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小夫郎的报恩》 第1页 《狐狸小夫郎的报恩》作者:炎炎原燎【完结+番外】 文案: 胡吱是一条祈愿狐狸,告诉他愿望,实现几率大幅提升。修成人形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山报恩。恩人叫司空,听说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 胡吱围着圈,问道:“小傻子,小傻子,你有什么愿望?你想要智慧吗?想要财富吗?还是想能言善辩?” 司空想了想:“我想要个媳妇。” 他不是结巴傻子,只是不愿和人交流。司家人给他定了个小哥儿,让他分家出去过,小哥儿逃婚跑路。 分来了一间土坯房,一亩田。胡吱急得咬尾巴,他是狐狸精可不是田螺姑娘啊。 野鸡精拎来两篮子鸡蛋,白兔精拿来两颗胡萝卜,狗熊精带来一罐蜂蜜…… 各式各样的小妖物,带着礼物敲门:“小狐狸,小狐狸,在吗?”我们有愿望,请你听一听呀。 村民们传言,司家那分家出去的小傻子,日子一天天好,听说有神仙天天往他们家送东西,都想翻/墙一探究竟。 田螺狐狸胡吱准备功成身退。一向自闭的司空拽住他的衣袖,不愿放手:“我能做饭缝衣养兔子,教你读书识字刻木雕,可不可以不要走” 攻版文案: 司职百业兴旺的司空星君自闭社恐,唯爱鼓弄手工艺。他不想下凡渡情劫,糊弄了个壳子投胎农家。壳子被老虎叼走吃掉,他不得不封闭神魂记忆,亲自顶上。 下凡一趟,喜滋滋带回老婆和一窝崽崽。真香。 可爱软萌狐狸精受VS 手工业满分社恐星君攻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种田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吱,司空 ┃ 配角:预收《娃都有了,王妃还在套路》 ┃ 其它:甜宠 一句话简介:祈愿小狐狸和社恐星君 立意:美好的事物,往往很简单。 第1章 替嫁的狐狸 暮春三月的傍晚,天气带着几分将热未热的清凉。胡吱跟在蒋嫂身后,进了司家大门。 “司家是月桥村数一数二的土财主,光良田就有二十亩,嫁进来,不愁吃不愁喝。你比我儿有福气……要不是司家老三有点小毛病,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你头上。” 蒋嫂说得眉飞色舞,把司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偏偏说到司家老三时,明显心虚起来。 胡吱心里有数。司家老三司空,听说是个哑巴小傻子。从小到大,没头没脑,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 胡吱不在意这些,他是条善良的狐狸精,特意寻司空小傻子报恩。 一年前,胡吱还没有化形。在月桥山上,差点被吊睛大白虎精一口吞掉补了妖力。司家小傻子不知为何来到深山,误入两人的打斗现场,分散了白虎精注意力,他才趁机逃脱。当胡吱找来师父,回头来救,却找不到司空和老虎精的身影。 他一度以为司空被老虎精吃掉了,下山寻了几日,得知此人安全回了家,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胡吱刚化成人形,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找司空报恩。他不是一条普通的狐狸精。年幼有幸得福神点化,得了福气和机缘。只要谁向他说出愿望,愿望实现的几率都会大幅提升。 胡吱自信,他报恩简单得很。等完成司空的心愿,他便要东上蓬莱,拜入福神门下,潜心修道成仙。 “小吱,别愣着了。这就是司空的大哥大嫂,快叫大哥大嫂。” 蒋嫂拽了拽发呆的司空,满脸堆笑地介绍道。 胡吱抬眼望去,一对中年夫妻,在农村里能穿着棉衣,又有几分富态,过得相当体面了。 “蒋嫂,这不是你家的小哥儿吧?”司大嫂眼神里透着精光,挑剔又怀疑地问道。 蒋嫂不好意思地搓手:“我那小儿子没福气,前两天跑了。” “跑了?你们可收了我们家聘礼,一贯铜板,三十斤猪肉,两条鹅!人跑了没关系,咱也不非你家哥儿不可,把聘礼一分不少的还回来!”司大嫂叉腰摆手,摆出骂街的架势。 说好听点叫聘礼,其实就是卖身钱。 这世上,除了男人女人,还有哥儿。哥儿虽为男人身,却娇小瘦弱,能怀孕生子,只是受孕的几率要比女人难上许多。只有娶不到媳妇的穷苦人家,才愿意娶哥儿为夫郎。凡是能吃上饱饭的,谁家娶妻不娶个娘子。 司家不想再养司空,又怕落人口实,故托人在邻村蒋家买了个哥儿,给司空当媳妇。有媳妇,自然是要分家过自己小日子的。 “这不还有小吱吗?胡吱,我娘家二舅爷的孩子,他们家死绝了,投奔我,说是给说门亲事,好赖能活就成。这不巧了吗?都是哥儿,小吱说给你们家司空正正好。”蒋嫂道。 胡吱半敛着眉眼,乖巧地站立。他下山途径蒋家村,听说了逃婚的事,顺势给蒋家施了幻术。如此一来,就有合理身份接触到司空。 “这娃崽子细皮嫩肉的,好看得过分,哪里像个穷小子?不是你拐卖来的哪家小少爷?我们可不想惹麻烦。”司大嫂上下打量货物般地看着胡吱。 “司大嫂,我自愿替蒋哥儿嫁给司空,我父母早亡,但求片瓦可遮头。” 胡吱抬头,漆黑圆眸直视司大嫂的眼睛。 司大嫂片刻恍惚,喃喃自语:“瞅着是个好孩子,凑合凑合也行。” -- 第2页 司家大哥司权五大三粗,操着粗犷的嗓音喊道:“货不对板!这小哥儿一看就不能干活,不值那么多钱。一贯铜板得退回来!” 蒋嫂吓得缩头,仍坚持道:“这可不行。” 两人讨价还价几轮,终于敲定下来,蒋嫂退还半贯铜钱。蒋嫂走后,留下胡吱一人。 “司空呢?他的小夫郎都来了,他还不过来?”司权语气非常不耐烦。 话音刚落,胡吱便瞧见了司空。 他个子高高瘦瘦,衣服半旧不新,胳膊处打了补丁,袖口卷起线丝,衣着落魄,身形却挺立得如同一根翠竹,单薄又倔强。 头发高高挽起,梳得一丝不苟,细长的双眼皮压着平静无波的黑眸,无端升起一丝淡薄,整个人看着并不痴傻,只是自成结界,过分冷漠。 胡吱觉得,司空的容貌和他大哥司权没有半分相似,司权就是标准庄稼汉的长相,要说司空的气质反倒有几分类似高高在上的神仙,寂静疏离。 司空的双肩背着厚重的包裹,快有他一人高。 瞧见司空的大包裹,司大嫂悻悻地说道:“这孩子……怎自个都收拾好了?天色太晚,明天去新家也不迟嘛……” 司大嫂有些忌惮害怕这个小叔子。 一年前,司空从月桥山回来,便有些不对劲,行为举止正常,却不亲近他们。 司大嫂见他不傻了,想让他做饭洗衣干活,给家里添个长工。司空好像知道她想什么,只冷漠地注视,看得司大嫂心里直发毛,不敢再指派他干活。 之前是傻子,吃得也不多,就全当养个狗。现在人不傻,和他们又特别生分,保不齐哪天反咬一口。 夫妻商量着,给司空娶个哥儿,赶紧打发出去。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司空十分爽快地点头答应。 司权端起大家长做派,叮嘱道:“父亲留给你的一间房和一亩地,房契地契都过给你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长大了,也有了媳妇,以后日子好好过。父母泉下有知……” 胡吱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对兄嫂明白着对小傻子不喜欢,却偏要假模假样地说些场面话。 不过这样也好,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自己是妖怪。人类总是惧怕妖怪,不论是非,一律打杀,刻薄得很。 司空木着一张冷脸,半分眼神不给,司权在一片寂静中结束尴尬的话语。 司空冲着胡吱点点头,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两人走后,司家夫妻长舒一口气。 司大嫂虚弱地瘫坐:“煞星终于走了。他那双眼睛,像尖刀似的插人心里,瘆死人!” 司权口干舌燥,灌了口凉水:“咱仁至义尽,村里人也说不得我们什么不是。” - 天色将晚,胡吱亦步亦趋地跟在司空身后。 司空一直不搭理他,胡吱小跑两步凑到他身前,笑吟吟地问道:“司空,我是你的小夫郎,我叫胡吱。” 司空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笑的圆脸,眼睛圆圆,鼻头圆圆,梨窝旋在浅薄红润的唇角,谁见了都觉得面善讨喜。 司空却是个冷淡性子,不知如何回应,撇过头去,快步向前,把胡吱落在身后。 胡吱慌张地摸了摸头顶,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露出狐狸耳朵和尾巴啊。这个小傻子怎么那么怕他? 胡吱哒哒小跑又跟了上去,绕着他问道:“司空,你这是要去哪?我们今晚睡在哪里?” 司空抿了抿唇,道:“你莫要说话。” 他向来不愿与人交流,一个陌生人绕着自己说话,他有点心慌。 “你不是小哑巴?太好了!我刚来人间…”胡吱顿了顿,改口道,“我刚来你们村,不知道你们习俗。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 胡吱十分热情地询问,如果现在是狐狸身,定能看见他摇着尾巴。 小哥儿过于热情,司空招架不住,别扭地转头,背着厚重的包裹,脚下生风。 胡吱眼看对方转角没了身影,暗自嘟囔,这小恩人怎么回事?长得瘦弱,气力倒是足。自己长得有那么讨人厌嘛。 一人跑一人追,不一会就到了村尾。 司家大哥在村头,三间砖瓦房,阔气得很,村里除了村西的王家无人能比。 而村尾处偏僻,背靠月桥群山,零零散散几处住户。司空在最边角的一间土房前站住。 这是司家分给他的房子。 胡吱好奇地跟着司空进了大门。土屋房很破,只有一间,篱笆墙有几处缺口,院子里长满了半米高的薅草,还有一个塌了一半的土灶。 木屋门的红漆斑驳,露出原色,锁上满锈。司空掏出钥匙,别了好一会才打开。 推门而入,家徒四壁。北面墙角,木板床上铺了层稻草扎的垫子。一张桌、两个瘸了腿的椅子,堆满了灰。 “噫~” 胡吱嫌弃地出声:“这是多久没人住了?司空,你大哥忒狠心了些。” 司空放下包裹,月光透过破碎的瓦片,倾泄一地,倒是省了点烛。 包裹里有床褥被套、衣物鞋袜、锅瓦瓢盆,一堆堆,分门别类。 司空拿出抹布,仔细掸净稻草垫子的灰尘,将褥子、床单、被子、枕头,一一铺好。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看得胡吱啧啧称奇。 人类就是麻烦,还是他们狐狸好,坟窝土坑里一趴,睡得香极了。 -- 第3页 胡吱好奇地摸了摸人类的褥子,眼睛一亮,好软。 “我们今天要睡这里吗?”胡吱满含期待地看司空。 我们…睡…司空脑袋嗡嗡作响,哪有小哥儿如此这般不知羞?! 正当司空不知所措之际,胡吱的肚子咕噜噜发出叫声。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小声地说道:“饿了。” 司空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红鸡蛋。今天算是他成亲的日子,大哥不想花钱办仪式,买了几斤鸡蛋,染上红色,发给邻里乡亲,就算正式通知过了。 司空顺了两个,留在晚上吃。 司空递给胡吱一个,眼见他不剥壳就要往嘴里塞,急忙制止。 这糊里糊涂被人卖了的小哥儿莫不是个傻子? “等下。”司空拿回红鸡蛋,想起什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木盆,匆匆跑出门,没了身影。 胡吱不解地歪头,奇奇怪怪的恩人。 百无聊赖的胡吱变回赤狐身,火红的圆滚毛团,小巧可爱的毛耳朵,蓬松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 ,晃啊晃。 他四肢灵巧,跳到被子上,翻来翻去地打滚,兴奋地叫了两声,嘤嘤嘤。好柔软的触感,人类的被子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司空走出去半里地,找到溪水,打了一盆清水,重回到新家。 那小傻子乖巧地坐在床沿,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盹。脖颈纤细白皙,长而密的睫羽能装得下倾落的月光。 司空细细端详,小傻子的皮肤如剥好的鸡蛋一样。农家哥儿哪有如此莹白娇嫩,难不成真是蒋家嫂子拐卖来的?他最不喜惹麻烦。 他摇醒胡吱,示意胡吱去洗手。 胡吱洗干净手,一颗剥了壳的鸡蛋落入手中。胡吱眼神发亮:“谢谢司空。” 他一口吞掉,像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啊呜啊呜地咀嚼。 吃过一个后,用满含期待地眼神看着司空手中的另一个鸡蛋。 司空在火热的注视下,迅速剥好,塞进自己口中。 胡吱的圆眸充满湿润润的水雾,特别委屈,饶是司空铁石心肠,竟也硬生生生出一丝愧疚来。 司空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蛋黄,开口道:“你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娃都有了,王妃还在套路》,求个收藏,么么哒~ 徐长乐的父亲为大周丞相,继母为大周公主,弟弟文采风流,妹妹京城第一贵女。而自己这位嫡长子,父亲恨不得掩埋于世。曾经的徐丞相不过是宁家的家生奴才,后得宁老爷赏识,娶宁家独女为妻。待徐高中状元,糟糠妻悄然变成亡妻…… 一道圣旨,皇上将徐家掌上明珠许配给王爷萧厉。传闻中萧厉早年征战沙场,杀戮太重被反噬,如今双腿残疾,不能人道,被国师预言活不过二十五。 于是,徐长乐替妹出嫁。 龙凤盖头一揭,眼前的男子丝毫不见半点残暴之相,皎皎如月华,温润如玉:“徐公子,辛苦了。” 徐长乐温柔小意:“能遇见夫君三生有幸。” 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静。 萧厉:徐长乐拿捏得好,是砍向徐丞相的一把好刀。 徐长乐:病秧子还不能死,我还需借萧王妃之名便宜行事。 直到意外春风一度,徐长乐有了身孕。 萧厉衡量再三:徐长乐做未来的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徐长乐暗下决心:杀夫留子,未尝不可。 后来……二人在互相套路中,情感得到升华,干翻各自的爹,携手执掌天下。 —— “王爷,王妃已经被你关在家里三天了……”下人报。 “他知道错了吗?” 萧厉端起茶碗,眼神闪过一丝冷笑。既然自己跪搓衣板,也不能阻止徐长乐出门,就别怪他手段过激。 下人:“没有,夫人带球上战场了!” 茶碗坠地,萧厉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快!备马!” 第一首富心机受X表里不一野心攻 ,先婚后爱,生子,披着造反外衣的狗粮文 第2章 狡猾的狐狸 走是不可能走的。 胡吱坐在床边,手中抓紧绵柔的被子,态度坚决地摇头。 司空的瞳孔是很浅的棕色,按说是很温柔的颜色,实际目光却冷冽得骇人,胡吱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随后恼怒起来,他可是正儿八经修习的妖怪,还能被一个傻子吓住不成。 胡吱重新直视司空的眼眸,还未等他使用幻术,司空抢先别过头,眉头紧促。 被嫌弃了???胡吱怒了! 古往今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落魄书生,没有一个能抵挡住狐狸精的魅力。 受到奇耻大辱的胡吱瞬间变脸,泫然欲泣,起身怯怯地拽住司空的衣角下摆:“天色那么晚,我真的无家可归,请相公收留我吧。洗衣做饭,种田种豆,我都能干……”才怪。胡吱对于人类的农事家务一窍不通,平日里尽窜林过溪,撵鸡欺兔,懒散得很。 司空不自在地挣脱,眼神飘忽而去。 胡吱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不确定地问道:“桌子?你的意思是让我睡桌子?!” 司空点点头:“天色既完,明日再走。” 说罢,不再理会胡吱,自顾自地洗漱在床上,躯体呈现出“大”字,将整张床占得满满的,不给胡吱任何染指的机会。 -- 第4页 胡吱恨恨地磨牙,好个刁钻自闭的人类。他紧了紧单薄的粗麻衣,在桌上躺下,缩成一团。早晚,早晚床是他的,软绵绵的褥子也是他的! - 热烈的日光从破碎的屋顶和漏风的窗户,大大咧咧地照耀。 胡吱睁开眼,泛着泪花,打了个哈欠。他第一眼便去找司空,发现人不在床上,顿时紧张起来,怕人跑了。打开屋门,入眼是空旷的院子,点缀着几株浅紫粉红的野花。 整片院子的蒿草被清理干净,整整齐齐地摞在院落的一角,唯独野花安然俏丽,保留着春天的情趣。 塌了一半的土灶已经重新泥好,甚至因为司空带的锅子比较小,被改小一圈,重新适应了新铁锅的尺寸。灶台一旁,捡拾的一摞干柴,整齐排列。 司空正蹲在灶台下,不时添些柴火。 炊烟袅袅从灶台升起,胡吱嗅到了清新的香气。司空这家伙,动身能力也忒强了些,一大早,饭都做好了。 胡吱凑到他旁边,好奇地问道:“司空,你在做什么好吃的?蛮好闻的。” 司空抬眸,清瘦的面颊沾染了一片灰迹,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莫名搞笑。胡吱不客气地笑出声,伸手便要抹去痕迹,被他敏锐地躲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知被嫌弃了多少次的胡吱恼怒异常,直接上手,双手捧住司空的脸,上下揉搓,任他左晃又晃,无法挣脱。 火光的照耀下,司空的耳尖偷偷染上了红色。 他从未和人这么亲近过,被人捧着脸磋磨,更是平生第一回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很是不自在,害怕地连连后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整个人笼罩在胡吱的阴影下。 胡吱居高临下,鼓着脸问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司空揉了揉被搓红的脸,缓声说:“倒也不是。我只是不喜与人亲近。” 一与人对视,就会紧张,一与人靠近,就莫名的恐慌。他天性如此,本就打算分家后,自己一人过。 他做了十九年的傻子,一朝灵台清明,再看过往就好似蒙了一层纱布,朦朦胧胧,不似自己的故事。 父母健在时,很疼爱他,穿衣吃饭都是家里顶好的一份。父母不断叮嘱大哥二哥,要疼爱自己这个弟弟。 实际上呢,父母去世后,在司大哥家里的五年,他过得并不好,住在猪圈旁搭的小棚子里,一日三餐不得上桌,只能蹲在一旁吃糟糠剩菜剩饭,辱骂更是家常便饭。 两位哥哥的逢场作戏,父母去世前后强烈的生活反差,按理说司空该是十分悲伤愤恨,伤父母早逝,未能尽孝道,愤哥哥冷漠,兄弟至亲如此不堪。 清醒后的司空回想起这一切,内心竟不生波澜。过往是一出戏,他不过是个看戏人,甚至是一个十分冷漠、难以入戏的看戏人。 司空只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过日子。他从善如流地答应分家,打算走过仪式后,便和哥儿说清楚。他现在一穷二白,养不起哥儿,也不想人打扰。 司空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封闭,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和任何人有纠缠,独自过完此生,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人生。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打算践行下去。 只是……司空无奈地看一眼胡吱,这个小哥儿似乎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胡吱不满地‘哼’一声:“谁乐意和你亲近?不要脸,呸!要不是你救……算了……给你个傻子也说不明白。” “我不是傻子。”司空反驳道。 “和你这怪人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给我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听过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胡吱想了想,说道。 司空把心愿说给自己听,简单的小愿望,比如想要换个大房子,有良田十亩之类的,百分百祈愿成功。若是大愿望,比如位极人臣或者家缠万贯,实现的几率能提升个四五成。 胡吱想着如果司空说得是大愿望,他可能需要花些时间,从中助力。小愿望听完就可以实现,完成报恩,修仙去。 胡吱说得没头没脑,司空满脸疑惑。说出愿望,决定要不要离开?难道是想看看自己这个郎君有没有志气,上不上进?那可太简单了,他的毕生心愿就是无人打扰,混吃等死。 “哎呀,你怎么不说啊?想不想换个和你家大哥一样的大房子,或者有几亩良田,从而吃喝不愁?”胡吱引导着对方,想让司空的愿望小一点,好快点离开。 司空认真地回道:“我想你离我远一点。” 好聒噪,心慌。 “你!” 胡吱刚要说话,突然有人喊道:“哟~这是新来的司空小夫妻吗?” 篱笆墙不遮人,刘大婶一眼就能望见两人,瞧着一人叉腰站着,一人坐在地上,像是吵架,赶忙出声打断。 司空迅速低头,往灶台内添柴火,整个人写着四个大字——“看不见我”。 有人来,胡吱不得不招呼,离开他身旁。应验得还真快。胡吱吐槽一句,出了大门,笑容满面打招呼:“正是呢。大婶知道我家相公?” “叫我刘婶就行,我就住旁边。司家做这等缺德事,村上人谁不知道呢。” 刘婶迅速瞥了眼自我隐形的司空,怜悯地看着胡吱:“瞧你多俊俏的小哥儿,嫁给……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你刘婶,邻里邻居的,彼此有个照应。” -- 第5页 胡吱忍笑应下。 刘婶挎着一篮菠菜递给胡吱:“我刚从菜园摘的,不值钱,图个鲜嫩,给你们家添个菜。” “那怎么好意思呢?”胡吱婉拒。抵不过刘婶的再三热情,笑吟吟收下。 胡吱圆脸清眸,逢人三分笑,让人无端升起好感。刘婶越看越是喜欢,见胡吱衣着粗陋,丈夫不用说了,是村里知名的傻子,再看一眼四面漏风的破土房,又怜惜地叹口气:“司家不做人!你父母也是狠心催的,让你嫁过来。过几日就要谷雨春种,司空不顶事,这里里外外还得你一个人操持。播种累得很,到时候,我让我们家老头来帮你。” 春种?种稻子?是也。农家人都是春种秋收,以米粮换银钱过日子。 司空那恨不得见人就钻进地缝的性格,确实做不了生意,当不得大官。如今,也只能先让他一日三餐温饱。 胡吱对春种的事上了心,开始细细询问哪里买种,又如何播种等等问题。刘婶一一耐心解答。两人聊了一盏茶功夫,刘婶告别离去。 刘婶走后,司空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站起。他蹲得脚麻,手撑着土灶,抖腿缓解。 面无表情的人腿抖成筛子,画面过于好笑。胡吱不客气地笑出声。 这个小哥儿太易笑了些。司空郁闷地想,不明白哪里可乐。他揭开锅盖,沸水中漂浮着棕红色毛虫似的植物。盛了两碗,将其中一碗递给胡吱,然后自顾自地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吃起来。筷子只有一双,他得用,不可能给胡吱。 “这是毛虫吗?好恶心。”胡吱嫌疑地咦一声。 司空解释道:“杨树掉下的花序,可以吃。” 他只带足日常所用,却没带吃食。杨花序,穷苦人家常用来充饥。他一早收拾完院落,便捡了一锅花序洗净,用作早食。 胡吱放下装满菠菜的挎篮,端起碗,顺着碗边抿了一口,汁水清爽微苦,好喝! 伸出舌尖想要够碗中的花序,却总被花序顺着碗边逃跑。胡吱舔了舔唇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司空手中的一根筷子,挑着吃。花序从筷子滑落,总是挑不起来。 司空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不会用筷子?” 胡吱待人处事很是温和有度,可怎么连普通的杨树花序都不识得?甚至不会用筷子。 他哪知道胡吱是一个刚化形的小妖怪,三百年里,除了随着福神去了趟天上星河,便只在深山里呆着。对于人类的习俗习惯,也只是听师父说过,不曾见过用过。 胡吱一顿,可怜兮兮地垂起双手,眼睛眨啊眨:“手不幸伤过,精细的活从此做不得,就连筷子也使不得了。所以,你不要赶我走嘛。我无父无母,蒋嫂会把我再次卖人,我一个除了长相可人,就什么都做不得的美人废物,肯定会被人家厌弃,当成生崽的母猪。呜呜呜呜……你可怜可怜我嘛。” 胡吱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掉落,凄凄惨惨戚戚,哭得委委屈屈,仿若离了母亲的娃娃。 司空心下一软,没想到胡吱如此可怜。只是这人确实不像农家子,孰真孰假,司空心中存疑。 他沉默许久,久到胡吱都快哭不下去了,才缓缓说道:“暂且留下吧。” “合该如此。” 胡吱内心欢喜,瞬间化雨为晴,趾高气扬地围着司空打了个圈:“我一会儿的功夫就赢得了邻里的喜爱。如果没有我,你上哪去得这么鲜绿的青菜?如果不是我打听,你可就错过一年一次的春耕了,只能喝西北风……” 胡吱围着他转圈,嘴中喋喋不休,司空又开始犯心慌。对于天性自闭的人来说,压迫感太强。 胡吱舔掉筷子上残留的汁水,抬了抬下巴:“喂我。” 司空:??? “我不会用筷子啊。”胡吱说得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第3章 打人的狐狸 司空陷入石化。 胡吱双眼弯弯,甜甜地说道:“谢谢。” 没有理由拒绝……司空硬着头皮,夹起杨花序,送到胡吱的嘴边。 胡吱咬住筷子,舌头一勾,将花序卷到嘴里,有些苦涩的清爽,却没什么味道。 他皱眉道:“没有盐没有油,好素!” “柴米油盐酱醋,家里只有第一样。”司空回道。 有了第一口,再喂的压力少了很多。 虽然胡吱嘴上嫌弃得很,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挺好养活。司空莫名有些开心。 灵台清醒后,司家人不敢为难他,把他当空气。司空窝在房间内,随意刻木雕时,发现了墙角的一窝老鼠。他曾将糠窝头撕碎,放在老鼠洞前。可恶的老鼠习惯了司家的白面馒头,竟然瞧不起糠窝头,一直没拖进窝里。 司空心中做出判断:胡吱比老鼠好养活。 司大哥没有狠心到饿死弟弟的地步,给了司空三百文,添置新家。 出门,对司空来说,需要莫大勇气。如此看,有胡吱在也不全是坏事。 村东有家米粮店。两人走到半路,渐渐围过来一群孩子、三三两两的村妇。司家买小哥儿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找了大半年才遇到愿意卖人的蒋嫂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人都好奇小夫郎何等面貌。 胡吱的精致貌美极大震撼了他们。 “白瞎天仙似的小夫郎,嫁给一傻子。” -- 第6页 “就这粉团捏的脸蛋,司空能守得住?保不齐三天就给人跑了。” “嘘嘘嘘——看过来了。” 胡吱气恼地瞪她们:“司空不是傻子。” 三三两两妇人聚成堆,嘻嘻闹闹地笑着,并不以为然:“瞧这小哥儿脾气大着呢。” “村里傻子叫司空,买个哥儿当夫郎,生个娃娃会瞎盲……”小孩子围着两人,嘻嘻哈哈地唱。 胡吱看向司空。他浅棕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可手却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呵,司空气势唬人,就是行动上嘛,缩头乌龟一个。 胡吱无奈将人护在身后,大声呵斥道:“小狗崽子们滚一边去。” 熊孩子们被吓退了几步,远远坠在后面。 小孩不像大人懂得装点内心的想法,他们是最纯真的天使,也是最邪恶的魔鬼。司空是傻子的时候,毛孩子们怎么欺负嘲笑他,司空都木愣愣的没反应。父母的纵容,让他们对司空的欺辱,不觉羞耻,反而成为得意开心的小把戏。 有个七八岁的圆头毛孩子不甘心被训斥,趁司空不备,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司空往前踉跄,胡吱顺势揽腰护住。 胡吱有些恼了。他扶好司空,折断头顶的柳条枝,柳絮似雪,扬了他满身。 他拿柳枝抽圆头孩子的屁股,下手毫不留情。 “让你欺负我的人,打不死你!”胡吱骂道。 圆头孩子到处闪躲,枝条甩打到光/裸手臂,抽出一条血痕,疼得号啕大哭。 嚼舌根的妇人中,有一个年约四十,包着蓝头巾的妇人,急匆匆向前制止。明明胡吱的动作很慢,那打人的枝条却总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她,抓不住。 蓝头巾妇人气急败坏地骂人:“你一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什么?还要不要脸?” 胡吱停下手,圆头毛孩子哭诉地跑进妇人怀里,妇人心疼得直掉眼泪。 胡吱无辜地耸肩:“我若骂你儿子是傻子,是结巴,你难道不想抽人?没抽死你,就算是我客气。” 妇人气得够呛:“能是一回事吗?你是大人,他还是一不懂事的孩子,你和孩子计较什么?” 翻来覆去车轱辘话说了好几遍,就一个意思,孩子小,岂能当真计较? 胡吱听得稀里糊涂,小孩子怎么了?孩子小,他也要计较,偏要计较。 “我就计较!就计较!”胡吱大声回应。 妇人被胡吱理直气壮不要脸的气势惊住 。半声啼哭噎在喉咙,呛得连连咳嗽,分外滑稽。 “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再说司空是傻子,我见一次打一次。” 胡吱撂下狠话,一掌拍在身侧柳树。成人手臂粗的柳树连根拔起,哄然倒下。漫天飞絮似雪,晃得人睁不开眼。 “别看我是小哥儿,我从小跟着二舅家的表姑爷学武,一拳打死吊睛大老虎不成问题。” 胡吱说罢,心虚地窥了一眼司空。希望司空不要想起曾经的他被吊睛大白虎随意捶打。 那时的胡吱是条赤狐狸,司空自然不会有所联想。实际上,他对虎口脱险的记忆十分模糊,完全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胡吱会武的理由,司空在内心稍一盘算就知不合理。胡吱的手指纤细娇嫩,丝毫没有操练兵器的茧子,身段丰润,亦未有习武人的硬实,可轻松一掌就能折断大树,功力不可谓不深厚? 胡吱既不像农家子,胡搅蛮缠又一身功夫,也不像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样子。 胡吱谎话连篇,身份成迷。按照司空的性子,应当立刻赶胡吱离开,可是……他不喜与人交流,胡吱代他说话。他被人簇拥,厌恶而紧张,胡吱为他驱逐。 天秤的砝码增增减减,司空的心也随之上上下下,做不出决断。 一片衣角被塞进了手里。司空从杂乱的情绪中抽离,他听到胡吱说道,“牵紧点。” 司空微愣。罢罢罢,他左右没任何可供人图谋的,身份成谜就成谜吧,迟早一日会知晓。 松开胡吱的衣角,司空从怀中掏出素白手帕:“柳絮眯眼呛鼻,你遮掩一些。” “哦。”胡吱乖乖掩住了口鼻。手帕上有清淡的皂荚香味。 两人离开后,妇人们的议论声渐响。不过须臾,全月桥村的人都知道司空娶了个凶悍能打不讲理的小夫郎,更奇怪的是司空不傻也不结巴了,说话条理清晰得很呢,哦,声音还出奇得温柔清澈。 - 赵理七在月桥村开了十几年的米粮店。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还卖稻米种子青菜种子,锅具碗筷……说是米粮店,实则为杂货店,啥啥都卖。 米粮店常年敞开的两扇木门,进去便是柜台。这里和城里的店铺不同,从不把货品摆在前面,而是安放在柜台后面的一墙木货架上。要想看货品,必须经过柜台的伙计。 村里不少人爱贪小便宜,若是摆放在前面供人挑选,买一罐盐,还想抓一兜米的便宜,拦都拦不住。 若是赵理七大度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抠门性子。他家是村里唯一一家米粮店,村正又是赵理七的三太爷,赵理七卖货从不捎带便宜,就连店中的货品,一日都要清点三遍,少了半升米,便要责怪妻子看不住店。人称赵三点。 春末夏初,晌午的日头已有几分热死人的毒辣。赵三点开着门,迎着光,一丝不苟地查点货品。 -- 第7页 “老板~我们要一两盐,三两醋,三两酱油,一斤油,一双筷,两只勺,一亩地的稻种子,三分地的青菜种。辣椒种、萝卜种、豆角种、南瓜种、葫芦种,给上几个就行。” 一溜串的话,胡吱报得轻快悦耳。 报完后,不忘得意洋洋地觑眼司空:“我记得准不准?” 司空点点头,他路上只说了一遍,胡吱便记得分毫不差。 赵三点瞪大眼皮,哪里来的美貌小哥儿。再往后一看,看见了司空。脑子一转,明白过来。 小傻子倒是有福气,买了个大美人。 “傻儿子啊,娶了媳妇,还知道知会爹一声,孝顺儿子!乖儿媳,叫我一声爹爹,就给你拿货。” 胡吱一脸懵地问司空:“你爹不早死了吗?”这又是哪冒出来的。 司空言简意赅地回答:“我做傻子的时候,他总是如此戏弄我。” 赵家和司家是月桥村最富有的两户人家,都看对方不爽。 往日里司家有东西要买,便差遣他来。赵三点趁机狠狠戏弄取乐,让喊爹,而司空那时傻,让喊便喊。 司空说罢,没有任何怒意,胡吱不乐意了。他现在是司空媳妇,司空多了个爹,不就等同于他多了个爹。 只有他胡吱当别人爹的份,还从没反过来过! 第4章 拆家的狐狸 “我父母双亡,兄弟姐妹皆死无葬身之地。你说你想让我喊你什么?”胡吱掏掏耳朵,笑问道。 谁还想当爹?怕不是被咒死。赵三点不禁打了个冷颤,嫌弃地摆手:“走走走,太晦气了,不卖给你们!” 胡吱怒气陡升,右掌啪得一声摁在柜台上,光滑的柜面顿时陷落出手掌模样。赵三点咽了咽唾沫,抖着声音道:“我这就去取。” 赵三点差点吓破胆,哪里来得煞星,惹不起惹不起,手脚麻利地打包起胡吱所用之物。 司空在一旁看得惊奇,赵三点仗着村正是他三太爷,在村子里嚣张惯了。胡吱蛮横,吓得人家腿脚发软。 他凑近胡吱耳边,小声问道:“你没亲人了?” “怎么?怕我克你?”胡吱挑眉。他不是天生灵狐,而是被福神点化,始有妖格。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他被福神送回山林之时,父母兄弟皆被吃掉,喂了野兽肚子,自然无葬身之地。后来,他随师父一同修炼至今。 “没有。”司空慌忙摇头。只是觉得胡吱确实可怜,虽然胡言骗语,不知真假。 “算你识相。认识我,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胡吱得意洋洋。 那厢赵三点点好胡吱的一应物品,顺手还送了个装东西的提篮,赔笑说道:“诚惠一贯钱。” 胡吱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荷包。荷包的用料是农家常用的青麻布,上面绣的兰花,针脚考究,清雅精致。这是司空自己绣的荷包,里面装了全部三百文身家,在来的路上,司空给了胡吱。 胡吱拿出一枚铜板,放在柜面上,转身要走。赵三点急忙抓住胡吱的手臂,也不嫌晦气了,急切地问道:“你这是抢劫!” 胡吱不耐地甩开:“这不是一吗?” “一贯和一个能一样吗?想白拿可不行!”赵三点梗着脖子说道。 司空见胡吱一脸懵懂,无端生出一种猜测,这小哥儿想必连一贯钱其实是一千文铜板的常识都不懂。 “一贯等于一千文。”司空小声提醒。 “一千啊。”胡吱恍然大悟。他咳嗽一声,装模做样地说道,“一贯钱等于一千个铜板,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和老板开个玩笑而已。” 司空忍笑,料定胡吱恐怕不如三岁小儿明了。 胡吱掂量掂量小荷包,问司空:“只有三百文呢,你还有没有铜板?不够啊。” 司空摇头,说道:“要不把油盐酱醋都退了,有米即可。” “那怎么行?我坚决不同意。”胡吱瞪大了双眸,耳尖往后动了动。杨花序儿虽清香,吃一顿就够够的了。 “你快对我说,‘胡吱,请听听我的愿望,我希望有足够的钱财。’”胡吱说道。 司空愣住,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同胡吱说想要银子,就会有银子了? “快说啊快说。”胡吱催促道。 胡吱的双眸清澈而闪亮,充满期待地望向自己。司空无法,只好磕磕绊绊地重复道:“胡…吱……请听我的愿望,我希望有……足够的钱财。” 说完之后,司空顿觉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好蠢,还是在外人面前犯蠢。 大白天的,就许起痴人说梦的傻话呢。赵三点不满地说道:“你们莫要装傻充愣,一贯银子还付不起吗?你们可是司家。司空小子,你爹临死前,可是专门到我三太爷那里做了认证,留给你十亩地十两银子。你现在说你没钱,哄我呢。” 赵三太爷是一村里正,相当于一村之长。村中分家啊财产继承等等事务,若是有异议,都找赵三太爷解决。而司空父亲担心痴傻的司空无人照料,特意立了遗嘱,保证司空的权力。 “你傻时,这笔遗产由你大哥帮忙照料。现在你不傻了,分家了,不都得还你。”赵三点说道。 胡吱眼睛一亮,说财财就来。 “提篮先放这,我们取钱来拿。”胡吱将荷包重新揣回袖子,拉起司空的手直奔司家。 -- 第8页 司空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胡吱的手不同他咋咋呼呼的性格,轻柔可爱,有一种软绵绵的肉感,像猫狗的爪子垫。他悄悄捏了一下又一下,不觉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胡吱察觉异常,回头瞪他:“笑个屁哦。你整整十亩地,十两银子全都被你大哥昧下,你还笑得出来?”虽然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司空收敛笑意:“我知道。” “知道你不争个明白?”胡吱反手呼了他胳膊一巴掌。 司空被打了个机灵,不觉疼,却有一丝委屈:“我又种不完那么多地。” “种不完不会找人来种?” 说罢,想起司空的性格,胡吱问道,“你是不是宁愿不要,也不愿与人争论?” 司空沉默。 “好嘛。”胡吱大叹一声,心想这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个乌龟性格的恩人。估计将金山银山塞到司空手里,司空仍然会过得一贫如洗,因为这个人不会去花啊! 胡吱兴师问罪般带司空直冲到司权家,正赶上司家人吃午食。桌上摆着一盘辣炒鸡、两盘大大圆圆的四喜丸子,还有两三碟青菜,一家三口一人一碗白米饭,莹白的大米闪着温润的光泽。 胡吱眼泪从嘴角流下。他转怒为喜,奉上可人的笑容。 “大哥大嫂,吃饭呐~~~”胡吱嘴角含笑。 司大嫂阴阳怪气地道:“昨夜洞房花烛,恭喜弟弟弟妹。” 胡吱笑笑,环视一圈,从角落里拽来两个板凳,推了推司家大儿。司家儿子司书年约十六,长得浓眉大眼,干净白嫩,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胡吱和司空稳稳当当坐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一大早,特地来给大哥大嫂请安。”胡吱一双眼睛钉在那盘香喷喷的烤鸡上,头也不抬地回道,“劳烦大嫂添副碗筷。” 司大嫂咬牙道:“各分家过,犯不着那么客气。” 司书甩脸子道:“都分家了,还到我们家打秋风,好生不要脸。” 司权沉脸训斥儿子:“你是读书人,是文明人,不能骂人,不能和村妇们见识。” 司权送儿子到乡里读书,农家人都极为尊崇读书人,司权一直以儿子能读书为傲。 这家人完全没有给他添碗筷的打算,胡吱心想有筷子自己也不会用,就不装什么文明人了,索性将炒鸡端到自己面前,伸手去抓,可馋死他了。 司空一手拦住,面无表情道:“洗手。” 死自闭,毛病多。胡吱懒得管他,撇开他的手,鸡就在眼前,没有一个狐狸能忍住。 司空长臂一挥,将炒鸡端在手中,坚持道:“去洗手。” 胡吱一拍桌子,大怒道:“司空你是不是有毛病?” 说罢,动手去抢。两人拉拉扯扯,一桌子菜洒了大半,那盘鸡尽数落到地里,滚了泥。 司大哥嚷道:“你们再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就是就是。司空昨日里拿走了我们家好些东西,我还没找你们要。你们反倒上门撒泼打滚,一对白眼狼!” 鸡是吃不成了。 胡吱心情十分不爽利,双手一拍桌子,桌子四分五裂。 “敢欺负我胡吱,我让你们全都死在这!” 胡吱圆眼怒瞪,闪过一抹凶狠野性的红光。 “你……你……”司大哥‘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被胡吱冷视,背后莫名一冷,仿若被猛兽盯上,升起一股寒意。 胡吱妖性暴涨,只砸桌子,不足以泄怒气,便是瞅见了什么砸什么,椅子板凳高脚凳,全都遭了秧。 不过几息之间,司家客厅犹如土匪过境,碎碗破凳子摔了一地,已找不出整样的家具。 胡吱发泄完,恢复一张笑吟吟的脸:“司家父母生前给司空留了十亩地,十两银子,想必不会占为己有吧……” 他轻轻踹一脚顶梁柱,成人合抱的粗硬木柱从头到底裂出好几条缝,整间屋子都在颤抖,在这么闹下去,屋子都会塌。 “给给给。”司权赶紧让司大嫂去取田契。 司大嫂脸皱成多褶的肉包子。司家爹妈去世前,三个儿子一人十亩地,十两银子。他们家养司空,司空的田亩在他们手里,可田契上是司空的名字,给了就是真给了。 胡吱歪头看向司大嫂。 司大嫂抖了抖,迅速取来田契和银子,颤巍巍交还给胡吱。 两人留下一片狼藉,扬长而去。 司大嫂哭啼啼地说道:“那可是十亩地啊。” 司权抬手给司嫂一巴掌:“都怪你!让司空娶什么小哥,娶回来个怪物!不给他,命都没了!我和县丞相熟,找人来抓他们,胡吱再大的能耐,还能和官斗!田契和银子还不都得回来。” - 田地多了,胡吱又在粮米店多买了些稻米种子。回来路上闷闷不乐,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高兴别和我说话”。 司空也不敢主动凑上去说话,挎着篮子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胡吱在司家大闹那一场,司空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犯怵。若是自己惹他哪里不快,踹上一脚,司空觉得自己此生可以提早结束了。 两人静默地回了家。胡吱往床上一坐,板着脸道:“我想吃鸡。” 司空不言语。当真是洗手惹起的大祸。 “不吭气的死乌龟。”胡吱又嘟囔一声。 -- 第9页 司空听见了,也不敢反驳,只做不知,老老实实端坐在瘸了条腿的椅子上。 胡吱噗嗤一声笑出声:“现在知道怕我了?还敢不敢赶我走?敢不敢对我凶?” “不敢不敢。”司空摇头。 武力解决一切。早知如此,胡吱心想,我就不做小伏低了,白瞎了演技。 胡吱翘起二郎腿,使唤道:“我渴了,去给我烧水。我想吃烧鸡,快去给我做鸡。” “我哪里买鸡去?”司空小声问道。而且他和人说话着实要他的命。 “我现在要午睡,我醒来就要吃鸡。还有,以后我睡床,你睡桌子。”胡吱得寸进尺,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第5章 撵鸡的狐狸 司空将挎篮中的调料归置好。院子角落有口水井。今早,司空便拧了麻绳,系了小木桶,打水来用。撕扯出大大小小的纱布,打湿后,分门别类地放入蔬菜种子,将纱布包裹好,放入背阴处两夜,等待发芽。 十亩地的稻种需要半亩地来育种发芽,司空准备明日去田地里松土种上。 张罗好这些,司空洗净大米,灶台续上火。主食米饭有了,可没有鸡。 和胡吱一起出门,凡事由胡吱说,他只在一旁站着,已觉得不适。让他一个人出门买鸡,同人攀谈,简直要他的命。司空蹲在地上一边添柴,一边唉声叹气。 噔噔噔,有敲门声。眼神跃过篱笆门,没看见人影。噔噔噔,敲门声继续。 □□的,难道还有鬼不成?月桥村背靠连绵群山,一直流传着鬼怪传说。相传月桥山连接人魔两界,甚至有人曾在月桥山见到过能口吐人言的猴怪。 司空在月桥村生活十九年,从未见到过什么妖物精怪,更何况盛世太平,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司空丝毫不惧,起身开门。 一只浑身批绿,夹杂着五彩的油亮野鸡站在门前,看到他不惧不跑,反而昂头踏步,冲着他咯咯哒两声。明明是只野鸡,却无不显出傲慢的姿态。 好肥的野鸡!司空眼前一亮,扑了上去。 凄惨的鸡叫声不绝于耳,胡吱艰难地翻着眼皮子从午睡中醒来。 他走出房门一瞧,野鸡的翅膀被司空牢牢掐住,颈圈的毛被拔了干净,露出肉色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刀。 胡吱幸灾乐祸地笑。野鸡精叶稚气得脖子伸更长,咯咯打鸣,责备胡吱见死不救。 司空正准备放血杀鸡,这鸡闹腾得狠,无处下手。此时,鸡脖子伸得特别合适来一刀。 突然,胡吱的手握住了司空的手腕,阻止道:“我说吃鸡,你当真给我抓来一只?”好巧不巧,还是老熟人。 司空又是一惊。胡吱怎么从三米外瞬间到了他眼前?这一天,他可谓是他十九年生活里波折最多的一天。胡吱的武力太恐怖,人又阴晴不定,发起疯来,似野兽一般。 “它自己送上门的。”司空道 叶稚咯咯哒叫得震天响,你才自己送上门来的,你全家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可惜胡吱和司空都听不懂鸡语。 胡吱嫌弃地掏耳朵,威胁道:“再吵!再吵就把你炖了。” 叶稚不服气地昂着鸡冠,扑腾两下,样子很神气,却闭了嘴。 司空啧啧称奇。都不敢叫了,还昂头硬撑,一只野鸡不知高傲个什么劲。 司空思忖,野鸡长得很俊,若圈起来养,吸引母野鸡自投罗网,鸡生蛋蛋生鸡,岂不更好。 “瞧着挺精神的,我们把它……” 还没等司空说完,胡吱直接道:“放了也好。看着也没几斤肉,一身皮毛丑得很,瞧着眼烦。” 胡吱从司空手中拿过叶稚,提溜着往外走:“我去放生山野,你炖点菠菜吧。大娘给的,新鲜。” 没吃上鸡,差点掀翻了司权家。这一会的功夫,又说放就放。三番五次,即便司空脾气太好,也隐隐有了怒气。 胡吱走到四下无人处,撒开手。狼狈的野鸡瞬间化身为一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穿着墨绿色的华服,玉冠绾发,飘七彩羽饰。俊逸中透着三分妖冶,墨绿色的眸子倨傲地低头看胡吱。 “本君乃是月桥山第一美男子,一身华丽的羽毛举世无双,哪里丑了?臭狐狸嘴吐不出象牙。”叶稚恼怒道。 “你怎么来了?”胡吱懒得和自恋精掰扯,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下山报恩好几天,一点动静没有。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叶稚眯起美人目,笑吟吟道。 胡吱无语地翻白眼:“少来。” 两人虽为同门,可狐狸和鸡,天生死敌,脾气不合。他这次出门报恩,叶稚只差弹冠相庆了。 “你这只祈福狐狸一走,山里快乱套了。隔壁鹿小叔丢小鹿孩三天了,还没找到,现在在家里急得直抹眼泪,怕孩子已经葬身虎肚子。还有熊憨子家的蜂巢被人偷了,挨家挨户搜,搅得大家不安生。郇大爷托我来问问你,这些个子破事,是不是可以让当事人下山找你祈个愿……” 月桥群山连绵不绝,精怪不少,妖力有强有弱。分了两大派系,一派是以吊睛虎妖为主的凶狠派,时不时会吞咽弱小妖怪,增强妖力;一派以郇大爷,也就是胡吱和叶稚的师父为首的温和派,主张和平共处。郇大爷不知活了多少年月,有他在,老虎精不敢造次,月桥山的妖怪因此生活得格外和平。 -- 第10页 精怪大都心思单纯,至情至性,彼此没什么大矛盾。偶尔谁家丢个东西,两家吵架不痛快,找胡吱祈个愿,东西就找到了,误会就解开了。胡吱来报恩,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人解决,全都找郇大爷。郇大爷懒散惯了,受不得这个,遣了叶稚来问。 “行!”胡吱爽快地答应,“你可以滚了。” “谁乐意看见你似的!” 叶稚无语地回怼,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你这恩人……你多注意点。我被他揪住身子的时候,想用妖力反抗,妖力却像被困住了,一丁点都使不出来。” 胡吱扑哧笑出声:“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被一个凡人拔了毛,不用在我这找补。” 叶稚恼怒红了脸:“你这个臭狐狸!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心对方把你给吃了!” 胡吱摆手:“走了。” “等等。”叶稚叫住胡吱,吞吞吐吐道,“狐狸啊狐狸,我有个愿望,我被你恩人拔掉毛的脖子,能长出七彩颜色。” 叶稚毛发多变,以绿为主。但脖子上的毛一直灰扑扑的,他很不满意。心想,若不是为了臭狐狸,何止遭拔毛之痛。于情于理,你不得补偿补偿。 胡吱却没良心地为难道:“你知道我的妖力有限,要想实现愿望,宿主本人的诚心也很重要。阿野,你这种语气,我很难办事。” 两人初相识时,胡吱一直喊叶稚小野鸡。互殴几百年,胡吱才勉为其难为叶稚更名“阿野”。 为了美貌无暇,我忍。叶稚咬牙切齿道,“亲爱的小狐狸,我有个愿望,请您帮我实现,我的环颈毛能变成七彩颜色。” 胡吱狡黠一笑,叶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狡猾的小狐狸撒腿没了踪影,声音隐隐约约飘过来:“福神不答应。” 胡吱回来时,司空已摆好碗筷。胡吱不能用筷子,司空特意把清炒菠菜放入饭碗摞成耸立的小山,他可不想再喂他。 看着绿油油的青菜,胡吱拿起勺子,艰难地吞咽入腹,早知道先去山里打两只野鸡回来改善伙食。 吃罢饭,司空把买种子剩下的银子摆在胡吱面前。 司空:“还剩九两一百六十文。九两,你全部拿走,可以在村里买个小房子了。十亩地,你拿走五亩,卖了换钱或者自己种都可以……” 胡吱微微挑眉:“你在赶我走?” 司空瑟缩一下,抿着唇不言。 还真是赶我走胡吱气笑了,捋起袖子,很想打人。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胡吱顿了下,好像…司空才是恩人。妖怪修炼成仙,是万不能欠人因果的。其中,又以救命之恩最大。 虽然小崽子不识好赖,他这个恩还是要报的。 胡吱见司空眼含惧意,立刻变脸,笑得人畜无害,甜美可爱。 “夫君,你是怕我打你?夫君莫怕。小夫郎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也懂得妻为夫纲,是万万不敢和你动手的。” 司空直言道:“夫妻之说做不得数。你武艺高强、身份存迷又喜怒无常。我当真是不敢留你。” 胡吱大怒,一把揪住司空衣领,眼睛微眯,闪烁着寒意:“小崽子!月桥山纵横五千里,你打听听,谁敢和我胡大爷这般说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一掌劈死你!” 司空带着“吾命休矣”的恐惧,咬牙闭眼。 “我这一掌下去,你就死了哈,七窍流血!如果你收回之前的话,我还能饶你一命!”胡吱威胁地说道。 司空闭眼,不为所动。胡吱性格古怪,留下也随时能要他性命。与其时刻胆战心惊,不如现在就去死。 “我这一掌下去……” “一掌下去……” “下去了……” 胡吱气势越来越弱,又不能真的杀人。更何况,他也没杀过人。 “烦死了!” 胡吱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独留司空因短暂窒息,拼命喘着气。 第6章 吃亏的狐狸 “各位官爷们,转角过去,小路尽头就是。”司权手指司空家的方向。 胡吱闹过后,司权立刻雇牛车到县城衙门找熟人帮忙。县丞姓赵,是司大嫂娘家表亲的舅舅,县老爷下面最大的官。司权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承诺给赵县丞三两报酬。 有油水可捞,赵县丞自然乐得答应,找了五个人高马大的衙役跑这么一趟。 赵县丞问道:“司家大侄,你不跟着去?” 司权赔笑:“带着官兵去亲弟弟那,邻里邻居不好看。我就不去了,在这等着舅舅消息。” 有一心直口快的衙役嗤笑道:“做得出来霸占弟弟财产的事,还怕旁人说闲话。” 司权听得心里不舒服,脸上陪着笑脸。民不与官斗,他可不敢得罪。 “舅舅,您带着各位大哥过去,把银子和田地要还回来,可不要把人抓了去做牢。” 毕竟是亲弟弟,司权还没有狠心到让人去坐牢,当然最重要的是顾及自己的名声,他还是想要点脸。 “放心,只要你弟弟识趣,我不会为难他。”赵县丞撩了撩胡须,摆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架势。 赵县丞领着人走了几百米远,还没看到人家。正巧,迎面遇到胡吱。 赵县丞问道:“小哥儿,你知道司空家怎么走吗?” 胡吱负气刚出来,打眼瞧见这群人。领头人带着冠巾,年约五十,一脸的精明市侩。 -- 第11页 “你们是谁?”胡吱警惕地问。 “哪里来的憨批小哥,竟然不认识我们官府的人。”衙役们嘻嘻哈哈地笑道。 胡吱虽不识人间许多事,官府还是懂得。他疑惑地问道:“请问官爷为何找人啊?” “自然是司空犯事,才来找人。”赵县丞见胡吱美貌,乐意多回两句。 他一时负气离开,正拉不下脸面回去。英雄救美的机会就送到了眼前。 胡吱眉毛一挑,笑脸道:“我知道司空家,我来给官爷们领路。” 胡吱殷勤地带路,心里美滋滋。 到家门前,胡吱小声说道:“我就不跟着进了,官爷们请。” 一群人踹门而入,胡吱隐身跟在其后。 胡吱走后,司空愣了好一会神。他捂住胸口,不知是缺氧的原因,还是其他,心脏隐隐有一点烦闷感。 在他寡淡的十九年里,想必再也不会见到似胡吱这般浓墨重彩的人。 人生处处有惊喜。 司空听到动静出门看,六个人将他围在中间,眼露凶光。 有点烦闷的心脏瞬间变得窒息般痛苦。人太多,距离他太近。 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司空脸色发白:“你们想干什么?” “你就是司空?你大哥司权状告你侵占他家田地和银子。懂点事,就把东西交回来。” 赵县丞说罢,语重心长地想去拍司空肩膀。 被司空顺势躲掉。 司空强忍不适,说道:“田契和银子,村正那里都有证明书。田契上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被一个小娃娃嫌弃地躲开,拂了面。赵县丞自觉在下属面前丢了大脸,面色不愉地威胁:“谁来了都不好使。本官说田地和银子是司权的,就是司权的。小小儿郎,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年龄不大,牢饭可不如想象里那么好吃……” 赵县丞嘴张得大,说话间口水喷了出来,差点落在司空脸上。司空的脸都绿了,忍耐已到极限,他说道:“你们让开,我去取。” 司空面无表情地拿出九两银子和九亩田契,递给赵县丞。 赵县丞数了数,揣进怀里:“算你小子识相,我大人有大量,留下你一亩田一两银,给你谋生。” 这个孬种!不是说给老子的吗?转眼就给了旁人! 胡吱恨铁不成钢。这样下去,根本不用英雄救美,美先割肉自救了。 “等等。”胡吱显出身。 吵闹中,大家也没注意他到底如何出现。 胡吱环望县丞和衙役。他们纷纷恍惚一瞬,再看胡吱,便是从未见过。 “哪来的小哥儿捣乱?” 胡吱走到司空面前,狠狠觑他:“银子和田契都是我的。我没说给,你凭什么大方送人?” 司空羞愧地微红脸,他当时没注意到胡吱没拿银两,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去寻胡吱,衙役就上门了。 “怎么就成小哥儿你的了呢?”赵县丞乐意和美人多说两句,不气不恼,笑吟吟地说道。 胡吱理所应当道:“怎么不是我的?我是司空新娶的夫郎,田契和银子合该有我一份。” 司空扯了扯胡吱的衣袖:“给他们吧。” 他们人多势众,胡吱一人怕是打不过,即便打跑了他们,更是后患无穷。 赵县丞:“哈哈哈哈……一个小小的夫郎口气还不小。听见你夫婿的话没,把东西速给我们。不然的话,统统抓衙门里严加审讯。” 胡吱:“废话忒多,就是不给。” 赵县丞对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伸手要抢,被胡吱握住手腕,轻轻用力。衙役疼得哭叫起来。 其他衙役见此,对胡吱拳脚相向。 双手难敌四拳,在胡吱这里不存在的。他行动快如风,一拳就让一个衙役滚地喊娘。他越过满地大汉,走到赵县丞面前,笑道:“官爷,银两和田契,您还要吗?还敢要吗?” 赵县丞哆哆嗦嗦:“你……你可知殴打朝廷官,重则杀头,轻则流浪。小小的夫郎,就算把你杀了,也是无人在意的……” ”大人倒是提醒我了。我把你们都埋在地里喂肥,想必是无人知晓的。“胡吱眯着眼威胁道。 两人说话间,胡吱身后倒地的衙役,突然掏出匕首向胡吱腰腹刺去。 司空小心脱出半个字,已匕首已近身。胡吱只来得及避开要处,匕首刺破手臂,划出三寸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涌流而出,沾透了衣裳。 赵县丞趁此机会,狠狠将胡吱踹倒在地,凶相毕露:”来人,把这两人抓起衙门,不打几十棍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司空担心地半扶住胡吱,蹙眉道:”你们不过想要田契和银子,给你们就是。何苦伤我们性命?“ ”早给不给!现在晚了!”赵县丞狰狞地冷笑。 司空扶住胡吱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乡邻嗤笑他,兄长逼迫他,本应该站在公义的官府却助纣为虐……人心险恶竟如此。只有身份不明的胡吱始终护着他。 想起自己刚还赶胡吱走,司空顿时涌起前所未有的愧疚。 胡吱面色发白,望着赵县丞的双眸微微闪烁:“官爷,如今你银子和田地都已拿了,我给您赔不是,放过我们吧。” 刚才无比嚣张的赵县丞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了不忍之心,喃喃道:“瞧着确实挺可怜的……” -- 第12页 “县丞大人,我们刚刚可是被这小子揍得不清啊,可不能轻饶了他。”衙役道。 “牢里的饭不花钱啊!”赵县丞狠狠瞪了衙役一眼,摆摆衣袖,一群人相互搀扶地离开。 司空扶胡吱进屋,用剪刀划开衣袖,露出的小手臂已沾满了血迹,还有血不停地往外沁出。司空半垂着眉眼,迅速替胡吱包扎好。 “我马上请大夫,你坐这休息。” 胡吱拽住司空,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声音因柔弱而变得异常温柔:“没伤到筋骨,无碍。再说,就凭你这怕人的性子,也指不定能说出话来。” “我可以。”司空头一次痛恨起自己不显于言的性格。 胡吱只是轻笑道:“你去屋外打些水,我擦把脸。” 司空去打水。胡吱露出得逞的笑容:“小样,和我斗。” 说罢,人消失在原地。 且说,司权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赵县丞一行人。五个大汉满脸青肿,互相搀扶,伤得不清。司权咽了咽唾沫,他早知晓胡吱的武力值,所以才不敢同去。如今看来,当真是明智之选。 司权搓着手,赔着笑:“官爷们,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 “好你个司权,竟然不告诉我们,司空家有个厉害的小哥儿。”被一小哥儿吓得哆嗦求饶,赵县丞平生头一次这么丢脸。 “大人冤枉啊,我哪里清楚。” 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哭天抢地地喊冤。赵县丞信了几分。 “大人,那银子和地……”司权抹着眼泪,小声地问道。 赵县丞:“哥几个伤成这样,还想要田和地?!还不够我们医药费的。” “舅舅,我把银子都给哥几个,算是压惊。您住在城里,要田也没有用……更何况田上写的是我那弟弟的名字,也没法卖不是。”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赵县丞之所以答应从县衙带人跑这一趟,本就打算全都要。 当他赵县丞傻啊,田比银子值钱,一亩田不只十两银。田契拿走,这就是无主之地。他花几个钱,重新办理田契即可。实在懒得打点,也可租售出去,收佃租。 “舅舅,您不能这样啊!您留五亩,就五亩给侄儿……侄儿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司权这次真哭了。 司权苦苦纠缠,赵县丞烦不胜烦,指派着衙役揍得司权满地找牙。 恶人自有恶人磨。胡吱乐呵呵地看完这出戏,跟着赵县丞几人又走了几里,出了月桥村。 此时太阳已落,天色已晚,路上并无其他行人,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胡吱现出身形。 “好你个……” 六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摄去心智。眼露无神,僵在原地。 “你去把老头的田契银子给我翻出来。”胡吱随手点了个衙役,让他从赵县丞怀里掏出东西。 胡吱收好田契银子。他不打算还给司空,省得又要赶他走。 “你划了我一刀,小老头踹了我一脚。我胡吱向来吃不得亏,算你们俩倒霉。其他人给我打。” 几个凡人岂能动他分毫,苦肉计罢了。 看揍得差不多,再揍下去,当真要出人命。胡吱摆摆手,叫停了他们。 胡吱:“你们几人相约到山里打野味,没成想遇到了山匪,好不容易从山里逃了出来。至于司权司空的事,从没听过,也没见过他们。” 狐狸的天赋能力便是迷惑。 第7章 扮可怜的狐狸 解决完赵县丞一行人,胡吱并不打算回去。他为救司空受伤,又独自离开,不信司空不着急。 胡吱打算让司空内心多受折磨一会。他是个阴险狡猾又小心眼的狐狸,向来有恩必报,受了气得让对方加倍偿还。 胡吱变回毛绒绒的赤狐身,抖了抖耳朵,飞奔进月桥山,来到一处悬崖脚下。 悬崖挂满密密麻麻的蜂巢,蜂巢是奇怪的深黑色,从远处看像是覆盖了一层浓稠又崎岖的墨汁。 一只壮硕的巨大灰熊攀着悬挂的藤蔓绳,挂在半空中念念有词:“一、二、三……” 胡吱喊道:“熊熊,你嘀咕什么呢?” 熊胖听见声响,兴奋地从半空中跳跃而下,宛若一座小山似的坠落在地上,地面似乎都在晃动。 “胡爷太好了,我刚想去找你呢。”熊胖小豆眼睛蓄满眼泪,粗犷的男声显出几分委屈,“我少了一只蜂巢……正结了蜜,蜂巢竟然没了,找好久都没找到。” 熊胖是只七百年的熊妖,按妖龄,应是月桥山数一数二的大妖怪。 也不知笨还是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化形。凶猛的野兽一般信奉弱肉强食,几乎都归顺到吊睛大老虎阵营,鲜少有在郇大爷地盘。所以,月桥山的小妖怪视熊胖为异类,很不喜欢他。 熊胖性格温顺又豁达,便独自住在偏僻的悬崖下的小树屋,很少外出,唯一爱好养蜂吃蜜。 胡吱因为特殊的祈愿能力,算是月桥山妖怪们的大管家,因此和熊胖偶有往来,算是熊胖难得的朋友。 蜂巢丢失,他外出去寻,被众多妖怪嫌弃不说,身上还被砸伤了好几处。 熊胖翻开肚皮上厚重的棕毛,寻找快消失不见的伤口,向胡吱告状:“胡爷……呜呜呜呜……小毛猴拿树枝捅我肚子,划出好长的口子……噫?伤口呢?怎么找不到了。” -- 第13页 “好了好了,不委屈不委屈。给你吹吹。” 赤狐跳起身,站在熊胖的肚子上,敷衍了事地呼呼,“呼一呼,痛痛飞。” 熊胖高兴起来,让胡吱站在自己肩膀上,速度矫捷地爬上悬崖。 胡吱也是头一次到悬崖上来。 几只蜜蜂从蜂巢内探出身来,离弦箭一般朝胡吱飞来。蜜蜂足有麻雀大小,个顶个的大,翅膀黝黑发亮,足毛似钢针一般,闪着暗红的光泽。 胡吱瞬间炸毛,直接跳回地面,身躯伏地做出预备进攻的架势。蜜蜂警惕地在空中徘徊几圈,重新飞回蜂巢。 熊胖歉意地道:“哎呀,我忘了。这群蜜蜂除了我之外,对旁人都很敌视。” 何止敌视?胡吱直觉一旦被蛰,瞬间没命。 胡吱眯眼:“你这偏僻得方圆十几里几近没有动物……你家的蜜蜂该不会有剧毒吧?” 熊胖沉思半响:“不清楚哎。反正酿出的蜜挺甜,没毒。” 胡吱晃了晃尾巴:“你少的那一窝蜂巢,没准是蜜蜂成了精,长腿跑了。你莫要再寻了。” 熊家的蜜蜂如此凶猛,连他都隐隐犯怵,怎么会有小妖怪偷蜂蜜呢?即便有人敢偷,估计也没命享。 胡吱婉拒熊胖送蜜的心意,安抚好熊胖。又去梅花鹿一家,鹿家的孩子贪玩迷路,胡吱直觉地走到某处密林,果真找了回来。 处理完这些事情,胡吱踱步回到司空家时,已接近凌晨。月光很美,胡吱的心情更美,他一眼望见在门口踱步的司空。 “胡吱,你去哪了?” 司空惯常冷漠的脸难得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我找了你许久。” 当他发现胡吱不在房间的那刻,心脏有一瞬的停滞。他陷入深深的惭愧中,想起自己屡屡赶胡吱离开,而胡吱为了保护他受伤。胡吱没有银两,不知在哪里投宿?该怎么生活? 司空终究是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走出院门,在月桥村四处寻找,甚至克服巨大的心理压力,主动询问起村人。可没人见过胡吱。司空遍寻村落,无力地回到家。 胡吱的出现,犹如在干涸的沙漠出现的一洼清泉,填平了他内心巨大的愧疚。 “我知晓你不喜我,我本想离开……可走了许久,又不知不觉走回了这里……我真的没有家。” 胡吱的声音轻缓中带着苦涩,生动地诠释什么叫无助又绝望的脆弱感,让人禁不住怜惜。 司空顿了顿,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会再赶你离开。除非……你主动离开。” 不等司空反应,胡吱紧紧抱住司空,微微发颤的身躯,似乎在默默哭泣。 司空僵硬在原地。他还不习惯有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然而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等得发冷的身躯感受到一丝贪恋,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司空将胡吱午睡弄得凌乱的床铺重新铺好,重新安排新的住宿习惯:“你睡床,我睡桌子。时间不早了,我打些清水,你早点洗漱休息。” 胡吱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噙着酒窝,圆润可爱的双眸满满都是期待:“啊,走了好久的路,真的好累。如果能温水泡脚解解乏,再好不过了。” “好。”司空无奈应下,油然而生一种认命的无力感。 …… 夜深人静,胡吱睁开双眸。 司空长长的腿无处安放,大半身子蜷缩在小小的圆桌上,双眸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胡吱幸灾乐祸:“难道是梦见了我。” 胡吱悄无声息地走近,手倚桌子,托着下巴,凑近司空看。司空脸型俊朗,因为削瘦,更觉锋芒毕露。如果端着脸,倒真有唬住人的气势。