪蹄吸引去了。 周信阳用筷子分了几块肉夹到他们三个碗里。 圆圆嘴快,“爸爸偏心,给妈妈那么大一块。” 木木伸脖子看了眼,观察了下于冬月似笑非笑的表情,“妈妈大,就应该吃大的,你长大了就也能吃大块了。” 圆圆闻言把自己碗里分到的,已经咬了一口的猪蹄给于冬月,“妈妈那么高大,应该多吃,圆圆的也给你。”用筷子对着木木,“你的也给妈妈。” 周信阳大力拍了下圆圆的手,筷子掉桌上,圆圆被吓得尖叫了声。 周信阳怒喝:“不许用筷子指人!” 圆圆看妈妈,要让妈妈替她说话。刚在外面妈妈就站在她和木木这边了。 于冬月把筷子塞回她手里,“你爸爸说得对,长记性,下次别再犯就行了,接着吃。” 木木直接把碗推过来,碗里一块她还没吃的猪蹄,“妈妈,给你吃吧。” 于冬月抿嘴笑,“妈妈够吃,你们吃自己的,想吃多少吃多少。留着点肚子等会吃蛋糕。” “好诶!” 每样菜量都不多,周信阳估算着一家人的饭量,做出的菜是正好能吃饱的。 吃完了,就把小蛋糕拿出来,没有蜡烛,就点了火柴让两个孩子赶紧许愿,快点吹掉。 于冬月小声催促着,“快点快点,要烧到你们爸爸了。” 晚上准备睡觉了,两个孩子穿着睡衣跑过来,靠在于冬月腿上,“妈妈,你猜我们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猜。” “……” 俩孩子急了,刚在屋里两姐妹确实商量着今晚先不告诉爸爸妈妈的,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想知道。 “你猜嘛,猜嘛。” 于冬月和周信阳笑得肚子疼,“好好好,你们说。” 圆圆:“我们想让你们猜,猜一下,直接说了多没意思。” 周信阳猜:“是天天都能吃上红烧猪肘?” 圆圆拍了爸爸的手一下,“才不是,我是许愿,能和妈妈一样在天上飞!” 于冬月搂过圆圆,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胳膊,“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爸爸给圆圆看过书里和报纸上的飞机,告诉她们妈妈就在飞机上,在天空翱翔,自由又威风。 她想,那就像老鹰一样。人都是在地上走的,可是妈妈却能在天上飞,一定非常厉害。 妈妈说她的愿望能实现,就一定能实现。 圆圆:“那你们猜木木的。” 于冬月抢答:“考上个好大学!” 她从小的愿望就是考个好大学,看木木做事专注的程度就是个学习好的。 木木摇头:“我希望我们一家四口永远不要再分开。” 于冬月和周信阳的目光相接,眸中水光闪闪,两人紧紧抱住孩子们,四个人依偎在一起。 孩子都睡着了,他们才把孩子抱回她们的房间。 昨晚都能只是简单的拥抱了一个晚上,今天也不至于克制不住。 房间书桌上昏暗的台灯没有关,两人可以清晰看见对方的表情。周信阳一下一下都轻柔到了极致,于冬月眼神一眨不眨地睨着他。像是不想错过他努力讨好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流下的每一滴汗。 接下来的日子,于冬月很忙,早出晚归。 周信阳也去研究所正式入职了。早上上班把木木和圆圆送去学前班,晚上回来得晚了孩子就自己回来,饿得等不及大人回来,就会拿着妈妈的粮食本去食堂打饭。 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们都称赞周信阳竟能自学到这个程度,显然是有天赋,在飞机设计方面的天才。 可是他的基础知识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欠缺,所以所里就跟北城军区里的航校校长商讨后,为了航天事业的发展,让周信阳到北城军区航校里的飞机设计科目学习专业知识。 也就是跟于冬月距离更近,到了可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 于冬月倒是没放在心上,她多忙啊,最近实战演练,她要站站把关。还有几名学员申请了单飞,她要去给他们培训考试。 她天天在军区机场指挥。 正巧,周信阳认了个飞机维修工程师的师父,带他更深入具体的了解飞机构造。 -- 第118页 然后,周信阳从飞机底下一抬头,就能看见于冬月板着脸踢了谁一脚,一歪脑袋,就看见于冬月把人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带他的工程师吞了吞口水道:“她在家也这样对你吗?” 周信阳回想昨晚瘫软在自己怀里的人,没憋住笑了笑,“她这样也好,很有魅力。” 工程师原本想吐槽的话原封不动咽了回去。还好没直接吐噜出来。 崔向军来机场找于冬月,看见于冬月把人家比她还大两岁的学员骂得吧嗒吧嗒掉泪珠子,惶惶无措。 “于营长,你来我跟你说个事。” 于冬月跟那个已经申请单飞,却在刚才模拟训练中有重大失误的学员翻了下眼皮,跟崔向军往一边走了去。 “政委,怎么了?” 崔向军:“你师父卫晴天下个月也要过来北城军区了。” 于冬月瞬间展笑颜开,“太好了,我师父这是想开了。您别说,我怎么感觉北城军区像咱们养老的地方呢?” 崔向军往回收下巴,蹙眉,“那是现在太平,不太平的话在哪都得冲锋陷阵。” “对了,老卫的家属先过来了,我让他们今天去我那吃顿饭。” “成啊,我叫上周信阳过去给乔婶子搭把手。” 崔向军一咧嘴,“嘿嘿,我就是这个意思。” 于冬月噗嗤一笑。烈阳下罚站军姿的学员们都惊呆了。 晚上于冬月带着周信阳和孩子们一起过去。 卫晴天今年42岁,于冬月还在那头的时候,卫晴天就跟她说快要告别飞机了,年纪到了视力下降,身体反应度也不如往常。再坚持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于冬月和顾佳南还答应给他安排个告别仪式。 后来于冬月换了军区,还以为告别仪式搞不成了呢,这回他来了就在这边安排一个。飞的是同一片天空,同样是祖国的飞行员,在哪告别都一样。 卫晴天的大儿子今年14岁,二女儿今年9岁,师母肚子里还有一个,算着时间下个月就能生了。 可是师母也已经38岁了,属于大龄产妇,卫晴天和于冬月都还挺担心的。 师母跟于冬月说:“那边最近天气不好,天天下大雨,打雷打闪,好不容易有个晴天老卫就让我们赶紧先过来,他得下个月才能来,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那头天气确实不好。这边天气好,空气也好,天天都能见着太阳。师父肯定能在你生的时候过来的。” 卫天翔和卫宇飞在逗木木圆圆玩呢。那边军区条件相对恶劣,很多军人都不想让家属去随军,当然有的家属也不愿意去。 所以,于冬月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在那头就只见过这两个孩子。她爱在代销点买东西,买了就分给他们两个。卫晴天说他们三个心理年龄差不多才能玩一起去。 吃饭的时候,于冬月就跟卫天翔和卫宇飞说:“以后没事就到我那去,跟我玩也行,和她们两个玩也行。” 卫宇飞支支吾吾,“月姐,我们和木木圆圆是什么关系啊,她们该叫我姨姨还是姐姐?” 于冬月不紧皱鼻子,“额…… 你们各自轮各自的,她们叫你姐,你还叫我姐。” 崔向军又气又笑,“这算怎么回事?木木圆圆该叫宇飞小姨。要是叫她姐了,那你还能管老卫叫大哥?” 于冬月笑得肚子抽筋,想起卫晴天不怒自威的一张脸,连连摇头,“我可不敢,真不敢!” 桌上一圈人笑得前仰后合。 第53章 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 崔向军把卫晴天一家安排在了于冬月家左边的房子, 三家相邻,卫晴天媳妇生娃有突发情况也方便他们帮忙照顾。 郑海堂上周去南城出任务了,不是紧急危险的任务, 只是开会和代表北城军区汇报情况。 所以于冬月拜托了他一件事。 郑海堂从吉普上下来,一只手提了一个收音机。 于冬月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忙迎上去, “哎呦喂, 我们郑教导员终于回来了,辛苦辛苦。” 两只手顺其自然地接过其中一台收音机。 郑海堂用手指隔空点她, 苦笑道:“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见我都没这收音机亲!” 于冬月说了几句软话, 把人带到办公室,让小刘给他倒水,自己去一边打电话。 她找人去家里安装电话,顺便把隔壁她师父卫晴天家也安装一部电话。 算着日子, 江颖今天高考所有科目已经结束, 她打算回家打电话说服宋莲芝搬过来。 郑海堂出差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开车拎着收音机去了部队, 行李还在车上,回家的时候就开车回顺道送于冬月回去。 俩人在聊南城那边的新型飞机, 南城军区新研发出的战斗机无论是从性能、外形还是空中格斗能力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有很大的提升。 这是他们都很感兴趣的的话题,俩人说了一下午, 回来说了一路,到了于冬月家门口,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继续激动地谈论着。 夕阳昏黄的光映在两人的脸上,他们靠在车门上望着蓝天,又看看对方,满面笑容。 不止是战友, 更是兴趣相投的挚友。 可是这画面在别人眼里,却极具暧昧氛围。 乔婶子把洗衣服的脏水扬在院子里,眯眼瞧了会,慌里慌张地跑回屋里。 -- 第119页 菜都做好了,崔向军已经坐下准备动筷子。乔婶子贼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于同志和郑同志在隔壁院子门口说话呢。” 崔向军想起身叫他们两个来吃饭,看了眼今天的菜比较一般,算了,夹了块白菜塞嘴里。“咋了?郑海堂今天出差才回来,俩人聊工作呗。” 乔婶子不敢苟同,撇撇嘴,“我瞧着那表情才不像聊工作,一脸幸福的样子,有说有笑的。还光明正大在自家院子外面,俩孩子还在家里呢。” 崔向军正色把筷子拍在桌上,“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多大岁数了?老了老了还造谣起军人来了?” 乔婶子先是身形一晃,思忖了下,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不服气道:“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事,之前来咱家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乔婶子拖着凳子靠近崔向军,即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还是手挡在嘴上凑近他耳朵小声说:“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在那头就开始了?他们这样明显,周大兄弟那里没话说?” 崔向军见她还来劲了,蹭地站起身,凳子向后倒去摔在地上,砰地一声。 他怒视道:“乔玉梅!你给我管好你自己的嘴。人家俩人就是纯粹的战友关系,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出去乱说,毁坏我们的声誉!” 乔婶子被他吼了,起身红着脸扬声嚷嚷起来,“不让人说那就别做出那种事啊!人家周大兄弟在家给她做饭照顾孩子的,那么好一男人,根本对不起周兄弟为了家的付出!”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崔向军火冒三丈:“你去哪?” “我要去告诉周大兄弟,我们顾好家,让你们回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是为了让你们在外无后顾之忧,不是让你们有时间有心思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崔向军赶紧跟上去。 乔婶子走到于冬月家院子里的时候,透过窗子,看见他们一家四口正欢声笑语地研究收音机呢,那和睦美满的氛围让她脚底生了根,难以再挪动一步。 她曾经也是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她男人回来只是为了吃饭和睡觉,有时连着几天都没说过话。她知道周信阳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乡下过了五年的时候,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于冬月和郑海堂那么亲密了,她和崔向军青梅竹马,未成年就订婚,成年就结婚,满了年纪就去领证,后来生孩子养孩子照顾家里。 她回想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仿佛一直都是围绕着崔向军过的。她跟着崔向军从这个军区调到那个军区,连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更是理解不了什么男女之间的友情。 在她看来,这俩人绝对是有暧昧的。可是现在看见他们一家人这样温馨,有些犹豫,既不想让周大兄弟蒙在鼓里,也不想去破坏。 崔向军知道她就算怎么猜疑,都不会出去乱说的,在某方面出于好心,也要防止她好心办坏事。再说郑于两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根本不像乔玉梅说的那样。他忙不迭边小声斥责边推搡她回家了。 于冬月只是看到了崔向军夫妇离开的背影,也没放在心上,如果有事就进来了。 “妈妈,我要给小姨打电话。” 电话已经安装好,圆圆在抢着玩。 木木下巴搭在于冬月的肩膀上,“妈妈,大舅妈会来吗?我想大舅妈了。” 于冬月捏捏她的小脸,“哟,我们木木记性这么好,多长时间没见了,你还记得大舅妈呢?” 木木点头,“我记得,大舅妈去年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可是今年过年没回来,她对我们特别好,还给我们讲关于你的故事。” 圆圆:“还给我们买好吃的,买糖!” 周信阳揉了下圆圆毛茸茸的头发,“就记得吃!” 张瑶在海城大学上了四年本科,和江鹏从一个星期见一面,到一个月,有时候江鹏出任务,半年一年才见一次。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时,大学的热门专业还是最基本的文史类,所以张瑶选择了文学专业,毕业后就在一家报社工作了一段时间。 只是报社突然倒闭,她失业回家,闲着就写起了小说,半年时间已经在某报上发表了一篇连载小说。 现在还怀了宝宝。 于冬月让周信阳把记电话号码的小本子拿来,她拨通了张瑶的电话。 “张瑶,是我。” “冬月!” 这几年两人几乎是每年会写两封信交流,打电话还是头一次。 张瑶很激动:“我听妈说,你接木木圆圆去随军了!” 于冬月嘴型对着两个孩子“大舅妈”,然后跟张瑶说:“是啊,两个孩子特别想你,咱们两个也好久没见了,现在离得这么近,你有时间的话,过来待些日子?” 圆圆和木木抢电话,“大舅妈,你快点过来,我想你了。” 张瑶:“舅妈也想你们。” 于冬月把电话按了免提,“我想着江颖也高考完了,以后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就小姨一个人,你过来,我让她们两个也过来,就不打算让小姨回去了。” “行,江鹏最近也出任务了,我这几天就过去。” “好,我叫人去接你。” 这边刚挂了电话,于冬月又给宋莲芝打过去。周信阳走之前,叫人把他家的电话挪到宋莲芝家去了。 -- 第120页 于冬月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张瑶来了,还怀着孕,周信阳和她工作很忙,让宋莲芝和江颖过来帮忙照顾孩子,伺候完张瑶月子再说。顺便江颖高考结束也出话来玩一段时间。 最后宋莲芝还是同意了。会尽快把家里的鸡鸭猪都处理一下就过来。 晚上,周信阳和圆圆在家准备晚饭,于冬月和木木去代销点打酱油。 经过家属楼,木木碰见了学前班一起玩的小伙伴,于冬月就让她们两个玩一会,自己去前面不远处打酱油。 之前和木木圆圆打起来的小男孩吴小宝刚吃完饭被妈妈领着出来,看见木木就指给妈妈看,“妈,就是她和她妹妹说我和哥哥不是你亲生的,说你不是我亲妈!” 吴小宝妈妈斜眼瞪了一下,那天吴小宝回家,脖子上被挠了好几道红印子,她毫不掩饰地骂骂咧咧,“以后别跟她们家玩,什么妈养出什么孩子,她妈不回家伺候老爷们,出来当兵成天混在男人堆里,能是什么好女人!” “你在说谁啊?” 于冬月手里攥着一瓶黑色的酱油瓶,站在一大一小身后,脸色肃然,“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女儿又怎么了?我没听清,要不你当我的面再说一遍?” 吴小宝妈妈面容僵硬,周围带孩子的大人见状都走过来。她想起小宝脖子上那几道红印子,心里的火也往上窜,军官又怎样?她男人也是军官啊。她梗着脖子一脸不忿。 