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了陛下后我翻车了》 第1页 《骗了陛下后我翻车了》作者:南国有桑【完结】 文案: 末世大佬楚凤岐穿进了书里。 他穿成了一个活不过半章的炮灰——表面是被献给主角暴君的绝色病美人,实则是敌国间谍,结局死相凄惨。 一穿越过来,眼见暴君身边的侍卫就要把他砍了,他情急之下,联想到暴君曾丢失一段记忆,就硬说自己是暴君两情相悦的恋人。 “不是说跟孤两情相悦?”暴君语气玩味且危险,“那还不过来侍寝?” 楚凤岐:“……” 不是,你不是禁欲(景御)吗? ** 景御曾在众叛亲离时,捡回一个重伤失忆的少年。 他们互相依存,彼此温暖。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独属于他一人的宝贝,永远不会有欺瞒和背叛。 然而,最后少年还是无故抛下他消失了。 再见时,少年长成了青年,忘了他,还演戏骗他说他们两情相悦,甚至在他入戏已深不可自拔时,再一次想要抛弃他逃离他! 阴暗疯狂的情绪在景御的心底滋生、蔓延。 ——阿岐,过去你只属于我,现在、将来、直到死,你也只能跟我纠缠。 疯批暴君攻,戏精美人受 【原名:穿成被献给暴君的病美人】 阅读指南: *主受,甜文,身心一对一。 *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凤岐,景御 ┃ 配角:略 ┃ 其它:略 一句话简介:陛下非要我负责到底 立意:就算再怎么艰难,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第1章 长圣二年十二月,皇宫。 奉命前来的太监总管还未歇口气,就将目光投向了被带刀侍卫团团围住、显得格外羸弱无助的青年。 青年一张脸生得精致昳丽,容光独绝。却偏偏消瘦苍白,似是病骨沉疴。此刻披着雪白狐裘、安静地垂着睫羽,明艳且无害,仿佛最为名贵脆弱的白瓷,让人惊艳向往却不忍轻易触碰。 即便见过不少美人,太监总管也不得不惊叹,这楚公子确有一副无人能及的好容颜。 没准还真的如他刚刚所咬定的那样,曾跟陛下有过一段情。 只可惜,陛下已经丢失了那段记忆,且不知为何从不准他人提及那段过去。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个敢宣称跟陛下两情相悦的人。就是不知道所言是真是假。 “陛下召见,还请楚公子这就随奴才去见陛下。” 楚凤岐安安静静地垂眸跟着,在无人注意之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穿到一个古代权谋文世界。 按他的木系异能和咸鱼属性,不应该穿到种田文世界养老吗? 楚凤岐原本生活在末世。自爆异能跟丧尸皇同归于尽后,隐隐听到一个声音说他功德不小、给他穿书福利什么的。 他都做好穿到一个悠闲安逸的世界混吃混喝、安心养老的准备了,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有人拿刀架着他的脖子想要把他咔嚓掉! 好家伙!你管这叫“福利”?! 穿成一个活不过半章的炮灰病秧子,还是古代宫廷权谋这种危险世界,他这也太难了点吧? 大概半个小时前,他穿进了这本末世前看过的小说。 小说主角是晋国年轻的帝王景御,一个黑化的暴君。 私下里很多读者都叫这男主“禁欲”——因为景御这人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从头到尾和尚到底,是男主界的一股清流。 跟那些从小凄惨惹人怜爱的男主不同,景御贵为先皇嫡长子,出生即被封为太子,还是个格外受宠、受重视的太子,命好得让人妒忌。 在这样顺遂如意的环境下,十六岁之前的景御,可以说是个堪称楷模的温润君子、近乎完美的仁德储君。 然而,这所谓的父慈母爱、兄弟和睦,只不过是虚妄、阴谋。 先皇真正喜欢的是白月光之子——养在先皇后身边、和景御兄友弟恭一起长大的四皇子,只是把景御当做四皇子的挡箭牌和磨刀石。为了安抚镇守北疆的先皇后母家镇国公府,才隐忍做出慈父的表象。 在景御十六岁时,先皇给镇国公府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除去了镇国公府,并陷害景御派人刺杀先皇、有篡位之心,废除了景御太子之位,将景御关押天牢。 而景御生母先皇后这时候不仅不担忧,反而还怨恨并当面指责景御连累了她,才害得先皇不再宠爱她,甚至将她幽禁冷宫。 经历这一番晴天霹雳的背叛剧变,又在狱中被折磨一阵后,景御黑化了。 他强势为自己洗脱罪名后,请命前往北疆战场。 两年后的除夕,景御带兵凯旋,逼宫篡位。 这一个除夕夜,先皇为爱子四皇子挡刀而被景御误杀。而刚从冷宫被救出的先皇后眼见先皇被杀,拿剑刺杀景御为先皇报仇不成,最终自刎追随先皇而去。 彻彻底底的众叛亲离,刺激得景御性子更为偏执疯狂。 原本在北疆战场就已渐渐变得冷血暴戾的他,登基之后更加暴虐不仁,阴晴不定。先是以雷霆手段镇压逆党奸臣,再是御驾亲征伐北狄灭南巫,暴君之名威震八方,令人闻风丧胆。 -- 第2页 说实话,楚凤岐在看书时,对这个黑化美强惨主角还挺有好感的。 然而,当他穿成一个被主角间接弄死的炮灰,他只想骂一句:狗皇帝! 原主跟他同名,甚至连长相也十分相像。表面上是被进献给主角的病美人,实则是南巫国间谍,一个专门培养用来暗杀主角的药人。跟这种药人“近身”接触一段时间的人,便会受影响毒入五脏六腑而亡。 此时北狄国已被攻破俯首称臣,南巫国深感唇亡齿寒,才派出了包括原主在内的一系列间谍、刺客。 在原书剧情中,一个大臣趁着庆功宴上主角难得醉酒的时机,把原主这炮灰送进了宫。只是原主还没见到主角的面,就被主角身边的侍卫砍了——原因是原主口口声声说仰慕主角。 景御最厌恶那些口里说着仰慕他、实则或是攀权附贵或是借机刺杀他的人。 曾经有人自持美貌过人,公然跑到景御面前宣称仰慕他,甚至愿意为他去死。景御半点不为所动,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哦,那就死吧”。 楚凤岐穿过来时,正是主角身边的侍卫要把他砍了的危急关头。 情急之下,他想起景御曾丢失过一段记忆,就硬说自己是景御的救命恩人,而且还在朝夕相处过程中跟景御两情相悦。 ——其实原本只需要说是救命恩人就可以了,毕竟暴君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比较重情的,起码对曾有恩他的人都很不错。 但鉴于之前原主说仰慕主角,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加上“两情相悦”这个谎言。 书中曾提及,景御在北疆战场时曾被刺杀重伤,在逃离过程中失忆并孤身流落僻远山村,独自过了几个月后才恢复记忆重回北疆战场,但同时却又失去了在山村的记忆。 也就是说,除了景御自己,没人知道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而景御偏偏忘了那段过去。 而且原主的身份掩藏得很好,一个偶然被大臣带进京城的孤儿流民,过往背景一片空白,随他怎么捏造。就算要查明原主的过去从而揭穿他的谎言,那也要费一番功夫花一段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短时间内他应该可以利用这个救命恩人、两情相悦的谎言稳住暴君,从而保住小命。然后在谎言被揭穿前找机会逃出宫,从此逍遥自在。 楚凤岐根据书中剧情胡编乱造了一通后,侍卫终于半信半疑地去请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于是才有了眼前他被请去见主角的这一幕。 能否活下来还未知。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景御那个狗皇帝。 楚凤岐不想死。在末世活着不容易,他锻炼自己的异能一步一步变强,就是为了活着。可惜最后还是不得不死了。 侥幸他又活了过来。 连带着他的木系异能也跟了过来——虽然现在异能微弱得近乎没什么用。 这里的环境相比末世可好太多了,他当然希望安安稳稳、舒舒坦坦地活着。 ** 暮色渐沉,宫灯渐明,朔风也愈加凛冽刺骨。 楚凤岐一路裹紧自己身上的雪白狐裘,跟着太监总管到了一座宫殿,停在正殿门前。 巍峨壮丽的宫殿,在苍苍茫茫的暮色中隐约只能看得清轮廓,近看才能看清奢华精美的细节。 此时天还没全黑但已到了该掌灯之时,可不知为何,整座宫殿都不见半点烛火。 透着股诡异、阴冷的气息。 太监总管却依旧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惊诧地敲了殿门三下: “陛下,楚公子已经带到了。” 一片死寂。 让楚凤岐都不禁怀疑殿内是否有人。 好一会儿,殿内才传来慢悠悠的一声:“进来吧。” 垂着眼帘,楚凤岐心想这声音还怪好听的。声线华丽,低沉醇厚如同陈年美酒,极富韵味。倒是跟暴君阴阴鸷的性子不太相符。 他低眉顺目地跟在太监总管后面进了殿。 殿内没有烛火,也没烧地龙。朦朦胧胧的光线,阴寒逼人的冷气,看着怪得很。 不过想到这里的主人是那个不能以常理来看、甚至有时有点神经病的暴君,又觉得还算正常。 正思索着等会该怎么应对,一道视线居高临下望来,一寸一寸地、如同凌迟般把他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甚至在他脸上久久停留。 楚凤岐垂眸掩去眼底那一抹寒光。 他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做出一副相当乖顺且无侵略性的模样。 这应该是景御比较看得顺眼的类型。他记得在书中,景御曾养过一只安静乖巧的猫。 然而下一刻,景御却突然凑近他,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猝不及防地被迫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景御那张脸就撞入了他的眼帘。 凶名在外的暴君,竟然长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剑眉凤目,五官华丽而端正,气质尊贵而淡然。 非常好看、耐看的一张脸,还是那种华美而不失凌厉,一看就很端正君子的那种。 光看外表,没人能想到这会是暴虐乖戾的暴君。 楚凤岐看得有些愣。 而且,这张脸,怎么好像莫名有点点……眼熟? “是你说,跟孤两情相悦?” 景御的语气轻慢慵懒,仿佛是对着情人的缱绻。 但下一秒,却忽而凉薄地一笑,捏住他下巴的力度也骤然加重:“可你见到孤这张脸,好像很惊讶。” -- 第3页 好痛! 楚凤岐眉尖紧蹙,疼得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 这身体又病弱又娇气,跟他末世前娇生惯养的身子一样受不住丁点痛。 他抑制住自己伸手掰开景御那只狗爪的冲动,在心里直骂了几句狗皇帝,这才稍稍解了点气。 不过,在看到景御眯起狭长漂亮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看他挣扎时,他又一下子气得不行。 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在。 他极力挽回之前表情管理不到位的失误:“我……草民只是久未见到陛下,乍一见到陛下的脸有些恍然。” 几年未见,再见已物是人非,惊讶恍然不是正常?开口先自称“我”再改称“草民”,也是因为习惯性对着以前朝夕相处的熟人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景御明显不信:“是吗?” 景御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解释,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猫恶劣地逗弄无法逃脱的老鼠。 楚凤岐暗暗龇牙,又在心里把狗皇帝“问候”了一番。 暴君外表看着再正常,内里也是又冷又疯的。还喜怒无常、心思诡谲,让人猜不透看不明。 这种人不按常理出牌,极难对症下药。 也就那将原主进献的大臣和原主信心爆棚,会觉得暴君因为醉酒而中美人计。 实际上,暴君恐怕是连之前庆功宴上醉酒的样子都是装的。此刻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醉酒的迹象。 他有些头疼地无声叹气,让他这种咸鱼跟暴君这种恐怖的人打交道,简直就是折他的寿啊。 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楚凤岐睫羽轻颤,极为委屈地看着景御的眼睛:“阿元,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阿元是景御的小名,因为他生辰恰好是元宵这一天。也只有极少数几个关系密切的人才知道他这个小名。 楚凤岐本意是表明他们确实曾关系匪浅,从而减轻景御的怀疑。 然而,景御却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痛处,脸色瞬间阴沉暴戾起来,本来捏住他下巴的手也转而忽地一下掐住了他的脖颈。 脆弱的脖颈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牢牢圈住,几近窒息的感觉让楚凤岐苍白的脸泛起一层病态的薄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景御就那么森冷阴鸷地看着他,双眼猩红状似疯魔。 “你这是在怪孤?”他的声音显得极轻,极飘,阴渗渗的,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第2章 楚凤岐:“???” 他就问了一句记不记得,这狗皇帝竟然一言不合就来掐他的脖子! 还不知什么脑回路,说他这是在责怪。 可他话里哪个字眼有责怪的意思? “陛……陛下……”他艰难地出声,想要开口解释。 狗皇帝再这么掐下去,他这病怏怏的身子怕是就真的要玩完了。 然而景御似乎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冰冷寒凉的手又蓦地掐紧了他的脖子,甚至还一点一点加重手上的力道,似乎真的恨不得把他掐死。 “不是说喜欢孤吗?” 在朦胧的暮色光影里,景御那本来华丽而端正、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莫名诡谲阴鸷起来。 “既如此,”他讥谯地冷嗤一声,“死在孤的手上岂不是死得其所?” “咳……咳咳……”楚凤岐无力地咳着,目瞪口呆。 喜欢一个人,所以死在那个人手上就是死得其所? 狗皇帝这什么恐怖逻辑?! 而且,他说的明明是救命恩人、两情相悦啊。什么时候演变成他单方面喜欢了? 楚凤岐极力想要解释,然而脖子致命地方被掐住,他有口说不得,连呼吸顺畅都是问题。 “咳……”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时,景御忽然松了手,眼神变幻莫测。 一下子从几近窒息的状态恢复呼吸自由,楚凤岐喉咙一阵发痒,禁不住弯腰剧烈咳了起来。 他不适地蹙着眉尖,一只手握拳掩唇咳着,一只手紧攥着近喉咙的衣襟领口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尾也略微泛红。 这身体也太废了,楚凤岐一边咳着,皱着眉恹恹地想。 眼角余光注意到景御伸手过来,以为是又要掐他脖子,他下意识侧头避开。 这一避,景御的手和他的侧脸完美地擦边而过,在半空中顿住。 手形很漂亮的一只手,瓷白如玉,骨节明晰。 不过这只手掐住他脖子的感觉可不太美妙。 虽然这次景御看样子似乎是想对他的脸下手,而不是掐他脆弱的脖子。 “躲什么?”景御哼笑一声,眉眼间有几分暴躁和戾气。 不躲难道还傻乎乎等你来掐我脖子? 楚凤岐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侧过脸不去看景御,沉默地垂着眼睫拒绝回答,一副受了委屈、伤心失望的样子,跟小情侣之间闹别扭似的。 跟恋人久别重逢,恋人却忘了自己,甚至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种情况下,再怎么冷脸不搭理人都不为过。他这只是小小闹别扭的表现已经是轻的了。 他这拒不合作的样子似乎又把景御给惹毛了。 景御怒极反笑,脸色晦暗得近乎扭曲地盯了他半晌,最终却只是恼怒地一甩袖,坐回了他的龙椅。 -- 第4页 他脸上的表情时而暴怒,时而癫狂,时而阴冷,但没一会就恢复了沉静。 “说吧。” 景御坐在龙椅上,一身黑金朝服气度雍容,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显得君王气势十足。 他华丽而端正的五官上,神情冷淡而疏离。 仿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对万事万物皆不屑一顾的神。 楚凤岐:“……” 他怀疑暴君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症。 明明刚才恐怖阴鸷得像魔鬼,让人心头发凉。 “陛下让我说什么?”他这会可还在委屈地闹别扭,语气自然不能太好。 “你说呢?”景御皮笑肉不笑地斜他一眼。 楚凤岐知道这是要他说之前他胡编乱造的那些事,怎么救人,怎么渐渐相知相惜的。 这才是他预想中的发展啊。先前二话不说就掐他脖子实在出乎他意料。 让他说过去往事,这是正事了,不好再冷战。毕竟如果真的作为恋人,他肯定也希望对方想起来的。 “两年多前,草民因为天灾战乱流落到何家村附近的荒芜山,在山上隐居时捡到了重伤昏迷的陛下。”他早已经把这些谎话都熟记于心。 在书中剧情里,景御在北疆战场第一次立下重大战功后曾被刺杀,在躲避那群刺客追杀的过程中到了偏僻的何家村附近,在村子后面的荒芜山上反杀刺客后,身边下属都已阵亡,他也重伤昏迷失忆。 醒来后景御就在那山上住了下来,靠打猎为生,几个月后才恢复记忆回到北疆战场,但又不知什么缘故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当时陛下……” 景御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的名字?” “楚凤岐。” “是真名?” 暴君这是在怀疑他? 楚凤岐内心暗暗警惕,面上的表情疑惑而些许茫然,似乎不解为什么问是不是真名:“是真名。” “没有别名或小名?” “没有。”他摇了摇头,表情依旧有些懵。 实际上他有个小名。但他凭什么要告诉一个不亲不熟、甚至还可能会要他小命的人? “没有?” 景御呢喃了一句后,又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面色蓦地阴沉到了极点,周边像是笼了一层寒气。 “你说没有?” 他又有些恍惚地呢喃了一句,然后神经质地、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眸光中有几分疯狂和愤怒。 楚凤岐:“……” 这暴君还真是莫名其妙、喜怒无常! 他都不知道他说没有小名到底惹到暴君什么了。 而且,他怎么觉得暴君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负心汉似的? 只是没一会,景御就又平复了情绪,尊贵淡然如初,依旧是那个有君王威仪却又不失端雅的年轻帝王。 “继续。”他散漫地撑着脸颊,慢慢道。 仿佛之前的情绪波动都是错觉。 楚凤岐之前还觉得自己有几分演戏的本事。他在末世一开始时并没有觉醒异能,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原本锦衣玉食的他也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伪装。 但他这点技能,跟暴君收放自如的变脸相比,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陛下当时伤得不轻……” 楚凤岐把早已经组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大概就是略懂医术、暂时隐居荒芜山的他,把重伤失忆的景御捡了回去。他的救命之恩和细心照料,以及之后的朝夕相处,让景御渐渐心动甚至以身相许,而他也是暗暗心许。 他把两人的感情说成是“两情相悦”。若说只是他单恋——说倾慕景御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体现他的特殊性?若说是景御单恋,那也太不给景御面子了,要是恼怒起来不好办啊。 他一本正经地编着感天动地的、莫须有的感情故事。 景御姿势慵懒地倚着龙椅,凤眸微挑,单手支腮,一副津津有味听故事的样子。 那饶有趣味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 你编,你接着编。 楚凤岐:“……”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为什么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热。甚至身上都有点热。 奇了怪了,他怎么会觉得热?难道是这身体特敏感,撒个慌都不好意思到耳红? 他还真接着编了,像模像样地编着细节,结合末世前看种田文的经验再配合书中剧情,说他们外出时一个打猎一个找药草,隔一段时间拿猎物和药草到镇上去卖,换取银钱买生活物品。说景御的一些爱好习惯等。说两人平时你洗菜我做饭,一切分工合作有商有量。 总之把这段种田生活编得十分和谐美好。 因为他几乎不怎么会做饭,就把做饭的家务归到景御身上。毕竟之后如果有心试探真假,让他做个菜就能轻易试探出来。 他还说他还负责种菜。他做得越多付出越多,景御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过多不是?这点不容易拆穿。用木系异能种菜他确实会。口头上他也能把种菜的技能说得很顺溜。至于真的让他去种菜?没场地,又大冬天的,应该不可能吧? “你还会种菜?”景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语气玩味。 楚凤岐面不改色地回答:“会一点,不过只会种简单的。” 他知道景御会怀疑。 -- 第5页 会怀疑很正常。不怀疑才奇怪。 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跟你说是你的救命恩人、两情相悦,一般人都会怀疑,何况是满身心眼的帝王? 他也并不是一定要景御彻底相信。 他能说出景御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比如小名、身上胎记、爱好习惯之类的秘密,说明或许他很大可能曾经和景御一起生活。 当然,还有可能是敌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费了大力气查到他的秘密,又派来他这么个人做间谍、刺客。 在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时,一般来说他暂且还是安全的。毕竟如果可能是真的救命恩人,景御还不至于以怨报德。 目前这阶段就是景御在试探。 而他只要苟过这段时间,之后早点找机会逃出宫,那就是从此海阔凭鱼跃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顶多有点小聪明,连原本最大的武力值倚仗木系异能也缩水了,这点道行根本就不够看的。 而且吧,跟暴君打交道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劳心劳力的,那多累啊,一点不符合自己咸鱼躺的养老目标。 “照你这么说,你当初对孤情、深、义、重……”景御特地在“情深义重”四个字上加重强调,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目光冷冽、直勾勾地看向楚凤岐:“那为何孤恢复记忆后,你却始终没出现?” 楚凤岐:“……” 这就有点难编了。 他要怎么编故事,才能显得他不那么渣? 不,不对。他应该是要把景御说成是渣男负心汉才是。这样一来他就是受委屈的那个,能让景御稍稍愧疚。不过又不能太过,不能是景御主动“渣”他,而是再次失忆后被动“渣”他。 至于之后为什么分开那么久,现在才又找上门来…… 他正思索着怎么合情合理地继续编下去,忽然觉得身上又热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松松领口,不过半路顿住了。 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忽然联想到看过的小说中各路主角配角中春.药的情节。 是了,那大臣冒险把原主送进宫,想趁主角难得醉酒的时机献美,肯定是做足了准备的。一个醉酒,一个中药,不就是干柴烈火? 却不知景御根本就没醉酒。 而且!景御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自以为是的勾引! 曾经有人趁着秋猎围猎时,把一个中了春.药的美人送到景御的营帐,结果那美人正满脸通红时,还没近身就被景御嫌恶地活生生扭断脖子,那献美的臣子也被砍了头不得好死。 楚凤岐联想到书中的描写。景御满脸冷漠又嫌弃地扭断人脖子后,漫不经心地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手帕,一根一根慢慢擦拭干净自己的手指。 身上越来越燥热,他心底却阵阵发寒。 景御的问题他还没编好怎么回答,现在又中了春.药,处境堪危。 想要保住小命怎么就那么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后面做了修改,看过的小天使们可以回头看看(30留) 第3章 更恐怖的是,楚凤岐想起了他这个身体原主的身份。 南巫国擅巫术和蛊毒。原主就是被南巫国特意培养用来对付暴君的药人——或者难听点说是“毒人”。跟这类药人近身久了,尤其是还发生亲密关系的话,那可是真要命的,会逐渐让人毒入五脏六腑而亡。 平时这类药人看着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除了因为被培养成药人的过程中服用过多的毒和药而使身体过于病怏怏外,根本让人查探不出这是个有特殊作用的药人。 但是中了春.药后就不同了,会刺激体内药性发作。医术高明的太医是能够从陷入这种状态中的药人身上诊断出被掩盖住的带毒本质,甚至可以看出这是南巫国特有的药人。 一旦被发现他是南巫国的药人,那他还能有命在? 楚凤岐真心觉得自己实在太悲催了。 穿到这么危险的世界,还是个危险的间谍炮灰,在这皇宫中,在暴君身边,时刻面临着被发现身份的危机。 眼下这情况,一旦被暴君发现他中春.药,要么是被暴君厌恶地让人拉下去砍了,要么是暴君还顾念着点情谊,让太医给他看诊,从而让太医发现他南巫国药人的身份。 换言之,似乎怎么样都是死。 除非他现在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身上的春.药解了。 “脸怎么那么红?”这时,景御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皱眉问。 “可能是屋内太闷了。” 楚凤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企图用冰凉的手降一下脸上的热度,不让自己的异样看起来那么明显。 他的脑子疯狂转动着,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他可一点也不想死啊! 要不现在制住暴君,威胁暴君让人把他送出宫? 不行,就他现在这病弱样,就算在末世练出了点身手,也不是暴君的对手。在小说中,为了衬托主角的苏,可是设定主角武功之高天下少有敌手的。 要是他的木系异能依旧强大,倒是还可以一试。 等等,怎么把他的木系异能忘了? 他忽然灵光一闪。 虽然现在他的木系异能缩水了,等级不高,但木系异能本身有医疗作用,没准还是对解毒有点用呢? -- 第6页 他也不求完全解毒,就希望能压制一□□内的春.药,不让暴君看出他中药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引导自己体内微弱的木系异能解毒。 但可能是体内的木系异能太弱了,他又有点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把异能透支。 春.药……好像……好像是解了吧? 他意识模糊地想。 脑子也有点混混沌沌的,像是塞了团棉花。 眼前忽然一黑,他四肢无力地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景御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我……”楚凤岐想说他好像是要晕过去了,但他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发黑,头重脚轻。 他恍恍惚惚。以前透支异能似乎最多也就是觉得疲倦想要睡觉啊。难道是因为这身子太废,所以才撑不住会晕? 在他晕晕乎乎倒下去时,他好像听到有人惊慌地喊了声:“阿笙?!” 是错觉吧? 阿笙是他的小名,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才是啊。 ** 烛影摇曳。 “你说他这是睡着了?”景御的声音很平静,但细听可以听出里面压抑的怒火。 “是。”钱太医提心吊胆地回答。 钱太医是被影卫用轻功带过来的。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陛下有事。没想到是给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年轻公子看诊。 一个容光极盛、苍白羸弱的漂亮公子,还躺在陛下的龙床上…… 细思极恐。 这难道是陛下的? 可是不是听说陛下不近男女,清心寡欲得很,甚至还有流言说不行吗? 不知有多少大臣权贵盯着陛下的后宫,想给陛下的后宫塞人。可是就没有一个是能成功的,甚至还招来祸端。 反复诊脉确认那公子只是睡着了后,他也很吃惊,也甚是惶恐。 看陛下很看重那公子的样子,不惜让影卫用轻功把他绑过来看诊,可见十分急切、在意。 现在却让他诊出那公子只是睡着了。这一来,倒衬得陛下这番兴师动众的急切在意成了笑话。 正忐忑着,“啪”的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突兀响起。 “陛下息怒!”钱太医条件反射性地扑通一声跪下,慌忙请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位陛下在很多臣僚权贵眼里,冷血胜过地府阎罗,暴虐堪比桀纣再世。 更恐怖的是心思诡谲、神情莫测。或许因为曾做过十六年堪称君子楷模的太子,很多时候陛下可以说是气度雍容,相当有涵养的。即便挥袖间定人生死时,也只是淡笑着,让人猜不透。 这一次陛下竟然怒到砸东西,可见是怒到了极点。 钱太医一颗心沉到了嗓子眼,额头上隐隐冒冷汗。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陛下容禀,微臣忽然想到,楚公子这状况可能是另有隐情。” “说。” “微臣在诊脉时还发现,楚公子的身体中不知何故有许多药、毒残留,亏损极为严重。可能正因如此,才精神不济极易疲倦,才……” 钱太医未尽之意是想说,睡着可能是因为身体太差情非得已,并非有意。 他回话已毕,年轻的帝王却未有表示。 周围死寂一片。 似乎有无形的压力碾压过来,沉凝得让人几乎窒息。 半晌,钱太医终于听到淡淡的一句:“起来吧。” 他这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却依旧战战兢兢埋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陛下天威难测。而惹陛下动怒的罪魁祸首楚公子,此番怕是下场不太妙。毕竟陛下极少这般动怒。 不过,秉持着医者仁心,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陛下,楚公子的身子耽搁不得,是否……”要用药? 但一句话没说完,就有人来报说楚公子已醒了。 然后钱太医就看到,外表看着虽然一派明君风度,但实则本质是暴君的陛下,一出手就雷霆万钧、睚眦必报的陛下,竟然不假思索就一甩袖转身往楚公子那边去了,似乎还是挺在意那楚公子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么在乎一个人。 他在心里琢磨着,还是让人把给楚公子的药准备好吧。 ** 楚凤岐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暖烘烘的被窝里。 没错,被窝里。 连脑袋都缩在被窝里,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 久违了的温暖。 他懒洋洋地眯了眯眼,跟太阳底下悠然打盹的猫似的。 把脸颊贴在松软干净的枕头上蹭了蹭。 不想起床。 甚至想要幼稚地在床上打个滚。 高床软枕,丝被柔滑。 像是回到了末世前可以随意地、毫无顾忌睡懒觉的时候。 这就是他梦想的咸鱼躺的生活啊。 他打了个呵欠。 有点困。 要不还是再睡个回笼觉吧? 不过,他还没付出行动,就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醒了?” 他整个人一僵,想起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装睡?装听不见? 好像都行不通。 算了,反正现在身上的春.药已经解了,应该暂时没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了吧? 楚凤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 第7页 眼睛适应了光亮,他发现他现在躺的这张床过分的大,在这上面随便滚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床上物品也大都是明黄色,处处精致,极尽奢华。 透过层层帐幔,烛火影影绰绰间,隐约可见外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侍。 该不会他躺的是龙床吧? 而景御就站在他的床头前。沉着脸,眉眼间压抑着怒火,活像是来向他索命的阎王。 楚凤岐:“……” 他这是又招惹暴君哪里了? 景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直把他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这才似笑非笑地道:“睡得可还好?” “应该还算好?”他谨慎地回答。 虽然不太明白景御问这句话的意思,但景御的黑脸他可是看得清的,不像是什么好话。 听到他这句话,景御忽然笑了起来。自嘲地慢慢笑着,带着点神经质的疯魔意味,活像是别人负了他似的。 他自顾自笑了一会,脸色保持了那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状态,慢条斯理地问:“装晕是不是很好玩?” “装晕?”楚凤岐心中冷笑,面上惊愕而茫然。 “原来陛下在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他抬眸看向景御,鸦青色细密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仿若徐徐展开的扇面。 此时他病恹恹地靠着床头倚着,身上穿着的白色中单更衬得他瘦削颀长。一头如瀑的青色披散着,精致昳丽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也是浅淡的颜色,有一种病骨沉疴的病弱美。 “陛下大可不必费心给我安罪名。”楚凤岐的眼神变得失望而决绝,“只要一声令下,尽可让我人头落地,魂归九泉。” 说完这话,他红了眼眶不去看景御,然后干脆闭上眼,背对着景御朝里侧躺下。 一时间,周遭气氛凝重得可怕。 正在这时,太监总管赵总管来问:“陛下,钱太医带着给楚公子煎好的药来了,您看?” “让他进来。” 等钱太医把那碗药放下,景御看向床上的楚凤岐,声音微冷:“起来喝药。” 楚凤岐没搭理,依旧拥着被子没动静,拿后脑勺对着景御。 “要孤亲自喂你?” 第4章 听到景御说“要孤亲自喂你?”,楚凤岐依旧不为所动。 他当然不觉得景御真会亲自喂他。也就是嘴上说着威胁一下他罢了。 不过,景御竟然让太医给他看诊开药,是不是说明还是有点看重他这个“救命恩人”的? 原主的身体他还是清楚的。大概是培养成药人的过程中被喂了过多的药和毒,身体几乎从根骨里就被败坏了,就跟四面漏风的破房子似的,病弱得不行。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他不想吃药是因为怕苦。 末世后环境艰难,他什么难吃的都吃得下,就还是怕吃味道苦涩的东西。 楚凤岐原本想着他这么蛮不讲理地置气,景御大概是不可能再待在这“受气”了,这样一来他也就能逃过喝药这个要命的环节。 不料,下一秒,身边位置有什么动静。 景御竟然坐在了他的床头! 伴随着的,还有汤匙搅动碗中药液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景御拿着那碗药在轻轻搅动。 这是……还真准备亲自喂他喝药? 楚凤岐心里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地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景御身穿黑金朝服,一手端着个黑瓷药碗,一手拿着汤匙慢慢搅动着,动作优雅而自然,俊美好看的眉眼在烛火映照下有一股朦胧绰约的美。 所谓灯下看美人,十分颜色堪入画。 “现在可以喝药了?”景御凤眸微微挑起,语气玩味。 楚凤岐:“……” 喝药是不可能喝药的。 “陛下之前不是怪我装晕?”他没忘了之前还在决绝地置气,现在自然不可能转眼就消气妥协,“如此,让草民自生自灭岂不好?” 景御哼笑一声:“你满口胡言,孤问你一句还问不得了?” “我哪里满口胡言了?”楚凤岐心中暗暗警惕,面上理直气壮地挑眉瞪眼,那叫一个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喝药。”景御却不欲跟他多说。 “我不……”他想说他不喝,却在看到景御直勾勾明着威胁的眼神时,硬气的话拐了个弯,“我等药稍稍放凉了再喝。” “你这是要孤亲自喂你?”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动不动就威胁? 楚凤岐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劳烦陛下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吗?”景御微微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搅动着碗中的药,那瓷汤匙碰撞到碗壁上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楚凤岐听来简直是催命的丧钟声,一声一声让人骨髓生寒。 “孤怎么觉得,你是不习惯、甚至是抗拒孤的亲近?” “……” “可你不是说,曾和孤朝夕相处、两情相悦吗?”景御饶有兴趣地眯起眼,不紧不慢地等着他的回答。 像是兴致勃勃地期待看一出精彩的好戏,又像是猛兽一时兴起逗弄爪子底下的弱小猎物。 又在不动声色试探他! 楚凤岐心里更为警惕。 “草民确实是不习惯。”他抬眸直直看向景御的眼睛,直言不讳。 -- 第8页 “现如今陛下天威难测,草民自是惶恐不安,不敢逾距。” “不敢逾距?”景御嗤笑一声,“啪”的一下将手中药碗重重搁在一旁的桌上,力道之重,连碗中药汁都被溅出了几滴,“孤看你倒是胆子大得很!” 楚凤岐神情平静地垂着眼帘,声音不悲不喜:“昔日陛下还不是陛下,和我没有身份差别,也不会动不动就掐我的脖子,试探我,威胁我。” 景御沉默了一会。 “是不是皇帝,区别真这么大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脸上的神情似嘲似怒。 “难怪都说孤家寡人。” 他轻笑一声,在烛火影影绰绰中,整个人周身似乎染上了一层化不开挥不去的孤寂悲凉,陷入了某种魔怔状态之中。 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楚凤岐总觉得心中莫名绞痛。 只是没一会,景御就从那魔怔状态中恢复了正常。 “你是自己喝,还是要孤帮你?”他下巴朝旁边桌上那碗药一点,语气悠悠然,那神情却大有楚凤岐不配合喝药就硬灌的架势。 “……” 要不要这么执着于让他喝药? “不敢劳烦陛下。”楚凤岐最终还是乖乖端起了那碗药,捏着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好不容易喝完药,满嘴里都是中药的苦涩味,他苦着脸,眉尖紧拧,活像是被凌迟似的。 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小碟蜜饯,色泽惹眼,甜腻诱人。 楚凤岐眨了眨眼接过。 看在这一小碟蜜饯的份上,他还是在心里少骂两声狗皇帝吧。 ** 楚凤岐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 在他喝下那碗药后景御就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殿内逍遥。 或许是因为喝了药之后的副作用,又或者是之前透支异能的疲倦还没缓过来,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又觉得困倦得不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醒过来时,对上近在咫尺的景御的完美侧脸,差点没被吓死。 “你怎么在这里?!”他还有些意识不太清醒,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是孤的寝殿,孤不在这里在哪里?” 楚凤岐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昨晚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都忘了这里似乎是暴君的寝殿,他睡的也貌似是龙床! “倒是你,”景御冷笑,“昨晚睡梦中一口一个暴君、狗皇帝。” “看来你是对孤很有意见啊。” 楚凤岐:“!!!” 他不会真的在睡梦中骂了暴君、狗皇帝,还那么恰巧地被狗皇帝听见了吧?! “陛下明察!”他有些心虚,面上却绝不承认,“许是我说梦话时口齿不清晰,让陛下可能听错了?” “难道孤还会无故杜撰说辞,自己骂自己暴君、狗皇帝?”景御不急不缓地自己动手穿朝服,动作娴熟流畅。 看来他是真的把人给骂了。 这就难搞了。这下他要怎么把自己洗白? “离孤上早朝还有半刻钟。” 意思是让他在这时间内给出个解释,不然后果很严重? 楚凤岐简直欲哭无泪。 这么短的时间他要怎么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这不是为难人嘛! 等等…… 他眼睛蓦地一亮,觉得自己似乎好像还可以再苟一下。 “陛下既然要我说,那我说了,陛下可不能又怪我。” “你说。” “我在睡梦中梦见了陛下。” “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这是对孤怨念颇深哪。” “与其说是怨念,不如说是我对陛下有执念。”楚凤岐不否认,“陛下曾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会等我回来……” 他开始编之前景御问为什么恢复记忆后却未见到他的回答,把这答案融入到梦境中。 在他编的故事中,他因事外出时,恰好景御恢复没重伤前的记忆却又忽然不记得在山里那几个月的记忆,就这么回了北疆战场,被动地“渣”了他。之后他苦苦追寻下,才终于巧合打探到景御的身份,并不惜远涉千里来到京城找人。可是等再次相见时,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一个天意弄人的凄美的故事。 “我终于找到了陛下。” “可是陛下却将我忘了,不记得了。” “是吗?”景御慢慢笑了笑,如墨玉一般的凤眸里却毫无笑意,幽沉冷冽,荒芜一片。 他慢慢理了理衣襟,又伸手轻拂了拂大袖。 “孤也做了一个梦。” “有一天,孤捡回了一只重伤失忆的猫。” 楚凤岐听得云里雾里。猫还有失忆的?这要怎么看出来猫失忆不失忆? “那只猫看着安静又漂亮,实则惯会撒娇,又黏人得很。” “慢慢地,孤也就习惯了身边这只猫的存在,默认他留下,好吃好喝养着他。” “可惜,这是只没心没肺的猫。” “过了几个月后,这只猫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听景御这么一说,楚凤岐也觉得梦中景御的遭遇是挺让人同情的。 好不容易养了只合心意的猫,习惯了这猫的陪伴,结果这猫转眼就跑掉了。实在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 第9页 他礼仪性地安慰了一句:“没准那只猫不是故意自己跑掉的,而是走失了或是被人抓走了?” “可几年后,这只猫又回来了。” “这只没心没肺的猫,忘了孤不说,还强行碰瓷,想赖上孤,让孤继续养他。” 楚凤岐:“……” 强行碰瓷?这只猫也是够厉害、够有心机了。一出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最有前途的金大腿。 不过,话说景御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中故事还带一波三折的。 “你说,”景御幽幽地道,“孤应该怎么处置这只猫?” “那要看陛下对这猫是什么感情了。” “怎么说?” “如果陛下已经对那只猫无感,那就赶走好了。如果还是挺喜欢的话,那不妨继续留在身边,心情好时逗一逗,心情不好时揉一揉撸一撸抱一抱,就当是让它赎当年不打招呼就跑掉的罪。”楚凤岐一脸真诚地建议。 “还有,”他联想到这只猫曾经跑掉的前科,补充说,“最好是把它圈养起来,不让它再跑掉。” 景御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孤也觉得,你这建议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当楚凤岐知道猫是比喻他的时候——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坑我自己# 第5章 御书房。 身穿黑金龙袍、五官华美而端正的景御坐在御座上,一手散漫地撑着脸颊,一手执笔不疾不徐地批阅奏折。 而楚凤岐一袭雪白狐裘站在一旁,鸦青色的睫羽轻垂,安安静静地研墨。 看起来就是一幅典型的红袖添香的绝美画面。 而实际上,楚凤岐已经暗暗地翻了不知多少个白眼。 景御这暴君也太小气了。 他不过就是睡梦中无意识地骂了几句暴君、狗皇帝,事后也解释了,甚至他还一脸认真地倾听了景御说自己的梦境,在景御为如何处置那只曾跑掉后又跑回来碰瓷的猫而烦忧时,他无比真诚地给出了连景御也认同称赞的建议。 结果,早朝后景御却还是记仇地把他叫到了御书房,让他伺候研磨! 还一脸玩味地说,不是都说红袖添香?他这个被进献进宫的美人,本职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虽然这话听了让人很生气,不过却让楚凤岐想起了他的处境和出宫目标,也就只能暂且妥协了。 为此,他非常乖顺、认真地磨了不知多久的墨。 磨得手都酸了,腿也站累了。 他揉了揉自己发酸得已经近乎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腕。 “是不是心里又在骂孤?”景御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你怎么……”楚凤岐下意识想说你怎么知道,好险及时反应过来没说出知道两个字,而是换了另外的说辞。 “陛下怎么胡乱冤枉人?”他一脸被怀疑的不满。 景御心情貌似还不错,也没跟他多计较。 他悠哉悠哉地单手支腮,声音轻慢而慵懒:“磨了这么久的墨,累了吧?” “确实有些累了。”楚凤岐说,“陛下不说我还不觉得。” “不过,大概是为陛下磨墨是心甘情愿的,磨墨时反而不觉得累,只觉得一恍惚时间就过去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 景御语气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继续吧。”, 楚凤岐:“!!!” 不应该心中感动,然后体谅一下他吗? “陛下,”他小眼神幽怨,“陛下不觉得草民这么辛苦这么尽心尽力,应该得到嘉奖吗?” “哦?