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千山白 [1V1]》 楔子 等到日暮最后一点霞色散尽,便有靛蓝无垠的夜空接过漫天的星斗,落下一片惨淡的光。如钩的银月缓缓升起,照出一隅血色的红光。像是滴入水中的朱砂般,很快就随着飘摇的风逐渐洇开,扩散,然后逐渐变得深、浓、耀眼,带着灼人热度和滚滚浓浓烟。 “城破了!秦人攻进来了!”有破锣般沙哑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带着深深的惶恐与绝望。 昔日里辉煌庄严的殿宇被烈火照亮,显出一种穷途末路的凄惶壮丽之感。 一行玄甲精骑穿过几个个回合便溃不成军的御羽军,从打开的宫门处长驱直入。在前的将士们负长弓、挎金刀,个个如离弦之箭,哪管出来的冲出来的御羽军还是宫女、是寺人,手起刀落,地上便多了叁尺血痕。 哭喊声、叫骂声、火焰吞噬一切的湮灭声,各种声音交织;深红、浅红、暗红、血红,不同的红色迭加,终是为这座曾经辉煌百年的王朝,画上了残忍的结局。 霍星流不去管将士们的狂欢,心无旁骛,一路长驱直入,直奔文明殿。 远远地就瞧见王座前面悬着一个人,玄袍加身,九旒垂珠的冠冕落在脚下,朱、白、苍、黄、玄五色彩玉散落了一地。后方是他曾经的髹金王座,宽阔、精巧,以紫檀木雕饰而成,两端是栩栩如生的兽首,背后叁爪金龙口衔的轩辕镜却不知所踪,须弥座上的沥粉的六条蟠龙空空仰着头,竟显得十分滑稽。 堂堂一国之君,临了落得如此下场。 当了大半辈子君王,守不住江山就罢了,连王位都叫人偷了拆了,也不知黄泉之下,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们交代! 他心中唏嘘,同时飞快环顾了一番殿中各处,并无所获,当即扬鞭掉头,向着更深处赶去——要在被烧干净之前,找到那个东西。 火是从内廷开始烧起的,越往里走,火势越是凶猛,南书房近在眼前,却被几截还在燃烧着的横木挡住了。 霍星流用剑将障碍拨开,只走了几步,就看见有粘稠的猩红的液体正从虚掩着的门下缓缓地往外流着——血腥味愈发的浓。 他一凛,当即放轻脚步,悄声走了进去。 一个寺人打扮的稚儿仰倒在门边地上,很胖,却又很白净,领缘上露出的一截粗短的脖子的肌肤尤其细腻光洁,只是一把短匕深深得没入了他的胸口,血染透了衣料,顺着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 书房内烟熏火燎,一片狼藉,除了脚下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跨过那具庞然的尸身,佯装朝着前方的御案走去。 刚转身,身后就有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瓷片飞溅,一抹艳色从余光中一闪而过,伴随着珠翠叮琅乱响,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霍星流早有预料,立刻返身跟上。 少女虽然对宫闱的构造极其熟悉,拼了命地发发足狂奔,一时竟将身后那人甩开了一小段距离。偏偏衣裳不合身,长长地裙摆逶迤在地上,需要提到胸前才能不绊住步子,头上的珠翠又多又沉,不光压得脖子发酸,挡在额前的流苏还乱晃,气息一乱,步伐也跟着乱了。 最后‘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仅仅须臾,追在身后那人便来到她的面前,白芒一闪,便有冰凉的剑锋抵在自己的颈上。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由得脱口而出:“杀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连城璧!” 剑猛地顿住。 他转过脸,看见剑锋上的血一滴一滴,顺着剑锋落在了九章翟衣上,打湿了雉鸟的五色羽毛。 少女跪在地上,仰着脸望向自己。她生得异常美丽,巴掌大的脸,略有些青瘦,五官却很精美,尤其是一双眼乌黑明亮,凝而不滞,带着流转又易碎的波光,无言却动人。 霍星流心念一动,将剑收回半寸,再次细细打量她,笑道:“翟衣、凤冠、金舄,这是皇后的庙服,我怎么不知道楚后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目光一转,又落到她满是鲜血的手上,结合南书房的场景一想,当下了然,“小小年纪,心肠倒狠。唔,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凭证。”她的声音发颤,闭上眼,主动凑上他的剑刃,“信不信由你。” 远处的喧嚣和惨叫不绝于耳,两人之间却静得可怕。 良久,喉间地剑刃一转,他以剑身托起了她的脸,一个听不出温度的声音在说,“睁开眼吧。” 少女慢慢睁开眼,见剑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终于长舒一口气,脱力瘫坐在地。 霍星流适才走近她,“叫什么名字?” 在火光照耀下,琳琅珠翠折射出耀目的光线。少女被衬得形容惨白,却努力直起身子,一字一句的说:“我叫梁鸢,鸢飞戾天的鸢。” —— 注:女主会称帝,but 女帝≠女尊 背景乱世,私设如山,讲得是女主江山和美人全都要。 -- 梁氏女(一) γúzℎáιщеη.©оⅯ 霍星流自小憩中转醒,便听见悠扬琴声。 隔着一层纱帘,映出不远处正在拨弦的窈窕身影。拨开了去看,便见秀美的少女着一身素衣,头发似乎刚刚洗过,带着浓重的水汽,被一根素簪简单绾起,颊上、脖颈间还有几缕濡湿的碎发。一双手纤美如荑,十指尖尖,曲声自她指下流转,如珠落玉盘。 即便亡国亡家也没能磨灭她多年来的颐养尊容,皎洁无暇,像一轮好月。 都说楚女好腰,风致楚楚,的确名不虚传。只是不论是怎样的美人,约莫都是一样花团锦簇,不论多么不同,又好像都一样。美则美矣,转眼又忘了。只与人周旋久,自有一套虚与委蛇的本领。他起身,向那姑娘走去,“分明曲中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怎么无端的弹起《湘妃》了?” “小侯爷……”少女似是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迟了片刻才惊醒过来,小白兔似的眼神望过去,就连笑容也很柔婉,“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原先是想感念您救我出来,只那时匆匆一面之后便不再得见,到了今日您再请我来,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怎么地,就弹了这一首……小侯爷莫怪。” 霍星流单手去托她沉下去的臂,“嗯。有些忙。这不是一忙完便想起你了。”笑了笑,“对了……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施施然扬起脸,用爱慕非常的眼神望着面前的英俊男人,“小女闺名,同姝。” “对了。静女其姝,我记起来,在你们梁氏姊妹里,便数你最出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这般爱花怜花之情。”霍星流轻轻抓着她的臂,到一旁与她同坐,似乎有意无意的说起,“对了。你是不是有一位小妹,叫……梁鸢?” 梁同姝有那么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自己明明才是那个被一眼看中的人,怎么才几日就被忘了名字,偏偏别人的……尤其是还是她的,就记得这么清楚?可再一抬眼,又忍不住沉沦在男子俊朗又深情的脸庞中,语气变得款款,“有。但……我并不觉得和她是姐妹。小侯爷忽然问这作什么?” “说来也怪。宗谱上有这个人,可去遍寻不着,我叫人去查,也几乎全无讯息。原是不记得,今日想起你,忽然想起这件事。只是随口一问,你若与她有什么渊源不快,大可不说。” “这样。”她不愿显得太小气,忙摇摇头,“小侯爷误会了。我并非说得气话。梁鸢那丫头的生母是个洒扫宫女,一生只见过父王一面。至于她,被生下之后便住在冷宫附近的偏殿,空有个王姬的头衔罢了。不光是我,宫中的那些子女几乎都不曾与她往来。她不见了么?多半是被烧死了吧……” 这话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显得太刻薄,连忙又找补,“她住的那处偏僻破落,素日里没什么打点的人。那日的火势那样大……就连我,也是因为自小到大的奶娘拼死护我,才教我侥幸活至今日。奶娘待我极好,除了父母亲之外,她便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她虽年轻,却在耳濡目染下深谙女子以退为进的那套心机,越说越哽咽,暗地里又掐手心,不多不少挤出几滴清泪。正是一枝梨花春带雨,好不怯弱娇柔,令人无限怜惜。 果然,小侯爷伸手来为她揩泪,语调很温柔,“没关系。以后也会有人对你好的。” “小侯爷……”梁同姝起身,往他的怀里扑,“小侯爷,我好怕。我只是深宫里的女子,什么家国兴亡,什么中原逐鹿,我从来都不懂得。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若、如若不是您……我连怎么活下去也不知道。” 她用哀恸的眼神凝望着他,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襟,“小侯爷,您救我,是否是真心怜我?我……真的可以相信您、托付您吗?” 其实梁同姝知道对一个将将另自己国破家亡的敌国将领说这种痴痴情话未免太唐突。可是她始终记得,那日宫门破,她与一众王公贵族被俘去大狱,度过一个彻夜无眠的夜后,霍星流便来了——他在那些人中一眼就看中她,将她赦了出来——这天底下,唯有‘情’这一字不问缘由,不知所起。 虽然曾经她最清高矜贵,可沦为阶下囚之后才意识到什么叫败者为寇——越是美丽的敌国女子,越容易落得悲惨下场,或是为奴,或是为娼,或是当街斩首,或是横尸街头。她害怕,她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是被奉做掌心的明珠,如何接受得了这一朝一夕的乾坤转变? 她只是想活下去。并且尽可能的活好一些罢了。 从前父王母妃也最疼她,想来应该见不得她受苦,应当不会怪责她此时的所作所为罢。 霍星流生得英正清俊,温柔时眉目含情,端的是个人畜无害的翩翩少年。闻言扬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脸,“小姝不信?” “我……我想听您亲口说。” 正说着,有人在外急切的叩门,一个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小侯爷,醒了。” 霍星流神情闪过一瞬的雀跃,立刻放开了梁同姝,想想觉得太薄情,便又象征性地抱了抱她,“好姑娘,你乖,我有要紧事去忙。晚些,等晚些我回来,再同你亲口说。” “小侯……” 他走得大步流星,梁同姝连第叁个字都没说出来,便出去了。 梁同姝在原处呆坐了半刻,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走去床边。她慢慢解下腰带,将单薄的衣衫褪尽,就连簪子也脱了,任一头青丝披泄。便是这样,一丝不挂地躺了上去。锦衾尚有余温,有种陌生又好闻的气味,是方才留下的。 她紧紧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好像在包装一个礼物。随后闭上眼,甜美得期待着被拆开的那一刻。 -- 梁氏女(二) γúzんáιщеη.cом 梁鸢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里的世界顺遂如意,得偿所愿,让她舍不得不离开。 可是后来,时间长了,她的心口莫名就烧起了一团火,愈演愈烈,仿佛有什么要冲出胸膛般,是如此炽烈又汹涌地燃烧着。她被煎熬折磨,原本美好的梦境又幻化成长着獠牙的深渊巨口,她拼命挣扎逃脱,和虚构的巨兽厮打争斗,不知过了多久,才在终于趁着两败俱伤的当口,仓皇逃出了。 一睁眼,便见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人坐在床边——大梦初醒,她尚在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定睛去打量:深秋的月色打在他的脸上,映出深刻明晰的轮廓,还有一双孤高骄矜的眼。 似乎有些熟悉。 “你终于醒了。”男人露出爱怜的目光,伸手要碰,却被戒备地躲开,原先要摸头,结果只勾到一缕发丝。他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下午的时候便说你醒了,结果是发高烧,医者说若是熬不过来,只怕要凶多吉少,我便守了你整整叁个时辰。” 一面说,一面就近摸出火折子,把附近的烛台点亮。 梁鸢歪着脑袋打量着来人,终于记起他是那天的那个敌国将领,此时的他不穿戎装,简直像个翩翩风流的英俊公子,只是话说得款款深情,却掩不住神情里的迫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只笑了两声,脖子就痒得厉害,刚要抓,却被及时地握住了。 “有伤。”他冲她的脖颈处微微一颔首,“不能碰。” 喔。那天差点被他一剑刺死来着。 少女尚有两分病容,偏偏那双眼睛,眼尾微扬,眼瞳乌黑,在略昏暗的火下闪着极其明亮的旺盛光芒。 霍星流见她不说话,还露出这种不该属于亡国女的表情,索性就开门见山了,“那日火势太大,宫殿已经烧成灰了。这两日阴雨连绵,再不去找,便难找了。你身上没有,那它究竟藏在了何处?” 梁鸢定定望着他,很快露出茫然的神情:“什么它?谁?” “少装蒜。” “这位将军,你也说我方才高烧了。如今我虽是醒了,可还什么都不清楚。现在是在哪里?我是谁?你又是谁?脑子里一团浆糊,哪里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 这番说词并不是不可信,只是她的表情太直白,鬼精灵地望着自己,甚至连一分软弱都不肯装,都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狂妄,活像只才化作人身,学得形像神不像的小狐狸。 霍星流生气又好笑,心念一转,原先凶巴巴的说辞又被压了回去,转而也换作一副浮夸的神态,虚伪的说道:“我姓霍,名星流。表字一个青。是你的未来夫主。” 梁鸢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说,“我虽有些记得不大清楚,可如何会不认识你?你灭我大楚,杀我父母,是秦贼!而我是大楚王姬,与你有血海深仇,从前更是两不相干,怎么会有什么婚约?” “谁说是婚约了。”他见她急了,心里暗笑,继续编道,“你大抵是忘了。那日宫中失火,我无意中撞见仓皇逃跑的你。你受了伤,还崴了脚,可怜兮兮地求我不要杀你,还说只要我肯饶过你,便愿意以身相许。唔,那时我见你确有几分姿色,便答应了。怎么,如今醒了,不认账?” “……你、你……我……你方才怎么不说?你、你不是问我要什么东西么?” 霍星流强忍着笑意,故意执起她的手,与她掌心抵着掌心,十指交错,以恋人的才会有的方式紧紧相扣。同时贴近她的脸,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尖,声调发腻,“没什么。我说错了,你不要多想。我不要旁的,就像要你的人——” 少女不可抑制地发起抖,额间冷汗涔涔,那双精灵般的妙目浮现出几分无措羞赧,胡乱要推、要挣扎:“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霍星流不再演拙劣的把戏,只是紧紧叩住她的手不许她挣扎,饶有兴致地观察、欣赏她的慌乱。 梁鸢不语,憋着气专心和捏着自己的那只手较劲,拼死拼活挣扎了半刻多钟,结果把自己挣扎到了对方怀里。她意识到大事不妙,可实在没有脱身的法子了。自己尚在病中,连只手都较劲不过,更别提起其他了。 “好,好!她忽然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霍星流这才笑了,松开她的手,“那连城……” 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张带着浓烈恨意的香软唇瓣封住了。 梁鸢根本不懂得什么吻,只是粗略的用嘴去撞他的嘴,重重地磕了一下,又飞快退开,红着脸,梗着脖子道:“许就许,谁怕谁。” “你……”霍星流万万没想到她竟这样选。他也是倔脾气,见她投怀送抱,不客气地把她往怀里揉,甚至故意用指节抵着她胸部那团软肉来回地蹭,“我原以为你聪明,所以对你另眼相看。如今你这样做,是得不偿失,知道么?单单是美色,于我来说可一文不值。” 梁鸢抖得更厉害了,可就是不躲,认命地往他臂弯上躺,仰着脖子,露出颈间那道骇人的伤口,用轻蔑的眼神瞪他:“不值?你是和尚?还是阉官?” 烛火被掌风带灭。 朦胧月色下,梁鸢的眉眼娇俏,乌沉沉的眸子亮晶晶的,鲜活又妩媚。 她咬着唇,眯着眼打量恼羞成怒压在自己身上的俊朗男子,从齿间漏出一丝笑意:“怎么说着话,就生气了?” “别嘴硬。”霍星流拎起两条伶仃的腿,没有任何预兆地挺身顶了进去,看着如花的面容在一瞬间发白扭曲,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这是你自己求来的。” 梁鸢脸色苍白,一双黛眉锁得死死的,声音在一下一下没有半分怜惜的抽插中变得支离破碎。 “无所谓。”她强忍着被破瓜的不适,即便疼得眼泪汪汪,还要扭曲着笑出来,“你最好再将我杀了,不然……不然、你、你且等着……等着……” -- 小狐狸(初夜h) “真是聒噪!” 虽说男欢女爱不需要太多真心,可也不能一点都没有。身下的小雏儿四六不懂,身体绷得像根随时都会断的弦,一点情致也无,交合那处干燥生涩,他勉强上阵虽然折磨了她,却也折磨自己,没半点趣味,性器被夹得难受极了。 两军交锋尚且可进可退,偏偏男人与女人争斗时万不能露怯。 他硬着头皮较劲,抬手在她胸前扇了一掌,乳肉泛起白浪,不耐道,“再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梁鸢额头青筋乍起,冷汗涔涔。用浑身都力量去隐忍承受,非但不肯示弱,还死死瞪着他,莫说什么风情,简直是疯子。 明明是个美人儿,怎么这样浪费自己的美貌。若她有她姐姐十分之一的乖巧,他说不定就下手轻点了。转而想起梁同姝那张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脸,忽的对身下这朵带刺的野玫瑰激起无限爱怜,果然比起柔弱的菟丝花,还是这只小狐狸更迷人。 “你放松点,我好好疼你。”霍星流语气放松许多,俯下身,真正地吻住了她。 陌生的气息在一瞬间霸占了梁鸢所有的感官,不论是抗拒还是顺从,都是唇舌交缠的不同形式。 她不懂得任何章法,更别提经验技巧,傻愣愣的由着他予取予求。脑子一空,身体的感知就被放大了,身体里的里那柄利器进进出出,磨得她脊背发麻,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落。很快,舌尖的这一点温存竟神奇地令她宽解许多。 梁鸢把这吻当做救命的要,勉力抬起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有样学样地回吻起来。 一场急赤白脸的争锋,慢慢得变得旖旎。 她的呼吸逐渐局促,攀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是那么滚烫,点燃了掠过的每一处肌肤。胸前的乳肉被拿捏住了,乳首被有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一波又一波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像浪似的拍来,另她晕头转向。 吻顺着唇角一路吻到脖颈。他舔了舔她脖颈间的伤,这是他给她留下的烙印。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霍星流心间,隐隐的,他觉得身下这个姑娘和自己有了某种奇妙的牵连。于是语气便软了,低低的问道:“还疼不疼?” “……不知道。”梁鸢彻底败下阵来,脑海中一片混沌。明明清楚的听见了每一个字,却不能理解,小猫儿似的呜咽,“不知道。呃……好热,好涨……难受,呜……我好难受……” 结合的甬道逐渐滑腻起来,他也不再较劲,一手托起她的娇臀,先是整个儿退了出来,再一寸一寸,重新顶进了最深处。反复了几个回合,抽送间便有了湿滑缠绵的水声。 梁鸢意乱情迷,一缕涎液从嘴角滴落,声音娇软:“唔……太深了……慢、慢一点……”她颤栗不已,一双爪子在他的背上胡乱地挠,“求你了——让我缓一缓,唔、唔……” 见她这般慌乱无措,娇软粘人,霍星流开始时那腔怒火消退了,甚至多了两分怜惜。只是情到浓时,许多时候由不得自己。他扶着她的腰,大开大合的进进出出,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别怕,这是快活的事情。” 梁鸢在欲海中漂流迷乱,被海浪举起又拍落,不自主地哭喊起来:“霍、霍星流……霍星流……”她想表达些什么,可脑子里一团乱麻,除了这个刚刚只晓得名字,便再也想不出第四个字,“霍星流,霍星流……霍星流!” “乖了。”到了最后关头,霍星流的声音变得喑哑,不断地用吻安抚焦躁的小人儿,“快了,快了——” 灭顶的浪头打了过来,梁鸢浑身痉挛,巨大的陌生和无措席卷了她。她茫然搂住面前的男人,泪水滚滚而落:“……霍星流。” 过了许久,狂跳的心才趋于平静。 梁鸢的脑袋逐渐恢复运作,脸烧得滚烫,望着男子不知何时赤裸的精壮躯体,大口大口的喘气。好累,浑身都好累,下身拿出好像被撑得没了直觉,腿抬不起来,胳膊也动不了。可要说痛苦,除了最开始的那一阵子以外,竟意料之外的容易接受,尤其到了后半程渐入佳境,她竟……在享受。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事么? 她有些懵懵懂懂,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只怔怔看着霍星流,与他相顾无言。 霍星流同她瞪了半晌,才伸手捋她的发。梁鸢还要躲,但没能施展开动作,仍是被得逞了。他对她的抵抗很不满,将那一绺汗湿的碎发拨开,继而拧起她的脸:“身子都叫我入了,碰一下不行?” 梁鸢虽然豁得出,但听不得,这样直白的话叫她又臊又气,急得扬手就想掴,结果被更快的一步按住了。 他将她牢牢定在身下,爱怜地吻去她鼻尖的汗,“张牙舞爪的作什么,我既是你未来夫主,做这种事情是应该的。何况是你勾我在先,不是吗?” “鬼话连篇。”她愤愤的,被吻到的那处鼻尖都羞得通红,“你自己心里清楚!” 嘛—— 这妮子虽然嘴巴利害了点,脾气坏了些,但脸蛋儿身量却没得挑,年纪不大,却出落得窈窕极了,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就算无关连城璧,养在身边做消遣也还不错。 她越别扭,他就越得意,见她羞得发抖,还要拧着脖子死犟,身下就躁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想再一次看见她又哭又求的可怜样子。于是拿再次勃起的性器来回在她的私处蹭:“我从不对人手软,你是第一个。如果想我再饶你一回,你应该更识趣些。” 少女涨红了脸瞪他,瞪了很久,终于放弃了抵抗,轻轻哼出一声:“喔。”便算是默认了。 她老实地任他长驱直入,再次被充盈的身体已经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奇的快感,没能忍住,娇娇喘了一声。 他被她逗笑,“大楚王姬,都这般有气节?” 梁鸢不光眼尾带勾,唇生得也丰盈饱满,被吻出嫣红的颜色,在夜色中愈发撩人心弦。被羞辱了,便用那妖精似的眼睛瞪他,小脸气鼓鼓的,如果眼神可以作刀使,只怕霍星流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他越看越觉得喜欢,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她,“小狐狸,陪我多玩玩。” -- 蜜枣 秦人伐楚,整整攻了叁年,霍星流是当中主力,醉心事业,一意征伐,也旷了叁年。乍开了荤,简直有无限的精力发泄,翻来覆去了整夜,还是梁鸢是在是不成了,才勉强放过。 梁鸢累得脱力,浑身的水都要流干,腰肢酸得像是要断了,身上满是暧昧的青紫痕迹,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淫糜。她困得都要睁不开眼,却不肯睡,霍星流从外面拎了水回来,一开门就迎上了床上人的目光。 “霍星流。”声调很软,有气无力的。 “我允许你叫我的表字。”霍星流实在的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不解风情的女人,就算是在床上,除了发出克制的咿唔呻吟,就是叁个字:霍星流,甚至连霍青也不是,颠来倒去的念,念得铿锵有力,完整且无情,“或者夫主。” “霍星流。” “……说。” “我娘曾告诉过我,我出生的那天晚霞格外绚烂浓烈,天边传来凤凰啼鸣,是百年一遇的上上吉兆。你……”她顿了顿,紧张地揪紧了被角,难得露出恳切的神色,“你不要杀我,我会有用的。” 霍星流被逗笑了,他现在神清气爽,甚至懒得再计较她错落百出的话术,而是说道,“你刚才就很有用。” 说罢在她身旁坐下,拿打湿了的巾子清理起她满身的狼狈。双腿间遭难的最狠,白浊多到现在还丝丝外溢,花穴被肏肿了,即便下手很轻很轻,小人儿还是疼得有些发抖。他细心地清理,故意转了话锋,“至于以后,就很难说了。我事先就和你说过,单单只是美色,我不会认账。” “……” “除非,你说点好听的。” “……” 霍星流耐心地给了充裕的时间让梁鸢自行调整,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她开口服软,心道这会子嘴怎么这么硬?一抬头,便见小姑娘下唇有深深的齿痕,见自己望过来,终于开口了:“怎么说才算好听?”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耐性对她谆谆善诱:“比如,叫我夫主。” “不行。”她脱口回绝,而且理直气壮,“这会子叫太早了。你既然自称是我未来的夫君,那便等来日成真时再叫。” “……那就主人吧。不过要说得好听些。”小狐狸本就该这样称呼饲主,甚至比夫主要更合适。 梁鸢多聪明,这会子来回试探了几句,便知道霍星流一而再叁的让步宽限意味着他对自己暂时没有杀心,所以理直气壮地蹬鼻子上脸:“不。” 甚至把小脖子亮出来,“喏。你杀了我算了。” 霍星流重重地在她腿间抹了一把,教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冷着声儿说:“我偏不。这几日里光是救治你就花了流水的药材银子,就算杀,也要等我玩腻了,觉得回本了再说。” 意料之中,梁鸢再次确认了自己性命无虞,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即便身下还在隐隐作痛,还是抵挡不住浓浓睡意,转眼就睡死过去。 * 足足睡了整日,梁鸢是在黄昏时分被饿醒的。 奇怪的是,除了肚子咕咕直叫意外,身体上是酸麻劳累感却荡然无存,尤其是私处,明明记得碰一下都疼,这会子活动起来只觉得清清爽爽,若不是身上还有淤痕,她差点都要以为昨夜春宵不过又是一场梦。 屋子里没有人,屋外也没有。梁鸢有一瞬的冲动想立刻逃走,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会子她还带着病,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手无寸铁,身无分文,即便真的逃,也逃不了几步。所以还是按捺住了。 她呆呆望着剪做合欢花样的窗户纸发呆,心中细细较量着这几日里的打算,连门被推开也没觉察。直到额头被敲了下,终于回过神,才看见霍星流一身便服,转身走过来:“还难受么?” 梁鸢见他来了,便说,“饿了。” “先把药喝了。”他指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两碗药,才熬好的,冒着热气,光闻着就觉得苦。 梁鸢干咽了口口水,迟迟不肯动身。 “怕苦?”霍星流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死都不怕,怕苦?” “……” 他想了想,说道:“巧了。今早刚有人给我送了些蜜饯干果,我不爱吃甜,就收着了。好像有专门进贡的随州金丝枣,拿来抵苦最合适,你想不想吃?” 她点头。 霍星流却不再说话。转身去端了一碗药来,热气腾腾的药味扑面,涩得呛人。他舀了一勺,不由分分灌进她的口。之后饶有兴致的看她被苦得脸色发绿,不等她反抗,又塞了一口。 梁鸢不喜欢被这样压迫控制,可药一口接着一口的喂,苦得根本没机会思考反驳。等药喝光了,脾气也被磨没了,狼狈地趴在床边,眼泪汪汪的扼住喉咙,一心只想把在胃里翻腾的药呕出来。 他这才帮着拍背,“我们谈谈?”他把滑落的长发拢回她的肩上,“叫一声主人,换一颗蜜枣。” -- 秘密 γúzℎáιщеη.©оⅯ 随州的金丝蜜枣个头大,分量足,十多道工序精制腌制之后味道甜蜜,入口沙酥,是每年州官进献的贡品之一,宫里从来不缺,只是从来轮不到一个连生母都没有的无闻王姬享用,只有偶尔佳节盛宴上,才能吃上那么一两个。 其实药的苦性已经被压下去了,甚至因为枣儿太甜,已经被齁得胃里在翻滚,梁鸢还是不停的在吃,一颗接着一颗,嘴巴塞得满满的,两颊撑得鼓出来,像只掉进米缸里的小仓鼠。 如果没有在掉眼泪的话,这场景其实挺可爱。 “不能再吃了。”霍星流见她几乎都嚼不动了,还魔怔似的拼命塞,只得出手制止,“我说话算数,先只有这些,欠下的过两日补上。虽说我是恼你把枣看得比我重,但又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翻脸,要杀你害你,这样胡来作什么?!” 梁鸢拼命嚼,嚼了好一会儿,才把满嘴的枣儿全吃下。任由霍星流捉着手腕,只怔怔地流泪。 “我只是。”她哭完又笑,而且是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尚还水汪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觉得开心。一想起有个人再也吃不到他最爱吃的这个点心,我就开心极了。” “谁?” “梁同俦。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他的生母是大梁的皇后,而我的母亲是行宫里的宫婢。整个大梁都将他当做天命所归,而他,将我当做他灿烂人生中的污点。他总觉得我肮脏下贱,不配与他同一天出生,又不想杀我沾了晦气,便百般折辱我。不过,那些都不算什么……” 她的眼尾带勾,笑起来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疯,却极其迷人,“你也知道的。因为我把他杀了,哈哈哈哈……我亲手把他杀了……哈哈哈哈哈!一想起那时我一刀扎进那死胖子的心窝,就快活,就开心!” 霍星流无言,只好把她抱进怀里,手搁在她的后脑勺上揉。 “霍星流。”梁鸢在他臂弯里埋了一会,忽然可怜巴巴的说,“我可以再多叫你几声主人,或者别的也好。能不能,再帮我一件事?” “你说。” “杀他的那把匕首……是我娘的遗物。如果可以,能帮我找回来吗?” “好。我会差人去尽力找。” 梁鸢主动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上,终于露出狡黠笑容:“谢谢。” 虽然是算计,可并非没有真情。这样自揭伤口,哪有那么收放自如,即便心中的石头落地,酸楚却抑制不住。霍星流的沉默太温柔,叫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现在回头想想,她的人生好像一场几乎到不了头的噩梦。十六来活得卑微低贱,说是王姬,却连地位高一些的宫女也不如。 而她第一次被父亲传召,还是在那日秦人逼宫,内庭升起大火的时候。 寺人们围住她,紧紧地抓住她的腕子,用近乎强硬的方法把她带到了父王面前,面前早早备好了一整套璀璨华美的锦衣,沉甸甸、金灿灿,是当年皇后晋封时的庙服。 没有任何叙怀抒情,她被一群人拉着手忙脚乱地换上了,她的头发不够长,也来不及用假发,也不管,什么头面都胡乱地往上面放,压得脑袋都抬不起来,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之后那个陌生的,苍老的,一口一个‘父王’的男人拉着自己的手,说了好些话。她迷迷糊糊的,听明白了,心也跟着凉了——楚王自年轻时就沉迷修道,随着年纪愈长,对天命之类的东西更深信不疑。 所以梁同俦是天命,而她梁鸢就是在天命里一点无关痛痒的小牺牲——他们要用她顶缸! 他们要拿女儿的命,换儿子的命! 凭什么?凭什么! 她当然不肯,好在她不甘心,才狠下了心,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父王安排的所谓出路早就被秦军知晓,即便侥幸逃出了内廷,躲过了刀枪火海,一样会死在埋伏已久的秦军刀剑之下。 现在才对,才好,才是正确的。 她一切一切的痛苦都随着那场火消弭,永远的结束了。不仅如此,她还成了世上唯一知晓连城璧秘密的人。 据说当年燕国复国,新帝为承扶微长帝姬遗志,先后叁修金玉台,请了数十位能工巧匠、机关大师在赤堇山内前前后后设了十九道关卡。关关险恶,百死一生。据说最后纯钧剑封存在一封琉璃冢中,最后一关,是一道名为‘莫奈何’的锁。 说是锁,却没有钥匙,当中奇巧,蛮力不可解,传说只有同时明月珠、连城璧方可破局。燕氏因惧怕有人存心谋剑,早早将二者分别送出。到了百年后的今朝,坊间明月珠流落民间,后来被一豪绅万金买下,做家传收藏。至于连城璧,则被燕文帝赠予当年颇有私交的楚和王,代代相传,成了楚国的传国玉玺。 直到那日被逼宫,尚书房内乱成一团,就放在案上的玉玺却无人问津。而那个末路君王却隐匣中拿出一把古朴的匕首,塞进了宝贝儿子的怀中,字字叮嘱也一字不落地落进她耳中: 只要拿着此物去面圣,燕帝绝不会坐视不理,那是祖上他们欠下的债。 梁鸢曾无数次的听母亲提起过自己诞生那日的五色晚霞,一直心向往之,却从未见过。不过当她夺过那把匕首,将它没入梁同俦的胸膛,眼前鲜红一片,四处是涌动的火舌,深深浅浅的红与杂色交织—— 是她,亲手升起了湮灭大楚的晚霞。 终于哭累了,心中郁结跟着烟消云散,梁鸢身心轻松,用布满泪痕的小脸往男人的脖颈上使劲蹭,带着哭腔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你身上好香啊。” -- 摽有梅 楚地偏南,天气湿热,长年阴雨。 明明已经秋末,却还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雨,霍星流望着窗外的在雨中浮动的青翠绿意,神思飘去了远方。 咚—— “小侯爷觉得呢?”一声巨响后,身边有个冷不丁的声音。 他回过神,拿手比在鼻尖上,干咳两声:“这个……不错,有道理。”说了一半,才发现面前的座位已经空了,立刻意识过来,“荀元!” 一旁的男子摊手,没好气道:“人都走半刻了,你还呆着。恐怕刚才商议那些事,你多半因为没放在心上罢!” “有什么紧要?我本就是武将,只管攻城略地,之后要如何善后,交给那些个文生军师就是。” “可你是主将,应当事事为先,给其他人做表率。唉!从前确实听说楚女多情,可没听说过她们会下蛊,那梁同姝有什么特别?叫你这样神魂颠倒?” “梁同姝是谁?”霍星流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荀元不信,冷眼道:“自然是你从浮图塔带回去的那个楚姬。都是这样多年的兄弟了,和我有什么好装?” “哦,记起起来了。” 霍星流终于回忆起了,那时梁鸢昏迷不醒,而连城璧又是他的私心,即便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也不能透露分毫,便想着先保个她的小姐妹以备不时之需。那时他还不了解梁鸢的境遇,现在想想,颇有些病急乱投医。 荀元‘啧’一声:“真腻了?不过也好。菀儿的话,你都还记着吧?” “……”霍星流沉默。 在荀元起了杀意的眼神下,他才不耐烦的说:“记得记得!她说喜欢梅花,让回来时折一枝带给她。但这里山高水远,折了早就枯了。当然要等快回瀛城时再折。” “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荀元倒抽一口凉气,“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她的心意,你真的不明白么!” 霍星流被他的声音震得脑仁疼,愈发不耐:“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看在你我的情义上,我的确可以照顾她,对她好。可我也有自己的心意,如今不想成家是其一,即便以后想成家了,也不会喜欢她,是其二。她既是你的宝贝妹妹,又何苦逼我害她?” 荀元深知霍星流性子孤高倔强,生平从不曾向谁俯低,何况是这种人生大事,凭他是天老子来,也不能强按他的头。 失望之余,只好叹气:“罢了。是我不该。”他转身离开,“再过些日子……你是谁?这是商议军事的重地,没有腰牌不许进出,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女,穿着花团锦簇的袖衫,五色斑斓的彩裙,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油纸伞。天光黯淡,她盛气凌人的娇艳面庞却光华万千。 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漆黑清冷,闪着动人的流光。 她看了荀元一眼,微微一蹙眉,没有应他,而是默默缩回了门外,只一双手扒着门框,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后面的那个男人,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小侯爷今日穿着缂丝黻纹的广袖襕袍,大领大带,衣袂飘飘,说话间披起了青灰绉面的毛领鹤氅,不像个武将,却是个富贵风流的郎君。 乍见了那少女,立刻起身去迎她:“怎么跑过来了?” 她绞着灯上的线,因为不习惯身上多了一道不太友好的视线,所以声音不比私下里有底气:“你说好出去给我买云吞面,结果东西呢?人呢?若我不来找你,晚上出去逛夜市还做不做数了?” “临时有点事,吃得不是叫人给你带回去了么。晚上肯定作数,我何时骗过你?” 梁鸢瘪瘪嘴:“哦。我就是无聊了。” 霍星流笑,“我知道你是想我。” “没有!”她瞪他一眼,转眼就走,“我自己去玩,你只管忙你的。” “嗳。我这里刚好忙完,荀哥儿,我先……” 霍星流招呼没打完,就接到荀元一个白眼,便见他脚底生风,走远了。 梁鸢看着那陌生人远去的背影,老大不高兴:“我与那人素不相识,怎么一见了我就那样瞧我。生气了么?有什么好生气?” “和你没关系,他是在气我。”他解释道,“他有个妹妹一直想嫁给我。” 她听了很激动,“那你还一直赖着我作什么!成天哄我叫你什么‘夫主’……简直厚颜无耻!” 霍星流掐住她的脸蛋,对她这番话的每个字都很不满意:“旁人的心意我又管不了,她要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若喜欢我便能和我在一起,只怕叫我做个城主也不够养那些心悦我的女子。至于你,就不同了,你与我是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成婚只是早晚,提前哄你叫两声,算什么错了?” 梁鸢眉头几乎拧成结,一道悬针重重贯穿眉心,起先想反驳,尔后觉得说不清,就算了。转身照着回路走,这是她初回来,却对路记得很清楚,步子走得很急,一身簪环撞得簌簌细响。 霍星流看她生气就觉得爱极,叁两步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他便把她抱到腿上,细细打量她今日的穿着打扮,手在她腰间捏了两下,“这身衣裳你穿果然好看,就是成衣铺买的,是不是大了一些,我摸着有些宽松。” 梁鸢无所谓这些,懒得理他,把脸转去了别处。 结果被用力捏住下颌,几乎是强迫地,把自己钳制回来,迎接了一个并不温柔的吻。 “唔……”梁鸢被这个霸道的吻亲得头晕眼花,拼命挣扎才离了他的钳制,按着胸口喘息微微,“喘不过气了……你、你真是的……” 她的薄衫在混乱中褪至肩头,一双浑圆饱满的白肉在领口见若隐若现,马车里的空间狭隘,空气淤塞,瓷白的肌肤被闷得泛起淡粉色。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绵密小雨,气氛变得尤其暧昧。 “把裙子撩起来。”霍星流声调喑哑,大手在她的臀上狠捏一把,“我要肏你。” -- 狸(马车h) 铜铃声清脆悠扬,回荡在绵密的雨幕之中。 “呃哈……好、好深……”马车中肉体碰撞的拍击声和少女无力的呻吟交织,“不要磨了……唔……不、不唔……霍唔……星流……” 明明生了张狐媚的脸,偏偏眼神总这么天真纯粹。霍星流爱死了她别扭的样子,一面托着她的臀上上下下,又凑近她的胸脯,在那一对浑圆白嫩的乳肉间流连舔舐,又亲又舔,舌尖逗弄着充血变硬的乳首,惹出来的娇呼一声比一声娇媚。 之后又舔起她脖颈间的伤口,因为结痂时常发痒,她自己在伤口便挠得很凶,他吻得很亲,像是在抚慰她的痛处,低低的问:“大夫说这儿的伤口太深,多半要留疤,你恨不恨我?” 梁鸢尚且不能习惯这种汹涌的情事,被挤在身体里的那根大家伙顶得方寸大乱,胳膊无力地挂在他的肩上,话说不出来,只是摇摇头。 他适才吻吻她的下巴,“乖孩子。” 耐着性子玩了快两刻钟,因为快要回府,而这个温吞的姿势又实在不够尽兴,便捞起她的腿架住,翻身将小人儿压在不算太宽绰的座位上。一下一下,狠狠地贯穿到极致。 梁鸢是率真大胆的人,虽说因为经历太少,对待情事难免生疏羞赧,可身体的反应很诚实,虽然对面的男人算不上喜欢,好歹也英俊,每每做起这档子事,只象征性地抗拒几下,很快就从善如流。她迷失在汹涌激荡的情欲中,双腿勾着他劲瘦的腰身,随着没一次的深入发出压抑又缠绵的,猫儿发情似的叫唤。 做得多了,也总结出些经验,见霍星流喘息渐浓,动作也变得又急又凶,便知道他快了。她主动去亲他,小舌头没有章法地搅他的舌,感觉到深埋在身体里的那根物件在不断涨大,发力狠狠绞紧了,小脸憋得通红:“你不要把我的裙子弄脏啦。” 霍星流搂着她的小脑袋,说好,压着她,抵在深处泄了出来,“弄脏了就再买。只要是你想,摘星摘月也都为你去。”再把她抱起来,重新坐回去,“回去你先梳洗一下。我去办点事,等雨停了我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呵。摘星捞月,说这种做不到的事情倒是大言不惭。若自己现在要他放自己自由呢?说不定回去就被绑上镣铐丢进柴房了。男人的嘴——呸!洗茅房的水还不如。 梁鸢心中嗤之以鼻,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甜蜜笑容:“好。” 深宫里的小姑娘,十几年里都是日复一日的枯燥景色,四四方方的天,高高大大的墙,当然内庭中也有繁花如画的佳景,只是梁鸢从不配去。作为楚人,亡国固然可悲,可是作为梁鸢,国破家亡,却成了她唯一的生路。 虽说梁鸢得以侥活是因为霍星流手下留情,可那也是她那时猜出他的心思,放胆一搏才拼回来的,颈间的那道再深几厘就会死的伤口便是最好的作证,她从未有一刻将他当做救命恩人,称遑论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想尽可能地利用他。 这些日子梁鸢依仗着霍星流将丹阳走马观花的逛过一遍,大到亭台楼阁,小至田舍乡野,每去过一处,便更向往更广阔的天地一分。只是想要做展翅高飞的鸱鸟,首先要挣出囚住自己的笼子,从前是大楚,她尚等来一日解脱,如今仅仅是个男人,太容易了。 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 接连又下了两场秋雨,难得又等来一日好晴。 梁鸢没贵女应有的自律,即便夜里不被折腾,也照样天天睡到午时。醒了在床上赖了会儿,才唤人来梳洗,霍星流专门调了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给她,叫桑枝。两个人年纪相仿,她也不怕生,一来二去,很快就熟识起来。 今日也是,桑枝端来了热水和茶,又抱了一沓新衣裳:“小狸姑娘,这是小侯爷给您新买的,说天儿越发凉,怕您着了风寒。” 小狸。 这是后来霍星流擅自为她取的小名,说合适她,私底下叫起来也更亲昵。 原只是萍水相逢,欢好几场,梁鸢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偏不知这位敌国的小侯爷着了什么魔,在丹阳还不够,一心想带她回秦。因着她身份特殊,所以稍微花了点功夫偷天换日,将她改换 成宫中出逃的伶人。 左右用不了多久,她也就没计较,便听之任之了。 “不用。他说他这几天都忙,我不出院子。”梁鸢洗漱罢了,便同桑枝搬了个椅子,到屋檐下晒太阳。楚人就是这样,因为常年阴雨,所以会分外珍惜晴天。只是对她来说,比起晴天更让她沉醉的,是这片广阔无垠的天空,“今天小厨房又做什么好吃的啦?” “小侯爷特地嘱咐了,说再要不了多久就该班师回秦了。到时候一路北上,天会越来越冷,小狸姑娘你是大病初愈,怕经不住路上辛苦,要趁着这些时候多补补。小厨房正在煲当归红枣排骨汤,还有早上熬的奶子粳米粥,姑娘想吃什么?” “唔……都太清淡了,我想吃肉。” 桑枝无奈的笑:“姑娘,您才醒,不能吃太荤的,不然胃要吃坏了。这样吧,姑娘先吃些清粥小菜垫垫,过会子再吃旁的。” “好好,都好。”梁鸢向来好说话。 她是蛇般的性子,畏寒贪睡,坐着晒了好一会太阳,浑身酥酥,忍不住又软绵绵的赖进了圈椅中,困了。 桑枝收拾妥当,正要去知会小厨房,却见个娉婷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呀。是谁?!” -- 妒·痴 γúzんáιщеη.cом 同住内庭十余载,姊妹二人从未共席,头一回闲坐品茗,竟是在敌将的后院中。 只是气度有着天壤之别。梁同姝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贵女,骨血里淌着尊容娴雅,这会说是要回浮图塔去,一身素衣,颇有种慷慨就义的凛然气度,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反观梁鸢,因为被困意被打搅,所以神色恹恹的。没骨头的赖皮蛇半窝在圈椅里,身子软绵绵,素日里惯会勾人的眼半眯着,再浓密的睫羽一掩,看不出神情,也没有半分气势可言。 两杯香茗摆在中间,没有人伸手去拿。 “小鸢,我要回去了。”良久,梁同姝才开口,“原是早就打算走了的,只是听闻你也在府上,所以才又多留了数日,只想着无论如何要见你一见。” 梁鸢淡淡点头:“如今见了,好走不送。” 王姬讶然,“你和不和我一起走?” 梁鸢比她更惊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和你?去哪儿?浮图塔?”她不住冷笑,“从前在宫中,每每你见我,都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如今你要去受难了,到时时刻刻念着我,我怎么敢当!” 梁同姝看见她起身时牵动了领口,露出薄衫下斑驳的红痕,心中忽然一阵钝痛,紧接着就掀起了滔天酸浪。 从前在禁宫中,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丹阳城中最娇贵的那朵花,是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梁鸢论出身、论相貌、论才学品行,样样都不如自己,是禁庭中卑微、又不起眼的一粒沙。 谁道苍天无眼,风水轮流,如今大楚灭了,她成了阶下囚,权势化作了泡影,原本以为依仗着姿色能攀个好去处。结果……结果那个人男人在节骨眼上把自己抛下,教她赤身裸体的等了整整一夜! 之后更是将自己抛在脑后,偏疼起这小家子气的狐媚精去了。 本来她心灰意冷,傍不上这颗大树,便想着回浮图塔去。大秦攻楚一事本就师出无名,燕帝即便不能主持公道,好歹要保住他们这些梁氏血脉,免得场面太过难看。塔里的几个郎君酸儒虽然本事不大,却都是真心待自己,好歹不会叫自己真没个着落。 可是……凭什么! 她梁鸢凭什么可以不受亡国之苦! 凭什么可以怡然自得的坐在这里,喝着她从前连看一眼都不配的香茗!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个人的青眼!到底是哪里不如她! 梁同姝又妒忌又恨,巴不得现在就把面前这张漂亮的狐媚子脸蛋抓花。 “你我皆是大楚王姬,他日不论为奴赴死,均是慷慨就义。可现在算是怎么?你难道要以色侍那个人么——那个灭我家国的敌将么!梁鸢,你不要忘了,你是梁氏宗女!从生到死,都该保全王室的气节!” 梁鸢略略一扬脸,她的下巴正中直至颈间有一道骇然的红痕,是剑伤,论理说是美玉添瑕,可正是这道骇然丑陋的疤,莫名中和了她原本艳丽到几乎轻佻的脸,竟显出了骄矜傲慢,“你?也有脸说我?” “我自然与你不同!”梁同姝理直气壮,“我之所以会在小侯爷府上,是因为那时是他亲口赦我出浮图塔。我留在府上,也只是想规劝他罢了。只是是我天真,将那些国仇家恨想得太小,劝他不回,他还要反过来,屡次向我苦诉衷肠,说什么不在乎我的身份地位也要娶我之类的……胡话,我是以死相逼,才没教他得逞。这回要走,虽是赴死,亦是我视死如归。你懂了么?!” 梁鸢知道男人从来都薄情寡义,听了这话竟未起疑,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 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回了。 梁同姝见她不言,愈发洋洋得意,继而说道:“即便从前你我无甚情义,可我来找你,可是十二分的好意。怕你不知,我便告诉你罢——父王早知大楚要遭此一劫,事先安排了退路,那日宫破,早教同俦逃了出去。他日……” “梁同俦死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你怎会知道!” “我亲手杀的。” 梁同姝僵在原地,只见梁鸢闲适地单手托腮,像在说今日吃了什么一样说了自己是怎样一刀捅进梁同俦的心窝,说罢还笑了下,明明笑得明媚又灿烂,却让她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疯子—— 梁同俦不光是她同血同缘的亲弟弟,还身兼光复大楚的所有希望!她、她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仇,就痛下杀手?! “你怎么敢的!同俦他生的那日天降祥瑞,凤凰啼泣,是百年一遇的吉兆。他注定是可以兴盛大楚的人!你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小委屈,就做出这种愚蠢又歹毒的事情!梁鸢!” “你们才蠢,你全都是蠢东西!只因为生时的祥瑞,便认定他日后必有所为,即便他是个不学无术,娇纵鲁钝的胖子?何况梁同俦是戌时生的,坠地时早就入夜了。那日伴着五色云霞出生的——是我!” 梁同姝见梁鸢一改冷淡,激动地同自己争论,立刻知晓了这是她的伤心处,旋即冷笑了声,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用最恶毒的话往她心窝子捅: “呵。是么?我道你个洒扫宫女生出的野种怎么一直死皮赖脸的活着,原来就是因为这个?该不会你留在霍小侯爷身边,也是觉得自己才是什么天命所归,想着什么……自己才是那个复兴大楚的人吧?” 梁同姝说了都觉得可笑,一张秀美的脸在大笑中变得扭曲,“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烂货生出来的贱种,竟还敢妄领天命!凭你?我呸——!” 梁鸢从前在楚宫中时,没少受过梁同俦的羞辱,可那时的打骂欺辱,远远及不上此时梁同姝字句如刀,一下一下地直戳痛处。她脸色煞白,眼角赤红,怨毒地盯着她,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啧。原念着姐妹情谊,还想拉你一把。没想到你是把扶不上墙的臭泥。”梁同姝霍然起身,嫌恶地拍了拍衣袖,“浪费时间。” 总算是找回了些场面,梁同姝见梁鸢要哭不哭,浑身发抖,只觉得无比畅快,理了理裙裾,端起王姬的做派,像个胜利者一般,走了。 将将要迈出院子,又见个高大英武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霍星流。她心中一惊,原本因为激动而微红的俏脸霎时间全无血色。 “小、小侯爷……”她艰难地开口,因为害怕,不由得又倒退好几步。 -- 襄王梦起 梁鸢茫然楞在原处,心中百感交集,也恨也愤,但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愁苦。秋光正好,她却被巨大的,黑色的洪流淹没,痛苦似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这种痛苦无可排遣,最后还是化作两行清泪,自双颊滚滚落下。 檐外风浪云清,晴日高悬,却令她无限怅然——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她双手掩面,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梁同姝的刻薄羞辱,泪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这是真正的,属于她的悲伤,所以格外安静,连抽泣也格外克制。 “小哭包。”手腕冷不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没有太久,因为流到手背的那滴泪还没有落到腕子上,“你那便宜姐姐教你受什么委屈了?” 梁鸢浑身一震,顿时哭也忘了,将指缝分得宽一些,暗自观详一番他的神色,见他似乎无所知,才胡乱抹一把脸,摇头说没有,“只是风沙迷了眼。” 霍星流已经对她的谎言见怪不怪了,权当是成全她的自尊,没有再追问——其实他都听见了,不过是希望她能撒个娇才故意多问,结果又是这样。 “好吧。”他拎起另一头的圈椅,改放到她身边坐下,闲闲地翘起二郎腿,一样去望碧清无垠的天空。过了一会,才开口问,“几时起的?” “才起不久。” “吃了么?” “还没。桑枝刚去不久。” “正好,一起。过一会我有东西送你。” 又是衣裳首饰?还是胭脂水粉?也不知这霍星流是钱多了烧的,还是偏爱这些女孩家的东西,不过大半个月,他便流水似的为自己各方添置。 说实话,她一样也不感兴趣。这会子正当愁郁,更无心去问。也不说话,低头盯着茶杯里那一片嫩绿的茶叶尖儿发呆。 闷闷吃了一顿饭,即便多了一样胭脂鹅脯,还是了无滋味。 霍星流强拉着她起来,“走罢,消一消食。” “我不。”梁鸢使起小性子,“我困了!要睡觉!” “吃饱了就睡,你是猪?” 她一抵鼻尖,发出两声响亮的哼哼,理直气壮道:“是!我就是!” 霍星流被她逗笑,一把把她抱进怀里,“行行,那睡一会儿。” 梁鸢老大不情愿,小手推搡着他,“我没心情,不想和你做!” “放心,我也不想和小猪做。”他把她放到床上,跟着也合衣躺下,“睡吧。” 又没来由地添了一句,“过去了,都会好的。” 饶是梁鸢迟钝,也从这淡淡的一句话间体会到了无限温柔。心中一荡,一时生出许多从未有过的古怪情愫,原本的种种不安、委屈、愤恨、愁苦,都神奇地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她无意识地想贴他更近,闻着他独有的麝兰香气,竟觉得心绪逐渐安宁,渐渐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当真睡去了。 十五六岁的姑娘,连鬓角的绒发都没有长齐整,今天她没梳什么发髻,随意用发带抓拢起来,教不施粉黛也妖冶妩媚的脸蛋也多了两分稚气。 他替她把乱发绕到耳后,才忽然发现她没有穿耳,白生生的耳朵透着淡淡的粉色,耳珠圆润,捏起来十分有趣。 往下,是纤细的脖颈,一条暗红色的疤从下颌延伸到喉头,虽有些有碍观瞻,但更像是他为她烙下的印记。 其实霍星流清楚,这妮子生来逆骨,天性凉薄,即便这段时日以来他们亲密无间,做尽世间风流事,连他也忍不住有几分心动,偏她,对自己虚与委蛇,真心里掺着算计,至多也只叁分真,七分假。 可就像荀元说的,他好像真的中了蛊,对她愈发得着迷。见她越是冷冰冰、木木然,就越是想要靠近,想怜惜她、疼爱她,看一看她层层甲胄之下的赤裸灵魂。 还想要她的真心。 * 梁鸢本就起得迟,所以没睡多久。只因为睡得格外沉,所以醒来后备觉松快。才睁眼,颈下的那只手才抽走,一旁在看公文的男子淡淡道:“这就醒了?” 空气中浮动着清浅的麝兰香中掺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梁鸢还没寻摸出来源,就被一把薅到了怀里。霍星流搁了公文,一手拦着她的腰,一手自然地从她的衣领往里探,在一团很有分量的软肉上揉捏,“年纪倒轻,这里长得真不错。一会子不碰就叫我想死了。” 她并不抗拒,因为脑子还在放空。 “对了。”霍星流揉玩了好一会儿才抽回手,从床前的杌凳上拿起一个锦盒,“送…不,还你的。” 锦盒一靠近,梁鸢立刻就闻到了加倍浓郁的血腥气,顿时将小脸皱成了一团:“还我?” 他点头,示意她先打开。 梁鸢将信将疑地打开,结果看见锦盒是个血淋淋的不知什么物件,吓得头皮一麻,连忙又扣上,重重地塞回他手里,“什么东西?!”说完回忆了下,又猜测道,“我怎么感觉像舌头……像…人的舌头……” “嗯哼。”霍星流故意不置可否,“我当这是某人方才丢了的面子,才特地捡回来。至于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 梁鸢这才知道那多半是梁同姝的舌头,意识到之前她们的争吵叫他听见了,心中五味杂陈,只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他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你该不会把她的话当真了吧?我的确单独赦她出来,至于为什么,你应当明白。至于其他那些,全是她为了气你胡诌的。” “……就算是这样。”梁鸢不得不承认他的解释有理有据,值得相信,还恰到好处的安慰到了她,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会觉得委屈。顿了顿,才撇撇嘴说,“我不会感激你。” 很伤人,却并不令霍星流意外,多少相处了这些时日,她是怎样的白眼狼,还是有些了解的。 “等明天。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不了。”她一脸嫌弃,“若还是这种污糟血呼啦的,就算了,没得影响我胃口。” 霍星流并不恼,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明天我带你去浮图塔,见见你的那些‘老朋友’。你可以做一件事,任何一件。” 梁鸢明显心动了,狐狸似的眼睛一亮,很快又被刻意收敛了,“就只是一件?” “不然?礼轻情意重,不想去就算了。” “去!当然去!任何事?就算是……杀人,也可以吗?” 霍星流果断应下,“可以。”说着抬手,用食指轻轻扫着她的脸颊,想继续说些什么,到底收住了,“罢了。明日再说。” -- 心意 差不多也是个这样的晚秋,徐良娣病重——她是怯懦却美丽,安静又无用的女人,因为仅仅一夜君王恩泽,便成了深宫中枯等一生的傻子,可惜还没等来第二次见面,便要灯尽油枯了。 宫人们向来拜高踩低,对其不闻不问。那时梁鸢才六岁,跌跌撞撞地想去太医令请疾医来,好巧不巧,在路上的时候遇到被宫人拥蹙着的,穿着鲜亮衣裳,被众人抬在高高轿辇上的一对姐妹花。 一个是丹阳城里的明珠:王姬梁同姝。 一个是王姬的闺中密友,当朝丞相之女:周思媛。 她们仅长她一两岁,言行举止已经很有贵女风范了,被抬在高处,逆着光的如花容颜显得尤其高不可攀。二人正要去花园中作曲水流觞。 从前她们是从不会把梁鸢看在眼里的,许是那日心情好,多问了来龙去脉,还主动应承要帮她叫最好的疾医,哄得她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结果却让母女空等了一整夜。 等第二再请疾医来时,已经无力回天了。其实徐良娣的病深入膏肓,或许早一日也无济于事,可…… 这样就可以原谅她们了吗? 梁鸢从来对感情的感知很迟钝,和徐良娣母女缘浅,直至她死后,才后知后觉感念到这个柔弱的蠢女人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爱护自己。 自徐良娣去世以后至今,也再没有第二人让她感觉过温柔关怀。 梁鸢一夜未眠。霍星流向来醒得早,结果一睁眼,看见身边的小姑娘比自己更早地呆坐在旁,气质颓唐,眼神却不尽然是悲伤,他自负阅人无数,却无法读懂她此时的心绪。不过他清楚,正是因为她是如此的神秘又孤独,才让他愈发地不能自拔。 “你醒了。”梁鸢不知何时回过神了,狐狸似的眼儿一眨,“何时去?” 他这才想起昨日的许诺,拿了外衫披坐,“就因为这个,你等了一夜?何不早些说,当时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我不光是在等,而是在想。我在想要怎么用一件事报复两个人。”梁鸢知他要问,叁言两语把母亲的事同他说了,之后露出了精乖的笑容。慢慢顿住话,而是主动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谢谢。谢谢你。” 霍星流一扬眉,带着两分期待的问,“怎么说。” “因为只能做一件事,所以我要冥思苦想整夜,倘若可以为所欲为,何苦废这样的功夫。”她将胸口往前送,一心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疯狂中,“你摸,一整夜我都心跳得很快,这里好像有团火在烧,而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这样早就知道个中滋味是如此甜美。” 听着有些奇怪,但想着她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性子,所以霍星流还是将这通话当做告白收下了。他把她搂紧怀里,温柔地扶着她的长发,“你倒也不是真的榆木脑袋。所以,你想要更多么?” “我……”埋在怀里的人主动把脸转进他的胸膛,身子有些僵硬,片刻后才细微地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想过。” 口是心非。 霍星流体贴地没有再多问,而是吻了吻她的额,“走罢。去浮图塔。” * 浮图塔就在丹阳城中,高八层,六角形,黄墙青瓦,从外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熟读史书都知道,它是梁氏尚是公族时,为了楚氏效力而专门建出来豢养鹰犬的地方,后来梁氏夺权,为了收揽民心大赦天下,这等杀业深重的地方便废弃了。 没曾想才空置了几十年,这座被梁氏先人先手铸造的牢笼,便将梁氏后人们都关了进去。楚国国破,丹阳沦陷,逆臣杀,判者逃,剩下的一些杀不得看着又碍眼前朝权贵们便都被关在那里。 梁鸢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因为知道它原来的来历,所以以为不过是个特别些的教习所。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座牢。 那些昔日天潢贵胄的子女们被关在第四层。战俘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前光鲜靓丽的世家子们穿着清一色的囚衣,憔悴落魄,听见又渐近的脚步声,都吓得发抖,自发簇拥成一团。 先是重甲银胄的侍卫,一一将囚牢里的烛台点亮。随后又有英俊的男子提着羊角灯走进,停下门口,用宠溺地笑容接应紧随身后的人—— 灯笼先亮了斑斓流光裙摆,再是云锦织绣的袄衫,最后是才是她艳丽摄人的脸。 在这幽深晦涩的地方乍看见一个如此鲜艳的少女,众人都晃得眼晕。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认了出来,“她是梁鸢!冷宫的那个野丫头!” 好像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锅中,这个名字掀起了人群的轰动。 “是你!就是你这贱人害了姝儿是不是!”藏在后面的一个人从阴影中出来,赤红着眼望着她,“她是你的姐姐!你怎能做出那般蛇蝎心肠的事情!” 梁鸢这才在嘈乱的人群中听见含糊的哭声,歪着头往里看,才发现前几日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那只孔雀正蜷缩在墙角,一身破旧的囚服,满脸是泪,像是在拼命哀啕,空洞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站在高处,一如那日她蔑视自己般蔑视着梁同姝,心中腾升强烈的快感,便不加掩饰的笑起来。 那少年咬牙切齿:“断脊之犬,还敢狺狺狂吠。” 梁鸢一点也不气:“周郎君素来一片痴心,我早有耳闻,姐姐得你这样的良人也算是有福了。”说罢并不看她,而是在攒动的人群中巡梭,终于,找到了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娇小影子,扭过脸向霍星流道,“那个。抓出来。” 被选中的少女尖叫起来,扑倒那少年的怀里:“阿兄!阿兄救我!” 她泣不成声,哆哆嗦嗦的求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日我们不知道你娘亲是真的病重……以为,以为只是寻常小病……倘若那时知道她是命悬一线,说什么也不会拦着你去找疾医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梁鸢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轻轻的说:“没关系。贱命一条罢了。”一挥手,意思是让手下的人再快些。 少女的哭声更大了,死死抱住兄长,嚎啕着争辩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同姝,是同姝说的啊!啊啊啊啊!!当时也是同姝不让我去知会的啊!!” “周思良。”梁鸢终于肯看向那个少年,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说,“你选一个。” -- 清账 γúzℎáιщеη.©оⅯ 一边是手足同源的妹妹,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即便没有明说,周思良也懂得背后的关系之重,他实在做不出抉择,于是隔着栏跪在美丽的少女面前:“求求小王姬,放了她们。您母亲逝世,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了,请您念在她们一个是你的姐妹,一个当初年纪尚小的份上,饶了她们了吧。” “断脊之犬,也敢狺狺狂吠?”梁鸢一挑眉,将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旋即露出不耐之色,“我再数叁声,选不出就罢了。叁、二……” “我选妹妹!思媛!放开思媛!”少年在最后关头还是紧紧护住了怀里的女孩。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梁同姝被那伙侍卫扯出手腕,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拖了出去。她在地上拖行时与周氏兄妹有短暂的交汇,在那一瞬,眼神变得无比怨毒憎恶。 而下一刻,尚处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的梁思媛一样被捉住双臂,强行拖拽了出去。周思良大惊,对着美颜妖冶的少女大骂:“贱人!你作什么?你又要作什么!我不是——选了么!” 梁鸢嗤笑一声,“我是让你选先谁后而已。”漂亮的狐狸眼一眯,露出讥讽的神色,“你以为你是谁?也配揣度我的心思。” 挥一挥手,便让侍卫压着两个人去别去了。 霍星流看得饶有兴致,跟着走出去,没两步又折回去,单寒的目光直逼牢中的少年,用一样的冷淡语调招呼侍卫,说:“掌他的嘴。” 周思良死死望住他,冷笑道:“你当那贱人妖女是什么好人么?她既为了性命不顾身份家室,面对你这杀父灭国的仇人也百般求全,你当她是喜欢你么?呸,她母亲那样多年,我从未见她去到过太庙宗祠祭拜,她是为了母亲么?不过是仗着你的势,过来耍威风罢了!一个婊子罢了,你何必对她好?” 霍星流简直不敢想象梁鸢从前在宫中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徐良娣太微贱,死得无人问津,是年幼的她一捧土一捧土,将瘦得只一把枯骨的母亲葬在了宫中的一颗青槐树下。这样多年了,竟没有自己以外的人问过她。 他懒得与这种人多费唇舌,要知道,如今大楚已灭,军师主张怀柔政策,越是曾为家国奋战过的楚国军士将领,他们越是厚待,而关在浮图塔第四层的,都是一些娇生惯养的废物。真是枉读诗书礼教,不曾为家国奉献一滴汗一滴血,到是大义凛然把极尽恶毒的话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只管掌嘴。打到他的牙齿掉光为止。记住,我是说牙齿掉光。”意外之意是,死了也不许停。 梁、周二女被带去了更上一层,等霍星流再去时,梁鸢已经一身轻松地回来了。隔着厚厚地门,依稀可以听见凄厉的哭叫。她对他扬起天真明媚的笑,即便笑容之下是无穷无尽的恶意,也迷人极了,“我们走吧。” “这便走了?” “嗯。我将她们关起来,又给了一把钳子,告诉她们只要交出十指指甲,便姑且先饶她们一回。”梁鸢啧啧摇头,“那把钳子很大,二人合力的话足以绞断锁住门的链锁。用来拔指甲的话,自己的倒还好,若是要拔旁人的,恐怕要先废一番力气,让人动不了才成呢。” 霍星流当下了然—— 这一趟来了不过一刻钟,梁鸢却用寥寥几句话,先离间了昔日关系密切的叁人,又引诱二女自相残杀,再留下模棱两可的话术,让她们终日活在不知何日仇人还会再来报复的恐惧之中。一箭叁雕,不可谓心思不缜密,心肠不狠毒。 他赞许不已,欣赏道,“你很聪明,也很有弄权御下的天赋。可惜,若当年是你被当做祥瑞所归,再好好培养一番,或许楚国不会这么快就亡。” 梁鸢心念一颤,脚下便踏空了。 好在霍星流身手敏捷,及时地将她捞了回来。她惊魂未定,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狠狠喘气。他对她的柔弱很是受用,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温柔的斥责道:“再不许不睡觉了。只要你想,可以随时再来,莫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一直到回了马车,梁鸢才攥着他的衣襟,小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另许诺我一件事么。” “记得。”霍星流道,“你娘的匕首,是么?” 她点点头,始终没有抬头,“已经七八日了,是找不到了么。” “你也知那天是怎样的情形,这段时日雨下得也多,不好找。我再多派些人去,正好也把你娘的尸骨迁出来,择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已经这样多年,她早投胎去好人家了。不过你说得也是,就当我这做女儿的图心安吧。” 梁鸢算是应下了。 片刻之后又说,“不如,若是再过两日遍寻不着,你便直接带我去找吧。” 霍星流并未表露出任何怀疑,照样爽快的答应了,“好。我先送你回去补觉,即刻再跑一趟问问。” 梁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像只畏寒的小动物,“你身上究竟是什么香?” “你很喜欢?”