之前摘韭菜的大娘走过来,想说和说和,“于营长,这是怎么了,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吴小宝妈妈脸色倏地白了。于营长?不是跟她男人一样是连长级别的吗?什么时候升的?记得前些日子是让她当什么负责人,没听见还有营长啊? 木木跑过来抓于冬月的手,“妈妈。” 吴小宝气得咬牙切齿,自从上次和这对儿双胞胎姐妹打了一架,她们在学前班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老师让两人一组做手工,她们就离他远远的,分到一组也要举手说不喜欢和他一组。他可没面子了。 吴小宝扯他妈的手,“妈,就是这个周清木打我的。” 木木哼了一声,“你也打我和圆圆了,你真不知羞耻,小孩子打架还要跟父母告状,丢死人了。” 吴小宝边哭边骂,“妈,她欺负我,你帮我打她!她才不要脸!” 于冬月不想掺合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垂眼看向吴小宝他妈,“什么妈养出什么孩子我今天真是见着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吴……连长的夫人?有些话因为身份我不方便说,我只是好心劝告你一句,好好管教你儿子,我不能对你儿子怎么样,但是我女儿们也不是吃素的。” “还有,我在九成以上都是男人的地方走到现在的位置,我要比他们更不要命。在这种地方,请注意你的言行。” 吴小宝妈妈铁青的脸渐渐垂了下去,“对不起,于营长,是我嘴上没把门的,您别怪到老吴头上,都是我的错,小宝也是被我娇惯坏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呵,刚才无端揣测我的私生活,现在又猜忌我会公私不分?你真是个人才。木木我们回家。” 吴小宝妈妈看着于冬月的背影,心里慌极了,她男人这两天都在部队睡,今天也不回家,她得赶紧回去打个电话通风报信,让他做个准备才行。 接到电话的吴连长套上衣服就往家赶,进门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真会给我惹事啊,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我辛辛苦苦带兵训练出任务,你就是这么给我支持的?赶紧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去。” 第二天于冬月刚到办公室,就被崔向军叫去。 崔向军当老好人,让她不要生气。 于冬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昨天是作为木木圆圆的妈妈说的那些话,给她们争个脸。怎么在这些人眼里自己还成了公私不分的人了? “吴连长已经教训他媳妇一晚上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于冬月打了个哈欠,“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啊,不能因为我是吴连长的上级,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吧,说了就是欺压?这年头怎么还谁弱谁有理啊?” 崔向军一时语塞,他也不想多管闲事,也不认为于冬月会公私不分,只是吴连长今天一大早就从家门口说到了办公室,让他帮忙说说好话。 崔向军就只当已经说过了,又自然的换了角度,“昨天好多家属都看见了,万一吴连长这边有什么不好的情况,肯定都算到你头上,你最近注意点。” 于冬月行了军礼回自己办公室。 小刘:“营长,文工团团长刚才过来找你。” “什么事?” “她说文工团剧场最近在整修,他们排练节目没地方了。” 于冬月整张脸皱在一起,“这也要我管?” 小刘:“她那意思是能不能带队伍去机场附近的草地上排练,那边空旷一些,操场上训练的太多了。” 于冬月摆摆手,这事算是就这么办了。 文工团符团长办事效率快,今天早上得知剧场出现问题需要整修,上午还没过去,修建的人员和他们彩排的地方都找到了。 她已经带队去机场了。 文工团的男女比例是3比7。 绿军装两个麻花辫貌美条又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下腰劈叉,翻跟斗…… -- 第121页 排了两遍原地休息,就能看见那边的飞行员们。飞行员的制服和其他军人的制服不同,现在夏天穿的是上下一体的飞行服,秋冬时上身会穿夹克式的外套。 一个个身姿挺拔,五官标致,也不是没有体能训练,却比别人都要白净一些。 文工团的无论男女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一开始是看人,后来就被各型号的飞机吸引了去。 这时,从一架直升机下面滑出来一个人,应该是飞机维修工程师。 文工团的李苗苗看直了眼,“那人好高,长得也俊秀,不像是当兵的。我以为维修飞机的都是老师傅呢,原来也有这么年轻的。” 王晓文闻言望去,“天呐,我觉得他比穿着飞行服的飞行员们还好看。” 李苗苗是这次节目的领舞,舞蹈能力强,深得符团长的喜爱,“团长,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机场,能让我们去参观一下吗?我们也想近距离看看飞机。” “对对,我们也想看。” 要是一个人提出她一定会反对,管他是领舞还是领六。但是大家都想看,她还是要听从大多数人的意愿。 符团长:“行吧,等会我去问问,要是人家同意就让你们去看。不过你们可小心别到处乱摸,碰坏了可不止是要受处分的。” “好的,我们知道了。” 越不想见到什么,就偏要往她眼睛里钻。 乔玉梅只是想给崔向军送顿午饭而已,为何偏偏叫她看见了周大兄弟被一群文工团的女同志们围着? 她原本已经被崔向军说了一通,不想管他们一家的事情了。却又让她见到这样一幕。 当下脑子里的想法:他们一家这么开放? 她把馄饨给下来拿午饭的崔向军的警卫员,又让他回去把崔政委叫下来,她有重要的事情说。 崔向军以为多大的事,听她说又是关于人家两口子的事,要不是在外面他肯定得发火。 乔玉梅心虚地瞟他:“我得去告诉于同志,我又不是天天都来,一来就让我看见了,我没看见的时候这情况肯定多了去了。” 崔向军面无表情。 乔玉梅:“我真去了?我现在就让他们把于同志叫出来。” 崔向军面不改色。 乔玉梅:“这次你怎么不拦我了?上次我要去告诉周大兄弟你不让我去?” 崔向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就是他的本意,“去吧,我们每天训练还要出任务,家里人不安分就是该好好管管,让她多留意点家里也好。” 乔玉梅半信半疑地拧眉,朝警卫员那边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向后转,往家的方向走,“等晚上于同志回来我再告诉她。” 乔玉梅一直在院子里,摘菜洗菜、洗衣服、床单。于冬月走到胡同口她就迎了上去。 于冬月听完只想笑,因为乔婶子实在是太认真了。 “好的,谢谢婶子,我回头会注意的。” 乔婶子郑重其事,“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别是你把他们接来,他直接把家里换了个女主人,让孩子叫别人妈。” 于冬月非常配合地点头。 周信阳正在做饭,于冬月靠在厨房门口。 “你怎么也不注意点啊,都让隔壁乔婶子看见了,传出去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周信阳茫然:“什么?汤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多一点。” 于冬月短暂出戏后又恢复过来,“听说你今天被一群文工团的女同志围着了?” 周信阳顿了顿,反问:“你不相信我?” 于冬月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哟,这是跟我玩心理战?把问题抛给我?转移话题?上升高度?原本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有事啊,只是问一句,你就做贼心虚了?” 周信阳若无其事地盛了一大碗汤多面也多的,端着大碗从于冬月身边经过,迎面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口。 猝不及防。 于冬月没绷住笑了出来,孩子已经洗好手坐下吃饭了,她走到周信阳身后,圈着他的脖子啵了一下。 两个孩子从面碗里抬起头,傻呵呵地笑。 乔玉梅在家里吃饭,竖起耳朵听隔壁有没有吵架的声音,听不清她饭都吃不下。 崔向军瞧她那样子头疼,刚要说她几句,家里电话响了。 崔向军接通电话,全身僵住。 乔玉梅被他煞白的脸吓到了,走过去,“怎么了?” 崔向军放下电话,艰难发出声音:“去,去于冬月家。” 于冬月刚吃了一口面条,手里筷子还没放下,听到崔向军的话筷子掉到地上。 “确定吗?” 她声音颤抖。 崔向军脸色恢复了一些,“估计现在已经通知你师母了。” 于冬月大怒:“告诉她干什么?她现在还大着肚子呢,又没确定的事情怎么这么快通知家属?” 崔向军:“现在跟你那时候的情况不一样,你是大家都知道你还有一口气,已经在医院里了,现在卫晴天是连人都没找到,飞机已经可以确定坠毁了。” 一旁的周信阳推着两个孩子进房间的背影一僵。 还有一口气?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于冬月不断调整呼吸,结果还不能确定。 “我们去师母家等消息。” -- 第122页 看着师母几乎快要晕厥的状态,于冬月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还是乔玉梅在不停地宽慰大家。 卫天翔和卫宇飞也小声地啜泣着。 接到消息的郑海堂也过来了。 一晚上,几个人站了会又坐下,来回踱步,终于在朝阳升起时,电话响了。 是于冬月接的。 已找到飞行员卫晴天的遗体。 崔向军和郑海堂看见于冬月的表情就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 乔玉梅和卫天翔、卫宇飞还在问,“怎么了?找到了吗?说什么了?” 悄然无声。 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 忽地,乔玉梅大喊:“妈呀,要生啦!羊水破了!” 于冬月迅速跑进房间,抱起师母往军区医院跑。 这里离医院不算远,她高龄产妇,现在又还没到日子,就算家里有产婆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于冬月抱着她几乎飞奔起来。 于冬月脑子里都是师父的画面,约好要给他办告别仪式的,他还说要让她当他家老三的师父。 师母和孩子不可以有事! 第54章 我们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 我们已经尽力了。” 卫宇飞放声大哭,卫天翔还难以接受不愿相信。直到护士推着盖上白布的人出回来后,他才扑过去痛哭流涕。 于冬月身子一软倒在周信阳怀里。 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部队的号角清晰可闻。他们不能三个人都请假在这里。崔向军和于冬月先回部队正常工作。 郑海堂留下处理了医院的手续。 周信阳把孩子送到学前班后,就和乔玉梅在医院陪着卫家两个孩子等待火化。 实战演练中, 于冬月作为现役最强飞行员之一, 是要驾驶战斗机飞天的。今天也是早就定下要试飞的日子。 昨晚一夜没睡,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 崔向军和刚办完手续回来的郑海堂都劝说她往后推迟几天。 于冬月是这次演练的主要负责人,所有计划安排提前几天下达了通知, 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于冬月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去水房把凉水扑到脸上,精神了些。对镜子整理仪容仪表,敬礼。 她换好飞行服出来的那一刻,崔向军和郑海堂都看出了她不会出问题。 她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这几年的经历, 已经让她拥有了极为出色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于冬月穿戴好一切保护装备, 坐上歼-8战斗机,待所有飞行员准备完毕, 于冬月第一个起飞。 按照他们在地上模拟很多次排出的阵型。 周信阳和乔玉梅陪着两个孩子刚拿到骨灰,抬头望去, 十几架战斗机在高空摆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二十几架直升机。 “过几天会有电视台的人过来录像。” 回了办公室, 郑海堂告知于冬月。 下了飞机,不需要高度集中,于冬月有些恹恹的,随口“嗯”了声。 “师父那边,接下来要怎么处理?顾佳南来电说要举办追悼会了。” 郑海堂脸色也不太好。 于冬月轻叹了口气,面无表情, “那头办完追悼会,就让人把师父的骨灰送过来吧,那边天气不好,师父和师母喜欢天气好的地方,把他们都留在海城。” “好,我去安排。” 于冬月回去的早,不放心卫家两个孩子。 崔向军正在准备在这边也给卫晴天举办个追悼会。因为卫晴天最初就是从北城军区出去的,这里还有他的很多战友。 两个孩子眼睛哭得红肿,桌上周信阳做好的饭也只动了几下。 于冬月不会安慰人,说话不如做事。 卫晴天曾经跟她说过,他和师母老家都没什么亲人了,剩下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几年都联系不到一次。 所以剩下这两个孩子孤苦无依,正是青春期的时候,那一晚的经历足以让他们耿耿于怀一辈子。 周信阳给他们冲的红糖水,于冬月喝了一大口,说道:“你们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师父和师母对我很好,我会把你们当亲弟弟妹妹来看。” 卫宇飞捂脸痛哭。卫天翔弯腰手肘撑在腿上肩膀耸动。 后面几天,卫家两个孩子都睡在于冬月家里,有木木圆圆两个治愈宝宝围着他们,终于能正常吃饭了。 追悼会。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卫晴天同志……” 在场500名军人,全部表情悲痛,向卫晴天照片默哀。 卫晴天的远亲姑姑也来了,卫天翔说这位姑奶奶在他们小时候照顾过一段时间,是个好人。 白发老人面色苍白沉重,独自一人前来。她穿了一件崭新的黑色单衣,袖子抹了抹眼泪,抓着卫天翔和卫宇飞的手表情满是怜惜。 于冬月带人回了自己的家,让她和两个孩子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老人突然拽着卫天翔和卫宇飞的手对着于冬月跪下,于冬月和周信阳忙去把他们扶起来。 “这是干什么?” 老人声音沙哑,“同志,俩孩子父母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人能托付的,我……我老了,身体不行了,也没多少日子了。我求你,能不能领养他们两个,他们爸爸的抚恤金和家里留下的钱都给你,只求你能给他们一个住的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 -- 第123页 于冬月把人搀到椅子上坐下,心平气和道:“老人家,您不说我也会照顾他们的。他们父母生前对我很好,我不会不管他们。” “而且部队也不会不管烈士军属的。” 老人更激动了,扯着俩孩子的胳膊,“快,快跪下谢谢于营长,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妈!” 俩孩子又开始默默掉泪,被拽地半跪半坐的。 于冬月脑子嗡地一声,无奈赶紧解释,“老人家,我说我会照顾他们,我没说要当他们的妈妈啊。” 老人心里放心不下,没有名分就没有保障,她身子也不好了,卫晴天小时候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两个孩子她也照看过几年,卫晴天两口子还每年都会给她寄钱。要是两个孩子未来没有保证,她也会死不冥目的。 于冬月察觉到老人心里的担忧,走到两个孩子面前,正色道:“我不会领养你们,是助养。帮助照顾你们长大成人。卫天翔、卫宇飞站起来!” 俩孩子小声啜泣站直了身子。 “你们的父母永远都不会变,你们要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 她转身走向老人,“师父师母留下的钱和抚恤金组织会在天翔十八岁成年时再交给他,他们很懂事,我把他们当亲弟弟妹妹看待,他们在我这您不用担心。” 老人连连点头感谢。 当晚,于冬月坐在床上泪水陡然夺眶而出。 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死别。 