可惜,他遇到了胡爷爷我,制得服服帖帖,丝毫不敢有怨言。 司空的睫毛长而密,又翘起分外好看的弧度。胡吱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轻轻戳,玩得不亦乐乎。他朝着司空的脸轻轻吹气,问道:“司空啊司空,你的愿望是什么啊?快点告诉胡爷爷我啊。” 司空的双眸缓缓睁开,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眼中,仿若藏了无数的星辰,温柔而静谧。胡吱的心脏瞬间跳动不已,这双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希望你能乖一点。”司空无奈开口。 “你……你……你没睡!”胡吱震惊地跳起身,夹着尾巴慌忙窜回被子,盖住了头,掩盖自己如雷的心跳。狡诈的人类竟敢装睡哄骗胡大爷。 司空皱眉:赤脚下地又跳回床,床单该洗了。 晌午的阳光晒屁股,胡吱终于睡醒。 他跳下床,伸了个懒腰,眼前被人递过来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不要赤脚踩地。” 胡吱幻化为人形时,本身的红色皮毛会幻化成一袭红衣,脚穿的是暗红色的靴子,如果他想改变,也可随心意转变形式和颜色。这大概是上天知晓妖怪化形的尴尬,从本源记忆里就带来的术法。 但是胡吱为了报恩,从蒋嫂家随手穿了一套小哥儿的粗布旧衣鞋。两天折腾下来,鞋子沾满了泥,衣服也被撕坏半边袖子。 “鞋子是我的旧鞋改的,是干净的。我改了一身亵衣亵裤,留你换洗。另外,改小了两身旧色灰衣,留做平常穿换。”司空把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床头,随后转身出了房。 “小崽子莫不是神仙?一眨眼的功夫变出这么多衣裳。” 胡吱啧啧称奇,换上衣服鞋子。虽是旧衣改的,却干净无渍,有皂角的清香。而且司空选的都是自己最好的衣服,料子不是粗布,而是棉制,穿着也比起之前的粗布要舒适很多。 -- 第14页 胡吱整理袖口,发现袖口上绣着一只纯白色的老虎,老虎绣得栩栩如生,半眯着眼睛,尾巴打着圈,十分可爱。 胡吱怒了!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外,质问司空:“你为什么给我绣老虎?” 司空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下:“你不喜欢吗?老虎张牙舞爪时凶悍,安静熟睡时可爱。” “哼!一点都不可爱!我最讨厌老虎!尤其是白色的!你之前差点被老虎吃了?你还说老虎可爱,你有病吧!”胡吱气恼。 “你怎么知道我差点被老虎吃了?”司空眼神骤变。 胡吱摸摸头,装傻道:“我听村子里人传的,你不是在月桥山走丢,差点被老虎吃掉吗?” 司空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村民不可能知道,你在说谎。” 虎口脱险太过匪夷所思,就连他自己的记忆也模糊了。所以司空回到司权家时,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没有村人知晓。而事发当时,他记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胡吱又如何得知? 第8章 挑逗的狐狸 胡吱没甚表情地回复道:“当时我是只狐狸,正在和老虎打斗,你误闯进来,正巧救了我。我幻化为人形,特意来报恩,实现你的愿望。” 司空:“胡说八道。” 胡吱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样子:“我是认真的,你不信拉倒。” 司空见惯胡吱的胡搅蛮缠,谎话连篇,没再强求。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胡吱当时也躲在某处,看见了过程。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何愿意在以为自己是傻子的时候嫁给自己,又为何无论如何不愿离开。也许是,当时没有救自己,良心不安,特意偿还。 当然,司空内心深处知晓这解释过于牵强。然后,他选择掩埋。 胡吱暗暗得意,小崽子啊小崽子,说真话,你又偏不信,这可怪不得我哦。 “我不要老虎!”胡吱顺手脱掉上衫,露出纤细的腰身,莹白皮肤上两点茱萸,晃得人眼疼。 司空背过身:“先把衣服穿上,我给你改就是。” 泛红的耳尖被胡吱看了个正着。他踮起脚尖,凑到司空耳尖上说话,湿润的气息沾在耳朵,让红色愈发鲜亮。 “我要狐狸,红色的狐狸哦。” 司空闷闷点头:“都应你,你先穿上衣服。” - 午食的饭菜除了杨花外,司空还用网子在溪边捕了几条鱼,做了一份小鱼汤。米饭泡奶白的的鱼汤,胡吱用勺子吃了两大碗。 饭后,司空拿出一筐水稻种子。这是在赵三点家买的,足有十亩地,如今只剩下一亩地,剩下的九亩稻种,也只能脱壳后当做普通大米食用。 “水稻种子粒大饱满,脱出来的大米肯定比普通的大米好吃。”九亩地的田契在胡吱那里藏着,可他说出话来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你今天从中尽可能选个头大的好种子,放到水里浸泡。我要去耕地。” 司空知晓胡吱力气高,有武力。外面日头很晒,他不愿意把重活交给小哥儿来做,分配了他轻快的伙计。 胡吱点头应下。司空走后,他立刻使用法术完成任务。变身赤狐,盘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开始打坐运气,进行修炼。等再次睁开双眼,天色已晚,胡吱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暗恼管饭人的不称职。 他到月桥山抓了只野鸡,熟练地开膛破肚,在院子里架起熏烤鸡。娇嫩的烤鸡很好满足胡吱的食欲,留下一堆鸡骨架,还有烧柴的灰烬。胡吱随处在院子角落,挖了坑,毁尸灭迹。看不出丁点吃肉的气息。 约莫半盏茶后,司空扛着锄头从田地回来。 半旧的衣服附了一层灰灰的尘土,鬓角凌乱,手脸脖颈都抹了泥迹,白皙的皮肤因暴晒还泛着红色血丝。 “饿了吗?我在锅灶里埋了红薯。” 司空歉意地笑笑。他还不熟悉如何对人好,忘了提前叮嘱。从灶内扒出两个红薯,擦干净上面的黑灰,递给胡吱。 “你去屋内吃,我要在院子洗澡。” 胡吱吃饱了,对红薯没兴趣,拿在手中抛来抛去,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司空。 司空无奈看他:“你身为哥儿,要懂得回避。” “我是你的小夫郎,不给看,以后生孩子怎么办呢?”胡吱信口说道。毫不意外地看见,司空本就红润的脸色愈发红艳。 哎呀,耳尖又红了,真好玩。胡吱乐呵呵地想。 他哪里懂得人类的羞赧,甚至故作贤惠地说道:“夫婿,让奴家为你更衣。” 司空脚下一个踉跄,不再理会胡吱,匆匆忙忙拿好换洗的衣服出了门。 跑到溪里洗?越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胡吱啃着红薯,隐去身形,大模大样地跟在司空的身后,看他脱去衣裳。 红薯很甜,眼前的秀色也可餐。司空虽削瘦,却宽肩窄腰,附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动作间能感受到满满力量感。 胡吱看到某处,迅速撇过头,听见溪水声,又眼巴巴地看了过去。月下沐浴,水流缠绕,美人舒展又撩人,胡吱咂咂嘴,突然又有点饿。 司空收拾洗净,回到院子,发现胡吱正发呆,脸色微红。见他来了,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徘徊,勾勾绕绕的。 “我有什么不对吗?”司空直接问道。 -- 第15页 胡吱眨眨眼,揶揄地说道:“小崽子倒是不小啊。” 司空微微晃神,脸红成了猴屁股:“胡吱!”这厮偷看他洗澡。 “叫我吱吱,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胡吱托着下巴,嘴唇上下轻轻触碰,吐出轻不可闻的温柔缱绻,“阿——空——” 司空撇开脸不看胡吱。胡吱在逗他玩,他越是窘迫,他便越是得意,劣性当真如话本中所说勾引书生的狐狸精。明知如此,司空还是控制不住心跳如雷。 司空终究恼羞成怒。无论胡吱怎么调戏,面如沉霜,默不作声,甚至连晚饭的红薯也没吃,独自背对胡吱睡在圆桌上。 胡吱看了看还剩下的一个半红薯,心想:以后还是莫要偷嘴了。红薯浪费了,有些可惜。 剩余的红薯到底没有浪费,被一大早起床的司空做成了粥。设的捕鱼网内没有鱼,司空知晓胡吱爱吃肉,想来想去,终究顶住自闭的压力,敲响了隔壁大婶的门,结结巴巴地用十斤稻种换了半只野兔。 野兔去毛,剁成小块,加葱姜蒜,沸水焯去腥气。锅里滚热油炸透,又放麻椒辣椒酱油香叶,辣炒出锅,加上红薯粥,放在锅内用热水温着。司空只吃了些许粥,拿好浸泡的种子,来到田地播种育苗。 胡吱睡到中午,很开心地吃完兔子。兔子这么可爱,又这么好吃。胡吱终于良心发现,用法术唤水洗了碗筷,晃悠悠地来到田地。 田地在村子的另一头。这一路走来,不少村民看见胡吱,小声地议论。他用柳枝抽小孩,又差一点把司家闹翻天,弄得村人尽知。望着他的眼神,不可思议中带着一丝惧怕。 突然冒出一人,年约三十,带着书生方巾,脸面白净。 他道:“弟妹好,我是司空的二哥司利。听闻司空和老大闹了别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如此。” 司利?似乎是个教书先生。胡吱打听过司家情况。 “司二哥,你消息挺灵通啊。”胡吱敷衍地回道,“我进门那天,怎么没见你呢?按理说,司二哥,您是不是得给弟妹一些彩头啊?” 司利没想到胡吱一见面便要进门红包,尴尬地说道:“这……我一大男人哪里懂这些?等我回去问问你二嫂。” 胡吱:“哦,那你请回吧。红包直接送家里就行。” 司二哥直接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看胡吱走没了身影。 司空时正在翻地。昨日已翻土半亩,如今也差不多将田整顿好了。十天后,再大水漫灌,移栽稻苗即可。 日头挺晒,田地不远处有座石砌的坟墓。墓旁有一颗硕大的柳树,柳叶垂髫,树荫将坟墓遮蔽。胡吱三步并两步攀上坟墓,坐在墓头上乘凉,等司空干完活。 有路过的村人看见,责骂道:“侮辱先人,还不赶紧下来!” “人死如灯灭,墓里的人早投胎去了。有什么辱不辱的?”胡吱反问道。 不远处走来一佝偻腰的老人,年逾六十,一手拎着包裹,一手牵着一条狗,也带着书生方巾,难道又是一位教书先生? 路人瞧见老人,恭敬地鞠躬,告状道:“柳老先生,您看看这不懂事的小泼皮,竟辱您妻子的坟墓。我这就把人打下来,给您赔罪。” “如果能给这小孩子一片清凉,我妻必然也是乐意的,随他吧。” 柳夫子感谢路人的仗义,劝说路人离开。 胡吱对老人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眼神玩味地看着老人身边的狗。大狗毛色枯黄,还缺一块少一块,眉眼被划出一条深深的疤痕,黑黄两色的毛发将它的脸劈成了两面,分外的诡异丑陋。 这是一条地狼精。传说中,居住于地下,人碰之不详,为大凶之妖。 地狼精见到胡吱,仿佛感受到了胡吱的妖力,夹紧秃了一半的尾巴,哀求地呜呜叫着。 胡吱不是狗,听不懂狗语。但他猜测地狼是在向他求饶,求他不要揭穿他。 胡吱再看柳夫子。苍老的面容沟壑纵横,双眸有行将就木的老人特有的浑浊。这老人怕是活不久了。 柳夫子取出包裹内的东西,分别是米糕,茶水和一朵向阳花,一一摆好祭品。又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墓碑。 胡吱跳下坟墓,掸了掸衣角,学着路人的姿势给柳夫子鞠了一躬:“老人家,你家糕点好吃吗?我可以尝尝吗?” 柳夫子也不生气,把米糕递给胡吱,面带慈祥地说道:“这是哪家的小娃娃?坟墓也敢坐,祭品也敢吃哦,真是胆大。” 米糕软糯清甜,胡吱不觉吃完了一块,又眼巴巴地瞅向坟墓前的一整碟。 柳夫子笑着把整碟糕点递给胡吱,让他吃了个痛快。 “老人家,你人很好。我告诉你件事,你大概活不过一个月了。” 胡吱说道,“我可以实现人的愿望,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实现未了的遗愿。可别太过分哦,太难实现的,我也完成不了。” 如果常人听到这种话,定然是气得要死。吃人祭品,坐人坟墓,还咒人活不过三月。然而柳夫子活在这人世间,亦没什么留恋。 他本是城中富家子弟,年少时放浪形骸,逛窑赌钱,败光家产,气死爹娘,甚至因人上门追债,而令妻子受惊过度,三月身孕流产,从此亦无子嗣。等失去所有,才幡然醒悟,妻子贤惠,一直支持他。于是,两人来到这小山村,教书为生,倒也活得平安喜乐。只是好景不长,二十年前,妻子病逝,独留他一人。 -- 第16页 大抵是人要死了,他将过往一一向胡吱讲述,最后说道:“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这条老狗,唯一陪我说话的活物了。陪在我身边五六年,我若去了,只希望它能有个最好的归宿。” 胡吱望了眼丑狗,狗眼中泛着泪光。胡吱点点头:“福神会保佑他有个好归处的。” 第9章 怼人的狐狸 老人和狗刚走,胡吱转头便望见了司空,也不知他在那里等了多久。 胡吱顺手将一块米糕递给司空:“吃吗?挺甜的。” 司空凑近,顺势咬了一口,道:“很甜。” “你刚在想什么?”胡吱问道,神色很沉重的样子。 司空缓缓地说道:“我之前没觉得一个人度过余生有什么不可。听过老夫子的话后,又觉得大抵是要有个人陪着,才有所欢愉。又亦或者,因为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往后余生又越发变得苦痛。我不想有这么个人存在,又期待这么一个人要来。” 胡吱撇撇嘴,吃掉剩下的米糕。真矫情。 撇开这个话题,胡吱说了见到他二哥司利的事。 司空:“你无需管他。” 胡吱瞬间懂了,这个司利也不甚好人啊。 忙碌完一天,司空又去溪里洗澡。胡吱本打算偷看,突然窜出一条狗。 胡吱:“地狼,你找我何事?” 地狼前腿作揖,拱了拱:“我听闻胡吱大爷能实现愿望,想您实现我的愿望。” “你想柳夫子多活几年?”胡吱问道。 地狼:“正是。我愿意拿百年修为去换。” “命数自有天定。人、妖又岂能和天斗?我不过是让人或妖的运气大幅提升,从而心想事成。寿命这种事,我亦无能为力。而且我可是修正统道法的,谁要拿你修为!” 胡吱劝说道,“你若想让柳夫子多活几年,便不该留在他身边。你是自带凶兆的妖怪,本来能活到七十多岁的人,遇到你,可能也就只活六十多岁。” 地狼抹着眼泪道:“我知晓自己不受待见。本想远远地离着柳夫子。可柳夫子心善,三番两次救我,不嫌弃我的样貌丑陋。我见他一人孤单,这才想陪陪他。” 他是地狼,长相丑陋,不论人妖神都不待见。传闻,遇见地狼,只要打跑他,晦气就不会找上门。因此地狼经常被妖怪欺负。他一路流浪,走到哪算哪,无意中来到这处小村落,被柳夫子救下。 柳夫子在书中《尸子》中见过地狼的描述,认识他。但是还是留下了他。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私。说是报恩,不过是排遣自己的寂寞,做着恩将仇报的事。” 胡吱骂完后,疑惑地摸摸脑袋。怎么听起来,还挺像骂自己的。他霸占了司空的床,让司空伺候他一日三餐,还昧下他的银两田地,害得他整日在田地里辛苦劳作……越想越心虚,胡吱决定,今天把床让给司空。 地狼被骂得凄惨,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胡吱不得不安抚似的摸他的头,说道:“你莫要伤心了。我许了柳夫子的愿望,待柳夫子走后,你便随我进月桥山吧,给你安排个家,你好好修炼。待你修成大能,寻找夫子后世,便好好报他恩情就是。这个愿望,如果你来许,肯定是能实现的。” 地狼摇摇头,消失在胡吱眼前。 胡吱叹气:“最烦狗了,认主就是一辈子,死不变通。” 胡吱吐槽得紧,却没想过自己也是犬科。 司空回来后,胡吱主动把床……一半让给对方。 他敞开被褥,身段婀娜地侧躺着,拍拍自己的身侧:“阿空,你过来睡啊。以后,床铺一人一半。” 司空摇头。 “不要担心我哦,床还是很大的。躺两个人完全没问题,还能抱在一起打个滚。”胡吱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崽子,趁着我还没反悔,别不识抬举。 司空被调戏惯了,对方若有似无的暗示话语,司空已能做到心如止水。 他冷漠地回道:“你来这些许日子从未洗过澡。” “你嫌我脏?你竟然嫌我脏!” 胡吱跳脚,他可是妖怪,随便一个净身诀,干干净净,香香喷喷,谁要天天洗澡那么麻烦。 司空仍旧冷漠:“锅里有温水,我认为你该洗个澡了。” 胡吱手指了又指:“你给我等着!” 悻悻地跳下床,到院子里洗冷水澡,并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司空求着他上床,他都不许。 转眼十天。十天内,司空在田地旁挖了一条水沟。县城水库放水,一路大河环绕,又经阡陌纵横的小水路,流经每一片田地,进行灌溉。 司空一脚脚踩在深到没入膝盖的水田里,将一棵棵稻苗插入泥泞的田地里。夏日渐渐来临,毒辣的太阳晒得人汗如雨下。 胡吱半弯着腰,插秧歪歪扭扭,不成行成竖,和司空宛如棋盘般精准的间隔没法比。 水田相连,像汪洋的海。一个个春种的庄稼人显得异常渺茫,却种出一片片绿海。 不远处的大道上,一行人穿白色寿衣,抬着一架漆黑的棺材,丧乐的锣鼓声在空荡的田地飘得很远。柳夫子只活了十天。十里八乡的人只有一间学堂,庄稼人向来尊重读书人,筹了些银两,给他体面地办了丧事。墓地就选在了他妻子坟墓旁边,共纳一树阴凉。 -- 第17页 几天后,村民在柳夫子墓旁边发现了个小土包。上面种满向日葵。向日葵是忠诚之花,听说忠义之人的坟墓上会长出这类花朵。 土包是胡吱半夜挖的,里面是地狼的尸体。他终究选择了自己最好的去处,就在柳夫子身边。 大水灌溉后,稻田每天晚上都需要巡夜。曾经有人田中的水被偷偷放走流干,导致那家人稻苗全都缺水枯死,一年欠收,差点上吊身亡。从此后,各家各户巡夜守苗,就成了惯例。 胡吱哈欠连天,眼里泛着泪花,头一点一点地跟在司空身边。 “你若是困了,便回去睡。”司空柔声说道。 胡吱摇摇困顿的脑袋:“没事,我陪你。” 或许是柳夫子的死,让胡吱意识到人类生命的短暂。胡吱这十几日里,乖了不少。再说吃人嘴软,司空在有限的条件下,费尽心思地给他做好吃的,也让胡吱很感动。 说起吃的,胡吱舔了舔嘴唇:“我们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吃烤青蛙?” 青蛙剥皮,辣炒或着辣烤,肉有嚼劲又鲜嫩,可惜肉太少,吃起来不过瘾。 “连吃三天还没有够?”司空无奈笑笑。 “没有没有,还可以再吃一百天。”胡吱笑吟吟地回道。 两人说笑间,远处突然奔来一头动物。枝桠似的角,高大而又迅速地移动。几息间,已近在眼前,是一头梅花鹿。 那鹿似乎有灵性,站定在两人面前,昂着头。 “大鹿!”胡吱喊出声。 司空半边身子护住胡吱,鹿虽温顺,可体型巨大,若发起狂,难免有危险。 大鹿蹭蹭胡吱的胳膊,将嘴里叼着的鹿茸放进胡吱手中。前些日子,胡吱帮他找到孩子。今日,孩子退了幼角,特意送给胡吱作为感谢。 送完鹿角后,大鹿撇了一眼司空。司空从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神中读出两个字“嫌弃”,他眼睁睁地看见梅花鹿沿着田地的纵横小路,跑没了身影,没有踩踏一棵稻苗。 这鹿竟然认路?! 司空不可置信地望向胡吱。 胡吱耸耸肩,装作惊讶道:“好有灵性的大鹿哦。” 司空:“它为何会送你鹿茸?” 胡吱:“大概是我曾经帮他找到小鹿崽吧。” 司空:“胡说八道。” 神奇的事情转眼传遍了村子。毕竟当晚还有其他巡田的人。 “听说没,司空家的小夫郎,就是很凶的那个,有鹿送他鹿茸。” “鹿送鹿茸,我没听错吧?” “千真万确。你想啊,司空的傻病都好了呢……前些日子还向我问有没有见过他家小夫郎?” “不仅好了,还特别能干。那一亩地整得板正又松软……” “前些日子,我打猎,见他设置陷阱,特别刁钻,逮了好几只野鸡……” “这小夫郎莫不是有天庇佑?总能贪到好事呢。” 传言愈演愈烈。 隔壁刘大婶听了传闻,登门拜访。 她挎了一篮鸡蛋,进了院子,局促不安地放下篮子,低头搓着衣角,沉默半天才说话。 “前些日子翻地,本说要帮你们的。可我家老头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摔断了腿……至今仍在将养着……大婶我……” 月桥山草药丰富,确实不少农家人会出外采药,卖到县城药房,补贴家用。 胡吱看了一眼司空。司空冲他点点头。 “大婶你想要鹿茸来入药?”胡吱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大婶羞红脸:“我知道我忒不要脸了些。可老头身体老是不好,请了大夫。大夫说,伤了气血,身子弱,需要补一补。” “大婶拿去熬汤吧。”胡吱爽快地把鹿茸给了对方。对于大鹿而言,这也算一份功德。 刘大婶万没有想到如此顺利。毕竟是贵重的鹿茸,他们家接触药房,知晓这药若是卖到城里,少说要二三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银子。刘婶之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蹭个便宜。 “ 不不不……我割一小块就行,哪能都拿走。”刘大婶说什么都不敢多拿。 “这样吧。鹿茸,你拿一半,另一半帮我们卖银子。我和司空不懂药材,怕拿出卖被占便宜。”胡吱折中提出办法。 刘大婶刚拿走鹿茸没多久,司家二哥司利夫妻二人登门拜访。 司空深沉锐利的眼神,如刀一般,直插在司利胸膛,让司利不觉汗如雨下。 他还是硬着头皮,招呼道:“三弟,三弟妹。” 司二嫂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塞到胡吱手中:“弟妹,这是我们作为兄嫂的一点心意,拿着甭客气。” 胡吱打开,数了数,讥笑道:“十个铜板。” 这话一出,司二嫂眼泪瞬间流下来,哭泣道:“三弟妹有所不知。你二哥看着是个教书人,有束脩,又是秀才,不用上缴赋税。可其中的艰辛,也只有自家人能体会。这些年,我们家为了供他秋闱赶考,米盆比脸还干净。这不离秋闱没几个月了,我们实在是凑不出路费钱。这才厚着脸皮找到弟弟家。” 她说了许多,见司空二人仍不搭话,继续唱念:“若是你二哥考中,这是整个老司家的荣耀啊。多少辈才出这么一个状元,光宗耀祖。弟弟和弟妹不也跟着沾光不是?我听说弟妹白捡了一个鹿茸,这想必就是老天可怜见我们司家,特意送过来的。这是吉兆啊,你二哥这次肯定高中……” -- 第18页 “给我胡吱的鹿茸,干你司家何事?”胡吱打断司二嫂喋喋不休的废话。 “话不能这么说。你入了我们司家门,就是我们司家人。”司利说道。 胡吱继续怼道:“上次见你,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次见你,倒是躲在婆娘后面能说会道起来……” 胡吱顿了顿,转头对司空说道:“没有影射你的意思。” 司空:……大可不必解释。 “你家有水田十亩,房屋三间。若真揭不开锅,卖地卖屋即可解决问题。”司空开口道。 司利怒道:“三弟,你怎么说话呢?祖宗基业怎么可以轻易卖点?这是大不孝之罪。我司利读圣贤书,做不得不孝之事。” “你趁柳夫子去世,学堂只有你一位教书先生,多涨了一倍的束脩。这事,做得可义?” 因着柳夫子的事,胡吱多关注了些后续。从中知晓,司利做的缺德事。 司利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 司二嫂不依不饶:“这怎么是一回事呢?再说了,司空不是外人,那可是亲血肉手足。我听大哥说,你们可拿回了十亩地,和不少银两。明明有余钱,怎归见死不救吧?” “那司权有没有说,他特意请了县丞,想把东西要回去,反被来了个釜底抽薪,黑走了所有,一分没有拿到。”胡吱冷笑连连,“你们司家蛇鼠一窝,没个好东西。” 说罢,胡吱再次望向司空。 司空无奈笑笑:“我知道没有说我的意思。” 司二嫂干脆就地一坐,拍着大腿,撒起泼来:“快来人看看啊,亲弟弟发财便忘了本——” 一句话没说完,胡吱跺了跺脚,地面裂出几条缝。胡吱道:“起来!” 司二嫂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时竟忘了,这是个暴力的主。 “大哥只想要我的财,二哥,你怕是想要我的命吧。”司空缓声说道。 话音刚落,司利霎时白了脸,拉着司二嫂落荒而逃。 “什么意思?”胡吱不解。 “我之所以进了山林,差点被老虎吃掉,是司利亲自牵着我的手,引我进去,然后把我丢下。”司空冷静地说道。 “咦~~~你的家人实在是比魔还恐怖。”胡吱搓了搓胳膊,司空真可怜,简直掉进了魔窟。 “幸好,你遇见我,不然被吃得渣都不剩。” 司空:“也可能会堕落成魔。” 胡吱:“你既然记得是你二哥送你进去,那记不记得我这只赤狐狸?” 司空闻言,淡淡地看他一眼:“现在肯定不会忘记。” 第10章 心大的狐狸 药房先生听闻司空家免费赠送半个鹿茸给刘婶的事后,以高于收药价一成的价格买下了另半个鹿茸。胡吱转眼便有了十两银子的进账。司空争得胡吱的同意,用这些多来的银子添置家具。 刘婶的小儿子刘修明在张木匠手下当学徒,刘婶差遣儿子替他们张罗采买家具的事。 刘修明刚过十六,少年人初见胡吱,情窦初开,面容飞上了几抹红霞,说话都有些磕绊:“小司哥、小司嫂……你们想要些什么家具?” 在外人面前,胡吱就是司空的话事人。 他朝司空努努嘴:“这位想要张罗汉床。” 刘修明心生奇怪,乡下人显少打罗汉床。用来当床使翻不开身,小了。待客用,椅子就行,用罗汉床也就是榻,又嫌弃大。只有城里的大老爷们,房子大,才时兴这个。 “罗汉床费木料又不实用,浪费钱。”刘修明实话实说。 胡吱道:“房屋小,两张床太拥挤,置办一条榻最合适了。”胡吱三番两次调戏司空一起同床睡,司空却一直窝在小圆桌上,脾气比狗骨头还硬。睡榻总比睡桌子强。 刘修明浓眉大眼,为人机灵,瞬间明白过来。这两人不愿一同睡啊。他的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他随木匠做活,十里八乡见过不少姑娘哥儿,谁都没有胡吱长得好看,是那种圆脸讨喜,一笑就巴不得塞给他两块糖,宠着他一辈子的好看。 “行行行。” 刘修明忙不迭地点头,说话更为热情,“我回家拿木尺给你们量下大小,如果是小司哥睡得话,指不定要一张床那般大了。” 榻不比桌椅板凳,随手便可添置。这种大物件需要提前量好尺寸,再去订木材,再由木匠打制。 胡吱掏出一张纸,递过去:“我们画好了。你照着这个来就行。” 为了有榻可睡,司空特意让刘婶从城里捎来笔墨纸砚,花了一两多银子呢。 正视、侧视、仰视等不同角度,标有尺寸,在各部件相连处,画了放大的局部图工艺。 刘修明学艺四年,从未见过这般细致的木工图,甚至有些工艺,他都没听说过。 “小司嫂,这、这个弯穿销是什么工艺?” 胡吱看向司空。 司空抿唇道:“将不规则的膘皮料用作床牙板内侧支撑,省木料。” 刘修明眼睛趴近图纸细细地看,惊讶点头:“是哦。这样不仅省木料,比平常三角穿销的做法还省了组装步骤。” 刘修明又问了几个工艺上的问题,司空话虽不多,可每每出口都让他大吃一惊,只觉得比二十年木匠师傅还要懂。 “小司哥,你之前不是……嗯……有些问题吗?怎么突然懂这么多木匠行活?而且……这雕刻工艺着实难为人。我们做不来的……不光是我师傅做不来,整个县城的木匠也没人能做得出来!” -- 第19页 胡吱之前没认真瞅图纸,听刘絮叨半天,不时发出惊叹声,好奇地凑近图纸看。 苍劲有力的笔法,看着比他师父郇大爷都好,要知道郇大爷可是修炼千年大妖怪,又惫懒得狠,喜欢宅在木树里陶冶情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虽然胡吱刚化形不久,字写得歪歪扭扭如三岁小孩,但认字鉴赏的功力还是有的。司空不仅书法了得,画得图纸也极见章法。 好嘛!谁能在罗汉床背上画出八仙过海的浩瀚景象,雕是真没法雕。 胡吱眼光灼灼地看向司空:“你是哪路冒出来的千年老妖怪?在我这冒充小白痴。” 司空这才发现不妥,对啊,没人教他识字,他为何执笔就来,甚至会老木匠都不曾有的技法。司空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缘由,就凭空可得,顺手拈来。 司空茫然地摇头。 胡吱轻握他的手腕,未查探出丝毫的妖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子和天才只在一线之间?”胡吱呢喃道。 世间有些人会在生死一线之后,觉醒从未有过的才能。 “总归是好事。”胡吱笑吟吟地拍拍司空的手。 胡吱心大如斗、混不放在心上的表现,让迷茫的司空渐渐恢复镇定。 雕花是不可能雕花的,就普通的木背板即可。 说定罗汉床的制作细节,刘修明道:“需要去我师父那走一趟,定下木材。小司哥,你同我去” 话虽对司空,可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胡吱。他娘同他说过,司空不善与人交流,如今过来,确实如此。反倒是胡吱,看起来同他一般大,却落落大方,可爱得紧。所以,他实际在邀请胡吱前往。 “我同你去。”胡吱爽快应下。 刘修明看胡吱的眼神明明是友善的、欣赏的……可司空隐隐有一丝不舒服。很微小,连他自己都忽略掉。毕竟刘修明判断得很准确,他确实不会出门。 看着胡吱有说有笑地和刘修明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司空才收回目光。他默默地挑水浇菜。院子里各种小菜苗刚刚长出嫩芽,司空一勺一勺地慢慢洒给菜苗。 — 日头从头顶落到了山的另一边,胡吱已经去了足足三个时辰。 司空浇完水,去溪边收了两尾鱼,在山林设的陷阱中捕获一只野鸡,摘了两片荷叶。鱼熬成了奶白色,野鸡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塞满香料,黄泥涂好,裹上荷叶,放入挖好的坑里,生篝火。 叫花鸡,胡吱央求了四五次,但司空从未做过。他认为黄泥裹鸡的做法着实不干净。今日少了胡吱的催促,反而耐心地做了。 想到胡吱贪吃卖乖的模样,司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胡吱在天快黑时回来,怀里抱着一大木盆红如玛瑙的樱桃。 “刘婶家有两棵大樱桃树!这都是刘修明给我摘的,很甜。我师……我最喜欢吃樱桃。你尝尝。”胡吱圆圆的眼睛笑成月牙状,一口一颗樱桃,吃得好不快活。 司空面无表情地说道:“樱桃洗了吗?” “额……”这个洁癖精。胡吱无语,硬塞了一颗到司空嘴里,手心堵住他的嘴唇:“不准吐出来。” 司空皱着眉吃完。不熟,酸得很。不过,他的鼻尖似乎能闻到胡吱手指尖上的清甜味,让他姑且相信樱桃是甜的。 第11章 道歉的狐狸 司空望着院子里两棵相距不远的大杨树。虽然遮凉庇荫,着实占了些地方。如果要种果树的话,需要把这两颗树砍掉,司空暂时没有功夫处理。 “司空!你是不是背着我吃鸡!”胡吱放下樱桃,瞧见篝火后残留的灰烬。这个他熟,他前些日子刚干过。 狐狸跳脚:“好你个司空!本以为你老实巴交的,竟然背着我吃独食。樱桃呢,给我吐出来!剩下的你一颗都别想再吃!” 司空眼带笑意:“过饭点不等人。” “哼,谁稀罕。我在刘婶家吃过晚饭!刘婶做了猪蹄膀,又香又嫩,气死你!”胡吱道。 笑意淡去,司空的眼神逐渐冷漠。他沉默片刻,道:“我该去田里巡夜了。” 今夜繁星众多,却因没有月亮而显得夜色浓重。 司空点燃一根红烛,提着灯笼,出了门。红烛是成亲日,从司权家顺来的。说到底,他和胡吱并不是真夫妻,更像是两个无处可归的可怜人报团取暖罢了。 往常,若司空说出门巡夜,胡吱定是死皮赖脸也要跟着过来的。 刚刚司空走得急,胡吱也不打算追。 胡吱挠挠头,很是不解:他吃独食,我都没生气,他先来气了嘿。 有毛病!胡吱闷闷地又踹了几脚,从灰烬里滚出黑滚滚的泥球。胡吱鼻子皱了皱,闻道烤鸡的香味。 眼睛放光!叫花鸡。 他剥开破碎荷叶,敲碎丑陋裂缝的泥壳,酥黄流油的肥鸡出现在面前。胡吱舔了舔嘴唇,刚要下手去吃,想起司空每天念叨的“洗手”,忍住嘴馋,悻悻地洗净手。又想起什么似的,揭开锅盖,锅中煮着奶白鱼汤,上面温了三碗米饭。 “胡吱两碗,司空一碗。” 胡吱念叨过后,恍然大悟—司空一直等着他吃饭。 小狐狸别别扭扭,心想,谁让他不早说,害自己误会,误会了也不解释,直接甩脸走人。哈,我现在就吃光,一点不给他留,气死他。 -- 第20页 胡吱气恼地将鸡啃了个囫囵,然后又把一锅鱼汤喝精光。他本就在刘婶家吃过饭,现在撑得站都站不稳,索性变成原身。 毛绒绒的赤狐狸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两只前爪有节奏地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停地打嗝。狐狸眼撇一眼三碗米饭,痛苦地打了个滚,眼不见为净,吃不下,实在吃不下了。 胡吱痛痛快快地在院子里滚了几圈。想起郇大爷最爱吃樱桃,两只前爪举过放樱桃的木盆,用术法固定在圆乎乎的脑袋上,去月桥山给郇大爷送去。 — 稻田内的水渐渐消了,没不过脚踝,水稻分蘖,长出两片细长的叶子。田地几近没有人再巡夜,司空本打算今夜也不来的,一时很不想见胡吱,负气出来。 一亩地,来回走不过半个时辰。司空百无聊赖地看向天空。盛夏渐至,夜空中铺满星辰,银河像是一道光,里面的星星尤为明亮。 司空无端升起一个想法,银河的星星不该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它们应当萦绕在自己身侧,将他包围,调皮地在他身边跳动,就像……就像萤火虫一样,是有生命的。 正想到此,眼前突然跳跃出一只萤火虫,然后两只、三只、四只……直到旷野变成萤火虫的世界。静止无声的世界忽然有了生命,一切变得鲜活而又美丽。 胡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站到司空面前,双手一挥:“萤火虫喜欢吗?我抓的。” 司空轻笑出声。 胡吱鼓脸,生气道:“你在怀疑我?你在怀疑我胡大爷的实力。” 还未等司空反应,胡吱手掌带风向司空面容招呼而来,吓得他赶紧闭上眼。 “笨蛋啊,睁眼。”胡吱气笑了。他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狐狸吗?作为月桥山的大管家,他最是讲道理的。 司空睁眼,胡吱握拳的手松开,两只萤火虫从胡吱手心里飞出,闪烁着生命的光略过他的眼前。 那个让他生出认命感,又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双清澈不惹尘埃的眼睛,盛满肆意妄为的笑意,望着他说:“送给你。” 在两人的背后,银河的群星不停闪烁光芒,夜空划过无数流星。星辰们在颤动,在兴奋:他们的星主恋爱了。 孤寂亿万年的,从星辰中诞生的天生神君——司空星君终于红鸾星动。所有星星都感受到了星主的心情。欣喜的、羞涩的、隐秘的爱恋。 胡吱:“好了,不生气了吧。我们回家。” “嗯。”司空点头,跟着人亦步亦趋。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花了一路也无法平息。在看到满院狼藉的瞬间,司空恢复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扶额叹气,眼眸微闭:“胡吱吱!你是怎么做到的?”’ 啃过的鸡骨架,被扔得到处都是,就连院子一侧的菜苗也挂了个鸡屁股。小小的篝火灰烬,也不知怎么生出了腿,沾染了大半院子,甚至杨树上、吃饭用的小石桌上都是。破碎的鸡蛋壳绕着灶台飞满地,灶沿和锅盖黏着粘稠的蛋清蛋黄,和不知名的焦黑色物体。 “啊……这个嘛。”胡吱摸摸鼻子。 一起生活这么久,胡吱精准地抓住司空的雷区。这个人就是抹布精转世,看不得半点不干净。 鸡骨架……因为当时在气头上,为了惹司空生气,胡吱故意扔得到处都是。满院子的灰,其实是意外。胡吱吃多了变成狐狸,毛上沾了灰,滚得到处都是。至于鸡蛋壳…… 胡吱兴奋地拽住司空的胳膊,往锅灶台前推。他献宝似的打开锅盖:“快看!我!胡大爷!亲手为你做的蛋炒饭!” 司空摁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情五味杂陈。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甚至能看到鸡蛋花,姑且叫做鸡蛋花吧,毕竟还能在黑色中隐约看出黄色的踪迹……他甚至能看到鸡蛋花上沾着完整的盐粒。 “我本来想再练练……可鸡蛋没了,米饭也没剩多少……这已经是最好的成果。我胡大爷活了三……三三……嗯……十八年,头一次给别人做饭。” 胡吱停顿了片刻,之前都是给妖怪们烤鸡,给人做饭确实是头一次,不算骗人!再说狐狸骗人怎么了?哪有狐狸不骗人! 司空深吸一口气:“刘婶送了一篮鸡蛋,有三十二个!再说,三三得九,哪门子十八?” 胡吱悄悄撇嘴,扯了扯司空的衣袖,撒娇道:“夫君尝一口嘛。” 心弦颤了颤,司空的薄唇抿成线。 他将所有的蛋炒饭汇到碗中,庆幸还好只有小半碗。擓了一勺,闭眼塞入嘴里。焦糊味外只剩下满嘴的咸。 胡吱:“好吃吗?” 司空囫囵咽下,胡吱满心满眼的期待,让他说不出半个字,或者说,现在也咸得说不出话来。 司空只好继续点头,嘴角勉强牵起一抹鼓励的微笑。 “那太好啦,没想到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你全都要吃掉哦。”胡吱旋着甜甜的酒窝。 司空狂风扫落叶一般,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吞下所有的蛋炒饭,没有剩下一粒米。正在他着急想喝水时,胡吱贴心地递上一碗水。 胡吱面色如常地看着司空略显狼狈的动作。他做好蛋炒饭时,尝了一口,闲得发齁,当时就吐了。之所以想让司空吃,也不过是想戏弄一下他。没想到,他全都吃了。 像盛夏暴雨来临前的空气,呼吸间隐隐的发闷、烦躁。 -- 第21页 胡吱说道:“阿空,对不起。” 司空微愣,以为胡吱在为自己弄乱院子而愧疚。他道:“无碍,很快就能收拾好。” — 繁星异动,引起天界关注。 “听说司空星君下凡尘历劫,这是历的什么劫?这么大动静!”小仙娥小声议论道。 “该不会是情劫吧?”另一仙娥回罢,自己先掩面笑了。 “若是星君历情劫,那当真是要传为神迹。” 司空星君为天生神君,自亿万星辰中诞生。天生神君已陨落众多,星君内只剩下司空星君一位,其他星君皆是后天仙体补位上来的。司空星君理应备受尊崇,然而他为人孤僻,常年隐居银河,补位的星君反倒是一个个升到了他上头,万万年来,司空星君只是个司掌人间百业的普通星君罢了。 “咳咳咳……”有一男声。 “啊……司命星君。”仙娥们纷纷行礼,一时惶恐不安。 司命星君可是司空星君的顶头上司,而且出了名的护短。 司命道:“莫要忘议星君。” 仙娥见司命星君没有生气的意思,大胆问道:“司空星君度的是情劫吗?” “要是情劫反倒好了……”司命小声呢喃,听得众仙娥一头雾水。 司命自知事关重大,呵斥道:“还不快快散散去!” 天帝神官突然出现。 “神君……星辰异动,不知司空星君在下界的进展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司命司掌凡人命格。如今,已下界为人的司空星君在人世间经历的事情会自动出现在命书上。至于未发生的事情,命书并不会记载。这是天道法则对天生神君的包容。 司命翻开命书,查看道:“命书显示一切在照既定的轨迹运行。” 送走神官后,司命再次翻开命书。实际上,司空的命册记述到他遇见白虎,险些身亡时,突然停住,再未浮现出半个字。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对于天界来说,这事情刚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权且当没注意到,希望能给司空的命运带来转折。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司空做的事情。 第12章 心善的狐狸 翌日一早,刘修明再次上门,将桌椅板凳送过来。置办好这些,总算有了家的样子。 司空送上一贯钱,作为感谢。刘修明笑着婉拒:“我父亲喝了鹿茸汤,身体大好。感谢还来不及呢,怎好意思收你们钱。我看你们屋顶的茅草都漏了,也得亏两个月没下雨,不然房子怎么住?要不我帮忙补一补屋顶。” 屋顶是茅草糊了泥,长久失修,露了好几块大洞。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忙着耕种,把这件事给忘了。 胡吱:“多谢刘小哥提醒,你真是个好人。” “小吱客气,叫我阿明就好,村里人都叫我阿明。”刘修明爽朗地道。他替司家修补屋顶,也是想有机会多亲近胡吱。 “好嘞,阿……”胡吱还未说出口,被司空打断。 “吱吱不可以叫你‘阿明’,因为他喊我‘阿空’。” 剩下两人都愣了。 刘修明面露尴尬:“这……一般朋友间都是这么称呼?有什么奇怪吗?” “是这样吗?”司空眉毛轻挑,对刘修明的说法颇为不满。 “嗯……虽然我一个外人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下。一般娶小哥儿为妻的人家,夫夫双方互称‘夫君、娘子’的有之,更多小哥儿不喜欢被等同于女子的称呼,所以在村里夫夫一般互称‘哥哥’‘弟弟’,鲜少有你们这般直呼其名的……” 刘修明见二人若有所思,慌忙解释道:“不是说小司哥和小吱感情不好的意思……如小吱这般好看又贤惠的小哥儿,世间难找,没有人不喜欢。小司哥应该珍视才是……” 说罢,刘修明似有若无地看了胡吱一眼。刘修明话里有话,像是在关心司空二人,实则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胡吱的好感。 胡吱和司空,一个妖怪化形,心思单纯听不太懂弯弯绕绕,一个自闭转世,比胡吱更不通人情世故。两人完全没有在意刘修明的暗示。 一个在想:‘哥哥’听起来真是个好称呼。 一个思忖:我一个三百年的大妖怪,合该对方称自己一声‘哥哥’。 刘修明见司空没有发作,越发觉得两人貌合神离,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他的内心更加雀跃。 “我现在就去河边拔茅草……你们去吗?河边可热闹了,赵村正今日抽了半干涸的水塘,正在捕鱼。半个村里的人都去了。” 胡吱好玩,而司空最怕人多。刘修明故意这么说,其实是料定胡吱会去,而司空不会去。这样,他就能和胡吱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果然胡吱来了兴趣:“我同你去。” 司空接话道:“我也同去。” 昨日他等在家中,心里很是烦闷,甚至和胡吱无端发起闷气。司空决定,即便人多,也要同去。大不了,他站得远一些。 刘修明走在前面,司空和胡吱在后面窃窃私语。 司空:“在外,你叫我‘哥哥’。” “你怎么不叫我哥哥?”胡吱不乐意。 “我比你大。”司空理所应当。 胡吱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比你小了?” “你……你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司空不确定地问道。 -- 第22页 “你不知道小哥儿长得都比较显小吗?实际上啊……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嗯……二十三。”胡吱一脸真诚地说道,“不然,我为何一直缠着你。还不是因为我一直嫁不出去,好不容易遇见你这么个傻子,千万不能让你跑了……” 司空不信,但仍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二十三岁?” 胡吱郑重点头。 “那……哥哥?”司空说出口后,又有一丝隐秘的不甘心。可他见胡吱如此笃定,完全不愿喊自己“哥哥”。司空又不希望别人认为他们感情不好,自己只好妥协。 胡吱嘴角快咧上天去,只觉得这声“哥哥”叫得他通体舒爽,比被郇大爷梳毛还要畅快。 他踮起脚尖,手掌抚上司空的头,暗想弟弟的毛发滑滑的,真顺。 “阿空弟弟乖。” 掌心的温热让司空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刘修明偷听二人的对话,暗自咬后牙槽。他不比司空更乖?相较于司空的木讷不讨喜,他更能逗胡吱开心。 三人来到河边时,河岸上密密麻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胡吱下意识地把司空往自己身边拉了下,握住他的手腕,小声说道:“别怕。” 司空心下一暖,人群亦不是那般恐怖。 村民议论纷纷: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抽小龙塘的水?” “不光是你,村里七八十的老人也曾未见过小龙塘的水能这么低!” “不是说小龙塘有水神镇守,所以祖祖辈辈不管怎样干旱,水都未曾少过嘛。” “是啊,听老人说五十三年前大旱,十里八乡都没有水,唯独小龙塘里还蓄满了水,救了四周村落上万人免受干旱之苦。” “要这么说……村正抽水,不会遭雷劈啊。” “还不都是为了钱?你不想想……这么多年下来,水塘里得多少鱼啊!” “说得也是。村里每个人不都得分一分,水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想什么呢。你敢和村正抢银子,你疯了,还是村正疯了!” …… 村里的水路都是沟壑相连,这个水塘却离大河有五六米远,按理说是一摊死水,却常年不见少,时常能见又大又肥的鱼跃出水面。 今年明明没有大旱,水塘的水却神奇地少了大半。赵村正见此,想抽干塘水,卖鱼狠狠赚一笔。 村正在水塘一侧挖了个深沟,把水塘内的水引到河内。现在水的高度,大概只有成人胸膛深,已经有几个人扯着渔网在捞鱼了。 胡吱微微眯眼,如果这是摊死水,不可能旱年也不枯,除非是某个水妖的洞府。想到这种可能……胡吱悄声对司空说,“我尿急,你在这等我片刻。” 没等司空反应,瞬间跑没了身影。司空见这黑压压的人群,面露苍白,退了出去。 胡吱远离人群,变身成赤狐,甩了甩尾巴,窜进河岸的茅草丛内。狐狸尾巴放入河水中摇动,嘴里念念有词。 小龙水塘上方突兀地出现一片浓黑的云,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叫一众看热闹的人瞬间成了落汤鸡。这雨只在小龙水塘,多走几米便是艳阳高照,丁点雨丝都没有。 邪门!当真是邪门。有人惊恐道:“莫不是小龙塘水神降的惩罚?这水不能抽啊!” 大家吓得四散而跑,几个在塘里的打鱼者连滚带爬逃出水塘。淋得狼狈的赵村正大喊:“我可是了给工钱!” 嘴硬得很,脚下却溜得极快,转眼便没了人影。 狐狸不是水妖,使用水系术法,耗费灵气极大。不过一盏茶功夫,胡吱支撑不住,嘤嘤嘤地从水中抽回尾巴,甩干水分。 他变回人身,从茅草内俯身钻出,眼前赫然出现司空探究的脸。 “你你你……你都看见什么了?”小狐狸吓得不清。 司空把他头上的草屑摘掉,叹气道:“我没有偷看人如厕的毛病。” 胡吱庆幸,还好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重新回到水塘时,已不见其他人,唯有湿漉漉的土地上残留凌乱脚印,说明确实有人来过。 “怎么回事?”司空错愕。 胡吱耸肩:“也许他们改变主意了。走,我们去河边薅茅草,补屋子。” 两人背了几十斤的茅草,回到家。刘修明正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他躲雨的功夫,就不见了两人。 茅草需要晒过使用。 “哥哥,帮我把旁边的茅草铺开些。”司空见刘修明还赖着不走,故意高声喊道。 “好嘞,阿空弟弟。”胡吱本想偷懒的心,瞬间被激活,殷勤地恨不得变回原身,用大尾巴一扫所有茅草,铺得平平整整。 两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刘修明插话的余地,他悻悻地告辞离去。 司空发现只要他叫胡吱‘哥哥’,胡吱不仅笑得可可爱爱,还十分听话。故,叫得越发顺嘴。 “哥哥,把碗筷洗一下。” “哥哥,把院子的地扫下……” “哥哥,床单衣服自己洗洗……” “你该洗澡了。不可以拖明天哦,哥哥。” 胡吱在一声声“哥哥”中迷失了自己,乐呵呵地干完了所有的活。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求收藏哦,哥哥~~~感谢在2021-08-07 23:01:42~2021-08-08 21:5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3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津 10瓶;鱼遇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害羞的狐狸 夜深人静,有妖气。胡吱睁开双眸,暗黑色的眼睛闪过红光,悄声来到门外。 “出来!”胡吱道。 水雾中显出婀娜多姿的白色身影,俏丽温婉的美人向胡吱作揖行礼。 胡吱不敢大意,对方妖气很浓烈,道行绝对比他深。 美人掩面轻笑,琉璃般晶莹多彩的瞳目灿若光华:“小狐狸莫要害怕,吾是来道谢的。今日多亏你帮我吓退村民,不然我洞府内的一众生灵且要遭殃。” “举手之劳而已,以前辈的实力怎会让区区人类欺负到头上?”胡吱不解。 “实不相瞒,五十多年前大旱,我以己之力,蓄水半年,助四周生灵躲过死劫。使用妖力过度,伤了本源。逆天而为,又犯了天怒。几十年过去,本源没有半分好转,反倒越发溃散,已是强弩之末。”美人说话时极其平静,当年她做出决定时,就已料到会有今日,生死早已看开。 “我已把水塘内的生灵悉数转移到大河内生存,唯有这尾小白鲢希望小狐狸帮我照看。” 裹在水团内巴掌大小的小白鲢出现在美人手中,“我给他取名小白。小白陪伴我多年,如今刚开智三年,犹如三岁幼童,不能自己生存。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照顾。” 小白鲢腹白背青,拼命拱着水泡,无论如何没法冲破。水团内有着高浓度的灵气,可供小白至少十年的修炼。 水团连带着小白被美人抛到胡吱手中。另有一颗莹白的珍珠一同飞到胡吱手里。 “这是我的本命元丹,有固本清原、净化污障的功效。妖怪吸收,可大增妖力,凡人佩戴,可百病不侵,邪魔难犯。” “我是修正道的妖怪,我要你本命元丹何用?还有小孩……你自己养就是。” 胡吱重新把白鲢和珍珠甩回给对方,“我师父乃是月桥山第一大妖怪郇玉青,不若你先随我找我师父,想办法。” 美人只是笑笑,指着地上晒得半干的茅草道:“今夜恐有大雨,收拾好东西。” 说罢,水雾散去,美人已无踪影,只剩下在空中跳动的白鲢水团和珍珠。 “什么妖啊?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胡吱喃喃两句,略带湿润的眼睛望向天空,形魂消散的女人,最后的妖力氤氲成云,即将化为磅礴大雨,滋润大地。 小白鲢的颗颗泪珠刚成形,便融入水中。胡吱戳了下白鲢鱼头,被躲了过去,用青色鱼尾朝他。 “小东西又不是我害你的……嗯…娘亲,我才是最倒霉的好嘛。” 从本命元丹留下的气息来看,前辈应当是蚌精。 动物开灵智,意味着正式迈进妖怪的队伍。新生妖怪对于帮助自己开智的人或神或妖,有着雏鸟情结,领路者在他们心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位同父母。 这也是胡吱为何执着到蓬莱福神座下修炼的缘由。福神于胡吱而言,是他穷其一生追求的图腾。所以称蚌精为小白鲢的娘亲亦不为过。 胡吱把小白倒进乘鱼汤的大碗中,放置在窗户棱台上,与油盐酱醋等调味罐罐放置一处。 小白闻到大碗上残留的鱼汤的气息,不觉害怕地用尾巴护住自己。 胡吱好笑地戳了下他的尾鳍:“小东西,瞧你胆小的样。放心,我不会把你炖了的。鱼汤虽然好喝,我更喜欢吃鸡。此处遮雨,你先安顿在这,等我有空再给你安排个大鱼缸。” 安顿好小白鲢,胡吱手随意一挥,地上的茅草乖觉地排队卧成一堆。把茅草抱到屋内,一摞摞叠在墙角。屋顶破的几个洞,来不及补,胡吱拿来几个木盆放在洞下面盛水。最大的一个洞正对着圆桌,圆桌之上,司空蜷缩身体,睡得很熟。 胡吱摸摸鼻,怪可怜的。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司空从睡梦中惊醒,他整个人被胡吱抱在胸前,正往床边走去。 “你…你你……我我我……” 司空愣是说不出一句整话。他只是叫胡吱哥哥,可没打算哪方面都让胡吱做哥哥。 “别乱动,怪沉的。”胡吱抱紧司空。 司空面色红中泛青,幸好理智很快回笼,仅仅失态片刻:“你干什么?” 虽然胡吱时常调戏他,司空却知对方还似个孩子,根本不懂夫妻之间如何如何。 “要下雨了,我怕你淋着。今夜先同我挤挤。”说话间,低头看司空。 乌云密布,黑夜里一丝光没有。狐狸的夜视能力让胡吱看得很清楚。司空半垂着眼眸,细长的双眼皮有很好看的月牙般的弧度,薄唇甭成一条直线,几缕细发洒落在耳边,削瘦的下颌微微抬起,既脆弱又倔强。 胡吱不觉滑动喉咙。他曾经养过一只白兔子。小白兔明明害怕他,却又忍不住靠近他,只能绷着身子等胡吱靠近。司空现在好像那只白兔,不,他比白兔更诱人。 几步的路无限延长。静谧无声的深夜,谁胸膛内的跳动协奏成曲。 一滴雨从破落的屋顶坠下,敲打木盆底部,发出叮咚的清脆声。两人如梦初醒,胡吱猛地把司空扔到床上。 额头磕在木板发出闷声。司空捂着额头,无奈地看向胡吱。 雨大起来,哗啦啦的雨声和叮咚落响的雨打木盆声奏起张扬的曲调。胡吱眼神闪躲,却格外振振有词:“看吧!下大雨了吧,要不是我,你就成了那张嘴的小鱼,咕嘟嘟地不停咽雨水。” -- 第24页 司空不语,只用那双浅棕色的眼温柔地注视。 “茅草我收好了,漏雨的地方也放了木盆,我们安心睡吧。”胡吱迅速地窜进薄被,头窝在司空胸前。 司空低头看见被子被鼓起的小包。他往下拉被子,轻声在胡吱耳边说道:“哥哥,你这是要闷死自己吗?” 夜色很黑,但司空看得很清楚。自从虎口脱险,他的五官变得非常灵敏。他能看见胡吱柔软的黑发后藏着的耳尖越发红艳,听得见胡吱砰砰砰乱跳个不停的心跳声,以及胸膛处传来胡吱嘴唇温热的湿度。 “睡着了,别说话。”胡吱闷闷地道。 司空嘴角微微上扬,调戏确实很有趣,怪不得胡吱喜欢。手臂隔着被子虚揽。这样,对方就只能在自己怀里。 雨不停下,怀中伴侣的气息逐渐绵长。司空轻轻将胡吱额前的碎发捋到两边,印上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8 21:58:02~2021-08-10 00:2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咸 10瓶;流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露馅的狐狸 大雨下了整夜。这是第一次胡吱醒来时,司空还在睡。他整个人窝在司空怀里,手环抱着对方的腰。 胡吱在温热的胸膛蹭了蹭,顺手从亵衣衣摆处伸进去,摸了一把薄而有力的腹肌。司空没有醒,胡吱露出得逞的笑意,手来到后腰,捋着脊椎骨节一点点向上数,还未到肩胛,被司空反手按住。 “别动。”司空从未有过的严厉呵斥。 胡吱被凶得一头雾水,不悦地撒手撤离,未发觉司空片刻的无声喘息。 司空迅速起身下床,背对胡吱,语气平平道:“雨停了,我去整理院子。” 火急火燎地披上外衣,转眼没了身影。 院子里的水积了浅浅一个脚面,司空用铁铲挖出一条排水道,水顺着水道流出。青菜已长得绿油油,叶片茂盛。司空拔了几棵青菜,又取了前几日腌制的咸鱼酱,一同爆炒,味道鲜咸中带一丝清爽,融合得恰当好处。 待胡吱洗漱好,两人一同用早饭。 “窗台上有一尾小白鲢,我不记得我有捉到鲢鱼。”司空道。 大口吞饭的胡吱被呛得不清。司空连忙递水过去。 胡吱喝水,道:“我昨日在大河边捉的。” 司空:“回来时,你手上没有东西。” “……也许是昨夜水神送我们的。”胡吱打哈哈。 胡吱嘴里没半句真话,司空习以为常。胡吱不像他所见到的任何人,充满生动而神秘的气息。司空并不害怕,也不打算深究:“那晚上拿它来做汤。” “不可不可。我要养起来的。”胡吱连忙说道。 “好。”司空点头。 胡吱放下勺子,伸出手指挑逗司空的下巴:“阿空弟弟,我发现你最近有在变乖哦。怎么我说什么,都是好呢。” 司空拍下他的手,无语道:“正经吃饭。” “无趣。”胡吱撇嘴。 说着无心,听着却生起一丝不安的愁绪。他是否过于无趣了? 雨天过后,到处泥泞,司空不打算出门。 用水润湿茅草,茅草变得更加韧性。司空用麻绳做口径,茅草杆在外,茅草叶搓成短绳,用手结扣,形成半菱形的空眼,不断往下接茅草编织。 司空的手法极快,胡吱很是好奇地搬了小木凳,坐在面前,托着下巴思忖:“你在干什么呢?” “编制蓑衣。夏天到了,往后下雨的日子多起来,蓑衣用得到。”司空说道。 “那你教教我呗?”胡吱说道。 司空便把动作放慢很多,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解说。 就在此时,刘修明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司哥、小吱,你们可有被雨淋到?” 胡吱被刘修明的声音吸引,笑吟吟地开门。 司空不悦地皱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我听说,昨晚上大雨把赵村正的房子冲塌了。赵村正不顾邻居的抗议,故意把自家房子的地基垫高好几寸,大门也比别家高出不少。以致于每年下雨,隔壁屋子内水淹过小腿,他家却干干燥燥。缺德得要命! 这一次,邻居家没有事,偏偏是赵家的房子给冲塌了一半……你说邪门不邪门?大家都说,他执意要抽干小龙塘,所以遭了水神惩罚!” 刘修明兴致冲冲地说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八卦。 “还有这等奇事?”胡吱意味不明地笑。你们失去了水神的庇佑,却毫无所知。 “可不是嘛!你要不要去看热闹?赵村正一家正在哭爹喊娘呢。”刘修明道。 胡吱轻蔑地摇头:“有何可看的?无非丑态毕露。” “小吱说得对。” 刘修明见此处行不通,拿出腰间弹弓:“我新做了个弹弓,送给你。雨后的麻雀最笨,我们去打鸟吧!” 胡吱眼前一亮,摆弄起弹弓:“就凭这玩意,真能打鸟?” “我示范给你看。”刘修明掏出准备好的石子,眼睛瞄准屋顶破落的动口。唰地一下,石子从洞口飞了出去。 胡吱顿觉有趣:“好厉害!” 司空在揪断好几根茅草后,终于出声:“我能试试弹弓吗?” -- 第25页 胡吱把弹弓递给司空。 刘修明不情不愿地说道:“嗯……虽然弹弓是小孩子玩意,要想射得远,需要很大的力气,准头也要练……小司哥瞧着文文弱弱……” 杨树顶端的枝桠上,一只肥圆的麻雀正梳理着羽毛。 司空起身,不用瞄准,撑开皮筋,射出石子,麻雀坠下。 胡吱跳起,一溜烟跑到树下捡拾。石子嵌入麻雀咽喉,瞬时毙命。 “吃烤麻雀!”胡吱开心道。 “一只小小麻雀哪里够吃?”刘修明从司空手中抢过弹弓,“我知晓村东树上有一窝喜鹊,又大又漂亮。肉多可以吃够,漂亮的尾羽还能用来做毽子。” 刘修明看向司空,似笑非笑:“小司哥一同去吧?” “他不会去的。他一抹布精转世,到处泥泞难走,他会死的。”胡吱顺嘴回道。 司空抿唇:“谁说我不去?我对有趣新颖的事,也很喜欢。” 刘修明状似非常理解地说道:“小司哥,不用将就我,不愿去不用勉强。” 胡吱:“是啊——眉头都锁成‘川’字,不愿去就甭去嘛。勉强自己,多没意思。” 刘修明正要一喜,只听胡吱说道,“不是要教我编蓑衣吗?” 司空惊讶道:“你不去?” “我没打算出门啊。”胡吱一脸‘你没记性’的嫌弃。 胡吱从刘修明手中抽过弹弓,道:“谢谢修明。等天气好了,我和司空去打喜鹊。剩下尾羽送你做毽子。” 刘修明低头看自己空落落的手,一脸懵。 “刘修明。”司空出声。 刘修明望向司空,浅棕色的眼神冰冷沉寂,无端让他脊背发寒。 “我同你师父定的榻,急用。我会加银子,请提前十天完成。”司空道。 “不……嗯……小司哥不是我我不帮你,总共二十天工期,现在缩短一半,时间来不及啊!”刘修明回道。 司空:“来不来得及,你师父说了算,而不是你。告诉你师父,我愿意出双倍工钱。” 刘修明有些急了,如此赶工,他作为学徒肯定要加班加点,最起码十天内无法再来找胡吱。 刘修明郁闷地走后。胡吱也闷闷不乐地低头玩弹弓。 “你如果喜欢这种玩意……我也会。”司空说道。 胡吱不理他。 司空有些着急:“你这么喜欢刘修明这小子吗?” “谁喜欢他啦?明明是你不喜欢我!”胡吱气恼地拍桌,手中的弹弓裂成两瓣,圆桌也出现了几条裂纹。 “我……我……”司空欲言又止,喜欢是喜欢的,可如何说出口呢,“我不明白,怎么会扯到这呢?” “不就是偷摸了把后背吗?要不要这么小气!做榻还要加急?!你说加一倍的工钱就加啊?我同意了吗?那银子可是我用大鹿家孩子的角换的。大鹿感谢的是我又不是你!凭什么你说加急就加急?我同意吗?你越是不待见我,我偏要和你一同睡。看这桌子没?我一掌就拍碎了。圆桌你都没得睡!等那床榻送来,我再给它一掌拍碎!让你加急,让你加急!你个抹布精,你就等着睡地上吧!” 胡吱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差变回狐身绕圈圈了。 司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甚至轻笑出了声。 胡吱微愣住。司空一向是阴郁的,平静的。即便偶有笑意,只吝啬地抬起嘴角的一点弧度。此时爽朗的笑容灿若光华,直叫胡吱看傻了眼。 “傻子。”司空轻声道。 带着‘为什么他说我傻子,我还抑制不住开心?我莫不是真傻了吧’的疑惑,胡吱晕晕乎乎地学会了编织蓑衣。 圆桌裂成几条缝,司空又按压几下,不费吹灰之力地彻底碎掉。 他将四条桌腿去掉脏污的部分,削掉外面的红漆,雕出四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一只小狐狸闭着眼,窝成一团;一只小狐狸捧着碗,鼓着腮,吃得餍足;一只小狐狸前肢叉腰,怒目瞪视;一只小狐狸摇着尾巴,拘手弓腰,笑得谄媚。 胡吱看着一只只小狐狸被雕刻出来,越来越心惊胆战。 他怀抱四只小狐狸,圆目惊恐:“你……你……”该不会发现我的原身了吧。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狐狸吗?”司空笑问道。 胡吱高悬的心落定:“喜欢,当然喜欢。狐狸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动物。我只是惊讶于你木工速度,不过一下午功夫……” 司空笑笑,他自己也回答不了。很多事情,只要他开始做,自然而然知道如何进行。 — 深夜,胡吱从司空怀里醒来。四只小狐狸被放在床头,他细细看了片刻,心里美滋滋。 “司空……阿空……阿空弟弟……”胡吱接连轻唤了几声,司空一动不动,闭眼睡得沉稳。 胡吱不放心地吹了口气,用了妖力,可瞬间迷晕一头野猪。 他悄么声息地起身,坐在院子中。司空送了他礼物,胡吱想回礼。 想来想去,唯有蚌精前辈的元丹最合适。胡吱右手一翻,掌心出现莹白的珍珠。他想给司空做个手链,用他的毛发编制。他的毛发韧如铁丝,刀剑火烧不会断,带有他的气息,其他妖怪也不敢犯。 蓬松火红的大尾巴从屁股后面露出来。他抱着自己的尾巴,开始挑选。 -- 第26页 要不要选尾尖的白毛?不行!太短了,而且就这么一小撮,揪掉了尾巴尖就秃了。 选尾根部?不行不行,拔起来太痛。 思来想去,决定用尾巴中部的毛发,颜色最为火红油亮。 胡吱变回真正大小的原身。院落显得局促,身高足有屋顶那么高,蓬松的尾巴轻轻摇晃,旋起一阵风。 屋内,司空透过窗户,看得真切。 第15章 好命的狐狸 “我是只狐狸……幻化为人形,特来报恩……” 匪夷所思的话语犹在耳,司空脑袋嗡嗡 ,恍惚间闪过一个画面。 凶猛的大白虎与一只娇小的赤狐打斗,突然出现的自己阻隔了白虎的视线,被白虎一口吞下,骨头都不剩! 似真似假,孰真孰假?原来…胡吱说的话竟是真的,他是只狐狸精,也极有可能是来报恩的。 被颠覆世界的司空试问自己,怕吗? 怕的。胡吱是狐狸精,没有让他害怕,他怕的是,报恩的狐狸还完恩情,尘缘了尽,会离开吗? 又或者……人妖殊途,等他百年离去,这只傻狐狸又该如何? 司空深情地注视着正在拔毛的狐狸,决定把一切藏在心底。 胡吱拔了十根毛,缩小身躯,跳到桌子上,狐狸脸露出沉思模样——低估了自己,毛发好长嘞。编手链得编七八圈…算了,做项链吧。人类说财不可外露,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裳内,看不见正好。 恢复人身的狐狸没有改变赤色衣裳。月色下,一身火红的外衣越发衬得人娇嫩美丽,蛊惑人心。 司空一时看呆,想把这份美景铭记于心底,一辈子珍藏回忆。 胡吱费了些许功夫。红绳子挂颗白珍珠,简洁好看,长度刚好垂在胸前。 等他进屋时,司空假装熟睡。 胡吱小心地把项链挂到司空脖子上,端详半天,叹道:“真好看。” 也不知是在说项链还是说人。 胡吱瞬间变脸冷面,学着司空的声音质问:“胡吱吱,这是哪里来的珍珠?” 胡吱讨好的声音:“在河边捡的呢。” “胡说八道!” “也可能是下雨掉的。” …… 胡吱一会学司空,一会又自己回答,一个人演得不亦乐乎。 最后叹气道:“就说小白鲢嘴里吐出来的,这个靠谱点。” 司空眼皮轻微动了动,完全不靠谱。 翌日。 司空一夜未睡。他不想重复昨日早晨的尴尬,早早起身洗漱,不时摸摸珠子,亦喜亦苦。 像往常似的,打理好早食。路过窗台时,司空定定地注视着小白鲢。 他轻轻抚了下鱼头,暗自思忖这小鱼儿不会也是精怪吧。 小白感受到珠子的气息,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司空的手指。 司空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指:“或许得替你换个大鱼缸。” — “啊~~阿空呀!今天天气可真好!” 胡吱前所未有地积极打招呼。 司空撇了他一眼,继续烧柴煮饭。 胡吱凑到跟前,绕着他踱步:“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所不同?” 快发现呀!快发现本大爷送的大礼! “哦~~是吗?”司空顿了顿,“确实有些不同。” 胡吱期待地看他,司空想,若是狐身,定在摇晃尾巴。 “你昨夜呼噜震天响,害得我睡不好,气色有些差。”司空一本正经地回道。 胡吱炸毛:“我叫胡吱,但我从不打呼!你胡说八道!” “你叫胡吱,天天胡说。我不过是胡说一句而已,瞧把你气的。”司空对呛道。 要胡说你且胡说到底,要哄骗你且骗我一生。半真半假,可知我心中痛苦。 “哼!”胡吱怒了。 司空摸了摸珠子,道:“我收到了,谢谢你的珠子。” 就这?就这?胡吱懵了,不满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比如这么好这么大的珍珠从哪来?” “哦?从哪来?”司空从善如流。 胡吱说道:“我起夜时,小白鲢的碗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我心想不对啊,这小破鱼还能有什么异样?