霍星流记得她确实不止一次夸过这香,便解下腰间的白玉香囊,从里面取出一粒香丸给她瞧,忽然道,“这是麝兰,只里面的兰香不同,是独占春,秦国境内只我的家乡有。” 说着放进了自己口中,再去吻她,用舌将香丸送到她口中。 不甜,甚至有一丝药味,入口化开却芬芳扑鼻。这是夜夜伴她安眠的奇异香料,她实在喜欢,于是生涩又大胆地用自己的舌去勾他的舌,在贪婪的吮吻中,很快就将香丸融成了加倍浓烈的麝兰香,气氛似乎也变得淫糜。 他撩起她的裙摆,手顺着她的腿根来回摩挲,却没有妄进一步。 “乖。”霍星流放下她的衣裳,把她重新抱进怀中,“我们来日方长。” -- 神女无心 终于自由了。 梁鸢一直在跑,直到视线里不见了那座宅邸,才敢停下来痛痛快快的大笑。 十七天,整整十七天。不枉她这些时日费尽心机与那个危险的男人周旋,步步为营,总算是等来了这把匕首,还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虽然当娈宠的日子很优渥,甚至比从前当王姬时更滋润,可她总不能一辈子当男人的玩物吧! 她生来伴着七彩云霞,是天命所归,是注定要登峰望极的,绝不会、也不应当被任何事物阻挡。 夜雨凄迷,伴阵阵冷风,吹得梁鸢不住发抖。好在如今丹阳易主,从前的宵禁也被废除了,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即便是夜里,也有往来的车马。她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根据自制的简易地图确定了此时的位置,最近的城门在南面,教程快的话,天不亮就可以赶过去。 梁鸢冒雨动身,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边。秦军大胜后,对下采用怀柔政策,进出关卡并不严格。周围零散开了几家茶馆酒铺,熙熙攘攘停留了许多要出城投奔亲友的寻常百姓。她找了一个热闹的歇脚,要来一壶热酒暖身。 出了城还要赶路,光是现在她就觉得淋了许久雨的身体不太活泛,若还强撑着,只怕有命出城,没命北上。 梁鸢生得美极,被雨淋湿后衣裳紧贴着身体,将曼妙有致的身材勾得极其惹火。她刚坐下,便招来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哨声,和无数探究的冒犯目光。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匕首,亮出极锋利的刀刃,一把钉在了桌上,当即震慑了那群有心无胆的流民。 大堂的烛火明亮,剑柄上那枚鸽血石折射出曜目的光线。 梁鸢喝着两杯热酒,忽然觉得古怪:这把匕首,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她仅仅也只见过这匕首一回——那时她同梁同俦大打出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过来,一到手就用它捅死了对方,匕首被大片鲜血浸染,不论如何回忆,都是鲜艳的红。 正当她在思索时,肩上一沉,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梁鸢不假思索地挥匕刺去,下得来人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女郎莫怪!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来,说是相赠,并无他意。”原只是个普通随侍。 她看了看身上的披风,毛领滚着一圈银鼠毛,青绉绸,御寒挡风,一看便价值不菲。心下算了算,料想霍星流不会这么快,何况是他的话,盛怒之下不会玩这种把戏。所以收回了匕首,冰霜般的脸略略松动一些:“你家主子是谁?为什么要送披风给我。” “女郎误会了。”从人群中出来个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有双特别的浅茶色眼瞳,明亮如琥珀,他先扶起了随从,再同她继续道,“是我叫万里来的。我见女郎独身一身,又衣衫尽湿,深秋夜雨苦寒,会生病的。” 梁鸢将来人冷冷打量一番,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心中有了主意。于是牵唇一笑,起身向他道谢,身子伏得很低,又换作了温柔的语调:“多谢。我只是个弱质女流,如今独身在外,不得不多长些心眼,方才的误会,还请郎君多多见谅。” “无妨。” “郎君也要出城么?若来得及,请吃杯薄酒,就当是我道谢了。” “是。”少年架不住盛情,坐了下来。 “我叫……小狸。”梁鸢想了想,还是用了个现成的假名。她斟酒递到少年面前,见他要用双手拿,却躲开了,径直递到他唇边,同时凑近他,用湿漉漉的眼神凝视着他,“你呢?” “……裴、裴少游。” 他仿佛被这双狐狸似的眼摄去了心魂,乖顺的回答了问题,还鬼使神差地将酒喝了。是驱寒的烧刀子,烈酒烧喉,裴少游被呛得咳嗽连连,白净的脸庞浮上了层层红晕。 梁鸢问道:“你没事吧?”是笑着说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裴少游摇摇头,“没事,没事。”他酒量不太好,一杯下肚,胃里烧得难受,脑子越晕晕沉沉,只得站起来醒神。 梁鸢趁机扶住他,“郎君醉了。”又示意一旁万里赶紧过来搭把手,“好了。今日有幸得郎君一顾,小狸感激不尽,终身感念。他日……若是能再这乱世中再得见,定当报答今日赠衣之恩。” “小、小狸姑娘……”裴少游一把把住少女的手,旋即意识到不妥想放开,可她的手好凉,冷得几乎几乎没有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去温暖她,“当今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人……未免太艰难了。若…若是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共一程?” 求之不得。 梁鸢假意推辞了两句,还是如愿以偿被接上了裴家的马车。 醉了的裴少游枕着车窗,正盯着帘下的流苏发呆,此时他醉得有些发晕,五感却变得格外灵敏。他闻见一缕奇异的麝兰香味,还听见湿透了衣裳被脱下,还有长发被拧了一把,滴滴答答的水掉进兽皮毯上,声音闷闷的。 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手臂穿过衣袖的声音,金器和环佩…也可能是银两碰撞的声音,最后是轻松的呼气,和银铃般的笑声,“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梁鸢的心情很好,不仅因为顺利离开了丹阳,还因为自己轻而易举地又利用了一个男人。 真是太简单了,只要是男人,但凡见到美貌柔弱的姑娘便要生出许多无谓的英雄气度,而许多女子正是因为这一时,糊里糊涂地挂念了一世。她不同,她一早就看清了男人本性中的薄凉,只利用他们起初的慷慨大度,而不会付出一分一毫真心,如此以来,便是一本万利,百战不殆。 裴少游这才转身,见少女正对着自己笑。 她穿着极不合衬的宽大衣袍,这是临时让万里拿来的仆从衣裳,腰身宽松,胸脯却被顶起个惊人的弧度。脸上、身上的水都擦过了,头发也沥干许多,用一支银子简单绾住了。脖颈纤细修长,有一道诡异的伤痕自下颌至喉间,而皮肤是带着病气的惨白,宽松的衣襟之下,似有些若隐若现的暧昧红斑。 他不敢多看,连忙转开视线,“夜很深了,小狸姑娘早些歇息吧。” -- 小郎君 终于自由了。 梁鸢一直在跑,直到视线里不见了那座宅邸,才敢停下来痛痛快快的大笑。 十七天,整整十七天。不枉她这些时日费尽心机与那个危险的男人周旋,步步为营,总算是等来了这把匕首,还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虽然当娈宠的日子很优渥,甚至比从前当王姬时更滋润,可她总不能一辈子当男人的玩物吧! 她生来伴着七彩云霞,是天命所归,是注定要登峰望极的,绝不会、也不应当被任何事物阻挡。 夜雨凄迷,伴阵阵冷风,吹得梁鸢不住发抖。好在如今丹阳易主,从前的宵禁也被废除了,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即便是夜里,也有往来的车马。她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根据自制的简易地图确定了此时的位置,最近的城门在南面,教程快的话,天不亮就可以赶过去。 梁鸢冒雨动身,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边。秦军大胜后,对下采用怀柔政策,进出关卡并不严格。周围零散开了几家茶馆酒铺,熙熙攘攘停留了许多要出城投奔亲友的寻常百姓。她找了一个热闹的歇脚,要来一壶热酒暖身。 出了城还要赶路,光是现在她就觉得淋了许久雨的身体不太活泛,若还强撑着,只怕有命出城,没命北上。 梁鸢生得美极,被雨淋湿后衣裳紧贴着身体,将曼妙有致的身材勾得极其惹火。她刚坐下,便招来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哨声,和无数探究的冒犯目光。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匕首,亮出极锋利的刀刃,一把钉在了桌上,当即震慑了那群有心无胆的流民。 大堂的烛火明亮,剑柄上那枚鸽血石折射出曜目的光线。 梁鸢喝着两杯热酒,忽然觉得古怪:这把匕首,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她仅仅也只见过这匕首一回——那时她同梁同俦大打出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过来,一到手就用它捅死了对方,匕首被大片鲜血浸染,不论如何回忆,都是鲜艳的红。 正当她在思索时,肩上一沉,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梁鸢不假思索地挥匕刺去,下得来人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女郎莫怪!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来,说是相赠,并无他意。”原只是个普通随侍。 她看了看身上的披风,毛领滚着一圈银鼠毛,青绉绸,御寒挡风,一看便价值不菲。心下算了算,料想霍星流不会这么快,何况是他的话,盛怒之下不会玩这种把戏。所以收回了匕首,冰霜般的脸略略松动一些:“你家主子是谁?为什么要送披风给我。” “女郎误会了。”从人群中出来个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有双特别的浅茶色眼瞳,明亮如琥珀,他先扶起了随从,再同她继续道,“是我叫万里来的。我见女郎独身一身,又衣衫尽湿,深秋夜雨苦寒,会生病的。” 梁鸢将来人冷冷打量一番,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心中有了主意。于是牵唇一笑,起身向他道谢,身子伏得很低,又换作了温柔的语调:“多谢。我只是个弱质女流,如今独身在外,不得不多长些心眼,方才的误会,还请郎君多多见谅。” “无妨。” “郎君也要出城么?若来得及,请吃杯薄酒,就当是我道谢了。” “是。”少年架不住盛情,坐了下来。 “我叫……小狸。”梁鸢想了想,还是用了个现成的假名。她斟酒递到少年面前,见他要用双手拿,却躲开了,径直递到他唇边,同时凑近他,用湿漉漉的眼神凝视着他,“你呢?” “……裴、裴少游。” 他仿佛被这双狐狸似的眼摄去了心魂,乖顺的回答了问题,还鬼使神差地将酒喝了。是驱寒的烧刀子,烈酒烧喉,裴少游被呛得咳嗽连连,白净的脸庞浮上了层层红晕。 梁鸢问道:“你没事吧?”是笑着说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裴少游摇摇头,“没事,没事。”他酒量不太好,一杯下肚,胃里烧得难受,脑子越晕晕沉沉,只得站起来醒神。 梁鸢趁机扶住他,“郎君醉了。”又示意一旁万里赶紧过来搭把手,“好了。今日有幸得郎君一顾,小狸感激不尽,终身感念。他日……若是能再这乱世中再得见,定当报答今日赠衣之恩。” “小、小狸姑娘……”裴少游一把把住少女的手,旋即意识到不妥想放开,可她的手好凉,冷得几乎几乎没有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去温暖她,“当今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人……未免太艰难了。若…若是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共一程?” 求之不得。 梁鸢假意推辞了两句,还是如愿以偿被接上了裴家的马车。 醉了的裴少游枕着车窗,正盯着帘下的流苏发呆,此时他醉得有些发晕,五感却变得格外灵敏。他闻见一缕奇异的麝兰香味,还听见湿透了衣裳被脱下,还有长发被拧了一把,滴滴答答的水掉进兽皮毯上,声音闷闷的。 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手臂穿过衣袖的声音,金器和环佩…也可能是银两碰撞的声音,最后是轻松的呼气,和银铃般的笑声,“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梁鸢的心情很好,不仅因为顺利离开了丹阳,还因为自己轻而易举地又利用了一个男人。 真是太简单了,只要是男人,但凡见到美貌柔弱的姑娘便要生出许多无谓的英雄气度,而许多女子正是因为这一时,糊里糊涂地挂念了一世。她不同,她一早就看清了男人本性中的薄凉,只利用他们起初的慷慨大度,而不会付出一分一毫真心,如此以来,便是一本万利,百战不殆。 裴少游这才转身,见少女正对着自己笑。 她穿着极不合衬的宽大衣袍,这是临时让万里拿来的仆从衣裳,腰身宽松,胸脯却被顶起个惊人的弧度。脸上、身上的水都擦过了,头发也沥干许多,用一支银子简单绾住了。脖颈纤细修长,有一道诡异的伤痕自下颌至喉间,而皮肤是带着病气的惨白,宽松的衣襟之下,似有些若隐若现的暧昧红斑。 他不敢多看,连忙转开视线,“夜很深了,小狸姑娘早些歇息吧。” -- 小郎君 γúzんáιщеη.cом 终于自由了。 梁鸢一直在跑,直到视线里不见了那座宅邸,才敢停下来痛痛快快的大笑。 十七天,整整十七天。不枉她这些时日费尽心机与那个危险的男人周旋,步步为营,总算是等来了这把匕首,还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虽然当娈宠的日子很优渥,甚至比从前当王姬时更滋润,可她总不能一辈子当男人的玩物吧! 她生来伴着七彩云霞,是天命所归,是注定要登峰望极的,绝不会、也不应当被任何事物阻挡。 夜雨凄迷,伴阵阵冷风,吹得梁鸢不住发抖。好在如今丹阳易主,从前的宵禁也被废除了,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即便是夜里,也有往来的车马。她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根据自制的简易地图确定了此时的位置,最近的城门在南面,教程快的话,天不亮就可以赶过去。 梁鸢冒雨动身,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边。秦军大胜后,对下采用怀柔政策,进出关卡并不严格。周围零散开了几家茶馆酒铺,熙熙攘攘停留了许多要出城投奔亲友的寻常百姓。她找了一个热闹的歇脚,要来一壶热酒暖身。 出了城还要赶路,光是现在她就觉得淋了许久雨的身体不太活泛,若还强撑着,只怕有命出城,没命北上。 梁鸢生得美极,被雨淋湿后衣裳紧贴着身体,将曼妙有致的身材勾得极其惹火。她刚坐下,便招来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哨声,和无数探究的冒犯目光。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匕首,亮出极锋利的刀刃,一把钉在了桌上,当即震慑了那群有心无胆的流民。 大堂的烛火明亮,剑柄上那枚鸽血石折射出曜目的光线。 梁鸢喝着两杯热酒,忽然觉得古怪:这把匕首,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她仅仅也只见过这匕首一回——那时她同梁同俦大打出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过来,一到手就用它捅死了对方,匕首被大片鲜血浸染,不论如何回忆,都是鲜艳的红。 正当她在思索时,肩上一沉,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梁鸢不假思索地挥匕刺去,下得来人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女郎莫怪!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来,说是相赠,并无他意。”原只是个普通随侍。 她看了看身上的披风,毛领滚着一圈银鼠毛,青绉绸,御寒挡风,一看便价值不菲。心下算了算,料想霍星流不会这么快,何况是他的话,盛怒之下不会玩这种把戏。所以收回了匕首,冰霜般的脸略略松动一些:“你家主子是谁?为什么要送披风给我。” “女郎误会了。”从人群中出来个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有双特别的浅茶色眼瞳,明亮如琥珀,他先扶起了随从,再同她继续道,“是我叫万里来的。我见女郎独身一身,又衣衫尽湿,深秋夜雨苦寒,会生病的。” 梁鸢将来人冷冷打量一番,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心中有了主意。于是牵唇一笑,起身向他道谢,身子伏得很低,又换作了温柔的语调:“多谢。我只是个弱质女流,如今独身在外,不得不多长些心眼,方才的误会,还请郎君多多见谅。” “无妨。” “郎君也要出城么?若来得及,请吃杯薄酒,就当是我道谢了。” “是。”少年架不住盛情,坐了下来。 “我叫……小狸。”梁鸢想了想,还是用了个现成的假名。她斟酒递到少年面前,见他要用双手拿,却躲开了,径直递到他唇边,同时凑近他,用湿漉漉的眼神凝视着他,“你呢?” “……裴、裴少游。” 他仿佛被这双狐狸似的眼摄去了心魂,乖顺的回答了问题,还鬼使神差地将酒喝了。是驱寒的烧刀子,烈酒烧喉,裴少游被呛得咳嗽连连,白净的脸庞浮上了层层红晕。 梁鸢问道:“你没事吧?”是笑着说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裴少游摇摇头,“没事,没事。”他酒量不太好,一杯下肚,胃里烧得难受,脑子越晕晕沉沉,只得站起来醒神。 梁鸢趁机扶住他,“郎君醉了。”又示意一旁万里赶紧过来搭把手,“好了。今日有幸得郎君一顾,小狸感激不尽,终身感念。他日……若是能再这乱世中再得见,定当报答今日赠衣之恩。” “小、小狸姑娘……”裴少游一把把住少女的手,旋即意识到不妥想放开,可她的手好凉,冷得几乎几乎没有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去温暖她,“当今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人……未免太艰难了。若…若是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共一程?” 求之不得。 梁鸢假意推辞了两句,还是如愿以偿被接上了裴家的马车。 醉了的裴少游枕着车窗,正盯着帘下的流苏发呆,此时他醉得有些发晕,五感却变得格外灵敏。他闻见一缕奇异的麝兰香味,还听见湿透了衣裳被脱下,还有长发被拧了一把,滴滴答答的水掉进兽皮毯上,声音闷闷的。 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手臂穿过衣袖的声音,金器和环佩…也可能是银两碰撞的声音,最后是轻松的呼气,和银铃般的笑声,“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梁鸢的心情很好,不仅因为顺利离开了丹阳,还因为自己轻而易举地又利用了一个男人。 真是太简单了,只要是男人,但凡见到美貌柔弱的姑娘便要生出许多无谓的英雄气度,而许多女子正是因为这一时,糊里糊涂地挂念了一世。她不同,她一早就看清了男人本性中的薄凉,只利用他们起初的慷慨大度,而不会付出一分一毫真心,如此以来,便是一本万利,百战不殆。 裴少游这才转身,见少女正对着自己笑。 她穿着极不合衬的宽大衣袍,这是临时让万里拿来的仆从衣裳,腰身宽松,胸脯却被顶起个惊人的弧度。脸上、身上的水都擦过了,头发也沥干许多,用一支银子简单绾住了。脖颈纤细修长,有一道诡异的伤痕自下颌至喉间,而皮肤是带着病气的惨白,宽松的衣襟之下,似有些若隐若现的暧昧红斑。 他不敢多看,连忙转开视线,“夜很深了,小狸姑娘早些歇息吧。” -- 偷香贼 富贵人家的车马健壮,一夜就赶了四十多里,最后趁着雨停,才在一间小镇落脚休整。 街道上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干净明亮,倒映着来来回回匆忙过路的人群。街上的摊贩也陆续挂起了幌子,各式各样的布幔在凉风中招摇。云翳中透出金色的光芒,落在这座大病新愈的城中,显现出一种枯木逢春的蓬勃之感。 小镇里的人流络绎不绝,众生百态,梁鸢在禁庭里呆了一十六年,生在丹阳,长大丹阳,却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人间烟火。虽然前些日子也有人带她走马观花的看过,可那时她是笼中雀儿,满心都在与人周旋上,自不比现在百无禁忌来得闲适自得。 梁鸢心情大好,捧着缺了口的大茶碗呷了口陈茶,被涩味呛得皱起了脸,忙拿起还热乎乎的油饼压下去,吃得嘴角油光泛泛,心中十二分的满足——原来这就是红尘四合,十丈软红吗。 “小狸姑娘。”白衣翩翩的少年由远至近,将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她面前,“我去那边买的。这些浓茶油饼就别用了,没得伤胃。” 她点头,“谢谢。”搓搓手,不客气地拿起了一个问是什么馅。裴少游忙说有茴香的也有肉的,不够还可以再去买。她冲他笑笑,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看到少女神态天真娇憨,把包子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在她身边坐下:“小狸姑娘,在下多问一句,你孤身一人是要去哪儿?” “我家里人都死啦。左右在丹阳留着也没什么牵挂,就想着去投奔亲戚。”她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是么?我也是!” “咦。你家里人也死光了?” “……不,不是。我高堂做些小生意,这些年虽然苦了些,但都还健在。只是我也是要去投奔亲戚。”裴少游一身书卷气,说话的调子很慢,丝毫没有怪她口无遮拦,只是又道,“不知小狸姑娘要去哪里?” 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梁鸢心里这样想,可念着还要蹭他一程,便忍住了。她是要去燕国的,可怕他问个不停,便道,“去齐国。我也只是听父母生前提过,不知道具体,不过走投无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真的?!”少年又惊又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真是太巧了!我便是要去齐国。你知道应天段氏么,那是我外祖家。若是小狸姑娘不嫌,不如与我同去。届时能找得到你的亲戚最好,若是找不到,也不至于叫你孤苦无依。” …… 万幸齐国与燕国离得很近,是同路。只是眼前这少年比起那位小侯爷要良善许多,她不忍作弄他,没得叫人家一片真心落了空。 梁鸢吃了两个包子,要喝茶,被他先一步倒了水,她点头谢过,含糊说还早,“我怕麻烦你。” 裴少游自然懂得是她在托辞,怕惹嫌,即便满脸写着渴求,到底没有再多说。 “我吃好了。你呢?” “我起得比姑娘早,之前就用过了。” “喔。”梁鸢起身,伸了个懒腰,蹦蹦跳跳就要走,“我听万里说半个时辰后再启程,我想四处去逛逛。你……” 她话说了一半,人僵硬住了。 早市人群熙熙攘攘,只是越过攒动的人群,那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气派队伍尤其扎眼。虽着着清一色的便装,可梁鸢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些是便装打扮的侍卫,而配刀上独有蛟纹更是秦军的独特标识。那些人面色阴沉,四下环顾周围,光看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么快就来了…… “裴郎君,我…我有点事。”梁鸢一瞬间自足底到心头都凉透,说话微微发抖,“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我要先走了。” 手却被握住了。 她迎上一双坚定的眼眸,“你别怕,有我在。” 梁鸢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 他接口道,“我知道,是因为霍小侯爷吧。” “……你、你怎么知道?” 裴少游苦笑道,“我见你见了街上那一队秦军就怕得厉害,再一想到如今驻守城中的秦军首领便是那位修罗似的小侯爷,只是……随便一猜,没想到猜对了。小狸姑娘,你既然害怕秦军,就更不该形单影只,在下虽没什么大的本领,可父母亲尚有些名望,多少能护你周全。” 这番说辞实在古怪,可梁鸢心乱如麻,无意细究,只是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裴郎君你有恩于我,我绝不可能牵连你,害你。你快些走吧,莫要同人说遇到过我便是。我一个人有法子脱身。” “可是……” “我知道你的好心。可你这车队浩浩荡荡,一定会被查到,倒不如我一个人方便自如。你不必担心我,我既能从丹阳中出来,就有信心可以走更远。” 裴少游知道劝她不动,于是从腕间褪下一个红竹石手串,不由分说的戴在她手上,“那你拿着这个。一路上遇到客栈,只要掌柜的姓段、或是姓裴,你便拿这个给他们瞧。他们一见便知,会帮你的。还有……” 他紧紧攥住她的小手,“小狸姑娘,若是你愿意,我在二十里之后的风陵镇等你叁日,你若不来,我再走。” 梁鸢面色苍白,却还是对他笑了笑:“裴郎君还是不要抱什么指望,我性子如此,不愿与人久处。不过若是有缘,我们总会再见的。” 匆匆告过别,她便借着涌动的人流,躲开了那群秦兵的视线范围,往热闹繁华的地方一个劲的跑。 怎么会这么快! 照理说霍星流再聪明,也不该真么快就猜到自己出了城,何况丹阳有叁个城门,各自朝向不同,他又是怎么准确知道自己走得是这一边? 梁鸢找了个小巷子躲了整日,知道日头西沉才敢出去。四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追兵,可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既然追到了这里,他们绝不会轻易就走,不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有被抓住的可能。可她对丹阳城以外又知之甚少,这会子又惊又怕,脑子里没了主意。 入夜,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她孤零零地在空旷的街道间彳亍,雨水打在身上,不管是步子,就连脑子也变得好重。身体……好烫,该不会是发烧了吧……梁鸢摸了摸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心下越来越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知如此,就再养些时日再跑了。 现在好了,不仅后有追兵,还生了病,只怕躲过了秦人,逃不过热症。燕国离楚仅仅一水之隔,如果脚程快,不到一个月就能过去。可是现在…… 梁鸢走不动了,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神思飘荡,直至远处有个人走近,鹿皮靴子踏在坑坑洼洼的水面,踩出嗒嗒水声。最后,停在她的了面前。 “抓到你了,偷香贼。” -- 谎言 棋差一招。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若是自己按捺得住,再将身体养些时日;若是走时另换一个城门;若是走得再快一些;若是没有突然发烧…… 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此时这个下场。 梁鸢恨恨看着一样湿透的英武男子,不断地后退,却说得大义凛然,“是我输了。你要杀就杀吧。” “不着急。”霍星流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正要还说些什么,忽然面前有白芒一闪,身体的本能比反应更快,挥手隔开了凌厉的杀招,同时恶狠狠掐住她的颈,“梁鸢!你真当我不会杀你?” 多年从军的武人,即便只是情形之下的本能反应,也远胜过病重女子的孤注一掷。梅花比脱手,飞出去老远,梁鸢视线追随过去,竟连生死也不顾:“我…我的……呃……” 霍星流看着这张妩媚又倔强,另他无数次心动不已的美丽脸庞,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狼心狗肺!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一剑杀了,如今,就当你还那一命。” “呸!” 横竖都是死了,梁鸢再不想装,对他狠狠啐了一口,“你是饶我?你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你最好将我杀了,不然我要是还有一口气,定要向世人揭穿你的狼子野心!” 霍星流被气笑了,卸了手中的力气,把烂泥似的人儿一把拎起来,冷冷道:“放心。你一定会死,但这样就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解了她的衣带,叁两下将她五花大绑,一把扔到了马背上,“我要让你死得明白。” 梁鸢依依不舍地看着原处落在地上的匕首,转念又想,吾命休矣,再要这个又有什么用?罢了,罢了。 她原是想抵抗到最后一刻的,结果因为高热失去了太多体力,只记得一开始是被架在马背上,一路快马加鞭,癫得她骨头几乎碎了,后来停了一阵子,迷迷糊糊间就被抱进了怀里。 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 会是谁呢? * 梁鸢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总之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奇迹。一如她原先的预料,自己被上了镣铐,被锁在一间只顶上开了巴掌大小窗的柴房里。 除了饿以外,烧好像已经退了。 实心的铁链实在太沉,四肢都被锁得动弹不得,她勉强挣扎着起身,再做不出别的动作。 大概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传到了外面,门忽然被打开,探进来个面生的侍卫。往里扫了一眼,发觉人已经醒了,便招呼一旁的兄弟,不由分说地进来把少女架起来。 “小侯爷吩咐了,等这个妖女一醒,就把她带过去。” 真奇怪,都已经是妖女了,何不将自己杀了。梁鸢想不明白,一直到她被扔到书房,看见坐在坐在书案后的男子手里把玩的东西,就明白了。 霍星流看起来很悠闲,一身淡蓝的袍子,将肤色衬得很白,却没有裴少游那种青涩文弱的感觉。他的手修长漂亮,几乎看不出上面曾沾满成千上万人败者的血,一把古朴的,甚至有些锈迹斑斑的匕首在他的五指间翻飞。 她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我的!” 不顾手脚沉重的镣铐,四肢并用爬了过去,再次确认了眼前的匕首——这把剑鞘遍刻青莲的匕首,才是那日父亲留给梁同俦的信物! 梁鸢倒抽一口凉气,怒视着霍星流道,“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一时间被欺骗的愤怒、发觉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的羞耻、恨自己当初太自信的后悔…种种情绪交织,一滴泪自眼中滚落下来。 她浑身发抖,“你好深的心机!” 这简直是反咬一口,“是你先骗我!”不说倒好,一说霍星流就恼了,提高了音量,重重地把匕首拍在桌上。 梁鸢不知是不是自己病糊涂了,总觉得他这几个字里愤怒是其次,似乎委屈更多。她愣住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你的那些把戏、谎言都瞒过我了?你以为……之所以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是因为所谓的连城璧的秘密吗!”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略略俯身,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的确有些小聪明。可是你既狂妄又自私,甚至还很幼稚……与之相较,你那点所谓的才智就太不够用了。” 梁鸢气得涨红了脸,“成王败寇罢了。总之是我输,你想怎么说都行。” “你不服?” “我……” 就连匕首被掉包了都不知道,她简直错得离谱。原以为是棋差一招,其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他的掌心。 梁鸢鼻子一酸,被这样难看的失败打击到流泪。早知如此,真不如一头撞死了,何必留到这时听见真相,被羞辱被折磨。她抑制不住羞耻挫败的心情,欲语泪先流,哭得小脸都花了。 “啧。你的眼泪,现在我一滴都不会信。” 霍星流拍了两下她的脸蛋,回到了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用高高在上的态度睥睨着形容狼狈的少女,“我那时不杀你,便是要留到这时。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我不服。”梁鸢哽咽不已,却还用赤红的眼死死瞪住他,“我不服!既然你处处比我高明,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为什么还叫我逃了?你不是知道我满口谎言么,怎地不对我多加提防?” 他面色唰地阴沉下来,“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是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连着问了几遍,怒意几乎要从这几句翻来覆去的话里烧出来。 梁鸢昂着脸,脖子上骇然的红痕好像是一把利刃,将她身体撑得笔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即便是喜欢一块木头,每天对它浇浇水,终有一日也会长出木耳。可如果是一块石头—— 霍星流简直无法想象,眼前这个鲜活又灵动的少女本质上是块一窍不通的石头,他犹豫再叁,到底问出了口:“你…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即便只是一分一毫的真心?” 梁鸢原想脱口说没有,可不知被什么哽住了。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最后才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你……你确定?” “不然呢。我要是喜欢你,我自己能不知道么?都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不知你为什么要一直问。” 霍星流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好。很好。” -- 被关在小黑屋里爆炒(强制h) 梁鸢被关回了柴房。 霍星流没有具体发落,只是将她关了起来。当然,在饮食方便很小气,一天一顿饭,药倒是送得很勤,只是再也没有蜜枣了。 柴房顶上的那扇窗开得很草率,背着阴,白天也没有多少光线,早晚都没什么太大分别。这很容易令人意志消沉,除了睡觉,再没有其他的排遣方式。 梁鸢倒宁愿睡着,只要一醒,就会想起被霍星流在手里把玩的那把青莲匕,从而想起自己可笑的失误,再想起自己这大半个月来的苦心斡旋都成了笑话。 她心里好乱,一意自暴自弃。 莫名的,好几次都梦到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郎君裴少游,那个干净又温柔,甚至有点傻气,对她好的全无缘由的少年。 已经不知几日,想来他已经离开风陵镇了吧。她知道,如此当初一心攀附他,一定能平安度难,可是势必也会牵连到他。她做出那种事,只是每每想起,总忍不住怨怼上天对自己太刻薄,现在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再见到那片绚烂无比的祥瑞云霞。 半梦半醒间,身体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是蛇,却又是暖的,顺着衣摆探了进来,急切的游动着。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她困得睁不开眼,伸手去拨,却被一把按住了,推搡了几个来回,胸脯被重重地捏了几把,因为疼了,才意识到是有人。一下子睡意全无,四肢并用,一边尖叫一边拼全力去踢去蹬:“滚开——滚开!!!” 柴房里太黑,她只知道来人身型高大,且带着浓烈的酒气,这种陌生又强势的感觉让她怕得几乎要疯。正当她还要惊叫时,听见他开口了,嗓音喑哑,声线里有隐忍的情欲:“乖乖,是我。” 是霍星流。 梁鸢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她紧绷着地去体会,大抵是贴得更近了,便又闻到了那缕掩盖在酒气之下的,总是会令她无比安心的麝兰香。 他几下就把她剥得干干净净,大手握着胸脯上那两团软肉,粗鲁地揉搓起来。俯身又在她的脸上、肩膀胡乱的亲吻着,“我太想你了。小狸,我的小狸。” “……” 乳根被用力箍住,乳尖几下就被凑得挺立起来,之后就被放在口中砸弄,又亲又啃,吃得啧啧有声。梁鸢被他过于急切的亲昵动作弄得发懵,许多中纠结的情绪郁结在心中,堵着发不出来。她说不出话,只娇喘吁吁。 耳朵又被咬了一下,湿软的舌头扫过,惹来又一阵战栗酥麻。 “为什么……”霍星流贴着她的耳畔轻轻吹气,“本来还是叁贞九烈,怎么一说了是我,便肯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嘶——” 话没说完,小腹就被膝盖重重顶了一下。 好在这两天没给她吃饭,不然后果简直不敢设想。可刚才的话点燃了她的滔天怒气,不仅仅是这一记痛击就能消解的了。如果一开始是惊讶之下的条件反射,现在就是豁出去地殊死一搏。 霍星流疼了一会,很快四肢并用,牢牢压住她的四肢,“恼羞成怒作什么。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病弱的少女和青壮的男子力量之间有着天差地别,梁鸢被一招制服,动弹不得。她羞得快要死了,天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会比理智更先一步顺从,糊里糊涂倒也罢了,他偏要戳穿叫她难看,她便不肯叫他如意,“呸!秦贼,吃了些酒,就做起你的青天白日梦了!” 霍星流只是笑。 梁鸢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是,气得直哭,结果被吻住了。她故意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结果血自彼此的口腔间弥漫开,也没能结束这个绵长又霸道的吻。她又气又羞,不仅是恨他,还是恨自己。 裙子被扒开,那只滚烫的手从腰一路往下滑,梁鸢心里一紧,徒劳地想将被压制分开的双腿并拢,可是无济于事。最私隐的那个地方还是被摸到了,手指顺着湿乎乎的肉缝划至那一处,轻松地塞了进去,仅仅浅浅抽插了两下,就勾出了一缕淫液。 霍星流又只是嗤笑了一声,梁鸢却觉得听见了这世上最恶毒的嘲讽——她开始恨他,她真的恨死他了! 折腾了好一会,摸过了,亲够了,才进入正题。他将她的双手抓牢,迫使她翻了个身,随后该做掐住她的腰,迫使臀儿高高翘起,终于要把硬得发疼的火热物件儿推了进去。 生涩青嫩的身体一旦较起劲来,还真没那么容易。堪堪往里顶了两寸不到,即便有些淫水润滑,还是卡得很死,可以想象,就算一鼓作气肏到底了,多半要被夹断也说不准。 霍星流也不急,抽身出来,往她臀上不轻不重扇了一掌。感受到身下少女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便俯底身子,找到了高翘起的臀,凑过去舔了一口。 “……唔啊!” 饶是梁鸢咬紧了牙关,也没能忍住这下湿软的充满情欲意味的舔舐,她羞愤欲死,可碍于手脚烤链的束缚,实在没什么挣脱的余地。 “你、你滚——” 回答她的是更嚣张的舔弄,梁鸢甚至可以感觉到从身体流出的那些丰沛汁水是怎样被吸舔到口中的。力气也连带着被一起带走了,她再绷不住,轻松地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再次塞到了最里。 很快,细细的手指就又变成了又粗又硬的炙热性器。这一次,梁鸢没有力气抵抗,被轻轻松松地一击到底。 她发出一声惊呼,很快又因为强行吞咽变成无声的喘气。 梁鸢有一双勾人的眼,身段也是。肥瘦合宜,该富裕的地方波涛汹涌,该苗条的地方不盈一握。尤其是一双腿,小腿细削光滑,连带着一双脚也白净无暇。大腿丰满柔滑,嫩的一捏就化,臀也浑圆挺翘,真真是个尤物。 霍星流一下一下撞到实处,从里到外都叫人觉得销魂蚀骨,快感从尾骨漫到四肢百骸,一样发出了畅快的喟叹。 看着身下的小人儿被肏弄的汁水横流,溃不成军,兴致一起,又扬手在她的臀上狠狠扇了一掌。掌风带出一声脆响,还有乍然紧缩的甬道带来的快感,都像是奖赏一样,让他忍不住地、一下接着一下地掴过去。 交合带来的,任何情绪也无法比拟的快感像浪潮般一波一波袭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隐匿的、令她难以启齿、且羞于承认的愉悦来自从身后落下的巴掌—— 疼,又莫名的爽。 她在被惩罚。 是她一直没有承认,又理应得到的惩罚:关于失败的,关于谎言的。 原本还激烈挣扎的少女在这样的双重折磨下变得暂且乖顺不少,霍星流心事重重地进行了一轮激烈的撞击,镣铐也在顶弄间发出碰撞的金属细响。原本高昂的性趣却一点点地下沉,勉勉强强把小姑娘送去一个顶峰,便退了出来。 “我有很久没喝过莲花白了,二十年的佳酿,真真是醉人。”片刻的沉默后,他无端端开口了,“知道我今日喝得是什么酒么?” “……”梁鸢腿根还在发软,虽然一个字一个字听清了他的话,却实在无法理解,何况处在迷乱之中,也无法思考。 “是践行酒。” 霍星流声线中带着极其压抑地怒气,话音刚落,大手便用力地压住她的蝴蝶骨,仿佛在折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再次狠狠地侵进她的身体。 梁鸢不过初经人事,从前与霍星流欢好,即便再激烈,也从比不上今天凶残。这种被挟制的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能感知的就是臀上一记一记留下的痛麻,还有那个火热的东西在身体里猖獗顶弄掀起的猛烈快感,两种截然对立的感觉交错杂糅,把她的弄的一团糟。 “……你、你……”她断断续续地‘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第二个字。 梁鸢感觉到他在发火,而她甚至有些莫名地享受这种粗暴,可她没有失去全部的理智,在心里深深地疑惑这份滔天怒气的缘由。 激烈地做了一阵,霍星流的动作才稍微温柔了一些,俯下身吻她的脊背,贴着她感受她的崩溃和颤抖。忽然,又恨恨地、一口咬在她的肩头。就这样反反复复,给一个巴掌又赏一颗甜枣,直到把梁鸢折腾的又哭又求,落得满身都他留下的伤痕,哆哆嗦嗦死了好几回,才射了出来。 少女无力地瘫倒下去,很快脚腕处传来细微的一声“咔嚓”,随后便是久违的轻松感,是镣铐被打开了。然后又是手上的。只是即便四肢重获自由,现在的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驱使。 “明天,我给你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 在昏睡过去之前,她被抱了起来,听见男子又恢复了克制的声音这样说道。 -- 抉择 天色正好,即便门窗关得很严实,晚秋的屋子还是有些凉。 少女的肤色瓷白,身体舒展成最曼妙的姿态,手腕再次被绑起,高高吊起,悬在上方。因为高度的关系,她只能跪着,膝盖被磨得发红。浑身都遍布着前夜疯狂留下的种种爱痕淤青。长发有些凌乱,大部分都散在身后,只几缕黏在身前,却愈发显得白得地方越白,粉得地方越粉,就连斑驳的伤痕也显眼极了。口中还勒着一块圆形玉石,舌头被压了许久,腮帮子早就不受控制,涎水淌得满下巴都是。 霍星流像打量一件工艺品般细细地打量着此时的梁鸢,从飞扬的眉梢可以看出他对此十分满意,好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解开了她口中的束缚。 “这就是……你、说的……放我自由?”梁鸢狼狈不堪,话也说不利索。 “别急。我和某些人不同,向来说话算话。”他唇角上扬,带着两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 梁鸢对他的许诺兴致缺缺,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懒。不知为什么,身心都很疲惫,甚至心底一直隐隐有个声音在说:算了算了。左右都赢不了这个人,与其不断的做无用功,倒不如作罢,生也好,死也罢,全凭胜者处置就是。 她脑子好乱,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狂跳。回过神来,下巴已经被冰凉的手指捏住了。 眉目俊朗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气定神闲道,“不过,放你走之前,我要确定几件事。” 左不过是又想出了些什么折辱自己的法子罢,梁鸢在心里猜着。胳膊被长久地吊起,这会已经感觉到酸麻不适了。现在自己赤身裸体,一败涂地地被他随意摆弄,难道还不够吗? 还想怎样。 “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用说,是或者不是。” 这样简单的规则倒是另梁鸢出乎意料,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霍星流权当她默认,继续道:“因为你知道我暗中图谋连城璧,所以觉得我这些日子对你好,都只是利用。是不是?” 梁鸢是倔脾气,即便隐隐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真情,到了这时哪里还肯改口,犟着脖子,毫不犹豫的说是。 “你对我,一直都是逢场作戏。是不是?” “是。” “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不论付出什么,牺牲什么,你都不在乎。是不是?” “是。” “即便是身体发肤,即便是尊严气节,也是?” “是。” 霍星流微微眯起眼,露出值得玩味的笑意,“很好。”似乎并不生气。 他在她面前踱步,视线像蛇般在赤裸的胴体上游走,像在欣赏一件美好的器皿。从身前走到身后,扶住了她的腰,强迫她将上身挺直,“累么?” 废话。光是跪着就算了,还要将双臂高高吊起,前一晚又那样被折磨过,这会子光是保持平衡就很不容易。可能又能怎么办?现在她就是他的玩物。 梁鸢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个是。 “乖乖。”霍星流莫名地又用起温柔的调子安抚她,“知道为什么我还不杀你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把姑且把你当成一只猫,又或者是一只小狐狸,即便抓我、挠我,我都能理解,毕竟野性难驯嘛。在我彻底对你失望之前,都会有足够的耐性,原谅你。” 他在她臀上掐了一把,“换做是旁人,被你这样算计背叛,你哪还有命在这里喘气?我嘛,就不同了——是这样,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跪足一整天,而且不发出任何声音,不仅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还会给你一个奖励。” 梁鸢冷哼一声,“不稀罕。” 霍星流眼神一黯,将早就准备好的黑绸布带蒙在她的眼上,“好。我说话算数,是要我的奖励,还是自由,你自己选罢!若真要走,我绝不会拦你。” 梁鸢知道自己被吊在一间屋子的最里间,前面是一块巨幅的八扇山水花鸟琉璃云母屏风,外面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晴天,因为视线被阻绝的关系,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她清楚地听见身边的脚步自近至远,过了一会,远远的听见他说:“请人过来吧。” 正当她心中纳罕这人说话像放屁,一面把自己绑成这样,一面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走?她现在怎么走?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不成!结果被他这话吓出了浑身冷汗—— 糟了,糟了。 不论霍星流看起来多么骄矜英俊,尤其是今日穿了一身月影白织金绣云纹的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好似天上的一轮皎洁明月。可本质上,还是战场上的修罗,是伐楚以来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他既然可以割下别的女子的舌头取悦自己,当然也可以把不吃敬酒的自己用作别处,榨干最后一点用途。 到底还只是十六岁的姑娘,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后便不敢再想了,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 “霍小侯爷。”很快,门外就传来个比脚步声更快的声音,要更年轻些,也是丹阳本地人氏的口音,甚至很熟悉,“昨日席间见小侯爷贪杯,今日便特地又带来了两坛子莲花白。与昨日一样,都是家父的私藏,二十年佳酿。” 是裴少游! 梁鸢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糟糕设想顷刻间烟消云散,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霍星流反复提及的“机会”是什么——原来是他。 明明几日前裴少游就与自己一道出了城,如今折返回来,又出现在霍星流的府上,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他是来找她的。 再一联想昨日霍星流满身酒气,怒火中烧,说喝了什么践行酒,大抵也是裴少游为了得到有关自己的线索,故意讨好为之的。 被口球压了许久的舌头一惊完全恢复了,只要她想,现在就能发出呼救。只要她想,那个温谦如玉的少年就会像救世主般过来,毫不犹豫地带走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喉咙好像堵着一团棉花,梁鸢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请坐。”是霍星流的声音,而且比一开始近了许多,似乎是故意将人引到了离屏风极近的地方。 -- 惩罚是室内露出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天色正好,即便门窗关得很严实,晚秋的屋子还是有些凉。 少女的肤色瓷白,身体舒展成最曼妙的姿态,手腕再次被绑起,高高吊起,悬在上方。因为高度的关系,她只能跪着,膝盖被磨得发红。浑身都遍布着前夜疯狂留下的种种爱痕淤青。长发有些凌乱,大部分都散在身后,只几缕黏在身前,却愈发显得白得地方越白,粉得地方越粉,就连斑驳的伤痕也显眼极了。口中还勒着一块圆形玉石,舌头被压了许久,腮帮子早就不受控制,涎水淌得满下巴都是。 霍星流像打量一件工艺品般细细地打量着此时的梁鸢,从飞扬的眉梢可以看出他对此十分满意,好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解开了她口中的束缚。 “这就是……你、说的……放我自由?”梁鸢狼狈不堪,话也说不利索。 “别急。我和某些人不同,向来说话算话。”他唇角上扬,带着两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 梁鸢对他的许诺兴致缺缺,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懒。不知为什么,身心都很疲惫,甚至心底一直隐隐有个声音在说:算了算了。左右都赢不了这个人,与其不断的做无用功,倒不如作罢,生也好,死也罢,全凭胜者处置就是。 她脑子好乱,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狂跳。回过神来,下巴已经被冰凉的手指捏住了。 眉目俊朗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气定神闲道,“不过,放你走之前,我要确定几件事。” 左不过是又想出了些什么折辱自己的法子罢,梁鸢在心里猜着。胳膊被长久地吊起,这会已经感觉到酸麻不适了。现在自己赤身裸体,一败涂地地被他随意摆弄,难道还不够吗? 还想怎样。 “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用说,是或者不是。” 这样简单的规则倒是另梁鸢出乎意料,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霍星流权当她默认,继续道:“因为你知道我暗中图谋连城璧,所以觉得我这些日子对你好,都只是利用。是不是?” 梁鸢是倔脾气,即便隐隐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真情,到了这时哪里还肯改口,犟着脖子,毫不犹豫的说是。 “你对我,一直都是逢场作戏。是不是?” “是。” “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不论付出什么,牺牲什么,你都不在乎。是不是?” “是。” “即便是身体发肤,即便是尊严气节,也是?” “是。” 霍星流微微眯起眼,露出值得玩味的笑意,“很好。”似乎并不生气。 他在她面前踱步,视线像蛇般在赤裸的胴体上游走,像在欣赏一件美好的器皿。从身前走到身后,扶住了她的腰,强迫她将上身挺直,“累么?” 废话。光是跪着就算了,还要将双臂高高吊起,前一晚又那样被折磨过,这会子光是保持平衡就很不容易。可能又能怎么办?现在她就是他的玩物。 梁鸢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个是。 “乖乖。”霍星流莫名地又用起温柔的调子安抚她,“知道为什么我还不杀你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把姑且把你当成一只猫,又或者是一只小狐狸,即便抓我、挠我,我都能理解,毕竟野性难驯嘛。在我彻底对你失望之前,都会有足够的耐性,原谅你。” 他在她臀上掐了一把,“换做是旁人,被你这样算计背叛,你哪还有命在这里喘气?我嘛,就不同了——是这样,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跪足一整天,而且不发出任何声音,不仅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还会给你一个奖励。” 梁鸢冷哼一声,“不稀罕。” 霍星流眼神一黯,将早就准备好的黑绸布带蒙在她的眼上,“好。我说话算数,是要我的奖励,还是自由,你自己选罢!若真要走,我绝不会拦你。” 梁鸢知道自己被吊在一间屋子的最里间,前面是一块巨幅的八扇山水花鸟琉璃云母屏风,外面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晴天,因为视线被阻绝的关系,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她清楚地听见身边的脚步自近至远,过了一会,远远的听见他说:“请人过来吧。” 正当她心中纳罕这人说话像放屁,一面把自己绑成这样,一面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走?她现在怎么走?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不成!结果被他这话吓出了浑身冷汗—— 糟了,糟了。 不论霍星流看起来多么骄矜英俊,尤其是今日穿了一身月影白织金绣云纹的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好似天上的一轮皎洁明月。可本质上,还是战场上的修罗,是伐楚以来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他既然可以割下别的女子的舌头取悦自己,当然也可以把不吃敬酒的自己用作别处,榨干最后一点用途。 到底还只是十六岁的姑娘,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后便不敢再想了,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 “霍小侯爷。”很快,门外就传来个比脚步声更快的声音,要更年轻些,也是丹阳本地人氏的口音,甚至很熟悉,“昨日席间见小侯爷贪杯,今日便特地又带来了两坛子莲花白。与昨日一样,都是家父的私藏,二十年佳酿。” 是裴少游! 梁鸢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糟糕设想顷刻间烟消云散,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霍星流反复提及的“机会”是什么——原来是他。 明明几日前裴少游就与自己一道出了城,如今折返回来,又出现在霍星流的府上,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他是来找她的。 再一联想昨日霍星流满身酒气,怒火中烧,说喝了什么践行酒,大抵也是裴少游为了得到有关自己的线索,故意讨好为之的。 被口球压了许久的舌头一惊完全恢复了,只要她想,现在就能发出呼救。只要她想,那个温谦如玉的少年就会像救世主般过来,毫不犹豫地带走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喉咙好像堵着一团棉花,梁鸢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请坐。”是霍星流的声音,而且比一开始近了许多,似乎是故意将人引到了离屏风极近的地方。 -- 她不愿意 “霍小侯爷请我来,是因为昨日在下的请求有了眉目么?”裴少游是直性子,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暂时还没有。”霍星流笑眯眯地,“不过已经叫人去查了。还请裴小郎多多见谅,我公务繁忙,其他的人事实在记不大清,还是早上问过了才知道。啧……这酒,却很不错。对了,昨日的宴席上我到忘了问,你是裴家正经嫡出的小少爷,怎么会无端端的想问我讨个伶人呢?” “呃……” 迟疑了片刻,少年才道,“实不相瞒,在下几日前与小狸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在下遗落了一件重要的信物,所以不论如何,也想见她一面,找回失物。” “哦?是什么东西?” “是一串红竹石手串。手串本身并不贵重,但那是我母家的信物,此番我北上赴齐,正是要去母家,所以……” 霍星流了然,截断了他的话,“所以到底是要找东西,还是要找人?” 裴少游猛地一怔,因为不擅长撒谎,所以很快涨红了脸,犹豫了许久,才说,“要东西。也,要人。” 霍星流笑了,与对梁鸢笑时不同,他此时的笑中尽是高傲不屑,显然是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充满鄙夷:“虽说裴家在这小半年里为我军出了不少力,这段日子也多亏了你父亲联合其他商家做出表率,才如此之快的安定了民心。论理说,这点小事,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可是……” 他话锋一转道,“你毕竟是楚人,那位小狸姑娘从前是宫中伶人,自然也是楚人。你二人莫名其妙见过,又相约要远赴别国。虽不知是什么原因,所以…作为一方将领,恕我不能准许。” “……小侯爷的意思是,怀疑我与那位姑娘是细作?!” “不,不。小郎君你的身份贵重,又有那样明事理的父母,我自然相信你。只是那位原本在我府中的女子尚且不明,万一她对我怀恨在心,日后酿成大祸呢?何况你说她一定在我府上,我却一概不知,若真是如此,那她八成是潜在何处了。莫说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我也不能给你。” “小侯爷!” 裴少游倒抽一口气,脸上红涨得更深一层,身体却因为愤慨而微微颤抖,“你这未免太——强词夺理了!” 霍星流见他这样激动,只是耸耸肩,然后倨傲地一扬下巴,用满怀着笑意却无比冷漠的调子说道:“阁下来我的府上,字字句句都在要我的人,究竟是谁更蛮横无理?” 裴少游语塞。 好一会儿,才又改口道,“对不住。其实,我…我刚才撒谎了……”他鼓足了勇气,在袖底下的那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其实,我是对、对小狸姑娘一见钟情,因为…因为心悦于她,才将信物交给了她。还请侯爷看在家父的份上,也看在我是小辈的份上,成全我罢!” …… 霍星流额上绷出了两根非常明显的青筋:只是大了五岁而已,这样摆出一副年轻后生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他原在想该用什么话术还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安静。 一旦面前的少年闭嘴,四周就变得好安静,只偶尔有风揉过枝丫的沙沙细响。屏风就在半只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而在这扇巨大精美的障碍物之后。应该有一样更鲜活、更灵动、更美丽的存在才是。 看来,她不愿意啊。 一旦想到这一点,心中那点怒气很快就荡然无存。霍星流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双手交迭,十指交互穿插,笑着说道:“若是真心喜欢,怎么一开始不说呢?裴小郎君,你的确还是……太年轻了。” 裴少游噎住,随后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挫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定定地望着他:“小狸姑娘她……” 他捏紧了袖角,露出不情愿的样子,艰难的开口,“……她很喜欢你。希望你即便是念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往后,不要再苛待她、伤害她了……” 不光是霍星流一惊,甚至没来得及在心中反驳他那全无根据的后一句污蔑;就连在屏风之后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切的梁鸢也惊讶不已,差一点,已经到嗓子眼的声音就要脱口而出了。 不同的是,霍星流很快喜形于色,连眉梢都在雀跃,不过仅仅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按捺下去:“这点你大可放心。若她坦荡清白,问过也就罢了。至于你说的这些,我可……一点都不在乎。” 这样大言不惭的说,却故意手抖,将茶水撒在袍角,随后言正名顺的起身说要去更衣。 裴少游不疑有他,起身同他告辞,眉宇间尽显失意,“不打搅小侯爷,在下告辞。” “欸——”霍星流笑眯眯留住他,先是走去门外吩咐了两句随从,再折回来道,“念在这两坛莲花白,我也不该教小郎君空手而归。虽然人不好找,但那手串贵重非常,怎么也要着人去尽力一找。还是再等一等罢!” 裴少游想再说些什么,可霍星流已经比了手,不仅仅是作为主人,更是作为将军,淡淡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力。他只好又坐回去。 “对了。”好像是无意,霍星流在去到屏风另一面之前又提起,“我最近得了一件非常珍爱的宝贝,就放在这屏风之后,他日等到时机合适,定邀小郎君共赏。只是今日,还请见谅。” 裴少游知书达理,极重礼教,听他如此说,将原本就很规矩的姿势摆得更端正,只当是纨绔子弟喜欢的什么稀奇玩意,并不好奇,点点头目送他走进去:“好。” -- 躲在屏风后被爆炒(露出h) 英俊高大的男人走到屏风后,很快脱了外衫,随意挂到了一侧。像是无视了仅在咫尺的、赤裸的美丽少女。然后是腰带,再是中衣。一件又一件,不仅是被打湿的两件,里面完好的里衣也被脱下。 最后只剩下裈裤,劲瘦的腰,宽厚的肩,无比流畅健壮的上身展露无疑,胸侧、肩头有几道旧疤,却令他过分完美的脸庞显得刚武潇洒。他靠近她,没有着急先吻,而是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凝望着她惊慌无措,甚至还闪着泪花的双眼,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气声说:“乖乖,现在让我吃你的舌头,我就保证肏你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梁鸢已经懵了。 她明明从未向裴少游提起过霍星流,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看到有一眼就看透人心的能力? 即便此时此刻,她也不认为自己喜欢霍星流。可如果把喜欢当做答案的话,这些时日以来的种种,就都有了最合理的解答。 为什么逃走的时候要多此一举偷走他的香丸;为什么一样麝兰香在他的身上就令自己无比安心,自己佩戴去毫无作用,在那个凄迷雨夜里,她整夜都做着怪梦;为什么察觉被追踪,没有挣扎到最后一刻就放弃了,甚至还有一丝不明不白的期待;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救星就在一屏之隔处,只要发出细微的呼救,不论多么狼狈,也会被那个谦谦如玉的少年当做无辜受害者救走,寻得个安心的归处,可以被珍视、被保护,却要乖乖地张嘴,享受着有清苦茶香的缠绵湿吻,奇妙的快感让她忍住不住想咿唔呻吟,理智却让她清醒地克制住了。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霍星流? 明知道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得愚蠢又可笑,还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恩惠而为一个男人动心吗? “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自己又喜欢他什么呢?梁鸢想不出所以然,只觉得惶恐又委屈,很快吻就便的湿湿咸咸——因为泪流了下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发觉原来心也可以不由己。 她是即便错了也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即便这会子模模糊糊清楚了自己的情愫,也不肯认,反而恼羞成怒,张口就咬住了还在吻自己唇角的那张嘴,上下齿用力地一挫,血立刻涌出来。 “嘶——”因为压低了声音,抽气也只能断断续续。霍星流舔了舔嘴角的伤,“这是你第几回咬我了?” 梁鸢气鼓鼓一别脸,不理他。 结果他也没生气,只是把吊起的绳子收短了许多,迫使她从跪变成了站。因为保持了同一个姿势太久,梁鸢刚起来几乎站不住,双腿又软又麻,若不是被绳子牵引着,只怕下一刻就要跌倒。 好在很快就被一只有力地大手扶住,另一只手则捞住了一条腿,她便以一种极其羞耻的、门户大开的姿势暴露在朗朗晴日中。少女的大腿光洁细嫩,根部泛着涟涟水光——明明都还没有碰过,身体的渴望就在叫嚣了。 霍星流的个子太高,站着进入需要屈腿才顶得进去。就是这样想起来就有些滑稽的姿势,猛地一捅进来,梁鸢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钉起的标本,丝毫不能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交合处在因为异物的进入而带来猛烈的快感。 好深……太深了…… 可能因为一开始就湿透了的关系,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被顶到了深处。只是情形特殊,他运作的很克制,仅仅凭借优越的本钱在来回抽送。 梁鸢浑身都麻了,眼神跟着也软,无力地依偎在霍星流怀里,小屁股开始无意识地迎合。 明明是无耻下流的事情,却这么令人销魂蚀骨。 蜜穴被粗长的性器破开,撑得又圆又满,粉嫩的蚌肉在抽插下变成诱人的深红,不断地有透明的粘液体液往外流,沿着腿根一直滑到了小腿。 梁鸢没能坚持多久,身体就开始颤抖,有了绝顶的前兆。嘴巴却被大手紧紧捂住,不许她漏出一丝声音。男人先是在耳廓上舔了一口,才轻声道:“不许出声,不然我就把你让给他。” 意乱情迷时根本计较不了许多,送给谁不要紧,她只是想要更多。因为被捂住,反而可以发出压抑的喘息,下身的花穴不断地收缩绞紧,想要把那根性器吞得更深更里。 不多一时,就颤抖着丢了一回。 霍星流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姑娘,大动作地开开合合,高潮后的甬道包裹得极紧,敏感又湿软,即便动作已经尽量地克制,还是有细微的暧昧水声。 在这种情形下,心理的满足远胜过单纯交媾带来的快感。霍星流并不是真的想让她难堪,料想着快要失控,连忙又退出来,改成用手撸,快速套弄了好一会,等总算有了几分精意,才在小姑娘渴求的眼神里再一次插入。 梁鸢大口大口的喘气,意识都快涣散了,其实这一回远没有昨夜来的酣畅淋漓,可正是这样隐秘又压抑,带来的快感与从前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将将丢过一回,又在并不激烈的抽送中到达了一个更甚的顶峰。 她这样热情,霍星流哪里还把持的住,揽着她的腰深深地射了进去。又在她情动之后悍然的红唇上吻了吻。 他没有再说话,利落地换了身备用的衣裳,再拿起环佩香囊一一带回。