张峰的飞机就在她眼前坠毁,轰地一声炸开。可是她在战斗,不能往下看,不能回头,只能绷紧神经继续前进。 赵达鲜血淋淋的手抓着她,脖子上食指长的伤口血液奔涌而出,笑着提醒她不要忘了约好一起回去找瞿卫东。 曾经,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悲痛,她甚至已经习惯了那种忙碌的生活,习惯了耳边响起的轰炸声。她强迫自己不要停下来,就没有时间难过。 现在她前所未有的痛苦,心里揪成一团,酸涩感一茬接着一茬。想来是转到这边后太闲了。闲到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电影一样上演。 周信阳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陪伴她。 他无法完全感同身受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离去的心情,但是他对于冬月的安全健康恐惧到了极致。 卫天翔和卫宇飞白天在军区学校上学,晚上到于冬月家吃晚饭,和木木圆圆玩到睡觉再回到隔壁他们自己家里睡觉。 周信阳打电话催促了下宋莲芝和张瑶,三人终于来了,周信阳和小夏去车站接的她们。 于冬月回家看见一屋子人好热闹,久违地笑了笑。 张瑶跟木木圆圆睡一屋,江颖和宋莲芝睡一屋。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张瑶鼓鼓的肚子上,小孩子们也是。 于冬月把木木圆圆抱到腿上,“你在这把孩子生了,做完月子再回去吧,反正我哥也不在家。” 张瑶确实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她出门的时候只给江鹏留了信,连面都没见到。 “我要回去的话,肯定带着妈跟我一起回去啊。” 宋莲芝端着一盘拔丝地瓜叫孩子们快来吃饭,闻言蹙眉,“你们倒是把我安排得挺好。” “真是想不到,小时候在身边捉虫子玩泥巴的丫蛋们都长这么大了,成家了有孩子了,还写小说上报纸,还有个能在天上飞的,这么威风。” 张瑶挽着宋莲芝的胳膊坐下,“我们都是你的孩子,我们好也是你的功劳啊。” 宋莲芝:“等江颖上了大学,我也就真的放心了。” 于冬月问江颖:“有想好学什么专业吗?” 江颖瞥宋莲芝的脸色。 于冬月轻笑,“先别看你妈,说说你的真实想法,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江颖磕磕绊绊:“姐,其实我想考航天学校。当初你当了空军,姐夫整天在家里学习飞机的专业知识,我看孩子就随便看了看,我真的很感兴趣。我想当飞行员,如果条件不够,我也想能做和飞机有关的工作。” 宋莲芝没好气地:“开飞机是谁都能开的吗?你以为你能和你姐比?你姐在村里的时候就是大家都佩服的人物,你胆子那么小还想开飞机?” 她还想继续说,可是于冬月凌厉的眼神让她欲言又止。 于冬月知道她是担心江颖的安全,自己亲闺女肯定是不放心让她去做这方面的,只是她一向嘴巴硬,说不出软话。 江颖绞着手指不说话。 于冬月拍拍她的手背,“江颖,我让你姐夫帮你找些航校的资料,你和你妈再看看商量商量。” 江颖眼睛瞬间就亮了,点头。她姐是支持她的,没有像她妈妈一样打击她,说她一定不行。 每天回家热热闹闹,欢声笑语萦绕在耳边,连卫天翔和卫宇飞的心情也转好了。 可是好日子不长久。 乡下那些亲戚们都听说周信阳和于冬月夫妇把宋莲芝接到城里享福,不淡定了。 就连多少年没联系过的周信阳大伯叔叔们都跋山涉水地寻来了。 更甭提于家那几个吸血的。 好在军区可不是随便进出的,于冬月在会议室接待电视台记者时,小夏跟她说大门口来了好多人,说是她的亲戚来探亲,于冬月笑容僵在脸上,差点当场暴走。 于冬月通知下去不许那些人进入军区,泰然自若地继续工作。 -- 第124页 晚上回家路上碰到了刚下课的周信阳。 周信阳也听说亲戚们来了,想着回去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他们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现在花钱来这不就是认准了能从我们身上捞更多回去吗?” 小路上人不少,于冬月和周信阳之间保持一条缝的距离,没靠太近。 “总之,我是不会让于家人在我这得到任何好处的。” 周信阳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对付亲戚们的经验,此时也是毫无头绪。 两人刚刚进家门,就听见电话铃声响着,都在屋里,却没人接。 “怎么不接电话?” 江颖走过来把电话拿起来又挂上,“是那帮亲戚打的,都打了一天了,让你们回来去见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慢条斯理地往外走,准备去会会这帮人。 第55章 举报信 军区门口。 宋莲芝被刚升营长的于冬月接到北城享福这件事在玉禾村传得沸沸扬扬。 于家人听说后。 于大志虽然心有不甘且怨恨, 无奈他和于东升在村子里的名声已是板上钉钉,再有风吹草动,那就要被别人的唾沫淹死。 人活一辈子就是要个脸皮, 他是不想再和那个扫把星有什么牵连。 他只能每天看见一桌子的粗粮大白菜唉声叹气,别家都通上电他们家还是煤油灯, 别家包产到户自己盖了大棚在邵建民那签了合作协议, 每个季度比以前挣得钱都翻倍了。 他家二儿子劳改回来整日垂头丧气,二十好几别说娶媳妇了, 连下地挑水都不干了,全靠年老的于大志和宋桂兰养。 大儿子于东强媳妇生了一个丫头, 后来又怀了一个没多久就开始计划生育,提倡只生一个。他家本来名声就不好,知道又大肚子了,就不知道被谁举报上去, 连夜来人带着去打掉了孩子并结扎。 于家人愁得一晚一晚睡不着觉, 这是要让他们家绝户啊! 正当他们心烦意乱之时,周家人来了, 并提出既然有人发达了就不能不带带亲戚的想法。 都当上营长了,没道理不能随手给安排几个工作的啊, 这简直是太容易的事了。再说,谁不靠亲戚?这年头不都是亲戚之间互相帮衬着才能长远的嘛。 “他们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们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苦,让他们从牙缝里挤出点肉渣都够你们生活一年的了。” 周大伯如是说。 于是,于家宋桂兰和于老大跟他媳妇,周大伯周三叔和他们俩的媳妇一起来了。 这一路真是斥了巨资,头一次坐火车。 北城空军军区就那么一个,因为军区中开了所航校所以一问便知地址。 本以为于冬月现在身份特殊, 再看不上以前的家人,也不会太不给面子,总要忌惮他们把事情闹大吧,那可对谁都没好处。 宋桂兰也没想到亲闺女竟然把他们晾在这一下午! 宋桂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昨晚坐上车,今天中午的时候到军区门口,在门口站了一下午,好在还剩了几块干粮,他们分着吃了点。 几人吃着干巴巴的玉米饼,互相传递着仅剩一个底的水壶。 “宋大嫂,你们之前是不是把这孩子伤得太深了,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见都不愿意见你吧?” 周三叔觉得这于家人把他们拖累了,要是他们自己来投奔周信阳一定不会沦落到在大门口站了一下午的地步。 于冬□□喝一声,“我们再怎么样也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们跟着过来不也是想靠我妹妹给你们安排工作,她不跟我们亲难道还跟你们周家人更亲不成?” 周三叔不服想跟他掰扯掰扯,被周大伯和媳妇拉住。 虽然前不久,周信阳被飞机制造研究所聘用了,但是他才刚进去,他们周家的人过来确实也得靠着他们这个当军官的侄媳妇才行。 周三婶拽着周三叔,“走 ,我们再去打几个电话,刚才可能还没回家呢,他们忙。” 吴美娟把四岁的孩子塞给于冬强,“要打也是我们于家人打啊,接电话的是我姨,肯定不会让你们别家人进去。” * 距离不近,幸好遇上了巡逻的卫兵开车带了他们两个一程。 在离大门口还有十米距离时,于冬月就看见了几个灰头土脸的人在军区大门外扯着脖子往里张望。 可能是看见于冬月和周信阳了,雀跃兴奋地挥着手。 也有两三个没注意到的,挤在岗亭门口抢电话:“喂,同志麻烦再帮我接一下于营长家。” “我们是于营长的家里人,辛苦辛苦。” “怎么接不通了?你们看大门的就不能进去通知一下?我们可是你们营长家的亲戚!” “岗亭的电话是让你们这样用的?” 于冬月正颜厉色,声调拔高震得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于家人和周家人闻声互相看了看眼色,再陪着笑脸走到于冬月面前。发现她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在对站岗的哨兵怒喝。 哨兵小李行军礼,一脸为难:“营长,他们说是你家里的人。我们没收到您的许可也不敢带他们进去,可是……也不好对他们强硬。” 越说声音越小,他已经把人赶到马路对面去了,他们还是几次三番跑过来。 于冬月眼皮一翻,仍然没看向那一排脸都要笑僵的人,对着小李厉声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清楚吗?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胡闹的地方吗?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我看你们新兵训练是白训练了,应该送你们去岛上再练几个月!” -- 第125页 两名哨兵站得笔直,表情畏惧。 一旁自动站成一排的亲戚们莫名心惊胆战直吞口水,于冬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捏着嗓子咳得脸通红。 于冬月才像刚注意到他们一样,大步走过去。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周信阳也跟上去。 两家人脸上又重新堆上笑容向前迎了一小步。 “冬月工作才结束啊?” “这得叫于营长。” “是是是,于营长身兼重任,我们多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于冬月目光从左边第一个开始,一个一个扫过去,表情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 七月底可是盛夏,他们在大门口已经燥热得不行了,瞥见于冬月的表情后身上黏湿的汗液,似是被一股凉风掠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于冬月看到右边几位生面孔,嘴角向上弯了弯,“没见过这几位,是哪里来的远亲吗?我跟信阳结婚的时候也没见过几位长辈,我一直以为信阳家里已经没别人了呢。” 周大伯等人俱是一惊,脸上笑容不变,“是好久没联系了,以前我们家里条件也不好,帮不上信阳,现在看见我二弟唯一的儿子都这么大了,都成家立业了,我们做大伯叔叔的也替他高兴,现在来看望看望他。” 于冬月回头,周信阳眉间紧紧皱在一起,那样子不像是愤怒,倒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这几个亲戚了。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连串动静。 吴美娟顺势笑道:“冬月,这是你外甥女,你看,我们都来了一天了,又饿又渴的,天快黑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先找个住的地方,我们有话回头慢慢说。” 于冬月认真脸:“大嫂说得对,你们到北城怎么没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呢,我们军区附近可没有招待所,最近的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要不你们先去找地方住?再不走可真是要睡大马路上了。” 于冬强忍无可忍,刚才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周家人都跟看笑话似的看他。 “冬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和娘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娘都多大岁数了,你要再让她走几个小时去招待所睡觉?你这是忘本!你忘了你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那么辛苦是怎么一起熬过来的了?” 于冬强额上冒汗,眼眶泛红,看上去泪眼婆娑。 于冬月:??? 咋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吴美娟瞥了眼于冬强,翻了个大白眼。 周三叔和三婶一人一边搀着周信阳,尤为亲昵,“信阳,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跟我儿子你堂哥玩得多好啊,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周信阳抽回自己的胳膊,沉着脸,言简意赅:“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和冬月忙了一天现在都很累,没时间看各位演戏。” 宋桂兰先凑上来,张开手想抓于冬月的胳膊,可是她穿着军装,心里还是有些畏惧,尴尬地两只手紧握在一起。 “冬月,你不知道,现在家里过得还不如以前,你都当官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几个兄弟过那么惨的日子吧,我让你大哥二哥给你道歉,咱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于冬月很有耐性地盯着她。 宋桂兰一鼓作气:“咱也不要你帮着他们有多体面的工作,就是在城里随便安排一个就行。食堂或是打扫院子的也行啊。” “还有你唯一的亲弟弟东旭,他在南城读大学,那学校其实也不是啥特好的学校,如果你能让他到你这当兵,你们亲姐弟还能互相照应着,娘剩下的日子也就放心了。” 周三叔在旁轻哼了一声。 于冬月对宋桂兰的话嗤之以鼻,“当兵?你想让东旭当兵?” 宋桂兰:“江展前不久不是也当兵了吗?他都可以,东旭怎么不行,他可是你亲弟弟。” …… 这是个什么脑回路?她虽然给江展开小课训练了一段时间,那也是在江展本身体能就不错的情况下。 于冬月当时带着江展练体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像谁家里养了哈士奇一样,带他玩累了,他就不会拆家了。江展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空没精力出去和别人打架。 于冬月:“江展是去当海军,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人家是通过各方面测试才当上的。” 宋桂兰:“东旭不是有个当军官的亲姐吗,虽然他现在看着瘦弱,那也是咱家条件不好,每吃上啥好东西,在你身边养养,你好好训练训练他,他肯定不比别人差。” 于东强挺胸:“就是,你都能上天开飞机,你这几个哥哥弟弟还能比你差到哪去?” 于冬月听得发懵。 周家人噗嗤笑起来。 于冬强怒不可遏,“你们笑什么?别忘了是你们求我妹妹办事!” 周三婶:“我们是来找侄媳妇的,你们别总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知道是妹妹了,你们家当初卖女儿的事都传到我们村了,以为谁不知道呢!” 于冬强和吴美娟要撸袖子大干一场。周三叔三婶也不是吃素的,张牙舞爪起来。 周信阳低沉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让混乱的现场很快寂静下来。 “谁的事情都不会帮的。” “信阳~”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军区部队,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不管你们是要找工作还是要当兵,我们都不会帮忙。话都说清楚了,以后也都是这个答案,你们不要再来了。” -- 第126页 场面静默了半晌。 于冬强的小女儿被吓得瑟瑟发抖,奶奶不喜欢她,她也不敢去抓着奶奶的手,就一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抱紧自己。 于冬强没什么底气,目光躲闪,却大喊道:“我们是找冬月的,又不是找你的……” 于冬月打断他,“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不会管你们任何人的事情。” 