走近去一看!一颗好大的珍珠从它嘴里吐了出来。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我用红绳穿好,送给你作为木雕狐狸的谢礼。哎……我真是个好人。” 司空打趣道:“那——小白鲢得好好养着……让他每天产珍珠。” “那不太可能!”胡吱直摇头 “为何?” “好事岂能让你一直占着。有一颗就很好,人贵在知足。”胡吱心想,我到哪里去找第二个那般傻、道行又那般高的蚌精前辈。 贵在知足……我若是不知足呢?司空无声反问,既然让我得到,我又该如何知足? 千思万绪汇成一句话,司空艰难地开口:“你说得有道理。” 胡吱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别的想说的?” 不觉得奇怪嘛,不觉得匪夷所思嘛,我还想多逗你一会呢,昨晚可是想了一层套一层的理由。 司空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去净手,胡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胡吱!”司空叫住狐狸。 胡吱不满司空对礼物的反应,沉声道:“叫哥哥!” “哥哥。”心中仿若吃了莲子,又甜又苦。 -- 第27页 司空一把抱住胡吱,想要把他嵌入自己身体,“谢谢你。” 司空用了好大的气力,胡吱喘不过气。他拍拍司空胳膊:“要死了。要死了。” 司空松了些许,非常轻柔地、却仍不愿放手地抱着。 不知多久,直到胡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司空放开拥抱:“去看锅里。” 胡吱被抱得不好意思,唰地窜到灶台,打开锅盖,里面蒸了两只红色小狐狸。 “这是什么?” “米糕。我用苋菜染成红色,用黑豆点的眼睛。”司空顿了顿,“作为回礼。” “这还差不多!”胡吱笑没了眼。 两人相对而坐,胡吱两只腮帮鼓鼓动动。 司空:哪里像是精明的狐狸,憨憨傻傻。 “甜吗?” “甜。” “香吗?” “香。” “屋后面有个废弃的大陶缸,之前似乎是用来腌制咸菜的。你把它扛回院子,洗干净,灌满水,给小白鲢当鱼缸。” “?” “糊屋顶的泥,我已经拌好。一会儿,你把茅草拿出来晒。等给小白鲢安好家,就去补屋顶。” “!” 胡吱一脸惊恐地看向司空。怎么回事?之前的脏活累活重活,都舍不得我干!司空被夺舍了? 司空冷笑:“哥哥加油。” 以前心疼胡吱是个小哥儿,虽然武艺高强,到底是受过伤受过苦,惹人怜爱。 现在不一样了。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狐狸精,不值得疼惜。 没一会儿的功夫。 “阿空阿空……咸菜缸好臭啊,我快吐了。”胡吱可怜巴巴。 司空:到底是狐狸精,嗅觉比人类灵敏,别醺坏了,我且容他这回。 司空用帕子掩面,认真将陶缸刷好,顺手打满水,把小白鲢安置到新家,不忘摘了几片叶子替白鲢遮阴。 “阿空阿空……天好晒哦……我有点犯恶心。”胡吱趴在屋顶,耷拉着眉眼,“是中暑了吗?” 司空:听说狐狸最禁不住热,万一热出原形,大家不好收场,且纵容他这次。 一句话以蔽之——撒娇狐狸最好命。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送给对象的定情信物——珍珠项链。 第16章 司空的笨狐狸 司空扶着木梯爬上屋顶。这房子老旧,只铺了一重茅草。如果今年有大风,恐怕再修补也无济于事……司空思忖,需要攒银子建一栋砖瓦房。 “阿空,茅草。” 胡吱一遍遍在木梯爬上爬下,脸晒得红扑扑。 司空劝道:“我自己上下拿,你别中暑。” “啊——也还好吧。我感觉没那么晒了。”胡吱摸摸鼻子,他觉得爬梯子上上下下还挺好玩的。自从变成人身,四肢并用的时候少了很多,难得体会这种快乐。 司空劝了几遍,终于发现胡吱是在爬梯子玩,便不再管他。 几日后。 刘修明和刘父赶着驴车送来做好的床榻。圆桌被司空夫夫合伙弄坏,另加的新圆桌也一起送来,共花了三两银子。 刘父特意拿了只肥硕的大鸭子和两斤猪肉。这在村里,算是顶好的谢礼了。 他如今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刘父说起,他是半个泥瓦匠,多亏鹿茸,不然就要耽误他夏天修房、建房,赚钱补贴家用。 胡吱疑惑道:“为什么夏天修房子啊?雨水那么多。” 刘父瞟一眼胡吱,没有说话。 “冬天太冷,白昼短,干活的时间短,墙面也不容易干。春秋忙收种,大家没时间。”司空耐心解释。 刘父点头。没想到司家小三不仅不傻,说话也极有条理。 他进门瞧见半院子的菜,青菜个顶个的大,辣椒也挂红,南瓜秧都攀上了篱笆,比他这几十年的老手,种得还要好。 菜好,田也种得好。路过司家那一亩稻田,稻子涨势喜人,比旁人家高出大半,黑绿黑绿的。 司家老大没有福气,把这么能干的弟弟赶出家门,住在破茅草房不说,给娶的媳妇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他进门好些时候,水不给上,一直坐那吃羹,好吃懒做得很。 刘父是看不上眼这样的媳妇的。他看了眼在院子忙碌的儿子。儿子聪慧能干有手艺,人又长得周正,不少人家来说亲,一定要好好挑挑,绝对不能娶胡吱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媳妇。 听到刘父是瓦泥匠,司空拿出一张图纸,道:“如果建这般房子,需要多少银子?” 图纸画的青砖瓦房:正屋两间,比如今要大三倍,建有走廊通风纳凉,院子左侧饶过两棵杨树,规划柴房和厨房,右侧为菜园。院子要用墙砌的,一侧墙角是茅厕,茅厕内有蓄水冲厕的装置,粪池在院墙之外,用大石板隔绝,院子一进门竟然还有影壁墙,隔绝外人窥视…… 整体布局不仅分外周全,还非同一般的干净讲究。除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可没见这么折腾的。 刘父惊讶地看向司空:“这图样是你画的?” 司空点头。 “这……这这……我们临近几个村的泥瓦匠合伙帮人家建房子,还没有谁能画房子呢,都是凭着经验来……不如你加入我们,专门负责画图样,分你工钱……” 司空摇摇头。画图纸要和雇主家反复沟通,他是不愿做的。 -- 第28页 刘父还想再劝,司空打断道:“多少银子?” “你这面积虽不比赵村正家大,可用石料比他家要多,少不得五十两银子……”刘父沉思片刻,“加上人工,大家的饭钱可能不止五十……按照六十两差不多。” 司空皱眉,卖鹿茸得了十两,去掉三两家具钱,还剩七两。五十三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今年恐怕攒不齐,得等明年。 刘修明来回搬东西,刚忙完坐下歇口气,不满道:“小司哥,这些边角木料,我师父说连做把小凳子都费事,也不知你为何都要留着……来来回回的,够折腾我的。” 司空未搭理他,从刘父手中收回图纸,开口送客:“谢谢,我知晓了。” 父子二人从司家离开。 刘修明试探道:“父亲,您觉得胡吱怎么样?” 刘父不愿嚼小哥儿是非,只摇了摇头,反而对司空赞不绝口:“司空真不错,能干又聪慧。你瞧瞧人家才比你大三岁,那通身的气派像官老爷似的,再瞧瞧你!一天到晚没个定性,像个泥猴子……” — 胡吱拍拍肚皮,饱了。莲叶羹真不错,就是太素,清汤寡水,当不得饭吃。 “阿空,你要建房子啊?要不你朝我许个愿,保准两个月内便能愿望成真。” 胡吱热情地说道。他来两个月,吃好睡好,差点忘了自己是要报恩的,难得司空有想要的东西。 司空定定地看他,眼神是胡吱不懂的复杂。 “你为什么一直想要我许愿呢?是不是我……” 我愿望实现,你便要离开…… 胡吱兴奋地挑了挑眉,板凳挪一挪,贴近司空坐下,附耳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哦……我,胡吱,特别有福气。只要你对着我许愿,愿望就能实现,但是不能太过分哦……” 温热的湿气打在耳边,司空却如坠九尺寒冬。果然嘛,所以急着离开吗? 时间太短了!太短了! 司空敛眉垂目,嗓子干涩得几近发不出声音。 “说嘛说嘛。”胡吱没有察觉司空异样,戳着他的肩膀,撒娇道。 司空猛然起身,背对胡吱,留下一句‘我没愿望!’,出了门。 胡吱听出司空语气的勉强,颇觉奇怪地嘟囔一句:“没有就没有,我再等等呗。” 好一会儿,也不见司空回来。胡吱两手倚桌子,下巴在左右掌心晃来晃去,无聊地打哈欠。想起今日没有喂小白,平时都是司空在喂,今日就换他亲自来。 刘父送的鸭子胆大包天,飞到鱼缸沿,抻头探水。 这一幕,差点把胡吱的魂吓飞。他一个瞬移过去,还未等伸手解救,只见小白连甩出数十个鲤鱼摆尾,把鸭子扇得呱呱叫,飞离老远。 胡吱哈哈大笑:“你这小东西还挺凶。” 他把一勺米饭放在小白面前。小白甩都不甩,躲到莲花下面乘凉。 胡吱:“不识好歹的小东西,我送的饭不吃,只吃司空送的饭!哼!莲花莲藕还是我挖来的,有本事你别躲到下面乘凉啊。” 小白也是硬气,青鱼尾一甩,直接折断莲花根茎,又一甩将莲叶划碎。 胡吱长吸一口气,有些恼:“你这小东西,你娘亲离世,又不是我害的。不吃就不吃,白瞎!拉倒!” 司空一进门,便看见胡吱急赤白脸地和鱼较劲。不仅如此,还被小白吐了一脸的水,气得胡吱跳脚,却拿小鱼没办法。 司空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笑意。 我和一只狐狸叫什么劲?不管胡吱活了多久,性情却如同孩子,根本不懂人间情爱,我又何苦苛求。对胡吱来说,不懂才是最好的。 胡吱瞧见司空回来,三步并两步,急冲冲来告状:“阿空,我今天晚上想喝鱼汤!” “鱼小了些,炖汤恐怕不够味……”司空故意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刚摘了竹笋,做个竹笋炖鱼的菜吧……” 胡吱见司空真的在洗手挽袖,慌忙扯住他:“鱼太小,我又不想了。我想吃……” 胡吱手指鸭子:“烤鸭!” 半个时辰后,灰鸭子被架在木架上,香得流油。 胡吱啃着鸭腿,看司空劈竹条,搓麻绳。 “阿空弟弟,你在干什么呢?” 司空说道:“等差不多晚食,你就知道了。” 胡吱看了眼日头,距离晚食还有一个半时辰。晚食吃什么好呢? 莲花被小东西折了,莲藕不要浪费,做个醋拌莲藕的冷碟,鸭骨架不要扔,加青萝卜块,炖鸭汤。竹笋呢不能炖鱼,可以焖肉。 嗯……有点等不及司空做的东西,可千万别耽误做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1 20:21:37~2021-08-14 00:2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遇雨 4瓶;惘陷、为了唯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魅惑的狐狸 在两棵杨树周围支起竹柱,木角料削成薄板,绕着树干形成螺旋状小梯子。抛出一块长木板,两端用两根竹竿捆绑,以木桩固定中间,做成类似跷跷板样子,杨树和跷跷板之间用一块圆木构成连接。 又在地上埋了高低错落的小木桩。用麻绳做成锁链桥,一头绕在木桩,跨越大半院子,一头连接竹架。竹架上方垂挂吊笼,大小够成年猫咪躺卧。 -- 第29页 “这是什么?”胡吱看着遍布院子的竹木架,疑惑地发问。 狐狸的小乐园,司空腹诽。他面无表情地回复:“装饰。” 是夜。 胡吱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声唤了句已入住床榻的司空。司空闭眼,假装熟睡。 胡吱赤脚下床,弯腰低头凑近,轻轻地吹口气。司空呼吸一窒,不知狐狸在做什么。 胡吱蛮以为自己用妖力迷晕了司空,显出赤狐身。他不客气地跳到司空身上,猫咪踩奶似的踩来踩去,嘴里念念有词:“让你不和我睡!让你不和我睡!” 司空紧闭双眸,睫毛微颤,不是不想,是不敢。 踩了好一会的狐狸,终于闹够,姿势优雅地跳出门。司空睁开眼,半边身子倚在榻上,侧头眺过窗户,注视着院内玩闹的狐狸。 小狐狸从跷板一侧跃起,顺着螺旋小木梯,爬上杨树,在树叶间穿梭,又从木桩群高高低低跳跃,最后灵活地穿过木锁桥,顺着竹架,钻进竹笼里,窝成一团,摇摇晃晃荡起秋千。 胡吱玩得正开心,忽然感受到妖气。 他晃着尾巴,开口:“谁?” 一只米粒大小、浑身浓绿的小飞虫,停在胡吱面前,音如童声:“胡吱,你果然在这里。” “浮尘子,你有什么事吗?”胡吱问道。 浮尘子化身绿衣小童,怀抱小竹筐:“前阵子向你许愿我的茶树不要死,它不仅没死,还分出两株。如今春茶晒好,送给你。”| “我又不爱喝茶,你直接送给我师父。”胡吱说罢,又想起司空,于是道,“我留下。山里一切可好?” “好着呢。大家都想你了,你报完恩赶快回来。” 胡吱只和妖怪们说了报恩的事,却没说要去蓬莱福神仙府修炼的事。修炼一去百八十年都有可能,他怕妖怪们不舍。 他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两人又闲叙起山里妖怪的境况。什么郇大爷胡吃野果拉肚子,什么小野鸡挑事,和孔雀打起来…… 这一切被屋内的司空看得真切。原来胡吱不是一个人,他有好多朋友。妖怪世界里,大家相处得很好,他们都想让狐狸快点回去…… 翌日晌午,胡吱从睡梦中醒来。 司空督促他洗漱后,在他面前行云流水般沏茶。姿态优雅的样子,一时让胡吱看呆了。 “院子不知为何从天而降了一包茶,你尝尝。”司空似笑非笑地说道。 胡吱支吾两句:“是吗?这真是神仙保佑。” 他犹如牛饮,一喝一大口:“哎呀妈,真香。” 司空慢慢地啄茶,胡吱为了这包茶叶,不知要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借口,索性他先开口糊弄过去。 两人用罢早食,司空道:“我今日要到田里除草,你今日在家。” “我也去。”胡吱起身。 “稻叶扎人,日头又晒,我怕你中暑。”司空劝解。 胡吱拽了拽他的衣袖:“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小夫郎嘛,我不能偷懒哦!” 司空轻笑。小狐狸偷懒还少吗? 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胡吱在家吗?” 胡吱耳朵动了动,脸色一沉,野鸡来做甚? 他三步并两步,抢在司空前面开门,摁着叶稚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来做甚?来便来吧,你不能悄悄地来?” 叶稚反手扣住胡吱的手,两人相互较劲 。 “谁让你家司空拔了我的颈毛。我这些日子都不敢以原身示妖,你快让福神答应我,让我长出七彩的脖颈毛……” “福神答应你了,还不快滚!”胡吱忍不住跳脚。 司空紧盯两人紧握的手,脸色阴晴不定:“这位是?” “司空好。我是胡吱的远方表哥,我叫叶稚。”叶稚微微一笑,颇为绚烂。 “滚!谁是你弟弟,占我便宜。”胡吱无语。虽然野鸡比自己早入门几年,胡吱却从不承认他是师兄,狐狸认鸡为师兄,成何体统! “叶稚,话也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干嘛这么暴躁?胡小弟。” 叶稚用极其欠扁的语气道,“你哥哥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我在弟夫家住几天,弟夫不介意吧?” 司空礼貌性地摇头。介意的。 “就知道不介意,好弟夫!” 叶稚绕过胡吱,大摇大摆地往院子内走。 胡吱气恼,这小野鸡犯什么混呢。他冲着司空说道:“你先去田地。我好好招呼我的兄弟!” 兄弟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司空看着二人你戳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的背影,不觉向前半步,试图跟上。 司空顿了许久,又退了回来,转身离去。他不难猜出叶稚是妖,纵使心中醋意翻腾,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也不敢踏出这一步。 “你到底怎么回事?”胡吱双手抱胸,盘问道。 叶稚嘴一撇,道:“我和孔雀打架了。” “你不会输了吧?”胡吱皱眉,叶稚比那小孔雀厉害不只一星半点,可以说碾压。 叶稚骄傲的眉眼突然黯淡:“她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高攀山神。” 月桥山山神周月麟,数百年前的人类县官,因一生公正廉明,死后被乡里供奉,城隍神给他请了封职,成为月桥山山神。法力低微,性格温吞,在月桥山这么个妖怪环伺的地方,全靠郇大爷照着。 -- 第30页 “什么情况?你俩何时搞上了?”胡吱听得一头雾水。 叶稚怒目瞪他:“什么搞上?我们就……对对方…稍微有点情谊。” “这不就是搞上了嘛。”胡吱揶揄道。 叶稚的丹凤眼一眯,显出一抹羞涩的风情:“胡说什么。我们处于……嗯……暧昧期。暧昧期懂吗?还没挑明……” 胡吱嘟囔两句:“真麻烦!这和你非赖到我这不走,有什么关系?还不赶紧滚。” 叶稚:“我要在你这住一段时间。这厮因为我和孔雀打架,嫌弃我逞凶好斗,欺负弱小。屁嘞,老子愿意揍谁就揍谁,要他管。他要我乖乖面壁思过,我偏要跑,偏要他找不到。” “你爱往哪跑,往哪跑,别来打扰我……” 胡吱说道一半,叶稚拿出两壶酒。 胡吱惊喜地嗅了嗅鼻子:“百年桃花酿,你哪里来的?” “从师父宝库里偷来的。”叶稚打开酒塞,清甜微辣的酒味溢满屋。 胡吱舔舔嘴唇,百年桃花酿,师父一直偷偷摸摸小饮,不舍得给他们喝。如今不得喝个痛快! “且容你几日……”胡吱装模作样说完,忙不迭地伸手够酒壶。 “一人一壶,你抢什么抢?别太贪心。” 两人各自捧着酒,吨吨吨好不快乐。 司空埋头除了一下午地,频频抬头,却未见胡吱,眼见日西斜,他思忖该回家做饭。 叶稚是胡吱的朋友,算是登门做客,司空寻思多做几道菜。 于是,他到村中赵三点的米粮店,买上三斤腊肉,一斤排骨,两斤桃子,并一些蔬菜。 司空话不多,只说了要的东西,便不再言语。赵三点上次被胡吱吓得半死,不敢怠慢,认真挑东西。 司空等待时,有一妇人不时拿余光撇他。 司空感受到目光,紧皱眉。对于人群的聚集,虽不如之前恐惧,却仍然感到不适。 “果然——果然是司空啊。” 妇人高喊两句,见他一脸不悦的沉色,尴尬道,“我……蒋嫂啊!” 蒋嫂?!司空猛然想起,就是这人带来的胡吱。 “胡……还好吗?” 蒋嫂拍拍额头,她记得自家小哥儿逃婚,为了不退彩礼,给司空送去个远方亲戚的小哥儿。具体小哥儿长什么样,又如何来的,模模糊糊怎么就想不清。 司空见蒋嫂拼命想却一脸迷茫的样子,料想到胡吱迷惑了蒋嫂,和蒋家并不认识。 于是他没有理会对方,付钱拿东西,直接走人。 赵三点一脸嘲笑道:“这不是司空的亲家母吗?怎么司空不愿搭理你呢?” 蒋嫂面色不悦道:“谁同他傻子是亲家?” “你竟然不知道?哦,也对。你不常来我们村。司空啊,不仅不傻,人还特别精神,而且发财咯。你看人家买的那堆肉,寻常人家哪里舍得?听说最近还打了不少家具,花了不只三两银子。像我们寻常百姓家,谁敢这么阔气!有些小哥儿就是没福气哟……伸手的富贵偏不要……” 赵三点阴阳怪气地讽刺,听得蒋嫂一阵心惊。 她家小哥儿私逃,半月前才回家。小哥儿名声臭了,相好几次亲,全被推脱掉。她四处打探有没有适婚的人家,想把自家小哥嫁给不知情的人家。 司空长相俊,如今又不傻了,若真得了财路,自家小哥儿嫁过来不失为一件好事。她不与赵三点掰扯,急急出门,要好好打听一番。 司空浑然不知有人打起他的算盘。回到家中,满屋的酒气呛鼻。 再看榻上两人,红毛狐狸窝成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分外乖巧。绿毛彩公鸡单脚站立,昂着头,不时咯哒咯哒叫,好生没有酒品。 原来是那只野鸡啊。司空忍俊不禁。 脖子上一圈没毛的肉色,让他想起差点把对方拔毛宰杀,司空有一丝愧疚,暗自庆幸今日还好没有买一只鸡下菜。 司空不理会胡闹的野鸡,把乖巧的狐狸抱入怀中。他早想摸一摸狐狸毛,可算有这次机会。 捏捏圆润可爱的小耳朵,顺着头一路撸到底,柔软顺滑的触感让司空露出满足的笑意。 他忍不住摸了一把蓬松的大尾巴,尾巴不安分地拍打司空的腰腹,挠得他心里发痒。 狐狸舒服地嘤嘤出声,吓得司空心头狂跳,不敢乱动。 胡吱迷蒙地睁开眼,眼前是司空放大的容颜。他呵呵一笑,四肢扒住对方的脸,整个人扑到他脸上。 司空喘不过气,艰难地把粘人的狐狸从脸上拔下来。狐狸的指甲不小心地在他的右颊画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胡吱化为人形,将司空扑倒在地。红衣黑发,眼魅如丝,魅惑人心的狐狸显出妖娆的姿态。 他伸出粉色小舌,舌尖一点点舔过脸颊上的伤痕。舔完后,轻昵地蹭了蹭司空的嘴唇。 湿热的,带有桃花香气的轻吻。 司空心跳如雷,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0:22:20~2021-08-16 13: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揽明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烦躁的狐狸 叶稚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晌午。他趴睡在硬邦邦的床榻之上,几步之遥的胡吱睡在柔软的床上,还覆盖一层薄被。好小子,醉了不忘给自己选好地方。 -- 第31页 司空推门而入。叶稚登时坐立好,姿势优雅地摆弄凌乱的秀发。 司空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向胡吱,轻拍着被褥,声音温柔。 叶稚“咦”一声,看着胡吱从柔声呼唤中慢慢睁眼。 叶稚看着司空为胡吱准备换洗衣服,洗漱用品,还帮胡吱梳发挽发,而自己全程就是个透明人,没有得到司空的半个眼神。 早食是四菜一汤。炖排骨、竹笋炒腊肉、炒青菜、豆腐炖鱼,以及蔬菜清汤。 胡吱捧饭碗,十分嫌弃叶稚抢他的早食:“你什么时候滚?白吃我们家菜。” 叶稚心想,是狐狸在报恩,还是司空在报恩?瞧把狐狸伺候的,衣来张口,饭来伸手。 他懒得搭理胡吱,埋头狠吃,排骨娇嫩多汁,腊肉劲道爽辣,鱼和豆腐滑嫩软绵,连蔬菜清汤都鲜咸有滋味。 叶稚也想报恩了。 他刚抬头,想多赖个十天半月,就看见司空夹了一筷子青菜喂胡吱。胡吱皱着眉,很是不乐意的样子。 待他吃完青菜,司空鼓励似的又喂了一大块排骨。早食全程,胡吱没动过筷子,偶尔扒口米饭,司空不是喂在嘴里,就是夹到碗里。 叶稚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把住七天的计划改为三天,太伤眼睛。 司空去刷碗,叶稚拉着胡吱说起悄悄话。 “胡吱!你几百年的老妖怪,不害臊啊!就连吃饭也要人喂!” 胡吱双手一摊:“我刚下山时不会用筷子,骗司空说手受了伤,干不了精细活。所以司空就一直帮我做一些精巧的活,比如梳头发、夹菜啥的……我也没办法啊……我演得很辛苦的。” “别放屁!我看你乐在其中……不是我没警告你……”叶稚还想在说什么,突然一阵敲门声。 刘修明送来一筐桃子:“我们家有几颗果树。这不结了桃子吃不完,特意让我送过来。” 正在洗桃子的司空看他。 刘修明轻笑:“司大哥不会花钱买了桃子吧?要我说啊,这桃子真不值钱,山上有的是。小司哥啊,白白花了冤枉钱。” “花钱买怎么了?又不是花你的银子。”叶稚道。 瞧这个刘修明说话阴阳怪气,和山里那只孔雀精一个德性,叶稚很是不喜。 刘修明见人器宇轩昂,衣着华贵,也不敢得罪,问胡吱:“小吱,这位是……” 胡吱撇叶稚一眼,道:“叶稚,我……远方表哥。” 就让小野鸡占回便宜。 “表哥好。我就住在旁边,你叫我修明即可。”刘修明眼睛一亮,顿时殷勤起来,“瞧表哥的气度很是不凡,不知家住哪里?” 叶稚不愿搭理,啃起桃子。 刘修明面露尴尬,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个崭新的竹笛:“我闲来没事,做了个竹笛。小吱要不要试试?” 其实刘修明也只会吹一两首。他跟着师傅去城里做活,看人家少爷吹,自己琢磨着学会的。村里的年轻小伙只有他会吹竹笛,姑娘们整日缠着他,让他吹。刘修明自然想在胡吱面前表现。 胡吱还没伸手,被司空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司空用水将竹笛里外冲洗干净,递还给胡吱。 “抹布精。”胡吱嘟囔一句,拿起竹笛,吹出一连串‘嘟嘟’不成调的声响。 叶稚弯腰哈哈大笑,大声嘲笑胡吱笨拙:“表弟!小弟!你莫不是在赶驴。” “有本事你来!”胡吱道。 叶稚哑了口,这不是为难鸡吗?他最是不懂音律。 “不如我来教小吱。”刘修明顺势说道。 司空打断道:“我试试。” 竹笛,胡吱刚吹过气,司空不愿意刘修明接着用。 乐曲清脆欢快,犹如置身于森林,溪水潺潺流过,风拂过叶子,沁人心脾又清凉爽快。三三两两的鸟儿飞来,绕在上空盘桓。 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在场三人都惊呆了。 刘修明嘴角扯了扯,挤不出笑脸。自讨无趣的他敷衍几句,狼狈离开。 叶稚拉胡吱于无人角落,脸色颇为阴沉:“那个刘什么的,想撬司空墙角,对你有意思。” 胡吱懵了懵,道:“我和刘修明不熟,更何况我还是司空的小夫郎。哼!刘修明人品不行,以后我和司空少和他来往。” “你倒是入戏……你没发现司空也对你……不是我说,你此次来是报恩,不是让你以身相许。” 叶稚比胡吱早化形几年,曾下山历练过,人情世故比胡吱了解多。两人惯常掐架,但叶稚内心深处还是颇为疼爱这个师弟。 “不会吧?”胡吱问。 “胡吱吱!你知不知道你正一脸春心荡漾的傻笑!” 叶稚恨铁不成钢地戳胡吱脑门,“人妖殊途。司空现在是不知道你为妖,他知晓你是妖以后,还可能喜欢你吗?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不是没听说过。人类就是人类,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胡吱一脸茫然,似乎不相信事实会如同叶稚所说。 叶稚继续劝说道:“你来报恩,司空要财,你给他财便是,他若想要姻缘,你从中牵线搭桥就是。你难道要把自己搭进去?” 胡吱反应过来,越听越是气恼:”我这就去告诉他我是狐狸妖怪,如果他敢怕我、杀我,我先一掌拍死他。” 叶稚哭笑不得,拦住胡吱:“别胡闹。不让你以身相许,也没叫你恩将仇报。我只是让你好好想清楚,切莫陷得过深。你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仙,我怕你一时行将就差,为了区区一个人类放弃自己成仙路。” -- 第32页 胡吱喃喃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叶稚劝慰过后,胡吱一想到司空发现自己妖怪身份,会满脸恐惧,甚至想要杀掉他,就气得要命。 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胡吱转身离家,敲开了隔壁刘婶的门:“刘婶在家吗?我找下刘修明。他的竹笛忘拿了。” 刘修明万万没想过胡吱会独自一人主动找自己,忐忑又开心地随胡吱来到僻静处,心里想着是不是胡吱对自己也有意。如果他吐露情谊,自己是否应该婉转地推拒几次…… 胡吱站定,转身面向刘修明,低声问道:“你喜欢我?” 刘修明被胡吱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丝毫不记得满腹的盘算,脸色羞红地点头。 胡吱轻笑地问道:“那你喜欢妖怪吗?” 说罢,化出狐狸原形,身高足有两个刘修明大,张嘴能看见细长尖锐的獠牙,足可以把刘修明一口吞下。 刘修明哪还有什么窃喜,瘫软在地。扭曲害怕,面目狰狞,颤巍巍手指狐狸原身:“妖……妖……” 因为太过于恐惧,便是要翻出白眼,晕死过去。 胡吱当真怕对方吓死,吹了一口气,迷晕刘修明。 他在刘修明耳边低语:“你不小心摔倒晕了,并没有看见妖怪。胡吱只是你邻居家的小夫郎,你对他一点都不喜欢!” 用妖力迷惑过刘修明,胡吱扔下竹笛,独自返回。 他想,司空不是刘修明,他不会这么对自己的。想是这么想,神情却是难以言明的落寞。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一床一榻,胡吱主动邀请叶稚同他睡床,而司空睡榻。司空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后半夜,连虫子都睡了,万籁俱静。胡吱愣是睡不着,身段灵活地跨过叶稚,跳到地上。 胡吱衣袖一摆,小屋内妖气四溢,甚至起了朦胧妖雾。叶稚被这股妖力震醒,搓着手臂道:“胡吱你发什么疯?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闭嘴!”胡吱一个眼神甩过,眼中妖冶的红光令叶稚发憷。血脉压制,本就如此,更何况胡吱的修炼天赋数一数二,不是他能比的。 如此浓重冷冽的妖雾,最终惊醒了司空。 胡吱目不转睛地盯住司空。司空环视四周,察觉出胡吱的不对劲。 “阿吱,你怎么了?” 胡吱的衣袖无风自起,妖雾弥漫中人影消失,显出一只巨大的红色狐狸。 狐狸神情严肃,开口说话:“我是妖。” 叶稚倚着下巴,内心腹诽,不就是变个身吗?搞得如此花里胡哨。 司空愣住,不明白胡吱为何半夜不睡觉,突然自曝身份。他神色苦涩,艰难张口:“你要离开我了吗?” 嗯?这是什么意思?狐狸费解地歪歪头,司空的表情不像是害怕。 狐狸龇牙咧嘴,露出獠牙,语气凶狠道:“我是妖!我要吃了你!啊呜~~~” 司空噗嗤笑出声。 “阿空,你严肃点!我可是要吃你!”狐狸不悦地动了动耳朵,再次张嘴显露自己的獠牙,“啊呜~~~” 司空独自笑了一会,咳嗽两声,强忍住笑意:“抱歉……狐狸是如此叫吗?啊呜似乎是狼的叫声。” “狐狸也是这么叫的。”胡吱斩钉截铁地回答。 叶稚换了个姿势看戏,插嘴道:“狐狸才不是啊呜啊呜地叫,狐狸是咯咯哒咯咯哒地叫。” “放屁!狐狸才不学鸡叫。”胡吱鄙夷地用尾巴甩了叶稚一嘴的妖雾,“狐狸明明是……” 司空忍笑,翘起脚尖,摸摸狐狸毛绒绒的头:“乖,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的笑太过温柔,让胡吱生不出半分拒绝的意思。胡吱蹭了蹭司空的手心,缩小到成年猫咪大小,钻进司空的怀里,尾巴开心地扫来扫去。 司空挠挠小狐狸的下巴,小狐狸发出‘嘤嘤嘤’的叫声,像是撒娇。 叶稚翻了个白眼,毫无底线,最后还不是叫得欢。 “你不害怕吗?我可是妖怪哦。”胡吱说道。 司空眼神闪了闪,道:“这不是我的梦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 1瓶~感谢在2021-08-16 13:37:57~2021-08-17 21: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脸红的狐狸。 胡吱怕司空恐惧,又不想对司空使用妖力,故意营造妖雾氛围,想让司空以为是梦境。万万没想到司空如此上道,省了胡吱的口舌诱导。 狐狸侧身,示意司空替他梳一梳肚皮上的毛。 司空不知何时制作了一把细齿木梳,梳起毛发来,异常舒服。小狐狸窝在司空怀里,甚是优哉游哉。 梳完毛发,狐狸一脸正色,小肉爪抵在司空的额头,微微用了些妖力:“到此为止,你该入睡了。” 司空轻笑,答了一声:“好。” 狐狸的尾巴炸开,狐狸眼瞪得溜圆:“你怎么没晕?”我的妖力失效了?! 司空心想,我该是要晕的吗?于是,挣扎着闭上眼,慢慢躺倒。 狐狸摸摸下巴:“真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在他的妖力下,还能清醒这么久。 “戏演完了。”叶稚正色问道,“得出什么答案了吗?” -- 第33页 胡吱绕着司空轻轻踱步,喃喃自语:“司空不怕我,难道是因为自以为在梦境?可他连一丝惧意都没有,我若真对他显露真身,想必他也能接受。” “好了!”叶稚厉声打断胡吱,“我替你得出答案。胡吱吱,你喜欢司空。” “我……”胡吱心头一跳。 装睡的司空嘴唇微动,他害怕泄露自己表情,翻身面向背板,独留个身影给胡吱。 胡吱幻化为人形,挨着床榻沿坐下。两人背与背微微相贴,隔着轻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热。 叶稚酸溜溜地说:“除了咱们师父,你让谁摸过头?梳过毛?就连我……摸一下你的头,不得逮着我打八百回合。” 胡吱腰身轻轻晃动,一下下撞在司空的背上,撞进司空的心里。 片刻后,胡吱清脆坚定的声音传到司空耳边:“我喜欢司空……我是喜欢上司空了。” 就是喜欢司空,想要他抱着睡觉,想让他梳毛发,想在他怀里打滚。 司空挪动几不可见的距离,让自己与胡吱更为靠近。雀跃欢喜犹如春雨,落满心田,激起跳跃的水花。 可下面的对话,却让司空瞬间从天上摔落人间,粉身碎骨。 叶稚道:“师父曾经的教诲你还记得吗?凡是妖对人动了心思,必须止于喜欢,立刻撤离。” “我知道。郇大爷说过,妖怪大都至性至善,好认死理,看起来有妖力傍身比人类强上很多,其实极易受到伤害……妖对人,最好止于喜欢。再大的痛苦,人类承受也就百年,而妖怪可能就是几百年几千年。” 胡吱的声音闷闷的,感觉心里也闷闷的。 “知道就好。报恩之事,你抓紧时间,不要再耽搁了。”叶稚提醒道。 “我还不知道司空的愿望是什么呢?等我回答了他的愿望,我会离开的。”胡吱认真地回答。 司空双眸紧闭,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需要给胡吱一个愿望,让胡吱离开。 翌日,司空神色如常地准备早食。 胡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空,你昨夜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妖怪呢。” 司空轻挑了下眉:“是有做梦……” 胡吱双眼含星,期待异常。 司空又继续说道:“不过,我早上醒来的片刻钟时间便把夜里做的梦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你问我梦见什么?我却是完全不记得。” 胡吱满脸问号,傻愣当场。 用过早食,司空说道:“稻田里的草还剩一半未除,我今日便要呆在田里。灶灰内埋了红薯,留作中饭,晚上我回来做饭。” “我也去!我也去!”胡吱积极响应,顺便踢了叶稚一脚。 叶稚打了个哈欠:“我不去,又晒又累,弄脏我华丽的衣服咋办。” 司空禁不住胡吱的撒娇卖乖,答应一同前往。他走得很急,把胡吱落在后面,并不想和胡吱说话。 胡吱瞧见小刺猬窜进沟道旁的芦苇丛,被吸引过去,等他回神,司空早已走得远远的,只能看见背影。 “阿空,你等等我!” 司空站在远处,看着胡吱一溜烟急跑奔向自己。 胡吱跑得急,一个踉跄,司空及时扶住。他顺势握住胡吱的手,没有再松开。 肉肉的软软的手,不同于主人冷硬的心肠。 胡吱想:难道叶稚说司空心悦于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胡吱刷得从头红到尾,连指尖都透漏出粉色。一向直来直往、胆大妄为的狐狸竟心生胆怯,任由司空握紧,却不敢回握,手挺得笔直。 两人走到稻田,手才松开,彼此手心里溺满了汗。 蝉鸣声仿佛一夜之间冒出,焦躁又热烈的盛夏不知不觉到来。 两人忙完地里活计,不知是谁主动,手牵手回到家。 小小的屋子,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蒋嫂撇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一脸谄媚地笑:“司空回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柔美,面容清俊的小哥儿。 胡吱立刻松了手,有点心惊为何蒋嫂会来。他的妖力少说能维持三年,蒋嫂应该不会这么快想起什么。 “我这不是来看看我的表外甥,过得好不好吗?表外甥不是我说你,既然你已经找到表哥,有了家人,不该再赖在司家。” 蒋嫂不怀好意地说。 胡吱瞪一眼叶稚,谁让你把人放进来的。叶稚无辜眨眼,这两人自顾自赖着不走,可不关他的事。 胡吱:“蒋嫂你什么意思?” “我和司空家大哥定下的婚约,人选是我儿子蒋立钦,当初是可怜你无家可归,好心把你送到司空家寄住。如今钦儿回来了,你也有家人,自然要人归其位。” 蒋嫂推了推蒋立钦,“快,还不认识认识自家夫君。” 蒋立钦面色羞红,声音带着几分不情不愿:“夫君……” 人群密度已经超乎司空的忍受范围,他的脖颈青筋跳起,听见不认识的人称呼自己“夫君”,更是反胃:“我的夫郎只有胡吱一人,请你们离开。” “娘亲,我们还是走吧。”蒋立钦拽了拽蒋嫂的衣袖。 蒋家有三儿两女,一大家子糊口困难。蒋立钦作为最不受重视的哥儿,被蒋嫂卖给司空。他听说司空是个傻子,十分不乐意,半夜偷了家里的钱,偷跑出去。 -- 第34页 后来铜板花光,蒋立钦不得已回到家中,被蒋父好一顿责打。 打也没用了,钱找不回来,连再说个亲事都难,只有一户瘸腿的鳏夫能接受,给的聘礼才两只鸡,一串铜板。 蒋嫂合计着,与其让儿子嫁给个鳏夫,不如重新送回司空家。她打听过了,司空似乎得了一笔小钱,又能种地,人还勤快,怎么也不会过得差,没准还能帮济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蒋嫂恨铁不成刚地甩开儿子的手臂,“司家大哥和我应承,他就认蒋立钦一个弟媳。蒋立钦才是你们司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媳妇。” “哼!我们胡吱要美貌有美貌,要……嗯……美貌有美貌,谁稀罕你们司家!司空我还告诉你,我大表哥不答应你们这桩亲事。胡吱!我们走。” 叶稚戏精上身,不由分说地把胡吱拉出门。 胡吱无语:“你干什么呢?那个蒋嫂摆明了在欺负司空,我得教训他们。” “你已经打算离开,难不成还……凡事替司空出头,他要学会自己处理。”叶稚道。 胡吱急得左右转圈:“司空一向恐惧人,好不容易改变许多,别再被吓回去。” “行了行了,且等等吧。”叶稚安抚道。 蒋嫂没想到胡吱如此好对付,好生庆幸。 她打了鸡血般,对司空劝说:“你一贫如洗,我们蒋家不贪图你什么。人我给你留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胡吱走了。他真的走了? 被人抛弃的无助与愤怒席卷了司空。他眼神冷酷,呵斥道:“滚!” 蒋家二人被眼神定住,脊背发凉,硬生生吓出汗。 司空见两人不动,冷冷再觑对方一眼:“滚!” 蒋嫂和蒋立钦竟遍体生寒,蝼蚁被神明俯视,渺小到尘埃里。 两人夺门而出,走出三里路,腿肚还忍不住发颤。蒋嫂跺跺脚,缓解惧意,不死心地猛踹儿子一脚:“鳏夫和司空,你自个儿选一个!” 常年的委屈终于爆发,蒋立钦歇斯底里地哭泣,“我为什么要嫁给傻子,嫁给瘸子,不然就是嫁给恐怖的疯子!他那眼神要吃人啊……呜呜呜……” 蒋嫂不顾蒋立钦的哭诉,执意把他留下。 — 胡吱和叶稚酣畅淋漓地干了一架,回过神时,天色擦黑。 司空做了四菜一汤空等,他不知道胡吱会不会回来,但相信胡吱不会不告而别。 胡吱进门,嗅着菜香,笑吟吟道:“正好饿得不行。” 司空嗔怒瞪他。 胡吱缩了缩耳朵,关心问道:“阿空还好吗?那俩个讨人厌的家伙走了?” 司空继续冷笑,绕是胡吱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脸,乖巧地低头。 “我拉着胡吱走的,你瞪他作甚。”叶稚出口说道,被司空一个眼刀甩过来,吓得立刻噤声,乖乖,这人类真凶。 司空替他们摆好碗筷,道:“走可以,记得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7 21:17:50~2021-08-18 17: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朕的小鱼干呢 5瓶;为了唯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吃醋的狐狸 入夜。司空打了水,准备洗澡,刚脱掉上衣,听见窸窣的响声。寻声望去,篱笆墙外,蒋立钦正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眸水做的一般。 司空不悦出声:“你怎么还在?” 胡吱听见动静,挡在司空身前。司空看着瘦,露出来的东西可不一般呢,胡吱绝不让他被旁人占了便宜。 他用手肘杵司空,一下又一下:“快!快把上衣穿好。” “娘亲不让我回家门。我……我无家可归。”蒋立钦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说罢,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肚子。他今日就早上吃了个糠面馒头,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处可去,不得不徘徊在司家四周。 胡吱:这话听得耳熟。当初我骗进门,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司空别信他!甭来这套。”胡吱忿忿道。 司空没说话,从锅台拿出一个烤熟的土豆,递了过去。 胡吱委屈巴巴:“你烤给我的宵夜给了别的男人……” 司空伸手掐胡吱圆圆的脸蛋,滑嫩似鸡蛋,触感很好:“少吃一顿不会怎样。” 胡吱揉着被捏痛的脸蛋,总觉得司空有怨气,下手这般重。 蒋立钦捧着土豆狼狈吞咽,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滑落,无声哭泣。司空或许是个好人。早知如此,他便该嫁给他。司空的宠溺笑容是不是就属于他的? 蒋立钦哭得又委屈又克制。胡吱不觉倒吸一口气,他怎么有点心疼蒋。 胡吱晃晃脑袋,这厮就是在博同情,绝对不能让这厮得逞。我,胡吱才是司空的正经小夫郎。 “已经三个人,再睡不下他一个。”胡吱直言,拒绝蒋进门。 夏日炎热,睡在屋外不会有什么事。司空也没打算让蒋进门。 他拿了木盆和汗巾,往外走。胡吱紧跟在其后。 司空气笑:“白天溜得快,现在倒是跟得紧。” “那是锻炼你身为一家之主的担当。” 胡吱说得理直气壮,“溪水里石头湿滑,你若溺水怎么办?我在担心你的安全。” -- 第35页 直到司空下水,胡吱眼巴巴地瞅着,半点不害臊。 司空无法,把汗巾盖在胡吱的双眼,凑近他的脸颊轻吻了下,道:“不要看。” 胡吱动了动绯红的耳朵,视觉无用下,听觉尤为灵敏。哗啦啦的水声撩拨着他的心,上次偷看司空沐浴的场景在脑海里越发清晰,能清楚地回想起水珠划过司空高昂的脖颈,滴落在白皙有力的胸膛,顺着腹肌的纹理划出一条湿痕…… 糟糕!胡吱跳起身,扔下汗巾,踉跄逃跑。他发、情了。 胡吱化为赤狐,绕着村庄,转了好几圈,才平复身体的躁动。 深夜,司空睡得很熟。胡吱跨过叶稚跳下床,又化为大狐狸。 叶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玩。” 胡吱啐他一口:“不稀罕和你睡,连澡都不洗,脏死了。” “胡吱!我是妖怪!妖怪你懂吗,一个净身诀,干干净净香喷喷。”叶稚气恼地反驳。 胡吱钻进司空怀里,扒拉乱亵衣,司空的胸膛欲遮欲掩。他将两只肉垫扑到上面,摁了摁,弹性满满。狐狸眼眯成一条缝,胡吱快乐地扫起尾巴。 “色狐狸。我眼睛要长针眼了!”叶稚扶额,这条狐狸什么时候如此色了,他竟从未知晓。人类世界,当真待不得。 胡吱觑他一眼。叶稚不懂他的快乐。 他早就发现司空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气息,不是说味道,而是像雨后的空气,清新放松。 他轻轻嗅了嗅,像是中了迷药一般,飘飘然。 司空被他的动作吵醒,睡眼惺忪,眼前一只放大的狐狸脸。 脸颊轻轻蹭了蹭狐狸的胡须,司空柔声说道:“别闹。” 被毛遮住的狐狸脸看不出羞红,耳尖两撮白毛却直直竖了起来。 胡吱在美色里迷失自己,他才不想把司空让给任何人!他才不怕什么不是族类,必将诛之!他相信司空!他要掩盖妖怪身份,陪着司空百年。百年之后,再去修仙,又不迟。 打定主意的狐狸做贼似的偷觑叶稚一眼,发现他已困顿打盹。狐狸小心地用脸颊回蹭司空,尾巴绕着司空的手腕打圈。 —— 司空在一阵窒息中醒来。胡吱双腿缠紧他的腰,胳膊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前,全身心地信赖着他。 该死的小狐狸!明明选择离开,却越发放肆。到底知不知道,这让他更加不能坦然放手! 司空起身到院子中打水做饭,蒋立钦却生生地喊道,“司哥哥,我捡拾了柴,放在门口。谢谢你昨夜的饭。” 司空看一眼,家中木柴确实用完,了蒋立钦送来的正是时候。 只是司空并不打算用他给的柴,拿起砍刀,出门自己寻柴,顺便看看捕猎的陷阱有没有猎物上钩。 蒋立钦不敢紧跟身后,而是远远地缀着。司空捡拾柴,他就跟着在远处捡,司空查看陷阱,得了两只兔子,他惊呼出声,拧了草绳,要帮司空栓兔子。司空拿出准备好的麻绳,无视蒋。 两人回来,恰巧被胡吱看到。酸醋不知道打翻几坛,胡吱飞冲出门,给司空一个大大的熊抱,挂到他身上撒娇:“阿空,你去哪了!我想你想得一下子就醒了。” 司空抿住微翘的嘴角,出声道:“今日吃麻辣兔子。” 胡吱从司空身上下来,炫耀似的瞪蒋一眼,“你们怎么一起?” “司哥哥……”蒋立钦有些无措。 司空道:“并未一起,他一直跟着,我没有搭理。” 胡吱不满地鼓脸。 司空又道:“哥哥,你莫生气。” 一声“哥哥”叫得胡吱浑身舒畅,毛发仿佛被人捋过一遍。胡吱开心地笑弯眼:“吃兔子。早上就要吃。” “我也要吃。”叶稚双手高举。 司空麻利地放兔血、开水烫兔毛,开膛破肚,将兔子清理干净。刀很稳,面也无甚表情。 叶稚抱紧了自己,眼前的兔子,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 没有司空的允许,蒋立钦不敢进门。 饭菜上桌,胡吱看了一眼蒋。小野猫有点可怜…… “司空,当初我也是这般三番四次地扮可怜,打动你的。你不会重蹈覆辙吧!” 胡吱目光灼灼地看向司空。 司空无奈摇头:“你是武力震慑,我哪敢不从。” 胡说八道。明明之前还宁死不屈,要不是他扮英雄救美,又装可怜受伤,司空才不会收留他。胡吱委委屈屈,那九亩田契和若干银子还被他偷藏在墙角的老鼠洞里,可千万别被司空发现。不然,他胡吱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阿空,我才是你的小夫郎!”胡吱说道,“不准你让别人当你的夫郎。” 叶稚无语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施法密语道:“你不是要走吗?我看这蒋立钦娇弱可人,本性似乎也不坏。和司空也有姻缘,不如你撮合撮合他俩。” “放屁!我还没确定要走呢?再说,如果输给个区区人类,我狐狸精的脸面往哪放!这是身为狐狸精的尊严!不容践踏!”胡吱义正言辞地密语回答。 司空的眼皮跳了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听清两个妖精间的密语。不过……司空低头,敛眸轻笑。胡吱能再多留一些日子,太好了。 置气归置气。一个大活人在这,也不可能看他饿死。胡吱把饭菜送给蒋立钦。蒋冲他感激地笑笑,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和胡吱共同侍奉司空。 -- 第36页 蒋立钦赖在门外不走,胡吱也没办法。他虽然可以用妖力迷惑蒋离开,可却不想这么做。叶稚有一点没说错,蒋立钦能逃婚后还和司空牵扯,他和司空的命里定是有些姻缘牵扯的。即便胡吱这次赶走了蒋,还是会因为各种因缘际会,两人再次凑到一起。 天命不可违。所有的妖怪在修炼初始,便懂得的道理。所以这段姻缘只能由本人来斩断。 司空自是该干嘛干嘛,不会理蒋立钦。 偏偏蒋立钦样貌娇弱,脾性却硬得很,一连在司空家外蹲守五六天,始终不曾离去。每日尽所能及地送上一些柴,或者新鲜的野菜…… 胡吱醋意滔天,越发黏在司空身边,时不时冲着司空撒娇卖乖。司空每天醒来就能看见胡吱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叶稚也很愉悦,看戏很愉悦。 直到一场瓢泼大雨而下,蒋立钦固执地在蜷缩在司空家门外,不愿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17:21:51~2021-08-18 22: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437978 20瓶;傅洲洲 4瓶;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热心肠的狐狸 蒋立钦睁眼望见胡吱,他正欣喜自己终于进了司空家门,却发现周围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大婶,环境也要比司家好上许多,宽敞明亮,顿时懊恼得很。 胡吱道:“你醒来就好,药房大夫说你感染风寒,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刘婶热情地递上温开水:“你这刚退烧,渴坏了吧,喝口热水。” 蒋立钦怯生生地看向刘婶,娇弱敏感的模样惹得软心肠的刘婶好不心疼。 “孩子,我听胡吱说了,你被你娘赶出家门。天底下还有这种狠心的娘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放心,我家正好有间空屋,你就住下,当自己家一样。你不用担心打扰到我们……胡吱非塞给我一两银子,我这还有些不好意思呢。老婶,定给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刘婶听闻蒋立钦就是司空原本逃婚的小哥儿,心里有些看不上蒋立钦。可转念一想,孩子也没大多错,是做父母的贪得无厌,蒋也是个可怜的娃。 蒋立钦眼睛乱转,似乎在搜索什么,胡吱立刻知晓他在找司空。 他直截了当道:“我们家那小破屋真住不下四个人,你又生了病,还是司空想的这个好办法。” 蒋立钦的眸色黯淡,仍旧不死心地说道:“我贱命一条,怎好劳烦刘婶照顾?就普通风寒,这便是能好的。” 他欲起身,却浑身酸软,艰难地爬不起来。 胡吱淡淡撇他一眼,没有说话,和刘婶嘱咐了几句,告辞离开。 刚走出屋门,正一眼瞧见刘修明回来。他看见胡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小司嫂好。” 显然已经忘了胡吱在他面前变身妖怪的事情,也遗忘了对胡吱的情谊。 胡吱轻笑。迷惑之法能否奏效,也要看本人的定力。若是意志坚定,便不会忘记喜欢他这件事。看来,刘修明对自己的情谊没有很深,正省了他的麻烦。 胡吱走后,刘修明挑帘进屋。床榻上的病美人,眸含秋水,娇弱可人。只这一眼,刘修明被狠狠击中,脸色绯红。 — 雨还在下,叶稚手持一把七彩伞。伞帽用他华丽的翎羽所制,不仅防水,还能在朦胧水雾中泛起小小的彩虹,异常华丽。 胡吱身上披着蓑衣和竹帽,笨重又灰扑扑的。 叶稚一脸地嫌弃:“穿得和灰头乌鸦似的,丑死咯!亏你还是只毛皮火红绚丽的狐狸。” “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和司空一起做的。”胡吱眉宇间尽是骄傲的笑意。 叶稚没说话,眸色沉了沉。胡吱明显深陷其中,他知晓胡吱性格固执任性,不可能被自己说服。这事,棘手。 下雨天,农家人也不好出门。胡吱紧挨着司空,两人手臂贴手臂,不时肌肤相触,便各自低头轻笑,充满暗潮汹涌的粉红气息,任谁也插不进去。 叶稚托腮,一脸生无可恋,实在酸牙口。 庆幸雨没有下许久,一道彩虹从山的上空挂起,胡吱兴奋地拉起司空的手,跑到院子,抬头看彩虹。 司空侧头看向胡吱,笑得温柔。 七色彩虹渐渐消失,显出一位衣着华丽多彩的人。人由远及近,似仙女下凡一般,猝不及防地落在他们面前。 完蛋! 胡吱和叶稚二人满脑子就这两字。 亏他们隐瞒妖怪身份那么辛苦,偏偏妖怪从天而降,出现在司空面前!!! 这不是拆台嘛!这不是!两妖对视一眼,演技上身,纷纷一脸惊恐地躲在司空身后。 胡吱抱紧司空的手臂,神情害怕极了:“阿空!我害怕!怎么突然从彩虹上飘下来一个人?” “就是就是。”叶稚小鸡啄米般点头呼应。 司空轻挑眉,身后这两位妖怪当真演得真切。也不想想自身,偷喝酒显原身、半夜化原形、甚至没事还偷摸在院子里比划几招,突然消失又出现的那种……早就漏洞百出而不自知。 “三位莫怕。” 仙女姐姐颇为有礼貌地福身行礼,举止端庄,面容娴静,“我名为‘虹’,从彩虹中诞生的妖怪。突然现身,是想求问原在此处居住的人家搬到哪里?” -- 第37页 “此处是我家,之前长久无人居住,我也未听说有人住过。”司空淡定回答。 虹露出绝望又哀戚神色。 虹这种妖怪,胡吱曾有耳闻。自雨后彩虹诞生,自下一场雨到来之际死亡,是一种生命极其短暂的美丽妖怪。胡吱奇怪地眨眼,按理说虹不过刚刚诞生,又怎么记得过往? “《妖知录》有言,虹生于雨后,又死于雨前。”司空的知识和技能,总是在他需要时,自动触发。 虹解释道:“确实如此,但也不尽然。我在下场雨到来时,不是死去,而是重归于雨水。等到再次有彩虹出现,便重新幻化为妖。天地太大,我们下次出现的地点是不确定的。因此,有虹妖寿命极短的误传,实际上如果不出意外,虹妖能活几万年之久。” 说着说着,虹苦笑道:“我上次出现于月桥山,已过去五十三年。” 胡吱轻声说道:“五十三年……对于人类来说,太久了。你要找的人,怕是……” “虽是如此,我还是想在自己消失前,找到那人。”虹声音温柔却异常坚定,“我想再见他一面。” 说罢,她福了福身,挥了下衣摆,便要施法离去。 “等一下!”胡吱向前猛然抓住她的衣袖,“我可以帮你。” 下次雨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半月后,有可能就在明天。如果用上他的祈福能力,或许还有一线可能。 叶稚咳嗽一声,示意还有个人类在呢。 胡吱了然,补充道:“我是说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我们虽然是普通人类,毕竟在月桥山居住,可以帮你打听。” 胡吱介绍完自己、司空和叶稚的名字,继续说道,“司空从小在月桥村长大。若是这人还在月桥,我们一定能寻到他。” 虹感激地谢过,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虹初次出现在月桥山,是她诞生起初的第二十年。二十年间,虹只出现在人间九次。每一次都是陌生的环境,见到完全陌生的人和物。 彩虹往往出现在夏季,夏季又多雨。所以在虹妖出现的九次里,她总共在人间呆了三十一天,最短的不过几个时辰,最长的一次只有十一天。 虹妖纵使长相再美丽,却生来就要忍受万年孤寂。没有父母兄弟,没有朋友,甚至没有熟悉的生活环境。 “我出现在月桥山后,正巧碰到大旱,整整有一年时间没有下雨。我有幸明白了春夏秋冬的含义,更有幸遇到了紫苏。紫苏是山里的采药人,上山采药时,碰到幻化的我,将我带回家。我们就生活在这里。” 虹环视一周,怀念地说道:“这个家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我记得,当年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我记得紫苏给我做了凉亭,挂了秋千。而现在……” 说到这,虹调皮地眨了下眼,“新主人似乎很爱种菜,而且养了只猫……” “猫?”胡吱疑惑。 虹道:“竹木装置不就是猫的玩具吗?” “哼!才不是猫的呢,都是我的!”胡吱跳脚。司空怎么可能去养别的猫,他有他这个狐狸就可以了。 虹轻抿着唇,目光从胡吱身上移到司空身上。 她从一开始便感受到胡吱身上的狐狸气息,也明白胡吱在故意隐瞒妖怪身份。而从竹木装置看,司空明显知道了胡吱的真实身份。他也在隐瞒自己知晓胡吱是妖怪的事。 又是一桩人妖相恋,为了对方好而相互欺瞒,与她和紫苏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完了,有点忙今天。 感谢在2021-08-18 22:14:08~2021-08-20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eopfnr 46瓶;揽明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坚定的狐狸 胡吱趁着司空去山里查看陷阱的猎物时,向虹表明自己祈愿狐狸的身份,希望虹能向他许愿。 虹感谢胡吱,许下与爱人再见一面的请求。 胡吱回答道:“福神会答应你的。”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后悔吗?” 虹苦笑着点头:“后悔。只因为一年的相处,我便要万年想念这个男人,如何不后悔呢?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初遇时,我也没想到会爱上这个人。爱上后,我也没想到会一直忘不掉这个人。” “我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胡吱不满地嘟囔,“这和话本可不一样。”无怨无悔的爱情话本。 “五十多年前,我没有向那人表白自己的身份,以致于突然的消失不见这件事,是我最不甘的。五十多年,我出现在人间三十多次,每一次都在往这里赶,没有一次成功过。 三十多次从希望到绝望,太痛苦了。这次,是我最有希望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见到他。这次,我是来道别的。” 虹说到此处,顿了顿,“胡吱,对于妖而言,喜欢上人,从不是件幸运的事。” 胡吱从虹关切的目光中明白,她是不想自己步她的后尘。可胡吱却还是想留在司空身边百年。 他知道,现在放弃,自己也会后悔。以后的后悔,就让以后的自己来承受。现在的自己是坚决不愿意的。 — “司哥哥……” 司空没走几步,便看见蒋立钦。惨白的一张小脸,如要随风散去的柳絮,颤巍巍地在风中站立摇晃。 -- 第38页 司空听过虹的故事,心烦意乱,借着查看陷阱的由头,出外透气。人和妖的时间根本不在同一线上,他不想胡吱的下场同虹一样,不忘爱人,受尽万年思念之苦。 此时见到蒋立钦,司空忍不住升起一股暴戾之气,甚至有一瞬间想杀了蒋立钦,让他永远消失。 司空眉头紧锁,他一向对事淡漠无波,自己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动辄嗜杀之人。 他舒缓片刻,对着蒋立钦最后警告道:“我讨厌别人喊我‘哥哥’。另外,别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面对我,我最烦纠缠不清。”他不想胡吱有任何误会自己的可能。 言语之重,让蒋立钦顿时委屈地落泪。 “司哥哥……我知道之前逃婚是我不对,那时我听说的是你……你是个有缺之人。我不甘心将一生毁在没有见过面的有缺之人,有错吗? 如今父母弃我如草芥,我真的无家可归……只求司哥哥能收留我,我可以不在乎你身边已经有胡吱伺候,我可以在胡吱之后……只求片瓦可遮头……” 蒋立钦声音婉转凄苦,泪如雨下。 司空不但不动容非毫,油然而起的愤怒之意充斥心绪。 双眸中闪过晦涩不明的暗意,司空一只手掐紧蒋的脖颈,脚尖提离地面几分。 司空的声音冷漠如寒冰冻土:“你算什么东西。” 蒋立钦呜咽不能言语,拼命挣扎,泪水迷蒙中,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脸,唯独诡谲的黑眸显出万分的冷酷,看他如蝼蚁一般不屑。 就在此时,司空胸前的珍珠元丹闪出一瞬白光,窜进心脏,司空瞬间恢复清明。 蒋立钦口吐白沫,眼睛翻白,眼见就要被掐死。司空惊吓地松了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身体刚刚完全不受控制,司空神情恍惚片刻。 蒋已经昏厥在地,他的脖颈上手指印淤青可怖。 司空摸了摸胸前的珍珠,刚刚是胡吱的珍珠助自己恢复清明,他心想,决不能让胡吱知道这些。 他尝试把珍珠放在蒋立钦的脖颈处,珍珠一闪而过白光,脖颈已恢复雪白如初。 司空将珍珠放回自己的胸前,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推门回家。 胡吱正和叶稚对打,赶忙收起因妖力过放而露出的尾巴,装作无事发生地打招呼:“阿空你怎么这么快回来?” “陷阱里没有猎物,就回来了。今日晚食将就将就,吃前几天腌制的腊肉。” 司空已恢复镇定,他假装没有看见胡吱的尾巴,先去打水,擦洗干净手。 —— 县城怡红院包厢内,云鬓衣香,靡靡之音。 斜卧于榻上,衣裳半敞、似睡非睡的男人慵懒地哼着曲。他面如冠玉,如浊世独立的清俊贵公子,只眉间一抹细长的血痕,平添了一丝妖冶。 青桑感受到异动,睁开漆黑的双眸,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是时候出场了。 且说回院子。 翌日一早,众人在村子中询问虹的爱人赵紫苏的消息。虹因过于美艳的容颜,怕被人议论,隐身跟在身后。 还当真有人听说过名字。 村中老人道:“赵紫苏啊,我记得他是一位大夫。不过好多年前,他就搬走了。你问我他去哪?我哪知道。赵紫苏父母早逝,这一走没得牵挂。哪里有人知晓去了哪里咯。” 胡吱他们一天连问了好几家老人,回答都差不多。有这么个人,搬走有五十年了,指不定人都没了,更别提什么联系。 叶稚对胡吱秘语:“我找村头的喜鹊妖问问,他们最爱亲近人类,没准有消息。” 胡吱点点头,叮嘱道快去快回。叶稚以去隔壁村问问的由头离开。 司空耳朵动了动,权当没有听见。 他略有些心不在焉,忧心于自己上次的奇怪举动。 就在三人愁眉垮脸时,刘婶急匆匆地上门:“我可找了你们一天,就是不在家。蒋小哥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胡吱扶额。这小可怜没事有事弄幺蛾子,真不让人省心。 刘婶道:“他哭着喊着要回家,不愿意呆在这。” 胡吱笑了:“还有这等好事。” “胡小哥儿莫要开玩笑了。我瞅着蒋小哥儿有些不正常,像是中邪了。我已经喊老头去请药房大夫,估摸着一会就到。你们也随我去看看。这人出了问题……可不能怨到我头上,谁让他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们好一顿找,才发现他晕倒在路边……醒来就成这副模样。” 刘婶絮絮叨叨,唯恐胡吱他们埋怨。 司空想了想,道:“我去看。”他可不想蒋立钦说出些不该说的事情。 胡吱腾一下站起:“我也去。”好你个司空,还真上起心来了。 虹的八卦之心燃起,七彩瞳孔的眼睛亮了亮,隐身跟在其后。 蒋立钦大哭大叫,口里不住念叨着诸如“我不想死”“我要回家”“不要嫁给司空”等话语。 刘修明心疼地拥着蒋立钦,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虽然仅仅相处两天时间,刘修明却不可救药地对蒋一见钟情,越发怜惜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哥儿。 司空踏进门的那刻,蒋立钦猛然止住了哭声。他害怕地藏匿在刘修明身后。 濒死的窒息感以及冷酷如恶魔的眼神,令蒋立钦本能地害怕司空。 -- 第39页 司空冷冷地注视了他一眼,开口道:“你若回家便回家,该说什么话,我希望你清楚。” 蒋立钦瑟瑟地点头。 胡吱一脸地疑惑:“蒋立钦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嫁给司空吗?” 司空呼吸一窒,无奈又略带恼怒地看他。 “略略略。”胡吱调皮地吐舌头。 蒋立钦连忙摇头:“不敢!不敢!都给你,都给你。” 刘修明出言道:“娘亲,我看蒋小哥儿身体很是虚弱,暂且留我们家住一段日子吧,更何况司空家给的银子咱还……” “对对对。先留我们家休养,等好了,我亲自送回蒋家。”这还没两天呢,若是人走了,刘婶怎么好意思再留着胡吱的一两银子,怎么也得象征性地多留几日。 恰在此时,刘叔领了药房大夫回来。 大夫年约四十,摸脉诊断道:“风寒已无碍。至于哭闹……应当是吓着了,开几服安神的药喝喝就好。” “好的,谢谢赵大夫。”刘叔客气地回道。 赵大夫?胡吱灵光一闪,向前问道:“敢问赵大夫可认识赵紫苏其人?” 赵大夫明显愣了一下,回答道:“正是家父。” 胡吱急切地追问:“健在否?” 赵大夫脸色不愉:“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这般难听?我父亲身体硬朗得很!” 虹听闻此,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终有一见,悲的是斯人已结婚生子,还会记得她吗? 第23章 落泪的狐狸 虹见到了紫苏。 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腰,皱纹如沟壑,眼睛早已不复当年的明亮,浑浊泥泞,牙齿掉了大半,嘴鞠得厉害,干枯消瘦,和虹记忆中的温雅青年人千差万别,丝毫没有相似之处。 虹的心情很复杂,当她显出原形时,老年紫苏受不住刺激,直接晕了过去,好一会儿才慢慢转醒。 他说话有些吃力,浊目流下两行清泪:“虹!是虹!太好了,你没有死。我以为虹妖的寿命在雨到来时,就结束了……” “所以,你后来就成了亲……子孙满堂。”虹有些怨怼地说道。 你过得很好。住在宽敞的房间,有一个敬重你的儿子,还有三个孙子孙女,围在你身边。看见你时,你正悠闲地卧在躺椅上,怀里抱着孙女,轻拍着哄她入眠。 虹想,她也曾和紫苏畅想过子孙满堂。可惜啊可惜,终究不是她与紫苏共白头。 老年紫苏眼都不眨地注视着虹,像是魔怔一般,表情似笑又似哭,“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死……” “果然,你早知我不是人类。我们当年都不敢挑破这点……你知道吗?每一次彩虹出现的时候,我都在找你。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虹轻声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妖,又为何要与我成亲?你可知道,我在成亲前夜消失,这些年有多么惶恐不安,我怕你怨恨我是个违诺之人,更怕你傻傻等待,不知前行。” 紫苏欲言又止,神情复杂难辨,沉默许久,最终颤抖地双唇,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终究是谁对不起谁,她也算不清了。 “她对你好吗?”虹问道。 紫苏回:“很好。” “你这一生幸福吗?”虹又问。 紫苏点头:“很幸福。” 虹轻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如此一来,我心中的罪过也消弭掉了。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紫苏搀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一个几乎掉光漆色的旧木箱走去。