你想要什么?” “过几天就是腊八了。听说在京城这边的风俗,腊八过得尤为热闹。” “你想出宫?”景御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是的。”楚凤岐不惧景御身上突如其来的低气压,低眉顺目似乎心有愧疚,“草民想到宫外去看看京城过腊八节的盛况。” “是吗?” “草民……草民其实是想到寺里,给先祖父点一盏长明灯。”他为自己的隐瞒而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先祖父信佛。而腊八是浴佛节。在先祖父仙逝后,草民在每年的腊八,都会到寺里给先祖父点一盏长明灯。” “草民不想缺席今年的腊八,但又怕这种事犯了陛下的忌讳,所以才……” 楚凤岐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似乎因为说谎更为羞愧难当了。 但在他低垂的眼帘的遮掩下,他的目光却一派平静。 到寺里点长明灯才是他真正想引出的所求。之前说出宫凑热闹只是一种战术上的迂回。毕竟,在误会之后,又听到是为了祭奠先人这种人伦所不可避免的事,应许的可能性更大。 “准了。”景御慢悠悠把玩着手中玉制的笔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他语调一转,“昨天你说你会种菜,不如再亲身体验一下。” 楚凤岐:“???” 狗皇帝不会真让他去种菜吧?! ** 楚凤岐走后,景御让人把钱太医宣了过来。 “之前你说楚公子体内有不少药和毒残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恕臣医术微薄,微臣也看不甚明白,只是猜测可能是楚公子天生不足,因自幼身体病弱,服了过多的药,甚至有些药用药不当反而有毒害,多年下来,才导致了如今这般状况。”钱太医回答。 -- 第10页 先前他不太清楚景御传召他过来是因何缘故。甚至感受着一阵阵恐怖冷凝如冰霜的低气压,还以为是自己之前自作主张给楚凤岐送药,犯了景御的忌讳。 听到景御的问话,他这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轻松了些。 看来陛下还是对这位楚公子挺关心的。 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么重视一个人。 钱太医是宫里的老御医了,在景御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是宫里头医术最拔尖的,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御诊治过不少回。可以说也算是看着景御长大的。 他不止一次暗暗感慨,怎么当时那个温润仁德的储君,从小就端正纯良、行事妥帖的一个人,之后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么个冷漠、暴戾的帝王。 即便笑着,眼里也没有半点笑意和温度,只有无尽的荒芜和冷血,让人不寒而栗莫敢直视。 自从陛下登基后,除了对长公主之子祝小侯爷稍稍态度和缓些,也就是如今这位楚公子能得陛下青眼了。 陛下对着楚公子时,比平时多了几分人气。 “楚公子身子病弱耽搁不得,须得慢慢地好生调养。”说到这里,钱太医停顿了一下,“治疗过程中可能还要用到一些珍贵稀有的药材……” “钱太医只管用药就是。” “诺。” “另外……”钱太医硬着头皮提醒,“最好要让楚公子保持心情平和舒畅,切勿多思多虑。” 钱太医这句话才刚说完,太监总管赵总管来报说祝小侯爷才刚进宫,已朝御花园那边径自过去了。 祝小侯爷祝之鹤是长公主之子,京城有名的纨绔,比景御大几个月,是景御嫡亲的表弟,跟景御从小关系不错。之后在景御太子之位被废后亲近景御的态度也不变。再加上长公主一家一直站在景御这边极力支持,因此,景御待他还算亲厚。 “楚公子也在御花园?”景御却忽然问起楚凤岐来。 “是。”赵总管回答。 眼看景御不知何故起身甩袖走了,赵总管连忙跟上。 他潜意识觉得陛下可能是去御花园。 并不是为祝小侯爷去的,而是为同在御花园的楚公子。 ** 在景御召见钱太医时,楚凤岐手里拿着一把锄头,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在御花园的一块空泥土地前欲哭无泪。 没想到!景御这个狗皇帝还真把他发配来种菜了!! 早知道之前编造谎言的时候,他就不强说自己在那几个月“相处”的时间里负责种菜会种菜了。 当时景御语气玩味地问他“你还会种菜?”,他还以为只是言语质疑,没料到景御竟然还让他付诸实践地来种菜。 楚凤岐提出在腊八节那天出宫到寺里点长明灯时,也知道景御会怀疑。 但他没料到的是,景御会让他来种菜。 一来,大概是为了验证之前他说会种菜是真是假。 二来,大概算是一个告诫和惩处。 景御在听到他想出宫时,身边上的冷气像不要钱似的大肆乱放,明显怒气十足。 虽然不知道景御恼怒什么,但不高兴是真的。 或许景御是觉得他不按宫里的规矩来、挑衅了帝王的权威? 暴君想一出是一出,就是苦了他这棵小白菜。 他只会用木系异能“种菜”,并没有亲自实践过正常的种菜过程是怎么样呀! “楚公子,您怎么还愣着不动?”一旁的一个内侍语气轻蔑,显然是以为楚凤岐惹恼了皇帝,趁机落井下石。 “哦,我在思考要种什么菜。”楚凤岐淡淡地道。 他并不以为意。 捧高踩低他见得多了。 这一小块空泥土地的泥土被翻新过,应该是拔掉了之前种的花草正准备再种新的花草,却不料临到头来竟然是用来种菜。 也就暴君这奇葩竟然会想出,让他在御花园的名花珍草之间种菜破坏美感。 嗯,看这泥土还算松软,大概、应该,把菜种子丢下去就可以了吧? 楚凤岐不确定地想。 “哎,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好奇。 “见过小侯爷。”旁边的几个内侍宫女们都急忙行礼。 走过来的青年看着二十岁左右,脸倒是长得很不错,只是审美堪忧,锦衣华服金冠玉带,满身金贵似乎恨不得闪瞎人眼,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一副风流纨绔公子的模样。 楚凤岐收回自己暗暗打量的目光。 被称呼小侯爷,想必这就是小说中的配角祝之鹤祝小侯爷了。 祝之鹤是长公主之子,景御的表弟,表面纨绔实则精明得很,是景御在众叛亲离后一个难得的还算走得近的亲友。 景御以前的熟人不是背叛了他,就是觉得他暴虐、觉得他变了而疏远、惧怕他。 祝之鹤是其中一个特例,对登基后的景御一如当初。 之前语气轻蔑的那个内侍脸上带着阿谀讨好,抢先众人一步回答说:“回小侯爷,奴才们正按陛下吩咐,监督楚公子种菜呢。” “种菜?”祝之鹤挑起眉头惊讶又好奇,下一秒在看到楚凤岐后“咦”了一声,“是你?” 楚凤岐这才想起,祝之鹤是见过原主的。 原主在到了京城后,曾计划过通过祝之鹤祝小侯爷入宫,甚至想让祝之鹤喜欢上他为他做马前卒。为此原主还设计了惊马事件,让祝之鹤“碰巧”来了个英雄救美。 -- 第11页 可惜,祝之鹤表面纨绔实则眼明心亮,当下就看穿了原主受惊吓后的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只是别有用心的伪装,并没有过多理会原主就走了。 “你怎么在这御花园种菜?”祝之鹤狐狸眼微眯,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楚凤岐还未回答,之前那内侍又抢答:“回小侯爷,楚公子惹恼了陛下,因此被罚在这种菜。” 祝之鹤听了这话,以为楚凤岐是一介小官,因为向皇帝景御进言而惹恼了景御,因此被罚。 景御登基后,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当面或上书进言,明里暗里指出景御暴虐不仁。而景御也不负暴君之名,让暗卫将那些官员的老底都查个清楚,按照罪名轻重或下狱、或降职,就算没什么过错也会受罚,挨板子、罚俸禄,此外抄经书之类奇怪的惩处也有。 所以楚凤岐因此被罚御花园种菜好像也是有可能的。 祝之鹤上次就见过楚凤岐,心知楚凤岐想攀权附贵的不安分心思。 再看眼前楚凤岐这模样,容颜明艳而无害,且更有一种病美人的苍白羸弱的风姿,明晃晃的惹人注目。 便以为楚凤岐是又想故技重施,想通过另类的方式引起景御注意,接近景御。 祝之鹤心中叹息一声,唉,可惜了这么个美人,怎么就偏僻喜欢走歪道呢? 少不得他要帮景御那阎王脸清理清理了。 祝之鹤内心冷漠,面上却一脸同情:“唉,你这也太惨了。上次见你时,你差点被别人受惊乱跑的马踩到。这次见你,你又大冷天地被罚种菜。” “不若我跟陛下求个情,让你跟小侯爷我回候府,如何?”他风骚地摇了摇手上的折扇,狐狸眼含笑。 内心却想着,他这般为兄弟两肋插刀,不知道回头跟陛下邀功,求个什么赏赐好呢? 他正暗戳戳地期待要什么赏赐好,就听到景御阴恻恻的、冰冷至极的声音: “你要谁跟你回侯府?” 第6章 楚凤岐当然明白这是祝之鹤的试探,并不是真的想帮他,而是看穿了原主的心思,以为他也是想要攀权附贵。 这两表兄弟还真是一样心眼跟蜂窝似的,多得吓人。 他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好,就听到景御这句“你要谁跟你回候府?”,不禁在心内暗暗拍手叫好。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都听见祝之鹤都明晃晃来挖墙角了,暴君可要给力点狠狠虐祝之鹤一顿。 他暗戳戳地准备看戏。 景御黑着脸,身上的冷气不要钱似地四处散溢。 他看向祝之鹤,似笑非笑,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祝之鹤,你能耐了啊。” “……陛下,”祝之鹤一头雾水,“不是,我怎么就能耐了?” 景御却没再理会祝之鹤,反而将视线落到楚凤岐身上。 他的目光阴鸷而冷冽,周身的气息暴虐得像是被侵犯了领地、被夺走爪下猎物的凶兽。 “祝小侯爷要你跟他回侯府,你意下如何?” 声音凉飕飕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 楚凤岐:“……” 这是什么毛病?是祝之鹤惹恼了他,又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这么凶地看他! 景御这虽然是在询问他意下如何,但听起来却让他觉得,如果他敢答应的话,景御肯定会立马把他五马分尸。 也是。 这毕竟是关乎面子问题。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被挖墙脚,还是当面挖墙脚。 虽然说他这“墙脚”的身份还有待证实。 他编造谎言说跟景御两情相悦,景御对此半信半疑,但毕竟还是留下了他以待观察。 宫里头少部分人也知道他被留在后宫、甚至还在帝王寝殿过了一晚。 表面上,他可以说是景御的人。 要是真被挖走了,那丢的是帝王的脸面。 “那,陛下希望我走吗?”楚凤岐纤长细密的睫羽轻忽一闪,声音轻飘飘的,眼中带着期盼,也带着忐忑。 似乎在期盼被留下,忐忑不确定的未来。 在一旁的祝之鹤好像也发现了眼前这状况貌似不太对劲。 怎么看这两人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 好像不是他所想象中的被罚的小官和被惹恼的皇帝的关系? 他这是错过了什么?! “你们这是……”祝之鹤眼神疑惑,想问他们这是什么关系。 “闭嘴!” 祝之鹤:“……” “你自己说,你是什么人。” 景御这话明显是对楚凤岐说的。 让他自己说?说什么?说自己是被进献入宫的美人,还是说他所编的那个谎言,是跟景御两情相悦的人? 楚凤岐眉眼低垂:“草民就是区区一介平民百姓。” 他不按景御的意思来,像是在置气。 景御哼笑了一声,似乎是被他看起来乖顺实则叛逆的样子气笑了。 “先前不是胆大包天地说,跟孤两情相悦?” “啊?!”祝之鹤惊呼出声,震惊得瞠目结舌,“那……那他是……是……” “哦,”景御语气平静地说,随意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是你嫂子。” 祝之鹤:“!!!” 楚凤岐:“???” 他受到了惊吓! -- 第12页 嫂子是什么鬼?! 暴君这态度是不是转变得也太诡异了些?或者说暴君被鬼附身中邪了? 好在下一秒,景御又慢悠悠地笑了起来,对祝之鹤说:“孤说笑的,你也信?” 楚凤岐:“……” 这玩笑说得可真是吓人,冷笑话吗? 祝之鹤听到这话,也是眼角抽搐,满头黑线。 景御却半点没觉得自己讲冷笑话尬到了旁人。 “说吧,先前是怎么回事?”他好整以暇地问起之前发生的事来。 ** 祝之鹤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景御把他单独叫了过来问话。而楚凤岐一干人等在不远处,听不到这边对话的声音。 “我先前就见过楚公子一次。楚公子当时被街上受惊的马差点撞到,我刚好碰上就让属下出手救了他。当时我看到楚公子似乎不太对劲,像是……” 祝之鹤停顿了一下,到底顾忌着,没直接说楚凤岐像是那些想凭借美色攀权附贵的人,而是委婉地说:“后来我让人去查,发现惊马事件是楚公子一手策划设计的,并不是意外。” 景御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他声音微冷:“继续说。” “我这次进宫又见到了楚公子,以为楚公子是进言被罚的小官,以为……以为楚公子是有目的地接近陛下,所以就……” “所以你就要把我的人带回你的侯府?” “微臣不敢。” 景御挥手让祝之鹤闪到一边去。 他眼睑微敛,望着湖面,神情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一个人前后的举止真会变化这么大吗?” “陛下你说什么?”还未走远的祝之鹤好奇地问。 “把楚公子叫过来。” “啊?哦,好的。”祝之鹤应下。 站在不远处的楚凤岐,说实话心里有点慌。 原主为了搭上祝小侯爷设计了惊马事件,也不知道祝之鹤到底清不清楚那“英雄救美”的个中真相。 祝之鹤对他有所怀疑,并不惜亲自试探。 而景御跟祝之鹤关系素来不错,祝之鹤所说的话,景御肯定还是信几分的。 他就怕当初惊马事件的真相被揭发,他不好圆谎。 唉,真是一步一个坑。 这么受惊吓,费心思绞尽脑筋地填坑下去,他早晚得累死,或是一不小心就露了馅被砍死。 楚凤岐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命运多舛。 说好的穿书福利,他却竟然到了步步惊险的古代权谋世界。 算了。 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筹划腊八那天出宫的事。 虽然看现在这势头,他或许不一定能在腊八那天出宫去。 听到祝之鹤让他过去景御那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听说你曾被祝小侯爷救过一次?” “是救过。”楚凤岐谨慎地回答。 “祝小侯爷说,那次惊马事件,是你自己策划的。”景御目光沉静而又饱含深意地看他,“你怎么说?” “陛下这是怀疑草民吗?” “你只说是不是你自己策划的。” 楚凤岐抬头,并不否认:“是,的确是草民自己一手策划的。” “为什么?” “陛下或许不知道,这皇宫虽然就是在这京城里,但宫内跟宫内只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难以逾越。” “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进宫找孤,才有意接近祝小侯爷,想请他帮忙送你进宫面见孤?” “是。” 景御却不知为何蓦地轻笑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讽刺的意味。 “那楚卿可真是爱孤爱得深沉啊。” 他一字一字慢悠悠地说,语调轻慢慵懒,配合着那讽刺的轻笑,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明明是笑着,却阴翳得恐怖。 ** 之后是午饭时间。 楚凤岐、景御、祝之鹤同桌用餐。 楚凤岐看着自己桌前那碗白粥,再看看祝之鹤桌前同出一辙的白粥,最后怨念地把目光停驻在景御桌前各式各样珍馐美味上。 可恶! 竟然克扣他的美食! 他都解释过了,景御要是怀疑、不确定,那就把他丢到一边去眼不见心烦,也好过把他叫到跟前,折磨他喝白粥啊。 “怎么不吃?”景御夹了一筷糖醋排骨,悠悠地问。 “陛下,”楚凤岐眨巴眨巴眼睛,真诚地问,“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错。”景御微微一笑,“是太医说你身体不好,饮食要清淡。” 楚凤岐:“……”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够了。 就算要饮食清淡,那也是山药香菇瘦肉粥这类有营养又不过于油腻的粥啊,哪里就真的要喝白粥?好歹也要对病人好点吧? “咳……”祝之鹤轻咳了一声,“陛下,微臣忽然想起母亲早上曾说,要微臣中午早些回去同她一起吃午饭。您看……” “这倒无妨。孤派人去长公主那里说一声就是。要是长公主知道你在宫里头用餐,想必也不会反对。” 祝之鹤欲哭无泪。 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侯爷,哪里吃过这么简单粗陋、清淡得令人发指的一餐。 就一碗白粥,没放糖,也没有什么易下饭的爽口配菜,什么搭配都没有。 -- 第13页 这要怎么喝得下? 不过,他清楚自己这个皇帝表哥是什么性子。大多数时候都说一不二,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变更。 因此他求过一次情却没被允许后,也只能乖乖地遵命,一口一口像喝药似的,无比痛苦地喝起那碗白粥。 相比较祝之鹤那煎熬的表情,楚凤岐喝白粥时的表情可以说是淡定得多,甚至还隐隐有点享受? 楚凤岐确实喝白粥还喝得挺欢快。 他用小瓷勺子一勺一勺舀着碗里的白粥,动作优雅却一点不慢,认认认真真地喝着白粥。 宫里御厨厨艺精湛,即便是做一碗白粥,那也是比一般的白粥有滋味。 如果是在末世前,楚凤岐也不太乐意喝白粥。但经历了末世,不少难吃的东西都吃过后,他觉得眼前这碗白粥的滋味还是算是不错的,粘稠软糯,还有一股米粥的清香。 如果他喝白粥的时候,暴君不在一边享受美味佳肴就好了。 大概是看他表情实在悠然,一脸认真,细嚼慢咽的,仿佛不是在喝没滋没味的白粥,而是在享受绝顶的美味,景御多看了他两眼。 “你是逃荒过来的?” 景御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啊?”楚凤岐闻言抬头,手里还拿着舀粥的小白瓷勺子。 他不太明白景御问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趁他难得放松心神的时候,试探他的过往? “一碗白粥你也能喝出滋味来,”景御嗤笑一声,半点不掩饰他的鄙夷和嘲讽,“你到底是混得有多差?” 楚凤岐:“……” 这话扎心了。 其实他在末世相比较其他人而言,混得真不算太差。 但奈何末世缺少美食,甚至能吃的都不多。 “那陛下就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赏我几道菜?”虽然被嘲讽,楚凤岐却一点不失礼地微笑。 呵,他可是比景御那个小气鬼有气度多了。 “你想得可真美。”景御还是讥讽的语气。 不过却不知什么缘故,还是挥手让人给他重新上了饭菜。 楚凤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桌前丰盛得半点不比暴君逊色的菜式,佛跳墙、松鼠桂鱼、香菇滑鸡、拔丝山药…… 难道装可怜还真的有用?暴君还真吃这一套? 不管了,还是先吃为敬吧。 他快速而不失优雅地享受起这难得的美味。 一旁的祝之鹤在震惊过后,也有些意动。 “陛下,”他微笑,“您看我也挺可怜的,要不您也赏微臣几道菜?” 景御一个平静却不失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喝你的粥。” “……是。”祝之鹤心里苦,却还是保持得体的微笑。 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 眼前这重色轻兄弟的人真是他那个冷血无情的表哥? 怕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第7章 大概是午饭时那波卖惨还挺有用,午饭后,楚凤岐被恩准不用再去御花园种菜了——虽然之前他因为被祝之鹤打断,也没真正动过锄头。 不用在外头吹冷风,楚凤岐乐得自在。 不过,他想起之所以被发配种菜的缘故,犹犹豫豫后还是问了一句:“陛下,那草民腊八那天还能出宫吗?” “看孤心情。”景御垂眸批阅奏折,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陛下,你当时已经金口玉言说‘准了’。”楚凤岐提醒。 “你忘了,孤在说‘准了’后,还让你去种菜了?这是条件。” “那陛下还是让草民继续去种菜吧。” “真想出宫?”景御凤眸微微眯起。 “陛下?”楚凤岐一看出宫这件事还可商量,眼睛一亮。 景御从桌上随意抽出一本书丢给他:“抄完这本书,就准你出宫。” 楚凤岐接过那本书一看,薄薄的一本书,字倒是不算多。 不过,他想到要用毛笔字来抄写,整个人一僵。 毛笔字写不快又费劲。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毛笔字写不好看! 让他细思极恐的是,暴君让他抄书,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让他抄书? 一时间,回想起暴君这两天的种种明里暗里的试探,楚凤岐脑子里闪过各种阴谋诡计。 更甚至,都想过暴君是不是怀疑他,想试探他,对照他和原主的笔迹。 不过,他细想了想,原主没留下过什么笔迹。 这让他稍稍放下了心。 他装作茫然地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会想到让草民抄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 问不出什么来,楚凤岐就拿过那本书打算拿回去抄。 不就是抄书吗?努努力就能完成了。他安慰自己。 “在这里抄。” 景御说着,让人给他在旁边不远处加了张小桌子。 听到这话的内侍看着他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一样。 大概是从未见过也从没想过,还有人能在御书房有这样的荣耀,连皇帝都为此开尊口特意给他加了套桌椅。 然而楚凤岐只觉得心塞。 这样他未来几天岂不是天天要面对暴君,和暴君同一个房间? 想想就不自在! “陛下,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您了?”楚凤岐一副为景御考虑的样子,“陛下日理万机,我在旁边恐怕会扰了陛下。” -- 第14页 “怎么会打扰?你抄书抄累了,还能给孤磨磨墨放轻松一下。” 楚凤岐:“……” 敢情这是想拿他当磨墨的小厮使唤。 他再接再厉推辞:“陛下,我一介平民百姓,进出御书房并不合规矩。” 景御凤眼微挑:“孤说的就是规矩。” 行,你厉害。 楚凤岐还想再找理由,景御却打断了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百般推辞,莫非是不喜欢待在孤身边?” “这让孤不得不怀疑,你之前说的那番两情相悦的话,是否是真的。” “陛下这是又怀疑草民的真心?”楚凤岐像只炸毛的猫,苍白昳丽的脸上因为生气而漫上一层浅浅的红晕。 实则他内心又快速警惕起来。 这暴君怎么时时不忘试探他? 景御挑眉问:“那就是说,你喜欢待在孤身边?” “只要陛下愿意。”楚凤岐回答。 景御忽然笑了。 他悠哉悠哉地单手支腮看了楚凤岐一会,那直勾勾又凉丝丝的眼神直把楚凤岐看得脊背发凉,这才意味深长地说: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是。”楚凤岐垂着眼帘应下,开始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抄书。 提笔写字,他才发现自己用起毛笔写字还是挺顺溜的,像是曾经用惯了。 莫非他穿到原主身上,还能继承原主写字的技能? 楚凤岐提笔写了几个字。 他停下来对着自己写的字看了几眼。 还是挺好看的嘛。 他有点欣慰。 然而景御看了一眼后,毫不客气地、慢悠悠地嘲讽了一句:“丑。” 楚凤岐:“……” 你嘲讽就嘲讽了,为什么还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草民的字,自是不能跟陛下的字相比。”他皮笑肉不笑。 “其实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底子不错。” “那多谢陛下夸奖?” 楚凤岐莫名觉得景御是在逗猫。 挠挠猫下巴,把猫惹毛了,又揉揉猫肚子顺毛。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猫! 这时,景御忽然拿过他手中的笔。 “陛下?”楚凤岐侧头看去,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夺走他的笔干什么? 景御站在他身后,微一弯腰,提笔在他写的那几个字的基础上,逐一描摹润饰了一遍。 楚凤岐身体一僵。 这姿势有些亲密。景御上半身几乎和他后背相贴,脑袋几乎贴近他的右侧脖颈处,滚烫炙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 还有几缕恼人的青丝滑过他脖颈处的肌肤,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挠过。 他不自在地侧了侧头。 “别动。” 楚凤岐只好继续僵着。 脑子里好像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让他恍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了。”景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他低头看了看。他写的那几个字经过景御的润笔后,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好看得他都认不出这是他曾写过的字。 “学着点。”景御把笔塞回他的手上,脸上的神情堪称愉悦。 楚凤岐:“……” 所以这是炫耀呢,还是打击他的自信心? ** 赶在腊八那天前,楚凤岐及时完成了抄书的任务。 等他坐上马车时,他才知道,景御是要跟他一起出宫。 景御慢条斯理地掀开车帘一角,抬眼向楚凤岐看来。 “怎么,见到孤很惊讶?” 楚凤岐确实挺惊讶。他以为最多就是侍卫或是暗卫跟随着他,不让他乱跑。毕竟他的身份还有待证实。 他还真没想过景御竟然还真的跟他一起出宫。 这让他的借机逃跑计划实施起来岂不是更艰难? 更震惊的是,他看着景御的脸愣了一下神。 景御那张脸本来就长得绝美,五官华丽而端正,越看越引人注目。这么缓缓掀开车帘,抬眼看过来时,一双出色的凤眸微微挑起,带着蛊惑人心的俊美。 “是挺惊讶的。”楚凤岐踏上马车,在马车的一侧坐下。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挺普通,内里却算得上豪华,装饰得华美大气,也很宽敞舒适。 “草民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抽空陪草民出宫。” “自以为是!谁说孤是陪你出宫?” “那陛下这是……?” “顺路。” “哦。”楚凤岐点点头,又识趣地捧场一句,“能和陛下同车,真是草民的荣幸。” “是吗?”景御手上拿着本奏折,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玩味,“可孤看你脸上并没有喜悦。” “草民只是太惊讶了。况且,陛下千金之躯,出宫并不安全。” 楚凤岐模模糊糊记得在小说剧情里,景御外出时遇刺过好几回。不过具体时间地点他却没记住。 “孤就当你是在关心了。”景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继续批阅奏折。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宫墙内的红墙黄瓦渐渐被抛在了后面。 如今虽是霜雪之月,今日却幸而是个晴朗的天气。 有暖洋洋的阳光从车窗外投进来,照得人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也许是因为已经出宫并离逃跑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也许是因为阳光暖和,楚凤岐的心情明显不错。 -- 第15页 如果马车坐着更舒服点就好了。 这马车已经算是高级了。可行驶起来,虽然不算特别颠簸,但也不算舒畅。 光是坐着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但景御却半点不受影响地批阅奏折,目光沉静而安然,仿佛这里不是颠簸的马车之上,而是他的御书房,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在奏折上提笔,力重万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景御算得上负责任的帝王。 楚凤岐难得对着景御发了会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视线收回,以免看太久而被景御察觉。 他转而半撩起车帘看向车窗外。 他不知道的是,他之前看景御的眼神算得上灼热烫人。 景御一早就发现了,只是没作反应。 等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后,景御直勾勾看着他的侧脸好半晌,眼神时而恍惚,时而阴鸷,时而疯狂,时而压抑,并最终维持在惯常的平静淡然。 ** 楚凤岐要去的南山寺不在城内,而是在京郊,距离皇宫路程挺远,就算坐马车也要一两个小时。 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南山寺脚下的天南山时,楚凤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弱。现在这么折腾了好一阵,已经是四肢酸软无力,脸色都苍白得跟白纸似的。 甚至下马车时他还因身体虚软而踉跄了一下。 还是景御及时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南山寺盛名在外,香火鼎盛。背靠莽莽苍苍、钟灵毓秀的天南山,深幽古寂,钟磬之声时闻。 一路顺着青石台阶逶迤而上。 已经是寒冬,山间却还是一片苍翠,绿意盎然。 一进入天南山,楚凤岐体内的木系异能就自动运转起来。 原本微弱得几乎没什么波动的木系异能,遇到了这漫山的生机与绿意,活泼得像是满身精力而喜欢到处乱窜的孩子。 他能感觉到这漫山遍野之间,一点一点如繁星般遍布的木系能量,被他体内的木系异能慢慢地吸取。 而木系异能又反过来温养他的身体。 难得没有那种羸弱的、浑身没劲的感觉,而是浑身轻松自在,楚凤岐简直跟嗑了十全大补丹似的,步伐走得飞快,把景御都甩在了身后一两步。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一僵,蓦地停下了脚步。 竟然忘了掩饰! 刚才他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且本来还是个病体沉疴的病弱人士。转眼间却就变得这么神采飞扬,满面红光。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很反常很值得怀疑好吗! 好在景御似乎还没察觉,现在亡羊补牢还未晚。 他看向已经走到他旁边的景御,“虚弱”地说:“陛下,我走不动了。” “所以呢?”景御眯起狭长的凤眼,语气玩味且戏谑,“想要孤背你?” “?!” 他其实只是想说,我们暂时休息一下吧…… 第8章 背当然是不可能要背的,他还要不要面子啦? 更何况暴君这一脸戏谑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真心实意的。他要真这么蹬鼻子上脸,怕自己小命难保。 呵,这狗皇帝,果然时时不忘试探他! 楚凤岐“虚弱”地笑了笑:“多谢陛下体谅。不过草民是来点长明灯的,还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显得比较心诚。” “也是。刚才楚卿步步生风一改病弱之态,将孤都甩到了身后,可见心诚果真有用。” 楚凤岐:“……” 假装听不懂景御的话里有话、意味深长,他支开话题,把这事含糊过去了。 身携木系异能,置身这山林草木之间,便仿佛如鱼得水。 借机温养体内的木系异能,这也是他要到这南山寺的原因。 皇宫里花草树木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在皇宫里他恢复木系异能的速度可以说是龟速,而在这莽苍深山,木系异能能够吸取到足够的植物生机。 要是在这里住上个几月,他体内的木系异能差不多也能恢复到之前的一半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从宫中脱身出逃。 他这次借去寺里点长明灯的名义出宫,自然是奔着逃出宫甚至逃出京城去的。 他也知道不一定能成功。现在武力值不高,身边又有暗卫跟随监视,能逃走不容易, 但好歹能为下次出逃积攒经验嘛。 谁知景御那暴君也不知何故跟着一起到这南山寺。这样一来,逃跑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他不知道景御跟着他来南山寺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监督、试探他,那也没必要冒危险出宫到这京郊古寺来,让侍卫和暗卫跟着他就是了。 左思右想就是猜不透,想想还是作罢。反正重点不是猜景御的心思,而是趁着来南山寺借机逃跑。 ** 楚凤岐走一段路休息一会,没多久就看到了绿树掩映之中若隐若现、流光溢彩的飞檐、塔尖。 在背后巍峨莽苍的天南山映衬下,尤其是天南山此时山尖积雪,一片银装素裹,更衬得南山寺焕丽之外更多几分飘渺仙气。 踏入南山寺,周遭一步一换景,处处皆堪称妙境。 -- 第16页 与别的寺宇不同,南山寺于气势恢宏之外,更有一种壮丽精巧之美——概因南山寺原先是前朝的一座帝王行宫,后来才因缘巧合改作了寺宇。 按说这景致之美着实令人目不暇接,但楚凤岐却没太多心思欣赏。 眼看景御还在跟着,他坐不住了。 “陛下,您要不去别处看看?我去那边点长明灯要好一会,您在旁边看着未免会觉得无聊。”楚凤岐指了指右侧不远处的一座佛塔。 那塔四方塔基,塔身十三层高耸入云,每一层高高翘起的檐角皆挂着风铎,也就是风铃。风一吹,风铎泠泠作响,仿佛数百年前的佛音穿越时空,在人的耳畔呢喃。 塔前有大殿可供人点长明灯,而塔后是错落分布已坐化法师舍利塔的禅林。 禅林甚为广阔苍茫,葱葱郁郁的参天大树随处可见,数万竿绿竹形成浩渺竹海。 更重要的是,禅林直通后山,是个趁机逃跑的好处所。 “无妨。”景御施施然说道。 这是显然要跟定他的意思了。 楚凤岐只得又说:“陛下,您之前说是‘顺路’,可见是有其他事。陛下正事要紧……” “楚卿似乎并不喜欢跟孤待在一起?”景御眯起眼。 “陛下为何会如此想?草民只是想着陛下正事要紧。而且,草民点长明灯怀念先祖难免失态,不愿让陛下见到草民这失态的一面。” “哦,是这样?孤还以为你这是不愿跟孤一起,甚至想支开孤做什么私密事呢。” 楚凤岐听到景御后面支开那一句,差点以为景御看穿了他的目的,几乎被吓出一身冷汗。 幸而景御似乎只是嘴上调侃,说完那一句后就点头放行:“既如此,那你去吧。”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谢过后就往塔前的那座大殿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景施主”,声音虽苍老却如洪钟般通透。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身上穿的袈裟比他这一路走来看过的要质量好得多,似乎在这南山寺里地位并不一般。 老和尚称呼景御“景施主”,明显是见过、甚至认识景御。 但他记得,书里好像是说景御不信神佛? 不过,转念想到景御已逝去的外祖镇国公府一家信佛,而景御对他外祖父感情很深。有这一层关系,也不难理解景御会认识这南山寺的老和尚了。 楚凤岐径直走进了塔前的那座大殿。 这是一间面阔三间、高近七八米的宏阔殿宇。 殿内光线微暗,唯有长明灯之光冲盈其中。 一盏盏被点亮的星星点点的长明灯,仿佛夜幕苍穹上漫布的星斗,永恒不灭地轮转。 远远的似有钟声隐约传来,更给这一幕增添了一层肃穆。 楚凤岐在角落里的青铜树形灯架上点了一盏长明灯。 他闭上眼暗暗祈祷,希望诸事顺利,心想事成。 睁开眼,却发现殿内多了一个人,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正拿斤帕擦拭灯台底座,慈眉善目的,一举一动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楚凤岐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走向一边的侧门,想从这边去往禅林,然后直通后山。 “施主。”老和尚却忽然叫住了他。 他只好停住脚步:“大师有何事吩咐?” 老和尚笑了一声:“吩咐不敢当。老衲只是有一言相告。” “大师请讲。” “施主魂自异界,缘却归于此间。” “大师说笑了。”楚凤岐慢慢地道。 此时他正侧身站在大殿的侧门。阳光从侧门散射进来,他半身被阳光所照,半边隐于殿内昏暗的光线中,将他那张苍白昳丽的脸渲染得一半如同仙神,一半如同魔鬼。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他的神情和阴冷暴虐时的景御几乎如出一辙。 楚凤岐想到古代这些和尚对鬼怪的态度,眸光便冷了几分。 先不说老和尚要收妖收鬼,若是景御那暴君知道他是孤魂野鬼附身,他这小命还不得玩完。 唯一可解的是,他现在就逃走。 “老衲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施主日后诸事尽可随心随缘。”老和尚在他提脚要走时又说道,“况且施主功德加身,来到此间自是施主的缘法,说不得老衲日后还有事向施主相求。所以施主无须忧虑老衲心怀恶意。” “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了。” 楚凤岐朝老和尚一颌首,然后往大殿侧门而出通往禅林。 他对老和尚的话半信半疑。 不过他也没空想那么多,现在关键是逃跑。 暗卫大多都跟着景御随身保护,原本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暗卫也只是守在大殿外不曾进来打扰。 按理说现在勉勉强强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但他却隐隐感觉到,恐怕这一趟不会太顺利。 不管了,还是试试吧。总要尝试过才知道。 他借着林木的掩映,往禅林深处而去。 许是禅林幽深僻静、人迹罕至,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也没人理会。一步一步踏上落叶铺就的“地毯”,不时沙沙作响。 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在幽静的氛围中,这清脆的脚步声却显得这格外突兀。 -- 第17页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扑棱”一声响起。 楚凤岐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以为是什么人在暗处,不禁暗暗戒备起来。 警惕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人,倒是发现了枝头有几只被喂得圆溜溜的麻雀。 “……” 似乎只是虚惊一场。 楚凤岐虚拍了拍胸膛口。 都怪刚才那老和尚,把他吓得都快一惊一乍的了。 不过他没彻底放松下来,而是继续保持警惕,并加快了脚下步伐。 又走了一阵。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单檐尖顶四面敞开的石塔,或者准确的说是亭子。 在看到亭中坐着的那个人后,楚凤岐整个人都僵住了。 景御那暴君怎么在这里?! 石亭,石凳,石桌,桌上还摆了一套秘色瓷茶具。而景御正左手把住右手的宽袖,慢悠悠地提壶斟茶,姿势优雅而又悠闲至极。 一时之间,楚凤岐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 也许景御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毕竟这地方静古深幽,景致还算独特。 他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不那么慌张。 暴君再怎么闲得慌,也不至于闲得在这设下陷阱等他啊。 他要不要趁景御现在还没发现他,装作没看见偷偷跑掉? 然而就在下一秒,景御抬眸向他这边看来,一边斟茶,一边悠悠地问了声:“来了?”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他会经过似的。 那气度雍容、尊贵而淡然的模样,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道为什么,楚凤岐本该惊慌,但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守株待兔”这么个词。 怎么忽然觉得,他此刻像只傻乎乎送上门去自投罗网的傻兔子? 第9章 (已修改) 醒醒!守株待兔什么的都是错觉!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景御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然后早做应对计策。 楚凤岐第六感告诉他,景御坐在亭子里,很大可能是为了“逮”他。 回想起暴君之前调侃他“还以为你是是想支开孤做什么私密事呢”,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是调侃了,没想到景御却不动声色地等在这里! 既然景御已经看到他,并问了一句“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亭子里。 “楚卿是不是在想,孤为何在这?” 景御还犹自提壶斟茶。 他穿着一身玄色大袖宽袍,腰板挺直地坐在石凳上,一手把住另一手的袖子,微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提壶斟茶,一举手一投足透着股说不出的雅致韵味。 然而楚凤岐却看得浑身发凉。 景御此时表现得越沉静,越让人觉得危险。 “陛下既然在这,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草民不敢妄自揣测。”他强行压抑住心头的不安感,低眉顺目地回答。 “不敢?”景御已经停下斟茶的动作,淡淡扫了他一眼,“孤看你胆子大得很哪。” 脸上的神情仍然是淡然而温和的,却多了股深不可测的味道,仿佛是压抑着什么。 “陛下为何如此说?” 景御慢慢端起一杯茶。 那茶杯薄如纸,声如磬,形似荷瓣,色如春晓。浅碧清新的一汪翠色在手,更衬得那双手白如莹玉,手指修长。 “孤为何如此说,楚卿不知道?” “不知道。”楚凤岐自然不会承认他有逃跑的心思,即便再心虚也表现得坦坦荡荡,“陛下有话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他不过就是独自出来看了个风景。 刚刚点了盏长明灯怀念至亲,心情悲郁无可排解,只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因此之后就走入了这片罕无人迹的禅林,独自吞咽心中悲恸。 这不是很符合人情常理吗? 至于为什么不说一声就乱跑—— 他又不是被□□的犯人,去哪不都是他的自由? 这么一想,他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心里也没那么慌了。 “你当真以为孤这般好骗?”景御脸色仍是很平静。 但周身那恐怖的如冰似雪的低气压,都表明了这只是暂时压抑着怒火没爆发。 “我骗陛下什么了?”楚凤岐心中警惕,脸上神情茫然。 “你敢说你甩掉暗卫到这里来没什么心思?” “我有什么心思?我心里难过,跑这边来排解心情不行?” 他又恼怒又委屈地争辩,连眼眶都气得微微泛红。似乎是对自己被冤枉而委屈得不行。 然而他这装可怜的法子却罕见地失效了,甚至还不知哪里激怒了压抑着怒火的景御。 “别又给孤来这套!” 景御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蓦地将手中那杯茶重重丢到桌上。 啪的一声,茶杯落到石桌上碎成几瓣,杯中茶水也洒溅一地,覆水难收。 “你装成这副深情款款、委屈无比的样子给谁看?” 他目光阴鸷,神情似是暴戾,又似是悲寂。 “但凡你有半点心,也不会千方百计要出宫,要逃离孤!” “我……”楚凤岐刚想要解释,目光触及景御的眼眸时,忽然失了言语。 那双本来漆黑深邃如同墨玉的眼眸,变得一片血红,红得几近滴血,似乎是魔怔了一般。 偏执得疯狂,又落寞得可怜。 -- 第18页 甚至那暴怒之中还隐隐有股委屈之意。 仿佛是真信了他之前编的两情相悦的谎言,并且真心实意地因为他的逃离而愤怒、难过、委屈。 看得他也忽地不知为何难过起来,心口隐隐作痛。 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周边一丝危险的气息。 下一秒,一道寒光从半空中闪过。 那道寒光向他疾速射来,或者准确地说是向他对面的景御射来。 楚凤岐瞳孔一缩。 “小心!” 那道箭矢飞速划过,分明是想从背后偷袭景御! 在书中剧情里,是有写过景御曾遇到不少刺杀,尤其是外出时。 楚凤岐没想到,这一趟外出,还真让他碰上了刺杀。 虽然景御这暴君向来只有他要别人命的份,遇到刺杀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但他看着那道带着寒光的羽箭飞来,依旧觉得胆战心惊。 万一出什么意外呢? 楚凤岐虽然时不时在心里骂一两句暴君、狗皇帝,但想想实际上景御对他不算太差。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也毕竟是他自己先为了活命欺骗感情在先。 而且景御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景御出事。 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着冷冽寒光,疾速飞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在肉眼可见中放慢了速度而显得颇为漫长。 在景御伸手搂住他的腰,想把他带到一侧避过那支羽箭时,楚凤岐蓦地冷静了下来。 既然景御已经先察觉,凭景御在小说中武功高绝的设定,那这刺杀应该是不成功的。且附近的暗卫听到动静肯定也会赶过来。 电光石火间,楚凤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在那支羽箭即将射过来,在景御即将把他带离危险时,他忽的一个侧身减缓了景御的速度、搅乱了景御的计划,并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那支羽箭。 仿佛是他过于担忧心急,才惊慌失措地、义无反顾地为保护恋人而挡在了景御身前。 没错,楚凤岐打算用苦肉计。 他知道暴君对他编的他们曾两情相悦的谎言半信半疑,时不时刺探他,想让他露出马脚。 也许暴君从一开始允许他出宫,就抱着试探他的心思。 而他也果然中了陷阱,被等在石亭中的暴君逮了个正着。 暴君似乎肯定了他要逃跑,并且对他所编的两情相悦的谎言已经极不信任。 虽然还不能确定暴君暴怒之下会怎样对待他,但哪怕只有一丝丢掉性命的征兆,他也不能冒险。 所以,此时此刻,他要想不被拆穿谎言,用苦肉计是最适合、也是最有效的。 他都以身冒险相救了,这感情还不够深吗?如果不是感情深厚,谁会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挡在另一人面前呢? 这下应该能够暂时打消暴君的怀疑,短时间内不会再试探他了吧? 他设想得很好。 然而在临到关头的一瞬间,有人却出乎意料地侧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在楚凤岐震惊得放大的瞳孔中,那支在他设想中原本该射中他的箭,却射中了景御的右手胳膊。