从香囊中取出了一枚小香片,用指腹碾碎了,擦了些她遍布白浊的腿间,又往涂在自己掌心,浓郁的麝兰香味很快盖过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淫靡气息。 霍星流又成了那个骄矜高贵的小侯爷,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 -- 别无他选 γúzんáιщеη.©ом 原本霍星流是想着送走了裴家的小郎君,就把他的小狐狸放出来。这两日她吃了不少苦头,方才的缄默乖巧也是最合他心意的答案。 可是—— 那裴少游忽然改了主意,死活不肯收回自己的手串,只叫他留着,哪一日再还给小狸姑娘,说是叫她做护身符。 为了感念这一片好心,霍星流又多罚了梁鸢两个时辰,直到入夜才把她放下来。 当时解下绳子,一双细白的腕已经被勒出深深红痕。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深深浅浅的暧昧吻痕。大腿间的白浊早已干了,洗得时候被打湿就变得格外滑润,反复搓了好几遍才弄干净,梁鸢羞得恨不能溺死自己—— 但也只是想想,她像只雨天被打湿弄脏的小动物,被好心人捡回去之后细心地清理,动作又温柔又仔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每次都很享受。也是因为这样,有时候做得太激烈,难免会心存怨恨,可事后被揉一揉摸一摸,便不想计较了。 之后大吃了一顿,嚼肉的时候眼皮子就有些睁不开,还是吃了整整两碟子肉,最后扶着滚圆的肚子就仰头大睡。霍星流不大敢睡,看了半宿公文,结果被鼾声吵得哭笑不得,到底将门闩好,同她一并躺下休息。 翌日他睁眼,腰上架着一双腿,被子全被嚯嚯走了,床上打横躺着个物种不明的球状物体。 “……”女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霍星流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不,一定只有他的小狐狸才这么可爱。 他过去把那一大团抱起,摸索到她的小脑袋,用胳膊托住了。 “霍星流。” …… 动作微微一僵。 听她语气不大好,满心欢喜难免凉了大半,“怎么了。” “霍星流……” 又是一声,要比上一遍轻许多,霍星流也是这才听出来是她在梦呓,心中顿时感慨良多。自己竟会为一个姑娘牵肠挂肚,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喜怒哀乐。明明他一辈子都不想成家的,可他实在太喜欢她了,只要可以拥有她,什么法子都可以。 “霍星流……” 像是感觉到了体温,梁鸢主动从温暖的衾被中钻出来,竟一伸臂,用从没有过的娇软姿态抱过了去。 并不是她没有这样过,可和从前的虚与委蛇不同,睡梦之中的人不会撒谎。 霍星流之所以对梁鸢那般包容,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她的迟钝和口是心非,知道她并非如自己所说那般冷漠无情。 啧,果然强扭的瓜也挺甜。 他还想着,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她绸子般的长发,昨夜细细洗过,打了两遍胰子,又梳过花油,现在还飘着淡淡桂花香。 结果怀里的人醒了,「噌」地挣脱了他的双臂,动作飞快地拢起被子一直后退,最后瑟缩在最角落。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充满了戒备,“你干嘛?!” 习惯了。 霍星流耸耸肩,“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梁鸢绷着脸,不再理他,默默抓了衣服穿。她实在心里乱,昨天因为羞辱刺激而来的几分喜欢早退却了,这会子她见了他就很烦。 咕噜咕噜…… 肚子很不是时候的发出了声响,果然昨天太累,还是吃少了。她还记得桌上有一道脆皮乳鸽,可惜摆得远,又实在困也累,只吃了一只腿就没再动过。 现在想想,真可惜。 “起来吧。过一会子把药喝了,带你出去下馆子。”霍星流也很快穿好衣裳,去外面拿早备好的睡,招呼她来洗漱。 “我不要喝药。”洗过脸,梁鸢憋出这样一句。 那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若不是这每天一份,雷打不动的苦汤,说不定她会再呆些时候再跑。 “不行。这是调养你身体的,必须喝足一个月。”霍星流没给任何余地,“这两日的要格外苦些,因为你之前少喝了两回,只能加倍找补回来。” “……”这真的不是报复吗! “乖了。大夫说你体虚宫寒,须得内服外用,在饮食用药上多多精益,调养个一两年才会好。你难道想每次来月事都疼?” 梁鸢一时僵住了,红着脸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你怎么说这些……大男人……羞也不羞。” “这有什么?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不就会有癸水,你们生来就有的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觉得羞。”他大喇喇坐在绣凳上,弓着腰,伸手去拉她,“当然了,这药的副作用是避子,对你我也有好处。你要真的想给我生,那我立刻就让医者去换贴不苦的。” 梁鸢连忙摇头 ,“不用你麻烦,我喝就是了。” 好在霍星流果然说话算话,昨日的事情一过,他便既往不咎了,虽然药汤苦得厉害,但有琥珀糖和甜枣儿,不至于太煎熬。 “走罢。我知道前两日有家风评不错的馆子重新开张,原就说好了要去捧场。”说话间,霍星流已经换好了衣裳。是一身利落素色大襟,只护领处绣了一株君子兰,愈发显得清举爽朗。 梁鸢却没动,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后都不会关我了吗?” 霍星流只是笑,“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呢,寻常百姓出入城邑,需要一样东西,叫路引。须得有这样东西,在出入城门时交给守城的官兵,方可放行。” 梁鸢惊讶地瞪大的了眼睛,旋即意识到自己筹谋大半个月的逃跑计划竟如此仓促愚蠢,脸又烧红许多。 他继续道,“那日我醒来发觉你不见,第一时间就下令禁严各个城门。若你藏在城中,我就掘地叁尺,若你想逃出丹阳,我照样可以抓到踪迹。我看了前夜的出城记录,并无遗漏,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裴家的小少爷要北上访亲,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是城中望族,并未细查便放行了。再在城门附近的酒馆茶楼一问,有不少人都看见你这美丽少女堂而皇之上了他的马车。再算算马车脚程,一夜至多叁十五十里。加上你这张脸太美丽,颈上又有伤,想找你实在太简单了。如果我说得这样明白,你还不能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插翅难飞的话,死也是活该。” 霍星流一直保持从容不迫的微笑,用带着两分危险气息的语调说,“除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 天命之上 自从被抓回来以后,梁鸢消沉许多。从前还会装一装乖巧,现在撕破脸就不肯演了,成天死气沉沉的一张脸,笑也不肯笑。但她脸皮也厚,霍星流不杀她,她也不寻死,平日给她好吃好喝,她照单全收,明摆着把没心没肺、厚颜无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个性如此,一心要做高飞的鸱鸟,却被拔光了羽毛关进笼子,哪里受得了。 入秋之后天凉得很快,一直呆在楚地倒没什么,可霍星流有别的打算,于是抽空带她去添些秋冬衣裳。原本心情不错,结果上了马车就只看着小姑娘呆呆地坐在角落,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一片小小的车帘上,再好的兴致也被打消许多。 “你——”他调整了下语气,令自己不至于张口就是发难,“你是觉得现在在坐牢?” 梁鸢扶了扶绾发的木簪,她的眉眼生得浓艳,一颦一簇都显得尤其动人。这会微微垂下脸,眉头一拢,满脸都写着委屈。她就是有这样敏锐的觉察,每次都在他爆发的边缘徘徊却又安然无恙,“我只是觉得衣裳首饰都没意思。” 霍星流觉得她这样恃美生娇很不好,可就是架不住,冲她招了招手,语气不觉地放轻了:“过来。”见她装聋,又催了一声,”嗯?” 缩在角落的少女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了身子,靠进他怀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姣好的脸蛋上,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就这样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梁鸢说这话时还在看着他,她的眼睫很浓,所以颤抖时也很明显,“可是,所以呢?你对我的喜欢,就像喜欢一只小猫儿小狗儿,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还要利用权势逼着我件件有回应。你觉得这是喜欢吗?你只是想征服我,想驯化我,想要我乖乖趴在你身边罢了。” “我不否认。这世上人有千万种,我生来就喜欢强权霸道,不光是你,我希望天下人都臣服在我脚下。但,和旁人不同的是,我独独只怜爱、疼惜你一人,难道你感觉不到?这些日子你作天作地,合该死上多少回,我都还容着你纵着你,你应该心里有数。” “你是秦国的小侯爷,是将军,是功臣,自然有大把的闲情逸致在喜欢的女子身上消磨。可我呢?你觉得我不久前才国破家亡,难道这会子就开始做那些怀春美梦,心无芥蒂地想着如何将自己托付他人么?”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霍星流一扬眉,改做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用视线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倘若你一心只想做菟丝花,与那些徒有姿容的美人一般毫无灵魂,我不会这样上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要你当供人赏玩的花,你该是临风引凰的青梧。也不要你当簇拥明月的星子,应当做被顶礼膜拜的金乌。你要去追求那片伴你出生的烂晚霞,应证世人所说的「天命所归」。只不过——” 霍星流一字一顿道,“我在天命之上。” “……” 梁鸢被迫只能看着男人英朗的脸,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躁动,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很快,她就觉得被捧着的双颊变得无比火热,“这……算什么……” 她从来都是孤独的,从前在禁庭中默默无闻,即便出来了这广阔天地,因为这一片野心,多也会像当初梁同姝那样,嘲笑自己是痴人说梦。何况是霍星流—— 明明自己在他面前做尽了蠢事,到了现在还愿意理解自己,赏识自己么?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让心跳慢下来,作势不耐烦地拂开他手,嘟囔着,“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霍星流不言,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我向来言而有信,既然那日你做到了我的要求,奖励自然会有。” 是那把真正的匕首。刀鞘上刻着舒卷的枝叶和莲花纹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古朴无华。匕身青光茫茫,带着开锋见血后的凛然杀意。它沉默而肃穆,握在手中,好像握住了一段久远的岁月。 “我听闻楚地的冬并不大冷,如果你早些放下芥蒂,应该能猜得到我带你添衣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卖关子,“你还太年轻,诸多事物半懂不懂,若我不在,莫是面圣,怕是去也去不到燕国。” 梁鸢脸色一白,关于青莲匕的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过,“你怎么会知道……”即便是和裴少游,她也是撒谎说要去齐国的才是。 “这不是很简单么。你巴巴儿想求它,到手之后立刻就逃了。一个亡国的宗室女,带着王家的信物能去做什么?虽说机会渺茫,但燕国毕竟为帝,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她彻底败下阵来,“你的确很高明。” 霍星流对她的心悦诚服很满意,“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一样样教你。” 梁鸢觉得好笑又无奈,两弯细细的眉一皱,“是秦人都这样好为人师,还是只有你这样?” “都不。我只独独对你如此。” 她不仅皱眉,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夸张地摸胳膊发抖,“你倒不如骂我,这样说话好恶心。” ……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长嘴,可能会更讨人喜欢?” “是吗?”梁鸢又摆出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你醋性这么大,我若真的那么讨人喜欢,不是先将你气死了。” 霍星流被气笑,“你倒不是一窍不通。”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起身子就好热,心跳也在加速。梁鸢模模糊糊觉得一定和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温柔有关,所以又挪远了,一把子将车帘掀起,只留给他一双通红的耳背,吹风去了。 街道行人如织,车水马龙,风中似有淡淡的金桂花香。她枕着胳膊,全无目的地打量来往景色,心却还是跳地好快好快。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紧接着肩上多了一只手,没来及反应就被拽了回去。 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霸道又缠绵,软软的唇瓣却有不容人抗拒的压迫力,下意识想退,可很手立刻就被扣住梁鸢呼吸着他温热的呼吸,一时意乱情迷,主动仰起脸,照着压过来的唇轻轻地吮了一下。结果尝到了奇怪的甜味,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下接着一下,像中了欲罢不能的毒。 ——他身上真的好香。 -- 她不喜欢 虽然自己原先的计划失败了,可目的还是达到了,说是殊途同归也不无不可。虽然梁鸢始终认为霍星流目的不纯,什么「奖励」不「奖励」,只不过是狼子野心的人想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罢了。 就像他所说,自己还太年轻浅薄,一个人的话能不能去到燕国,见到皇帝都难说,遑论什么复国、前途。 不过自己作为正经八百的楚国王室后代,也是面圣时比匕首更重要的一件信物,所以他也需要自己。 认定了彼此是合作关系,梁鸢也就不再觉得自己是笼中雀了,而是一只风筝,可以尽可能地飞高飞远,只是总会有根线被掌握在别人手中。 虽然霍星流没有准确的说何时启程,可自从知道了有一日要去燕国,梁鸢每天闲时就想着要收拾些什么行李。 可她孤家寡人一个,数来数去也没什么值得特地收拾。最后就把主意打到了霍星流身上,她实在太期待即将到来的旅途了,以至于无论如何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先是去衣橱挑了两件他的自己平时看得还顺眼的衣服,报出来试图迭好,结果变成一团乱糟糟的步,只好胡乱又塞回去。最后不知不觉逛到正卧后的抱厦,那一般是霍星流闲时读书务公呆的地方,关乎军情政要的情报他都随身携带,如今人不在,只堆着一些杂书。 她百无聊赖地走过去,坐在他平时坐的玫瑰椅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 《花营锦阵》 这名儿倒是有趣,梁鸢没多想,随意一翻开,赫然便见里面画着一男一女正在卧榻上缠绵,空白处有词云: 狂狼太过,唤佳人侧卧,隔山取火。摩玉乳,双手前攀。起金莲,把一枝斜度。桃腮转贴吮朱唇,乱曳香股。好似玉连环,到处牵连,谁能解破? 她“唰——”就红了脸,本能地又把书合上,吓得小心脏也砰砰乱跳。 这画、这词未免也……太露骨,太放浪了!即便她是经过事的,也有些接受不了这样过于直白的内容。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把书重新打开,飞快的翻阅了一下,发觉里面色彩鲜艳、内容详实,章章片片都十分精彩。 梁鸢没好意思细看,把书又塞了回去。 但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抱着一种“肯定不止这一本”的念头在堆成山的书堆里搜巡。果不其然,叫她真又找到了叁四本。 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是画,有的是字,有的只寥寥配了几副随笔。她匆匆地翻,里面多是些狂狼的言词,偶尔停下来仔细看上那么几页,惹得满面羞红又搁下去。这样翻了两本,到了最后一本匆匆扫过时,却发现了里面有些格外显眼的朱色笔迹,不大像是原书上的。 于是慢了下来,重新翻了几遍,停在其中一页上。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本与其他几本大不相同。其他几本多是书画艳情,这本却不是供人赏阅,而是正经八百的房中止要,内容五花八门,当中被圈圈点点批示许多。她所暂居的这一处是原楚国文臣宅邸,里头的大半东西都属于原主,可字上的墨迹很新,实在不像是久远的遗留。 梁鸢有了了不得的发现,便把其他几本都放回原处,专心读起手上这一本来。经过一一比照,愈发确定了这就是霍星流的手笔,因为关于圈注标记的内容,她都和他做过。尤其那日她被吊在屏风后,他用的手法就是这里面有关“绳缚”中的一段技巧。不过那一段内容的边上有一行小字: 她不喜欢。 ……她?也就是……我么。梁鸢想那日自己入夜了才被放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大哭了一场,手被吊得没了知觉,就算是现在,腕上还有浅浅的红痕,正是那时留下的。不过也没有真的那么伤心,因为后来肚子里一有食儿就忘了。他……竟这么当真么? 她盯着这四个小字翻来覆去的看,心里滋味非常,是从没有过的甜蜜欢喜。 梁鸢对感情格外迟钝,即便是对母亲的眷恋也是等到她离去之后才追悔莫及。对霍星流亦是,纵然相处的这些时日有过一些心动情愫,可远都不如这一刻来的真实汹涌。比起那些挂在嘴上的许诺告白,远不如这几个封藏在书页间的字来地真情意切。 她原想再往后看一看,在书里添个一句两句,可转念一想,他是那样骄矜自傲的人,若这样私隐的秘密被发觉,不知要恼羞成怒成什么样子。再者,这会子写了,往后不就再也看不见他写这些了么?罢了罢了,时候不早,还是先将这书收回去吧。 等梁鸢收拾好抱厦一切,正出门,便见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 没得心虚腿软,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失去平衡,直直往前栽去—— 自然是被一双臂稳稳接住了。 她又觉得欢喜,藏不住的雀跃眉梢扬起来,举着盈盈笑眼望过去。结果迎上一张冷漠又戒备的脸,霍星流拧着眉,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没好气道:“你去这里头做什么?” 梁鸢既不生气也不失落,仍是一副乖巧样子:“想去找点书看。结果找了一圈没什么入眼的,便出来。只不过……把你书案弄乱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霍星流进到内室扫了一眼,见里面的确乱糟糟被翻过一遍,猜忌才被打消大半,眉稍稍舒展开来:“这没什么。若这里没有,去书房那边找些。”略一顿,才又道,“寻本喜欢的,晚些我会叫人给你送吃食。你就呆在这里,知道么?” 她听出古怪,这才发觉他眉宇间的重重心事似不全是为了自己,便追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还是…来了什么人?” 他只含糊说没什么,“一些政事,会有人来。你不必管,好好呆着就是。” -- 世子 “小狸姑娘,小狸姑娘!大事不好了!” 梁鸢才吃了两杯香茶,正闲适地卧在榻上,借着灯读书,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桑枝。她觉得奇怪,便叫人进来,“出了什么事?” “我方才去送酒,见世子殿下从袖间掉出一个脏污的荷包,那个原是小侯爷的,但后来就给姑娘你呀。只不是为什么,原是给姑娘装里银钱的,里面却很浓的麝兰香,且还是是小侯爷独有的那一味。我一见就觉得古怪,也没有别的注意,只能请姑娘想想办法了!” “……” 梁鸢一头雾水,搁下书坐起来,“你先别急,一样一样说。世子?是你们秦国的世子……唔,好像叫顾野。是么?” “是。他是奉了王命过来接管荆地的。昨儿夜里入的城,今日便走马上任了。他一来,小侯爷就没有好日子过啦。我早知道这回小侯爷立了大功,却不知殿下会拿出这种东西……也不知要如何发难,还请姑娘好好想想,那个香包是如何遗落的,必要的时候,也请姑娘千万要出面去救小侯爷!” 梁鸢曾听霍星流抱怨过,知道桑枝是他母亲在大半年前硬送过来的丫鬟,只是若不是有了自己,桑枝还在驻地那里帮着浣衣。既是家养的婢女,知道多些,关切多些也不奇怪。至于那个香包,自然是逃跑的途中遗落的。 不过光是这些,她仍不能理解,“只是一个荷包,我是还是他的有什么紧要?难不成那香丸有什么古怪?” “不是香丸古怪,是世子殿下古怪!这里头叁言两语说不清……我们先过去吧!” 梁鸢被火急火燎地拉走,只草草趿了鞋就奔了出去。虽然不太明白其中恩怨,但多少也猜得出来,左右不过是男人之间的妒忌心—— 自叁年前攻楚起,顾野这个名号就十分响亮,可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将自己宣扬的如何如何,实际上只打过几场无关痛痒的小仗。而楚国地势低洼,地形奇险,有几处城邑易守难攻,起先的楚王尚且有心,选了忠诚勇敢的将士去应对,使得秦人久攻不下,士气高涨,楚宫之中夜夜笙歌,说是为了远方的士兵庆贺。结果好景不长,这样的美梦便被一个年纪轻轻,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秦国小将击碎了: 霍星流。 这个成为叁年来所有楚人梦魇的名字,在梁鸢亲眼见到之前,一直觉得即便不是个叁头六臂的妖怪,也应该是个凶神恶煞的修罗。后来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名字,竟是因为说什么要做自己夫主。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又是……又是在那种时候。 或许从相遇起,就注定了霍星流会成为于她来说最独特的存在。 短短一程路,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还是被一声瓷器破裂的脆响拉回现实。 “大胆!” 凉亭间拢共有叁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笔挺地立在一旁,安静又肃杀。而说话的是另一个站着的,一身玄袍,砸完了东西就负手而立,姿态高高在上:“霍青,你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该当何罪!” “臣不敢。”本就单膝跪地的霍星流放下了另一条腿,语气亦是她从未听见过的卑微,身体深深地俯低。曾经那样孤高骄矜的一双眼,此时被埋在一片阴霾中。 “呵。你不敢?那这香囊作何解释?这一味麝兰香是你母亲盲眼之前独独为你一人调制的,普天之下只有你有,这叁年越用越少,你向来珍视爱重,不可能舍得赠给旁人。若不是你昨夜去过驿站,又怎会留下这个?!” 昨夜?昨天霍星流得闲,整日都陪着自己,早晚一道用了东西,后来她躺着,他就在里间看东西。后来自己迷迷糊糊睡着,结果没多久就被某个突发兽性的人以某种方式弄醒了,一直折腾到天亮。这样想想,她想起他要走时依依不舍,却说不得不去,原来是来了这样一尊大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鸢很快明白了此时霍星流的处境,不等桑枝开口,就拉着她先往月洞门后躲了躲,低声吩咐道:“快,帮我——把我头发、衣服都弄乱,弄烂!” 桑枝不明所以,见少女在揉乱自己头发的同时还照着自己姣好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下,登时在白净的面皮儿上浮现了清晰的五指印,吓得更手足无措了:“姑、姑娘这是做什么?” “想救你主子就快点!” “喔、喔……” “听着,一会儿我往他们那儿跑,你要假装拦我——但不能真的挡着我,知道了?” 桑枝听不懂,但是一一照做了。 顾野居高临下,看着在自己面前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佝偻身影,心中无限畅快。正想着要如何发难,却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哭喊:“世子殿下,救救我!求求世子殿下开恩,救救我吧!” 亭中叁人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正竭力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怪人,不让她走进,可那少女执念极大,挣扎间还是很快跑了过来。 近看才发现是个妙龄女子,只是形容狼狈,披头散发不说,脸上还有鲜红的指痕。即便此时哭得很凶,却不能掩盖生来的美丽,乍看也美得令人心惊肉跳。 那少女唇色苍白,脸上却又是诡异的红晕,一把子扑倒顾野脚边,死死抱住不放:“我知道世子殿下宽仁慈心,多亏您了才教无辜的楚国百姓能安居乐业,民女斗胆,求……” 她话未说完,便觉得衣领上多了一只手,旋即就被极大的力气强行扯开。那个一直守在角落,沉默的像刀的瘦高男人把她掷去一边,冷冷的说:“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梁鸢这才看见瘦高男人的脸,约莫叁十五上下,留着稀疏的山羊须,身材清瘦,脸上有极深刻的纹路,一双眼沉静、冰冷,如他的语气一样,是毫无感情的利器。 她从未体会过如此压迫的肃杀之气,本能地吓出一背冷汗,酝酿好的情绪也断了,一滴假惺惺的泪珠儿挂在脸上,却没有再说话的勇气。 “须卓,放下。”顾野却对手下的贸然举动很不满,皱着眉发令,“不过是个小姑娘,她都这样可怜了,何必再拘什么礼。” 他换了副与方才发难时截然不同的温和态度,冲少女招手,“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 难以想象存稿居然排到了一个礼拜后(叉腰) 所以可以大声说:收藏/珠珠满150会加更,之后每+50也加更。 或者看到很喜欢的彩虹屁(。)都会随机掉落。 -- 美人计 梁鸢从惊惧中回过神,用余光撇了一眼霍星流,发觉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身体崩得极紧,紧到甚至在发抖。她收回视线,用可怜兮兮的姿态膝行过去,再次伏在顾野足下,哭着说道: “我虽出身微贱,却是个清白姑娘。偏这位什么侯爷,将我掳来关在府上,终日狎玩羞辱,把我当畜生当玩物……世子殿下,我虽是楚女,可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宫中乐伎。明明说了除王族将臣以外,百姓皆无罪,为什么我要受这种折磨?求求殿下,救救我!” 她像是怕他不信,展示起脸上的伤,“不光是这些,身上、腿上……哪里都有。光是昨夜,他就……呜呜……昨夜里他又对我百般折磨,直到天亮了才走。我是听婢女说今日会来一个大人物,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试一试……殿下,您会救我吗?” 顾野温存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这个少女是无心,可这番话就是这么巧的印证了霍星流的说辞。虽然这里没有旁人,他若执意要罚也容易,可此时正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把自己丰若神明,哪里肯亲自破坏这个形象。 罢了,反正这回来只为了收虎符。不论如何,他霍星流还是为了大秦立下了赫赫功劳,再不忿,也不能要了他的命,罚多罚少,没什么大差。 顾野没多想,爽快地做了顺水人情。温柔地摸了摸哭泣着的少女的头发,慢悠悠道:“霍青,你这个将军,做得很好啊!我大秦军法明文规定,不许惊扰无辜百姓,不可杀烧抢掠。你身为统帅,不以身作则就罢了,居然以身犯禁?” 他微微颔首,“须卓。收了他的兵符,再罚四十军棍。明日将此时宣表军中,以儆效尤。对了——” 一指那瘦高男人,“你一会亲自动手。” 霍星流深深稽首,不是因为感念主上恩德,而是怕自己再看一眼顾野的脏手放在他的小姑娘头上,忍不住就要杀了他,“臣知错。” “你叫什么名字?”顾野心情不错,重新坐下了,打量起小猫似的少女。 “小狸。我叫小狸。”少女乖巧的回话,眼泪却还是在掉,“殿下,您能放我自由吗?若是不能……” “不行!” 不等梁鸢说完,一直沉默的霍星流却开口了。他仍是跪着,态度却很坚决,“不能让她走。” 梁鸢没想到他还会在这时火上浇油,偷偷瞪了他一眼,立刻抢话道:“不过是摔了你一盒香丸,究竟要斤斤计较到什么时候!如今世子殿下在,你还敢放肆么?!” 顾野知道霍星流对香丸极其看重,若是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偏是这一样。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被接二连叁这么一搅,原先那点怜香惜玉的性质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纵然跋扈,也懂得权衡利弊,于是只佯作怜爱地拍了拍她满是泪痕的脸蛋儿,“小狸姑娘,虽然我有心为你做主,可你确实弄坏了他极其爱重的东西。也是有错。若我就这样放了你,未免于理不合。要不然,你现在这里再呆些时候,我保证小侯爷不会再欺辱你,等过些时候,我再想法子接你。好不好?” “真的吗?”女孩儿的眼睛乌黑又澄澈,泛着粼粼的水光,当真是我见犹怜。 他说自然,错开眼神看向她身后,问,“听见了么?” 霍星流颔首,应下了。之后才起身,像主人一样吩咐,“叫个人来,带小狸姑娘去沐濯更衣,好生伺候着。” 梁鸢双手合十,向他拜了又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四十下听起来不多,可行刑者是大秦第一武师须卓。绕是霍星流年轻力壮,也没清醒的抗过去,足足昏了两日,才醒了。 睁眼便是光影斑驳的绡纱窗,窗台下有一只白玉净瓶,插着两支含苞待放的水仙。 只混沌了片刻,便不顾背上的疼痛要撑起身子,原本想叫小狸,可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立刻就又改口成本名,只那个梁字还没出口,敏锐的感觉到房间有异样,语气就变了:“谁?” “我。”稍间那头有了响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荀元。 他双臂抱在胸前,慢悠悠走过来,见他满脸写着失落,又气又好笑,“不是你的小狸,便觉得碍眼?真是疯了!为了个亡国女,至于么?” “他是欲加之罪。”霍星流一骨碌起身,试图活络一下,结果因为剧痛停止了,只能僵硬的保持着不触动伤口的姿势,“天下已定,我固当烹。如今平楚为荆,已经不需要我了,无论是什么由头,虎符总要被收去的。” “何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把你都传成什么样儿了!说你品行不端,行径恶劣,贪慕女色,恶贯满盈!即便你自己不在乎这些,可要是传到你高堂耳中,要叫他们老人家多伤心?”顿了顿,才不情愿道,“我已经下了禁令不许军中讨论、宣扬此事。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也收敛些。” “她呢?” “……”荀元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狠狠瞪他一眼,“死了!” “她聪明着呢,死不了。” “正是因为太聪明,才要远离她。你知不知你才睡了两日,她便攀上了顾野?今早才乘了马车走,这会子还没回来。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正说着,门被“哐”地推开。 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女,托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漆盘,上面是刚煎好的汤药和用来换的纱布和药膏。她媚眼如刀,凌厉地剜了一眼陌生男子:“在我们楚国,只有净了根的阉人才像阁下这么爱传话。” “小妖女你——” 梁鸢凑过去,用脸迎他的掌风:“你动我一下试试。” “你!”荀元也清楚,这小妖女睚眦必报,这一下打出去,不光后面的要炸毛,说不定还要去顾野那里再告一状,所以只能生闷气,却毫无办法。 梁鸢用眼神嗤笑他,过去把漆盘放好,头也不回,“我和他的事,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阁下操心。现在,阁下可以走了。” -- 一些情侣间的拌嘴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霍星流的骨肉均匀,身材健壮,就算后背是累累棍痕,也很没打断他的铮铮铁骨。就像一颗永远不会枯萎的松树,蓬勃、有力,即便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也很难令人移开视线。 梁鸢没急着喂药,只是坐在一旁,歪着头细细端详他,没有说话,但是笑了。既不心虚,也不歉疚,而是她一如既往的天真模样,天真得很无情。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姗姗开口,问了无关痛痒的事。 霍星流想若无其事的回答她,可是张了张口,才发现做不到。话到嘴边,变成一个冷冰冰的“哼”。 她凑过去,用手指指肚在他额间轻轻地蹭,“那日是桑枝请我去帮你的。如果不是我,凭那一只香囊在顾野手上,说你行刺事小,若是他想,给你安个谋反也不无不可。届时就不是收收兵权,打几十棍子这么简单啦。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明白才是。” 他顺势揽过她的腰,狠狠地把她圈在怀里,“那又如何,比起叫他的脏手碰你,我宁愿多吃些苦。只是一个香囊,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只是嘴上厉害,掀不起什么浪。何况为什么我的东西会在他手里,你心里清楚!” 梁鸢小心地搭着他的脖颈,不让自己的手臂牵动他的伤处,却蹙起了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 “我当然喜……” “你难道只打算了要把我关在什么样的笼子里,用什么材质的链条拴住,又或者我该什么时候和你成婚,生了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却没有想过,怎样和我分享你的人生,你的生活?” 梁鸢再次露出那副迷茫又淡薄的表情,贴近他说,“我曾真心相信你的许诺,也理解你好拈酸,可是……事情分轻重缓急,你应当是我当时是为了你,你怎么好怪我的?光是这样就受不了,我真的还会见到晚霞吗?” 她滔滔不绝,并且理直气壮,原还有满肚子的无情指摘要说,结果发现圈在腰间的那只臂倏地松了,再一看,霍星流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受伤神情看着自己。 他的睫毛浓长,颤得时候像蝴蝶的翅膀,阴影中泛起赤色的水光,显得格外的哀伤孤独,“就不许我也有错吗?” “……” “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只管和我说,我容你还少了么?怎么能因为一句话不合意,就这样说我?我好歹受了伤,你到现在也一句没有问我好不好,话里话外都是怪我……你真是,太伤我心了。” “……” 明明我病中的时候你对我更凶,还翻来覆去的做那种事,我不过说两句实话,就听不得了。梁鸢心里是这样想,可见霍星流实在委屈,就忍住了,还亲了亲他:“我也只是说说,也没有真的怪你嘛……” “对不起。”他说,“其实你说得对,只是我原本打算这几日就带你走,没想到顾野来得会这么快。他是微服,事先没有风声,所以我也来不及……” 霍星流声音竟越说越小,搂着她的力气却越来越大,“这些你怪我就罢了,吃醋拈酸怎么也能怪我?!这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你说得道理何尝不懂?可是我就是——” 喋喋不休的嘴巴被堵住了。 脸被一双软软柔柔的手捧住,少女精致美丽的五官在眼前忽然放开,唇被压住吮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轻的、温柔的“啧”声。 “大夫说你的伤不能说太多话。”当然是编的,就是嫌他太吵了。梁鸢像哄小孩似的哄他,在他颊上又吻了吻,又去端药,“好了,先把药喝了,晚些再换背上的药。” 总算是安静下来。 因为是伤筋动骨,不光要内服外养,最好还要配合药酒推拿。梁鸢也是有心,跟大夫仔细学过,这会子撸起袖子,有模有样地搓热了手掌,从他的肩开始捏起。 她一边捏,一边说起,“世子殿下想收买我做他的眼线,监视你。其实这倒是让我名正言顺留在你身边的由头,不过,我暂时还没答应。虽然我觉得他不太聪明,可他边上那个须卓怪吓人,每每在旁边站着,我总要怕上几分。” “须卓曾是我和顾野授业恩师,不过他性子淡薄孤僻,向来只奉王命。他是王上指来保护世子平安的,你只要不对顾野身家性命动歪心思,他就不会插手。” “人心难测,你确定?” “嗯。我知道老师的功力,即便只用五成行刑,也会要我至少大半年下不去床。这才两日,我基本可以简单活动,足见他留情许多。” “那我就放心了。咱们再做两日戏,回头我再去他那儿哭一会。那时你伤也好得差不多,我们就光明正大离开这里了~” 如果说霍星流原本还在怀疑梁鸢此时的温柔是真是假,听完这一句,便彻底放下心了。她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有目的的殷勤反而纯粹,比起那不着调的顾野,自己自然是更值得信赖的依靠。 只是心里还是酸得很,没忍住道,“戏不要演得太过,没得太惹人怜惜,把自己也赔进去。” “不不。我对他和对你不一样!那日事急从权,我要做足了姿态才能教你们都有台阶下。可我私底下见他,就不那么可怜了,拢共去了两回,回回都在袖间放了匕首,还故意说些恨秦贼,骂秦狗的话叫人听见。也是如此,他才主动提出要我做眼线,想利用我——你不懂,女人最好骗男人了,尤其是那种打心眼里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活该被耍~” 即便看不见,光是这雀跃的语气就能想象出梁鸢说话时如何眉飞色舞。这世上美人如云,千般姿态,万众风情——可没有谁比得上她。 这样一个美丽又娇艳的姑娘,倘若去当花,不一定是万花从中最美的,但一定会是最娇艳的。可她是株野草,谁也不需要,谁也不依靠。她的脊骨上长了一把刀,越是卑微到尘埃里,越是锋芒夺目,即便到了穷途末路,也绝不肯向谁低头。 他爱她无情,也爱她妖冶,更爱她从枯萎良善中开出的罪恶花。 “梁鸢。”霍星流反手抓住她的手,往怀里送,“陪着我。尽长得陪着我。” -- 共浴 γúzんáιщеη.©ом 一连养了五六日,大夫才准许霍星流可以适当活动,睡觉也不必为了避开伤势趴着,只是还须格外注意,不可负重,不可劳累。 霍星流是闲不住的人,得了医嘱的准,便早起活络身子,本来一日不握兵器就手痒,憋了这些天,纵然动的时候有些疼,也都强忍着,硬是练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停。 “你!在!干!什!么!” 正当酣畅淋漓时,门口扑过来一个俏丽的身影,一把抓住了他握剑的手,“大夫说的是要你慢慢复健,一上来就这样大开大合,你身子还要不要了?” 他被收了兵符,相当于革职,想忙也没处去。只是为了方便养伤,梁鸢又搬去了偏院,只是每天都会来陪着吃点东西,给他上药,余下还有大把空闲时间,总不能干坐着。 霍星流难得像做错事的孩子,挠挠头辩解道:“不疼。” 梁鸢白他一眼,一把把他的衣带拆了,手扯住衣领往下用力捋,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他的上衣扒了。果然,原本淡去许多的伤痕又变得青青紫紫。她气得倒抽凉气:“你怎么能这样!少活动一日能憋死你?!” 她拉着他往屋子里走,还絮絮叨叨的在骂,“以后去燕国山高水长,我还指着你保护我。要是你现在就成了残废,不光之后指望不上你。这些日子我受得累不就白费了吗!” 还好霍星流有足够挥霍的资本,仔细检查之后发觉的确不太严重,但梁鸢还是格外仔细地搓了药酒替他按揉。见伤势和缓许多,才轻轻舒气:“好些了没?” “这下真不疼了。”霍星流趁机卖乖,把小姑娘拖到自己身下抱住,“小狸对我真好。” 结果梁鸢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用力地推他:“别碰我!你一身汗都还没洗,臭死了!” 男人脸皮的厚度是涉世未深的女孩难以想象的,霍星流丝毫不脸红,还抓住她抵挡的手,不断地亲她的脸和颈,“我偏要碰,如何?嗯?” 梁鸢的颈窝被呼出的热气拂得又麻又痒,这些日子为了霍星流能好好养伤,她都处处和他保持距离,平时都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子被这样亲昵地蹭着,抑制不住地开始心猿意马。 可是就这样顺水推舟,未免太上赶着了。她心里别扭,反而挣扎地更厉害,“快点去洗,再闹我要生气了!” “一起洗?”他双臂收拢,将她抱起。 梁鸢红了脸,嘴巴气鼓鼓的嘟起,没有说话。 “乖乖。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的。”霍星流掂了掂,正要把她抱起来,却被坚决地制止了。他只好改做抓她的臂,“洗的时候不算。” …… 梁鸢出于某种羞于启齿的欲望,很顺从地被哄进了浴桶。她这些日子伙食不错,但是反复病过几回,只不起眼处略略丰腴了些。因为前一日才洗过头,便拿了两根木簪将长发高高盘起,颀长脖子又嫩又白,使得那一道红痕愈发显眼。 她扶着刷过桐油的木板,身子紧贴过去,大半春光都浸没在水下,只露出一线瘦而精巧的肩和锁骨。眼睛绝不算大,但形状极美,眼尾微微挑着,永远带着一脉妩媚。唇丰盈饱满,像世上最娇艳美丽的花瓣。 霍星流贴近她,然后吻住她。 只是一个淡淡的、浅尝即止的吻,四瓣唇贴了贴就很快放开。然后他还因为自己如此有定力而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拿了澡豆再掌间化开,就往她身上抹。 男人的手大,又因为习武有好几处茧子,打滑了再往身上抹的触感也很奇怪。梁鸢被抵在一角,任由两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在四处游移。 随着他的手不断往下,她也就乖乖站了起来。 胸被捧住,被融化的澡豆打得滑溜溜,乳尖也被刺激地变成熟,像一对殷红的果儿。她皮肤白,被热水一擦洗就变像刚出笼的山药糕,缀了两点玫瑰酱,鲜甜又可口。 梁鸢起先很害羞,后来被揉得舒服,渐渐也站直了:“你……”不知为什么有些害羞,贝齿狠狠咬了住了下唇,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咳,男人的那个东西,不会很……不方便吗?” 虽然一直藏在水里,但是实在过于瞩目了。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但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清。和那些春宫册子里画得不同,他这个形状颜色要漂亮的多,而且,没有杂乱的黑毛,光溜白净,如果接受了它的特殊,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看。 “这个……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平时大概就这么大。”霍星流认真地给她比了个尺寸,“像僵蚕儿。现在这么精神,是因为你在。”他嚯地也站起来,胯间那根庞然大物就直撅撅的,有意无意地蹭到了她的腰。 她偷偷吞了口口水,别过眼不去看,“喔……” 他依然信守诺言,抚着她坐上桶沿,“坐这里。坐好,手扶稳了。”又添了些澡豆子,顺着她的腰往下洗。动作很细致,大腿、膝盖、小腿、脚、每一根脚趾和趾缝。从一开始弯着腰,到后来几乎半跪在水里。 梁鸢莫名有点鼻酸,像这样被温柔的照顾,上一次约莫还是在十多年前,娘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她也还小,奶气的一团,什么也不懂得,只记得水温刚刚好,浸在身上很舒服,那时娘亲偶尔还会笑笑,虽然眉间总有两抹挥之不去的愁云,却很美。 “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对别的姑娘。”她的脚滑溜溜,顺着他的手掌一蹭,就落回了水中,还荡起一片水花。 “怎么可能!” “那你这么熟练!”她比他声音还大。 “没人一起,自己就不洗了?!我比你大七岁,比你多洗了七年,熟练不是应该的么?” 说得也是。 梁鸢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尴尬地刮了刮脸,没声儿了。 霍星流只觉得好笑,招招手要她去擦身子,“不是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一件一件说要说到什么时候?我只能保证,我一定配得上你。至于其他的,慢慢的,你想知道什么都会知道。” 结果被一把抱住了,一张滚烫地小脸紧紧贴着在腰上,声音糯糯的,娇嗔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关于傲娇如何委婉求欢(h) 梁鸢的这张嘴,只要不用来说话,做什么都很好。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要这样「验货」,但看着埋在腿间的小姑娘认真地撑开嘴巴,正努力地把自己的性器往里吞,霍星流就希望以后这种事情多多益善。 准备的澡豆是用桂花蕊蒸熏过的,洗过的地方不仅干净,还有一股子清香。至于吃起来,就只是水的味道而已。 梁鸢后来又偷偷看过几次春宫图,只可惜被圈注的那本不见了,或许是因为上次提过,所以被特地藏了起来。不过其他的几本,对她这种没见识的小姑娘来说也足够了,可那些内容让她心动,也让她害羞,说出来让两个人配合……实在做不出来,倒是学了这样一个人就能做的新奇法子。 每次看得都很心虚,所以具体怎样教的,这会子梁鸢全记不起了。光是把这个庞然大物吞进口中就花了许多力气,遑论怎么舔弄、怎么取悦了。 勉勉强强吸了几下,结果因为没掌握好力度被呛到,狼狈地推了一下,算是宣告这次「品箫」的失败。 “咳……咳咳……咳咳……” 梁鸢连连干呕,涨得脸红脖子粗。霍星流失笑,帮着她拍了两下背,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把她抱了出去:“去喝点水,将衣裳换了。我一会就出来。” 她没看他,匆匆扯了干净的巾帕裹在身上,狼狈地逃了。 等霍星流洗好了出来,便见到少女正坐在镜前梳头。只穿了轻薄的里衣,腰间松松挽了一根带子,领口斜开着,侧坐的姿势正好让春光泄露。一双修长匀停的腿露着,交迭翘起,大腿绷出流畅紧致的线条,连脚趾也晶莹粉嫩,像花瓣。 简直是把勾引二字写在脸上。 他故意当做看不见,如常道:“我当下可以活动了,要不出去吃点东西。你不是心心念念那家卖烧鹅的吗?” 梁鸢从没有这么痛恨过烧鹅,“不吃!”像是要泄愤,用力攥住长发,愤愤地梳了起来。 霍星流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把梳子从她手中夺过。慢慢俯下身,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看着自己:“刚刚,洗澡的时候,我的小狸流了好多水。不是因为饿了吗?”露出的笑容十分玩味。 当然不是吃烧鹅的那种饿,梁鸢原本想这样说,可是立刻又反应过来,“你…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只有你说,我才会知道。” 她不肯说,但趁他不备,一把捧住他的脸,重重地吻过去。虽然霍星流有意要躲,碍于脊上的伤,动作不及,只得教她得逞了。 也许是恼羞成怒,他默认把这个吻当答案,态度却恶劣起来。 霍星流在她身边站直,揪着她的发往自己小腹处按,那里正有个分量可观的‘宝贝’在等她,“你不该对男人这么慷慨。不光是我,所有男人都会是这样贪得无厌。” 虽然她有意讨好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可是只要一想到,这是毫无底线的小妖女,为了打成目的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等有了足够大的诱惑,也会像对自己这样匍在别人面前。虽然他不在她面前提了,可是脑子里总有那夜那时,她可怜巴巴在自己面前去向别的男人乞怜的场景。 “别硬吞,慢慢舔。”好在她乖顺,被扯着也一声不吭,反而跪下了,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滚烫的性器,正要再吞,被他拦住了。他放下她的长发,重新捋了几下,算是安抚,“不许用牙,一点一点来。” 这不就是书里的内容么…… 可写在书上自己读,和从他嘴里说出来照着做完全不同。梁鸢打心眼里愿意被霍星流如此支配——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动辄掌握她的生死;也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爱慕,处处细心温柔——她喜欢他,喜欢来自赢家的一切馈赠。 粗暴的、霸道的、强势的。 温存的、克制的、怜惜的。 梁鸢按着霍星流的话将性器来回地舔了几遍,最后张口,小心地把蘑菇似的龟头尽力含住,没有往深处吞,给舌头留了一些空间,小口小口吸吮的同时用湿湿软软的舌头去拨弄。很快就听见顶上飘来极压抑的喘息,原本就很艰难地嘴又被撑大了些,腥膻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渐浓。 就这样舔弄了近一刻钟,腮帮子酸到几乎没知觉,口津沥沥哒哒淌了许多,才听见一声淡淡的,“够了。”得到了赞许的一个揉头。 梁鸢跪得双腿发麻,被拉着才勉强站起来了,膝盖被磨得发红,窈窕的身体在宽松衣衫下微微打着把子。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捏着下巴吻过来。霍星流没有任何介怀刚才她做了什么,舌头撬开她的齿,掠夺着她难得的自由和呼吸。 她几乎要溺死在这里吻里,瘫软地依偎在他怀里,鼓胀胀的胸口被揉地有些疼,可疼得又很舒服。不知不觉被抱到了妆台上,她无处着力,不小心按到了刚刚打开的一小瓯胭脂上,掌心蹭出一片香艳的红,容器被挥下去,发出碎裂的声响。腿被大大地分开,湿透了的花穴被炙热的东西破入,塞得满满当当。 “啊……”梁鸢被撞得地浑身一麻,那只蹭满胭脂的手紧紧扶住了对方的腰,想起他的伤,又改做去抓他的胳膊,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香艳的胭脂伤,“霍……嗯……霍星流……” “以后想做就说出来。”妆台的高度刚刚好,不用俯身去迁就她,“只是说给我听,没关系。”霍星流很喜欢她此时情浓声哽咽的模样,更喜欢她娇滴滴叫自己名字,“乖乖,你绞得好紧。” 梁鸢害羞地收紧五指,在他的手臂上抓住几道不清楚的红白印记。酝酿了好一会,才小声的说:“我喜欢。” “嗯?” “喜欢和你做,喜欢被你肏。”她用小狐狸眼盈盈看着他,脸色绯红,说着下流的话,“喜欢……嗯……反正就是喜欢……” 霍星流竟觉得有点失败,花了那么多心机手段,结果这妮子是被睡服了?! 算了算了,喜欢总比不喜欢好,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梁鸢努力往前倾,四肢并用,像树懒抱住大树一样牢牢拥住他的躯干,脸蹭着他的脸,想再说些什么,却变成了含住他的耳垂,小舌头沿着他的耳,像在吃什么甜蜜的食物一样,舔着他的颈,“霍星流……霍星流……” -- 吃胭脂(高h) 身体里有个凶猛地东西在抽插搅弄,这感觉每每都要梁鸢要疯。 她能感觉到花穴怎样被撑成肉棒的形状,一寸寸没入细窄的甬道,龟头的棱边刮得浑身发麻,被顶到花心的时候又酸又爽。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在不停歇的交合中渐渐有了下流的拍击声。这让她害羞又兴奋,不自觉地想要挺腰迎合,甚至索取更多。 “呃唔……啊……霍星流,要、要……”梁鸢有点迷糊了,说话黏黏糊糊,用力地抓着男人的手臂,语无伦次的说,“凶一点,哇唔……想……嗯嗯……绑起来也行,跪着也没关系,霍星流……我要……” “啧。真浪啊。”霍星流被她这哼哼唧唧的嘤咛弄得发晕,在她流满淫水的大腿出捏了一把,立刻就感觉到花穴猛地收紧,绞得几乎拔都拔不动。他把她压到妆台上,把她的腿分到最开,像卯榫楔连一样用力地钉进更深处。 花梨木的台面自然不比铺了褥子的床榻软和,她也瘦,被撞了一会儿就有些火辣辣的疼。这不是那种会让她觉得刺激畅快的疼,所以她不乐意了,难耐地拧着腰,要他抱:“骨头咯着了……” “好。”他会意,双臂穿过她的腿弯,从她腰后收拢,将小小的人儿一把抱起,下身却还紧密地连接着。梁鸢再瘦,也吃不住这自己整个压下来的那种深度冲击,一下就软在他身上,哆哆嗦嗦泄了。 一个武将的力气果真不可估量,她做梦也没想自己这个大活人在伤中的霍星流手中还像个娃娃,这样轻轻巧巧抱住的同时,还能举着自己,用极下流的方法把着自己的腰,一下一下去套弄他的肉棒。 “想去哪里?”他慢吞吞顶胯,在她的花心深处打着圈磨。 梁鸢的一双眼蒙上了雾气,娇声软语的说:“可着你来,莫要牵动你的伤处……” 霍星流环顾四处,将她抱到了美人榻上,从湿软的穴儿里抽出湿淋淋的肉棒,无不狎昵地拍了拍她的腿根,“去跪好。”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屁股翘高一点。” 她膝行了几步,爬到他跟前,身子沉下去,乖乖把臀举起来。 粉嫩的花穴被肏得一时合不拢,周遭一片湿淋淋水光光,两股微微打颤,实在可怜又可爱。霍星流忍不住往上掴了一掌,雪白的臀上立刻出现鲜红了指引,又去抓去揉,玩弄了好一时,才重新肏回去。 梁鸢被顶得得一耸一耸,榻上的锦衾遭了殃,也被抹上了斑驳的胭脂红痕。 霍星流这才发觉,不光是褥子,她的手臂,自己的胳膊,腰腹,都被这小花猫蹭得一塌糊涂。是娇艳的海棠红,愈发衬得她雪肤玉肌,美得撼人心魄。他越看越痴,不顾伤也要俯身去吻她的脊背,“红色当真衬极了你。” 轻轻捏了她的腕,慢慢含住了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将那些洇化了的胭脂都吃进口中。 之后小姑娘连着泄两回,嚷嚷着实在不行了,霍星流总算饶过她,压着她的脊背,深深地射了进去。 梁鸢无力地瘫在榻上,侧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臀间全是指印,穴儿已经肿了。霍星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她娇嫩的臀上捏了又捏,终于想起来,拿一根手指顺着肉缝塞了进去。里面湿漉漉的,细细地手指在里面搅了几下,便有咕叽咕叽的声音。 “嘤……霍星流……你、你作什么……” 他笑,“这小嘴儿好贪吃,精水射进去都流不出来。可我就喜欢你脏兮兮的样子。” 搅弄了几下,让被射到深处的白浊才缓缓地往外流,不一会儿就糊得满腿白花花的,才算心满意足。 霍星流顺势躺下,把她拥进了怀里:“小馋猫,还受不受得住?” “不来了,不来了……腰快断啦。你也缓一时吧,大夫说了最好不要弯腰,结果你……一直要亲我……” 他听了更要吻她,在她耳廓亲了亲,“你好亲,我喜欢。”看着她光秃秃的耳垂,又说起,“我这回借着伤,问世子要了半年时间休养。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我母亲那里有一对很漂亮的翡翠耳铛,若是有机会,给你戴可好?” 梁鸢毫不犹豫拒绝了,“我才十六,戴什么翡翠?多老气啊。” “……” 霍星流倒抽一口气,缓缓和她讲道理,“在我们秦国,若是有情的男女得到高堂赠予的首饰、信物之类,就相当于得到了他们的准许和祝福。” “哦。在楚国也是呀。”梁鸢眼神无辜,从他怀里仰着脸瞧他,“可我们不是要去燕国么?” “怎么?难道你这会子就打定了主意,等去了燕国,不论心愿达成或不达成,都要离开我?若是如此,那便不去了。” “哪有——” 真是风水轮流转。一开始,霍星流对她百般不舍,千般怜惜,是舍不得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这会子她对他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付出了太多,即便是一张纸、一片布,若不能捞点什么回来,心里亏得慌。 梁鸢立刻殷切地去抱他,“我、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即便他日天子赐我封地,封我为君为侯,我也一样是你的小狸。只是,我性子如此,怕是普天之下除了你,再没有人能容得了。像那个荀、荀……什么的看不过我,我不在乎,可若是叫你父母看了讨厌,不是不如不见?你是簪缨名门,如何容得下我这敌国的小优伶?” 嗯,这搪塞的理由很用心。有理有据。 “你放心。秦人向来成婚早,多得有十五六就往房中添人,等到了我这年纪,孩子都会骑马射箭了。我娘打我十四起就开始念叨,足足盼了小十年,别说优伶了,只要是个女人,她就没有不同意,不喜欢的。” “真的假的……?”梁鸢惊疑地看着他,连推辞都忘了想,“古往今来,家里有男儿的,哪个不盼着他们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你娘亲好生奇怪,怎地急着要你……开枝散叶?”说了觉得好笑,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 霍星流幽幽叹气,“罢了罢了,我也觉得见了不好。再说,再说罢。” -- 淫奔 到处都说秦国的霍小侯爷逼宫时捋走了一个小妖女,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留在荆地辅佐世子殿下,为他戍守疆域,建功立业,一心只想着同她游逍遥快活,长相厮守,只怕年纪轻轻就要断送光明前程。荀元也前后来过好几回,好话坏话说尽,摆出十几年的兄弟情,也架不住他一意孤行。 坊间对此众说纷纭,只是不论秦军还是楚人,提起那个名叫小狸的姑娘时却格外的统一,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只有世子殿下十分看好这一对世俗所不论的鸳鸯,眼见着流言甚嚣尘上,便大手一挥,说是念着小侯爷多年不曾还乡,此次立下伐楚大功,特许他休沐返秦,与家人团聚。 如此一罚一贬,一赏一辞,花了颇多心思,顾野才算把霍星流这根扎在心里多年的刺拔去了。 霍星流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并非因一点私德有亏便可抹煞,临行前他到底为了周全颜面,仍为他复名,赏赐珠宝绸缎无数,送他风风光光的出城。 启程时天还没亮,灯笼里的烛光被风吹得很微弱,辨物都很困难,顾野一身珠光宝气,穿着蹙金满绣的蟒纹玄袍,做足了君主的气派,与臣下依依不舍,滔滔不绝说着场面话,光鲜浮夸的像只流萤。 倒是霍星流紫衣翩翩,落拓清举,即便颔首低眉,也掩不去眉眼间的风采,那是一种即便低微进尘埃里都会耀眼的少年意气。那时梁鸢坐在马车里看着他的身影,心里就在想:原来世上真有“判若云泥”这么一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西行了数日,在途径的一座小镇暂做休整。黄昏后出发,亲信仆从们一切如常,护送着空空如也的马车继续赶往前往秦地。 是夜,月光皎皎,凉风如水。 头顶着一勾银月,夜色在奔驰中变成了翻滚而来的波浪,周围的景色伴着踏踏马蹄不断倒退。梁鸢被罩在宽大的氅衣中,一只手紧紧掖住她的腰,她紧贴着霍星流的胸膛,耳畔边是有力鲜活的心跳,呼吸间是淡淡的麝兰香,时间一长,仰头又看见星光万丈下的那张清俊的侧脸,忍不住开始恍惚。 小手勾着他氅衣领下的一把流苏,“霍星流……” “嗯?这会子没处可歇,等天亮了找家城镇再休息吧。” 她摇头说不累,心情很好的抱住了他,“若是照着那些人所说,我们这便是淫奔了吧?” 霍星流跟着笑了一声,“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怎么,怕羞了?” “恰恰相反。只是觉得世人对女子未免太苛刻。淫奔,谓男淫而女奔之也。你听听,多可笑!女人只是外出奔走,便要与淫邪的男人同罪了。在丹阳时也是,明明是咱们一起,可所有人都在骂我,秦人怕我蛊惑你也罢了,楚人也要说我放荡轻薄,离经叛道——自己都是丧家犬了,还要女子守这个德那个戒,简直有病!嗳,等哪一日我复国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向我叁跪九叩,好好谢罪。” “复国可不是一朝一夕,亦或是燕天子一句便可达成的。其实,比起那个空架子皇帝,你不觉得你正抱着的这个人更值得依靠么?” 梁鸢十分不屑,“嘁。说了要去,你不许反悔!”听他再叁保证不会,才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一趟去,即便有你陪,多半也是凶多吉少。那时我自己独去,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我有幸生在这乱世,绝不会把活着当做目的。我就是要同天赌一把,输了不过烂命一条,万一赢了呢?”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同燕天子赌仁义,不如同我赌真心,前者会令你百死一生,若是我的话,不论如何都稳赚不赔。” “男人不靠谱!呵,真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全凭一张嘴,当然不能作数。”梁鸢毫不犹豫的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全天下所有的男人我都不信。或许现在你同我是情投意合,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在腻味之前,你会对我永远不厌其烦地宠爱下去。可总有厌倦的那一日,等到那时,因为你真心付出过也爱过,大可全身而退,而我呢?倘若我将身心一并托付给你,你一走,我就只剩下一具空壳,守着几年里那点可怜的情爱与光阴度过余生。这太不公平。”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又很后悔,她狐疑地盯着他,“你会生气吗?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说这些,好找借口回头,把我哄去你那儿,关在原地里给你当小媳妇什么的。” 月下的霍星流显得要冷峻得多,只是一笑,又都冰雪消融了,“你有那样的父母亲,这样想也很正常,我没什么要生气的。虽然已经向你保证过无数次了,但只要你再问,我不介意保证无数多一次——我向来说话算数,说了带你去燕面圣,就一定会去。” 她见他言之凿凿,更迷糊了:“你字里行间对我、对燕天子都不信任,可肯陪我去,为什么?” 他一扬眉,理所当然道,“为了让你看见我的真心。” “……” 过了一会,梁鸢才叹气,“我真不明白。我既不漂亮也不乖巧,在你身边百害无一利,你怎么就偏偏认定我呢?” “嘛。人的口味是天注定,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鸟,我喜欢白眼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了,你怎么会觉得你不漂亮?回回带你出去,多少人都盯着你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可这不是漂亮,是妖媚,那些男人盯着我,脑子里想得不过是那些个脏事。真正的美人应当是……比如说,梁同姝那样。鹅蛋脸,大眼睛,额头挺阔,耳垂饱满,身量要瘦,行走时衣袂飘飘,弱柳扶风,说话要细声慢语,举止要合乎礼法,这样的女子才高贵美丽,让人只敢远观不可亵玩,从而真心喜欢。” 霍星流被她这难得的自卑逗得发笑,愈发觉得她可爱,“结果呢?那些个你所谓的标准美人已经被发落流放了。至于你这小狐媚子,倒是美得叫人魂牵梦萦,却无人敢染指。与其被评价,不如去制定规则,如你所说,这也是在乱世做赢家的好处。” 他俯首去吻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额,“只要你想,只要我做得到。” -- 赴燕 二人一路北上,为了掩人耳目,身份相应地也作了改动。 梁鸢自然还是那个从浩劫中侥幸逃脱,承父母亲意志,带着信物,不辞艰险也要千山万水面圣的亡国王姬。至于亲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霍星流,则化名为‘岚’,成了自幼守护王姬长大的影卫,那日城破宫毁,亦是他拼死救出了王姬。 “霍……唔,岚。”梁鸢紧紧牵住男子的手,兴奋地在甲板上蹦蹦跳跳,“渡河之后,便是燕地了!” 山高水阔,风平浪静。天空一碧如洗,连一片云也没有。仿佛只要用心去看,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这些天他们不日不夜地赶路,半个多月就来了边城。原是想休整两日,却正好赶上开船。入冬后天气变幻莫测,航期不定,为了不耽误时间,便决定登船。虽只是普通的民间沙船,但这并不妨碍未见过江河湖海,也从未上过船的梁鸢心情大好,来了之后就东张西望,东摸摸、西看看,闹腾不休。 直到船只渐渐驶离码头,岸上的人和屋舍都逐渐变小,她就像被抽了骨头,两腿发软,全完没了将将登船时的那股子兴奋劲。 沙船在宽广壮阔的河流中飘荡,山河绵延,天旋地转,眼中的景色也开始恍惚,天不再蓝,水不再清,四面八方都开始闪金光,两舷上绘着的五彩鸟仿佛扇动着翅膀向她飞来。 脑子“嗡——”的炸了开来。 梁鸢抵着太阳穴,努力地调整呼吸来控制砰砰狂跳的心,在阵阵耳鸣中,隐约有个清爽的声音从身边:“你怎么了?”是熟悉的麝兰香。让她从咸湿的水浪和满是死鱼腥臭的空气中得以喘息。她扑进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息,一个字儿也说不上来。 霍星流扶着她,安抚的揉她的脑袋,“是觉得晕么?我带你去里面休息吧。” 只走了半步,梁鸢就晃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胡乱中把愈发把他当做浮木,紧紧揪住了。只身体还在翻江倒海,抑制不住地开始干呕。万幸他们登船匆忙,没有来得及吃东西,干呕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东西。 但还是吐得脱了力,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冷汗涔涔:“我……我要死了。” 楚地地势低洼,楚人多善水性,闽船更是闻名天下,只是这样的天性似乎没有遗传给梁鸢。 梁鸢病恹恹地躺在逼仄狭窄的船舱里,霍星流从别的船客身上花高价收了万金油和药膏,拿回来替她一一抹上,柔声宽慰道:“缓一缓,再有个叁五日,便熬过去了。” 浓烈刺鼻的清凉感顺着鼻腔直冲脑门,生生把梁鸢呛得回光返照,终于有了活动的力气。 她怏怏地抠着墙,哭过吐过的脸色尤其难看,艰难地张口,声音气若游丝:“来…来都来了。” 霍星流没听清,凑近了一些,“什么?” “……即、即便……我有什么不测,你也一定要去燕国!……不管是找个人冒充我也好,自己去也好,绝不能半途而废。就当做…是替我还愿了……霍星流,你记一下,我是十二月廿一生人,生母是……” “好了好了!”霍星流打断了她的遗言,用姜片夹着药膏,贴在了她的脐上,“只是晕船,少说浑话。闭上眼睛,躺着休息便是。” 梁鸢面色灰白,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说自己刚刚又吐了一回,不光有胆汁,还有血丝,呜咽着说:“可……可是我真觉得……自己就是活不长了。” 霍星流揉揉她的头发,轻轻拍她的肩膀,说没事,“这是吐得太多,伤到喉咙了。那你在这儿呆着,我去要杯温水,你慢慢喝一些,喝完了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也不知是哪一处的药起了作用,梁鸢此时清明不少,可吐了太多回,胃还在抽抽。她听话地试图躺下,身体却做不到。于是不肯要他走,“你不在,我睡不着……” 船舱很小,只勉强放得下一张床,霍星流身高腿长,为了让她能躺下睡好,只可怜兮兮地放了半个身位在床边。舱门破旧且漏风,外面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回荡在狭隘逼仄的空间里。他们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依偎,梁鸢哭唧唧了好一会儿,最后哭累了,终于在淡淡的麝兰香中睡了过去。 就这样醒了吐,吐累了睡,全凭一口气吊在心口,才熬过了这生不如死的四天。 梁鸢都忘了下船时短短十几个阶梯花了多久,总之不是霍星流扶着,她应该会直直栽下去。之后休息了好一会,感觉到脚踩着大地的踏实感令她找回了心安,精神也好了些。当她满怀期待地张望四处,声线还很虚弱,却充满期待:“到了么?这便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百姓,一样的渔船,一样的屋舍,倘若非要说,只就是这里的码头要比对岸的宽敞阔气不少,没有战乱的忧扰,过往人群也更热闹。 “有。你仔细看。”霍星流扶着她慢慢走,有意让她往角落里躲,“燕是天子国,最尊贵,也最迂腐,讲究男女大防,最看重女子礼数。这里还好些,等入了城你再看,断没有像你这般未出阁的妙龄女子在街上抛头露面。若不想突生波折,切记要入乡随俗,我再周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知道么?” 被这样一提,梁鸢才发觉码头的人来来往往,其中不少人都朝自己望过来。