这个木箱,是当年他们一起挑选的。 虹想了想,伸手搀住了他。紫苏真的老了,她手下感受到的,全是骨头的坚硬。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 紫苏犹豫再三,颤抖着拍了拍虹的手,就像安抚孙女一般温柔。 他说道:“你走时的嫁衣,我一直保存着。我如今还给你。” 虹想,是啊,两人终没有成眷侣,还回来是对的。 两人齐心打开木箱,一袭红色嫁衣整齐地叠放在眼前。岁月过去那么久,嫁衣依旧鲜红得犹如刚缝制一般。 紫苏道:“虹,我可以看你为我穿一次嫁衣吗?” “我为何要穿与你看?我们不是夫妻。”虹回答道。 紫苏苍老的面容一瞬间露出被伤害的神情,可怜而又悲伤。 虹怔了怔,她又有什么理由怨怼紫苏?当年紫苏认为她死了,难道要紫苏甘愿苦等一生,才是她所愿的吗? 这绝不是她的初心。五十三年间,她每次拼命想找到紫苏,也不过是想告诉他不要等她,好好生活罢了。 “好,我穿。”虹含泪换上嫁衣。 明艳端庄的年轻新娘与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相视而望,生死经年。 紫苏笑了,满脸的褶子笑起来并不好看,却又有似曾相识的温柔:“你不告而别,我背信成家。我们今生便全当互不相欠。希望你从此之后能做回那个肆意快乐的虹妖。” 虹恍恍惚惚中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紫苏。他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了…… 等虹回过神,她道:“好。” —— 胡吱和司空守在门外等待。司空怀里抱着睡得不踏实的小孙女,前后轻轻摇晃,唯恐孩子醒来哭闹。 胡吱来回踱步,无聊地凑到司空身边,戳一戳小孙女圆嫩的小脸蛋。小孙女不乐意地啼哭两声。 -- 第40页 司空瞪胡吱一眼,胡吱无辜地耸肩。 “你说,他们谈得如何了?一个是老态龙钟的糟老头,一个是容颜万年不变的仙女,唉!我觉得他俩很难破镜重圆哦。”胡吱唉声叹气。 想到几十年后,司空可能变成糟老头,胡吱突然没有信心继续喜欢了呢。当然咯,胡吱虽然这般胡思乱想着,却也不想现在离开司空,总归是到了爱意消失那天,或者司空赶他走。 只是他没想到,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便会改变不愿离开的想法。 司空晃动的手顿了顿,道:“他们在道别。” 就在这时,虹穿着一身嫁衣而出,面容平静。 “这?”胡吱惊讶出声。 虹抬头望了望渐黑的天,灰云轻薄如鳞片铺满天空,无需几日便要下雨了。 她向司空和胡吱欠身道:“好久没有悠闲地看过人间……如今心结已了,我合该去看看了。虹就此别过诸位。” 小女婴朦朦胧胧地睁眼,瞧见虹消失的瞬间,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奶奶。” 可惜这一声,虹没有听见。反倒是被司空和胡吱听得正着。 司空和胡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疑惑:“奶奶?” 赵紫苏是位慈祥的老人,对他们表达感谢:“我能再次见到虹,死而无憾。感谢两位的帮助,也请你们不要透漏虹的任何信息。” “老人家……你和虹聊得怎么样了?”胡吱不解,为何二人都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赵紫苏道:“姻缘无份,已然释怀。” 小孙女从司空怀中挣扎下来,抱住赵紫苏的腿,开心说道:“爷爷,爷爷。我好像看见奶奶了。奶奶比画像漂亮,像仙女。” 为什么小孙女一次又一次称第一次见面的虹为‘奶奶’?! 胡吱想了又想,“赵大夫是领养的,你没有成亲!你一直在等虹妖。” 赵紫苏似有怀念地说道:“除却巫山不是云,遇见虹,便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请你们不要对虹说起,虹以为我已成亲。”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明明等了她的呀。”胡吱不解。 赵紫苏道:“我初见虹时,她如山中精灵,快乐无忧。如今,我已是将死之人,而虹却有千年万年,何苦让她困囿于一个死人?我希望她永远是快乐的精灵。” 胡吱气恼:“不行!我要去找虹。你凭什么替虹决定?!” 胡吱说罢,便气急离开。 赵紫苏踉跄地去追,差点摔倒,司空一把将他扶助,安抚道,“我懂。我会劝住胡吱的。” “谢谢。”赵紫苏感激地看他。 胡吱出了门,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刚要施展法术,被司空一把抓住。 “司空!”胡吱吓个半死。 司空道:“正如赵紫苏所说,若是虹知道赵紫苏一直在等她,你有没有想过虹会是什么心情?她会觉得自己来迟了。她会自责过去的五十三年的每一次寻找,都不曾找到赵紫苏,她会怨恨自己。虹好不容易解脱,你希望她千年万年深陷悔恨中吗?” “我……可这样对于赵紫苏来说不公平。那是他的一生啊,最终还要被心爱的人误解。”胡吱委屈地撇嘴。 “他愿意。那是他愿意的事。如果是我,我也愿意。”司空深深地注视着胡吱。 胡吱愣愣地望向司空,他的眸子里有他看不懂的深情。 两人回到家中,胡吱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对着司空吹了口妖气,瞬间消失在原地。司空睁开眼,眸色晦明。 胡吱想不通赵紫苏的做法,他要去找赵紫苏理论。 深夜,赵家大院漆黑如墨,唯有一处有着微弱的烛光。胡吱舔了下手指,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个洞。 书案之上挂着一副画,画像泛黄,有好些年头,画中女子巧笑倩兮,正在荡秋千,是虹。 书案之前佝偻的背影,是赵紫苏。他手执画笔,神情专注地勾勒人物,那是今日穿嫁衣的虹。赵紫苏,一遍遍轻声地呼唤着“虹”。 孤寂的人便是一年又一年,绝望又无奈地呼唤着他的爱人。 他过得并不好。胡吱大颗大颗泪珠滚下。 司空说‘如果是他,他也愿意’。 他不愿意司空乐意,这有何好乐意的?倥偬一生,唯念一人。他不希望司空落到这般境地,他要在司空没有深爱上他之前,离开司家。 第24章 离别的狐狸 翌日一早,叶稚兴致冲冲地出现。 “我终于查找到紫苏的消息。他搬到城里住了,听说那个开明药房就是他家开的……” 叶稚开心地说了半天,却见司空和胡吱皆是一脸的愁容。他疑惑道:“你们怎么回事?虹呢?” 胡吱看傻子似的白他一眼:“我们早见过赵紫苏,虹已经了却心愿,告辞离去了。” 叶稚后知后觉,很是无语。他为了从喜鹊妖手中得到消息,差点打了一架。要知道喜鹊最是记仇,他已经料想到自己的洞府被喜鹊随时拉屎的悲剧了。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飘过一朵乌云,淅淅沥沥的小雨淋了叶稚一身。 叶稚跳脚地躲离,云彩登时消散。他气得翎羽差点冒出来:“奇了怪了,怎么单单淋我一人!” 胡吱拽着叶稚来到无人之处,道:“小野,我想回去了。” -- 第41页 “怎么好端端的想回来?之前还不心心念念地要报恩?”叶稚不解,“要知道你若是不报恩,总欠司空一个因果,于你得道成仙不利。” “我留了信号,若他有危险,我就能出现。你放心好了,我想回月桥山了。” 胡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希望山神能帮我个忙。” 两人商量妥当,返回司空家。 司空的心情同样沉重,他或许该向赵紫苏学习,放胡吱自在,而不是拘了胡吱在身边。 时间就在奇怪的沉默中流逝,下午有人来访。此人年约五十,穿着华贵,眉发花白,面容不怒自威,像是个富贵大老爷,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长相端正美貌的丫鬟小厮。 见到叶稚和胡吱,丫鬟小厮们齐刷刷地磕头跪拜:“叶少爷、胡表少爷。” 叶稚嘴角扯了扯,摆出开心的模样:“爹爹。” 周月麟脚下一个踉跄,被叶稚牢牢扶稳。 “爹爹上了年纪,可要当心身体啊,没准哪一天就驾鹤西归。”叶稚说得窝心,衣袖下的手拼命拧周月麟。 周月麟疼得直皱眉,配合演戏道:“我的小吱,你受苦了。可怜我姐姐姐夫受难,留你一人流落至此。小吱莫怕,舅舅既然找到你,一定好好将你抚养。” 说罢,拿出手帕擦擦额角被叶稚掐得疼出来的汗水。 胡吱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唱念般喊出一声:“舅舅——” 周月麟一脸慈爱地答应。 想他一个山神,竟也干起这等骗人把戏。 司空一头雾水,看着眼前三人上演重逢戏码。胡吱,这是做得哪出? “咳咳。”周月麟端出一副严肃古板的大家长模样,看向司空,“你是……” “司空。”一脸懵的司空认真配合胡吱的演出。 周月麟嫌弃轻蔑地撇他一眼,道:“我听稚儿——哎呦——” 叶稚脚下发狠地捻周月麟的脚面子。我喊你一声爹,你还真把我当儿子了。 周月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嗯……你救了我家小吱。这五个月多谢你的照顾。不过,你也看到了,小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我这个做舅舅的,也看不得自家外甥受苦。我今日便是要把胡吱带回家!” 司空如遭雷劈,他望向胡吱,轻声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胡吱眼神闪躲了下,继而坚定地说道:“我要回去了。表哥舅舅都来寻我,我自是要回去了。说实话,你家实在简陋,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我呆不下去!” 司空敛眸,神情悲伤。 胡吱忍痛,继续道,“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我也不嗯……心悦你。总之,我要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你有什么愿望,想要金银珠宝或绫罗绸缎都可以说,我舅舅定能满足你……” 司空心想,他果然是要回去的吗?看到虹和紫苏的悲惨经历,所以要选择放弃了吗?明智自己也有此意,司空还是难以接受。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像是心脏在被人撕扯,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诱惑着他——打断小狐狸的腿,让这只无情的狐狸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再也没办法轻易说出离开的话。 衣裳之下,几缕黑气从司空的心脏显出,又被珍珠元丹净化。 司空保持着理智,缓缓说道:“好。” “啊?”还在絮叨的胡吱一下子愣住。 司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无所求,你可以走了。” 明明是胡吱提出的离开,胡吱现在却出离得愤怒。他赤红着脸,揪住司空的衣领,怒斥道,“司空!你敢再说一遍?!” “你可以走,再也无需相见。”司空重复道。 仿佛又回到了初遇之时,即便被武力威胁,司空仍旧坚定而淡然。 “你胆敢赶我走!你凭什么敢我走!”胡吱愤怒地质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含满泪水,将落未落,十分地委屈。 叶稚一把拉过胡吱,小声在他耳边提醒:“胡吱!你的立场呢?立场……” 为了让司空讨厌胡吱,再也不愿见到胡吱,按照他们的戏本,胡吱饰演那种一时有钱,便要抛弃‘糟糠妻’的负心汉。他们一家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富贵人家。 胡吱反应过来,撂下经典负心汉狠话:“本来想着好聚好散,既然你如此无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胡吱负气离开,叶稚和周月麟看了一眼沉默的司空,赶忙跟上。 其他的仆人丫鬟碰碰撞撞地跟了出去。一根细长黄毛尾巴从小丫鬟的衣裙下摆漏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很是开心,哦~~~看了胡大爷的一场好戏。 司空捂着胸膛,强压疼痛,斜眼瞥见露馅的黄鼠狼精,笑得比苦还难看。 胡吱有说不出的委屈感,明明是他想离开,见司空如此淡定,仿佛巴不得他离开似的,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来……只有自己舍不得,只有自己在喜欢。那司空凭什么牵他的手?!又凭什么蹭他的胡须?!胡大爷的手和须须是他能碰的嘛! 胡吱越想越气,陡然转身,差点撞到叶稚身上。 叶稚问道:“你干嘛?” “我要回去剁了司空的手!”胡吱恶狠狠地说。 叶稚拦住他的去路,讽刺道,“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去了后还回得来?还有……我的脖颈毛呢,你可是答应我的。” -- 第42页 “你自己化原形看看吧,傻鸡。”说罢,消失在原地。 叶稚化为原形,果然脖颈上长出一圈七彩的羽毛,分外美丽。他了然大悟,刚刚那场针对他的雨,是虹送他的礼物。不愧是天地孕育的妖怪,妖力果真高深。 他昂着头,冲着周月麟咯咯叫,“好看吗?” 周月麟自知之前惹了他生气,讨好地说道,“好看的。” “比那只孔雀精好看吗?”叶稚又问。 周月麟不说话。孔雀的毛羽是比白腹锦鸡绚丽许多。 周月麟生前是个高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从未说过慌。为了叶稚,帮胡吱演戏已经违背原则。 “滚吧你。”叶稚气不打一出来,毫不留情地消失在原地。 周月麟心有戚戚然,变为原来清俊儒雅的后生模样。他挥一挥衣袖,一众小妖怪纷纷化为原形,有黄鼠狼,银鼠、豹猫等等。 小妖们全靠周月麟的一股仙气暂时化形,不懂人间情爱,只觉得好好玩。他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山神大人,下次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您再来找我们!您许我们的……”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周月麟肉痛地拿出自己的供奉,是些水果点心。 且说回司空。 自胡吱走后,他便如常地生活,只在做吃饭时,不由自主地多放一个碗,一只勺。刘婶问起为何不见胡吱,他只轻声回答,胡吱回娘家了,要些许时日回来。只有他知道,些许可能会持续很久很久。 六日后,下了一场大雨。司空望着滂沱的雨,空荡荡的缺失感充斥着心脏,却又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附近突然多了许多人,嘈杂起来。 有人上门拜访。眉间一线血痕,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笑起来,凤眼一眯,颇有些精明。 他礼数周全:“鄙人青桑,乃是州郡的生意人家。身体略有不适,见月桥山人杰地灵,于是想在附近建造一间别院。施工筑屋难免人来人往,若有打扰,请多海涵。” 司空冷漠地点头。青桑欲再攀谈几句,‘砰——’的一声,吃了闭门羹。 青桑亦不恼,手中玉折扇轻摇。事事皆有定数,司空,我欲来度你成魔。 第25章 小小的狐狸 稻子大丰收。司空把谷物割完,叠成一摞摞山,刚推门回家,便被胡吱熊抱住。 胡吱不满地撒娇道:“你怎么才回来?刚搬进新家,我收拾了一整天一天,快要饿死了。” “脏。”司空无奈地把胡吱从身上扒拉下来,快速洗净手,换一身干净衣裳。 宽敞的砖瓦房有厨房卧房客厅,屋子和院子的表面都铺了石板,和司空曾经构想的图纸别无差别。 司空到厨房做饭。入眼的厨台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式调料,蔬菜果瓜鲜亮又干净,归置在不同篮子内,鲜肉在橱柜内,笼罩着纱布,隔绝尘土。灶台用的是无烟煤,不会烟尘四起,火大又耐烧。 这样的厨房令洁癖的司空很舒服。 胡吱黏在身旁,下巴杵在他的肩膀上,撒娇道:“哥哥,肉好了吗?我想尝尝。” 司空用筷子挑出一块精瘦的肉,喂到胡吱嘴边。胡吱啊呜一口吃下,吐着舌头,道:“哥哥,烫!要吹吹。” “活该。”司空笑着为胡吱递水。 司空格外轻松,自己的厨艺又进步了,胡吱吃得很开心,甚至饭后主动提出刷碗。 用过晚饭,两人坐在开阔的院子里,一起看星星。就寝时,相拥而眠。 司空亲吻胡吱的额头,偷偷起身,拿出绣得差不多的红嫁衣。在烛光的照耀下,一只憨态可掬的狐狸跃然于嫁衣之上。 一滴滴汗从额头坠落在嫁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将明,两件男式嫁衣也终于完工。 从和胡吱初遇,到如今共度三年光景,两人没有行正式典礼,自己也从未正式许下诺言。 司空一直思考着举行一次成亲的仪式。天地作证,结为正式夫夫,他心中才踏实。 胡吱朦朦胧胧醒来,眼前摆着火红嫁衣。他欢喜地看向司空,“哥哥,我们要成亲吗?” 司空难得羞涩地别开头。 两人开始为成亲忙碌,准备了祭天的茶点黄纸,又备上了一桌好菜,有胡吱爱吃的荷叶鸡和米糕,再取了两壶酒,点上龙凤喜烛。 穿着嫁衣的两人先祭过天,然后夫妻对拜。对拜之时,相视而笑,一眼万年。 司空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喝过交杯酒,坐于床前。胡吱轻吻司空的唇,笑道:“哥哥,心满意足了吗?” 司空微笑点头。 “那就好。” 胡吱话音一落,陡然变了脸色,神情不屑地说道,“既然你的愿望已实现,我的报恩也该结束了。从此,山水不相逢,后会无期!” 司空如坠寒冬,他拽住胡吱的手臂,不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胡吱冷声道:“我从未心悦过你。一切种种,不过是在满足你的愿望而已。就你,也配妄想同我在一起。” “不许你走!”司空手上青筋暴起,双眸血红一片,“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自己,不是换你一次又一次的摒弃。胡吱,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又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未曾有过真心,一切都是假的。”胡吱望向司空的眼神,就像在看与他无关的陌生人,激不起任何情绪。 -- 第43页 “杀了他。”有人在司空耳边轻声呢喃,如同恶魔的低语,“杀了他,不会再有背叛。” 司空眼中闪过挣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他望着冷漠的胡吱,缓缓抬起手。 青桑眼前有一团烟雾,显现出司空挣扎的面容。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敷衍说道,“杀了胡吱,你便不会有痛苦。” 他是驾驭人心的魔,司空正深陷梦魇。若是司空手刃心爱之人,那便是成魔的开始。 青桑将会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司空面前,教导司空法术,诱惑他步步深入,直到这位昔日的神袛彻底堕落成魔。 瞧见司空的梦境,青桑甚觉无趣。早听闻司空星君自闭阴郁,万年不与神仙交流。没想到下凡渡劫,最终度的竟也是情劫。一点儿都不新鲜。小情小爱有什么过不去的,成就宏图霸业才是真。 就在青桑胸有成竹之时,变故突生。司空一瞬间恢复清明,从噩梦中挣脱而出。 月桥山内,胡吱猛然睁眼。糟糕!司空有危险!系珍珠项链的红绳断了。红绳一断,胡吱被传送至司空床上。 刚醒来的司空分不清现实幻梦境,直接将眼前的胡吱扑倒,双手死死摁住胡吱的手腕,容不得他半点挣扎。 “司……” 胡吱刚出声,嘴唇被凶狠的吻封住。舌尖被搅动、被吮吸,无论怎么推拒,都只能被拉入更深的窒息。 “疼……” 舌尖又疼又麻,胡吱艰难地求饶,未出口便又被吞没,反复说了好几遍,才堪堪有一个字逃出嘴边。 发疯的司空被胡吱的声音唤醒。 眼前的胡吱不复梦境中的冷漠,湿润润的眸子有些委屈。 吞噬般的吻变得轻柔,舌尖安抚似的抚摸舌尖,像是细雨低落绿叶。司空轻声地附耳说道,“对不起。” 还未等面红耳赤的胡吱做出反应,司空晕睡过去。 胡吱傻愣好一会,缓缓回神,使劲拍了怕压在身上的司空,毫无反应。司 空胸前的珍珠元丹失去莹白的光泽,表面裂出几条缝隙,狐狸毛编织的红绳断成两截。 胡吱闻了闻断裂处,有一丝不祥的气息,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妖怪。司空很反常,会有危险。 可是自己与司空已决裂,该如何保护他呢。床头的小狐狸木雕给了胡吱灵感。 对啊,司空不知道他是狐狸。既然人形不可以,他索性化为狐狸原身,做司空的宠物,贴身保护他。 自己简直太聪明了。不愧是智慧无双的狐狸精。胡吱为自己称赞。 胡吱打定主意,从自己的尾中拔了几条毛,编成新的红绳。舍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妖力注入珍珠元丹,让元丹重新变得莹白无缺。他用毛爪子拍拍司空的脸,喃喃自语,“我会保护你的。” 翌日,浑身酸软的司空缓缓睁眼,房间内空无一人。司空摸了摸唇,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强打精神收拾家务,只听见嘤嘤嘤的叫声。 司空动了动耳朵,有些不可置信地循着声音,打开外门。 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赤狐狸蜷缩在门前,看到司空,圆润润的眼睛懵了一层水雾,发出软糯的叫声,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为了博得一贯铁石心肠的司空升起怜悯之心,胡吱特意将狐狸身控制在幼崽大小。 虽然缩小了狐身,司空还是一眼认出胡吱。 “胡……狐狸!” 他猛然想起胡吱不知道他知道他是狐狸。所以……胡吱故意化为原形来见他。这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司空微抿唇角,昨晚的吻是真实发生的。胡吱任他亲吻,不管他怎样的粗暴,只会小声地哼一句“疼”。 司空终究是受到魔气的影响,不再只满足于一个吻。既然胡吱自己选择回来,那别怪他永不放他离开。 狐狸见司空迟迟未有回应,心下着急。这个抹布精该不会嫌弃自己脏吧。 他站起身,迈着猫步,在司空脚边撒娇似的磨蹭,嘤嘤叫唤。抹布精,还不赶紧抱起你胡大爷。 司空弯腰,双手把撒娇的狐狸托到眼前,微笑说道:“小崽子,你无家可归吗?” “嘤嘤。”你才是小崽子! 胡吱耷拉耳朵,摇着尾巴,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把你带回家,你便休想走。”司空道。 “嘤嘤嘤。”废话真多,要不是看你有危险,谁想搭理你,哼。 司空满意地笑了,将狐狸抱入怀中,戳了戳他的黑鼻头:“给你起个名字吧,不如叫‘小吱’如何?” 胡吱不满地叫唤两声。他才走半个月,便把他的名字给了只狐狸,岂有此理! “那便当你同意了。”司空挠了挠狐狸下巴。小狐狸舒服地眯起眼睛,摊平身子,大爷似的。 胡吱重新进了司空家,以宠物的身份。 宠物和人是有差别的。比如初次进门,司空忍了好几天才提出让胡吱洗澡。作为宠物嘛,立刻丢入水盆子里。 胡吱从半梦半醒变得清明无比,扑腾地水,刚要跳出,被司空一把摁了回去。 司空拿起毛刷,挽起衣袖,用皂角把胡吱的毛打出泡沫,结结实实地从头洗到尾巴尖。早就想这么做了,胡吱没事有事偷偷在木竹装置玩耍,窜来窜去,弄得浑身灰尘,也不见他打理。 -- 第44页 毛发打湿,胡吱圆滚滚的肚子藏不住了。司空揉……两下狐狸的圆肚子,厚厚实实还能反弹,手感极好。 他吐出三个字:“小胖子。” 胡吱化为人形,虽然脸也圆圆,手也圆圆,连脚趾头也是圆圆的,腰身却纤细得很,不堪一握。怎么变成原形,会这么圆滚滚。 胡吱炸毛,可惜全身的毛湿漉漉,紧贴身上,唯有耳朵尖两撮白毛幸免于难,艰难地站立,表达抗议。 司空揉搓两只耳朵,让耳朵尖也被沾湿。 耳朵比尾巴还要敏感的胡吱,受不得地嘤嘤叫唤两声。整只狐狸泛起桃红色。 司空把狐狸好好揉搓一遍,解了这十几日的苦闷,又小心地用布巾擦拭干净水分。 胡吱不配合,抖落司空一脸的水。司空哈哈大笑,与胡吱闹做一团。 青桑透过篱笆墙观察司空的状态,暗自纳闷。一场心魔折磨,司空不说更加沉郁阴暗,竟愈加开朗阳光了呢?这传出去,他心魔还怎么在魔界混! 青桑拎着酒和茶点水果,来敲门。 司空一秒变脸。他把小狐狸抱在怀里,不悦地审视对方。 “司兄,我的别院还未建成。见你院落颇为……”青桑看了眼半边菜园半边竹木装置的院子,‘雅致’二字当真是说不出口。 青桑面不改色地笑说,“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懂之处,特地向司空请教。” 司空冷脸道:“不必了。” 胡吱用鼻子嗅了嗅,酒的香气,木塞都遮不住,有股浓浓的桂花味。桂花甜酒!小狐狸舔了舔舌头。桂花甜酒味道清洌香甜,他上次喝还是百年前。 见司空拒绝,小狐狸讨好地舔了舔司空的手指,眼巴巴地瞅青桑的酒壶。 司空了然,无奈说道:“请进。不过,我一向孤僻,对本村禁忌习俗知之甚少。” 两人相对而坐,青桑自带两盏玉杯,打开酒壶,倒入美酒。又打开纸包,里面有各色的点心以及一些难得一见的水果。 他替两人斟满酒,轻抿一口,道:“江南道的桂花甜酒,一年出品不过百斤,司兄请。” 司空无甚兴趣,反倒是胡吱。从司空怀里跳到石桌上,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得不亦乐乎。 青桑眯眼,纵容宠物玩闹,着实无礼。 司空摸摸狐狸的脑瓜,轻笑:“宠物顽皮。” “无碍。”青桑忍着心中怒气,又指了指冒着寒气的冰酪,“用碎冰与乳酪制成的冰酪,细腻似雪,奶香丝滑,最适合盛夏品尝。” “嘤嘤嘤。”小狐狸摇着尾巴,用鼻子顶司空的手。 司空拿了木勺,低着头,耐心地喂给胡吱。 “司兄……”青桑还没说话。 司空接着道,“不若你把糕点都一一介绍吧,我家狐狸没见过世面。” 当我是送菜的厨子呢?什么叫你家狐狸没见过世面?明明是你自己没见过世面。 青桑本想着,司空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小乡村,穿不好吃不饱,便先以口腹之欲引诱,加深其欲望。哪成想,司空的欲望没见着,倒是遇见了只贪吃的小狐狸。 青桑开始为胡吱介绍起糕点:“酥油鲍螺,以乳酪所制,入口即化;芙蓉小饼、熟肉小饼,咸甜两口;蜂糖糕、绿豆糕,甜而不腻……” 司空一样一样地喂给小狐狸吃。 青桑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盏的茶水。 小狐狸糕点心尝遍,桂花甜酒饮过两杯,不自觉打了个饱嗝。 司空道:“多谢青桑兄。” 青桑:……这是赶人的节奏? 狐狸倒是娇憨可爱,似有灵性,着实有趣得紧。青桑伸手欲摸,被司空用胳膊阻隔。 司空不悦地皱眉:“可还有事?” 青桑憋了一肚子火,带上微笑面具,识相地告辞离去。 “贪吃的狐狸。”司空手指抵在胡吱的脑袋上。胡吱吃太多,重心不稳,轻轻一戳,便后仰倒地,四只爪凭空蹬了蹬,惹得司空又是一阵轻笑。 晌午,狐狸窝在司空的胸前睡觉。 砰砰砰——又有人敲门。 司空小心地捧着自家狐狸,隔着篱笆墙,向门外眺去。篱笆不能遮挡人的窥视,每每有人来,司空便无法拒绝见面。修筑院墙,刻不容缓。 门外之人慢吞吞地冲司空挥了挥衣袖,又慢吞吞地说道,“我来找我家——” 郇玉青虚指司空怀中的胡吱,“家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万字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下一本《娃都有了,王妃还在套路》,求个收藏,么么哒~ 徐长乐的父亲为大周丞相,继母为大周公主,弟弟文采风流,妹妹京城第一贵女。而自己这位嫡长子,父亲恨不得掩埋于世。曾经的徐丞相不过是宁家的家生奴才,后得宁老爷赏识,娶宁家独女为妻。待徐高中状元,糟糠妻悄然变成亡妻…… 一道圣旨,皇上将徐家掌上明珠许配给王爷萧厉。传闻中萧厉早年征战沙场,杀戮太重被反噬,如今双腿残疾,不能人道,被国师预言活不过二十五。 于是,徐长乐替妹出嫁。 龙凤盖头一揭,眼前的男子丝毫不见半点残暴之相,皎皎如月华,温润如玉:“徐公子,辛苦了。” 徐长乐温柔小意:“能遇见夫君三生有幸。” -- 第45页 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静。 萧厉:徐长乐拿捏得好,是砍向徐丞相的一把好刀。 徐长乐:病秧子还不能死,我还需借萧王妃之名便宜行事。 直到意外春风一度,徐长乐有了身孕。 萧厉衡量再三:徐长乐做未来的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徐长乐暗下决心:杀夫留子,未尝不可。 后来……二人在互相套路中,情感得到升华,干翻各自的爹,携手执掌天下。 —— “王爷,王妃已经被你关在家里三天了……”下人报。 “他知道错了吗?” 萧厉端起茶碗,眼神闪过一丝冷笑。既然自己跪搓衣板,也不能阻止徐长乐出门,就别怪他手段过激。 下人:“没有,夫人带球上战场了!” 茶碗坠地,萧厉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快!备马!” 第一首富心机受X表里不一野心攻 ,先婚后爱,生子,披着造反外衣的狗粮文 第26章 生气的狐狸 胡吱看到师父, 一个飞身就要扑过去,被司空眼疾手快地扼住命运的后颈,荡了个圈, 重回司空环抱。 “请进。”又是胡吱亲近的人, 司空再不悦还是礼貌地把人请了进来。 两人入座, 桌面上还摆放着青桑留下的点心和美酒。郇玉青嗅到桂花甜酒的香气,眼睛不自觉往酒壶撇去。 胡吱同郇玉青密语道:“郇大爷, 是桂花甜酒唉, 快尝一尝。” 郇玉青的声音温温吞吞:“想喝, 不过主人家没有说。” 司空照例听到秘语, 眼前的少年是狐狸的师父。郇玉青的外表看着不比胡吱大多少。但是, 相当于司空的岳父,司空哪敢半点怠慢。 司空挂上温和的笑意,道, “还未请教前辈怎么称呼?” “郇,字玉青。” “郇前辈若不介意是开封的酒, 请品尝一下。”司空道。 “不介意。”郇玉青露出开心的笑意,像是孩子的笑容, 清澈无暇。普通的面容突然有了魔力,变得甜腻可爱。 郇玉青推了推青桑留下的玉杯盏, 从袖中掏出和田玉做的碗,笑容可掬, “不介意我用碗吗?” 司空摇摇头。青桑用的杯盏是和田青玉,而郇玉青用的, 则是顶级的和田羊脂白玉碗。胡吱走前说,他家是大户人家,如此看来, 也不全是骗人。 胡吱从司空怀里挣扎地跳下,冲着自己师父嘤嘤叫了两声。 郇玉青不情不愿地又掏出一只羊脂白玉碗,倒满桂花酒,推到狐狸面前。 一人一狐,扒着碗,顿顿顿地畅饮,在司空面前旁若无人地密语。 郇青玉:“胡胡,你怎么又跑到司空家?小野野会生气的。” 胡吱:“司空有危险,我要留下来保护他。” 司空慢条斯理地喝茶,心想,我会有什么危险? 郇大爷果然说道:“司空身上你的气息,会有什么危险?” 胡吱:“有奇怪的气息,我分辨不出是什么妖怪。总之,我要留下来。” 郇大爷:“你喜欢司空,是不是故意找借口赖着不走?” 胡吱直言:“喜欢得很。半个月不见司空,我吃不下睡不着,难受死了。师父,你就让我在司空这多些时日吧。” 噗—— 司空一口茶喷出,遮掩似的用手帕擦嘴,眼里的笑意怎么都收敛不住。原来,是喜欢的。 郇大爷略带气恼道:“小心没了你这条狐狸命。” 胡吱:“师父放心,等我确认司空没危险,我会回去。” 两人密语暂停,郇大爷似乎在思忖。思忖着思忖着,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 胡吱不满地炸毛:“师父,你还没喝完呢。你又倒酒!” 郇大爷拿起碗顿顿顿,威胁道,“师父可没想你留下……” 小狐狸嘤嘤委屈地叫两声。 小狐狸的师父若是执意想带胡吱离开,他没有办法阻拦。司空甚觉窝囊,他只能做个等待者吗? 就在此时,喝得醉眼迷离的郇大爷突然化为原形。 是一只浣熊。 圆黑的眼睛周围像是被人画了两笔墨水,与周围白色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尤为显得憨态可掬,通身覆盖着蓬松柔软的黑毛,他的尾巴不像其他浣熊,一圈圈黑白相间的细环,而是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 郇大爷望一眼诧异的司空,晃着尾巴,继续埋脸喝酒。 胡吱亦是喝多了,摇摇晃晃走到郇大爷的身边,蹭着他撒娇。 狐狸开口说人话,“师父,师父,就让我留下来嘛。我请你吃果子。” 小狐狸两只前爪盘了好几颗荔枝,一颗颗滚到浣熊面前。 难得一见的南方水果,荔枝和山竹,青桑带来的。小狐狸对水果不敢兴趣,全都借花献佛,用来哄师父开心。 郇大爷的前爪带着玉戒指,用爪子轻轻碰了碰,凭空出现大金盆和小金盆。金盆上面雕刻着浣熊模样。 爪子点了点大金盆,大金盆内盛满清澈甘甜的溪水。 浣熊捧着荔枝,放到盆里清洗。洗完后,亮出尖锐的爪子,轻轻一划,果肉和果壳分离,放到嘴里,荔枝核吐入小金盆内。 司空对郇大爷的不悦消减许多,邋遢的狐狸竟然有一个干净讲究的师父,不可思议。 浣熊愉悦地吃完荔枝和山竹,小狐狸又献宝似的奉上酥油鲍螺。 -- 第46页 “别——”司空刚吐出一个字,眼睁睁看着浣熊把糕点放入水里。奶酪做的糕点瞬间化入水里,消失不见。 浣熊在水里捞了又捞,满脸疑惑,仿佛在说我的糕点呢,我那么大一个糕点呢。 司空扶额——他相信师徒一脉相承,皆憨得很。 霍霍完所剩不多的点心,小狐狸带着浣熊爬起院子内的竹木装置,两人玩了一遍又一遍。 期间,浣熊三两下把跷跷板拆了,竹架的吊篮承受不住浣熊的重量,散了架,碎落一地。就连蔬菜园的南瓜也被师徒俩给摘了,脚踩在南瓜上,非要比谁滚得更远。 酒疯撒够,两妖睡着。院子犹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 司空重新修好玩具,又打扫干净院落,将小狐狸从浣熊肚子上拎起,拧了温水帕子给狐狸擦洗干净,抱回床铺,一同午睡。 至于院子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浣熊,谁愿意要谁要,司空是不想搭理的。 郇大爷醒后,又变回温吞的少年,拍拍身上尘土。胡吱还在睡,他招手把司空叫了出来。 司空殷勤地给郇玉青沏茶润喉。 郇大爷优雅地品了会儿茶,出声道:“你早知道胡吱是狐狸,也看到我是浣熊妖。” 司空微愣,看来这位师父不像自家的徒弟,醉酒后能记得事。 郇大爷淡定地说道:“我是故意测试你的。你人不错,没有被我们是妖怪吓到。” 司空忍不住默默吐槽,明明就是在撒酒疯。以两位的憨傻表现,也很难有人被吓到。 “你喜欢胡胡吗?”郇大爷问道。 司空郑重地点头。 郇大爷轻轻转动中指的金戒,取出一颗红色药丸。 “这是地府三途河旁的彼岸花所制,我还下了诅咒,并且放入了胡胡的一滴血。如果你敢变心,就会死哦。 不过你放心,死后诅咒会消失。人的灵魂是会转世投胎的,只爱此生而已,试试吗?” 郇大爷笑得很真诚。 千年前,他舍了一条命从地府偷来彼岸花,做成毒药,没舍得给曾经的爱人使用,但不代表不舍得给徒弟的媳妇用。死了就死了呗。 “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司空接过药丸,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郇大爷又道:“我没说不把狐狸带走?” “你!”司空气恼地站起身。 “不过会等到你死以后。”郇大爷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年轻人不要急躁,要听我把话说完。所以,你要努力活久一点,狐狸也能多陪你一会儿。” 司空收敛怒意,诚心谢道:“谢谢前辈。” “我会时不时来看胡胡。”郇玉青留下话语,消失离去。 司空长舒一口气,低头望石桌,还剩浅薄底的桂花甜酒壶没了踪迹。 胡吱醒来,不见师父,欢喜地蹦跶两圈,看来师父同意让在自己留下。 司空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包着钱财的帕子,顺手把摆放在旁边的小狐狸木雕,丢给胡吱玩。 胡吱有一爪子没一爪子挠木雕,划出一条条细痕。司空亦不恼,数着剩下的银两。 胡吱不乐意了。司空果真没良心,他为了司空茶饭不思,司空倒过得别无二样,还交接了新朋友(青桑)。更过分的是,给自己雕的木雕随手扔给狐狸玩。 我醋我自己的胡吱,不乐意地拿尾巴扫铜板捣乱。 “别闹。”司空握住尾巴,倒着提溜起来,“铜板丢了,还怎么给你买酒喝。” 郇玉青说要时不时来看胡吱,八成是冲酒来的。岳丈大人拿捏着生死大权,司空自是要好好招待。 “只剩下不到一串钱,买不到什么好酒。”司空叹气。 买酒?买酒好啊! 胡吱欢喜地叫两声,示意司空放他下来。司空松手,小狐狸一溜烟地窜到床底,爬进老鼠洞。 他在老鼠洞里藏了银子和田契呢,反正名为胡吱的小哥儿已经忘恩负义地走了,司空就只管疑惑纳闷去吧。 小狐狸如老鼠似的,出溜一趟又一趟,田契和碎银摆满桌子。 好你个胡吱吱!衙役和县丞竟然都是这小狐狸弄来的,为的就是上演一番苦肉计。果然是惯会骗人的狐狸精! 要不是这番苦肉计,他也不会一退再退,最后把心都赔进去。 回望种种,司空越想越气,气得想把刚吃的毒药吐出来。 再看小狐狸求表扬的骄傲脸。司空更怄了。 司空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吱又弄得脏兮兮呢,我们再洗一遍澡。” 胡吱撒腿就跑,司空撵了整间院子,终于薅住尾巴,摁进水盆。 “嘤——嘤嘤——嘤嘤嘤!”小狐狸不服气地叫唤。 一天洗两次澡,有毛病吧!毛都要洗秃了。 小狐狸被洗得没精打采,泪眼迷蒙。司空用毛巾再次把狐狸揉搓一遍,放在烈日下晒干,威胁道:“没晒干不准跑,否则没有晚饭。” “嘤嘤嘤。”虐待幼崽,没有人性。 司空花一下午时间,做了一顿超丰盛的晚食。 荷叶鸡、辣子鸡、红烧鱼、糖醋排骨、水煮肉片、麻辣兔子……家里有的肉质烹炒煎炸做了个遍,唯有一道素食——清炒南瓜。用狐狸和浣熊摘下的那两个大南瓜,蒸了一大锅。 胡吱高兴地蹲坐在桌子上,直吸溜口水。 -- 第47页 司空一脸温柔笑意地抚摸胡吱的脑袋,轻声说道:“小吱今日喝了酒,又吃了许多冰甜点,晚上要吃清淡点,省得……窜稀!” 说罢,端上一大碗南瓜。 胡吱:……满脸写满高兴。 胡吱不吃饭,就蹲在司空面前,可怜巴巴地望他。司空吃一口,小狐狸嘤一声……豆大的泪一颗颗滚落,好不可怜。不到一刻钟,司空先败下阵。 他用筷子夹了块排骨喂小狐狸。胡吱啃完一边,嘤一声,意思是另一边吃不到,给翻个面。 小狐狸啃得正欢,司空高抬筷子。小狐狸咬住排骨不松手,挂在半空中晃荡。司空往下放一点,狐狸后腿支撑,昂着头咬住排骨。司空再往上一点,狐狸又整个挂起来。 如此反复三次,终于把胡吱惹怒,亮起爪子,在司空手臂上抓出三条血印。 司空吃痛松手,小狐狸拿屁股对他,背影写满了生气。 “真生气了……” 司空柔声道歉:“对不起,不闹你了。” 胡吱耳朵动了动,屁股挪远一些。恶劣的司空,才不原谅! “明天带你去城里买酒。”司空道。 胡吱转过身,这还差不多。 司空的手臂血痕很重,一点点渗出血迹。胡吱有些心疼,伸出粉红舌头,舔掉血迹。司空心里痒痒的,默默高兴,胡吱,欢迎回来。 —— 夜深人静。 青桑准备再次潜入司空梦境,引诱司空入魔,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侵入不了。彼岸花生长于三途河边,有破除虚妄的功效。司空服了药丸,青桑便无法潜入其梦境。 青桑不知其真相,将缘由归结于司空是神君魂魄,被动产生防御。既然梦境不可,便也只能在现实下手。 翌日,他再次登门拜访。司空收拾妥当,小狐狸抱在怀中,准备出门。 青桑得知司空要去城里,立刻说道:“我正好也要回城,不若同行,我有马车。” “你刚说过从城中来,在此监工别院?”司空反问。 青桑:“……我忘拿东西。” 两人一狐乘马车到达县城。 青桑同司空攀谈,听闻他要买酒,脑筋一转,道:“我知道有个地方,酒类品种众多,品质也是一流的。” 下马车。眼前高门大院,雕楹曲槛。屋檐下挂着一个大大的匾额,上书三字“怡红院”。 一大早,怡红院正是休息之时。走进门,披红挂彩的大厅空荡无人。 老鸨热情地迎上来:“青公子,贵客!好几日不曾光顾奴家咯。” 青桑见司空无甚表情,暗下得意,瞧好吧神君,让本魔君带你长长见识。 他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老鸨,熟练地招人:“好酒好菜好雅间备上,春红柳绿秋蓉冬梅四位姑娘来伺候。” 待他们落定,一应酒菜上桌。 胡吱跳到桌上,前爪叠在龙井虾仁和一品牛肉,这两样在农家没法吃到,狐狸馋得很。 司空揽袖执筷喂给他。 青桑替司空倒酒,“三十年的女儿红,酒香浓郁。” 司空推到胡吱面前,狐狸舔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一脚踢倒。什么破酒,难喝死了。 司空恍然大悟,无论是桃花酿还是桂花甜酒,皆是低浓度甜酒。这师徒二人看似酒鬼,却喝不得白酒。 “要些果酒。”司空道。 青桑暗道牛嚼牡丹,不识好货。拍拍手,送来樱桃酒、糯米酒。 胡吱开心地舔起来。司空低头,眼神温柔地看着狐狸。 “大爷来了——”有娇嫩的女声响起。 大爷?郇大爷!一人一狐同时抬头,只见四个莺莺燕燕的姑娘,衣衫半漏,姿态婀娜地走了进来。一人一狐大失所望。 小狐狸“啊啾啊啾”打起喷嚏。香粉味过浓,狐狸的鼻子受不得。 司空捏紧狐狸的鼻子,对青桑道:“让她们走。” “这四位姑娘可是怡红院头牌,各个如花似玉,技艺高超……” 青桑见司空仍旧一副冷淡无波的样子,猛然明白过来,拍手道:“懂了懂了。” 司空的心上人是小哥儿,对女人不敢兴趣。他将四位姑娘哄走,又悄悄吩咐老鸨找来两个哥儿,特意叮嘱要不施脂粉,面容可爱的类型。 没一会的功夫,两个娇滴滴的小哥儿上场。 着青衫的小哥儿亲亲热热往司空身上靠,被司空闪身躲过。 他皱眉道:“酒家怎么这么多人,好生吵闹。” 青桑无语……反应半天,露出一副“我又懂了”的笑意,挥退两位哥儿。起身进内间,翻出两册厚厚的书本,递给司空。 “司兄拿去看,定当大有裨益。” 胡吱好奇地跳到司空肩膀,鼻子拱他的脸颊,什么东西可大有裨益,快翻开看看。 翻开一页,只见两位男子,身材差距明显,一人覆于另一人之上,高抬其腿…… 胡吱大为震撼,催促司空赶紧翻下一页。 司空大为震撼,把书合上,通通揣进怀里藏好。 “嘤嘤。”再看两眼嘛,人类原来是这样交/配的,有学习到。 “一壶樱桃酒、一壶糯米酒带走,我们回去。”司空提溜起狐狸的后颈,落荒而逃。 青桑:??? “司兄,学习最重要的是学以致用!学以致用啊!司兄不想在此试试吗?”青桑扬声问道。 -- 第48页 胡吱闻言,立刻转头,向青桑凶狠地龇牙咧嘴。这人想和司空交/配?当他胡吱是死的!岂有此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量。 郇大爷:人菜瘾大第1名 胡吱:人菜瘾大第2名 晚上第二更。 第27章 祈愿的司空 司空花八两银子买了两壶酒, 刚从酒保手中接过。 喝得醉气熏熏的县官从相好的房间出来,头也不抬地撞在酒壶上。 酒壶坠落,一地酒香。 县老爷捂着头, 破口大骂:“哪来的刁民, 竟敢冲撞本官。” 骂过后不解气, 县官伸脚踹人,被司空躲过, 反倒自个摔在地上, 摔得脑袋发昏。 他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把谋害本官的刁民抓起来, 关进大牢!还不快来人!” 妓院守卫围了上来, 狐狸躲进司空的衣领内,司空被彪形大汉们摁倒在地。 楼梯之上,青桑没有上前营救, 反而看着司空被押走。司空越发感受到世事黑暗,才越有成魔的可能。 司空被押解进阴暗牢房。 狱卒怜悯地说道, “你可倒大霉咯。上一次冲撞老爷的屠夫,关了整三年, 从肥圆的大胖子硬生生饿成小竹竿子。” 等了片刻,狱卒离去。小狐狸从司空衣领口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他刚刚不敢在人前化形, 只等现在。 他将要跳脱,被司空一把捞住。 “小吱, 你去哪?”司空道。 “嘤嘤。”笨蛋,我当然是救你出去。 司空明白了, 松开手,望见狐狸的身影,又忍不住向前虚抓一把, 久久不能回神。 胡吱小心地躲开衙役,四下张望无人,摇身一变,成为醉酒的县官老爷。 狱卒们见到县老爷,纷纷行礼。胡吱摇摇晃晃晃来到司空的牢房,指了指司空,“哪来的犯人?” “老爷,贵人多忘事。这小子刚才冲撞您,被您吩咐压进牢里,好好招呼一番。”狱卒回答。 胡吱装模作样道:“混账!本官我最是正大清明,怎么会随随便便抓人?还不赶紧给我放了,凭白辱我名声。” 狱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挨了一顿骂,乖乖开门。 司空看他一眼,胡吱怒骂,“小崽子,还不快滚!” 司空出了牢门,等在拐角处,不一会儿的功夫,见县官大摇大摆出来,变为胡吱人形,转瞬间又变为小狐狸。 胡吱高兴地没迈出去两步,被司空拎进怀里。 胡吱整个傻掉,满脑子都是司空发现没? 酒洒了,银子也只剩下一两。 司空寻到一处几近没有客人的酒家,询问是否有酒曲可卖。 “甚少有人买酒曲。我到内院给你取。”老板娘穿金戴银,颇为富贵豪爽,“也不值几个小钱,拿走便是。” 老板娘掀帘入内院取酒曲,店内只有一人一狐。胡吱心虚得抓心挠肝,司空出现太快,到底发现没。司空一脸淡定,修长白皙的手指缠绕着小狐狸的胡须玩。胡吱敢怒不敢言。 内院传来巨大的吵闹声。 有粗暴的男声:“滚——别拦着老子喝酒。” 随后传来女人惊天恐惧的尖叫声,以及器物相撞的声音。 胡吱“嘤嘤”两声,担忧老板娘出了什么意外。司空抱着小狐狸入内院查看。 酒坛碎了一地,老板娘头破血流,满面的惊恐混杂着血水,显得尤为可怖。醉酒的男人如烂泥一般,只顾仰头喝酒。 老板娘低声哭诉:“早知如此,不该让你吃那酒虫……好好一个人,成了什么鬼样子!” 胡吱听郇大爷说过,酒虫是酒中而生的妖怪,浸泡酒虫的酒会变成难得的佳酿。若是有人把酒虫吞入肚子,酒虫便寄生在此人腹中,使人变得嗜酒如命。 酒是昂贵物品,为保证自己有足够的酒喝,酒虫会让宿主获得不义之财,持续富贵,直到宿主死亡。 看来这家人是主动让酒虫寄生,以其获得财富。 胡吱走到男人身边,一脚踢在腹部。男人呕吐不止,从呕吐物中爬出一只赤红色虫子,长有若干条的腿,遍布刚毛,像鱼一般扭动着前行,被胡吱一脚摁住。 他兴奋地冲空叫两声,让司空把酒虫捉住,带回去泡酒。 虫子太丑陋,出场又恶心。 司空嫌弃得不行,抬起狐狸的腿,掏出手帕,擦干净爪子。 酒虫爬得极快,几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胡吱瞪视司空,不识好物。司空眯眼道,“我不懂狐语,只听得懂人话。” “你丈夫已经恢复清明,麻烦把酒曲卖给我。”司空对于这家人的遭遇没有半分同情。 老板娘哪敢半点怠慢,立刻打包好酒曲递给司空,又害怕地远离。司空只得把几枚铜板放在柜台离去。 司空又去买了几斤葡萄和糯米,回到家后。将葡萄洗净,晒干水分,碾碎后加入白糖,在密闭的陶罐封存,置于阴凉处。糯米洗净蒸熟,加入酒曲拌匀,同样放入密闭的陶罐,放到阴凉处。 胡吱等司空忙碌完,踩在他的腿上,蹦来蹦去。让你放走酒虫! “胡吱,别闹。”司空出声道。 胡吱浑身毛发炸开,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司空状似毫无察觉地说道,“怎么了?小吱。” 难道是我听错了?胡吱狐疑,却不敢再造次。 -- 第49页 没过几日,邻居刘婶送来一篮红囍鸡蛋,面上却不见丝毫喜色。 “唉……我家儿子和蒋立钦再过半月就要成亲。请你来吃席……说来,也算是你们司家撮合的缘分。” 刘婶同丈夫都不太满意蒋立钦。谁能想到这小哥儿在他们家养病,能和自家儿子滚到一起。木已成舟,刘婶抹了几天眼泪后,还是答应了这桩亲事。 “你家小夫郎呢?回娘家快有一个月了吧……司空你可上点心,胡吱长得白嫩俊俏,小心跟别人跑了。”刘婶说话阴阳怪气。 “这几日就回来。”司空笃定地说道。 院子里,胡吱两只后腿站立在大陶缸上,前肢不时拍打水面,逗弄小白鲢。 小白嫌烦,吐了胡吱一脸的水。 司空轻手轻脚来到身后,突然出声:“胡吱。” “嘤。”小狐狸陡然回头,望见司空似笑而笑的脸,吓得一个后仰,摔进缸里。 于是,又被司空逮住机会摁进水盆里,搓了一顿澡。 胡吱生无可恋地摊成一张狐狸饼:司空绝对是故意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狐狸妖,在恶劣地玩弄他,等他坦白! 想他胡吱吱伪装得如此小心,怎么就让司空发现破绽了呢! 要是承认了,得交代多少事实,还能有活路吗?!胡吱得出结论,绝不认输,不到最后一刻,死不承认。 — 青桑搭进去三百两银子,白跑了一遭牢狱。 司空神君下凡的命格到底怎么谋划的。哪有当天就放出去?牢狱之灾不得脱层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孤僻自傲的神君受尽屈辱。就这春风拂面,到此一游,宛如观光浏览,让他怎么借机发挥?简直是故意刁难他心魔! 青桑满腔愤懑,又拎着好吃好喝的水果点心,敲开司空家的门。 胡吱瞧见青桑,快如闪电地冲过去,挠花了对方的脸。想和司空试试的家伙,还敢上门?真当他胡大爷是好欺负的。 “小破狐狸!”青桑抬手便要打,被司空伸手挡住。 “有何贵干?”司空冷冷地问道。 “司兄,你被抓的突然,我实在没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官衙周旋,花了足足五百两银子。结果……你当天就放出来了……我真是铁铺里打金锁,白费功夫。” 青桑一分委屈说出十分的效果。 青桑死皮赖脸地进门,瞧见石桌上贴有囍字的红鸡蛋,顺嘴问道:“这是谁家成婚?” “刘婶家的儿子刘修明。”司空道。 青桑心下琢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觉问出口:“新娘是谁?” “蒋立钦。”司空平淡无波地回答。 蒋立钦……青桑默念几遍,猛然起身。不对!非常不对! 他急切地问道:“那你心上人是谁?” 胡吱不停挣扎,想要挣脱司空怀抱的束缚。他恶狠狠地冲青桑龇牙。 手指轻弹胡吱的耳朵,司空恶劣道:“小狐狸,你着什么急?” “嘤嘤。”混蛋司空! 司空安抚似的摸了摸狐狸,柔声说道:“我的小夫郎是胡吱,我们已经成婚了。” 胡吱心里一甜,暂且饶过青桑,重新趴回司空怀里。 胡吱?胡吱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青桑痛苦地扶额,按照司命的剧本,司空的小夫郎该是蒋立钦才是。蒋立钦与司空成亲后,受不得穷,加上隔壁刘修明的引诱,红杏出墙。司空因此不再相信人间情爱。 天上的神仙实在太不靠谱!他要找司命算账! 青桑捂着肚子,面色痛苦道:“司兄,我突感不适,恐怕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说罢,匆忙离开。 司空附耳在胡吱耳边,吞吐的气息让狐狸耳朵不停耸动:“胡吱,你还打算装到何时?” 怀中一空,一袭红衣美人趾高气扬地叉腰,先发制人,没理也能辩三分:“好你个司空!早知道我是狐狸精了对不对?这几天故意耍我呢!你安的什么好心?” 司空积攒的怨气一并爆发:“我倒是想问问狐狸精先生,你安的什么心?从头到尾,你有句实话吗?” “我怎么了我?我还不是为了报恩?” “你报恩就是选择屡次离开?” “我这是怕你这个人类爱上妖怪痛苦。” “你离开,我才痛苦。” “那我走,你怎么不阻拦?!” “我怕你爱上人类痛苦。” “谁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胡吱的气势陡然弱了,不再言语,怒瞪司空。 司空稳稳当当地坐着,不甘示弱地回望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却在颤抖。 两人相望,胡吱的嘴角终于绷不住笑意,弯腰低头,蜻蜓点水般亲吻司空的唇。 司空的眼中笑意满满,手掌压住胡吱将要撤离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司空依恋地蹭了蹭胡吱的脸颊:“你不是一直想实现我的愿望吗?我的愿望是,我的此生此世,胡吱陪伴我度过。胡吱,答应吗?” “胡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万不了了。明天六千字更新。 感谢在2021-08-26 15:04:43~2021-08-26 22: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朕的小鱼干呢 5瓶;是月流光 1瓶; -- 第5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被诬陷的司空 秋收时节到了。麦穗如金黄海面平铺绵延到没有尽头。 司空家只有一亩稻地, 花了两天时间割完。一亩地四百斤的稻子不值得重新碾一个打谷场。司空以二十斤的稻米向刘婶家借了稻谷场用。 刘婶家的道场离司空的稻田,距离较远。 夜晚,稻田上一摞摞稻, 纷纷悬空而起, 飞跃一片片稻田, 安稳地落入稻场。 胡吱用妖力将稻子平铺,催动连枷拍打, 又催动上百斤的石磙, 在稻杆上不停转动, 使谷粒脱落。 胡吱做完这些, 汗如雨下。他本就少了三分之一的妖力, 而且擅长的是迷惑和变幻之法,使用如此精细的运物之法,妖力所剩无几。 夜空很沉静温柔, 司空也是。 他拿出白帕,颇有些心疼地给胡吱擦汗, 又拿出准备好的绿豆汤夜宵。 胡吱喝着绿豆汤,心血来潮道:“我负责体力活, 你负责洗衣做饭。如此说来,我当是夫才对, 你才是我的小夫郎。” 司空被胡吱的想法吓到,瞪大双眸:“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胡吱质问道。 当然不行!他可从未想过胡吱想在上边呢。毕竟他是小哥儿。 司空紧咬牙关, 无论胡吱怎么撒娇耍横,就是不撒口。 胡吱气恼, 捋了棵稻杆,戳司空脖子:“要你叫我一声’相公‘有这么难吗?” “只是叫相公?”司空懵了一下。 “不然嘞?”胡吱不解。 司空爽快地喊出声:“相公。” 觉得一句太少,司空还多补了两声:“相公、相公。” 从耳朵尖的白毛舒畅到尾巴尖的白毛, 胡吱顿时干劲满满。他挽起袖口,信心满满道:“我觉得妖力恢复差不多了,看我把所有的稻谷脱壳成大米。” 司空扭头偷笑了一会儿,哥哥都叫得,相公又如何不能。嘴上吃点亏不要紧,关键位置上不能退让。 司空拉住胡吱的手腕阻拦:“杵米的磨盘不在这里,你若真做了,该怀疑我家有田螺姑娘啦。” “田螺相公,正是在下。”胡吱得意洋洋。 两人说笑间,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地窜入稻谷堆。 难道有人要偷谷子? 司空将胡吱拉入怀里,两人借着稻堆的遮掩,静听声响。 “死鬼,你干嘛呢……” “小寡妇还在和我装相……” …… “轻点……奴家受不住了……” “小浪蹄子,瞧爷们的厉害……” 污声秽语不绝于耳,一男一女顷刻间的功夫便脱光了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偶尔闪出晃眼的白。 胡吱作为妖怪,看得真切。被司空一手牢牢锁在怀里,还不安分,凑到司空耳边,甚觉有趣地说道:“司空,他们在交/配……呜呜呜……” 羞耻感爆棚的司空用另一只手,牢牢扣紧胡吱的嘴。 胡吱不满地呜呜,在他的怀内不安分地乱动。 司空喘息声渐重。胡吱的几丝黑发,随风若有似无轻抚他的面颊,司空的心被撩拨,低头看向怀中人。 他的眼神干净得如明镜,照得司空内心翻涌的欲望,像是沼泽烂泥般,腐败溃烂。 想把眼前清澈无暇的人拖进欲望的沼泽,再也无法挣脱,只能随他沉沦。 手不断收紧,司家的眸色更是氤氲诡谲。胡吱忽觉面红耳赤,轻咬司空的手。 轻微的疼痛更像是无声的引诱。司空喉咙滑了滑,拦在腰间的手从衣摆探入,抚摸肌肤。 尖锐高亢的女声突兀响起。 司空吓得撤回手,松了禁锢。胡吱脑门一抬,狠狠磕司空的下巴,恼怒道:“你干嘛捂住我的嘴?” 司空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满面羞红,手足无措。 “对不起。” “算了。”胡吱摸了摸磕疼的脑门,毫无察觉地继续八卦道,“这没有一盏茶功夫吧。你们人类交/配时间这么短的吗?我们狐狸最起码有……” 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一个半时辰还是有的。” 司空脑子犹如一团浆糊,急于证明自己。可细想一下,他还从未有过……连晨勃也是胡吱来了后,才有那么几次。如此一想,司空也不敢多言了。 那厢,偷情男女似乎又开始动作。 胡吱看了一眼,杵了杵司空:“还是刚才的姿势,好无聊哦。我们走吧。” 无聊……司空记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青桑给的两册内容得加强学习。 胡吱一把揽住司空的腰,转瞬间回到自家小院。 胡吱直接把司空壁咚在树上:“小浪蹄子,爷们的术法厉害吧。” 司空:…… “小崽子,还在和我装相,我知道你十分崇拜我。”胡吱继续学以致用。 司空摁了摁眉心,推开胡吱的手臂,眼不见心净。 入睡时,胡吱照例窜进司空怀里,正挑着枕胸膛的位置,听到司空的声音:“以后,如果你想同我一床,就要用狐狸的原身。如果你要用人形,我去榻上睡。” 睡眼迷蒙的胡吱继续按压司空的胸膛,调整位置,不以为意道:“不挤啊。” 司空起身,拿了枕头,睡到榻上。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吓坏单纯的小狐狸。 -- 第51页 胡吱不懂这人又闹什么矛盾,但他着实困了,变为奶崽狐狸,无语道:“好了好了。” 司空这才返回床铺,将小狐狸放在怀里,顺毛捋了一遍:“乖。” “有毛病。”人类都害怕妖怪真身,司空倒是例外,比起他的美貌人形,更喜欢狐狸模样。 — 不几日,久未露面的司二嫂牵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娃四五岁,一个女娃七八岁。 “快!叫三婶。” 两只娃娃瘦得脸颊下凹,怯生生地躲在司二嫂后面,声如蚊呐:“婶。” 胡吱抱胸,一脸不耐烦的冷意。他还记得是司二哥把胡吱牵到月桥山喂老虎的。虽然说间接救了他的命,可却差点要了司空的命。总而言之,司家都不是东西,除了司空。 “其实……” 司二嫂未说话,先嚎啕大哭一番。哭的时候,话语却清晰有条理。 “我那挨千刀的丈夫……你们家的二哥哦~~~家里七八亩稻子不愿意收,眼看别人家都忙完了,眼看就要到了雨季。你说可怎么办哦?” 胡吱回道:“烂在地里呗。” “弟弟,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知道你家二哥,过些日子就要赴京赶考了,还指望卖了地里的稻子,给他筹盘缠呢。” 司二嫂精明的眼睛满是算计,“我听说,三弟干活又快又好,不一天的功夫,一亩地的稻谷都打好了。以三弟的能干,我们家那点收成,不就三两天的功夫。” “哼。你这是想让我们免费为你做工?”胡吱无语翻了个白眼。 司二嫂拿帕子摸着眼泪,不忘张望看司空在哪,瞅见司空在烧柴,一把推开胡吱。 她上次便知晓胡吱能言会道还泼辣,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是司空一向寡言,在司大哥家也是备受欺负,住猪圈棚都没有怨言的主。 柿子自然捡软的捏。 司二嫂就地坐在司空旁边,哭天抢地地撒泼。 “三弟啊——当初没有分家,我对你不薄。好吃好喝的,都是紧着你先。嫂嫂可曾亏待过你?你现在懂事了,发达了,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呐——我也不是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帮我们家割稻子,到时候给你十斤稻米做补偿。” 在司空做傻子、父母健在的时候,司家确实父慈子孝,兄嫂对他也是照顾。父母去世后,他们却变了,不对,应当是露出贪婪的本性。 司空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注视司二嫂。 直到司二嫂脊背发寒,哭不出声。 司二嫂也是别无选择。她娘家是有些小富裕在的。当年嫁给司利,看中的就是他秀才的身份,想着以后司利就算不中进士,也能做个举人老爷,她也能跟着享福。 谁承想,孩子都生两个了,司利次次应考,次次不第,日子是越过越穷。 她曾劝司利放弃科举,家里有十亩地,好好打理怎么过都不会穷。司利不仅不听劝,还责怪司二嫂头发长见识短,被念叨烦了,对着司二嫂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一个人又要伺候大伺候小,又要下地干活,根本顾不过来。粮食年年欠丰收,磕磕巴巴地才把日子过下去。 之前学堂有个柳老先生在,司利说不上话。如今柳老先生一死,他成了唯一的先生。本想靠着束脩增长,赚些银子,司利却以学堂堂长自居,身为十里八乡的第一先生,不时地便要宴请同僚。一群屡试不第的破秀才捧司利臭脚,骗吃骗喝 花销反而更大。 家里真的没什么余钱了。今年难得的大丰收,司二嫂想收完稻子,能缓一下。 可司利常年不劳作,割了有一分地,就喊累,死活不再动手,非说让她花钱雇短工帮忙。 她哪里有的钱?哪里有的钱哦! 司二嫂率先想到的是司家大哥。连续登门好几天,司家大哥烦不胜烦,最后拿了五十铜板打发她。这五十铜板连雇人的饭菜都不够。别无选择之下,又想到了司空。 司空冷酷的眼神吓得司二嫂收起那一番二闹的戏码。 她将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怨恨地说道,“我知道司家对不起你司空。可我又哪里对不起你司家呢?让我这些年受那么大的罪。我未出阁时,最受父母疼爱,什么重活都不让干,别说下地了,我连绣鞋都不会。这些年,我当女人又当男人,驴还能休息的时候,我却整日整宿的忙,连驴都不如。” “那你为何不和离呢?”胡吱很是不解,有这丈夫不如没有。 司二嫂微愣了下,显然没想过。她喃喃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能去哪?我两个娃子还在这里……” “你把你丈夫赶出去,和你孩子住在家咯。”胡吱说道。 “我要是能把他赶出去……也不至于挨揍了。”司二嫂苦涩地回道,心里却埋下一粒种子。如果没有司利,她过得不会这般苦。 “我去帮忙。”司空看一眼瘦骨嶙峋的娃娃,动了恻隐之心。 司空和胡吱跟着司二嫂来到司二哥家。 是宽敞的砖瓦房,不过院子里乱七八糟,几只瘦鸡把屎拉得到处都是,木盆里的脏衣物招来不少苍蝇,锅具碗筷随意放置一堆,已经生了蛆虫。凌乱、肮脏、家徒四壁。 “呕……司空,谢谢你。” 胡吱用极其欣赏的眼神拍拍司空的肩膀。 -- 第52页 司空一脸雾水。 胡吱像一个从不过问家事的爷们,突然发现自家妻子的贤惠,赞叹道:“谢谢你把我们的家打理得那么好。” 我们的家……司空吃了蜜一样甜。 司利正在书房内温功课,晃着脑袋“之乎者也”不知道念叨什么,瞅见司空,明显地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来了?” “来同你一起收你家的稻子。”司空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我马上就要秋闱。若是割伤了手怎么办?若是累病了怎么办?岂能因小失大,我不去。”司利振振有词。 胡吱嗤笑一声:“最是看不得你这种看似冠冕堂皇,实则自私懒惰的家伙。就凭你,你考得中吗?” “胡说!我包读圣贤书,怎么就考不中了?三弟妹你这是无知!”司利道。 司空向前,翻看了几眼司利的案边书——《策论百篇录》。 他问道:“你既然自诩过盛,我便出一道策论题给你。” “三弟,你识字吗?”司利不屑地问道。 司空道:“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为何事同而功异?①” 司利愣住:“燕哙是?” “燕王姬哙。你连史书典籍都不曾知晓,题目都不理解,死背范文,又有何用?”司空讽刺道。 “我……我读书二十载,你才认识几个字,在这教训你哥?” 司利不为所动,“我不可能下田。若你诚心想帮忙,自个去田里就是。” 胡吱抓住司利的臂肘,硬生生将他拖到院子,甩落在地,一脚踹在肚子,将他死死固住,随手就是狠狠地两耳光。 “去不去?” “你……” 没等司利说话,胡吱又是一掌,直接打掉司利的一颗牙齿:“去不去?” 司利挣扎,肚子上的脚似有万斤重,让他动弹不得。 又是一巴掌。 “我去我去。”司利捂着下巴,狠狠剜司二嫂一眼,“少不得收拾你。” …… 司二嫂害怕地搓了搓手臂,但是看到满嘴是血,肿得如猪头一般的丈夫,心里涌起一丝快慰。 胡吱拍拍手,冲着司空眨眨眼。对待恬不知耻的人,还得靠武力。 十亩稻田,司空、胡吱、司二嫂加上司利四人,从早到天黑,足足割了三天。 花了一串铜板,雇了一辆牛车,把稻子运到农场。 等全都归置到农场之时,天色已黑。司利几日忙下来,腿脚酸软,说什么也要歇几日,再给稻杆脱谷粒。 胡吱道:“司二嫂,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司空在这里脱谷。” 司二嫂满含感激,恨不得跪下感谢。 稻场只剩下胡吱和司空二人。 胡吱抻了抻腰肢,晃动手腕,:“终于可以随意使用妖力。” 司空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道:“小吱,你不要全都做完,多留几日,以免村民起疑心。” “叫我相公大人。”胡吱得瑟道。 司空作揖行礼,笑道:“有劳相公大人。” 胡吱使用妖力,催动连枷拍打稻米。 过了一会儿,有窸窣的声音传来。 胡吱赶忙收了妖力,挨紧司空,兴奋地搓手:“你说这都换了稻场,不会又是野鸳鸯吧?” 司空与胡吱十指紧扣,准备一有不对劲,赶快跑。可不能再让胡吱学些不三不四的话。 噔噔噔——跑过来两只瘦猴子,是司二嫂的两个孩子。 “你俩这么晚来这作甚?小心你娘打你们屁股。”胡吱笑着摸了摸两娃的头。妖怪天性,对于幼崽,总想多多照顾。 两娃腼腆地笑了:“我们趁爹娘不注意,特意跑过来的。” “叔叔、婶婶,你们伸出手来。”两娃道。 司空、胡吱奇怪地伸出手,手心多出一颗饴糖。 “糖很甜的……谢谢叔叔、婶婶。” 两娃不舍得看了一眼糖,他们藏了许久,一直不舍得吃。 司空胡吱会心一笑。 “婶婶,也送你们一样东西。” 胡吱两只手虚空一抓,在两娃手心松开。闪着点点白光的萤火虫,停留在他们的手心,好似小小的烛光。 “萤火虫唉!萤火虫!它们在手心里,竟然不走。”两娃睁大双眼,小心地捧着手。 “它们会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赶快回去。”胡吱弯了弯眉眼。 两人目送娃娃的背影离开。 司空缓缓出声,带着轻易可察觉的危险语气·:“你挺会用萤火虫哄人呢……” 胡吱得意地挑眉:“屡试不爽。小妖怪们都喜欢着呢。” “呵呵……”司空醋意翻腾,很不是滋味。 胡吱剥开糖纸,将饴糖塞入司空嘴里,问道:“甜吗?” “甜。”司空点头。 “哦~~~我以为是酸的呢。” 胡吱调笑完,附耳道,“萤火虫,其他人都是我用幻术幻化的,只有你见到的,是我亲手抓的。” 红色从耳尖蔓延到脖颈,司空低头轻笑:“狡猾的狐狸。” “我的糖给你了,你的糖得给我。” 司空听话地把糖剥好,喂给胡吱嘴边。 舌尖卷入饴糖,划过指尖,留下湿润的触感。司空喉咙不自觉地滑动。 -- 第53页 胡吱:“你还没问我甜不甜呢?” 司空顺从:“甜吗?” 胡吱眨眨眼:“没有你甜。” 狐狸,狡猾。 翌日天蒙蒙亮,昏昏暗暗。 有大声呵斥,和霹雳巴拉砸门的声响。 司空和胡吱从睡梦中惊醒。胡吱迅速转化为人形,跟着司空出了屋门。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十人。 他们砸碎陈旧的木门,踩踏大半院子的菜园。气势汹汹,满面怒容。 久未犯过人群恐惧的司空,面对满目仇视的众人,再次升起轻微的不适。胡吱向前,用手臂护住司空,怒道:“你们干甚!” 为首的正是赵村正和司家大哥司权。 “司空,你丧尽天良!竟然杀了自己的二哥!”司权开口就是一连串愤怒的咒骂。 司利死了??? 胡吱道:“我同司空帮司家老二打了半夜的稻谷,根本没有杀他!他怎么死的?” “你们还想耍赖!司老二那肿得发面馒头一样的脸,不就是你打的吗?”有嚼口舌的村人,帮腔道,“不少人可都看见了。” “我打他是打他。我杀他干嘛?我杀他,我还帮他家干活?!”胡吱辩驳道。 赵村正咳嗽一声,见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才缓缓开口:“村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凭白诬陷你?司家二嫂呢,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司二嫂形容憔悴,她颤抖着手,指向司空和胡吱,“没有人性的畜生!就是你们杀了我丈夫。” “我和司空,同你和司利告别,留在稻场,你是亲眼所见?怎么就成了杀害司利的凶手。”胡吱疑惑不已,“昨不还好好的嘛。” “乡亲们。昨天……我们到了谷场。我丈夫死活不愿再干活,与他们发生了几句争吵。司空还好心地让我先回家,安抚丈夫。 哪成想,我出外买酱油,再回到家中。我丈夫就死在了书房!被人一镰刀插进心脏,这得多狠的心啊。这把镰刀就是司空用来割稻的。不是他还有谁?” “司二嫂!镰刀都是你们家的,稻子割完后,你自己都带了回去,这也能赖到我们头上?!”胡吱反驳道。 司二嫂抹着泪道:“我明明没有带回去,司空说要用镰刀勾稻堆。” 司空沉声道:“我没有,你带回去了。” “我还能污蔑你们不成?”司二嫂冷声道,“就知道你们会不承认。还好,我两娃激灵,听见有声响,偷偷躲进茅厕,这才没被你们发现灭口。” “春娃、夏娃,是不是你叔和婶杀了你爹?” 司二嫂将两娃从人群里揪出,往前推了推。 “是……我们躲在茅厕里,看见婶婶摁住我的爹爹,叔叔举起镰刀……” 作者有话要说:  司空命格一定程度上被编排好了,注定遇见的人,全员恶人。 妖怪不在命簿。 注解①:来自苏轼当主考官出的策论题 感谢在2021-08-26 22:54:09~2021-08-27 23:2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揽明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路痴的狐狸 司空对司家人失望到极点。 “司二嫂, 你知不知道‘言传身教这四个字’。教他们撒谎、诬陷,甚至杀夫弑父,有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 他们也会选择弑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休要恐吓我的孩子。”司二嫂神色慌张。 司大哥不耐道:“司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你不但不反省杀兄的恶行,还把罪名推到二嫂身上, 丧心病狂的东西!” 司权急于将弟弟治罪, 有自己的打算。 司空害自己损失了几亩地和十两银子, 他一直记着呢。司空的日子过得不错, 保不齐藏了什么宝贝, 加上秋收的三百斤稻子,司大哥想回些本。 再说司利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 司利的田地房屋,不都是他的嘛。如果司空活着, 还需要分一份,这是司权不愿看到的。 司权早就有杀掉司空这个傻子弟弟的想法。之前司利引司空去虎口, 就是司权暗示的。等司空这个傻子死后,两兄弟平分属于司空的财产。 没想到, 司空因祸得福,恢复了正常, 让他的想法落空。 — 几十里之外,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 是青桑在人间的住所。司命和青桑正用乾坤镜窥视这场闹剧。 司命道:“这不是挺符合我设计的命格嘛。司空星君下凡投胎,先封住他的神智,成为傻子, 成年前无法读书识字明白世间事理。 成年后,制造一场意外,恢复神智。一恢复,心思单纯如白纸的他,便会遭遇最信任的妻子背叛,亲兄弟的迫害,又受无妄牢狱之灾,最后被村人以弑兄之名所不容,背负骂名。你在司空绝望之际出现,成为他最信赖的人,引导他入魔。” 魔界与人间界隔绝而居,封印结界就在月桥群山之中。数千年来,魔界未有魔尊降生,导致四大魔君连年割据混战,魔界子民们受尽战争之苦。 魔尊通常有两个方式产生,一是先天而生,二是先天神袛堕魔。如今先天魔尊一直未出世,身为四大魔君之一的青桑,把算盘打到天界上来。 天界本不欲理会,而青桑却有理有据地争论一番。 -- 第54页 首先,魔尊诞生的方式,便与天界有关。天界不是自诩为三界之主,那你就该放神堕魔,还魔界子民的和平安定。 其二,魔君伽罗如今势力强大,其他三魔君势力范围越来越小,保不齐几百年后,伽罗就会一统魔界。伽罗一直妄图颠覆三界,统领人间,干翻天庭。如果他当真结束魔界混战,手下皆是从炼狱打出来的将士,以你们天界千万年的养尊处优,确定打得过? 所以,天界安排天神堕魔最为妥当。天神毕竟善良正直了万万年,对天庭有感情,成为魔尊后,推翻天界的可能性小很多,可保三界相安无事。 天界经多方考量,同意了青桑的提议,选中司空星君为魔尊。其他先天神袛都是什什么天尊,什么什么至圣,在天界皆德高望重,门下仙人众多,天庭关系交错复杂,牵一发动全身。 唯有司空星君万万年常居银河,是小小星君,没什么朋友,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天界假借渡情劫为由,将司空星君诓骗下凡。 凡人司空必将众叛亲离,为世人厌弃,历经苦楚,对人世间美好产生怀疑,最终由青桑引导入魔,带入魔界,成长为魔尊。 而现在,司空的媳妇人选出了差错! 青桑指了指乾坤镜内的胡吱:“你给司空星君编排的媳妇,不是名叫‘蒋立钦’吗?为何变成了‘胡吱’?这人哪里来的?” “你别急,待我查找一番。”司命手心向上翻,命簿显现。 - 乾坤境内,冲突愈发升级。 面对司权笃定的论断,胡吱出离愤怒。 “司权,你非要自己的亲弟死吗?三弟弑杀二弟,你倒是一点悲色都没有?难不成你才是真正的凶手!想要独吞司家所有财产。”胡吱冷笑地说道。 “你莫要血口喷人!”司权被戳中隐秘的心思,神情紧张地反驳。 看热闹的村民窃窃私语,大哥为谋求财产,杀二哥嫁祸三弟,可更有看头了。 胡吱对着他们道:“春娃、夏娃,你们看着婶婶的眼睛说话,当真是我和司空杀了你们父亲?” 两娃望向胡吱,神情晃了晃,说出实情:“不是,是娘亲让我们这么说的。我们到稻场给叔婶送了糖,回来后,爹爹就死了。娘亲非让我们说,是叔婶杀的。娘亲说,如果不想我们没爹后,再没有娘,就按照她的话说。我们不想变成没娘的孩子……呜呜呜呜呜呜……” 司二嫂慌张得把两娃拉到身前,骂道:“你们两个死娃,瞎说什么呢!” 胡吱掏出糖纸:“包饴糖的纸,是司利练字后废弃的旧纸,上面有司利的字迹。” 众人哗然。 司权眼看搬不倒司空,立刻见风使舵。 一巴掌将司二嫂扇倒在地:“好你个狠毒的娘们,我都是受你蒙骗!天底下竟然还有娘们敢杀丈夫这种事,猪狗不如啊!必须浸猪笼!” “浸猪笼!浸猪笼!”看热闹的男人们群起激愤,抓着司二嫂的腿,便要往外拖。 两瘦瘦小小的娃扑倒在司二嫂身上,撕心裂肺:“不要拉走我娘!娘——” “等等!”司空呵斥住众人,问形色晦败的司二嫂:“人是你杀的吗?” 司二嫂蓬头垢面,泪痕混着尘土,在脸上形成纵横交错的泥路,眼睛里没有任何光亮。司二嫂没有正面回答司空的话,只是说道:“我累了。” 一直“稳如泰山”的赵村正摸一把小胡子,掐准好时机,缓缓开腔:“这是招了。这种恶妇,丧尽天良,必须浸猪笼。全村人都要来看,引以为戒。” 村正给定了性,村民更亢奋。有的男人向前踹人,有的男人掌掴司二嫂,有的男人甚至想扒掉她的衣服,当众羞辱。 有与司二嫂相熟的妇人暗自抹眼泪,劝道:“他二嫂这些年不容易,那司利就不是个东西……再说还有两个小娃娃,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他二嫂一命吧。” 妇人话语未尽,她的男人便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让你多嘴!你难道也想学这贱人……” 男人的咒骂声,妇女的小声啜泣声,与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混杂,好像鼎沸的热水浇进粪坑,臭不可闻,难以直视。 胡吱皱眉,浓重的妖雾将人群淹没,所有人暂停动作,仿若失了智。 胡吱将两娃从人群里拉出来,擦掉他们脸上的尘土,替他们整理好头发。 他摸了摸两娃的脑袋,对司空说道:“看在两颗饴糖的份上,我想救下司二嫂。” 司空注视着这一场人性至暗的闹剧,点了点头。司二嫂不无辜,但罪不至死。 妖雾以司空家为原点转瞬覆盖整个村庄。 司二嫂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尘土,整理好破碎的衣服,领着两个孩子离开。其他村民也纷纷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片刻后,妖雾消失,胡吱也变成狐狸原身。 司空紧张地抱起狐狸:“你没事吧?” 胡吱得意地摇尾巴:“我没事,妖力耗尽了,需要休养个把月恢复。我给全村人改写了记忆,现在他们,包括司二嫂,都认定司利是摔倒时,恰好杵在镰刀刃,意外身亡。” 司利的死成为一场意外,希望司二嫂带着孩子,从此好好生活。 - 青桑气急败坏地猛戳镜子:“司命!这就是你安排的好命格!司空的媳妇竟然还是个妖怪!” -- 第55页 是妖怪啊?怪不得找了半天命簿,却没找到。妖怪天生天养,没有命格之说。 司命冲着乾坤镜哈气,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仔细检查看有没有被青桑的指甲划出痕迹。 “还好没弄坏,这可是我向福神借的宝器。”司命松了口气。 见司命一副没事人样,青桑愈发气恼,咒骂道:“你他妈搞得什么玩意?你怎么搞了个狐狸精给司空当媳妇?” “你怎么还骂人呢……”司命不满地抗议。 “我他妈是魔,我骂人怎么了?我就他妈骂人。我不仅骂人,我还他妈想抽神仙。” 青桑腾空抓出一条魔鞭,鞭子魔棘而制,布满淬毒的尖刺。 司命后退几步,十分委屈:“我管的是人,妖怪又不归我管,这纯属意外。再说,我虽然有司空凡人的命薄,但司空是天生神君。他的命格只能显示,不能编纂。 我只能通过周边凡人的命格去影响他,让他一步步按照既定轨迹发展……神君有自己的想法,不按照设想行事,也是极有可能的。” “天界是不是不想合作?”青桑质问道,“出了纰漏,只知道推卸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周边凡人对司空的态度、行事,完全符合编排,我的任务没有任何问题。 天界舍了个先天神君给你们,你们自己不看紧点,让一个小狐狸搅乱了司空入魔的进度,能怪得了天界头上?”司命反问得理智气壮,心里有盘算。 往常有神仙下凡历劫,基本都是司命来照料。这次司空下凡化魔,也交由司命主要负责。 旁的神仙也就罢了,司空是司命的前辈,也是司命的下属。司空虽为神孤僻,几万年来,两位星君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天界不告知司空实情,诱他入魔,司命认为这种做法过于卑鄙。天界知道这件事不光彩,所以只有天帝、战神和几位老臣知晓,极为隐秘。 神仙历劫本就难料,司空化魔不成,重返仙界,说明天道不允,到时大家必定当做无事发生,没有由头处罚他司命。 综上种种,司命对这个任务,格外惫懒。 司空的凡人命簿,在司空入山,差点被老虎吃掉时,便未有更新。司命知晓其中定是出了些差池,他故意瞒而不报,乐见其成。 司命有恃无恐地提醒道:“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小狐狸精,大名鼎鼎的心魔竟没法处理,还要告到天界去不成?我自问无愧,只是到时候嘛……魔君您还有没有好处吃,那就另当别论了。” 心魔攻于心计,实力却是四大魔君最弱的。青桑背着其他三个魔君,向天界求助,以期望司空获得魔尊之位时,他有从龙之功,保住自己的地位。 若是其他魔君知晓,青桑哪有好果子吃。司空堕魔只能偷偷进行,司命料定青桑不敢大张旗鼓。 “好你个司命,你等着!等我处理完小狐狸,把司空引入魔界,有你好受的!” 青桑撂下狠话,消失离去。 司命摸摸下巴,司空的凡人命簿不再更新,事到如今,需要查一查了。 _ 刚回来几天,还没捂热的媳妇重新变回小奶崽狐狸,司空苦笑连连。 小狐狸见司空闷闷不乐,一张毛脸沉思片刻,说道:“司空,我带你回月桥山住几日。” 司空:? “我带你去散心。我们月桥山的妖怪大都心思单纯,不像这帮子人类龌龊虚伪、自私自利。让你感受人间有真情,有真爱,治愈你受伤的心灵。”胡吱一本正经地说道。 胡吱此举,一来,放松司空心情,二来,他现在法力全无,若司空被那不知名的气息偷袭,他保护不了他。 司空紧张地吞咽口水:“我带点什么好?”女婿头一次上门。 “拎着酿好的酒,带上调味品。”胡吱给出建议。 司空背好包袱,头顶奶崽狐狸,肩膀挎了个布包,里面是个水碗,碗里放着小白鲢,一家三口一同前往妖怪大本营。 深入山林腹地,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看不到任何人类的痕迹,更不可能有什么山路。耳边响起“啊呜——”的狼叫声,隐隐绰绰还有熊嚎。 夜色漆黑,司空寻到个空山洞露宿,用火石点燃干柴,驱赶些许凉意。将水碗拿出,让小白鲢透透气。 小白鲢前鳍趴在碗边,不停呕酸水。上下颠簸,他晕得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小白,你现在很确切地表达了什么叫‘死鱼眼’。”胡吱无情地嘲笑。 司空将幸灾乐祸的狐狸举至眼前,问道:“小吱,你说翻过一座山就到。我已经翻了三座山,整整七八个时辰,为何没见你说的伞盖如云的大桑葚树?” 胡吱心虚细语:“我平日里都是用法术直接瞬移的,没想过会这般远。” “接下来怎么走?”司空摁了摁眉心,不抱希望地问道。 爪子拍拍胸脯,胡吱自信道:“相信我!再翻过几座山就到了。” 话语刚落,一个白色泡泡将狐狸包裹在内,腾空而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停摇晃。 胡吱在里面挣扎,叫道:“小白,你个小没良心的,快放我下来。” 司空无奈道:“小白。” 小白甩了下尾巴,泡泡碎裂,胡吱落入司空怀里,司空赶紧安慰炸毛的狐狸。 -- 第56页 夜半,有软乎乎的东西在拍打司空的脸。 司空睁眼,瞧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身穿青草织成的衣衫,头上顶片叶子,白白嫩嫩,眼神清澈。 “大哥哥,送给你。”手中捧了一束五颜六色、极为好看的野花。 司空满怀警惕,深山老林,哪来的小孩。小狐狸正窝在胸前睡得很香。司空不想叫醒胡吱,胡吱现在没有法力,遇到危险,只会受到伤害。 司空轻手轻脚地将狐狸放下,接过小孩的野花,道:“谢谢。” “大哥哥,我有非常非常美丽的东西给你看,你能跟我来吗?”小孩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司空摇头。 小孩眼中瞬间擒满泪水,坐在地上,一颗颗泪珠滚落,委屈地呜咽:“野狼不答应、獾狗不答应、人参娃娃不答应……你们都不愿意看我的东西……我好难过……我想和你分享。它真的好美丽……” “我跟着你去。”司空看了一眼胡吱,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小孩快乐地拍手,“能遇到大哥哥,是我最开心的事。” 司空跟在小孩身后,缓慢前行。万籁俱静的深夜,小孩银铃般的欢乐笑声,显得尤为诡异。 行了约小半时辰,穿过一条狭长的狭道,眼前豁然开朗。数不清的粉晶,晶莹剔透,闪烁璀璨的光芒,像是进入一处梦幻的国度。这是一处粉晶矿藏。 正在司空猜测小孩有何意图时,小孩咯咯笑得十分开心:“大哥哥,这好看吗?” “好看。”司空点头回应。 “太好了,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喜悦啦。它们很美哦……”说罢,小孩化为无数的光点,消失在原地。 “司空——” 正在司空出神之际,小狐狸如闪电一般出现,直冲到他的怀里。 胡吱气喘吁吁,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一睁眼,发现司空不在身边,差点吓掉胡吱半条命。胡吱一路寻着气味找到,幸好人看起来没事。 “咦?好漂亮的地方。”胡吱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 “一个孩子引导我来的。”司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说给胡吱。 狐狸脸沉默片刻,说道:“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怕你有危险。”司空直言。 胡吱气恼地用牙撕咬他的手:“你不信我?即便我现在没有法力,我也能保护你!” 司空低声哄道:“绝对没有的事情。我受到小孩的蛊惑,反应不过来。” 胡吱气得尾巴竖起,从司空身下跳下:“你撒谎!这种山精名为傒囊,心思单纯,根本不会引诱人!” 山中化幼童来诱杀人的妖怪很多,司空这才想起。傒囊,引去故地则死。生在美丽之处,或生在山珍之侧,天性想把美好的东西分享给他人。因此明知自己会死,还是不由自主地引人去看。 胡吱气司空不叫醒自己,导致傒囊死去,更恼他不信任自己,还试图撒谎。司空之前从未对他说过谎话!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胡吱背对司空,独自离开。 司空的心忽地痛了一下,魔气在心脏渗出,又被珍珠元丹净化。 - 司空家的院子。 青桑正抱胸,咬牙切齿,恨不得付之一炬。他不过是晚来一步,人去楼空。 青桑遍寻月桥村,没有找到二人身影。突然,他感受到魔种气息的位置。青桑轻轻一笑,月桥山是吗? 青桑转瞬出现在粉晶矿地。司空前脚刚走,距离与青桑只有短短狭道。而司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青桑四处张望,发现有两个出口。一是狭道,一是山洞。他正犹豫,突然眼前飞快窜过一条兔子。 这速度,绝不是普通的兔子。 青桑一把将兔子薅住,语气凶狠道:“小兔妖,说!有没有看到一人一狐?” 小兔子抖成筛子,道:“没有。” 青桑冷笑,继续说道:“你若不说真话,小心你的小兔命。告诉我,他们往哪里去了?” “我真没看见,他们往山洞走。”小兔子好像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捂住嘴。 青桑松了兔子,赶忙去追。 小兔子蹬蹬腿,迅速逃没了踪影。 天蒙蒙亮,司空胡吱再次启程。 司空默默背着包袱,拎着鱼,跟在狐狸身后。胡吱气恼,在丛林内穿梭,不欲与司空说话。 一人一狐,在森林里穿行半日,司空几次欲言又止。狐狸终于累了,瘫在青石上休息。司空摘了野山枣,在溪水洗净,喂到狐狸嘴边。 小狐狸不愿搭理,撇过脸,看眼前的细长野山枣树,越看越眼熟,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棵枣树好像见过……这不是早上出发时的那棵枣树吗?” 他爬上枣树,四处张看,果然不远处就是昨晚休息的山洞。合着半天,他们只在原路打转。 胡吱气恼地咬司空的发尾:“你是不是知道?你怎么不说?” 司空捧住狐狸,小心地回答:“我始终信你。” “你在嘲讽我?”胡吱更怒了,伸出爪子,把司空手臂抓出几条细浅血痕。 司空欲哭无泪,不对吗? 一只兔子在他们脚边飞速窜过。 胡吱猛然跃下,两只爪子摁住小兔子的身子:“大桑葚树怎么走?” -- 第57页 小兔子眼泪汪汪,真倒霉。 “往右直走,看到一条大溪后,顺着大溪往下游走。” 胡吱松开爪子,小兔子瞬间没了踪迹。 胡吱跳到司空的怀里,道:“往左直走,遇到一条大溪,顺着大溪往上游走。” “你不生气了?”司空有点开心。 “我还在生气呢!跑了半日,累得要死,歇歇脚,你有意见?”狐狸翘着尾巴,声音凶狠。 哪敢有意见。司空赶忙摇头。 他朝左边走了半刻钟,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最后出口道:“小吱,你和兔妖说得方向相反。” “谁说那是兔妖。兔子的尾巴会那么长那么细吗?笨蛋!那是只讹兽。” 讹兽,状似兔,却从不吐真言。 作者有话要说:  杀人犯法,在现实中必然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理由。 文中只是遵循了攻受的思考逻辑,文中三观不代表是正确的三观和正确的处理办法。 感谢在2021-08-27 23:20:25~2021-08-30 19: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肖战的马死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大一片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战的马死了 74瓶;狸声 9瓶;流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小心眼的狐狸 翻越一座高山, 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大溪犹如翠绿绸带,蜿蜒飘落。不少动物停留在溪边饮水。 司空顺着大溪向上游前行。一头浑身黢黑, 身体前后两个头, 长得很像野猪的动物, 张开血盆大口,向司空狂奔而来。 大野猪转眼至面前, 与司空四目相对。嘴角流出涎水, 声音粗犷如莽汉:“好久没见到如此鲜嫩的人肉, 我要生吞了你。” 这厢话音未落, 原地转了个圈, 另一个头开口说话,声音清雅:“不不不,我认为生脍肉片比较好吃。” 后面粗犷的声音:“生吞。” 前面声音:“脍片。” 一前一后两个头就司空的烹饪方法, 激烈争吵,分别控制前后蹄子干架, 左蹄拌右蹄,扑通掉进了大溪。 胡吱疑惑问道:“司空, 你怎么不害怕?他说要吃你哦。” “并封,状似猪, 前后两头。”司空无甚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食草。” 并封从河内腾跃而出, 再次落到司空面前,甩动两只肥硕的大耳朵, 不满哼叫:“胡大爷,这个人类一点都不好玩。他都不怕我。” “他就是个呆子。”胡吱哈哈大笑,尾巴在司空眼前扫来扫去, 不时蹭过他的眼皮,弄得司空痒痒的。 司空心想,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反应迟钝。 有了并封,一人一狐坐在并封身上,很快到达目的地—桑葚树。 桑葚树很大,紫色的桑葚挂满枝头。郇玉青化为浣熊原身,抱在粗干枝,伸长胳膊,正捞桑葚吃,灰色皮毛蹭了半身紫,晃晃悠悠,要掉不掉。 胡吱大喊一声:“郇大爷——” 浣熊吓得一哆嗦,缓缓抬头看过来,爪子拢了拢纠缠混乱的毛发,更紫了。索性幻化为少年,瞬移到他们面前。 “你回来就回来嘛,为何带个人类过来?” 郇玉青微微皱眉。他对司空印象不好不坏,并不喜欢人类来到他的大本营。 “郇大爷,小小薄酒,请您收下。”司空从包袱中翻出酿好的葡萄酒和糯米酒。 郇玉青接过两个木酒桶,嗅到清甜的酒味,眼睛一眯,笑得真诚:“欢迎欢迎。” 桑葚树上建了一座简易的小木屋。司空望去,大概高十米,他缓缓道:“我爬不上去。” 郇玉青随手一挥,将三人带至木屋前,推开木门,只有桌子、板凳,一张竹床象征性地铺了个床单,可以说家徒四壁。 司空大感奇怪,初次见郇玉青,姿态优雅地用着玉杯金盆,像是极为讲究之人,住处怎如此简陋。后来,司空才从胡吱那里知晓,郇大爷就只有两个个玉碗,两个金盆,每次充门面全靠它们。 郇玉青端坐于椅子上,又拿出玉碗,斟上葡萄酒,一口闷下。葡萄酒清洌,甜中带着些许酸涩。郇玉青看司空觉得顺眼很多。 他问道:“说罢,为何回来?” 胡吱便把司二嫂的事情,以及现在自己妖力用尽的事情一一讲述。 郇玉青抬手,小狐狸腾空飞入他的怀中,手掌散发青光,将小狐狸从头到尾顺毛捋了个遍。狐狸眯着双眸,颇为享受。 司空盯着郇玉青的动作,内心隐隐有些不舒服。 在郇玉青的帮助下,胡吱重新化为红衣少年,喜滋滋地道了声谢。 郇玉青:“化成人形,帮我摘桑葚方便。我许你和司空在我洞府居住半月恢复妖力,期间要把满树的桑葚全部酿酒。” 司空应允,继续问道:“地方逼仄,如何挤下那么多人?” “你跟我来。”胡吱牵了司空的手,木屋一侧还有个门。轻轻一推,又是一模一样格局的木屋,同样两道门。 胡吱打开正门,仍旧在桑葚树上,也只有这一间。开侧门,又是一间木屋。 胡吱道:“郇大爷用妖力开辟了一个又一个结界,将木屋折叠在同一空间上。我有次无聊,开门玩,数了数一共叠了一千零一个。” -- 第58页 司空不解:“郇大爷开那么多木屋作甚?” “用来屯宝贝。”胡吱小声凑耳说道,“但是郇大爷太懒,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导致有九百九十八间都是空的,只有三间装满。一间摞满果子,一间摞满琴棋书画,最后一间锁上了,打不开。” 胡吱将小白鲢放入不远处的溪流,嘱咐它不要乱跑,被小白无情地甩了一脸水。 司空休整片刻,搭建好锅架,和胡吱一同到附近寻找猎物,捡拾柴火,生火做晚食。 “小心脚下。”胡吱提醒道。 司空抬起的右脚又收了回来。他低头细看,一群蚂蚁大小的小人在组队前行,搬运植物种子,仔细听,还有“嘿咻嘿咻”的喊号声音。 “这是菌人,居住在苔藓里。”胡吱说道。 又几步,飞来两只青羽雀,悬停在胡吱面前。雄鸟为翡,雌鸟为翠。 “胡大爷,你回来了。”雄鸟开口说道,“正巧我们夫妻二人想向你许个愿呢。” 胡吱:“说吧。” “我们想寻棵楠树做巢穴,一直没发现合适的。我们的宝宝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雄鸟道。 “恭喜。山神庙后有一棵百年楠木,很合适做为新居。”胡吱回道。 青羽雀道谢离开。 胡吱悄声对司空说:“那棵楠木其实是叶稚睡觉的地方。” 司空觑他一眼,够皮的。 胡吱摸摸鼻子,转移话题:“赶紧捡拾些干柴回去。青羽雀外出,天便要下雨。” 两人加快寻找的速度。 司空捡起一支干柴时,柴的尾部不小心刮到旁边的蘑菇。颜色鲜红,带有白色鳞片的毒蝇伞菇疼得“哎呀”出声,随即颤动着喷射出无数的细微孢子。 司空吸入孢子,眼前的森林景象忽的变了一副模样。漫天星辰近在咫尺,他便行走于星辰之间。 “司空星君。” 有人唤他。司空转头,头戴红冠、白发须髯的老人向他走近,看不清面容。 “星君常居银河,冷清得很。老夫前些日子在凡间,捡到一条毛发/漂亮的小狐狸,送与星君逗乐。” “嘤嘤嘤。”奶崽狐狸卷缩成一团。 司空仿若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他直觉眼前的狐狸就是胡吱,想要收下。却不知为何,开口是冷硬的拒绝:“不用。” 老人哈哈一笑,语带恳请:“其实,老夫前些日子把福神印的角嗑掉了小块,想要星君帮忙修补一番。” 司空不甚在意地点头,欲要开口索要狐狸。 “司空、司空……”胡吱急切地喊两声,见无应答,直接甩手给了司空两巴掌。 司空吃痛,从幻觉中苏醒。 “毒蝇伞菇有剧毒,可使人坠入幻境。” 胡吱两只手指揪住毒蝇伞的伞边边,将蘑菇晃来晃去。 蘑菇发出奶奶的童声,呜呜道:“胡大爷,别再晃了,耳朵要被揪掉了。我已经给他解毒,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胡吱问道:“司空,你无碍吗?” 司空摇头,捂着脸,有些委屈:“胡吱,你在泄愤。” 小心眼的狐狸精,还在生他撒谎的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更少了……明天争取更六千吧。 感谢在2021-08-30 19:45:45~2021-08-31 23: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deal 210瓶;揽明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遇到危险的狐狸 大雨突至, 胡吱拉着司空躲到一大片野生芋叶群下面,利用宽大的叶片遮挡雨水。举目皆是烟雨朦胧的绿色,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着虫鸣兽吼, 喧闹又令人平静。 胡吱叮嘱小孩子般, 说道:“月桥山大都是没化形的精怪, 妖力薄弱,但不少妖怪植物都有毒性, 你不要乱跑, 要时时刻刻跟着我, 知道吗?” 司空心中一暖, 道:“哥哥, 谢谢你。” 胡吱的家园纯粹美好,胡吱却选择离开,和他一起生活, 甚至愿意将这份美好分享给他。 被叫一声“哥哥”,好比被顺毛捋了一遍, 胡吱浑身透着舒畅。 要是往日也就罢了,胡吱现在妖力不稳, 听到一声“哥哥”,激动得尾巴冒出来。他抱住蓬松的尾巴, 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可是夫夫。” 气氛正好,两人缓缓靠近, 眼看嘴巴要贴上嘴巴。 “胡大爷,听说你带回个人类相公!” 腾得从土里弹射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人参精娃娃。人参娃娃头顶含苞待放的红色花蕾, 挂着几片绿叶,酷似年画福娃,白白嫩嫩, 十分可爱。 胡吱恼怒地看向人参精:“老地精,要你八卦。” “小时候叫人家爷爷,长大了叫人家老地精,好没良心的小狐狸哦。” 胖手捂住小胸口,衔生泫然欲泣地说道。 植物开智成精比妖怪难上许多,加上生长周期漫长,衔生是月桥山公认的最老妖怪,大约有四千岁了。 衔生注视司空,突然一下窜进他的怀里,吓了司空一跳。 胡吱气愤地用尾巴扫人参精的叶子:“为老不尊,赶紧下来。” “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息,像是……神仙的味道。”衔生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 -- 第59页 司空将娃娃拎起,重新放回地上,道:“谢前辈抬爱。” 衔生伸手揪掉头顶的花蕾,道:“人参花有补气壮阳的功效,送给孙子相公做见面礼。” 司空有些犹豫。 胡吱道:“拿着。衔生一年开几十次花。” 果不其然,司空刚接过人参花,衔生头顶又冒出一个红色小骨朵。 不几日的时间,司空收获了一堆见面礼。各种野果、植物,还有鸟蛋和动物皮毛、肉质。这样一来,三餐不愁,每餐吃得也很丰盛。 饭桌上,胡吱突然建议道:“郇大爷,不如让司空留下,和我们一同生活下去吧。” 郇玉青从猪腿肉中艰难抬头,严词拒绝:“不行。人类体质娇弱,活得时间又短,不适合生活在森林。” 司空眸色一黯,勉强笑道:“郇大爷说的是。” 晚食过后,胡吱和司空坐在树干上,看星星。 胡吱安慰道:“没事,司空。这一生,我都陪着你。” 司空只是浅笑,眼眸漆黑诡谲。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心境。之前一直认为即便没有自己,胡吱幸福就好。后来,胡吱回来,坦露妖怪身份,司空又想,此生能在一起就好。 可是,欲望一旦被满足,不会使人平静,只会滋生更大的妄想。 妖怪生命那么长,而人类性命太短。他死后,胡吱会遗忘他吗?胡吱那么受欢迎,肯定有不少妖怪都喜欢他吧。 小狐狸只能是他的。司空的脑海中深深地浮现出这句话。 树下,有一鼠妖大喊道:“胡大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胡吱问道:“小鼠,你有何事?” “胡大爷,獾狗非要抢我的洞,非说是他打的窝,明明是我的。”鼠妖愤懑地说道,“你快去给我评评理。” 胡吱身为月桥山的大管家,责无旁贷地应下。 鼠妖道:“前些日子,我夫人又生了六十个崽,我搬了个宽敞的草地,住得比较偏。胡大爷,您坐我身上,走得快些。” 鼠妖说罢,幻化变大,足有屋子大。 鼠妖有一百多个孩子,对于司空这个抹布精来说,心里负担太大。 胡吱思考片刻,道:“司空,你在家守着,我去去就就来。” 胡吱骑着大老鼠,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仍未到达。 胡吱奇怪问道:“小鼠,你这是搬到哪里?” 鼠妖敷衍道:“快了,快了。” 月桥山南北化为两个区域,再往北走,便快要到了吊睛白虎的地盘。 胡吱脸色一变,从鼠妖背上跳下,面带警惕。 鼠妖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不怀好意地说道:“胡大爷,我区区小鼠妖不向您这般得福神庇佑,短短几百年便修成人形。不借助外力修炼,实在太难。白虎大爷的修炼办法,更适合我。” “你想吃了我?”胡吱不屑挑眉,“就凭你。” “胡大爷,妖力高深。小小鼠精自然拿不住你。” 黑色灌木林里窜出一条金花巨蟒。胡吱定睛一看,是白虎精的手下,拥有五百年妖力,不是他能对付的。 胡吱悄声后退,意欲逃跑,被早有防备的巨蟒用妖力震晕。 巨蟒拖了狐狸,向吊睛大白虎复命。 白虎名为李虎,修炼近八百年,常吞吃弱小妖怪为食,妖力深厚。但一直不敌郇玉青,不得已,才同意划山而治。 一年前,他便差点吞掉胡吱增长功力,被人类司空搅了局。 南北设有结界法术,但凡白虎这边的妖怪过去,郇玉青就会感应到气息。李虎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多亏青桑帮忙,策反了鼠妖,才能捉到胡吱。 李虎将狐狸扔到青桑面前,道:“小狐狸,我给你抓来了。你说帮我独占月桥山,可不要忘了。” “好说。” 青桑笑得和颜悦色,把狐狸拎到自己怀中,摸了一把。司空星君片刻不离地抚摸小狐狸毛发,如今感觉,手感确实好。笑着笑着,把一枚药丸塞进胡吱嘴里。 他被一只兔妖诓骗,一路来到李虎地盘。见这傻虎头脑简单,又和胡吱他们有仇,索性让他帮忙捉胡吱。 至于帮虎妖称霸月桥山,对付什么浣熊妖,青桑可没什么兴趣。 “你把狐狸捉来做人质,布下陷阱,逼浣熊妖自取妖丹,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占山头?” “我把他们全都吃下肚子,最终成为几坨屎!” 李虎狂妄大笑,又想起什么,问道:“区区小狐狸精,万一郇玉青不乖乖就犯,怎么办?” 青桑撇了下嘴角,睥睨道:“你怕什么?不还有我。” 李虎摸了摸自己青紫的眼眶,忙不迭地点头。青桑也不知道是何种妖怪,妖力太强,他们一起上,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听从行事。 — 郇玉青感应到结界有巨蟒气息,不过片刻功夫,还有胡吱的气息跨过结界。 他立刻闪现在司空面前,沉声问道:“胡胡人呢?” 司空不明所以地回答道:“鼠妖的住处被獾狗占了,驮胡吱去评理。” “胡胡被虎妖抓了。”郇玉青一改往日平和,面色极其严肃。 司空脑袋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似的发蒙。 郇玉青右手一翻,两只纸鹤出现,对着纸鹤说道:“速回,胡胡有危险。” -- 第60页 收到纸鹤消息,叶稚带着山神周月麟,出现在郇玉青面前。 “怎么回事?”叶稚问道。 郇玉青简单复述一遍,叶稚斜眼满含责备地看了司空一眼:“要不是你,狐狸才不会被轻易捉到。” 叶稚的话犹如利剑直插司空的心,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将他吞没。心脏处,魔气不断翻涌,被珍珠元丹吸收。元丹微不可见地出现细小裂痕。 郇玉青对周月麟说道:“看在你为山神的面子上,我不欲激起月桥山的妖怪矛盾,让你难做。若是胡吱有什么不测,我定让虎妖他们陪葬。 ” 周月麟亦知郇玉青护短的性子,尽量劝解道:“胡吱不一定有事。郇大爷,若是你造了杀孽,会难以修成正果。” 郇玉青冷哼一声,他早已杀伐过重,难以修仙,更不屑于成仙。 没过多久,一只巨大的鸱枭停落在众人面前,声音尖锐又嚣张: “虎大爷让我给诸位带个话,想要胡吱活命,郇玉青你一人来我们洞府。” 郇玉青应下:“告诉李虎,若是胡吱少一根毛发,我便拔他三根虎须。” “死到临头,少嚣张。”鸱枭撂下话,扬长而去。 叶稚:“师父,我和月麟同你一起去。” 郇玉青道:“以你的实力,打不过虎妖。也罢,留在结界接应我。” 司空欲言又止:““郇大爷,我能否——”” 郇玉青觑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让胡吱有危险。” 叶稚不客气地怼道:“人类就是废物,你留在此处等消息。” 三人离去,独留司空于原处空等。 叶稚和周月麟留在结界处接应,郇玉青独自来到虎妖洞府。 胡吱已苏醒,被绑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郇大爷——”胡吱懊恼于自己的疏忽,让师父独自涉险。 山洞内里里外外围满了至少百位妖怪,皆是豺狼豹熊等凶兽。 李虎用自己的虎牙磨了一柄短刀,锋利无比。短刀抵在胡吱的脖颈,李虎威胁道:“郇玉青,要想你徒弟活命,便乖乖把自己的妖丹交出来。看在你我相识几百年的份上,保你不死,做我的宠物。” 郇玉青不疾不徐地说道:“李虎,我妖丹可以给你,你确定能消化得了?” “废话少说。我看你是不敢!” 李虎放狠话,目光越过众妖,落在外围。 青桑化身一只狗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 李虎想着万一真打起来,还需青桑帮他们一把。 郇玉青比李虎想得更珍视徒弟,他缓缓运气,当真吐出一颗青黑元丹,比蚌精的珍珠元丹大上三四倍,足有夜明珠大小。 李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这这……”以李虎浅薄的认识,这颗元丹少说有五千年。 “你把胡吱放过来,我把元丹送给你。”郇玉青的脸色苍白,面上仍云淡风轻,提出交换条件。 两方交换条件,都表现得极为小心。 金花蟒蛇化为人形,将胡吱反扣住,慢慢靠近郇玉青。 郇玉青将要握住胡吱的手臂,被蟒蛇拦住。蛇尾突然窜起,趁郇玉青分神之际,将青黑元丹扫至李虎方向。 李虎跳身去接,忽的一道巨亮的闪光,众人条件反射地闭眼。青黑元丹被一股妖力拽回郇玉青身边。 郇玉青一口吞下,手中青光一闪,金花蟒蛇一分为二,黑血流满地。妖力凝聚的青光,轻轻一扫,数十上百的妖怪瞬间化为齑粉。 青桑在强光后,艰难睁眼,半空中出现一人。白衣胜雪,黑发如云,湛蓝的眸似乎附了一层薄薄冰霜,充满吸引力而又让人无法靠近。 好一个清贵美人! 青桑的目光被牢牢吸引,无法转移。 此人与李虎缠斗在一起,姿态优雅,招招致命,该死地让青桑倾倒。 李虎以短刀接住美人长剑,步步后退,目光求助似的看向青桑。 刚要开口,手中的短刀却碎裂而断,被美人一剑封喉,没了气息。 青桑恋恋不舍看一眼美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本就计划把胡吱重新送回司空身边,怎么可能让李虎取胜,早早在短刀上做了手脚。 须臾之间,妖怪被杀得七七八八,只剩零散几个小妖逃窜离开。 郇玉青一手揽虚弱的胡吱,另一只手冲着子图摆摆手:“兔兔。” “师父。”子图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胡吱笑了笑:“大师兄,好久不见。” 郇玉青有三个徒弟,老大子图,老二叶稚,老三胡吱。子图要比后两位早进门五百年,等到胡吱进门,大师兄已常年游历在外,只偶尔返回月桥山。这次得了郇玉青的纸鹤召唤,这才返回。 子图起身,摸摸胡吱的头:“小吱,都已幻化人形了。” “不仅幻化人形,还速度极快地找了个人类媳妇。”郇玉青小心眼地告状。 子图面色一凛,一本正经教训道:“妖当以修行为首要。你堪堪几百年,怎可沉浸于浅薄的情爱,此举简直自毁前程,着实……” 又来了又来了。胡吱心中长叹,古板的大师兄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回去途中,顺路接上叶稚和周月麟。 两人见到子图,皆如小鸡崽见到大灰狼,胆战心惊。 -- 第61页 子图:“小稚,你的妖术修炼如何?有长进了吗?” 叶稚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回道:“在练了!在练了!” “回去,检查你的妖力。”子图要求严格。 叶稚:胡吱没死,他先亡了,已经可以料想到没日没夜被大师兄修炼捶打的日子了。 子图再觑一眼山神,周月麟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子图嫌弃地道:“算了。” 周月麟:…… 司空端坐于树干,心绪凌乱不堪,珍珠元丹来不及净化,有几丝魔气已经环绕在他身体各周,又被心脏吸收。 “司空——”胡吱清脆的呼唤声传来,司空从情绪深渊中挣脱。 司空将胡吱紧紧抱住,整个人在颤抖。 胡吱拍拍司空的后背,一遍遍安抚道:“我没事,我没事。不怕,不怕……” “这就是你的人类夫婿?”子图挑剔地将司空打量一番。 胡吱向司空介绍子图,并把他得救的过程简要复述,最后道:“多亏了子图师兄及时出现。” “谢谢。”司空诚心感谢道。 子图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出的话句句扎心:“还好人类至多活个百八十年,不会耽误胡吱太多功夫。胡吱既然认定你为夫婿,往日里,你当督促他勤加修炼。不然,也不至于被小小虎妖掳了过去,差点没命。” 子图将司空说教一番,又单独拉胡吱进了木屋。 司空的双拳紧握,紧紧盯着关闭的木门。 周月麟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司空肩膀,安慰道:“郇大爷拿出元丹,伤了魂魄,不宜多动妖力。子图师兄是在为胡吱疗伤,输送妖力呢,你无需过多担忧。子图师兄向来高标准严要求,看我们就如同婆婆看儿媳,哪哪都不待见,别往心里去。” 木屋内。 胡吱和子图面对面,盘膝而坐,双手交握。子图不如郇大爷妖力高强,需要精力集中,手心相接,方能将妖力掼入胡吱体内,而不损伤其体。 胡吱悄悄睁开眼,眼眸不似之前一般纯澈,反而透漏着一丝邪气。 现在的胡吱陷入沉睡,身体被青桑支配。青桑用秘药,可以控制胡吱身体。时间不能太久,每日只有一个时辰。 小狐狸既然占了蒋立钦的位置,蒋立钦红杏出墙、水性杨花的剧本自然要胡吱来走。 青桑慢慢凑近眼前的美人。 近距离看,更有雌雄莫辨的美。翘鼻薄唇,眉目如画,每一寸肌肤白皙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偏偏眼神冷冽如霜,俊美与冷酷相得益彰。 这人,确实是一个值得红杏出墙、为他倾尽所有的好人选。 子图睁眼,胡吱的脸近在咫尺,两人鼻尖若有似无的接触。 “小吱,你怎么了?”子图问道。 青桑轻吐气息,柔声说道:“你好美。” 子图额角青筋暴起,一拳捅在胡吱的肚子上:“小子!几十年没见,故意犯我禁忌,想讨打?” 青桑疼得弯腰捂肚,还是个暴力美人,他更喜欢了。 子图狠狠地拧住胡吱的耳朵,疼得青桑直喊“饶命”。 “胡吱,明日卯时一刻起来修炼。” 说罢,推开侧门,来到郇玉青房间。小的教训过了,师父也该好好规劝一番。几十年不见,就敢随意拿出本命元丹,以为自己还有几条命在呢。 手托下巴,青桑对着子图消失的背影,一脸痴相。身段婀娜,长身玉立,若能细细把玩,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哥哥,你好多了吗?”司空推门而入,担忧地问道。 青桑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未来的魔尊大人,您玩得挺大啊! 他柔若无骨地躺下,姿势妖娆,浅浅地打了个哈欠,脸色显出几分不耐:“司空,我有些累了。” 以往胡吱听见喊他‘哥哥’,总会露出喜滋滋的得意模样,现在的表现委实奇怪了些。 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但司空未有多想。只以为胡吱经历生死劫难,疲惫不堪。 “以后我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司空心疼地伸手触摸胡吱的脸。 被青桑撇脸躲过,青桑顶着胡吱的脸,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即便如此,又有何用?你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司空的神色晦暗不明。心脏的魔气再次外泄,青桑感应到魔种的气息,暗道,此招果真有用。 青桑心知见好就收。慢刀子磨人才最疼。待到司空忍无可忍,亲手杀了胡吱,一切爱意化为刻骨恨意,被恶念吞噬,魔种便能彻底侵占司空心脏。司空再也不可能做回那无聊孤寂的神君。 青桑撒娇似的窝进司空怀里,玩弄着他的头发,一脸无辜道:“我刚刚太累了,说得都是胡话,不要生我的气哦。我最爱你了。” 胡吱还从未对司空说过“爱”,司空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只觉得此时最为圆满幸福。 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天色蒙蒙亮,房门被妖气震开。 子图气势惊人地拽了胡吱的耳朵,将他从司空怀里提溜起来。 “胡吱,你的胆子确实大了。”子图咬紧后牙槽,“竟然敢爽我的约。” 胡吱护着耳朵,满脸问号:“师兄,您说什么呢?” “还在装傻!说好卯时一刻!现在都过了快三刻钟!”子图扭着胡吱的耳朵,就要往外走。 -- 第62页 胡吱疼得泪眼朦胧,大喊道:“司空救我!” 司空拢好外衣,既心疼又无措:“师兄,有话好说。先让胡吱换好衣服。” 子图默认了这句师兄,松了手:“给你半刻钟,若来迟,就从悬崖跳下去,再爬上来。五十次!” 司空快速地替胡吱收拾好衣装,洗漱完毕。想起包袱内还有四个绿豆糕,拿给胡吱垫肚子。 胡吱问道:“司空,你想看日出吗?” 说罢,不等司空回答,揽住司空腰身,足尖轻点,到达桑葚树顶。森林的景致一览无余,远处有一群猿猴在互相扒毛,几只松鼠从猴群略过,又将树枝上的鸟雀惊扰,微风一袭,层层叠叠的树叶便发出簌簌的声响。 天际的云已被渲染成橘色,太阳呼之欲出。两人相依而偎,静待太阳初升的美好。 子图抱胸,看着两人喜悦的面孔,心里只有一件事,今日的早修课怕是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被绿的危机中爆发。 感谢在2021-08-31 23:09:01~2021-09-01 22: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城° 52瓶;揽明月 2瓶;狸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懵逼的狐狸 胡吱看日出, 错过了早修课,用一块绿豆糕安抚好了子图。子图喜欢甜食。 司空用甜树粘稠的汁液,配上酸浆果, 做出胶冻状的酸甜可口的甜品。子图对司空的脸色缓和些许。 早食过后, 子图召集两位师弟, 与他对练,检查师弟们的实力。 叶稚腆着脸道:“子图师兄, 看我给你展示下我的拿手绝技——雄鸡展翅。” 说罢, 化为原形, 展翅高飞, 准备溜之大吉。 被子图一掌拍入地里, 轻蔑道:“多少年了,还是这招。好好比试。” 叶稚见避无可避,咬咬牙, 冲了上去,不过一盏茶功夫, 被揍得鼻青脸肿,犹如一只死鸡,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毫无长进。”子图失望地摇头,又看向胡吱。 胡吱“嘤”一声, 化为小狐狸,唰地窜进司空的衣领里, 瑟瑟发抖。 “师兄饶了我吧!我还没恢复好呢,你这一巴掌拍下去, 再把我打回原形。”胡吱耍赖,求放过。 “出来!”子图沉声道。 肉垫子拍拍司空的胸膛,胡吱撒娇道:“司空, 救我。” 司空脑筋一转,道:“我见有大片的野芋田,想让胡吱帮我去弄一些,中午做白糖芋泥、拔丝芋头,如何?” 于是,由同门比练变成挖芋头竞赛。 正扒得起劲,子图冷声道:“小心。” 一道白光闪过,偷袭的野熊精化为两截。 子图看着肥美的野熊,舔了舔唇道:“午食或许可以添道烤熊掌。” 司空疑惑地问胡吱:“子图师兄为何可以吃妖怪?”最近司空被胡吱科普过妖界常识。 “子图不是普通的妖怪,它原形为上古凶兽吼,上古时期都是以龙肉为食,可随意踏足仙界,仙人都要让他几分。”胡吱小声向司空解释,“不然,为何大家都怕师兄,还不是怕他一个不开心,把我们都吃了。” “看来李虎落逃的部下不死心,妄想报仇。小野、小吱,你们同我搜查一遍森林,以防他们作乱。” 南北结界被打破,如今统归于郇大爷管。剩余些主张吃妖提升的妖怪,这段时间可能会侵害森林里的弱小妖怪。他们有必要将其一网打尽。 胡吱的头突然有些犯晕,再睁眼便是青桑。 青桑占据胡吱身体,却不知胡吱有意识时,发生的事情,他沉默地跟在子图后面。 “不知道子图师兄这次呆多久?”叶稚闲聊道。 青桑暗暗记下名字,原来美人叫子图,和自己都是两个字的名字,好般配。 旁边也是两个字名字的叶稚继续说道:“你身体未痊愈,遇到妖怪不要逞强。我们都躲在子图师兄后面即可。” 青桑不管叶稚的唠叨,向前两步,与子图并肩而立:“子图师兄,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什么?”子图疑惑。 青桑深情款款地道:“你像我心里的人。” “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躲避干活。”子图冷酷一笑,抓起他的脖颈,往上扔。 高树上一头蜥蜴精,舌头犹如利剑,直直向青桑的胸膛穿刺而来。 这种小角色,青桑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他迅速地伸出手掌,却发现紧有微弱的妖力,根本挡不住蜥蜴精的进攻。 要死要死!青桑再反应已来不及。 眼前的蜥蜴精被耀目白光,瞬间粉碎成一团血肉,喷了青桑满身。 子图拦腰将青桑抱下,冷冷吐出两个字:“无用。” 青桑依偎在子图怀里,温热的气息萦绕,小心脏扑通扑通。 一落地,子图嫌弃地推开:“脏死了。” 接近一个时辰,青桑就是趁手的诱饵,被子图抛来丢去,狼狈不堪。 清扫得七七八八,青桑的时限眼看就要到了。 青桑憋了一肚子火,一行人终于回到桑葚树。他撇一眼在树上观望的司空,眉毛一挑。 靠近子图身旁,青桑小声道:“子图师兄,你附耳过来,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 第63页 子图不解地低头,青桑趁最后时间啵地一口亲在子图的脸颊,轻声低语:“喜欢子图。” 美人的皮肤果真不一般,不仅看起来细腻,亲起来更是丝滑如牛奶。青桑内心感叹一声,果断下线。 胡吱的身体晕过去,子图顺手接住。 叶稚大惊:“胡吱吱,怎么了?”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好像都出了毛病。竟然能说出喜欢师兄的话! 枉他一直认为胡吱是个正直的好狐狸,原来本性难改,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这种行为必须……告诉师父和周月麟。大家一起看热闹。叶稚唯恐天下不乱地想。 子图把脉道:“气息无甚大碍,似乎是疲劳过度,晕了过去。” 司空看到这一幕,目恣具裂,心脏咚咚震响,魔气更盛,珍珠元丹裂隙更深。 胡吱再次睁眼,瞧见脸色异常沉重的司空。 他吓了一跳,眼泪汪汪:“司空,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你脸色这么差。” 司空被逗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无碍,你只是太累了。” 胡吱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自身,奇怪问道:“我浑身什么时候弄得这么脏?这么臭?” “许是除妖时,溅得满身。我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你起床洗个澡,然后吃午食。大家都在等着你。”司空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藏在袖中的手心也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痕。 胡吱洗澡换衣,暗自纳闷,他何时除妖了。 待到收拾妥当,回到主屋。一屋人齐刷刷看上胡吱,眼神都带了些异样。 胡吱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大家吃饭。”郇大爷咳嗽一声,避开话题。 胡吱没察觉异常,快乐地吃起饭,夹了块拔丝芋头递给子图,道:“师兄,尝尝。” 郇大爷、叶稚、周月麟皆“嘶”得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一向镇定自若的大师兄首次慌了手脚,如临大敌地将自己的碗捂得严严实实:“不用不用。” 司空低头垂眸,夹了一块芋头,放到胡吱碗中:“既然大师兄不喜,小吱也不用勉强。” 午食在胡吱不明就里、其他人胆战心惊中结束。 饭后,子图咳嗽一声,沉声道:“胡吱,你随我来。” 子图寻了块僻静之处,面色严肃地说道:“小吱,我记得你拜师时,才刚刚开智,按照人类来说,是刚出生的婴儿。师父性子散漫,我不得不多严厉些,以免你们以后走弯路。 长兄如父,你一步步从小狐狸变成大狐狸,到如今幻化为人形,我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是想让我喊你爹爹。”胡吱满脸纠结,一副认真深思的模样,“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辈分可就乱了。弑兄当我爹,师父又如同我父亲,师兄不就和师父同辈了吗?” 子图一脸错愕。 胡吱哈哈大笑:“和师兄开个小玩笑嘛,师兄刚刚着实严肃。” 子图摁了摁额角的青筋,怒道:“谁和你嬉皮笑脸了!” 胡吱妙跪:“师兄,我错了。 子图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晕倒前,说喜欢我!” 胡吱:???大师兄也会开玩笑了。喜欢大师兄,他是在嫌命长嘛! 第33章 入魔的司空 “许是你太累胡言乱语, 或者我听错了。”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突然萌生爱意,过于羞耻,子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听错了, 或者是孩子向父亲亲昵撒娇的举动。 胡吱指天发誓, 绝对不敢觊觎子图大佬的美色:“定是师兄听错。觊觎师兄, 天理难容,大逆不道。” 子图瞪胡吱一眼:“我有这么吓人吗?” 胡吱噤若寒蝉, 待子图闷闷不乐走后, 才长吁一口气。何止吓人, 甚至吃人呢。 回到木屋, 司空端了一碗甜汤, 柔声道:“我放在溪水里冰凉一个时辰,此时正好喝。” “谢谢司空。”胡吱高高兴兴把甜汤一饮而尽,摸了摸滚圆的肚皮, 从师兄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叹道, “如果没有司空,我可怎么活呢。” 司空低眉敛眸:“你有郇大爷、小野, 还有……大师兄。” 胡吱见司空说这话时,神情晦涩不明, 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人类最多活百年,司空这番表情, 定是担忧等他死后,自己过不好。他真是没有脑子, 惹司空伤心。 胡吱想,他不能让司空担心。 胡吱握住司空的手,眼神坚定地说道:“司空, 你放心。你死了,我有郇大爷、小爷,还有大师兄照顾,会生活得很好很好。没有你,我也会努力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司空没有放心,他心梗。 衣袖下的手紧握,胡吱只能是他的,别人休想染指半分。珍珠元丹的裂痕,已悄然掉碎一块,只差一点点便要彻底破碎。 午夜悄然来临。胡吱,不对,应该是青桑睁开了眸。白天做了一手好戏,青桑想看看热闹。没想到,胡吱仍安安稳稳地躺在司空怀里,一切很是平静。 青桑摸摸下巴,不愧是司空星君,当真是能忍。还是……星君对于狐狸的感情紧是寥寥,狐狸出轨,星君不在意分毫?不应该啊。 他起身,参观似的浏览一圈,房内为何会有个侧门呢?青桑好奇地推门,一只雪白的兔子,端端正正蹲着,两只长长的耳朵翻下来,护住双眼,轻薄的被褥压在它的身上。毛绒绒一团,十分小巧可爱。 -- 第64页 青桑暗道,妖怪窝就是好啊,随手解锁可爱的小动物。他走过去,蹲下身,温柔地摸一把。 兔子毛发薄,触感轻柔,狐狸毛发厚,触感厚实。不一样的触感,相同的撸毛快乐。 突然,兔子耳朵直直竖起,一双深蓝瞳孔带着威严直直射来。兔子摇身一遍,化为白衣美人,衣衫半开,肌肤如雪。 子图狠踹一脚,脚踝细长白嫩:“胡吱!你胆子越发大了,敢摸我的毛。” 靠!暴力美人竟然是只柔软的兔子。青桑飘飘然,好带感。浑身的毛孔都舒张起来。 被柔软白皙的脚这么一踹,欲望喷薄而出,轻薄的亵衣裤鼓起一包,清晰可见。 子图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耳根红透。 “孽!孽障!” 他大喝一声,凝聚妖力,一掌拍下去,胡吱估计进气多出气少,死个大半截。 “师兄!”司空及时出声喝止,“胡吱伤势未愈。” 司空?! 俨然捉奸在床,尴尬超乎想象。子图收回掌,双手抵住太阳穴,活了八百多年,从未如此糟心过。 他无力地摆手:“滚出去。” 司空将青桑拖了回去,把门掩好。 青桑大大咧咧侧躺,下巴抵住脸颊,裆部仍旧明显,诬赖又轻挑:“狐狸嘛,就是很容易发骚。” 司空浅咖的眸色已变成深黑,逐渐向眼白扩散,幽深难辨。他俯视青桑,声音轻柔得仿佛怕加重呼吸,就能把胡吱吓走。 “胡吱,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 青桑把玩着司空耳侧的秀发:“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但是,师兄呢……妖力强大,能保护我,我崇拜得很。看见师兄,我抑制不住的欢喜。” 司空心脏处的魔息叫嚣滋长,疯狂攻击着珍珠元丹。 青桑附在司空耳边,轻声道:“怎么办呢?司空。你和师兄,我都喜欢。” 细微的破碎声响起,灌注着胡吱三分之一的元丹终碎为齑粉,红绳断裂成数段。 强大的魔气将司空完全覆盖,看不清他的面容。 司空一把手掐住胡吱的脖颈,快而用力。 太好了! 艰难喘息的青桑不怒反乐,手指掐诀,让整个木屋处于保护罩中,防止魔气泄露。郇玉青和子图的妖力不可小觑,青桑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多生端倪。 青桑艰难地喘息,恶魔的低语:“杀了胡吱。杀了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他不配得到你的心。杀了胡吱,你就可以解脱。” 不!我不要解脱!杀了胡吱,他就只属于我!杀意与欲念混合,司空的手慢慢收紧。 眼前所爱之人面露挣扎,眼白充血发红,明明是极痛苦的模样,传达的平静,却犹如地狱的深渊,冰冷,贪婪。 不不不!这不是胡吱的眼神。司空回想起胡吱的笑容,清澈明朗,犹如春天的风,夏天的花,秋天的云。 手松开,司空厉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胡吱!!” 神君不愧为神君,即便被困在凡人的躯体,神魂仍旧清醒得可怕。只可惜,神君已经是被欲念支配的半魔之体,再无法逃脱。 青桑伸手抚司空的脸,将魔气更多的注入,言语诱惑道:“司空哥哥,我是你的心魔啊。你内心深处,不一直渴望如此嘛?杀了胡吱,就再也不会痛苦。快获得解脱!” 司空拍掉青桑的手,冷冽的魔气犹如寒冬暴风狂舞的黑色枝桠,缠绕住胡吱身体。 司空的声音透着不可拒绝的威压:“从胡吱身体里滚开!” 胡吱身体内的魔气,像是冒泡的温泉,不断从身体表面溢出。 青桑劝慰:“魔尊大人,你何苦挣扎?杀了他,您便是魔界至高无上的神!这是你逃脱不掉的命运。快,快杀了胡吱。” 司空压着深沉幽黑的眸,大喝道:“我!让你!滚!” 魔气从胡吱体内喷涌而出,自己的半魂竟被司空硬生生驱赶出身躯,青桑不可置信! 司空再怎么是神君,他现在只是个半入魔的人类!身为四魔君之一的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驱赶,尽管是半魂状态,魔力不足本体十分之一,也绝不是区区一个刚入魔的凡人能比拟的。 青桑兴奋又害怕:“司空,你注定是魔尊。” 青桑半魂离开胡吱身体,胡吱陷入昏迷。 司空从混乱中清醒,望着萦绕满屋的魔气,望着胡吱的睡颜,久久沉默。 翌日。胡吱醒来,伸了伸腰,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累,腰酸背疼。 司空推门进来,擒着温柔的笑意:“小吱,你醒了?” 胡吱脸色微变,凑到司空身边,嗅了嗅:“司空,你的珍珠元丹还在吗?你身上没了我的气息。” 司空神色如常地说道:“在呢,许是今早我杀鸡时沾染了鸡血,用冰蚕丝清洗的缘故。” 司空从领口拽出元丹项链,胡吱发现元丹毫无无损,红绳也在。 冰蚕丝是冰蚕妖送给司空的见面礼,浸泡在水中,会去除一切污秽和气息。所以,红绳没了自己的气息倒是说得通,功效还是在的。只要被破坏,他便能感应得道。 胡吱放下心来:“那就好。” 司空小心地把元丹重新塞回衣领下,他昨夜用魔气重新修复了元丹和红绳。只是元丹再无净化作用,成为普通的装饰。 -- 第65页 不管魔尊是什么,心魔又是如何。他只想和胡吱过普通的生活,谁也不能改变现在的一切。 胡吱洗漱的空当,司空找到子图。胡吱是被他的心魔夺舍,心魔故意利用胡吱诱自己入魔。其实细想之下,胡吱行事说话,绝不会那般轻浮。 子图绷着一张脸,其实心虚得不行,转念一想,他心虚什么劲?明明是胡吱做的孽! “子图师兄,我希望昨晚的事,你莫要对胡吱再提。”司空道。 子图腹诽,我恨不得是一场梦,当场忘掉。 司空见子图尴尬的神色,解释道:“胡吱昨日是梦游起夜,他认错了床,其实是在向我求欢。” 如果是以往,司空绝不会说出如此轻浮直接的话。入魔后,司空没有不适,反而更觉怡然自得。以前不敢说的话,不敢干的事,他现在不再有顾忌,畅快! 作为一只八百年单身吼,子图恨不得耳朵蜷起来堵住。什么破事嘛,自己简直无妄之灾。 子图面色发烫地“哦”一声点头,痛下决心,以后还是离狐狸精远点。小时候单纯可爱得很,长大成人,相当有狐狸精做派。 接下来的半月时间,面对胡吱,子图全然绕道走,除了饭桌,几乎碰不到。最惨的是叶稚,两个人的修炼量变成一个人,可劲折腾他,鸡毛掉了一地。 胡吱乐得清闲。胡吱妖力恢复如初,子图不顾郇大爷的不舍(不舍对象是司空的厨艺),以“既然决定有人类伴侣,那便等百年之后再回月桥山”的理由,非常强硬地将胡吱赶回月桥村。 相当于百年之内,不要相见。 胡吱撇嘴,对司空吐槽:“子图师兄明明和你相处得很好,就因为你是人类,那般无情,都不想再见你埃。” 司空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吼,状似兔。 感谢在2021-09-02 22:35:00~2021-09-05 22:1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676762、啵酱超傲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即将成婚的狐狸 在月桥山呆了近半月, 家里蒙上一层灰尘。司空和胡吱忙碌整天,打扫得焕然一新,重归平静生活。 翌日, 胡吱睡到日上三竿起床, 未发现司空身影。正纳闷呢, 隔壁蒋立钦敲门。 蒋立钦提了一篮馒头,婚后看来生活得不错, 脸色变得红润, 身上也胖了一圈。 他脸上还有些许的尴尬:“婆婆听到有动静, 特意让我来看看。” 刘婶夫妇对他这个儿媳不甚满意, 什么重活累活都交给他做。听闻离家半月的司家夫夫回来, 非要差遣他过来看看,还骂他没良心。 司空上次差点杀了他,蒋立钦心有畏惧。因此, 虽夫家看不上他,总归比司空家强, 蒋离钦格外珍惜,更何况他现在…… 想到此, 蒋立钦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 胡吱敷衍道:“我家出了些事,带着司空回去住了些许时日。” “你俩不在这段日子, 司家老二不小心摔到地上,被镰刀插死了。唉……想司老二年纪轻轻一秀才, 就这么没了,当真是可惜。司家大哥正和二嫂争她家田地, 两方都不是省油的灯,整天里哭哭闹闹。你们一家是回来晚了,要不然也能寻些好处……”蒋立钦小声地说着近日里的大新闻。 “呵。这些都与我们没甚关系。”胡吱无甚兴趣。 蒋立钦极会看人眼色, 当即转移了话题:“娘托我送些馒头给你们。都是今个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多谢。就当买馒头了。”胡吱掏出一贯钱,递过去。 蒋立钦再三推辞,见胡吱坚持,不好意思地收下。