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暗卫也终于赶了过来,一部分对付暗藏的刺客,一部分掩护楚凤岐和景御到附近安全之地。 ** “你……你忍着点痛。”楚凤岐单膝蹲在地上,微颤着手给景御的伤口撒上金疮药。 景御先前已经自己把胳膊上的箭头拔了出来,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只是无痛之痒。 他穿的是玄色长袍,即使鲜红的血迹染上去也并不明显。 楚凤岐也是撕开他伤口处的布料要处理伤口时,才知道景御伤得不轻。 在末世几年,什么血腥场面他都见过,早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然。 然而在看着景御狰狞的伤口时,一向冷静镇定的他却没办法漠视,甚至还有点慌。 大概是遇到的敌意多,善意少。 何况,一般人碰到这种事都不会心安理得。 他不冷静也实属正常。 楚凤岐这样想着,忽略了内心深处的那点不对劲。 “区区一点小伤,慌什么?”景御坐在椅子上波澜不惊地睥了他一眼,像是在鄙夷他大惊小怪。 如果不是他的脸因为失血显得有些许苍白,从他的神情来看还真不像是受伤的人。 “我没慌。”楚凤岐矢口否认。 不过,景御这么一打岔,他的手确实不那么抖了。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给景御的伤口撒金疮药,蓦然听到景御问:“愧疚吗?” “嗯?” “要愧疚下次就别急着作死!你一个病秧子能顾好自己就算不拖后腿了。” “……” 楚凤岐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内疚了,甚至想动手打人。 这是明晃晃地在说他拖后腿了吧? 还骂他病秧子! “陛下您教训的是。”他皮笑肉不笑。 楚凤岐手上半点不抖地给景御上好了金疮药,之后又用干净的白布条仔仔细细地给景御包扎好伤口。 沉浸在其中,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等楚凤岐包扎好,才恍然发觉景御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他竟然都没察觉到,失了往日的警惕。 -- 第19页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报说:“陛下,祝小侯爷来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推门闯了进来。 楚凤岐转头看去。 祝之鹤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一副急匆匆冲着景御来、似乎找景御有什么急事的样子,甚至急得都不经景御允许就推门进来。 要知道他平时虽然表面纨绔,但心眼多得很,还是很懂分寸和进退的。 难道是知道景御被刺杀受伤? 但,按理说景御遇到刺杀也才不久,就算祝之鹤接到飞鸽传书知道景御受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得过来啊。光是从山下登石阶上南山寺,都要花不少时间。 那祝之鹤行色匆匆到底是因为什么急事而来? 楚凤岐认真回想了一下原书剧情,回想这个时候景御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但他想来想去,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事。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心里琢磨事情时会无意盯着某个地方看。 比如他现在就怔怔地盯着祝之鹤看。 “看够了吗?”旁边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这声音凉飕飕阴森森的渗人,激得楚凤岐一个激灵立马回过神来。 景御冷冷一笑:“是他好看,还是孤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不满意推翻重写了。看过的读者可以回头再看一下 第10章 “当然是陛下您好看。” 楚凤岐当然是没忘记当初原主是怎么设计让祝之鹤“英雄救美”的。他好不容易才澄清自己对祝之鹤没心思,要是这时候再让景御怀疑,那他之前的澄清可不就白费了。 “陛下您龙章凤姿,光风霁月。祝小侯爷跟您一比,那就是是萤火之光比之月华星辉。” “呵。”景御嗤笑一声,也不知是被逗笑了还是嘲讽,“楚卿可真会说话。” 话落,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祝之鹤突然插话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告。” 他脸上神色焦灼,似是确实十万火急。 “何事?”景御挑眉。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屏蔽左右。”祝之鹤用眼神瞟了景御旁边的楚凤岐一眼,意思很明显。 “说吧。”景御拉住要退出门外的楚凤岐,神情淡淡地道。 “陛下!” “陛下”,楚凤岐识趣地道,“我去看看您的药熬好没有。” 景御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楚凤岐被他看得快要受不了时,这才“嗯”了一声放人离开。 楚凤岐一离开,祝之鹤便绷不住了。 他看着景御的表情错愕、怪异:“陛下,我去信问过当初找到您的刘将军了。他说,您当初在那小山村时从头到尾只是独自一人生活。” “如果真要硬说,那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您‘幻想’出来的人。” 祝之鹤接到刘将军的飞鸽传书就立马赶了过来,看到信上内容时的震惊还没彻底缓过来。 刘将军是当时景御的副将。景御当时被刺杀重伤,独自一人逃离过程中流落到了僻远的何家村,因为重伤失忆在何家村后的荒芜山住了几个月,后来才恢复记忆。 刘将军费了好大劲最后找到景御的住处时,并没有在他身边见过任何人,村民们也都说没见过其他人。 但诡异的是,景御的住处却又有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一些家具用具什么的都成双成对。更让人惊悚的是,景御偶尔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专注地看着旁边某个地方,甚至有时还会露出微笑,像是他旁边确实有一个亲近的人。 刘将军当时就震惊了,以为是景御因为频繁遭到打击才幻想出一个“同伴”。那些鬼怪灵异的话本故事,尤其是落魄书生和报恩狐狸之间的故事,不就是这么幻想出来的吗? 当时景御已经被废除太子之位并失去外祖一家亲人,孤身到北疆也不久,却因为立了赫赫战功又引来了先皇的猜忌、刺杀。这种众叛亲离的情况下会期待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了。 祝之鹤在看刘将军的描述时,也可以理解这种情况。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理解景御把楚凤岐当做幻想中的那个人,尤其这个人还很可能很危险。 他在宫里见到楚凤岐,听到景御开玩笑地说“这是你嫂子”,亲眼看到景御对楚凤岐的亲近,当时还觉得景御这注孤生的人终于有点开窍了。 之后知道楚凤岐是“曾失去一段记忆”的景御两情相悦的恋人,虽然有些疑惑景御为什么会同楚凤岐演戏——景御分明没失去任何记忆而只是对外说失去了那段记忆,但以为楚凤岐应该确实和景御在何家村有过一段感情,且可能听信一些传言以为景御失忆了。如果没有感情,景御那么高冷的人也不会陪着演戏。 不过,小心谨慎为上,再加上有那么一点点八卦心理,他飞鸽传书给唯一知情的刘将军问了问情况。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这么惊悚。 “陛下,”祝之鹤表情一言难尽,“幻想归幻想,可您也不能……” “你这是想说孤疯了?” 景御慢条斯理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是不是你也和别人一样……” “觉得孤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祝之鹤冷汗涟涟:“微臣不敢。可这楚凤岐一看就目的不纯……” “这是孤和他的事。” -- 第20页 ** 祝之鹤劝不得,也只能无奈地作罢。 离开前还要受景御吩咐,让他出门时顺路把楚凤岐叫过来。 这是哪门子顺路? 但祝之鹤也不得不听从。 他心里嘀咕,就这么一小会都离不开,没离开一会儿就要见人,也太腻歪了吧? 楚凤岐就在门外不远处,披着雪白狐裘,安静地站在廊下,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廊外,他的身后,一树红得炫目的梅花开得正盛,灼灼似燃。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楚凤岐抬眼望了过来。 这一抬眸,他那张苍白却昳丽的脸,连着灼艳红梅,撞入了祝之鹤的眼帘。 祝小侯爷不得不承认,这楚凤岐确实是容光极盛。 尤其是他身上还带着点羸弱的、病骨沉疴的气质,更能让人心软。明艳而却脆弱的,像是精美却易碎的名贵白瓷。 祝之鹤走了过去。 “陛下让你回去。” 似乎上次也是这样,他堂堂小侯爷却充当了无情的传话工具。 祝之鹤心情复杂,但面上却一点不显,对着楚凤岐仍是以往的态度。 一来不能泄露自己已经知情,让楚凤岐生了警惕之心。 二来,毕竟楚凤岐是景御放在心上的,他这个亲友心里怎么想,面上却还是要过得去的。他要做的是随景御的态度,而不该还没彻底查清就胡乱甩眼色。 “劳烦小侯爷过来传话。”楚凤岐客客气气地道。 “小侯爷这就要回去吗?还是晚些再随陛下一同回去?” “这就回。” 祝之鹤还处在难以置信中,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绷不住脸色。而且,景御怕是不想他在这时候碍眼。 “这就回了?” 楚凤岐跟祝之鹤寒暄了几句。 等他要回去时,却看到之前见过的须发皆白、面目祥和的老和尚进了屋。 他心里一紧。 老和尚说的那句“施主魂自异界”,让他回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 虽然老和尚说并无恶意,但他却不得不警惕,生怕似乎跟景御认识的老和尚多说一些不该说的。 “咦?住持怎么也来了?”旁边的祝之鹤惊讶。 “哦,也是。毕竟陛下在这南山寺出了事,他这住持少不得要过来请罪。” “这是南山寺住持?”楚凤岐状似无意地问,“之前我听住持喊陛下做景施主,似乎是认识陛下?” “陛下外祖镇国公一家信佛。”祝之鹤却没过多透露。 “这样啊。”楚凤岐点了点头,像是才知道这事。 虽然他早就从原书剧情中知道了。 ** 楚凤岐拿着碗熬好的药敲了门。 得到允许进门去时,老和尚也向景御告了退。 “陛下竟然也信佛吗?”他好奇地问。 “不信。” 不信那就好啊。不信佛的话,那老和尚说的话大概就不那么容易相信了? “陛下既然不信,怎么跟住持聊了许久?” “虽然不信,孤对他说的我们有缘这一点却很感兴趣。” “有……有缘?” 楚凤岐端着药碗的手指尖轻微颤了颤。 他可没忘记老和尚除了说他“魂自异界”,还说了一句他“缘归此间”。 这句话到底什么深意、是什么缘他不是很清楚。但听到景御提到老和尚说“有缘”,他心里那根雷达就警戒地竖起来了。 景御仿佛没看出他的不对劲:“或许你不知道,老和尚除了念经,还热衷给人算姻缘。” “哦………”楚凤岐稍微松了口气,“那住持这个爱好还挺独特的。” 不过,这个老和尚说的“有缘”是姻缘? 这就有点扯了吧?竟然说他跟暴君有姻缘? 他忽略心口那点微妙的不对劲,心想老和尚就是不靠谱。没准之前对他说的看似挺真相的话也是胡掐的,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姻缘是不可能有姻缘的。 他就想做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活着。 可不想过得那么惊心动魄。 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听到所谓的姻缘,他想到的只是步步危险的宫中生活,而没想过其他可能。 “听到说我们有姻缘,你就没有其他想法?”景御眯着眼看他,凉凉地道。 “……”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难道要他说我很欣喜我很高兴? 楚凤岐心里吐槽,觉得暴君简直是阴晴不定。 不过,想到之前景御认定他想要逃跑,虽然后面他本想主动挡箭这一行为或许打消了那点怀疑,但似乎还不够。 “陛下,”他叹息一声,澄澈干净的眼眸里微光浮动,“如果您尚是之前荒芜山上的阿元,那我肯定是有其他想法的啊。” 景御眯起狭长的凤眼,漆黑的眼里浮现几丝戾气:“连你也觉得孤变了?” “陛下没变,陛下只是身份变了。” “陛下或许不会知道,我从进宫来,心里就没有一刻是彻底安定下来的。”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不安定是真的,却不是怕他所说的事。不过,适度的示弱,总是有必要的。 “……想这么多,果然还是太闲了。” “……” -- 第21页 “药快凉了,还不快把药端过来?” 楚凤岐正郁闷暴君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看他这么可怜竟然还忍心驱使他,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但是在看到手里那碗药,再瞥到暴君受伤的右手臂时,他突然有点明白其中深意了。 “陛下……”楚凤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惊喜又有些晕乎地看向景御,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里面有万千星光。 虽然有点心虚,但他迫切需要得到一个让他暂时安定的答案。当然,他不会愚笨得直接问出来。 “还不算太笨。”景御嗤笑。 他忽然倾身凑近楚凤岐,嘴唇几乎微微贴着他的耳廓:“孤怎么会舍得你死……” 那声音极轻、极低,轻飘飘的如鬼絮语一般,近乎温柔缱绻,里面暗藏着的情意偏执得疯狂。 听得楚凤岐耳尖既烫且痒,心口浮起莫名的酥酥麻麻的触感。 但下一秒,他听到暴君似笑非笑: “你死了,孤去哪里找你这么个能逗趣的?” “……”楚凤岐面无表情。 哦,感情他是个拿来逗趣的宠物? 不过想了想,宠物就宠物吧。他安慰自己,好歹暂时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爽。 楚凤岐端着药碗,一脸冷漠:“陛下,喝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已修改,看过的小天使可以回头看一下 第11章 景御抬了抬自己的右手臂,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这意思很明显:孤都受伤了,还是为你受伤的,你还不过来伺候? 楚凤岐暗暗翻了个白眼。喝药又不是吃饭需要用右手,左手拿起药碗,一灌进嘴里就完事了,怎么搞这么多事? 景御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 楚凤岐:“……” 好吧,看在这伤的份上,他忍了。 “陛下,”他在景御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白瓷汤匙搅了搅手里那碗药,看向景御的神情似笑非笑,“陛下的手臂受伤了,要不草民来伺候您喝药吧。” 他脸上这表情,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在“伺候”喝药的过程中,把药碗直接怼人脸上去。 “楚卿竟如此贴心,孤心领了。不过楚卿也累了半天,还是不劳烦楚卿了。” 一边说着,景御伸手想要拿过那碗药,却被楚凤岐避开了。 “陛下,要不还是我来吧。”楚凤岐挑了挑眉。 大概人都有逆反心理,景御忽然改口不让他来,他就偏要去做。 景御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想他打什么主意。盯着看了一会,这才点头:“那就有劳楚卿了。” 楚凤岐微微低头拿起汤匙慢慢搅了搅,白瓷汤匙碰到碗壁不时发出清脆灵动的碰撞叩击声。 他这一动作,宽大的袖子微微垂落,露出一截细细的如凝霜雪的皓腕,纤细的,泛着冷凋的苍白。 药液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面容,晕湿了他澄澈干净的漂亮眼眸。 似乎被这水汽所恼,他轻微蹙了蹙眉尖,卷翘纤长的睫羽不自觉颤了颤,一簇簇的如小扇子一般。 楚凤岐抬手舀起一汤匙药液递到景御嘴边,抬眸却见景御半阖着眼眸、有些怔然地盯着他。 景御有一双狭长的、稍显凌厉矜贵的凤眸。平时这双眼是盛气凌人的,甚至是阴鸷、森冷的。 但此刻这双威严的凤眸微阖,鸦青的睫羽轻垂下来,眸底幽光浮动,仿若漆黑天幕上熠熠生辉的璀璨星辰,像是要把人沉溺进去。 楚凤岐垂下眼帘。 他状若无事地一笑:“陛下,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楚卿说的是。” 景御自己拿过汤匙把那一汤匙药喝了,然后端过药碗,几口把药灌进嘴里喝完了。 楚凤岐:“……” 倒也不必灌得那么猛吧? 当这是解渴的水吗? ** 因为景御被刺杀受伤,又在南山寺处理后续停留了一段时间,两人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天黑了。 天色暗了下来,京城里的热闹却不落幕。 一盏盏灯笼将这座宏伟壮丽的城池点亮。 靖江水穿城而过,河流两岸酒楼茶馆林立,各行各当齐全,在夜色和灯火的映照下隐隐可见翘起的飞檐。 红纱灯笼错落地挂在酒楼茶馆前,连成一片,连成一条灯火的长龙,迤逦而去,隐隐有腾飞之势。 而靖江之上也是画船舫阁遍布,管弦丝竹之声不绝。 整座城可谓灯火通明,人流喧嚣。 而这座城的正北方向,朱雀大道所直向的地方,紫微星所遥相对应的位置,正是宫城所在之处。 巍巍于高处居高临下,辉煌壮丽,气势宏伟。 一派繁华盛世之相。 楚凤岐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撩起一角软帘,看车窗外的盛况。 似乎景御这个皇帝治理得还是不错的。 起码这京城里看着平和而繁华。 “出去看看?”景御坐在他旁边,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拿着本奏折看着。 似乎是见他脸上的神情表露着对外边景象的向往,随口提了一句。 “还是算了,下次吧。”楚凤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一来他确实挺困。早上一大早起来,坐马车来回奔波,还爬山登石阶,再碰上本想出逃却被逮住,关键时刻又遇刺客刺杀、景御受伤的事。 -- 第22页 这一天的事不可谓不多,搞得他是身心俱疲。 尤其心情波澜起伏,一惊一乍,让他精神实在困倦。 再加上这身体也是沉病久积,虚弱不堪。虽然他的木系异能稍微修补了一下这病体,却还是比常人要病弱得多。 所以他现在真的没什么精神出去看。 二来,即使他不是很想承认,但抛下一个可以说是为他受伤的人出去玩,他心里怎么也过不了这关。 “那就下次。” “嗯。”楚凤岐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 不过他觉得这下次也不定是什么时候。更甚至或许没有下次也不一定。 只当景御就是随口一提。 他又打起精神,撩起帘子往车窗外看了看。 唉,其实还是挺好看的。原汁原味的古代城池,还是最为顶级的京城,各巧工名匠一起群策群力营造的京城,活生生的有人气的京城,比现代那些所谓古色古香的古建筑有韵味多了。 一边看着看着,他睡眼惺忪地又打了几个呵欠。 眼皮渐渐沉重,意识渐渐昏沉,呼吸也慢慢变缓了。 他脑袋一沉,忽的一下往旁边栽了下去。 好险在最后关头被人用手扶住了。 景御用没受伤的左手,扶住了楚凤岐因为沉睡而往一边倒去的脑袋。 他把楚凤岐的脑袋扶到他的一侧肩膀,又动作极轻地仔细调整了下位置,让楚凤岐能够以相较舒服的姿势靠着他肩膀睡。 垂着眼睑静静看了几眼。 他移开视线,拿过一旁的奏折看了起来。 然而一向专注而克制的他,对着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轻缓的却不能被忽视的温热呼吸喷洒在他颈部肌肤。 痒痒的,陌生而又稍微柔软的触感,又带点触电般的酥麻。 他屏住呼吸,直直看着奏折上的某个字影半天不移一下焦点。 似乎是在发呆。 又似乎是怕惊醒什么而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了几分。 没一会儿,他侧过头垂下眼帘,看着趴在他肩膀上睡着的楚凤岐。 睡梦中的楚凤岐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让人不安的东西,还是睡得不太舒服,眉尖蹙着,睡得不□□稳的样子。 景御沉默了片刻,将楚凤岐移到了他的膝盖,让楚凤岐枕着他的膝盖安睡。 他轻轻揉了揉楚凤岐的后颈,又带着些安抚意味的轻抚了抚楚凤岐的背。 睡梦中的楚凤岐看不到这一切。 要不然他看到这个场景可能会想到一句话: “醉卧美人膝。” 至于没有喝醉,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 因为景御右臂受伤做事不太方便,楚凤岐充当了“临时助理”的角色,被迫几乎整天跟着景御。 他就不明白了,这不是有太监总管赵总管跟着吗? 却偏偏还要来奴役他!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心中骂狗皇帝、表面乐呵呵地做事。 楚凤岐泡了杯茶端给景御时,景御正和祝之鹤祝小侯爷议事。或者说是议事其实也不太准确,纯粹是祝之鹤没事找事闲得慌。 他把那杯茶放到景御桌前时,祝之鹤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还有些……震惊? 震惊什么?震惊景御放着太监总管赵总管不使唤,来奴役他这个弱小无助可怜的人? 心中叹了口气,他礼节性地问了一句:“小侯爷要喝什么茶?” 不过,祝之鹤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御已经替他回答: “他不喝茶。” 景御一边说着,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祝之鹤一眼。 轻飘飘的一眼,却又含着警告和威胁之意。 祝之鹤:“……” 要不要这么小气幼稚啊。不就是楚凤岐亲手端的一盏茶吗?为了不让他喝这盏茶,竟然编排他不喝茶,还用眼神威胁他! 看着施施然端起茶盏、慢悠悠喝茶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景御,祝之鹤简直要怀疑景御是不是被掉包了。 “所以你是有什么事吗?”景御声音冷冽,话里话外都是赶人之意。 似乎是嫌弃他过于打扰了。 “……” 祝之鹤确实没什么事。主要是想来再劝劝景御,至少把楚凤岐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确定没什么危险后再做打算。 或者如果真是挂念上了,哪怕有点危险呢,把人背景查清楚了,也好应对之后的事。 但看到景御这样,占有欲强得都不舍得让楚凤岐给他端盏茶,还嫌他打扰他们之间的相处—— 祝之鹤也不好再劝什么。 而且楚凤岐就在旁边呢。 祝之鹤甚至怀疑,景御接着手臂受伤把人带在身边,就是不想让人离开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御书房外刘御史求见。 “宣。” 知道景御要和大臣议事,祝之鹤识趣地就要退下,楚凤岐也正准备离开。 然而景御拽住了楚凤岐的手腕:“你留下。” 祝之鹤:“!!!” 景御这是想搞得人尽皆知吗?! 皇帝后宫进了位公子,这小道消息只是小范围流传,没多少人知道,也几乎不会有人信。 京城有不少人知道,之前把楚凤岐献入宫的那位大臣献了个美人进宫。但那大臣没两天就被皇帝寻了个由头抄家流放。便以为这次献美也跟以往一样失败了。 -- 第23页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 现在御书房外刘御史求见,景御却不让楚凤岐离开,而是留他在旁边。 这明晃晃的,是想要公诸于众吗? 要知道,刘御史可是几位御史里头的最难缠的,说好听点叫忠正不屈敢于直谏,说难听点叫“多管闲事”。 为景御不选秀置后宫、不开枝散叶延续皇族血脉的事,刘御史已经上书过几回了。也是多亏刘御史在景御未上位前有点帮助,让景御念着这一点,没被贬谪。 如果刘御史要知道楚凤岐在后宫这事,肯定会在朝堂上参个底朝天,那到时也就几乎全京城都知道了啊。 想到那场景,祝之鹤不禁眼神复杂地看了楚凤岐一眼。 而被他这么看着,楚凤岐心里毛毛的。 怎么觉得这祝之鹤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祸国妖妃? 第12章 楚凤岐一开始有些惊讶景御让他留下。 有大臣议事,他这个无关的人总不好参与其中。 景御让他留下是什么意思?纯粹想让他端茶递水伺候?这也不太可能,景御又不是缺伺候的人。 不过他很快想到原书中有关的剧情,顿时明白景御的用意了。 景御又被读者戏称“禁欲”——因为从头到尾和尚到底,连名义上的后宫都没有一个。 一个皇帝没有后宫,那底下的臣子肯定着急,肯定得上书催呀,严重点还要以死相谏。 至于真为皇帝着想而着急,还是着急把自个女儿、侄女、孙女等有点干系的女性小辈送进宫,牺牲她们来换取自个利益,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书剧情中也有这么个群臣上书相劝(威逼)景御纳后宫的环节。 当然,景御挂着“暴君”的名头,一向铁血强势,自然不会让大臣们“如愿”。 回想书中的剧情,楚凤岐琢磨着,该不会景御想把他推到大众面前,拿他做“挡箭牌”吧? 你们不是想让我纳后宫吗?这不就纳了? 大臣们一看,是个男的。 原来陛下是个断袖?那他们那些小心思岂不是都没法实现了? 怎奈何陛下是断袖,有小心思的大臣肯定得怄死! 这么一想,好像也挺有道理。 毕竟景御最不按常理出牌。大臣们“逼”他纳后宫,那他肯定是要“回击”得漂亮,把心头那口气顺了。 心里想通透了,楚凤岐也就淡定地留在御书房了。 甚至想想,他这算是做出牺牲当“挡箭牌”,也算是帮了景御、算是“有用”了吧?那他应该就更安全了。 他挑了挑眉,脸上挂起了礼节性的淡淡的微笑。 而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的祝之鹤,看到他这个微笑,只觉得牙酸。 这楚凤岐站在景御旁边,怎么一派正宫皇后的架势? 楚凤岐可不知道祝之鹤心里的吐槽。 因为此时刘老御史已经进来御书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疑惑地向景御询问了一句: “陛下,这位是……?” “哦,你说他啊?”景御一身黑金朝服端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狭长威严的凤眼微眯,君王气势十足。 而楚凤岐就在景御旁边装模作样磨着墨,安静地垂着睫羽,一派红袖添香的模样。 他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狐裘领口处的一圈毛绒绒的、干净又漂亮的毛边,将他那张脸衬得更加莹白如玉、精致昳丽。 微低着头,他一边装模作样磨着磨,一边悄咪咪支棱起耳朵,想听听景御是怎么说的,是不是他所预想的那样,要把他当个“挡箭牌”。 “他是被进献给孤的美人。”景御瞥了旁边正磨墨的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他垂下眼睫没跟景御对视,装出一副羞怯的脉脉含情的样子。 心里却想着,果然是这样。 一直装着沉重疑问的心底松快了几分。 那天他本想施苦肉计为景御挡箭,最后关键时刻反而是景御反过来挡在他身前,甚至因此被射伤了右胳膊。 当时他也没有想太多。但事后反应过来,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景御为什么会选择挡在他身前? 景御当时的说法是:不舍得他死,否则哪里去找他这么个能逗趣的? 似乎是把他当逗趣的“宠物”了。 这话可能半真半假吧——帝王的话当然不能全信的。 景御或许是过于无聊。帝王嘛,孤家寡人,居高至寡,没什么太过亲信的人。碰上他这么个“主动”撞上去的,可能就顺其自然当乐趣了吧? 他后来想了想,觉得或许还有个原因,在他的身份被查清时,不好让他提前死了。毕竟他当时编造的谎言里,除了瞎编他跟景御是两情相悦的恋人外,还说了他救过景御的命。 景御虽然被人看做暴君,但对有恩的人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感情,楚凤岐理智地心想,或许应该是没有的。 他有意无意忽略了心底那点小小的极其细微的不确定。 而现在景御让他见大臣的举动,又让他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 他正冷静地逐一分析着琢磨着,忽然听到景御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孤觉得他堪当皇后——刘御史觉得呢?” 楚凤岐:“!!!” -- 第24页 他震惊之下,手里猛地一抖,差点把正磨着的墨都打翻。好险及时反应了过来,才没造成墨汁被洒一地的灾难现场。 而再看刘老御史,竟然震惊得两眼一翻,直接当场晕了过去,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景御挥手让人把刘御史扶出去,让太医给看看,好好诊治诊治。 楚凤岐暗暗为刘老御史点了支蜡。碰到景御这样任性□□、还不按常理出牌的帝王,也真是难为了。 “楚卿觉得呢?”景御转而侧头看向他,幽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楚凤岐又一个手抖:“陛下您还来真的啊?” “如果是真的呢?” 暴君出牌果然不按常理。 封个男子为皇后,不怕那些老胳膊老腿的老臣一个受惊之下喘不过气来吗? 就算要拿他当“挡箭牌”反击那些大臣,也不用一下子太狠吧? 哦,这个时候他应该是什么反应最好? 作为一个心里“爱慕”的人,他这时候应该是欣喜感动呢,还是惶恐地、担忧地劝万万不可,一副为景御着想的样子? 想了想,他折中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之前楚卿说进宫以来心底就没有一刻安定的,”景御似笑非笑看着他,“现在孤让你当这个皇后,给你个安定的机会,可你又推推搡搡的——” “楚卿这般可真是让孤为难啊。” “陛下,”楚凤岐觉得更头皮发麻了,“我知道陛下是为我好,陛下的心意我也心领了。可这事事关重大,我不希望陛下因此事而被为难。” “陛下为我着想,同样的,我心里也为陛下着想,愿陛下事事顺心安好。” 他深情厚意地表了一番心意,就怕暴君一个任性之下还真这么做了。 搞不懂景御为什么要一下子玩这么大。真要拿他当挡箭牌,让那些大臣停止对后宫之事的指手画脚,也不必要非得是弄个皇后出来吧?随随便便封个妃位就是了。 虽说都是表面上的名头,但皇后这名头让他压力山大。 他过段时间还是要找机会逃跑的! 如果挂着这皇后的名头突然无故消失了,暴君还不非得掘地三尺把他绑回来活剐了他!这可是涉及一国脸面的! 相对的,后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消失,就不起眼多了,犯不着费大力气过多计较。 “那就先这样吧。”景御轻飘飘地定下。 楚凤岐:“……” 先这样是怎样?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 ** 晚饭照旧是一起吃的。 只是跟以前不同的是,景御右手受了伤,吃饭不太方便。 不过就算不方便也用不上楚凤岐什么,景御左手用得还可以,虽然用左手吃得有些慢,甚至偶尔有些磕磕绊绊。 但这次楚凤岐才刚吃了两口饭,正愉悦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要吃时,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投了过来。 景御漫不经心地一手支着脸颊,姿势闲适而慵懒,像只暂时收起了威压、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狮子。 只不过说出的话却冷飕飕得让他差点被噎住: “楚卿你吃得很欢快哪。” 这半是指责半是调侃的话让他不禁有点点心虚。 毕竟景御这伤某种意义上而已言也算是为他受的。他没点表示安慰就算了,在景御艰辛用左手吃饭时还一脸欢快地自吃自饭,确实不大好。 楚凤岐手一顿,把夹着的那块糖醋排骨拐个弯,夹到了景御的碗里:“陛下,我正想给您夹菜呢。” 他睫羽轻颤,乖乖地看着景御,眼神干净又无辜。 景御看了碗里的那块糖醋排骨一眼,又抬头将视线定格在他脸上,慢慢地审视着,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陛下。”楚凤岐被他看得稍微不自在。 景御这才收回审视的视线,嗤笑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语气还是不大好,但看样子是……不计较了? 楚凤岐有点自娱自乐地心想:虽然暴君阴晴不定,时不时吓一吓人,但好像也是挺好忽悠,挺好哄的。 他给自己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光是那么闻着,看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就诱人得很,颜色也是鲜亮得让人食欲大涨。 正微微低头要吃,他夹糖醋排骨的手蓦地一顿。 他忘了景御这男主不喜欢吃甜的了! 悄咪咪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景御,见景御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了拨那块糖醋排骨,眼神似乎带了那么点嫌弃的意味。 他心想现在是装做自己没记起这回事继续埋头吃饭好呢,还是再挽救一下? 毕竟他现在的人设可是知道景御所有喜好、习惯的“爱慕者”啊。 他夹了块糖醋排骨给景御,是心里不在意忽视了,还是当初说的两情相悦就是谎言?毕竟景御这么多疑,难保不会多想。 但就在他犹疑时,景御已经夹起那块糖醋排骨放进了嘴里。 竟然吃了那块糖醋排骨?! 不是不爱吃甜的吗?难道书中说的男主喜好并不完全正确? 景御看似平静、实则眉尖微蹙地细嚼慢咽。 不仔细看,楚凤岐还真以为景御忽然改变口味喜欢吃甜了。 所以,景御为什么不喜欢吃甜,却偏还要吃呢? -- 第25页 他有点搞不懂了。 又想了想,可能或许是帝王的爱好不能轻易暴露,否则会让人找到机会在食物中下毒谋害? 看景御眉头微皱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楚凤岐忽然有点乐。 毕竟难得碰到暴君弱势的时候。 心里幸灾乐祸,他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景御碗里,乖巧又殷勤: “陛下,您多吃点。” 景御沉默地看了那块糖醋排骨一眼,果然为了不暴露喜好又微皱着眉吃了。 楚凤岐眼睛亮了亮,又赶紧夹了一块过去。 但这次景御没如他料想的那样动筷子,而是抬头看向他,直勾勾地似乎要把他看透。 “陛下,您怎么不吃啊?” 他眼神疑惑而关切,干干净净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人,半点不心虚。 “楚卿既然对孤如此情深义重——”景御微微一笑,“不如今晚就侍寝吧?” 第13章 晚饭过后,楚凤岐在沐浴的时候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作死。 看暴君的好戏一次就够了,至多两次就该理智地停手了啊! 结果他一时得意忘形,让暴君看出了他幸灾乐祸的作弄心思。 然后,他就这么翻车了。 除了第一天晚上因为他喝药之后直接睡过去了,而因此在暴君的寝殿待了一宿,之后他都是睡的偏殿。 也就是说,他这个所谓“后宫美人”就是占个名头,没什么实质关系,毕竟景御是出了名的“禁欲”——因此他才一直这么淡定,就算景御想拿他当挡箭牌,封他个后宫的名头,他也觉得无所谓。 名头而已,又不是真的,犯不着发愁。 然而,刚才吃晚饭时,暴君竟然提出让他侍寝! “你不是禁欲吗?!” 他震惊之下不提防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孤以前禁欲,那是没碰到楚卿你啊。”暴君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的神情就像猫看着爪下无处可逃的老鼠,“像楚卿你这样的美人,孤把控不住也实属正常。” “……”我可真是谢了你的称赞呢。 “陛下……”他刚想解释什么,被暴君挥手打断了。 “怎么,楚卿不愿?” “……” 他当然不愿! 不过当时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说两情相悦的是他,装得款款深情的也是他。 如果当面坚决地否决了,会不会引起暴君怀疑,从而他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或者应该怎么委婉地拒绝? 冷静分析之下,他反而不知道一时该怎么应对了。 最后也只能期盼一下暴君只是一时玩笑,是为了报复他之前故意作弄看笑话。 毕竟书中剧情里,暴君可是“禁欲”人设一直坚毅不倒。 当时他还是蛮镇定的。 不过现在在浴池里沐浴,人一旦放松下来,闲得没事,脑子就胡思乱想了。 要是暴君不是开玩笑呢?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他也得提前做好应对啊。 他当然是不能躺平的。 不说没什么感情,过不了心理上那一关。就他现在身体这情况,也是万万不能的。 原主可是南巫国千方百计送过来的间谍! 南巫国擅巫术和蛊毒。而原主就是被南巫国特意培养用来对付暴君的药人——或者难听点说是“毒人”。 跟这类药人近身久了,尤其是还发生亲密关系的话,那可是真要命的,会逐渐让人毒入五脏六腑而亡。 平时这类药人看着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除了因为被培养成药人的过程中服用过多的毒和药而使身体过于病怏怏外,根本让人查探不出这是个有特殊作用的药人。 但如果暴君身体出问题,御医一诊脉,挨个排查暴君身边的人,说不定会看出他的问题! 一旦被发现是南巫国的药人,他还能有命逃? 所以,妥协是肯定不能妥协的! 但如果暴君真不是开玩笑,他要怎么避过这一遭? 楚凤岐想了想,要不就装病吧? 这身体本来就病骨沉疴,虚弱得不行。 他用微弱的木系异能慢慢调养后,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不过也还是比常人要病弱。 这么一想,装病还是可行的。 关键的问题是,如何病得合情合理,而不是被明显地看出是因为推辞某事而突然病了——这样会让暴君更起疑。 思索到最后,他觉得还是让自己着凉吧。 天这么冷,他身体这么弱,不小心吹了点风,可不就容易着凉了吗? ** 楚凤岐这是第二次到景御的寝殿来。 他住的偏殿其实是跟景御的寝殿是同一宫殿,就在隔壁不远,但平时谁也不会踏入对方的地盘。 寝殿内地龙烧得暖烘烘的,仿佛现在不是寒冬而是暖春三月,暖得浑身都热乎起来。 从外面的冷风中骤然一下子进入温暖的殿内,让他不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相比他住的偏殿处处精致华美,正殿显然要大气辉煌得多,显得更为气派。 光是那层层帷帐之后的大床就够显眼了。 明黄色的帷幔,影影绰绰的烛光,博山炉鼎里燃着的丝丝缕缕的龙涎香,营造出一种说不出的氛围。 “来了?” -- 第26页 低沉醇厚的声音同帷幔后传来,声线华丽,语调慢悠悠的,有种琵琶声那种轻拢慢捻的韵味。 不过楚凤岐没注意听,他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主要是没想到暴君现在这个时候会在寝殿。 平时暴君可是个工作狂!不到半夜三更根本不会休息的那种。 “陛下。”他有点头皮发麻。 但同时心里又冒出一个可笑的想法,总觉得相比起他,暴君反而更像是坐等垂幸的美人? 嗯,如果暴君不说那句“来了?”的话,就更像了。 这个想法让他稍微放松了点,不那么紧绷着。 他现在可是“病了”的病弱人士,暴君总不至于那么禽兽的吧。再不济,关键时刻他晕过去就是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掀开帷幔,走了过去。 宽大的床榻上,景御正穿着白色中单倚着床头坐着,单手散漫地撑着脸颊,姿态堪称慵懒闲适。 看到他时,也只是淡淡地撩了撩眼皮瞥了他一眼。 看这样子,好像并没有把他怎样的意思? 楚凤岐紧绷着的情绪更放松了些。 “你好像很失望?”景御眯起狭长的凤眼。 “……”你到底哪里看出我失望了?我这明明是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是不用装病了。之前在外面吹的冷风好像有点白吹了? 不过,他当然不能说他是松了口气。 他眨了眨眼,很是无辜:“我只是惊讶陛下怎么会在这。陛下日理万机,难得这么早休息呢。” 沐浴过后,他脸上的肌肤比平日病态的苍白更多了丝红润,看起来更为光滑漂亮。尤其那丝红晕更染焕丽与惑意。 景御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些奏折哪有楚卿你好看?” “陛下谬赞了。” 楚凤岐现在已经稍稍习惯暴君偶尔说些刺激人的话了。 大概是比心里预期的要好,或者说是看到景御完全没有要对他怎样的意思,他也不怎么紧张了,也明白了景御所说的让他侍寝纯粹就是个玩笑话了。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玩笑话。 他脑子里联想起景御表面玩笑说他堪当皇后,实则或许是想拿他当挡箭牌,再跟让他来寝殿“侍寝”一联系。一通分析下来,深深觉得拿他当挡箭牌是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让外人看看对他是如何恩宠罢了——景御依旧还是“禁欲”的景御。 想明白这一点,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维持着“深情爱慕者”的人设,他假装没看清景御拿他当挡箭牌的事实,走近了靠坐在床头的景御,睫羽轻颤: “陛下,我为你宽衣吧?” 这句带着暗示的话一出,景御果然脸一黑,目光也骤然冷了下来,周身像是裹了层恐怖的寒霜。 “谁教你的?!” 楚凤岐垂着眼睑颇为无辜:“不是陛下让我侍寝的吗?” “要你侍寝,你就侍寝?”景御眸中闪现几分戾气,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风暴在酝酿,“你这么听话?” 语气里满满的讽刺意味,冷冽又刻薄。 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神,直勾勾又阴鸷无比,像是恨不得把他一寸寸凌迟。 暴君这仿佛被刺激的反应,让楚凤岐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暴君还是禁欲的,甚至厌恶某种关系,之前的“侍寝”之说只是报复他的玩笑话。让他在御书房见大臣,让他来寝殿以示他们关系“亲密”,也不过是想拿他当挡箭牌反击“催婚”的大臣。 “陛下既然一时不习惯,那草民就先回去了。” 他的头低得更低,仿佛是被这话深深伤害了,但还是“深情”地、“隐忍”地没有爆发,而只是眼尾微红,眼眸微微濡湿。 一边委委屈屈地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你……回来!” 景御沉着脸,近乎咬牙切齿地命令。 “心灵被深深伤害”的楚凤岐没理会,低着头沉默不语,“麻木不仁”地、“机械”地迈开了离去的步伐。 不过,临到要走的关头,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拽住了。 “你现在回去,是想让人说孤无能,还是你想让人知道你失宠了?” 他转身回过头,垂着眼帘避开视线不去看景御,有点气恼又有点委屈:“那陛下到底要怎样?” 心里则想,暴君果然是想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亲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来“挽留”他,让他们同个寝殿以示“亲密”。 “你……你留下。”景御有点泄气地说,像只斗败了的、有些蔫蔫的大型犬。 脸虽然还是黑的,语气却软了不少。 楚凤岐自娱自乐地心想,暴君名义上是暴君,强取豪夺这事却半点不理直气壮,似乎有点丢脸啊。 最后经过一番拉锯,两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榻上。不过却是两床被子,两个枕头。 虽然不同一个被窝,床榻也够大。但旁边躺着个人,楚凤岐还是不太适应。 他警惕惯了,戒备心强,一时很难适应旁边有人。 再加上心里也不大平静,他翻来覆去了好一会都没睡着。 漆黑沉静的寝殿里,暴君忽地嗤笑一声。 “你翻来覆去地不睡觉是小孩吗?”他声音凉飕飕的,“是不是你还要像小孩那样,要听了睡前故事才睡得着?” -- 第27页 这话满含暴君一贯的讥讽。 但楚凤岐大概是被夜色朦胧了心眼,又有点被这嘲笑的话语气着了。 “是啊,”他说,”所以陛下您要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第14章 第二天早上,大臣们上朝时,看到他们年轻的帝王眼下明显的青黑,一个个都想起了这两天听到的传言。 他们当然不知道,景御这是因为给某人讲了大半夜的睡前故事,才睡得晚导致睡眠不足。 大臣们只以为他们的帝王是纵欲过度。 听说刘御史昨天在御书房直接晕了过去,因为听到陛下跟他说:孤觉得他(楚凤岐)堪当皇后,刘御史觉得如何? 一个男子入后宫就已经是违背人伦、违背祖宗之法了,更不用说竟然还要立个男子为后! 不说刘御史那样执拗的、固守礼法的老古板,就是稍微年轻一点、思想更为开放的大臣们,也不能忍受他们帝王这种任性恣意、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说陛下把人带到后宫金屋藏娇就算了,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可以当没看见。就算再过分一点,随便封个妃位什么的,他们忍忍也还能勉强接受。 但陛下竟然要封个男子为后! 皇后可是事关一国的脸面,这是要让邻国、让后世人笑话吗? 最重要的是,让那个不知来历背景的楚公子当了皇后,他们的孙女(女儿、侄女)怎么办?让她们入宫后,屈居于一个男皇后之下吗?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帝王根本就没想过开后宫。 在他们看来,后宫肯定是要开的,只是迟早问题。他们的陛下还年轻,难免年轻气盛,恣意叛逆,对开后宫这事心怀叛逆,但迟早会醒悟过来。 “陛下,”刘御史一马当先上奏,“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下旨选适龄良家女充实后宫,以开枝散叶,传我朝万世不朽!” 景御一身威严华美的黑金朝服,姿势慵懒地倚靠着龙椅,淡淡道:“刘御史今日上奏,莫非觉得孤昨日在说笑?” 他的五官华美而不失凌厉,气质尊贵而淡然。 尤其双狭长的凤眼漂亮而又威严,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着人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气势,君王气度十足。 “老臣不敢。”刘御史被看得脊背冒了层冷汗,勉强维持声音平静,“只是就算陛下再不悦,老臣也还是该说要说。” 景御看了刘御史一眼,忽然意味不明地轻轻笑道:“刘御史忠心耿耿,孤甚是欣慰。” 他转而看向大殿中众位大臣,微微一笑:“还有何人要上奏?” 他本来就是那种华丽而端正的长相,这么神情温和时,看着着实是光风霁月,气度雍容却不显骄矜。 众大臣难得见到他们陛下这么温文尔雅,恍惚以为这还是当初那个端方仁德、温润如玉的太子储君了。 以为陛下是突然想明白了,有不少大臣都站了出来。或是随潮流表忠心,或是为公义为私心而想上奏欲劝充实后宫。 “很好。”景御笑容微敛,平静地看着殿中那些站出来的大臣们。 他从旁边拿过一沓折子,随手挑了一份当众念了出来。 