于冬强:“你们……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发达了,现在连家人都不顾了?家里两个老人把你生下来把你养大,你连他们都不管了?” 周大伯:“你们不管?你们不管,我不信你们领导也不管!身为军人竟然连亲生父母都不管,领导是不可能让你们这样的人继续留在部队的。我们要联名写举报信举报你们!” 吴美娟:“对,你们要是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就一起写举报信,向上面反映,看看你们在外面吃香喝辣,亲爹亲娘在老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也不管,这样的人不配当军人!” 于冬月看他们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这些突然跳出来的亲人们,上头早就把这些关系调查清楚了,自然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不懂里面的情感纠葛,也是能分辨是非的。 哪还有逼着人家,按头尽孝的? 于冬月有点饿也有点累,一时晃了神。 周信阳斜跨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一凛:“我已经写好了,举报信。” 几人一愣。 周信阳:“中午听说你们来了,我就立刻写了两封举报信。一封是举报于大志一家,在军人于冬月小时起,就因严重的重男轻女旧社会封建思想对其又打又骂,并在于冬月成年后几次三番强迫她嫁给出得起高价彩礼的人,甚至不惜用绳子绑架的方式,极其恶劣。” 于家人身形一晃,心提到嗓子眼。 “还有一封,举报周家在我父母去世后,带上大大小小去我家搜刮一番,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抢劫!是要被判入狱的。” 周家人肩膀微颤,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自己有没有参与。 宋桂兰后撤了一步,瘫坐在地上,声音带着闷闷地哭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周信阳:“我们没去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凑到我们眼前来了?你们这样的人,现在还想买通现役军人于冬月走后门,公平何在!我想组织上都是心明眼亮的人,势必不会让我们受了你们的冤枉。” 于冬月火上浇油:“巧了,今天电视台的人来拍摄,人还在部队呢,我们直接把这些故事跟他们一讲,过不了几天,电视上收音机上报纸上都会报道刊登出来。” “我们现在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此事一公之于众,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引起广泛关注,到时候也一定会对当年的那些人有加倍的惩罚。” 两家人刚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会儿一下子都憔悴了不少。 周信阳和于冬月默契对视,“没错,那我们赶紧回去,我再多写几份举报信,直接投稿各家报纸。” 于冬月面向脸色一会红一会绿的亲戚们,“各位要是今天不打算走,准备睡大门口的话,我就让电视台的人出来采访一下你们,问一下你们当年做出那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时,是怎样的心情?现在看见我们发展的好了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找我们的。” 周信阳:“要是他们对着电视台的人撒谎了怎么办?还能随便他们乱说?” 于冬月爽朗笑道:“玉禾村谁不知道咱们两个从小是怎么过来的,随便找个人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要是撒谎的话,那不就是罪加一等?” 周信阳煞有介事地小声嘀咕,“现在撒谎、污蔑军人,还是立过一等功的军人,那可是……” 两家人此时心跳紊乱,像是嵌在地里一样纹丝不动。 其实全在思绪乱飞,报纸、电视台、污蔑军人? 晒了一天,饿了一天,再加上听了这些消息,他们似是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还心慌慌。 周三婶推搡了下周三叔,怪他为什么要掺合这件事,他们家在县城里,日子过得还不错,好好过日子就行了,非要受了大哥的撺掇,来跟多少年都没见过面的亲戚要工作?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要是真牵扯下来,还不得影响他们儿子女儿在城里现在的工作?那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这个大哥真是没安啥好心眼,就是故意要扯个垫背的。 周三婶赶忙拽着周三叔走了。 于冬月和周信阳也转身从大门走进去。 于冬月经过哨兵时,严肃道:“再让外人随意动电话,你们明早就给我收拾东西去岛上待着!” “是!”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十几米,于冬月问他:“举报信,真写了?” 周信阳没了刚才的凌厉,轻笑:“回去就写。” “挺聪明!” “我们有默契!” 两人耸着肩膀笑了笑。 于冬月:“那我们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周信阳:“这叫,以牙还牙,用对方的手段对付对方。” “研究所今天通知我,下个月要去南城学习。” 两人脚步放慢,晚霞落在他们头顶,把一切都拉得很长。 “去多长时间?” -- 第127页 “两个月。” 于冬月微微垂头看着两人不断前进的脚尖,“还好,才两个月,家里这么热闹,你不要惦记家里了。” 周信阳骤然停下,脚尖转了个方向,双手握在于冬月的肩膀,钳制她转身面对他,声音也淡得出奇,和他滚烫的手掌、热切的目光形成极大的反差,“不如你教教我,怎样才可以不惦记你?” “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你会不会嫌我烦?” 于冬月扭了下肩膀,想脱离他的束缚,没成功,叹了口气,视线定在周信阳的喉结上,“每天…… 确实有点频繁了,不如每周打一次吧。你是去学习的,要多用功,人家让你过去也是在给你机会。上次海堂去了趟南城开会,回来还说那边新研制的战斗机很厉害,你去了要多跟人家学,别浪费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于冬月目光上移到微张的唇瓣上,“怎么不说话?” 周信阳剑眉拧紧,漆黑的眸子显得阴沉,“海堂?” 于冬月用了大力气甩开肩膀上的手,云淡风轻:“老夫老妻,吃什么醋?” 她自顾自往前走,声音飘到后面,“海堂是我的战友,是朋友。你是我丈夫,是我共度一生的人。怎么这也要计较?” 她走得慢,大长腿让她走小步子也是有些为难,所以抬起的脚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就略长了些,让她有点左右晃动,看上去像是新兵训练时基本功没练好。 她四处张望了下,还好这时是晚饭时间,没人到大门口这边瞎溜达,否则她于营长的面子…… 身后的人一把夺走了她微微张开保持平衡的手,还有一只手轻轻抬了下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与他撞上。 “我不计较了,你不要生气。以后,海堂也好,荷塘也罢,我都不会在意,起码嘴上不会在意了。你身边再多的男人又怎样?明天再来个池塘也没关系,只有我才是能跟你共度一生的人,对吗?” 于冬月真是受不了这一天天的在冰山火海里滚上这么几圈,再好的人都难以承受。 她用鼻腔发了一声“eng”。 周信阳先是嘴角微微勾起,倏地又想起什么,一脸的不满意,抓着于冬月的那只手就带着她往自己怀里带。 于冬月的鼻息都喷在周信阳的耳垂上,他的耳朵瞬间红成熟透的苹果。 好在盛夏的夜晚还有凉风作伴。 于冬月感觉到后背上一只大手轻轻一下一下往下顺着,是在哄她。 在让她对刚才的问题重新给出答案。 于冬月下巴垫在周信阳的肩膀上,说秘密一样,嘘声道:“对,只有你才是能跟我共度一生的人。满意了?” 她听见一声轻笑直直戳进她耳朵里,烫得她脑袋里炸开了一束绚烂烟花。 这附近可都是军人,还有她的学员。 于冬月后退一步,抽出自己的手,收了脸上羞涩的笑容,一气呵成。 甩出一句:“影响不好!”跑了。 周信阳看着那个跑出了操场上新兵训练标准跑步姿势的背影,颧骨升天。他也不着急赶上去,只把刚才的一幕一句在脑海里在心里细细品味品味。 第56章 冷清 凌晨。 于冬月披了件外套斜靠在院外门口, 看见宋莲芝小跑着从胡同口拐了进来。 宋莲芝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碰上人,这人还是于冬月。果然军人都是敏锐的,肯定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了, 在这逮她呢。 即使天黑到看不清门口站着的人的五官,那身姿还是能确认就是她。宋莲芝差点惊呼出声, 两只手捂住嘴立在原地半晌, 才慢慢挪动脚步。 于冬月没先开口,只是若有似无地瞥她两眼。 宋莲芝心直口快, 也不是能憋住事的,只是说出来怕于冬月不开心。 她喃喃道:“冬月, 我就是……” 于冬月:“你可别跟我说你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啊?” 宋莲芝被噎了一句,悻悻道:“我去军区门口了。” 于冬月没吭声,眸光冷峻。 “怎么说她也是我亲姐姐,我只是寻思怕她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他们真的还在门口待着呢, 肯定是没车,也没钱走了。” “给了多少钱?” 于冬月冷淡。 “…… 50。” “1……100。” “真的就100, 我身上也没带着太多钱,而且我跟他们说了, 以后不要再来找你们,我也不会再给他们钱。我刚才话说得特别狠, 他们肯定不会再来缠着你们了。” 宋莲芝害怕于冬月觉得背叛,现在来讲她肯定是和冬月更亲的,她跟那个亲姐姐都很久不联系了,也是看不惯她为虎作伥。她可不认为家人没有隔夜的仇,能称得上是仇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矛盾了。 可是, 嘴上总是提起宋桂兰就没什么好话,也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的姐姐啊。她在村子里也听说了于家现在日子过得不好,她也只当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真到了异乡,她着实有些心软了,也想着就这些钱买个冬月两口子清净也行了。 于冬月见她闪闪躲躲,不敢抬眼看她,一把揽过宋莲芝的肩膀,放松了些,“以后不要再提他们了,回去睡觉吧。” “好,不提。” * 两天后,实战演练。 基地现场来了很多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他们都扛着笨重的摄像机跟着郑海堂安排的兵上了吉普车或是坦克,跟随部队参与演练的所有人员去往事先排查好的位置。 -- 第128页 虽说是实战演练,也不能避免毫无伤亡,已经尽量给记者们穿戴好防护装备,都戴上了头盔,跟他们讲明注意事项,不可以影响军事演习。 演练位置的选择,空旷且避免住宅区。北城军区所有参与演练人员分为两队,对抗形式。 事先已经商讨好战术,和导弹发射的路线。 战机有双人座和单人座,于冬月驾驶单座战机,上机后,检查座舱、无线电和氧气面罩,一切装备设施检查完毕。 于冬月:“各就位,出发!” “收到!” 飞行员驾驶战机由一级飞行员于冬月带队起飞,绕基地一圈最终在海洋上空盘旋,战机机翼一会儿与天空平行,一会儿侧身而立,180度再360度,让海面轮船上拿着摄像机的摄像师都感到晕眩。 这是每一个飞行员必备的技能之一,战机视野更加宽广,现在蓝天和海洋连成一片,如果没有整日训练旋梯适应眩晕感,此时已经出了事故一头扎进海里了。 地面,炮/弹、炸/弹,坦克,战火激烈,在上空的战机找准时机抛下一枚远距离没有太大反应影响的空包弹。 空军所有兵种都参与作战。 即便有计划好的战术路线,也会有突如其来的情况发生,导致不得不改变计划。所以根据对方的变化重定战术,指导员的经验、果断,和其他人的无条件相信并服从命令指挥就尤其重要。 烽火连天,耳边轰隆声响起,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长达5小时30分的实战演练结束。 最终在此次作战中,一队101指导员于冬月带领队伍大获全胜,地空导/弹兵轻伤3人。 一场军事演习结束,所有军官需要就此次演练再次提出问题,优化战术。二十几人在会议室中开始激烈的讨论,身上还带着战争中的紧张与急迫。 两小时后,各大电视台、广播台、报纸开始转播今天北城军区的演练情况。 军区内后勤部,有人拿了台黑白电视机放在最前面,周围立刻站满了人等待播放军事演习的画面。 周信阳和孩子们也在,宋莲芝他们也来了。 现场人很多,前面坐了一排,后面蹲着的,坐马扎上的,砖头上的,站着的,密密匝匝。 却不杂乱,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小孩子小声说了句什么,被大人赶紧捂上嘴。 黑白电视上电视台开始转播,记者穿一身绿军装,简单几句介绍情况就被塞进了吉普车。 画面一转,是空中六架战机,那气势浩浩荡荡,气势汹汹。 战机突然头朝着海面飞速冲下去,电视机前所有人都屏气把心提到嗓子眼。看到战机在海面上平行滑过,才吐出了那口气。 这一场演练,没有人把它当作是假的,都很严肃对待。看转播的军人家属们有的甚至激动地捂嘴哭出来。 圆圆指着电视机中飞在空中的银灰色战机,“那是妈妈,是妈妈。” 木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跑到第一排乖乖蹲着想要看得仔细些。 周信阳也是第一次见到,虽然画面中看不见于冬月的脸,心也跟着翻转的飞机七上八下。 转播结束,电视屏幕开始出现雪花。 大家都散了,有人兴奋,有人一脸严肃。 宋莲芝声音闷闷的,“和平一点多好,为什么要打仗!” 张瑶挽着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地位,为了从别的国家得到更多的利益。” 宋莲芝:“想着涨涨见识,看完了更加心里不安了,以后他们再出去打仗,可怎么放心得下啊,每次都那么惊险,这还是演练,真正的战争中只会有过之无不及吧。” 张瑶是明白的,这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于冬月当初做出这个选择,江展和江鹏做出这个选择,从来没有抱着侥幸心理,每个人都是认真负责,身兼重任,他们早就知道有多危险。 木木和圆圆都觉得很光荣和骄傲,牵着爸爸的手,“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爸爸是在担心妈妈么?妈妈不会有事的,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周信阳扯了下嘴角。 当天于冬月回家,她是终于能轻松一阵子了,心理愉悦不少,可是家里的氛围却沉重许多。 白天卫天翔和卫宇飞也看到了电视机里的演练画面,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的父亲,两人躲在自己房间几个小时,江颖去叫他们吃饭,才发现两人眼睛都红肿了。 宋莲芝念叨了一晚上让她出任务要小心的话。 随着那些担心的话出来了一句让于冬月震惊,“什么?你要跟张瑶回海城?为什么?在这生孩子不行吗?” 张瑶挺着大肚子坐到她身边,“我妈和我爸要过来陪我生孩子,他们来了还能都住在你这?所以我想让妈也跟我回去,江鹏白天来电话他已经任务结束回家了,但是不能离开部队。” “过年的时候,我们再带着孩子来,行不?” 江鹏也回家了,于冬月没道理把他媳妇和亲妈强留在她这里,她点点头。 没成想两人晚上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你们也太着急回去了,感觉也没来多久啊。” 于冬月拽了个凳子坐一边。 张瑶羞赧道:“我都好几个月没看见江鹏了,他好不容易这几天没那么忙,我就想赶紧回去见见他嘛。那你当时那么久不见你家那位你不想啊?” -- 第129页 于冬月挑挑眉没说话。 周信阳拿了些吃食给她们路上吃,转身对着于冬月,嘴形说:“想吗?” 于冬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宋莲芝和张瑶就走了。