不为的旁的,只因自己这黄花姑娘正紧紧握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挑剔的、鄙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叫她浑身不舒服。 “岚。”她冲霍星流勾勾手指头,要他俯身听,“阿岚。” 霍星流一低头,就被猛地勾住了颈子,唇上一重,竟是梁鸢吻了过来。 这下莫说是路人,他也一惊,愣住了,有一肚子要告诫她的话在打转,却舍不得说出口。 她捧着他亲了几大口,直到路人都绕着走才算完,之后露出娇憨又大胆的笑容:“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回,等入了城,我一定乖乖的。” -- 长乐长帝姬 初雪还没来,东宫的梅花就开了。 枯瘦虬曲的枝头点着几朵白花,映着鲜艳的红墙,在微风中轻颤,仿佛是振翅欲飞的蝶。燕慈举着冬初的第一支白梅,雀金裘的鳞羽在冬阳下闪着粼粼的光,她在赤红的墙中疾奔。后面捧着暖炉的小宫女儿追得气喘吁吁,喊道:“殿下,您慢些啊!头发都乱了!” 一溜烟儿奔到暖殿外,守在门口的阉尹①景英拢着袖子,冲她一俯首,挡在了面前:“长乐长帝姬万安。您来得不巧,今日陛下有……” 话未说完,已经被小姑娘拨开了身位,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她举着那枝白梅,嚷嚷道:阿兄!今年的第一枝梅花,我又摘来送你了!”珍珠流苏的步摇在鬓间乱晃,划过耳尖,发出簌簌的声响。 殿内焚香烧炭,空气中满是暖洋洋的龙涎香味。 耳房端坐的男人仍是一身玄色朝服,闻声把手从眉心放了下来,对奔过来的少女一笑,复又轻轻皱眉道:“小妩,如今你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不能再这般没规矩了。往后要好好听景英的话。” “哼。我都听母后说了,过了今年,阿兄就也要替我物色夫君了。民间有俗话,说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如今阿兄还没将我泼出去呢,便不如从前那般疼我了。”燕慈把那枝梅花拢到了怀里,负气道,“亏我还亲手去折,一片好心,竟是白费了!” “说得什么傻话,不论你是长乐长帝姬,还是谁家的夫人王后,永远都是朕的妹妹。” 天子廿有七,比嫡妹大了整整一轮。太后产下帝姬之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做哥哥的乎全权包揽了幼妹的起居日常,一手将其抚养成人,当中的疼爱关怀不必多说。兄妹感情甚笃,即便身为帝王家,偶尔也会嬉笑打骂,他从她手中接过话,装模作样打量两眼,再插进了一旁的白玉净瓶中,“好好,多谢小妩的花。” “这还差不多~”长帝姬这才满意。 正说着,目光落到书案上,发现平常放着案牍的地方压着一把匕首。 好像……有些眼熟。 她随手拿过,奇怪的惊呼起来:“这不是白昙匕么,一直供在朝云台上,世代供奉,燕氏以外的连过目都不许。好端端的,拿它出来做什么……嗳?这花,好像不一样……这,这是?” “这是另一把。”天子并不避讳,指了指柄上的纹样,“这是优钵罗华,青莲。” 她迷茫又惊奇:“居然有另一把?怎么《燕史》上从未提起过……是甚么人送来的?”她一旋身子,坐到了他的附近,歪着脑袋道,“倘若真是一对,那可要重重地赏献宝那人。” 天子摇摇头,用不经意的口吻说:“是楚王姬送来的。” 因为燕慈自幼就被千娇万宠,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宫闱,便对天下间的动荡也略知一二。可不知疾苦的长帝姬不懂得这样的灭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和从前的楚国几位王姬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她们多半是要充奴为妓,所以真真切切的感伤了两天。不过很快,就因为新进献的一批布料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式而烟消云散了。 忽然又听见“楚王姬”,那份感伤就又被重新拾起,又是惊喜又是挂怀:“是哪一位王姬?是同姝姐姐还是同娴姐姐?她们国破家亡,又是姑娘家家,一路来这儿肯定很不容易!现在人在哪儿?我去能瞧瞧么。” 天子回忆起那张艳丽的脸和清冷的眼,即便摆出一副哀恸的模样,也从眼底流露出光来。形容打扮倒也的确落魄,只是一说话就全然不同了: 原以为这样的落魄亡国女相当容易打发,从黄金百两到封侯赐地都不为所动,亡国的王姬只是摆出一副哀戚幽怨的表情,说自己不敢违背父母遗志,除了复国别无所求,何况二国早有盟誓,如今只是请他履约罢了。 话虽少,却字字珠玑,柔中带韧的软刀子逼得他左右为难,只得打发她沐濯更衣,暂做休整,这才勉强带过话题。 他拿起匕首,摩挲着上面嶙峋的纹路,目光逐渐冷厉:“都不是,她单名一个‘鸢’字。连朕也从未听说过。方才叫人去查了才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位王姬,生母是位良娣,早些几年前便病逝了,便在宫中愈发无人问津。也不知怎么造化了,竟九死一生,有命来求朕。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有些蹊跷……” 长帝姬并不了解前朝事宜,但知道楚年年向燕进献,是诚心簇拥燕氏的王族,也知道叁年前的年节,秦国带着比往年丰厚数倍的金银珍宝朝贡,还并着一封不知所言的状书,她不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只知道那年春末,秦人便开始攻打楚国。而阿兄看在眼中,却一直无动于衷。她抚摸着匕首上的古朴花纹,“那,阿兄会帮她吗?” 不等他答,她便垂下脸,凤仙花汁染过的淡橙色的指甲轻轻剐蹭着袖摆上错金繁复的纹路,声音小小的:“您去年将懿姐姐嫁了出去,如今宫中的长帝姬就只剩我一人啦!” 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脸儿扬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不如由我去哄一哄那位鸢姐姐?如此,一来可以为阿兄分忧,二来……我也可以有个伴儿!” 燕靖失笑,刮了一下嫡妹的鼻尖:“多大的人了,怎的玩心还这般重?那楚姬命运多舛,颠沛流离,哪有你这无忧无虑的好福气,方才她一来,便向朕请命要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朕已经派人将她送去国寺了。旁人正当是肝肠寸断之时,你切莫去扰人家。” 长乐长帝姬不管这些,双臂一环胸,说什么也要跟过去,“阿兄这就不懂了吧。越是这样艰难的当口,越需要有人抚慰。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 各表一枝 绛烟寺几番修葺,早已与史书中所记的小小山寺截然不同,它辉煌、壮大、沉默、肃穆,是大燕复国之后的国寺,只是燕慈不喜欢,不知为什么,自她第一次来绛烟寺起就觉得悲伤。那种是一种无以言状的伤感,明明是普度众生的佛,却连瞧一眼都心痛无比,若是呆久了,说不出缘由的就要哭。 后来她便不去了,如今算算,倒有好些年没来过。 长帝姬被前拥后簇地送到山门前,亲自动腿爬了百十来个阶梯,才到了寺里。绛烟寺是国寺,前一夜特地打点过,所以里面空无一人。招呼了个小沙弥问了,才知道楚王姬半个时辰前刚来,这会子正在偏殿诵经超度。 这样庄严哀伤的事情,她也不好去叨扰,便招呼人去收拾禅房,想着吃些茶等一会儿。去时路过楚王姬锁在的偏殿,一晃眼,竟见个黑衣男子推门走了进去。她吓得惊叫一声,指着那人大喊道:“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长帝姬有令,莫敢不从,话音刚落,原本守在寺外的侍卫们立刻乌泱泱的涌上来,问刺客在哪儿。她哆哆嗦嗦指向殿门口,此时劲衣黑服的男子已经转过身来,他身材高大,面上带着半边面具,光看利落的下巴和紧抿成一线的唇,不仅不像坏人,似还有些英俊。 见他不惊不躲,便意识道是误会,忙打发人走:“咳咳,我好像误会了。走吧走吧——都走,都走了,莫惊扰了人家。” “甚么人?”从殿内传个清冷的声音。 很快走出来一位窈窕少女,一身孝衣,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乌压压的长发束在后腰,因为憔悴,面色些许发白,却有着天生艳丽的脸蛋儿,尤其是那双眼,眼尾斜飞带勾,有着浑然天成的媚意,偏那两丸漆黑的瞳仁明亮又坚毅。下巴尖尖的,脖颈细长也白,阴影之下似有一道暗红色的疤。 真奇怪,明明是小家子气的狐媚相,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即便心存妒忌,也没办法不对着这张艳杀四方的脸说美。 燕慈一眼竟看着痴了,慢慢走过去,站在台阶下方,仰着脸凑近瞧她:“你就是楚王姬?”见对方点头,她便哼了一声,骄傲地一抬头,“我是长乐长帝姬,你知道我罢?” 她穿着玫紫的宫裙,花香袭人,外罩一件波光粼粼的雀金裘,梳了个活泼的百合髻,鬓边别了一支喜鹊登枝的簪字,喜鹊的眼睛是一颗红宝石,枝头下垂着一绺东珠,个个大小相当,圆润光泽。稚气未脱的小脸儿擦了粉,眉描得细细的,唇上擦了胭脂。着实是个出挑的小美人儿。 梁鸢扶了扶鬓边的纯白绢花,提裙慢慢走至她面前,规规矩矩说了叁个字,“不知道。” 长帝姬双手一叉腰,正欲发怒,被一旁的小宫女拽了回去。小宫女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您就别闹了。人家王姬正当在……为家国诵经超度,您这样搅和一通,不合礼数不说,传到陛下那里,您还想不想出来玩了?” 她一想也是,自己在阿兄前面花言巧语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年关能好好玩么。眼前这位美人儿不是旁人,正是能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啊!怎能一见面就闹得这样,于是立刻收敛气焰,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是鸢姐姐吧,我阿兄怕你伤心,特地教我来陪你。” 这倒是意料之外,梁鸢预料过很多种发展,却从未想过中途有个丫头片子捣乱,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霍星流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见她望过来,便点点头。她的心便安定下来。 还未回话,已经被矮半截的丫头扯着走了:“我过会子替你安排最德高望重的和尚替你去诵经,保证将你的家人啊、亲友啊都超度的好好儿的,来生都去享福。你呢,一路风尘仆仆来也累了,咱们吃吃茶,休整了再说。” 禅房在佛殿之后,被一道白墙隔开。穿过月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簇青翠竹林,之后是一排白墙青瓦的小屋。格局不大,却都清幽别致。没有了恼人的檀香,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蔷薇香,是女儿家的脂粉味。 “喏。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我阿兄存在这儿的。我不大爱喝,但你可以尝尝看。”长帝姬亲自烹茶,再亲自斟一杯放到少女面前,“我叫燕慈,你也可以叫我小妩妹妹。” 梁鸢很尴尬。如何令一个男人倾心颠倒,是她与身俱来本事。可相应的,她十六年来的人生实在太单调、太孤独,除了自顾自做些痴心妄想的梦之外,从未与身份相当的贵女有过交往。看得出眼前这位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拿茶浅浅尝一口,“嗯。” 不愧是大美人,惜字如金,远看时不觉得,如今面对面细看,真真儿是仙子一般的标致人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燕慈喜欢这世上一切漂亮事物,乌溜溜的眼珠子黏在梁鸢身上不放,开始没话找话,“嗳。丹阳离燕都可不近,你这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罢?” 梁鸢淡淡的,“还好,有阿岚陪我。” 燕慈这才去看一直守护在她身后的男子,同时发觉面具之下竟是大片溃烂的伤疤,一下子皱紧眉,“好恶心!”望向梁鸢时又变得甜甜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为了救我,才被大火烧成这样的。” “好吧。”燕慈原本盘算送她一个高大帅气的侍卫,想起这是人家的救命恩人,恐怕多有不妥。还是回去之后去多宝阁翻翻,找副漂亮面具吧。这样想着,又絮絮问起来,“鸢姐姐,你会一直呆在这儿吗?住在哪里?昨夜怎么睡得?可都还习惯?若有什么缺的少的,想要的,你只管来问我要。我阿兄政务繁忙,不一定能顾及你,但我一定将你放心上。” …… 梁鸢从没觉得这么吵过,眉梢抽搐了下,这丫头小不了自己几岁,真真儿是糖水罐里泡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浑然不知愁滋味,倘若自己真是苦大仇恨的亡国女,只怕这时已经恨地想咬死她了。虽然她不是,这会子也有些烦,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道: “我这几日都会住在寺里,想多抄几篇佛经,尽些绵薄孝道。之后会搬去汤沐邑,承蒙陛下天恩,已经为我置办好了住处,只是尚且需要时间打理。还望殿下宽宥,我一路翻山越岭,前阵子刚刚染了风寒,这两日刚好,话一说得多了,便头疼起来……” 燕慈听出她话里在谢客,心有不舍,却不好再为难,姗姗起身道:“好罢。倒是我唐突了。你先休息吧,回头我再来瞧你。” -- 夜涌(h) 十六的月亮高悬在绸缎一般的靛蓝色广袤空中,皎洁的月色将朗朗明星都照得黯淡,银色的光华柔柔洒在绛烟寺,让静谧的夜色变得有几分不真切。直到万物静籁,梁鸢才从枕下摸出一片叶子,迭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幽幽的哨音。 很快,随着后窗一声细微的响动,便个矫捷的身影跳进屋中。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等着他过来,在床上躺着不起来,“我睡不着。” 霍星流坐在床边,轻轻揉她的脑袋:“还早,刚刚过亥时。僧人讲究修身养性,作息要更规律些,你睡不着很正常。” 梁鸢重重叹气,“我心里烦。” 果然一切都不会如她料想的那么简单,燕天子的态度暧昧,表面看起来对自己很是怜惜,可话里话外都想着拿些黄金珠宝打发自己。现在又指派个半大的丫头来糊弄。往后该怎么办?难道见过了,就该回去了么?她不甘心。 “这都怪你!”梁鸢不轻不重地攮了他两下,“和你呆得太久,我总想着即便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起码作为天子总该有些胸襟见识吧。可昨个儿我一见他,说话做派都那样迂腐,便知道大事不好了……也怪我,这一路想得都太理所当然,等到了殿前再醒悟,已经来不及了。” “若不是当年扶微长帝姬以身殉国,大燕早该亡了,如今也只是凭着个虚名,苟延残喘罢了。即便他是个开明的君主,对你赏识又如何?他麾下兵微将寡,若有意征伐我秦,就是以卵击石。实话告诉你,今年我们秦人并不打算进贡,就要试探天子的态度,倘若天子拿出皇帝的身份加以指责,我们索性就破罐破摔,破了那百年盟约。若天子忍气吞声,那明年自有加倍丰厚的献礼,不仅如此,往后每当我们吞并一国,都会献上与之匹配的珍贵贡礼。” “……你不早说?!” 霍星流无辜的耸耸肩:“我既敢带你来,当然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无功而返。不然我这样喜欢你,难道会亲手将你托给旁人照顾吗?” 梁鸢眼圈忽然红了,一把将他推开,“原来你自始至终都瞧不起我!这一趟辛苦的过来,只不过是要看我的笑话!” 他连忙把她圈回怀里,大力地不许她挣扎,“乖乖,我哪里是看不起你,只是比你更清楚那些天潢贵胄名不副实的嘴脸罢了。顾野是如此,燕靖亦是。你扪心自问,若在来之前我说这些话给你听,你会信吗?你是怎样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 …… 说得极是。梁鸢有时候觉得,霍星流甚至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不闹了,口中还忿忿抱怨,“你让我变得好笨。” 他说哪有,“已经很聪明了,只是见识得太少,经验不足罢了。” “如果我是燕天子,一定会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越是试探,越要态度坚决。趁着其他几国尚且会因为楚国灭了兔死狐悲,联合诸国共同伐秦。所谓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你是大秦的将领,算一算,若是六国联合,你们能抵挡多久?” “那你猜猜,燕靖会不会听你的。” 梁鸢在心里叹气,倘若天子有这样胆识魄力,早在叁年前就该这样制止秦国了。她泄气地伏在他怀里,“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王侯将相?一个个儿都是德不配位的酒囊饭袋。偏偏教我是个小姑娘,凭白受他们的连累。” “跟我走,你想要的都有会。”霍星流又一遍对她劝诱道,“你知道我的秘密,不是么?” 是了。当初他找连城璧,并非是秦王命令,而是他私自为之。这位貌似忠良的年轻将才,其实是包藏祸心的佞臣啊。 他在夜色中吻她的唇,“你和我是同路人,是上天注定的一对。皇帝不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梁鸢动摇了,说不清是因为越过万水千山之后的许诺变得格外可信,还是这个充满情欲意味的吻太动人。齿与齿之间磕了一下,舌头还是灵巧地侵袭过来,呼吸被有技巧地一寸寸夺走,她抵挡不了,被压到床上。 “乖乖,想明白了就好。再过两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向皇帝辞行吧。近来年关将至,那些进献的使臣陆续都入住汤沐邑,我原就没有预备太多,若拖得太久,难免节外生枝,再想脱身就难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知道」,没有说「好」,只因还是太不甘心。 “我闷得慌。”她又说,同时指引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你替我揉一揉。”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曾来到此地跪拜朝奉。禅房里点着厚重的檀香,神龛前的蒲团已经被旧了,被来来往往的香客跪出了虔诚的凹陷,空气中漂浮银色的细小微尘,然而一声低过一声的压抑喘息却让庄穆的气氛荡然无存。 少女的衣衫大敞,蜜合色的抱腹被扔到地上,外衫松松落至臂间,露出胸前一对浑圆饱满的乳儿,当中的两点红梅含羞带怯,在一下下的撞击中颤盈盈地晃着。两条腿交迭成打坐的姿势,却不是坐在蒲团上,而是圈着男人精壮的腰。被匿在阴影里的私处湿滑一片,穴儿正不知羞耻地吞吐着粗长滚烫的性器。 十六岁,正是胆大包天的年纪。 ——既美丽又狰狞,既圣洁又下贱,好像支离破碎,却又完美无缺。 她是他珍爱万分的至宝。 “唔……亲一亲我,快点……我要不行了呜……”小猫儿似的哭叫,似泣似诉,把心都叫软了。 霍星流的手托住她的后脑,不断地去吻她被汗浸湿的发梢,最后才吻住她的唇,把她不能自抑的呻吟尖叫都吞进喉间。 -- 兰因 夜里劳累,晨起也就迟了些。 虽说偷情别有一番滋味在,可情事罢了,却不能共枕而眠,委实让她失落。霍星流是将她哄睡了之后才走的,可夜里还是睡得不安生,早起看见枕边空空荡荡,心更是跟着无限低沉。 “鸢姐姐,鸢姐姐——”门外有个清甜的嗓音在说话,却敲得很急。 梁鸢叹息一口气,想着果真不该来。 仍是那一身纯白孝衣,穿得很随意,浓艳的五官不施粉黛,别有一种慵懒随性的味道。少女冷冷倚着门,充满戒备地看着花蝴蝶似的女孩:“殿下有何贵干?” “我在南山茶舍订了雅间,请你吃好茶。” “我不……” 想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是兄长吩咐我来好好开解你的。你若是不听话,我可以算你抗旨哦。” “……” “流苏,把衣裳拿来。”长帝姬一招手,立刻就有个宫女端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走来。她比比手,“昨个儿我逛街时买的,原是想着后来送你。咳……反正你换上吧,总不能穿那样抛头露面。” 梁鸢实在不懂这是闹哪一出,被半逼半哄地请出了绛烟寺。 到底是数百年的皇城,气数犹存。又是年关将至,街市上热闹极了。 长帝姬身体弱,坐在马车里也披了一条狐裘围领,脸被窗口灌来的风吹得红彤彤。 不过这不妨碍她的好心情,一手捧着手炉,一手往外指:“这间是茶馆;那间是酒楼;那条街拐过去叫洒金巷,里头都是些铺子,里面的东西嘛……我觉得不怎么样。不过很繁华,是不是?一直到大年叁十,这里都会有这么多人。我最喜欢热闹了!” 梁鸢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两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她刚刚逃出生天,离开了那个关了自己十六年的笼子,对宫墙之外的一切都很好奇。不过现在的她都见过了,不论是市井百态还是山川江海,才不会对着一排五彩灯笼兴奋大叫。 “一会儿呢,咱们先去吃茶,然后去梨园听小曲儿,再买两盒五福斋的点心。晚上看你想宿在城里还是寺里,若是想入宫也可以。明个儿起早些,一道去用朝食……西街新开的那家甜水铺子,听说那里的酒酿小圆子可好吃了!” 梁鸢听着头大,“如果我不愿意呢?你若觉得我是在抗旨,只管向你的兄长告状去。” 燕慈胸有成竹,视线向着车帘外瞟去,在那之外有个如影随形的男人,“为了这点小事去麻烦阿兄,他未免觉得我太无理取闹。不过想对一个小小侍卫出气就很简单了,鸢姐姐要是不陪我玩,我就罚你的阿岚!” 不愧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娇帝女,父母和善,兄长疼爱,将她养得娇蛮又鲜艳,还浑身是刺,只顾自己美丽,全不顾旁人。虽然很讨人厌,细究起来却叫人艳羡,到底是怎样被宠爱的一生,才会娇养出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 寄人篱下,也没什么选择。 梁鸢只得陪着小祖宗四处去玩。燕慈虽然骄纵跋扈,却并不坏,出手阔绰,茶上得是她私藏的金瓜贡,听曲请来的是梨园里最当红的角儿,吃的糕点、买的胭脂、戴的头面,样样都的是最好的。只是她都不喜欢。 玩一天累了,长帝姬殿下又找了一家燕都最好的客栈,要了最好的房间,邀她一同住下。时间还早,她便又煮起茶。其实梁鸢看出来了,她也不喜欢喝茶,只是喜欢煮的过程。金瓜贡价值万金,举世难求,于她也不过是用来过家家的道具。 面前架着红泥小火炉,壶里的水滚得滚烫,淡淡的茶香从鼎沸的雾气中飘散出来。长帝姬柔荑纤纤,为二人各倒了一杯香茗,道:“我从前见过你的几位姐姐,她们各个都是光鲜亮丽的美人儿,待我也好,同娴姐姐送过我丹阳来的祈福娃娃,同姝姐姐送过我一把嵌珍宝的牛角梳。你太不同了。” 梁鸢依然是一天下来没变过的,恭谦却敷衍的神态,略略颔首:“我虽是王姬,可生母微贱,受得教习也少,自然比不得那些姐姐们尊贵周全。” 燕慈没觉得没趣儿,视线移到不远处站着的名为岚的男子身上——嘛,个子挺高,穿着一身窄袖挺阔的劲装,宽腰窄肩,身材也不错。可是这张脸,还是太恐怖了。听说楚宫的火烧了好些天,最后还是下雨才渐渐浇熄的。果然从那样无间地狱出来的,也只能是修罗恶鬼了。 大概是觉得碍眼,一扬手,就将手中的热茶泼了过去。 她个子小,起势不高,大半茶水泼在了他的身上,只有一点点溅射到了他的脖颈下巴。因着是刚煮沸的滚烫茶水,很快就令他脸上不多的完好出又添两道新伤。 只是岚没有动,梁鸢却嚯地起身去看,发觉起了一片水泡,气红了眼,只不曾开口,就被对方抢先。燕慈一手托腮,无辜的看着她:“我说过了,你要是教我不开心了,我就会罚他。而且鸢姐姐一整天都是一个模样,我很想见见你其他的表情,即便是发怒。” “……你!” 长帝姬扬声道,“流苏。去取些烫伤膏来。”又笑眯眯的道,“好啦,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宫玩过了,等过了新年,阿兄就要将我嫁出去了,往后做了新娘,更没有这样的机会。你能理解我的吧?” 霍星流见身边的人儿抖得厉害,便轻声劝慰道:“我没事。”他表现地像个尽职的侍卫,向远处骄矜的长帝姬一躬身,“是属下打搅了殿下的雅兴,还望殿下不要怪罪王姬。”一面说一面后退,“属下先行告退。” 梁鸢下意识想留,却只蹭到他的袖角。她怔在原地,默默看着戴着面具的男子用谦卑恭顺地不断后退,忽然很想知道面具下的他,原本的他,如果是这副表情该是什么样子。随之脑海中有了疯狂的想法—— 如果自己真是高贵的王姬就好了。 如果他真是生来就为保护自己的侍卫就好了。 如果他的臣服和跪拜都是真心实意的就好了。 “咦。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个疑惑的声音,“人都走啦。” 梁鸢恍恍惚惚回过神,“没什么。” -- 赵公子 梁鸢不太累,但厢房里的枕头是十香鹅羽软枕,芳香宁神,不知觉就迷糊了。燕慈累得几乎都睁不开眼,说着要睡,却忽然翻了个身,道:“鸢姐姐。” 她蹭过来,用身体填满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你可以不可以……”有些难以启齿,手却不老实地摸上了她的手臂,“可不可以……” “什么?” “鸢姐姐。你的奶子好大,能不能让我也摸摸?” …… 贵女向来以小胸为美,不论是王姬还是帝姬,发育起便会裹胸,以求体态轻盈,弱柳扶风。梁鸢无人管教,一向自生自灭,身体和性格一样生得狂野傲人。所以从前楚宫中的贵女们没少笑过她身形放浪,相貌妖媚,她听惯了,早不在意。但……被这样直白夸赞,还是头一回。 她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同时背过身:“不!可!以!” 燕慈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咱们都是姑娘,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梁鸢头很痛:“你自己又不是没有!” “我的太小了,你看起来手感很好……”她理直气壮,手不老实地往她的手臂缝隙里钻,结果被狠狠打了一下,吃痛才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怎地对我就这样凶……” 梁鸢翻了个身,闭上眼不再理她。 燕慈讨了个没趣儿,哼哼唧唧不知抱怨了什么,渐渐地,也没声儿了。 翌日早起,两人都很默契地不提昨夜的浑话。名为流苏的小宫女正帮长帝姬梳头簪花,而早早就洗漱好又疏于打扮的梁鸢就坐在一旁,听聒噪的小丫头说着这日又要去哪里哪里,心里还记挂着霍星流的伤。 越想越憋屈,心道即便再缓两日离开,也要这骄纵帝姬吃些苦,否则难平心头之恨。 正当这样想着,门被猛地撞开。涌入了大群作便衣打扮的宫廷侍卫,为首的正是那日守在御书房前的阉尹,景连。景连恭恭敬敬地想妆台前的女孩行礼,道:“陛下已经吩咐了尚食丞备好粥菜,还请殿下与王姬入宫,一道用早膳。” * 隔着紧闭的门,也能听见里面乒乓作响。天子震怒,其威力可想而知:“……燕慈,一声不响出宫去也就罢了,你竟敢再宫外留宿!你是我天家未出阁的长帝姬,原想着年后替你许个如意郎君,如此一来,你还嫁不嫁得出去了!你啊你……” 梁鸢作为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只需要稍后轿辇,接着就会被送去汤沐邑好生照看。正听里面骂得起劲,远处又有人来求见。不需提点,她默默地往一侧挪了挪,躲到柱子后面。 来者是个样貌极周正的男子,与霍星流身形相仿,气质却十分迥异。他更清瘦,五官秀美,目光温润,宽大的广袖襕袍及身,更有一种内敛的清贵之气。再近些,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便自然地挪到了眉间——那里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仿佛是枚滚烫的朱砂,撞进眼中,落到心头,荡起微妙的涟漪。 见人一来,守在门前的年轻寺人连忙迎上去:“赵公子,您来得不巧。陛下这会子抽不开身,弈棋之约恐怕要稍等些时候。奴已经在御园备了茶点琴酒,还请公子移步稍候。” 赵公子听见殿内隐隐有女子啜泣,不由得失神了片刻,之后才向寺人点头称是,“有劳了。” 正说着,又一个寺人小跑着过来,在殿门前张望了一圈,终于找到藏在后面的梁鸢,于是过去打千儿:“王姬久等,轿辇已经在外面备下了。劳驾您挪步。” 梁鸢只得走出来,她没再穿孝服,但一身很素淡,没有任何纹饰,鬓间簪了一朵白花聊表哀思。走在前头的公子只一眼,便明白了,停下步子向她行礼:“姑娘是楚王姬罢?某是西洲赵国公子,表字允承。” 她不太清楚,只矜持地冲他还一礼,“小女梁鸢,公子有礼了。” 十几岁的少女,身形瘦骨伶仃,纤纤一束,仿佛一阵风都能吹了去。但一双眼睛生得实在玄妙,双眸闪亮,仿佛是天下间最精纯的黑曜石,似是有些不着边际的哀愁在。只是这份哀愁并非从心,而是诱人沉沦的饵。 有意思。 赵允承淡淡一哂,“某与陛下有约在先,不能久留。改日得空,定上门告访,还望王姬莫怪。” 梁鸢略一颔首,先与小寺人走了。虽然没有回头,却知道背后一直有道视线在。她虽不知道这位赵允承何许人也,可赵氏一族她再清楚不过,《叁王全记》《赵国·赵夫人传》都是她翻来覆去通读过无数遍的史册。记得野史传闻赵夫人眉心生来有一颗朱砂红痣,方才见了那位赵公子,恍惚像是见了数百年前的那位美丽女子,没来由的,她对他徒生许多好感。 年关将至,汤沐邑陆续住了许多使臣,梁鸢是孤女,多方考虑,皇帝为她指了一处偏僻宽绰的地方。两日收拾的有些匆忙,但暂住足够了。去时还有仆从在来往布置,院正中立着个劲衣男子,黑袍窄袖,迎风如松,正对着院中的枯了的海棠树发呆。 “你转过来,给我瞧瞧伤。” “小事。”霍星流听话的转身,昨个儿的水泡已经消了,按时擦了药,凑近了还能闻见芝麻味。或许是因为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表情看得不真切。伸手抚向她的脸庞,指尖带着北风刮出来的凉。 梁鸢像小猫儿似的,就这他的手指蹭了蹭,“走罢。进去说话。” 比起楚国,燕都的冬天实在冷,不过路上走了一程,她就冻得十指活不动不开。蜷着身子,凑近炭盆烘了又烘,才活络些。霍星流倒了热茶,放在她手边,跟着坐下:“如何?” 她知道他问得是辞行一事,“我……没机会和皇帝说上话。谁知那帝姬胆大包天,是私处出的宫。胡玩了两日,被捉回去就挨骂了。我正愁没人治她,就没出声,走得时候她还在挨骂呢。” 不知为何,明明是事实,说得却很心虚。怕他再说,忙又道,“西洲赵允承,你知道这个人么?” -- 我以我血荐轩辕 γúzんáιщеη.©ом “他?”霍星流声调一变,果真不再问辞行之事。 “嗯。遇见了,说了两句话。” “赵允承行九。生母只是个美人,上头有八个哥哥,光是嫡出就有叁个。赵王与王后感情深厚,对几个嫡子尤其宠爱,虽还不曾立世子,左右都轮不到他这个九公子头上。可世事无常,自四年前赵叁公子坠马起,几个儿子先后遇难,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命丧黄泉,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事,原本还算兴旺的王室就这么凋零了。如今赵氏实在无人可寄,世子之位空悬,落也只能落在他赵九身上。你觉得这是他运气好呢?还是?” “喔……我见他生得白净俊俏,没成竟是个如此人物。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梁鸢没感慨完,就被掐住了脸颊,下颌被两指捏得发疼,正迎上一双愠怒的眼:“白净?俊俏?我道你为什么不舍得辞行,原是见到了漂亮郎君,挪不动腿了。” 她试图掰了下,没掰动,只得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 霍星流只冷笑一声,“晚些我送你入宫,送你去到燕天子面前,亲耳听着你说。若是不懂得辞行怎么说,这会子便一字一句教你。” “……你。你!霍星流,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梁鸢大力挣开了他的钳制,怒道,“我们光是赶路就赶了近一个月,这才呆了两日,什么都没捞着,便走了?你甘心吗?喔——你要什么有什么,你自不会不甘心。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走!” 霍星流甚至不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开解,他知道她这样倔强,归根结底是不肯信任自己。可他还能怎么做?好坏话说尽,陪她共担风雨,就差把心剖出来给给她看了。 良久,他才微微叹一声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害你?” 梁鸢不说话。 他无奈,“我说过,你很聪明,可是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狂悖轻浮,贪心不足。我二人如此赴燕,能够全身而退已然不易。你要知足。” “可是我和你不同。”她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赌局,每一次孤注一掷,都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坐以待毙。”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复国么?你想想清楚,燕国尚且自身难保,即便皇帝当真允了,也是空口白牙,有心无力。至于金银珠宝,你拿了又有什么用?他给你多少,我一样能给你。”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梁鸢犹豫再叁,向他和盘托出,“我要封地。准确的说,我要燕天子亲口赐我一块荆,也就是从前楚国的地。不需要如数归还,只要一座城,或者一个镇,甚至一条街,都可以。如你所说,只要燕天子默认秦人吞楚这一行径,你们便还奉他做表面君上。那既他还是皇帝,秦国又本就是天子封地,王位亦是从前燕天子亲授,除非秦人想就此翻脸,否则没有理由回绝。如此……” 话说到这里,霍星流便懂了,接过话道,“如此,虽我们大秦攻楚是不仁,可他若赐你封地,一来是承认默许王侯可以互相征伐吞并,二来是利用天子威仪慷他人之慨,如此不公不允,是以沦为天下笑柄。” “是。”她没想到他会意的这么快,表情莫名变得柔软了,不过也仅仅是片刻,眼神就又变得坚定果毅,“燕礼有叁祭,一祭天,二祭地,叁祭社稷。前两祭分别在仲春、戍秋。最后一祭则在除夕之夜,天子携百臣同去朝云台行祭礼。朝云台是当年扶微长帝姬所建,不在宫中,而在赤堇山腹地,那里埋着她的魂骨,还有天子剑。旧燕原有专门的社稷台,但新燕建在那位长帝姬的脊骨之上,所以才改在了朝云台,并且会举办得空前盛大。我要,以血,荐轩辕。” 霍星流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你……” “不是。我这样惜命的人,怎会真的去死?祭祀那日文武百官,各国使臣皆在场,我就是要把皇帝逼得下不来台,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到时候众目睽睽,你……你还是算了,毕竟是赌,我怕连累你赔命,我找个内应,将我拦一把就是。” “你是想找赵允承?” “不好说。但今日我见他似有同我结交的意思。我不过是个亡国孤女,无端端示好,多半是有所图谋。” “……” 霍星流自幼在权利漩涡中长大,比她更直观的见过权利争斗的残酷,这会子不说话,不是默许,而是知道她脾气太拧,越劝越犟。倒不如先放着,暗地里替她把握,若真大事不好,就直接将她绑了就跑。横竖小命保得住。 他重重叹气,伸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用力地摸,“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你多少,这辈子竟如此上赶着倒贴你?” 梁鸢一皱眉,丝毫不领情,“你大可现在放手,及时止损就是。” “你有没有想过会出意外。”霍星流话锋一转,“倘若真的死了呢?有没有什么想做又没做的事情觉得可惜。” 她听他的语气,不像是真的为自己担心,于是也没放心上,说当然有。 “是什么?” 她看他一眼,笑了,“我想让你做我的狗。” 霍星流脸色唰得冰冷下来,作势扼住她的颈,“你还真是嫌命太长了!” 可是很快,手就从她颈往下滑,变得了温柔的抚慰,掸在她的肩上,“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梁鸢原本是不怕的,听他这样一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拼命摇头,双手护在自己身前,“你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那算了。” “别——”她被这突然来的「惊喜」弄得不知所措,本能地先应下,来不及思考,“那你给我磕几个响头?嗳…嗳……你说话不作数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嗳!我怕痒,别、别哈哈哈……别……” -- 限定臣服(上):项圈play+舔脚 叮铃叮铃,叮铃铃。 繁华的燕都街道上,穿着黑衣,戴着银质面具的高大男子频频引来路人侧目。不是因为他脸上狰狞的疤,也不是因为他自内之外散露的杀气,而是……脖子上的皮质黑项圈,和一枚小小的金色铃铛。 梁鸢快乐得要疯了,蹦蹦跳跳地走,因为一步叁回头,结果被裙子绊住了脚。好在霍星流没有见死不救,两步上前,把她接住了,冷冷道,“看路。” 铃铛又是一阵促响,她一听就笑得不行,促狭地追问,“你喜不喜欢?” 霍星流忍住了,露出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你觉得呢?” “那你还答应。”梁鸢是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心情和自己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忽然一本正经的说要满足自己心愿,把自己随口一说的事当真了,即便万分不愿也做了。总不能是真觉得自己会死,特地为自己送行吧,“我可是还有更过分的事情要你做,事先说好,不许翻脸。” 无所谓。霍星流很有一套自我宽解的理论,总之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又改换相貌,戴了面具,是落魄王姬的贴身侍卫:岚。又不是秦国的小侯爷霍星流。一年只这么一回……不,一生只这么一回!过了这日,再不提起就是了。 “只要你开心。”他说。 梁鸢最经不住他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样子,不够动人,但足够值得信任。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让自己开心。因此微微红了脸,反倒不知所措起来:“我不知道。”顿了顿,“我不知道怎么我怎么才会开心。” 从没有人哄过她。 “那我先把这个摘了。”霍星流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被多折磨,伸手就要扯项圈。 梁鸢连忙按住他,“不行,不行不行!说好了戴一整天,这才多会儿?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了!” 他只能拼命给自己洗脑,现在被人看见的岚,并不是霍星流,“行,算数。戴就戴。” 梁鸢领着他,去到燕都最繁华的街市,找了一间客栈,特地挑了一间入夜后可以看灯会的厢房入住。 时间尚早,离日暮还有一段时间。 她好一会没有说话,进去了之后便在房内四处地看,最后爬到了美人榻挑高的靠背上坐下了。努力挺直身板,对霍星流扬首,露出颈间的红痕,用居高临下的神情看过去,“过来。” 霍星流又生气又想笑,强忍着去到她面前。 “跪下。” 他放了一膝,跪在她面前,见她坐在单薄的靠背上摇摇欲坠,心想她屁股到底疼不疼。 梁鸢也很快意识到这个姿势过于幼稚,只得又爬下去,坐回榻上,“你将上衣脱了。” 他常年习武,又是北方人,燕国冬天的这点微薄的寒气实在算不上什么。何况还是在烧着炭盆的室内。没有任何犹豫,就脱了衣裳,露出结实精壮的上身,肌肉绷得块垒分明,胳膊,腹部有几道旧伤,愈发显得野性蓬勃。偏偏脖子上戴着算不上精致的粗劣皮制项圈,稍微一有动作,那枚镀金的铜铃铛就窸窸窣窣作响。 这种矛盾带来的视觉冲击让梁鸢心跳漏了一拍。 “你……”梁鸢悄悄咽了口口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骄傲甜蜜,倘若自己将婚姻当做终身事业,霍星流的确是个万中无一的良配,“帮我把鞋脱了。” 至此,霍星流多少猜出了她的心思,于是托住她的脚,将云头锦履并足衣一起脱下。 到底是生在禁庭中的贵女,鲜少走动,一双玉足白洁娇嫩,好似无暇美玉。脚背很薄,却不过瘦,连着脚趾的青蓝筋脉因为紧张绷了出来,并不突兀,反而显得轻灵又矫捷。脚掌是猫爪儿似的粉色,鲜嫩娇软,因为害怕起了一层香汗,摸上去滑滑的。 梁鸢心里有大胆的想法,可不好意思说出口,脚掌贴着他的掌心,慢慢地蹭到手臂,胳膊,肩头,来回地在他肩上磨,心‘咚咚’跳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极微弱的一句,“我要你伺候我。只许叫我快活,但不许你自己舒服,懂么?”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像托住一件珍宝般托着她的玉足,在上吻了一吻,“是。我的殿下。” 足背一湿,是温柔的舌滑过。梁鸢一窒,立刻捂住了嘴才没尖叫出声。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情形,撇去身份地位不提,面前跪着的男人即便戴着面具,也极英俊勇武,因为俯身,背上的肌肉垒出沟壑,每舔一下,线条便跟着起伏,同时还有铃铛轻响。她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起先梁鸢很害羞,很快因为刺激,快感就占了上风,于是开始躺平了开始享受。脚背被舔是湿湿的,脚掌又完全不同,被软软的舌扫过后又酥又痒,她忍不住发笑,躺在榻上娇娇的直喘。她有意不喊停,他当真一直舔,就像真的在品尝什么美味一样。 这让她变本加厉,没一会儿就觉得腻了,从他手中收回脚,拧着眉发难:“好了好了。吃一会子便是了,往后还要亲你呢。仅仅是放下身段,哪里就教我舒服了?差远了。” 霍星流知道她胆子大脸皮薄,鬼主意一堆却不好意思说,索性就不问,只温柔的说好。 梁鸢可太喜欢他的懂事了,心里一喜,面上并不显露。只等霍星流背过身去时,欣喜地将裙摆提得乱荡。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方才他那声‘殿下’唤得可真好听。她大喇喇地窝在美人榻间,没有睁眼,光是听铃铛响就知道人是远是近,权当做期待惊喜。 那厢霍星流沏了一壶浓茶漱口,又吃了半枚香片,是燕地时新茉莉香茶,入口微苦,化开了就是回甘。 因为出行,她特地换了身寻常便服,米汤娇的裙裳朴素无华,连点缀的小花也无。一双白生生,嫩得像剥开茭白的小脚藏在下面,大抵是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脚趾紧张地蜷起。他往上轻轻吻了一吻,“可以么?” 梁鸢心中欢喜,故意沉下嘴角,不说话,却默默地把裙子撩起。 他的小狸,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皮肤白洁,四肢纤细,腰肢柔软,有最美丽的容颜和最浪荡的天性。此时也是用无辜又骄矜的姿态面对着自己打开双腿,裙子高高迭在腰际,露出少女最私隐最娇嫩的地方,语气格外造作,“唔,就赏了你罢。” -- 限定臣服(下):颜面骑乘 霍星流又放下一条腿,和上次屈辱不同,这次是为了讨赏。 “唔……”在被舔得一瞬间,身体和心理得到了双重满足,梁鸢惬意地眯起了眼,努力控制身体不退缩,甚至往前拱了拱,“……霍星……唔流……霍星流……” 大腿内侧被用力地往两边按,两瓣粉嫩穴肉也被迫分得很开,舌尖沿着缝隙来回扫,原本只是一点点湿润,温热湿软的舌头扫过,身体的某处阀门随着被打开,会让下身变得一片泥泞的糟糕体液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嘀铃铃…嘀铃…… 铃铛发出细微响动,随之一个古怪的地方被咂弄住了,几乎是一瞬间,她就不能控制地发出惊呼:“啊……那、那个地方……” 藏在蚌肉最深处的肉芽儿被灵巧的舌尖拨出来含住,温热的口腔,滑溜溜的舌头,一下重过一下的,明明是最柔软的器官,却有着不乏力量的侵略性的舔弄。 “嗯嗯……啊唔……”她没受过这种刺激,一下子颤抖起来,淫水一股接着一股地往外涌,花穴因为快感而张张合合,像在无声的渴求,“……嘤,你轻、轻一点……” 年轻的女孩哪里禁得起这种刺激,被压着不能动弹,被迫承受着过于强烈的快感,没一会儿就哆嗦着丢了。花穴还在收缩的时候,被塞进了一根手指,于是身体贪婪又大胆地接纳了,拼命吸裹迎合,感受手指在身体内有节奏地挑拨,余韵中的身体尤其敏感,她开始发抖,眼睛也红了。 “霍星流嗯……呜呜……霍、霍星流……” 慢慢地又加了一根手机,因为水实在流得太多,仅仅是进入时就有咕啾咕啾的声音。两指深深地塞到内里,过于丰沛的爱液流满了手掌,有茧子的指腹沿着内壁细细摩挲,最后停在微妙的节点揉按。 梁鸢四肢绷紧,眼角发红,毫无知觉地开始流泪,腿架在男人的肩上用力地蹭,令铃铛也跟着剧烈作响。 手指…手指在身体里挖弄,有茧子的粗糙指腹划过柔软的内壁,咕叽咕叽地水声在铃声下隐秘地泛滥,那种小腹痉挛的感觉又来了…… 明明才、才刚刚丢了,这会又…又要去了…… 梁鸢哭叫着喷出大股淫水,双腿胡乱地蹬,“啊呜呜呜呜……不、不行了,我不行了,不能了……” 简直像失禁了一样流了好多好多水,双腿间一片泥泞。霍星流手上的动作缓和了许多,可嘴始终没有离开穴儿,一口一口,不快但是很坚定地把她身体里流出的每一滴水都舔吸干净。 在短时间里连续丢了两回,梁鸢已经有些累了,自己毫无意外地又一次成了溃不成军的那个。这和自己原先想的根本就不同! 她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勉励支起身子,正要伸手去抓伏在身下人的头发,可还没碰到又挺住了—— 说好了仅一日作数,万一叫他记仇了可怎么办?往后还不知道要蹭他吃喝多久。不行不行。 “你过来。”她深思熟虑之后改成了五指穿过他的发丝,轻柔地抚,“亲我。” 霍星流在她水淋淋的穴儿上亲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起身。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一面吻他一面把他拉到榻上,把他往身下压。 她在这方面经验甚少,但努力地想掌控主导,用力地勾住他的背,激吻的同时,腾出另一只手往他下腹处摸,牢牢箍住一根尺寸惊人的动力,甚至用力地攥了一下。 美人榻还算宽绰,但要做大的动作还是有些麻烦。梁鸢花了一会儿,才成功地让自己完全压在霍星流身上,同他吃了好一会儿嘴,那些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什么儿也尝得够够的。 “你想做吗?”她俯身看着他,轻声问。 霍星流双手把住她光裸的大腿,轻轻地摸,用鼻音轻轻哼,“嗯。” 梁鸢露出意味不明的得逞笑容,把裙子撩到腰,在狭仄的塌上艰难膝行,最后跨到霍星流的脸上,慢慢坐下,“不许。” 她胆大,脸皮却薄。虽事情做出去了,可真当那一处碰到男人的脸,感觉到燥热的气息时,身子还是不自主地瑟缩了下。 正当犹豫,双腿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她就这样被牢牢地钉在原处。 “唔……你……”连躲也不躲么。 梁鸢被突然的花穴被含住舔弄的强烈刺激到剩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和上一回那种短暂的、目的性极强的舔不同,她感觉得到,他是在认真地取悦自己。 高层的厢房安静又阔绰,当她抑制了呻吟,吮吸的水声竟格外明显。整个花穴都被温柔地含住,肉缝被沿着来回舔弄,奇妙的触感让她喘不上气。 好舒服……唔…… 梁鸢有点晕乎乎,因为绷着身子保持距离,所以上身有点酸,一手扶着靠背,一手捂住嘴,慢吞吞地扭着腰迎合舌头,这是和交媾完全不同的感受,不是一波一波的浪潮,而是永远湍急的河流,她坠在其中,不能自拔。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她混沌中思绪一片纷杂,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偏偏理智又在一遍遍的提醒这不可能。既快乐又失落,一想到这一天转眼就要从指缝间流走,就越是要把握住做再也没机会做得事。 梁鸢把心一横,放松了身体彻底坐上去。 她不敢低头看,但是光是这样的亲密接触就足够了。感官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她能用身体感受到他五官的线条,挺拔的鼻骨,呼出来的热气,还有柔韧又灵巧的舌头。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刺激地快疯。 “唔……霍星流,嗯……霍星流……” 她是不会说好话的那一类人,此时心中有无限激昂的情感,到了嘴边,就又成了一声迭着一声的无谓呼唤。 这个姿势带来了身与心的双重快感,不多一会儿就能痉挛着达到顶峰,高潮来得又急又凶。之后的身体又格外敏感,被接连不断地舔弄,便不受控制地丢了一回又一回。 她变得歇斯底里,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到这一桩没有尽头的风流事中,起起伏伏运作了很久,直到再没有一丝力气提动四肢,才瘫软着滑到,变回了那只乖乖猫儿,枕着霍星流的臂睡在他的怀里。 因为透支太过,总是精灵曼妙的一双眼蒙上了水雾,变得慵懒又温柔。也不说话,而是羞怯地咬住了下唇。 霍星流抹一把下巴,将沾满淫水的手指放进口中,好不遮掩地吃出声音,再用这张狎昵又下流的嘴去吻她。梁鸢乖乖地回应,伸出香舌乖巧地任着搅弄。 “我累了。”当抚在腰上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加重,梁鸢立刻又自私起来,一把将他退远了,“不可以。” 他把她拉回怀里,在她额上吻了又吻,“我知道。” 又添了一句,“喜欢吗?你十七岁的礼物。我的殿下。” -- 生辰快乐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梁鸢愣住了,因为疲倦而眯起的眼睛倏地睁大。 再一想今个儿是十二廿一,果真是自己的生辰。只是母亲死后,便再没有人记过这个日子了,渐渐地连她自己都忘了,只是每过一年,便知道囫囵又长一岁。 “……你怎么知道的?” “卷宗里有。不过主要是因为渡河时你哭着说过一回,所以就记住了。” 梁鸢以为自己起码今天的自己身体里依旧没有水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听他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嘴上冷笑了一声,眼泪却跟着滚落,一边的顺着流进另一只眼,随后滑进鬓角。 “太狡猾了。”她说。 “你怎么不早些说,害得我随口提这一样。若知道你有心为我,怎么也讨些旁的了。” 霍星流觉得她这副又哭又笑的别扭样子可爱死了,搂紧怀里狠狠地亲,“是呀。其实你若是喜欢这一类的闺中之乐,大可和我明说,不需要生辰,一样可以天天教你如意。” “既你都这样说,那之前的都不作数。我现在要你天天都戴着这个给我看。” “心无旁骛时说得才是最真实的。再提就没意义了。” “倘若燕天子没能令我如意,往后你升发,赠我一城一池可好?或者兵马也行!” “生辰年年都有,若是过一回就要星星要月亮,难不成真冲着没有下一回去?多不吉利。” “那,我想要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最好是西域的大宛驹,最野最烈,能日行千里的那种。” “如果明年这时你还想要,可以那时再向我提。” “……”梁鸢这下真哭了。 她哭得气急败坏,就像因为吃了一颗糖错过了一席山珍海味的小饕餮,扑倒他身上胡搅蛮缠,“不行不行不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霍星流把她一把抱进怀里,坐起来慢慢捋她的头发,“乖乖。你才十七岁,以后还有二十七,叁十七,四十七……很久很久,何必急这一日。”说着摸了摸颈间的项圈,铃铛发出喑哑的铃声,“这个东西,若不是我真心哄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我有关系。难道不够?” 梁鸢哭得更动情了,“可只说好了一天。多说几天就好了。” 她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裳,“我就是觉得可惜,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第一次……” “重要的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是这是一个开始。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第叁次。”他捧住她的双手,无所谓地捏揉她柔软的指腹,“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所有想要的都会一样样实现。不需要等到生辰。” 梁鸢闷闷流了一会儿眼泪,忽然仰起脸吻他。带着咸味的唇碰他的唇,一连吻了好几下,红彤彤的眼望着他,“我想吃面,长寿面。要卧两个鸡蛋。” 他亲昵地回吻她,“我去给你买。” “不要。我和你一起出去。”梁鸢其实很累了,可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先前大半日都被无所谓的人或事消磨,若再把剩下的时间留在这间小小的客栈里,她自然不肯。 简单梳洗一番,二人便下楼去了。 “随便走走,找个地方吃。我……唔?”梁鸢才走出客栈大门,忽得感到眉间一凉,下意识一抬头,便见万千新雪飘飘洒落,“雪?——雪!” 她叁步并作两步奔到街道上,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脸上漾开无比纯真的笑容。 霍星流没有跟上前,只是站在檐下静静看着她。 新雪初落,还只星星点点的一些,伸手去接,片刻就被体温融化成了水渍。虽然如此,对于第一次看见雪的人来说也足够了。梁鸢转了好几圈,晕乎乎跑回来,一把将霍星流抱住:“谢谢你。” 他摸摸她的头,“老天爷下雪,谢我作什么。” “可是,之所以我能看见,都是因为你。” ——即便不能事事如意,可和霍星流在一起的每分每刻,都让她觉得无比欢喜。 梁鸢之前的不忿已经被这片无限柔情的新雪抚平了,她看着他,难得露出腼腆又真诚的表情,但到底没能说出更多。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 十七岁的第一天,梁鸢一睁眼就收到了天子的口谕,邀她黄昏时分入宫赴宴。 是天子家宴,只请了一部分家臣和少数使臣王族,她能有此殊荣足见多么被看重,只怕盛情难却,不去也得去。她本来就不太舍得匆匆就走,如今有了这一桩,便更名正言顺了。 她拿着帖子去找霍星流,“就再留这两日吧。正好趁着这一回入宫,我正好想查一件事。” 霍星流虽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人在屋檐下,也只有低头。若是要她此时辞行,没得要节外生枝,于是也没再提,“查什么?” “我想知道那把匕首和燕室究竟有什么关系。我能看到的楚国史书里都没有它的记载,可那一日,父王的确是将它当做希望交托出来的。我想知道皇帝究竟能为了这个先祖的盟誓做到何种地步,有了分寸,届时也好进退。” “你打算怎么查?” “自然是放书的地方查了。既是家宴,那小帝姬自然会在,我问她就是。” 霍星流点点头,“想法还不错。你倒也不是有勇无谋。” 梁鸢老大不爱听他点评自己,哼一声,把帖子收回怀里,“总之你要听我的。到时候我问到了便会想法子脱身,你记得听见哨声就来寻我。” 说了又凑过去吻一吻他。 霍星流顺势捧住她的后脑,逐渐加重了这个吻,好一会才放开,慢悠悠地道:“我曾答应会陪你来,但没有保证会一直由着你。一早就要你走,偏你要一拖再拖。知道不知道你方才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我需得花多少心力才能在危机重重的禁庭中护你周全?”见她脸色一沉,才将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谁要我喜欢你呢。” 他把她抱到腿上,从后方吻她的耳廓,“但是要还。” -- 酸葡萄 大殿内明珠高悬,照出一派金碧辉煌。华灯初上时,宴席便已经摆开了。每逢年关,为了招待五湖四海前来朝贡王侯国,燕宫隔叁差五就要热闹这么一回,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入座,各个正襟危坐在席前,恭敬地等着最上首空荡荡的宝座。 等到夜幕初临,玄袍玉冕的天子才姗姗来迟,和悦地接受了众人地跪拜,又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一旁的内侍再一挥拂尘,自紫檀雕云屏风后便鱼贯走出一十二位红粉佳人,或手捧乐器,或臂挽轻衫,向众人盈盈行过礼,便开始拨弦起舞,气氛才热络起来。 “你喝酒吗?”扮得珠光宝气地少女以肘攮了下梁鸢,语气远没有前几日来得热络,想来是事后挨了不小的责罚。 梁鸢发觉燕慈的语气生硬,却完全转过了身子,向着自己望来——准确的是,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某处。 她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落在自己身后的青衣公子身上。这殿上宾客她不认识的十有八九,偏这一位刚好认识——赵允承。 “你见他俊俏,喜欢了?”她转回过来,答非所问。 燕慈脸色涨红,局促地放下了酒杯,却狠狠地摇头:“才不是!” 梁鸢一笑,取了一颗席上的葡萄吃。是西域进献的贡果,皮薄汁多,轻轻一抿,满嘴便是酸酸甜甜的香气,“那我喜欢。” 燕慈怔住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气鼓鼓地凑到她身边,“你别说傻话啦,不论如何,你还有叁年的丁忧呢。这会子便把眼珠子往男人身上盯,不合规矩!” “可是我好可怜呀。”梁鸢装作一脸委屈,“你也知道我如今孤苦无依,若再没个男人依靠,我要怎么办呢?其实陛下也有为我寻摸个好夫家的意思。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请我赴宴呢?就是要我看一看这场天下豪杰齐会的宴里,有没有我倾慕兴许的英雄男儿。” “可、可是……” “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不是的。是、是阿兄不许我喜欢。”燕慈虽只比梁鸢小一岁,可她是被养在笼子里的无比矜贵的雀儿,十几年来见的学过,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所谓的心思情愫,全都写在脸上,“阿兄说九公子并非善类,只要我远着他。” “那不是更好。你让你阿兄为你许配更好了,他既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好人,配我也绰绰有余。左右你也不喜欢我,不如就叫我与他相互折磨。不好么?” “你——”燕慈一双滴溜溜的杏目圆睁,忽的越过她又去看身后的人,赵允承这些年声名鹊起,此时正在与几个相识的使臣把酒,并不曾注意这边。她又急又慌,自己于他而言哪里算得了什么,偏是这梁鸢,妖媚又夺目,当真要她施些法子,只怕真没自己的份儿了,“不行。我可以把我今年生辰最漂亮的东珠项链送你,但是你不许和他说话。” 梁鸢笑笑,“东珠项链?我得了能有什么用?”她原想和她再往深了说,转念想到她也不懂,索性就直接问了,“这样吧,我问你一件事,你若能给我答案,我就答应你。” 小长帝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要挟了。她只是幼稚,却并不好欺负,一扭头,“不!若我被你这两句话就拿捏了,还怎地配当长帝姬?你要喜欢就喜欢吧,咱们争一争就是。” “这是你说的。” 梁鸢留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便拿起一杯酒,坐到了赵允承身边。正巧那些过来叙旧的人散去,她轻易地就靠近了他,“我瞧你这儿的葡萄和我那桌不一样,能不能叫我尝尝?” 说着把酒捧到他唇边,露出娇媚的笑颜,明目张胆地勾引,“我可以拿酒和你换。” “唔……楚王姬。”赵允承看了看唇边的酒,还有少女嫩如柔荑的一双手,笑了笑,“请。” 梁鸢见他不接,便往前送了送身子,直接将酒杯递到他唇边,“放心,我没有用过这个杯子。” 喂他喝过了,才去摘他碟里的青葡。尝了一颗,眉头却皱起,“好酸。” 她将一颗晶莹饱满的葡萄送去他唇边,“真的。” 赵允承觉得奇怪,可面对一个明艳的少女,即便她满脸写着心怀不轨,也很难义正言辞的拒绝。他没有接,只是望着她笑:“酸还要哄我吃?” “不行吗?”她在勾引男人这方面从来只进不退,见他保持距离,愈发得寸进尺的逼过去。她将葡萄衔进口中,用眼神又问一遍,“不行吗?” 梁鸢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几乎要把自己盯穿,于是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迟钝地望着他笑。终于才听见一阵珠翠哗啦作响,一道香风自不远处飘出。余光可见,有个人气鼓鼓地跑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刚想退回去,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把住后脑勺。面前俊朗的男子五官倏地放大,陌生的、温软的、带着微妙酒香的气息压迫过来。逃已经来不及,对方一概暧昧,强硬地从夺走了那颗青葡。 “嗯,甜的。”他笑。 “……” 赵允承是一派温和无害的相貌,偏是这样的人,会眯着眼露出危险的信息,笑着说一些毫无感情的话:“我虽不知道王姬想做什么。但,这是代价。”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廓,伸手轻轻地碰,“你脸红了。”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 何止是脸红,梁鸢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烧透了。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暧昧悸动,而是一种说不明白的羞恼。她躲开他的手,却很快把那股不适压下去,转而露出个精明的笑容,“既然公子知道,倒不需我再解释了。” 赵允承适才收起轻佻,冲她一比手,“请说。” “我想送公子一份大礼。”她一指身后,“长乐长帝姬年纪正好,待字闺中,天子近来四处着意,便是在为亲妹挑选驸马。饶是这满堂俊才,我瞧着,都不如公子。也只有公子这样人,才配得上她那般金枝玉叶,不是么?” 长乐长帝姬的确是个香饽饽,光是尊崇的身边便可令天下人趋之若鹜,更何况她又是个年轻美貌的少女。说一点都不心动,自然不可能。赵允承前些年也见过燕慈,不过那时他尚且被埋在人群最末处,似是有说过话,不过具体也记不清了。如此再看,倒是出落得愈发标志可人。 “就凭你?”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是,就凭我。公子信不信具在一念之间,不过话我只说一次,若是此时不成,便再没有第二回。”她托着腮,望着他笑,“公子或许不信我能让帝姬爱上你,可一定信我会有法子令她恨你、讨厌你吧?” 赵允承觉得有趣极了,“你想要什么?” “那我就当公子是答应了。”梁鸢利索地接话,不给他余地,“放心,我只需你替我做一件举手之劳。明日黄昏,我会恭候公子大驾。” -- 肏死你(h) 殿内笙歌燕舞,殿外也被四处高悬的八角宫灯照得辉煌如昼。 梁鸢对宫廷的路径不熟,正要着人问,便见拐角处出来个满身华翠的影子,正是燕慈。不等她迎上去,对方已经提着裙子,怒气冲冲跑了过来:“不比了!你问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梁鸢虽觉得她这根筋忽然转过来太快了,可也没有多想,“放心,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你应当知道,我此番面圣,带来的是我朝传世之剑。只是我是女眷,对那把匕首知之甚少,陛下威仪,我不敢问这些不琐碎,所以想着问问你。” “就这个?”燕慈还以为是什么,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爽快道,“说实话,我也清楚,因为《燕史》里也没有写。不过我知道文林殿录有一些不成册的我朝史记,多半你想知道的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她慷慨地拉着她,指着灯火通明地宫宇,详细地指出去路,同时道,“今日阿兄在此设宴,别处定都松泛,若是想去查,就这会子正好。我替你寻个由头就是。只是一样,你须得对今夜的明月发誓,你要说话算数,再不许对九公子染指分毫。” 梁鸢见她护食,只觉得好笑,“至于么。一个许是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不管!你到底想不想去,虽说你是宾客,可若没有我替你做掩护,在燕宫还是会寸步难行。只要你肯发誓,我就放你走。”燕慈做好了梁鸢会赖账的打算,话音刚落就像一只树懒似的,牢牢抓住了她。 梁鸢经历了刚才的亲密接触,本就对赵允承全无好感,自是爽快地发誓了。 有了长帝姬金口玉言,果然畅通无阻,十分顺利地就离开了。霍星流就守在最近的宫门口,仍是一身黑衣,双臂抱在胸前,倚着一堵红墙,柔柔的灯火自顶上照亮他的脸,被面具遮住的侧脸显得尤其神秘。 “走,去南边。”梁鸢凑近他,一脸骄傲道,“都问出来了。”又指了指两座宫宇之外的一座华丽宝殿,“去那里。” 霍星流自是沉默地跟着她。 离得与设宴的宫宇越远,路上就越冷清。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文林殿,霍星流轻巧地带她越过高墙,因着四下无人,只殿门外点着几盏稀疏的灯火,当职的几个侍卫听着远处飘来,若有似无的丝竹声困得不住点头,需得脚步轻些,便是无人之境。 梁鸢正沿着殿外找合适的窗户,如果燕慈所说句句属实,那那些书就在殿中西阁。只是这夜有月无星,她又在偌大的禁庭绕了许多,这会子早分不清东南西北,咕哝算了一阵子,愈发乱了,便去扯身边人,“你帮我想想,西面是这边还是另一边?” “你是怎么问出来的。”霍星流冷不丁出声,语气没来得发凉。 或许是做贼心虚,梁鸢抖了一下,甚至头也没敢回,顿了一会儿才说,“她一个小姑娘,我套话不是随随便便。总之这样那样……唉,你先帮我想……唔……” 话没有说完,就被捏着后颈提溜起来。 下一刻,她就被男人力道极大压在了无人的殿后。说来也奇怪,明明檐下一片阴暗,梁鸢却十分清楚地看见了对方双眸中的怒意,所以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气势弱了许多,“这一次机会难得,先……进去了再说。” 霍星流没有说话,只是在格外静谧地空间中,呼吸声变得愈发沉重。 他靠近她,却没有真正触碰道她。梁鸢起先不明白,后来意识到他是在闻,在检查,顿时惊得一身寒毛倒竖,偏偏是在这种地方,也不敢真的大喊大叫,只好挣扎着推他,低声道,“你在作什么?” 霍星流却以臂阻住她的去路,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发力,强压着她屈下身子。随后五指穿进她被小宫女精心梳了半个时辰的发间,逼她贴在自己下腹那一处,“好好舔,不许用牙。” 梁鸢不得已跪了下来,艰难地调整了一下位置,便老实地去为他解衣带。她到底经过人事,刚才贴着的时候就知道他没硬,这经手一套弄,才微微有了些起势,便知道他只是故意在惩罚而已。 可究竟是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她在宴中,他在殿外,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如何知道? 梁鸢如何猜得到,燕慈虽然没有目睹全程,可凭着一腔怒气,照样去到霍星流面前一通添油加醋,描绘的要比实际发生的还要香艳刺激。霍星流原是不信的,可谁要梁鸢的确心虚,一瞒再瞒,反而让燕慈那通不着边际的话坐实了,盛怒之下,强忍着没讲她当场捏死,已然是保持了十二分的理智。 被揪着头发不断地吞吐,性器在口中一点点膨胀,最后硕大的顶端直直戳到嗓子里,好不怜惜地冲撞,顶得梁鸢几乎窒息。她挣也挣不过,难受地滚落了几大颗眼泪,咳嗽被堵住,发出不成串的短促气音。 然后又被当做小兔子似的拎起来,盛怒下的男人眼神格外寒凉,他的掌心是暖的,可捧住她的脸颊的动作却无比冷硬,上下将她看了一遍,冷冷的笑:“怎么了,西洲的檀香要比麝兰香更好闻?怎么才去了两刻钟,就满身都是了。” 容不得她争辩求饶,就被重重地吻住了。 梁鸢被堵得喘不过气,晕乎乎地,裙子不知何时被撩了起来,亵裤被扯下,有茧子的指腹沿着小腹滑进最深处,摸到一把暧昧的体液。唇被咬了一下,男人语气里的怒意更盛,“你这淫猫儿,就这样贱!什么时候湿的?!” 臀被重重掴了一掌,隔着衣料,不响亮,却十分痛,她低低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不会撒娇的坏处在这时就显现了出来,其实梁鸢知道,是在被按着脑袋强迫吞的时候湿的,明明又呛又难受,身体却无端地燥热,正是觉得羞耻,所以格外敏锐地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可她就是不想说,也不愿意说。 无所谓。 霍星流也不想深究,怕问出的答案反而要把自己气死,只是把她托举起来,硬得滚烫地性器抵着那一道湿湿滑滑的肉缝蹭了两下,很容易地就插了进去。 他把她牢牢抵在窗上,舌头扫着她的耳廓,“肏死你。” -- 差点被干坏了(h) 因为身体的重量,一记就顶到了最深处,几乎有那么一瞬,梁鸢感觉自己被肏穿了。 于是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气,眼泪也不断地流,即便心中五味杂陈,却并不伤心。她害怕地搂住他,企图自行提起身体来逃脱这种过于强硬的侵入,结果被掐住了腰,动弹不得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撞。 “呜……呜呜……疼……”她怕惊动不远处的宫人,哭求的声音很低,奶猫儿似的,“到顶了,不、不能了……” 霍星流不理她,却撞得更凶。他在这方面本就格外优异,平常做时无论如何都会收敛着,可这一回的确是气得狠了,说什么也要把她肏开。 何况小人儿虽说是哭着,花穴的水却越流越多,内壁紧紧地夹裹着,甚至在恬不知耻地索取着更多。才插了几十下,就有了“噗呲噗呲”的水声。 “嗯嗯……不……唔……不要……” 梁鸢被顶到了从没有过的地方,疼劲过去了变得又酸又麻又涨,偏偏整个身体都被托举起来,两条腿被压着抵在肩处,想逃也逃不掉,只脚趾紧紧地蜷起,小腿无力地乱蹬。 “坏了,要被肏坏了……不、不行……嗯啊……嗯……” 霍星流短暂地停下,改成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用更凶猛地力度继续顶撞,听着被压在掌心间的柔弱呻吟,只是冷冷的笑,“嘘——” 他吻她发烫的耳垂, “你听,多安静。要是哭得被发现了就不好了。虽然逃也逃得了,可你就再没有机会进去,找你想看的东西了。” 明明是这样柔情似水的语气,动作却格外凶猛。梁鸢既要分出精力忍住声音,又要消化这一记重过一记的深顶,身体在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变得无比敏感,越压抑越酸麻,快感在堆迭后爆发,高潮来得格外汹涌,伴着一声没能忍住的惊呼,就这样喷了一大股淫水,哆嗦着泄了。 好在文林殿够大,守在殿前的宫人又惫懒,一声突兀又没来由的低叫仅仅被当做野猫儿,并无人在意。 “呜……求、求你了……到肚子里了,被肏到肚子里了呜呜……”梁鸢刚刚丢过,身体极度敏感,愈发清晰的感觉到插在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在怎样凶狠地横行,自己又是在怎样恬不知耻地吸裹着绞紧着它,就连饱胀的顶端棱边和暴起的青筋都能辨别地十分清楚,被刮蹭地又酥又痒,哭得不成调子,“霍星流……霍唔……霍星流……” 他把她护进怀里,说话却咬牙切齿,“我当你想不起我是谁了。” 霍星流不肯轻饶,在她臀肉处大力捏一把,又重重扇了五六下,小人儿憋着嗓子呜呜直喊,他只当听不见,只恶劣地往从前都不舍得的深处撞,寻着了那处窄狭,便往里挤,一连撞了十几下,硬是肏开了她的宫口,在她的哭求声中不停地抽出插进,直把交合处的水儿都捣成淫糜的泡沫。 “呜呜……不行了,不行了……被呃……”梁鸢一次又一次在这粗暴的强制交欢下抽搐绝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身体里有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器正横冲直撞着,带来令她恐惧,又不能抵挡的剧烈快感,短短半刻钟,又神志不清地泄了一回,甚至比第一回还要猛烈,淫水像失禁一样不光打湿了交合处,沿着流到屁股,染得一片水光,“坏了,呜呜……被肏坏了……” 楚女的嗓音绵媚,这会子又哭有喘,声音变得哑了,却更显得情动撩人,她实在口不择言,开始胡乱求饶,“达达,放了我呜……好达达,呜呜呜……不行了……” 倒是这一声达达叫得霍星流快慰不少,沉声再问,“叫我什么?” “达达!爹爹!”梁鸢福灵心至,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搂住他,又是‘爹爹’又是‘达达’一通喊,又细细弱弱的求道,“我冷……腿根麻得很。” 霍星流当下心软了,能怎么办,生气归生气,又不是真要她死。于是吻了吻她颤抖的唇,将她一条腿放了下来,改成自己屈身迁就。又抽送了百十来下,抵在里面射了出来。 梁鸢终于被放下,可落地的一双腿却怎么也站不稳,软倒着扑进了男人怀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是霍星流帮她把裙裳重新穿好,好在是冬日,只要盖住了,即便双腿间满是白浊也不打紧。 “没有下一次。”霍星流将这一句话当做结束。 梁鸢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了,“……找书。” 藏书阁向来算不上重地,很容易就寻着了一处没有梢死的窗户,潜了进去。好在燕慈所言非虚,借着殿内高悬的烛火,梁鸢很快就找到了西阁被束在高处的燕氏族记。霍星流帮她拿下来,又取来不远处的烛台放在一旁,好供她查看。 少女席地而坐,身边是几摞比自己还要高的书册,专心致志地翻阅。她的颈很修长,细白雪嫩,上面的指引还很分明。几处暧昧的吻痕还藏在耳边的碎发下,无声地彰示着不久前发生过的香艳事迹。偏一张明艳的脸专注、严谨,随着浏览过的内容,始终仅仅蹙着眉,显得端庄又肃穆,无端生出一种令人只可远观的冷艳之感。 霍星流看着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梁鸢腾出空瞥他一眼,眼波一转,回以一个意义不明的表情。是有些不耐又害怕惹恼他的,刻意又讨好的样子,“怎么了?” “不论想得到什么,只要亮出你这张姣好的脸,扮一扮柔弱,送一送秋波,便可事半功倍。不论怎么惹恼了我,只要哭一哭,哄上两句,便叫我轻易饶了。因为我,让你觉得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蠢,是么?” 怎么还在吃醋…… 梁鸢合上书,想想现在还肿着的某一处,于是小心斟酌字句答道:“没有,不是。我……都知道,我有分寸。” 霍星流深深叹息,“不,你不知道。我一早就同你说过,当今乱世,女子的美色于货品无异。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简单,把男女之间情事的小把戏用做筑业的基石,能走得了多远?即便是我,每一走亦是如履薄冰,你却玩着这些孩子的把戏,还目中无人,若哪一日一脚踏空,我都不知能不能接住你。” 梁鸢深感被羞辱,秀眉紧紧一锁,没好气道,“你这话说得好轻巧,可和‘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你一生下来什么都有,走得是康庄大道,哪里懂我的难处。你放心,我不再碰赵允承就是。” 她一面说一面飞快地翻动书页,忽的闪过一页极熟悉的图样,立刻止住了话头,“找到了!” -- 撞南墙 喜悦之色将将浮上眉梢,却随着其中的内容一点点冷却。 等梁鸢匆匆看完当中几页,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糟了。” “不应该吧,这是你父王传给梁同俦的信物,他万万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霍星流以为是有诈,忙过去拿起书来看。只见那一页上绘制着一对匕首。其中一把是梁鸢的那把刻着佛莲优钵罗华的,另一把则是几乎一模一样,只纹样是佛昙的另一把。一时也奇怪了,“还有另一把?我竟也不知。” 梁鸢摆手,越过关于匕首的容长记述,翻到后面两页,“这个。” 原来是后世誊抄下来的一记手书: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楚和王的字迹,我曾在书阁见过他的真迹,虽然这拓本学得并不十分想象,可这横折,定是他了!”指甲滑过书页,又飞快移到另一面,“我当是什么前世盟约,原只是旧情人的信物!” 她所指之处,便是捭官所记当时扶微长帝姬与楚和王相知相逢诸多琐碎。 霍星流略略扫过,倒是笑出来:“这倒与我从前看见过的一本野史有六七分像,竟是真的。”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两国间立下的盟誓约定,结果是旧情人许诺。这下好了,我这两日苦心许多,只怕不仅无用,还要把皇帝惹恼了。他如今且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成全什么祖上旧情。” 梁鸢泄气极了,将书合上,艰难地起身,开始收拾被翻乱的残局。 “即便是歃血盟约又如何?如今燕朝危矣,本就无暇顾及你。这话我不是一早就同你说过?是你不肯信,这下撞到了南墙,总该回头了罢。” 她不想理他,抱起一摞书往高阁塞。 霍星流自然在一旁帮她,塞了几本书,不经意一瞥眼,却发觉她在哭。小姑娘咬着嘴,眼泪从扑扇扑扇的睫羽下直淌,像个花脸猫儿。他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好,去抱她,“你在伤心什么?” “我讨厌你。”梁鸢小嘴儿撅得老高,哭得小脸全花了,“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你真的好烦!怎么了,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就了不起?我不走,我就是不走,你若再提一句逼我辞行,我就将这文林殿烧了,咱俩一起死这里!” 霍星流哭笑不得,掐了掐她满身泪痕的肉嘟嘟的小脸,“你这是,无理取闹?” 其实从一开始,梁鸢就清楚以霍星流的远见、眼光,自然说得都是对的,他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就是不想要这种好,不想要他以爱为名的任何保护。她想展翅去飞,只要是自己的心之所向,即便头破血流也会觉得快乐。所以才会一拖再拖,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已成定数的局有哪怕一点点改变。 这一趟来,并不是因为她想要从燕天子手中得来什么,而是因为这是难得的自由。 满心不甘无从说起,一发作便显得尤其无赖, “是!就是无理取闹!别以为你是对的我就会听你的,我不听,我偏不听!撞到南墙又如何?我不走,我偏要把它撞破了!” 霍星流把小姑娘揉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快又放开,捧着她的脸,用从没有过的冷漠眼神看着她,“好。” ……什么? 梁鸢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留下就留下吧。”他的声音淡淡的,说间把她从窗边抱出去,越过高高的红墙,回到四下无人的空路,还帮她理了一理裙子,“你是第一个令我动心的姑娘。”他在月色下深深望着她,“即便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你。” 梁鸢抹一把脸上的泪,表情还很僵硬。 “但是不能再继续了。”霍星流说,“在我对你越陷越深之前。” “……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陪你送死。” “所以?” “我该走了。你想在这里留多久就多久吧。”霍星流面具下的那双眼流露出决绝又怜爱的温柔,“这不是威胁你,是真的。当然,如果到时候你能好好地离开这里,恰好又无处可去,可以再来找我。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伸手去抚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也摸到了干涸在脸上的泪痕,不过很快就被她躲开了。 梁鸢往后退了一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这似乎是她求之不得的自由,可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明明她最恨被他当成宠物,这时候为什么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低下头,脚尖不断碾着脚下的残雪。鞋尖很快被浸湿了,脚趾被冻得冰冰凉凉。大抵是如此,点头才会那么迟钝,“嗯。” 他点点头,“回去的路还记得么?” “不用你的好心。”梁鸢当然记得路,提起裙摆就走,絮絮叨叨地念,“不过是一拍两散,分道扬镳罢了,叽叽歪歪说这么多作什么。放心,我要死,肯定死得远远儿的,绝不脏了你的脚。” “好。”霍星流爽快地没有再纠缠,转身走了。 梁鸢一开始走得很快,到后面越来越慢,最后扶着墙蹲了下去。她不许自己哭,所以扇了自己一耳光,“不要哭。本来也只是各取所需。”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天性。明明自己从前那看些话本子时,还会嗤笑那些为情而死的蠢男女。霍星流则永远理智又冷静,这恰恰是让她喜欢的地方,只是当自己成为被衡量的事物之后,免不了又要恨他冷血——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不可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说了才愣住,这不就是刚才霍星流的话么。 真是好笑,就连结束都是他会先自己一步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梁鸢抬起头,无不怅然地望着天亮的明月——今夜月朗风清,一颗星子也没有。 —— 虽说分类是BG,希望大家明白言情不是一本书的全部。be like,恋爱也不是人生的全部一样。请不要用全完恋爱视角去看待男女主,就算做不到也不要批判他们。感恩。 -- 情局 γúzんáιщеη.©ом 直至二更,这一场热闹的宴会才渐渐散了。 那位孤身一人的亡国楚姬中途神秘地消失了半个时辰,回来后便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还是与她投缘的长乐长帝姬问兄长求了准,照顾她,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喂,你先不要睡。这个是醒酒汤,快喝一些。你喝了一晚上酒,东西没吃两口,就这样睡了,明天醒了就要遭罪了。” 旁人不知道是自然,可燕慈用膝盖都猜得出她为何如此失意,作为始作俑者,不得不心虚地对她多加照顾。这会子更是屏退了一众宫人,亲自端了汤药哄她喝。 梁鸢迷迷糊糊被灌了许多苦茶,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不少。一睁眼,被辉煌又陌生的殿宇晃花了眼,过一时反应过来,才发现个娇软的少女坐在自己身边。她卸了满头的钗环,脸上的妆也没有,终于显出年纪应当的稚气白嫩,望向自己的神态怯怯的。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开口。 嚯,这话多奇怪。你们?谁们?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了?又怎么觉得会是吵架?梁鸢心里冒出一连串的反问诘难,可话到嘴边打了个结,变成,“……唔,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我就是知道。”燕慈不敢说她今日的作为,想了想,凑近她低声道,“其实那一天,我看见了。” “什么?” “就是……你去国寺祭拜的那夜,你与你那侍卫岚嗯……那个……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天还很早,我本想找你出去玩的!结果就……不、不小心看见了……嗯……不过我发誓,我至多只看了两眼,真的没有再多了!不然就让我脚上长鸡眼!” 梁鸢醉得厉害,这种事情已经无法让她有任何波澜了。一崴身,睡到下去,“喔。” “嗯嗯。所以你不要怪我嘛。你碗里有一个,还要故意和我争九公子,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懂,虽然人人都说我生来好命,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看起来我的确什么都不缺,可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九公子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喜欢,想要去争取的人,你真的不可以和我抢。” 梁鸢被吵得头疼,“什么臭男人,我又不稀罕。” “你不稀罕,那最好了。”燕慈把碗放去一旁,然后拍了拍她,“过去一点,我也要睡了。”然后吹熄了殿内蜡烛,抱着一个汤婆子也钻进了被子里。 “你真没出息。”冷不丁,背后传来个幽幽的声音,带着极浓的酒意,因而蔑视的意味更浓,“活了十五年,一辈子的指望就只是男人。倘若我是你,我就问兄长他个十座八座城池,在这乱世中占山为王,多快活。” “嘁。我全家又没有死,也没有亡国,才不要这些。”燕慈对她一样不屑,“何况人各有所志,喜欢一个人怎么就没出息了?难得非得像你这样苦大仇深,有远大志向才算厉害?” “你说得也有道理。”喝醉了的梁鸢要比清醒时好说话得多,她翻了个身,主动从背后将她抱住,“所以呢?你想要什么?你要赵允承的什么?身子?名分?还是他的心?” “啊?”燕慈迷糊了,“这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如果你想要他的身子,那最简单了,随便找个时间跟他做就行了。如果你想当他名义上的妻子,就用你身为长帝姬的权势去威逼他。如果你想要他的心,就千万不要爱上他。” “你喝醉啦。” “不,我是认真的。” “胡说。你若没有爱上那个侍卫,这会子怎么会喝醉?” “我不爱他,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今天醉一回,明日就不记得了。”梁鸢毛毛躁躁地扯她的头发玩,语气意外地像个孩子,尾音有那么一点娇俏,“再说了,这世上男人千千万,怎么可能人人都是一个路数。我和你说的,是专门教你。” 燕慈被扯得有点疼,强行把头发从她手中夺回来,心疼地梳好拢进怀里,“你醉了,我又没醉。我可不会信你的胡话。” “是真的。我最会看男人了,解释了你也不会懂,总之呢,如果你想要你的九公子爱上你,那你一定要收敛。爱情么,就是场锱铢必较的游戏,有得需要大开大合,豪赌一场。有的呢,却要步步为营,寸量铢称。他若对你有叁分好,你再给他一分甜。等哪一日他拿十二分的真心给你,你才能全心全意地爱他。” 燕慈听不明白,“我不懂。像你这样斤斤计较,感情还能是感情吗?再说了,若我一直等他先,猴年马月才能嫁给他?” “你蠢死了!”梁鸢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不是说过了,只是成婚的话,亮出你的身份,他自然会上赶着求娶你。” 燕慈吃痛,“歪理邪说,什么乱七八糟。算了算了,我睡了。” “蠢姑娘。”梁鸢哼哼一声,像是赌气,朝着相反地方向翻了个身,“你要是不记得我的话,就等着为他伤心死吧。” “哦。像你现在这样?” “闭嘴。” “嘁!” 梁鸢把自己蒙进被子,让被棉花絮得松松软软的锦衾把眼泪收尽。的确,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没出息呢。只不过是才认识了叁个月的男人,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难过。唔……醉了,一定是因为今天宴上的酒太烈,所以才会这么脆弱。 醉了。 只是醉了。 -- 真心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翌日,天光大好。梁鸢且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宫人叫醒了。是西洲的赵九公子求见,说是昨夜宴中拾到了她的帕子。 她当然没有丢东西,不过是为了赴约编的由头。梁鸢心知肚明,结果让燕慈知道了气得直跳脚,她在镜前梳妆,她气得满屋子乱窜,絮絮叨叨的骂天骂地。说来她也可爱,怨这个怨那个,却始终没有怪过梁鸢的帕子丢到那么不合宜。 梁鸢听了只觉得好笑,“你要是想,我带你一起去。”她最后的筹码也就是她了,若她这么上赶着愿意,自是求之不得。 “不。他请的是你,我去做什么。”燕慈并不是不想去,而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她虽骄纵,却并不坏,昨个儿她睡得并不好,因为连梦里都听到细微压抑的哭声,到底是自己害得一对有情人如此,怎么也该善后才是。 “那我去了。”梁鸢也没多和她客气,最后用胭脂在眼下补了补,企图掩盖尚有些发红的皮肤,便应邀去了。 赵允承在御园等了两刻钟,才见个窈窕的身影姗姗来迟。少女一声沉香色衣衫,比宴上的装扮要素净一些。明明鬓间还有一朵白花,她的眼角眉梢却妩媚得很灼眼。看得出来前妆点过一些,风采愈发得动人。 她翩然落座,带着一阵极淡的香气:“公子久等了。”却没有丝毫歉意。 赵允承略一颔首,“不碍。”又从袖间拿出一方巾帕,双手奉至她面前,“物归原主。” 梁鸢扫眼瞧去,倒是方漂亮的帕子。淡蓝色,料子很轻盈,花样也不繁复,只边角处绣了一串兰花。她捏在手里,对他露出一个笑:“多谢。”又主动一比手,“来时见到一路梅花盛开,我是初回入宫,若是公子不嫌麻烦,可否领我四处赏看一翻?” “这是送还帕子的奖赏么。”他笑,挥手屏退了众人,“某不胜荣幸。” 两人一并往梅林中去,宫人们倒也懂事,只几个远远地在后方跟着。 梁鸢再叁确定没有被监视,才言归正传了:“公子既然肯来,便是答应了?” “不。”赵允承干脆地否认了,“只是觉得听一听也不无不可。” “那就罢了。” 赵允承只是笑,伸手虚虚截住了要停下的梁鸢,作势揽着她走,“王姬若不是走投无路,何苦来寻我呢。即便不与你合作,我也没有任何影响。可如果错过了我,你该怎么办呢?嗯?” 这个男人好利害,生了张温润柔情的脸,却清冷又冷漠。嘴上说着款款情话,可心机算计一样不少,是个太聪明又太冷血的生意人。 见少女不挣扎, 权当是她默认了,于是继续说道,“说说看,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撮合得了我和长乐长帝姬。” “她去年及笄,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陛下是她的亲兄长,疼爱她,却并不尊重她。一早就说要为她指婚,可又不过问她的意见。长乐长帝姬是被骄纵惯了的,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若是能在这时遇到个风度翩翩,又钟情为她的男子,她自然会将其当做救赎。九公子以为呢?” “不错。”赵允承笑笑,“那王姬想要什么呢?” “我希望公子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拉我一把。” “必要的时候?” “就在五日之后。”梁鸢倒也不卖关子,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打算,只是隐去了真实目的,只说是为了宗族,“只是九公子听了不要笑我贪生怕死。如今楚国被侵吞,我们梁氏一族凋零,死的死,散的散,若我再不惜命一些,真真儿就该亡族了。” “只是一出戏,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赵云程微微一眯眼,望向她的眼神充满探究,“楚王荒淫无荡,后宫妻妾足足二十七位,膝下有八子四女,那位小世子更是因为出生时伴着天将祥瑞,被大楚视作天命所归。而你,是禁庭中从未有过姓名的第五位王姬。你在禁庭中的一十六年无人问津,这会要赔上一生为他们,值得么?” 这话问得刻薄又狠辣,一丝情面也无,寥寥几句,便如利刃般要将她拆开了剜碎了,将骨头一根根剔出来,好像不是如此,便无法相信她,更别提为她做哪怕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梁鸢终于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宏达沉重,还要艰难坎坷。 仅仅靠自己现在这点嘴皮子功夫,差得太远了。 “……这是父王临终的嘱托,我日夜不敢忘怀。”梁鸢心乱如麻,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能错漏百出地编。 “唔。可是除了你四位嫁出去的王姬姐姐,两位早先夭折的兄长,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其中一个更是伴着天降祥瑞所生的嫡出世子。他也同在宫中。为什么楚王向来器重世子,却将如此嘱托交付给你?一个藉藉无名的,卑贱的,王姬呢。” 梁鸢早已烧得双耳通红,说不清是羞愧还是恼怒,袖中的手掐紧了那方帕子,脑子早被这一连串的咄咄逼问弄得不大清楚了。几番开口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同他冷冷地笑:“卑贱又如何?九公子的生母不也只是个美人么。事在人为,若是公子因为我是女子所以瞧我不起,大可直说。” “不。我怜惜王姬呢。”赵允承说话的语气总是轻轻的,不同于北方人的干脆利落,他的尾音带着一旦西洲特有的上扬尾音,很缱绻,却并不温柔,“我纵然有心相助,可王姬却非真心求我,叫我怎么敢轻信呢?” 梁鸢只觉得委屈,明明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可只要有求于人,就不得不低头。即便心里觉得多么不公平,想要转身就走,可还是要忍着泪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赵允承如何看不出她的情绪,爱怜地想摸她的脸,被一撇头躲开了,于是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想看见你的诚意。还请王姬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 —— 酒厂良心的跳槽之路 -- 如果不做公主 梁鸢惶惶重重地回去长帝姬的殿宇,人才刚刚迈进一条腿,便见燕慈冲着自己大呼小叫:“不得了了!我方才派人去汤沐邑看,你那侍卫不见了。是你派他走的,还是?” 她楞在当场,面色灰白,心中五味杂陈纷至沓来,只觉得意料之中,是自己活该。强忍着翻涌的情愫,一拨鬓边不存在的碎发,径直往里走,昂首阔步,“走就走了呗。” 这下燕慈的脸也涨得通红,跑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我只、只是……小小的说了一些你的坏话,可我本意只是想岚可以管一管你,没有想拆散你们的意思。这样,我现在调人,去帮你找他,你们好好儿的,把话说清楚,我当面向他道歉!” “跟你没关系。”梁鸢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比想象中得更冷漠平淡。只是不断抚着发梢的手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焦躁,语气也不太好,“少管我。” 怕她多话,从袖里拿出帕子递过去,“你的。” 燕慈一愣,很快摇头,“不是你的么。” “不是我的。”梁鸢说,“赵公子昨夜坐得离我近,才以为是我。我同他见了,便说这是你的。他便要我交还给你。” “这是撒谎。”长乐长帝姬瞪大了眼睛,始终不肯接那一方帕子,“许是哪个宫娥丢的,又或者是宴上的其他人。虽然……我很想再多一见九公子,可这样不行。骗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梁鸢也懒得坚持,把手绢又收回了袖中,忍不住冷笑,“等过了除夕,这些别国使臣就该走了。你这样的年纪,正当适嫁,怕是下次再与你心心念念的九公子会面,你早已作为人妻,而他也娇妻美妾在怀。这会子人家连你姓甚名谁也不知,你也不肯,还想着什么长长久久。” 燕慈语塞,实在也找不出反驳她的话。十五岁的女孩,满心怀春,对未来有着朦胧的幻想和不安。她拿了个绣凳在她身后坐下,又挥挥手,让宫人带了门都出去,才说道,“鸢姐姐,如果我不想着嫁人,我又该想些什么呢?” 梁鸢这才转过头看向她,略一沉眉,片刻后才说,“任何你喜欢的,想要做的事。” “那要怎么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呢?”她还是一脸迷茫,“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你挺讨厌的,可是我又是真心羡慕你。你多自由呀,没有人耳提面命,时时刻刻告诉你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也没有人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逼着你要出嫁……是,我是喜欢九公子,可是……我是想和他一起赏月,一起游湖,而不是被他从这个宫廷接去那座宫殿,继续过一样的,仿佛笼中雀儿的生活。说不定还要生孩子,听嬷嬷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一趟,我最怕疼了,我真受不了……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梁鸢说,“你和我又不一样,并不能一概而论。何况你自己的心意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若是你觉得这座皇宫缚住了你,便想法子出去就是。说不定见过了四方高墙之外的山水天地,你便明了了。” “说起来容易……”燕慈幽幽叹息。她是天子朝的长帝姬,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宗室荣辱。她受了父母兄长一十五年的疼爱关照,叫她为了一己私心去随心所欲,哪里就做得出了,“罢。不提这些了。你和我说说,你还和九公子聊了些什么?” 梁鸢抿紧了唇,薄薄涂在唇上的口脂溢出了边界,她便对着镜子将多余地用手指抹去,“除了帕子之外,只说了几句。都是我在替你说好话。他听了虽没说什么,但应当是记住你,知道你了。” 燕慈只觉得满心欢喜,羞赧地低头,“喔。”又去牵牵她的袖摆,“你对我真好。” …… 梁鸢十分尴尬地移开手臂,顿了顿,才继续道,“再两日我再约他一回,你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赶紧说。若那时他说有意,之后我便不掺和,只叫你们二人见去。若是他无意,我就把他骗来。总归不会叫你落空。” “啊?这样好吗?” 她笑笑,意味不明道,“当然好了。” “那……谢谢你了。”燕慈性子黏缠,一而再再而叁被拒也不妨碍她的热情,说话间又趴到了梁鸢背上,下巴枕着她的肩膀,“你别担心,就算是掘地叁尺,我也帮你把你的侍卫找回来。” 梁鸢神色一黯,“不用了。我是这样的人,又落得这样的境地,他守着我反而蹉跎了,就教他走吧。走得远远儿的。” “这世上的事情呀,没有哪一件是黑白分明的。谁说是坏的,就一定是错的呢?我觉得岚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他真心在乎你,所以才会被你伤害。你呢?你是真的讨厌他吗?就算是,可也不代表你不喜欢他呀。既然心里有彼此,何苦这样赌气来着。” “不。”梁鸢想再说些什么打消她的念头,可是想来想去,竟说不出什么可以说服她的理由,索性拉下脸,“你少管我的事。” “嘁……那你不要偷偷哭啊。” “我没有!” “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不管就不管呗,我还觉得轻省呢。” 梁鸢哼一声,不耐地将她拨开,“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燕慈只好披了件厚实的狐裘氅衣,往手掐丝珐琅的手炉里添了块香饼,便捧着出去了。才合上门,见宫人涌上来才伺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于是大力地开始拍门,声音更是拔得老高:“喂!梁鸢!!这不是我的鸾凤殿吗!!!” -- 朝云台 朝云台如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台。 足足有九层高,人站在墙角边时,渺小如蚁。这会子站在高台上,只觉得只手摘星辰,整座燕都在俯瞰之下都无比卑微。站在燕人崇火,越是隆重的祭祀,越要用火祭。除夕当日要举行祭礼,这时第五层的平台已经铺满了五色土和用来助燃的桔柑。 夜风吹得疾,刮在脸色像刀割般疼。梁鸢很快把脸缩回出锋的毛领里,往藏在袖子里的手喝气,“九公子为何邀请我来这里?” “我猜你会喜欢。”赵允承背手去到围栏处,仰头去看着那轮皎然的月,“这里是燕都的最高处,从我第一次来过这里起,便十分喜欢。后来发觉因为这里除了祭祀之外并无他用,素日里戒备稀疏,来去也容易,想着你不曾来过,便带你来了。” 梁鸢迟疑一番,跟上前去,只是无暇去看风景,“我以为公子特地约在夤夜,是别有用心。” “是啊。”赵允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手撑在着才道腰间的矮杆上,他的手很漂亮,修长骨感,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生冷的蓝光,“已经两日了,王姬想得如何?” “九公子想得如何?” “我真心想帮王姬。”赵允承信誓旦旦,笑起来时眉眼弯起的弧度很柔和,“前提是,王姬要对我坦诚。” 说实话,即便冥思苦想了两日,当真正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时,梁鸢还是全无头绪。可她选择的路注定不能回头,所以即便在被约在子时朝云台相见时就隐隐觉得不安,还是要硬着头皮来。 是,一如赵允承所说,她别无选择。 “……”梁鸢舌头打结,不知如何开口。 “好吧。”赵允承见她的笨拙不像是装的,到底放宽了。转身向她走近,明亮又锐利的视线一同落过来,“你身旁的那个侍卫,岚,是什么人?” 梁鸢一怔,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任何话。 这个问题太含糊了,即便要如实回答,也有好几种答法。对于面前这个仅仅几面之缘,几乎全无了解的男人,她甚至无从揣测起她的用意。可是有一点她明白——不论如何,岚就只是岚。 “已经过去了。”犹豫半晌,她含糊其辞的说。 “过去了?你是说,他是自己走的?”赵允承在思考她的话的可信度,微微皱眉,同时步子往她那处慢慢迫近,“有意思。” 梁鸢却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立刻变得戒备,“你调查我?!——监视我!” “唔。我不是说过么,我什么都知道。”他格外坦然地承认了,一挑眉,说话时微微挑起下颌,这让本来就高出她不少的人的视线变得更淡漠,这是一种身处高位的冷傲,“只是现在我只有一样不明白。王姬这样答,究竟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 “你——” “王姬不是清楚我是怎样的人么?某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靠得自然不是几句漂亮话,又或者是,一张美貌的脸。” 赵允承伸手去抚她的脸,这次梁鸢没有避开,不是因为情愿,而是避无可避——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他逼至了高台的边缘,再动一步,便是深渊万丈。而男人只是眯起眼,露出危险的神情,逐字说道, “紫宿草性热,喜湿,毒性微弱却症状霸道,多长在丘陵湿地处。燕国没有,但在楚国的山野中常见。若将此物用作皮肤,不仅刺痛生痒,还会生出紫红色的疤痕。所以,楚王姬,我再问一次,你的那个侍卫岚,究竟是什么人?” 梁鸢胸腔中的心随着他的每一个字跳动地越来越厉害。 ——霍星流。 此时梁鸢心中已然明了,这个名字便是她此时的投名状。明明这叁个字在这几日里已经不知在心底翻来覆去念了多少遍,梦里夜里也是。可到了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却不愿意说了。 真奇怪啊,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潇洒自私,攀附霍星流时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说得,什么事都做得。怎么换了个人,她就变成了自己从前最嗤之以鼻的,固执又迂腐的蠢姑娘了。 迟迟等不来回答,甚至连解释也没有,赵允承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其实,我是真心赏识王姬。你这样年轻,美丽,而且聪明。倘若不是女子,应当大有作为。而我早年与你的境遇又有颇多相似,所以不免要对你格外怜惜。可我一而再,再而叁给王姬机会,王姬也无意把握,想来是不愿为我同伍了?” 梁鸢原想再解释些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说来说去,也就是不愿意。于是就不费唇舌了,点点头道,“是。” “多谢。”赵允承没来由笑了一声,声音在风中变得恍惚缥缈:“我原本还舍不得。”原本虚拢在少女脸上的手顺势往下,出力一推,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九楼高台。 他没有去看,只是轻轻啧了一声,又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片刻后便转身便离去了。 朝云台很高,足足九层,来时一步一阶地走上去,花了许久。而从高处下坠,却是一瞬间——快到令人始料不及,就连眼中那人的笑意还未淡去,场景便转换成漫天的星野,和那一轮明亮又遥远的月亮。 梁鸢没来由得想起扶微长帝姬,这座朝云台,便是她当年嫁给燕朝的成立之处,亦是她的埋骨之所。时移世易,转眼近是百年,自己竟成为了第二个死在这里的蠢王姬了。 可笑,真是可笑—— 梁鸢重重地跌进五色土中,鲜艳的裙摆砸出了一朵妖冶的花。 -- 天命所归 ——梁鸢坠进坚实的五色土中。 然后穿过了它。 她重重跌下,五脏六肺几乎都被震碎,不由控制得呕出一口血来。 骨头好像也断了,呼吸都伴着震动。 痛得钻心蚀骨,以至于她根本分不清是周围太黑,还是自己看不见了。四周的气味陈旧而腐朽,每呼吸一下,都磨得胸腔沙沙作响。身下则不知垫了什么,潮湿僵硬,却依旧柔软,护住了她的心肺头骨,不至于就此一命呜呼。 脑子晕晕沉沉的,但还运转得开——她好像知道了一个惊世秘密。 只不过的状态根本想不了太多,要继续活着,活下去,这个秘密才会变得有意义。 梁鸢吊着一口气,努力想运作起散架的身体,可是胸骨好是断了,腿也不太好使,不知哪里在一直流血,越是想用力,身子就越沉重。原本还能努力靠五感辨识一番,没过多久,机能就开始衰退,连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 不知过了多久, 梁鸢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就在昏迷之前,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小心地抱起,一个熟悉又不真切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喊她:“梁鸢。梁鸢…不要睡,梁鸢。” 她深深地呼吸,结果疼得不住咳嗽,喉管不断地往外涌血,整个口腔都是浓重的腥锈味。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亦或是死后的属于自己的幻境,“霍……霍星流。” “是。不要睡。”他怕她就此昏死过去,于是极有耐心地同她说话,“你伤得不算重,先回去上药,之后再好好睡一觉。” “你…你……你不是走了。”梁鸢气息微弱,也好在如此,也生不出其他的冗杂情绪,只是很伤心,“都说你走了……我也觉、觉得…你走了。” 霍星流本来想说:谁有你没心没肺,转念一想,见她这会子可怜兮兮,便改成了:“我怎会舍得。” “可是……” “我是跟踪赵允承来的。” “我好蠢,是不是?”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霍星流的确很不解,其实他今夜根本没打算来,按理说梁鸢是机敏刻薄的性子,如此诡谲的邀约,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是真心打算走了,才会想着来一趟断念想,“你难道真不知他是什么人?” 梁鸢在被带上马时不小心又颠簸到伤口,跟着惹出一阵带血沫子的咳嗽,他用力摸了摸她的头,单手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她费力地从他臂弯间抽出没有大碍的那只手抹嘴,没头没尾的说起,“他是…和你不一样的人。” 霍星流好一会,才冷冷地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嗯。”她想再说话,可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乖巧地用脸蹭了蹭托在腮边的手掌,“我好困……可、可不可以……”话说了一半,意识先一步坠进无边的黑暗。 * 好苦。 喉咙灌过什么厚重酸涩的体液,一瞬间就把人苦得神魂归位,“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梁鸢先是觉得喝进肚子的苦,随后又因为咳嗽牵连着浑身都疼,含着泪花儿一睁眼,结果被不远处高燃的烛火晃了眼,只隐约看见身旁有个人影。眨一眨眼,挤出几颗泪珠,再重新看 ,终于看见手边的柜子上放着余下的半碗药,男人带着面具,露出的下颌清晰利落,唇紧抿着,视线正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懵了几秒,立刻蠕动着缩回了被窝。 ……意料之中。 霍星流算是彻底看透这只小白眼狼了,可又什么办法。是他生得贱,要上赶着倒贴她。这两日她命悬一线,唯一盼着得也就是她能熬过来。旁得什么,无所谓了。 结果小人儿蠕动了一会儿,猛地又钻出来,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扑到他的怀里,收拢双臂,要多用力有多用力地将他抱住了。 “霍星流……”梁鸢的脸正好埋在他胸口的位置,不一会儿就觉得衣襟被濡湿了,“……那个药水呢?紫宿草。” “做什么?” “给我。” 霍星流犹豫了一会,起身去行囊里拿,将小小一瓶递给她。只是小心还没能说出口,梁鸢已经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手上,原本就苍白虚弱的小脸顷刻间变得灰白,因为刺痛,连唇也在颤抖,空空如也的瓶子掉在地上,流出一片紫红色的辛辣汁液。 “你又发得什么疯?!” 霍星流被她这没来由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在解药随身备着,立刻取了来为她涂抹,“这东西毒性不大,但是就是这样疼。” 梁鸢蹭过去往他怀里窝,用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正在为自己上药的手,慢慢上移,轻轻地放在他的脸上。她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瘦瘦,显得眼睛格外大,挂着泪的长睫还在颤抖,“好疼……霍星流……你不和我说……” 有时候霍星流真的很好奇女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水,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虽然这会子小姑娘哭得很凶,他的心底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想到她这时的每一滴都是诚心地在为自己流,即便尽力在克制了,唇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 “乖了,这只是小事。” 霍星流语气格外温柔,帮她在伤手上厚厚地敷上一层药,又强行要她躺回去。偏她不肯,黏缠着要抱,于是就脱了靴子上床陪她,“医师瞧过了,内伤还好,但是胸骨断了两根,肋骨断了一根,小腿骨折,还有一些磕碰擦伤,零碎加起来,少说也要调养近一年,最好前叁个月都不要随意下地走动。但实在不能再在这里拖了,所以还是要赶路,你若真觉得对我不起,就要好好当心自己的身子,懂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哭得累了,梁鸢才把时间线拨正,从第一样开始问起。 “你说那时么?我见你上去了不多久便坠下来,心早凉透了。原是想着替你收尸,算是善终,结果去到五层之上,不见尸身。走近了才发现你跌下的那一处的五色土空了一大块,我才道不自己做梦,而是真的有猫腻。检查了之后发觉只单单是中空,又恍惚极其从前看过其中哪一本野史中也曾提出当年扶微长帝姬祭国其实是诈死的说法,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成想真从朝云台台底一处暗砖找到了机关,从暗道里把你捡回去。” “嘿嘿……”梁鸢听完,忍不住傻笑起来,基本笑是最容易牵动胸骨伤处的,所以就是那双极黑道眼睛含着盈盈水光,亮得格外摄人,眉头却又不受控制地缩着,显得又疯又可怜,“这便是机遇了。霍星流,我说过,我一定会是天命所归。” -- 达达 还没得意完,就被霍星流屈起手指在额间重重敲了两下。 梁鸢吃痛,再笑不出来,哼哼唧唧道:“你嫌我伤得不够重?” “是你嫌自己命太长!”霍星流越想越气,一把拧起她的脸,虽然她瘦了不少,但狠狠地掐,还是能掐起一把肉,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就作吧。这是真真儿最后一回,现在你若说不想与我同行,我一定把你扔了,叫再死一回。” 少女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嘤嘤两声,“可是我已经没处可去啦。” “哦,没处可去了,便想着我了?这会子离燕都还不远,你反悔也都还来得及,反正你本事大得很,何愁没有地方高就。” “天子要杀我,天下哪里能容?” “……”霍星流一顿,才松了手上的力气,改成捧她的脸,像揉捏面团一样搓揉她脸上的肉,有几分玩味道,“这会子你倒是聪明了。那你既然明白,怎么会做出那种蠢事?” “我不知道。好像你一在我边上,我就什么都清楚。那几日你不在,我就……浑浑噩噩的。”梁鸢说起来也很神奇,“那时我知道他约我在朝云台很古怪,可是我不得不去了 ,一步错,步步错,那时候他是我唯一的选择。即便真死了,也是我活该。” “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该那么想当然,赵允承发迹不易,心机深重,一开始就不该选他。” “不。你错在太贪心,错在想一步登天!” 霍星流大拇指和食指一碾,把她的脸掐得圆嘟嘟,“你不肯走,是因为你一心想要发迹,借着天子亦或是哪位公子、世子的光平步青云。什么兵马,权势,封地,最好都双手奉来为你,不需腰吹灰之力。而不是跟我这个屈居人下的小侯爷去过处处受人牵制的生活。你总觉得自己是鸱鸟,应当展翅高飞,可你有没有想过,飞禽凌于天际,也要同兽斗,同人博,即便是同老天爷,也要赌四时节令,气候变化。仅仅有一双翅膀,就可以振翅远飞吗?” 梁鸢哑口无言,默默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小声的说,“是我错了。” “是也不是。若不是你这一回轻率莽撞,扶微长帝姬之局还要不知要骗天下多久——这是你的机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耐心地抚摸她,语气却逐渐从温柔变为严厉,“这回我原谅你,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是因为命里该我救你,更因为你将将十六岁……” 她小声更正,“十七了。” 他被无端打断,气势掉了半截,“……十七。”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只当你是孩子,所以才包容你。如果你一直不想长大也没关系,总之在我对你厌倦之前,会一直对你好,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无理取闹。如果你向往爱情以外的任何事物,一分一厘都要靠自己去挣,并不是我不能给你,而是只有你自己挣来的才最稳妥,懂么?” 梁鸢冷不住来一句,“你比死在宫里的那一位更像是我爹……” 霍星流被逗笑,狎昵地捏她的颈,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不是原就叫我达达么,往后可以多叫一叫。” 她涨红了脸,又像虫儿似的想往被子里钻。 结果被狠狠地提溜住了,“把药喝完。” “不要!太苦了!”她拼命摇头,同时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喝不喝不喝,疼死我也不喝。” “不喝药怎么好?”这会子他们漂泊在外,哪里像在丹阳那时,一口汤药配两块糖。霍星流知道她怕苦,可良药苦口,只得耐着性子哄她,“剩的不多,几口就喝得完。” 梁鸢知道躲也躲不过,只得抬起头,“喝也行。但你要喂我。” 不等他说好,她便补上,“用嘴喂我!”意思是要与他‘同甘共苦’了。 霍星流笑了声,仍是不犹豫的答应了。一手端来药,一手把她邀到自己怀里,含了一口便吻上去。梁鸢没想到他这样快,苦得胆汁似的药便顺着唇隙被渡到自己口中,下意识的想躲,却被紧紧箍住了身体,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只得含泪受了。 半碗喝完,一张惨白的小脸呛得通红。 霍星流也心疼,奖励地在她额心吻了吻,“乖。再几天就能出境入秦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养伤,用不了大夫说得那么久就能调养过来。” 梁鸢这才惶惶然打量起客栈的陈设,问现在是什么地方。他说是距离燕都几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将将过了除夕,原是不做生意的,还是他花了大价钱才开下来一间房。她惊讶不已,又问是什么时候。他便说已经是大年初二了。 “对不起……”梁鸢脸皮再厚,回想这一程山水艰险,实在不好意思含混过去,“我会改的,我会……嗯……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霍星流不置可否,只是替她顺顺头发,“乖,睡吧。” “我睡不着。”她犹豫一番,还是说了,“你再骂一骂我,我觉得我还不够清醒。不是我不懂得愿赌服输,若我死了,定好好儿的去投胎,再不管生前事。可是我没死,怎么会不记得、不记恨那个罪魁祸首?我这会子能猜出他定是与燕天子暗中勾结,杀我也是经天子授意,可是我不明白,他不信我,难道就信天子了?” 霍星流在那几日里暗中监视赵允承,自然知道他的小姑娘做了什么天真事,于是就笑:“你自己想想呢?” “我就是想不通!”梁鸢忿忿,“想得通,也不至于睡不着了。”她一闭眼,便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那个面庞俊朗却心如蛇蝎的男人从高台推下,那种无比真实的坠落感在幻境中一边一边折磨她,仿佛在无声的讥笑嘲讽她的愚蠢鲁莽,“难道就因为我是姑娘?” “或许这天下多得是瞧不起女子的男人,但我不是,赵允承也不是。你也不必因此妄自菲薄,乱世纷纭,但凡有才有能者,终有立足之地,无关性别年纪。抛开这个,再想一想,你和燕天子还有什么不同?” “……我与他哪里比得。可是那又如何?燕天子有的,难道就会给他?” 霍星流微笑道,“差不多,方向已经对了。” 梁鸢不得不静下心来细想,默默把燕国的实力估算一番,又绞尽脑汁地去想赵国。可惜她久居深宫,对天下时势实在了解不多,再想也只是一片空白。最后只得摇头,“我不明白。” 霍星流便道,“是燕慈。”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你和燕天子的筹码是同一个人。可他是长帝姬的兄长,做妹妹的未出阁前自然属于父母兄长。可你呢?不过是与长帝姬相识不过几日的玩伴,连朋友也算不上。不过说你当时的想法不可为,只是如果要那样赌,成算太少,也不该那么轻率。其实……” 他一顿,“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用你……用你有的去和他做交易。我是想死心,才会留下来看你。” 梁鸢摇摇头,再低声唤他,“霍星流。” “嗯?” 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好像,也成了你的筹码。” 真有我的,十万字男女主刚刚谈恋爱。嘛,不过苦尽甘来,以后就是甜甜了。 -- 风雪夜归 秦是当年大燕封地,就连王位也是天子亲赐。 所以从燕都往秦国去十分容易,一路北上,畅通无阻,只因着年节过后的市集人潮在官道上被耽搁了一时,前后花了不到二十日,便从天子脚下来到了霍小侯爷的故乡:新亭。 月儿高高挂在梢头。 屋檐下挂着一盏六角花灯,在风中打着旋儿,洒下一地微光。北地的冬是真冷啊,雪说下就下,这会子还洋洋洒洒落着,来时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夜色中的新亭,静谧且寂寥。 霍星流在入秦后便恢复了容貌,这会子高束了个马尾,不再是黑衣劲装,而换作了一身寻常便衣。侧脸被灯影照得分明,只是唇抿着,表情有些僵硬,再叁拍了拍面前紧闭的门扉,结果还是石沉大海,了无音息。 “这里……真是你家吗?” 梁鸢一说话,就喝出团白气,然后又被吹散了。手炉已经不暖了,变成了沉甸甸的铜块子。她望着紧闭的门扉,托着伤腿蹦到到大门处,再叁确认了门楣上的的确确写得是霍字,又折返回来,“你不是说有好些年不曾回来,会不会这是别家?” “新亭只有一个霍家。” “那这……” 正说着,便只听得“咔嚓”一声落钥,角门被打开。 “来了来了。谁呀?这个点敲门!”是个正值青春的丫鬟,穿着娇杏色的袄衫,领口还裹了一圈绒领,扮的俏俏靓靓,面上也一团喜气。她提着灯,手里还捏着一张叶子牌,扬声向后头嚷了句:等等我,就来。才不紧不慢转过脸来,“是什……” 她看清了来人后僵住了,灯和叶子牌一起落在地上。 一双杏眼眨了眨,原本娇娇嫩嫩的粉脸儿霎时间惨白,“小…小侯爷。”她一腿软,扶着门框才没摔下去,仿佛是老鼠见了猫,“您您您……您怎、怎么……” 霍星流冷着脸,“府中的人呢?” “额……侯爷和夫人前两日去山庄小住了,我、我们几个没去,就松散了些……” “去收拾间厢房出来。”他淡淡吩咐了,伸手把躲在门边的小姑娘牵了出来。 女子的视线立刻就黏了上去,将这来路不明的少女打量了几圈,旋即喜上心头,见她好像腿脚不太灵便,还殷切地过去扶:“哟。这妹妹好生俊俏,是哪家的千金?多大啦?叫甚么名字?一路过来是不是冷了饿了,你爱吃甚么,我去吩咐厨房做呀。” 霍星流带着杀气的眼神横扫过去,“连翘。”声调很淡,当中的杀意却不浅。 连翘立刻撒开手,再不敢出声。 梁鸢瞧着有意思极了,视线从那美貌女子转到霍星流身上,又转回去,“你是他的小老婆吗?” 话音刚落,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明显地僵住了。 只没来得及等霍星流发作,连翘已经拼命地摇头了,“不敢当!这位姑娘何出此言?我只是霍家的家生丫头,和小侯爷全不相干!”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冲二人行了一礼,“二位去花厅稍坐,奴婢这就去备茶来。” * 连翘虽然嘴巴碎了点,但办事很麻利。很快送来了驱寒的姜茶,二人才喝了半盏,已经将空余的厢房收拾好了。屋子里铺了厚厚的褥子,锦绣花被是崭新的,熏笼里添了满满的红罗炭,就连窗下的净瓶都新插一只水仙。 空气中浮动着清淡鹅梨香,梁鸢一走进就困得不行,匆匆解了衣裳,就一瘸一拐地要去躺着。结果被霍星流攥住了手,她一回头,正对他不安的眼神,便笑:“干嘛呀你?” “……”霍星流说不出口。 虽说带她回来,是他下定决心的表现,可有些过去即便是秦国最年少有为的征南将军,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 梁鸢却意料之外的通达,直截了当的说了:“因为那个连翘么?我又不在乎这些。她就是你的填房吧,嗯?你牵我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从不见你这么慌过。” “小狸。”霍星流把她拽回怀里,低头在她额间吻了又吻,“我真的喜欢你,也只喜欢过你。” 梁鸢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知道。你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事觉得对我不起,没有人一生来就是为了谁,你从前又不知道会遇到我,我也从不是为了等你而存在。再说了,我真的不介怀呀,怎么不信我呢?” 听了一番豁达的宽解,他反而更难过了,“你若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怎么会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过去。” “那不然呢?在乎无法改变的事情,把我自己气出个好歹,你便觉得我是真心对你了?”梁鸢觉得虽然生活上总是霍星流处处关照自己,感情上他比自己更像个幼稚的孩子,“何况我又不傻,并不是对你全无要求。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可你既要对我信誓旦旦,就务必做到言行一致,我……还是把你看得很特别的,倘若你骗我,我会恨你。说不定…还会很伤心。” 霍星流这才遂意,将她吻了又吻,“乖乖,你好好休息。我原是想带你去山庄休养的,结果来得不巧,只能委屈你在府里多捱两日。我一会儿拨个人来,你哪里不习惯了只管来知会我。好不好?” “嗯。”梁鸢进来乖觉不少,点点头,“这几日里赶路你都没怎么合眼,也去休息吧。” 霍星流看着娇娇软软的姑娘,就连说话的气息都如此芬芳,步子竟如灌了铅般挪不动,手指穿过她的手指,与她紧紧扣住了,忽然低下头道,“乖乖,我想肏你。” 他开始噬吻她的耳尖,“我还没在自己家里做过。” 结果梁鸢很无情地将他推开了,“下回吧。我想睡觉,咱们冷不丁过来,你父母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不太好。” 霍星流依依不舍,抓着她狠狠亲了几口,“好罢。我先走了。” -- 还巣 前夜霍侯爷正与夫人在庭兰山庄赏月酌酒,家里的小厮连夜摸上山来,说小侯爷回来了。 这对夫妻结发二十多年,不曾有过外室妻妾,一直恩爱如初。可惜子孙缘浅,霍老侯爷在叁十六岁时才得了个宝贝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可惜只养了七年便被接去了宫中,后来又在瀛城建府,自此便聚少离多。如今二人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日子过得清闲却寂寞,听说久无音讯的孩子自关外还乡,自是喜不自胜。 一大早就备了车马,领着人浩浩荡荡回了府。 叁年过去,再大的隔阂也比时间消磨了许多。小侯爷历经了沙场的磨砺,要比当初沉稳许多,与父母好生见过,心平气和地说了一番话。霍夫人盲眼之症本调理好了,结果一听说他带了个姑娘回来,虽不是秦地的,但总归是个姑娘,她多年的心愿总算有了希望,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呜呜直哭,眼看着眼睛又要坏,一家子吓得手忙脚乱,霍侯爷更是连劝带哄,众人一簇拥,倒是把霍星流挤成了外人。 霍星流看着一大家子吵吵嚷嚷,便坐在一旁看着,多少有些感慨。若是叁年前,见到母亲又因为这种事哭闹,他多半是扭头就走。可是此时已彼时,他有了心爱的姑娘,连带着那些全无道理的要求都变成了甜蜜的负担。 又是热敷又是上药,忙活了一刻多钟,才都缓过来。霍夫人被暂时蒙住了眼,想见未来儿媳的愿望也只好落空,但热情态度不减,想起山庄里的海棠树下还埋着两坛金华蜜酒,便要打发着丈夫再去取。 霍星流连忙拦住了,顺势提起梁鸢的伤,很容易就得到了二老的准许可以去到山庄休养。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只是走之前要让他们瞧瞧那姑娘。 至于众人口中的那位姑娘…… 还在睡觉。 梁鸢很久没睡到正经的床褥,加上连着几日赶路,当时一沾枕头就睡了。足足睡了六个多时辰,直至日上叁竿了,才悠悠醒来。还是被院子里窸窸窣窣扫雪的声音吵醒的。 她托着病体,起来简单梳理了一番。一推门出去,就被雪光晃得眼晕。 “哟,小狸姑娘醒啦。”昨夜那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过来,伴着一阵脚步声,奔了过来,“我去备水给您梳洗,小侯爷方才来过一趟,见您没起便走了,我再去请他来。” 梁鸢定睛打量她,昨夜看得不仔细,白日里一细看,才发觉连翘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年纪似要比自己大一些,但生了张娃娃脸,眼睛乌溜溜的,一说话颊边就有两个酒窝。 虽然是丫鬟,但身上衣裳的料子都很讲究,头上腕子的首饰不多,但都是好东西,莫说是奴婢,这样光鲜的走出去,说是哪家的闺秀也不为过。 她对她道谢,甜甜得又添了句,“姐姐好。” 连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叁确认了面前少女的表情,发现她是真心在问好,竟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愣了一会,才笑笑应了一声:“欸。” 连翘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以貌取人了。之前匆匆见了一面,只觉得这姑娘尖下巴狐狸眼,气度又冷又媚,定不是个好相与的,整夜都没睡好。这会子说上话,虽只是一句,足以让她后悔对她的先入为主的偏见。 梁鸢没要人伺候,自己擦了牙,洗了脸,浓茶漱了几口,一番收拾下来,精气神好了许多,从小瓯里拿香片时,不经意的问道,“霍星流是不是故意的?” “啊?”连翘听到这名字都哆嗦,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原在府上也是伺候主子的。这种事向来都是我做。小侯爷向来体恤下人,宽仁大方,莫说新亭,即是瀛城里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哦?我听他说,他是在瀛城独住的,与本家并不相干。你既这样说,便是去过瀛城,与他住过了?” 连翘听着咻咻直抽凉气,“小狸姑娘,您千万不要想多。我……” “小狸起了?”正说了,自门外走进来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霍星流。 他穿了件旧时冬衣,那时年轻爱张扬,是用鷃蓝云锦裁的氅衣,云肩遍绣四合如意的金线鹤纹,在雪光下熠熠生辉,领口镶了银狐毛,雪白柔软,衬得他的眉目清亮明朗,人也富贵风流。 梁鸢都看得眼前一亮,“你这身不错。” “是么?你倒是喜欢我穿蓝衣。”霍星流去熏笼边烘手,又拣起上面架着的几件裙裳看,“这是我母亲给你挑的,有点老气,但料子还不错……唔,你将就试试,看看合身么? ” 连翘又是那副老鼠见了猫的架势,趁着说话的档,连忙端起东西就溜。 “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在别处小住。” “嗯。庭兰山庄就在郊外的山上,不远,昨夜小厮去传得信,一大早就回来了。我还同他们说好了,明个儿换咱们去山庄里住,那里的院子里温泉,对你调养再好不过了。” 绕是梁鸢脸皮厚,这会子也用有些不安,“这就走了么?你不是许久没回家了,不多陪陪高堂?” “嗯,我自然会,只是先把你接去那儿。”霍星流爱怜地摸她的头发,“他们到底是我父母,年纪也大了,少不得计较一些规矩体统,是怕你与他们共处会不自在。” 梁鸢很意外,却很受用,“这样为我好?” “何时不为你好了?”他捏起她的手,吻她的指节,“你既肯千里迢迢随我来,我哪里舍得你受半点委屈。过一会子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我爹娘想见一见你,你肯不肯?不想见也没关系,我自有法子替你回了。” 梁鸢自然是不想的,可她又不是全没有心,见他如此为自己,怎么也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不是怕见生人,只是因为是你的父母,所以怕哪里做得不好。若是能不见,我到真希望可以躲得远远儿的,可来都来了,且还住在这里,哪里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我会见的,但,你要教教我。” 霍星流拿了衣裳来为她穿,“没什么要教的,我事先说了你病得重,他们还怕打扰你。你只管坐着,给他们看看,问你什么也不打紧,想说就说,不想说我替你说。”想了想,从妆奁的首饰里拆了一串小铃铛,装进了她的佩囊里,“要是实在坐不住了,就偷偷告诉我。” -- 所以我喜欢你 γúzんáιщеη.©ом 秦地偏北,地广天寒,元节过了还在漫天飘雪。 屋子里人多,所以烧了地龙又额外添了一个熏笼,空气中充盈着特别的香气,又甜又暖。梁鸢穿了一身琥珀团福绣百花的织锦褂裙,领口的鼠皮拆了,露出颀长细嫩的颈,头发梳作百合髻,简单别了一些簪环,脸上略擦了些粉,唇用胭脂点得水漾漾。许是在病中,多少有些瘦弱,倒使得她过于娇艳的五官温柔不少。 霍夫人本家姓谢,闺字绮柔。原是山北节度使家的女儿,出阁前被父母娇惯,成婚后被丈夫宠爱,如今年过不惑,脸色却都还挂着烂漫的神采。这会子盼了多年的儿媳妇终于有影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目光黏在小姑娘身上转来转去,翻来覆去说了好几个‘好’字,“是个周全漂亮的姑娘,难怪我们青儿喜欢。” 梁鸢被妇人摸手摸到浑身发麻,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容,“伯母谬赞了。” “兰姑,把东西拿来。”霍夫人笑眯眯地招呼一旁的嬷嬷,立刻又捧回少女的手,同她细声软语,“你们两个来之前也不提前说,我这做母亲的什么也没准备。临时从体己里拿了两样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早就听说秦国虽与燕国一衣带水,但民风民俗大有不同。可自己不仅是异国女子,身份也是下叁流的宫中乐伎,霍家在秦国是鼎鼎有名的簪缨世家,怎么这样的门第却如此平易近人,也太奇怪了! 兰姑很快拿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霍夫人从里面拿出一对金累丝衔珠的虾须镯,直接往她腕子上戴,“瞧瞧,可喜欢么?” “嗯……好看。”梁鸢裙摆底下的脚趾抓紧了,尴尬地脑子一片空白,憋了半天多一个字也说不来,只得求助地看向霍星流,干干巴巴的道,“是不是…太贵重了。” “母亲。”霍星流原和霍老侯爷坐在另一头品茶,立刻就起身过来,“小狸初来乍到,真想为她添妆,也去该买些新的。您拿自己的嫁妆出来,没得是要挟人家,哪有您这样的。” 说话直接握住梁鸢的腕,将镯子捋下放到桌案上,干脆的说,“不要。” ……?! 这是当儿子能说出的话吗!梁鸢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旁霍老侯爷也生气了,厉声道:“青儿!怎么同你母亲说话?她也是一片好意。” “唉唉,没事没事。青儿难得回来,你们爷俩别咋咋呼呼的。”霍夫人倒是并不为意,安抚了自家丈夫,又把镯子推过去,“我给囡囡的见面礼,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姑娘都上我们家门儿来了,给这些不是应当的么!” 他再次推回去,态度坚决,“她才刚来,您想得那些事情都还早着。不是送不得,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问囡囡!”霍夫人摆出温柔和煦的笑容问梁鸢道,“小狸姑娘,你说要不要?” “您别问她。您是长辈,她哪里敢说不好。”霍星流再次把镯子推回去,“我做主了,不要。” 霍夫人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反而觉得怪对不起梁鸢,冲她赔了个笑道:“叫小狸姑娘见笑了,青儿他自小不在我们身旁长大,没人管着,便是这样的性子。他并不是不喜欢你,我这做母亲的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对一个姑娘上心,你别在意,赶明儿我找工匠替你打一套新作礼,好不好?” 梁鸢自由没个正经教习嬷嬷管教,敢见长辈纯粹是因为脸皮够厚,原想着不闹得鸡飞狗跳就不错了,结果这样一被衬托,竟显得格外乖巧懂事。仅仅应了声好,就让霍夫人笑逐颜开,连着夸了好几声好姑娘。 霍星流也不走了,护食似的把梁鸢揽在怀里,“母亲若是真喜欢小狸,就该多体谅体谅她。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原是不该这样走动久坐的。” “怪我怪我,一见囡囡喜欢,倒是忘了这一茬。我请了咱家常来往的大夫,晚些时候会过来。只是,小狸姑娘在我们府上住,总不能叫她孤零零的呆着吧。这会子外头下雪,你只好好得护着她,我说会儿子话,不碍的。”说是这样,的确也担心,就又问梁鸢,“不碍的吧?” 梁鸢连连点头,“不碍,不碍。” 而后就又问了些家长里短,梁鸢能答的就说两句,不好答的全让霍星流接了话去。零零散散吃了两壶茶,聊了近一个多时辰,说不上多么温馨和睦,但也融洽。后面还是兰姑催着霍夫人去用药,才算了了。 霍星流送父母出去,回来看见少女站在檐下吹冷风,之前在屋子里还不发觉,这会子细一看,才看见她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便过去扶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屋子里太热了。”梁鸢心有余悸,怯怯地看着他,“你这样对你父亲母亲,他们不会生气么?” 霍星流还笑,“我娘还好,我爹受不了这个,刚刚你在不好发作,刚我去送他们,踹了我两脚,又骂了一通。不过他现在上了年纪,就那么回事。你不用管,自己如意了就好。” “……” “我且问你,那对虾须镯子你想不想要?说实话。” “不想。” “嗯,这不就是了。你别担心,从前没有你的时候才是鸡飞狗跳,方才说话你不是听见了,我娘前些年还盲了眼睛,就是被我气得日日哭夜夜哭,哭坏的。” “………………” 梁鸢相当不解,“为什么?我瞧着你母亲是极好的人。只是……嗯……有些太热情了,不过也是我性子冷了,若是出身好的大家闺秀,想来会更受用她的好。” 霍星流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冷笑了两声,便要她进去顾着暖,别吹坏了身子,“不管她。你只管好好养伤,我们在这儿最多能住到夏天之前。等到时候去到了瀛城,我就不一定能有这么多时间照顾你了。” 梁鸢的确还是坐不了太久,乖乖去床上躺着了。也不困,就盯着他煞有介事的说,“你有好多秘密。从前不肯说就算了,现在也不解释?” 霍星流摇摇头,“太麻烦了。原也没打算瞒你,不过现在实在不想说。若什么时候影响到你了,我再和你解释。可以吗?” 梁鸢故意学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摇头,“不用了。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一定非要知道。” 霍星流一顿,露出一整天来头一个笑容。他若不穿戎装,便是风流俊俏的郎君。这会子分明的眉眼舒展开,愈发好看了:“所以我喜欢你。” -- 你好香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庭兰山庄在新亭城郊的山间,过去要一个多时辰。