内容大概是某尚书跟他夫人在府内的私房话,重点是某尚书提点他夫人,让不要急着给女儿相看人家,他女儿未来可是要入宫为妃、甚至是要母仪天下的。 景御声线华丽,语调不疾不缓,甚至神情也是温和而悠然的。 然而殿内却突然死寂了一般,众大臣听着这堪称温和的声音,却惶恐得差点要跪下来。 陛下连这种隐秘的私房话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听说陛下一手设立的隐卫行踪诡秘,无孔不入,没有什么事情是查不到的。 他们会不会暗地里也被隐卫监视了? 众大臣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心中越来越没底。 景御念完了,把那份折子甩到那沓厚厚的折子上。 他面带微笑,饶有兴味地看向底下的众大臣:“你们要是还想听,孤这里还有不少。或是你们想拿回去亲自看看也行。” 底下死寂一片,无人敢吭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沓厚厚的折子里,有没有他们不可见人的私事。 他们似乎忘了,这不是当初那个垂范天下、君子端方的储君,而是经历了战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铁血帝王,甚至是传言弑父杀母、屠戮兄弟的冷血君王,以雷霆血腥手段镇压逆党叛臣的暴戾阎王。 年轻的帝王疯狂起来,根本什么也不会顾忌,也不会像以往的帝王那样任他们制衡。 温和只是偶尔的表象,是当初那个儒雅储君的一点缩影。更多时候是喜怒无常的,甚至阴鸷暴虐的。 “还有何事要奏么?” 年轻的帝王淡淡地道,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威严。 无人敢出言半句。 “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他慢慢拂了拂大袖,转身甩袖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众大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如果他们中有谁拿起那沓厚厚的折子看的话,会发现里面每份折子其实都是空白一片,除了最上面景御念过的那一份。 -- 第28页 景御其实没什么心思、也不想知道他们的私事。 ** 景御在上早朝的时候,楚凤岐在御花园钓鱼。 他的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因为暴君那个丧心病狂的,竟然大晚上给他讲恐怖故事! 重点是景御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讲恐怖故事,还觉得自己讲的是寻常故事。 他听了一个恐怖故事,那肯定是要再听个美好点的故事才能甘心去睡啊。就像不经意看了本结局悲的小说,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想再看本甜文弥补弥补。 于是,他就这么听了一个又一个恐怖的睡前故事!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了? 他心里可谓怨念满满。 御花园的这池子里养着一池金鱼。 被人工饲养久了,一条条都又呆又蠢。只要随随便便扔点食物下去,就一哄而上涌过来,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如果愿意大冬天碰水,趁着这些呆头呆脑的金鱼抢食物时,伸手过去徒手一捞,准能捞上几条。 旁边的小宫女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要喂鱼,给他准备了鱼食饲料,却没想到他是要钓鱼。 一般人都会是兴致勃勃地喂金鱼,而不是突发奇想地钓金鱼吧? 然而楚凤岐是真的在钓金鱼。 他刚把一条金鱼钓上来,就又把这金鱼扔回池子里。 因为这些金鱼太容易受骗上钩,他没多久就钓到了一条又一条金鱼,然后又放回去。 就这么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旁边跟着的宫女侍卫们,都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乐趣何在,竟然冒着冷风在这里钓鱼玩。 一阵冷风吹过来,楚凤岐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被风吹得凉丝丝的脖子,觉得也差不多气消了。 正准备收拾收拾走时,看到景御走了过来。 “你这是在……钓金鱼?” 景御微一挑眉,语气有点惊诧,显然也觉得他钓金鱼很奇葩,与众不同。 “很奇怪吗?”楚凤岐眨眨眼,“那这水这么冷,我总不能拿手去水里抓啊。” “可你抓金鱼做什么?一般不都是喂金鱼吗?”景御狐疑地看他。 当然是抓来消气的呀。 “抓着玩啊。”楚凤岐随口扯了一句,然后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陛下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他本以为今天早朝会久一点。毕竟昨天刘御史被气晕御书房,今天早朝肯定会就此和众大臣一起“威逼”皇帝充实后宫。而景御不愿妥协的话,肯定会和大臣们有一番拉锯,自然费时间。 然而景御今天下早朝没比以前晚,甚至还提前下早朝了!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吧? 他有些好奇景御是怎么解决那些大臣了的。 又或者难道今天早朝并没有刘御史上书的事? 景御似乎心情不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众大臣对楚卿你当皇后这事一致认可,是以今天早朝格外顺利。” “……”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陛下又在说笑了。”他又把准备要收起来的钓鱼竿甩到水里,再钓一条金鱼消消气。 “你不冷吗?”景御却忽然伸手探了探他的手背,皱眉问。 是有点冷。 景御没提起,他还没意识到。 本来昨晚预备装病时就垂了冷风,再加上晚上没睡好,以及现在又在这吹着冷风钓了好一会儿鱼,好像有点着凉了。 “好像有点冷。”他说。 正说着,又有一条傻愣愣的金鱼上钩。 他把这条金鱼钓上来。 “陛下,你要金鱼吗?” 楚凤岐一脸乖巧地看向景御:“我把这条金鱼送给陛下你吧?” ** 景御看着琉璃小鱼缸里的小金鱼。 这个纯白色、澄澈透明的琉璃小鱼缸摆在了他御书房的御案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薄薄的琉璃缸壁,逗着在水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太监总管赵总管在他旁边禀报:“清王已经坐着马车快要进宫了。” “叔父这么快就听说,可见消息还算灵通。” 景御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那条小金鱼,语气漫不经心。 现在还不到中午,离早朝过去确实也没多久。 “陛下您好像挺喜欢这条小金鱼?”赵总管见他心情难得的不错,一时没忍住问了一声。 不过等说出口,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理智地问陛下的私事,说不该说的话。 要知道陛下可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 正懊恼着刚才胡乱说话,就听景御轻描淡写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也就还能逗逗趣。” 话里竟然意外地没什么不悦。 他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没想到陛下竟然喜欢金鱼这种可爱的小宠物啊。 赵总管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楚凤岐送的。 只是心里想到金鱼这个词时,他突然身体一僵。 他发现,好像金鱼的谐音跟陛下的名字“景御”听起来……有点像? 第15章 楚凤岐是一时起心思送景御金鱼的。 等说出那句“我把这条金鱼送给陛下你吧?”时,其实有点后悔。 要是景御明白“金鱼”谐音的含义,怪他怎么办? 唉,他钓金鱼消消气就算了,做甚么突发奇想要送金鱼? -- 第29页 所幸景御并没有联想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破天荒收下了! 难道暴君表面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内心深处是喜欢这种呆呆的、勉强算是好看可爱的小宠物的? 有点反差啊。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景御收下后,竟然还吩咐人拿鱼缸过来,要养起来! 如果以后某个时刻景御看到金鱼,突然联想到“金鱼”的谐音和“景御”的关系,会不会回头找他算账啊?他这可是明晃晃的“内涵”,搞不好暴君小气点,会记小本本的! 然而他又不好说其实他是送错了。 拿回来是不可能的。刚开口送出去又收回来,暴君指不定以为他是在耍人。 也只能期望景御养鱼的兴趣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就把那条小金鱼给忘到一边了。 或者他要说些什么稍稍挽救一下吧?让景御觉得他真的只是“好心”的一时兴起送礼物,绝没有内涵的意思,也绝不知道“金鱼”的谐音深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景御赶回了寝殿,让他暖和暖和,再换了厚点的衣服出来。 “……” 行吧,在外头吹得也有些受凉了。他回自个寝殿暖和暖和、清醒清醒,再想个好策略解决这送金鱼之事可能引起的后患。 回到寝殿。 他手上抱着个暖手的小火炉,吃了几块热乎乎的糕点,又嗑了一小把五香瓜子。 吃东西,尤其是享受美食,是他的爱好。 平时他都吃得可愉悦,可欢快了。 不过今天惦记着金鱼的事,他这心里总是不得劲。 寻思着寻思着,他觉得要不还是去景御那边探探风,看景御对那小金鱼的态度怎么样。 楚凤岐到御书房外时,在门外的太监总管赵总管见到他,笑着问了一声:“楚公子,您来了?” 赵总管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看不明白楚凤岐在景御那里的特殊性。 他是景御登基之后才慢慢被提拔起来的。一路走到太监总管这个位置,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不敢说自己了解景御,只看清了几分表面的东西,但也看得分明这楚公子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陛下这会正在里边跟清王说话呢。”赵总管不经意地提点了一句。 清王? 楚凤岐微微皱了皱眉。 在小说剧情里,这个清王是景御的亲叔父,倒也不是什么反派坏人,甚至在景御还是太子时、以及之后被废除太子之位前往北疆战场时,对景御都有帮助过。 在景御被废除太子之位后,清王是少数几个对景御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善的人。 但有时往往越是亲近之人,给人造成的伤害更大。 清王是景御如今为数不多的亲属,是景御年少时濡慕敬重的长辈,在景御还是太子时对他有不小的教养之恩,甚至算得上是半个老师。 景御虽然贵为皇室嫡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表面上受宠、受重视,但其实从小得到的关爱不算多。 景御生母,也就是先皇后,爱先皇那个渣渣爱得近乎偏执,对景御这个亲儿子反而不太重视,甚至可以说是把景御当做她争宠的工具人。平时对景御也是严格要求为多,一再告诫景御要怎么表现优秀要完美,让他父皇更喜欢他。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最后时刻竟然因为看到先皇被景御误杀,就疯狂地拿起剑就要刺杀景御为先皇报仇。眼见报仇不成,当场抱着死去的先皇自刎而死,追随先皇而去。 先皇那个渣渣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娶了先皇后,忍辱负重演戏那么多年,表面装着对景御重视,嘴上说着对景御严格是为了培养他,但其实喜欢看重的是白月光之子四皇子。 一手设计陷害景御并废除景御太子之位时,那叫一个毫不手软。甚至在景御在北疆战场名声大噪时,还派人刺杀景御。而最后为了给爱子四皇子挡刀而被景御误杀时,丝毫就没为景御着想过。 哦,还有那个虚伪的四皇子,被养在先皇后身边,从小跟景御一起兄友弟恭的长大,表面一口一个皇兄叫得亲热,其实暗地里妒忌不甘得恨不得给景御扎小人每天咒个成百上千遍。享受景御照顾保护时那叫一个心安理得,回头一朝得势时那叫一个翻脸无情。 有这么一对渣渣父母和个白眼狼兄弟,景御不可谓不惨。 就连为数不多对景御友善关切的镇国公府,他外祖父一家,世代镇守北疆几乎不怎么回京城的镇国公府,也在北疆渐渐安定下来后,被先皇设计安上莫须有的通敌卖国之罪除去。 景御亲缘淡薄,自被废除太子之位前往北疆战场后,除了长公主之子祝之鹤,也就清王对他态度一如既往。 然而景御逼宫篡位、误杀先皇、踩着累累白骨登基之后,清王指责景御戾气过重,残暴不仁,怒斥他当初教导的那个仁德端方的储君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么个暴君,自言后悔曾当过他半个老师,并几乎不愿再见景御。 可清王怎么不想想,怎么不体谅体谅景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一昧地指责怒斥? 现在清王竟然难得主动进宫见景御,可想而知应该是听说了早朝上的事,过来指责景御的。 “陛下,我可以进去吗?” -- 第30页 楚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一时冲动问了这么一句。 等他反应过来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他不过就是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景御和清王之间的事啊?到底是有多大脸,在这个时候要进门去打搅?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脑子一时糊涂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沉寂了一会后,竟然传来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可不可以不进去啊? 但楚凤岐还是犹疑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景御桌上那个琉璃小鱼缸时,眼角不禁抽了抽。 暴君这到底是有多喜欢这条小金鱼啊,把这小金鱼养起来还不够,竟然还大摇大摆地摆在书桌上,似乎是要时常抬眼看一看这小金鱼。 看来他期望暴君只是对这小金鱼一时兴起、很快就忘记的期盼落空了。 而景御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到那小金鱼上,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这还怕他知道这事? 难道是觉得,让人看到喜欢这么种不威猛、甚至还看起来小巧可爱的小宠物,跟自己帝王的形象不符? “陛下以为微臣方才的提议如何?”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突然皱眉说道。 楚凤岐看了这中年男子一眼。 想必这就是清王了。 清王是个自诩君子的文雅读书人,做不出呵斥他一个外人这么不太礼貌的事,但也把他无视了个彻底,仿佛是没有他这么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裸的蔑视。 至于清王话里的所谓“提议”,不外乎就是让景御亲贤臣远他这个“小人”,甚至是让景御充实后宫开枝散叶吧? 清王其实不算坏,甚至算得上是“好”。但其实有时候把人伤得最深的,也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 “不如何。”景御神情冷淡,轻描淡写地道。 说完,又转而看向他:“怎么过来了?” 楚凤岐随口扯了个理由:“本来是想请陛下一起吃个午饭来着。” 他总不能说本来是想过来探探风,看景御对小金鱼的态度如何吧?看到那摆在桌上的琉璃小鱼缸时,他就明白这事还有得磨。 当然,更不能说是他知道清王在这里,一时冲动要进来的。先不说他怎么知道这些隐秘之事,而且当事人清王还在旁边看着呢。 更重要的是,现在也确实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清王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是对景御这态度很不满。 至于没有对楚凤岐不满,那是因为觉得不堪入眼,不放在眼里。 景御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叔父要不要一起留下用膳?” 这是不想再谈下去、不想再争执下去的意思。 楚凤岐提起午饭,其实也有这点考虑。 再怎么说,清王确实景御重要的一个长辈。而景御对这个亲叔父,这个教导过他、有半师之恩的长辈,其实还是敬重的,并不想闹翻,闹得太难看。 景御主动问是否要留下一起用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了个台阶下,先稍微地妥协了。 “陛下!”清王眉头皱得死紧,眼神隐隐带着指责之意。 景御眼睑微敛,冷冷淡淡地道:“叔父要是不愿留下用膳,那就回府再吃午饭也行。” 然而清王这下是彻底失望不满了,冷眼看着他:“陛下真就为了这么个媚上的小人,而置社稷于不顾?” 第16章 “叔父慎言!”景御眼底浮现一丝戾气,面无表情地道。 清王却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冷笑一声:“微臣可当不起陛下这声‘叔父’!” “叔父非要跟孤闹到这程度?” “微臣不敢。微臣既然看清陛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微臣教导过的太子储君,又怎么敢跟陛下闹呢?” “微臣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府中上下着想着想。要是陛下一个不高兴,把微臣阖府上下都斩了,那微臣可就是罪人了。” “毕竟陛下连弑父戮亲这等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事都做得问心无愧,坑杀敌军伏尸百万眼都不眨,动辄将那些不顺陛下之意的大臣抄家问斩,想必下旨抄斩微臣一家,也就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这些话可谓满满的都是讽刺了。 不说景御这个被讽刺的当事人,就是楚凤岐这个无关之人听着都觉得格外逆耳。 而且清王所说这些也并不都是事实,是加上了清王自己的自以为是的猜测。 先不说景御是误杀先皇,就算景御真想杀,那也是先皇处处相逼在先。先皇那个渣渣演了那么多年的戏骗景御,不顾父子之情设计诬陷景御合同镇国公府一起谋逆,废除景御太子之位,将景御关押天牢,甚至冷眼旁观爱子四皇子在天牢中折磨景御——就这一项,先皇已经不配为父。 而且之后先皇在景御脱险前往北疆战场后,还几次派人刺杀。甚至在景御打了胜仗想要一鼓作气灭了北狄时,连下几道圣旨逼景御回京城,怕景御声名更盛威胁皇位,更是想要把景御困在京城除掉景御。 景御带兵凯旋后在除夕夜逼宫篡位,那也是先皇本想借着除夕夜景御进宫时除掉景御。 先皇不顾父子之情几次三番加害,这明晃晃的父要杀子,难道要等景御坐以待毙? -- 第31页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清王只觉得景御变得冷血暴戾,变得不可理喻,怎么不想想景御为什么会黑化? 经历这么多,危险重重又众叛亲离,是个正常人都会黑化,会性情大变。原本仁德温润的太子储君再不做出改变,难道是等着用仁义用美德去感化敌人,坐以待毙吗? 至于清王所说的另一项,说景御将那些不顺心意的大臣问斩,把原因归结于只为排除异己就是阴谋论了。被斩杀的大臣都是奸臣逆党、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的,没一个是无辜的。 “清王说这话就过了。”楚凤岐也不知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忍不住为景御辩解。 而说出这句话后,他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 “清王说看清陛下已经不是当初清王教导过的太子储君——那清王可曾想过,要是陛下还固守着所谓的君子的仁德礼义,在先皇的处处威逼迫害下,焉能有命活到今日?” “大胆!”这话刚说出口,清王当即对他横眉怒目,“先皇也是你能妄议的?” “陛下都不说什么。”楚凤岐寸步不让地反驳一句,又继续说道。 “不说陛下是误杀先皇,就算真要杀了,那又怎样?先皇自己先几次三番迫害陛下,对陛下恨不得除之而快。先皇自己不当人父在先,怪得了陛下什么?” “你……你……你……”清王气得不顾礼仪地用手指指着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字,气到了极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高高一挑眉,直视清王的瞪眼:“清王只看到清王自己所以为的,却全然看不到陛下稳定北疆、攻破北狄令北狄俯首称臣的功绩,看不到陛下肃清朝堂后的效率和清正,看不到陛下治理下京城的和平繁荣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清王说出这些难听的话,”他锋利的眼神如利剑一般直逼清王,“无非就是仗着陛下念着情义,不会对清王怎样罢了。” “好!好!好!”清王被说得气炸了,“陛下也是如此认为的么?” “陛下就任这等牙尖嘴利的小人妄议先皇,干预朝政?” “陛下当初既然千方百计满手血腥夺得皇位,现如今真就为了这等媚上的小人而不愿开枝散叶,罔顾我景家天下?” “叔父一口一个小人地称呼阿岐,”景御眸中隐隐露出一丝疲倦,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仿佛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甚至仍旧冷淡如初,“是否想过听到清王妃被骂小人时?” 这话楚凤岐听得云里雾里,如果不是景御对清王一家算是和善,他都要怀疑景御是不是在用清王妃威胁清王了。 但这话清王却听明白了。 清王跟清王妃夫妻关系恩爱和睦,是京城里少有的不纳妾也不去青楼的人。 景御这话里拿清王妃作比,可见是真的心意已决,不会有其他任何人,也就代表着不会传承有后裔。 “微臣教陛下当仁君,也教过陛下要有担当。可如今看来,陛下已经全然忘了。” 清王神色冷漠得像是对着陌生人:“微臣等先皇忌日过后,便带着府中众人动身前往封地。” 亲王前往封地算是惯例。现在亲王的封地其实都很小,只是名义上的封地,而且都离京城远,也不如京城富庶,一般是跟皇帝有嫌隙了才会被迫或主动去封地。 清王说要去封地,还说是等先皇忌日过后就动身前往封地,意味着除夕那天先皇忌日过后,才刚刚年初就离开京城。这是准备连喜庆团圆的新年,都不愿在京城过了。 周遭瞬间沉寂了下来,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死寂压抑住了。 沉默了半晌,景御终于平静地说: “孤准了。” “多谢陛下恩准。”清王谢恩完毕便要离开。 不过在最后踏出御书房时,他却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教过你。” 周围死寂一片。 景御背在身后的双手隐隐有些颤抖,不过没有人发现。 旁人只看得到他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神色。 楚凤岐担忧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出言安慰好,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好。 “吃饭吧。”景御却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似的,若无其事地带了点调侃之意,“刚才不是说是来找孤一起吃饭的吗?” “陛下。”楚凤岐欲言又止。 他有点内疚。 或许他就不该这个时候插手进来。他这一插手,反而是放大了景御和清王之间的矛盾。 虽然清王和景御早晚会到这一步——在小说原剧情中,过了一两个月后,清王也动身前往封地了。 早在先皇被景御误杀时,清王心里其实就有怨念了。先皇对清王这个异母弟弟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差,毕竟清王没什么争储之心,是个儒雅随和的读书人,一个熟读经义的君子。 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清王是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清王这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在还是皇子时因为不争不抢的随和性情,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在先皇登基后,对他这个异母弟弟也算不错。他如鱼得水地和那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谈天说地,掌管的也是藏书阁编纂典籍这类的雅事。就连在感情家庭方面,也是和睦美好得让人艳羡。 这种处处顺遂的环境下,清王的思想也就过于理想主义了点。从小对景御的教导是按着所谓的仁君的标准来的,期望教出一个完美的圣人。 -- 第32页 所以景御之后的巨大变化——由他所理想的仁君变成了个他所不齿的暴君,让他很是失望。一是看好的教导过的后辈变成这样让他寒心,二是费心教导出一个仁君的期望破灭了。 清王在景御误杀了先皇之后还留在京城,心中不是不怨念。在清王看来,这是弑父加弑君的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人伦的事,何况清王对先皇也还是有感情的。 之所以还留在京城,是想着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扭转景御的性情,让景御做回一个仁君,是承当他一个亲王看顾宗室的责任。但景御最终彻底让他失望了。 清王对景御当然是有感情的,但抵不过他对先皇的感情以及对教导出仁君的执念,抵不过清王心中的对道德仁义的坚守。 楚凤岐在心里轻叹一声。 小说原剧情中,清王离开京城前往封地起码是过了年后才动身的,而不是现在接近年尾之时。 这一下,紧接着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镇国公府阖府上下的忌日,除夕当天先皇和先皇后的忌日,景御这个年更加过得不好了吧?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景御轻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叔父和孤矛盾已深,早晚是要离开京城的。” 吃午饭时景御面色如常。 吃过午饭后,景御如同往常一样批阅奏折。 晚饭照旧一起吃,也表现得很平静。甚至饭后也一如既往地批奏折到以往休息的时间,才照常回寝殿休息。 看起来好像半点不受今天事情的影响。 要不是楚凤岐临时起念头到他寝殿看了看,还以为他真的全然不在乎。 空旷的寝殿沉寂无声,阴寒森冷。没有烧地龙,也只点了一支蜡烛,看着诡异得很。 借着透过窗子倾洒进来的月光和一点微末的烛光,他看到重重迤逦的帷幔后面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撩起一角帷幔走过去。 还穿着白天那身黑金朝服没换的年轻帝王,在黑暗中慢慢抬起了头看过来。 “你是不是也要走?”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飘忽得像幽灵,仿佛对着一个触摸不到的易碎灵魂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2 00:00:00~20210324 20: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梦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楚凤岐愣怔了一下。 主要是景御的眼神太过空茫,漆黑的荒芜的一片,像是跟这个世界隔了一层。而声音轻飘飘的,但却又带着点难言的疯魔之意。 景御似乎不是很清醒。这句“你是不是也要走?”,像是对着他说,又像是对着某个虚空中的空气说。 平静的,却莫名让人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就好像是角落里没有得到玩具的小孩,他不哭也不闹,很乖很平静地看着,习惯了自己不会被偏爱,乖得让人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景御似乎回过了神来,垂下了眼睫避开他的视线:“这么晚还没睡?” 楚凤岐眨眨眼:“我对陛下昨晚讲的睡前故事印象深刻,没听到睡前故事不太习惯,睡不着。” 可不是印象深刻吗?一个个的恐怖故事让他越听越精神。 “……” 景御显然压根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理由。 但他也随着自然而然地没提及之前的事,而是嗤笑一声,又变回了那个楚凤岐熟悉的暴君。 “你这是赖上孤了?” “是啊,”楚凤岐一点头,“这都要怪陛下睡前故事讲得太动听。” 他很真诚地扯谎。 心想自己的违心话说得是越来越顺溜了。这可都是在暴君“压迫”下慢慢进步的啊。 一边说着,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走吧。”景御的声音寂静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低沉好听。 “嗯?去哪里?” “去你的寝殿。”景御说着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不觉得冷吗?” 是真的冷。 景御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冷天的没让人烧地龙,也就仗着身体好还有武功,才这么恣意。 被景御这么一提醒,他忽然觉得自己冷得四肢百骸都有些僵硬起来,冷得身体微微发颤。 “好像是有点冷。”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他冷得似乎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暗哑了,听着像是软着嗓音在说话—— 更准确的说,像是在撒娇……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不是不给你讲睡前故事。”景御似乎也误以为他是在撒娇,又是嗤笑一声。 朦朦胧胧的光影里,在楚凤岐看不清的黑暗中,他虽然嘲讽地嗤笑着,眼神却是格外的柔和,带着点隐隐的纵容。 “……”不,我并不真的想听睡前故事。 也真的没有在撒娇! 但脸好像是莫名有点烫,楚凤岐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地想。 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 昨晚本来想装病故意受了凉且没怎么睡好,上午又外出吹冷风钓金鱼消气,然后现在又在这冷冰冰的殿里待了一会。 这一齐发作起来,后果就是他好像真的发烧了。 ** “御医,他怎么样了?” “楚公子这是寒气入体着凉了……” -- 第33页 钱太医脸上是一贯的老大夫的严肃,说话也是带着严肃的口吻,但在注意到景御拧着眉头、浑身散发着恐怖的低气压时,他脊背一凉。 “陛下放心!”他战战兢兢地补充说道,“因为发现得早,楚公子这状况不算严重。吃几副药,再好好睡一觉,休养两天就好。” “另外,今晚上还是要注意点,万一再着凉了可能会引起发热。不过陛下您放心,引起发热的可能性很小,只要这一两天注意保暖就没什么。” 钱太医这是第二次给这位楚公子看病了。 他给陛下看病时,都没这么大的压力——当然,给陛下看病的时候很少,除非特别严重,陛下不怎么宣太医。他大概算是历史上少有的比较清闲的太医了。 给陛下看病时,陛下有时手里还拿着卷书或是拿着奏折看着,好像半点不关注看病的结果是什么样,也不会插手什么。这样省心的病人可算是大夫们最喜欢的了。 钱太医常常感慨,他这命还算不错。别的太医要给皇帝看病,还要去给后宫那些贵人们看病,一个不幸就得面临掉脑袋的危险。而他就给陛下看病,陛下也从没说过什么“治不好就摘了你的脑袋!”这样类似威胁的话,佛系得好像全然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似的。 然而,给这位楚公子看病时,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些给后宫宠妃看病的太医们的苦恼。 陛下在一旁盯着,紧蹙着眉尖不要钱似的散发着冷气,让他压力很大的啊。 从陛下这态度可以看得出这楚公子的受宠程度。何况现在京城里有点门路的人家都知道,陛下后宫有位极为受宠的公子,陛下甚至为了这位公子甘愿不置后宫,一心一意。 钱太医很识趣地又补充了一句:“微臣看楚公子的身体已经比上次好多了,虽然比常人还要稍微不如,但如此这般调养下去,不出一两个月,便可大好,与常人无异了。” 楚凤岐躺在床上听着锦帐之外景御和太医的对话。 他关注的重点是又要吃药了。 想到又要吃那些苦苦的中药,他就觉得喉咙里似乎有股苦涩难咽的中药味。 哦,还有,他没有发烧,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只是着凉了。这让他稍稍庆幸,起码没那么严重的话,可以少吃点中药。甚至如果只是着凉了,他可以偷偷地把药倒了,或是喝一半倒一半。 这么一想,他稍稍欣慰,没那么苦恼了。 景御已经跟太医说完了话,撩起锦帐的一角走了进来。 这里是他自己的寝殿。景御的寝殿没烧地龙,重新烧地龙也要好一会才暖和起来。 而楚凤岐这里是一直烧着地龙,暖烘烘的。 “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景御在他床头旁停下,微一弯腰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额头,但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拐了个弯帮他掖了掖被角。 “陛下,我只不过是小小地着凉了,现在躺了一会已经没事了,一点不难受。”楚凤岐眨眨眼,很诚恳地劝道,“现在也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太医说有可能会引起发热。”景御皱着眉头看他,表情有点严肃,似乎是觉得他对自己的病情太过随意。 他被这么看着,有点小小的心虚,毕竟刚才他还在想着要怎么逃过喝药。 但他不想喝药的决心很坚定。 他继续诚恳地“好心”地劝道:“陛下,我会注意晚上不让自己受凉的。您明天早上还有早朝,还是先回寝殿休息了吧?” 让景御继续待在这里看着,他等会怎么找得到机会逃避喝药? 景御眸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不是觉得孤不在这,你就不用喝药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像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楚凤岐挑眉反驳了一句。 然后他侧过身去背对着景御,小小声地嘟哝:“我好心劝陛下回去睡觉,结果陛下却觉得我别有用心……” 沉默了一会。 景御声音低沉地道:“刚才不还吵着要听故事吗?”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声线华丽,如醇厚的美酒般极富韵味,但又似乎比平时多了点柔和。 楚凤岐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错觉,或者是自己异想天开,因为他觉得景御这话像是在哄他,还是那种转移话题的笨拙方式。 可他也是真的不想听故事。谁要听恐怖故事啊! 也就是在这时,有人拿了熬好的药过来。 “楚公子,药已经熬好了,您看?” 楚凤岐:“……”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苦苦的中药恐怖,还是暴君的恐怖故事恐怖。 “先放着吧。” “拿过来给孤。” 楚凤岐和景御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最后端着药过来的宫女迟疑了一会,理所当然地把那碗药递给了景御。 楚凤岐:“……” 看来暴君是认定他不想喝药,干脆亲自动手了。 他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不可信,很像是那种分不清轻重不喝药的人吗? 他这么想着时,景御已经端过那碗药,在他床榻边坐下。 “陛下,您把药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他转过身并且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一脸乖巧地说。 那眼睛干净又真诚,那卷翘的又细又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把小扇子似的,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 第34页 “你自己来?”景御凉凉地说道,语气满含着质疑和审视的意味。 一边说着,他眼睑微敛,微垂着眼眸,用小汤匙搅了搅白瓷碗中的药汁,不疾不缓的,动作里带着点认真,一举一动看起来很好看。 尤其景御的手本就漂亮,这么优雅地拿着白瓷小汤匙时,更显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楚凤岐怔怔地看了一会。 景御舀了一小汤匙药,低头轻轻吹了一下,递到他嘴边。 见他还愣着,可能是以为他依旧不愿喝药,便说道:“你好好喝药养病,等你好了,孤就带你出宫玩。” 楚凤岐:“……” 这话听着像哄小孩子。大人哄小孩子一般都允诺,如果你怎样怎样,就带你出去玩。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眼睛一亮:“陛下说真的?” “嗯。”景御淡淡嗯了一声,“所以现在肯喝药了吗?” “唉,不对!”楚凤岐忽然反应过来,“上次从南山寺回来路上,陛下问要不要出去看看,我说不用了,陛下就说下次吧。所以陛下上次已经允诺过让我出宫了!” “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喝药?” 第18章 楚凤岐侧过头去看景御。 景御这一句“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喝药?”,让他有些诧异。 他垂下眼帘:“陛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可以吗?” “什么条件?” “我……我暂时还没想好。” “只要不过分。” “陛下……你这是答应了?”楚凤岐眼睛微微睁圆。 他都没说出这条件是什么,景御竟然就答应了。虽然也提了这条件不能过分,但也还是太好说话了吧? 景御淡淡“嗯”了一声,漆黑深邃的凤眸慢悠悠瞥了他一眼:“赶快喝药。” “哦。” 楚凤岐没再讨价还价,乖乖地把药喝了。 大概是药中有些催眠成分,又或者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所以今晚觉得困倦,他喝了药没多久就昏昏欲睡了。 “陛下,我先睡了。”他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安安静静地轻垂下来,“你也早点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谁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 下一秒,天地轮转,楚凤岐恍恍惚惚地来到了一片陌生却又隐约熟悉的山林。 日之夕矣,游子归来。 苍苍茫茫的暮色中,崎岖的山路间,一个白衬衫、清爽短发的少年跟在一个背着弓箭的玄色长袍少年旁边。 这组合看着有些怪,一个现代装扮,一个古装,但这两人却仿佛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气氛是那种外人插不进来的融洽。 “都说了不要摸我的头!”白衣少年有点羞恼地瞪了玄袍少年一眼,不过却没躲开摸他脑袋的手。 “嗯。”玄袍少年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但那只摸着白衣少年脑袋的手却是更得寸进尺地揉了揉他的清爽短发,“手感不错。” 旁边有打柴归来的人经过,眼神诡异地瞟了自说自话、还动作怪异、状似得了失心疯的玄袍少年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在打柴人眼中,他似乎只看得到玄袍少年,而不知什么原因却看不到那白衣少年。 “话说你当初为什么把我捡回去?”白衣少年缓缓眨了眨眼,“别人都看不到我,只有你看得到我——你不觉得奇怪,不怕我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吗?” 若是仔细一看,白衣少年确实只是一团淡淡的虚影,虽然也看得清面容似乎与常人无异,但却仿佛与这世界隔了一层。 “你会留下吗?”玄袍少年答非所问,问得很是莫名其妙。 “当然啊。”白衣少年懒洋洋地说道,“别人又看不到我。” “嗯。”玄袍少年深邃的眉眼稍稍柔和,又是不问一声就伸手揉了揉白衣少年的脑袋。 ** 楚凤岐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 昨晚似乎是做了梦,但梦境的内容已经是模模糊糊,已然忘得差不多。 他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个梦好像挺重要,但他一觉醒来却几乎没什么印象。 这点隐隐的烦躁直到两天后他病好出宫,才稍稍去了些。 不过还是有些郁闷就是了。 就连坐在出宫的马车里,听着外面的熙熙攘攘的动静,他都懒懒的没什么心思撩起一角车帘子看外面。 “怎么?”景御丢下手中的奏折,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是你一个人出宫而是跟着孤,让你失望了?” “跟孤一起出宫这么不乐意?”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眼底深处却浮现一丝阴鸷。 “怎么会?”楚凤岐立刻打起了精神,义正辞严、格外认真地道,“能有陛下相陪,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那你心不在焉地做什么?前两天也是闷闷的。” 他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竟然就连暴君都注意到了? 而且暴君现在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一贯冷淡平静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是极其不悦了。 想想也是。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他一个人闷闷不乐的,也确实挺扫兴的。 楚凤岐没注意到的是,他心里好像并不惊讶景御会跟着他一起出宫。 -- 第35页 被景御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点压力山大。 他当然不是因为景御跟着一起而不高兴,但他也总不能说是为了个没什么印象的梦境吧? 正苦恼着要怎么解释,忽然灵光一闪,他连忙说道:“其实我是在思考,等会儿买什么礼物送给陛下好。” “哦?”景御靠着马车的车厢壁,单手支腮看他,似笑非笑的,似乎不大相信他的鬼话。 他眨巴眨巴眼:“这不是好不容易托陛下的福出宫一趟么?再者陛下这两天对我也照顾不少。” 确实“照顾不少”。 暴君这两天可劲地盯着他喝药。不要说偷偷倒掉一碗半碗的,就连他剩下一点药汁,暴君都要盯着他喝完,然后再大发慈悲地给他递过来蜜饯,让他去去嘴里苦涩的药味。 他怀疑暴君是闲得没事干,想看他喝药时满不情愿、一拖再拖的样子逗逗趣,但最后又不知什么缘故不好把他惹毛了,递上蜜饯来给他顺毛。 “是吗?”景御凉凉地问了一句。 “是啊。”楚凤岐干巴巴地回答。 他有点无奈。不知道是前科太多,还是什么缘故,似乎暴君很不信任他。 话说他说送礼物给暴君,有这么不让人相信吗? 暴君怎么就这么认定他是这种言而无信的人? 好气哦。 气恼之余,他觉得等会儿一定要让暴君“刮目相看”,给暴君一个“惊喜”。 ** 街上酒楼茶馆林立,各式店铺小摊琳琅满目。衣、食、住、行,只有你没想到的东西,没有你找不到的。 南海的珍珠和香料,北疆的皮毛好马,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东边苏杭的丝绸和瓷器,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在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比比皆是,引人注目。 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楚凤岐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先去吃早餐?”景御随口问了一句。 “好啊。”楚凤岐点点头,一听到好吃的眼睛就亮晶晶的,“都听陛下的。” 他一个外地人肯定不如本地的景御熟悉情况。 景御说是去吃早餐,那肯定是很不错的美食了。 “一听到有吃的就这么高兴?”景御嗤笑,“要是有人拿好吃的诱惑你,你岂不是轻易被人卖了?” 楚凤岐不高兴了:“陛下别把我说得那么饥不择食啊!我也是看人的好不好?!” “是吗?孤还真看不出来。” “……” 楚凤岐跟着景御朝着某个方向走,偶尔说几句话,气氛却是不错。 临近年关,街上人流如潮。劳累了一年出来玩的,准备买年货的,老人、小孩、男子、妇人,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脸上也大多挂着笑容。 “陛下似乎把京城治理得不错啊。”楚凤岐忽然出声。 景御微愣:“……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是别人眼瞎。” “你突然这么乖,这么会说话——”景御意味深长看他,“是又有什么请求?” “冤枉啊陛下!”楚凤岐连忙喊冤,“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难过的样子:“没想到陛下却以为我别有用心。” “那是孤错怪你了?” “那当然。”楚凤岐连连点头,眉眼间得意洋洋。 “人多,”景御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跟丢了。” 楚凤岐:“……” 虽然人是很多,但他也没傻到会跟丢人的地步吧? 暴君这是觉得他是三岁小孩吗? 但他只是稍稍挣扎了下,发现挣脱不开景御的手,就任景御牵着了。 牵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心里这样想着,忽略了心底那点异样。 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长长的天街仿佛没有尽头。 