他想进司家的那段时间,胡吱没接受他,却日常送他吃的。蒋立钦心知胡吱是个好人,想起司空一言不合掐人脖子的凶狠模样,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小吱,我知你和司空感情很好。不过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司空他……其实……” 蒋立钦还未说完,司空的轻笑声响起:“我如何?” 他吓得一哆嗦,回头便看见司空背着包袱,从牛车跳下来,对着赶牛车的人,道:“谢谢。” “司空客气。我这一路和你聊得投缘,下次去城里,还找我阿牛。阿牛免费载你去。”赶车人豪爽大笑,而后离开。 司空满含笑意地向两人走来。明明比起以往更为温和随意的姿态,却让蒋立钦无端的脊背发凉。 蒋立钦后退半步,忽而想起什么,道:“没。我只是想说你们两人感情那么好,是不是努努力,要个孩子了?我比你们晚上好几个月,如今都已有了身孕。” 司空眉毛一挑,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恭喜。” 他顺势揽住胡吱的腰身,凑耳说道:“哥哥觉得呢?” 胡吱动了动发红的耳根,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道:“我觉得馒头很香。” 蒋立钦不敢多呆,匆忙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开。 胡吱捣了司空一拳:“你竟然能一个人去县城了?还和别人详谈甚欢?什么时候那么大胆了?” 司空莞尔一笑:“从月桥山回来,心境宽广不少。人类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人类?你不也是人嘛。”胡吱拿手指戳了一下司空挺翘的鼻梁,“什么时候都会说大话了。” -- 第66页 司空笑着握住胡吱的手指,蜻蜓点水似的亲了胡吱嘴唇一下。胡吱被弄得脸色绯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回到屋内。司空将包袱打开,里面有一大堆县城猪肉脯、糖果糕点,还有一匹红绸和不少五颜六色的针线。红绸颜色靓丽,手感丝滑,质地极佳,一摸就知要花不少银子。 胡吱惊讶道:“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十亩地,我们又种不过来。二亩地,留着自种。剩下的八亩,我典当后换了银子,买的这些。”司空道。 胡吱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眸:“你花钱一向节制,怎么突然大手大脚起来?肉脯甜品这些我爱吃,不反对。你买红绸有何用?如果你喜欢穿红,我先天就是红衣啊。喜欢就变给你看,不用花钱。” 司空轻抚红绸,道:“你的嫁衣,我自是要亲手缝制的。” “我们不已经是夫夫了吗?”胡吱不解。 司空眼睛微眯:“听说拜过天地,才算是真正被天地认可的姻缘。” 见司空这么有心,胡吱自然高兴,欢喜地应下。 下午,青桑大摇大摆地前来拜访。他已被逼出胡吱体外,无法再借胡吱的身体诱导司空。不过,青桑信心十足地认为进展顺利,司空已经一脚迈进魔族。 青桑颇为有礼地递上一份请帖:“司兄,我的别院已在几日前建好,邀请你去府中做客。” 司空定定地看着青桑好一会,看得他直发毛。 “我有那么英俊吗?都看直眼了。”青桑自恋地摸脸。 司空:“你可以滚了。” 青桑心想,果然入魔了,为人都变得没礼貌。 是夜。 胡吱哈欠连天地等司空洗澡,一起睡。天气渐凉,抱着睡比较舒服。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胡吱动了动耳朵,眼睛跳过窗户,顺着声音处望去,喉结不自觉地滑动。 司空为了防止他偷看,一直独自去溪水旁洗澡。怎么现在就在院子里洗了?还有这等好事,有眼福了。胡吱眼睛不眨,正大光明地偷看。 可恨菜园的菜被司空打理得太好,辣椒都长成半人高,把人遮掩了大半。温热的水打在结实的身躯,氤氲成水汽环绕,朦朦胧胧更撩人。 司空猛一回头,胡吱吓得原地变为小狐狸,被窗棱遮住身躯。 司空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等他回到屋内,被子鼓起一块,掀开,小狐狸盘成一团,闭眼耷耳,装得熟睡模样。 他伸出食指,轻轻碾狐狸的耳朵,禁不住痒的小狐狸竖立起耳朵,不得不睁眼,瓮声瓮气说道:“你才洗完啊?我都睡醒一觉呢。” “变回人身。”司空道。 狐狸打了个哈欠:“不了,毛绒绒的暖和。” “白天,蒋立钦有句话说得挺对。”司空道。 “你提他作甚?”小心眼的胡吱龇牙,十分不满。 司空的食指顺着耳朵,轻轻抚过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动尾巴根:“夫夫间的事情,我们还有不足、还有没做的事情。” 司空轻抚的手指似乎有魔力,弄得胡吱心痒难耐,浑身发热,他的脑袋如一团浆糊,分辨不清其中的含义,声音干哑:“啊?” 司空凑到他耳边,诱惑道:“乖,变回人身。” 黑发红衣的美人出现,胡吱脸色绯红,黑圆的双眸透澈如水,单纯又充满了魅惑。司空抬起胡吱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去。像是要把人吞没的急吻令胡吱喘.息不得,他发出呜呜的抗议,又被司空全然地吞没。手滑过衣带,一寸寸揉捏纤瘦的腰肢,留下薄红的痕迹,一路向上攻城略地。 突然,美人再次变成了小狐狸。司空眼角发红,眼神仿若要吃了他。 惊魂未定的胡吱缩成一团,用蓬松的尾巴护住身体。 他委屈地说道:“司空,我不能和你交.配。” 司空眼神沉寂如无星的黑夜,低声问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夫夫。” 胡吱想起郇大爷的叮嘱,解释道:“我是小哥儿,和你□□可能会怀孕。人妖结合的半妖崽子是活不了的。” 人的力量太弱,半妖崽子十有八九便是要夭折的。 司空略一沉思,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到最后。” 胡吱来了兴趣:“怎么说?” “听我的话。”司空道。胡吱听话得变为原身。 夜色朦胧。胡吱的声音也时有时无,时快时慢。 翌日,胡吱惫懒地趴在床上,手疼、浑身酸疼,黑瞳水雾迷蒙,委屈地说道:“狐狸交.……配可没你那么久。 司空神情愉悦,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眼角。 — 青桑请了不少村民到别院做客。别院很大,不仅有宽阔的前厅,一座山作为后院,装潢得也格外气派,红砖琉璃瓦,房间十数间,金饰摆件随处可见,处处透着奢华。丫鬟仆役有二十余人,漂亮俊俏,瞧着如少爷小姐,穿着考究。 小小山村,哪里见得这般显贵架势,就连一贯摆谱的村正大人,面对青桑都要点头哈腰,叫一声:“大人”。 而青桑则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傲慢模样,微微颔首道:“今日我略备薄宴,请各位随仆人们后院品尝。” “我们村山好水好。大人若想去哪里钓鱼捕猎,欣赏美景,我司权都熟悉,给您带路。”司权见赵村正巴结得紧,自己身为村内的第一富户,当然不甘示弱,腆着笑露脸说话。 -- 第67页 青桑不在意地附和着,忽然看到司空和胡吱来了,立刻转变为殷勤的笑脸:“司兄、司小嫂,今日你们二位能来,我顿感荣光。走,我们去厅内一叙。翠竹、青梅,还不看茶。” 众村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 司空二人随青桑入了正厅,茶点皆是顶尖难求的珍品。 青桑笑言:“司兄,不满你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我在此处修养,却并不无相熟之人。偌大别院,很是空荡寂寞。实不相瞒,此次一聚,也是想邀您夫妻二人暂住、一同游玩,如何?” 胡吱立刻拒绝道:“不用了,我们自己住自己家挺好的。” 他可没忘记上次在酒家,青桑让司空试试呢,这人对司空动机不纯! 司空略一沉思,道:“既然青桑兄诚意十足,我亦不妨明说。其实,我有重建房子的打算,图纸都已经画好。只是最近秋收,工匠难寻……不知青桑可有合适的人介绍?” 胡吱疑惑,当田地的一百两银子,司空已经花去了八十几两,没剩多少,哪里来得银子建房子? 青桑眼睛一亮,拍手道:“好说好说,建筑队伍我这就有现成的,随时可以开工,你们也搬到我这,等房子重建完成再回去住。” 司空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好是好。但是,能为青桑兄建筑这般大的豪宅,人工费肯定不便宜啊。我准备的余银支付工料也紧张。” “司兄有所不知,我按两季包的工人,没想到工人速度快,还有一月有余。这钱罢,花也花了,也不给我退。我心里还难受着呢。一月时间,正好帮司空建个小房子,再合适不过了。至于工料砖瓦,我剩余不少,一并用即可。” 青桑笑容满面,真心诚意地高兴。 司空沉吟片刻道:“这不合适吧?全由青桑兄劳心。” “就是就是,我们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胡吱继续说道。他觉得如今住得挺好,不急着重建房子。 青桑道:“哪里是占我便宜?这不是帮我大忙嘛,既让这群无事可干的泥瓦木匠有事可干,还省了工料占的地方,我要谢谢司兄才是。” 司空笑道:“青桑兄盛意难却,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吱惊讶地望向司空。竟然答应了?司空之前拿刘婶半篮子鸡蛋,也要给铜板的,从不占旁人便宜。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对青桑也有好感,想趁此机会,多与青桑接触!!!负心汉!天下男人一道黄! 胡吱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两人闲谈几句,青桑起身道:“宴席准备得差不多了,请移步后院。” 司空和胡吱跟在青桑身后,移步到后院,在经过花园转角时,听到院子内人群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青桑停了下来。 “那傻子不知哪里来得福气,还娶了漂亮媳妇。” “想当年,他傻里傻气的,给他个毛毛虫都能吃进嘴里。” “我还让他喊过我爹呢,叫得那个亲哦。” “就是就是。喊他傻子也不知道生气,推他到河里,也不知道自己爬起来。得是当时水浅,要水深……” “那可不一定。我当年说他爹娘就是被他这个傻子克死的。他可会哇哇大哭呢。哈哈哈……”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不说,还结交了大贵人。” “司家老大,你不巴结巴结弟弟?不然人家发达了,可有你好受的。” “关我何事?还不定以后什么样呢。就他那副闷瓜的样子,早晚讨不到好。” “亲哥都这么说了,司空人品也不咋样哦。” …… 村民们把曾经在司空傻子时欺负他的过往,拿来做笑谈,极尽挖苦之能。 青桑装作诧异道:“这群人怎这般背后嚼舌根,真是龌龊至极!” “我当真该杀了他们。”司空沉声道。 突然话锋一转,司空嘴角带笑地看向青桑:“青桑兄以为我会这般想吗?” 青桑心头一跳,司空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 不可能!司空就算是神君,魂魄已入轮回,忘记过往,神力尽失,即便入魔,也需要通过修炼,一步步觉醒,没有能力看穿他的小动作。 青桑笑吟吟道:“我知司兄心善,定会原谅他们。” 司空轻蔑地冷笑:“我只是不屑而已。”不屑与一群蝼蚁说话。 胡吱一边生气司空对青桑有说有笑,一边又气村人对司空恶意太深。决定今夜让他们统统做噩梦,梦见最可怕的东西。 司空道:“这般情景,过去吃饭,卓然无趣了些。小吱,我们回去罢。过几日,再到府上叨扰居住。” 青桑道:“求之不得。” 司空和胡吱一走,青桑挥了挥衣袖,村民身体纷纷飘出几缕魔气。这魔气不断放大他们内心深处对司空的恶意,从而口吐恶言。 — 胡吱气恼地拍桌而坐:“司空你是不是对青桑有意思?” 司空疑惑地歪头:“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明明就是有意思!”胡吱撇嘴。 司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胡吱做西子捧心状,眼含泪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人间男子绝不会从一而终的,我竟不知道司空也是这般的人。昨夜才对人家这样那样,叫人家‘宝贝’,夸人家‘宝贝真好’,今日便对青桑的示好,坦然笑纳,一口一个‘青桑兄’。呵,这就是男人。” -- 第68页 司空哈哈大笑:“小吱,你这醋吃得当真声情并茂。你觉得青桑这人如何?” “贼眉鼠眼,不安好心。”胡吱咬牙道。 司空点头:“我亦是觉得如此。只是这人行事总是拖拖拉拉,不见其真实缘由。不若假借修房名义,到他家中住下,主动引他现出真实目的。” “他有什么目的?不就是看上你了。”胡吱道。 司空调笑道:“没准就是如此。” 胡吱扑了上去,被司空一把抱住。 “好你个司空!胆肥了是吧!咬死你,啊呜啊呜。”胡吱轻咬司空的耳朵。 司空喊着求饶的话,眼中平静无波。修房子就是他的本意。他要和胡吱在新房内成亲,如果仅靠自己,最起码要明年,太慢了,他等不得。 胡吱到底是气不过,到了晚上,硬是让司空睡了床榻。司空躺于榻上,暗恼自己当初真是闲的没事撑得慌,打什么破榻。 胡吱等到夜深人静,众人睡去,薄薄的妖雾再次席卷整个村落。入梦可比篡改记忆容易得多。 他撇了下司空的背影,闭上眼。等着吧司空,有你受的。 翌日,胡吱面红耳赤地醒来,同时司空意犹未尽地醒了。 胡吱一脚把司空踹到在地:“无耻!” 司空面露无辜道:“小吱,你在说什么?” 胡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支支吾吾半天出不来。悄悄侵入他的梦境的事,不能自投罗网。 “总之,睡你的床榻去吧。” 此后数日,胡吱坚定地以原身入睡,不给司空半点可趁之机。 两人简单收拾行李,来到青桑的别院。 “翠竹、青杉。两位仆从,服侍你们。”青桑摆手介绍两位小厮。 胡吱看这二人,总觉得哪里面善。想来想去,恍然大悟,扯了扯司空的衣袖:“司空,翠竹的眼睛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青衫更是和你有四五分的相似。” 司空微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想他们伺候吗?” “才不呢!我们两人在一起,轻松得很,才不需要外人。”胡吱瞪了青桑一眼,直觉对方没安好心。 司空:“依你所说。” 青桑还要说什么,被司空冷冷的眼刀钉了下,不再说话。 司空笑道:“小吱,酱油好像没有了。你帮我去打个酱油。” “以为我青家能短你酱油不成?”青桑低头,无声地控诉。他总觉得司空有些不对,先静观其变。 “没问题。醋来不来?”胡吱道。在家时,这些东西一向由胡吱采买。 司空大笑道:“有你呢,已经够酸了。” 细长的双眼皮弯起,形成好看的月牙弧度。司空的笑意放肆而璀璨。 胡吱不觉看呆:“司空,你这几日好爱笑。” 司空收敛笑意,轻声道:“你不喜欢吗?” “我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的,这样就很好。”胡吱认真回答道。 “谢谢。”司空捂住胸口,笑着答道。心脏内魔气翻涌,想要挣脱身体的束缚,把胡吱牢牢圈住。 待胡吱离开。 司空满目冷漠:“青桑,你玩够了没有?” “我不懂司兄在说什么。”青桑假装镇定地回答。 司空一掌拍在翠竹胸前,翠竹的魔气四溢而出,眼前不是人,而是稻草人。 “你想以此诱惑胡吱,想我看到胡吱移情别恋、怒下杀手的戏码还要再来几次?子图那次还不够吗?”司空质问道。 青桑挑眉:“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同我说话时用了胡吱的声音,又故意说是我的心魔,便以为我认不出你。可是你的魔气气息早已出卖了你。”司空道。 青桑拍手叫好:“不愧是未来的魔尊大人,就连魔将都难以分辨气息,没想到您一眼便察觉出此中不同。魔尊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我,又带着胡吱前来,不怕我诱你杀了胡吱吗?您是知道的,您现在的魔力无法与我相比,随时可能坠入其中,失去理智。” 司空冷静地说道:“我既知你的打算,你再一步步地试探,只让我感到被控制、被冒犯,更不可能对胡吱动手。告诉我,你的目的、我的来历。” 青桑眼睛一转,说道:“魔尊大人其实早晚会知道,我也不必隐瞒。您上一世是魔界至尊,遭伽罗那小人暗算,差点魂魄消散,属下拼死护下您微弱的魂魄,不得已送往人间界投胎,稳固魔魂。前十九年,您的痴傻,也正是因此。当属下找到您,您已痴恋于人间情爱。属下也是不得已为之,您既已为人,要想重回魔界,就要杀死至亲,杀死爱人,憎恶人世间美好的情感,再次堕落成魔。” 司空示意自己知晓一切,道:“我如今的人性远远大于魔性,我还爱着胡吱,就不可能动手杀他。要想我亲自杀死胡吱,不如让我的魔力不断增强,压过人性。” 青桑大喜过望:“属下本就想将修炼魔力的方法教给魔尊大人。” “那便如此定下,你不要再妄图欺骗我杀害胡吱,我会一步步强大到足以重回魔界。”司空道。 青桑叩首:“属下谨遵魔尊大人的教诲。” 青桑开始教授司空魔族调息修炼的法门,司空认真学习,二人各怀心思。 青桑:万不能让司空知晓他自己的神仙身份,能做神仙,谁想做魔。等到司空真正入魔,唯有独尊能满足他的欲望,即便最后知道真相,没准还要感谢自己呢。 -- 第69页 司空:不管青桑说得是真是假,他都不在意魔尊之位。他与青桑虚与委蛇,一是保护胡吱的安全,二是等到自己有能力杀死青桑。 胡吱归来时,两人品茶下茗,岁月静好。 司空和胡吱在青桑的别院住下。胡吱起得晚,司空天色还昏暗的黎明,就叫醒青桑,一同修炼。如果魔气不够,司空还会让青桑输送魔气,以供炼化。 虽说魔族人不必每日睡眠,可青桑在人界二十年,懒散惯了,每日吃喝玩乐,起得比胡吱还晚,哪里经得住司空的摧残。半月时间,黑眼圈又青又重,精神萎靡不振。 这一日凌晨,任凭司空如何催促,青桑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气若游丝:“我的魔尊大人!属下真是累得慌,且让属下休息一日,就这一日。” “不可。你说伽罗已击败其他两大魔君,占据大半魔界领土,我不能偷懒!定要早日回去,将他挫骨扬灰!”司空道。 青桑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恼恨自己不该把伽罗说得如此可恨。 他哭丧着脸,艰难起身,凝聚魔力,打入司空体内。司空的魔力一日千里,进步的速度恐怕魔界也无人能及。 魔界古籍记载,先天神君堕魔,其可改天换日,有甚者,可颠覆仙界。如此一看,竟不是吹牛皮。若是仙界天君知晓此,怕不是肠子要悔青了。 胡吱起床时,司空早已准备好丰盛的早餐,笑容满面地等他。 有了青桑的财力支持,司空早餐的花样更多变。鸡鸭鱼肉不在话下,牛羊奶酪轻而易举,甚至日常有小鱼干、牛肉粒、猪肉脯及各种甜品糕点作为零嘴。 胡吱心满意足地吃过,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又摸了摸圆润的脸蛋,道:“我好像胖了几斤。” 司空支着下巴,端详一番:“就胖了一点。你之前太瘦,胖一点更好看。” “野猪精看他们家五百斤的崽,也是这么说的。”胡吱坚定地说道,“我觉得青桑没什么恶意。半个多月,我连他的面都没怎么见到,每日里不见踪影。见到你更像老鼠见到猫,跑得贼快。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吧。”再吃得如此丰盛,真要变成野猪崽了 司空轻笑:“等新房建好,我们就回去。” “嗯,去看看。”胡吱与司空五指相扣,回到住处。 原来的茅草屋变成了红砖青瓦,院子大了足足三圈,除去菜园和杨树,皆铺上青石板,显得分外干净。远远望去,似乎只剩下外院的围墙修建大半,还未完成。 “太快了吧。”胡吱惊讶。 能不快吗?为了让司空早早离开别院,青桑花钱雇了两支建筑队伍,日夜倒班,务必尽快建好。 十日后,司空和胡吱终于搬回自家新房。青桑含泪送别,去他的魔尊吧。老子要出外半月修养身体,蛊惑人心,弥补自己亏损的魔力。 新房宽敞明亮,干净又卫生,司空十分满意。其实,他不只是在黎明修炼两个时辰,更多的时间是在夜里挑灯缝嫁衣。新房建好,嫁衣也已绣好,和梦中一模一样,背后是憨态可掬的狐狸绣样,袖口领口都装点了星光纹。 司空和胡吱决定明日便正是成亲。胡吱去通知师父和师兄。 “我同你一起去。”司空道。 胡吱摇头:“红布还没扯呢,你挂上,再染一些红鸡蛋。” 胡吱化为原身,窜进月桥山,才一进山,便被一白胡子老头揪住。 “你干甚么?”胡吱气恼地甩尾巴。 “小家伙,不记得我是谁了吗?”老人家抚着胡须问道。 胡吱定定看了片刻,红官服,红官帽,是…… “福神大人!竟然是福神大人。”胡吱惊喜地说道。 福神道:“小家伙,我记得当初嘱咐你好好修仙向上,待修炼成人身,便到我蓬莱福洞来。三百多年,怎不见你来?” 胡吱耷拉了耳朵,小声回道:“福神大人,我能不能晚上一百年再去?八十年!八十年也行!” 福神:“成仙还能讲价还价!” “其实……其实……”胡吱眼一闭,牙一咬,豁出去了,“我看上一人间男子。我答应对方,与他共度一生。福神大人,我得了您的庇佑,自此成为一条祈愿的狐狸。既然应承了对方的愿望,一定要实现的,不然坠了您的威名不是?” “你以为我为何而来?”福神叹口气,“你看上的男子不是普通人,乃是天上司空星君。他此次下凡度情劫,哪承想被你这小狐狸搅和了。” 司命将福神的乾坤镜归还。乾坤镜有溯源场景的能力,凡是过往观察过的场景画面,皆能再次调取。 福神在擦拭乾坤镜时,不小心重放了人间景象:小狐狸作为司空的小夫郎,被司家二嫂冤枉,又使用妖力,把众人的记忆进行删改。 妖怪不可能参与到神仙的人间情劫。 福神暗道此事不好。若因胡吱的搅乱,司空此次渡劫失败,仍需入人间轮回。神仙渡劫一次失败,下次轮回想要成功,要难上千百倍。 福神叹气道:“当初我将你捡到天上,想你同神君作伴,你们才有如今的缘分。这一份因果,也有我的错处在。” 当年,福神印被福神不小心弄缺了一角。福神印是天君所赐,相当于福神的官印,有丁点的损伤,乃是欺辱天君之罪。司空星君司掌百业兴旺,任何手工艺对他来说,皆轻而易举。 -- 第70页 福神有心请司空帮忙,又早闻司空星君脾气孤僻,难以相处。想来想去,便想送只可爱的活物,给星君作伴。 他在下界,看见了胡吱这只活泼好动,样貌又姣好可爱的小狐狸,于是提溜着狐狸找到司空星君。 司空星君道,修福神印可以,小狐狸不要。小狐狸似乎听懂了司空星君的嫌弃,啊呜一口吞掉司空手中的福神印。 两神顿时傻眼。福神本想剖腹取印,反正只要不死,区区狐狸,他立时可要它活蹦乱跳。 司空星君阻止了他,觉得剖腹过于残忍,把胡吱带回银河。半月后,福神印被修葺完好,连带着送过来一个刚刚开智的小狐狸。 妖怪开智,会分外黏帮他开智的人。所以,小狐狸两只爪子硬是把司空星君的仙衣袖口划破了丝,就是不松开。 司空星君无奈,抹去了小狐狸这段时间的记忆。而当福神得知他的福神印是被胡吱拉出来的,看见胡吱就堵心。于是大手一挥,把胡吱送回人界。 胡吱因吞过福神印的缘故,有一点增福还愿的能力,成为福神门下弟子。福神便叮嘱他,化为人身,即可来找他修仙。 福神把来龙去脉说完,道:“司空星君助你开智,有恩于你。你不可恩将仇报,导致他渡劫失败。” 胡吱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该叹他和司空有缘,还是悲伤于他和司空终不能成就一生姻缘。 “我……我该怎么做?”胡吱道。 福神道:“我虽不知司空星君具体的渡劫内容,却也从众仙家的嘴中,听得一二。此次渡劫,司空星君要经历情爱之苦,彻底看开,方能成功。你如今成了司空星君的夫郎,相当于顶替了司空原本妻子的位置。如今要做的,自然是斩断星君的情缘,让他大彻大悟。” 胡吱神情悲戚,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已舍弃他一次,再不能舍他第二次。” “傻孩子!你难道要恩将仇报?你许他一生,却害他生生世世。这次你断了他的情爱,他渡劫归位。到那时,你再与他说明苦衷,不就能永远的厮守?还差这一世嘛。” 胡吱当然也知道福神的办法是最合适的。只是他害怕啊,他怕司空伤心欲绝,更怕司空勘悟后,对他再无半点怜爱之情。 福神摸摸胡吱的头,道:“孰轻孰重,我想你分得清。” 胡吱艰难地点头。 福神道:“你与星君诀别后,再来此处唤我三声。我带你回蓬莱洞府,待星君归位,我定带你去见他,同他说明缘由,求得他的谅解。” 胡吱慢慢走回新房,到家时,天色擦黑。 司空两只手印满红,手指为胡吱戳了个眉心红点,笑道:“真好看,像个仙童子。” 胡吱半天没反应,司空奇怪地问道:“失魂了?” 胡吱晃过神来:“啊……师父和师兄们不在大桑葚树,不知野哪去了?” 司空听此,善解人意地说道:“不若推迟婚礼几天,等他们回来,再举行不迟。” “不不不,我们明日就举行。等他们回来,连红鸡蛋都不给他们。”胡吱强打精神,鼓脸做生气状。 司空根本不在乎郇大爷他们到不到场,他只在意胡吱,对此自然十分地赞同。 胡吱拍拍脸,洋溢起幸福的模样:“阿空!你说我们今日要不要演练一下?比如怎么拜天地?二拜高堂,大家都不在,该怎么办?要不就拿片桑葚叶放座位上……你父母的遗物,好像没有……” 司空笑道:“没那么复杂,倒是洞房花烛,可以先演练下。” 说完,一把将胡吱抱住。 胡吱将头抵在司空的肩膀,在司空看不见的地方流下两颗泪。他告诉自己,胡吱,你不能哭。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更久的相守。 当司空的手指一次高过一次地戏弄时,胡吱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35章 洞房花烛的狐狸 这是司空心心念念的婚礼, 一大早上就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胡吱细细抚摸嫁衣上,神似自己的狐狸,一针一线满含司空的爱意, 注定要再负他一回。 胡吱换好嫁衣, 木簪绾发, 露出修长的脖颈。他打开屋门,喊了一声“司空。” 司空惊艳得半响不说话, 像个傻子似的呆愣在原地。 胡吱圆眸一弯, 向司空奔去, 双腿夹腰, 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紧紧相拥。 司空和胡吱牵住红绸的两端。 一拜天地。天地为鉴,共结连理。 夫妻对拜。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司空拿出一枚同心结, 郑重地放入胡吱的手心:“我用红线将你我的头发编织在里面。人间有结发礼,寓意着有结同心, 再不分离。” 胡吱紧紧地握住同心结,掩藏哀戚的心情, 再一抬头,面色冷酷地说道:“司空, 我今日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司空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问道。 “三百年前, 我曾得福神庇佑,成为门下弟子, 福神叮嘱过我修成人身后,去福神洞府修仙,我本想着你是凡人, 陪你过个百八十年也未尝不可。” 胡吱仿佛在说一件日常琐事。 司空嘴唇颤抖:“所以……现在情况有变?” “我昨日遇到了福神,他斥责我被小小情爱所累,命我今日随他返回蓬莱洞府。” -- 第71页 司空忽而大笑,喉头苦涩:“临走之前,还同我拜堂礼成。胡吱,我问你,你是在可怜我吗?” “抱歉。”胡吱敛眸,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语气却冷硬得没有丝毫温度。 司空抓住胡吱的双肩,眼中含了水汽,倔强得没有落下,语气诚恳地说道:“胡吱,不要走,我求你。” “我追求成仙三百年,你不会天真到相信,我会为你放弃成仙?” 胡吱猛地将司空推开。 司空瞳孔的浅咖色被浓黑侵占,凝视着胡吱,一字一句道:“狐狸,留下!” 胡吱在心中默念对不起。我们终将在一起,只是过程痛苦了些。 而后,决绝地转身。 还未走几步,司空的魔气喷薄而出,化为一只无形的手,迅速地擒住胡吱的腰,把他拽入司空的怀里。 司空左手牢牢扣紧,右手轻轻摩挲胡吱的下巴,强迫他与之对视,语气怨恨:“小吱,你又一次抛弃了我!” 现在的司空浑身蒸腾奇怪的黑色气息,与那日红绳裂口处的气息十分相似。 “阿…阿空,你这是怎么了?”胡吱有些结巴地问道。 “小吱,我怎能容许你离开呢?”司空自顾自地说话,贪婪的眼神仿佛要把胡吱生吞活剥。 陌生诡异的司空让胡吱心生恐惧,他试图用妖力挣脱束缚,却发现竟没有丝毫用处。 司空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胡吱:“无情的小狐狸,今日可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成亲后,我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一直做平凡又幸福的夫夫。” 胡吱害怕地咽了咽唾沫。 司空将胡吱横腰抱起,轻笑道:“按流程,该是送入洞房。” 胡吱哆哆瑟瑟,闭眼默念,变回原身变回原身……再次睁眼,仍是人身。 他的妖力被无形的力量桎梏,变不回去了! 司空将胡吱的木簪拔去,乌黑秀发铺了半床,撩人的模样再次让司空发怔了好一会儿。他撩起胡吱的几缕秀发,顺着通红的耳根轻抚到面颊,恋恋不舍地揉搓红润薄唇。 “薄唇多薄幸郎,我今日见识到了。” “阿空,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胡吱紧张地抿唇,舌尖濡湿了司空的手指。司空的眸色又暗了几分,手指探入红唇,色.情地搅动胡吱的舌尖,话语只剩细碎的“呜呜”求饶声。 司空道:“胡吱,我现在只想听你爱我。说与我听,可好?” 一直呜呜呜的胡吱陡然顿住,水润发红的眼睛不自觉错开司空的双眸。 司空期冀的心彻底被掩埋,抽出挂满涎水的手指往胡吱的臀后探去。 “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说爱。” 风在秋叶上演奏交响曲,秋叶被舔.舐、揉搓、撕扯,细弱的破碎声又被风吞噬,只能无助地摇摆 。 胡吱在落日余晖中醒来,红霞在他的身上绵延成片。 司空恢复往日的模样,端了水,喂到嘴边,温柔问道:“哥哥,哪里不舒服?” 胡吱又气又疼。现在叫自己哥哥,可却让自己在床上喊了他几十遍“哥哥”! “司空!你混蛋!”清亮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胡吱气得捶床。 “乖,喝水。”司空毫无愧色,甚至得意地挑了下眉。 胡吱不情不愿地大口大口喝水,越想越委屈,眼泪如串珠,滚落到碗里。 司空连忙拭去他眼角的泪,小心地赔罪道:“我是混蛋!我是混蛋!我的小吱,你莫要再哭了。” “我哭着求你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停?你知不知道……”胡吱掰起一二三个指头,气鼓了脸,“万一……万一……我怀了……” 司空道:“我已经不是人了。” “你禽兽不如!”胡吱大声控诉。 司空轻柔地抚摸胡吱的脸:“小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你猜出来了,对吗?” 胡吱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是想要司空成仙,为什么司空早已入魔。 魔族被封在结界内,已上万年不曾出现在人间界。胡吱作为一个三百年的小狐狸,不曾见过魔族。可司空使用的能力非人非鬼非妖非仙……只有可能是魔。 “我很高兴。” 司空亲吻着胡吱的嘴角,“你再也不能随意地把我丢下。”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你明明是……”胡吱顿住。司空在渡劫,他不能挑明司空的神君身份。 对!去找福神!福神一定知道其中的缘由! 胡吱刚一起身,腰间一软,差点摔下床。 司空揽住胡吱,手法轻柔地按压腰间的淤青。他在床上没控制住,手劲过了些。 “小吱,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司空勾唇,似笑非笑地说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问是司空家吗?” 胡吱双眼一亮:“是福神!” “福——” 司空一把捂住胡吱的嘴,怒道:“你想以这面貌示人?” 胡吱低头一看,他胡大爷还一直裸着!!! 胡吱后知后觉地拿起被子掩住自己,怒瞪司空! 无耻!混蛋!下流! “干净衣物就在床头,你换上。我先去会客。” 司空起身,抬脚离开前,痛苦地说道:“你今日若踏出卧房,我便成全你随福神修仙。你若不踏出卧房,便是默认留下,永远留在我身边!” -- 第72页 说罢,掩门而去。 胡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又是无奈。现在不是能随福神修不修仙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见到福神,询问司空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胡吱迅速收拾好自己,快步走到离房门还有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内心的愧疚与爱意交错,难受到了极点。但是!他必须去! 胡吱毅然决然地向前,却被一条魔气拧成的长长锁链困住! 混蛋司空!我草你大爷! 第36章 好委屈的狐狸 司空开门见到白胡子老头, 道:“不知老人家找我何事?” “啊,老夫在不远处与人相约见面,那人迟迟不来, 看见你这有户人家, 故来讨口水喝。” 福神边捋胡子, 眼神不自觉从门缝往里瞧。小狐狸怎这般不懂事?说好的要和司空断情绝爱,怎还批红挂彩, 貌似结起婚来? “老人家稍等。”说罢, 砰地一声将福神关在门外。司空冷笑, 刚才喊“司空家”, 见到却假做不认识。神仙真是愚蠢, 怪不得青桑说他上一世身为魔尊,有心攻打天界。若他为魔尊,也会不服。 福神叹气, 司空星君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冷酷呢。 司空端了碗水,福神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 胡吱人呢?起码露个面呢。 福神哪里知道, 胡吱被困卧房出不得门,有心出声提醒福神, 嗓子却哑得厉害,低沉又断续, 只能原地绕圈,干着急。 司空饶有耐心地等福神磨蹭完一碗水的时间, 出言送客:“老人家再见。” 福神无奈,只好暂时离去。 司空推开卧室门时, 胡吱正抓耳挠腮地在离门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徘徊。 “你见到福神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司空苦笑:“胡吱,你当真是心狠。你可曾替我思考过,我现在是半魔之体, 神魔对立,福神见到我,岂不想除之后快!” “不是的。”胡吱气得跺脚,却偏偏不能挑破司空为神君的事实。枉他自诩能说会道,今个算是尝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的憋屈劲。 司空擒住胡吱的下巴,看着那双仿若满含委屈、楚楚可怜的黑眸,咬牙切齿:“为何每每让我觉得捉到你的真心时,你又决绝地背叛我。” 胡吱心知当务之急,是解开司空束缚,找到福神,让福神解答他的疑惑。 胡吱气势一变,咄咄逼人道:“修炼成仙是每一个妖怪的最终梦想,我何错之有?反倒是你,为了自己的情爱、自己的私欲,阻我成仙,才是真的卑鄙!呸——你就是个孬种!偷袭困住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解开束缚,咱俩真正打一场。输了,任你处置。赢了,跪下叫三声‘胡大爷我错了’!” “呵。”司空轻描淡写吐出一字,却极尽嘲讽之能。 本想使用激将法的胡吱,反倒被撩起了火气,一脚踹上去,被锁链一蹬,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司空弯腰,戏谑地看他:“这就是胡大爷的实力,在下见识到了。” 这一下摔得不清,后脑勺嗡嗡得疼,司空不但见死不救,反而嘲讽他,胡吱顿时委屈到极点。 他抱腿蜷缩,头埋进膝盖,无声的哭泣,哭得浑身颤抖,紧咬牙关,硬是倔强地不愿发出一丝的哭音。 司空一下子慌了神,心随着胡吱的颤动而作痛。他赶忙向前抱住胡吱,轻抚他的背:“小吱,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乖,抬头看看我好吗?若想打我,我绝不还手半分。” 胡吱抬头,红着鼻子抽抽噎噎:“你真不还手?” 司空心疼得不行:“你莫再哭了。” 胡吱一笑,奋起一脚,将司空踹倒在地,双腿叉开,骑坐在司空身上,手掌高高抬起,狠狠落下。司空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巴掌已能感受到脸颊的热度,胡吱却停住,迟迟下不去手。说到底,都愿这扯淡的情劫。这些个神仙也是有毛病,凡是情劫,必定要虐恋至死,不得善终,才算渡劫成功。神仙是过得太安逸,欠虐吗? 我可怜的阿空。胡吱心疼地俯下身,亲了亲司空的额心。 司空诧异地睁开双眸。爱一个人,嘴巴不说,也会从眼中跑出来。此时此刻,司空确定胡吱爱着自己。 可为什么偏要离他而去? 司空问道:“胡吱,是不是福神说了什么?让你不得不离开我。” 胡吱一怔,眼神闪躲了下,怒道:“你认清楚现实,我就是想抛下你,然后去修仙!” 果然!果然是有苦衷。难道是福神知晓我是魔尊,想利用胡吱做局,杀掉我?! 司空越发觉得这是事情真相。他捧住胡吱的脸,嘴角勾起笑意:“小吱,不是你的错,是这天的错!” 胡吱颇为赞同地点头。狗屁神仙,尽瞎设计什么情劫。 “我们灭了天庭,如何?”司空阴骘地说道。 胡吱:哈???司空你醒醒,你可是天上星君啊! — 几里外,福神差点摔破乾坤镜!司空星君不仅堕了魔,更想反了天庭。 一个情劫而已,至于吗?封神时代,有商纣王因妲己灭国,今有司空星君为胡吱反天。狐狸精果真是狐狸精,甭管他长得如何纯良。福神感慨罢,迅速返回天庭。 他必须请天君裁夺,还要狠狠参那司命星君渎职的罪过!好好的神君,怎么就堕了魔呢。 -- 第73页 战神凤弦刚出天君神府,便迎头被福神撞个正着。 凤弦问道:“福神为何如此惊慌?” 凤弦乃是天庭第一战神,在天界最有声望,深受天君信赖。一千年前,人间界各国交战不断,百姓哭不堪言。战神主动请缨下凡渡劫,以战止战,建立了人间最强大的帝国,成为一代明君,劫后重归神位。 看看人家这个渡劫的胸襟魄力,再看看司空神君的渡劫,当真是最好的正反面案例。 福神将司空如今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道:“我要面奏天君,趁还来得及,快快把司空神君的魔气拔除,助他渡劫归位。” 凤弦是为数不多知道天界和魔君青桑约定的神仙。 他阻住福神去路,并在两人周围设下最强的防窥结界,将真实缘由说给福神听,最后道:“司命星君非但没有渎职,反而监管得很好。虽然中途出了个小小狐精搅乱,事情导向还是照着既定的轨迹发展,且等司空成为魔尊,造福魔界生灵。” 福神连骂两句:“荒谬!荒谬!至司空神君于不顾,这般卑鄙的做法,又与我们一直唾弃的魔族有何区别?” 凤弦不以为意:“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个区区星君,又如何?更何况,司空星君是去当魔界至尊,也不是一件坏事。” “魔尊哪一个不是沾满鲜血,哪一个不是残忍至极!司空星君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得这样的人。” 福神气得胡子都要直了:“我要去求见天君,让天君撤回这条旨意。” 凤弦劝阻道:“若司空星君真的高洁无暇,天性善良,即便是上天的安排,他自己也有选择权。说到底,司空星君个人意志不够坚强,自己踏上了这条道路,怪不得天界。” 福神沉默半响,竟不知如何反驳。 凤弦拍拍福神的肩膀:“此事乃绝密,决不可泄露半分,不然会损害天界名声。福神,你还是当从未去过人界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司空:越分析越跑偏。 第37章 坚定的狐狸 胡吱扯了扯脚踝上的魔锁链, 可怜兮兮地撒娇:“好司空,你给我松开,好不好嘛?我不会跑的。”才怪。 司空笑道:“胡吱, 你的信誉在我这为负数。” 胡吱捂住肚子, 道:“哎呀, 我肚子不舒服,我想去茅房。你总不能让我在屋里解决吧, 我倒是无所谓, 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受的了。” 司空嫌弃地皱了皱眉, 在胡吱脚踝上轻抚一下, 锁链消失。 “你无法使用妖力, 跑不掉的,不要做傻事。” 胡吱乖巧地眨眼,迈着小碎步后退, 终于开了房门。他贴心地带上门,嘴角上扬, 也不打听打听月桥山赛跑第一名选手的实力。 胡吱两腿一蹬,快出一道残影, 眨眼间冲出院门,然后吧唧摔了个狗啃屎。他回头一看, 左脚踝的锁链是没了,右脚又冒出来一个!混蛋司空! 司空闲庭信步地走过来, 蹲下,拿出一尘不染的手帕, 细细地给胡吱擦拭掉脸上的灰尘:“让你不要做傻事,你不听。田里的麦子出苗了,我去除草, 你乖乖呆在家里。” 胡吱:…… 司空收拾完田里的麦子,来到青桑别院。 “我要回魔界。”司空直言道。 “啥?”青桑难以置信地抠了抠耳朵,“我尊敬的魔尊大人,魔界可不如人间界和平,弱肉强食,处处危机。你如今的实力,连我都比不过,不足以对付伽罗。” “人间魔气稀少,太慢了。更何况福神发现了我的踪迹,我若不离开,连命都没有。”司空冷静地分析,“人间界已不安全,我上一世既为魔尊,必定有一些旧部。魔界是最快提升实力的地方。” 司命一点不惧怕成为魔族,他更想尽快提升实力,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动地承受一切的安排。 青桑心想,您哪有什么旧部,沉思半响说道:“魔界与人间界是闭死的结界,我也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到夹缝穿过来的,一时半会,很难回去。” 司空目光沉沉:“你在敷衍我。若真这般困难,你当会在一开始就告诉我,而不是从未提起过。” 青桑流下一滴冷汗,诚言道:“我不是不想魔尊大人回归,而是您现在的实力确实不允许。不过……魔界与人间界的结界就在月桥山,我在结界处,存放了三十多个魔种。我建议您先把这些炼化,再进入魔界。” 青桑在几百年前,发现了月桥山的魔界缝隙。青桑通过缝隙来到人间界游历。他很挺喜欢人界,不想缝隙被别人察觉后,有魔族人提前攻入人间。于是青桑用魔种封住了缝隙,只自己可以来往。 魔种是魔气浓缩体,可以轻易让人、妖魔化、堕落。司空的心脏处,便是被青桑种植了魔种。 司空冷冷地看向他:“你何时种下的?” 青桑道:“在你恢复理智后,我悄然潜入司家,种下的。魔尊大人,你转世后的身体乃□□凡胎,属下为让您恢复魔族身份,才不得已为之。” 司空对青桑的解释不置可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两人商定后,司空回到家中。胡吱正支着下巴,和鱼缸里的小白斗智斗勇,被小白扫了一脸的水。 胡吱一见司空回来,生气地撇头,不愿搭理对方。 司空也不恼,将菜园里成熟的菜都采摘下来,分门别类地打包好,至于南瓜等太重的蔬菜,则送给了刘婶,并诉说他们一家随青桑去州府谋生,家里的房子,请刘婶代为看顾。 -- 第74页 再整理好二人的日用,打包成一个大大的包裹。 胡吱坐在石桌上,晃动双腿,奇怪问道:“司空,你该不会是想跑吧?” “确实。” “等等!你准备去哪?还有小白,小白怎么办?”胡吱被这一出搞糊涂了,不会像浪漫话本那样,司空想带着他浪荡天涯。 魔界凶险,小白妖力薄弱,司空应顾不上,道:“放回溪水吧。他已开灵智,可自己修行。” 司空手一挥,一道魔气送小白飞到半空,朝溪流的方向飞去。 胡吱看着小白的身影逐渐远去,大声喊道:“小白——记得回家看看。” 半空中的小白翻了个白眼,吐出一道水柱,浇了胡吱一脸。 胡吱抹一把脸,低语道:“臭小子。” 司空背上包裹,牵住胡吱的手,往外走。 胡吱好奇地问道:“司空,你到底想去哪?” 不知道福神大人能不能找到他们。 司空沉默。 月桥山脚下,青桑见到两人,欠兮兮地招呼道:“好一对不离不弃的鸳鸯。” 胡吱炸毛,甩开司空的手:“你带青桑干嘛?你们俩到底有何勾当?” “你觉得呢?”青桑邪魅一笑。 司空直截了当地说道:“他是我前世的下属。” 说完,把足有一人高的包裹甩到青桑面前,目的不言而喻。 青桑深吸一口气,想他堂堂魔君,在魔界叱咤风云,出门几十个魔伺候,如今竟成了跟班仆人。 青桑恶狠狠地拽起包裹,扔进了储物空间。 胡吱狐疑了。 前世?下属?难道司空已经恢复了神仙的记忆?不应该啊!听福神的意思,司空为神时,性格孤僻,不可能有下属,再说有下属,也当是神仙才对。 福神道有所隐瞒?司空可能根本不是星君。胡吱越发觉得事情诡异,这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隐情。 司空安抚道:“等我们安顿下来,我细细同你解释。” 他不确定胡吱能否接受自己的魔尊身份,准备诓骗胡吱进入魔界,断绝胡吱反悔的可能。到了魔界,孤独无依的胡吱也只能依赖于他。 三人一路行至月桥山深处,原本虫鸣鸟叫声逐渐绝迹,茂密的森林静谧得可怕。 胡吱越走越眼熟,直到看到一处漆黑的山崖,以及上面覆盖着巨大而浓黑的蜂巢。这不是熊熊住处吗?上次他丢失的蜂巢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熊熊瞧见胡吱,高兴地迎了上来:“胡大爷,你带朋友过来玩吗?” 胡吱一脸的懵逼。 青桑轻笑:“我的熊将军何时和一只小狐精交上了朋友。” “青桑,注意你的语气。”司空不满地斥责。 胡吱的关注点是什么“熊将军”?熊熊不就是胆小善良的小熊熊吗? “我不认识你,你胡说什么!”熊熊不满地抖动自己庞大的肚子,以恫吓青桑的无礼。 青桑向前两步,伸手道:“是时候解除你的封印了。” 当初为了以防有妖无意发现结界,青桑让自己麾下的魔将熊渊封住魔力和记忆,充当个普通的熊妖怪。 结界缝隙开在了悬崖峭壁上,黝黑的颜色正是受溢出的魔气侵染所致。至于魔种们,被青桑筑成蜂巢模样作为遮掩。 熊熊之前向胡吱许愿找回的蜂巢,其实已变为魔种根植在司空的心脏。今日算是寻到了。 自青桑手中发散无数条黑色细线,犹如蜘蛛丝,将熊熊整个包裹成黑色蚕茧。 不消片刻,蚕茧破壳,身材高大壮实的熊渊睁开清明却沉静的棕瞳,单膝跪地,右手虔诚地置于心脏 ,向青桑行魔界礼:“属下熊渊拜见魔君。” 青桑竟是魔君!胡吱见到此番景象陡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司空会入魔,原来背后是青桑搞鬼。他此番诱司空入魔,目的为何?与福神的话到底孰真孰假?又有何联系? 胡吱急切地问道:“司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司空避重就轻地说道:“修炼魔力。” 青桑指了指蜂巢:“熊渊,把魔种全给我取回来。” 熊渊觑一眼司空,问道:“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取下魔种给司空修炼?”魔种蕴含的魔力巨大,熊渊自认自己身为魔将,都无法全部吸收,眼前这凡人又如何承受? 青桑道:“我自有道理。” 司空叮嘱过青桑,切莫在胡吱面前揭露他的身份。 青桑心中很是诧异,现在司空的魔力早已超越魔将,按理说早已入魔,可偏偏保持着人性,对于胡吱更是百般宠溺,只能算半魔之体。这也意味着,司空一旦入魔,实力将超乎上一届魔尊,拥有翻天灭地的实力。 熊渊只得飞向空中,将蜜蜂全部召出,又全部绞杀。为防止妖怪误入,蜜蜂拥有剧毒。如今蜂巢被取,蜜蜂会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深入到妖怪聚居的地方,肆意屠杀。他虽恢复魔族记忆,可这几百年间做为一只笨熊精的记忆同样被保留,熊渊对这片森林有感情。 绞杀完蜜蜂,熊渊取回所有蜂巢,交予司空。 司空席地而坐,双手上下拿住蜂巢,开始入定吸收。青桑站立一侧,时刻关注司空动向,怕司空出了差错。 胡吱悄悄后退,青桑撇了一眼,假装没看见。胡吱走出青桑视线,伸出手拽了一下熊渊的衣角。熊渊反应过来,等了片刻,也随着走了出去。 -- 第75页 “你还是熊熊吗?”胡吱有些难过地问道。 熊渊微顿,道:“也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胡吱扬起笑脸,小声地问道,“青桑身为魔界魔君来人界,到底为何事?” 熊渊不说话。 胡吱道:“熊熊,司空是我的爱人,现在青桑在让他修炼魔力,我真的很担心。” 熊渊想了想,回道:“魔界常年战乱,我只知道魔君大人一直在寻找魔尊,希望魔尊一统魔界,救子民于水火。” “你是说司空就是魔尊?”胡吱大为震撼。福神说司空是先天神君,青桑说司空是魔尊,这完全是两个极端。 熊渊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立刻离开,魔界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狐精能应付得了。” 胡吱坚定地摇头:“不,无论神魔,我绝不离开司空。” 熊渊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 待熊渊回到青桑身边,青桑眯眼道:“交情了结了?” “谢魔君。”熊渊诚心感谢。身为魔君座下最忠实的将领,熊渊知晓刚才透漏青桑的目的,已属于背主之举。 本来无忧无虑的狐狸却学会了忧愁,让他唏嘘不已。 青桑却轻笑地摇头。司空不让他说,没说不可以借他人之手告知。胡吱发现司空竟是魔尊,两人会不会决裂。他很期待。 胡吱姗姗而来,支着下巴,望向司空。能不能渡过情劫,已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需要和司空互通所有消息,来应对来自仙魔两界的未知。 且说回小白鲢。他被司空投放到溪流后,吐出一个大泡泡,将自己包裹其中,升回空中,摆动尾巴掌控方向,顺着大桑葚树的方向飞快前行。 胡吱对他说,司空入魔了,让他找郇大爷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  青桑:感情助推工具第一人 第38章 恐怖的司空 司空仅仅只用半天时间, 把所有的魔种吸收消化,看得青桑胆战心惊。魔尊不愧是魔尊,打败伽罗, 一统魔界, 指日可待。 司空的瞳色变成完全的漆黑, 透不进星点的光,看一眼, 有一种无形的窒息感, 强大而令人恐惧。胡吱无端生畏, 心里不自觉发毛, 很想撒腿就跑。动物的本能, 让他想远离危险。 胡吱硬着头皮,手指颤抖地拽了拽司空的衣袖:“你……你跟我走。” 他在怕我。司空睫羽微颤,想要把他永远困住。 青桑阻拦道:“后有追兵, 有什么事进了魔界再说。”他可不想小狐狸精在闹出什么幺蛾子,凡是进了魔界地盘再谈。 进魔界?竟然是进魔界!不行!决不能让司空进魔界。他们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 进入一个未知领域,太过危险。 胡吱水润的圆眸, 祈求地看向司空。 司空内心一软,拉起胡吱, 寻了个僻静的密林。 “你为什么要去魔界?”对于胡吱委屈的责问,司空沉默, 他不会告诉胡吱,自己魔尊的身份。 胡吱不觉伤心酸楚, 有些体会到当初自己隐瞒、说走就走时,司空的心情了。很不舒服。 正待他欲说出在福神那听到的所有信息时,忽然眼前出现一只纸鹤, 师父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很好,小白已经找到师父了。 胡吱急切地回答:“熊熊的山崖,速来!” 纸鹤被司空的魔火付之一炬,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凶狠,他一把握住胡吱的手腕,咬着后牙槽道:“这就是你的答案。”想要逃离。 胡吱想要开口,却被司空凶狠地亲吻,封住了唇舌。 转瞬间,郇大爷、子图、叶稚出现在悬崖之下。 见到子图,青桑眼前一亮,颇有些害羞地整理头发,走到子图前面,彬彬有礼:“子图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青桑。青树的青,桑树的桑。” 眼露精光,眉毛乱动,轻浮好色之人。 子图不悦地甩出一道光鞭,被青桑灵巧地避开。 “怎么刚见面,就打人呢?” 青桑眉毛一蹙,眼含秋水,仿佛在责怪情人的莽撞。 不止想打人,还想杀人!子图暴躁地甩了甩鞭。 郇大爷拦住子图,问道:“胡吱呢?” “呜呜呜。” 胡吱含泪呜咽,他被司空封住了声音。 脖颈中一道细黑的锁链,若有似无的线,牵引在司空手中。 “卧槽!小吱,你和司空玩得这般重口。”叶稚惊讶地捂住嘴巴。 胡吱翻了个白眼,耳根泛红。 羞愤交加之余,一脚狠踹司空的脚面:“呜呜呜呜呜呜。”混蛋司空,快给我解开。 司空蹙蹙眉,面不改色地轻抚了下胡吱的脖子,锁链暂时隐身,却仍在胡吱脖颈中,另一端系在了司空的手腕上。 胡吱终于能开口说话:“师父,救我。” 司空放在胡吱的腰上的手掌不觉收紧,眼神危险地眯起,看向郇大爷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郇大爷见司空十分在意胡吱,于是劝解道:“司空,我不知你为何入魔。看在胡吱的面上,我们会协力替你拔除。” 司空揽住胡吱的腰,轻轻摩挲,轻笑地说道:“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畅快过,感觉很好。”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子图话音刚落,闪现在司空面前,妖力凝结成一把鞭子,照着司空面门打去。 -- 第76页 司空揽着胡吱向后飞退,眨眼间来到悬崖处。悬崖去除掉蜂巢,只留下凹凸不平的黑色截面。司空手掌一触,截面形成黑色旋涡,两人被吸了进去。 这一变动,令郇大爷他们措手不及。 “魔界可不是你们妖怪能呆的地,莫要跟过来。”青桑嘱咐一句,同熊渊一起,跳入漩涡。 郇大爷等人大惊,向前触摸,漩涡却变为普通的石壁。 “这该如何是好?”叶稚着急地问道,“小狐狸妖力普通,到了魔界如何活下去?” “司空呢?司空呢?” 空气中走出两个神仙,战神凤弦和司命星君。 司命四处张望:“气息怎么感应不到了?” 凤弦虽没说话,可紧绷的唇显出他的心情十分不悦。 “你们是?”子图见两人仙气护体,越发觉得事情不普通。 凤弦冷冷地瞥他们一眼,没有把这群精怪看在眼里。 郇玉青瞧见凤弦的脸,瞳孔陡然放大,浑身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脱口而出两个字:“凤弦。” “妖怪,你竟识得天上战神?”司命颇觉好奇地问道。 郇大爷回过神,慢条斯理地说道:“早年游历,有幸见过画像,听说过战神的威名事迹。” 凤弦这才正眼看向郇玉青,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眼前相貌普通的青年,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司命道:“你们认识司空神君?” 他利用司空神君遗留在仙府内的物件,好不容易感应到此处。 这些妖怪能早一步出现在这里,想必和神君有所牵连,也可从他们口中了解星君如今的确切情况。 “司空是星君?他入魔了啊?!”叶稚心直口快问道。 郇大爷解释道:“我们是胡吱的家人,胡吱同司空成婚,听闻司空入魔,本想捉住司空,替他拔除魔性。” 郇大爷将知晓的信息告知两位仙人。 司命说道:“其实司空是天上的司空神君,正下凡历劫。不料受魔君青桑蛊惑,不慎堕魔,我们正是听闻此事,特地来助司空重返仙界。” 司命的话其实半真半假。 司空成魔,本就是天界和青桑做下的约定。可却出了天大的差错! 司空的凡人命簿从险些葬身虎口开始,便不再显现任何的文字。司命上次从人间返回天界,着手调查。这一查,吓出一身冷汗。 司空星君为神孤僻冷傲,更不想同凡人渡什么情劫,于是瞒骗上天,以自身精湛的技艺,做了个假魂投胎转世。 假魂魄不具有神智,生下来就是痴傻之人,恰好司命编排的凡人司空成年之前也是个傻子。因此,相当于空壳子的凡人司空便一直顺着既定的故事轨迹发展,直到被白虎一口吞了。 真正的司空感应到假魂的消失,第一时间来到事发现场。司空不愿渡什么情劫,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封了自己的神力和记忆,导入空壳司空在人间发生的经历。 如此一般,没有作为神君的记忆,司空神君便如同投胎为人的白纸,以真身渡劫。 司命的命簿只能记载凡人,因此到这里停下了记录。 天界和青桑一同算计司空,其实留了后手。 成为魔尊后的司空,万一知晓天界的算计背弃之举,会不会一怒之下,率魔军攻打天界。 几十万年间,没有仙人见过司空出手,毕竟只是个司职百业,照管银河的星君,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样的神君神力高强。 但是,按照以往的天生神君记载,每个天生神君皆神力非凡,每当三界出事,必定身先士卒,所以,经过数十万年大大小小的震荡,陨落得八□□九,只剩下零星几位神君。 其中有几个天生神君堕落成魔后,反攻天界,无一不使天界受到冲击,甚至有一位,一度占领三界。 在这种前车之鉴下,天界对于司空堕魔做了周密的考量。 下凡渡劫,是最好的办法,可以把司空的天生神体留在结界。 司空相当于要重新修炼魔体,一来时间会很长,二来无论怎样的魔体,也不可能比原装的神体强。神魂越是强大,身体越难以承受,甚至躯体奔溃。 有身体,说明司空的实力不强;没有身体,神魂的神力发挥不出一二。 总得来说,司空成魔,魔界也无法和天界抗衡,都在天界的算计之中。 可现在情况——司空的身体是原装的。 天界不敢赌了。 天君派遣战神凤弦下凡,务必阻止司空入魔,如果已经入魔,拔除魔性,重归神位。即便这样做,相当于违背与青桑的承诺。 这些龌龊的隐情,司命自然不能同郇玉青他们讲。 “司空和胡吱已通过这里,前往魔界。”子图指了指黑色石壁。 凤弦手撑石壁,利用自己强大的神力,再次撬开缝隙。 “司命,你留在此处守住结界口,以防有魔闯入人间界。”凤弦说道。 司命认命地点头。 郇大爷见此,对叶稚说道:“叶稚你的妖力最弱。你留在此处看守,我和子图去救胡吱和司空。” “谁说你们能去?……”凤弦微微眯眼,“小小妖怪,不要碍事!” “我不论司空是不是神君,胡吱是我徒弟,那司空就是我的徒弟媳妇,就是我的家人。你们惯常满口大道高德,谁知会不会偷摸杀了入魔的司空和胡吱,保存你们没有用的颜面!” -- 第77页 郇大爷讽刺道。 子图略显诧异地看向师父,郇大爷性子出了名的软,说话还从未如此不留情面过,想必是真的急了。 凤弦微微一怔,其实天君下了秘密口谕,若是司空不同意拔除魔性,便悄悄斩杀,不留神魂。 为了三界安危,天君如此做,凤弦是赞同的。不知为何,当这个浣熊小妖,用通红的眼瞪视自己时,凤弦没来由地心虚。 凤弦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你们。” 说罢,消失在黑色漩涡。 郇大爷和子图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 且说,司空一行人进入魔界。 入眼皆是荒芜,漆黑得不见丁点光。 青桑道:“魔界环境恶劣,没有太阳星辰,一年到头,都是黑夜。” 他带着众人瞬移几百里,直接来到他的领地都城。 街道上两边种的树木,叶子类似寻常可见的柳树,却结了一串串柿子大小的果子,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照得明亮又旖旎。 街上形形色色的魔族人,有的长尾巴,有的长角,有的一团迷雾,看不清模样,整体而言,类人的长相居多,瞧着并不吓人,相反各个美貌惊人。 浪.荡乱.交的魔族人唯爱美人,若是自身长得不好看,也会想法设法吞噬他人,获得美貌的容颜。 胡吱好奇地张望,有不少魔人发现了,不觉冒犯,反而向胡吱抛起媚眼。碍于司空阴沉强大的魔力,不敢向前搭讪。 青桑兴致勃勃地介绍:“我管辖的范围,最是安定祥和繁荣,不像伽罗的地界,喊打喊杀,到处血腥味。” 话音刚落,距离四人不远处,长着蝎尾,□□上身的男人被拦腰截断,黑血四溅,几段肠子、半个肾脏,滚到胡吱脚下。 “哪个混蛋!敢在我面前造次!”青桑觉得面上无光,示意熊渊去追一闪而过的黑影。 胡吱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当即吐了出来。 司空的脸色亦不好看,他的洁癖发作,一把魔火将男人和血迹烧得干净,只留下焦黑的颜色。 司空面不改色的焚尸行为,着实刺激到胡吱。 “你……何时这般残忍了?”胡吱苍白着一张小脸,问道。 胡吱在嫌弃自己?司空的心被针扎一样的疼。 他拽了拽手腕的锁链,细长的锁链在胡吱白皙脖颈上,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胡吱一窒,踉跄地倒在司空怀里。 司空抬起胡吱的下颌,眯眼道:“我不想在你口中,听到关于我任何不好的评价。” 胡吱无措地依在司空怀里,眼前的司空强硬而不容置喙,浑身散发着令人战肃的气息,让他感到陌生难安。 第39章 发疯的司空 青桑的宫殿极尽豪华, 如同错略有致的蜂巢,建立在悬崖峭壁中间,上下不接, 全靠魔兽飞行, 远处看就像镶嵌在悬崖上的一大块金子, 金碧辉煌,在黑夜里也能照亮半边天空。 青桑离开大本营二十余年, 终于回来。形状不一的魔人黑压压跪倒一片, 前来迎接。 他向属臣介绍司空的身份:“诸位, 本君不辞劳苦, 终于迎回我们未来的魔尊大人, 司空陛下。” 群臣哗然,议论纷纷。尤其是看到司空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美人,更觉荒唐。 有长着三只眼睛, 背上长有黑色羽毛的大臣向前问道:“魔君大人,上届魔尊陨落千年, 魔界也未曾有魔尊降世的征兆,不知魔尊大人从何而来?” 青桑神色一凛, 居高临下道:“你在质疑本君?” “不敢不敢。”大臣慌忙摇头。 青桑道:“伽罗横行霸道多年,今有魔尊大人降临, 带我们干翻伽罗,一统魔界。” “魔尊大人万岁!干翻伽罗!一统魔界!” 响亮的口号呼天啸地, 俨然大型邪.教现场。 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的胡吱浑身寒毛竖立,若不是被司空控制了妖力, 早就被吓得变为瑟瑟发抖的可怜小狐狸。 司空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心底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青桑还想举办洗尘宴,被司空回绝。他们被安排在最大的宫殿内居住, 照料生活起居的侍从也被司空赶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唯留司空和胡吱二人。 这两日的巨大变故,让胡吱疲惫难堪,强撑着眼皮,想和司空商讨对策:“司空,你怎么成了魔尊?是不是青桑诱骗你?” 虽然一切都被胡吱看见,司空仍逃避回答,害怕争吵,更害怕胡吱再说出伤人的话语。 “你困了。”司空轻轻抚了抚胡吱的头,疲惫的胡吱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 司空打了温水,沾湿手帕为胡吱擦脸和手,又退去胡吱的鞋袜,为胡吱洗脚,最后换了身舒适的亵衣。伺候好胡吱,自己才洗漱干净,躺在他的身侧,轻轻在脸颊印上一吻,手不自觉地轻抚胡吱的脖颈,又如梦初醒一般放下。 胡吱睡醒后,还是一片夜色,不知什么时辰。他狠狠地一脚把司空踹下了床。混蛋司空! 咚一声闷响,司空醒了,他揉揉眼,习以为常地爬上床。 “混蛋司空,我有话给你说。”胡吱紧咬后牙槽,忍着怒火,准备和司空交换信息。 司空捂耳,声音带着几分未睡醒的低沉:“我不听。” 胡吱:??? -- 第78页 “你是不是想离开我?”司空委屈地说道。 胡吱温柔的声音能滴出水来:“怎么会呢?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司空:“我不信。” “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想干啥?”胡吱也不装了,语气不悦地问道。 司空莞尔一笑,附耳呢喃:“寝殿内连着一个温泉,我想……” 温热吐息灼烧得胡吱耳朵通红,胡吱的齿贝轻咬嘴唇,羞赧不已:“你……你不要脸。” “我不听,我不信,除非你证明。”司空不要脸得理直气壮。以前的自己简直太傻,胡吱是狐狸精唉,柔韧性和承受力不要太好,司空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的好时光。 胡吱深吸一口气,准备快速说完:“福神说你是神……呜呜呜……” 嘴被捂住,腮帮鼓成小松鼠。胡吱怒瞪司空。 “你知道我想要的……”司空蜻蜓点水地亲了亲胡吱泛红的眼角。 我到底是为了谁啊?胡吱欲哭无泪,双手颤巍巍地揽住司空的脖颈。 得逞的司空将胡吱公主抱起,嘴角带笑地朝温泉走去。寝殿里,压抑婉转的哭泣声持续了许久。 等到胡吱再次清醒,整个寝殿燃起明亮的烛火,司空也不知去处。 胡吱浑身酸痛,揉揉酸胀的肚子,跳下床,刚走出寝殿,被手臂长满尖刺的侍从拦住:“魔后大人,请留步。魔尊嘱咐,您不可离开寝殿半步。” 魔后大人?胡吱嘴角抽搐了下,无法言状的别扭感。 “司空去哪里了?”胡吱问道。 侍从答:“伽罗在领土边界挑衅,魔尊已同青桑魔君一同前往边界作战。” 胡吱脸色骤白:“什么时候回来?” 这该死的司空,为别人卖命倒是十分的积极,就不愿自己把话说完。是不是有毛病! “奴婢不知。”侍从回道,“魔后大人刚醒,定是饿了,奴婢让人传膳。” 胡吱无奈地点头,他如今妖力被束缚,出去就是给魔族人送口粮。侍从们鱼贯而出,奇奇怪怪的食物摆满了一大桌,各顶个的颜色鲜亮,鲜红、深紫、湛蓝…… 胡吱叨夹了个像是淤青的紫红色不明肉块,道:“我确定能吃?” 侍从恭敬地说道:“魔后大人放心,魔尊特意叮嘱过,食物内的魔气已被清除干净,对于凡人间的小动物也是无毒无害的。” 胡吱闭眼咽了进去,确实不错。口感像是鱼肉的滑腻软糯,味道确是蜂蜜似的香甜。 