梁鸢是懒散性格,在霍府吃饱喝足了,还被霍夫人哄着喝了些甜酒才上得路,在马车里干坐了两刻多钟,丝毫不觉得累,甚至兴致越来越高。 “秦国的山川好多,到处都是树。风也大,雪也大。虽然……我从没有过过这样冷的冬天,但是,我很喜欢。” …… “霍星流?” ……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回到了秦地,就意味着重新进入王族的视线。之前挥霍了近两个月,如今堆了不少杂务需要处理。这会儿正拿了不久前一些同僚好友寄来的信在看。 “听见了。”他没有抬眼,却一伸手准确地摸到了小姑娘的脸,揉了两下,“新亭是大秦数一数二的风景胜地,可惜你现在还不能骑马,不然到时候教会你,你自己随心去玩,更有意思。” 是了,梁鸢对六艺几乎一窍不通。除了为了打发过于漫长的枯燥时间,所以摹了无数名帖,意外写得一手颇有风骨的好字之外,几乎身无长处。也不是一窍不通,她读得书多,只是总没有机会上手,加上出宫之后总是在不停受伤,进程只能一搁再搁。 “大夫昨个儿看过了,说我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只是痊愈还需要时间,想来也用不了多久。”她从碟子里又拿了一个艾窝窝吃,香甜糯软,里面是流心的山药泥馅,从第一口到最后一口都十分满足,令得话也说得黏黏糊糊,“好热。这马车的毡帘太厚了,一点儿风也不透。” “昨个儿下雪,今天出太阳,化雪正是冷的时候,不要贪凉。” 梁鸢只好解了衣裳,拨了拨紧紧簇拥着颈子的毛领,果然摸到一把热汗。她便拿了温热的茶吃,连着喝了两杯,才稍稍好一些。她见他在读东西,也不去打扰,安静地坐着发呆,不发出一点声音。 霍星流看了部分来信,大概了解了瀛城才局势,便将剩下的收起放好,将注意力放到一旁的少女身上,“是不是太闷了,要不等到了山脚,我骑马带你上去,要快一些,也有意思不少。” “现在不行么?” “你有伤在身,颠簸太久不好。等再近一些,我们再换。”霍星流想把她揽过来,结果才把胳膊搭上她的肩,就被拨开了。 梁鸢皱着眉埋怨,“太热了。” 他便将她上袄脱了,再抱进怀里,“心静自然凉,你总是想东想西,当然会热。” 梁鸢哼哼唧唧匍在他胸膛处,把脸埋进去狠狠吸了大几口。因为回了瀛城,他身上又有那种令她迷醉的麝兰香了。衣裳是从前的旧衣,穿之前被哄得格外暖和,领口滚过刺绣,蹭起来的质感又各不相同。几层布料之下,是鲜活的心跳和炙热的体温。 男人的。 “好香……”她不知不觉间迷乱了,抬起脸就去吻霍星流,整个人也爬到了他身上,“霍星流,你身上好香。”小手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撩开衣裳,精准地往那一处按。几乎没用力气,摸了两下就勾出了起势,涨得握都握不住。 霍星流呼吸一瞬变得极重,拦腰的那只手臂力道加重,低头同她吻了一时。不知因为什么,小姑娘格外热情主动,水蛇似的缠来缠去,舌头也主动地送过来,一双微挑的狐狸眼惬意地眯起,在唇舌交换间发出难抑的低吟。 衣裳也不及得脱,上身解了带子,半批半挂在臂间,蜜合色的抱腹被推到胸口,两团圆鼓鼓的乳肉被男人的大手包住,随意掐揉成各种形状。 她近来瘦得很,衣裳本来就不大合身,拆了腰带,轻轻一扽,裙裳就整个儿掉下去了。小姑娘的皮肉细嫩娇软,在光线微弱的马车里泛着诱人的粉,腰细得几乎一把就能掐住。 “要……唔,要吃……”梁鸢被摸得浑身滚烫,双腿分开,骑在霍星流跨间来回地磨,淫水流了一片,把他的衣摆都打湿了,“就在这里做,行不行?” “要吃什么?” “……吃、吃你的……你的东西……” “嗯?什么,什么要吃什么?” 梁鸢多少留有一线理智,说不口,委委屈屈地锤他胸口,“你欺负我……” “乖了,不欺负你。”霍星流爱死了她这副软乎样子,亲亲她的脸,将自己衣裳解了,将那根气势蓬勃的性器放了出来,一手托着她的臀把控位置,轻声道,“自己坐下来。” 梁鸢感觉到那个滚烫硬挺的东西抵着自己,想也不想就猛地沉下身子,一气将大半根都吞下,顶得宫口一麻,大腿忽然就没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两下,竟喷出一股淫水来。 “怎么一下就喷了?”霍星流扶着少女的臀开始上下运作,同时在上面又掐又捏,“前天还不肯来,两日就憋成这样了?” “嗯嗯……好舒服,被塞满了……”梁鸢爽得发麻,抱着霍星流的颈子胡乱亲啃,最后一点矜持也没了了,“唔…阿青哥哥的鸡巴好大,插得好深,嘤……” 不过几十下,水声就变得格外响亮。两人的交合处被彼此的体液打得晶亮一片,被撑满的花穴是熟透的深红色,一缕一缕的淫水不断地流,场面不知有多淫靡。 霍星流也感觉到今天的梁鸢格外热情,水多得都泛滥,花穴吃得又深绞得也紧,还格外敏感,因为姿势关系,动作被局限到只有反复起落,还是受用地没一会儿就哆哆嗦嗦地泄了。还好他这两日心思活泛,自己消解过,不然恐怕这会子已经被夹得缴械了。 梁鸢也说不清为什么吸了两口霍星流,自己就忍不住想要求欢,内心隐隐地认为太张狂,可又抵不过身体最原始的快感。 她太喜欢身体被填满的感觉了,被又热又硬的肉棒插进小穴,一下下撞到宫口,敏感的身体酥麻无比,汁水被搅弄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在这个狭隘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深一点……我还要……呜呜……要肏里面、里面……” 梁鸢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用最天真可爱的语气说着无比下流的话。 “好好。小狸乖,起来转过去,换个姿势我好用力。”霍星流在她腿根捏了一把,托着她起身,“一会不许哭哦。” 首发:yǔzんàíωǔ.ρω -- 云雨之后(h) 梁鸢被指引着转过身,背对霍星流,双腿被他的双手把住,以一种极其羞耻地姿势将私处大敞。她主动地调整姿势,寻着了那一根滚烫的东西,沉腰又坐下了,原本捞着自己身体重量的那双臂猛地一松,她毫无预兆地就跌坐下来。 就像是卯眼楔进榫头,一瞬间就连接地亲密无间。 太深了,好像都戳到肚子里了。梁鸢被顶得几乎失语,除了一声惊呼外竟说不出旁的。她甚至还没适应,就被抱着激烈地进进出出地大力肏弄起来。她无力地瘫进霍星流的怀里,后颈上的肉被暧昧地咬住,吮吻间还有滚烫的呼吸。不仅仅是四肢,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牢牢地钳制住了。 起先她还只是吚吚呜呜的低声喃喃,后面实在是被肏到了实处,就憋住了,像小猫儿叫春似的大口喘息呻吟起来。 霍星流不得已放缓了动作,腾出一只手去捂她的嘴,“马车外还有人,羞也不羞?” 梁鸢倒是说不出话了,就只能哼哼,觉得不够,就舔起那只手的手掌。舌尖沿着掌纹扫过每一寸,又抓起那只手,把手指往口中塞,一连吞了叁指手指,塞得满满地,连口涎溢出许多也不管,舔得津津有味,还发出格外夸张的吸吮声。 霍星流差点被她这一反常态的行为弄得脑子嗡一声白了,骂了一声“操”,用力把小姑娘掖进怀里,大力抽送了百十来下,便射了。 一手用力地掐揉那一双尤其傲人的乳肉,另一只被塞进口中的手手指并拢,有意碾着小舌的同时以极暧昧地姿势抽送。 足足射了有十几股,梁鸢哆哆嗦嗦地受了,一点儿力也使不上,被肏开的小穴红得发肿,涓涓白浊就顺着交合处的缝隙往外流。 她终于记起要喘气,拨开霍星流的手再大口呼吸,身子还不时的痉挛两下。仍插在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射过了也没软下去多少,就这么硬挺挺得捅在原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运作着。 很快就恢复了硬度,不顾小人儿还脱力瘫软,圈着她继续挺弄。 梁鸢咿唔哼个不停,身体一直处于敏感的状态。满是精液的甬道变得格外顺滑粘稠,每一下都被肉棒肏进了里面,发出无比露骨的噗叽声,令本就不流通的车舆内气味变得尤其淫糜。此时的气氛就像是惑人心神的蛊毒,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自己应该是个容器,生来就应该被使用,被填满。 “霍星流……”她艰难地拧过身子,去找男人的唇索吻,“唔。” 太热了。 汗水从他的额间滑下,落到嘴角,使得吻也变得有些咸。 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身子和想法都变得极其疯狂,到最后快感堆迭地越来越多,最后哭也哭不出,喊也没有声,竟直接在又一个灭顶快感之后哆嗦着晕了过去。 说好的什么游山观景,通通都去到梦里去了。 即便是梦中,也尽是些淫乱放浪的事情,梁鸢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中沉沦,过了许久,才真真正正睡去。 …… 朦朦胧胧地,感觉脸被捏了好几下。 梁鸢终于有了意识,只是比听力先一步复苏的是感官——疼,好疼,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下面那处,简直像被撕裂了一样,火辣辣的疼。手臂,肩膀也难受地紧。腰更是酸得直都直不起来。简直就像是溺水的人刚被捞起来,身体变得格外迟钝疼痛。 “起来吃点东西,你睡太久了。”是霍星流的声音。 梁鸢终于舍得睁开眼,看见她正躺在一处格外宽绰的屋子里,格局与普通府邸大相径庭,周遭装修精简,四处立着的烛台高点着红烛。自己则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四周垂着帐幔,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果然是间怡人之所。 “?”她一瞬间忘记要怎么说话,只是歪着头看坐在身旁的男人。 霍星流倒是精神不错,沐濯过又换了一身浅蓝色衣裳,长发难得的半披半绾,显得格外温柔清俊。手带着外面的寒气,抵到脸上有些凉,但动作很温柔,“这边的厨子不错,都是你爱吃的。” “嘶……好疼。”梁鸢确实感觉肚子咕咕直叫,努力调动四肢想起来,结果才挪了半个身为,就龇牙咧嘴就趴下了,“不成了,好疼。你怎么没给我上药呀?” 霍星流也很无奈,隔着厚厚的褥子放在她臀上轻柔,“一来就帮你洗了擦了,上药的时候你拧个没完,我一用手你就哭。所以……” “所以?” “你不记得了?” 梁鸢一脸茫然,摇摇头:“啊?” 霍星流这才觉得奇怪,试了试她的额头,发觉也不烫:“是不是还没睡醒,还是太饿了。”又笑,“自然是被你浪费了一回药,不过之后称你睡了还是涂过了。怎么,还是难受?” 梁鸢“腾”一下涨红了脸,扬手狠狠扇了他大腿一掌:“一连着做叁回,谁禁得起这种折腾!你不把我当人么!”结果因为不小心牵动身子,又疼得龇牙咧嘴,难受地直接哭出来了,“霍星流,你真是畜生。” 霍星流哭笑不得,“你还讲不讲道理了,那时是你哭着求我要的,这会子又哭着怪我。”帮她揩去泪珠儿,“奇怪,那时做完怎么不觉得疼,这会子倒疼起来,是不是你睡的时候乱动了。” “再怎么动,也不能牵着那儿啊。你自己怎么也没有分寸,我这么年轻,身子骨也弱,哪里禁得起那样折腾。”梁鸢越想越觉得委屈,泪珠子越擦越多,倒不想着骂他了,只一缩身子,躲进被窝里了。 霍星流真是一百八十个冤枉,今个儿这几回可都是她上赶着的,做得时候又是“达达”又是“好哥哥”,恨不得把自己揉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会子吃饱了,又怪起自己来。真是…… 自己捡来的小麻烦,也只能哄着了。 他凑过去,也钻进被子里,见小人还委委屈屈地抽抽,便放软了调子:“好好,都是我的错。但是生气归生气,先吃东西。好不好?既是疼,我着人把饭食拿过来,吃完了我再给你看看,若是严重,去山下请医者来给你瞧。”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一声奶气的怒音:“不许你看!” “那吃不吃?” “……吃。” -- 不寻常 一桌子山间野味,再不开心也被哄好了。 梁鸢撑着‘病体’也要起身,狼吞虎咽进了一顿美食,之后又扶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霍星流的怀里,哎呦呦撒娇,嚷嚷着难受。 霍星流也很配合地安抚她,故意道,“是吃得太撑了么。”说了忍不住笑,“你这么小的人儿,叁碟子肉叫你吃了两盘,又喝了一大碗汤,最后蒸糕又吃了叁块。那是发物,这会子在你胃里被汤汤水水泡开了,自然要难受。” 梁鸢哼一声,“不理你了。” 他这才不逗她了,“好好,裙子撩起来,我给你瞧瞧。不行再上一点药。” “不给你看。” “乖。我自是不想真的伤到你。之前大夫不也说了,你这伤静养是一说,也要适当活动,才能长得好。我原还想着带你去外面玩,你不是说想打猎么,这会子不想了?” “……”梁鸢咬着唇,翻了身滚去一旁趴着,闭上了眼,“若是去不成,也都是你的错。” 霍星流这才去拿了药,将她裙子撩起来看。 果真的肿得好可怜,过去了这么久,穴儿还肿得红艳艳的。他?了一大块膏药,轻轻地往上涂,结果只是才碰到,小姑娘就嘶嘶直抽气,等外面涂了一圈儿,她已经抖成了筛糠:“不、不行……真不行,太疼啦。” “乖,涂药了就好得快。忍一忍,里面也擦一些。” 梁鸢知道这也逃不脱,便咬住手臂强忍着。即便只是一根手指,还是带着药膏的手指,进入的时候还是异物感十分重,仅仅几秒,却格外的折磨。 好在可能清醒的时候药膏发挥的作用更多,涂好之后就舒服了不少。 “好了。下回疼直接和我说,别硬撑着。”霍星流本来想往她臀上揩一把油,怕叫她疼,就往上挪了挪,又想起她肋间也有伤,最后只好越过上半身,放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乖。” 梁鸢并不领情,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自然是喊过的,多半是你当听不见。” “啧啧,要说翻脸无情,还是得是你们姑娘。当时是怎样,你应当清清楚楚才是,哪里就是我了。你今个儿来清清醒醒,又没有喝……酒。”他说着,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小狸,你今个儿走之前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 梁鸢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和你一起吃得么。唔……后来伯母还请我喝了些她自己酿的甜米酒,那个真好喝,她还偷偷给我稍了一瓶。唔,不过不许我和你说,因为你不爱喝那个,见人喝了也要生气什么的。” “……” 霍星流上一秒还是朗风霁月,这会子已经阴沉地如同八月的雷雨天。他‘嚯地’起身,去到门外唤人:“连翘。连翘!” “连翘呢?叫她给我滚过来!” 梁鸢一头雾水,脖子伸得老长,叫了两声霍星流也不见理,于是又拔高调子:“霍!星!流!” “在。”语气立刻又温柔许多,怒气被强压在下,是一片静谧温柔的湖泊。 “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和我直说吗?我今个儿都没见过连翘姑娘几次,你喊她作甚?” “乖了。你不管,我只问她几句话。” 霍星流耐着性子回来,这次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真切的关忧打量,“这会子有些晚了,明个儿一个早我就差人去请大夫来。你若哪里不舒服,同人家细细的说,不可以马虎。” “究竟怎么了?”梁鸢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你觉得你母亲在给我喝得甜酒里下毒?” 霍星流勉强挤出个笑,说不是,“你也不要怪她,她是那样子的性子。其实她很喜欢你,只是有些……” 正说话,门那边人已经来了。连翘缩着脖子立在一旁,声音怯怯地,“小侯爷,您有什么吩咐?” 比起初见时的惊艳一瞥,这些日子里连翘打扮得格外素净寡淡。浑身上下都素得很,首饰只一两样老气的银饰,妆也不化,显得人都没精气神许多。 “我去和她说点事,你乖乖歇着。”霍星流俯身,在梁鸢额间吻了一下,转过身,脸色立刻又冷得如同落了一层霜。只微微颔首,语气要比方才克制许多,“去外面。” 梁鸢见他一走,顾不得一身伤痛,赤脚跳下榻,悄没声地往人影处去凑。 “……我不知道呀。” 头一句,便是连翘在解释。 “再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人!你明知道她是那样的,怎么就没有想过?从前你倒是清楚,几年不见,却越过越糊涂了?” “是。小侯爷息怒,只这一回,再也没有了。” “用不着。这段日子我只住这儿,再过几个月就去瀛城了。” “可是,您才在府上住了半日啊。算上出征,您都快四年没着家了,夫人的眼睛才好不久,您置气只管和我置气,可万不要和她置气呀。不论怎么说,她都是您的母亲啊……这几年里夫人清减许多,不时就拿着您写得家书,边看边哭。可是,可是这么久,你才写了四封!这……” “烦死了。”霍星流冷冷打断她的恳求,“我只说住这里,又没说再不同他们打交道。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远轮不到你来说。我只说一样,若我不在山庄里,务必将小狸看顾好,衣食起居要注意,她本来就吃了半年药,今日又这样,不知还要遭什么罪。若她再送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通通不许收,即便是人来了,也不许进。记住了么?” “是。” “嗯。下去吧。” “是。” 霍星流回到屋子里,见小姑娘趴在榻上晃腿,双手托着腮,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一见他来,便眯起眼睛发威,“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他走得不远,自然会猜到她有可能在听,并不意外,“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做得不好,说两句而已。”顿了顿,又认真地向她道,“对不起。” -- 说不清 “你有什么对我不起?” 梁鸢仰着脖子,歪着脑袋瞧他,神态娇俏,细长的眼儿眯起,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我……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霍星流叹气,在她身边坐下,“总之……今日你身上多有蹊跷,定是被…被我母亲下了药。” 他难以启齿,艰难地补充了两个字,“春药。” “我猜到了。”梁鸢意外地冷静,“反正是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她就是爱做疯事,药里还不知掺了什么东西,你别不当回事。明日好好替你诊一诊。” “喔。”梁鸢慢慢挪到霍星流身边,“我不管你之前如何,伯母如何,单只说今日这一件事——明明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我被下药了,你一点知觉也没有,还……还添油加醋。怎么好意思怪别人的?!这跟连翘有关系吗?” “……这件事和你说不清。” “你就是不讲道理。只是因为你暂且喜欢我,所以处处让着我。因为你不喜欢连翘,就理直气壮地把气都撒给她。若哪一日你也不喜欢我了,我就也会变成连翘,被你看一眼就烦,还要受一些无妄之灾。” “你不会是她,也不可能是。” “霍星流。”梁鸢有点像在撒娇,语气却很认真,“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她把手主动放进他的掌心,“说过了,你的从前我不会在乎的。所以不要再因为我,或者其他什么苛责连翘。也不用对她多好,只是,不能不讲道理!” 霍星流破天荒地没有答应,只是低着头,讲她的小手攥紧又松开。抓了几下,认真地道:“我做不到。” 又改口,“我尽量吧。” “你既这样厌倦她,为什么总要带着她?总不能是故意折磨她吧,虽然我对你不太了解,但觉得你应该不是这种人。” 霍星流说教她时头头是道,这会子又成了闷葫芦,憋了半天,又是一样的说辞,“……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吧。”梁鸢耸耸肩,“总之你不要无端端地苛责旁人,尤其是因为我,我不喜欢这样子被人牵累。” 霍星流反而惊异了,“你不再问了?” “问了你会说吗?” “……不是我想要瞒着你,只是……我……” “不用解释,没关系的。”她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你既七岁之后就去到了瀛城。那这新亭说是你的故乡,其实也很陌生不是?若我想你带我去四处游逛,有处可去么?” “有。新亭出了名的好山好水,虽然城内远没有瀛城繁华富贵,可这山水却是天下独一份。你这两日且养一养,好了我便带你去玩。” “我想自己抓兔子,行不行?” “这个简单,明日我要下山一趟,回来带些材料,教你做陷阱,莫说是抓兔子,抓獾、抓松鼠,若是做大一些,抓狼、抓鹿也都可以。” “还有狼?!” “自然有,不过不用怕,动物都怕火光,山庄素来灯火通明,不曾被侵扰过。何况我在,任他豺狼虎豹,自然不会伤你分毫。” 梁鸢不是怕,而是无限遐往。 她再次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依依握着自己的男子身上,不自觉地就漾出了笑意。 她只当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厌弃,被遗忘,被关在一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笼子里郁郁终生。可如今的她,过了软丈红尘,见过了渡河的浩瀚川流,见过了秦地的漫天大雪,见过了宫廷间的皇权富贵,也见过了与人间的居心叵测,所有的美好都是因为他,所有的幸运也是因为他。 想着想着,愈发觉得好笑,“真不知你上辈子不知遭了孽,这辈子要摊上我来还债。” 霍星流见她感慨良多,以为她要说些好听的,结果又是这些不伦不类的,没好气拍她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霍侯爷打了一辈子仗,其实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因为夫人喜欢,所以在建了这么一座山庄。霍夫人是正儿八门的名门闺秀,自小锦衣玉食地养大,品味高雅,眼光独到,山庄落成之后大到砖石彩绘,小到沙砾花草,件件亲自挑选,就连假山的石头都是花了大价钱从齐国江南漂洋过海运过来,花了近四年,才成了如今这一座风雅独到,仿若仙所的庭兰山庄。 山庄格局不大,亭台楼阁却样样不少。后院更有一眼接通山脉的天然温泉,温泉四周迭石砌山,又移了树与花草在盘,十步外是一庭,游廊四通八达,格局奇巧,人行走之中,一步一景,别有洞天。 不论来了多少回,连翘都要惊叹于夫人的用心和才华。 她端着食盘穿过小径,来到温泉边,目不斜视地将东西搁下:“小狸姑娘,这将将熬好的碧粳粥,并了两样小菜。您记得趁热吃,再半个时辰,也要喝药了。” “欸。等一等。”少女清甜的声音自若隐若现地蒸汽后传来。 很快,从温泉深慢慢划过来一个姑娘,因为泡了有一段时间,连裸露在外的肩颈都微微发红,长发湿漉漉地披在她的身后,素净的一张脸带着湿润水意,美得如同一朵芙蓉花。下一秒,她便“嚯”地从泉水中起身,光洁姣好的胴体就这样暴露在天光下。 连翘一惊,不受控制地红了脸,慌忙低头,“姑娘有什么吩咐?” 梁鸢自如地去擦干身体,“去屋里吃,劳烦姐姐帮我再送一趟。我沥了头发就来。” 连翘说是,端起东西就走。 “诶——”身后又是一身,“姐姐放了东西不忙走,我有话想问问你。” 梁鸢又不是死心眼儿,既然霍星流说不出口,她便找个说得出口的就是了。这两日呆下来,惬意倒是惬意,只是奇怪——太奇怪了。 她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 连翘的秘密 γúzℎáιщеη.©оℳ 这位小狸姑娘,的确是位盘靓条顺的美人儿。 虽说出身不太高,性子也有些古灵精怪,但举止很优雅,坐卧有态,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她自信、率真,有些冷漠,却并不刻薄,说说笑笑都很坦然自如,与那些一板一眼绣阁中千金也大不相同。连翘多少也读过一些书,却找不出合适形容她的词句。 “你吃过了么?” 她还在发呆,那少女边喝粥边说话,语气平淡随意,以至于迟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 “啊…啊,吃过了。吃过了。” “你吃得什么?” “也是粳米粥,并一两样小菜。山庄的仆从皆是如此。” “喔。你多大啦?” “……二十五。” “二十五?!” 梁鸢瞪大了眼,再次打量面前俏生生的女子,“你有二十五了?!真的假的?!” 连翘再次红了脸,慢慢点头:“是。奴婢已经是老姑娘了。” 结果惹来梁鸢一个白眼,“若我二十五时还似你这样年轻,谁敢说我老我就拔他的舌头。”然后又笑,“难怪。” 连翘实在不明白她要说什么:“难怪?” “嗯。”少女故意弯起一个笑容,“霍星流都和我交代过了。” 这回轮到连翘惊呆了,一时间四肢百骸的血液都燃烧沸腾起来,通体烧得滚烫,若是有地缝,此时就该钻进去了。即便此时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很善良,可保不齐多说了两句之后呢。女人的嫉妒心从来都很可怕,更何况人家是正主儿。霍家的男人骨子里就惧内,老得的那个现在还要天天给夫人按脚,小的这个看样子,只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怎么办,怎么办……简直是死到临头! 她抖如筛糠,不知觉红了眼睛,“小、小狸姑娘……饶命!我是九岁时被人牙子卖到霍府,侯爷与夫人养大的孤儿。夫人虽不是我的生母,可是养了我那样多年,她说的话……我不能不去呀。我我…我真的对小侯爷没有半分心思,他更是恨毒了我……真的,真的再没有过了,我从没有想、想过其他的……小狸姑娘……” 只是随便一句,就吓成了这样,看来从前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梁鸢隐约听出一些端倪,于是愈发沉下脸,道:“你放心,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再同我说一遍来龙去脉,若和他说得一样,那我便信是真的。毕竟这两日你二人没说话,应该没有时间通气儿。如何?” 连翘哪里敢不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 原来霍夫人谢绮柔的本家是杏林后代,因而自幼便有一身调香制药的好本事。出嫁之后,彼时的霍老侯爷尚未有多少功名,常在外征伐,夫妻二人聚少离多,肚子却迟迟不见有动静。调养多年,外敷内用,偏方秘方用尽,终于是在婚后第十一年有了一个孩子,偏偏这一胎来的坎坷,霍老侯爷在外征战,霍夫人情绪郁郁,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将孩子诞下,却也从此伤了根基,再不能生养。 恰逢那时霍老侯爷沙场屡立战功,在朝中亦是如日中天,伴着无限光环与宠爱出身的孩子,不仅生来就可以拥有承袭父辈爵位的权力,甚至在抓周宴上握住了王上的玉佩,而被认作王上义子,一时风光无限,享无上殊荣。 偏是这样的盛宠,却在七年之后让霍家蒙受了骨肉分离之痛。 霍星流将将养到七岁,霍老侯爷不过卸甲两年,一家人天伦之乐为能尽享,便被秦王以伴读为名接去了京畿瀛城,从此一去不归。霍夫人一身一心的心血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可惜王命不可违,到头来只将本来就不大好的身子哭得更坏。 霍老侯爷为夫人费尽心思,才将她的身子调养回来,又在儿子走后挑了个伶俐乖巧的小丫鬟入府,伴着她聊以解忧。连翘便是那时入的府,她虽说是丫鬟,却是被当做义女般养大的,霍夫人把不能倾注到亲生孩子身上的关爱和温柔都给了连翘,连翘虽然从不敢说,却早已在心中将她认作了母亲。 转眼八年过去,连翘在霍府过过了十七岁的生辰之后的那一日,霍夫人便将一味药丸与行囊交给她。 那时的霍夫人依然明白秦王的心意,所谓的恩宠殊荣,不过都是为了挟留霍家独子准备好的借口。她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抚养自己的亲生孩子,甚至连与他见面,八年间都只寥寥几面,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陌生。所以,她要她去瀛城,为她带一个霍家的种回来。 那时霍星流才十五,虽然个头窜得老高,但稚气未脱,好容易回家一趟还想着去城南的树上掏鸟窝。听说瀛城中不少姑娘喜欢他的俊俏脸蛋,可连翘实在没办法对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有任何感想。可是霍夫人于她来说便是母亲,长辈之命不可为,连翘百般不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她一心只想着速战速决,过去瀛城之后就找了个机会把药用了。只是霍夫人调香功夫一流,制药还欠了点儿火候,那药下下去倒也催情,但也催眠,小侯爷一觉睡去,什么也不知觉。第二日醒了,发觉身边躺着个赤条条的疲惫女人,明白了发生过什么,当即暴起,拔剑就要杀她。 可怜连翘连滚带爬躲了好几下,亏得药效没有过去,不然那时就要香消玉殒,才得了空求饶,说出了前因后果。结果命倒是保住了,结果被扯着头发强灌了一大壶红花,连夜就送回新亭了。 “……只这么一回,再没有了。”过去那么多年,回想起那时稚气未脱的霍星流双目赤红,杀气腾腾的样子,连翘都还双腿发软,“之后夫人疼我,又不死心,没多久就又选了个姑娘,让我带着一起去。我原是不想去的,但是又怕那姑娘一人去了送死,便还是跟着一起了。小侯爷宽仁,没有再杀我,只叫我替他将我们夫人送来的女人都管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然后就这样在他的府上住过一阵子,不过几乎不曾见面,后来小侯爷从戎,便将那些姑娘都散了,把我又送回去了。” 梁鸢一时无言。 良久,才向她倾身,将手放在她藏在袖中的攥紧的拳上,“红花汤,是不是很难喝?” -- 你会娶我吗 连翘在被触碰时一颤,只觉得被握住的温暖感很不真实。 “小狸姑娘……”她再叁确认对方没有恶意,终于洇红了眼眶,哽咽道,“姑娘不怪我?不恨我?” “恨你做什么。倒是他,真真儿是生下来就小心眼,难怪我多看别人的男人一眼就能吃味半天,我当他是小题大做,原来是骨子里带着的。有病!”梁鸢想想又觉得好笑,“天底下怎么会有男人因为跟女人睡觉记仇,还记这么多年?我见他一见你就牙痒痒,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连翘愣住:“小、小狸姑娘……你不说……小侯爷都和你说、说过吗……” “骗你的^^” “……”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动不动就拔剑。过几日你就回去吧,这样好交差,也省得在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动不动苛责你。” 连翘深深吸一口气,之后膝行退了两步,便向梁鸢重重磕了两个头:“奴婢斗胆,想求小狸姑娘帮我一件事。” “你说。” “实不相瞒……奴婢已经有了相与一生的情郎,只是霍家一家对我恩重如山,夫人又因为那桩旧事觉得对我不起,执意想要找补,这些年都不为我婚配,便是想让我嫁给小侯爷。可是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想要权势声名,更不愿与没有感情的成什么夫妻,只想与意中人长长久久,粗茶淡饭。求求小狸姑娘,许我一个成全吧。” 梁鸢啧啧摇头,“要是你们小侯爷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肯定不会跟他。” 又温柔地拉她起来,“帮你也可以,但是我要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 “咳咳。”梁鸢凑近连翘,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跟你的情郎,做过那事了吗?” …… …… …… 连翘犹豫很久,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嗯。” “喔。”梁鸢又笑,手指挑了一缕她肩上的碎发饶啊饶,“行吧,我帮你去说说。不过我这人只管杀不管埋,多半只能为你求个婚约,至于旁得,不仅没有,说不定还会失去。我是说…失去你现在所有的。” “我知道,没关系。多谢小狸姑娘成全!” “唉。我真不明白。”梁鸢喝完粥,又拿起白玉糕吃,“怎么我见过的女子,一个两个,都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追求什么爱情不爱情。真的那么有意思,那么值得吗?” 连翘不解,“小狸姑娘不爱小侯爷吗?不想嫁给他吗?” “一般吧。从前是一点儿都不想,不过现在的话,他硬要娶我应该也不会跑。因为我相信他。嗯…一点点相信。” 连翘听不明白,只是摇头,“奴婢不懂这些,但看得出,小侯爷是真心喜欢姑娘。”说了又笑,“姑娘平常不爱说话,其实我们阖府上下都很喜欢您。自从那件事之后,小侯爷便与我,与夫人结了仇,老侯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掰不弯他的硬骨头。您一来,便什么都好了,他竟也肯抽空去陪二老,尤其是夫人,再不会说两句就吵起来。若不是小狸姑娘您,他只怕要这样不肖一辈子,您的恩情可太大了!” 梁鸢却不以为然,“其实你们都不应该怪他。他既自幼不在父母膝下长大,自然要与你们疏离淡薄些。要怪,应该怪你们的王。若不是他弄权御下,哪至于叫孩子离了父母,父母失去骨肉呢?要怪,就怪王权贵胄,就要……唔……” “阿弥陀佛!小狸姑娘,这话可不兴说。”连翘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连忙哄道,“这毕竟是大秦的境地,万不可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她神情严肃,叮嘱道,“既然姑娘知道霍家身份特殊,您以后也是要进霍家门的媳妇儿,即便是为了未来夫君,也该谨言慎行!” 梁鸢到没有觉得自己言行有何不妥,只是被连翘一会儿‘媳妇儿’一会儿‘夫君’臊得脸通红,低头挠了挠脸,声音小了许多:“说不了那么长远,我只刚来,与他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准。你可别再这样说我了,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连翘连连道歉,“啊,对不起!奴婢失言,再不敢胡说了。” 梁鸢不大习惯她的谨小慎微,摆摆手作罢,“你先下去吧,晚些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 霍星流夜里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天不亮便出去了。中午山庄来了位资历老道的医者,帮梁鸢一一诊过,将以往的方子改了几味药,还特地带了两样外敷养骨的药膏过来,嘱咐她好生休息,并无大碍。至于他本人,一直到黄昏后才来,不仅如约带来了材料,还带了两副好弓。 入夜,二人围坐在炉边。小姑娘像只猫儿似的,匍在男人膝便,手搁在弓上细细地摸。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可以学了。”霍星流声调很轻。 “你回去的时候,和家里人吵架了么。” “嗯……不算吵,争了两句。原本争也懒得,可我担心你身子不好调养,便唬了他们。我娘……你也看见了,她如今全指望着你的肚子,听说险些就得不偿失,这会子悔得不行,想着不会再胡来了。” “霍星流,你会娶我吗?” 这话问得冷不丁,霍星流听出语气中没有半分期许,到嘴边的答案又刹住,“你想吗?” “我不清楚。”梁鸢挠挠头,显得很苦恼,“这两日不知为何就很后悔。虽然这一路山高水长,和你在一起都开心。可…我说不清……我觉得我好像掉进贼窝了。偏贼头又好生厉害,如今想逃,怕是太迟。” “那你怕不怕?” “也说不清。” 梁鸢发现霍星流可真好看啊,仰躺在膝上朝他看,连下颌线和脖颈都线条都那么利落,喉结她视线注视下滑动了一下。 无声,却胜过万千言语。 “霍星流,你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什么吗?” “嗯?” 她起身,认真地道:“我喜欢你有钱有势。即便你胖了、丑了、毁容了,但只要你还是小侯爷,我还是会跟着你!” …… 霍星流的心情跌进谷底,内心第一万次的后悔为什么要对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笨女人有期待,一把将她推开。 生气了,“你倒不如不说话!” -- 夜话 霍星流好像真的生气了。 梁鸢原是没觉察的,和他闹了一阵,便困了。新开的方子有安神的药材,睡得要比平常早许多。印象里是被霍星流抱着的,可是不久起夜,床榻竟是空的。 她在原处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突突跳得厉害。想起之前自己逃跑,竟在此时此刻,知晓了那时霍星流的心情。 再也睡不着了,只草草披了件氅衣,还赤着脚,就在山庄里乱逛。终于在一间别院里找到了正在喝闷酒的霍星流。 他独坐床下,乌黑的半绾的发在月色下泛起靛蓝色的光泽。只肘边一支残烛,炭盆里的火光暗淡,只一片晦涩的红。皮肤很白,又因为酒色浮起暧昧的粉。侧脸的线条利落,英俊得不似凡间俗物。 梁鸢迟疑片刻,上前去,从背后将他抱住了。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用脸蹭了蹭,“你不在,我冷。” 男人好大一只,她囫囵地搂,要很艰难才连带着他的臂膀一起环住。 “小鸢。” 梁鸢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唤自己本名,只觉得奇怪,“怎么了?” 霍星流喝了杯中残酒,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用从未有过的脆弱神情看着她:“你是不是恨我,讨厌我,从没有一刻对我是真心的。” “……?” 不等她答,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要是当时不那么认识,要是我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 梁鸢懵懵懂懂,意识到他似乎是在追悔初识时种种,但又不明白他说的“这样”是“哪样”,一脸茫然:“可是成王败寇,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何况你屡次救我,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怎么了?” “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开心。” “我挺喜欢你的。” “又不是真心的。” “谁说的?!”梁鸢觉得再没有比霍星流更让自己喜欢的人了,“虽然一开始没把你放心上,可是我们一同去了燕国之后,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觉得你很重要……嗯……也可能还要更早一些,毕竟…毕竟那一回,裴少游和你……不是也选了你。” 她很少长篇大论地说软乎话,霍星流有些醉,但是保持理智,自是能从她的温柔劝慰中感觉到绵绵情意,于是低头,以额抵着她的额笑,“再多说两句,我就被哄好了。” 梁鸢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便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 霍星流顺势把她揽进怀里,亲了回去,又吻她的脸蛋、鼻尖、额头,还有眼睛。身上的酒气有点重,被温热的呼吸拂,梁鸢跟着也有些醉了。 她拥住他,“霍星流。”一顿,才小声的说,“我都知道了。” 他笑笑,“你知道什么?” “我问过连翘了……” 霍星流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本也没有想过瞒你,只是总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她告诉你了也好。” “不!你不知道,我没有说她。”梁鸢认真地看着他,“我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可是没关系呀,就算是你,为什么不可以觉得委屈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秦人究竟怎么才觉得一个女子做什么才算是喜欢别人,但是,我失意时有你安慰,所以你难过了,也可以在我怀里哭。” “噗嗤。” 霍星流被她逗笑了,旋即深深看着她,“我知道。我正是因为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会同我说这种话的人,才会一次又一次放过你,才会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你。”捏着她双臂的手逐渐施力,“是晚了。我不会让你走,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永远。” 梁鸢体谅他的心情,不说话让他当成默认,还乖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想送你一件东西。”他轻轻摸她的脸。 “嗯?是什么?” “乖乖,明天。等我醒了,我再送你。”霍星流道,“情话要在清醒的时候说。” 梁鸢还要说话,便被一把捞起。醉了的男人,失态倒没有,只比平日里要任性许多,抱在怀里不够,还掂量了几下,如同较量一件宝贝,心疼地啧啧两声:“之前好容易养出二两肉,这段日子又折腾回去了。我的小鸢,要快些长大。” 梁鸢涨得满脸通红,纵然“小狸”叫起来宠溺,哪里有被叫本名时来得亲昵温存。她说不出话来,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哼哼唧唧,“你以后少吃些酒。” 霍星流对山庄也不太熟悉,加上实在有些醉,抱着她兜了好一会儿冷风才找回住处。梁鸢本就是赤足出去,吹了那会子冷风,回来便被冻得通红。他自觉有错,便把一双小脚捧到怀里暖,又解释道:“这庄子是后来才有的,我也仅来过一回。” 又苦笑道,“其实我父母亲都是极好的人,只是,我…”犹豫了一番,才慢慢地说,“和他们不太熟。” 梁鸢点头,表示很能理解:“我知道。”又道,“可人生就是公平的。我倒是没人会说不忠不孝,可我也什么都没有。你呢,虽说一生下来就被王上做砝码,可身份低微,权势尊荣,什么都有。若是能换,我很愿意替你受「苦」。” “想得美。”他意味深长地握住她的脚腕,轻轻摩挲,“知道为什么吗?” “嗯?” “因为…我知道我会喜欢你。若是你同我互换,你在我的位置上,你甚至不会看见我,莫说什么相知相守。你是怎样的人,我比你自己更清楚。” 梁鸢想了想,竟觉得很有道理。她生性慕强,绝不会因为在高处就向下看,“哼…小心眼儿。又不会是真的,说两句也和我计较。” 体温回暖,困意渐浓。 梁鸢调整了姿势躺下去,小脚却不老实地踩着霍星流的腹部。先是弓着脚掌,沿着结实的肌肉轮廓画圈,一会儿又用脚后跟抵,没一会儿就累了。 眼一阖,什么也不记得。 -- 告白 γúzんáιщеη.©ом 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霍星流便带着梁鸢去登山。 山虽然不高,但梁鸢一身是伤,起初还兴致勃勃想自己走,没两刻钟就疼地脸色发白,霍星流便背着她走。一路上闲话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 秦地在北,元节之后也冷得厉害。山顶更是有残雪不化,远远望去,开阔的视野里是茫茫的白间只零星几点绿意。日头高高悬在天上,却没有半分暖意。而在尽头料峭的崖边,有一颗巨大的不知是什么的树,仅仅抽了几根绿芽,绿叶在日晕下有着流水般的光辉。 “到了。”霍星流将少女放下,改成牵她的手,将她往树边引,“从前这山还没有建庄,我父亲便喜欢在这一片打猎,我每次回来,也会和他一起。这颗樱树是我在追猎物的时候发现的,等过两叁个月到花期,这里便又是一番景象了。你一定会喜欢。” “这是樱树?我第一次见。只听说这花短命的很,在四五月是开,开花时满枝都是,却风一吹就散。” “是。所以家宅并不种它,这是野山樱,不知为何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先不说这个,我是那种借花送佛的人么?” 他们一并来到树下,梁鸢还是什么都没发觉,正迷茫着,霍星流却叫她走远一些,之后取出腰间配剑,斩下了一截樱树枝,再在落枝间翻找了一阵,终于冲她再次扬手:“来。” 梁鸢走上前,才看清竟是一枚兽牙,尾端镶金,嵌了一颗半大不大的鸽血石,简单地擦拭一番,用黑线串成了项链。虽被风吹雨打了多年,非常陈旧,但简单擦拭一番,宝物又焕发出原有的光彩。 “这是柔然国向我们大秦的献礼,在他们的那里,只有最勇猛的武士才可以得到它。在我十四岁那年的秋狩上,王上拿它出来当我们年轻一辈的彩头,等结束后谁的猎物最多,它便归谁。我见了这个便觉得十分喜欢,何况当时那一众少年里,数我射御最好,往年也是我最出挑,那时我一个人,在瀛城过得逍遥自在,总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何况只是一枚小小的兽牙。” 他握着那枚兽牙,娓娓道来,“我为了得到它,中途独自去了深林,摸索了整天才找到一只狼,当时一箭偏了,没能射中要害,那狼负伤漫山遍野地逃,我便不管不顾地追,后面连着补了叁箭,才算是将它射杀。只是我追得太深,也迷了路,花了两日才同他们汇合。其他人辛苦叁日,也只是一些大雁、兔子之类,哪里比得上狼。” “到了清算那日,王上听说我独自射杀了一只狼,特地传召了我。他赞我勇武,颇有乃父之风,又问我愿不愿将那只狼送给他,他年轻时也曾征伐,落下了寒腿的病症,而狼毛则是保暖的上佳之物。我自当应允,王上亦赏了我百两黄金——是一只狼价值的千倍万倍。最后,他便在庆功宴上将这枚兽牙赠给了世子——只打了两只大雁的世子。” “……” 梁鸢深有同感,她在禁庭长大,天潢贵胄人前人后各是怎样的嘴脸,见多了。她冷笑了声,才又问道,“后来呢?这兽牙怎么又到你手中了。” “那时的世子并不是你之前在丹阳见过的那个顾野。顾野是王上的第四子,虽然是嫡出,不过上面还有个样样胜过他许多,自幼就被王上当做王储培养的哥哥,顾釐。我虽是王上义子,却并不配与世子有太多交际,倒是与顾野一同长大,称得上关系匪浅。顾野日日妒恨怨极,我便与他同谋,花了点功夫,将顾釐除掉。事成之后我什么也没要,独独只要了这枚兽牙。” 梁鸢恍然大悟,“所以顾野处处针对你,不是因为妒恨,而是怕你揭穿他。之所以学了些四六不像的权术手段故意打压你,也不是想真的革你的职,而是想要你的忠心——所以,你才说你迟早都要回去,因为顾野根本少不了你。是么?” “真是聪明孩子。”霍星流露出赞许的神色,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加上死掉的那位,王上一共有十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我,不知何时才轮得到他坐到世子之位。他如今位置坐得不稳,很需要一个像霍侯爷那样忠心又勇猛的将士为他建功立业。” “不过,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除此之外,我过得很好。我十七岁从军,一路顺风顺水,青云直上,王上对我眷顾,父母对我关怀,即便是注定会成为敌人的人,也不得不器重我,重用我。” 霍星流说道这里一顿,片刻后才开口,一字一句的说,“但是,我不喜欢。” 秦国的君主仁慈爱民,对臣子仁至义尽。他的父母忠良贤德,他的故乡温馨和睦。可是,他既不向往,也不感激,或许从他七岁时被接去宫中起,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他在权利漩涡中长大,知道其间的凶险,却也品尝过当中的甜蜜,所以不能自拔地爱上那种感觉,也走向了一条,注定与万万人相悖的路。 他拿起那枚兽牙,“是它告诉我君臣有别,亦是它告诉我王权虚妄,宁有种乎。所以它是我的开始。当然,也是我的秘密。这个秘密罪无可恕,我不能和任何人说。所以我将它挂在这里,告诉故乡万物,也告诉昭昭日月。” “我是天生反骨,无药可救。” 这些年来,他越隐忍越疯狂,这些无处可诉的秘密像种子一样在心中生根发芽,在阴暗的角落狂野生长。他煎熬又快乐,无时不刻都在被自己的野心折磨,却又欲罢不能。 直到遇见梁鸢。 他是不忠不孝的佞臣,她是薄情寡义的王姬。 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同自己相配的人。 所有他才疯狂的爱她,不能自拔的爱她,把她当做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连同着对秘密的所有执念和狂热一起爱她。 霍星流将那枚兽牙佩戴在她的颈上,“我将它送给你,意味着我将我这一生的美梦与热盼一同送你。” 说完又迟疑了,不确定地看着她,“你会想要吗?” 梁鸢捂住了心口的兽牙,笑得很没良心,“怎么,才送了我就反悔?我可不会还你。”说着将项链塞进了衣里,“它归我了。” 霍星流只觉得心满意足,吻了吻她的额,“这是我最好的生辰。” 梁鸢一瞬间僵硬了,“今天是你生辰?!” 难怪大半夜跑去喝愁酒,原来因为日子特殊。 她有一那么瞬因为后知后觉感到愧疚了,不过再一想,自己一穷二白,知道了也给不了什么,便想开了。抓着他亲了两口,理直气壮地敷衍道:“再送你两样大礼。” 霍星流一把捉住她的腕,俯身压过去,“我自是求之不得。”将声音压低了一些,继续道,“昨个儿睡前那么不安生,我梦里都是你的脚,早上起来硬得我都疼。回去了可要好好陪我。” —— 首发:sんiLiцsんцщц.coм(shiliushuwu.com) -- 瀛城 新亭的风水养人,加上霍星流照料得事无巨细,梁鸢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因为年轻,伤也恢复地快,静养了叁个月,已经可以自如活动了。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伤时就被带着将四处的山林游遍了,如今好了,更是做梦都想飞鹰走马,每天天不亮就起,规规矩矩地同霍星流学射御之术。她天赋好,又肯刻苦,不出月余,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照他的话说,再练上个大半年,便算是正儿八经入门了。 可惜闲适的日子总归有尽头,端午节刚过,便收到了一纸诏书,传霍星流回京几。 于是梁鸢只得告别这一片青山绿水,与他同去。 两人是夜里入的城,回去都二更多天了。霍星流一早就要入宫复命,睡不得,便拉着小姑娘做了些能打起精神的事。 梁鸢被折腾到天亮,沾枕头就睡了,霍星流沐濯熏香,天不亮便穿戴齐整地入宫复命去了。 他并不担心王上诘难,毕竟当初顾野是奉王命来治理楚地,一切由他,既他敢放自己走,又要请自己回,自然已经做了万全法子应对父上。 王上或许真得不知,也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没有过问太多,当着朝臣的面对他一通嘉奖,又补上了叁年征伐来的赏赐——其他将士们的赏赐早在年后班师回朝时纷发过了。 金银无数,珠宝几箱,绸缎十几匹。却收了兵权,撤了将军衔位,绝口不提晋封。 霍星流自是「感激不尽」,陪着在朝堂上演了一出君仁臣忠的戏码。 等散了朝,同僚、旧友都来同他搭话,他一一客气应承,却推了所有应承,就连素日里交好的几人要他去常去的酒楼喝上两杯也以舟车劳顿为由推了。众人也都理解,开两句顽笑,没放在心上。 只一人冷眼旁观,到后来冷笑一声:“恐怕舟车劳顿是假,一心想着温柔乡才真是吧。” 能对小侯爷这样说话的,除了世子之外,便只有荀元了。 霍星流知道他荀家是执金吾,自然对京畿内的消息很灵通。昨个儿夜里入得城,这会子知道了也很正常。在众人一片起哄嘘声里,他只坦然笑笑:“元哥儿倒是记挂我。” “哦?荀副尉知道?快快说来。是不是霍伯母从新亭送来的新美人儿?你如何见得?” 荀元好气道,“不是美人儿,而是荆地①来的妖女。” 众人哗然一片,好事的更嚷嚷开了,逼着霍星流在府中设宴,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见一见那位楚女。霍星流不拒绝也不答应,简单敷衍了几句,便说与荀元有要事相商,将其他人都支开了。 “你这又是何必。”等人都走了,霍星流才无奈得道,“亏你生得七尺高,与个不相干的姑娘置气这么久。” “菀儿知道你回来,闹着就要来见你,我不许,她便去问出了所以然,之后便一直在哭。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随我去看看她。”荀元比荀菀大五岁,自小就看着妹妹长大,甚至比父母还要偏疼她,如今见妹妹为情所困,哪有不揪心的,“我并不是逼你什么,只是让你念在自幼相识的情分上,多少哄一哄她,哪怕骗一骗她也好。” 霍星流一挑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去。”双手交差,枕在脑后,迎着风慢悠悠地走,语调轻佻又冷漠,“我与她本就不相干,去了没得还纠缠不清了。你既疼她,就早些劝她想开,为她择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当她娘家人,为她添妆。” “……霍青!”荀元跟上前,“你认真的?你真的喜欢那小妖女?” 他不耐烦了,“你管天管地,还要管老子喜欢什么女人?” 荀元无法,只得道,“由你由你。真是五迷叁道,一个秦人,竟叫个楚女日日卧于枕畔。那日温柔刀要了你的性命,横竖轮不到我收尸。” 他一脸无谓,“借你吉言。”又故意提起,“唔,我走之后连城璧有线索了么?” 荀元摇头,“该问得问过了,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所有知道的,可能知道的,全都拷打了一遍,没有人知道。后来又派人把整个宫殿都搜过,掘地叁尺,结果一根毛都没找到。只怕是那时大火的缘故,将所有线索都烧了。” “唔,这样。”霍星流颔首,“不着急。荆地沃野千里,如今才收下,要所有楚人归顺,须得一番功夫。我们征战叁年,也损伤不少,近几年应当都很清闲,慢慢查,即便是大海捞针,也有线索。殿下催过么?” “殿下宽仁,说辞与你也差不多。眼下比起连城璧,还是……”荀元说着猛地刹住,冲他摆摆手,“晚些,我来你府上细说。” 霍星流点头,一跃上了马,“好,回见。” 其实连城璧也是秦人决心最先攻楚的一大原因,只是传说缥缈,确凿得说出来显得太蠢,所以这件事也只他们这些心腹知道。不同的是,其他人都在忠心事主,而霍星流是为了自己。 显然,他要比这些踩在他头顶的世子、王上聪明,也更有运势。一早就知道了连城璧其实并不存在,甚至连‘莫奈何’都只是一个瞒天过海的谎。 诚然,生活中突兀地多了一个人,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就好比这时,霍星流正要打道回府, 却因为听见领街市集上喧嚷的叫卖声而停住了。最后下了马,特地绕远去知味轩买了半袋糖炒栗子和几样时令点心。 毕竟早上将自己踹下床的那一脚,少一分火气都不会那么重。 霍星流回到府上时,梁鸢已经起了,她自学艺起便十分刻苦,这会子已经在院子里练了大半个时辰弓术。身姿绷地笔直,从手腕到肩膀都极标准,虽然做得慢,但每一次拉弓引弦都很扎实。他看了一会儿,才赞许地开口:“练得不错。” 又抖了抖那半袋糖炒栗子,“乖乖,过来歇会儿。” 梁鸢哪里抵得住这种香甜的诱惑,当即放了东西,洗了把手就来吃。随后又说起,“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姓荀的姑娘登门来了。下人过来问我,我便叫他们将人打发了…毕竟我也不认识。唔,要紧吗?” 知味轩的栗子都是预先开过口的,火候甜度都炒制得刚好,香甜不腻,若不是去得早,再迟些想吃就难了。霍星流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个栗子,剥好后再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淡淡道:“不要紧。你做什么都不要紧。” -- 波云诡谲 “王上赏了我些绫罗绸缎,还有不少珠宝。晚些送来了,你都试试,再不久就该入夏,你是该再添置添置了。”霍星流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栗子喂到小姑娘唇边,“之前还没注意,方才一看,到觉得你这大半年长高了不少。” “是么?”梁鸢就着喝了一口清茶,拒绝了接连不断的投喂,皱眉道,“何止是高了,还胖了。” 她很不见外地要他摸自己肚子,抱怨道,“就只吃了这么点,已经圆成这样了。” 霍星流不仅摸了摸,还捏了一把,在她怒目相对里慢条斯理的说,“这是好事。那时你瘦得只一把骨头,肏你都不敢太用力,怕把你弄碎了。大腿上二两肉也没,耻骨撞得我都疼。” 怎么会有人面不改色的说这种下流话! 梁鸢“腾”得飞红脸,一把抓了几个栗子往他口中塞,啐道:“混账东西!要脸不要?!” “我是……说真的。”霍星流费力将栗子咽下,喝了一大口茶,又继续道,“你现在才哪儿到哪儿,我一只手也拎得起。虽说去年才吞了楚,这两年自是风平浪静,可你既要一直追随我,少不得之后要南征北战,游走四方。若不养好身子,你怎么走得动?”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还是很焦虑,“可是……我觉得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 “胡说。” “真的!” “……好吧。” 梁鸢想了想,这辈子估计也就他能看见自己光着身子了,既他也不介意,自己又有什么好介意呢?所以很快就恢复了,并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说来也是,我开蒙得晚,更要刻苦地练习才是。若要因为长了点就耽误学艺,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当即拉起他的手,“瀛城有没有正宗的粤菜师傅?晚上去下馆子,我想吃榄角排骨。乌榄要正经腌了一年以上的,大排少一些,小排多一些,我喜欢吃脆骨。” 霍星流说记下了,“明日好不好?晚上荀元要登门,我与他有事要说。朝堂局势本就是瞬息万变,我有大半年不在其中,恐怕要说上一阵子。或者我叫人去买来,你自己吃?” 梁鸢这才想起他的身份不一般,像在新亭时那样时刻伴着自己游山玩水只能是偶尔,反而是现在这样,不日不夜赶路了几天,夜里才落得脚,眼也不能合,就要忙到晚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 其实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和人相处,更别提与亲密的人要朝夕相对。只是本能地认为不该为对方添麻烦,于是摇摇头:“不,不吃了。” 霍星流只当她不开心,于是很快改口,“好罢,今个儿你初来,是应该先照顾你的。我传个信儿,改日再和荀元约,你收拾收拾,我这就带你出去逛逛。” “还是别了。你快一天一夜没合眼,趁着得空去睡会吧。”她道,“你别这样惯着我。只是一顿吃的,什么时候都有得吃。你既想长长久久和我在一起,就不该说脑子一热的话。热情久了总会淡,我可不想承了这份没什么大不了的情,日后你脑子清醒了,怪我祸害你。” 霍星流被她一通说教弄得啼笑皆非,在她颈上捏了两把,“你说我自然懂,但只是一顿饭罢了,我怎是会计较的人?” 于理,他就是喜欢她的聪明,可是论情,他又觉得她总是太清醒。 一个姑娘喜欢一个男人,当真如此克制又疏离吗? 霍星流不知道,但他知道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姑娘,会变得极其幼稚。 “你不喜欢我陪你?”他理直气壮得无理取闹。 梁鸢却当真了,认真地答,“谈不上不喜欢,但总在一起,迟早会腻。” “……”霍星流生气了,“好!好好,我去睡了!我不管你了!” 梁鸢全无眼力,还很体贴道,“嗯嗯,你快些休息吧。”顺手还莫走了他腰上的牙牌,“给我指两个熟门熟路的人来,想出去玩儿的时候我自己去。” 又添一句,“再拿点散碎银钱给我,票子和银锭都不方便。” 他哪有不应的,“好好,小祖宗。” * 梁鸢觉得自己是从十七岁开始活着的。 当她走在繁华喧嚷的市集上,自由地走走看看, 小贩推着一车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操着一口浓重的秦地方言叫卖着。街道很宽阔,两边的铺子各式各样,馄饨铺、包子铺、油条摊、典当行,茶舍酒楼,书斋钱庄,走马观花地过,虽说眼花缭乱,却又觉得这十丈软红无比鲜活美好。 霍星流确实很忙,头一天还能抽空和她说笑打趣,那日与荀元彻夜长谈之后便忙得几乎首不见尾。梁鸢难得与他一道吃过几回饭,隐约听说了一些。 似是年前顾野远赴楚地接管大权,后脚七公子顾景州便趁着年关回来了。 顾景州也算是个人物,他并非嫡出,却有着极大的野心且从不掩饰。五年前世子顾釐暴毙,死得不明不白,他是诸位蠢蠢欲动的王子中最激进的那一个。与顾野整得厉害,明地暗里斗了许久,最后还是霍星流在一场宴会上设计,将他私底下的脏事昭告出来,这才败走韶关城,没了消息。 韶关城是秦国最偏远最苦寒的边陲之地,可出乎意料的是,风霜苦难并没有磨去他的心性。五年间,他在韶关兢兢业业,外御戎狄,内治商官,不仅韶关城起死回生,甚至还在一年前与接壤的西域几国达成了通商协议,令接通商道的十数座城池都富裕了起来。 年关时,他带着数目惊人的税款回来瀛城,以弥补当年根本称不上错误的‘错’。许是王上年纪愈长,并不如年轻时杀伐无情,与七公子共处了些时日,便将他留下了。如今呆了大半年,顾景州的心思便显露出来—— 他要接管荆地。并且向王上许诺,韶关城需得五年,而千里荆地只要叁年,若叁年后他不能令荆地的百姓安居乐业,对秦王感恩戴德,愿受一切惩处。 王上虽没有答应,可很为他的一番志向动容。顾野亦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才马不停蹄地回来瀛城,生怕屁股下的世子之位还没坐热, 就被旁人取而代之。 然而私底下,霍星流和梁鸢一直认为顾野走了一步臭棋。 越是这种焦灼时刻,越应该勤勉砥砺,只有真真切切做出了成绩,才能稳住君心。像这样千里迢迢地回来,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尽孝,除了折磨霍星流这样为他效力的犬马门客之外,毫无进益。 梁鸢只能感叹了几声霍星流倒霉,随后挑了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带了小丫鬟绿玉,出府顽来了。 -- 马上的少年 梁鸢也不是瞎逛,而是凑巧听到府中的下人闲聊,得知北郊有个很大的马场,虽然是官家开的,寻常人不能随意进出,但只要带足了银钱,也可以去买到一些落选了的官马。虽说是落选的,可也要比民间的马好上不少倍。 不过她也没那么多钱。 最重要的是,霍星流根本没有教她多少骑术。因为朝云台那一摔,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起码要养半年不出意外,方可想着骑射,于是他就认这个死理,差一天都不行,非要等七月了请大夫看过才能将这事提上行程。 梁鸢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有这样的地方,便想着来看看。 马场实在远,两人走了一程,又雇了一程车,然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打听到马场在不远处。 梁鸢累得肋骨作痛,一想到回去又要走这么久,被霍星流知道了只怕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便进退两难,站在路口发愣。 突然间,身后扬起一阵沙土,紧接着便是飒飒马蹄声,当中夹杂着慌乱的一句,“姑娘,当心!” 绿玉在旁也一把抓住她往回拖,“小狸姑娘!” 梁鸢被扯着连退了好几步,慌乱间身体跟不上,肋骨又是一阵刺痛,当即话也说不出,捂着腰蹲下了。 伴着一声长长的“吁”,罪魁祸首在不远处停下,折返回来查看。竟是个十八九的少年,簪玉革金,通身的气派,生了双浅浅的单眼皮,眼睛黑白分明,说话字正腔圆,是一口纯正的瀛城腔调:“姑娘?出什么事了?” 梁鸢头得头晕,又想到这刚出来一回就这样,挨骂不说,恐怕是再不能出来玩了。几重打击之下只觉得绝望极了,一闭眼,便是滚滚两行泪。 绿玉被吓坏了,忙道:“我们姑娘身上有伤未愈,本就走了老远的路来,方才又冲撞了,怕是不好了!这位郎君,附近可有医馆么? ” “啊?!”那少年见少女直哭,也有些手忙脚乱,“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医馆。不过马场里备着药,你家姑娘是什么伤?若是有的便随我去治,没有的我便送你们去别处医馆。” “是骨折。” “还好,马场有。我先带她去,你慢慢地跟来。”那少年吹了声哨,小白马立刻得儿得儿跑来了。他拍了拍梁鸢,道,“姑娘,得罪了。” 便上手将她一把捞起,带着她走。 其实自始至终伤得都不重,梁鸢之所以那么失魂落魄完全是怕霍星流怕的。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就那么被人抱进怀里了。 所以在那少年拿来药之后,她没记着换药,而是揪着他衣领恶狠狠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除了你、我、绿玉,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梁鸢自然是个美人,还是个出挑的、浓艳的美人。眼睛细而媚,眼尾带着撩人的弧度,眸子水亮亮的,唇不点则红,丰盈饱满,像鲜红的樱桃。 是一眼就能摄走人心魂的妖精。 瀛城的美人不少,可像这样妖冶泼辣的,他从前不曾见过。 愣了片刻,才笑:“姑娘放心吧,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既然要保密,那就保密吧。只若真有什么后果,只我一人承担。” 一想起霍星流醋缸子打翻的样子,再看看这少年精瘦的身材,梁鸢只摇摇头:“我要换药了,郎君请走吧。” 被这样一打岔,什么心情也没了。 梁鸢只想赶紧回去,换好了药就要走。结果那少年追上来,高高束起地马尾随着步子一荡一荡,跟在她面前直晃悠悠:“我叫贺书言,家父表字一个章,是当朝学士。” “姑娘瞧着好面生,是哪一家的千金?” “我听着刚才姑娘说话,像是南方来的,难不成不是秦人?怎么会想着来这里?是迷路了么?还是……” 梁鸢听得脑子痛,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你好凶啊。”贺书言见她步子加快,但因为受伤又实在快不了多少,便故意小跑着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看,倒着往前走,笑起来还有一颗虎牙,“你告诉我名字,我就答应你之前说的,不然我就反悔。” 梁鸢压根不理他。 贺书言愈挫愈勇,“好妹妹,就和我说一说。这儿方圆几十里就只这么一个马场,你过来自是想看马或是买马的,你和我说名字,我常来带你玩。” …… 梁鸢有些心动。 人倒是没什么特别,但刚才骑得那马着实俊俏。毛色光滑,体态健硕,就连叫声都格外洪亮,就连她这不懂行的外人都觉得是匹好马。 见人步子迟了,贺书言便觉得有戏,连忙又道:“你来得巧,昨个儿我们这儿才来一匹价值千金的天马,小红马,母的,性子温驯又长得好,是我们一个将军花了大价钱,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若是你想,我可以……” “送我?” “我可没那个本事。但是可以带你去看看,摸一摸什么的。除了那一匹,其他的,能骑的,我都可以带你玩。只是,今日不行,你这伤要紧。” 梁鸢想了想,到底停下了。 冲他一扬下巴,“先带我去看。” “那你告……” “不带算了!我要走了,别挡路。” “好好好,你跟我来。” 贺书言带着梁鸢去到马场里一个单独的棚里,里面正是一匹体型不大,但十分漂亮温驯的小红马。见人来,便呼哧呼哧吐气,有些焦躁地摇晃着。 梁鸢第一次这样看马,本能得有些害怕,站着没动。 贺书言大咧咧打开栅栏,招呼她也来,“你别怕,这马儿是纯种大宛驹和最好的战马种马杂交来得,既有大宛驹速度,又天生温驯,而且才一岁半,乖得很。”再一比手,“你摸摸。” 梁鸢这才走进去,犹犹豫豫地伸手摸。感受到马儿的皮肤,短又柔顺的毛发,长长的鬃毛,只觉得格外新奇有趣。 霍星流也不是没有教过她基本的,和他在一起后,也时常骑马。但像这样接触,还是头一回。 “这漂亮。”她摸了两下就觉得爱不释手,盯着马儿不放,“这马儿是谁的?” “一个大人物的,不过也不是自己骑,似是要送什么人。” 梁鸢又摸了摸,叹气:“要是送我就好了。” 贺书言忍不住笑,却很好心的宽解她:“有些注定不在一个世界的事物,就不要强求啦。反而会徒增伤感。” 又道,“我带你去那边看看,这会子正有马师在训马。等过些时候我可以带你骑。” 梁鸢一挑眉,冲他勾了勾唇角,“你这么好心?” “那是!”贺书言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可不是你运气好,放眼瀛洲城,可再没有比我好的大善人了。” “啧啧。那大善人,今天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你送我们去南街?”梁鸢很有心眼的说了个与侯府不近的地方。 贺书言有点失落,但还是点头:“好,你记得再请人看看你的那伤。”麻溜去备了马车,送少女和小丫鬟上车时又问,“那你还会来吗?” 少女一手拨着帘,回身居高临下的看他,古怪精灵的一笑,“你猜。” —— 看到这里应该没有洁党在了吧。 小鸢是有一些吸引男人倒贴的奇特体质的,,本人就是喜欢一些万人迷,尤其女主人设就是很合适被跪舔!!!!算下来小贺已经是3号了吧,以后还会有456789号嗯嗯。 小霍(捂胸口):眼冒绿光。 -- 贼心不死 还好这段日子霍星流一直都忙,梁鸢灰溜溜地回府,偷偷请大夫来瞧过,没什么大碍,再叁告诫绿玉不许同人说,此时就算揭过。只是马场再不敢去了。 夜里,梁鸢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各国官衔不同,她不清楚秦国学士是何种地位,但瞧着那贺书言一身打扮,非富即贵,万一和那醋缸子认识怎么办?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若只是被肏两顿倒也没什么,可要是打自己,骂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可怎么是好。 唉…… 要是能有匹马就好了,起码跑得时候脚程要快许多。想起今日见得那匹小红马,梁鸢更睡不着了。说到底,放在平时她才不会因为遇到一个男人,和他有些什么,何况只是碰了两下就觉得歉疚。可是一想到这很有可能影响到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马,她就悔得肠子青。 要是有权有势的是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什么都有,何苦万事求人,受这种寄人篱下的委屈。梁鸢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反思自己,想想着,反而生起霍星流的气来,越想睡不着,最后在床上画符,一双腿乱蹬,思绪飞扬,正做着飞黄腾达的大梦。 