而景御的手冰凉冰凉的,指腹和手掌心有些粗糙,力度不轻不重地牵着他的手腕时,带来轻微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 他若无其事地找了个话题聊:“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吃什么早餐?” “你猜?” “……我不猜。” “到了你就知道了。 “……”竟然还幼稚的恶趣味地卖关子! “卖糖葫芦咧——卖糖葫芦咧——”拐角的巷子里忽然传来叫卖声。 忽然听到这串长长的叫卖声,楚凤岐眼睛蓦地一亮。 他寻声看去,不远处一个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伯正边走边吆喝,而且幸运的是正向他们走过来。 “想吃?”景御低沉好听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嗯嗯。”楚凤岐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某种黏人的猫科动物,简直要多乖有多乖。 在他点头时,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卖糖葫芦的老伯被叫停了下来,周边立时有不少人围了过去,人多得都快把那地方围成个不小的圈了。 “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景御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逗他,顿了顿才嗤笑一声道,“乖乖在这里等着。” “我肯定乖乖地等着陛下回来。”楚凤岐眨巴眨巴眼睛,睫羽一颤一颤的跟小扇子似的,格外乖巧。 他看着景御走了过去,挤在人群中等着买糖葫芦。 -- 第36页 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景御的背影,眼角余光瞥到有个挑着担子卖泥人的老婆婆从他跟前走过。 而巧的是,那些泥人中,有个跟景御神似的小泥人。 他愣愣地看了这个小泥人好几眼,忽然想到说过要给暴君送礼物。 回过神时那卖泥人的老婆婆已经走出了一点距离。 他叫了一声,但可能是周边太嘈杂,再加上老婆婆可能耳力不太好,并没有听到停下来。 楚凤岐只好走了过去。 那老婆婆走得不慢,他小跑着拐过一个拐角才追上了。 “这个泥人多少钱?” 他指了指那个神似景御的小泥人。 而就在楚凤岐要买小泥人时,另一边,景御买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他原本有些柔和的神情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时,蓦地一怔。 周遭死寂一片。 他垂着眼眸,双眼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第19章 楚凤岐小跑着回去时, 见到景御浑身上下布满阴冷暴戾的气息,差点被吓了一跳。 他不过就是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这么短时间内是谁惹了暴君这煞神?刚才看着还心情不错的呢。 “去哪了?”暴君冷冰冰又直勾勾地盯着他, 眼神阴鸷森冷得近乎有些疯魔。 楚凤岐背在身后攥着小泥人的右手一抖。 糟糕!忘了之前他保证“肯定会乖乖等着陛下回来”了。 “不是让你在这等着?”景御眸光冷冽, 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阴沉的脸色本该让人畏惧, 然而楚凤岐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那两串糖葫芦,却忽然没有半点慌张害怕的意思。 楚凤岐没有让景御误会下去, 而是把藏在身后的小泥人拿了出来, 老老实实地道:“陛下, 我是去给你买这个了。” “就为了买这个破东西!你……” “既然陛下说是破东西, 那陛下不要就算了。”楚凤岐眉头一皱, 把手上的小泥人收了回来。 他本来想给景御一个惊喜,高高兴兴地回来后,被景御劈头盖脑一阵质问不说, 买的小泥人礼物还被说是“破东西”! 也是。景御贵为天子,坐拥天下, 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会稀罕这么个什么都不值的小玩意儿? “给我的?”景御却仿佛慢了一拍似的问道,神情微怔, 连“孤”都不说,而脱口而出自称“我”了。 楚凤岐:“……” 敢情刚才是太过愤怒、在气头之上没把话听清楚听完全, 只听了他去买小泥人,没注意听到是给谁买的? 但这也不能否认景御嫌弃这小泥人的事实! 楚凤岐撇撇嘴:“谁说给你的?我是买来自个玩的。” “……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景御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了一句, 伸手想把他手上的小泥人拿过去。 “又没送出去。”他避过了景御的手,就是不让拿。 景御没拿到小泥人, 静默了一瞬,蹙着眉“威胁”:“你不给孤,那孤也不把糖葫芦给你了。” “……”幼不幼稚啊?竟然拿美食威胁他! 然而美食就是他致命的弱点。 他只好把小泥人丢了过去:“陛下不是说这是破东西么?” “孤有说过吗?”景御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似自己真的没说过刚才那句话。 楚凤岐无语的抽了抽眼角,实在没想过景御竟然这么厚脸皮。 他从景御手上拿过了一串糖葫芦。 “两串都是你的。” 景御说着,想把另一串糖葫芦也塞过来,却被楚凤岐避过。 “我吃一串糖葫芦就够了。”他是既心痛,又幸灾乐祸,“陛下辛苦买回来,也好好尝尝糖葫芦的味道嘛。” 心痛当然是因为少吃了一串糖葫芦,护不住食。 幸灾乐祸则是因为景御讨厌吃甜的。糖葫芦是又酸又甜,尤其外面裹着的那层糖浆甜得腻味。 为了看景御为难,护食的他宁愿心痛地放弃一串糖葫芦。 “孤先帮你拿着……” “可我想和陛下一起吃。”楚凤岐打断他的话,“一个人吃没意思。” “真幼稚!”景御嗤笑一声,却还是皱着眉头,如同上邢般地咬了一口那串糖葫芦。 楚凤岐也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芦。 外边包裹着的糖浆的甜,和山楂本身的恰到好处的酸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 “下次不要再不打一声招呼就乱跑。”旁边景御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楚凤岐点头。 忽然觉得糖葫芦的甜味盖过了夹杂着的酸味。 ** 楚凤岐跟着景御在一家酒楼门口前停下。 他看着恢宏气派的名为“天香楼”的酒楼有点失望。 之前听景御说让他猜是什么地方,卖关子说“到了你就知道了”,还以为景御会带他去“秘密基地”吃早餐呢。一般小说剧情中不都有去某个带有少年回忆的小店铺吃东西吗? “怎么了?”可能是见他情绪不对,景御狐疑地问。 “我还以为陛下会带我去些更有特色的地方吃呢。” 景御当然不明白他所谓的有特色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只解释:“这天香楼的早点是最齐全也最美味的,尤其以甜点出名。” -- 第37页 听景御这么一说,楚凤岐也不禁期待起来。 景御都对这家酒楼赞誉如此之高,想必真的是很不错的了。 一想到各式各样的美食,尤其还是他最为钟爱的甜点,他眼睛更亮了,熠熠生辉如同有星光闪耀其间。 这家驰名京城的天香楼,一面临街,一面临着横贯京城而过的靖江水,可谓地理位置优越,又景色宜人。 两人进了酒楼,又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设置的雅间,显然要比一楼大厅安静得多,装饰布置也更为精巧雅致。 走过二楼回廊,就在二楼回廊尽头的一间雅间门口时,他们两人却被人拦住了。 “不是说没有雅间了吗!那这两个人算什么?明明还有雅间却说没有,你小子是看不起本大爷吗?”一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拖拽着一个看起来像店小二的年轻男子,恶声恶气地说。 “客官,我们天香楼委实是没有雅间了。”那店小二好声好气地解释,“这雅间是有贵客长年定下的,并不对外开放。” “本大爷管你是不是对外开放!”那纨绔子弟直接伸手用力一推,直接把那店小二推倒在地上,“本大爷今天就要定了这雅间!” 被推倒在地,店小二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强硬了不少:“客官,我们天香楼可是祝小侯爷的地盘,你在这撒野前可要想清楚了!” “呵,祝小侯爷算哪根葱?”那纨绔子弟语气鄙夷且不屑。 一边说着,又看向楚凤岐和景御两人,语气十分恶劣:“喂,你们两个!没听到本大爷的话吗?都说了本大爷要定了这雅间,你们怎么还不快滚?” 楚凤岐:“……” 竟敢在暴君这尊煞星面前大肆耍横,也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初生牛犊。不过,倒霉头顶和下场凄惨是一定的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权贵生了这么个坑爹的儿子。 他饶有趣味的在一旁看好戏。 与他悠哉悠哉看好戏的态度不同的是,景御冷峻的面容上仿佛布满了寒霜,脸色黑沉到了极点。 “让人撬开他的嘴,问问是哪家的。”他面无表情地吩咐。 这显然是吩咐暗中跟随的暗卫。 景御本身长得极为俊美,是那种光风霁月的君子长相,剑眉凤目,高鼻薄唇,气质尊贵而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但他这么冷淡地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的吩咐时,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让人不可直视的威严气势,仿佛九天之上高高在上、冷漠地俯瞰世间的神。 那纨绔子弟显然也被这气势震住了,两脚颤颤的几乎要站不住,过于肥腻的脸上也止不住地冒冷汗。 “你……你……你……”他用手指着人,连话都说得艰难,“我告诉你,本大爷可是你惹不起的,我可是当今陛下的小舅子!” 楚凤岐:“???” 据他所知,景御后宫根本就没人,哪来的小舅子?说谎也不编个不那么容易拆穿的身份,这明显一看就是假的啊。 那纨绔可能以为对面的人是被他的身份镇住了,又洋洋得意起来:“陛下最近最宠的楚公子你们是知道的吧?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那楚公子的亲兄长!” 楚凤岐:“!!!” 他怎么不知道原还有这么个亲人? 心内暗暗觉得好笑,这是被讹到本人头上来了? 那纨绔气焰更为嚣张:“你们要不把雅间让给我,我就让他给陛下吹枕头风,给你们通通治罪!” 楚凤岐:“……” 他眼角抽了抽,有些恼又有些尴尬。 还吹枕头风呢,他就是个名义上的好不好? 眼看这纨绔都要把他说成祸国妖妃了,他不得不打断这纨绔的话:“据我所知,那楚公子并没有你这么一号亲属。” “你又不是楚公子,你怎么知道有没有?” “哦,不好意思,我就是那楚公子本人。” “你……你……你胡说!楚公子在宫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纨绔神色慌里慌张的,但还是强行镇定。 “陛下,你说呢?”楚凤岐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景御。 这个纨绔冒犯了景御,想来下场不会太好。他现在显露身份也不会怎样。反正这纨绔暂时是逃不掉的。 “你……你们!”那纨绔终于彻底慌了起来,因为没人敢假冒陛下。 “拖下去。”景御蹙眉。 暗中的暗卫听到吩咐,悄无声息地把人敲昏了过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把人拖走。 楚凤岐看戏一般地看着这一幕,却没多说什么。 他只是有点好奇:“这家天香楼是祝小侯爷的?” 祝之鹤看起来不像是会开酒楼的人啊。看起来就一游手好闲、游戏人间的风流富贵公子哥。 “名义上是祝之鹤的。” “嗯?”楚凤岐更为疑惑了,“名义上?” 莫非是哪个大商人大富豪借了祝之鹤的名头开的酒楼,以达到威震旁人、减少是非的目的? “是啊。”景御云淡风轻地道,“实际上是孤的。” 楚凤岐:“……” 原来暴君还兼职开酒楼? 不过想想好像也还算正常。开酒楼赚点私房钱嘛。而且酒楼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还能方便收集情报。他 但他忽然想到,景御刚才说过,这家酒楼“尤其以甜点出名”。 -- 第38页 “陛下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楚凤岐眨眨眼,很是好奇和不解,“干嘛开一家以甜点出名的酒楼?” “……想开就开了。”景御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依旧是一贯的冷冷淡淡。 “……”这还真是有钱任性。 但是吧,既然都任性开酒楼了,怎么就不开间符合自己口味爱好的酒楼呢,而是开了间以自己不喜欢的甜点为特色的酒楼? 楚凤岐不禁感慨,暴君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 只能碰巧便宜了他这个嗜好甜点的。 ** 同一时间,天香楼对面的茶馆里,二楼一间雅间,一个青衣男子看着窗外负手而立,气质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儒雅,举手投足也带着点与常人不同的贵气和讲究。 但奇怪的是,他的面容却是极其普通,丢到人群中也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平凡。 跪在地上的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禀报: “子,既然已经探清那个暴君确实是迷上了楚公子,您看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不急。”青衣男子轻笑一声,“那姓景的一向心思深沉,诡谲难测。焉知这表面的恩宠是真是假,是否是为了钓出后面的大鱼?” “那个被我们蛊惑的蠢货刚刚已经被抓了,会不会……由此查出我们的存在?” “安心点。我们不过是借着路人的一句蛊惑让那蠢货假扮身份,也是过路人无意间引他去酒楼,查不出什么来。倒是难得见那姓景的情绪外露,煞气这么重,平时可是不轻易动气的。” 青衣男子沉思一会儿,忽然又是一笑:“可见我们小楚或许还是有点本事的啊。” 侍卫低头不敢直视:“都是子神机妙算,下了一步好棋。” “这样吧,让安插在宫里的棋子动一动,催一催我们小楚加快进度。” “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去吧,注意着点。” “是。”侍卫眼底闪过一丝恐慌,似乎对这青衣男子极为惧怕。 明明这青衣男子看起来很是温和无害,但侍卫却是对此惧如蛇蝎,让人疑惑这青衣男子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如此畏惧。 ** 楚凤岐不知道天香楼对面的茶馆里有人说起他。 他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一桌早餐,尤其是桌上过半的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甜点。 天香楼的早点种类极为丰富,其中甜点更是著名。 他举着筷子一一品尝过桌上各式各样的早点,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相比起他的盛情,景御只是慢条斯理地拿着白瓷小勺子吃碗里熬得正好的粥,再优雅地时不时动一下筷子,不疾不徐的,吃相雅致。 “陛下,你也吃啊。”楚凤岐动夹了个景御喜欢的翡翠蒸饺到景御碗里。 毕竟是景御带他过来的。要不然他也享受不到这一桌美食。为了以示感谢,他总得礼仪上的表示表示。 而且今天暴君竟然难得的不限制他吃甜点! 要知道暴君平时可是让人严格控制他每天的吃甜食的量,根本不让他一下子吃甜食吃个心满意足。 让暴君知道他暗中偷吃甜食,甚至还会克扣他第二天的甜食量,简直没一点人性! 也不知道景御今天为什么如此大方,不禁他吃过多的甜食。 思考了一会,楚凤岐觉得或许是因为他给暴君送了礼物? 如果真是因为送了小泥人这个礼物,那暴君也是挺好收买的。 在甜食的巨大诱惑下,他都不禁暗暗动心思要多“收买收买”暴君了。 “这么高兴?”景御支着脑袋看他,凤眸微阖,姿态有些慵懒随性。 楚凤岐手里正用筷子夹了块红豆糕,闻言眨了眨眼,干净漂亮的眼眸里闪着光:“如果陛下不管控我每天的甜食量,我能更高兴。” 他期盼地、眼巴巴地看着景御,想借着景御现在心情不错,给自己请求增加点福利。不说完全让他放开了吃甜食,起码每天让他多吃点吧? “想要多吃甜食?”景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要看你的枕头风吹得怎样了。” 楚凤岐:“……” 第20章 楚凤岐在宫外吃喝玩乐一天, 傍晚才从宫外用过晚饭,依依不舍地回来。 至于景御上午的那句“那要看你的枕头风吃得如何了”,他全当是景御在调侃了。这句有关枕头风的话, 大概是由那个纨绔说的那句“让他给陛下吹枕头风”有感而发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竟然这么“出名”了。 出名到都有人冒充他的亲属, 去招摇撞骗、仗势欺人。 他怀疑现在京城里的人大概都背后议论他是“祸国妖妃”吧?还是那种十分善于吹枕头风、热衷蛊惑君王的妖妃! 殊不知他就是个明晃晃的、十分惹眼的挡箭牌啊。 跟景御打了声招呼, 楚凤岐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但一踏进寝殿,他脚步一顿, 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幽寒的光。 他的寝殿被人动过了。 他表面看似随意, 但经历过末世后自然不可能不警惕小心。 寝殿里的每一处布置他都了然于心, 每一个细微之处他都看在眼里。 -- 第39页 吩咐过殿中做事的宫女太监后, 也没有人会多事乱动。 所以寝殿被动过极有可能是外人出手。 “楚公子, 您回来了?”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他回来,纷纷笑脸相迎。 “都先下去吧。” 他神情温和地挥手让那些人退下,纤长卷翘的睫毛轻垂下来遮掩住眼底的寒光。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动的手。 暴君应该不太可能。目前他们“合作”尚算融洽, 没什么动机要动手。除非是已经查到了一些他真实背景身份的线索。 剩下的也就是南巫国可能性比较大了。 想到原主的真实身份背景是男巫国安插过来的间谍,他就头疼得很。 没一会儿, 楚凤岐从寝殿改动过之处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一张写着字的小纸条。 小纸条上写的是一首常见的、表面看着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诗。 但实际上诗中却暗含深意, 以特有的方式给他传递了指令。 原主原来是景朝人,但却是南巫国特意培养用来对付景御的药人, 是一个间谍。更准确的说,是南巫国野心勃勃又擅长用蛊毒的五皇子亲自挑选并培养出来的间谍。 景御本人谨慎小心又武功极高, 想要刺杀成功可能性极小。对起居饮食也十分注意,想要下毒也不容易。因此南巫国五皇子另辟蹊径培养了个药人, 还大费苦心地安排了有利的身份。 但其实原主并没有见过南巫国五皇子的真面目,偶尔见到南巫国五皇子时,那五皇子脸上也带着□□。 原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南巫国的间谍。 南巫国五皇子看中了原主的根骨和容貌, 设计把原主弄得家破人亡后,又假仁假义地把原主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对原主多有照顾,让原主对他感恩戴德,把他当恩人和兄长,并自愿甘当药人,要为这位“被景朝皇室弄得家破人亡的兄长”报复在位的皇帝。 原主知道的事情也很少,就连联系也是被动的,只能等着其他间谍联系他,而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其他间谍。 这张纸条上的诗就是以特殊的方式,传递了让他多“接近”皇帝的指令。 这个“接近”自然是指有亲密接触的“接近”。只有这样,作为药人的他才能把身上的毒性传递到皇帝身上。 想来是这几天他“妖妃”的传言传得多了,南巫国的人也忍不住动作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景御的寿辰。万寿节加上元宵节,可谓双重喜庆。而正月十六那天,被景御御驾亲征打败的北狄国会有特使到景朝觐见贺寿,并正式递上俯首称臣的国书。南巫国也会以邻国的身份派使者过要来贺寿。 北狄国已经称臣,南巫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知道处境堪危,急迫地要加速把罪魁祸首的景朝皇帝干掉。 楚凤岐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纸条烧掉。 南巫国的阴谋诡计最后当然不会得逞,反而南巫国会因此自取灭亡。 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的是,他现在是间谍的身份! 一个迟早是要被揭穿的间谍身份——毕竟南巫国的人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找上他,逼他动手。 而且他还自己为了活命编造谎言,说他是景御的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两情相悦的恋人——这个谎言在他的真实身份背景被揭穿后,也会随之被揭穿。 安逸了这么些天,他都差点要忘记自己的目标是寻找机会逃出宫去,从此做条愉快的咸鱼,逍遥自在。 虽然现在也是吃穿不愁甚至还能享受各式御厨美食,咸鱼得不能再咸鱼,但这是有极大的风险的啊! 有间谍身份这把危险的利剑在头上悬着,他总得提前做好出路打算。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他叹了叹气,闭着眼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连从宫外带回来的小零食都没心思吃了。 尤其是看着带回来的那串糖葫芦,一向算是乐观的他忽然有些烦躁。 ** 楚凤岐在叹气的时候,御书房内,景御从暗卫那里知道了今天那个冒充楚凤岐兄长的纨绔子弟的身份。 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就是一个刚到京城没多久的一个富商家的独子,因为家中父母长辈溺爱,被娇惯得又蠢又无能。 本来这纨绔在小地方横行霸道惯了,虽然手里钱不少,但在京城这边比不上这边的纨绔们有钱有势,憋屈了好一阵子。 正巧前两天偶然听到有人谈起新进后宫“备受恩宠”的楚公子的传言,又听到那人感叹如果是楚公子家里人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就一时起了心思,冒充楚凤岐兄长的身份。 这一冒充,竟然还真有好几个人信了。因为没几个人知道传言中的楚公子的身份,又加上传言中这楚公子是如何如何妖妃祸国,甚至受宠到陛下都为他不置后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这纨绔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这楚公子跟陛下吹吹枕头风——当今陛下本来就有暴君的名头,轻易就能给人安上罪名? 就这样这纨绔骗了几个人,那几个人的妥协让步让他尝到了冒充身份的便利,也就更嚣张更大胆了起来,甚至听到天香楼背后是祝之鹤祝小侯爷之后,也嚣张得丝毫不放在眼里。 一身黑衣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暗卫单膝跪地禀报:“这纨绔的背景来由都没什么可疑之处,就是两天前听到路人传言和今天早上听人说起天香楼,有些巧合得过分。” -- 第40页 “巧合?”景御冷笑一声,“孤可不信什么巧合。” 他合上调查得来的卷宗,淡淡地道:“再让人查查那几个路人,往北狄和南巫那边查。” “是。” 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御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景御一瞬不瞬地看了手里的小泥人好半晌,一会皱眉沉思,一会儿又眉眼柔和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之鹤听到下面的人上报早上天香楼出的事而进宫时,就看到景御竟然难得地在发呆。 他顺着景御的目光看去,看到景御手上的小泥人时,挑了挑眉,很是诧异:“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小东西了?” 景御这人从小十分正经,不玩这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倒也不是天性不爱玩,只是被过于严格管教。 景御的生母先皇后从不给景御准备任何玩具,只给景御书籍画册之类学习的东西。大概五六岁时,景御从他这里拿了点小玩具回宫去,结果那些小玩具都被先皇后让人当着景御的面通通砸坏然后丢了出去。 先皇后严格管教几乎不认人情,先皇和清王也是对景御“寄予厚望”,不让景御“玩物丧志”。久而久之,景御也就越来越正经无趣,不玩这些同龄孩子热衷玩的玩具。 然而现在景御竟然奇迹般地手里拿着个小泥人在玩。 这是突然“返老还童”,醒悟了过来要弥补自己无趣的童年吗? “哦,你说这个?”景御举了举手上的小泥人,轻描淡写地道,“阿岐送的。” 祝之鹤:“……” 你这表面平淡实则炫耀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在他这单身狗面前秀恩爱吗? 有本事你跟楚凤岐当面秀去啊! 看了这么些天,祝之鹤算是明白了景御在楚凤岐面前就是“纸老虎”,怂得不能再怂。 平时吧,在他面前一口一个“阿岐”地称呼,腻得不行。但在那个楚凤岐面前,就是一口一个“你”的,生怕让楚凤岐知道自己是有多稀罕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时时关注是不消说的。他在见景御且楚凤岐也在场时,景御十次有九次视线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楚凤岐身上,他这个从小有几分交情的亲表弟就配得到个白眼——要不是因为嫌弃他阻碍两人相处而用眼神暗示他离开,恐怕他连个白眼都得不到。 同样被“罚”吃白粥,楚凤岐卖了个委屈说了两句好话,就能让景御反口给楚凤岐“解禁”,让人给楚凤岐上大餐。而他呢,无论怎么说好话,都得可怜巴巴地喝白粥。 其他的就不一一举例了。总之这区别对待是够丧心病狂的了,实在是让他牙酸得很。 而且那占有欲还特别严重。他这个亲表弟都不配喝到一盏楚凤岐递的茶——景御那个没人性的为了不让楚凤岐给他倒茶,硬是扯慌说他“不喝茶”,也真是够绝的了。 要不是这楚凤岐目前还有点背景由来问题没查清楚,祝之鹤其实还是挺乐见景御和楚凤岐的事的。 景御这个注孤生的竟然也难得在意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能让景御吃瘪,他自然是拍手赞同,简直不能更大快人心,觉得自己从小在景御那里吃过的亏总算是有人能给他“报仇”了。 当然,就算楚凤岐目前背景还有点问题,他明面上也不好干涉什么。景御既然这么做,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把握的。这一点上,他还是信景御的。 “我听说上午时天香楼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地挑衅陛下?”祝之鹤强行忍着笑意,“那个不长眼的纨绔还当面冒充是陛下你的大舅子?” 景御凤眸微微眯起看他,语气是对着亲近之人的随意:“所以你是来看孤的笑话的?” “微臣哪敢啊?”祝之鹤连忙喊冤。 虽然也有看笑话的意思,但他其实主要是来探探那个不长眼的纨绔是什么人,以及这件看似巧合的意外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再者,名义上是属于他的天香楼出了事,他总得关心关心。 说了一会话,景御忽然停了下来,从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一盆腊梅盆栽的后面捧了个琉璃小鱼缸出来。 祝之鹤:“……” 景御难不成还真是童心未泯? 不过在看到景御亲自给琉璃小鱼缸里面的小金鱼喂鱼食、还隔着玻璃小鱼缸用手指逗那小金鱼时,他蓦地想到一个可能。 “陛下,”他脱口而出,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该不会这也是楚公子送你的吧?” “有问题?”景御凉凉地道,半撩起眼皮看他,语气里有股威胁的意味。 一边说着话时,景御还一边漫不经心地伸手隔着玻璃小鱼缸去逗那小金鱼。 “当然没有!”祝之鹤求生欲很强地连忙否认。 为了表明自己绝对赞同的态度,他还主动搭话:“这是……金鱼吧?” “是金鱼,怎么了?” “哦,没什么,金鱼挺好的。金鱼……金鱼……哈哈哈哈……” 突然地,祝之鹤“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跟抽了风似的,都快笑得站不起来了。 “金鱼……哈哈哈太好笑了!景御你竟然养金鱼!哈哈哈……” 听祝之鹤这么一说,景御沉默了一会,忽然以手抚额轻声笑了笑。 ** 祝之鹤走后,景御把太监总管赵总管叫进来问了一句:“楚公子在做什么?” -- 第41页 “楚公子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了。” “在睡觉?”景御皱着眉。 “奴才们也不清楚。楚公子并没有留人在殿里伺候。” 楚凤岐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桌子上抬起头时,发现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下来,殿里光线朦朦胧胧的一片。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烦恼了这么久。 殿里的宫灯和烛火呼啦啦一片接着一片亮起,很快明朗如白昼,驱散了乌沉沉的黑影。 他看到景御向他走过来,颀长俊美,君子威仪。 “要睡觉怎么趴在这里,不去榻上?”景御眉尖微蹙。 楚凤岐抬起眼睑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深处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道:“累了,不想动。” 景御在他身前蹲下,漆黑深邃如墨玉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仿佛要直直看进他的眼里,看透他的灵魂: “你在闷闷不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9 00:00:00~20210331 23: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梦者 20瓶;50665296 10瓶;请写对我名字 8瓶;贝戈星、Aurora 6瓶;森中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楚凤岐:“……” 他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他就是有那么稍微一点郁闷而已吧?怎么可能就严重到了闷闷不乐的程度? 但是看着在他身前蹲下, 一眨不眨认真地盯着他的景御,他忽然一时间失了声。 他坐在椅子上,从这个角度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景御鸦青色卷翘细密的睫毛, 高挺好看的鼻梁, 削尖的线条凌厉的下巴。 那双直直看着他的凤眸尤其漂亮。幽沉如墨玉, 闪着泠泠的幽光,认真地看着人时让人恍然有种情深缱绻的错觉, 仿佛要把人沉溺进去。 楚凤岐睫羽轻颤了颤。 “也没有闷闷不乐啦。”片刻后, 他缓缓眨了眨眼, 表情很是无辜, “就是玩了一天有些疲倦。” 难道要他说他在发愁他自己的间谍身份, 并且南巫国间谍已经联系上他? 只要透露个一点半点,他分分钟要掉脑袋好不好! 想到破坏他今日份的好心情的罪魁祸首,他恨得暗暗咬牙。 既然敢让他不好过, 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以为他是原主那个又傻又好欺负的吗? “陛下,”他赶在景御要开口说什么时率先出声打断景御, “我发现……我发现我的东被人暗地里动过了。” 而如他所料的,景御一听他这话, 果然脸色有一瞬间冷冽如冰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戾气。 “孤让人去一一排查。” “那我就放心了。”楚凤岐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听到他说东被人暗地里动过, 景御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敌人的一些阴谋诡计。再加上今天天香楼里那个纨绔出现得也莫名地巧合,难保不让人多想。 毕竟目前来说, 表面上他是跟景御关系最密切的那个。要想对付景御,从他这边动手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而景御也果然如他所料想到了这点, 沉下脸让人去排查。 南巫国的间谍今天才行动过难保会留下些什么线索。而在景御这么严密的排查下,南巫国的那个间谍十有八九会暴露出来被抓到。就算侥幸没被抓到,被这么一折腾, 心里有阴影不说,今后行动起来也会束手束脚。 他不担心那个间谍会把他供出来。南巫国的间谍出了名的难撬开口,因为大部分间谍都会被下特制的蛊毒。 “害怕?”景御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愁。 他没有什么好怕的,经历过末世,已经没什么会让他害怕——其实就算是死他也不怕,要不然当初在末世时最后也不会拖着丧尸皇自爆异能而亡。 当然,不怕死并不代表他想死。他还是想安安稳稳、舒舒坦坦地活着的。 楚凤岐微微一笑:“有陛下在,我就不怕了。” 他没有反驳。要不然不好解释他是因为什么而闷闷不乐。 “看你今天这么乖——”景御扯了扯嘴角,“那今晚孤就大发慈悲地让你吹吹枕头风吧。” “啊?” “不是说有孤在就不怕了吗?” 楚凤岐:“……” 他刚刚那句话真的就只是随口一说的,就是顺口说的“甜言蜜语”。 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好吗!听听也就算了。 还说什么大发慈悲地让他吹枕头风?他根本一、点、也、不、需、要! 吹枕头风什么的,想想就恶寒好吗! 景御上午在天香楼时就拿吃枕头风这事调侃过他,说他想要多吃甜食,那就要看他的枕头风吹得怎样了。 现在竟然又拿吹枕头风来说事。 景御这是跟“枕头风”这词过不去,可劲逮着媷羊毛是吧? “乖——”景御从半蹲的姿势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调侃,“枕头风吹得好,就准你多吃点甜食。” “……” 说到吃甜食,他可耻地心动了。 其实吧,吹吹枕头风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就是个名义上的挡箭牌。 -- 第42页 想到以后每天能多吃点甜食,他的心情终于明媚起来。 在美味可口的甜食面前,似乎什么问题都暂时不是问题了。 ** 楚凤岐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看着铜镜里自己明显的黑眼圈,眼神极为幽怨。 暴君那个丧心病狂的,又给他讲起了恐怖的睡前故事! 他怀疑暴君让他过来“吹枕头风”,大概是换另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折磨他,以达到娱乐自己、逗趣的目的。 “楚公子,您醒了?”太监总管赵总管满脸堆笑地问候。 “嗯。”楚凤岐点了点头。 他有些疑惑赵总管怎么在寝殿这里,而不是跟着景御。但也没细想去深究。 一边洗漱,他随口问了一句:“陛下去上早朝了?” “是啊,陛下小半个时辰前去上早朝了。临走前还让奴才们不要打扰到您,让楚公子您多睡会。” 赵总管今天对楚凤岐的态度尤其殷勤。 昨天傍晚景御问起他楚公子在做什么时,他说不清楚,而且知道楚公子把自己关在殿里一段时间后并没有主动报告给陛下听,这不够重视的态度让景御已然有些不悦。 他自知失职,因此今天特意来“讨好”。 他刚才说的话确实也不假,景御确实让他不要让人惊扰楚凤岐。 赵总管当时就在感慨景御的用心良苦。就没见过哪个皇帝让人在自己寝殿彻夜留宿,还不让那人早起更衣服侍,甚至皇帝还反过来叮嘱让人多睡会。 这样的恩宠可谓极其少见了。 赵总管看在眼里,对楚凤岐也就更为上心。 而楚凤岐也明显感觉到了,今天赵总管对他比平日更为用心的殷勤讨好。 他暗暗思考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作为“祸国妖妃”的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广泛的原因,让赵总管这个跟着景御的大总管都快信以为真了。 “楚公子,陛下还说了,让您如果饿了就先吃早饭,如果还不饿就等陛下回来再一起吃些。” “陛下没吃早饭就去上朝了?” “陛下只稍微吃了点东应付,想来是想和楚公子您一起吃早饭。” “哦。”楚凤岐微一点头。 他倒不觉得如赵总管所说的那样是想和他一起吃早饭。因为早朝上得很早,在早朝前吃早饭时间有些匆促了些,因此早朝完再吃早饭也不是问题,能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不说,时间上也不算晚。 “楚公子您是不知道,陛下跟您一块吃饭时,能比平时多吃半碗饭,就连用餐时间也规律了起来。以前陛下忙起来时可是饭都顾不及吃,或者只是随便吃点应付。” “……是吗?” “那是当然。而且有楚公子您在,陛下连早朝的效率都提高了,没多久就上完了早朝。” 赵总管似乎是铁了心的在楚凤岐面前说景御的好话。 “看着楚公子您啊,陛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以往这个时候,临近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国公府的忌日时,陛下都是沉着脸的。可现在过两天就是小年了,陛下的心情也还不错——可见这是楚公子您的功劳啊。” 楚凤岐淡淡一笑:“赵总管您这可是太抬举我了,陛下的心情如何是我能影响的?” “哎,楚公子您别不信。陛下对楚公子您的看重,我们这些外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往大的说,陛下为您空置后宫,不顾朝臣反对。往小了说,陛下对您送的小金鱼和小泥人这些小物件都是爱屋及乌,把这些都搁在御书房的龙案上,即使日理万机还亲自养小金鱼,时不时把玩小泥人。” “奴才在这宫中多年,见过最受恩宠的也就是楚公子您了。陛下对您可谓事事上心,时时关注,处处为您着想,都不舍得让楚公子您受一点委屈,比常人对着自己的妻子还要尊重爱护几分。” “其他的诸如抽空陪您出宫这些事就不多说了,就说昨儿个傍晚吧。”赵总管说了好一串,终于顺势提起了他想要说的内容。 “陛下问起楚公子您在做什么,奴才说不清楚,说您把自己给关寝殿里了。陛下听着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一来可能是觉得奴才对楚公子您这态度不够重视,二来大概也是关心您。于是当即就放下手中的奏折去楚公子您的寝殿找您了。” 赵总管笑了笑:“奴才今儿个多嘴说这么些是逾越了,陛下若是知道了定是要怪奴才的。可奴才见陛下如此真心、如此苦心,到底忍不住多说两句。还望楚公子您莫要见怪。” “哪里?”楚凤岐极淡地一笑,“赵总管这也是好意。我还要多谢赵总管好心相告。” “楚公子不嫌奴才多事就好。” “赵总管客气了。” 等周边无人时,楚凤岐脸上的淡笑一下子消失了。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心情更为烦乱了。 这些天,要说他是完全半点感受不到景御对他的特殊,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就算在感情上再愚钝,也能看出一两分。 但他却是因为不敢相信或是不愿相信,由着自个自欺欺人,不去想,不去问,不想看明白。 然而现在这一点被人当面揭穿了。 而且真相比他自以为看出来的还要沉重。 错误的、由谎言而来的缘起,敌对的、迟早会被揭穿的身份—— -- 第43页 根本就是没有未来可言。 ** 小年这天,景御外祖父一家国公府的忌日。 因为国公府一家信佛,景御如同往年一般照例前往天南山上的南山寺祭奠。 只不过今年不同的是,景御把楚凤岐也带上了。 楚凤岐坐在马车上,比以往出宫时安静沉默不少,看着兴致不高。 “怎么还是闷闷不乐?”景御从马车上的暗格里拿了一小盒甜点递给他。 楚凤岐看着景御递过来的那盒精致的甜点,心中叹了口气,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若无其事地道:“我要是这个时候笑脸盈盈兴高采烈,陛下就该哭了。” “这时候你倒是乖巧了。”景御嗤笑一声,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这是孤自己的事,你不用跟着惦念。” 楚凤岐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轮似乎是碰上了什么东,导致马车的车厢蒙猛地左右摇晃了一下。 被这么一摇晃,楚凤岐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之间没注意到,不提防忽然之间整个人径自往旁边车厢壁倒去。 但就在关键时刻,在他撞上车厢壁时,被景御及时按住了肩膀扶住了。 “没事吧?”景御侧过头垂眸看他,一只手还虚虚地扶着他的肩膀,不会让人反感、让人抗拒的那种距离,好像他就是好心地扶了一下,而没有其他的心思。 然而他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容忽视的关切。 “没事。”楚凤岐笑了笑,却感觉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 因为3上夹子,所以下章3晚上十一点更新 第22章 景御适时地把虚虚扶住楚凤岐肩膀的手放开, 楚凤岐也若无其事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表面是平静的,楚凤岐内心却烦恼得很。 景御深藏眼底的情绪他没有忽略,甚至是看得真切。 这让他不禁想起前两天赵总管说的话。景御对他确实是“关注”过头了, 才有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因为马车出意外而差点整个人撞上车厢壁, 并及时把他扶住不让他撞到。 “陛下, 前两天您说让人一一排查的事排查得怎了?”他提起之前因为他的寝殿被南巫国的间谍进去过,而跟景御反应自己寝殿的东西被人动过的事。 “这两天你都在烦忧这事?” “是啊, 可真是忧愁得我都吃不好睡不香。”楚凤岐点头, 随口扯了一句。 “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在孤的皇宫里头三天两头担惊受怕的, 你是看不起孤、信不过孤吗?” “……” 这都哪跟哪啊, 怎么就扯到他看不起、信不过景御? 而且他哪里胆小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不担忧才不正常吧? 说实话, 就景御这种时不时要嗤笑两声、讽刺几句的行为,再加上就算一些关切示好也都是不动声色、暗暗进行的,十个人里有九个人恐怕都不会看出其中的深意, 只以为景御这态度恶劣,早就敬而远之了。 楚凤岐内心吐槽了几句, 小声嘀咕道:“可也确实是有人暗中进了我的寝殿啊。” “你放心,孤不准你死, 没人能动你。”景御蹙起眉头,一双墨玉般深邃漂亮的眼眸定定注视着他。 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听, 楚凤岐心内腹诽道。 可要是那个想要我死的人是你呢? 原主本来是南巫国的间谍。 而他穿过来时一开始为了活命就编造谎言,骗丢失过一段记忆的景御, 说他是景御的救命恩人,还在相处过程中日久生情成为两情相悦的恋人。 换言之, 就算他目前没有做出危害景御和景朝的事,只是有个间谍的身份,也已经“迷途知返”不会再做间谍做的事——就这一点, 景御或许勉强能放过他。 但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是,景御对他的“过多关注”,是建立在他所编造的他们曾经“两情相悦”的基础上。一旦这谎言被揭穿,在这基础上的“万丈高楼”也就轰地崩塌倒地了。 而这谎言被揭穿也容易得很,只要查清他的真实身份背景,查清他过去所去过所住过的地方,曾经“两情相悦”的谎言也就轻易被揭穿了。 试想想,一个敌国的间谍,一个“感情”骗子——景御是脑子坏了才会不计较吧? 楚凤岐越想越觉得这事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可能。 也就是说,他继续在景御身边待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他的理智告诉他,早日抽身出来,趁两人都没有深陷其中而了断一切,才是对彼此都好的。 “你不用怕,那个人已经被抓到了。”景御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 “已经被抓到了?”楚凤岐指尖轻颤,表面关心事态地问道,“是什么人啊?进我的寝殿动我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是个南巫国的探子,嘴硬得很,没问出什么来。前两天在天香楼遇到的那个纨绔,也是南巫国的探子装作路人引导他伪装身份,引导他那个时候到天香楼去的。” “……都是冲着我来的?” “可不是?”景御嘴角扯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可是孤唯一的宠妃,未来的皇后。” 楚凤岐:“……”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反驳两句,但却笑不出来。 -- 第44页 只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陛下,你又说笑了。” ** 两人之前就已经来过南山寺,对此还算熟悉。 南山寺背靠莽莽苍苍、巍峨壮丽的天南山,原本是前朝的一座帝王行宫,后来才改做寺院。 上次来时,天南山只是山尖积雪。现如今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更为严寒,积雪也从山尖蔓延到半山腰,雪线刚好划分到南山寺上面一点。 到南山寺时已经差不多是中午。天空乌沉沉的,那厚重的云层似乎要朝人压下来,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像是要下雪的前奏。 按例,景御是要在南山寺住一晚,第二天也就是明天上午再回去。 一起用过了素斋,等景御去祭奠镇国公府一家后,楚凤岐开始了他的逃跑计划。 首先,他得确定逃跑的时间。深夜趁着夜深人静看不清时逃跑当然是最合适的。 最重要的是,他要能甩开身边的暗卫。 自从上次在南山寺这里他“逃跑未遂”,以及前两天出宫一趟后——他也是等听到赵总管的话之后才恍然明白过来,那天他就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去买个小泥人,回去后景御就浑身上下布满阴冷暴戾的气息,莫名其妙地沉着脸发脾气,原来是怕他又“逃跑”。后面补上的那句“下次不要再不打一声招呼就乱跑”其实说得还算轻了。 