胡吱胃口大开,横扫整个餐桌。司空不在,寝殿出不去,胡吱在宫殿内吃了睡,睡了吃,数着灯盏的明灭过日子。 半月后,司空归来。一袭金线衮袍黑衣,气势更加盛人,三米之外似乎都能感受到寒气,胡吱寒毛竖立,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心一抹红痕熠熠生辉。 负责迎接的侍从小声地在旁边赞叹:“听说魔尊大人在战场吸纳了敌军所有人的魔力,伽罗负重伤仓皇而逃。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明亮的红痕。” 胡吱的心越来越沉,他怕司空回不了头。 这些日子,也曾侍从说过额心红痕的含义,只有魔君以上等级的魔族才会显现出来红痕,是王侯身份的象征。红痕越是鲜亮,魔力越是强大。 现在说其他的还有意义吗?胡吱前所未有的沮丧,面对司空更是不想再发一言。 司空禀退众人,把冷脸的胡吱揽入怀中,柔声地道歉:“不和你说一声,一走半月,是我的不对。可伽罗知晓我归来,直接来挑衅,边界抵挡不住,我不得已才过去的,不是故意为之。” 胡吱讽刺道:“我原以为你临走前打理麦田,又把家托付给刘婶,是想着总有一天回归正常的生活。没想到,你是真的享受当魔尊。”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现在却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愚蠢。” 司空捏住胡吱的双颊,强迫胡吱与他对视,浅笑道,“回到你随时可以离开的、而我只能默默等待和承受的日子吗?不!现在的我可轻易把你困住,你哪里都去不得。我想的话,任何人都不能同你说话,把你带走。你不是想成仙吗?等我一统魔界,便踏平你日夜思念的仙界!” 胡吱道:“你还是我认识的司空吗?” 司空勾唇附耳道:““我是不是司空,你可以认真检查一遍,哥哥。” ……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极致的欢愉让胡吱已发不出声音,他没想到甚至可以比温泉那次更累。 寝殿的烛光灭了亮,亮了灭,明灭了足足三次,司空仿佛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一次次地将他推进欲望的深渊,身体似乎到了极限,死过几遍。 胡吱醒来后,被司空抱在餐桌前,坐在腿上。 “这都是我下厨做的,有你爱吃的荷叶鸡。找了数十只鸡的品种,才找到这个和人间界一样的味道,虽然鸡的颜色青绿又发光,怪了些。” 司空将荷叶鸡剥开,夹了鲜嫩的鸡肉,喂到胡吱嘴边,被胡吱恼怒地推掉筷子。 “鸡不喜欢的话,还有绿豆沙、辣炒鸡块、焖笋肉……你不是怀念人间界的生活吗?这都是在人间界常吃的。”司空不生气地笑笑,继续夹菜喂到胡吱嘴边。 胡吱沉默地动了动身子,示意司空放他下来。司空听话地松了腰间束缚的手。 -- 第79页 胡吱跳到地上,活动活动手腕,双手搭在桌沿,猛得一抬,大呵道:“吃你丫的屎,给老子滚——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饭菜溅了满地,甚至有几滴油落到了司空的脚面。 司空掩面大笑,笑着笑着,动了动手指,细长项链再次出现在胡吱的脖颈,勒得胡吱窒息得脸色通红。求生的本能让他无助地抓紧脖颈的锁链,指尖泛白。 项链消失,胡吱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司空弯腰,漆黑无光的眸深深地看着颤抖不止的胡吱,流露出痛苦与茫然·:“胡吱,我好像有一瞬间,特别想杀了你。” 随之,他颓然地坐回凳子上,挥手一抹,胡吱的身上散出几缕魔气。司空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你的妖力恢复了。我……我……” 司空“我”了好几次,却没把已经发现郇大爷踪迹的事情告诉胡吱。郇大爷和子图找到宫殿出口,在悬崖之上的森林潜伏,寻找机会,突破守卫来救胡吱。 司空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明明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胡吱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可却突然对胡吱产生了强大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杀意。 司空落荒而逃。 胡吱恢复妖力,无措地追到寝殿门口,又停住。 司空已经不是曾经的司空,或许这正是他逃跑的最佳机会。可是…… 胡吱呆愣许久,刚要转身返还寝殿,听到青桑戏谑的声音。 “小狐狸,我好心劝你,现在就逃。不然,你会死在司空的手中哦。” 胡吱试探地问道:“司空是天上星君,你为何引导他成为魔尊?” “呵呵。你原来知道了……那福神有没有告诉你,其实这一切也是天界的阴谋。”青桑将他与天界的合作全盘托出。 胡吱的三观被颠覆,自诩仁爱的天界好生卑鄙! “你为何好心告诉我?”胡吱不解地问道。 青桑悠哉哉地说道:“你知道吗?凡是天生神君堕魔者,无一例外,皆是残暴至极的君主。因为天生神君由天道万物衍化,无父无母,根本不懂情感,不知是非善恶。为神时,受神力影响,无情无心,最为公正大义;为魔时,受魔气侵蚀,感情剧烈,暴虐弑杀。 而你,是司空最为深爱的人。越是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杀你。只要杀了你,司空便是真正的魔尊,再也无人能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告诉我实情?你不怕我跑了,司空不能成为真正的魔尊。”胡吱问道。 青桑:“司空魔尊若最终放了你,说明他不够爱你。若是杀了你,那他成魔再也无法挽回。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恶趣味。”胡吱恶心地啐一口。 青桑双手一摊,无辜地眨眼:“我为心魔嘛,控制不了的天性。” 胡吱沉眸:“我听侍从说,四大魔君中,青桑魔君最为仁慈,治下领地最安静祥和。一统魔界,也不过是为了所有魔人能够免除战祸,安全地生活下去。 若是司空最终真成了残暴魔尊,岂不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还是说,你也同天界一样,说的些冠冕堂皇的面子话?” 青桑摇摇头:“非也非也。天界所作所为,已足够司空魔尊憎恶。天界的实力不弱,也足够魔尊大人征战几千几万年。到那时,天界和人间界生灵涂炭,而我魔界的底层民众则能安然度日。幸福感是比较而来的,只要你过得比我惨,我的幸福感自然就上去了。” “谬论!无耻!”胡吱遍体生寒,只觉得这一套说辞过于恐怖。 “你不怕我告诉司空吗?”胡吱反问。 青桑耸耸肩:“我无所谓哦,只要你觉得司空魔尊能相信你的说辞……嗯……我若是你,我绝不会告诉司空魔尊真相。你觉得司空魔尊还能回得去吗?越是爱你,越会杀你哦,知道真相,只会让魔尊更痛苦。” 青桑走后,胡吱衣袖下的手握紧手中的青蛙皮。这是聆听蛙祈愿后,送给自己的礼物,可以记录对话。 自始至终,司空都没有选择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司空都有做决定的权利。 第40章 紧张的狐狸 司空听完倾听蛙皮的录音, 沉默了许久。 胡吱有些着急地问道:“这都是天庭和青桑的阴谋,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了他们的心愿,司空你不能入魔。” “我知道。”司空点头, 深情地凝望胡吱, “如果我重新变为凡人, 我算是渡劫成功,还是失败?遇到你的司空已经被植入了魔种, 如果去除魔性, 我还会爱你吗?” 胡吱怒瞪:“都什么时候了?如果你不爱我了, 到不了我去追求你!我一个狐狸精, 难道还不能让你个笨家伙重新爱上我。” “你说得对。”司空摸摸胡吱柔软的头发, 神色沉静。无论如何,他不想亲手杀了胡吱,他一定要拔除魔性。 只是, 去除魔性的我,还是我吗?司空不确定了。 敲定好一切, 司空说道:“我先送你回到郇大爷身边。这里的事,总要有个了结。” 胡吱点点头:“我信你。”他这般说, 心底隐隐有不安。现在的司空是不可控的,会不会再次被青桑蛊惑, 不愿脱离魔界。 胡吱最终选择相信司空。 司空揽住胡吱的腰身,瞬移来到悬崖之外的森林里。他闭眼感受周遭的气息, 很快定位到郇大爷和子图的妖气。 -- 第80页 面对陡然出现的司空和胡吱,两人皆是吓了一跳。司空的气息浓厚, 扑面而来的毁灭感和压迫感,比刚进入魔界时,又强上数百倍。两人对视一眼, 充满戒备。 胡吱赶忙解释道:“郇大爷、师兄,你们不要紧张。司空送我过来的,他想要去除魔性。” 郇大爷缓声道:“以司空现在的实力,我和子图无法抗衡,也没有办法替他去除魔性。看来,还得需要战神帮忙。” “战神?天上的神仙怎么会来帮忙?他们巴不得司空入魔呢。”胡吱皱眉说道。 两方共享信息,发现青桑和战神的说法根本不一致。几人细细分析下,认为战神说谎的可能性更大些。司空现已入魔,按说天界应顺其发生,而不是如此急迫地想要找到司空。 大家合计下,司空继续留在青桑魔宫,而胡吱三人先去找到战神,套取更多准确的信息,双方分头行事。 司空回到魔宫,找到青桑,将人摁倒在地。 青桑大惊:“魔尊大人这是何意?” 司空也不废话,把倾听蛙的蛙皮甩在他面前。青桑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脸色逐渐白了。 司空道:“你觉得我该如何报复好呢?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杀你。如果不是你的阴谋,我可能无法下凡遇到胡吱。不如这样,你那么喜欢让人做选择。你也做个选择如何? 我可以直接选择离开,也可以帮你一统魔界,前提是你自废魔力,回归最初。我很好奇,心魔最初的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子。” 青桑听罢,大笑出声:“魔尊大人,看来您真的不适合做魔尊。威胁我的方式,竟也全然对我有利呢。 我费尽心思,与天界为谋,皆是因为我自身实力太弱,不足以和伽罗抗衡。如果你直接离开,我必死无疑。我选择第二个。” “很好。” 司空很满意青桑的选择。其实,司空不想伽罗一统魔界,伽罗做法太过残忍。 司空与伽罗作战十几日,发现伽罗完全没把士兵和百姓当做自己人看,吸取士兵魂魄提升魔力,攻进城内,便大肆搜刮,肆意屠杀,放火烧城。 司空带领着青桑的部队,杀了伽罗,横扫余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迅速平推另一个赤帝魔君。 不过半月有余,已然将魔界收拾得差不多,魔尊司空之名震撼整个魔界,甚至天界都有耳闻,皆对司空堕魔之事感到惊讶无措。 胡吱等人听闻此消息时,刚找到战神凤弦。 当初郇大爷他们和凤弦一同来到魔界,偶然到了另一个魔君-白魔的地界。郇大爷不想与凤弦合作,耍了小心思,以和田玉碗收买了一个小魔族,让这个魔族举报凤弦,说是天上派来探查魔界的探子。 果不其然,凤弦被白魔缠住,郇大爷和子图趁机离开,打算找到司空和胡吱后,独自替司空拔除魔性。如今,两人力量不足以救回司空,不得已重新找到凤弦。 凤弦本欲低调行事,不插足魔界内事,以免挑起天魔两界的战争。可白魔屡屡纠缠,凤弦一怒之下杀了白魔,毁了白魔宫殿,阴差阳错地替司空清平最后的障碍。 四人坐到一张桌子上。 凤弦扔了白玉无瑕的碗,玉碗磕破一小块边角。 凤弦质问道:“小妖怪,看你做的好事。” 郇大爷淡定地撇了一眼,直接抬手把玉碗化为齑粉。 “我倒是想问问战神大人隐瞒了什么?司空变成现在的模样,还不是天界一手促成。” 凤弦看了眼粉碎的玉碗,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摇了摇头,扔掉心底的怪异,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郇大爷拍的桌子咚咚作响,言语刻薄:“堂堂天上战神,现在倒成了缩头乌龟,半个屁放不出来,真是可笑。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为了所谓的深明大义,哄骗司空下凡,如今司空成魔,如你们所愿,一统魔界。你跟到魔界,难不成是要写详录奏议,以便昭告三界,歌功颂德?” 胡吱的脖颈缩了缩,小声地问子图:“头一次见郇大爷这么会阴阳怪气。我怎么觉得郇大爷看战神的眼神有些奇怪呢。” 子图毫无所查:“有吗?师父在心疼你吧。明明在好好修行,却落入这么一档子破事。” 凤弦身为战神,何时被人这么骂过。不知为何,凤弦总觉得这个小妖怪有些熟悉。不论是平时说话慢条斯理的样子,还是此时的气急败坏,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压住火气,不动声色地问道:“几位找我,想必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凤弦没有反驳,那胡吱所说必定都是真的。郇大爷再次问道:“我们是为了拔除司空魔性,进入魔界,你到底是为何?” 凤弦道:“实不相瞒,设计司空入魔这件事本做得十分隐秘,却不小心在天界泄露,神仙们都知晓了。说实话,这件事天界做的确实有些不慎光彩。很多仙人,尤其是先天神君表示不满。所以,为了天界的名声,现在一定要极力阻止司空入魔,保他重返仙界。” “天界就当无事发生?卑鄙!”胡吱气恼地骂道。 凤弦没有说话,默认了。 他始终没有说实话,如今的司空不是凡人之躯,而是神体的事情,还不能向任何人透漏。司空横扫魔界的时间太快,凤弦担心司空入魔太深,连自己都无法替其拔除魔性。 -- 第81页 如果司空又得知自己是神体,解开对自己的封印,神魔之力叠加,即便自己是战神,也难以应对。 郇大爷给胡吱一个眼神,示意他冷静。如今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拔除司空的魔性,还需要凤弦帮助。 于是郇大爷将现在司空的状况说了出来,表明道:“司空想变回人,是为了我徒弟胡吱,而不是你们天界。既然没有情劫之说,胡吱和司空在一起的事,想必天界不会阻拦。” “自然。”凤弦回答。死在一起,也是在一起。 一月后,魔界平定,尊司空为魔尊,魔界改新魔厉为星始元年。 青桑重新任命了各级官员,他遵照约定,自废魔力,化为一团烟雾。 “竟然没有实体。”司空颇为诧异。 烟雾化成一张嘴,青桑感激地说道:“魔尊大人,请放心。我会以您的名义管理魔界,您永远是魔界的王,若是不想在天界呆了,随时欢迎回归魔界。” 司空勾唇冷笑:“不必了。” 青桑讨好地说道:“司空大人,麻烦您替我向胡吱说声抱歉,还有对子图说,我对他一见钟情,等我修回人形,便会去追求他。” — 司空按照和胡吱的约定,来到两界缝隙,重新返回人间。 一众人已等在悬崖下的出口。 司空的威压太甚,胡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狐狸尾巴也漏了出来,耳朵不自在地抖动。 “狐狸,过来。”司空摆手,额间红痕亮得瞩目。 炸毛的胡吱慢慢挪动,被郇大爷猛地拦住。 “胡吱,你先等等。司空也有可能是来杀你的。” “郇玉青!”司空双眼一眯,浑身泛出浓厚翻腾的魔气。 郇玉青?玉青?浣熊?是玉青! 电光火石间,压在自己心底一千年的谜题终于解开!原来是这样!为何会觉得熟悉,又为何会迟迟找不到你。 凤弦大震,死死握住郇玉青的手腕,咬牙切齿道:“玉青!原来你才是玉青!这一千年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郇大爷眼底闪过一丝暗意,面上无辜道:“呵,战神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我一千年前,堪堪开灵智,还是个毛动物呢。” 两人说话间,司空已把胡吱虏到身边,牢牢控住。 “胡吱!”子图的话唤回郇大爷和凤弦的注意力。 凤弦咬紧后牙槽:“我们的事,我会好好给你算一算。” 他对司空说道:“司空星君,你这是想好要成魔了?” 司空对着胡吱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亲昵地蹭胡吱的脸颊,道:“小吱,我好想你。” “放心,本尊说到做到。魔尊之位,不过尔尔,连小狐狸的一根胡须也不及。” 许是魔气过重,司空孟浪的话张口就来,眼神仿佛要吞了胡吱一般。胡吱紧张地吞咽口水,屁股开始隐隐作痛。司空啊,还是变回人类比较好。 大家颇感无语。 凤弦唤出一把神剑,剑鸣长啸,寒光闪烁。 “这是赤霄神剑,可斩世间神魔,唯独对人类不起作用。”凤弦说道,“如今司空的魔力已近魔尊,即便我等合力也难以拔除干净。等一会,我设下驱魔阵法,我、郇玉青和子图,一起围绕司空而坐,待到魔气差不多消除之际,胡吱一剑刺穿司空的心脏。” “万一伤到司空怎么办?”胡吱急忙问道。 “司空的魔种就在心脏处,以赤霄神剑净化,司空就会变为凡人之躯,宝剑不会伤他的性命。”风险耐心解释道,“不信,你抓个人类来试试。” 郇大爷示意子图,子图瞬间消失,瞬息间,揪来一个凡人,往地上一扔:“田里抓的,试试。” “妖怪啊,妖怪!你们是什么人?司空!胡吱!怎么是你们?” 来人恰好是去田间干活的司家大哥,司权。 胡吱微微一笑:“巧了不是。不是我执剑吗?那便由我试试。” 胡吱接过赤霄剑,狠狠向司权砍去。司权啊地一声,一股黄汤自□□流出,竟吓得尿了裤子。 赤霄剑穿过,司权毫发无损,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子图嫌弃地挥一挥衣袖,将司权送回原处。 凤弦微笑道:“你们可信我了?” 司空和胡吱对视一眼,缓缓说道:“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承诺更新,有事没来得及更,在此和读者说声对不起。 抽奖一下,每人100晋江币,明天中午开奖。 感谢在2021-09-14 22:24:41~2021-09-17 19: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朕的小鱼干呢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冷漠的司空 设下结界, 众人围绕司空而坐。汹涌的魔气从司空身体溢出,又被灵力净化消散。胡吱紧张地握紧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空。 司空眉毛紧锁, 额头青筋暴起, 脸上隐隐泛出痛苦之意。拔除魔性的痛楚无异于削肉剔骨, 非常人所能忍耐。 凤弦目光沉静,唯恐功亏一篑。有多少魔气, 便需要多少灵力净化, 他虽想救司空, 可司空入魔太深, 即便以他战神之力也无法替其彻底去除所有魔气。他将眼光移向胡吱, 也只能期冀于这只小狐妖了。 -- 第82页 时间已过去一天一夜,司空面色煞白,轰然倒地, 其他人亦是被魔气所冲,纷纷吐血, 无力地瘫坐于原地。 凤弦抹掉嘴角血迹,沉声催促道:“胡吱, 快用剑。司空的魔种在心脏处,一击之下才能彻底净化。” 胡吱紧了紧手中的赤霄神剑,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缓缓向前。司空艰难地掀起眼皮, 轻声道:“来吧,我相信你。” 这可是一剑毙命啊。胡吱心底害怕极了, 犹豫半响,最终狠心地将司空一剑穿心。 神剑之下,本已消散的魔气陡然高涨, 浓厚如墨,强烈反扑。胡吱被击出数米远。 魔气也不过是回光返照,须臾之间,便尽数消失。就在大家长舒一口气之时,司空突然吐血,痛苦地捂住胸口,灵气四溢而出,身体若隐若现。 “怎么回事!” 胡吱艰难起身,跌跌撞撞扑在司空的身侧,满目惊恐,司空的元神在溃散。 “抱歉。天命难违。” 凤弦对胡吱说抱歉,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郇玉青,郇的眼神满含狠厉憎恶。 就在胡吱无助而绝望之际,司空的身体迸发出强烈繁杂的阵法,将他四溢的元神归拢回身体。 凤弦一怔,是上古封印阵法。他怎么给忘了呢,司空神君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只是没想到这个封印同时能起到保护作用,阻止赤霄神剑的威力,保下司空性命 “司空,司空,你还好吗?”胡吱含泪,声音沙哑地问道。 司空缓缓睁眼,细长的双眼皮下一双浅色眸子淡漠平静。 下凡历经的种种过往走马观花般在他脑子里转过一圈,微微蹙眉,道:“胡闹。” 他竟然为了一只小小狐妖差点入魔,还帮助魔界一统,当真是一场闹剧。 手放置在心脏处,司空直接将被污染的心脏取出。跳动的心脏黑线缠绕,魔气竟还在苟延残喘。对于恢复神力和记忆的神君司空而言,这不是一件难事。 他微微用力,亲手捏碎了自己的心脏。魔气像是蠕动的蛆虫,在他手中拼命挣扎,最终彻底消失。 众人皆是一骇,胡吱被接二连三的刺激吓得晕倒过去。司空下意识地接住,看着怀中面无血色的小圆脸,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晃下脑袋,凡间俗情,当真是疯狂而又无聊的事情。 司空挥手把胡吱送到郇玉青身边,轻轻一抓,凤弦如被牵引的木偶般,被掐住脖颈。 “天君做法着实过分了些。”诓他下凡,牺牲他入魔,事后反而像把他除掉。何止是过分,简直是卑鄙无耻。 凤弦艰难地喘息:“神君息怒。” 他们终究是小巧了司空,他的神力如此骇人,自己身为战神,竟毫无回手的余地。 这份屈辱,他不会白白受下。司空掐住凤弦脖颈,瞬间消失无踪影,回到天界讨要说法。 郇玉青和子图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十年之后,天界也不过才十天。 十天内,天界风云变幻,各仙家人人自危。 司空神君一向孤僻不合群,没想到性子如此刚烈。直接在天庭议事时,闯入大殿,把战神扔在天君面前质问,将天君与青桑魔君合作,意图诱他堕魔的事言简意赅道出,令天君颜面尽失,不得不当众向司空神君道歉。 此事引发神隐的其他先天神君极大的不满。谁也不想下凡历劫的时候被背后算计,堕入凄苦的魔界。 先天神君资历老,仙家门徒众多,如今联合起来,逼众仙家战队,隐隐有把天君拉下台,重新推举人选主宰天界的意思。 战神凤弦首当其冲,被逼不得不自请下凡,到月桥山守护人魔结界,成为不得再入天庭的小小山神。 天庭一片混乱,司空神君作为风暴的核心,无论是保皇派,还是推举派都想争取。 保皇派想祈求司空对天君的行为表示谅解,这样先天神君们便没有了征讨的缘由。而先天神君们也想让司空率先向天君发难,以此师出有名地改换天君。 司空却以身负重伤,需要静养恢复为由,谢绝一切访客,丝毫不理会由他引起的天界动荡。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们想闹你们闹,不要吵到我。 福神在银河外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司空闭门谢客,就连天君也不见。 他的怀里抱了只娇小瘦弱的小狐狸,皮毛不似之前的鲜亮,双眉紧蹙,在睡梦中不安的呜咽。 福神心疼地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就在此时,司空的声音传来:“福神有事?” “司空神君,小仙却有一事,需要当面向您禀告。”福神语气恭谨。 司空一扫魔界,又轻易把凤弦制服,天界也只有那寥寥几个先天神君可以有一战之力,现在谁也不敢小瞧这位司职百业的星君大人。 银河深处,繁星之间矗立着一座寂寞空冷的宫殿。殿中没有仙侍,无花无树,除了无数跳动的星辰外,空无一物。 司空端坐于宝座之上,面无表情地撇了一眼福神怀中的狐狸。 福神赶忙行了一礼,寒暄道:“听说神君受了重伤,现在可大好?”心脏被自己挖了去,即便是神仙,也要去掉半条命啊。 司空不自觉地又撇了眼瘦弱的小狐狸,皱眉道:“无碍。” 他本就是繁星所化,说直白点,就是石头做的,没有心脏,于他而言,情绪波动变小而已,他本就是无甚情感的星君,这种缺失可忽略不计。 -- 第83页 虽然这几日一直觉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得劲。不过,司空也只把它当做失去心脏的必然现象。 “呜呜——”胡吱在睡梦中不安地呜咽。 司空感觉心揪了一下,他抚了抚胸膛,他现在没有心啊。 见福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司空略感烦躁地催促道:“福神此来是为何?” “神君……是这样的。胡吱,您应该还记得吧?”福神试探地问道。 司空嘴角紧绷:“有话快说。” “前几日,胡吱的师父郇玉青找到我的洞府,请求我务必把胡吱带到您的面前。小狐狸怎么说,也算是我福神门下,我怎么忍心不帮忙。 小狐狸随您在魔界呆了数月,妖力受损,一直没能恢复。如今更是薄弱难以化为人形,怕是不久,便要神魂消散,所以请求您……” 福神话音未了,怀中一空,小狐狸已安稳地落入司空怀中。 司空探手抚上狐狸的脑袋,灵力随经脉游走,微蹙眉心:“怎么回事?胡吱的腹部有一团能量,在不断吸识他的灵力。为何……这团能量还与我同源?” 福神眼神奇异,不知要不要开口。 司空细细回忆与胡吱的过往,他未曾对胡吱下过狠手,为何会这样? “我先把它取出来,保司空性命。”司空道。 “万万不可!福神大喝一声,惊得司空抬眸。 福神无法,只好背弃与胡吱的承诺,沉声道:“神君,胡吱腹中怀了您的孩子。” “我……我的孩子?”司空平静无波的脸终于变了变,不觉涌起莫名奇怪的感觉,有点喜又有点涩。 福神点头:“是的。您的神力过于强大,胡吱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孩子的成长,再这么下去,恐怕要一尸两命。胡吱本不想打搅神君。 魔气侵体的说法,也是胡吱让我说的借口,他不想您知晓……可这件事吧,想瞒根本瞒不住,看在孩子的份上,请求神君帮助胡吱稳住神胎,救他一命。” 司空不大舒服地低声重复:“他不想我知道吗?” 他手中贯了神力,小心地抚摸狐狸。真的瘦了太多,之前肉肉软软的触感没了,手底下的毛发干枯,甚至能摸到脊骨,瘦弱可怜。 胎儿吸收到足够的神力,终于放过虚弱的母体。胡吱紧皱的双眉,缓缓舒展,尾巴舒服地摇晃两下。 司空有一种心脏重新落定的感觉。 “这才几日,瘦弱成这般地步。”司空语气轻缓而不自知。 福神抽了抽眼角,心中对司空抛妻弃子的不满溢出,语气僵硬地说道:“人间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对小狐狸不管不问,司空神君真是个铁石心肠的负心汉。 - 胡吱很久没有睡得这般踏实了。他从温暖的怀抱中醒来,面对司空放大的冷脸,吓得一哆嗦,赶忙从司空怀里跳出,颤抖着身子,语气恭敬疏远:“神君大人。” 司空的面色更冷了,微微颔首:“你魔气未消,暂且留在我的宫殿修养。” 胡吱微微晃神,果然嘛,即便自己怀了孩子,司空仍旧是冷漠的天上神君,他的司空回不来了吗 他执意要福神以魔气侵染的说法来找司空,就是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身为神君,难道不是轻易探查出自己的身孕?看来,司空是不想承认的。 胡吱心中有了计较,面对如今高高在上的司空神君,愈发恭敬:“多谢神君大人,小妖待伤势好转,就会离开,绝不打搅神君清修。” 司空不知为何,心情突然不太好了。 小小狐妖侥幸怀了他的孩子,不知感恩不说,竟还想欺瞒过关带球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坑,就是懒癌犯了…争取日更到完结! 感谢在2021-09-17 19:50:30~2021-09-27 23:1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糖珍珠、25055353 10瓶;欧皇附体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反复横跳的司空 胡吱窝在硬邦邦的灵玉床上, 昂着头看向一旁沉默看书的司空。 好无趣。他抬了抬眼皮,脚步轻盈地饶司空走了一圈,尾巴时不时扫过司空宽大的衣袖。 司空觑他一眼。胡吱可怜兮兮道:“饿了。” “辟谷都做不到, 无用的小妖物。”司空略显嫌弃地说道。 狐狸脸一瘪, 胡吱背对司空, 蹲在墙角不说话。 小小狐妖,还敢同他拿乔, 司空不满地皱眉。 咕噜噜的响声, 从小狐狸肚子传来。小小的可怜背影顿时更加蜷缩, 连尾巴都揪成一团。 司空暗道麻烦, 转瞬间出现在食神府邸。 “司空神君大驾光临, 有何事吩咐小仙?”正是搅得天界不可安宁的正主,食神哪敢怠慢。 “劳烦食神给我做几样小菜。”司空脱口而出胡吱爱吃的菜色,“荷叶鸡、麻辣兔丁、蒸鲈鱼……” 食神奇怪地问道:“神君一向辟谷不食, 怎么突然想起用膳?” “养了只小妖物。我会每日定时来取,食神随便做些即可。”司空讶异于自己清晰记得胡吱的饮食喜好, 略显不自在地答道。 不一会的功夫,司空返回宫殿, 摆好餐食碗筷,抬眼望去墙角, 小狐狸睡得四仰八叉,没心没肺地打着呼呼小鼾。 -- 第84页 司空隔空弹了个脑瓜崩, 胡吱两只爪子捂住脑门,泪眼汪汪。憨态可掬的样子惹得司空抿唇浅笑。 “笑屁呢。”起床气很重的胡吱恼怒地骂道。 司空收敛笑意, 眼神如刀。小狐狸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摁在桌上。 司空沉声道:“小小妖物,也配如此同本君说话?!“ 胡吱红着眼睛, 气得冲司空龇牙。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司空想起胡吱肚中还有孩子,不宜动气,松了手:“看在你深受重伤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见识。” “你去哪了?”胡吱嚷道,“我没办法化形,你快喂我。” 司空敛袖执筷,余光瞥见胡吱得意洋洋的狐狸模样,不自在地把筷子放回原处。我乃先天神君,怎轻易就听小狐妖的差遣了呢? 司空冷漠说道:“爱吃不吃。” 胡吱就地打滚撒泼:“星君要饿死妖了,饿死妖了。” 司空冷笑,神力笼罩胡吱,片刻间,胡吱化为红衣少年。趴在地上的胡吱顿时僵住,狐狸身的时候就地撒泼倒是没什么感觉,化人后,再如此做,面上抹不开。 他尴尬地从地上爬起,司空掩面饮茶,嘴角微微上扬。小小狐妖,本君治不了你。 胡吱乖乖落座,执箸用餐。桌子上菜品精致,色香味俱全,又都是自己爱吃的,胡吱尝了几口后,神情难掩落寞,轻声道:“比星君大人做得好吃多了。” 司空微微蹙眉。 这几日,凡间的经历尤其是胡吱的一颦一笑,不受控制、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 司空星君拒绝承认凡间的司空就是自己,他历经千万年,从未动心,不相信短短一年时间会深深爱慕一个法力低微、贪吃懒做的小妖物,甚至为了他差点堕落为魔尊。 “前尘往事休提。小妖物,本君想你明白,之前的司空,记忆是凡人司空的记忆,心是魔人司空的心,均与本君无关。我留你在银河,不过是因为想保你一条性命,仅此而已。” 所以……不仅是我,连孩子都不要了吗?胡吱嘴巴张了张,却无法问出口。亘古冷情的司空星君,果真是名不虚传。 胡吱的面色也冷了下来,生硬道:“星君说得有理,是小妖痴心妄想了。” 在两人的静默中,胡吱用完餐食,起身行礼,恭敬有加:“星君的寝殿,小妖不敢逾距。宫殿很大,我另寻厢房居住。” “银河时有乱石飞窜,星辰爆炸,你不要到处乱跑。”司空道。宫殿身处于银河中,随处跳动着星星,一不小心就有被砸被炸的风险。 胡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偌大的寝殿,顿显空旷。 司空的宫殿毫无乐趣可言。胡吱随便走了几间房,一样的极简摆设,邦硬的木质家具,一张冷冷的灵玉床,甚至连被子都没有。 真奇怪,司空千万年怎么生活下来的,不觉得清冷吗? 胡吱选了一座距离司空最远的偏僻院落。还好,他自己用储物戒指带了些家具摆件,都是从两人凡间的住所拿来的。 发白却仍旧柔软的被褥,三三两两的茶盏,还有司空曾经雕刻的几只狐狸木雕。 摆好这些,胡吱来到院子,将司空曾经给他做的竹木装置,重新安置好,竹木上有很多狐狸爪痕。人间十年,胡吱闲来无趣便会玩耍一圈。 胡吱化为狐狸身,又重新跑了一遍,窝在竹制挂笼里,小声地啜泣。玩具已经坏得七七八八了,他的司空还没有回来。 寝殿内,窥探胡吱行动的司空抬手捂住了胸口,心还没长出来,却有心痛的感觉。 胡吱哭累了,抹抹眼泪,从储物戒中掏出桑葚酒,两只爪子抱住酒壶,埋头要喝,来一场醉生梦死。 突然出现的司空摁住酒壶,面色阴沉,训斥道:“你有没有点数?你现在不能饮酒。” “我中的是魔气,饮酒而已,怎就不能了。”胡吱化为人形,眉眼轻挑,尾角泛红地质问。 司空哽住,夺过酒壶。 胡吱忍着怒气道:“还我。” 司空沉眸不语。 “不给就不给。”胡吱又掏出一壶酒,挑衅道,“说来还多亏司空星君,桑葚酒还是司空星君亲自酿制的。哦……不对不对,凡间的司空已经死了。桑葚酒才不是神君酿的。” 司空又去夺,却被胡吱抬手躲过。他凑近司空耳边,温热的气息润湿对方的耳垂:“星君是我什么人?又凭什么管我饮酒?” 司空左手抵住胡吱的下巴,让他离自己远些。胡吱低头猛然亲在手掌虎口,吓得司空连连后退。 胡吱哈哈大笑,越发悲切。将酒壶高抬,壶口向下,仰面接酒。 却见酒水汇流,宛若蜿蜒的小溪,未触及他的口唇,反而尽数拐弯进了司空口中。 素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司空亦是勾起一抹挑衅的嘴角:“味道不错。” 说罢,仰面把手中的另一壶酒一饮而尽。让你喝,我看你还如何喝。 胡吱又从储物戒里拎出更大的一壶酒:“得益于已故司空,我戒子里还有几十壶。想喝就喝,你管得住吗?” “看本君管不管得住。”司空再次夺过酒壶,一饮而尽。 两人较劲一般,胡吱取出一壶酒,司空便硬拿过来,毫不犹豫地喝尽。一来一往,直喝到第十壶,司空已身形摇晃,面若桃花,醉眼迷蒙。 -- 第85页 他一只手将胡吱的双手反扣在后,另一只手将其揽入自己怀中,低头凑近。两人鼻息可闻,清甜醉人的酒香环绕。 司空道:“你这小妖物,太不听话了。” 胡吱气恼挣扎:“放开我。堂堂星君,也就几壶酒量,忒丢人了些。” 说来,两人在凡间饮酒,司空总是浅尝辄止,从未醉过。没想到酒量差,酒品也差。 胡吱挣扎不停,搅得心烦意乱的司空定住了他。胡吱瞪大双眸,骂道:“混蛋司空,你快给我解定。太没有神君的风度。” 司空手指轻抚胡吱的面庞,满目深情:“瘦了……” “你……”胡吱怔了半响。 手指不满地磨蹭胡吱的鼻尖,司空道:“叫夫君。” “夫你个头,我夫君在人间已经死了。”胡吱瞪眸怒骂,“司空神君亲口说过,自己不是凡间司空。” 手指摁了摁眉心,司空喃喃自语:“没错。凡间司空才不是本君,本君虽孤僻了些,却不似凡间司空那般胆小,心也不似凡间司空软绵,更不可能时常轻笑。” 司空定定注视着胡吱,眸色诡谲难辨,仿佛在自我强调:“魔气消散的瞬间,我对你的所有情绪全部消失。喜欢你的是魔尊司空,而不是我司空神君。我堂堂千万年神君,怎会对你个小妖物情根深种,更不可能会为了个小妖物而险些堕落为魔尊。 十万年前,堕魔的神君占领天界,导致我仅剩的几位好友尽数陨落,人间生灵涂炭几百年。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小小狐妖差点重蹈堕魔神君的覆辙?” 他擒住胡吱的手贴放在自己的胸膛:“小妖物,你摸摸我的胸膛,没有心,完全没有之前激烈跳动的感觉。我司空神君,完全不喜欢你。” 胡吱闭眼,两行清泪滑落。 空落的胸膛又开始隐隐作痛,司空轻轻亲了亲胡吱落泪的眼尾,才得到缓和。 他兀自吻尽泪痕,又道:“小妖物,你还没叫我夫君呢?” 心碎的胡吱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啊!你否认过往,还叫你什么夫君?” 司空微微歪头,反应半响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对对对,小妖物,我不是你的夫君。那叫‘司空哥哥’如何?” 司空捏住胡吱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来叫一声‘哥哥’听听。” “叫你大爷……呜呜呜呜呜……” 胡吱还未说完,嘴唇被狠狠吻住,浓郁清甜的桑葚酒充斥整个口腔,熏得胡吱头晕目眩。腰带被扯断,红衣一件件剥落。丝毫无法动弹的胡吱只能眼睁睁看司空借酒行凶,毫无招架之力。 院子内,时不时跳动乱窜的星星似乎也察觉到羞耻,纷纷躲出院门。星辰俱静,唯有两人时重时轻喘息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7 23:10:13~2021-09-30 20:0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皇附体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正文完结 司空睁眼便望见一张眉眼弯弯的得意笑脸, 立即闭眼装睡,脸颊不受控制地飞上两抹红晕。 “堂堂神君大人醒了?”胡吱托着下巴调侃。 司空似羞似怒地睁眼,替两人捻了个净身诀, 顺便换了身衣裳, 恢复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模样。 “昨日……”司空欲言又止。 胡吱换了个舒适的侧卧姿势, 倚头轻笑:“昨日大人酒醉乱性,我知晓不是堂堂神君的本意。我不会会错意的。” 司空抿唇道:“你知道就好。” “哎呦……”胡吱突然捂住肚子, 娇声道, “肚子疼。” 司空脸色一变, 将人揽至怀中, 大手抚摸肚皮探查。感受到父亲的灵力, 腹中胎儿活跃地跳动了几下。奇妙的触感,带来血脉相连的幸福感。司空不觉放缓了表情,眼底温情流露。 胡吱狠狠拍掉司空的手掌, 挑眉道:“酒还没醒?” 司空抿唇道:“每日早中晚三次,我会以神力替你舒展经脉。现在, 老实一点。” 说罢,又将大手附在胡吱软绵的肚皮之上, 专心输送灵力,喂给胎儿。 胡吱暗自撇嘴, 死鸭子嘴硬。 待输过灵力,胡吱抬了抬下巴, 颇为傲娇道:神君大人,慢走不送。” 司空甩袖而去, 胡吱顿时垮脸,摸了摸肚子,柔声道:“小宝, 你爹是个死心眼。以后,就咱爷俩过。” 一个时辰后,司空去而复返。 “你这里太过偏僻,若有万一,我反应不及。寝殿我重新布置过了,你搬回寝殿住。” 司空说罢,随手一挥,房间内的桌椅包括狐狸木雕的摆件消失不见,“这些,我也替你送回寝殿放好。” “神君大人的寝殿,小妖哪敢冒犯。”胡吱拒绝。 司空道:“我从织女仙子那里讨了几床新被褥,被芯用的是九重天的仙云,被罩用南海桑蚕吐的软丝编织。” 那岂不是又软又滑?胡吱有些心动,犹豫不决。 司空继续说道:“我引了瑶池水,在前院做了个池塘,又以蟠桃园内的土铺了个花果园。从百花仙子那里,移植了不同品类的花,从百果神那里,移栽了十几株四季结果的果树,有你喜欢的葡萄、桑葚、荔枝……” 还未等司空说完,胡吱猛然跳起,笑眯眯道:“神君大人如此用心,小妖却之不恭。” -- 第86页 胡吱过上了好吃懒惰的神仙生活。短短三个月,比原先还要圆润了几分。 每日三餐是食神亲自做的,味道简直不要太好,可惜近几日,司空星君以食神外出为由,换他亲自下厨,味道就差了许多。 住的地方鸟语花香,有小星星点缀,还有神君每天给梳毛。 只是…… 胡吱从司空怀里跳出,化为人身。他摸了摸肚皮,有了些许弧度。妖怪怀胎不比凡人,能量足够,就没那么大孕期反应,也不会显怀太大。 分娩日期多有不同,全看胎儿的成长如何。 在凡间十年,孩子缺少能量,几近没有成长。在仙界三月,司空的神力不要钱地供应着,孩子自然成长特别快。这几日,在他肚中异常活跃,胡吱感觉自己不出几日便要分娩了。 孩子都要出生了,死鸭子嘴硬的父亲始终以‘疗养魔气之伤’的名义,没有承认喜欢自己,也没有承认孩子的意思。 不能这么下去了,胡吱心想,司空就在此做他无聊的神君吧,小爷不奉陪了。 想罢,胡吱怒瞪司空一眼:“我想去银河外走走。” 手里的毛绒绒没了,司空怅然若失地揣手,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天界动荡,不宜外出。” 天君下凡间历生死劫,由帝灵神君代管天界。显而易见,天君再难回天庭,帝灵神君所代表的先天神君们胜了。天上不少司职调整,正是交接混乱的时候。 银河地处偏僻,以无处不在的星辰形成天然屏障,尽在司空掌握中,格外安全。出了银河,司空很难保证胡吱的安全。 胡吱挑眉:“你凭什么管我?” 司空一把拉住胡吱的手腕,栖身而上,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你个卑鄙……”胡吱未尽的话语被司空尽数吞没。 再次醒来,天色已暗,星辰的闪亮显得格外美丽。胡吱揉着腰,气恼鼓脸。只吃不认账的负心汉。 “人呢?”胡吱不见司空的身影。 空中灵字显现“帝灵有求,速去速归,安心呆着,莫耍花样”。 逃跑的好机会。胡吱手心一翻,联络纸鹤出现。 “子图师兄,我身体大好,接我回家。” 纸鹤闪亮了几下,传来子图的声音:“好。” 胡吱的妖力,天界上不来,上来了,下不去。这也是司空放心留胡吱一人在银河的原因,想跑也跑不掉。 他却忘了子图乃是上古凶兽吼,随意出入仙界,不受制约。胡吱来之前就和郇大爷他们商量好了后路。 两人约定在银河尽头的西天界碰面。 待到胡吱来到银河边界,子图化身的小白兔早已蹲守在旁。 “子图师兄。”胡吱欣喜道。 白兔陡然变大:“废话少说。” 胡吱化为狐狸,跳到白兔身上,两妖须臾间便消失没了身影。 司空瞬间感受到胡吱的气息消失在银河西界,正要回去寻,被帝灵神君拦住。 “洞天逃出人界,非比寻常。他乃是洞天石所化,与星君系出同源,只有星君能寻到他,将他带回天界。” 洞天趁着此次天界混乱,吸食了三位仙人,逃往人间。洞天石曾是上古神的法器,上古神将天界砸出了个窟窿,搅得天翻地覆,后被围剿伏诛,鲜血洒满洞天石。洞天石满含上古神的怨气化形,性情乖张,难以驯服,最终被封印,没承想这次让他跑了出来。 “我心中有数。”司空说罢,出现在银河西界。繁星凑到他面前化为镜子,胡吱和子图的身影显现出来。 见是子图所为,司空的担忧少了许多,心想逮住狡猾的小狐妖,一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胡吱跟随子图落入人间都城。两人摇身一变,化身俊朗的书生 胡吱摇着折扇,好奇地问道:“不回月桥山?” 子图边走边和胡吱解释:“自从凤弦自请做了月桥山的山神,隔三差五来烦郇大爷。郇大爷心情不佳,我便带着他到人间界走走。 凤弦有仙职在身,无法离开月桥山太久,这才得了些许清净。你放心,月桥山有周月麟和叶稚守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胡吱颇为八卦地问道:“子图师兄,你说郇大爷和那个战神到底有何渊源?我怎么没听郇大爷说起过?” 子图板着脸道:“怎能背后妄议师父。” 胡吱拽着子图衣袖撒娇:“师兄难道不好奇吗?师兄,你就告诉我嘛。” 子图被缠得无法,加上心中亦是不忿,故小声地说道:“我跟随郇大爷不过八百年,之前从未听郇大爷提起过。也就是最近凤弦太过缠人,郇大爷醉酒后不小心吐露的。” “你说,你快说。”胡吱好奇地催促。 “我一直以为郇大爷不过千年修行,其实不然。师父有三千年修行,只不过少了两命,一命尽失千年修为。 这两命都是为了凤弦没的,准确来说,是下凡渡劫的凤弦。浣熊妖尾部的黑白圈,一圈代表一命,师父本来有三个圈,如今只剩下一道命了。凤弦背信弃义,如今还想求得师父原谅,岂能让他得逞。”子图愤愤不平。 千年前,凤弦下凡历劫,投身为皇家长子。那时,郇大爷贪玩好吃,主动被当做灵兽献入宫中,贪吃些皇家点心菜肴。 凤弦虽为长子,却不是嫡出,皇上不待见,皇后厌恶。宫女出身的亲生母亲无权无势,为了荣华富贵,畏惧皇后,对他不闻不问。后来,十岁的凤弦被设计赶出宫门,贬为庶民,流落街头。郇大爷不忍心,化身逃跑的内侍玉青,一直照顾小凤弦。 -- 第87页 谁能想到是个农夫与蛇的关系。长大后的凤弦为了皇位,背弃杀害了郇玉青,自个成就一代盛世君王。 胡吱心疼地说道:“该死的凤弦,决不能原谅他。” 子图点头:“郇大爷也是这么想的。照顾凡人凤弦的玉青已经死了。” 说话间,两人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 郇玉青穿着一身淡雅竹纹青衣,正在与人谈话。见到胡吱,欣喜起身:“小吱,回来了。” “师父,我好想你。”胡吱乐颠颠地跑过去抱住郇大爷,蹭了蹭,“还是回到师父身边最好。” 旁边之人轻笑出声。 郇玉青慢条斯理地介绍道:“这是我在茶楼认识的新朋友,名为‘洞天’。谈吐不凡,颇为有趣,便请到家中做客。” 胡吱望过去,此人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瞧着是个和善亲近之人。他身上有股莫名的气息,似乎与司空有几分相似。 胡吱轻轻晃了晃脑袋,这才几个时辰不见,我怎么就想他了,忒没出息了些。 瞧见胡吱,洞天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意。他负伤逃到人间,遍寻强大的妖气,吞食大妖补充灵力。 在说书茶楼里感应到郇玉青的妖气,化作商家子弟,有意接近。万万没想到,又送上门个稚嫩的上古凶兽,以及…… 洞天细细打量起胡吱。他敢肯定,这个小小妖狐体内蕴含着巨大灵力,足以使他恢复鼎盛实力。 胡吱友好地点了点头。 洞天舔了舔唇角:“幸会幸会。” 胡吱忽然不寒而栗,莫名感到危险,于是委婉地向郇大爷提议道:“好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同师父说。” 郇玉青瞧徒弟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不定在司空那受了多少委屈,心疼至极:“是不是司空亏待于你?” “师父……”胡吱觑了眼洞天。 郇玉青了然地劝说洞天离开。洞天走后,郇玉青赶忙询问:“我放心将你交予司空,是知晓他定还是爱你的。他曾经服下彼岸花的蛊药,若是变心,即便是神仙也必死。司空一直没有异样,我蛮以为你们应当是会和好的。” 胡吱这才知晓还有这么一出事。他心里微微雀跃,又无奈叹气:“司空为神君后,性子更冷,而且比之前还要别扭百倍,真让我生了满肚子闲气。” “肚子生的不是娃娃吗?”郇玉青轻笑地调侃。 洞天出门后,没有走远,而是设下法阵,将庭院彻底封闭。好一顿大餐,他可不想到手的鸭子飞了。 又听到胡吱和郇玉青的闲叙,愈发欣喜。他和司空星君没什么交集,但是同为石灵化形,一个逍遥自在,如今竟还有了妻儿。自个却被幽禁封印千万年岁月,不得自由,何其凄苦! 如今,让他的妻儿落入自己手中,这便是上天对他洞天的补偿。 想此,洞天大笑着推门而入,胡吱他们俱是一惊。 洞天气息肆意,郇玉青和子图紧张地皱眉,混着浓重血腥味和怨气的灵力,令他们脊背生寒。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运起妖力,护胡吱逃离:“快走!” 未反应过来的胡吱刚升到半空,被法阵击杀,狠狠拍落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师兄。”胡吱挣扎地起身,右手抚住隐隐作痛的肚子,被二人护在身后。 洞天勾起唇角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尤其是小狐狸。” 郇玉青和子图同时出手,却丝毫不能近身半分。洞天绕过两人,强大的灵力如利剑一般直劈胡吱。胡吱被气息所压,双拳紧握,无论如何调动灵力,丝毫动弹不得,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就在此时,郇玉青瞬间挡在胡吱面前,灵力如烟花一般在他身上炸开。 气息一松,胡吱双手接住郇玉青,吓得脸色苍白:“师父……” 郇玉青站直,奇怪地摸了摸自己,不太确定道:“我没事。”洞天那一击,按理说自己性命堪忧才对。 洞天看出其中蹊跷,诧异地挑眉:“伤害转移的结契。” 话语之间,赤霄剑光荡平阵法结界,凤弦出现在郇玉青面前。 他嘴角带血,神色慌张地看向郇玉青:“玉青,你没事吧?” 他偷偷与郇玉青签订结契,凡郇玉青遭受的伤害皆会转移到己身。他本在月桥山中,这一击,结契将他瞬移到郇玉青面前。还好,他来得及时。 “哪里来得妖孽,竟然敢欺负到我战神凤弦头上。”凤弦手执赤霄,倨傲地说道。 洞天心下一慌,战神凤弦竟然也在此。两方对战,洞天慢慢落了下风。凤弦受了重伤,其实在强撑对战,必须速战速决,攻势越发凌冽。 洞天不知凤弦的神力深浅,已然生了退意。他看了一眼战场外的胡吱,假意被凤弦紧逼,慢慢靠近胡吱,以断一臂的代价,趁凤弦晃神片刻,一把掳过胡吱,转瞬消失。 “糟糕。”郇玉青脸色骤变,前往去追。 凤弦抓住他的胳膊,摇摇欲坠,神识已不大清醒:“莫追,你打不过他。” 郇玉青冷笑着推开凤弦的手,瞬间没了身影。子图亦是紧随其后。 凤弦目恣具裂,大喊一声:“不要!”跪倒在地,颗颗泪珠坠落,砸起细微的灰尘。 他不能再死了!不能死。凤弦定了定混乱的心神,轻念咒法,魂魄挣脱本体,追了上去。重伤之下,强行脱离肉身,肉身可能会死透,再无法容纳灵魂。凤弦知道,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 第88页 洞天行至城郊山林一处山洞。此处是他歇脚之地。他一手掐住胡吱的脖颈,丝毫不耽搁时间,便要吸取胎儿的能量。 胡吱强忍剧痛,猛然变回狐狸原身,撒腿就跑,没跑出几步,又被洞天的灵力拖拽回来。 洞天冷哼:“倒是狡猾。” 他掐住狐狸的腹部,再次不停歇地吸取能量。肚中胎儿疯狂乱动,似乎在挣扎地想跳出母体逃命。 突然之间,天地陷入黑暗,无数星辰跳跃汇成一股洪流,齐刷刷地坠落在洞天所在的山洞。 刹那间,山林被星辰的爆炸夷为平地。洞天艰难地以灵力撑起一片结界,才幸免于难。 司空从星辰中走出,抬手间结界消散,无形灵力将洞天贯至地面,无数星星便直直地落在洞天身上,爆炸声接连不断,不过须臾,洞天粉身碎骨。原身洞天石炸为粉末,散发着点点灵光,在空中飘浮。 司空挥了挥衣袖,石粉最后的灵光消失,粉末随风飘散无影踪。 浑身冷汗的小狐狸在星辰坠落之时,已被司空紧紧抱在怀里。 “小吱!小吱!”司空拼命地为小狐狸输送着灵力,焦急地呼唤。 睁眼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虚弱的小狐狸露出一丝苦笑,无力地说道:“这是司家星君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不,不是的。”司空摇头,满目伤痛。 小狐狸咳嗽一声,道:“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星君,你只能保小了。至于我……只想在临死之前,求一句……” 他早已爱上了这只小狐狸。泪打湿了狐狸的毛毛脸,司空不断重复道:“我爱你的,我爱你,我爱你……” “只求一句……司空……”小狐狸陡然变脸,双眸弯弯,语气凶狠,“我是你爹。” 泪珠还在脸颊上滑出水痕,司空悲痛欲绝的表情冻结,显得尤为滑稽。 司空手中一空,胡吱变回人形,趾高气扬地叉腰,嘲讽道:“堂堂司空星君说得什么胡话,我这小小妖物,可高攀不……” 司空面色一松,把人紧紧拥入怀里,轻声说道:“胡吱,我爱你,我爱你。” 胡吱的耳尖染红,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回抱住司空。 听到爆炸声赶来的郇玉青和子图相视一笑。紧跟在后的凤弦,面色可没那么好了,他喃喃道:“完了,完了。我的肉身还回得去吗?” — 三日后,月桥山的桑葚树上。 郇玉青和子图绕在门外,不停地来回踱步。凤弦魂魄紧随在郇玉青旁,低声安慰:“玉青,司空星君神力深不可测,可以直接从胡吱腹中取出胎儿,让胡吱免受生子之痛。万无一失,你不要过于担心。” 郇玉青幽幽瞪了凤弦一眼,凤弦当即闭了嘴。 他的原身为龙体,受了重创,被送往龙宫修复。因祸得福的是,由于结契,魂魄被郇玉青绑定,无时无刻地跟在郇的身侧,无法也不需要离开。正是如此,脾气软绵的郇玉青时不时处于暴走状态。 突然间,房内流星似的窜出三个脸盆大的光点。 胡吱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笨蛋司空!快拦住大宝、二宝、小宝!” 随后,司空着急忙慌地出现,挥手把三个光点揽入怀里。光点幻化为三个火红的小狐狸崽,发出嘤嘤嘤的欢快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 番外预计写养崽日常、凤弦X郇玉青的CP故事。 感谢在2021-09-30 20:03:31~2021-10-02 23:3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deal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番外—日常两则 <成仙>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天上过了三个月,郇大爷他们便是接近一百年没有见到胡吱。胡吱不愿离师父太久,和司空定居在月桥山,只偶尔回到天庭。 三个狐娃娃出生便能自由变换人身,大家纷纷说是承袭了司空的神力。胡吱对此很不满,瞧这红似火的油亮毛发,明明像他多一点。 这一日,晴空万里。 胡吱抖动着亮丽毛发,端起父亲的威严做派,一本正经地对三只奶崽说道:“今日,爹爹教你们在山林里如何快速穿梭。身为狐家人,一定要有在森林里生活的本事。听见了没?” 三只狐狸崽奶声奶气地道:“听见了。” 胡吱满意地抖了抖胡须。他一边演练,一边说道:“身体放低,随时保持攻击的姿态,爪子抓地要牢,后腿用力,眼睛看清灌丛树枝等遮盖物,掌握速度,像这样。” 说罢,蹭一下,窜出去一里地,速度极快,身姿优雅漂亮。 大宝看看二宝,二宝看看小宝。三只小奶狐狸,齐刷刷跟上娘亲,速度比胡吱还快。 胡吱正得意于自己初为人父,教导子女的快乐,转眼间,三只火红毛球快如闪电地从身边略过,快得胡吱都看不清模样。 胡吱正纳闷呢,三只红毛球又刷地闪现在他的面前,凌空划着爪子,悠哉哉地陪着娘亲奔跑。 大宝沉默寡言,傲娇的模样像足了司空。他慢悠悠地蹭到胡吱身边,转了个圈,轻轻晃动尾巴,倨傲地抬头,毛脸上写着三个字“快夸我”。 二宝性子直爽,没心没肺,笑嘻嘻地说道:“娘亲,你太慢了,我们都可以跑出去几十里了。” -- 第89页 小宝是个贴心小棉袄,她卷着尾巴,安抚似的蹭蹭胡吱的背:“娘亲,我们是星狐,速度肯定比你快,你不要伤心。” 胡吱:…… 晚上,一家五口坐在一起用餐。 三只奶崽不过两岁婴儿模样,短小的胖手有模有样地夹菜吃饭。 司空像往常一样,顺手喂胡吱一口鸡块。 三只奶崽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二宝道:“娘亲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父亲喂着吃。” 小宝连忙说道:“爹爹说,娘亲不会用筷子嘛。” 大宝默不作声地夹了胡吱爱吃的鱼肉,送到胡吱的碗里。 恼羞成怒的胡吱“啪”地一声,把碗狠狠放在桌上,怒瞪司空:“你在孩子面前污蔑我!” 司空挠了挠鼻子,主动承认错误:“是爹爹想喂娘亲吃饭,故意不让娘亲用筷子的。” 二宝“啊呜”张嘴,道:“我也想爹爹喂饭。” 司空夹了块梆硬的白菜梗,塞进二宝嘴里。 二宝刚要吐出,被司空眼神制止:“小孩子要多吃青菜,就你话多。” 二宝含泪咽下,再不敢多言。大宝和小宝顿时乖乖吃饭,他们也不喜欢吃青菜。 胡吱轻笑一声,给娃娃们夹各自喜欢的荤菜。不一会儿的功夫,司空喂,胡吱吃,又恢复了胡吱不用筷子的状态。胡吱心想,筷子确实难用嘛。 夜晚。胡吱倚着下巴,难得的一脸惆怅。 司空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胡吱长叹一口气:“我太难过了。我跑出去一里,宝宝们能跑出去几十里,我捕猎一只狼做示范,他们能给我带回一头狮子,还是成了精的狮子。” “他们天生神体,你是妖体。”司空道。 胡吱“腾”地站起身,握拳道:“我要奋斗!做父亲的怎么能比宝宝们差呢!” 说罢,忽的没了踪影。司空遍寻一圈,才发现狐狸盘坐于桑葚树颠,正吸收日月精光。 司空心想,以狐狸的三分钟热度,也坚持不了几天。 半个月、一个月、一个半月……司空先受不了了。热乎的媳妇每晚上独坐冷风,司空的心还没长出来,可又觉得疼了。他转念一想,去了趟天庭。 司空去了一个时辰,在月桥山的胡吱相当于又修炼了一个月,丝毫没有想念司空的意味。忍无可忍的司空终于把胡吱从树顶揪回了被窝。 “你回来了。”胡吱得意地摇晃尾巴,“我修炼三个月,感觉自己妖力进步很多。” 司空哀怨道:“我离开这么久,你倒是悠闲。白天陪孩子,晚上修炼,竟没丝毫想我。” 胡吱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少肉麻。我作为有家室的男人,要努力拼事业。你别拖我后腿。” 司空深深地看胡吱一眼:“我特意去天界讨了一本绝世秘籍,你却如此无情。” “什么秘籍?”胡吱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司空,狐狸尾巴甩得极为欢快谄媚。 “想要修为一日千里吗?想要短短数年,便能脱胎换骨,早日成仙吗?”司空神叨叨地说道。 胡吱:“别卖关子,拿来。” 司空啪地把秘籍放在狐狸头顶。胡吱将厚重的书本抖落在面前,封面上书七个大字—《神仙双修秘籍(总)》,再翻开几页,页页难以入目。 胡吱炸毛:“司空!” 果不其然,在司空的殷勤教导下,胡吱的妖力一日千里,没几百年的功夫,成功飞升成仙。 胡吱内心无语,成仙什么的,当真累人。 <脱毛> 某一日,胡吱醒来,发现自己脱毛了,脱毛十分严重。 抱紧所剩无几个毛的肉尾巴,胡吱的眼眶红彤彤,煞是可怜:“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美狐狸了。现在的我,可怜、弱小、像个蠕动的肉猪。” 叶稚无情插刀:“你也知道你胖得没边了。” 胡吱:“你个小野鸡,当心我扒光你的毛。” 子图摸摸下巴,一脸严肃:“胡吱几百年也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郇大爷亦是一脸的茫然,不确定地说道:“或许要蜕变,比如蝴蝶化茧而出?” “不可能。”子图直接戳穿美好幻想,“他就是个普通的狐狸精。” 司空心疼地把肉狐狸抱进怀里:“还好就只是脱毛。” “脱毛就脱毛嘛。过些日子,说不定就长出来了。”叶稚无所谓地摆手,“这段日子变成人不就行了?” 胡吱坚决反对:“我不!” 大家不解。 司空小声地说道:“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阵爆笑,没有丝毫同情心。 胡吱彻底抑郁了,缩成一团,谁也不搭理,就连娃娃们想要见他,都以‘修炼’为名,誓死不见,坚决维护自己做父亲的威严。 司空无法,将三只奶崽送给司命看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胡吱好了,再接回来。 于是,人间在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怪事。某某起死回生,某某一夜暴富,某某从乞丐变皇帝……司命欲哭无泪地看着满是涂鸦更改的命簿,泣血哀叹:司空星君,快把你们家毛孩子接走吧。 月桥山上,胡吱已经绝食一个多月。 司空劝慰道:“其实,秃头最能检验一个人的美貌。相信我,你是最英俊的秃子。” -- 第90页 胡吱怒目而视:“你才是秃子,你全家都是秃子。” 司空:“我全家都是多毛动物,嗯……如今确实有了一个秃子。” 胡吱更气了。 在秃头和尚和秃毛动物之间犹豫数日,胡吱终于变回了人形。没办法,没毛的狐狸总有一种风中飘零的萧瑟感,还是人身更有安全感些。 当众人见到和尚胡吱时,又是好一会大笑。 叶稚炫耀式地摸了摸自己乌黑长发:“还是鸡毛好。” 郇大爷安抚道:“还是英俊的。” 子图悄无声息地上手摸了一把,赞叹:“光滑。” 胡吱:好气哦,但要保持风度。 大家说归说,闹归闹,全都竭尽心力地帮胡吱找出脱毛的理由。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发现了原因。 “芒果?”胡吱来回抛了抛黄橙橙的果子,实在想不明白。 司空:“我们查了你脱毛前一日接触的所有事物,包括土质、空气等等,终于发现,你是第一次吃芒果。我又查阅了神医的许多医书典籍,过敏源头有很多种,曾有一只猴妖曾在食用芒果后,不甚脱毛。所以……我们怀疑你对芒果过敏。” “就这?”胡吱无能狂怒,“我堂堂一个大妖怪,就因为芒果过敏,毛全掉没了?” 众人沉重地点头,就这。 “那什么时候能好呢?”胡吱委屈极了。 司空:“毛重新长出来就好了。” 胡吱不满叉腰:“司空,都是因为你要吃什么芒果。我不管,你也要陪我一起秃头,直到毛都长出来!” 当司空成了光头出现在胡吱面前,胡吱相信了司空的话——秃头最能检验一个人的美貌。 司空是个英俊的秃子。胡吱喜滋滋地想。 三年后,胡吱的毛发终于恢复之前的油亮光滑。司空也不用做秃子了。 两人手牵手,去司命星君那里接奶崽回家。 司命涕泗横流:“神君大人,以后少来往,我们不熟。” 司空:…… 三只奶崽三天不见爹娘,甚是想念地挂到他们身上。 “爹爹娘亲,你们都不要宝宝了嘛。” “不是,爹爹和娘亲是在为宝宝们准备礼物。” 司空拿出三件绣有各自狐狸形态的红毛衣,一奶崽一件,三只红火的小奶团子,煞是好看。 胡吱悄悄把司空拉至一旁:“你什么时候绣的?我怎么不知道。” 司空笑道:“也有你的。” 一条绣着胡吱狐身的红围巾。胡吱甜蜜地围上。 司空又拿出一条围巾,和胡吱的同款。接着,又掏出毛织的手套、袜子、腰带……小山似的堆做一团。 司空:“这些毛织品,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就是颜色单一了些,以红色为主。” 胡吱登时明白过来:“我的毛?” 司空:“物尽其用。” 胡吱高兴又得意:“瞧见没,我的毛发可是很茂密的,一点都不秃。” 司空抿唇浅笑,暗自盘算,也不知道能用多少时日,到时候,不如让胡吱再吃一次芒果吧。 芒果那么好吃。 第45章 番外-当年情(上)凤弦X郇玉青CP 一千多年前, 郇玉青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名为‘郇霸’,意为山林一霸, 凭借两千年的妖龄, 已被妖怪们尊称为‘郇大爷’。 那一年的夏天, 天气过于炎热,郇大爷听游历的小妖怪说, 人间的皇宫有各式美味的菜品, 还有有冰块做的冰沙, 清凉解渴。于是, 郇大爷突发奇想, 来到皇家围猎的山林,化为原形,乖乖等他们发现。 浣熊几近灭绝, 郇大爷一直怀疑他是人世间最后一只。作为难得一见的奇兽,他当即被当做天降祥兽, 送往宫中。 皇帝特意建了个名为“浣熊园”的大宫殿,供他吃住。吃喝拉撒都有专人照料, 不仅有冰沙可吃,甚至怕他受不得炎热, 特意建造了个凉屋。利用天然甘泉推动扇轮摇动,将水中凉气送入屋内, 又将水流送至屋顶,沿屋顶而下, 形成水帘避暑。丝丝凉风吹得他整个毛发都舒展凉爽得很呢。 他做工的时间也很短暂,皇帝嫔妃一月几次来此观赏瑞兽。郇大爷摊着身子,懒洋洋地卖个萌, 就能获得皇帝嫔妃的一致好评,贡品珍果层出不穷,还赏赐了一大一小两个浣熊金盆,大的用来洗澡,小的用来给他凉镇水果。 郇大爷过得相当惬意。 这一日的深夜,郇大爷趴在树枝上睡觉,忽的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黑夜里,鬼鬼祟祟,偷他金盆里的糕点吃。 好小子,竟敢偷到你郇大爷头上,看我不吓死你。 郇霸一招饿虎扑食,将小小毛贼扑倒在地,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却见小偷稚嫩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毫无畏惧之意。 郇大爷顿觉无趣地松了爪子。 小凤弦默默看了眼浣熊,继续狼吞虎咽地吞吃点心。瞧着对方瘦弱的背影,郇大爷起了怜悯心,推了推自己御赐的玉碗,用爪子拍拍小孩的肩膀,让他喝点水,别噎着。 小凤弦看懂了浣熊的意思,大口大口地灌水。 郇霸:真是个小可怜儿哦。 此后,小凤弦常常趁夜到这里吃点心。郇霸也注意多留点口粮给对方,甚至会把最喜爱的荔枝留下,给对方解馋。 -- 第91页 时间一久,小凤弦和郇霸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当然是小凤弦在说,浣熊摇着尾巴听。 凤弦是皇帝长子。皇帝醉酒宠幸了一名宫女,宫女怀孕生下凤弦。 凤弦的亲母姓于,无权无势,又不讨皇帝喜欢,生下凤弦后,不过得了美人位份,没有资格抚养皇子。 凤弦在出生后就被抱给无子的皇后抚养。起初两年,皇后对凤弦不错,很快皇后怀孕,生下二皇子,开始对凤弦冷眼相待。 又过了五年,随便寻了个由头,把他的住处牵移到偏僻的宫角,不闻不问。弱势的凤弦被踩低捧高的奴才欺负,克扣他本就不多的吃穿用度。 过得如此凄惨,小凤弦本想回到亲母身边。亲母却惧怕皇后的势力,根本不敢把他讨要回来,拒不见他。 他想状告父皇,没见到面,反被告密给皇后,遭受了一顿毒打。 凤弦是卑贱宫女生下的孩子,占了皇家长子的名额,皇帝本就不满,陆续几年又添了好几个儿子,越发不在意皇长子。对于凤弦遭受的虐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的小凤弦孤立无援,虽为皇子,却贱如草芥,十岁的孩子看着如六七岁的孩童那般瘦小。 凤弦实在饿得无法,才和野兽抢食,甚至想着,如果被野兽啃食,了却这一生也挺好。 郇大爷听小凤弦讲完过往,心疼地伸出舌头舔掉他的眼泪。呜呜呜呜,小崽子太可怜。我一定好好养他。 小可怜哭过后,窝在浣熊的怀里睡着了。 时间一晃大半年,又到了一年春季。 这一日,郇大爷懒洋洋爬出窝,看到院内桑葚长得很好,慢悠悠地爬树上采摘。刚爬到一半,听见清脆愉悦的笑声。 郇大爷回头一看,正是笑脸的小凤弦。阴郁的小子难得露出如此爽朗的笑意,郇大爷奇怪地叫了两声询问。 “小熊熊,你爬树好慢,我来帮你摘吧。” 凤弦以为浣熊在求助,脱掉鞋袜,十分敏捷地爬上树干,摘了一串串桑葚下来,洗净后,摊在掌心,喂给郇大爷吃。 郇大爷边吃桑葚,边听小凤弦絮叨:“母妃今日来看我,她还替我裁了新衣。我以前只敢远远看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同她说话。 母妃很温柔,她说之前不见我,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哈哈哈哈哈……你别舔我手心……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没有再害我,母妃放下心,觉得是时候讨我过去,问我愿不愿意认她这个娘亲?” 