霍星流夤夜回了府,简单洗漱一番,到里屋一推门,就看见小姑娘整个横在床上,头垂在床外,长发一大半都拖在地上,一双赤条条的腿高举着,将帐幔揣得直晃。 “……” “……” 两人四目一相接,即便烛光微弱,梁鸢也脸红得极其明显。几乎是一瞬间就红透了脖子根,连额头也是。一骨碌爬起,用毯子牢牢地将自己裹住,一动不动装死。 霍星流忍了忍,没笑出声。也不打扰她,换了衣裳就躺下了。 倒是梁鸢,闷了一会儿实在憋不出,听到没动静就出来喘气。结果刚探出去,就被一双手捧住了脸,唇也被吻住了。才冷却的脸蛋在一瞬间又滚烫起来。 好在只是个没有目的的吻,很快就被放开。 “总叫你一个人呆着,是不是太闷了。”霍星流注视着她,温柔地帮她捋了捋绒发。 梁鸢丝毫不心虚,点点头:“是有些没趣儿。倒也不全是因为闷着,我本来就没在宫外生活过,即便不束手束脚了,也不知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这几天的确腾不出空,顾野回来得匆忙,留下一堆烂摊子要处理。”霍星流道,“过两日我在府中设宴,请你见一见我的同僚朋友。你想见吗?” 她被他逗笑,“不是请你的同僚朋友见一见我?” “自然不是。你又不是玩意儿,凭什么给旁人赏看,我只请一些可信亲近的朋友来。不论如何,你见一见,认识一番,以后在城里行走也方便。” “那……你的朋友们都是男人么?” “自然。不过你放心,除了荀元都是好相与的。至于元哥,我私下也会和他说好,至多井水不犯河水,绝不会对你做什么。” “喔。你竟也舍得?”她只觉得惊奇,“真是转了性,如今教我和旁的男人说话,便不会吃味了么。” 霍星流信誓旦旦,“我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么!瀛城里与我相知相识的都是可靠,妥帖的人,与那些你随便在路边遇见的叁教九流是一回事么?我不是不许你与人交际,是为你安危着想。” 瞧瞧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若不是被真真切切吊了一整天,梁鸢就真信了。她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点头,“哦~~~”尾音拖得很长。 翻过身合了眼,“好吧好吧,我先睡了。” 霍星流便不再说,拨开她颈上的发,在上轻轻吻了一下。 * 安生了几日,梁鸢又坐不住了,拉着绿玉就要再出去逛。这回不去马场了,只去市集走走看看,买些胭脂水粉,吃点好吃的什么的。 绿玉是特地买来伺候她的小丫鬟,不仅办事勤快,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向从前桑枝那样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种种告诉霍星流。两个人年纪相仿,朝夕相处多了,梁鸢性子洒脱,也没什么架子,很快就处得和小姐妹一样。 再叁保证了绝不会节外生枝,两人打扮一番,又欢欢喜喜出去了。 有小狗腿子在旁出谋划策,说什么青春正好,莫要耽误了姑娘的大好颜色,所以梁鸢难得换了新衣裳。是不久前新裁的,风信紫色的夏衫,大袖绣着缠绵勾连的紫金花,花蕊是用金线绣了点缀米珠,裙摆是一十二副,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如花朵绽放。 两个青春少女行走在喧嚷的市集,即便车水马龙,亦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虽不知是谁,可瞧着衣着不俗,出手阔绰,六两银子一小瓯的花露胭脂也说买就买,便猜是哪家鲜少露面的千金,对她格外殷切。 梁鸢确实没见识,那时战败一片颓唐的丹阳哪里比得上这里繁华昌盛,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要,一条街走了一半,便零零碎碎买了许多,还是看绿玉实在拿不下了,才将将收手。 见她辛苦,便又道:“你知道这附近什么好吃么?我请你去,咱们歇一歇。” 绿玉诚惶诚恐,又知道她是不爱客套的性子,想了想,选了一家价格适中的酒楼,说:“这家我听说还不错。” 少女一身珠光宝气,出手大方,却没去最好的酒楼,一伙早就眼馋的不已混混见了,便猜成是哪家行商商贾家的千金之类,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见两个小姑娘在大厅里落座,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 为首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嘴角一颗痦子,上面还有一撮黑毛。许是生得就丑,所以显得格外凶狠恶煞。领着几个小喽喽,悄无声息地围成一堵墙,将两个女孩儿的位置围住了。汉子“哟,这不是我的文妹妹么!我是你吴家的表哥,可还记得我么?” 梁鸢一扫眼,皱起了眉:“你认错人了。” “怎么认错了,没有认错!你就是我表妹!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都知道!”那汉子怪异地拉长了调子,凑过去,伸手就要捏少女的脸,“啧啧,你可比小时……” 梁鸢抽起筷子,重重打在他的手上,“滚,不要我说第二遍。” “哟呵,小姑娘,你是当真不知道我是……”那汉子吹胡子瞪眼,狠话说了半截,忽然被猛踹了一脚,力道不算重,但正是命根子,一下子疼得头晕眼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噗通一声跪下了。 那厢的少女悠悠然起身,追到汉子面前,照着脸又是一脚,瞪得那人鼻血直流:“你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不是什么表妹,是你的姑奶奶,懂吗?” —— 首发:sんiLiцsんцщц.coм(shiliushuwu.com) -- 女侠 γúzんáιщеη.©оℳ 已经决定了完结后会全文收费,想要白嫖就请追连载。 没别的意思,为爱发电也得照亮点什么。说实话不是现在每天还有几个固定的读者在留言,我已经写不下去了。 再也不会写免费文了。 —— “吴德诚,吃了两杯黄酒,你又发癫了不是!” 说来也巧,这日醉仙楼上了新酒,不少权贵子弟都来喝酒。贺书言便是在隔壁的雅间窥见了对面楼里一伙熟悉的地痞身影又簇拥起来,见势不妙,连忙冲过来解围。 一进门,便看见大堂里乱作一团。外围的人惊慌失措,里面隐隐夹杂个细弱的女子哭声:“别打了,别打了。” 他暗道不好,拔高了声音喝道:“停手!都停手!我已经报官了,再不停手,把你们通通抓进牢里!” 这话一出,躁动的人群才安静许多。贺书言解了佩剑,威逼众人为自己开路。拨开人群,随后愣住了—— 素日里仗着有个有钱老子的恶少吴诚德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身子痛苦地蜷曲成一只虾子,手捂着那处,全不见从前的威风影子。一只脚踩在他的脑袋上,穿着崭新的五彩鸳鸯绣鞋,裙摆洋洋洒洒,是极浓艳的紫色。少女妆容精致,因为被突然打断,甚至露出了几分极不相称的茫然无辜。 一旁的粉衣小丫鬟则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还在一抽一抽哭,小声的道:“姑娘,再打要将人打死了。” …… 这…… 贺书言本想要英雄救美,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结果……楞了楞,忽然发觉这二人很眼熟,片刻后又笑:“咦,你不是上回那个姑娘么?” 梁鸢原不怕闹去官府,但一见贺书言,就头痛起来。讪讪收了脚,有些嫌弃地蹭了两下,大概是怕沾到男人的血污。也不敢看他,胡乱擦了擦手,叫绿玉去拿东西,就要走:“是他们先招惹我的。”摸了摸钱袋,掏出两枚碎银子扔到地上的人的脸上,“喏,医药费我赔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梁鸢拉着绿玉,脚底抹油就溜。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如影随形地追上:“姑娘…姑娘,女侠!”又是贺书言。 “你烦不烦!”梁鸢发觉甩不掉,忍无可忍,“不是说报了官么,你倒是去管他们,追我来做什么。” 贺书言很委屈,噘着嘴同她撒娇:“我好意关心你,你又凶我。” 梁鸢白他一眼,懒得说话。 “那个吴德诚是有名的纨绔,他老子是裕隆行的二当家,还有个姑姑是宫中的宠妃,素来横行霸道,不敢欺负厉害的,见到不如自己的便要去耍一耍威风,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可惜上头有长辈宠着,即便下了狱也会被放出来,谁都拿他没法子。你这会子将他打伤了,我是怕他记恨你,若一纸状书将你告上了公堂,可怎么是好?” “大秦的律例难道是非不分?是他先想调戏我,还想拿脏手碰我,我不过是反抗罢了。唔…虽然下手重了一点点。” 说是这样,却全无愧色,“但谁知道他那么弱不禁风?我就踢了一下,他就不能动了。我见他不能动,就又踹了几脚而已。我也不是什么练家子,能出什么事?” ……是了,这种专攻下叁路的手段,若正经学过也做不出来。这样一来,便显得这姑娘愈泼辣了,没什么本事,却胆大包天,亏得那吴德诚是个草包,若遇到真的厉害人物怎么办? 贺书言有很多担心,却不知从何说起,回过神来,却见人又已经走远,连忙又跟过去, “那日之后,我便猜你是谁家的远方表亲,问了一些朋友,结果都没有听说过。这会子招惹了恶少也不怕,向想来你的身份不一般了。哼,你不和我说名字就算了,反正咱们这么有缘,肯定还会再见的。不如我就先叫你姐姐吧!” 梁鸢被他绕进去了,“你多大?” “我上个月过得生辰,刚十八。” 她冷哼,“比我大,还好意思叫我姐姐。” 贺书言这才露出得逞的笑容:“原来妹妹才十七岁呀,我见你个子高,以为有十八九了呢。” “……”梁鸢后知后觉被算计,啐了他一口,“滚。” 贺书言却摸到了门路,继续试探道:“下个月小侯爷在府上设宴,你来不来?” 她果真又停下,狐疑道:“不是说只请了男人么?” “哦?这你也知道!”贺书言愈发好奇了,想一想,再猜道,“我知道了!你是荀家的是不是?你是荀菀姐妹朋友之类的?” 梁鸢知道又着了他的道,不免瞪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脸色竟好看了一些,“他设宴,你去么?” 贺书言一扬脸,显得尤其骄傲:“小侯爷么?我自然去!我与他情谊匪浅,正儿八经是兄弟。还是座上宾呢。”说了冲她直眨眼,“你想不想来?虽说他家府门很严,但你若哄一哄我,我想法子带你去。” “噗……”梁鸢被逗笑,她是刁蛮跋扈的性子,也就是霍星流不敢,换做是谁,都要作弄这番,这会子有人送上门来,哪里有不应的。故意道,“哦?那你想我怎么哄你?” 绿玉被这个过于暧昧的字眼吓得汗毛倒竖,怯生生在旁提醒,“姑娘……” “嘘。”梁鸢用用眼神制止她,旋即那盈盈的眼波又落到贺书言身上,曼声道,“我在听贺郎君说话呢。” 贺书言被这一眼望得浑身都麻了,直勾勾盯着少女的脸,看得发痴。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局促地挠了挠头:“我今个儿一个人来的,要么你陪我去喝两杯。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喝酒,你喝茶。” 他也不问她的来历了,总之现在有了好的开始,相识之后自然就什么都知道。 因为霍星流忙得腾不出空,梁鸢其实就没怎么逛过瀛城。除了那回去马场,就是这一回。 雅间格局很大,临窗的地方放了桌子,一套茶具,几样精美点心。轻易地能看见楼下的繁华街景。 贺书言怕喝多了失态,改成了一起喝茶。闲聊几句,见爱答不理,又换了个话题:“不过事先说好,即便我带你去赴宴,可万万不能带你好姐妹来。” 谁?好姐妹? 梁鸢疑惑,尔后才想起大抵是荀菀,于是含糊的笑:“怎么?” “怎么?还能怎么。反正你也别往出去说,更别要她知道。不然她要是又闹过来,小侯爷可不得打死我!” “哦。你们不是兄弟?还要打你?听着这个情谊不怎么坚牢么…” 贺书言尴尬地咳了两声,死鸭子嘴硬,“真真儿是兄弟,只是…只是我小他几岁,于情于理要矮他一头。” 话锋一转,又狐疑看着她,“怎么这么喜欢提小侯爷,难不成你也喜欢他?”首发: -- 观荷节 “唔……” 梁鸢吃了半块荷花糕,不加掩饰道,“不行么?小侯爷盛名在外,仪表不凡,倾慕他不是很正常?不许?” 贺书言认定了她是荀家的表亲,因而不信这话,“得了吧。也就的荀菀了。城中但凡有些心气的姑娘,谁要喜欢他?” 一拍胸脯,“喜欢他不如喜欢我!” “哦?” “你是新来的,应当不知道。霍小侯爷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对,风流!他十六七的时候府上就有人了,还有个家里送来的填房,与他有多年的情分。唔……他这半年在新亭,就是他的家乡,便是将那小填房娶了!这还只是一个小妾,说不准以后还要十个八个,你呢,虽漂亮,但当正妻肯定不可能,可和那么多人争做小的,多可惜呀。不如放眼看看其他人,何苦跟你那傻姐妹一样,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哦~~” 贺书言感觉被嘲讽了。面前的少女是那样神秘又耀眼,一双带勾含情的眼睛,此时既不是温柔也不凌厉,只是像小动物一样眯着,露出捉摸不透的玩味神情。虽然……多少有些诋毁他霍星流了,但是真的说出来这么不可信吗?! “你不信我?”他明知故问。 梁鸢拿起荔枝要吃,被他殷切地接过:“我来。”叁两下掐蒂剥壳,将一颗完整的白肉果实递回去。她也不客气,接过了就吃,还讥讽的笑:“你这个年纪,毛都没长齐,说话自然不可信。”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由来和意义,只是不知从哪里听过,自然就说了。 贺书言却较真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想要解释又说不出口,脸涨得通红。最后只小声道:“你又不知道。” 又道,“反正,你若是有幸认识小侯爷就知道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荀菀没和你说过么?叁年前出征,他说好了要回来时为她折梅,意思娶她为妻,结果呢,一去叁年,不但没有信守承诺,还带了个妖媚的楚女出来。听说是个会下蛊的妖女,生得妖妖俏俏,会迷惑人心!” 梁鸢装模作样摸摸下巴,同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喔。有多妖妖俏俏?和我比呢?” “嗯……那我不知道,听说楚女好腰,那又是个伶人,多半是个弱柳扶风,面若桃花的妖精吧。”贺书言道,“至于你——姑娘,不,你是女侠!你自是与那种只会傍着男人活的菟丝花不一样了。” “喔~~~”梁鸢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郎君谬赞了。” “唉,我只是说实话,哪里就谬赞了。像姑娘你这般英姿飒爽的侠女,是为我大秦的骄傲。只是…姑娘,你我都是大好的年纪,可不要就想着什么情情爱爱。即便是想,也不要去肖想那些……嗯……与咱们不相干的人。” 梁鸢皱一皱眉,嘴角弯起两分笑意,“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怎么,大秦的男儿做兄弟,便是这样背地里诋毁的?嗯?” 贺书言脸皮厚,丝毫不脸红:“天下男人都一样。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我说得真假不重要,你若认识了他自有你的鉴别。只是你总在我面前提别人,我不开心,说两句坏话怎么啦?” “噗。”梁鸢被逗笑,摆摆手,“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句才中了他的下怀,满意道:“对对,当然与你没关系!”又想起上一回,便问,“姑娘的伤如何了?” “劳你还记挂着,我大好了。只是最近不敢再跑动。” “是不能骑马是么?没事,将养好了就行。对了,六月二十四是观荷节,白天有花会,晚上有夜市格外热闹,而且护城河那儿还有放灯的集会。你能不能出来玩?” 梁鸢一算,还有七八日,而霍星流将宴设在下个月,自然是这段时日都抽不出空,于是不假思索答应下来:“白天可以,天黑了要回去。” “啊……可是晚上才好玩。夜市里有许多平时不常摆出来的摊子,而且花灯也都是黄昏后才开始卖。到了那一日,城中的姑娘小姐本就是要去放灯祈愿了,独你不来,多奇怪!” 梁鸢才不吃他这套,白他一眼道:“我就白天有空,不要我来就算了。” “好,好好——那六月二十四日,就在这个醉仙楼,这间雅阁,我等你过来。我早上就来,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我一直等你。”贺书言说罢,冲她勾了勾小指,“快点,拉钩才作数。” 梁鸢冷笑了声,啐道:“呸!小流氓,想碰我,还早着呐。”拿筷子也狠抽了他一下,拍拍手起身,“好了,酒是你自己不吃的。如今茶也凉了都不见你喝,没得要陪你到天荒地老,我可没那闲工夫。我要走了,还有半条街没逛呢。” * 转眼八日过去,便是观荷节。 贺书言起了个大早,正要欢欢喜喜出门去,结果被小厮提醒了这日有公务。他年纪尚浅,不过是家里给安排了个闲职,跟着那些前辈去历练,素日里都很清闲,偶尔有事交待给他,也不过是养马之类的琐事。 只是事情不大,但越不是大事,就越不敢马虎了,万一被告状到老子面前,少不了就是一顿打。 他没办法,只得先去宣明府。听了才知道,原只是入夏之后一些城内巡察布置更替,内容不多,但按照程序要一样一样将。眼看着日头才越升越高,逐渐到了中天上,他既都急死了。 好容易挨到散会,正要走了,却又被叫住:“书言。” 是霍小侯爷说话。 他近来是大忙人,因为是世子的党羽,为了跟七公子争,里外里忙得脚不沾地。今日似是难得有空,同他过来说话,“那马儿照看的如何?” “好着呢。吃得最好的草料,照顾的马夫也是最老道的,我也隔叁差五去看。那小马年纪小,走路后蹄喜欢拖着,特地叫铁匠给它打了副包头的蹄铁,这样就折不了蹄尖。也亲人,我只管了这么一个来月,见了我便撒欢,性子也合适。” “嗯,有劳你了。”霍星流见他一面说一面急着走,随意又问,“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今个儿观荷节!” “观荷节素来是姑娘家的日子,你去凑什么热闹。嗯?难道说……” 贺书言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是了。前些日子认识了个姑娘,约好了今天去玩。”想起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忍不住就心驰神荡,“说真的,那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又白净又高挑,眼睛细细弯弯,像只猫……不,简直就像只小狐狸!” 霍小侯爷的脸色凝滞了。 旋即露出一个了然又无害的笑容:“哦?这样漂亮,叫我也见见。” “不行!”贺书言一口回绝,他可记着仇呢,之前那姑娘在自己面前对霍星流大夸特夸,哪里就肯叫他们见了,“我和人家谈天说地,她说过,最不喜欢你这样的。” “贺。书。言。” 男人沉下脸, “你要是不想我把你的破事告诉你爹,让你再被吊在房梁上打,就给我带路。” -- 争吵 梁鸢忘性很大,是到晌午才想去有约这么回事。 那时她正躺在后院的藤椅上,手边的桌上放着满满一盘视线冰镇过的时令瓜果。刚刚换过药,绿玉在旁给她的伤处按摩,好不惬意。 原是不想去了,可是她又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戏耍的机会。最好今日同那贺书言再聊一聊,等到了他来府上那日,再狠狠笑他。 于是还是忍痛辞别美食,简单梳妆一番出门了。 等慢悠悠到了醉仙楼,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过上回去得那间雅间已经点上了灯,隐约看到见屏风上的人影。想来是在。 她不加思索,蹦蹦跳跳地跑上去,一推门,便见那少年独坐在窗下。也不知是不是等太久,这会子一脸愁容,托腮看着楼下的阑珊灯火。 “你怎么了?”梁鸢隐约觉得奇怪。 她一步步往里走,终于看清了——原本被屏风挡住视线的,与他相对的另一面,还坐着一个人。自己走过去,正与转身的那人四目相接—— “从不曾见你这样体贴过。”霍星流笑眯眯道,“我,的,小,狸。” 梁鸢一瞬间血色全无,来不及想,身体本能地驱使她转身就跑。 结果自然是没两步就被一把揪住了后颈,之后被一股不能抗拒地力量扯回来,一把扔到了贺书言那边。她也不敢跑了,老老实实跪坐下来,深深埋着头,大气也不出。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霍星流一把掐起她的下巴,要她抬头看自己,“说话。” 梁鸢还很委屈,掰开他的手道,“我怎么了,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跑什么?” “那我又没和你约,你来干什么!” “梁鸢!” “……” 贺书言惊呆了,“梁鸢?!梁不是……”他倒抽一口凉气,看了看霍星流,又看了看少女,震惊远大于失落,不过立刻识时务地捂住嘴,“我知道,我知道,绝不会说。” 霍星流看着这两人青春少艾,连缩脖子的样式都很像,气不打一处来,将梁鸢揪到自己身边站好了再指着她鼻尖骂,“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梁鸢红得耳朵都要滴出血,还跟他犟:“反正没有你想的那些个事,我没有对你不起。” “好,好,你没错,倒是我扫了兴。今个儿六月二十四,正是观荷的好日子,你二位好好的去逛,莫要我耽误了!” 霍星流怒极,对着她又发作不出,几乎气出内伤,说完转身就走。 梁鸢犹豫了一会,还是追了上去,牵着他的袖子道:“霍星流……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也没遮拦,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全不顾后面还有人在听,之后更是懊悔不已,反复说道, “我本来真的懒得来了,但是想着打发时间,才过来的。不信你问绿玉——再者说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谈情说爱的人么?若真对你不起,你便该是在床上捉奸了。” 她理直气壮,说完了愈发觉得委屈,“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再要生气,你将我一剑刺死好了。” 甚至冲他扬起了颈子。 这一扬,便露出那时的剑伤。其实霍星流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当时那一剑就是下了杀心,所以后来不论怎么养,涂多少药,到底落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远了倒也看不见,近看却十分显眼,是一道狰狞的,原不该出现在这一寸柔美肌肤上的丑陋疤痕。 梁鸢并不是有心,她早不记得这事了,倒是霍星流触景生情,叁丈高的火气灭了大半,只是无奈的道:“在你心里,我便只是动不动就要杀你的人?” 梁鸢气焰嚣张起来,呛回去:“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动不动就对你不起的小妖女!对吧,你们全都说我是妖女!说我对你下了蛊,说我迷惑你,害你!明明是你管着我这个那个!明明都是你做的,偏偏都说是我错了!是是是,全是我错了!” “……我没有。”在不讲道理这方面,霍星流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小狸,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来又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等着来捉奸吗?你不就是觉得我一定是对你不起了吗。你但凡有一点点信我,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先问我?” 她愈说愈得理,“是,我是骗过你。但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有哪一样是瞒着你的吗?我是不是骗你,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为什么偏要这样,你当我是什么——是你不听话的小宠物,偷摸着逃出了笼子,你应当大庭广众地将我拎回去,叫所有人都看着,要杀一杀我的威风,要像训俘虏、训马、训狗一样训我。难道不是?” “……” 霍星流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对,这是他天性中的强势蛮横,对她的作为并没有仔细思量过,只是想做就做了。被这样掰开了揉碎了一说,便显得尤其自私狂妄。 起码对于喜欢的人,不应当这样。 倒是梁鸢一通骂过,反而心平气和了,开始和他讲道理,“当然了,我也没觉得我做得对。只是你不应该这样对我。” “嗯,是。” 梁鸢又想起一桩,怒道:“你这么长时间忙得都是两更后才回来,醒来了更是见不到你人。难得有空,不想着回来陪我,在这儿等着‘捉奸’嗯?”越想越气,上手就锤他,“霍星流,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一旁的贺书言已经不知要用什么语言来表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他不知道要先震惊自己暗恋了半个月的姑娘是霍小侯爷的女人;还是震惊这个被霍小侯爷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楚女竟然是王姬;亦或是永远都威风凛凛,坊间传言可能并不喜欢女人的霍小侯爷竟然是个…… 妻管严。 隔着一扇屏风,那边吵嚷了好一会儿,声音才逐渐低下去。没多久,两人一并折返回来。紫衣的少女满脸不情愿,但在眼神示意下还是乖乖来到了贺书言面前,向他行了个大礼,道: “对不住了,贺郎君,我这个人自幼就野惯了,实在没有规矩,从前的事情多有得罪,还请你…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介怀。” 贺书言哪里敢接这小姑奶奶的谢,连忙还她一礼,“不敢不敢,是我不明就里,对小娘子唐突了。” “乖了。你出去等一会儿。”霍星流摸摸她的头,又重新坐回贺书言面前,显得要比之前平和许多,“我有些话和你说。” -- 归属感 γúzんáιщеη.©ом 天彻底暗下去。 夕阳的最后一口余烬被山峦吞食尽,天幕换了一副深浓的蓝,无数星子缀在夜空之中,乌云流散,一轮皎洁的明月逐渐在混沌中绽开,撒下一片清冷的光。 因为是观荷节,夜市不仅比白日里要热闹许多,往来的都是些精心扮相过的青春少女。一时间满街衣香鬓影,发间的珠翠被满街的灯火映照,直晃得仿若人间仙境。 人声嘈杂,女儿家的香气顺着风飘来楼阁间,伴着一阵长长的吆喝,从街尽头出来一个用四匹骏马拉着的,巨大的莲花灯,足足有两人高,每一片花瓣都绞了金丝,因为风,里面的烛火有些恍惚,忽明忽暗,反而显得缥缈神性。 大家自发地绕在莲灯车旁,一边跟着走,一边唱起了秦地从小就唱的歌谣。 梁鸢趴在栏杆上呆呆地看着,只觉得这场景热闹又不真实。她终归是楚女,听不来秦地的歌谣,也不懂得北方的节日,周围越是热闹,心情越低落。 难道是因为在想那个华美无情的牢笼,亦或是想那片萧然荒芜的废墟吗? 当然不是。 而是那个把她带来了千山万水之外的人,让自己没有一点归属感。 她是这样敏感多疑,需要被爱很多很多才会安定,而打破这些安定,或许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天生。她生来就不懂得如何去爱,甚至不懂得如何被爱。 “我讨厌你,霍星流。”当有影子压在自己身上,梁鸢头也不回就这样说。 霍星流见她毫无精气神地趴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过去想揽她,却被扭开了。只好轻声道:“是我太患得患失了。小鸢,我是太喜欢你了。” 梁鸢听不得他强词夺理,已经红了眼眶:“你哪里是在乎我,你是在乎你自己。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只是觉得我与你相配,所以不论如何也要把我留在你身边。是,我认了,我觉得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来了。” “可是呢?我陪你来,可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就是死性不改,一心想着我是你的附属,是你的宠物,是可以任你摆弄的东西!” “是,我知道我也不好,莫说做不到燕女那般叁从四德,把自己关在绣楼直到出嫁,就算是平常的女子那样,什么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我都做不到。倘若喜欢一个男人就要为他委屈求全,不能做想做的,即便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我就是会觉得委屈!” 她哭得很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算了吧,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快乐。” 霍星流想要辩驳,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只怕多说多错。一层一层抛掉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术,到最后竟不剩下什么了。他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沉默地将她抱进怀里,良久,才说,“你舍得么?你竟也舍得么……” 就像人拿到装满热水的杯子,被烫了就会放手一样。痛了就应该放开,这是人的本能。可是梁鸢发觉她舍不得,她竟一点都不舍得。她扑进他怀里,使劲摇头:“我喜欢你,霍星流。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改,我来迁就你,好不好?” 梁鸢出来时很随便,是素着脸的,这会子哭得像只小花猫儿,泪眼汪汪看着他道:“我是不是很自私,很讨厌?” “不,是我太自私。”霍星流试探着俯身,慢慢地凑近她,她没有躲,于是在她额间吻了吻,“你不愿意改的地方,我来迁就你。只是两个人在一起,起初总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适应,若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分开,不可以再说这种话。” 梁鸢点点头,闷闷应下了。 “不哭不哭,是我不好。”霍星流捧了她的脸帮她擦眼泪,叹息道,“其实我今日本该出城去办事的,要有叁五日回不来。因为你,才临时换了人去。” 又改口,“不是怪你。是我魔怔了。” 梁鸢知道他这是把自己的气话也记在了心上,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道:“你别这样。其实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我…之所以,我那么生气,只是因为你不相信我——虽然,我确实不太值得信。可是你是霍星流,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好好好——”霍星流见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疼惜还来不及,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都是我的错。”略一思衬,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向你赔罪,好不好?” 梁鸢还很戒备:“去哪里?” 他也不隐瞒,“去马场。” 因为她同他交待的时候说过是在去马场的时候遇见的贺书言,但是因为害怕受伤的事情被知道,所以没有细说做了什么。梁鸢是多么冰雪聪明的人,见他这样说,忽然就明白过来—— “啊!那匹小红马!!!那个是不是送我的?!是不是!” “……” “……” “你怎么知道的??!”霍星流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已经想到了,自然是贺书言了,但刚才已经放人走了,再算账也来不及,气到无话可说,“他娘的小崽子,拿老子的东西借花献佛,下回别栽倒我手里,非要练废他一双腿不可。” 梁鸢事不关己笑得很开心,“那时我见了那小马就喜欢死了,连着梦里都是它,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自是怕你一得了手就要骑,连伤也不顾。原是打算七月之后再告诉你的,唔……既然你都看过了,那就不再去了。等之后伤好了,自然就再见到了。” 梁鸢也不急这一时,仍沉浸在欢喜里,望向他时一双红彤彤的眼发着亮,“怎么会想着送我马儿?你知道我想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霍星流神神秘秘一笑,“不告诉你。”又替她理理额发,“虽然换了一个人陪你,但今日难得佳节,还要不要去玩?” —— 互动提问:小霍是怎么知道的? -- 放灯 满街的灯火辉煌,来往的姑娘们衣香鬓影,珠翠在光照间折射出华美的光彩。 梁鸢出来得不着意,穿着打扮得都很随便。只一身半新不旧的紫罗兰留仙裙,一头又黑又亮的发松松在脑后绾了个髻,长度已经要腰间了。此时正高举着一只手,将鱼灯上下挥舞:“霍星流,你快一点!” 大红色的鲤鱼灯,做工扎实防风,里面的烛火在晃动中仅仅闪烁了几下,平稳后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周围的热闹地聚起了好几个卖艺的摊子,鼓点伴着锣声,好不热闹。 因为人多,霍星流两手都提着东西,不免被落在后面。正在往前追随她的脚步,忽的听见幽幽的一声:“小侯爷。” 他顿了顿,一时没听出是谁。 不过很快,说话的人就艰难地挤来了自己面前。竟是荀菀。 也是,观荷节本来就是女儿们的节日,在秦国,这便是仅次于上元节的用来求姻缘的好日子。荀菀自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一声橘杏色的襦裙,腰间挂一件五彩垂珠璎珞,碧玉佩系着长长的红穗儿,发间的簪环首饰一样不少,妆也很精致。 她提着一张莲花灯,亭亭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笑,“小侯爷,许久不见您了。” 霍星流态度淡淡的,甚至可以说与叁年前也没什么区别,冲她一颔首:“真巧。”心里只挂念着梁鸢,怕她太欢脱会和自己失散,“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转身,却看见那边举着鱼灯的少女风风火火又跑回来,“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走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打眼的美人儿,不知为何笑了下,于是凑到他身边,窃声道,“咱俩扯平了,你可不许再记今天的账。” 霍星流气不过,用灯杆怼了她一下,“少来,我这和你不同。这就想翻篇儿?不可能!” 正好戳到痒痒肉,梁鸢扭了一下,咯咯直笑,“小气鬼!” 荀菀在一旁,愈发显得多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侯爷,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姑娘这样亲近又温柔。即便兄长早早都同她说过了,劝她早些放下,可自小就喜欢,喜欢了足足近十年的人,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没有风,莲花灯却微微地在晃。是因为她的手抖得厉害。 “小侯爷,这位是?”她说话的调子很慢,不大像是秦女,更随她母亲,有些齐国的江南口音。 “你兄长没和你说?”霍星流道,“这是小狸。”想了想,补充道,“也是我未来的夫人。” 梁鸢眉头一紧,还想反驳,被他先一步威逼的眼神压退了。只好跟着点头,没出声。 荀菀很惊讶,将紫衣少女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只觉得美则美矣,却太轻浮妖冶,收做妾室还好,做正室——又是异国来的乐伎,未免太荒唐了! “这样快么?那霍老侯爷与霍伯母知道么?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没有这些还说出来,小侯爷是男子到没什么,到底是做姑娘的吃亏……” 这话听着是关心,字里行间却是指望着他俩迟早会黄,阴阳怪气的很,霍星流当然不爱听,当即冷下脸,没好气道: “你真真是跟你兄长一模一样,平日里爱管闲事的很。且不说我父母也很喜欢小狸,即便不曾见过,也是我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我……我不是……” 荀菀也不是没受过他的冷言冷语,只是从前的霍星流是对谁都一样,可现在,他只独独对一个人好,把她归进了其他。明明叁年前都还约着婚事,如今物是人非,竟连陌生人也不如。 她百感交集,到底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含着泪垂下脸,“是我失言了,小侯爷莫怪,” 又轻轻唤来贴身丫鬟,作势走了,“今日佳节,还请小侯爷与小狸姑娘尽兴赏玩,莫要因为……因为不相干的人扫兴。我走了……” 梁鸢自然听出她是荀菀,可见她这样失魂落魄的走,心里很不是滋味。见那二人走远了,才打了霍星流,怒道: “你一个七尺多高的汉子,作什么老欺负姑娘?!从前在新亭是连翘,这会子又是荀姑娘。除了我,你不会好好和女人说话是吧?” 霍星流很无辜,甚至点点头:“是。” 她狠狠白他一眼,“你少恶心我。难怪城里那些人没见过我就把我传得神啊鬼啊,原来都是拜你所赐。” 她叹气,同他好声好气解释,“人家是姑娘,我也是姑娘,难道会有姑娘因为另一个姑娘那般刻薄而开心吗?当然了……对我来说,梁同姝要除外。其余的,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我都见不得她们受委屈。” 霍星流很无奈,“傻姑娘,她暗搓搓想挖你墙角,你听不出来?难道我对她好些,叫她继续肖想,你才如意了?”,自是你也动心了。那怪谁?自然怪你这叁心二意的贱男人了!” 怎么说着说着,又为自己添了这些欲加之罪,霍星流哪里敢和她争,连连点头:“好好,越说越远了。你听着不喜欢,我改就是了。” 梁鸢感慨地摇头,道:“我这会子才发觉贺书言的话一点儿没错,除了那位荀姑娘,放眼这瀛城,但凡有点心性的,谁要喜欢你啊!简直是自讨苦吃!” “……贺书言当真这样说我?” “咳,走吧,不是说了去放河灯么。迟了是不是就赶不上了?” 虽然去得时候有些迟,最热闹的放灯被错过了,但河面上飘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小河灯,每一盏,里面都带着少女的美好心愿,就像是从天上落下的星星,一颗一颗,微弱却无比动人。 梁鸢问岸边的商贩买来纸笔,分给霍星流一份,要他也写。自己将纸比在掌心,略思衬了一番,提笔便写: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叁百州。 又去凑到身边人,“你写得什么?” 霍星流便给她看,写得是: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又道,“你呢?” 两人互相看过,都很不满意。 梁鸢说霍星流太儿女情长,霍星流说梁鸢不解风情。在河边吵吵嚷嚷争了半天,最后相互妥协,各自换了字条,才和好如初地去河边放灯。 夜里涨潮,水流略有些急,霍星流把她弄湿裙摆,便小心地替她拎着,手也将她圈住。梁鸢怕河灯飘不远,尽量地把身子往前递,才放手。又推了推,终于将那两盏带着心愿的河灯放走了。之后又把其他的不同式样的几盏小灯一起放了。 “真好。”梁鸢全没有了之前的阴霾忧伤,满眼都是那些渐远的河灯,“霍星流……” 只是淡淡叫了一声名字,霍星流就心领神会,扶着她的肩,在朗朗月色下吻上了她的唇。 -- 一厢情愿 霍家的小侯爷在瀛城可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除了他父亲的荣光,王上的青睐之外,也因为他生得俊朗,却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对这方面并不自知。姑娘年纪越小时越胆大,对美好的人或事总怀着本能地亲近之心。他浑然不觉,对待姑娘总要格外温存些,骑马时会顺手接一下,赴宴时会帮着排席挪位,和他说话,他就会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这只是夫子教出来的待人之道,但用他的那双眼睛望过来,就很难不让人生出别的旖旎心思。 几乎在瀛城长大的贵女们都曾将那时懵懂的霍家小侯爷当做美梦来遐想。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年纪渐长,小侯爷便不再是从前的小侯爷了。那双如良夜般温柔的眼变得陌生又孤矜,他虽然越来越风华正茂,却也更客气疏冷,使得那些曾经爱慕过他的姑娘们都望而却步。 但是荀菀不同。 荀家是簪缨世家,荀父是瀛城太守,荀家两个哥哥两个都从武,前途无限。尤其是荀家二郎荀元,自小就是塾里的同学,凑在一块儿斗鸡遛狗,没少一起挨打,是多年的兄弟。 她是荀家的千金,自幼就备受父母兄长的照顾疼爱,又是嫡出的,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早早就学会了如何把持家事,长辈都说,菀姑娘不论去谁家,都一定是个贤良的主母。与霍星流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所有人都说她会是未来的霍夫人。 虽然她从未问过他的心意,但是放眼瀛城,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呢?大秦的儿女不讲究成婚早晚,荀菀并不怕等。不过是叁年,不过是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不过是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谢,挂在上面的旧红绸被雨打风吹得不成样子,又不断地有新红绸替代。 可是…… 兄长他们在元节大胜还朝,同行的人中却没有那个身影。问了才知道,他回故乡团圆去了——也是,他常年独居瀛城,难得有机会家人团圆。所以她盼了又盼,又多等了半年,才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得知了他回来的消息。 只是,当她精心扮好了衣容,要去见意中人时,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兄长却冷下了脸,说:“不许去。” 荀菀是后来才知道,霍小侯爷在伐楚的时候捡了个楚宫来的乐伎,还……爱上她了。 荀菀本是不愿意用“爱”这个意义重大的字来形容那一段拢共不到一年的感情。即便那一次观荷节上偶遇,她便隐隐明白了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靠近过霍星流,却不肯相信他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对另一个女子敞开心扉。 直到今日侯府设宴,前来赴约的人都是小侯爷在瀛城多年来的好友。原本帖子只给了她的二哥,可她实在想去,起初问了不仅不准,还闹得兄弟之间很不愉快,再叁央求了一回,荀元只得再去帮她问,没成想竟同意了。 只是她再不敢像十五六岁那时享受着众人似真非真的‘霍小夫人’调侃,在每一个会与他同时出现的场合盛装打扮。简简单单的一身,一路都藏在兄长身边,本就是文静的性子,再一不说话,愈发在热闹的场合里显得默默无闻。 她来得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方一到后花园,远远的就瞧见那一对璧人正在凉亭里与其他宾客说笑。 小狸姑娘是个不容置疑的美人儿,但她美得太锋芒毕露,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喜欢的一见倾心,之后便魂牵梦萦,是只要盛开就会摄人心魂的罂粟花。不喜欢的,虽然会为她的妖冶艳丽惊艳,却生不出半分好感,觉得她太浓烈嚣张,是工笔画上太过抢眼的朱砂红,连出现都是一种错误。 她个子很高,竟不大像是南方人,年纪轻轻便高过了霍星流的肩头,穿了条胭红色的羊肠裙,把身段勾勒的玲珑窈窕。走近了,便看见她狐狸似的脸儿,微微喝了些酒,笑起来眼中的光彩明媚,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荀菀看着他们依依挽手,亲昵得旁若无人,仿佛真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只觉得很难过。只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是无比清晰得意识到,自己没有难过的资格。说是近十年的爱慕暗恋,其实,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即便不是小狸姑娘,也不会是自己。 何况小狸姑娘真真儿是极好相处的人,有着与外表全然不同的好心肠,不过几巡酒的功夫,就与来客们聊开了。她落落大方,却不是贵女那般拘谨骄矜,大抵是因为还有些醉,所以说笑间又有些不加修饰的天真娇憨,实在是惹人喜欢。 到了叁巡之后,气氛热烈起来,霍小侯爷起身,郑重地向在座诸位敬一杯,道:“在座的都是霍某多年的朋友,平日里我从不曾求过你们什么。只这回,我请诸位给我两分薄面——小狸初来乍到,又是这样的脾气,若在她哪吃了什么亏,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把账算到我这里来。她年纪还小,还请你们对她多照拂些。” “是是是——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这样客气做什么!小狸姑娘既是你的、你的……” “夫人!” “是是,既是你未来夫人,咱们多有照拂也是应当的。” “求倒也不必求,只是酒要再满上,今晚上兄弟们可别放过,非要将他灌醉了不可!” 众人自然应了,纷纷又拿酒吃。不管为霍星流斟酒,还顺带将他身边姑娘的杯子也斟满了。霍星流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喝了自己,再也将身边的那一杯喝了。 荀菀生怕扫兴,哭也不敢哭,只瑟缩在角落里掐着手绢。最后还是荀元摸了摸她的头,深深叹气道:“你啊,不见黄河心不死。如今见过了,总该想开了罢!” -- 旧案 自从把小红马接回侯府,梁鸢和马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和霍星流呆在一起的时间还多。除了练习,还会花很多时间帮它梳理鬃毛,清理身体,又或者也不干什么,就抓着一把草料慢慢喂它,像朋友一样聊天。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豆。 七月开始,天越来越热,叫梁鸢出门走动便是八抬大轿也请不动,但马厩还是一日叁回地来。霍星流这日难得回来地早,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不见人,便知道在后面,衣裳也不及得换,便过去找小姑娘。 果然,才在路上就碰到了回来的她。 见了便笑,“啧,陪过红豆,终于想起我了?” “我可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才不是想你。”梁鸢在说话这方面没有长进,但见了他,就又一箩筐的琐事想说,“对了,刚才我和红豆说话,它好像听懂了,突然凑过来蹭我。我照顾它半个月,这还是它第一回对我示好呢!” 霍星流已经习惯了,很耐心地听她分享,又说,“这是好事,等再养久些,它会对你更亲昵。”略一顿,“我有点儿事,要忙一阵子。” “你不是这阵子都一直在忙。” “嗯,但是这次是要去别处,可能…要走几个月,原是今夜就该启程的,我念着你,特地说了明日再走。这会子多陪一陪你。” “……” 梁鸢一怔,想也不想就说,“不可以。十天半个月就罢了,几个月是几个月?一两个月,还是七八个月?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你怎么能放心的了我!” “乖乖,我这回是去查个本朝旧案,关系错综复杂,里外里不少人盯着,实在太凶险。若是寻常的,带你也就带你了,权当是游山玩水。只是这回并不一般,我怕你跟在我身边,反而更不好。我尽量早些办好回来,好么?” 霍星流多少有些愧疚,只在新亭的时候陪了她几个月,来了瀛城之后忙得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怪也只能怪顾野回京的这一步臭棋,连累地他们这一众党羽过得都不安生。说了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今天帮你都交代好,若是实在应付不过来,就写信回去,叫连翘来帮你。” 梁鸢不置可否,反而笑了笑:“如果你想听,我自然可以在这个时候答应你。但是我到底能不能做到,你难道不清楚么?” “……”霍星流脑子里霎时间出现了许多种,自己外出之后不久与她失去联系,再见便是天人永隔,她以种种方式惨死的景象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把她关起来,可如今是乱世,姑娘家家独身行走,即便不争什么,只是走在路上,也难保有匪寇强盗。 他是怕她死,偏偏她最不怕的就是死。 犹豫半晌,便向她和盘托出,“我这回要去西北。九年前,我们秦国西北大旱,百姓一整年颗粒无收,王上拨了钱粮,派了籍贯西北的使臣去到灾地赈济。结果那使臣欺下瞒上,贪墨渎职,西北数城饿死了灾民无数,连带着相邻地城邑也被那些走投无路的变成匪徒的灾民打砸抢烧,一样损失惨重。 只是秦地地广,这个消息还是几个月后才传到了王上耳里。当时君王震怒,立刻钦点了世子再带钱粮去赈济,又杀了起初的那位使臣,诛了九族,连同西北七座受灾城邑里的县官都丢了官衔。 这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偏偏前两日七公子旧事重提,还拉出了当年那位使臣侥幸苟活的独子出来伸冤,说这是冤案,他父亲从来都是勤恳爱民的好官,当年之事,是有人幕后指使,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才会如此。虽说不论缘由,渎职了就是渎职了。但若真有幕后主使,拿百姓的性命当做筹码来弄权,也决不可轻饶。所以王上震怒,勒令重查这桩旧案,原是交由七公子全权处置的,顾野不能袖手旁观,这才也向王上举荐了我。” 梁鸢点头,“明白了。当年这事的幕后主使是顾野?” “不。起码顾野说不是。既是要我去,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霍星流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道,“但是既然顾景州旧事重提,人证物证具在,难保不是早有安排。这一回我去,既是要查案,更是要破局。” 略一顿,再说道,“而且,当年世子顾釐并不是暴毙,而是顾野的预谋,送了一个女人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宠妾,在他平日里进用的汤药里下毒,因为毒性甚微,所以即便是医者也无法察觉,但积年累月后,终究会被掏空身体。而那名宠妾,正是顾釐去到西北之后遇到的‘难民’。” “哦~顾野是怕旧事重提,牵连到自己,所以才会如此在意。而且七公子突然旧事重提,必定有因,说不定就与这事有关。啧…说白了,就是收拾多年前的烂摊子。看来你年轻的时候,也很鲁莽嘛,若是再缜密些,这会子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这可和我无关,九年前我才十叁四,哪里就有那种通天的本事了。我只是后来稍微推波助澜,顺便用顾釐的命,当做向顾野表忠心的投名状罢了。” 梁鸢也不知道要说他挑人的眼光好还是不好,毕竟天下间的蠢人不在少数,但是能像顾野这样身居高位又傲慢愚蠢,甚至这么多年也毫无进益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得上是‘难能可贵’了。追随这样的昏君,说是一种苦修也不为过。可若是去追随明君,日后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做乱臣贼子了。 于是摇摇头,感慨一声,“有失必有得,这些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霍星流摸摸她的头,正要好言劝她呆着,她却在他掌间转过脸,一双上勾的眼儿望着他,明亮生辉:“我要和你一起去。”她不给他回绝机会,从颈间摸出那枚兽牙佩——她一直都戴着,睡觉沐濯也不取,“你当我任性也好,胡闹也好,你明明说过的,要将你的志向和人生分给我,难道不作数?” 如果说当初为什么对她动心,这样坚定又无畏的眼神便是答案。 “好。”霍星流欣然应下,“知道你向来有勇,这回要乖些,学会有谋才是。” -- 边城 天不亮,城外一处荒芜的岔路口便有一人一马在静静地等候。男人一身黑衣,戴着的幂离有长长的薄纱,几乎拢住了上半身。牵着缰绳的那只手很修长漂亮,尾指上有一枚白玉戒指。 不多时,便自一条小径传来略有些纷杂的马蹄声。似乎,不只一人。 男人警觉地跃身上马,同时摸向后背的箭矢。好在伴着微茫的天色,很好地认出了来人,的确是小侯爷不假。他一样是劲装佩箭,装束简便,只在他身后,竟还有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模样,但身下那一匹红马却很好认,于是心中了然。 很快,霍星流便勒马停下。身后的小姑娘显然骑术还不太上手,一下没勒住,直直越过两人往前跑去。她忙又喝了一声:“吁——”终于才控制住小马,慢慢倒退回来。 “这是徐淮。”霍星流简单一比男子,又一比小姑娘,“这是小狸。” 徐淮将幂离撩起,一双狭长多情的桃花眼横扫到梁鸢身上,似笑非笑道:“小侯爷真好闲情。” 霍星流早有准备,淡淡说:“王上只说要查明旧案,并不限制我们怎么查,我当然可以选择带什么人。” 徐淮收回眼神,不紧不慢地前行,“听说前些日子小侯爷在府上设宴,请了不少京中的朋友。可惜徐某无名,未能有殊荣登门。若早知道小狸姑娘是如此标志的美人,即便是去当个洒扫小厮,也要一睹芳容。” 徐淮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草莽出身,却在因为被颇有名望的世家闺秀瞧上,从此平步青云。加之本身实力不俗,所以很快就在京华崭露头角。只可惜那位贤良的妻子红颜薄命,才看着起手提携的夫君踏上正轨,未满二十便仙去了。据说咽气前含着泪让徐景起誓,不许他为了自己一生孑然,一定要延续徐家香火。 也是因为如此,叁年之后徐景又另一位娶另一位书香门第家的千金女郎做续弦,结果不过新婚燕尔半年,第二位许夫人又撒手人寰了。这位的痴心更离谱了,自知命不久矣,不感叹人生无常,只恨自己一副缠绵病骨,连累徐郎担上了克妻的恶名。 虽说生死有命,人生无常,可接连两个正直青春的许夫人都去了,即便是不信鬼神的人也要怕了。瀛城中有女儿的高门世家人人自危,避他如蛇蝎。他也有自知之明,这些年来不仅不近女色,除了公务巡防,甚至鲜少与人交往,事业却做得蒸蒸日常,今年二十有六,已经是京华城中的抚军。 加之他原也只是京官,却能在短短数月内与七公子结交,并被如此信任,愈发显得不简单。 梁鸢这回很乖,把谨言慎行放在心里,并不说话。霍星流接话道:“徐兄托大了,那一回请得都是那时伐南的战友,原就约好的,只是还他们。加上实在也忙,很匆促。改日得闲,我便在府中大办一场,届时徐兄一定记得赏光。”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徐淮不拒绝也不答应,而是一扬鞭,立刻纵出好远,声音顺着风飘来,“四十里之外的镇子上有家酒馆不错,谁最后到谁请吃酒。” 霍星流没急着追,只是关切地看向梁鸢:“你跟紧我,不论有什么事,立刻叫我。知道么?” 梁鸢对这场新奇的比试跃跃欲试,简单答应了一声,便催他,“你快些,要追不上了。” 霍星流笑着说好,“跟紧我。” * 好在徐淮比预想中的要好相处的多,除了偶尔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对梁鸢说一些,她根本就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外,人还不错。毕竟有荀元‘珠玉’在前,只要不动辄对自己喊打喊杀,便都能称之为友好。 因为公务,所以行程并不宽松,梁鸢却比霍星流想象得更乖,等到了辽州之后,他才知道日夜兼程,女孩儿的裙裳太薄,她磨得大腿根全起了水泡,路上也不肯说,还是安定下来之后他见她怏怏的,追问下才老实交代了。 又休养了几天,才稍稍好些,霍星流也找了当地工匠,为她重新做一副厚马鞍。又新买了些衣裳,叫裁缝量身去改。在几日就会送来。 辽州是秦国西北省城,虽是一片黄沙白城,却也还热闹繁华。有过那一回被株连九族的前车之鉴,被派往这里的官员都格外勤勉,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满门抄斩的人。因为梁鸢并非秦朝官吏,甚至连秦人也不是,被带来只是被默认成是胡闹,更别提接触案子。 不过霍星流这一趟,本就不只是为了查案,梁鸢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局外人,反而更有优势。只是初来乍到,总得还比较闲。加上腿上有伤,她大多数都在屋子里不出去,偶尔也只会在驿馆不远的街道随便走走逛逛。 一桩九年前的旧案,现在要重新查过,无疑是大海捞针。见过了当地官员之后,两人便带着成摞地卷宗回来了。当时的贪墨牵连甚广,杀的杀,贬的贬,早就物是人非,想要再梳理出线索,也只有这些文字。 “竟有这么多?”梁鸢看着堆积成山的卷宗,好奇地要看,“不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么。” 手才伸在半空,便被一柄扇拦住了。是徐淮。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在笑,但是戒备意味很浓,“小狸姑娘,这是公事。” 霍星流也很快将她面前的那一摞卷宗收走,接话道:“是。你乖些,先回去歇着吧。晚些得了空再陪你。” “嘁,我还不稀罕。”梁鸢一视同仁,将两人都狠狠剜了一眼,“走就走!之后再求我,我也不来。” 当真走得头也不回。 徐淮下意识追出去两步,却见霍星流非常淡定,只得刹住步子,“不管么?” “不用管,她就是爱玩。”霍星流轻描淡写,甚至懒得去看,分出两份卷宗,推其中一份给他,“先这些。若能早些找出头绪,拿人来审,便不至于是没头苍蝇了。” 徐淮接过,只是视线还是追着渐远的一片裙角幽幽道,“女人可是娇花,若放任不管,便会枯萎。” -- 亡国孤女 因为驿馆在南,衙门在北,每日来往不便,几日之后就改换附近的客栈里。梁鸢也有了新的去处,是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那里有一颗树,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合力扎了一个秋千,平日里轮流推着玩。她一来,就花钱将那处买了,没事就去秋千上晃,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八月的日头毒辣,只有树荫下丝丝阴凉,不时有风吹来。少女穿着一身紫裙,双手抓绳,袖摆摞到臂弯处,一双胳膊白得欺霜赛雪,有着好看流畅的线条。因为怕热,头发全都绾在脑后,只一根簪子固定。脸上清汤寡水,只擦了一点口脂,却漂亮得比天气还要热烈。 “小丫头。”徐淮不知为什么出现在她身后,用扇柄轻轻敲了下她的肩,“铁匠铺那边新打好的烙铁送去了客栈里,只你那小马贵重,伙计也不敢直接叫铁匠去掌铁,正四处找你。我替你说过了,这会子已经在打了,说过两日新马鞍也能送来。” 梁鸢却不大高兴,别说谢谢,反而皱起眉,没好气道:“你怎么管得那么宽。找不着就找不着,我回去了不就知道了。横竖也轮不着你替我说。” 徐淮多少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不大生气,“怎么,今天吃辣椒了?说话这样呛。” “没有啊。”梁鸢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是一直这样么。” 徐淮却一脸了然,“你是不是还记恨我?”又自顾自解释起来,“你毕竟只是个姑娘,甚至连秦人也不是,那等事关重大的卷宗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好。想来小侯爷骄纵你,也没和你说过,其实这一趟凶险的很,他本不该任你胡闹,带你来的。” 梁鸢似笑非笑,“喔。就你什么都知道。” 徐淮自信慢慢,丝毫不觉得她话里有话,反而点点头,“不过来既已经来了,再说什么该不该已经太迟。左右这段日子,我不会叫你出差错。”说了还笑,理所当然道,“你不必记在心上,权当是我为上次的事情向你赔罪。” 这人怎么又开始自说自话,胡言乱语。 都是哪儿跟哪儿? 梁鸢在心中默念了两边清心咒,这是霍星流路上教她的,就怕她遇事控制不住情绪,努力地把不悦压下去,淡淡道:“徐抚军言重,我从未将那时那事记在心上。” “是么。那便好。”他不再说话,却停在了她身边。 梁鸢恍然大悟,立刻起身,冲他比一比:“我见你一直盯着这个秋千,是也想坐么?抚军不必和我客气,我给了那些小孩的钱足够连这颗树都买下来。你随便坐,我去别处逛逛。” 徐淮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怎么会想着坐这个。难道不想坐秋千,就不许站在这儿么。” “你今个儿不去衙里忙?在这儿呆站着做什么。到时候案子查不好,可是要砍头的。” “这两日已经有了头绪,不需要再看那些卷宗了。只是九年前的人难找,且等着衙门去拿。今个儿一早就散了,太守做东,他们都去吃花酒了。我向来不喜欢那种地方,便早早儿回来。” 梁鸢起初还会疑惑徐淮为什么总和自己说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已经习惯了,敷衍得很顺畅:“哦哦。”又实在不爱和他说话,起身就走,“那抚军多多休息吧。我回去吃东西了。” 徐淮的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垂,露出受伤的神情:“小丫头,你这么讨厌我?”一面说一面靠近她,声音刻意放得很轻,“还是说……小侯爷不准?” “管他什么事儿?他这两日忙死了,话都没和我说上两句。”这是真的,他们叁人各住一间房,各有各的事情要忙,除了一开始受伤那两天霍星流过来看伤擦药,后面总是错过,只是一有空,就记得给她带些吃的喝的,但也是叫伙计转交,“哪里有空说这些。” 霍星流有多少忙,徐淮自然清楚,于是了然一笑:“难怪。原来你是在生他的气。”又自顾自带上她,“正巧得空,一起去吃些东西吧。你这两日四处游逛,可寻着什么好地方了?” 梁鸢欣然应允,随后拉着他去了辽州城里最贵最豪华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她爱吃肉,这里的羊肉又是一绝,做得又香又嫩,没有半点腥膻味儿,她吃得烧心也戒不了。这会子啃了两根羊排,口脂早被蹭光了,嘴角满是油光。还不忘招呼徐淮:“徐抚军怎么不动筷子,你不是饿了么?” “我还好。”徐淮只动了几筷子,随后便看着她。他的确是个周正温柔,无论如何都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人。眼神干净又关怀,即便不需要,也很难让人拒绝。 梁鸢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罢了。”他摇摇头,“食不言,见你吃得开心,我也不好扫兴。” “我只要吃得开心,什么都不会扫兴。倒是你支支吾吾,饭也不吃,没得叫一桌子好菜糟蹋了。你若真不想说,以后我也不回问。若你想告诉我,就不必忌讳什么有的没的,说就是了。” 徐淮顿了顿,像是“那好。我且问你,你和小侯爷在一起多久了?” “唔……有大半年了吧。” “那也很久了。你觉得他对你好么?” 梁鸢云里雾里,吃了一大口菜,点头道:“当然好。” “比如?” “比如?唔……就是对我挺好的,凡是有求必应。一时半会儿,我具体也说不上来。” 徐淮却叹气,摇摇头道:“傻姑娘,他这些好都不是真的好,而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倘若他真得有一分一毫地为你考虑过……这样,我问你,你进他的府中也有不少时日,他可请过人教你?” “自然。光是骑马的就有两个,一个只教骑术,另一个教射御。” “是,六艺也是应当的。但是其他的呢?琴棋书画,女工女则呢?他这样将你捧在手心,难道从未想过娶你入门么?” 梁鸢本想说关他屁事,关字到了嘴边,生生忍住了。转而想说她一早就见过了霍家长辈,又觉得轮不着跟个外人交底儿。犹豫再叁,说道:“这之间又没关系。何况,你是秦国的儿女不是不讲究这些么,又不是燕人。” “说是这样。可毕竟,你是……亡国孤女。” -- 查问他(H) “以霍家的家世,即便只是做妾室,也不是什么随便女子都配得上的。自然,我并不是说小狸姑娘。你聪明伶俐,也年轻漂亮,只要肯学,好学,自然绰绰有余。只是小侯爷似乎从未这样替你打算过。” “……喔。”梁鸢实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不过手里的羊肉的确不香了,“所以?” 徐淮仍是一副怜爱又温柔的样子:“只是念你单纯,多提点你两句。女孩儿的年华宝贵,倘若觉得遇到良人,应当好好抓准机会,为自己打算才是。” 如果说一开始梁鸢还如坠云雾,见他这般直白,便明白了。 她与他无亲无故,自然不会是关心自己,但也无冤无仇,也不会故意陷害。大费周章地套近乎,句句不离霍星流,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要拿自己做筏子。 这样的话,与他周旋一番也不无不可。 梁鸢忽然就有了耐性,摆出老大不信任的样子道:“你少哄我了。你又不是小侯爷的挚交亲友,如何就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亲口答应的事,还能有假了不成!我可不信。” 徐淮摆手:“他若真心待你,又如何回去那等花柳地?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带你去。” “我不去……!”梁鸢一口回绝,顿了一顿后,再说道,“等他回来,我再问也是一样的。” * 梁鸢果真一回客栈就去到霍星流的那间等,结果因为中午吃得太饱,坐一会儿就眼皮子沉得不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是朦胧间听见推门的声音,她才迷迷糊糊起来:“唔……霍星流~” “我在。”日渐西移,屋子里的光是暖金色。霍星流合上门,大步流星去到她身边,“刚好,这两日得闲,我多陪陪你。” 他把她揽到膝上,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薄毯落下一截,露出半个光洁的香肩。原是帮她往上拽,但拉起毯子的一隙扫见了里面,动作微微一顿,改成了往下扯。 于是少女光裸曼妙的胴体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霍星流。”梁鸢已经清醒过来,像条美人蛇似的攀上他,将他扑倒,芬芳的香气充满了诱惑危险,“你……做什么去了?” “早上去衙门,和他们议了一程提人的事。后来我翻其他案宗的时候发现了和当年世子身边那个宠妾的案子,她是风尘出身,所以中午顺便去那边查问了一番。之后去驿站写了两封信,刚刚回来。怎么?” “……” “怎么了?”霍星流没喝酒,胸膛压着两团软绵绵的好东西,少女妖冶美丽的脸近在咫尺,说话间就靠近她要吻,随意道,“听到人说我去花楼,吃醋了么?” 梁鸢故意等他凑过来再一偏头,轻巧躲开了,“哼。”她伸手,用手指压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描摹,“有人希望我吃醋。” 霍星流几乎是脱口而出,“徐淮咯。” 眼中闪过一抹不悦,眉头也攒起,“你以后就知道了,他在京中一直都名声不好。不必将他的话放心上。” 顺势吻了吻她花瓣似的指尖,“他向你告我的状?” “我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么?”梁鸢嗔道,指尖如蜻蜓点水般顺着他的脸抚到颈,笑容娇娇的,“让我验一验。” 将他扑倒了,手也很不老实地四处乱摸。 “是不是喝酒了?”他并不反抗,而是将她脑后那两根绾发的钗子卸下,五指穿进发间,轻轻地捋,“乖乖,给我看看腿。伤怎么样了?” 梁鸢死死压着他,啐道:“呸!下流。不给你看。”又狠狠圈住他,在他脸上亲,没来由说起,“霍星流,我觉得你真好。” 结果霍星流动作一僵,“……你闯祸了?” “……” “你做什么了?你把徐淮打了?” “没有!” “那你把谁打了?还是把什么地方砸了?” “没有!!!” 梁鸢被他气死,狠狠瞪着他:“你怎么净这样想我!我没做坏事儿。就算做了,也不会这样来讨好你。你真是……哼,没劲!” 霍星流一想,还真是。哪回不是她闯了祸还梗着脖子死犟。见小人儿从身上爬起来,气鼓鼓穿衣服就要走,立刻拉住,反客为主地把她按到身下,“好好,是我不对。” 一面说一面往下,双手牢牢压住她的大腿,见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便亲了亲腿根,顺着往里,最后才含住了小姑娘红艳艳的阴阜,舌头轻轻地一扫,就带出许多水儿来。 梁鸢被激得一哆嗦,身体软了。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羞人,她从不主动提,但每次有就格外享受。算算日子,上一回做还是来这里之前,在瀛城的时候。其实平时相安无事地处着也还好,架不住今天有个人像苍蝇似的,嗡嗡嗡在自己耳边仿佛提起霍星流。 结果就是,连带着梦里也是他。她午后在他的屋子里睡着了,还做了个春梦,中途脸红心跳地醒来,所以才将衣裳都脱了来等他。 小姑娘又娇又软,动情时格外娇滴滴,水流到糊满了腿根。霍星流很轻易地就放了一根手指进去,立刻就被欲求不满地甬道狠狠吸裹住,不断地吸裹挤压,简单地抽插几下,就发出响亮的水声。 梁鸢拼命忍着才没这一会就投降,抬起一只脚架在他的肩上往下蹭,无声地邀请他。 霍星流自下至上,一路吻上她的唇,单手除了衣裳,难舍地在她的脸颊和颈间细吻,腰猛地一沉,便整个儿楔进了她的身体里。 “唔……”梁鸢难抑地呻吟,身体被填得满满当当,五指收紧,发力抠在他的肩上,“霍星流……” 霍星流也畅快地嘶气,掐着她的腰,一下一下运作着,又说起,“还好今个儿他们劝我吃酒,我一杯也没喝。其实我也想你,可是带你来,该传出去还是会传出去,我不知道要离你近些好还是远些。又忙,想和你说话也没空。” 天气炎热,只一会儿的交融,彼此间就大汗淋漓。