这两件事后,他身边的暗卫多了好几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有人“保护”。因此要想甩开这些暗卫并不容易,尤其景御手下的暗卫一个个都不太好对付。 至于逃跑的路线,上次他走过一段那条小路,还算有点经验。 庆幸的是,他体内的木系异能恢复了不少。要想甩开暗卫,小心点行事不成什么问题。 而且有木系异能在身,在这林木葱郁的天南山行动,怎么也不会艰难到哪里去。甚至相对起一般人来说,有木系异能的他在天南山走动,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就算之后发现他逃跑了追了过来,他也能借助天南山有利于他的环境隐藏起来,摆脱追踪。 一整个下午,楚凤岐或是在屋子里休息,或是在外面转悠散心,表现得没什么异——至少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异。 他一会觉得这时间漫长得让人煎熬,一会又觉得时间短促得似乎没几个呼吸间就过去了。 渐渐地,天上厚厚的云层越来越让人压抑,天色也越来越暗。 已经是到了傍晚要吃饭的时间。 “楚公子,陛下让你自己先用晚饭。”太监总管赵总管过来传话。 “陛下呢?”楚凤岐问道。 “陛下一直在殿里没出来,只刚刚才出来一小会儿让奴才过来传个话,之后就又进那殿里头去了。” 楚凤岐拧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好:“陛下这是不打算吃饭了?” “陛下往常这时候不要说不吃晚饭,就连午饭也不吃的,早饭也只是随便用点。”赵总管脸上带着担忧,“也就是早上和中午是跟楚公子您一块吃的,陛下才吃了些。” “我去看看吧。”楚凤岐心内叹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他这个时候并不想见到景御,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走一趟了。 ** 南山寺这边专门有殿宇安放镇国公府一家的灵位。 镇国公府是景御的外家。先皇后对景御不算用心,但镇北公府对景御却是很不错。连景御幼时学武都是他外祖父老镇国公亲自启蒙传授的。此外他舅舅也教过他。 当初镇国公府被诬陷通敌卖国而被全家抄斩时,景御也被废除了太子之位,在天牢中眼睁睁地看着镇国公府一家的悲剧而无能为力阻止,甚至自己都自身难保,生死未卜。 景御一直对此深怀愧疚、悔恨。愧疚因为自己这个不被期待的太子才害得镇国公府一家被处死。恨自己手中无权势、无能为力,恨先皇忘恩负义陷害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世代守卫北疆,抵御北狄,保家卫国,最后却在北狄已经构不成威胁后,被以通敌卖国的莫须有罪名论罪处死,可谓是狡兔死,良狗烹。 景御本来不信佛,但因为镇国公府一家都信佛,也因此他之后每年忌日时都会到镇国公府一家生前常去的南山寺这边祭奠——名义上是暴君,但其实景御是个再重情不过的人。 楚凤岐在景御所在的大殿外来来回回了徘徊犹豫了好几圈,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打扰。 但在小半个时辰后,他最终还是敲了敲门,声音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陛下?” 里边沉寂了一会,才传来景御的声音:“进来吧。”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也是景御说了声“进来吧”,然后他走进去,见到了书中那个年轻而俊美的帝王,传说中阴鸷乖戾的暴君。 昏暗的大殿里,一盏盏半明半昧的长明灯一圈又一圈地排布在两侧。一块块灵位之前是摆满了蔬果等祭品的贡案,然后是跪在贡案前的景御。 白麻里衣外罩着薄如蝉翼的黑纱外袍,年轻的帝王垂着眼睑,笔直地跪在这一殿的灵位前。 看这情况,可能是除了之前出去的那一小会儿,膝盖都没挪动过,一直这么动也不动地、笔直地跪着。 楚凤岐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走到景御旁边,在他身侧躬身蹲了下来。 “陛下,要不还是先吃个饭休息一下吧?”他轻声地说,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拙笨,说不出好话来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 -- 第45页 “想必镇国公若是还在,也不愿看见陛下如此。” “孤不饿,你先吃吧。”景御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的灵位,语气平淡地说。 楚凤岐心内叹了口气,继续干巴巴地劝道:“陛下,我都习惯跟着你一块吃饭了。你要是不在,我这饭都吃得不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说要加更的下一章没写完,先放这一章。 我熬夜赶一下,你们明天起来看下一章吧 第23章 景御侧过头深深地看他一眼, 幽沉的眸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酝酿。 “陛下?”楚凤岐被景御的眼神盯得心颤,不禁疑惑地叫了景御一声。 景御收回视线, 嗤笑一声:“连吃饭都要人陪着吃才吃得香——你这么娇气, 要是一个人怎么办?” “???” 他这哪里娇气了?他就是拐了弯地好声好气地劝了一句:“陛下, 我都习惯跟着你一块吃饭了。你要是不在,我这饭都吃得不香。” 楚凤岐真心觉得, 景御这种时不时讽刺人几句的行为, 一般人还真受不住。 “走吧。”景御伸手把半蹲着的他拉了起来, “孤赏脸陪你吃饭去。” 还说陪他吃是赏脸?暴君这话说得真是厚脸皮。明明是他“陪”景御吃才是!要不然他这会早吃完晚饭, 连饭后甜点都快吃得差不多了! 楚凤岐心内腹诽, 却是隐隐松了口气。 他装作语气轻松地调侃:“那还要多谢陛下了?” “谢倒不用谢了。” “嗯?” “我知道你在心里骂孤。” “你怎么知……”道字还没说出口,楚凤岐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刚想要补救, 就听到景御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钓金鱼好玩吗?” 楚凤岐:“!!!” 所以景御这是知道“金鱼”的深意了,还是只是偶然说起?! “还好。还挺好玩的。” 他眨了眨眼, 无辜地道:“陛下怎么突然提起钓金鱼来?” 那无辜的疑惑的小表情,仿佛他真的不知道“金鱼”的深意, 只是纯粹觉得钓金鱼挺好玩,当初也只是为了好玩, 一时兴起才去钓金鱼,绝没有其他的用意。 “那天你钓了一条又一条金鱼, 又一条一条把他们放回去,再看他们傻乎乎地上钩, 是不是很解气?” “陛下……”楚凤岐硬着头皮地继续装无辜,“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逼问都不知道!决不能不打自招! 他催眠自己,他真的绝对不知道“金鱼”的深意!一切都只是巧合和偶然! “把那条小金鱼送给孤的时候, 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话孤?” “……”他当时确实还真的偷偷笑话来着,有点幸灾乐祸。 当然,他肯定不能承认! 楚凤岐刚想义正辞严地说一句“我好心送给陛下,却没想到陛下竟如此误会我”,却话没说出口就直接被景御的下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知道两天前祝之鹤在御书房见到小鱼缸里的小金鱼时,是怎么笑话孤的吗?” “怎么笑话?”楚凤岐一时好奇地接了话。 “……”景御声音凉飕飕的,“重点是孤被祝之鹤笑话了。” “哦。”楚凤岐点头,听到景御强调“被笑话”,他很识趣地没再问下去祝之鹤是怎么笑话的,并且还很捧场地说了一句,“祝小侯爷竟然还笑话陛下你的审美,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陛下你的小金鱼竟然现在还养在御书房?” 楚凤岐不禁暗暗感慨,景御这爱好可真够持久的啊。 他还以为之前在御书房见到清王那次,看见御桌上琉璃小鱼缸里的小金鱼,只是景御一时兴起养着小金鱼玩,过两天可能就兴趣消减不在意了。 却还没想到景御竟然一直养到现在。还把琉璃小鱼缸安置在最常待的御书房时时刻刻关注! 景御这到底是对小金鱼怎样的钟爱啊,实在令人出乎意料。 “……你重点又偏了。小鱼缸只是刚巧当时拿到在御书房去了。” 楚凤岐对这话是半个字不信,这就是欲盖弥彰。不太能理解景御的是,就是喜欢小金鱼而已嘛,做什么这么遮遮掩掩的? “所以陛下您提起金鱼这事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装傻充愣地道:“陛下您这是责怪我当初送您金鱼,才导致您被祝小侯爷笑话吗?” 景御似笑非笑:“你是真不知道金鱼的谐音深意?” “真不知道。”楚凤岐又叹了口气,很是无辜,“我愚笨得很,陛下您就别跟我打哑迷了。” “回去后,孤就把那条小金鱼送回给你养。” “陛下?”他想要推脱。 景御却直接打断他的话,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含着某种深意:“好好养着,不要养死了。” 声音低沉磁性,眼神专注认真——那认真得近乎严肃的模样,仿佛是在交代什么重要大事,仿佛这是在严肃隆重的某个场合。 楚凤岐被景御这么看着,恍惚有种缱绻情深的错觉。 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就是交代他养条小金鱼的事要搞得这么严重,但他也没心思、没空细究了。 -- 第46页 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那好吧。” 反正,他是回不去的了。 ** 一起用过晚餐的素斋后,景御又去了那边祭奠。 天色越来越昏暗,天幕上的云层也越来越厚重、阴沉,仿佛是要向人压下来似的。 压抑了一天的天空,终于是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了。 楚凤岐没有如同原计划一般,等到深夜趁着夜深人静看不清时逃跑,而是等景御离开,就开始寻找机会甩脱身边跟着的暗卫。 已经下起了雪,而且雪下得并不小。这时候逃跑,而且是往不怎么好走山路的深山逃跑,冒着正下着的雪逃跑,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深夜等雪停之后再逃跑,或许会好点。 不过楚凤岐也没来得及想太多了。 他只知道,现在不当机立断逃跑,等景御晚上回来找他,他就走不掉了——那时候也许他就没心思逃跑了。 从南山寺,沿着通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 似乎过去了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又似乎其实也没多久。 路边的竹子和松树等树木上落了一团一团的积雪,脚底下雪花也飘了一层。天气冷得让人怀疑人生,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灌满了冰霜,冻得近乎僵硬了。 走到某个稍微开阔的地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下。 本来寂静而空旷、几乎没多少人的南山寺里,呼啦啦亮起了一片烛火。 他甚至看到有一条火把形成的隐隐约约的“火龙”,沿着山路向他这边迤逦而来,速度移动很快。 应该是发现了他逃跑,带着队伍带着火把过来抓他了。 他转过身继续往山上走,却一不小心碰到块拦在路中间的石头,没注意之下在撞上那块石头时扭到了脚。 楚凤岐肉疼地倒抽一口凉气,弯下腰伸手摸了摸自己扭到的脚腕。 一边心想着,他现在可真是娇气。 在末世,比这更痛的、甚至对着流血的严重伤势,他都是眼都不眨的,一声都不坑的就挨过去了。哪有心思感叹,哪有时间等你停留? 想到“娇气”,他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景御在晚饭前说的那句:“连吃饭都要人陪着吃才吃得香——你这么娇气,要是一个人怎么办?” 想到这句话,又接着不受控制地想到景御最后要交给他养的小金鱼。 反正景御也把小金鱼养的好好的,并且还挺喜欢养。 既然如此,他养不养的,应该也是无所谓的。 景御那么郑重其事地说,回去后就把那条小金鱼送回给他养,是不想养那条小金鱼了,养倦了想要他接手?还是觉得被祝之鹤笑话了,所以觉得丢脸,不想养了? 好像都不是。 看景御最后交代他“好好养着,不要养死了”时那认真得近乎严肃的模样,还是很看重小金鱼的。 景御要他养小金鱼…… 他忽然愣住了。 景御郑重地把小金鱼托付给他养,认真地要他“好好养着”—— 他愣怔了好半晌,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第24章 楚凤岐又回头望了望。 那条蜿蜒而上的由火把组成的隐隐约约的“火龙”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风雪越来越大了。 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他先回去避避风雪。 要是……要是景御把他当间谍抓,那他的木系异能也不是全然无用的。情况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孤身一人在末世生存更艰难了。 太冷了。 他穿着带有大兜帽的、十分厚实温暖的披风, 可还是觉得冷。 纷扬的雪花趁人不注意之时倏忽一下钻进稍微裸露在外的脖颈, 冰凉冰凉的, 让人冷得心颤。 在末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雪,比这更大的风雪他都经历过。 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冷。冷得他想要找个温暖的、没有风雪的地方避避。 一边想着, 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走着, 步伐迈得飞快, 似乎已然忘了被扭伤的脚。 刚刚还疼得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赶路的这会儿似乎已经忘了脚上的疼痛。 走了没一会,楚凤岐远远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 熟悉的身形,让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景御。 举着火把大规模找人的大部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景御率先走在了前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找了过来。 他怀疑景御为了赶路, 甚至用上了轻功。 走近了,更走近了。 楚凤岐看着眼前的景御有些愣神。 景御身上还穿着先前见到时穿的单薄白麻里衣黑纱外袍, 似乎是匆忙之间出来的,都没来得及罩上一件厚实点的狐裘。 也没带伞或是戴个能遮挡一点风雪的帽子。 因此身上衣服已经是半湿半干, 头发间也落了不少白得显眼的雪花。 借着还没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地上细雪的反光, 楚凤岐看到景御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那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神,乍一看似乎平静得不起波澜, 细看之下,眼底深处却是含着掩饰不住的阴鸷和……落寞。 无边的落寞和孤寂。 景御就这么抬起墨玉般深邃漂亮的凤眸望过来,目光不偏不倚地停驻在他的身上。 -- 第47页 细雪一片一片地落在景御的发髻间, 似乎要将这满头青丝染成白发。 “陛下。”楚凤岐轻声喊了一声。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找个理由说明一下他为什么会冒着风雪、甩掉身边跟着的暗卫,独立一人跑这里来。 理由可以有很多可供选择。比如听说这边的雪景很漂亮,尤其是山顶的雪夜很值得一看。又比如说只是心情郁闷想要出来走走散散心。 他可以撤出无数的谎言,向景御解释他绝对不是想要逃跑,才出现在这里。要是真的想要逃跑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蠢得往回走,自投罗网呢? 然而对上景御仿佛沉淀着深刻而沉重的情绪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编不出谎言。 景御垂着眼眸,伸手拨去他兜帽上的雪。 “怎么又不打一声招呼就出来玩?”他语气稀松平常,声音轻得像是幻梦,“我刚刚怎么也找不到你。” 楚凤岐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陛下,我脚有点疼。” ** 楚凤岐最后是趴在景御背上、被景御背着下山的。 因为脚扭到了,疼得难受。还因为他的木系异能消耗过度了,以至于太过疲倦。 他是之后才注意到景御的右手掌心被锋利的碎片割伤了。 景御当时听到他说脚有点疼,拨着他兜帽上的雪的右手一顿,握了握拳时指尖掐到原本就被割伤的掌心,原本已经自动止血的伤口又裂开流血。 鲜红的血滴落到白净的雪地上迅速渲染开来,红得触目惊心,把楚凤岐吓了一跳。 他当即连忙拉住景御的右手看了看,见到景御掌心止不住流血的伤口时,一时没想太多,下意识地就用了还没彻底恢复过来的木系异能去止血治疗。 本来正流血的伤口忽然一下子像是被涂上了某种神丹妙药,立刻止血了不说,连伤口都自动愈合了,只留下极淡、极细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痕。 等楚凤岐理智回归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无意识间把景御的伤口给一瞬间完全治愈消除了,被自己不顾后果的举动给吓得浑身一僵。 任何人看到这过于诡异的一幕都会怀疑、震惊,甚至受到惊吓、怀疑人生。严重点可能会以为这是异类、是传说中的恐怖的吃人的鬼怪! 他眼睫颤了颤。 但出乎意料的是,景御却好似没有发现,也没有想太多,完全忽视了自己伤口瞬间愈合消除这诡异的事,既不震惊疑惑,也没有多问什么。 “不是脚疼吗?”景御若无其事地在他身前半蹲下来,“上来,孤背你回去。” “哦。”楚凤岐恍恍惚惚地应了声,恍恍惚惚地趴在了景御的背上,双手虚虚抱住景御的脖颈。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稳稳地被景御背着了。 楚凤岐懊恼地用额头撞了撞景御宽厚的脊背。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丢脸了。 不小心扭到脚,红着眼眶跟景御说脚疼,还在景御跟前都不遮掩一下就擅自使用木系异能! 他要怎么解释这诡异的一幕啊! 说景御看错了,还是要怎么胡乱编? 他自暴自弃地心想,算了算了,不解释了。反正景御自己都不在意也不惊讶。 “你再撞,我们俩就都要滚下山去了。”景御凉飕飕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哦。”楚凤岐汕汕地哦了一声,停止了自己愚蠢而幼稚地用额头撞景御脊背的行为。 为了不让景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先发制人地挑起另一个话题:“陛下的手是怎么伤到的?” 话问出口,他才觉得很是不妥。 这不是又让景御响起刚才他用木系异能愈合伤口的诡异瞬间吗? “不小心伤到的。”景御淡淡地道,没有要仔细说的打算。 “这样啊。”楚凤岐也没多问下去。 景御右手掌心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的。因为看着有好几道分布不规则的或弯或直的细碎伤痕,不像是刀剑所伤。 他也想过是不是路上被路边的树枝枝杈划伤的,仔细一想也不像。树枝枝杈划伤的伤口没这么严重。 想了想,他觉得最合理的猜测,应该是伸手用力捏住瓷质后茶盏时,瓷质茶盏被捏碎后碎片割伤掌心。当时应该是流血了,但没处理,伤口流血流了一阵后自动凝固止血,后来又碰到伤口时,才又导致伤口流血。 好在伤口并不是特别深,不然一直流血也太恐怖了。 想到这个合理的猜测,楚凤岐心尖颤了颤,有种陌生而又柔软的触感,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又像是蜻蜓尾翼轻点水面而泛起了一圈一圈波澜涟漪。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他不知怎么还是问起了这件事。 “嗯?” “就……就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楚凤岐说,“陛下不觉得惊讶,不觉得我或许是某种恐怖的鬼怪吗?” “你?”景御笑了笑,像是听到了某个好笑的笑话,“你最多就是话本里常出现的迷惑人的狐狸精,还是那种傻得赔上自己的那种。” “……”竟然说他是狐狸精! 这也太可气了吧?!景御到底会不会说话! “其实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景御又补充说道。 “说的也是。”楚凤岐点点头。 -- 第48页 不知道景御是真信这世上有鬼怪,还是只是开玩笑似的回答他的话。但景御说其实最可怕的是人心——是不是说明在景御看来鬼怪并不那么可怕,不比人心可怕。 这么一说的话,他这抹异世界的鬼魂,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他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听景御忽然提起道: “之前你跟孤说过,要孤答应你一个条件。” 楚凤岐点点头:“是啊,当时陛下还允诺,只要不过分,就答应。” 不知道景御现在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一时想到提起要景御答应他一个条件时,其实是怀了某种心思,就想着要是后来暴露了,也不知道这个空头支票管不管用,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万一还是有用的呢?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要提什么条件。” “嗯?” “任何条件都可以。” “陛下说的是真的?”楚凤岐几乎屏住了呼吸问,“任何条件都可行?” “金口玉言。” “那我可当真了。”楚凤岐笑了笑,“我会记住陛下这句话的。” ** 楚凤岐后来就睡了过去——因为异能消耗过度过于疲倦。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而且已经回到了皇宫中,在景御的寝殿里。 景御在一旁批奏折。 楚凤岐忽然想起景御曾经说的,等回去后,就把小金鱼送回给他养。 “陛下,你说的小金鱼呢?” 楚凤岐左看右看没看见,生怕景御这会反悔了。 他又问了一声:“陛下,你说的要把自己托付给我养……” “哦,不是。”看景御神情不自然,楚凤岐松了口气,并且心内隐隐觉得好笑,很识趣地顺着景御的意改口,“陛下说要把自己……的小金鱼托付给我养……” 见景御没答话,他挑了挑眉:“那我就自己去御书房把小金鱼带回来了?” “你被禁足了。” “嗯?” “你寝殿里的东西也都搬过来了。” “???” 所以他这是被景御强行禁足,“强取豪夺”了? 第25章 “不是, 我怎么就被禁足了?”楚凤岐一脸不解、疑惑。 他这是又惹了什么事?难不成景御现在这是脑子清醒过来了,要跟他算昨天的帐? “哦,你有意见?”景御停下批奏折的作, 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凉凉地道, “在你的脚伤好之前,你都不要想迈出这寝殿半步了。” “我觉得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一点扭伤而已。再不济, 我还能用一只脚蹦着走。”楚凤岐尽力给自己争取福利, “一直待在这里, 我会很闷很无聊的啊。” “一只脚蹦着走?你可真是能耐。” “……”他的重点是一只脚蹦着走吗?他的重点是表明他的脚扭伤不严重, 完全不妨碍他出门啊!重点是他被禁足会无聊死的! “那我应该还是能偶尔出去放放风吗?”楚凤岐眨眨眼,眼神期待,一脸乖巧。 既然景御不为所, 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能偶尔出去放放风。 “看你的表现。”景御既没有直接同意, 也没有直接拒绝。 然而这才是最坑的。什么叫看他的表现?这不就是说主权在景御那里,景御说他表现好就是表现好, 说他表现不好就是表现不好,一切好与不好都由景御随心情判定? 楚凤岐小声控诉:“陛下, 你不觉得你这是私心秋后算账吗?” “哦,是吗?”景御眯起狭长的凤眼, 单手散漫地支着脸颊看他,“那你说是就是吧。” 楚凤岐:“……” 昨天还对他柔情蜜意的, 今天就对他这么副冷漠脸—— 他不禁腹诽了一句:呵,男人。 不过还是算了算了,不要再往昨天的事延伸下去了。说起昨天的事他这会还有点心虚。 他第一时间转移了话题, 回到了最初提起的小金鱼话题上。 “……我就听陛下的,先暂时不出去就是了。不过,陛下你说好的要把小金鱼托付给我养——我现在被禁足了,陛下能不能帮忙把御书房的小金鱼送过来?” 他现在说暂时不出去,那是因为景御在这里看着他也出不去。等过两天景御不看那么严时,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悄悄溜出去放风应该还是可行的。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小金鱼! 好一会儿没听到景御答话,他狐疑地看过去。 景御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批奏折,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如果不是有心注意到景御的耳朵尖微红的话,楚凤岐也以为景御是因为太过沉迷于批奏折而没听到这句话了。 这是……害羞了吧? 景御一开始含蓄地把金鱼托付给他养,可能是没想过他会明白其中的深意。试想想,如果把自己托付出去什么的,内心可能确实会觉得有点……羞耻? 楚凤岐心情愉悦地弯了弯眉眼:“陛下,你要说话不算数的话,我就哭给你看哦。” “……回头给你送过来,行了吧?” “那就多谢陛下?” “对了,陛下你怎么在这里批奏折,而不是去御书房?” “……再啰嗦,今日份甜食减半。” -- 第49页 “好吧。”楚凤岐知道景御这是因为陪他“禁足”的心思被揭穿之后不好意思、恼羞成怒了——都狠心地拿他热爱的甜食来威胁他了!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再多逗景御几句,但他很识趣地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来日方长嘛。 “以后不要再不打一声招呼就乱跑了。”景御忽然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墨玉一般漂亮的凤眸很黑很亮,“起码不要在那么糟糕恶劣的风雪天气下往危险的地方乱跑。” ** 等景御回御书房拿那个琉璃小鱼缸后,楚凤岐认真考虑了一下以后的事。 景御昨天允诺过他,会答应他一个条件,无论他提任何条件都可以,让他好好想想要提什么条件。 景御可能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才会无奈之下选择“乱跑”,所以允诺他一个条件,给他一个能让他安心的保障。 这个条件简直可以算是“丹书铁劵”、“免死金牌”了。 但他不只是要保住性命,想要活着。他还贪心地想要将某人一起划入未来生活的计划里。 所以现在这个条件还不能提,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还不能把隐瞒的事情说出去,不能现在让景御发现他的身份背景是南巫国的间谍,不能现在让景御知道他当初说的“两情相悦”和“救命恩人”是他编造的谎言。 起码要再等等,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的感情再深厚些。 毕竟他们的开始,是基于他所编造的他们曾“两情相悦”的谎言——景御因为这个谎言才对他渐生好感、多有照顾。换言之,景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已经几乎相信他“恋人”的身份,才会对他好。要不然短短一段时间内,怎么可能就那么情深意重? 要是现在让景御知道这根本就是个谎言,知道他就是个感情骗子——楚凤岐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后果会如何。 他得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赌不确定性的可能。 他承担不起、也接受不了悲剧的后果。 必须要万无一失,不能出任何差错才行——也就是说得等他们感情深厚到某种程度,让景御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怪他、不会影响他们感情的程度。 要到这一步,而且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到这一步,在谎言被揭穿前到这一步,他得主点,对景御好一点。 皱着眉头严肃地沉思了好半晌,楚凤岐郁闷得一边抱着小手炉,一边嗑起了瓜子。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 让他一个母胎单身的人考虑这么多,这不是太为难了吗? 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鄙夷那些什么“恋爱指南”、“情话九百九十九句”、“手把手教你三十天把老婆追到手”…… 当时他要是把那些“恋爱秘籍”随便看几眼都好啊,也好过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所知道的追人方式,也就仅限于写情书、送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烛光晚餐之类俗气常见的。 而且他仅知道的这几个还都是现代的追求人的方式。也不知道在这古代试不试用。 他想了想,觉得要不找几本流行的话本来“进修”一下吧。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借鉴一下。就算借鉴几句情话、学学别人情话怎么说也行啊。 ** 楚凤岐在发愁怎么追求人的时候,景御在御书房遇到了特地过来找他的祝之鹤。 祝之鹤对上景御一脸“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又来打扰”的表情,简直想手打人。 要不要这么嫌弃啊! 好歹他也是景御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弟,小时候他还给景御分享过不少好玩的玩具呢!虽然最后这些玩具都不会被允许留在景御身边。 唉,自从楚凤岐来了之后,他这个亲表弟的地位是直线下降,都快落到底端底端了。 祝之鹤这次过来还真是有事的,他也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干、非要打搅别人的人。 他把手上提着的那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递了过去:“这是钱太医让给你的。他不好意思跟陛下你亲自说起,逮着了我让我带过来转交。” 祝之鹤想起钱太医说的一番隐晦的话,看着景御的眼神都带着点隐隐的谴责。 “这盒子里面装着什么?”景御狐疑地问。 “咳……”祝之鹤轻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道,“到时你打开就知道了。” “什么稀奇东西?你竟然还搞得这么神秘。” “就是……就是那种东西。总之,你自己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见景御手上拿着那个琉璃小鱼缸,刚才似乎是想要离开,只是碰上他上门才没离开,祝之鹤转移话题,好奇地问:“你终于是养腻了这条小金鱼了?” “哈哈哈……”他想起景御养金鱼这事,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初我就觉得景御你养金鱼很好笑。没想到陛下你养了这么久现在才养腻。” “不过一想到这是楚公子送你的,能亲自养这么久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谁说孤养腻了?”景御挑眉,神情是一贯的冷冷淡淡。 “那陛下你拿着这小鱼缸出去是做什么?不是要把这条小金鱼放生?” “哦,”景御语气听起来很平静,“这是阿岐想养。” 祝之鹤:“……” 感情你们送来送去的是在玩情趣? -- 第50页 想想景御这是把小金鱼送回给楚凤岐养—— 他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也太会玩了吧? 不过听景御这表面平淡、实则炫耀的语气,也可以看出景御这是对楚凤岐很上心了。 原本他对楚凤岐不明的身份背景有些顾忌,但渐渐见识到了景御和楚凤岐的相处,这几分顾忌也就慢慢淡了。 景御都没表示什么,他这个外人操心什么? 尤其是见到景御这几天难得心情还不错——要知道以前每年这个时候,国公府一家忌日前后一段时间,景御的心情就没正常过,阴郁暴戾得让人敬而生畏,身上的低气压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然而现在景御却一反常态,连眉眼间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里面很大程度上是属于楚凤岐的功劳。 楚凤岐这人,大概是个突然出现的奇迹。 祝之鹤就没见过有谁能短短时间就让景御亲近,让景御十分用心。甚至这人还能对景御影响很大。 想到楚凤岐,祝之鹤不由得又想起钱太医说的那番隐晦的话。 按理说景御和楚凤岐关系这么亲密,楚凤岐都夜夜留宿景御的寝殿了。可钱太医却说,景御没找钱太医要过男子之间相关的那些个药膏和后续保养的东西。 钱太医想要委婉劝说几句吧,可能又觉得不太合适。恰好见到祝之鹤,就逮着他,让他转交东西,再委婉提醒上几句。 祝之鹤当时听了,也觉得景御太不怜香惜玉了些。竟然这么莽,都不知道做些准备。而且对象楚凤岐看起来还那么病恹恹的。 想到这,祝之鹤看景御的眼神隐隐含着谴责: “陛下,我知道你和楚公子感情好,但你和楚公子夜夜笙歌的,也太不知节制了些。” 景御:“……” 祝之鹤见景御沉默不语,以为景御这是默认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要夜夜笙歌,陛下你好歹也要怜惜点。楚公子本来就够病弱了,你事前还不做准备,事后也不知给楚公子做保养。” “连钱太医都看不过眼了,让我把这盒子里的东西转交给你。” 祝之鹤看了一眼刚才递过去的那个盒子:“陛下等一个人时打开盒子看看吧。” “哦。”顿了顿,他又语气意味深长地补充,“当然,陛下你要想和楚公子一起看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芽糖4瓶,赫连1瓶,孔雀大明王20瓶,思贝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404 23:58:29~20210405 22: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贝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楚凤岐被禁足几天, 觉得自己都快要闷得长蘑菇了。 “陛下,我的脚伤真的好了。”他在和景御一起吃早餐时耐不住提起了这件事,还把医术权威的钱太医拿出来溜了溜, “不信, 你可以找钱太医问问。” “所以呢?”景御慢悠悠地抬眸瞥他一眼, 顺手给他夹了块金丝芋泥卷。 “所以陛下解了我的禁足吧?”楚凤岐眨眨眼,面容明艳且无害。 “陛下之前说看我的表现——我这几天也都乖乖听陛下的话乖乖被禁足了。” “陛下, 你看我都表现这么好了, 你是不是也该履行诺言了?” 他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说了一串, 力图让景御看到他想要解禁的决心。 实际上, 要不是景御这几天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寝殿看着他、陪着他“禁足”, 他也不可能安生这么好几天。 “觉得整天对着孤很无聊?”景御凤眸微微眯起,眼神中含着威胁之意。 “……”那倒不至于无聊。 这纯粹是因为一个人在室内待久了,一般都会想要到外面透透气、放放风。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他想出宫挑几本话本。 他之前考虑过了, 觉得找几本现如今流行的话本,借鉴一下别人是怎么恋爱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他又不太好意思让景御知道他在看这类型的话本——所以就想着找时间出宫自己去外面的书铺挑几本。 眼看除夕就要到了, 而除夕是个重要的节日。在这之前,他得看几本话本进修一下。 却没想到景御会忽然问他整天对着景御是不是觉得无聊。 这是不信任, 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我的陛下啊,”楚凤岐叹气一声,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 “……好了, 给你解禁行了吧?”景御垂下眼睑,避开他直直看过去的视线, 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耳朵尖却是微微泛红。 “既然解禁,那我出宫也可以?” 景御眼神有些警惕, 又有些失落:“……你要出宫做什么?” “秘密。”楚凤岐神神秘秘地道,“暂时还不能告诉陛下。” “另外,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陛下可不可以派些暗卫跟着我?” 就算他不提起让暗卫跟着,景御也肯定会让暗卫跟随“保护”。 而他主动提起这事,其实是给景御一个态度,让景御安心。 景御静默了一会:“你是算准了孤今天有事不能出宫吧?” -- 第51页 “所以陛下这是答应了?” “暗卫会好好跟着你。”景御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早点回来。” “那就多谢陛下?”楚凤岐笑了笑,“回来给陛下带礼物。” ** 楚凤岐坐上马车,径直去了京城最大的书铺。 这家书铺坐落在寸金寸土的东市,临近京城有名的青楼一条街。 去书铺的多是些科考的举子以及一些官宦文人。而当今的社会风气下,这些自诩“文人雅士”的书生绝大部分都会去青楼听听曲,觉得这是雅事。 外地进京城赶考的举子,也都喜欢把房子租在这附近,或是住附近的酒楼客栈。闲时找上一帮志同道合的雅士们到青楼听听曲,聚上一聚。 也因此,这家书铺坐落在临近青楼的街边,生意很是不错。去青楼的“文人雅士”们,也都顺便会“文雅”地光顾一下书铺的生意。 楚凤岐在那家书铺外面下了马车。 来书铺逛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些做书生打扮的人,也有些小厮扮相的来给主人家买书的。这家书铺最有名的是有关科考的书籍,还有就是话本。 京城里流行的话本,基本都能第一时间在这家书铺找到,并且这里面还有些话本还是独家专售的。据传言说这家书铺似乎签了好几个写流行话本的大手。 楚凤岐问过书铺里的掌柜后,去了卖话本的专区。 旁边有些人在聊京城流行的话本,不远处还有些书生在聊科举的殿试。科举的殿试会在元宵节前后几天,离现在也没多久了。 他隐隐听到有人说起祝小侯爷祝之鹤。 “祝小侯爷刚刚好像在醉红楼前跟人打起来了。”有人小声说。 “真的?”另一人小声地问,“该不会是和人争风吃醋的吧?” “这我也不太清楚,也是刚才听人说起的。听说和祝小侯爷打起来的那个,也是跟皇室有亲的,据说是当时远嫁的大长公主最受宠的孙子,跟祝小侯爷也算是亲属了。” “那位大长公主从南边回来了?连当今陛下都要尊称一声姑祖母的那位?” “可不是?他那个孙子简直跟那位大长公主当年一样的嚣张跋扈,连祝小侯爷都半点不放在眼里。” “哎,我们去看看吧?” “你家里有人帮你撑着不怕,我可是怕被连累了。” “就在旁边看看,应该没什么吧?” “哎,你要去自己去,就出门不远左拐就是了——看完回来跟我说说。” “……其实你也想去看的是吧?” 楚凤岐在旁边听了一会,原书剧情里倒没有提及祝之鹤跟人打起来这事。但这两人口里所说的大长公主,原书剧情倒是提了几句。 这位大长公主连景御都要称一声姑祖母。当时先皇的皇位能坐稳,也是有这位大长公主支持的原因。 这位大长公主嫁的是世代镇守南方、防卫南巫国的镇安侯。先皇能够登基上位主要靠的是景御的外家镇国公府,其次就是这镇安侯。 老镇安侯也就是大长公主的丈夫如今已经逝世,接任镇安侯府的是大长公主的大儿子。 和祝之鹤打起来的恐怕就是镇安侯的小儿子,也是大长公主最为宠爱的一个孙子。大长公主带着这个孙子回京,也是想给这个孙子谋个前程,想给这个最宠的孙子求个爵位。 ** 楚凤岐随手挑了两本旁边人议论最多的话本,就往那两人口中的醉红楼走了过去。 祝之鹤跟景御关系还不错,他还是去看看吧。 走了没一会儿,楚凤岐就看到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异常惹眼的醉红楼。 醉红楼正大门前围着两方人马,另外还有远远看热闹的。 “姓祝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哦,到底是谁不要脸啊?”祝之鹤语调慢悠悠的,语气里却含着鄙夷讽刺。 祝之鹤本来也不想和这个孙耀威在这大庭广众打起来。 他过来这醉红楼是因为一个朋友被孙耀威给看上了,还给扣押了下来不让走。他那个朋友的同伴只好悄悄让人给他传信,让他救人。 他过来时正好看到孙耀威把他朋友带出醉红楼,正好和孙耀威在醉红楼撞上。 他那个朋友一看到他就对着他喊“救命”,让孙耀威以为他是他那个朋友的相好。他解释了是朋友,孙耀威却不信。 孙耀威看他不顺眼,觉得他那个朋友是他相好的后,就更坚定了要把人带走的心思。 祝之鹤肯定不能让孙耀威把人带走,而孙耀威偏要这么无所顾忌地把人扣押。 于是他们俩就这么打起来了。 祝之鹤正和孙耀威对峙,偶然瞥到人群中的楚凤岐时,差点没吓个半死。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吓之下脱口而出这句话。 孙耀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楚凤岐。 “这也是你相好的?”孙耀威目光□□裸的看着楚凤岐,话却是对祝之鹤说的,“你把这相好的让给我,我就放了你这个‘朋友’怎样?” 祝之鹤:“……” 祝之鹤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要是景御知道这件事,孙耀威逃不掉,他也会被修理得很惨的 第27章 祝之鹤脸上十分恼怒:“你!孙耀威你胡乱说些什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乱说?!” -- 第52页 “你这是要掉脑袋的知不知道!!” “孙耀威你个睁眼瞎猪脑袋你想死你别连累我啊!!!” 祝之鹤实在是气急攻心, 一口气不停歇连咒带骂的,堂堂小侯爷的风度都不要了。 这个孙耀威平时仗着有大长公主护着,在南边镇安侯地盘上毫不顾忌的欺男霸女。现在到了京城来也还是一样嚣张跋扈, 什么人都敢动。 不问背景缘由就敢私自扣押他那个朋友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还把主意打到这位祖宗头上! 天知道景御是有多重视、多宝贝楚凤岐, 把楚凤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孙耀威作死地想要动楚凤岐,还污蔑楚凤岐是他景御的相好。 最特么让他懊悔的是, 孙耀威注意到楚凤岐还是因为他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算, 他都算是引起这一切的导火线! 完了……完了…… 祝之鹤这样想着, 简直后悔自己今天出门不看黄历。他应该找人给自己算一卦再出门的! “祝之鹤, 你敢骂我?你知不知道……” “骂你又怎么了!”祝之鹤直接打断孙耀威的话, “我不仅骂你,我还要打你!”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祝之鹤黑着脸给自己带来的人下令,“还不把这姓孙的给我抓起来!” 这会他也不顾忌什么镇安侯的面子了。即使现在快要和南巫国打起来, 暂时安抚示好镇守南境的镇安侯比较稳妥,他这时候也不能忍了。 不把这孙耀威抓住给景御赔罪, 他都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楚凤岐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那么浮躁。” “楚公子, 还是让暗卫带着你先离开吧。这里我留下处理就是。”祝之鹤缓和脸色,小小声地劝道, 没敢大声说话当众暴露楚凤岐就是传言中的“楚公子”。 一个为首的暗卫也低声劝道:“楚公子,还请让属下们护卫你先离开。” “先不急。”楚凤岐摇摇头。 他原本是想过来看看祝之鹤, 一是想着如果祝之鹤和这个孙耀威对打落入下风的话,他就让身边的暗卫出手帮帮忙, 也算是帮景御照顾照顾祝之鹤。 二来,最主要的是,他看镇安侯府的人很不爽。 在原书剧情里, 大长公主仗着长辈的身份和身后镇安侯府的势,可没少对景御的事指手画脚。尤其还想插手景御后宫的事。 更可恶的是,在征伐南巫国的后期,镇安侯府竟然妄图割据南境自立为王,暗中和南巫国勾结在一起,致使第一次出征南巫国险些失败。后面也是把奸细镇安侯府抓出来后,才扭转了局势。 大长公主和镇安侯府对先皇上位登基有拥护之功,先皇在位之时对大长公主和镇安侯府格外照顾,任凭镇安侯府肆意扩张势力。 景御登基后,镇安侯府知道景御冷血暴戾的手段,战战兢兢跟个鹌鹑一样龟缩了好一阵。 但由于景御先前御驾亲征攻打北狄,精力集中放在北边边疆,没空腾出手来处理镇安侯府,让镇安侯府以为安全了,以为景御不会对他们镇安侯府怎样,也就旧态复发了。 何况现在即将要出征南巫国,镇安侯府自以为朝廷要仰仗他们世代镇守南境的镇安侯府出一份力,原本就气焰嚣张的镇安侯府就更上天了。 现在南巫国的人还没联系镇安侯府,镇安侯府还没有割据和勾结敌国的心思,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但现在不反,以后也是要反的。 楚凤岐想要做的,就是给镇安侯府上上眼药什么的,让景御对镇安侯府警惕、防备起来。如果刺激得镇安侯府提前勾结南巫国,那就更容易在交战前就抓到镇安侯府的把柄,提前消除镇安侯府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开始动手呢,这个镇安侯府的孙耀威就在和祝之鹤对打之后,又惹上了他。 更让人恶心的是,这个孙耀威看他的那种□□裸的眼神,让他十分想呕。 楚凤岐眯了眯眼,随手指了个暗卫:“你去,跟你们主子报告一下,就说我被人看上了,那人还想把我扣押下来。” 祝之鹤:“……” 这么剽悍、这么狠的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楚凤岐并没有提到他这个被误会的“相好”? 暗卫:“……” 暗卫一脸僵硬地道:“先前已经第一时间让人给主子汇报过了。” ** 景御在听到暗卫汇报之前,正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大臣。 大长公主代表镇安侯府进京已经好几天。现如今攻打南巫国在即,对这世代镇守南境、势力在南境错综复杂的镇安侯府的态度,也要谨慎对待。 南巫国在先皇在位时就再三挑衅景朝,多次掳掠和抢劫边境的人口和财物。先皇当时主要对付势力强悍的北狄国,再加上南巫国每次进犯都控制在一定程度,先皇也就暂且睁只眼闭只眼了。 镇安侯府本就是因防卫南巫国才存在的,但在对上南巫国肆意掳掠抢劫的行为却几乎没什么作为,反而是肆意妄为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使得在南境那边几乎是镇安侯一人说了算。 