过了两天,周信阳也收拾东西要走了。 于冬月烦着呢,“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走?怎么非要在我在家的时候收拾东西,偏要戳我心窝子,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周信阳委屈,白天被研究所主任叫去嘱咐了些事情,他也才回家,赶紧收拾东西等会就会来车接他了。 “我错了,那你去邻居家待会儿,我收拾好了你再回来?” 于冬月耷拉着眼皮,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不喜欢分别。没好气地给周信阳叠衣服。 周信阳从她手上夺走一件短袖,笑道:“虽然南城比北城热,也没热到穿短袖的地步吧。” 于冬月面朝衣柜不理他。 周信阳双手圈住她的后腰,把人往怀里拉,两人贴得严丝合缝。 “你舍不得我,我好高兴啊。” 于冬月晃了下身子,“你有病!” 周信阳一股火气窜了上来,要出门呢,她还在怀里蹭来蹭去像什么话?哑着嗓子:“别闹!” 于冬月愤愤道:“我闹什么了?” 话落,感觉到后背火燎燎的,她闭嘴了。 周信阳下巴抵在她的颈窝,用乞求的语气,“我每晚8点30分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会把孩子吵醒的,不好。” “你看着时间在电话边等着,一响你就接起来,不会吵醒她们的。” 周信阳把人转过来,两只大手捧着她的脸,目光闪烁。 “不行不行,本来每天就是你哄睡她们,我肯定好不容易才能把她们哄睡着,你再给吵醒了,我还要不要休息了?” 于冬月很犟,并不给他面子。 周信阳嘴角向下弯,强迫她不如说服自己,妥协了,“好吧,那每周周末我们再打电话。” “嗯。”于冬月也不看他的眼睛,轻飘飘回了声。 周信阳见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痒痒,怎么就偏偏现在要离开呢。 他急切地含住那张倔强的小嘴,舌尖舔舐她软嫩的唇瓣。于冬月的敏感位置在耳后,周信阳的两只手从她的脸上滑到她的脖子上,大拇指在她耳后轻轻摩挲。于冬月马上就浑身酥酥麻麻,本能地踮起脚尖迎上去。 周信阳趁她放松下来,与她的唇舌疯狂交缠在一起。两人都想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周信阳托着她的后脑勺往怀里按。 直到听见院外的车鸣笛声。 周信阳被大力推开,看着眼前被他吮吸的有些红肿的嘴唇,嘴角上勾,满意地拎着行李离开。 于冬月没出门送他,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有些窘迫,不适合见外人。 周信阳也没回头,他知道自己再见到她的脸,一定舍不得离开。 接着,于冬月要去送江颖上大学了。 江颖考上了北城外国语大学。不知道她和她妈是怎么商量的,总之后来就没再提过考航校当飞行员之类的事。 “学一门外语也很好的,要认真努力,珍惜大学时光!” 于冬月开车送她去学校。 江颖倒是没一点失落的情绪,“姐,我学外语以后可以当翻译官,这样就能跟着坐飞机到处飞了。” 于冬月:…… 于冬月带着江颖在学校大门口买了些日用品,宋莲芝走的时候给江颖留了上学的钱。 周信阳走的时候也给于冬月留了些钱,看见校门口这么热闹,她的购物狂大手大脚病又犯了。 两人拿不了太多东西,先去认了宿舍门,把从家里带的被褥先放下,认识了同一个宿舍的柳小琪和祝丽芳。 柳小琪身上服装颜色艳丽,都是极其跳跃且明艳的颜色,一入眼,于冬月脑海里就浮现了跳迪斯科的场景。 舍友们看着江颖的姐姐穿着军装都一脸羡慕,也不自觉拘谨了些,亲昵地勾着江颖的胳膊,一边瞥于冬月,一边小声问她关于她的军人姐姐的事情。 于冬月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八零年代她也没生活过的。她在宿舍里到处打量,因为身上的军装所以收着没把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还是要沉稳淡定些。 于冬月注意到那两个小姑娘对她很好奇,便把姐姐的派头摆起来,“你们以后是一个宿舍的,要一起住好几年呢,你们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去学校附近吃午饭吧。” 祝丽芳特别害羞,扯着柳小琪衣角不敢吭气。 柳小琪开心极了,“太好了,姐姐,能跟你一起吃午饭,我请你也成!” 她们四个从校内食堂经过,里面人太多了,窗口排了好长的队都排到外面来了,空座位更是没见一个。 于冬月就带着她们出了校门,校门口人挤人,开车骑车送孩子上学的都堵在那,于冬月刚才就把车停得远了些。 马路对面就有家看着很新的刀削面店,刚要进门,老板娘拿了个纸盒子上面写了字挂在门口门把手上。 “已售空。” 柳小琪不解:“这才12点就没东西了,也太早了吧。” 于冬月好饿,带着她们继续往胡同里面走,在马路两边的肯定都是好多人或者没东西卖了。 于冬月看见一家门口大烟囱冒热气的,里面有两三桌空的位置,“快来,这有地方。” -- 第130页 祝丽芳糯糯道:“火锅?应该很贵的。” 于冬月掀了防蚊虫的门帘就往里走,找了个位置坐下。点菜都是墙上挂着的一块黑板上,写什么有什么。 江颖看了看别的桌子上的,她没吃过火锅,别人桌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中间放了一个锅。 于冬月对这些熟悉,铜火锅嘛。熟练地跟服务员点了几盘菜。 吃得起和贵不贵是两码事。 江颖虽然不会怀疑于冬月的钱不够,还是趴在于冬月耳边:“姐,会不会太贵了?” 于冬月拍拍她的手叫她放心。 三盘羊肉,两盘青菜,土豆片嫩豆腐。 现在也没什么丸子类的。 好在这里有面条,于冬月要了四碗面条,不吃主食总觉得没吃饭。 9月份也没那么热了,几个人还是吃得冒汗。出了饭店微风一吹才好了点。 于冬月一个人走在前头,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的。 江颖她们三个挽着手在后面跟着。 柳小琪窃窃私语,“江颖,你姐是不是很有钱啊?一顿饭吃了二十块啊。” 江颖干笑:“我姐只是一直在部队待着,好久没出来了,花钱比较冲动。” 柳小琪和祝丽芳点点头表示理解。 “江颖,给你买个新的饭盆吧?” 于冬月看见了一个淡蓝色带盖的饭盆,冲后面喊道。 江颖忙不迭跟上来拦着她,“姐,我从家带了一个,不用再买了。” 于冬月买了一个。 “江颖,你来挑个暖水瓶,要什么颜色的?” “姐,现在还用不上喝热水呢,回头冬天了我自己会买的。” 于冬月买了个淡雅的。 “江颖……” 江颖三人连忙跑过去,怎么没声了? 柳小琪:“我真的看出来你姐姐没好久没出部队了。” 三人找到人后,看见于冬月正两眼放光听老板解说呢。 江颖扯着于冬月胳膊就要走,“姐,不早了,你去我们寝室休息一会喝口水就回家吧,木木圆圆还等你呢。” 于冬月岿然不动,“江颖,世界地图,你不是要当翻译官坐飞机飞往世界各地吗?姐给你买张地图。” 江颖不拽了,仔细看了看超级大一张世界地图,点点头。 于冬月递过去3毛钱。 “江颖,他这还有五子棋象棋,我给你买一个,你们宿舍的一起玩。” 江颖正叠着心爱的世界地图。柳小琪和祝丽芳一人架于冬月一只胳膊走了。 柳小琪:“姐姐,五子棋我带了,我们一起玩。” 回了宿舍,看着买的东西,于冬月心满意足,表面淡定,内心早就像沸腾的水一样翻滚,暗叫:好爽,花钱买东西好爽。 坐下随便聊了两句,喝了口水,上了个厕所她就走了。 江颖三人看着于冬月上了车,车走没影了才回去,生怕她又被什么吸引了买些东西。 一个人开车回去太寂静了。 想到江颖还不满18岁呢,有些不放心,有空还是要去学校看看她。下次可以带着木木圆圆一起去。 卫天翔和卫宇飞每天在学校吃了三餐再回家睡觉,周六日才会跟于冬月家一起吃饭。 周信阳说要去南城学习的时候,她还想着家里热闹没什么关系呢,应该不会有太大感觉吧,又不是没离开过。现在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每天回家就剩她和两个女儿大眼瞪小眼。 好冷清。 实战演练结束,于冬月的事情就轻松了。郑海堂作为教导员负责的事务很繁杂,两人经常碰不到一起去。 于冬月连着几天带木木圆圆去食堂吃饭,文工团的哥哥姐姐们都凑过来逗两个孩子玩。 文工团男舞者小徐一直都把于冬月当作偶像,打了盘土豆炒肉,就挤在于冬月身边把肉都夹到她碗里。还嬉皮笑脸地没话找话。 “营长,我找人帮我把你上次实战演练的画面剪辑下来,存到录像带里,留着以后可以经常回看。你真的太威风了。” 于冬月道了谢,刚要扒拉进嘴,就被圆圆用勺子挖走了,还斜眼瞟她,搞得于冬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似的。 后来于冬月再要带他们去食堂吃饭。圆圆就小胳膊掐着腰大喊:“我不去食堂吃,妈妈你就不能给我们做饭吗?你做的比食堂做的好吃。” 于冬月哑然失笑:我没给你们做过啊。 地里的菜还没到能吃的时候,于冬月只能在厨房里搜寻了半天,才找到宋莲芝从老家带来的各种菜干儿。 “豆角干炒土豆干怎么样?” 于冬月试探地问她们。 俩孩子昨天在被窝里商量了许久,只要不去食堂吃,在家吃什么都成。乖巧点头。 于冬月都多长时间没做过饭了,拧开阀门的时候,火嘭地一声,她就想退缩了。 瞅着木木圆圆期待地小眼神,还是鼓励自己可以的。 圆圆搬了个凳子放在门口,扶着门框站在凳子上,可以更清晰地看见锅里的情况。 她抿紧嘴唇对下面的木木摇摇头。 于冬月余光发现了,就要去关火,“要不……我们还是去食堂吃?” 圆圆惊叫:“不行,妈妈你做得很不错,你不要不自信,你一定能行!” -- 第131页 于冬月:我行吗? 郑海堂去市里送资料,回来路上碰见推板车卖馒头烧饼的老奶奶,他就多买了一些。 还有糖三角,糖饼。 甜的东西,于冬月和木木圆圆一定爱吃,他就包了几个给于冬月送来。 郑海堂推开门,一秒钟,又被呛了出来。 边咳嗽边喊:“于冬月,你在干什么?什么东西糊了?” 木木小跑出来,小脸上一道道的黑,呆呆地望着他说:“郑叔叔,妈妈在给我们做饭。” 郑海堂眉头拧到一起去,刚要张嘴揶揄于冬月两句。 木木张开五指高举着,像是要捂他的嘴又因为身高差距太大够不到,“叔叔,你不要打击她的信心。” “妈妈很努力的,你不要说她做得不好哦。” 郑海堂低头看着木木一脸认真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第一次想要有个家,也想要有个小棉袄。 郑海堂蹲下抱起木木往屋里走,“嗯,叔叔不打击你妈妈,我们一起夸夸她,帮一下她好不好?” “好。” 于冬月原本利落顺滑的短发,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全部炸了起来。 手上脸上一片片的黑,连一旁站着的圆圆也没能幸免。 郑海堂想起木木的话,看了眼锅里黑得直掉渣的东西,轻叹口气,接过锅铲,摆了摆手。 “你先带孩子去洗干净,我来做。我给你们带了几个糖饼,等下一起吃。” “哦哦。” 于冬月被熏傻了,如果可以做个鸡蛋的话一定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豆角干和土豆干太难了! 郑海堂把豆角干和土豆干扔进锅里,小火,还跑去隔壁崔向军家要了块腊肉。 终于,四个人吃着糖三角糖饼,和一盆豆角土豆干填饱了肚子。 还吃到了肉片。 人没有完美的。于冬月这样安慰自己。 第57章 再见面 “爸爸, 你放心,我们没再去食堂吃饭了。” “就是一个大背头的叔叔。” “我们会看好妈妈的。” 军区代销点最近开始卖菜和肉了,于冬月回来路上去买了些。正好今晚会跟周信阳打电话, 就想着问问他简单的菜谱,一步一步跟着做, 总不会再搞砸了吧。 院子里就听见木木圆圆在跟周信阳告状。她已经猜到是说她和文工团小徐的事。 能有什么事?这两个孩子还真是眼尖。 于冬月进了房子, 木木圆圆的声音明显减小了。 木木:“妈妈,爸爸叫你接电话。” 于冬月把肉菜放进厨房, 坐到椅子上接过电话。两个孩子都趴在她腿上。 “喂。”于冬月慵懒道。 “今天打算做什么饭吃?” 于冬月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啧了一声, “我今天买了肉,还有土豆,可以做土豆片炒肉吧,你教教我要怎么做。” 周信阳语气不悦:“我想把这茬跳过去, 你偏要拽回来是吧?就那么喜欢吃土豆片炒肉?” 于冬月一脸懵。??? 圆圆好心提醒道:“爸爸已经知道小徐叔叔在食堂给你夹土豆片炒肉的事了。” 于冬月嗤笑:“你们两个也太仔细了吧, 连这个也要说?” 木木圆圆笑着跑开,趴在门后观察妈妈。 于冬月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伸手叫两个小的给她拿纸笔。 “你快点跟我说一下做菜步骤,不然我等会就带着她们两个跟小徐一起去食堂吃。” 电话那头的周信阳咬了咬牙, 无奈,只好从第一步倒油开始到最后盛盘细细说给她听。 “行了, 挺仔细的。你跟你女儿们聊吧,我去做饭了。” 周信阳正在宿舍楼下打电话,这会儿也是打饭吃饭人流量高峰。他顾不得别人诧异的眼光,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墙上,一听她要走, 音量都不觉提高了。 “喂!你敢?” 他喂了一声,周围走过的都顿了下看过来。周信阳视线转移到门外的天空上。 然后就反应过来,她有什么不敢的? 于冬月轻声笑了笑,“你才走几天啊,我没什么可说的。现在比起说我想你,我看给孩子们做顿正常的饭菜才是最重要的。” 周信阳只挑自己想听的话听,“我也想你。” 宿舍阿姨织毛衣的手停下,余光瞥了眼,小伙子长得挺俊,还挺肉麻。这会说话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很明显刚才是哄孩子。虽然也软言软语的,那眼神和表情还有身体晃动的幅度…… 咦~越听越像是在撒娇? 见惯了粗声粗气的粗汉子,这种年轻男同志还真是罕见了。 于冬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月黑风高的时候腻乎腻乎还可以,大白天的,旁边俩孩子一直躲门口看她呢,想让她说两句肉麻话? 不可能。 她随口问了问关于课程的问题,周信阳就立刻正经起来。 于冬月把电话按免提扣上,自己去厨房做菜,让两个孩子跟爸爸聊天。 有了菜谱傻子也能做出一道起码看上去不错的菜。 小孩子吃,于冬月放了很少的盐,虽然有点淡。总比咸了好。 饭吃到了一半,电话又响了。刚才好不容易挂了周信阳的电话,这是又打来了? -- 第132页 木木跳着去接电话。 “妈妈,是小姨,她让你接电话。” “江颖?” “姐,我被选为英语系新生代表会在迎新会上发言,学校说可以邀请家属来观看,我妈要顾着我嫂子来不了,就想问问你有时间来吗?” 于冬月兴致盎然:“可以啊,部队最近都不忙。” 于是,周一一早,于冬月就带着木木圆圆去了北城外国语大学。 江颖在大门口接她们一起回了宿舍。 柳小琪和祝丽芳把自己的零食都拿出来让孩子们吃,还教她们下五子棋。 江颖紧张地站在阳台练习下午的演讲。 柳小琪潇洒道:“不是可以看着稿子照着读吗?怎么还要练那么久?” 江颖喝了半缸子水,“照着读也要读顺了才行,万一上去紧张地磕吧了怎么办?” 于冬月坐在凳子上看她们的教材浅笑。大学生活真好。 她的大学生活可没这样悠闲过。 她是个在看重的事情上比较争强好胜的人,尤其是后世的女飞行员人数也远远不如男飞行员人数,她作为少数之一,自然会更加努力地想要争第一,让人刮目相看。 现在她在部队手下的飞行学员中一个女性都没有,虽然对外招募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不限性别,最终报名中男女比例也只是几千比一。 于冬月认为体能是后天可以训练的,现在大多数女性在做之前就已经否定自己了。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决定一回去就找崔政委谈谈。 柳小琪带了一个收音机,每天晚上熄灯睡觉前,附近几个宿舍都会在一起听一会收音机。 有新闻也有讲故事的。 “前两天有一个雪花膏的广告,我这周末回家就让我妈陪我去买。” 柳小琪给圆圆扎小辫子,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中午江颖和祝丽芳去食堂打了饭,回到宿舍一起吃的。 木木圆圆吃得很香,像是几天没吃饱饭一样。 江颖给她们倒水问道:“早上来的时候没吃饭吗?怎么饿成这个样子?” 于冬月哭笑不得,昨天不是说她做的菜很好吃? 俩孩子不回答,闷头吃着。爸爸说过,想让别人按照你想的去做,要鼓励而不是批评。 下午一起去了大礼堂。 柳小琪和祝丽芳怀里一人抱了一个孩子,于冬月板正地坐着。 迎新会很快开始,台上坐了一排校领导,轮着发言完毕,由学生代表发言。 先是毕业生代表发言。 于冬月看着台上这个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男生很是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肯定不是玉禾村的,他说话一股北城腔调。 