皮肤的接触变得黏糊糊,梁鸢有点不喜欢,小手撑起他,“不要挨着我。” 他一挑眉,“哦?”重重地顶了一下,在她惊叫的时候又顶了一下,“该怎么和我说话?” “呜呜…达达……阿青…哥哥……”梁鸢哪里受得住,嘤嘤直颤,主动伸手去邀他的脖颈,缠绵的视线像一条蛇,缓缓移上他的脸,“夫主。” -- 朴实无华的h γúzんáιщеη.©оℳ 那两个字说得很轻,几乎是用气声送出来的。霍星流恍惚却不敢确定,“什么?再叫一遍。” 梁鸢一咬下唇,笑着说不,“没听见就算了。”她再推他,“别压着我,太热了。” 霍星流知道再逼她也没用,只怏怏哼一声,“以后也是要叫的。”说着手从她腰下穿过,将她一把捞起来,“来。” 利落地一翻身,将少女架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身体全部的重量猛地一沉,一下子就顶进了最深处,梁鸢脸色通红,双臂撑在他的腰上,傲人的胸前春光挤成两团圆滚滚的球,红樱尖尖儿颤盈盈的。长发滚落在肩,几缕缠在臂间。 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深度。 梁鸢习武也有半年多,身体一天好过一天,这会子骑在霍星流身上,游刃有余地摆弄着腰肢,还有闲情对他妩媚的笑:“你喜欢自己动还是我动?” 霍星流乐得轻松,欣赏着她曼妙的身体,手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摸,“嗯…看你,我都可以。” 梁鸢却不满意。说起来也奇怪,被压着的时候被碰就不舒服,换到自己在上位,也忍不住要俯下身贴紧对方。她趴下来吻他,又坏心眼儿的在他舌尖上啃一口,像是撒娇又像是要求:“不许敷衍我,我想听你叫。” “那你要再用心一点。”他握住她胸前的乳肉,用力地抓揉,见她微微蹙眉,才享受地眯起眼,“我还是喜欢你乖些的样子。” 梁鸢又痛又享受,心虚说不出话,于是咬紧了唇喘气,双手抓住他的手,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腰还在上上下下地运作。小狐狸般的眼睛惬意地眯起,神情烂漫又放荡,脸红彤彤的,额头濡湿了一片汗意,在黄昏时分格外强烈的光线中显得亮晶晶。 …… 喘息声与闷哼交织,屋子里充满淫糜的气息。一直到太阳彻底西沉,床上的一番酣战才彻底休止。 其实梁鸢的耐力并不足以支撑到结束,但她就是憋着一口气,拒绝了中途换回来的提议,保持着在上的姿势压着做完了后半程。终于在霍星流绷不住的时候露出得逞的笑容,故意将身体里不断抽动战栗的性器夹得更紧,以牙还牙道:“我也喜欢你投降时的样子。” 之后就累得倒在他怀里,腰又酸又麻,实在直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过了一时,霍星流才拨开梁鸢垂下的乱发去捧她的脸,“这些日子没白练。”尾音带着一丝笑,色情地拱了拱她,原来是那儿又有了气势,“再来一回,嗯?” “不——”天知道男人的第二回有多恐怖,别说自己动了,光是躺着也受不了。梁鸢坚决地拒绝,“歇一会儿,太累。我想和你说说话。” 霍星流说好,但还是起了身,“我叫人送水来。我们慢慢说。” 在梁鸢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记得与母亲共住的宫室中还有个林美人。林美人起初是伶人,据说是在献舞时因为姿容被王上看中,之后便成了后妃。许是从前吃了太多苦,林美人便卯足了力气想往上爬,使了许多法子争宠。 那时她还很小,坐在殿门口看着林美人时常被宫人喜气洋洋的拥回殿中,一桶接一桶的换水,用上好的花瓣和香料为她沐濯,再赤条条的被裹在被子里,被一群人抬走。不出一个时辰,就又被赤条条的送回来,像块破布似的被扔下。宫人再次欢喜地为她洗涮,像不是在为一个人沐濯,而是在侍奉一头被宰却乐在其中的猪。 所以,她才喜欢霍星流。每每情事休了,被他不厌其烦地收拾照顾,便知道自己绝不是那一只不自知的猪。虽说她对男人从没有过什么旖旎遐想,但能在欢愉之后也肯耐住性子善始善终,应该称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了吧。 她擦洗好了就坐着,像公主一样骄矜地抬起一条细白的腿,看着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地为自己仔细擦拭,心情就好得不得了,“霍星流~” 他并不抬头,“嗯?” “我觉得……你真好。”她说,“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很讨厌,要是不是因为你若有什么好歹我一定跟着陪葬,早一簪子刺死你了。不过还好,那时忍下来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觉得你好。霍星流~这天底下,恐怕很难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梁鸢难得有这么多的感慨,“见过的男人越多,越觉得你是最好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现在的见识还太少,还是说……我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好。” 好到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值得的。 “我说的不算数,要看你自己怎么想。”霍星流帮她擦好身体,拿来外衫为她披上,“小殿下,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梁鸢笑得眼睛弯弯,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要!” 洗濯一新后,梁鸢就不嫌热,乖乖地趴在霍星流怀里,说起正事儿来:“我觉得徐淮很奇怪。他没道理这样套我的近乎,一定是有所图谋。可我拿捏不准要如何,你说呢?” “你说他能图谋什么?”霍星流捏捏她的后颈,帮她把头发拨到一侧去,“你别听什么他命里克妻,便不近女色。偏是有那么一些爱找罪受的女子越是这样,越仰慕他,可怜见儿他,这些年里他身边的红颜知己从不缺席。说难听些,就是花丛中的老手。不过只要你不去回应,谅他也没有胆子,只管敷衍着他就是,尽量不要闹得太难看。” “喔……这么简单?”梁鸢很失落。 “那不然呢?”霍星流在百般磨砺后,心眼子要比起初大上不少,与其说是豁达,不如说是无奈,“谁你这么讨人喜欢呢?若每个对你心存遐想的人我都要去管去治,哪便其他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所以,就随他们去吧,只要我知道你心里向着我就行了。” “可是……”她瘪瘪嘴,心有不甘道,“一旦有男人要上赶着来我面前,我就控制不住想骗他、耍他,最好扒下一层皮,我才快活,不然浑身都不舒服。” “你呀。”霍星流捏了捏她的鼻尖,“等一等,好么?现在在外,多少都不方面。你且与他周旋,等回瀛城了,随便你玩。” 梁鸢算是妥协了,点点头,仰起脸去亲他一口:“好,我会听话。” -- 心比天高 也不知徐淮是不是心虚,这边霍星流刚刚得闲,他第二日天不亮就走了,说是放心不下当地官员,要亲自督察去拿人。 霍星流道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也懒得计较,并没有将私底下那些钻营算计说出来,甚至还算平和地将人送走了。后来却越想越气,全撒在了梁鸢身上,按着她做了整整一上午,小姑娘也识趣,格外哄着,很快就平息了。 也不想出去,点了几样吃食让伙计送上来,两个人窝在厢房里说话。西北不比瀛城,没有那么多的冰块风扇,要开窗还有风,好在住得高,也阴凉,离得再近也不至于烦腻。 梁鸢趴在霍星流臂间,手指勾着他的衣带玩,“……其实你那时和我说,我就不信了。哪有那么多天注定,五年里连续死两位夫人,当真是因为命里相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男人这辈子的叁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若这个徐淮没这先后两位夫人,哪有今天的风光。竟难道从没有人怀疑过他?”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左右先后那两位夫人的娘家并不介意,旁人再管,岂不是多事?何况徐淮至今还赡养着两家高堂,不能说这些年无可挑剔,但也算是仁至义尽。这会子想着去查什么真相不真相,活着的人不想听,死去也不愿接受——他那两位夫人都对他一往情深,连去时也是笑着。” 梁鸢只得叹气:“那的确没办法了。”又感慨不已,“其实我并不觉得是因为女子生来就多情、痴情。而是因为一个男人,倘若感情用事影响了其他,就会被说优柔寡断、执迷不悟。可若是一个女子感情用事牺牲了许多,却会被赞扬传送,为她建访立碑,留下一段佳话。世道如此,天道不公,吃得净是我们女子的血泪和人生。” “所以才要去争,不是么?”霍星流知道她是由人及己,于是安抚她道,“你和我所计较的,都不是一个人心中清明,去痛恨就能改变的。 我们要去最高处,也只有在最高位,才能变幻风云,令天下一并革新。” 梁鸢却问:“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我知道不能一步登天,可是一步一步来,一天一天数,实在太漫长,太漫长了。我梦想是金刀大马,运筹帷幄,结果现在呢……要钻营个晦气的男人心思,同他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 这确实很麻烦,霍星流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军营里呢,还挺有意思。且不论你是姑娘,从军即便我肯,军中也不肯,你这身子旧伤又添新伤,须得好好将养,再者开蒙得也晚,适应不了军中节奏,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梁鸢却不稀罕,一扬脸道:“我可不当小卒,我要当将军。” “不当小卒,怎么当将军。”霍星流刮了下她的鼻尖儿,宠溺的笑,“不如我现在封你一个,就叫扫眉将军,如何?” 她一本正经道,“谁和你说笑啦,我可是认真的!没做过小卒的将军只是不能服众,但不代表没有本领。本领这种事情,多得还看天份。所谓的调兵遣将、权御之术至于我,便是水之于鱼。只是现在……我还在岸上扑腾,难受着呢。” 霍星流想了想,半晌才开口:“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两日看当地的卷宗,发觉这几年辽州城城有一伙贼人连续几年犯案,烧抢砸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索性占了个山头作威作福,当地官员几次去缴都不成,算是这里的老大难。” 他见她眼神逐渐发亮,故意拖慢了声调,慢条斯理道,“嘛,这原和我无关,本来查旧案就紧张,没那么多闲工夫。但谁让我的小殿下这样壮志酬筹呢?所以,若是你有心,我便接下来,但让你自己去办,就当是为这里的百姓做一桩好……唔……” 小姑娘压着他,抱着他,狠狠地亲了又亲,“霍星流,你最好了!” “你别急着哄我。兹事体大,不可儿戏。我会先拿卷宗记录回来给你看,还有那座山我也会带你去,之后你要和我说个一二叁出来,若我觉得可行,才会放手让你去做。若我觉得不行,你亲多少下也不行,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梁鸢信心满满,一个鲤鱼打挺就起身,风风火火去到镜前梳头,“我换身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霍星流哭笑不得,“不是说累着了么。是谁刚才吃饭也赖着不起来,说什么今天一步也不会走,连哭带闹要我一口一口喂。这会子就都好了?” 结果招来一个神采飞扬的白眼:“别磨叽,快换衣裳,你难得两天得闲。今天看卷宗,明天去看山头,后天你回去忙你的,我就也有的忙了。” 霍星流对她从来言出必行,也不推辞,果真带她去了一趟衙门,将山贼相关的所有案子,足足有七八卷卷宗全都拿了回来。梁鸢在路上就在看,等回到客栈,已经大概了解了。 这是一伙四年前忽然出现的流寇,在到辽州城之前,已经在其他城镇做过不少案子,但都不是什么大案,便没被当回事。当这伙贼人来到辽州城,不久就抢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公族,几乎将他们的库房搬走,劫走金银珠宝,玉器珍藏无数,不仅如此,还逃得无影无踪,官兵一连搜查了数月也没有结果,最后变成了一桩悬案。若不是后来他们后来又大摇大摆地出现,接连抢了几家城中名门,并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甚至官府连线索都收集不到。 虽说卷宗里详细地记录了案件始末,细枝末节,可几乎都是毫无意义的流水账。粗粗看一通下来,只知道这是一伙凶残、狡猾,极其聪明,并且狂妄地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山贼。 果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梁鸢很喜欢,她向来心比天高,这样棘手的案子,正合适当她青云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 线索 “我知道了!” 霍星流朦胧间觉得胳膊被用力摇晃,一睁眼,便迎上一双精灵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过来,“走,我们再去衙门一趟,我要查点东西。” 他揉揉头,随手摸了一把枕边,发现冰凉一遍,惊异道:“……你一夜没睡?” 梁鸢精神奕奕地点头,“嗯。虽然当地官员无能,但记录的还算详实。我大致将这些案子都看过了一遍,发觉这伙贼人很有意思。他们自西边一路打砸抢烧过来,一般越富贵的人家损失越惨重。所谓的欺男霸女,多也是些纨绔子弟,而霸女却都是些贫弱女子,下场不明——下场不明,谁又能说明是被欺呢?” 她滔滔不绝,说话时神采飞扬,即便眼下有淡淡乌青,却根本无法掩盖狂热的神采,“加上官兵数次围剿无果,这绝不是草头班子,亦或是普通流寇可以做到的。这伙贼人一定有高人指点。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停在辽州城,一定有原因,我便是要去找这个原因。” 霍星流一早就看过这些案子,凭着经验也得出过差不多的结论。但他自幼就被教习,在耳濡目染中长大,更是有多年经验。她是禁庭里的小王姬,读得书再多也都是死书。仅仅一夜,就能得出这样优秀的结论,绝不仅仅是因为认真而已。 “不错。”他赞许地点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不累么?” “我没事儿。” “说话之前想清楚。你这会子一天一夜没睡,到时候去了,为你调来卷宗,你确定对着那么多的资料还清醒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累。” 梁鸢很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试炼,想了想,踩了鞋子便顺势爬上了床。像一只猫儿似的,绕着他的臂打了圈儿,伏在他怀里,“其实我真的睡不着,但是在你身边就不一定了。反正,我休息一会儿,到时候去了,你不许帮我。” 霍星流说好,将她往怀里掖着感受了下,发觉小家伙心果真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细一看,耳朵也红红的,便笑道:“我那时从军,临上战场前一天也比不上你这样激动。” “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她说,“我生来便注定会是这种人,只是从前没有机会。”说着转过身,往他怀里钻,那双眼睛仍是亮晶晶的,里面烧得尽是雄心和欲望,“还要等很久?”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却立刻会意。 安慰她不要太心急,“这种事情需得天时地利人和。除非等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否则难平民心。这也是我一直坚定不移选择顾野的原因,他是必定会作茧自缚的人,我们等着就是了。一旦开始,便再也没有这样安宁的日子,我一个人的话倒还好,可因为你,我宁愿希望时机来得慢些,再慢一些。” “毕竟你也切身体会过,一旦斗争开始,便只有你死我活。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会是赢的那一个,如何保证的了你的生死安危?其实,若我真心为你好,就应当折了你的翅膀,将你关在笼子里,虽然你会恨我怨我,但起码可以平安。没有什么大过生死,但是……” 他说,“我要你爱我。” 梁鸢心念一颤,只觉得沉甸甸的,有种微妙的情愫在心底发芽。痒痒的。她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不假思索的说:“我当然爱你。” “乖,睡一会儿。”霍星流浅浅一笑,只是把她捧进怀里,“我陪你再躺一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霍星流的味道就成了最好的安神香。只要他在身边,梁鸢就会感到心安。闭上眼,不多便就沉沉睡去。 补了一觉,果真气色好了不少,人也清醒许多。因为起时已经晌午了,匆匆洗漱了一番,便直奔衙门去了。梁鸢事先就想好了,所以做起来的时候格外有效率,极有目的地在山海般的卷宗里翻找了一阵子,不到一个时辰,就信誓旦旦的抽出一卷资料递到霍星流面前—— “是这个人。” 霍星流正搁下茶杯,接过一看,是个叫袁广的年轻人,履历看下来平平无奇,出身不高,略读过几年书。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那伙贼人做过案的中的受害人之一。于是来了性质,一挑眉道:“哦?何以见得。” “很简单。这人是叁年前被捋走失踪的,他家人都当他死了。但在这个袁广之前,那伙贼人多得靠蛮力,也不分抢的对象,可说是小打小闹。但叁个月后这伙贼人再出现,便是一出手便劫了城里的那户公族,从此名声大振。这样便说得通了,与我事先的设想也几乎一样。” 梁鸢将一面说,一面又拿出新的一卷给他看,“你看,这个袁广出身不高,但父亲是个铁匠。再看这些,不论是后面的案子,还是抵御官府清缴,都说这伙人武器精良。是不是,这样都有迹可循了?” “不错。”霍星流点头,“十有八九是这样,但具体是不是还需要接着查。不过我们小鸢已经很棒了,光是一天便能到这种程度,等后面全权交给你,我也不会担心。所以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办。” “帮我分出两拨人。一拨去求证那些见过贼人的受害者们,拿袁广的画像给他们看,若是的话,便再去深挖一些袁广的资料给我。另一拨……不,你不是这两天得空么,带着我去吧。我怕那些人不靠谱。” 霍星流说好,“都听你的。”又道,“想去做什么?” “没什么,就简单看看地形地势什么的。我怕官兵们不懂,没得打草惊蛇。其实我是想的是,最好不要动干戈。我觉得这个人多半会是个人才,若是能招安,岂不是皆大欢喜?” 霍星流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将她高看的。不住地点头,言辞间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许,“你能有这样的心胸眼界很难得,许多年长过你的男子也未见得有你想得周全。好,我尽力帮你。” 梁鸢却哼一声,脸扬得老高:“不是帮我,听我的就行。” —— 小说+:『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 只是喜欢 γúzんáιщеη.©ом 也正好,梁鸢睡了一整个白天,趁夜色去到郊外,反而比白日里更占尽好天时地利。霍星流多年行军,对各种地形都很熟悉,一来城郊,立刻看出几座山各有什么不同,又指出那伙山贼建寨的山地势好,建营视野开阔,占尽先机,自然就易守难攻。 领着她绕着山脚转了大半圈,才在葳蕤的草木间发现了一条被刻意遮掩的小径。毕竟西北实在算不上丰饶,即便占山为王也不一定能自给自足,根据路上深深的车辙印,断定了这时山贼们定期下山补给的路。 两人将小径恢复,特地绕远了一些继续向上。梁鸢近来爱穿骑装,窄袖贴身,行动自如,不知比钗裙好穿多少倍。她窈窕又修长,在杂乱的林木间矫捷穿梭,像一只灵巧的猫儿。她压低声音,同他说起话:“你在这儿要办多久的案子?” “至多两个月。” “嗯?”这怎么和去之前说得不一样,她讶异地瞥他一眼,“哄我呢?” “不是。是案子比我料想的要简单,没什么翻案的预定。只是为了稳妥,之后还有一些繁琐的验证,但只要不出幺蛾子,很快就结束了。怎么?我还以为你在这儿找到乐子,不想回去。” “是啊。我就是不想回去。两个月,又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当年的那些城你肯定都要跑一趟。那……那就没办法了。” “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啧。若是时间充裕就好了,我并不想伤和气。这样的有才能的落草为寇,定然心高气傲,就怕他到时候宁死不从。” “想听我的意见吗?” “嗯?你说。” “想想你自己。” 梁鸢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难道是被霍星流的真心切切打动的吗?不,是在一次又一次反抗之后总输得一败涂地,彻底对他心服口服,甚至开始倾慕、仰视他,才会如此信任他,愿意追随他。 但凡恃才傲物者,谁又不是目空一切?自己代表着官府,若放下身段脸皮去向他们示好,多半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只有真正赢过他们,哪怕一回,才有机会谈论其他的。 “哦~”她茅塞顿开,“好像也是。” “慢着——” 梁鸢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往前要走,却被抓住手臂,生生拽回好几步。霍星流一指距她几步之遥的地上,竟埋着一截想当隐蔽的绳索。顺着往上,便是一张巨大的网。若是方才不着意被绊住了,恐怕他们两个都要一起被吊起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惊得后背都是汗,“嘶,这才多远,便设陷阱了。难怪之前官府纠集人马也攻不上山来,恐怕是还没见到寨子,便损伤不小。”一步也不敢动,直直倒进他的怀里,“现在怎么办?” 霍星流环顾四下,说道:“这已经是他们是领地了,点灯也不行,怕有巡夜的。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若有必要,白日里再来边是。” “好……”梁鸢很乖巧,因为下山的坡要陡不少,所以紧紧攥着他的手,“你是怎么看见的?” “凭经验。”霍星流耐心解释道,“主要是你来之前的分析都不错。既然知道那个袁广是心思缜密,甚至小有谋略的人,以少敌多,数次抵御官兵能靠什么?自然会有他的玄机。事先这样想着,走动的时候就会格外当心,自然就会注意到。当然——专注也很重要,其实这陷阱并不太隐蔽,是你分心了。” 梁鸢受益良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细细想了一阵,愈发感慨他的缜密,“还是你厉害。”一路下回山脚,拽住缰绳上马,见四处茫然,只天上几点星子,说不出有些惆怅,“也不知红豆被喂养的好不好。” “放心,驿馆的马夫是最经验老道的。何况是你我的马,自然会好好照料。”霍星流帮她整理鞍饰,又紧了紧缰绳,才去一旁上了自己的马,“怎么忽然提起红豆,想家了?” 想家。 梁鸢被这个词逗得发笑,“我和你在一起,怎么会想那座空宅子?只是挂念小马儿。” 霍星流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笑。 “你怎么了?”梁鸢好奇地回望他,“哪里好笑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喜欢你。”一伸手,摸了摸她垂脑后的马尾须须,眼底都是爱怜,“喜欢和你在一起。” 她嫌弃地躲开,皱着眉,作势往前躲:“真恶心!”却不等转头躲过他,就控制不住地跟着笑起来。被抓包之后愈发觉得丢人,便狠狠挥一鞭,骑着马远远逃开。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笑笑闹闹从城郊去到驿馆,还了马,又在夜市上逛了大半天。其实西北荒芜,说是夜市,也很冷清,偌大的辽州城只一两条街有出摊的贩子挂了灯,却丝毫没有打消两人的兴致,走走逛逛,吃吃喝喝,梁鸢兴致好,喝了些酒,回客栈之后便有些晕乎乎。 蹦蹦跳跳走在最前,看也不看就推门,没来得及等霍星流拉住,人就糊里糊涂撞进去了。 结果就与一个刚从屏风后出来,上身赤裸的男人面面相觑。梁鸢丝毫不脸红,还往前走了两步,凑近看他的脸,终于从一片模糊中辨认出来:“唔?你是…徐淮?你这就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她还要往前凑,被后面跟过来的男子一把拽回去。 霍星流一进来,便看见徐淮懒洋洋地靠着屏风,长发湿漉漉披下,水珠正顺着光裸的上身往下滴,轻佻的视线便那样毫无顾忌地落在他的小姑娘身上,一瞬间气血上涌,不由分说掩住了梁鸢的眼睛,隐忍着冲他微微颔首,算是解释,“她喝多了。” “无妨。”徐淮收回目光,慢吞吞拿起外袍穿,甚至笑眯眯的说道,“小狸姑娘这么可爱,即便小侯爷顾不及,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霍星流几欲发作,见他衣衫不整,才生生忍住。也只冷冷地笑:“那就多谢抚军好意了。”便带着小姑娘走了。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为人臣者 梁鸢只是有些醉,不至于神志不清。她当然感觉得到方才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都在因为愤怒而用力,回去之后也是干坐着,面色阴沉,气场冷得几乎结成渣。于是主动过去,勾着他的脖子亲亲:“好了,别生气啦。” 霍星流不说话,重重地吸气呼气。 她便捧着他的脸,不厌其烦地又亲了好几下,“他不见得是真的对我有意。否则怎么会当面说这些?就是存心挑拨。还是说,你也在生我的气?” “没有。”多少有些口是心非,霍星流一抿唇,忍住了一再抱怨她的话,只是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方便。那我来?反正我得闲,多的是法子整他。也不会闹出大事,只是叫他难堪,让你出口气。” “不不。”他这才被她哄回来,“你不要乱来,我没事。这段时间在外,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想着他这样喜欢阴阳怪气,那就在他面前同他显一显,管他在乎不在乎,见了总要气死了。” 霍星流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摇头:“乖乖,你不必记挂。把心思放在案子上,这会子他将人都拿来了,我也不能再休了。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衙门交接,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有不从的,一律当渎职罚惩。” 挂了下她的鼻尖,柔声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梁鸢点点头,还是骑坐到他腿上,将他从额头亲到下巴:“说话要算话,你不要生气了。”停顿了一会儿,却没组织更有新意的话,只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哄你了,但是我不太想让你因为我不开心。” 能听见昔日的小白眼狼说出这种有情有义的话,天大的火气也消弭了。霍星流太知道她的体贴温柔有多贵重,不住点头,眉眼间净是动容的笑意:“好好,我又不是那么小器的人,不会了。” 梁鸢一皱眉,生生把心里那句:你就是!你就是醋缸子成精,泼一回要酸好多天。忍住了,而是回以一笑:“那好。我今天就还回去睡了,案子的事情还要想想。和你在一处,我不好静心。明日什么时候?我早些起。” “没事,我去叫你。你别熬太晚。” 梁鸢独自回到厢房,洗了把脸,清醒不少。但还有些晕,没心思去想冗杂的案件,满心都是霍星流。她独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双臂枕着窗框,仰头去看天。夜色的天幕一望无际,是翻涌着的灰蓝色,月华皎皎,令得漫天星子有些黯然。但她知道,这世上最好看的那一颗星,就在自己身边。 喜欢一个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她足足恨了上天待她刻薄十六年,而一切都在因为遇到霍星流之而消解。甚至还会想,倘若没有这十几年来的苦难还换不回来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如意郎君。放在从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主动渴望起与一个人长久得在一起。 梁鸢一个人浮想联翩了许多,一个人傻乎乎的笑。笑了一会儿又觉得丢人——她便是这样的别扭性子,于是喝了几口两口压住,去到床上入梦了。 * 翌日,霍星流带梁鸢引荐了太守,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术,当地官员只当她来头不小,即便见她是个年轻女子,又怕得罪权贵,听说要接受山贼一案,再叁犹豫还是同意了。正经为她拨了一队可供调遣的官兵和一个师爷。 师爷姓林,似是哪家官员的远亲,略识得几个字,文采没有半两,脾气却比天还高。大抵是一早就被使唤过来心里就不舒服,被引荐之后见到梁鸢是女子,字里行间都是不加遮掩的鄙夷。 梁鸢也懒得感化这种人,又不想再麻烦霍星流,于是只当他是个挂件,做得什么,说了什么,一概都不当回事。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带去城郊接着探路。因为要尽量做到不打草惊蛇,所以进展较慢,好在山头不算大,足足摸了五日,总算是把路上各处各种陷阱都勘察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剿匪了。 根据以往的情报总结,最开始这伙人只有五六个,一路抢一路劫,尤其是在袁广加入之后,人数不断壮大,直到上一次官府出动清缴,统计出来寨子里起码有叁五十个人,而且多是身体强健的青壮年,加之用来打杀的刀剑精良,战斗力不可小觑。 虽说辽州城不小,若真卯足了想要剿匪,即便不需要他也早成了。可是当地官员中庸,畏惧强人有精兵良刃,生怕得不偿失,反而闹出人命,所以每每都抠抠索索,失败也是定局。尤其这回,倒是看在京官的面子上交了权,可梁鸢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给得就人马就更少了,加上那个只会添乱的林师爷也不到二十人。 梁鸢心里有主意,但没底,集结好了人马,却在前一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主动去找了霍星流。 两更天,房间也没有点灯,她一敲门,却很快开了。 “你没睡?”她很惊讶,信步走进去,自然地将手边的蜡烛点起。 “睡不着。”其实霍星流这几日远没有开始的时候忙,只是梁鸢有心不让他插手,才可以疏远他。他也识趣,并没有主动过问。 “是有什么意外么?我就知道,既让你来,绝不会简单。” “不。就是什么都没有。”霍星流为她倒了一杯凉茶,声音放低了道,“如今能找来的,相关当年的人都拿来问过一遍,没人翻案。甚至没有一条能让我觉得有疑的线索——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或许真的只是乌龙。”梁鸢没多想,“总归是他们让你来的,你只管办好你的事,只要如实上报,不就好了么。” “没有那么简单。”霍星流坐在椅子上,一手搁在桌案,修长的五指有节奏地轻叩着,“这才来了一个月不到,早早就结案回去,若真相安无事也罢,可有一个徐淮,一切都是变数。就怕我一结案,他立刻反戈,参我事小,参世子事大。可若不结,继续往下查,目前的形式并不明朗,我也一头雾水,万一没能查出旧案,反而因为大动干戈将那件旧事翻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难得露出愁容,无比厌烦的抱怨道:“为人臣者便是如此。需得瞻前顾后,也要八面玲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因为君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再叁思量,束手缚脚。” -- 智取 “怎么了?” 霍星流并不期望从梁鸢处得到答案,很快另起话题。说话时伸手,越过小桌,去抓那边她的手臂,松紧几下,是安慰也是亲昵。 梁鸢还陷在他的困境里出不来,提起自己的事情也有气无力,“明日就该去剿匪了,我睡不着。总觉得…很不真切。” “不真切?” “嗯……不真切。”梁鸢重复一遍,整理了心情才开口,“好快。从接受到现在,连十日也不到。说实话,这里的官兵懒散,我心里很没底。我…睡不着。霍星流,我怕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初出茅庐,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知道你不喜欢,我没特地过问,但听太守说起,知道你有条理。原本……不想和你说,怕你生气。我事先腾了明日的空,会在城里等你。若是情况不对,我会过去。总之你放心,只要我在,你有很多机会重来。” 梁鸢别别扭扭地控制半天表情,结果还是笑了。真是奇怪,在他身边就睡得着,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心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了。这会子也点点头:“喔~” 很快又说,“这件事忙完了,我来帮你吧。你不是进退两难么?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替你去查。” 在长久的相处中,霍星流早都了解梁鸢的能力。她天生就是一块璞玉,拥有与生俱来的美丽与天赋,只要不断打磨雕琢,终有一日,她会成为光耀天下的明珠。 他知道她做得到,所以没有犹豫太久,说好,“那明日,我等你的好消息。” * 天还只是微微亮,城郊的山间已经集结了一队装备齐全的军马官兵。 为首的是个少女,穿着一身肃黑的劲衣,背上一把长弓,发簪红缨,身姿飒爽。身后的官兵除了佩刀枪以外,还准备了琳琅满目的道具用来破除上山路上的陷阱。再有两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合抱了一面鼓。 “来。”梁鸢精神很好,有条不紊地指挥起官兵们。她天生懂得如何行事布阵,时间虽短,却将样样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熬了几个大夜,事先将这座山画得通透,如今装备齐全,所以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比起一座山,供寥寥十几甚至几十人居住的寨子就显得尤其小。梁鸢只会拿鼓的那两人藏匿到草丛之中,又挑出一个黑脸壮汉子,让他去到最前面。用手比了几个数,收到“一”之后,那汉子便提起嗓子,高喝道:“寨子里的小贼们速速出来,束手就擒!我等是为太守亲点,率二百将士前来缉拿尔等!” 紧接着便是藏在里面的两个官兵一个敲鼓,一个挥旗。不过是二十人的队伍,生生演出了百万雄师的水平。梁鸢挥手,再号放箭。每人各执叁支箭矢,一同射出,漫天箭雨过后,很快就听见寨子里传出慌乱的声音。 很快,人影攒动。有人爬上二楼高台,吹了几声不成调的号角。 “机不可失,上!记住我说的话,无比不要真的伤人,但声音要大,力用五分,喊出来,十二分,知道么?!”梁鸢再叁重复了指令,见众人点头,便一策马,率领他们直冲营寨。 叁五十个山贼,听起来厉害,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不过是或天性本恶、或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事先一通叮铃哐当的架势排演下来,寨子里的山贼猝不及防,并没有时间去辨别真伪,有的想拿起家伙式反抗,有的想逃,又有的想通风报信,一时乱成一锅粥。 梁鸢一伙人便趁乱抢得先机,见一个拿一个,拿一个喊一声。亏得太守并非昏官,虽拨得人少,却各个都是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衙役官兵。不过一刻钟,便将寨子外面来不及逃地十好几个山贼全部擒获。 梁鸢见形势大好,便支使那汉子。她说一句,汉子便重复一句:“如今寨子四处,山脚都有官府追兵。若是来此投降,日后有得减罪,若是负隅顽抗,四处逃窜,届时刀剑无眼,生死不论!我以鼓声为号,尔等速速来前交出兵械,一旦鼓声停,便又是漫天箭雨!” 鼓声由重转疾,绵密地鼓点一声一声短促,远远儿传过来,愈发容易让人心跳加速、六神无主。 话音落了不久,便陆续有想着逃跑的山贼折返,远远儿的扔了手中的兵器,主动投降。 梁鸢始终骑在马上,视线在每一个走进的人身上巡梭。终于,她看见了—— 于是拍了拍手,指向颈间有痣的那人道:“先将这人拿住。不过小心他袖间的暗器。” “……?!”竟是个清丽曼妙的女子声音,袁广一怔,竟也来不及反抗,立刻被早有准备的官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双臂反扣在后,而藏在袖间的机关暗器也被一把薅走,换成了一副沉甸甸的镣铐。随着自己被彻底控制,骑马上的女子才终于下来。 站在不逆光的阴影出,便显现出一张过于美丽妖冶的脸。尖下巴,狐狸眼,就连唇也丰盈动人。虽然穿着骑装,却也不难看出包裹之下的曼妙身姿。不过站姿笔挺,背负长弓,腰间明晃晃的令牌也在无声的彰显她的身份。 他一时迷蒙了:“是你?是你……么?!你是谁?” 与官府对峙数年,守山一年半,这是第一次被悄无声息的杀到大门前。这会子冷静下来,发觉之前那些话里多是为壮声势,可当时听起来就是威胁力十足。这样惊心动魄又行动力十足的漂亮仗,竟会是面前这个看起来……连二十岁也没有姑娘主使的么?! 那少女踱步至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将他打量了一圈,似乎心情不错,牵唇一笑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会是你的恩人。” —— 首发: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 你别无选择 辽州城的地牢老旧,开在高处的窗子破了又修,反复几次,最后只潦草地用木架和绳子粗暴地绑上。每每太阳高升,地上就会出现一片并不规整的光块,随着东升西落从南到北,最后随着夜色消失。 天气很热,一时塞进来四十多个臭男人,就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子酸味。每每狱卒过来送饭,都要嫌弃地掩着鼻子,将饭菜随便一丢,然后快步离开。平日里也不会来巡察,而是在不远处的入口吃酒赌钱,只有每两个时辰会例行公事,巡察一趟。 巡察的狱卒的固定的,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矮胖的那个温吞些,钥匙就挂在他把肉甸甸肚子束成了个葫芦的腰带上。足足一大串,走路时都有哗啦呼啦的声响。 袁广呆了五天,早把一根鱼刺晒得干硬,又磨得尖锐。只要挑个好时候,轻易地就能打开锁出去。 只是…… 他说不清为什么,即便明知留在这里,等待自己和兄弟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可那天那个少女的话,却总是无端的出现在他心头脑海。让他一推再推,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又是熟悉的钥匙声哗啦作响。比起前几日,这一回明显更慌乱,“慢些,当心脚下。”矮胖狱卒的声音从狭长的拐道传过来,震得满室都是飞尘。 袁广下意识地看过去。 果然是她。 那少女穿回了女装,通身深深浅浅的紫,外套一件薄薄的纱衣。长发囫囵绾在脑后,只盘了一根素簪。雪白的脸蛋儿,明媚的眼神,手里拿着一卷卷宗,昂首阔步,步伐带风。 很快,就行至他这一间。 矮胖狱卒殷切地帮忙开了锁,又搬了个凳子放进来。满脸堆着笑,道:“小狸姑娘您请,您请。小的就在那头,若有什么只管招呼!”一点头,一哈腰,就推开了。 那少女又是那时的眼神,将他扫视一遍,随后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将卷宗架在上面,开门见山道:“袁广,二十叁岁。土生土长的辽州城人,父亲是铁匠,母亲早逝。五年前因为被当地富绅李氏嫡长子李大元刁难,最后活活被打死。霸占了你家的地,将你赶去了西街乞丐窝。结果叁年前你被一伙山贼劫掳,机缘巧合下入了伙,第一件事,就是向李家寻仇……” 中间略过,翻到末尾,继续道,“叁年来,抢劫公族豪绅五家,商铺十一二间,杀人、防火、劫道、掳掠,光是在寨子里的赃物就让衙门清点了足足叁天。” 那脉脉的眼波横扫过来,带着莫名的笑意,“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随便捡出来一件,都够你,够你的那些兄弟一起死八十回。” 袁广是英朗的长相,浓眉大眼,方正的下巴间有个小坎儿。虽然戴着枷锁镣铐,形容邋遢!却愈发显出了骨子里的野。这会子望着她笑,一双乌黑的眼仁将她框在视线当中:“所以,这不是盼着恩人来救我么。” “那我就不废话了。”梁鸢说话的时候反而让身体倾得更远,保持着高傲冷漠,“只要你能说服你的那些个兄弟们招安,我可以保全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当然了,自然有代价——你要做我的剑匠。” 梁鸢之所以这么轻易地原谅一伙穷凶恶极的匪寇,原因无他,只因为死得伤得都是秦人。比起无关痛痒的异国人,倒是从寨子里收缴回来的兵器,每一样都锋利精美,令人惊艳。她事后也查到,袁广的父亲是同秦地颇有名望的剑器大师修习过数年,更是一生都在演练打铁,技艺自然炉火纯青。他自幼跟与父亲相依为命,自然耳濡目染,有一身的好技艺。 袁广不知缘由,只觉得奇怪:“天底下的铁匠多了,比我好的不胜其数。为什么是我?”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梁鸢说道,“自然了,我知道你本事不小。说不定不需要我,你一样可以逃得出去。”她忽然从起身,来到他面前。丝毫不嫌弃脏乱的地面和杂草,为了与他平齐就这么坐下了。裙摆在污泥里绽开一朵花,“之前我去看过了,其实那个山寨不大,但你构建得好,不管有短兵,还有弩箭。倘若那时你们及时稳住心神,好整以暇地应对我,那我必败无疑。可除你以外的那些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一身蛮力,没有脑子,所以你注定赢不了。” 她的眼睛特别明亮,迎着从窗口落下的光线,眼瞳变成极浅的,近乎金色的浅棕,睫毛又长又浓,但并不卷,就像人一样,美丽得太锋芒。身上有一股若有的奇特香气,几乎摄人心魂,“你难道真的,只想做一个铁匠,亦或是一个山贼?” 袁广觉得喉咙发紧,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半晌后才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我不觉得我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不过嘛……你别无选择。”紫衣姑娘单手托着腮,笑眯眯的对他说,“你是我第一次主动邀请的人,我这人喜欢开门红,你要是不肯,我就把你杀了,免得晦气。” “……果然是别无选择。” “那走吧。”梁鸢果断起身,嫌弃地皱皱鼻子,“你都臭死了,去洗洗换身衣裳。” 就这样,袁广跟着她走。一直坐在牢里,为了保持体力,突然站起来走动,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脖子上的枷锁被拆了,手上的铁链还在,走动时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因为怕串供,也怕造反,当日被缉拿的山贼都被分别关在各处,袁广记得来时这边的牢还很空,短短几日,竟又多了几个生面孔。 前面的人注意到他的视线,随意问道:“怎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眼熟。” 少女却猛地顿住,声音压得很低,“谁?你见谁眼熟?” 袁广不知所谓,一扬下巴,示意其中一间里面头发蓬乱,已经睡着了的年轻人道:“这个,但一时想不起来。” -- 矛盾 “小侯爷以为如何?” 客栈雅间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徐淮一身白衣,发束玉冠,将因为太过精致而有些轻浮的五官衬得端正许多。 他慢斟一盏茶,动作慢条斯理,却又话里藏刀,“人已经在牢中羁两天了,再有什么也问题也应当查清楚了吧?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这一趟应当同进退,怎地来了线索,却吃起独食?” “徐兄说笑了,只是一些例行清查。”霍星流抓起两片薄荷叶放在掌中,拍了一下,清列辛香的味道飘散出来,便扔到茶碗里,“不忙。天气热,别这么大火性。” 徐淮却没好气:“是了。小侯爷这一趟来得轻巧。时时有佳人作陪,白日里查案论据,晚上又红袖添香。什么朝廷、律例,通通不过是为了逗美人一笑的玩闹。若阁下腾出两份放在女人身上的闲心,又怎会在正事上一拖再拖?” 原先都很顺利,就当要两人打算要不要结案,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胡仁显的年轻人,说他父亲是当年贪墨一案中当地官员的师爷,手里头有重要证据。只是后来君王降罪,为了逃难,他被奶娘带去别国躲了许多年,这一次回来,便是要为当年的案子沉冤昭雪。只是证据都还在关外,如今口说无凭,只能将他当做奸细,暂且关押起来。 别说这胡仁显的话是真是假不好论断,就连他这个人的身份是真是假都难说,可偏偏,当年顾野往兄长身旁安插的那个西北女子,也行胡。 多年历练来的经验让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一层,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将人扣住,并且无论如何也不许徐淮单独接触。 只是这也不是办法,徐淮又不是傻子,才拖了两日,什么头绪也没有,便这样上赶着催了。 霍星流很镇定:“山贼作祟多时,清一清也算是造福百姓。何况也不是我经手,哪里就妨碍了?何况这才将人羁了两日,哪里就那么简单了。” “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可稳妥的?送上门来的线索,管他真假,查便是了!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徐淮语调拔得更高,“这一趟来,原就是查渎职贪墨一事,小侯爷怎得看了这么久,查了这么久,非但不引以为戒,还……明知故犯?早知如此,当时那时便该将那小妮截下来,没得你犯浑。连累的我也被牵连。” “这与她无关。” “她既来,便是有关。她既在,便是有错。若好好儿的便罢,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你,还有她——在王上面前,我绝不遮掩,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霍星流忽然觉得没法儿和他沟通。 若是讲理便好说了,可徐淮这连珠似的一段又一段,每一个字儿都他都懂,连起来根本就不是人话。可偏偏自己理亏,以往对他有诸多不满,这会子都要因为心虚而通通不能发作。 他在心底抽一口气,主动为他斟茶道:“七月流火,何苦这样大的火气。如今你我都是奉王命而来,说白了,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再糊涂,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生死开玩笑,你与我一气连枝,我怎会故意慢怠?” 徐淮不说话,只是用戒备又充满压迫的眼神扫过去,试图从霍星流平静无澜的神色中找出那么一分一毫的端倪。半晌,才将那杯茶往自己身前稍稍动了半寸,算是将火性压了下来,又道:“好。我可以有耐心等,但是现在我要一句话——这胡仁显倒是查,还是不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有人敲门,声调急促,是衙门来的人:“小侯爷,徐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两人立刻起身,徐淮抢先一步去开门,厉声道:“天大的事,也不该这样吵吵嚷嚷。这里又不是衙门,生怕人听不见?!有事快说!” 那小衙役满头是汗,愣是喘匀了气儿,才低声说道:“头两日被关进去的那个小子,死…死了……” “死了?!”徐淮一瞬瞳孔皱缩,旋即将满是怀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人,又重复一遍,“死了?” 霍星流表现得滴水不漏,但是眼底的惊疑却不是装的,跟着也上前:“怎么会死?” “……小的,小的们也不知道。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早刚刚狱卒去送饭,便见那人起了一身的藓子,吐了满身……死了。已经去请仵作了,不过毕竟是二位押的人犯,自然,自然也是要来知会您们。旁的小的也不知道了,还请二位挪步,去一趟吧!” 胡仁显真的死了。 仵作来验过,并非下毒外伤,而是吃了什么不中吃的东西。查了一整天,才算知道罪魁祸首的前一夜晚饭里的几粒花生。至于是知道自己吃不得故意吃的,还是真真儿不当心冤死的,便无从得知了。 这事来得蹊跷,莫说徐淮了,就连霍星流都觉奇怪。不过两人各怀鬼胎,也不肯共事,草草处理了,便各自分开。徐淮认定是有人下手,于是想从胡仁显生前的供词里找线索,领着一些人去查。霍星流则又去了一趟牢里,亲自检查了一遍并无问题,又去提了问了送饭和做饭的狱卒,都说一无所获。 他不死心,旁强侧击问了许多,最后得知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寻常,那便是昨日小狸姑娘将一个关在里面的山贼带走了。不过他们也没有多问,毕竟京畿来的官儿拔根毫毛都能压死他们,何况山贼本也是她拿的,便没有多管。 即便没有任何联系,可是霍星流还是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心脏漏跳一拍,一种强烈地直觉告诉他,这两者一定有关系。 当即嘱咐了狱卒不许外传,立刻回客栈找梁鸢。 结果刚一回,小姑娘却主动迎上来,在门口就扑他个满怀:“我还在到处找你,有事和你说!” -- 不甘为臣 γúzんáιщеη.©оℳ 霍星流在这时有些笑不出来,只是本能地自然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并回屋:“我应该知道你要说什么。” 梁鸢却不惊讶,只是说道:“我是想主动和你说的,可这事儿我怕说多错多,反而不好了。倒不如等你发现了来问我。”她很警觉,不肯在外面说。等一起回到房里,才又问起,“徐淮呢?” 霍星流面对这张年轻又稚嫩的漂亮脸蛋,其实满心的惊疑,想教她,也想骂她,可到底都忍住了。相处这么久以来,不论谁对谁错,到最后都得要他低头。倒不如省些麻烦,提前管住嘴,就当是历练心性和肚量。 深吸两口气,才说的道:“他应该是出城了,总之不在这里。” “假的。”梁鸢道,“他不知在哪里,但一定没有如实告诉你。”她看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的说,“这一趟来,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为你而设的局。徐淮不是七公子的人,他与你一样,同为世子效力!” “……?” 即便是霍星流,也一头雾水。他见她激动地几乎手舞足蹈,只觉得好笑又无奈,按住她的一双手道,“你慢慢说,从头开始。昨日你领走哪个袁广不久后,牢中又死了一个犯人,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梁鸢毫不犹豫,“那个人呢,不叫胡仁显,而叫徐仁显。自幼在辽州城附近的一个名叫双桐镇的地方长大,学得些字,大有志向,约摸是毛遂自荐来的。” 其实当她说第一句,得知那人故意改姓“胡”便懂了背后的险恶用心,只是……他仍是不解:“你是怎么知道?袁广和你说的?说了你便信了?” “对。袁广便是双桐镇的人,甚至年幼时与那徐仁显一同上过几天私塾。当然不是他说我就信了,而是他告诉我,他记得他这位旧友自幼吃不得花生,我便想法子往他的饭菜里添了些。原是想验过真伪了再下手,没成想一箭双雕,那人倒是以一死替袁广证了清白。” 梁鸢很少神情激动地大段说话,这会子眼中的光芒旺盛,几乎烧成了火,反捏住他的手,“若不是你带我来,便不会想要去剿匪。若不是我突发奇想去游说袁广,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局。到时候要你选,是要对王上忠心,还是对主公忠心,你该怎么选?不死也要脱层皮!” 霍星流连忙像安抚小猫儿似的帮她顺毛,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揉了两下,哄道:“慢些说,慢些说……” 他差不多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是顾野设的局?” “是,我找到了。”梁鸢说,“你们刚才不在,我偷偷去徐淮房间找过了——从出发到现在,他一直都事无巨细地同京畿那边联系。起先我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看见信上的纹章,立刻想起你在京中办公务时也常见到——那个苍狼纹样,不就是顾野的徽识么!” 她记性好,过目不忘,将看过的书信内容逐字逐句复述给他听,不等念完,霍星流的脸色完全变了,打断她道:“我知道了。”顿了顿,视线移向地面,那里有从窗口落下来的阳光,睫羽被晒出了近乎金色,“……是我失策。” “不,这怎么会是你的问题。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想到会有人拿这种重要的事情当做测试。也只有顾野那种多疑又自负的人会做得出了!你猜不到蠢货的心思,再正常不过。” 梁鸢见他有些迟钝,再次扑进他的怀里,收拢双臂,紧紧地抱住他,“霍星流,我觉得是上天注定我们会在一起。我与你,便是天下最合适、最般配!这就是天意!天意也不让我们甘为人臣。” 霍星流这才笑了,同样收住她腰间的手臂,将她牢牢搂在怀里。心中无限感慨,却表达不出其中之一。最后只能温柔地扶着她的长发,“我的卿卿,真好。” “你放心。我去得时候很小心,徐淮这人心思缜密,在藏信的地方夹了一根头发。我之后原封不动的收好放回去了,他不会也不可能发现。只要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向顾野表一表你的赤子心。” 霍星流看着她,感慨良多,“我十七岁时,不见得有你果毅机敏。” 梁鸢得意地眉梢一挑,“自然了。我又不会永远是孩子。”又肃了肃神情,同他说道,“我想过了。虽说我是女子,多有不便,可是有些事情,只有女子才做得到。” 霍星流有些不安,皱起眉道:“你不要胡来。” 梁鸢也不生气,笑道:“你想哪里去了?古往今来,女人最大的用处就是替男人背黑锅。譬如一个朝代倾覆,是因为妖妃祸世;譬如一个人铸成大错,便是妻妾不贤。男人的一生,风光时需要女子来点缀,落魄时也需要女子当借口。” “……这哪里就比我想得要好了!”霍星流算是懂了她的意思,并不赞同,“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此,我不希望,也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没必要的牺牲。” “我才不是为你牺牲,我是在成全我们。”她说,“比起我们的志向,这点儿妥协——不,连妥协也算不上,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怎么看我。所以,给他们看他们想要看到的,不好么?只要你的心与我一起,我并不在乎旁人评价的好恶,难道你在乎?” “……”霍星流觉得梁鸢此时虽然正在看着自己,看得却并不是自己这个人,就连这番动人的告白也算不上多么温情。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自始至终向往的,都只有她出生时的那一片霞光而已。但很快意识到这是感情用事,于是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你想怎么做?” “顾野是天下第一等蠢人,你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表态,他一定不会满意。加之徐淮这人心机深重,更不知道要陷你于何种境地。除非……你有一个理由。” 他已经明了,“所以其实我心中一直都以主上的利益为先,正是因为要顾及殿下,所以才按兵不动,选了最稳妥的方式处理——哄骗一个‘无辜’的女子替我去做。这也是我特地要带你来的原因。” “嗯……和我想得理由有些出入,不过你这个更好。”梁鸢这才满意,见他兴致不高,于是亲昵地抵住他的额头,“为什么不开心?我以为你会夸我。” “若是有长进,自然会夸。但我觉得这些你本就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会前途无量。只是……”霍星流困惑地看着她,心里那句质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最后还只是摇摇头,“没有。只是兹事体大,如你所说,很有可能是关乎你我的未来,我需要好好想想。” -- 天下第一好 γúzんáιщеη.©оℳ 那一伙山贼虽然人多,细细审查下来,其中多数都是糊里糊涂入的伙,莫说烧杀抢掠,连刀枪也没拿过,不过是穷途末路混口饭吃。 当众罪大恶极者只有六人,也正是这六人当初绑架了袁广,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必须问斩以平民心。到底是相处了叁年,生死与共过的一些人,若不是机缘到了,被推去菜市场问斩的人还会多一个。 袁广心情复杂,谈不上为一群贼寇惋惜,也也没办法觉得痛快。他被那个爱穿紫衣的姑娘安置在一个空屋,只简单准备了日常起居用品,素日里有衙役看守,手铐也没有取下。说难听一点,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坐牢。 当然,对他来说其实想逃随时都可以逃,只是他没有。就像那个姑娘说的,想活着太容易了,可庸庸碌碌一生绝不是自己想要的。他不可能再有机会遇到一群改变自己人生的山贼,而当一辈子山贼,也不见得有机会当一次英雄。 “你放心,不会拷你很久。” 思绪纷乱时,有一道清凌凌的女声传过来,他循着声音去看,便见少女一身利落飒爽的骑装,裁剪似是用得男款,走线利落,脚上蹬着一双靴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靓丽又耀眼。她是见他低头发呆,才这样说。 “我已经和人商量过了,过几日就送你北上。去沙川城,拜入烛师门下学艺。叁年之后,我要你为我铸一把剑。” 袁广发觉她近来兴致高昂,说话时眼里的光在闪烁,原不是甜美可人的长相,可笑容一样可以令得冰雪消融。她是这样骄纵蛮横,却让人无法拒绝。他怔怔看了一会,才迟疑道:“烛师是大秦最有名的铸剑师,从不收外徒,我行么?” “为什么不行?你父亲曾拜过的名师便也出自烛师门下,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也缺个人传他的衣钵。你好好学,叁年五年都不要紧,重要得是要学得成。你既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自然会尽力帮你,不然荒废了实在可惜。” 梁鸢随便坐地坐在他身旁,身子窝进椅背,翘起二郎腿,手臂自然地搭在把手上,只手指冲着他抬了抬,“再说,你恶事做尽,即便我不在乎,旁人也在乎,需要一些时间沉淀。你只管放心地去,一切都会替你打点好。” “……你信得过我?不怕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梁鸢却十分豁达,“良禽择木而栖。若你出师那时我已杳无音信,你便只管去寻你的好前程。若我风声水起,你便来,我等你为我锦上添花。” 他笑笑,“我要怎么找你?” 她不假思索道,“来瀛城,去到霍家侯府报我的名字找我。” “……哈。”袁广莫名笑出声,盯着她看,“你是霍家的女儿?听你说话不太像是瀛城人,不是说霍老将军只一个独子么。” 这回来查案算得上是微服私访,所以袁广之类的自然不知道还有别的京官。梁鸢竟被问住了,回了半截,“差不多吧,我是霍家的……嗯……”她原本想说女人,又觉得太蠢,不知如何应对,便怪起问话的他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能找我就行。到时候你肯定会知道。” “那名字呢。”他又问,视线始终停在她的脸上,西北汉子的眼神炽热又直接,连皱眉也不刻意掩饰,“小狸?”笑了一声,“真的叫小狸吗?” “……” 亏得梁鸢脸皮厚,虽然被逼的心跳有那么一阵加速,但是不脸红:“怎么了?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觉得是你的话……这个名字,太不称你。” 小狸的确是霍星流当初随口起的,只因为他说她的一双眼睛很像小狐狸。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还是叫自己的本名比较多。她倒是不介意这些,毕竟自己身份特殊,在外行走总需要一个代称。不过这样被追问起,还是头一回。 她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只是感觉这个小名和你不太相干。唔……”袁广沉思时习惯会单手托住下巴,连带铁链哗哗作响,半晌才说,“我也说不明白。即便一定要把你比作动物……再不济,也应该长翅膀才是。狐狸这种俗物,实在配不上你。” 若不是梁鸢确定自己与这人绝无瓜葛,正要被他这番话吓死,不过回过味来,又对他的奉承很受用,笑笑道:“难怪能在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寇刀下脱逃,的确很会说话。” “这并不是恭维奉承。如果那日不是你真真切切在我眼前,我不会这样想。我袁广虽只是个乡野粗人,但愿赌服输,即便你是个姑娘,可是你胜过我就是胜过我。我是真心服你。” “啧。你若再多说两句,我恐怕都舍不得将你送走了。霍星……咳,霍小侯爷从不会这样夸我。” “所以你是他的……”袁广很认真地在度量她,“妹妹?” 梁鸢简直哭笑不得:“我不姓霍!”她素日里不爱和人说明,这回实在是被问到底了,只得说,“我……是他的……嗯……未婚妻?”这个身份说起来实在有点羞人,简单叁个字,令她脸上发烫。 袁广大为震惊:“真的么?!你既有婚约在身,夫家也肯放你出来?”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原来瀛城这样豁达开明,敢为人先。这种事情若是放在西北,怕是就算你敢迈出去门去,也要被街坊邻里的唾沫星子淹死。何况是侯府这样的门楣。” 梁鸢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天真!你这乡巴佬,未免把京畿,把这世道想得太好了。天下间没有一处的女子是真真正正自由的,我之所能这样,一来是因为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二来……” 她声调上扬,眉眼弯弯的笑,一脸的骄傲幸福,“自然是有个待我天下第一好的未婚夫。” —— 一路写来,连自己都很感慨……回想一开始鸢妹对小霍的态度,再到现在,完完全全的白眼狼驯服手册(笑) -- 破局 想要验证梁鸢的推论是真是假很简单,霍星流将计就计,一样设置了个简单的局,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态度,说什么也要彻查此事,并且故意把双桐镇作为目标之一圈中,意思是双管齐下,一面查死因,一面查来历。 结果不到半日,原还对霍星流横眉冷对的徐淮就怂了,一改之前刚正不阿的态度,主动来向他说和。什么人证一死,若叫上面知道,怪罪下来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者他已经查过了,原来这人身份不假,只是当年教养他的奶娘因为遭如此变故,变得疯疯癫癫,才胡说了这些,不过只是一场乌龙。倒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了。 他心中有了答案,顺水推舟地应下。 如此,这一趟远行便变得无比轻松。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胡仁显的死掩去,不多时便结了案,回去了瀛城。 中秋刚过不久,瀛城的秋老虎厉害,甚至要比在西北时更热。又或许不是天热,而是心太焦灼。虽然霍星流一再保证不会有事,可刚回来的那几日他一趟趟地入宫,户部、吏部、刑部来回跑,夜里屋子的灯要点到两更,睡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要去上朝。她问起,又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怕他出事,更怕自己出错。成天魂不守舍,呆在马鹏里给红豆梳毛,结果马夫忍无可忍,说她再梳就要活生生把小马儿梳秃了。 好在仅仅提心吊胆了几天,霍星流便带来了好消息:已经过去了,她当初的推论是对的。 当霍星流向顾野“详实”地将西北一行的经历和盘托出,又将胡仁显之死揽做是自己为之,顾野虽没有如实相告,但逐渐松动直至满意的神情就说明了一切。只一样,他并没有如她所愿,把她退出去做筏子。说到底,即便她不介意恶名累累,他也不希望自己会是其中之一。 梁鸢倒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反而成就感满满。她乐得坐得不住,满屋子乱窜,衣摆偏偏,腰间的牌子和玉佩叮咚乱响。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我知道…我就知道!霍星流,这就是天意!我们不该,也绝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太好了,霍星流…霍星流……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了!” 她来回转悠几圈,又一屁股坐到他怀里。 摸摸他的须发,又摸摸他的脸颊,笑容很甜:“霍星流,你真真儿生得好看。” 霍星流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心虚,低头用额抵住她的额,“小鸢,你怪不怪我?顾野的心思捉摸不透,我实在不愿意让你在他那里有姓名。只是这样一来,反倒将你的功劳都掩去了,明明这一趟多亏了有你。” “不会呀。”她不假思索,“我不在乎这些的。如今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也不会着急了。只要你相信我就好。霍星流,我会成为你的甲胄。” 霍星流笑,在她鼻尖上吻了一吻,“你是我的卿卿宝贝。”梁鸢被他呼出的热气拂得咯咯直笑,他却趁机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继续道:“今日事情结了,顾野两日后设宴,请了四方宾客,你想不想去?知道你不爱热闹,但往后同我一起,总要结交。” * 世子府建在瀛城最好的地皮上,临着的都是朝中重臣,巷口阡陌交错,连通着喧嚣街市。府内阔绰宽广,里面的院落交错连环,被大片的绿植掩映,像迷宫一样。这里的瓦是绿琉璃,墙到是刷过新漆,但能从偶尔一处墙角上深纹能看出年代的痕迹——秦国没有东宫,这间宅邸,便是世子的身份象征。从前的主人是顾修,如今是顾野。 今日世子大设宴席,府外的马车从巷里列到街外。不光是朝野臣工,青年才俊,也有名门闺秀,各家少艾。未曾进到府中,便听得丝竹声便,欢笑不绝。葱葱郁郁的金桂自高墙内探出头,正是花开的时节,满树星星点点,风一动,便馨香扑鼻。 霍星流穿得素,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对襟大袖,领口是镶金绣云水纹的深钴蓝。他是清风朗月般俊逸的脸庞,这样的颜色愈发衬得他皎皎出尘,如风光霁月。 偏身边的少女并不衬他,穿了一身深浓的重紫色,像一颗熟烂的桑葚果,十二副的裙摆款款摆动,衣服上暗绣的织金丝线若隐若现。本就是深眉重眶的眉眼被精心描摹过,唇是妖冶的红。行走间幽幽香风,妖冶又锋利。 她也在瀛城呆了近一年,谈不上广交亲友,但每日里来去,多少也认识一些。梁鸢只是不爱热闹,但并不怯场。被霍星流引进去,听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格局,便迫不及待的要自己走——他是世子跟前的红人,这会子要茶厅作陪,她不想去。 虽是秋季,不如春时繁花似锦,院子里落叶潇潇,银杏如金云般大团大团浮在空中。人来人往,衣香鬓影,好不繁华热闹。梁鸢去拿了一杯酒,见那边鼓点密集,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便打算过去看戏,忽然肩头被轻点了一下。 “小狸姑娘,好久不见呀。” 她回过头,见是个年轻男子,一身浅杏色的圆领袍,腰间挂着红绳碧玉佩,眉眼有些熟悉。想了想,记起是贺书远,便毫不留情的笑:“你怎么穿成这样?像个花痴!” “……咳!”贺书远面皮子薄,一下子就脸红到脖子根,“别提了,我跟我兄长嫂子一起来的。这一身他们要我穿的,说是女孩儿喜欢。唉……他们说我性子太浮躁,说等我及冠了就要给我指个厉害的媳妇儿,好管着我呢。” “那姑娘呢?” “姑娘还没来,所以我才能随便走。没成想就见到你了。”贺书远挠挠头,笑容有些羞涩,“其实远远的我就看见有人着紫裙,觉得十分漂亮……结果又是你。”说了又觉得害怕,警觉地环顾四处,“对了,小侯爷呢?他不和你一起?” “他去和殿下吃茶了呗。我想喝酒,便不和他一起。”梁鸢一面说话一面往前走,悠闲地四处观望,并不看跟在身后的人,“既你兄嫂为你安排了相亲的姑娘,就别黏着我了罢。若是叫姑娘看见了多不好。” “唔……”贺书远叹气,“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就要我兄嫂替我安排了这种事情了。何况我也年轻,不想考虑婚事。唉,好姐姐,你就当帮我一回呗。你是不是初回来?我带你去池子那边喂鱼好不好?” 梁鸢笑眯眯地摇头:“不好。”猛地刹住步子,特地错开他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