郇大爷伸舌头把嘴边甜渣卷入唇中,拿一双乌黑圆亮的眼睛,歪头看他。小崽子早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小凤弦笑吟吟地摸了摸郇大爷的头:“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还是决定回到母妃身边。太好了,我也是有娘亲疼的孩子了。 母妃说,我这么大,还不识字可不行。所以,安排了满满的课程,我近些日子,可能没时间来看你。等我空闲了,就来找你。” 郇大爷替小凤弦欣喜,点头应允。 半月后,郇大爷对凤弦有些想念,化作人身,找到于嫔的宫殿,避开宫人,正四处寻找,就听见小凤弦的闷叫声。 郇大爷透过窗棱纸看去。于嫔用戒尺,一下下鞭笞小凤弦的手心,嘴中念念有词:“还想偷跑出去玩。《论语》《春秋》你读完了吗?你比其他皇子慢上十年,再不努力进步,想重回那间阴暗的小屋吗?” 小凤弦的手肿成发面馒头,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滴落。 于嫔训斥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放小凤弦回去。 内侍掌灯送凤弦回寝殿,一路也不曾关心凤弦伤势。郇大爷心疼得不行,化成内侍模样,敲门而入。 小凤弦应当是在被窝内偷偷哭过,两双眼红肿异常,像两颗大核桃,但不坠皇子威严,神情淡漠,语调平静:“明德,你有何事?” “奴才拿了消肿的药膏,这样好的快些。”郇大爷掏出一瓶膏药,挽袖便要拉凤弦的手。 凤弦手一抬避开,轻抬下巴:“放那。” 郇大爷把药膏放在床柜上,叮嘱小凤弦一定要涂抹,行礼离去。 翌日,不放心的郇大爷偷偷潜入凤弦的寝室,在纸篓里发现了未打开过的药膏。 郇大爷无奈小崽子戒备心太重,像个刺猬。来到床前,看小孩在睡梦中仍旧不安地蹙眉,嘴里念叨着什么。 郇大爷凑近,听清楚小孩在唤“熊熊”。头一次产生养孩子的酸胀感和喜悦感,使用妖力治愈小凤弦手心。 小凤弦醒后,见手心已恢复如初,只以为自己的体质特殊,受伤恢复得快。 又过了一年多时间。 这期间,小凤弦只偷偷摸摸看过浣熊两次。见浣熊亲昵地蹭他,还识得他,开心得不行,分享最近的生活,比如父皇终于称赞他聪慧,别的小皇子一月才背完整部论语,他只需十日。 郇大爷时常隐身去看他,也曾有两三次以内侍明德的身份帮助他解围。自然知道凤弦的聪慧懂事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夜里挑灯也在看书,为了哄母妃开心,偷偷下厨准备生辰面…… 只可惜,小凤弦过于天真。 于嫔身份低微,如今敢利用凤弦争取储位,一是因为凤弦为长子,立嫡立长,有一线希望。 最主要的,护国大将军一派想弄权,所以支持凤弦。 -- 第92页 帝后怎能容忍旁人觊觎皇室帝位?郇大爷打听道,不出多少时日,护国大将军就要被杀害,而傀儡于嫔和小凤弦,难逃一死。 郇大爷对皇家的勾心斗角,丝毫不感兴趣,争来争去,短短百年,一个王朝的兴替也就四五百年。他早已看惯了王朝更替。 但是,他关心凤弦崽。 他装作不愿用食的状态,寻机假死,然后悄悄救出小凤弦,从此隐姓埋名,让小凤弦过上正常的快乐日子。 夏雷滚滚,大雨滂沱。 郇大爷爪子挠了挠前胸,嗯……这个氛围,适合自己这头祥瑞离世。于是乎,眼睛一闭,腿一瞪,假装暴毙。 小凤弦知道这个消息时,郇大爷已被内侍用一张草席卷好,准备拉到宫墙外埋了。小凤弦在磅礴的大雨和轰隆的雷声中,哭做泪人,抱着浣熊的尸体不放手。 郇大爷闭眼躺在凤弦怀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不停冲刷着他的脸。郇大爷甚觉黏毛的同时,也甚感安慰,小崽子没白疼。 凤弦被宫人拉走,发了三天高烧。 大病初愈不久,护国大将军被以谋反罪,诛灭九族。宫内的于嫔听此,当时便昏厥过去。然而年幼的凤弦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 半月后,不知哪里传来的偈语,大皇子乃是妖邪转世,必定祸害江山社稷,不少臣子请求皇上大义灭亲,诛杀小凤弦。 于嫔‘卧病于床’,身体虚弱,不曾替亲子求情。 终归是自己的亲骨肉,皇上亦怕留下弑子的骂名,下旨将凤弦贬为庶人。 凤弦第一次走出皇宫,站在厚重的城门外,他显得那般渺小,唯有内侍明德愿意留在他身边。 面对凤弦的感激,明德眼底掩下不怀好意。 他就是个小小内侍,被分配到不受宠的于嫔宫里伺候,面对着阴郁的大皇子,明德自认前途渺茫。 也不知为何,大皇子越发器重他。就在大皇子被贬的档口,皇后找到他,愿意出价百金,要大皇子的性命。而他拿钱后,远走高飞,无人会追究。 明德正是打了这般如意算盘,才在凤弦问他愿不愿意随他离开皇宫时,二话不说地答应。 明德谎称自己有个亲戚住在京城,可以去投奔,引凤弦同他入了偏僻的小巷。他东张西望,确认四下无人,在凤弦背后,悄然拔出匕首,向凤弦刺去。 就在此时,一阵白光闪过,明德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小巷,眼前站着一袭青蓝衣衫的青年。 郇大爷慢吞吞说道:“凤弦皇子是我要保护的人,谁让你杀他的?” 明德还想反抗,便见郇大爷随手一挥,将匕首变为香蕉,顿时吓得不清,老实交代皇后的阴谋。 郇大爷沉思片刻,让明德回去禀告皇后,人已经杀了。 郇大爷隐身跟在明德后面,看着明德与皇后的人交流,以凤弦的包裹为杀人凭证。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后的人相信凤弦死亡后,一刀结果了明德。 明德死了,对于凤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郇大爷化身为明德模样,准备陪伴凤弦长大。 他回到小巷时,天色已暗,孤苦无依的小凤弦蜷缩在角落,看到他,飞身扑过来,眼眶含泪,迟迟不落。 哎呦,真是倔强又可怜。 郇大爷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不怕,不怕,我就是去换些银票。” 郇大爷含泪把大金澡盆典当了,没承想皇帝老儿如此抠门,澡盆竟然是镀金的。幸而澡盆够大,换了些银票,够他们买个院子,生活一段时间。 两人很快选定一处两间房的小院子,院内有棵桑葚树。这让郇大爷想起,小崽子帮他摘桑葚时爽朗的笑意,希望能让他开心幸福度过一生。 两人安顿好一切,凤弦仍旧一脸阴郁愁色。郇大爷摸了摸鼻子,小小年纪,眉头都快拧出皱纹。 他叫来凤弦,义正言辞地说道:“大皇子已经死了,你现在要忘却过往,开始新的生活。我不再是你的侍从,而是你的至亲朋友,懂吗?” 凤弦沉思片刻,答道:“你说得对,以前的名字没法再用。我们为彼此取个新名吧。 ‘未抵青袍送玉珂’,玉柯意指达官显贵,送走显贵,我们只做贫寒的青袍士。我唤你‘玉青’如何?” “挺好。你叫‘郇欢’如何?时时常欢……别每天摆个臭脸,笑一个。” 郇大爷伸出两指,抵在凤弦的酒窝,摆弄出一个笑脸。 凤弦揉着脸颊,愤愤不平:“听起来像个狗的名字。” “郇姓,是‘旬’、刀耳的‘郇’,意思是让你珍惜时间,时刻警惕,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郇大爷揉揉小凤弦头顶细软毛发,自己救过来的孩子,自然要随他姓氏。 凤弦不情不愿地指着自己,道:“郇欢。” 又指了指郇大爷:“郇玉青。我们是一家人,就该是一个姓。” “好!从此以后,我就叫‘郇玉青’。”郇大爷大笑地认同。 郇玉青打算过一段凡人时光,不到万不得不动用妖力。在郇玉青两千年的妖生,这还是头一遭。 头半年,不少势力打探凤弦的消息,但都被郇玉青以妖力迷惑过去。渐渐地,再无人打探,他们过上了最普通的市井生活。 大金澡盆子换的银两在添置家用品以及冬装后,所剩无几。京城的冬天极冷,房内没有炭火取暖,两人相拥,一同披着棉被瑟瑟发抖。 -- 第93页 凤弦也就是郇欢,缩在郇玉青的怀里。他双手紧紧揽住郇玉青的细腰,头倚在胸膛,小声地说道:“阿青,你的怀抱好暖和。” 郇玉青抖着身子,没有回答,心里不免骄傲,他的体温可比人类高上许多。 好不容易挨过寒冬,又到一年春季。家里典当得家徒四壁,郇玉青望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叹气:“做人实在是太难了。” 郇欢手里拎着一袋米,高兴地冲入他的怀里。 “阿青,我找到了学徒的工作。前街饭店缺少人手,大厨看我机灵,同意我去做学徒,包吃之外,愿意每月给我三百文钱!够我们吃饱饭了。饭店内有客人没吃完的菜,没准我们还能时不时吃上大鱼大肉呢。” 郇玉青低头看郇欢闪亮欣喜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 小郇欢在宫中没过几天锦衣玉食的日子,成平头百姓后,还要养活自己这个大人。 郇玉青神色严肃地说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当学徒!我要让你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去私塾读书学习,和同龄人一起玩耍长大,过快乐无忧的生活。” 郇欢眼睛亮了亮,随后黯淡下来:“我读书何用?又不能考取功名。不如实实在在学会一门手艺,养家糊口来得实际。 我看了,隔壁的李二狗、前街的马小蛋,哪一个不是托了人,才找到一份好学徒,一个做木匠,一个做锡匠。我比起他们,要好上不知多少。” 郇玉青听着他颓败的语气,越发心疼,双手托住郇欢的面颊,让他仰头看向自己。 “小欢,在我心目中,皇上的哪个皇子都比不过你。你性格坚毅,天资聪慧,即便不为皇子,不做皇帝,也是天之骄子,而不是一个厨子。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解决。” 郇玉青清透的眼瞳中,定定地只有自己一人。 他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 郇欢内心一悸,慌忙错开眼神,被郇玉青触过的脸颊火烧一般。 “听见没有?”郇玉青大掌抚住郇欢的头顶,轻声问道。 郇欢低着头道:“知晓了。但我还是要上工一个月……” 郇玉青:“你这小子?!” “你听我说完……” 郇欢把头顶的一双大手,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的手比起郇玉青的手要小上许多,但是总有一日,他的手会比郇玉青的还要大。总有一日,他的身量会比郇玉青还要高大。 就像郇玉青保护自己一样,总有一日,他也会为玉青遮风挡雨。 郇欢勾了勾唇角:“我提前预支了一月工钱买米,无论如何,要做完一个月啊。这一个月,我认真学。 阿青太笨手笨脚了,下厨房总是弄伤自己的手。以后的饭菜,都由我做。阿青要养我的,很辛苦。” “好崽子。”郇玉青轻笑,甚觉满足。 — 八年后。 前街的书画摊上,郇玉青放下笔,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笑道:“刘婶,您的家书写好了?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当年。郇玉青发现,有钱读书识字的人很少,边疆又多战乱,不少青壮年到边关入伍打仗,郇玉青便以代写家书为营生,捎带着卖些自己的书画作品,够他和郇欢生活。 刘婶收好家书,笑着问道:“小欢已经长大,你年纪也不少,等小欢娶了妻,可就剩你一个人。趁着还算年轻,不如再找一个。 隔壁赵寡妇托我来问问你的口信。赵寡妇年轻漂亮又没有孩子,亡夫还留下一间金饰铺子。你要入赘过去,享福着呢。再生个一儿半女,这日子也算苦尽甘来咯。” 郇玉青刚要出口拒绝。 少年人冷硬的声音传来:“我师父不会成亲。刘婶,你死了这条心。” 曾经,邻居以为郇欢是他的儿子,郇玉青高兴地默认。哪想到,郇欢发了大脾气。 也是,在郇欢看来,他本是个内侍,也就是太监,怎么可能当他的父亲呢。于是,郇玉青和郇欢商量后,一直以师徒相称。 郇玉青笑盈盈道:“小欢,私塾放假了。” “嗯。”郇欢沉着脸,迅速地替郇玉青收拾好东西,拽着郇玉青的胳膊,急切地往回走。 “考试没考好?脸色这么难看。”郇玉青小声地问道,“受什么委屈同师父讲讲?” 郇欢仍不说话。 这孩子……郇欢从小就是个阴沉性子,郇玉青为人温吞,性格也不活泼。 生活在一起九年,也没影响到郇欢开朗些,孩子虽不阴郁了,却仍旧沉默寡言,时常心事重重。 郇欢双手将玉青的手包裹,搓手哈气。如今,他已弱冠,手掌也比师父宽大,身量也比师父高上一头。 他勉强对郇玉青露出笑脸:“怎么可能不好?我文试武试皆是私塾第一,没有一个学子可以比过我。” “那还闷闷不乐?”郇玉青不解。 郇欢沉默片刻,道:“回家吃饭说。” 郇欢做了一桌郇玉青喜欢的菜肴。 两人吃饭间,郇欢平静地说道:“龙渊书院寄过来录取信,我准备去龙渊书院读书。” “小欢,你在说什么?那可是龙渊书院!你什么时候申请的,为何不与我商量?”郇玉青重重地放下碗筷,责问道。 郇欢语气坚定:“龙渊书院免除我一切的束脩和杂费,并每年给予我一定的奖学金。这笔银子足够你的日常开销。 -- 第94页 阿青,你不用在寒冬腊月支摊,不用再起冻疮。龙渊书院是全国最好的书院,汇集当世大儒,我也能……” 郇玉青:“正因如此,你不能去。书院内多是高管子弟,我听说三皇子也在其中读书。你的身份,太危险了。” 郇欢不理郇玉青的插话,继续道:“书院距离京城几百里,我会住校。春假、夏假、秋假、年假,一年四次的假期,我会回来看你。 我叮嘱了隔壁王大嫂,每日给你送三餐。银子,我已付过。家里的账目和银两,保管在书桌下面第三个抽屉。还有……每年桑葚熟的时候,我没办法爬树给你摘。你不要自己爬树,年纪大了,万一摔着……总之,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郇玉青愤愤道:“你交代个什么劲?万一你有危险,交代这些,于我而言,又有何意?” 郇欢使劲按住自己胸口,默念道,不要再跳了,不要再跳了…… 他只把你当做孩子。你必须离开他,绝对不能陷入不伦的妄想。 “事情过去那么久,我的相貌变化那么大,没有人可以认出我。你不是教导我要快乐一生吗?我毕生的快乐,便是追求学识。龙渊书院,我必须去。” 郇欢了解自己的师父,拿出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阿青总想他过得开心如意。 郇玉青沉默良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纸鹤:“你性子执拗,我拦不住你,万事小心为上。一有不对,赶紧回来,我总有办法保你。如遇到难以解脱的危险,撕掉纸鹤,它会保你安全。” 郇欢接过纸鹤,轻笑:“我不知师父竟还会道士把戏,怎从未教过我?” 郇玉青掩饰地喝了口茶水,道:“偶然从大能道士那得到的,你信我就是。” “好。”郇欢自是不信,却小心地用帕子包住,贴身放好。 郇玉青给他的所有信物,他都会好好收藏。 过完年的初三,郇欢就要启程南下去书院。这个新年,接灶神、贴春联、除夕守岁、初一放炮竹……按照最齐全热闹的方式,好好珍惜。 年初二,郇欢非要郇玉青到城郊青山寺替他祈福,而自己要付同窗好友的聚会。 郇玉青不情不愿,他一向不喜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谬论!就该有仇报仇,欠命还命才是。若是杀了人,说一句“我错了”,就能得到谅解,那受害者的委屈向谁控诉,天地间岂不尽是些假仁假义之事。 更何况,何许神明,小欢自有他来守护。他就是郇欢的保护神。 话虽如此,看郇欢一脸期冀的模样,郇玉青还是耐着性子,爬几千台阶,从青山寺门外买了一张护身符。 等他返回家中,几近天黑,推门一看,满院尽是璀璨明亮的灯笼,挂满桑葚枝头。 郇欢站在树下,青衣黑发,长身而立,挑一盏绘有浣熊模样的红纸灯,望着他的眸,比昏黄的烛光更加柔和。 “我知道你最喜元宵看花灯。今年,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便提前一起过元宵节。” 郇玉青的眼光无法从少年人身上移开。京城的冬,今日温暖了许多,郇玉青想。 — 郇欢一走,郇玉青的心空了一半。 衣食住行,都由郇欢打理。如今他一走,郇玉青连纸张放在哪里,都要找上半天。前两个月过得乱七八糟,看到什么,都能想起郇欢,想起他从一个稚嫩的少年,长大成贵气十足的儒雅公子。 睡前,拿着郇欢半月一封的信,看上一遍,才睡得着。 接下来一个月,郇玉青掰着指头过,一天天算郇欢何时放春假。 好不容易挨到放春假的日子,一封书信掐着时间点送到自己手中,信中闲叙了最近半月的事宜,无非是结交好友,课上如何如何有趣,叮嘱他如何如何。 最后话锋一转,说是假期到朋友家中做客,不回家了。 郇玉青当时气得烧了半纸信。 说是一年四次,定是次次回家,同他相聚,结果这才第一个假期,就野了心。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孩子白养了。转念一想,我为何要原地等他,我也回山林里会一会妖怪旧友。 如此,郇玉青时隔多年,终于化为浣熊原身,躺在密林深处的树杈上,百无聊赖过了半月。 又马上回到家中。下一封信该到了。 当他如期从信使手中拿到信,难掩心中喜悦。熟悉的隽永字迹,还是一如既往叙说最近的生活,在信的结尾,郇欢写道: 我知阿青最喜食荔枝。没想到金州也有一种小荔枝。果皮红中泛紫带刺,果肉清透,稍微一捏,满是汁水,竟比云南荔枝更甜上几分。我吃时想,如果阿青在,就好了。 郇玉青柔了眸色,我也想你啊,小崽子。 既然想,就去看看。他堂堂两千岁大妖,去金州,不是眨眼的功夫。 郇玉青买了郇欢爱吃的京城点心,一个时辰后,便到了金州城,其中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停下来问路。 他又寻人问准龙渊书院的位置,瞬间出现在龙渊书院的山门前。正要叩门问人,又一想,小崽子报喜不报忧,他何不隐身而入,悄悄探查,看有没有被欺负。 隐身的郇玉青跟随学子进入书院。 他四处走动,在考校公告栏上,一下子就看到了‘郇欢’的名字,高居榜首,加大加粗。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为甲一,无人能出其右。郇玉青骄傲之心油然而生。 -- 第95页 就在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羽青兄,我正寻你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笑意爽朗,衣角划过郇玉青的衣角,与他擦身而过。 他揽住名为‘羽青’之人的肩膀,动作亲昵,眼神宠溺。 郇玉青傻傻地愣住,心脏微微刺疼。 郇欢向来不拘言笑,如此爽朗的笑容,连朝夕相处的他,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就这么不要钱似的,给了另一个和自己名字相似的少年。 郇玉青有一种自己百般呵护的宝物被旁人不费吹灰之力抢走的焦迫感。 他沉着脸,死死盯郇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郇欢不觉脊背发寒,回头望了望,并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了?阿欢。”羽青有些担忧地看他。 郇欢望着与郇玉青三分相似的面容,轻轻摇头,眼柔似水:“无事。” 口口声声说读圣贤书,做出一番大学问。原来就是这般的学问。郇玉青神色恹恹,儿大不由爹。 郇玉青一整日跟随在郇欢身边,越发觉得不对味来。郇欢不只对羽青温柔,好吧,除了对羽青格外温柔外,对其他人也是爽朗笑对,端端一活泼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少年郎。 和他认识的那个—沉默方重的郇欢,判若两人。 夜深人静。 郇欢的室友已安稳入眠。一盏小小烛光下,郇欢静静地抚摸着那一只黄纸鹤。 郇玉青看着搓得起毛的黄纸鹤,心中的怒气消减许多。 还算这小崽子有点良心。只是这般搓下去,他附在上面的法术,都要搓掉了。 夜半三更,好不容易等到郇欢入睡。郇玉青将纸鹤再次加固法术,顺便加了个对话阵法。只要郇欢对着阵法喊他的名字,他就能听到。 郇玉青又偷偷跟了郇欢三天,越跟越是胆战心惊。郇欢的室友就是当朝三皇子,与他关系颇好。不仅如此,他交接的朋友不乏高官之子,比如宰相的嫡子、尚书的侄子、将军家的次子…… 这崽子到底意欲何为! 郇玉青现身,正式来探望郇欢。 郇欢听闻他来,亦是欣喜异常。只不过,郇欢似乎不想他见到同窗,没有让他进入学院,直接拉下山,寻了处僻静的客栈坐下。 郇欢眼神灼灼,嘴角翘起又被他用力拉平:“师父,你怎么来了?” 郇玉青却不是同他叙旧的,严厉斥责道:“我明明要你远离高官之子,你为何反倒同他们交好?” “谁同你说的?”郇欢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无人同我说,我恰好听几位学子闲聊,说你八面玲珑,无论哪派都想拉拢。还说你,甚至连科举都不需参加,便能被举荐为官……”郇玉青皱眉道。 郇欢爽快地承认:“确实如此。皇后去年病重身亡,所出二皇子骄奢淫逸又胆大包天,妄想早登帝位,被皇上厌弃,废黜太子之位。 三皇子如今十六岁,正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他已答应我,待到明年生辰,便推荐我入朝为官……” 郇玉青无奈扶额:“小欢,我不明白。快十年了,为何你还要掺和到夺嫡之争?” 郇欢露出一丝冷笑:“我也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对我没有半分父子之情?我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能为了荣华富贵,轻易舍弃怀胎十月的亲子?” “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你的父母吗?”郇玉青问道。 郇欢眼神晦涩,咬牙说道:“你不是,你从来不是,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父亲。” 郇玉青听得心寒。 郇欢继续说道:“你回京城吧,就当不认识我。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回家,同你…同你再不分开。” 说罢,不敢看郇玉青的脸色,匆忙离开。 郇玉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怒气下,瞬移回了京城。 羽青见郇欢面色苍白,去扶他,被狠狠甩开。 郇欢见羽青面露受伤之意。想起郇玉青面对他时,没露过半分脆弱。郇玉青总是这样,永远慢条斯理,从来从容不迫。 羽青、玉青…… 知道自己梦中会不自觉喊出“玉青”“阿青”的名字,郇欢便刻意接近羽青,与他交好。 但是他从没对羽青喊过一声“阿青”,即便他喊自己“阿欢”。 阿青,只有一个人。他可以舍了命去拼、去抢,唯独郇玉青,不可以受半点伤害。 深夜醒来,郇欢口干舌燥,梦中的纠缠令他欢喜,现实的别离就显得更寂寥。 他拿起身侧的木簪,狠狠地扎向大腿。如果卷起裤腿,郇欢的腿部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只能看见浅淡的白色皮肤,有的却刚刚结疤。 每到他对玉青起了欲念,郇欢就会在身上划下一道,用血洗脱自己的罪孽。 绝对!绝对不能欺辱郇玉青! — 夏日如约而至,热得人胸闷气短。 郇玉青早早收了书信摊子,扇着蒲扇,在桑葚树下乘凉。 望着沉甸甸的紫串桑葚,扇了下蒲扇,一串桑葚被摘下,有秩序地进了水桶,又乖巧地摞在了自己的手心。 郇玉青吃着桑葚,打着扇。他身为大妖,可轻松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终究不舍郇欢那崽子,也没过够凡人生活。 郇玉青选择等待。等郇欢回来,或者等郇欢作死之际,伸手再救他一条小破命。 -- 第96页 深夜。哐当哐当,夏雷声仿若冲破天际。 郇玉青猛然惊醒,糟糕!小欢最是怕打雷。尤其是夏天的雷雨天。每到夏天打雷,郇玉青总会抱着他入睡。 想起此,郇玉青猛然起身。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金州距离京城数百里,怎么会那么巧,也在打雷。 想是这么想,在下一个闪电照亮半边天的时候,郇玉青眨眼瞬移到郇欢的宿寝。 深黑的夜色丝毫不影响郇玉青的视力。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那一团不停抖动的身影,龟缩在墙角。 郇玉青脱鞋上/床,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后背,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 是梦吗? “阿青。”郇欢无限眷恋地缩进郇玉青的怀里,眼泪如线珠坠落,抓着郇玉青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哀求,“阿青,不要离开我。” 又是一声巨雷。郇欢如惊慌失措的小兔子,红着眼尾,僵硬得不敢动。 “不怕,不怕。我在,我在。”郇玉青一遍遍地在郇欢耳边轻声抚慰。 郇欢回过神。他看不清郇玉青的模样,却熟悉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是梦啊。郇欢想,如若不是梦,数百里外的玉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在梦里,也是阿青在拯救自己。郇欢心里止不住地喜悦。 他抱住郇玉青,眷恋缱绻地轻轻蹭着,喃喃道:“阿青,我喜欢你。” 郇玉青僵住。他听错了吧? “阿青,我心悦你……” 郇欢声声不断的自语,彻底打破了郇玉青的逃避。 郇玉青又想,难道是那个‘羽青’?这个想法一起,心血顿时上涌,抑制不住的愤怒,掺杂着自己没有发现的苦涩。 他猛然抓住郇欢的双肩,咬牙齿切,一字一句:“谁是阿青?” 郇欢不明所以,撒娇往郇玉青怀里黏,说道:“是你啊,阿青。只有你啊,我的玉青,我的师父。” 郇玉青心中大骇,莫能言语。 第46章 当年情(下)凤弦X郇玉青 金州的雷雨天比晴天还多。 郇玉青施法, 一旦金州雷雨,他便会出现在郇欢身边。雷雨夜倒是还好,他可以陪伴郇欢, 雷声在白天, 郇玉青也只能默默看着郇欢独自承受。在其他学子赏雨景时, 唯有郇欢低头,一脸沉默地读书, 手指发白地摁着书案, 不发一言。 也许人的潜力总是无限大的。郇欢从脸色发白、遍体虚汗, 到后来泰然处之, 他的雷雨天似乎也不再需要自己。 郇玉青决定暂时远离。从未料想过郇欢会对他有别样的感情, 估计是从小到大只有他陪伴,让郇欢分不清感情。 郇玉青没有给郇欢照例回信后,郇欢也不再寄信。 一年后, 郇欢曾就读的私塾先生们回家养老,私塾彻底关闭。紧接着他所居住的坊市发生大火, 化为废墟。居住在这里的人,被府衙迁移到其他州郡。 郇玉青一脸迷茫地站在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院子前, 再次见到了郇欢。 他挂着儒雅的笑意,仿佛温和善良是他的性格底色。 这是郇玉青看不懂的郇欢。 “师父, 京城你不能再待,很危险。我会派人护送你到江南, 我选好了一处庄园,临山靠水、四季花开, 你会喜欢的。” 郇玉青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随师父归隐山林如何?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一生。” 郇欢轻轻摇头:“师父,我会随你归隐山林, 但不是现在,我心愿未了。我要光明正大地站在父皇母妃面前,让他们明白,放弃我是多么愚蠢的错误。” 名为保护实则□□,郇玉青住的江南别院,昼夜有严密的保护和监视。 对妖怪而言,形同虚设。他来去自由,想把郇欢一把薅走,轻而易举。 只是,郇玉青在生闷气。 他了解到,郇欢在丞相的帮助下,掩盖了过往。他如今是京城富商家的养子,从小受尽宠爱,在家中私塾老师教导下成绩优异,来到龙渊书院求学,同五皇子成为好友。听说,和杜羽青还有一段断袖不伦恋,在学院闹得沸沸扬扬,最终杜羽青回家成亲,郇欢神伤很久。 一切关于郇玉青的信息皆被掩埋,他和郇欢成了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郇玉青兀自生了几天气后,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他又不是人类,实在不明白人类的情感逻辑。那他便是等着,等郇欢了却心愿后,再问问郇欢还可不可以随他归隐。 不出数月,郇欢被五皇子举荐,任职为兵部司五品员外郎,被派遣到边疆,与北蛮作战。 郇玉青得知消息时,郇欢已到边疆快一个月。很不放心,瞬移加打听,两天后到达战场。 战争波及的城市充满鲜血、混乱和绝望,到处可闻哀嚎。郇欢所在的军队大败,元帅和多名将领战死,士兵四散而逃。 郇欢! 郇玉青顿时慌了,不对不对,纸鹤还在,郇欢应该没问题。他直接感应到纸鹤位置,瞬移了过去。 郇欢深中两箭,被敌军追击到悬崖处,双眼一闭,纵身一跃,幸得被郇玉青接住,瞬移到医馆。 大夫说,其中一箭扎穿心脏,勉强拔出,只会当时气绝。留在其中,不出半个时辰,郇欢也会窒息而亡,已然无法救治。 生死皆由天定。纵然郇玉青输了大半妖力,却只为郇欢延续三日生命,始终无法救回他。 -- 第97页 郇玉青想到,一千年前,游历到方壶山,见到一株仙草,可以起死人肉白骨,能救凡人性命。虽有灵兽守护,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郇玉青拼尽妖力,才从灵兽的攻击下,侥幸取得灵草,救得郇欢性命。 见郇欢身上伤口痊愈,呼吸正常。郇玉青把郇欢重新放回悬崖边,在其醒来前离去。他的妖力尽失,恢复浣熊原身,就近躲进密林,调养修炼。 郇欢醒来,奇怪地发现身体完好如初。许是神明所救,可郇欢无暇多想。他要速速到临近朔方请求增兵支援。 此时的郇欢愤怒、悲伤和自责。元帅本不该死,将军也不该死。朝廷说让他们坚持五日,就能等到增兵救援,可是整整十日,没有等来援军。 他知道,三皇子负责统领援军。三皇子在临出发前,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如今为了让他去死,不惜以数万士兵性命为代价。 援军不可能等到,即便到了,死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郇欢想到朔方有五万精锐军队驻扎,而统帅李元拥兵自重,不听皇家指挥。如果能借到这五万兵,不但能把北蛮驱逐,三皇子也无法奈他何。 两个月后,郇欢借助李家军队大获全胜,同时他也成了李元的女婿。 郇玉青妖力恢复些许,变为人身后,听到了便是郇欢娶娇妻,封将军的双喜之讯。 他当时愣了许久。或许,郇欢终于弄明白他对自己不是喜欢,回归到正常道路。只是……郇玉青的心犹如被蚜虫啃咬一般,刺痛不断。 郇玉青没有再选择等待,而是直接去了郇欢的将军府。 如果他没去边疆,郇欢就没了。他可以不干涉郇欢的决定,却要保护他的安全。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郇欢眸色闪过一丝慌张,神情严肃地说道。 郇玉青道:“我要保护你的安全。” 郇欢焦虑不安:“你不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不要添乱。” 正在此时,下人禀报丞相公子拜访。郇欢不得已道:“你想留下就留下,乖乖呆在府中,我可没时间管你。” 郇玉青被下人半强制地胁到府内的一处小院落住下。直到深夜,郇欢偷偷敲门而入。 郇欢满脸的疲倦之色,他端坐椅子上,略带撒娇地说道:“师父,我渴了。” 茶水已经冷了,郇玉青悄悄用妖力温热,送到他手中。 他喝完茶水后,揉了揉眉心:“师父,我成亲了,不得不娶。我只有娶了李明月,李元才肯借兵给我。你知道赵微川吗?就是我信里常提到的,他是将军的小儿子。 将军为了保护我们,战死了。我不能不替他报杀父之仇,还有三万六千兵士、数不清的老百姓。我不得不这么做,师父,你不要怪我。” 郇玉青疑惑道:“我为何要怪你?” “你为何不怪我!”郇欢拍桌震怒,愤然离去。 郇玉青无奈叹气。 至此后,郇玉青仿佛被遗忘般,郇欢没再来过。但这也难不倒郇玉青,他隐身跟在郇欢身后,看着他与丞相、三皇子艰难斡旋。一波波暗杀不断,玉青偶有悄悄出手,以防暗杀真的伤到郇欢。 当然,他也看到过李明月,不多。每遇此,郇玉青便瞬移回自己的院子,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 转眼又是半年,经过周密的计划,郇欢终于恢复了大皇子身份,重拾自己的名字——凤弦。 以自幼失忆、被富商收养的由头,谎称自己不记得过往。如今,由丞相、大将军等人支持的凤弦,连皇帝都不能轻易撼动,与三皇子一派分庭抗礼,进入白热化斗争。 失忆好啊,失忆便不会记得皇帝和母妃对自己的虐待。时隔十四年,当凤弦再次站到于嫔妃的面前,于嫔妃老泪纵横,上演一番爱子情深的戏码。 凤弦敛眸,遮盖冷意。他轻易看出于嫔眼中的算计,这个抛弃亲子的女人从未有过悔意。到如今,不过想依赖自己,重获荣华富贵罢了。 想到此,凤弦便想起了郇玉青。阿青…… 与于嫔虚与委蛇完,凤弦回到将军府,趁着夜色,悄然摸进郇玉青的房间。 郇玉青比他先一步回到房中,闭着眼装睡。 “阿青。”凤弦轻轻抚摸郇玉青的脸颊,呢喃道,“看皇上和于嫔,明明害怕却要假装欣喜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还不如我们一同在前街门口写家书,到茶楼听话本来得有趣。” 郇玉青睁眼,吓得凤弦急忙撤开手。 “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凤弦迷茫瞬间,坚定摇头:“不行!还不是时候。我要杀了三皇子。皇上和于嫔不是最重视权利富贵吗?我要他们一无所有。” 凤弦坚持,无论郇玉青怎么劝说,也无动于衷,两人不欢而散。 数月后,宫中传来消息,三皇子逼宫被杀,皇上受惊过度,去别宫常居修养,退位给大皇子凤弦。 凤弦成为皇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于嫔为皇太后,感念她与太上皇情深,送往别宫养老。 凤弦站在皇宫至高点,睥睨天下。 “阿青,我做到了。十四年前,谁能想到宫女的儿子可以登上皇位?” 皇宫的至高点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郇玉青却不觉得多么雄伟。 他问道:“你的愿望已达成,我们可以走了吗?” -- 第98页 郇玉青的神情太过冷淡,令凤弦很无力。他成了皇帝,也引不起郇玉青的波澜。 “大周朝堂早就腐朽到跟上,贪墨官员多如繁星,边疆连年战乱。天下的百姓需要我,我要做千世一遇的明君。” 郇玉青侧头看向身边之人。他眼神坚毅,整个人在阳光照射下似乎在发光。 为天下百姓,不得不说是极崇高的道德。郇玉青心想,他应当该支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切凶险已经过去,我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师父,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是吗?”凤弦期冀地望向郇玉青。 郇玉青不忍他眼中的光熄灭,缓缓点头:“我可以陪你到老。”几十年时间,对他漫长的岁月而言,本就十分渺小。 凤弦惊喜地握住郇玉青的双手:“阿青,我……” 凤弦将表白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先等等,他怕一开口,会失去他的阿青。 — “岂有此理!”凤弦震怒地将奏折扫落在地,“竟然敢危险朕选妃!” 郇玉青正在专心致志地看话本,被突然的响动吓得一哆嗦。 凤弦从郇玉青手中抽出话本,眼含委屈:“师父,群臣连名上书,要朕充实后宫,早诞子嗣。” 郇玉青语气平静:“身为皇上,三宫六院,绵延子嗣不就是你的责任吗?” “你!”凤弦被玉青无所谓的话,狠狠刺痛,怒道,“出去!” 郇玉青放下话本,平静地走出宫门。迎面正好撞见李贵妃带着一众宫女过来。 “郇公子,皇上还在批奏折吗?”李贵妃笑问。 郇玉青面无表情地颔首。 “还不速速跪下行礼?”大宫女训斥道。 李贵妃看似阻拦实则阴阳怪气:“郇公子是陛下的好友,陛下都说了,郇公子可免除一切繁缛礼节,甚至见了陛下,也是不用拜的。郇公子常常与皇上秉烛夜谈,想必今日也累极了,还是速速回寝殿休息。” “陛下正在愁心选妃之事,娘娘正好可以宽慰陛下。”郇玉青说完这话,连自己都愣了。我为何说出如此刻薄之话? 选妃之事很快定下。凤弦根基不稳,需要以后宫来作为平衡各势力的手段。册封丞相女儿为贤妃,太子太傅的孙女为淑妃、威远将军女儿为德妃,另外册封了九嫔、十二美人…… 一月三十天,天天侍寝的美人不重样,都轮不过来。 郇玉青看着内侍宫女们进进出出,心中的不舒服感越发重了。 他有些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或者说,陪伴凤弦有何意义? 他现在有很多人陪着,没必要非他不可。 别扭、委屈和不易察觉的嫉妒疯狂在心底滋生。郇玉青突然想逃离这里。 他打开房门。烂醉如泥的凤弦站桩似的,在自己门口。 “你在这作甚?”郇玉青问道。 凤弦瞥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像是犯错的孩子般:“我不敢进去。” “师父?” “嗯。” “阿青?”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嗯。” 醉酒的凤弦没了往日的威严,犹如个讨糖的孩子,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 郇玉青微微窃喜,大方地同意了。 凤弦觉得不可思议,又万分急切地拥住郇玉青,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阿青的怀抱好温暖。” 郇玉青轻轻拍打凤弦的背,心想,还是陪他再走一程。最起码,等到他坐稳江山,再无掣肘。 凤弦不过假装醉酒想求一个拥抱,见郇玉青没有丝毫犹豫,欣喜同时又忍不住进一步试探。 他低头,轻轻用脸颊蹭了蹭郇玉青的脸,郇玉青眸色一软,想起上次凤弦这么黏人,还是十三四岁。 凤弦的头再稍稍一侧,唇从郇玉青的唇角略过。 温热的呼吸,轻软的唇。郇玉青的心痒痒的,耳尖泛红。 凤弦心中大喜:可以的!是可以的!阿青没有拒绝我! 他心中激动,像极了醉酒模样,揽住郇玉青的腰狠狠一带,一个转身,将人抵在房门里,眼眸湿润,软绵绵地唤道:“阿青,阿青……” 郇玉青被他唤得心头发麻,一阵阵眩晕。 细细碎碎的吻便落在眼皮上,鼻子上,脸颊上,继而侵/占嘴唇。郇玉青的呼吸被剥夺,心脏如秋风席卷的风铃,叮铃铃,摇晃得要厉害,快要碎掉。 “别……” 好不容易发出声响,又被狠狠地噬咬。像是小狗撒气疯咬棉花,咬得郇玉青又疼又急。 只要凤弦软软地唤上一声“阿青”,郇玉青就没了全身力气,傻乎乎地被带上床,又被撕开衣。当衣物被剥得干净,郇玉青终于清醒过来,怒气冲冲:“我是你师父。” 凤弦的泪珠仿若夏日的急雨,噼里啪啦地落了郇玉青满脸。 郇玉青想到,他作为浣熊假死的那个夏日雨,想起书院的那夜雨。总是让他心疼得不行,让他说不出半字拒绝。 “师父,你摸摸我。”凤弦强硬地抓住玉青的手往自己身上抚,一道道疤痕,从胸膛到腿部。 “每到我想要师父了,我就插自己一刀。阿青,阿青……救救我吧。没有你,我会死的。” 震惊、心疼写满郇玉青的脸,他终究是不忍心,默认般地闭上了眸。 -- 第99页 一夜被寝翻红浪。 郇玉青醒来,后悔扶额。两千年英名,毁于一旦呢。 郇玉青,你还是人吗? 不对啊,我本来就不是人。妖就要随性而为,爱就爱了。 凤弦正整理皇袍,准备去上朝。 “小欢——”声音一出,沙哑得厉害。郇玉青一张老脸,登时红了。 凤弦回头,冷冷一瞥,郇玉青的娇羞之情霎时冻结住。 凤弦缓了缓心神,问道:“阿青,为何你还是完身?” 糟糕!忘了这茬。当年借用的是内侍明德身份样貌,明德可是个太监。 郇玉青顿了顿,道:“当时净身,躲了过去。你喜欢我是个太监?要不你现在把我拖出去阉了?” 凤弦噗嗤笑出声。虽有疑虑,但多年心愿得尝所愿,凤弦还是愉悦的。只刚刚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算计,所以眼神一时没变过来。 他亲昵地吻了吻郇玉青的嘴角,笑道:“阿青,真会开玩笑。” 郇玉青摸了摸嘴角,满心欢悦。 “我去上朝,你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凤弦温柔似水地说完。 转身后,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他绝不能接受郇玉青这些年对他另怀心计。 认了认了。郇玉青摸摸下巴,决定以明德的身份,陪凤弦度过余生。 两人氛围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后宫众多眼睛。 众嫔妃还没有尝到皇上雨露,反倒是个老男人夜夜笙歌,承受龙恩。哪个妃嫔不妒忌? 食物下毒、香炉掺药、背后一推……这些身体伤害,对于郇玉青皆是小菜一碟。 倒是明嘲暗讽、一日数次的拜访试探,更令他厌烦。起初几次,还耐着性子,听她们闲扯。几次后,也是烦透了,闭门谢绝见客。 凤弦的压力比郇玉青更大。 男子与男子相恋为背德之事,更何况郇玉青还比他大十九岁。群臣吵翻了天,进谏的折子如飞雪般,洋洋洒洒,没完没了。 正如凤弦所说,他现在的根基不稳。如今朝堂议事,无论他谈及何事,群臣不给予建议,也不执行,什么都会扯到他的修身立德之上。 丞相威胁道:“皇家子弟虽不丰,陛下的弟弟们却也有那么几个。” 凤弦大骇,眼神闪过一丝杀意:“丞相此番是想改立新帝咯?” 丞相:“微臣不敢。皇嗣连绵,乃是国之大事。臣等也只是担心皇上……” “够了!”凤弦拍案,“朕心中有数。” 说白了,群臣心中没有着落,都想着凤弦让妃嫔诞下皇子,让他们几个嫁女为妃的重臣们,有希望再争一争,抢一抢。 凤弦愤怒却又无力。 几日后,西南水灾需要朝廷救济灾粮和款项。凤弦召众大臣商量对策,户部推脱国库空虚,需要给予他们三天,才能议出个数额。 “你们是要拿西南二十万灾民的性命,和朕赌?”凤弦震怒异常。 丞相回道:“一天吃不上粮,可能死数百灾民。一日因国之根基不稳,发生动乱,何止数百?十万百万,皆发生在一息之间。” 群臣:“臣等附议。” 凤弦手心攥出血,沉声道:“丞相说得有理,朕知道怎么做了。” 于是,当晚凤弦去了丞相之女贤妃寝殿。 总有一天,朕一定要诛这帮朝臣的九族。凤弦发誓。 此事,没瞒住郇玉青。翌日上午,就有七八个宫女凑到他跟前,假意闲聊。 郇玉青的心隐隐作痛,却告诉自己,何许介怀。除非有一日凤弦愿意放弃皇位,不然怎么可能避免得住。 凤弦却无颜面对郇玉青,一月多时间,两人不曾相见。 这一日,郇玉青闷得难受,准备亲自去寻凤弦。 走到半路,偶遇贤妃和李贵妃。两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似乎在争吵。 刚要躲避,被贤妃眼尖看到,非要拉他做个评判,说李贵妃故意把她喜爱的什么簪子扔进池塘里,而李贵妃坚称没有这回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郇玉青难得怒气涌上心头。 近些月,他实在见够了龌龊心思。 郇玉青正要甩袖离去,贤妃上前拉扯,脚下一滑,摔进池塘。深秋的水,很是凉。等捞上岸时,裙下鲜血涓涓不断。 贤妃小产了,太医说,怀孕才一个多月。 郇玉青第一次感到无措与害怕。 他从未害过人性命。妖怪若害人性命,将没有办法成仙的。他的无心之失,会不会也导致他没法成仙啊? 妖怪大都想修炼成仙,大妖更是如此。妖龄越大,越惧怕消亡。人死后有来生转世,而妖死后,魂归自然,是没有来世的。 “小欢——”郇玉青脱口而出,求助般看向凤弦。 凤弦沉眸道:“郇玉青有谋害皇嗣的嫌疑,禁闭寝宫,不得外出。” 郇玉青心中的恐惧,没有得到安慰和回应,只换来冷冰冰的责问。 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寝殿,直到深夜仍旧无法入眠。 凤弦悄然敲门而进。 郇玉青的委屈和惧怕像是涨满的洪水,即将水漫河堤,恰恰有了泄洪的地方。 “你来干嘛?”这是郇玉青第一次以埋怨的口气同凤弦说话。 凤弦欣喜,他在吃醋。他是在意我的! 那夜之后,两人算是在一起。可凤弦一直觉得,郇玉青或许不爱自己,他不过是习惯了包容自己的一切,包括爱情。 -- 第100页 凤弦哄道:“我相信不是你干的。只是我还没明白,为何舍得用第一个皇子的性命来换你的命,这不符合逻辑。其中必有内情,我需要时间查清。看似□□你,却是在保护你。” “虎毒还不食子。我不明白……或许真的是我不耐烦,推到了她?” 郇玉青不懂,妖怪们最是重视小崽子。 凤弦冷笑:“也许平常百姓会疼惜,但在皇家不会。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凤弦!”郇玉青定定看向他,略带祈求地说道,“你同我走吧。我怕再不走……”我会真的杀人啊。 凤弦坚定地摇头:“阿青,不要任性。我不会让丞相得逞,这天下,我终会与你共享,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郇玉青:“我根本不在乎。” 凤弦:“我在乎!我是大周长子,我有权照顾好我的子民,享有我的权力。” 郇玉青微微发愣:“你当年说,当个厨子养家活口也可以?” “那时我没有希望,是你给了我希望!”凤弦眼神灼灼地看向郇玉青,“你说我是天之骄子,没有一个皇子比得上我。我不要半途而废,我也不会输。阿青,相信我。” 为何会这样?郇玉青有一瞬间觉得,或许当初应当让凤弦去学徒,当个厨子会更好。 只这一瞬间,郇玉青吓得脸色苍白。我为何会这么想?简直卑鄙又无耻。 郇玉青抿了抿唇,无法反驳凤弦。 凤弦继续安抚,郇玉青却没什么精神听下去。 原身在“浣熊园”带了近两年,郇玉青也没觉得逼仄。现在,事事有响应的禁足,却莫名窒息、焦躁不安。 他不适合在皇宫生活,或许该走了。但是凤弦怎么办?他不肯随自己离开,又举步维艰。 杀了丞相,不就行了?郇玉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杀了反对凤弦的朝臣,凤弦是不是就不会再身不由己? 郇玉青为自己想法吓到。他定了定慌乱的心神,决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回山林冷静冷静,再回来陪凤弦。 只是他还没走,贤妃先找上门来。贤妃支开守卫,独自来此。 郇玉青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心想若不直接消失吧。 贤妃却说了让他不得不在意的话:“你想知道,那日脚滑,是你所为,还是本妃故意?” 郇玉青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抿唇道:“你会告诉我真相?” “会。”贤妃步步靠前,笑得眉眼弯弯,“其实,我是故意滑倒的。” 郇玉青愕然。 “你很奇怪吧?我为何这么做。因为我绝对不能让你夺走陛下的感情。只要有你在一天,陛下就不会看我。”贤妃状似癫狂,掏出一把匕首,“有我在一天,我决不让你安生。有本事就杀了我!” 贤妃一个劲地往自己手里塞匕首,郇玉青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他边后撤推拒,边试着劝说:“何必如此执着?” “你会放弃陛下吗?” 贤妃这一问,把郇玉青问懵了。晃神之际,不小心磕碰到床脚,跌落在床。 贤妃顺势把匕首送到郇玉青手中,匕尖直插贤妃心脏。 喷涌的血溅了郇玉青满脸。腥重、温热、满目血红。 像是计划好的,凤弦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 “你杀了贤妃?” 郇玉青大梦初醒般扔了匕首,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 说话间,有血顺着嘴角流入嘴里,郇玉青遏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满地污秽,一片狼藉。郇玉青成妖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 等郇玉青回过神时,他已稀里糊涂地沐浴更衣,换了身干净衣裳。 凤弦:“阿青,你为何要杀她?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难办,让我如何向宰相交代?” 凤弦责备的话语,让郇玉青的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疼痛。 凤弦看着郇玉青自责、愧疚甚至胆怯……各种情感在脸上交织,无端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郇玉青因嫉妒吃醋,不惜杀人! 他爱我!他是爱我的! 凤弦兴奋于自己终于撕开郇玉青的伪装。他从小到大,被郇玉青保护着长大。郇玉青就像保护神,永远处事不惊,永远面不改色。 他说去学院,郇玉青同意;他假期写信不回家,他回信赞同;他要假装不再联系,他就再也不会回信;他毁掉了两人的家,掩盖两人身份,软禁他在江南别院,他通通平静接受。 郇玉青只是个文雅的中年人,似乎别无长出,为何他就难以挑动郇玉青的情绪? 他们始终隔着一层纱,凤弦看不懂郇玉青。 如果他为自己愤怒、哭泣、伤心、悲愤,那该多好啊?凤弦想。 撕掉他温和却坚硬的外衣,露出里面最柔软的心尖,为自己发狂,痴迷,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郇玉青手足无措地比划道:“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是贤妃步步紧逼,像疯了一样,说她不会让我夺走你,除非杀了她……” “所以你杀了他?”凤弦得意又欣喜,“虽然你杀了贤妃,我纵使背弃天下,也会保护好你,就像小时候,你一直保护我那样。” 郇玉青悲伤地看向凤弦。他不相信自己。在自己一直坚信他时,他竟然不相信自己所说。 “我没有。我摔倒在床,是她硬把匕首塞到我手里,撞了上来……”郇玉青无力地解释,好累。 -- 第101页 可凤弦怎么信呢,他心里充满巨大的满足感:“我不会怪你,真的。” 郇玉青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突然平静道:“你出去,我想冷静冷静。” 凤弦走后,郇玉青静了静心神。 他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妖怪啊,怎么会如此慌张、疏漏,被小小的人类算计? 贤妃,你以为死了就能死无对证吗?我偏不让如你愿。上九天下地府,我也要你说出真相。 地府,非死魂不可入。郇玉青的尾巴有三个黑白圈,天生可修炼出三命。一命失的同时,会消散千年妖力。他便是舍了一命和千年妖力,又如何? 郇玉青自断其命,以魂魄状态,混入地府。他小心跨过阴阳道、鬼门关,在黄泉路前截住了贤妃。 “你也死了吗?”贤妃对此结局,很满意。 郇玉青不与她废话:“你为何害我?” 贤妃望着黄泉路上大片大片绽放的彼岸花,怀念地说道:“我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他从小到大最是宠爱我,我要什么他便给我买什么。在我心中,他是是清官,勤政爱民,一心为国为家,是我的英雄。 我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爱人,我们感情很深,门当户对,受彼此父母的祝福,我们如果成亲,那必定是一对神仙眷侣。 就是因为凤弦!他竟然鼓动爹爹,同他一起对付三皇子,想要谋取皇位。 我不懂,爹爹既已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还要谋逆呢? 后来,我懂了。因为在凤弦登基之后,父亲不顾我的哀求,强硬地把我送进宫为妃。在得知我并没有被临幸后,甚至不惜以灾民性命为要挟,逼迫凤弦与我同房。 他本来最是爱民如子!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我恨凤弦。要不是他打开爹爹欲望的阀门,我会过得很幸福。既然我得不到幸福,他凭什么得到!我就是让你们决裂!让你们生死两隔!” 贤妃最后说道:“你以为凤弦很爱你吗?他还不是为了稳定臣心,而杀了你?在权力面前,你将变得不值一提。” 郇玉青想起,他数次提议凤弦同自己离开,而凤弦每每坚定拒绝。 凤弦每走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更接近皇权的路上。 郇玉青心底透寒。 他也望向火红的彼岸花,他曾偶尔得知了一个蛊术,以彼岸花为原料,能制得检验真爱的药。 一旦服药,背弃爱人就会死掉。多么直接的了断。 郇玉青放开贤妃,现在的他只想得到彼岸花。真相是什么?已然不重要。 郇玉青采得彼岸花,重返人间。命没了一条,修为少了千年,他不后悔。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凤弦的寝殿,望着熟睡的凤弦,想从他身上寻找最初相遇的样子。似乎有,却更多的是陌生。 郇玉青将药蛊放在凤弦的唇边,手握了松,松了握,终狠不心。也罢,就让你欠我这一回,左右不过百年。我郇玉青,还输得起。 当郇玉青将要收回药丸,突然一股无形的压制,使他动弹不得。 天君的神官突然出现,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能把郇玉青贯穿一般:“浣熊妖,本君劝你不要这么做。” “神官?”郇玉青吃惊地问道。 神官威严的声音响起:“我本不愿现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凤弦战神的历劫毁于一旦。” “凤弦……战神?”郇玉青不可思议地重复。 神官点头:“人间灾祸不断,连年征战。天君不忍百姓生活于水火,命凤弦战神下凡,度众生劫。劫数未过,你不可伤战神性命。” “不可能是真的!若不是我,凤弦早死在小巷里!”郇玉青急切地说道。 “自以为是。没有你,凤弦也能反杀明德。而且因为你,凤弦才会长歪,变得感情用事。如果没有你,凤弦受重伤失忆,被富商所救。 富商夫妻待凤弦如亲子,兄弟姐妹和睦相处。没有记忆的凤弦会拥有比在皇家更美好的亲情,成长为真正爽朗大方的少年郎,而不是伪装的开朗。 凤弦因过分迷恋你,而痛苦压抑、阴郁扭曲。” 郇玉青不能相信这个现实:“所以我没有让他变得更快乐?反而因为我的出现,凤弦变得痛苦。为什么你不从一开始阻止我?” “虽然因你有了变动,结果却仍依照既定轨迹进行。凤弦还是入了龙渊书院,与丞相合作,到边关打仗……” “对对对!如果不是我,凤弦早就死在边关了!”郇玉青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对于凤弦而言,是个美好的存在。 神官轻蔑一笑:“崖底就有千年仙灵芝,如果他掉落崖底,也会服食灵芝,临死复生。甚至可以把这段经历载入史册,成就千世明君的神话色彩。” 郇玉青绝望地闭眼:“那贤妃的死呢?” “不会因为你,而是因为李明月。凤弦会在搬救兵时,与李明月一见钟情。”神官道,“当然了。战神度的是众生劫,不是情劫。谁作为他的爱人,他的爱情都不会重于皇位、重于天下。” 郇玉青明白了,神官在他要为凤弦服药蛊时出现,是因为神官认为凤弦极有可能变心。 是啊,即便不变心。帝王不会守住忠贞,凤弦胆敢碰别人,药蛊同样让他死。 他竟把这给忘了! -- 第102页 郇玉青叹气道:“好,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给凤弦下药。” “凤弦渡劫后,会恨我,还是会爱我?”郇玉青知道这件事不该问神官,但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神官冷漠地回道:“爱恨有意义吗?你私闯地府,偷盗彼岸花,又犯下杀戒,已无法成仙。” 郇玉青大笑落泪。原来原来,于他于我,皆是一段孽缘! “神官解开禁制吧,我选择离开。”郇玉青道。 神官:“如今你充当李明月的戏份,你要等到战神走完李明月的戏份,才能离开。” 郇玉青抖了抖唇,自嘲道:“我竟还是个替身戏子。我的结局,不对,李明月的结局如何?” “你不是爱看话本吗?在家国与至爱面前,舍至爱,救家国,不正是帝王的俗套戏码?”神官冷冷道。 “好、好、好。我便舍命,陪他走完这段。”郇玉青擦掉眼角的泪,一条命已经舍了,仙路已经断了,再来一条命又怕什么。 凤弦对此毫无所知。 他已经和丞相达成协议,娶丞相家的二女儿为皇后,生下嫡长子,立为太子,让丞相一家可享爵位世袭。 惨烈的两条人命,草率地以意外结案,没有人在意真相。 凤弦为能保护住郇玉青而高兴,向郇玉青撒娇卖乖时,郇玉青敷衍地笑,并不怎么开心。 凤弦不明白郇玉青为何又再次恢复了胸有成竹的冷淡。 他独自在寝室,泄愤地摔碎一地珍宝。 郇玉青是爱自己的!凤弦想。 之所以如此冷淡,一定是因为丞相的事。我绝不会让流淌着丞相家血液的孩子成为太子。 凤弦舔了舔牙齿。 两年时间,凤弦拉拢提升其他官员势力,与丞相作对,最终以“丞相贪墨导致流民造反”为由,将丞相一党,连同皇后,该杀杀,该贬贬,拔草除根。 见识到凤弦的制衡权谋、雷霆手段,群臣们皆噤了声。 两年里,郇玉青和凤弦如寻常夫妻一般生活,只是郇玉青总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有一次,郇玉青突然问道:“我和皇位,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你。”凤弦坚定地回答。 郇玉青幸福地笑了。不论真假,你带给我的嗔痴妄、爱憎怨 ,是鲜明的。 南蛮战起,凤弦决定御驾亲征。 郇玉青有预感,他最后的戏码终于到了。果不其然,凤弦带上了自己。 两人越是亲密,凤弦却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是遥远,除上朝外,恨不得时刻黏着对方。 两人在皇家马车上,相拥而眠。 一阵颠簸,凤弦惊醒。他亲了亲郇玉青的嘴角,没来由地想问出那个他从不敢问的问题:“阿青,你到底爱我吗?” 郇玉青缓缓睁眼,坚定地回答:“爱。” 所以,选择离开。 凤弦抑制不住地狂喜,深深亲吻。 当他悄悄睁眼,想要注视郇玉青的深情时,却发现郇玉青眉头紧蹙,睫毛微颤。 他在说谎?凤弦狐疑地想。毕竟,郇玉青贯会撒谎。当初没有净身,却骗了自己十几年。后来,他细细地查,发现郇玉青竟然被皇后收买,一开始想杀了他。 他到底为何改变主意?或者郇玉青陪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图什么? 凤弦始终不安。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太想有一个人,别无所图、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 但是凤弦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口。郇玉青也没有发现,他以为自己给的爱已经够坚定。 两方对战,南蛮节节败退。眼看胜利在握,凤弦突然想到一个测试。 如果……如果郇玉青能舍弃性命救他,是不是爱惨了自己? 凤弦设计了一桩敌匪绑架。 凤弦提议,两人在边境城市微服私访,熟悉民情。 郇玉青答应了。他有预感,这就是最后的大戏。 果不其然,两人被绑,绑匪被追击。跌跌撞撞来到一处密林,两方展开械斗,就在此时,一直冷箭直冲凤弦而来。 就是现在吗?郇玉青毫不犹豫地拿身躯挡住凤弦。他陡然发现,这只箭的方向偏得厉害,能蹭到袖子都难。 郇玉青眼神一凌,凭空一阵疾风,迷了众人眼,箭被风打偏,直直地射入郇玉青的心脏。 当时死透,救无可救。 凤弦彻底懵了。阿青……死了,最爱他的阿青死了……吐血昏厥,始终昏迷,不愿接受事实,不想醒来。 神官无法,再次找到郇玉青,让郇玉青进入凤弦的梦境,无论如何唤醒他。 梦里。 小凤弦正在偷吃浣熊的食物。 郇玉青果断变为人形,不再借助他人的外貌,以自己的实际容貌面对凤弦,把对方虏至一处小山村。 起初的小凤弦吓得不得了,每天想跑。于是郇玉青耍他、逗他,也深深爱护着他。 两人以种植桑葚园为生,郇玉青送他到只有十几个人的小私塾读书。 慢慢地,小凤弦长大。 郇玉青在凤弦第一次梦遗后,恬不知耻地跟在他身后问,“你是不是梦到我了?放心,我也深爱着你。” 凤弦红着脸,大喊“变态”。 他们斗智斗勇,相爱相杀。 郇玉青不再隐瞒自己妖的身份,在凤弦大了后,带他走遍大江南北。 -- 第103页 在云朵之上,看美丽的虹女诞生;在密林深处,和状似小兔子的讹兽猜真假;在人间闹市,拜访说书的白泽兽;在深海里,跟在美人鱼屁股后面,捡拾眼泪珍珠…… 后来,玩够了,回到小村落。凤弦成了私塾先生,将有趣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郇玉青和凤弦手牵手回家。 凤弦做饭,郇玉青不疾不徐地等。 郇玉青陪着凤弦变老,最后死亡。 凤弦大梦初醒,郇玉青又变为明德模样,对着凤弦说道:“我遵守承诺,陪你一生。凤弦,醒来吧,好好活下去,做你该做的事。” 凤弦这次真的醒了,却不记得梦中梦里的任何细节,只隐约记得,是个和郇玉青相伴一生的好梦。 以及最后的那句话“凤弦,醒来吧,好好活下去,做你该做的事。” 郇玉青愤怒又伤心地问神官:“为什么他不记得?” 神官回答:“我封印了战神关于梦的记忆。” 郇玉青:“为什么?” 神官:“因为你无法成仙,按照浣熊一命,你最多也只能再活两千年。两千年,于凤弦战神而言,弹指一挥间。你想他念你千千万万年吗?” 郇玉青沉默了。 凤弦将参与绑架事件的人全杀了。他知道自己是迁怒。 凤弦不顾反对,封了已死男人—郇玉青做皇后,空置后宫。 没有人知道,凤弦至爱的皇后是怎么死的?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郇玉青被敌军所擒,绑在城墙之上,威胁陛下退军。 而陛下不为所动,一箭射杀了皇后。 为什么流传最广?因为经典啊,历代帝王都爱这么编。 凤弦三十七岁卒,生前抵外敌、扩疆土、安天下子民,誉赞“千世明君”。 凤弦濒死,回光返照之时,拿出黄纸鹤絮叨:“玉青,我今天吃了些桑葚,不知道为何,比起小荔枝,我更喜欢桑葚呢。阿青,我马上可以看见你了。你愿意来接我吗?” 凤弦用尽最后的力气,撕裂了黄纸鹤。 郇玉青凭空出现,见凤弦一脸茫然,转念一想,又变为明德模样,道:“小欢,我来接你。” 凤弦笑着闭上眼的瞬间,郇玉青赶忙瞬移闪人。 他听了近二十年纸鹤念叨,一直没有回应过。如今 ,就以“送君最后一程”作为回报吧。 送君一程,山水不相逢。 — 凤弦的魂魄在郇玉青耳边絮絮叨叨。 “我当年下地府,却得知明德在我小时出城门那天,就死了。我不信邪的地查了几百年,却始终是这样的结果。 后来我就想你会不会不是明德,可不是明德又会是谁呢?我翻遍了那生所有接触到的人的地府簿,找了又找近千年……后来,我就想或许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所以虚构出了你。 唉……也怪我最后迷迷瞪瞪地撕了纸鹤,不然还能留下点阵法灵力,有迹可循。” “好了。” 郇玉青打断他。想了想,问道,“你恨我吗?” “刚开始还带着些埋怨,现在就只剩下庆幸了。阿青,我混蛋,对不起。” 凤弦半透明地魂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还有……我爱你。” 郇玉青的心微微颤动,缓和语气道:“行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凤弦抿了抿唇,其实想问,渡劫后,你不来寻我,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吗?还是不爱我? 你到底爱不爱我? 但是,凤弦不敢问。上辈子就是因为纠结这个问题,才犯傻失去了他。庆幸这一生足够长,他有耐心等下去,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都能等。 “你想问什么,我能猜到。想知道答案……等你回到原身再说。”郇大爷笑吟吟地说道,“我会给你答案。” 凤弦恨不得立刻回到原身。 三日后,原身修复好,送到了月桥山。 “战神魂魄入体,有两天养魄昏迷的时间,不用担心。”神官说道。 他本就是鬼魂修炼成仙体,在魂魄方面颇有造诣,这次特意协助凤弦魂魄入体。 凤弦不知为何有些恐慌,他认为这是近乡情怯,毕竟醒来后,他就能知道阿青的答案了。无论答案如何,他都会坚持,直到打动阿青。 凤弦看向郇玉青。 郇玉青回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魂魄入体,凤弦陷入昏迷。 神官有些不确定道:“真的要这样做吗?封印掉你和战神的所有过往。” “千年了,还不够苦、不够疯吗?” 千年里,他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古板严肃,二徒弟耍贱活宝,三徒弟率直可爱,他们给了自己很多情感。 他现在生活得很好,爱情不是必需品,没必要留凤弦一人痛苦不堪。 郇大爷给知道实情的司空胡吱他们屏住下了死命令,不得向凤弦透露丝毫两人过往。 郇玉青继续说道:“神官,有时间多找凤弦解闷,你现在也就是一方城隍,没必要拘着性子。” “好,我会的。”神官道。 三天后,凤弦再次醒来,只隐约记得为了追击天庭逃犯而被迫神魂出体。 想必这次神魂受损挺严重的,所以记不清了。 无所谓,神生漫长,若是什么都记得也足够累人的。 他现在为月桥山山神,守护人魔结界为首要任务。至于月桥山众多的妖怪们,尤其是和司空亲近的那帮,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 第104页 凤弦时不时和这群妖怪擦身而过。今天,他望着那棵四季成熟的桑葚树,有些嘴馋。 他最是爱吃桑葚。 一只灰灰浣熊摇着黑白分明的尾巴,慢悠悠地伸爪子摘桑葚吃。 眼前场景似曾相识。算了,作为神仙,见过风景太多,没必要细想。 这只浣熊,凤弦还有些印象,是胡吱的师父,连带着司空也要跟着唤一声“郇大爷”。 好大的辈分!不过一个小小浣熊妖而已。 凤弦出现在桑葚树干上,问道:“浣熊妖,我可否讨串桑葚?” 郇大爷不疾不徐地抬头,眸色温柔:“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