这位赵年一毕业生现在是国家领导身边的翻译官。 下面就是大一新生开始发言。 江颖上台的时候,柳小琪和祝丽芳都挥手跟她打招呼。可是江颖还是有些紧张,几乎是保持同一个面目表情把准备好的发言稿从头念到尾。 刚把手里的稿子放下,抬头一见下面乌泱泱黑压压那么多人,赶紧红着脸低头视线落在手里有些发抖的纸上。 多经历几次会好的。也没出什么错。 马上就到最后一段感言了,于冬月替她揪着的心稍微松了松。一团冒着亮光的东西飞到讲台上。 亮光落地,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酒瓶。里面装着燃烧的碎布。 礼堂过道忽地向大门口跑出去四个人,迅速把门关上。 燃烧的碎布随着破裂的酒瓶,火焰燎到了桌上一排校领导前方桌子上的红布。一下子火势轰地窜了上去。 刚才发言过的系主任赶忙疏散台上的领导们,台下学生们一阵阵惊呼,起身慌乱地往门口跑。 左右两边的大门都被人在外面封住了。 礼堂里面三四百人,有学生有家长,此起彼伏地呼叫声。 于冬月早就本能地把木木圆圆紧紧抱在怀里。 她朝着台上愣住的江颖招手,江颖从台上蹦下来到于冬月身边。于冬月把两个孩子交到她手上,走到讲台上拿起话筒。 “各位,各位!请先安静一下,我是北城军区的空军于冬月,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让所有人安全出去。” 门口拥挤的人们满脸鼻涕泪水地回头,怀疑地望着台上站在熊熊火焰前穿一身绿军装的女人。 “大家先找到位置坐下,不要拥挤,现在已经有人因为太过混乱而受伤了。我们先找地方坐下。” 大学生们稳定下来,扶着家长坐到椅子上,坐在地上。 于冬月叫来系主任,“礼堂有灭火器吗?” 系主任摇头。 “有电话吗?可以联络外面报警来救火吗?” 系主任摇头。 礼堂人多,虽然地方大,也有一些空气流通,但是越来越多的白烟已经呛得大家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台下刚才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赵年一走过来,“同志,礼堂后台有一个后门,我刚才看过也被人在外面堵上了,但是后门是一般的木门,如果找几个男学生过去应该可以破门出去。” 于冬月对着话筒:“来几个身体强壮力气大的学生跟我去后台。” 语气坚定果断,不容置喙。 人群中站起来几个强壮的男生跟着于冬月去了后台。 -- 第133页 大家用后台的椅子去用力撞木门。 于冬月直接拿后台的桌布绑在左手臂上,让大家让开。 刚才门已经被他们撞得有些松动了。于冬月使了全力,左侧身猛地撞了上去。 门开了,地上是两根已经断裂的木棍和弯折的钢管。 于冬月瞥见一个人影跑到了前门。 她带着刚才撞门的人来到了礼堂前门,前门果然还有刚才扔火的三个男生一脸猥琐地对着封闭的门笑。 四个男生先看见于冬月,嘴眼歪斜地想要拿手中的钢管教训她。于冬月身后几个强壮的男生赶上来,那四个放火男拔腿就跑。 于冬月叫他们把前门打开,放里面的人出来。自己去追放火男。 他们没从大门跑,而是从侧面翻墙逃走。 于冬月一只手拽住正在攀爬的放火男的脚,一把拽下来,让他摔了个狗啃屎。 另两个放火男握着小腿长的钢管呲着牙就往于冬月身上打。 于冬月倾身躲开,两人手中的钢管准确无误地砸到对方脑袋上,一个人的脑袋顿时淌下了血流。 还有个放火男捂着脑袋说:“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刚才跟她一起破门的几个男生也跑过来,于冬月让他们把放火男交给警察,自己回去看孩子。 江颖抱着木木在礼堂门口等她呢。 于冬月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碰上这种事情,肯定吓坏了。 圆圆张开手臂让于冬月抱,于冬月托着她腋下给她抱了起来。刚才左臂撞门太大力,现在受力还有些疼痛。 柳小琪捕捉到于冬月一转瞬地皱眉,“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圆圆一听急得不行,前后蹬腿让于冬月放她下来,然后拽着于冬月蹲下。圆圆和木木就扒拉她的头发,往上撸她的袖子,急得快哭了,“妈妈,哪里受伤了?” 圆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没找到流血的地方,就扑在于冬月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呜呜呜,不要受伤,不要妈妈疼。” 于冬月拍拍他们两个的屁股,柔声细语,“妈妈没受伤,一点也不疼。” 孩子将信将疑。 江颖瞧着于冬月脸色红润,不像受伤的,让于冬月跟她去宿舍再说。 系主任带人进去灭了火,出来正好看见要走的于冬月。 “同志,刚才真是谢谢你,您刚才说您是北城军区的军人?您是我们学校的恩人啊,我们一定会给您写表扬信感谢信的。” 于冬月忙摆手,但嘴上也没拒绝。 热情的系主任刚被人叫走,身后有人叫她:“于同志。” 于冬月循声望去,是台上发言和跟她一起去撞门的赵年一,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是中年男人叫住她的,两人大步走过来。 中年男人开口:“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再见面你还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 于冬月恍然,“赵局长?您是粮食局的赵局长?” 中年男人和她握手,“是我是我,没想到又见面了。” 赵青丰给他介绍,“这是我儿子,赵年一。” “虎父无犬子啊,这位优秀毕业生代表竟然是您的儿子。” 于冬月身体没什么不适,江颖就没硬要带她回宿舍或者去医务室。 赵青丰也很热切地邀请她一起吃饭,于冬月想再见也是缘分,就应下了。带着江颖和孩子们一起跟着去吃饭。 赵青丰看见于冬月开着军用吉普,想到刚才她在台上说她是北城军区的军人。赞许地点头。 赵青丰的车在前面带路,于冬月开车跟在后面,到了一家烤鸭店门口,他们找地方停车。 私营饭店也才兴起不久,服务员很是热情。 刚坐下,身边一个比刚才系主任还热情并熟悉的声音传到于冬月耳朵里。 “于冬月!!!” 第58章 女飞行员 红格子衬衫长款到脚踝的黑色半身长裙, 头发是最近最流行的烫发,右手拎着一只透明珠子编成的包包,女人穿着一双中跟黑皮鞋, 笑容灿烂地边挥手边朝于冬月走来。 于冬月眯了眯眼睛,噗嗤一笑, 起身迎过去:“迟晚!” “好久不见, 冬月,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 我听到好多关于你的传说,一直想见你但是没有机会。” 迟晚整个人欣喜若狂, 说到最后还有点失落。然后握着于冬月的手抿了抿鲜艳的红唇,又兴奋起来。 于冬月简直哭笑不得,四周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于冬月压低声音让她淡定一点, 跟她简单说了下现在正要和粮食局局长吃饭。 言外之意就是她们两个的事情可以过会儿再说。 可是迟晚这个明朗的女人直接眨巴着眼睛走到于冬月那桌, 看向最年长的赵青丰,有点夹着嗓子的声音, “局长,我是冬月的朋友, 我也刚来,我们可以一起吃吗?我请客!” 粮食局办公楼里的女同志也有涂口红的, 只是像眼前的女人涂这么艳丽的红色还真没见过,赵青丰有那么一丝慌张,很快被他掩盖下去,起身抬手礼貌让对方坐下。 “既然是于同志的朋友,那我们就一起吃吧,人多热闹。” 迟晚喜笑颜开地拉着于冬月坐下。 于冬月:?? 迟晚的过分热情并没有引起同桌其他人的厌恶, 于冬月看见一桌子人都看着她笑,又好奇又欣赏。 -- 第134页 其实迟晚也不是见到谁都这样热情,这人是于冬月啊,她活了这二十多年,能让她佩服的可没几个。 迟晚注意到身旁的双胞胎,探着头嗲着声音,“这是你女儿们?” 于冬月点头,“木木圆圆,叫阿姨好。” “阿姨好。” 木木圆圆有点呆住了。 迟晚翻了下包包,里面没有能给小孩子的东西,跟她一起来的女生也拿了东西坐到迟晚身边,迟晚问女生要了几块糖给小孩子和江颖。 江颖皱鼻子,“晚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迟晚硬塞给她,“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赵青丰问了几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不等于冬月开口,迟晚叽里呱啦全说出来了。 空军也分好多种,赵青丰听于冬月说她是飞行员后,拍手叫好,“哈哈哈,你现在是飞天英雄了!” 于冬月轻笑,“那我们部队全都是英雄了?” 赵青丰:“你们当然全都是英雄了。” 菜到齐了,刚才师傅在圆桌边帮忙片好的烤鸭,还有京酱肉丝,砂锅菜…… 赵青丰让师父把剩下的鸭架做成汤再端上来。 木木圆圆和江颖可都没见过这样油光水滑的大烤鸭,看着圆圆的小薄饼也不知道怎么吃。于冬月卷了一个给江颖,江颖仔细看着,接过于冬月手中的直接给了她身边的圆圆。又赶紧卷了一个给木木,最后才自己卷了一个吃。 赵青丰说:“今天真是太巧了,不过也还好有你在,否则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 于冬月想起刚才的事情,“为什么在大学校园里会发生这种事呢?” 赵青丰叹气:“最近确实突然冒出来了一些闹事的人,不止学校,我们局里前段时间也被人泼了油漆,抓起来以后也就是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这段时间出行越来越自由,各个方面某种程度突然的开放,也让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蠢蠢欲动。 于冬月倒是有些担心江颖,“经过这次事件,你们学校进出应该会管理严格了,你自己小心点,最好待在学校,别到处跑。” 江颖还有些后怕地点头。 赵年一是江颖的学长,原本想着有共同话题不用尴尬,可是桌上女同志太多了,他有些害羞,提起学校这事他还是安慰了句,“江颖学妹,咱们学校今天应该是因为迎新会有家长来,所以门口管理疏忽,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的,你放心。” 江颖默了几秒,心里小鹿乱撞,学长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好的,赵学长。” 于冬月问迟晚的近况。才得知原来迟晚在她当兵去不久后,就被家里人接回了城里,前两年被星探发掘,拍了个雪花膏的广告,现在算是个小明星了。 迟晚:“我明年会上春节晚会哦,你们家里有电视的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虽然我只是台上台下帮人拿道具,但是能上电视已经很好了。” “别人都是表演相声小品的,还有唱京剧跳舞的,都是才艺表演,我就什么都不会。对了,冬月,趁着孩子年纪小,赶紧让她们学一些才艺,长大了才不会像我这样看着别人会那么多我什么都不会而自卑。” 于冬月和周信阳对木木圆圆是轻松教育,她们提出喜欢的才会让她们去做。可是想想她们现在年纪小,很多东西都见不到,自然也提不上喜不喜欢的了。 于冬月觉得迟晚说得对,是该好好考虑两个孩子业余才艺方面的问题。 迟晚让身边的表妹出去办什么事情,自己继续和赵青丰、于冬月谈天说地。 赵青丰已经从副局长升到了正局长。 于冬月回去路远,他们吃完饭就准备各回各家了。 赵青丰走了,迟晚还在。 “你要等你表妹吗?” 迟晚拉着圆圆捏她的脸和小手,“再等一下。” 于冬月迟疑了下,“等什么?” 迟晚表妹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手里抱了一架小提琴和一架电子琴。 于冬月有点猜到了。“多少钱,我给你。” “就当我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啊。” “见面礼也不用这么贵重的啊,我把钱给你,你不要跟我推来推去的。” 迟晚抱着小提琴红嘴唇一撅,倏地展笑颜开,“冬月,你现在住在哪啊?我可以去做客吗?” “当然可以。” “真的吗?太好了!那你们今天回家吗?我可以今天就过去吗?我也好想看看军区大院是什么样的啊!你让我去你家住两天,就当是还我钱了,好不好?” “……” 于冬月把江颖送回了学校,叮嘱她没事不要出校。就载着木木圆圆和迟晚回家了。 今天的出行不止碰到了熟人还带回家一个。 路上迟晚一直逗两个孩子,她过了那个劲头,现在没下午吃饭的时候亢奋了,正常了些,两个孩子还挺吃她这一套的。 迟晚从进了大门就一直惊呼赞叹,“天呐,哇,这里好大。冬月,我应该不能再进去看看飞机什么的吧?” 于冬月抿嘴摇摇头。迟晚的失落一闪而过。 “不过你们实战演练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见了,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是你,你们都非常的帅!” 于冬月把人带进了家里,给她简单介绍下房子,让她随意。 -- 第135页 “木木圆圆跟阿姨一起玩,妈妈去隔壁找崔爷爷有点事,马上回来。” 两个孩子很省心,“哦。” 迟晚好奇心旺盛,“什么事?这里住的都是你们部队的吧?隔壁是什么人?连长还是团长?” 于冬月按着她的肩膀,“迟晚,你再这么强的好奇心,会被人怀疑你是间谍的。” 迟晚赶紧捂住嘴,摇头,“我没有我不是。” 于冬月嗤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是你在这里要小心一点,少说话。”她伸出食指做出嘘的样子。 迟晚瞳孔放大,点点头。 * 崔向军听完于冬月的想法后一筹莫展,“你不是最在意性别平等的吗?你这样…… 也不平等啊?” 于冬月不紧不慢地说:“只有我平等算什么平等?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地方都不平等,如果可以,我就是要向女性偏移一些。” “政委,我提议有针对性的培养更多女飞行员,现在部队里就我一个女飞行员,这几届里,也就我那届出了我和顾佳南,我想,有能力和有天赋的女性不是没有,只是还没被我们发现。” 崔向军长叹口气,“你要怎么发现呢?我们每年招兵都在报纸上和宣传栏发表张贴了,她们不来,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测试吧?” 还不够明显。 很多知道招兵信息的,大多数都是从家里当兵的亲戚口中听说的。 要有那个意愿才能有意地去找这方面的信息。而且很多人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面对未知时第一反应是退缩和贬低自己。 “或许,我们可以……广告!对,拍广告,拍招募女兵女飞行学员的广告、宣传海报!” 近几年,收音机和电视机走进一些家庭,就算不是家家都能拥有,现在春节晚会开始举办了,也有很多人挤在一起看一台电视。 去年,晚会前和中间播出的广告就有好几个,包括吃喝、手表、用的护肤品等。 只要在晚会前播放宣传片,在街道和村口张贴宣传海报就能扩大范围,铺天盖地的宣传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加重女性想要尝试的想法。 就像看到一个护肤品广告,宣传的越多,越多次出现在面前,就越会促使人想要去购买和尝试。即便从没用过甚至不了解。 崔向军觉得应该各退一步,“我当然可以支持你去招收更多的女兵,那你也不能不管男飞行学员了吧,这可都是给咱国家培养人才,你也不能只培养女性人才啊?” 于冬月见好就收,本来就是用了一种“你不让我开窗那我就提出掀屋顶”的鲁迅操作手段。 “好,队里支持,我想我的精力还是可以两边全顾到的。” “就算再怎么说男女要求一样,男女本身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需要重视。最好再多一个女飞行员来帮你一起做这件事。” 崔向军挑了一边的眉毛瞥她。 于冬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您的意思是……让顾佳南来和我一起?” 崔向军终于抬起了头,直视她,一声不吭,扯着唇角似笑非笑。 顾佳南那个人比她还犟,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于冬月可没那个自信。 迟晚在院子里摘了几个还泛青的西红柿,皱着眉头吃,“你们妈妈怎么一回来就打电话?” 于冬月推开迟晚递过来的西红柿,“顾佳南,你什么想法?” 那头顾佳南最近闲来无事,正躺在床上畅想未来生活呢,被楼下叫过去接电话,有些烦躁,听见是于冬月又舒心了一些,又听完她的想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挺好的,你可以的,你能行!” 好敷衍哦。 于冬月破罐子破摔,“你今天不同意,我就明天再打给你。” 顾佳南急了,“于冬月同志,让我歇歇吧,成吗?