景御的意思是先收回镇安侯府的一些权力,尤其是兵权。 但几位大臣却觉得,还是先攘外再安内,先安抚示好镇安侯府,等把南巫国打下来,再慢慢处置镇安侯府。 -- 第53页 一来南巫国地理环境复杂,沼泽山林众多,瘴气肆虐,攻打南巫国时有熟悉南巫国的镇安侯府在会好一点。 二来镇安侯府在南境那边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而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短时间内不好妥善处理。一个处理不妥当,可能引起南境暴动。 正你来我往争论个不休时,暗卫小声跟景御汇报了下楚凤岐遇到的事。 “呵,镇安侯府可真是好样的!”景御阴鸷地冷笑一声,冷着脸一个撒手把半盏热茶直接摔到地上。 瓷器落地的清脆声,伴着热茶溅洒一地的情形,尤其是景御身上暴虐恐怖的低气压,让本来争个脸红耳赤的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是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情况。 “陛下,这是……?”有个被集体推出来的老大臣硬着头皮询问道。 “镇安侯府的人和祝小侯爷打起来了,扬言看不起祝小侯爷呢。”景御似笑非笑,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抑制不住的杀意,“京城里谁不知祝小侯爷是孤罩着的?这是连孤也瞧不起吗?” 景御没有提到楚凤岐被孙耀威“看上”的事,而是拿了祝之鹤做筏子。 “行了,都散了吧。”景御一个甩袖匆匆忙忙离去,阴戾、暴虐、冰冷的表情预示着他随时可能会爆发。 那几个大臣看着景御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陛下和祝小侯爷关系不错,但看眼前陛下这反应——竟然半点不犹豫就丢下正在商议的国之大事直接离开了,这不是关系不错,而是关系很好了吧? 就是有些奇怪,听到祝小侯爷出事,陛下怎么一脸被绿的模样? ** 楚凤岐不知道景御正憋着一口气向他这边赶来。 周边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早在第一时间就被祝之鹤派人隔离了开——看他祝之鹤的热闹还好说,看楚凤岐这位祖宗的热闹那是不要命了吗?尤其是其中这还涉及景御。 皇帝的人被人看上了不说,那人还想把皇帝的人给扣押下来。这事要真传出去,祝之鹤觉得景御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了。他只庆幸目前还没人认出楚凤岐就是传言中深受陛下恩宠的楚公子。 现场只剩下了祝之鹤和孙耀威双方的人马,以及楚凤岐和暗卫。 楚凤岐在跟暗卫说了让暗卫去跟景御“告状”的话后,其实就已经准备着要离开,懒得再参与其中。 但孙耀威接下来的话成功把他给惹恼了。 “早就听说陛下后宫的那位是个病美人——正想见识见识什么是所谓的病美人呢,你……” 孙耀威一句话还没说完,楚凤岐直接冷着脸打断了:“陛下的私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孙耀威说刚才那句话时,语气可谓极其轻蔑随意。连皇帝的后宫私事都敢随意地、语气轻蔑地议论,可见是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臣之心几乎昭然若揭。 “小爷就是议论了,又能怎么样?”孙耀威不以为然。 他先前听到楚凤岐跟暗卫说的告状的话,也彻底明白了过来楚凤岐不是祝之鹤的相好。而且楚凤岐似乎也不是好惹的,背后有人撑腰。 但再不好惹,他也不怕。 别说是其他什么人,就是皇帝陛下,他也不带怕的。 作为镇安侯的小儿子,大长公主最宠爱纵容的孙子,孙耀威从小在南境那边嚣张跋扈惯了,还从没怕过谁,从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从南境进京城,他也没想过收敛几分肆意妄为的性格。 他祖母是大长公主,没有他祖母大长公主和他们镇安侯府的支持,先皇不要说登基,连龙椅的边边都摸不着。就连现在继承了先皇位置的皇帝,也要对他们镇安侯府感恩戴德,对他祖母大长公主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姑祖母”。 再者,皇帝现在想要攻打南巫国,那还得仰仗他们镇安侯府,对他们镇安侯府拉拢示好呢。他祖母大长公主说了,这次进京,给他向皇帝求个侯爵都不成问题,最次也得是个伯爵。 因此,孙耀威如今是天不怕地不怕。 听说祝之鹤是京城那帮纨绔的领头羊,祝之鹤如何威风堂堂、一呼百应后,他就对祝之鹤极其看不顺眼了——尤其是祝之鹤还有侯爵在身,让他看不顺眼之外更多了几分妒忌。 而先前带人堵了祝之鹤几次,祝之鹤也没敢对他怎样。这更助长了他要压祝之鹤一头的气焰。 他喜欢美人,先前遇到的那位去醉红楼听曲聚会的祝之鹤的“朋友”就好看得令他心痒痒,不惜跟祝之鹤大打出手抢人。现在看到的这个就更是容光独绝、明艳昳丽了,尤其还是跟皇帝后宫同款的病美人。这让他更为志在必得。 “能怎么样?”楚凤岐冷笑,“也就是能把你抽皮扒筋了而已。” 一边说着,他转而看向祝之鹤:“小侯爷,听到了吧?这可是明晃晃藐视咱们陛下哪。你要是举报上去,可是妥妥的头功。” “你胡扯!我就是说了两句怎么就藐视陛下了?”孙耀威这下也有点急了。虽然混账,但也知道明面上还是做做面子的,被扣下藐视陛下的罪名,他也不好承担。 他甚至搬出自己的强大靠山来为自己压阵:“我爹是镇守南境的镇安侯,我祖母是陛下都要尊称一声姑祖母的大长公主。你们胡乱污蔑我可是要想想后果!” -- 第54页 楚凤岐:“……” 果然不论什么时代都不缺坑爹的“孝子贤孙”二代纨绔。 瞧瞧这熟悉的句式——“我爸是某某某”。如果这孙耀威在现代,就会知道公然说出这句话的一般都会是炮灰。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镇安侯府好大的威风!” 景御人未到,话先闻,凉飕飕的冷笑让人毛骨悚然。 等景御走过来后,他用那双凌厉的凤眸冷冷淡淡地一瞥,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得仿佛九天之上冷漠无情的神。 那冷冰冰的、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让人心惊胆战地纷纷垂头避让,脊背发凉。 “陛……陛下……”孙耀威恐惧得脸都发白了。 而楚凤岐则是戏精地、“泫然欲泣”地扑到景御怀里告状:“陛下,有人要强行扣留我……” 第28章 “阿岐别怕。”景御接住扑过来的“无比委屈”的楚凤岐, 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分外配合地耐心哄他,“跟孤说说, 是哪个竟然敢胆大包天地扣留你?告诉孤, 孤帮你做主。” “陛下, 幸好你赶过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带走了!”楚凤岐脸颊埋在景御胸口前, “抽抽噎噎”、“委委屈屈”地控诉道, “你不知道, 那个说镇安侯是他爹的孙耀威是有多嚣张!” “那个孙耀威想把我带走就算了, 还竟然敢随意而轻蔑地议论陛下的私事。” “陛下你是不知道, 那个孙耀威说‘早就听说陛下后宫的那位是病美人,正想见识见识什么是所谓的病美人呢’时语气是有多么轻蔑随意,就像……就像在议论……议论南风馆的……” 说到这, 楚凤岐更“抽抽噎噎”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阿岐别哭了, 孤在这里,孤一定帮你教训他。”景御一边配合地放轻缓放柔和了声音哄他, 眼睑微敛遮掩住了眼眸深处那一抹冰冷嗜血的杀意。 “嗯,有陛下在我就不怕了。”楚凤岐轻翕了翕鼻子, 一抽一噎地说道,“我当时听到那句话被气得差点要哭了, 冷声质问他说,陛下的私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谁知那孙耀威却说他就是议论了又能怎样, 简直是藐视陛下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后来甚至还搬出了他爹镇安侯和他祖母大长公主来威胁我和祝小侯爷!” “要是那孙耀威只是轻视我就算了,可他竟然还藐视陛下!” “而且,连跟陛下你关系亲近的祝小侯爷都敢出言威胁, 用身份背景威压。这要是遇到了一般人,那孙耀威岂不是就直接让人动手而不仅只是言语威胁?祝小侯爷先前和他打起来,就是因为孙耀威看上了祝小侯爷的朋友,要强行带走祝小侯爷的那朋友。” 景御一边伸手轻拍了拍楚凤岐的脊背帮他顺气,转头冷眼看着孙耀威时,冷漠至极的眼神带着几分暴虐和戾气:“孙耀威,你还有何要辩解的?” “陛……陛下……我……微臣……”孙耀威脸色白得吓人,战战兢兢的,言语混乱到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孙耀威似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楚凤岐就是传言中陛下后宫的那位病美人楚公子。 而眼前这位容貌明艳且无害的楚公子正跟陛下告状。 看明白的那瞬间,之前还嚣张得不行、张狂得想要抢人的孙耀威像是只龟龟缩缩的受了巨大惊吓的鹌鹑。 被景御这么目光阴鸷森冷地看着,孙耀威不知怎么脑子里闪过了景御传言中那些冷血暴戾的手段、恣睢阴狠的性情。 想到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想到自己惨死的下场,从没见过什么大风浪的孙耀威腿脚一软,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倒了过去。 楚凤岐还保持着将脑袋埋入景御的颈窝撒娇的姿势,如愿地看到孙耀威被吓昏过去后,不禁暗暗笑了起来。 “陛下,你怎么过来了?”他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小声地问,眉眼弯弯的,可以看得出心情还不错。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恶人倒霉而心情好,还是因为忽然间见到某个不可能出现的人而心情好。 大概是楚凤岐愉悦的心情也感染了景御。 前几秒还一脸阴鸷乖戾的景御,伸手亲昵地抚了抚楚凤岐的鬓边,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一句:“这不是你被强行扣留了,孤特地赶来英雄救美吗?” 不过,在转头看向镇安侯府的人时,景御又是脸色一沉,俊美冷峻的面容上仿佛染上了冰霜,就连声音也是冷得让人心颤:“把他们都押入天牢。” 没有人敢抬头直视他们温馨相处的画面,所有人都整齐一致地低着头垂着眼眸避开视线。 也就祝之鹤悄咪咪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看这两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模样,越想越悲观地觉得自己铁定下场凄凉。 景御是恶魔就是了,看楚凤岐那前一秒还冷笑训斥、下一秒就“泫然欲泣”地跟景御撒娇告状,那毫不手软、脸白心黑的模样,也是妥妥的不好惹的。 对上这两个人,他祝之鹤这下场还能更悲凉点吗? 楚凤岐不知道祝之鹤内心的悲凉感慨,因为他此时也是自身难保—— 景御靠近他,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低声地、凉凉地说了一句:“回头再跟你算、账。” 楚凤岐:“……” 他明明做得很对啊,这告状那叫一个如泣如诉、真情实感,成功控诉了镇安侯府的罪状,给景御处理镇安侯府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合情合理的罪名。 -- 第55页 刚才一边飙戏时,他一边暗暗自恋、沾沾自喜,还心想着他这巅峰绝版的演技不去演戏可惜了。 可景御没看到他的功劳就算了,还莫名其妙地说“回头再跟他算账”—— 所以他是做错了什么?又是哪里做错了? 百思不得其解。 唉,暴君果然不可理喻,不能以常人的脑回路去理解。 ** 楚凤岐当场被景御带回了宫。 两人刚回到宫中时,得到了消息赶过来进宫求情的大长公主也正好赶到,在御书房外要求求见陛下。 要不是宫中的侍卫还算负责给力,大长公主甚至想要直接硬闯。硬闯不成后,对着守卫的侍卫和太监就是劈头盖脸一阵呵斥怒骂,可见其嚣张霸道。 大长公主当年在宫中时就最受宠,养成了极为张扬霸道的性子,甚至霸道到连在街上看到有人偶然跟她撞了服饰都要看不顺眼、把人鞭打一顿的程度。 出了宫嫁了老镇安侯后,在镇安侯府更是说一不二、不容人忤逆的性子。之后做了镇安侯府的老太君,侯府里的人更为敬着捧着。就连现如今又回到京城来,以她的辈分,连皇帝都要尊称她一声姑祖母,周边的人表面也都好话奉承着。 现在她最溺爱的小孙子被押入了天牢——在她看来,皇帝这简直是当众下她的面子,脸色自然极其不好。 “让大长公主先等着,就说孤暂时没空见她。”景御听了太监总管赵总管的汇报描述,只是冷笑了一声,淡淡地吩咐道。 在一旁的楚凤岐听着赵总管说起大长公主如何如何不把宫中守卫放在眼里,简直是大为震惊。 这也太剽悍、太肆无忌惮了吧? 不过想想原书剧情对大长公主的描写,好像大长公主这行为也还算正常。 大长公主皇室辈分高,对先皇登基也有从龙之功。在先皇时期时不时进京城,进宫见先皇时都是直接面见,从来没吃过闭门羹的。甚至偶尔有急事时直接闯御书房,先皇也没说半句不是。 大长公主这会估计还觉得是先皇那时期,连御书房都任她随意闯呢。 想到大长公主这难搞的性子,楚凤岐有些头疼:“陛下,等会我这个当事人之一不用去见大长公主吧?” 就怕大长公主硬要当面和他这个当事人之一对质。大长公主发飙起来,可是半点道理都不讲的。御书房都敢闯,宫中守卫都敢随意斥骂——他这个旁人眼里的“祸国妖妃”,大长公主怕是也会毫不顾忌地开骂的,何况他是孙耀威被押入天牢的导火线。 “不用。”景御好笑地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你去做什么?给大长公主骂吗?” “那要是大长公主强行要和我当面对质呢?”楚凤岐眨眨眼,“陛下你不会把我推出去的吧?陛下会罩着我的吧?” “在你眼里孤就是这种人?”景御嘴角抽搐了一下,气急反笑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刚才飙戏时不还是很得意的吗?这会就怂了?” “陛下……”楚凤岐鼓着被捏得微红的脸颊,干干净净的眼睛水涔涔地看着景御,直看得人晕乎乎的,仿佛在撒娇,又仿佛是在控诉景御的罪行。 景御鸦色的细密睫羽垂下,遮住了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深藏的缱绻情深。 “怕什么?”景御又伸手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语气听起来随意得近乎平静,声音却低哑微沉得诱惑,“孤都没舍得骂你半句,哪轮得到她对你指指点点?” 听到这句话,楚凤岐睁圆了眼看着景御。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像是心口忽然被人用尾羽轻轻挠了一下,微痒而又柔软的触感。 “好了。”景御却忽然避开了他的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知道之前孤为什么说回头再跟你算账吗?” “???” 如果不是眼尖地注意到景御耳垂有些微泛红,楚凤岐都差点以为刚才那句好听的话只是幻觉了。 暴君这也太狗了,现在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吗?! 他刚才的感动都白白感动了!听到景御要跟他算账的话,瞬间他那难得的一点感动几乎都碎成了渣渣! 楚凤岐气得一瞪眼:“陛下,我错哪了?” “之前你跟孤说要出宫,结果你出宫就是到‘醉红楼’?”景御危险地眯起凤眸,“醉红楼”三个字几乎说得是咬牙切齿。 楚凤岐:“……” 他让暗卫不要说他去了书铺买话本的事,说这是他跟陛下之间的秘密,是给陛下的惊喜——所以这可能也导致了暗卫回报时只说他在醉红楼前遇到麻烦、被人“看上”了。 费了好大劲才出宫一趟,结果却是去青楼? 要换他听到对象做这种事,可能也会气得半死! “还有,”景御黑着脸,语气里酸溜溜的醋味几乎要满溢出来,“怎么你就成了祝之鹤的‘相好’?” 楚凤岐:“!!!” 第29章 “陛下, 我冤枉啊!”楚凤岐连忙喊冤,并解释道,“这其实都是误会。” “误会?”景御眯着眼道, “孤就姑且听听你要怎么解释。” “我出宫就直奔东市那边京城最大的书铺了, 只是碰巧那家书铺就离醉红楼没多远。又碰巧的是, 我在那家书铺听说祝小侯爷跟人在醉红楼前打起来了。” “听到祝之鹤跟人打起来,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过去看了?” -- 第56页 楚凤岐觑着景御黑沉的脸色, 忽然觉得景御这话阴阳怪气的, 好像隐隐含着酸溜溜的……醋味? 他求生欲很强地解释道:“那不是想到祝小侯爷跟陛下是亲表兄弟, 陛下也跟祝小侯爷关系不错吗?” “我这可都是为了陛下你啊。要是祝小侯爷不是陛下亲近的人, 我也不会想着要帮陛下看顾一下祝小侯爷了。” “而且, 我就是在醉红楼门口前看了看,根本就没进醉红楼,跟陛下你说的到醉红楼的事根本性质不一样。” “你还想进醉红楼看看?” 楚凤岐:“……” “没……我真没想。”楚凤岐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被景御这“胡搅蛮缠”弄得满头黑线。 他算是看明白了,景御这根本就是吃醋了。还是吃的莫名其妙的飞醋。 他像是那种背后偷吃的人吗? 景御这强行吃醋的样子——因为误会他去醉红楼而吃醋就算了, 连祝之鹤的醋都吃,简直幼稚得不行。 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至于接下来的事——陛下, 我也委屈得很啊。”楚凤岐道,“我就是在旁边看了会热闹, 结果祝小侯爷说了句‘你怎么在这里’后,那孙耀威也不知是不是瞎了眼, 就把我看成是……是……祝小侯爷的……的……” 眼角余光注意到景御难看的脸色,他到底没把“相好”那两个字说出来。 “陛下, 这真不能怪我啊!”楚凤岐一边喊冤,还不忘给危险的镇安侯府上眼药,“都是那姓孙的眼瘸还目无王法……” 景御冷笑一声, 直接打断他的话:“那姓孙的,孤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按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祝之鹤说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后,那孙耀威才会错认的?” 楚凤岐:“……也……也不算是吧。罪魁祸首其实还是姓孙的……” 祝小侯爷,抱歉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同情地在心里默默地给祝之鹤点了一排蜡。 景御火力太足,他也差点要招架不住了。 而且,他深深觉得,如果他现在给祝之鹤求情的话,祝之鹤可能会更惨。 “下次不要再胡乱跑了。”景御道,“这次就先放过你。” 楚凤岐听到景御这句话,正要松口气,就又听景御道: “不过也要给你点小教训——你之后还是继续禁足吧。” “嗯……嗯?!” 不要啊!他才刚刚解禁!上午才解的禁足,出了一趟宫,怎么回来后又被禁足了? “在孤有空之前,你都不能出宫了。” 楚凤岐:“……” 这意思是所谓的“禁足”,只是暂时不能出宫,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连寝殿都不能出? 好像……好像也还能接受。 ** 景御是过了好一段时间,眼看大长公主快要忍不住火气了,才不急不缓地去见了赶进宫求情的大长公主。 在这之前,景御还派了人把祝之鹤的亲娘长公主也给宣进宫了。 楚凤岐当时听到景御让人把祝之鹤的亲娘长公主宣进宫,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这步棋走得好。 一来,祝之鹤是当事人之一,祝之鹤的亲娘长公主参与进来,也是合情合理。二来嘛,长公主的剽悍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当然,长公主还是讲道理、不仗势欺人的。 剽悍的长公主对上霸道的大长公主,可谓你来我往、棋逢敌手。 大长公主虽然占了长辈的身份,可长公主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长公主还是出了名的护崽。镇安侯府的孙耀威敢随意扣押她儿子祝之鹤的朋友,话里话外不把她儿子祝之鹤放在眼里,是当她这个长公主是摆设的吗? 有长公主打头阵,景御对上大长公主就轻松多了,大多数时候都只需要在旁边看戏。 而且大长公主的长辈身份在景御这里根本不管用。尊称一声姑祖母?景御可没这么“尊老”。 用景御怼大长公主的话来说,他连先皇都敢动手,你一个姑祖母算什么? 景御那句话当场把大长公主给吓了个半死——因为很多人看来,景御就是弑父杀兄、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大长公主败了。大长公主最溺爱小孙子孙耀威并没有如大长公主所想的那样从天牢被放出来。 甚至之后还会转交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 景御让人把这些年来孙耀威犯的大大小小的罪状都一一调查了出来,罪名累累,铁证如山,数罪并罚,根本就翻不了案的那种。 先不提之后孙耀威怎么个悲惨死法,又会怎么连累镇安侯府,由孙耀威这里顺藤摸瓜挖出一堆镇安侯府的罪状。 让楚凤岐惊讶的是,之前他见到的那个被孙耀威扣押的人,祝之鹤的朋友——他听景御说起才知道这人叫温其书,已经过了科考礼部试,在之后元宵节左右举行的殿试中,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会是状元的最佳之选。 而且,这个温其书还是金陵最有名的世家大族——也是江南一带最富最有权势的、比起镇安侯府也丝毫不差的温家最受器重的后辈,不愿遵从家里人的意愿和安排,隐瞒了身份背景孤身一人到京城来参加科举的。 所以孙耀威这是有多不长眼,才一下子惹上这么多不好惹的人? -- 第57页 ** 见过大长公主后,景御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临近除夕,要处理的事情也格外多。他刚召见几位大臣议完事,又有人拿了御贡品的清单过来,让他过目。 年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元宵节兼万寿节之前,各州郡地方的使节进京朝贡时,都会奉上地方特色好物以表心意。像这次镇安侯府的使节进京,大长公主也在进京之列,就奉上了不少地方特贡之物。 以往元旦大朝接着元宵大朝,京城里会热闹好一阵。但景御登基之后,因为先皇忌日是在除夕,除夕第二天的元旦大朝也就取消了。 也因此,之后的元宵大朝兼万寿节会更隆重热闹些。尤其是今年还有北狄国的使者正式献上俯首称臣的国书。 往年景御对这些御贡之物都不怎么感兴趣,偶尔有兴致时会看几眼清单,更多时候连清单都不看一眼,直接让人收入内府库。 景御如往年一样让人把御贡品的清单拿过来,漫不经心地随意翻看了一下。 但看着看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态度忽然认真起来。 递了盏热茶过来的太监总管赵总管见景御心情似乎不错,竟然认真地看起了御贡之物的清单,脸上笑呵呵地搭话:“陛下这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好东西?” 景御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被这么冷冷淡淡地扫一眼,赵总管当即意识到自己说话逾矩了,赶紧闭了嘴没再主动搭话。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景御伸手一一点了不少清单上的东西,“让人给楚公子送过去。” “是,奴才这就让人下去准备。” “慢着。”景御忽然蹙眉道。 “陛下还有何吩咐?”赵总管恭谨而疑惑地询问。 陛下让人把御贡的东西指了一些送到楚公子那里,这事还在意料之中。毕竟在这宫中,陛下对楚公子的看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现在又突然说慢着,这是要收回原话不想送了? “你把这清单给楚公子送过去,让楚公子自己看着随便挑。” 景御道:“孤刚才让他禁足了,他这会怕是要生闷气。” 第30章 楚凤岐倒没有在生闷气。 相比较连寝殿都出不了的禁足, 只是暂时不能出宫的禁足倒也没什么。 赵总管把御贡品清单拿过来时,他正准备开始翻看他从书铺带回来的那两本话本。 “陛下说让我看着随便挑?”楚凤岐接过清单看了看。 清单上的大多都是些奇珍异宝,比如珍贵的香料、象牙、珍珠玛瑙之类的, 还有精美的丝绸、瓷器、宝函等等。 楚凤岐合理怀疑景御这是心虚了。前脚刚说要让他禁足, 后脚就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有本事自己亲自送过来啊! 不过, 这时候楚凤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他跟景御说要出宫时,随口说了句“回来给陛下带礼物”——然而最后礼物被他给一时忘了、没影了, 还牵扯出一系列的事! 不知道景御是不是还记得礼物这回事。 他有些心虚。 景御没提,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他强行催眠自己。 当然, 礼物还是要补上吧。 就是要送什么礼物好呢? 当时说那句“回头给陛下带礼物”, 是想着出宫一趟, 带点特别的小玩意儿——比如上次的小泥人之类的,不算什么难事。有心挑一挑,看一看, 京城的街市上有的是等待人发现的好物件。 但谁知他去了书铺,还没去其他地方逛一逛、看一看, 连他本来打算再去吃一次的天香楼都还没去呢,就摊上了事, 之后直接跟景御回了宫,送礼物这件事也随之忘在了脑后。 这会看到景御让人送过来的御贡品清单, 才联想到送礼物,回想起自己当时说回来要给景御带礼物。 现在不好出宫, 原定的从外面街市上买点精致好玩的好物件是不太可能了。 而不从外面买,现在他手上有的奇珍异宝也都是景御的, 当然不能送这些。 楚凤岐有些头疼起来,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礼物。 托人去宫外买东西勉强还说得过去,但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满意。 考虑来考虑去, 推翻了好几个可供选的选择,楚凤岐蓦地想到他带回来的那两本话本,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要不从话本里借鉴点经验吧。 他原本去宫外买话本,不就是想着从这京城中流行的话本里借鉴点经验,看这里都流行什么恋爱套路吗? 这么想着,楚凤岐随手拿起了其中一本话本,书名叫做《再续前缘之红尘记》。 当时他听旁边人议论说这本话本是新出的,情节新奇,在京城里很是流行,才新出两天就已经快要被卖断货了。虽然不少古板的人认为这本话本离经叛道,但也有很多喜欢看话本的人都对这话本痴迷得很。 他听人说这本很流行,正想翻开看看时就听到了祝之鹤和人在醉红楼打起来的事,于是也没翻开看过就买了这本。 翻开这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前面看着还算吸引人。九天之上,孤寂冷漠的紫微星君日复一日以仙露浇灌他养的一株仙药,逐渐习惯了那株仙药的陪伴。后来这株仙药在紫微星君日日浇灌和陪伴之下,终于化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 -- 第58页 看到这,楚凤岐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难道这是女扮男装了? 他狐疑地继续看下去,终于明白这真的是两个男子之间的相恋故事! 古代人也这么新潮的吗?! 古代不都是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什么时候竟然对男子和男子之间的结合这么宽容了? 而且根据那些人说,这本话本还备受欢迎,供不应求。 按之前那些权贵大臣们对劝说景御要“绵延子嗣”的执着,不该上书要求把这本话本给禁了吗? 楚凤岐又往后翻了翻那话本。 紫微星君和那仙药化形的少年逐渐相恋,但这恋情却不容于九天之上。两人被贬凡尘,虐恋情深了八世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九世。 这第九世,紫微星君转生成了上古时代的一个君王,而那株仙药则转生成了被献给君王的美人…… 楚凤岐:“!!!” 这已经不是暗喻而是明晃晃的明喻了吧?! 这本话本没有被禁,反而还流传开来并且备受欢迎,简直算是奇迹。他都要怀疑写话本的人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大背景、大靠山了。 看自己的“故事”总觉得有些羞耻,但楚凤岐犹豫了一会,又禁不住好奇继续看了下去。 ** 祝之鹤在孙耀威被当场押入天牢后,就把先前被孙耀威强行扣押的温其书带回了府中。 “你说说你,都跟你说了不要去醉红楼那种地方,结果你被一顿免费的白饭就给诱惑去了!”祝之鹤痛心疾首地道,就跟个老妈子似的,简直为这个朋友操碎了心。 他遇到温其书是几个月前。 大雨天里,一手撑着把破伞、一手挡在头上遮雨的青年匆忙跑进京郊的一座破庙避雨。青年穿着朴素却整洁干净,面容清俊,一派儒雅温润的书生气质。 ——这书生就是温其书。 因为雨势太大,祝之鹤恰好也在破庙中避雨。 见到进来避雨的温其书,他以为是哪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书童,没有车马,连把遮雨的伞都是破的,也太寒酸了点。 不经意间聊了几句,祝之鹤知道这穷书生是从金陵一路游学到京城来的——几乎靠两只脚赶路,一边赶路,一边游览、体验沿途的自然人文景致和风土人情。 而且这穷书生博古通今、很有才识不说,就连性格也跟他合得很来。 雨势渐小,天色也渐晚,祝之鹤正好要从京郊回京城,就顺路带了温其书一程。并且之后也多有往来。 他有一段时间都以为温其书就是个穷书生,之后偶然听到温其书说起家里时,才知道原来“穷书生”是金陵世家大族温家最受器重的子弟。 因为不想接受家里长辈的安排通过门荫入仕,而选择了离家出走,隐瞒身份背景进京城考科举。 祝之鹤听说之后简直目瞪口呆。 好家伙!以为你是个“穷书生”,而他祝之鹤自己就是个发现未来状元、并助其一臂之力的“伯乐”,结果? 结果这“穷书生”家里比他还富! 金陵温家可是最为富庶的江南一带最有钱有势的世家之一。 当然,最让他瞠目结舌的是,温其书这家伙明明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可温其书不知是什么毛病,硬是抠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这次去醉红楼,就是因为有人请客,温其书为了蹭一顿吃的就去了! “这不是有人请客吗?”温其书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醉红楼的饭菜、点心和茶酒其实还不错。就是没想到后来会遇到麻烦,还要劳烦之鹤你过去捞人。” 他笑起来时嘴角两侧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神也是干净真挚而没有一丝茫然的,仿佛没有什么阴霾能污染他明亮的双眼,没有什么污秽能蒙蔽他澄明的心神,让人看着他都不忍心再说他两句。 “为了蹭顿吃的……”祝之鹤深深吸了口气,“你又不是没钱,至于吗?而且你要想蹭饭,来我府上又不是不让你蹭。” “那不一样嘛。”温其书说道。 祝之鹤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问道:“那本京城正流行的话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是你写的吧?” “咳……”温其书轻咳一声,“就是混口饭吃。” 祝之鹤:“……” 神特么混口饭吃! 他也是偶然知道温其书这家伙还兼职写话本,用了另外的身份换了好几个笔名写话本,还跟京城里最大的书铺签了合约供应话本。 当时以为温其书是“穷书生”时,他还觉得兼职写话本的温其书跟别的书生就是不一样。大多数书生都觉得写话本有失身份有辱斯文,宁愿穷死饿死也不肯写。但温其书却没有这种古板腐旧的想法。 后来知道温其书其实家里巨富——好吧,温其书确实也还是跟别的书生不一样,这人还把写话本当爱好! 不过这也是因为温其书从家里出来时没带钱。一路靠着给人写字、作画,还有卖话本的赚来的钱到了京城,并安稳地安顿了下来。 若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可能做不到这种程度。 但温其书却做得很好。而且并不觉得这是吃苦,反而觉得是游览大好河山、体会世间百态风土人情的一种好机会。 “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写这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祝之鹤又狐疑地问道。 -- 第59页 “想写就写了,正好有灵感。”温其书语气如常地说道。 祝之鹤却不信,偏要问个明白彻底:“是有人找你写的吧?” 温其书笑了笑:“小侯爷,有些事你知、我知、他知,心知肚明就行了。” 祝之鹤:“……” 温其书这家伙,看着老老实实、文文雅雅的书生样,其实心眼明得很,偶尔还很狡猾! ** 楚凤岐不知道他坐在桌边,一边吃点心一边翻看的那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是温其书披马甲写的,也不知道祝之鹤正和温其书说起话本背后的事。 把这话本浏览一遍过后,他脸颊微微发烫地、几乎手忙脚乱地合上了话本,还欲盖弥彰地用点心盒子压在了那本话本上面。 早就忘了看话本的目的是借鉴借鉴里面的经验,最好能给他提供一下怎么给景御送礼物。先前出宫前就说好了回来给景御带礼物,后面因为一系列事情忘了、食言了,但现在想起来怎么也得补上。 楚凤岐脑海里都是话本里一转三折的凄美剧情,以及……描写某些细节时含而不露的隽美文词。 “做什么脸这么红?”景御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 楚凤岐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景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没……没做什么呀。”楚凤岐眼神四处乱瞟,明显地心虚。 他这会刚回过神来,脑子还有些混沌,没平时那么镇定。要是平时,他这会应该会若无其事、面色如常地说没什么,最好再无辜地眨眨眼,神情理直气壮。 “撒谎。”景御毫不避讳地点出来,“刚才孤看你坐在这里发呆了好半晌……” “那就是说陛下站在那看了我好半晌?”楚凤岐干脆利落地抢话,没让景御再说下去。 要是景御继续说下去,他都能想到景御可能会问“你发呆是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此脑子恢复清明的他第一时间直接打断景御的问话,主动出击,由自己掌握话题。 要不是截断话,他要怎么回答?睁眼说瞎话说自己没在想什么?这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糊弄人吗? 想到他刚才在想些什么,楚凤岐本来白润如玉的脸颊又不争气地红了红。 “脸更红了。”景御又半点不遮掩地指出来,并且眯起狭长的凤眼问道,“你这么着急打断孤的话,是在隐藏什么?” “陛下,我哪有要隐藏什么?只是听到陛下的话,第一时间从陛下说的话里关注到陛下站在那看了我好半晌——这不是很正常,是人之常情吗?”楚凤岐努力装无辜。 “行吧。”景御不知什么原因没再逼问下去。 “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听景御没再说下去,楚凤岐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问道。 一边问着,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桌上的点心盒子吃块点心充饥。 刚才他光顾着看话本,除了一开始吃了几块点心,后来都没心思动过点心。 楚凤岐稍稍移动点心盒子的瞬间,露出被压在点心盒子下面的话本封面一角时,他蓦地想起他刚才用点心盒子遮盖住话本了。 要是景御看到话本…… 他都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但是光是稍微那么一想,他就觉得心里羞耻得很。 这可是“明喻”他和景御的话本! 还写得……写得如此缠绵悱恻! 要是景御看到话本,知道他看过话本,那他在景御面前岂不是脸都丢尽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手抖了一下,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忽地一下把点心盒子压回了原处。 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景御一眼,见景御视线落到那盒点心上。 也不知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被压在点心盒子下面的话本一角。 他脊背一凉,忽然出口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饿了,想吃块点心——陛下你也要吃吗?” “知道饿了?”景御哼笑一声,“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凤岐又看了看天色,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傍晚,该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怪不得他会觉得饿。 所以景御是过来提醒他去吃饭的? 他心尖一暖。 而想到吃饭,楚凤岐又想起话本里有个情节,下凡转世紫微星君为了哄仙药化形的少年开心,亲自下厨做了顿饭。 这么一想,他要是亲自下厨做顿饭作为之前允诺过的给景御的“礼物”,应该勉勉强强还可行? “原来已经是吃晚饭的时辰了?”楚凤岐一边在心里想着计划一边道,“陛下,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 他想把景御带离这个“危险之地”,怕景御在这多呆一会,他压在点心盒子下面的话本就会被发现。 那他就真的是社死现场了!比被当场抓到看“避火图”还要尴尬、羞耻! “先不急。”景御却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同时景御走近桌子旁,伸手想要拿起那压住话本的点心盒子。 “陛下!”楚凤岐慌忙抓住了景御触碰到点心盒子、但还没来得及拿起点心盒子的手,拦住景御接下来的动作。 对上景御侧头看过来的幽深眼神,他干巴巴地解释:“陛下……点心已经冷了,不好吃了,要是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 第60页 “可孤忽然觉得,冷的点心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景御又要拿起那点心盒子。 “陛下……”楚凤岐紧紧抓着景御的手,不让景御由机会去拿,“吃冷的点心对身体不好。” 他微微低头垂着眼帘避开景御直直看过来的视线,不敢跟景御对视。觉得自己急得都快要哭了。 “就吃一点,没什么。”景御声音微冷,直勾勾又凉丝丝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谎言,看透他的灵魂。 “陛下!”楚凤岐慌乱得提高了音量,眼眶都急得微微泛红了。 睫羽轻颤着,一簇一簇的如同被惊起的蝴蝶扑闪着蝶翼,他软着声音道:“陛下,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景御握了握他微凉的指尖:“好了,都听你的。” “以后你说怎样就怎样。” ** 那无比惊险的傍晚过后,楚凤岐就把那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给藏得严严实实了。 其实他想过把话本烧了,这样就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也不会有被景御抓到他看那本话本的机会。 但想了想,最后他还是把话本留下了。 虽然景御最后关头妥协了,没去动压住话本的点心盒子,没有发现他看那本话本,没让他丢脸。 但楚凤岐还是记仇的! 他当时可是在景御那个暴君的步步紧逼下,慌乱心急了好半晌! 为此,楚凤岐决定,虽然补送景御的“礼物”依然是下厨做顿饭,但他要做清蒸鲤鱼! 要不是金鱼不知道能不能吃,他都想做清蒸金鱼了! 因为想到金鱼是由鲤鱼培育、进化来的,所以他由原本的选择做清蒸金鱼改成了清蒸鲤鱼。 几天后就是除夕。 除夕这天早上,楚凤岐醒来时,景御难得不需要去上早朝,留在了寝殿里。 而且更难得、更让人惊讶的是,景御竟然还在睡梦中,还没醒过来! 楚凤岐移动了下枕头的位置,靠近了些,侧过身子去看景御。 近距离看,景御五官更为端正俊美,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完美得恰到好处。鸦青色卷翘的睫羽轻轻遮盖下来,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景御似乎在做什么梦。眉尖微微蹙着,神情有些惊慌—— 楚凤岐还是第一次见景御露出这种惊慌得好似害怕失去什么东西的神情。 景御可以是阴鸷的,可以是冷漠的,可以是孤寂的,可以是平静的,甚至可以是柔和的。但无论怎样,绝大多数时候,景御身上都带着上位者的从容气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似乎没有什么会让他无法掌控,没有什么能让他惊慌。 楚凤岐皱了皱眉,心想也不知景御做了什么梦。 想到今天是除夕,而除夕是景御血缘上的父母先皇和先皇后的忌日。 那一个除夕,先皇为给爱子挡刀而被景御错手杀死。而景御生母先皇后见到这一幕,为给先皇报仇而毅然拿剑刺杀景御,且刺杀不成后自杀追随先皇而去。 想到这,楚凤岐微微心颤。觉得景御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都没为景御这个儿子着想过一点半点,还尽带给景御痛楚和噩梦了。 大概景御现在是梦到了那个除夕之夜? 他正出神注视着景御,不提防景御忽然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阿笙?”景御看着他,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样。 楚凤岐:“……” 他确定没听错吧?这确实是叫“阿笙”,叫他的小名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他狐疑地问道。 “昨晚你在睡梦中自己说的。”景御平静地道。 “哦,对了,”他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你还在睡梦中骂我暴君。” 楚凤岐:“!!!” 他突然很是心虚,心想着要不要今天就不做清蒸鲤鱼,而改做其他寓意好一点的菜了? 后来楚凤岐知道景御这是套路他的时候——不仅平白无故、无中生有说他睡梦中说梦话说出了自己的小名,还为了让他心虚、愧疚,编造了他睡梦中骂景御是“暴君”的谎言! 没想到景御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会套路人! 还做得半点不心虚,根本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如果现在知道景御这是在套路他,可能楚凤岐就不会想要不要换另外寓意好点的菜式。 换什么换啊? 要是知道事情真相,楚凤岐甚至想直接做清蒸金鱼——不,爆炒金鱼! 清蒸鲤鱼还是下手轻了点。 就应该做爆炒金鱼! 当然,现在的楚凤岐并不知道景御在套路他。 并且因为今天是除夕的缘故,再加上景御说他睡梦中骂“暴君”,心疼之外还加上心虚,正心想着要怎么“哄”景御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昨晚说好的加更总算没食言。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投雷的小天使名单,明天再感谢啦 第31章 楚凤岐正心虚的时候, 又听到景御忽然说道:“孤记得第一次见阿笙你的时候,阿笙你说你自己没有小名。” 楚凤岐:“!!!” 糟糕!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陛下想来是记错了吧?”他含含糊糊地道。 -- 第61页 “哦,记错了?” “嗯……”楚凤岐被景御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只得解释道, “那不是当初气陛下不记得了嘛, 就气得不想告诉陛下。” 这么一说,他就更心虚了。 当初编造“两情相悦”的谎言, 演起戏、说起谎来他可是一套一套的, 还一脸理直气壮、完全不心虚。 现在回想起来, 尤其是回想起他为了取信景御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耳朵有些微微发烫。 太羞耻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垂。 楚凤岐想着要转移话题。但一时不知道该换什么话题。 要是平常吧, 他可能就问景御是做了什么噩梦,竟然难得神情如此惊慌。但是想到今天是除夕,想到景御可能会梦到那一个除夕众叛亲离的悲剧, 他也就不想问了。这不是往景御伤口上撒盐吗? “当初是不是很害怕?”景御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他的身上,深邃漂亮的凤眸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嗯……嗯?”楚凤岐狐疑道, “陛下是想说当初什么?” “当初孤逼你,试探你, 你会不会……很害怕?” 原来是说当初他刚穿越过来时景御动不动就“试探”他的事。 说是“试探”,其实情节还轻了。 楚凤岐可是还清晰地记得, 景御一开始见到他,就跟魔怔了似的, 又捏他下巴、又掐他脖子的事! 之后言语威胁他喝药、要他磨墨抄书还算轻的了。最恐怖的是第一次去南山寺他被景御抓到要逃跑的事,要不是后面突然遇到刺客刺杀, 他怀疑他会被景御修理得很惨。 阴阳怪气、喜怒无常,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就沉下脸来阴鸷暴戾得吓人。 嗯……这么粗略地一回想, 景御这暴君还真不是东西。后来南山寺刺杀事件过后,景御对他的态度才渐渐转好。 但仔细想想,景御最初对他其实也不算太过分?起码没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而且南山寺刺杀那次,危急时刻也是景御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没让他受伤。 威胁他喝药后还给递了碟蜜饯过来让他去去嘴里苦涩的中药味。 要他磨墨抄书也是作为他要求出宫的“条件”——惯例上宫里的人想出宫都不容易,他能出宫这还算轻松的了。 讥讽他半夜不睡翻来覆去,但最后还是给他讲了睡前故事。 在清王和大长公主面前维护他,没让他挨骂受委屈。 他在景御面前其实算是露了一些马脚,但景御不知什么原因没追问下去。第二次南山寺他想要逃跑那次,景御上山找到他,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他是“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去玩”,把扭伤了脚的他背下山,没追问他原因。甚至还答应了他可以提任何要求的一个条件,相当于给他“免死金牌”。 …… 好吧,景御其实也还行。就是有时口嫌体正直让人嫌弃。还含蓄得有时让人根本不明白其中深意——比如景御把“金鱼”托付给他养。要是一般人还真的不会想那么深远。 