不是还有郑海堂吗,他肯定同意跟你一起做这件事。” “顾佳南,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有更多女性飞上蓝天?” 于冬月突然严肃起来。“现在不是只有我需要你的帮助,而是更多和我、和你有同样梦想的女性需要你。” “你来吗?” 于冬月不想强人所难,她只说这最后一句,如果顾佳南还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再勉强了。 第二天,崔向军通知她:顾佳南同志将在下个月来部队报到。 接下来的事需要紧锣密鼓地筹划。 于冬月自是不能去找之前拍摄实战演练的记者和摄像师,人家拍新闻的。 所以于冬月就找了迟晚。 迟晚这两年当明星拍广告拍照片,穿得光鲜亮丽,很久没下地种菜了,见到于冬月家里这么大一片菜园子,心里手上都痒痒。 于冬月中午回家给她送饭,看见迟晚穿了她的便服,跟隔壁乔婶子一起在菜园子里除杂草聊天呢。 “迟晚,我给你带饭了,你先吃饭。” 乔婶子和迟晚聊得很开心,这才反应过来她也该做中午饭了。 “迟晚,你拍摄广告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有吗?” 于冬月拿了筷子跟她一起吃炒菜。 迟晚洗完手拿出一张纸放在饭桌上,“我今天上午已经让我表妹查好了,拍广告的他们团队也可以拍海报,你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了几句,觉得你应该能用上,就提前写好了。” -- 第136页 “他们是很年轻的团队,也有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而且他们都跟我一样,对军人很崇拜,他们一定很愿意帮你们。” 于冬月多给她夹了几片肉,“谢了。” 于冬月发觉她很幸运能拥有这么一帮好朋友。 郑海堂在食堂打到了最后一份红烧肉,刚才看见于冬月在打饭,一回头人没了。他跑出来看见于冬月往家走。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不是能常吃上红烧肉的。 郑海堂就追了上去,非要跟于冬月一起吃不可。 于冬月也不知道是赶回去干什么,他愣是没跟上。 郑海堂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于冬月家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位发型非常时髦的女同志。 筷子夹着肉片,嘴唇鲜红地像是咬出了血。 于冬月叫他:“喂,愣着干什么?你怎么来了?” 郑海堂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把饭盆放在桌上,“今天有红烧肉,我分你点。” 迟晚也把自己的饭盆推过去,咧着嘴抬眸看他。 郑海堂心里漏跳一拍,一不留神,自己饭盆里的红烧肉一块都没了。 于冬月仿佛看见了两人眼神之间的火花闪电,哧哧笑了声。 “海堂,这是我当兵之前的朋友,迟晚。” 郑海堂还站着。 迟晚:“你好,海……” “海堂,郑海堂。” 郑海堂抬着黑红的脸接道。 迟晚歪了下脑袋,额上卷卷的刘海颤了颤,很是可爱。“你坐下我们一起吃吧,海堂……同志。” 郑海堂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米饭。迟晚笑得见牙不见眼。 于冬月想走,她在去隔壁乔婶子家吃饭还是回办公室吃饭中犹豫了下。 于冬月和郑海堂要去部队的时候,迟晚很明快地说:“海堂同志,你把饭盆留下我帮你刷干净吧,明天再让冬月带给你。” 郑海堂吭哧了半天,把饭盆交了出去。 路上,郑海堂一直是欲语还休的状态。 于冬月笑得直捂肚子。“郑海堂,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到你这个样子?哈哈。” 郑海堂又羞又臊的,但愿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第59章 游乐园 于冬月和迟晚都不会小提琴, 只能任由两个小孩子随意拉出刺耳朵的声音。 “圆圆,你们先别学小提琴了,妈妈会弹电子琴, 给你们弹一个小星星好不好?” 小孩子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持续太久了,于冬月只能哄着让她们歇一会。 木木圆圆走过来, 手扶在于冬月肩膀上, 期盼道:“妈妈,你会弹小螺号吗?” “我们最近在学小螺号, 你给我们弹吧。” 于冬月放弃了,拉吧, 随便吧。 还小螺号?小蝌蚪她都不会! 迟晚只待了一天就走了,工作上有安排。于冬月让小夏送的她。 她还很刻意地在郑海堂面前说出来,郑海堂没表示,于冬月也觉得不必急于一时。 半个月后, 顾佳南来了。 顾佳南没成家只能分配到家属楼一处40平的房子。家属楼离木木圆圆的学前班很近, 于冬月接孩子放学的时候会先去顾佳南家里待一会儿。 经常在她家吃完饭再回家。 不到一个星期,杨素敏和邹娜也来了。是顾佳南向上面申请, 并电话和两人沟通的。 这将是国内第一支从教员到学员,全员女性的空军队伍。 “你怎么没把秦秋霜叫来?” 于冬月打趣道。 “我昨天就到了。”秦秋霜神出鬼没在门上的小窗子那里漏出个脑瓜尖。 于冬月忙迎上去, 本能地一颤,“秦指导。” 秦秋霜低头微微笑, “又见面了,于营长。” 大家虽然许久没见,因为有开朗的杨素敏在,并没有尴尬的气氛。 杨素敏,南城军区高射炮兵。 邹娜,南城军区空降兵。 秦秋霜, 教导员。 顾佳南,一级飞行员中队长。 于冬月,一级飞行员大队长,北城军区正营长。 于冬月联系了曾经给迟晚拍摄广告的团队,向上面申请同意后,叫他们来了部队,拍摄宣传片和海报。 五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一开始面容僵硬,看到画面中她们不谋而合的一字线嘴唇时,笑得在地上打滚。 拍摄团队一女两男,女生短发齐刘海,拿着一台胶卷照相机,绷着脸帮她们找到最舒服的动作和表情。 她们先是穿着同样的空军军服,棕绿色上衣和藏蓝色的裤子,错身斜站着敬军礼。 然后穿上各自兵种作战时服装,于冬月和顾佳南穿了最帅的一套皮衣外套,连头盔都带上了,装备齐全。 齐刘海照相女生提议,“你们摆出和你们专业相关的动作。” 五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杨素敏忽然单膝跪地,一副瞄准动作。“就这样。” 邹娜也蹲下,是准备空降的姿势。 于冬月和顾佳南四目相对,将秦秋霜拽到中间,她们两个站在两边,两只手绷紧,一只手五指并拢直指斜上方,另一只手臂横在胸前。 两人对称的动作,像是飞机的机翼。 秦秋霜一脸大义凛然,双臂松松抱在一起。 -- 第137页 五人看向前方,目光坚定,气势汹汹。 齐刘海拿着相机固定好位置,连按了几下快门。“好,非常好,保持!” “可以了。” 五人终于没憋住,于冬月和顾佳南直接笑到扑在前面两个蹲着的杨素敏和邹娜脑袋上。这次是真真的笑到地上打滚了。 连一直绷着脸的齐刘海都被她们传染到噗嗤一笑。 中午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下午拍摄宣传片内容。 杨素敏随便聊聊,“你们这个相机多少钱?” 齐刘海恢复冷漠气场,“500多。” 杨素敏饭粒子呛到鼻子里,咳了好久。喘匀了气又说:“家里没点底子真是不敢碰摄影这东西。” 于冬月这种花钱大手大脚,有点隐藏购物狂性质的人,都不敢碰。 下午团队中两位男同志跟着到基地拍摄视频内容。 只是一些简单的画面,飞行员就是酷酷地上机,很飒的表情,然后起飞,飞机在基地上空盘旋,在空中换几个姿势,再很酷地下机摘下头盔。 杨素敏她们也是她们作战时的简化步骤。 最后五人在操场上气势磅礴地齐步走。 视频剪辑好后再加上写字幕就完成了。 空军招募宣传片,电视台和电台都积极支持,并决定在每日收听收看高峰期一天几次的轮番播放。 将海报做成报纸大小,在政/府支持帮助下,投放张贴在各个大小城镇村口宣传栏上。 宣传海报中,五位身姿挺拔行军礼的女空军,两行红色粗体大字:你永远比你自己想象中更好。绝不在尝试之前对自己说不。小字部分是对此次招募女兵的最基本要求。 周信阳学习期到了两个月。 他到北城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可以第二天一早再回来的,可是他搭了一个往军区方向行驶的货车连夜赶了回来。 其实也没那么急,只是他心急了。 轻推开门看见他想念已久的熟睡的面庞,空落落的心安稳了下来,关上门先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再蹑手蹑脚回房间躺在她身边。 周信阳虚虚环着于冬月的腰。知道她训练任务重,最近因为招募女兵的事肯定更忙了。他包里还有跟南城研究所所长表明自己和于冬月的关系后,要来的一张宣传海报。 海报太大,他非常愧疚地将其他几位女同志轻轻折了进去,只露出于冬月的一张脸,太过想念的时候就拿出来一个厚厚的小纸方块。 原本只是胳膊虚罩住了于冬月,可是两个月没见到,情难自控,一不留神,两只手臂自然缩紧。 于冬月眉间轻皱了一下,很快又平展开来,呼吸匀称。 周信阳忽地想到明天是周末,心里一阵窃喜,放在她腰间的手往衣服里探了探,想把她弄醒,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惊喜的眼神。 又心下惴惴,万一她明天不休息部队有任务怎么办? 他脑子里跟自己打了一架,还是脑袋拱到于冬月肩窝,再往里蹭了蹭,直到一呼一吸间全部都是她的味道,就那样熟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于冬月听见木木圆圆喊爸爸。她猛地起身,趿着鞋出了房间。周信阳正在厨房门口被木木圆圆搂住脖子。 于冬月也不知道其实俩人昨晚已经抱了一个晚上了,鞋没穿好,蹭着地三步并两步地过去。 周信阳拍拍两个孩子,起身向于冬月伸手。 于冬月准确地挤进周信阳的两条手臂之间,捧着他的脸,看准了嘴唇的位置,一闭眼就亲了上去。 两个孩子一人抱着周信阳一条腿,周信阳的头被于冬月捧着,嘴唇被于冬月尽情肆虐了一番。 周信阳两张大手从于冬月后背滑下来,堪堪遮在两个孩子眼前。 周信阳刚出差回来,可以放两天假。于冬月原本是放假的,但是她昨天临时定下了去机场考察飞行学员基础操作,没想到周信阳回来了,就打了个电话把临时考察取消了。 那头几十名飞行学员正在宿舍欢呼庆祝呢。 年后于冬月就要去各省市招募女兵,只会更忙。而周信阳学成归来,以后再研究所从事研制工作连续几天住在研究所都是常事。 于冬月只想尽可能地珍惜现在的时光。 一家四口简单吃了早饭,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开车去了市里。 他们先去了北城今年六月份新开的游乐园,迟晚告诉她,因为游乐园是六月份开园的,所以所有一米五以下六月份出生的小朋友,每年有一次可以免费入园玩所有的游乐设施的机会。 于冬月拿了户口本带着孩子们去了。竟然真的只要了两个大人的门票钱,如果大人陪着玩里面的游乐设施还需要另掏钱。 现在是冬天,给两个孩子穿得不少,游乐园很大,还没开始玩,只是进园的这一段路她们两个就蹦哒了一身的汗。只能脱了外套。 好在今年冬天不是很冷,湖里的水都没冻成冰。今天阳光甚好,蓝天白云,只要没风穿一件厚毛衣也不觉得冷。 门口就是一片免费的游玩区域,一些在其他公园也常见的跷跷板、秋千、单双杠等。 木木圆圆眼巴巴地望着,哪还有空地方。 一个跷跷板上,大人孩子加起来恨不得坐了七八个人,中间中点的位置都站着个淘气的小孩子。 -- 第138页 圆圆瞧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姐姐,在大人双杠前一蹦,握住两边杠,抬右腿勾住一边,身上一扭就斜坐在双杠一边。她满眼的羡慕。 周信阳把孩子衣服给于冬月拿着,撑着圆圆的腋下,让她伸手握住双杠,再大手托着她的后背让她自己使劲,“圆圆,伸腿搭在上面。” 小姐姐叼着个棒棒糖给她鼓掌。 圆圆:“妈妈,我也想吃棒棒糖。”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看别人上厕所自己屁股都会痒的年纪。 于冬月只好去买了两个比外面贵了一倍的棒棒糖给木木圆圆。 拿着棒棒糖,他们走向旋转木马。 这时候的旋转木马真的只是木马,并没有后世那么鲜艳的颜色和各式各样的马车。只是一匹匹四肢飞腾的棕色白色的马。 7岁以下的孩子要大人陪同。大人要5分的票钱。 于冬月和周信阳一人带着一个孩骑到了马背上,木马底盘转了起来,下面一根伸缩棍上上下下,还响起了背景音乐。 木木好心告知:“妈妈,你听,这就是小螺号,你学一下回去教给我和圆圆。” 于冬月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事。虽然她不是什么天生乐感,她一个键一个键去试,总能连成一首歌,这么简单的旋律。 转了三圈木马,他们又去划了船。 是用脚蹬发力的船。 于冬月和周信阳挤眉弄眼,两人脚踩在脚蹬上一动不动,就让两个小家伙咬着牙使劲。 好不容易蹬到湖中心,圆圆瘫在座椅上,“我不行了,妈妈,你不是力气很大吗?你怎么不蹬?” 于冬月皱着脸佯装已经使了很大的力气,“妈妈已经很用力了,还是蹬不动啊,看来爸爸妈妈是没有你们两个厉害了,以后要你们背着我和爸爸了。” 木木逡巡一圈,“那妈妈中午少吃点饭吧,不然我和圆圆背不动的。” 于冬月表情一僵。周信阳和两个孩子笑作一团。 圆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湖面的水,“嘶”了一声缩回了手,放在于冬月面前,“妈妈,好凉,呼呼。” 于冬月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小手,放在嘴前哈了几口气,再搓一搓。“大冬天的,你非要戳那冰凉的水干什么?” 圆圆委屈,“冬天湖面怎么不结冰?冬天怎么不下雪啊?我还以为水不会凉呢。” 周信阳从包里拿出带的零食,小饼干果丹皮鸡蛋糕。 他们把船蹬到人少的地方,边欣赏风景边吃了些零食垫垫肚子。 吃完了才上了岸,又去玩了会别的设施。 “妈妈,那里有飞机。” 于冬月顺着木木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大约两米高的儿童旋转小飞机。 两个孩子做到了一架小飞机上,紧紧抓着扶手,飞机从低处开始旋转,每转一圈便高一点,最高也只有不到3米。 有的孩子吓得哭嚎起来,喊着:“我要下去,妈妈!” 木木和圆圆兴冲冲地咧着嘴朝于冬月和周信阳挥手。 于冬月靠在周信阳怀里担心道:“她们就这样张着嘴一天了,会灌一肚子凉风吧,会不会肚子痛或者拉肚子啊?” 周信阳揽着她的肩膀,亲了下她的头发,柔声道:“晚上回去多给她们喝点热水,没事的。孩子不可能永远不生病。小病总比大病好。” 于冬月闻言有些急了,“你的意思是她们会肚子疼?会生病?” “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信阳丝毫不顾身边一圈等孩子玩的妈妈们打量的眼神,抚着于冬月的侧脸,哄她,“哪有人不生病的?她们两个皮实着呢,小时候感冒发烧还跟我要蒸鸡蛋羹吃呢。知道你心疼她们不想让她们不舒服,但是跟孩子开心快乐比起来,小病不用太在意的。” “你总不能在她们笑的时候指着她们,木木圆圆以后笑不许咧着嘴笑。不许边走路边吃糖葫芦……” 周信阳学着于冬月严肃时候的样子,成功把她逗笑了。 小飞机还在转。 蓦地,上一秒还晴朗的天空覆上了一层乌云。 一个女人指着天空喊:“天呀,刚才好像来了一道闪!” “这是要下雨了吧?” “也太突然了,我昨天晚上听收音机的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没雨啊。” “报纸上也说没有。不过这天气你只能信老天爷。” 小飞机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有跟木木圆圆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闷不吭声地吓尿了裤子。 于冬月她们回去路程远,虽然还有几个项目没玩到,还是蹲下来跟两个孩子商量。 “木木圆圆,快要下雨了,我们今天只能玩到这里,先回家,下次再来玩好不好?” 圆圆撅嘴,“爸爸妈妈那么忙,下次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 木木拉着圆圆的小手,“圆圆,爸爸妈妈工作忙,如果等会下雨我们回不去的话,他们明天就不能按时去工作了,那样会被领导骂的。” 圆圆瞪大了眼睛,“就像老师骂我们迟到那样吗?” 木木煞有介事地点头。 圆圆整个人靠在于冬月身上,搂着她的脖子,“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我不想爸爸妈妈被骂。” 两个孩子在中间,两个大人在两边,四人拉着手欢快地往门口走。 为了弥补今天没玩得尽兴,在游乐园附近的百货商店迅速买了些吃食和玩具才回家。 -- 第139页 走到半路,由于车速并不慢,细密的雨滴落在车窗上。 木木圆圆一人守着一边的窗户看窗外,窗户上印出了她们的嘴唇和鼻子的形状。 到了家门口,大滴大滴的雨才砸了下来。 周信阳带两个孩子先进屋,于冬月把车停好,刚进院子,巨大的一声闷雷吓得屋里两个孩子惊叫了声。 于冬月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调到了新闻频道。 她平时晚上回来做饭吃饭时会听着收音机。 一打开先是兹啦兹啦信号不好的声音,于冬月把声音扭小,调节天线,来回换着频道。 一分多钟才出了正常的声音。她再慢慢把声音调大一些。 “今日凌晨,海城市成良县遭遇极端暴雨天气,达到近五十年最高降雨量。截止到现在成良县已有两所村庄房屋被雨水淹没,近5000人受困。提醒成良县居民立刻转移到高处,等待救援。” 于冬月回来就倒腾收音机,听见这个消息又是皱着眉在思虑些什么,连外套都没想起来脱掉。 周信阳给孩子们脱了外套,就过来帮于冬月脱掉。 “小姨他们也在海城,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情况。” 不止是小姨和张瑶在海城,江展也在海城。而且现在的情况,江鹏和江展一定是在救援的。 于冬月刚要拿起电话,电话响了。 是江颖。 江颖声音微微发颤,“姐,我刚才给我妈打电话,打不通,那边下大暴雨了,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于冬月提了一口气,“不会,现在北城也在下雨,雨越来越大,你不要出校了,好好在学校待着。小姨她们在军区住着,不会有事的。” 江颖明显舒了口气出来,“好吧,我们听收音机都吓死了,好多在海城有亲人的都在等着打电话,我后面还排了好长的队,姐,那我就不跟你说了。你也要小心啊。我先挂了。” “嗯,你不用担心他们。” “好。” 于冬月挂了电话,随即就打到了海城陆军军区通信部,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又打给海城海军通信部,是占线的状态。 她抬眼看向墙上的钟表,现在是下午3点钟,可是外面乌云压顶,房子里暗的要开灯才能看清。 而海城现在至少5000人困,想到这个数字就惊心动魄。 于冬月拿了伞准备去部队。 木木和圆圆被外面的天气吓坏了,躲在爸爸怀里,见妈妈穿衣服要出去,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过来,一个堵门,一个抱着她。 “妈妈,外面好可怕,你不要出去。” “妈妈,你去哪?” 于冬月只是想去部队了解情况,现在海城军区联系不上,是否需要他们支援也不知道,去了部队可能有其他方式能联系到那边。 北城海城相邻,现在北城的情况也不好,甚至还在打雷。飞行员确实有训练过在恶劣天气下飞行,可是打雷的情况下,是会有极大风险的。就算飞行员想要尝试,领导也不会同意。 于冬月一想到这个天气下那么多被困人员的生命危险,哪还有心思哄两个孩子。她看向周信阳。 周信阳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尽管心里和孩子们同样的想法,仍然一胳膊抱一个,把孩子抱进屋里。 于冬月跑出去手里的伞都没来得及打开,开车去了部队。 会议室里,大家看到于冬月先是顿了一秒,然后迅速走到她身边跟她说明目前的情况。 “海城陆军海军已经全员出动,但是海城目前大风大雨还打雷,能见度太低,我们的飞机根本飞不了。” “突发情况,现在我们只能等待。” “已经淹了好几个村子了,陆军部队十分钟前发来消息,已经转移完一个村子。不缺救援人员,但是所有人的衣服鞋子已经湿透。” “那边的气温已经达到零下二十几度。” 空军部队所有人员原地待命,时刻准备支援成良县。 北城的大雨下了5个多小时,晚上九点,窗外的雨声才逐渐减小。可是雷声和风声却越来越大。 他们在等待陆军海军传来消息,海城的天气情况和受困人员的具体方位、物资需求。 凌晨1点,信号中断,已经联系不上海城部队。电台也无任何消息。 会议室坐在椅子上、坐在地上的军人都微微眯着眼睛,一边焦急等待消息,一边人体本能地眼皮愈发沉重,脑袋愈发浑浊。 电话声音响起。 守在电话边的郑海堂一个激灵接起。 “好,是,好,我们现在派人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定在郑海堂身上。 郑海堂挂了电话,“是北城市内让我们帮忙带去海城的物资。他们送物资的货车坏在了半路上,需要我们的人去接一下。” 于冬月腾地站起身,“不能再等下去了。” “全体飞行员出动,前往海城市成良县支援。” 外面应声一道巨大的闪电。 崔向军蹙眉张嘴想要说什么。 在场的郑海堂和顾佳南等飞行员都挺直了腰杆,“是。” 其他连长营长们劝说道:“我们还不知道海城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贸贸然前去,万一……” “万一机毁人亡可怎么办?” 于冬月眸光一凛,“海城的居民已经受困超过24小时,就算不能全部救出,也要把干的衣物和吃食送到他们手中。否则,那样恶劣的情况,这场暴风雨过去,也很有可能遭受更大的疫情。” -- 第140页 在场所有人纷纷点头。 于冬月:“让所有飞行员和一连的兵到机场集合。” “是。” 郑海堂到广播室发布通知。 于冬月他们走到机场时,人员已基本到位。 于冬月让他们检查所有装备,飞机情况,加满油。 “此次天气情况恶劣,我们要面对比以往更严重的飞行影响,所有人,要更加专注,竭尽全力救援更多的人。” “是。” 于冬月到更衣室迅速换上飞行服,脱下衣服的那一瞬间,冷风倒灌,让她更加清醒的同时,也更加担忧灾区的人们。 起飞前,大家在海城成良县地图上画出负责区域,和具体航线。 此时,去接物资的货车也到了机场,从车上下来的是二连长。 和赵青丰局长。 一连将物资重新打包好,以便能最大程度不受损的落到灾区人民手中。包好再抬到飞机上。 冷风将大颗的雨滴吹打在军人们的脸上,冰凉刺骨。 于冬月看见赵青丰向她走来。 “冬月……于营长,我昨天下午听到消息就开始跟仓库和各个国营商店联系,将所有吃食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全部送了过来。时间紧急,目前只能调动这么多。” “那边还在想办法尽可能收集更多物资。我不知道海城的情况,所以不敢直接过去,我就想到你是北城军区的空军,就直奔着过来了。” 于冬月真挚地感谢,“谢谢您,赵局长,我们一定将物资送到灾区人民的手上。” 赵青丰:“那边还缺什么,需要什么,你们就跟我说,我会联系市里。北城人民都会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赵青丰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眯缝眼睛站在最边上,看着于冬月上了打头阵的飞机,徐徐上升,后面几架飞机都前赴后继。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空军飞行员,是在狂风暴雨的天气不畏前行的坚韧品质。 60. [最新] 正文完 飞鹰 耳机中不断传来能见度太低, 请求降低飞行高度,1022请求改变航线。 于冬月和顾佳南还有两名一连的兵在同一架飞机。 顾佳南清冷的声音:“降雨量正在减小。”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于冬月专注地驾驶飞机到达海城成良县上空。 顾佳南:“下面有信号烟。” 于冬月快速斜眼一瞄,缓缓调转方向, 降低飞行高度,并在通信设备中通知别的飞行员自己的具体位置, 以免发生碰撞。 离地面二十米处, 能清晰看见两名绿军装军人和几位瘫倒在房顶的老人,水面已经快要没过屋顶。 身后空军扔下绳梯, 飞机继续下降。 于冬月扫了一眼下面的情况,看见房顶上的军人将自己和一名体力快要耗尽的老人绑在一起站在绳梯上。这让她想起那次被推下飞机的画面。 两秒钟的呼吸紊乱。她迅速调整呼吸, 集中于控制飞机平稳。 上来的是海城陆军军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被救人员目前被送往的场所。 于冬月驾驶飞机将飞机上的人和物资送到此处。 循环往复,直到能见度大大提升,雷声渐弱, 风力也越来越小。 耳机里传来在何处成功救下两名受困人员, 此方位已全部搜查完毕,无可救被困人员。 被送往安全场所的灾区人民听到飞机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住了外面狂风暴雨的声音, 噩梦终于过去了。 于冬月将飞机再次开往安全场所,要把重伤患者带往军区医院。 这里已经开始分发物资了, 大家换上了干的衣服,挤在一起保暖, 慢慢地吃一些食物来恢复体力。 于冬月和负责安全场所的连长沟通后,他叫人一一排查所有伤者。 “姐。” 这里人声嘈杂,但是于冬月就是感觉到那是在叫她。 “江展。” 江展跑过来,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全部贴在身体上,再往下看去,竟还光着脚。 江展和于冬月已经六年没见了, 他刚才从水里捞出来一个被缠住的男人,心里高兴,又看见于冬月,兴奋地什么都顾不上,“姐,我哥刚才跟我说在安全场所看见你了,我过来你真的在这。” “哥也在这?” “是,他刚才就在那边帮忙抬伤者。” 于冬月还注意着他被水泡皱了的脚,脚面一道道鲜红色的伤痕。 江展握着于冬月的手,“姐,我没事,就是刚才一位老人的鞋被冲走了,我把我的给了他,反正我穿不穿鞋感觉一样。” 于冬月蹲下要把自己的鞋给他。 江展撑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 门口进来一个人,黑影罩在两人身上。 两人望去。江鹏将手里的短靴放在地上,带有命令式的语气,“穿上。” 江鹏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和于冬月四目相对后浅浅一笑。 三人手紧握在一起,一束光打在他们中间。太阳升起了。 “于营长,我们已经将三名重伤患者抬上飞机了。” 于冬月和江鹏江展握着的手紧了紧,三人默契地同时松开。 “小心。” 于冬月驾驶飞机离开,海军和陆军部队淌着快要淹到自己胸口的水继续寻找受困人员。 第三天晚5点,所有灾区人员成功转移到成良县邻县,所有伤患成功送往医院进行治疗。物资一批批送到他们手中。 -- 第141页 第五天,雨水全部退去。 于冬月在部队住了一个星期后才回家。 刚进家门,周信阳就紧紧抱着她,勒得她喘不过去。“你松一点。” 没反应。 于冬月顺势躺在他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很黑了。睁眼,三双眼睛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盯着她。 “你们想吓死我吗?”于冬月嗓子疼。 “妈妈,你还走吗?” “妈妈,你不要再离开我们那么久了好不好?” “于冬月,饿吗?起来吃饭。” 于冬月哼笑。边坐起身子边用低哑的嗓音说道:“不过我确实又要走了,招募女兵的事情提前了,年前我要去带一批人回来。” 三人同时拉下脸撅着嘴,默不作声地给她盛饭、舀汤、拿热毛巾擦脸。 * 北城海城尼城离得近,在同一个地方招新兵。 操场上,1000名基本要求合格的女生抬头望着台上五名表情严肃的部队教官。 “看她们的样子应该会很严格。” “她们好严肃哦,尤其是那位杨教官。” “本来还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的,现在看见她们,还没训练呢,我就有点退缩了,刚才说要每天负重跑三公里,我肯定不行。” “我也是。” 这时讲台上响起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别让我听见你们说自己不行,做不到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留下的,脑袋流血了也得给我硬着头皮上。坚持下去,下一次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们!” “是!” 声音震撼划破长空。 五人坐在封闭的房间内进行面试。 “你为什么想来当空军?” 顾佳南淡淡问道。 短发女生,神态坚毅,铿锵有力:“我家在海城市成良县,已经被暴雨淹没,我记得当时我站在已经倾斜的房顶上心灰意冷,我以为那天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可是我看见一架飞机向我驶来,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束光。” “每个人能找到自己人生的光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找到了,并且,我决定要成为那束光,成为可以拯救别人生命的光。” 五人大半年的时间走遍全国招募女兵。 北城军区基地操场上,左边是最终合格的500名女兵,将在集中训练后再转到各个军区。 右边是郑海堂和崔向军去招募的最终合格的500名男兵。 这是于冬月当兵以来看到的最和谐的画面。 * 木木在电子琴上弹奏小螺号滴滴滴吹。 圆圆用家里的小提琴和学前班的虎子换了二胡,每天叫上隔壁的崔向军政委教她拉二胡。 于冬月生无可恋地靠在正做饭的周信阳后背上。 “我们一家四口没一个有音乐细胞的吗?” 周信阳切了块香肠给她,“学了那么久还不会,换个角度,也是有天赋的。” 可是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到了狗都嫌的年纪,自己玩音乐就算了,非要叫上亲爸亲妈听上一听,再发表听后感。敷衍还不行,必须要说出个四五六七八才可以。 于冬月最近已经叫上亲朋好友经常来家里吃饭了,就是为了好好消耗消耗她们的精力。 现在俩人正练着呢,等郑海堂和顾佳南来了演奏给他们听。 于冬月见她俩聚精会神的,她关了厨房门,想要好好地跟周信阳腻乎腻乎。 周信阳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不行。” 于冬月本来想抱他,闻言不止没抱他,还踢了他一脚。 “喂,你这就是公报私仇了,能不能专业一点?” 周信阳不睬她,继续摆盘。 “周信阳。”于冬月软硬兼施,“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太阳,你是与我一生相守的人。” 周信阳忍不住轻笑,“没用。于冬月,我什么都依你,可是这次,我不会让你冒险。” “一点都不行。” 于冬月哼了一声,见他神情严肃,吞了吞口水正色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相信你。研究所的人都检查了几次,我也相信他们。” “这是你设计研制的第一架飞机,我要成为第一个试飞的人。周信阳,我信你。” 周信阳直着身子,面向于冬月,此时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当他设计研制出第一架飞机时,他是激动甚至亢奋的,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冬月。 他为了于冬月靠近飞机,了解学习相关知识,第一次设计第一次参与制作第一次主要设计师,他慢慢开始热爱上了这份事业。 和他最爱的人一样的航天事业。 可是,主任告诉他,于冬月将会试飞他研制的飞机。 他从极致的兴奋到极致的恐惧。 他梦到飞机飞向高空的那一刻瞬间坠毁在他眼前。 七年了。 他们相识相知相爱七年,他仍然和七年前一样。 他会不顾一切去救她。他会救她,而不是让她有可能过会死在他的手里。 于冬月看出他的顾虑,伸手将周信阳圈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喃,“我相信你,我需要,你也相信我。” 1985年,9月。 经过10个月的研制过程,全国第一架Y-Y78今日试飞。 -- 第142页 试飞飞行员是于冬月。 此事获得广泛关注,电视台和报社多名记者在现场等待记录这一时刻。 于冬月穿戴好飞行装备,走到全身绷直的周信阳面前,抬手轻抚在他清隽的脸上,带着笑意,看进那双深邃的眸中。 还没等她垫脚贴上去,周信阳微微倾身,两片柔软的唇碰触在一起。 四周寂静,只有两人强烈的心跳声。 于冬月转身,稳健地坐到第一次面世的飞机上。 飞机启动的轰鸣声陡然响起,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这架飞机上。 缓缓滑行,逐步起飞。 当于冬月驾驶银灰色战机Y-Y78在基地上空熟练地旋转一圈后,远处停机坪的记者们已经通过通信设备联系台里。 1985年9月20日,北城军区一级飞行员于冬月驾驶Y-Y78试飞成功。 周信阳的眼睛跟随着飞机在烈日前横穿而过。 那是一只自由且坚定的飞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