往事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楚凤岐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情节说轻了:“也不是很害怕,就有那么一点点吧。” “毕竟我相信陛下总不会对我怎样。” 他要是说很害怕,景御怕是会愧疚,会在心里留疙瘩。 实际上,很害怕倒也不至于。但要说一点不害怕,也不可能。他惜命得很,想要安安稳稳、舒舒坦坦地活着。 “既然你说相信孤总不会对你怎样,那以后你可以放肆点,可以理直气壮点。”景御说道。 “陛下?” “就像前两天孤想要拿那个点心盒子,阿笙你不想孤那么做,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直接说出来,拒绝孤去拿,而不是想着法子用言语解释。” “陛下怎么突然突然说起这件事?”楚凤岐有些心虚,以为景御是要秋后算账。 “……你放轻松点。”景御无奈地说道,“你可以放肆些,不用顾忌孤的身份,不用担心孤会追究你,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刚才孤问你当初为什么说没有小名,完全可以说当时就是不想告诉孤——你不用担心孤会生气。” 楚凤岐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 景御说的问题也确实存在。大概是一开始就有身份差距的缘故,景御大多处于攻击的一方,而他则是多半防守。这样他不免显得处境劣势了点,也习惯了拐着弯侧面应对,而不是正面硬抗。 也因此,景御大多数时候是一开始“咄咄逼人”,但最终大多都会妥协。 这是他的“示弱”的相处方式。 然而现在情况改变了,他还是这样的应对方式似乎就不妥了。 也不是说不妥,就是他本人其实本性更强势些,而不是一贯在景御面前表现的那么软和、那么怂。在景御面前,他其实是习惯性地压抑了一点个性。 如果不是景御这么一提醒,可能他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意识过来。 楚凤岐眉眼微弯:“那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高兴了,想打陛下一顿也是可以的?” 景御:“……” 景御面无表情:“等你打得过再说。” ** 等一起用过早饭之后,楚凤岐开始准备给景御的“礼物”。 想来想去,他还是把清蒸鲤鱼这道菜留下了。但是又另外加了一道景御喜欢的辣子鸡丁。 -- 第62页 两道菜,刚好寓意成双成对了。 当然,在开始动手前,他要先把景御支开才行,要是景御提前知道了,那就不算惊喜了。 “阿笙神神秘秘地,想支开孤做什么?”景御一脸狐疑地看向他。 楚凤岐心想,景御才刚知道他的小名就“阿笙”、“阿笙”地叫唤,娴熟得如果不是确切知道景御这是才知道,他都要怀疑景御是不是以前一直这么喊他了。 心里腹诽了一句,楚凤岐没隐瞒,但也没明说:“陛下,现在告诉你的话,就不算惊喜了。” “是吗?”景御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那孤就等着阿笙你的‘惊喜’了。” 但是出乎两人预料的是,在这之后没多久,楚凤岐和景御两人在御膳房门前迎面相遇了。 楚凤岐:“……” 景御:“……”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 “阿笙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地问道。 楚凤岐:“……” 景御:“……” 这会儿,楚凤岐也不得不承认,似乎他和景御都想到一块去了。 “陛下来御膳房是……下厨?”他不死心地再确认了一下。 “嗯。”景御点了点头。 楚凤岐心下叹了口气,心想这惊喜怕是是没了。 但是等两人一起在御膳房的小厨房里,在厨房的烟火气里偶尔对视时,又突然觉得有另外一种特殊的、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听说普通人家在除夕那天,会是一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晚上一起守夜。 楚凤岐没有过和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的经历。 但此时此刻,看着景御熟悉的、忙碌的身影,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要一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 楚凤岐其实厨艺一般,大多数时候仅限于能把饭菜做熟、做得能入口,但偶尔运气好也能够超常发挥。 末世之前他没动手做过饭,最多泡过泡面。末世开始之后,他才渐渐学会把饭菜做熟——但也仅限于做熟能吃,至于要怎么做好吃是没什么时间、没什么心思研究的。 这两道菜——清蒸鲤鱼和辣子鸡丁,楚凤岐刚好在现代时看过菜谱并记住,也恰好在看视频时看过人做过,脑海中还有那个大厨做这两道菜时的印象。 所以最终他才挑选了这两道菜。 他总还是要点面子的。怎么也得做得好看点、好吃点。 楚凤岐一边仔细认真地处理食材,偶尔往景御那边看两眼。 景御看起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有大厨风范,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 看着景御干脆利落、娴熟自然的刀工,楚凤岐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陛下是不是以前有下过厨?” “嗯,在外面时有一段时间特意练过。” 听景御这么一说,楚凤岐也突然想了起来。 原书剧情里,景御独自流落在偏僻山村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能就是这段时间下过厨。 但他仔细一琢磨景御的话,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特意练过”啊? 按景御什么都不挑剔的性格,应该也至于为了口吃的,特意去练过厨艺吧?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陛下竟然还有心特意练过厨艺?” “哦,当时身边养了只猫。”景御忽然轻声笑了一下,“那只猫又娇气、又挑食得很,不太好养。” 楚凤岐:“……” 这该是一只怎么样有魅力的猫,竟然让景御都为之“折腰”,为其特意苦练厨艺! 楚凤岐惊诧之余,又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酸。 “那后来那只猫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读者“46767749”,投雷2。 读者“原耽为希望”,灌溉营养液5, 读者“麦芽糖”,灌溉营养液6, 读者“慕色”,灌溉营养液5, 读者“开心桃子汽水”,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阡方”,灌溉营养液1。 谢谢读者小天使的支持~ 第32章 楚凤岐问出这句话后, 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不该问。现在那只猫并不在景御身边,可想而知后来那只猫或许出了事,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结局。 在除夕这天问这事, 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后来……”景御却出乎意料地没什么伤感的情绪, “我之前一直觉得他是抛下我回去了。但不久前我考虑过, 或许他也是迫不得已离开。” 楚凤岐:“???” 如果他没记错,他问的是后来那只猫怎样了, 而不是后来那个人如何了吧? 这要怎么联想一只“猫”离开是有苦衷的、是迫不得已的? 但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或许真是迫不得已吧。”楚凤岐安慰道, “毕竟陛下你对那只猫那么好, 而且陛下你也说了那只猫娇气又挑食, 想来应该不会想主动离开的吧。” “也许吧。”景御若有所思地点头。 ** 楚凤岐把清蒸鲤鱼和辣子鸡丁两道菜端上桌的时候, 景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道清蒸鲤鱼。 太监宫女们都已经退出殿外,殿内只剩下楚凤岐和景御两人。 已经是傍晚的光景。 远处隐隐传来鞭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京城里除夕的喜庆热闹氛围,即使是在深宫之中, 也能瞥见一丝半点。 -- 第63页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殿内地龙稍得暖烘烘的,仿佛如在暖和舒适的春天的一样, 半点不受外面的风雪影响。 吃饭的桌子摆在窗下,可以透过窗户看外面细雪纷扬, 可以倾听落雪的细微声响。 餐桌用的是不大不小的圆桌子,两个人对面吃正合适。 餐桌上摆满了一桌菜, 除了楚凤岐做的清蒸鲤鱼和辣子鸡丁,剩下的都是景御做的, 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一看就是大厨手艺。 新鲜出炉的热菜氤氲出一片仿佛带着扑鼻香味的热气。 往日冰冷庄严的殿宇,似乎也因为这热乎的烟火气而接地气起来。 楚凤岐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对上景御看过来的意味深长的视线, 无辜地眨了眨眼:“陛下,这道清蒸鲤鱼看着有什么问题吗?” 不用猜他都知道,景御可能是觉得他是用“鱼”来内涵什么。 当然,他是不承认的。 说实话,他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发挥得很不错。这道清蒸鲤鱼用青花瓷长椭圆形状的长碟子装盘,配上姜丝、葱花、酱油,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隐隐传来一股鱼香混着酱香的香味。 “没什么问题,看着很好。”景御也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和楚凤岐面对面,侧脸对着窗子。 一边说着,景御给楚凤岐舀了小半碗乌鸡山药汤放到他桌前的位置,之后又给自己舀了小半碗。 “那陛下赏脸尝尝?” 楚凤岐眼神带着点期盼地看着景御。 虽说看起来是不错,但菜主要吃的是味道。毕竟这两道菜算是“礼物”,理应该景御尝第一口。 “那我尝尝。”景御夹了一块蘸了酱汁的鱼肉,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 “味道怎么样?”楚凤岐看着景御认真严肃的模样,自己也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嗯,味道很不错。”景御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 “真的?”楚凤岐虽然半信半疑,但听景御赞叹又有些愉悦。 “真的,不骗你。”景御轻声笑了笑,眉眼微微柔和地揶揄道,“就是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有一手?” 楚凤岐:“……” “我看起来有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你看起来比较娇气。” 楚凤岐:“……我怎么就娇气了?” 楚凤岐不服。他已经不止一次听景御说他娇气了。 但是吧,他到底哪点显得娇气了?他自以为他还挺独立的。 “娇气点好。”景御眼神注视着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道,“把你养得更娇气点,显得孤会养人。” 楚凤岐:“……” 被景御一瞬不瞬地直勾勾地盯着,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似的,让他对上景御的眼神时愣了愣。 在那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心有灵犀一般地理解了景御的未尽之意:把你养得更娇气点,你就舍不得、也不会跑了。 楚凤岐指尖轻颤了颤。 “陛下要不要再尝一尝这道辣子鸡丁?”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伸手指了指另一道他做的菜。 景御喜欢吃辣,但很少有人知道。 景御从小恪守礼仪,也被教养得习惯了饮食清淡,不挑食、不表露出对某一种食物的热爱,刻意隐藏其喜好厌恶。久而久之,似乎连自己也差点忘了自己的喜好。 楚凤岐劝景御尝辣子鸡丁时,自己也夹了块清蒸鲤鱼想要尝一尝,看是否像景御所说的味道很不错。 然而一块清蒸鲤鱼入口,楚凤岐不禁蹙了蹙眉。 说实话,这清蒸鲤鱼其实味道真的很一般。鱼肉蒸得太久太老,不够嫩。而且调制的酱料也过于咸了点。 这味道,都让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是准备给景御补上的“礼物”了。 对比着景御的大厨手艺,他哪里还好意思拿出手? “阿笙今日如此客气,是觉得昨晚睡梦中骂了孤‘暴君’?”景御夹了一块辣子鸡丁,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楚凤岐不甘示弱地挑眉:“就不能是我今日良心发现,想要怜惜陛下一回?” “……行吧。”景御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多谢阿笙怜惜孤?” 华灯初上,窗外雪花也下得越来越大。 瑞雪兆丰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似乎这是个不错的征兆,尤其瑞雪还是降临在除夕之夜。 守夜本是漫长而无聊的。但在除夕这个特殊的团圆喜庆的日子,有看得顺眼的人陪着一起守夜,反而是别有一番温馨的氛围。 雪夜围着烧得通红的炉火,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之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疾不徐地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枚棋子。 实在是温馨而又闲适。 但楚凤岐这会很不爽——因为他下棋又下输了。 景御就不知道让他一两局吗?! 他耍赖地双手一抹,把白玉棋盘上的棋子弄乱:“不下了不下了!” “说好的,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景御慢悠悠地说道,看楚凤岐的眼神带着无奈。 “……你问就是!”楚凤岐咬牙切齿地道。 早知道就不舍命陪君子了!亏他还以为景御今天心情或许不会太好,所以尽量顺着景御来。还以为所谓输赢赌注就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景御竟然还当真了! -- 第64页 “不急。”景御优雅自然地收拾好散乱的棋子,“只说好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问题,但没规定是现在问呢,还是以后有需要再问。” 楚凤岐:“……” 暴君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别气了。”景御趁他不备轻轻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乖,下一局让你。” “……说好啊,你要让我的。” 一开始在气头上楚凤岐差点要开口拒绝景御的“让步”,但下一秒想到不要白不要,好歹能赚到了景御的一个“回答”,当然不能放过。 景御一点不客气地连赢了他几局,还不经他同意就捏他的脸,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 于是,在景御的放水下,楚凤岐终于了赢了一局。 而他也学着景御一样,选择以后有需要时再问景御也要一个“回答”。 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越来越响,除夕之夜也越来越接近终点。 在这个难得的值得回忆纪念的除夕之夜的末尾,楚凤岐和景御都应气氛喝了点酒——嗯,准确的说是楚凤岐只喝了小半杯的酒,而景御面不改色地一连喝了好几杯。 楚凤岐被景御这“豪饮”的举动差点吓了一跳。 要不是景御面色看着还正常,神情也还一如既往地平静,楚凤岐都要担心景御是否会喝醉。 他记得书中剧情里提到过,景御的酒量好像就只是一般——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一般”到底是多少了。 蓦地,一阵更为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同时,从四面八方,隐隐约约的“咚——咚——咚——”的钟声,在某一个节点准时地如潮水一般涌来。 霎那间,整个京城,宫里、权贵府上、所有寺观里的铜钟都一齐敲响,“咚——咚——咚——”的钟声响彻京城的夜空。 ——旧的一年落幕,新的一年开启。 “岁岁长在。” “年年有余。” 像是心有灵犀的,在零点之际,景御和楚凤岐都看向对面坐着的对方,祝福声同一时间响起。 然后,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 楚凤岐说的“年年有余”,倒是和他做的“清蒸鲤鱼”联系起来了。 他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垂,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景御恍然地轻声呢喃,像是在对楚凤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神情恍惚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 楚凤岐正觉得景御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时,景御忽然直勾勾地、眼都不眨地盯着他:“阿笙?” “小骗子!”景御酸溜溜而又幽怨地说道,“说好的回来给我带礼物呢?” 楚凤岐:“……” 看来景御是喝醉了。 醉了都还记得“礼物”这件事,可见景御怨念有多深! 他原本还以为景御已经忘了这事呢。 之前出宫前他信誓旦旦地说回来要给景御带礼物,结果因为祝之鹤醉红楼跟人打起来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他把这事忘了。之后本来想着亲自下厨做菜当做“礼物”弥补一下,但对比着景御的厨艺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到现在也没解决带“礼物”这事。 没想到景御还一直记着,只是没说出来。 第33章 楚凤岐很是心虚, 汕汕地道:“原来陛下还记得啊。” 不过,要是不听景御说话,光看景御现在这面不改色的样子, 还真没看出景御已经喝醉了。 “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景御瞪着眼看他, 仿佛只要他说一个“是”字, 就要用眼刀子威胁他。 楚凤岐:“……” 喝醉的景御其实和平时也差不多——就是说话不含蓄了,表情也更丰富了, 也边幼稚了。 “没忘, 真没忘, 一直记着呢。”他安抚性地回答道。 “又骗我!”景御散漫地用手支着脑袋瞪着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酒后因为疲倦困倦而没什么力气了呢, 还是因为醉酒时的景御性格软和些, 连拿眼睛瞪人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威胁性。 嗯,还有些委屈巴巴的。 “是不是我不说, 你打算就让这事这么过去了?你可是说好了出宫回来要给孤带礼物的!” “本来想补上的。嗯,之前那两道菜清蒸鲤鱼和辣子鸡丁就是作为弥补的礼物的。但在陛下高超厨艺的对比下, 我就没好意思说出来这是特意准备的礼物。” “是吗?”景御半信半疑。 “看来陛下是不信我?”楚凤岐叹息一声,故作伤心地道。 “没……没有不信!”景御有些慌乱地解释, “我信,你别伤心生气了。” 楚凤岐:“……没伤心。” 楚凤岐本来是想用刚才那句话逗一逗景御的, 没想到醉酒后的景御竟然这么不经逗,把他的话当真了不说, 还一副真怕他伤心的样子。 话说醉酒后的景御竟然是这么软、这么“好骗”的吗? 趁景御难得这么好“诱拐”,他问起了自己的疑惑:“可陛下既然想要礼物, 之前怎么不开口提醒我一下呢?” 景御都不提一句,他都要以为景御自己也是忘了这回事。 但实际上景御还牢牢记着,并且连醉酒后都还记得, 可算是把这事当成了心里的一个疙瘩。 按理说,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景御玩笑似的提一句礼物这回事也是很正常的。但景御偏偏憋着不说,闷在心里。 -- 第65页 “如果问了,阿笙不会觉得我太过斤斤计较,太过幼稚吗?”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凤岐微微挑眉,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景御之前提醒他,让他可以放肆点,不用顾忌景御自己的身份,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不要那么怂地压抑自己的个性。 可实际上景御对上他,很多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习惯性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 就像现在这样——不过是提醒一句、委婉地“要礼物”,怎么在景御看来就悲观地认为这会显得他过于斤斤计较和幼稚? 景御似乎已经习惯悲观地去看待所有的人和事。 楚凤岐还记得景御和清王谈不拢后清王说要离开京城的那天晚上,空旷阴暗的寝殿里,景御眼神空茫、声音极轻地对着虚空说“你是不是也要离开”。 大概是过往的经历所导致,景御似乎悲观地觉得几乎所有人都会背叛他、离开他。 年少时父慈母爱、兄友弟恭的骗局,太子之位被废被打入天牢、外祖父镇国公一家被斩首,乃至那个除夕之夜父亲为爱子挡刀、母亲为父亲报仇而欲刺杀他——几乎是众叛亲离的悲剧。 父亲为爱子着想,所以不顾父子血缘几次三番要致他于死地,并最终为爱子挡刀而亡。母亲狂热得近乎病态地爱着父亲,所以最后为父亲报仇而欲刺杀他,刺杀不成后自尽追随父亲而去。 叔父清王在景御年少时教导过景御,算是景御的半个老师,意愿把景御教导成一个理想式的仁君。后来的景御成了个“暴君”而非清王理想中的仁君,清王也因此失望而离开。 那些人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感情没分到景御身上。 楚凤岐在心里叹了口气。 “陛下,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让我可以放肆点。陛下你也可以放肆点,理直气壮一点。陛下你就应该理直气壮地第一时间跟我索要礼物,甚至可以因为我一时忘了而要求我补上两份礼物。” “当然,”楚凤岐微微笑了一下,“要是陛下你提醒我要送礼物时,像现在这样撒娇就更好了——我不介意陛下恃宠而骄。” 景御睁圆了眼看他,墨玉般深邃漂亮的眼眸雾蒙蒙的,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愣愣的,也不知道是醉酒后反应比平时慢了,还是他的话让景御太过惊讶而怔住了。 楚凤岐又笑了一下,微微倾身过去,在景御的脸颊上极轻地亲了一下: “现在补上这个礼物可以吗?” ** 景御第二天醒来时没什么异样,仿佛是已经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了。 嗯,如果不是楚凤岐发现景御的耳朵几乎红了好几天,他也会觉得景御或许不记得醉酒后的事了。 新的一年开始,从初一到初五都不用上朝。 趁着景御难得的休假期,楚凤岐和景御去宫外逛了一圈。 先是在以甜点出名的天香楼用了早点,接着在街市逛了逛。 楚凤岐兴致勃勃地边走边看,停留在了一个卖各种精致小物件的摊子前。 围着摊子挑选东西的人不少,摊子上的东西也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楚凤岐则是看中了那里摆着的一个小鱼缸。 景御托付给他养的那条小金鱼现在是他养着,但还是用的先前的琉璃小鱼缸。 无意间瞥见这摊子上的小鱼缸,楚凤岐忽然想到了他养着的小金鱼,想着可以多准备几个小鱼缸,也好给小金鱼换换地方住,看着新环境也能顺便换换心情。 “要买鱼缸?”景御眉尖紧拧,语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醋味。 楚凤岐觉得好笑。 当初是景御把小金鱼送给他养,结果景御看他一日三餐不忘关注小金鱼,自个儿又不乐意起来。 他正想说些什么,有人从身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抱歉抱歉!”撞了他的人连声道歉的声音传来,“不小心撞到了你,没事吧?” 楚凤岐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回头一看,他蓦地瞳孔一缩。 撞到他的人是个年轻男子,面容极其普通,只勉强算是清秀。但气质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看着像是读书人。 如果不是熟知内情的人,恐怕也只以为这是个进京城赶考的读书人。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是易了容的南巫国五皇子,一手设计把原主送进宫的反派。 原主只见过南巫国五皇子现在这样子,并没有见过南巫国五皇子真实的面目。甚至都不知道南巫国五皇子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南巫国间谍。 在原主的认知里,眼前这个人,是把自己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并对自己多有照顾的恩人、兄长。这个“兄长”身世悲惨,本是景朝的权贵富庶子弟,却被推行□□的景朝皇室害得家破人亡。也因此,为报答恩情,原主自愿甘当药人,进宫报复在位的皇帝。 楚凤岐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南巫国五皇子现在出现在京城,甚至不惜借着“偶然撞到”这个借口见他一面,是有什么目的? 是要催促他加快“解决”景御的进度,亦或是要交给他完成什么重大任务? “有没有伤到哪里?”景御侧过头看他,伸手虚虚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护在怀里。 “没伤到。”楚凤岐摇了摇头,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因见到南巫国五皇子而浮现的一丝冰冷和戾气。 -- 第66页 但景御似乎是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疑惑而警惕地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第34章 楚凤岐刚想说不认识, 那南巫国五皇子却是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表情:“小楚,是你啊?没想到许久未见,竟在这京城又有幸重逢, 可见你我缘分不浅。” 楚凤岐:“……” 没想到这南巫国五皇子这么疯, 竟然直接说认识他。就不怕引起景御的注意, 从而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背景都暴露个彻底吗? 就这么自信自己不会被查出什么来吗? 而听到那南巫国五皇子的话,尤其是听到最后那句“可见你我缘分不浅”时, 景御原本虚虚揽着他肩膀的手, 也蓦地一下子揽紧了他, 力度之大像是要把他禁锢在身边似的。 看起来吃醋不轻。 楚凤岐在心里把南巫国五皇子凌迟了几遍, 但是又不得不装出惊喜的样子和南巫国五皇子寒暄:“周兄, 这么巧,你也来了京城?” 南巫国五皇子和原主认识时就自称姓周。原主以为南巫国五皇子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他,是救他于水火之中, 是救命恩人,是知心兄长, 亲切地称呼南巫国五皇子一声“周哥”。却不知道正是因为南巫国五皇子看中了原主的好根骨,才派人灭了原主全家, 致使原主不幸被拐卖。 楚凤岐实在不想像原主一样称呼,这让他觉得恶心。但暂时又不好撕破脸皮, 暴露他不是原主的问题,只能忍着恶心称呼南巫国五皇子一声“周兄”, 挤出笑脸来寒暄。 “阿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么个人?”景御微笑道, 只是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危险之意。 景御自从知道他的小名后,在没有外人时就叫他的小名。但有第三人在时却从不叫他的小名,而转而称呼“阿岐”。 听出景御话里的危险, 楚凤岐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周兄在我流落在外时,曾帮助过我。” 南巫国五皇子谦虚地笑了笑:“不敢说帮助,只是见当初小楚你独自一人过得艰辛,想到了家中幼弟,心有不忍搭了一把,举手之劳而已。现如今小楚你神采奕奕,可见是过得不错,为兄我也就放心了。” 楚凤岐面上含笑,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周兄实在太谦虚了。周兄的恩情,小弟可是没齿难忘。” 南巫国五皇子提到他过去独自一人怎么艰辛,现如今过得如何好,又提起“幼弟”、“为兄”的,是提醒他不要忘了过去的恩情,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 楚凤岐一开始有些诧异南巫国五皇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竟然这么急切地出现。但在心里沉思了一会后,他就知道南巫国五皇子这是急了,不得不展开行动。 可能是他迟迟没有动手,再加上之前南巫国安插在宫中的探子被抓,引起了南巫国五皇子的一点怀疑。 原主确实是一片真心对南巫国五皇子这个恩人、兄长。而南巫国五皇子原本也对被自己洗脑的原主挺信任。 但这段时间传出太多年轻的帝王和病美人楚公子的绯闻逸事,甚至还有不止一本《再续前缘之红尘记》话本暗喻两人之事。两人的感情似乎很好——这让原本就生性多疑的南巫国五皇子更怀疑,怀疑楚凤岐是动了真感情从而生出反叛之心。 更让南巫国五皇子产生危机感的是,前段时间镇守南境的镇安侯府上出了事——镇安侯府的小公子孙耀威犯了事被押入天牢,由此牵扯出镇安侯府一系列违法过界的事被查出。 孙耀威被三司会审暂押天牢,而镇安侯府不仅没能救出孙耀威,反而还被迫妥协让步,主动归还了一部分南境的兵权,允许刘将军代理南境的部分兵权。 刘将军是景御心腹中的心腹。当时景御在北疆战场时,刘将军就是景御的副将,是景御的左右手,深得景御的看重和信任。在北狄国被攻破,北狄俯首称臣后,刘将军就奉命到了南境做总督。 只是镇安侯府势力错综复杂,几乎在南境一手遮天。刘将军初到南境一时没法下手,只能暂时做个名头上的“总督”,和镇安侯府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现在镇安侯府被抓到把柄被迫让步,刘将军在南境开始一步步渐渐掌握实权,对本来就处境不妙的南巫国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可能正因为以上几个原因一下子压过来,南巫国五皇子才冒险现身,不惜亲自过来“提醒”几句,让楚凤岐加快谋害景御的进度。 “对了,这位是?”南巫国五皇子看向楚凤岐身边的景御。 “这是……”楚凤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景御。 景御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说的,虽然南巫国五皇子已经知道,说不说都没什么影响。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是微服出行,当然不好主动暴露真实身份。 “我是阿岐的夫君。”景御无比自然地接上楚凤岐的话道。 楚凤岐:“!!!” 虽然京城里也有极少数两个男子暗地里结成一对的存在,但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夫夫关系说出来,就不怕暴露身份吗? 而且!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确定这种夫夫关系了?! 他们不是还在暧昧期,最多、最多也就是恋爱期吗?顶多也就算是个男朋友! 没表白,没求婚,竟然就直接跳到了最后一个阶段,竟然就直言不讳地说是夫夫关系?景御要不要这么……这么厚脸皮啊?! -- 第67页 而且,景御自己说是“夫君”,就难免让人想到另一个称呼“夫人”、“娘子”…… 他绝对不承认这一点! 楚凤岐感觉自己的耳朵滚烫滚烫的,连脸上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不仅是被羞的,还是气脑的。 当然,楚凤岐还不他太想承认的是,对于景御承认是夫夫关系,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好吧,不止一点点愉悦。 “啊?”听到景御直言是夫夫关系,南巫国五皇子装作诧异的表情,“你们……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啊,抱歉,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一时间听到有些惊讶。”南巫国五皇子歉意地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所以才惊讶过度,表现得如此……” “没事,惊诧也实属正常。”楚凤岐淡淡笑了笑。 “小楚不怪为兄,为兄却是不能就这么让这事过去。”南巫国五皇子道,“这样吧,为表歉意,又难得今天难得他乡遇故知,我请客,我们一起到天香楼吃顿饭,如何?” 楚凤岐正想拒绝,景御已经开了口,冷淡而疏离地道:“请客就不用了,我们的关系还无需外人怎么看待。而且我和阿岐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去逛逛。” 第35章 景御的拒绝正合楚凤岐的意。 好不容易和景御出宫一趟, 谁要浪费时间和这个黑心反派南巫国五皇子飙戏啊。 他歉意地笑笑:“周兄,实在不好意思……” “小楚这是怪为兄吗?”南巫国五皇子却是一脸悲伤、愧疚、失落地看过来,打断了楚凤岐要拒绝的话。 “我就是一开始一开始表现得有些惊诧, 小楚为什么就是不给我一个机会道歉呢?” 楚凤岐:“……” 不是……这个南巫国五皇子这么白莲、这么绿茶的吗?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吧, 能不能表现得有风度点?都说了我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去逛逛, 你为什么还一点都不懂得看脸色,竟然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就是不给我一个机会道歉呢”这种话。 要真想道歉, 不应该是主动妥协让步, 配合我这边的时间, 说一句就下次再请客吧? 不过, 想了一会, 他忽然明白了南巫国五皇子这么表现的用意。这是在试探他的忠心度——恩人兼“兄长”都难得好言相劝了,如果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能答应,这心思可谓一眼看得出。 难道就真如南巫国五皇子的意愿, 真一起去吃顿饭?对着南巫国五皇子张伪装的脸,他怕自己连饭都吃不下啊! 而且, 他要是真答应一起吃顿饭,他不高兴, 景御也不见得乐意。 楚凤岐想了想,把景御这座大山搬了出来——既然南巫国五皇子知道景御的身份, 应该也明白他不过就是依附景御的“菟丝花”,他听景御的、不敢违抗景御的命令实属正常。 他一脸歉疚地道:“周兄, 我绝没有要怪周兄的意思。只是……唉……” 他欲言又止、满脸为难,似乎真是情非得已:“陛……毕竟我夫……我夫君好不容易带我出来一趟, 原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去逛逛,我也不好违命。” 楚凤岐这表现当然是演的。原主对南巫国五皇子这位“恩人”兼“兄长”充满感激,而且本性也比较温和、甚至是软弱, 他没有表现得改变太多——要是让南巫国五皇子看出他不是原主,有可能会坏他的事。 他这话里一开始就暗示了景御的身份,“好不容易”、“不好违命”又暗示了他被管得很严,身不由己,也表明自己并没有传说中么受宠。 所以,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不是不想一起吃顿饭,只是他也无奈,只能被迫拒绝。 “周兄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时时想着如何报答才能无愧于心。下次如有机会,我再请周兄相聚天香楼,如何?” 这句话是表衷心。说明自己不忘恩情,也不忘自己的目标、使命。 “是我错怪了小楚,原来小楚你处境也……” 南巫国五皇子似乎为自己的误会而有些“无地自容”,并以自己“兄长”的身份好意相劝: “小楚你也为自己多想想,不要太天真、盲目,多想想自己的后半辈子。” 这是隐隐地提醒他,或者说是警告他,让他不要被景御一时的表面恩宠而受了迷惑,不要天真盲目地陷入不可能有好结局的感情中。在这个时代,男子与男子相恋本就违背伦常,相守一生更是绝不可能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君。 ** 告别了南巫国五皇子后,两人去了附近另一家京城有名的酒楼吃饭。 定的是酒楼二楼临江的雅间,环境幽静,视野开阔。 “个姓周的恩情你没、齿、难、忘,时、时想着如何报、答?”景御一坐下来就开始秋后算账,神情似笑非笑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尤其是说到“没齿难忘”和“时时”、“报答”几个过于让人联想浮翩的词语时。 楚凤岐看着自从遇到南巫国五皇子后脸色就没好看过的景御,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不是看出我都是在演戏了吗?” 一开始可能景御没有看出他在演戏。但后来景御没有插话,而是任由他自己发挥怎么解决南巫国五皇子,应该是看出他在演戏了。 之前跟景御你来我往相处这么久,景御也慢慢看明白了他这个人,不至于他刚才表演这么浮夸都没看出来。 -- 第68页 “……也不用说得么暧昧!” “是陛下你想太多。恩情没齿难忘,想着报答恩情,这些话哪里暧昧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交际用语吗?” “你还说了‘时时’——时时想着如何报答,你自己听听,这不暧昧吗?” 楚凤岐:“……” 好吧,好像确实是有么一点点暧昧。他当时就想着让个南巫国五皇子放轻警惕,没想到么多。 “呃……当时真没想么多。”他轻咳了一声,半点不高明地直接转移话题道,“陛下就不想问问个姓周的是什么人,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景御,似乎要从景御的神情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景御这句纵容的话,让他隐隐松了口气。 虽然猜到景御有很大的可能不会逼他说什么——景御之前说过让他可以放肆点、可以理直气壮一点、不要么小心翼翼、不要担心会追究他“犯上”,可谓算是态度纵容。 但亲耳听到景御说这句话,他还是有些动容。 “,如果我说现在还不想说,陛下会怪我吗?” 他眼帘低垂地说道,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现在还不是说出一切的时候。再等一段时间,等他们感情再深些,等再稳妥点,等一切确定已经万无一失…… 时,他再跟景御请罪吧。 “不会怪。”景御摇了摇头道。 楚凤岐心里正感动着,却又听景御说道:“不过,孤有些生气。” “嗯……嗯?”他疑惑地看向景御,“陛下要怎么样才不生气呢?” “你自己想。”景御一本正经地道。 所以景御这是暗搓搓……不,明晃晃地暗示他去哄人吧? 楚凤岐忽然觉得景御“暴君”有些可爱,让人禁不住想逗一逗。 他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地道:“我脑子笨,想不到,陛下就提示一下吧?” “……你想想你之前是怎么称呼孤的。” 听景御这么一说,楚凤岐也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馋”他刚才句“夫君”的称呼? 他是不得已才说出来的好不好?! 楚凤岐脸不禁有些红。 “我怎么称呼陛下的?不是直接称呼一句陛下吗?”他装起糊涂来,坚决不说景御想让他说的句。 “你再仔细想想。刚才你跟个姓周的说话时,怎么称呼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楚凤岐故作恍然大悟道,“夫……夫人?” 第36章 景御:“……” 景御:“…………” 景御一贯沉静的表情隐隐抽搐了一下:“……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称呼的。” “不是吗?唉, 我想想……”楚凤岐说着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道,“呃……好像是真记不得了, 要不陛下你直接说出来?” “阿笙, ”景御语气危险地喊了他一声, 声音凉飕飕地道,“耍弄孤很好玩?” “还真挺好玩的。”楚凤岐全然不惧怕他语气里的威胁、危险之意, 慢悠悠地说道。 在景御开口说话之前, 他直视着景御, 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陛下, 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楚凤岐没具体说高兴什么, 只含糊地说:“我现在看到陛下就高兴。” ** 让人瞩目的元宵节终于到来。 正月十五这天,是元宵节,也是景御的生辰。众臣子、各州郡使节、西域各国使节、北狄国使节以及南巫国的使节, 都将奉上贺礼,在早上的大朝时进宫朝觐。 而到了晚上, 还有宫宴。 难得的上元佳节,又恰巧碰上好天气, 圆月高悬,清辉一片。因此宫宴的场地是安排在露天的室外, 摆在御花园里。 华灯初上,素月清辉。 御花园里, 宫宴的场地上,祝之鹤和温其书相邻坐着。 前两天已经由景御亲自主持了殿试, 而温其书也果然如大多数人所预料的那样,被景御钦点为状元。 杏园宴和大雁塔留名的活动还没来得及举行,先恰巧碰上了元宵节。温其书这个新科状元, 也在元宵宫宴上占了个座。 祝小侯爷和新科状元温公子的友谊,在京城几乎是众人皆知。 据说当初新科状元温公子在醉红楼与朋友相聚,不幸被镇安侯府的那个纨绔强行扣押下来时,就是祝小侯爷亲自带人过去相救的。这事似乎还惊动了陛下,连陛下也到了现场,可见陛下看重祝小侯爷。 甚至相传在之后,陛下时不时把祝小侯爷召进宫相见以示亲近,就是看不惯镇安侯府的人敢仗势欺压祝小侯爷,要显示一下自己和祝小侯爷的表兄弟之情,给祝小侯爷撑腰。 听到这有板有眼、头头是道的传言,说实话,要不是祝之鹤是当事人之一,他都快信了。 祝小侯爷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工具人。 楚凤岐本来也参与了这件事,但不知为什么莫名神隐了,这桩传言里根本没楚凤岐这个人——景御为了把楚凤岐从这桩事里摘出来,应该是费了一番功夫。 而且!景御根本就是为了楚凤岐才到现场把镇安侯府那个孙耀威押入天牢的。之后把他时不时召进宫,也不是为了以示亲近,而是为了整治他的! -- 第69页 景御那个吃醋狂,就为了孙耀威误会他是楚凤岐的“相好”这事,竟然丧心病狂地把他召进宫,让他在藏书阁里做了好一段时间的编纂史书的任务。要知道,他最受不住的就是这等枯燥无味的、跟文字打交道的工作! 天知道旁人打趣他受帝王重视、亲近时,祝之鹤脸上谦虚假笑,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郁闷。 祝之鹤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工作,还是觉得隐隐头疼。 “祝小侯爷,冒昧问一句。”旁边有个老臣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祝之鹤忙道:“郑大人,您请说。” 现在宫宴还没开始,宫宴的主人景御也没到,底下窃窃私语的人不少,来回穿梭走动交际的人也有,还有些赏灯看花的,氛围还算轻松。 那郑大人眼睛往上首位置那两个空着的座位一瞟,颇有深意地问:“不知长公主殿下对此是个什么看法?” 祝之鹤顺着郑大人的视线看去,也明白了过来这是要问什么。 往年这时候,那遥不可及的上首位置上只有一个御座。 而今年不同,却是有两个位置,还是并排的位置——正式的宫宴上,坐在帝王身边的一般都会是正宫皇后。 不少大臣早就盼着御座旁边能再添一个位置,或者即使御座侧下方添个位置也行啊。不求帝王非要立个皇后,哪怕是选几个妃嫔美人充实后宫也行。 但现在如愿看到御座旁边果然添了个位置,他们却是心梗得不行。 不用多想,他们也知道这位置上坐的会是谁。 但他们现在也不敢置喙一句。当初因为陛下一句“孤觉得楚公子堪当皇后”,刘御史上书请求下旨选秀充实后宫,他们中的不少人也跟着一起上奏,结果陛下当堂甩出让隐卫调查出来的、能拿捏他们的把柄,他们战战兢兢地不敢吭声,一个个如履薄冰地之后都没敢再提起这事。 好在之后陛下也没真下旨立那个传言中的楚公子做皇后。 他们松了一口气,乐观地心想没准陛下当时只是一句戏言。 让男子入宫就已经是够不符合论理纲常了,再立男子为皇后,那更是闻所未闻,天之大谬。 但没想到是,在这元宵宫宴上,陛下竟然把那楚公子的位置安排在旁边并肩的地方——陛下这是打算将这楚公子公诸于众,甚至还打算立后吗? 祝之鹤听到这郑大人颇有深意的问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陛下家事,我等自然都看陛下的意思。” “也是,这是陛下家事。”那郑大人老狐狸似的一笑,“听说大长公主作为陛下嫡亲的姑祖母,很是关心陛下的终生大事,关心皇室开枝散叶、传承后裔呢。” 祝之鹤:“……” 第37章 祝之鹤深吸一口气。 大长公主想要搞事, 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是要为还在天牢里的孙耀威出口气? 也是。就说大长公主那么霸道、小气的人,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子被押入天牢即将被判刑,怎么自从进宫求情一次后就没了动作, 原来是等着这时候搞事啊? 也不知道景御和那楚凤岐知不知道这事。 不过, 想必就算不知道, 大长公主也不会如愿就是了。 正想着,一声“陛下驾到——”传来, 顿时, 周边的窃窃私语声都沉寂了下去。 祝之鹤循着声音看去, 景御和楚凤岐联袂而来。 景御穿着黑金帝王朝服, 楚凤岐穿着银白云龙纹亲王朝服, 黑白两色相衬相配。 景御微微侧头垂眸跟身侧并肩走着的楚凤岐说着什么,眉眼稍稍柔和,带着点宠溺和纵容。楚凤岐则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眉眼微弯地微微笑着。 一人俊美威仪,一人昳丽清绝,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一方面是惊讶。没想到陛下还真带着这位传说中的楚公子过来了, 而且纵容这楚公子和他并肩而走,态度柔和、宠溺得不像话,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简直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一方面则是被惊艳到。 景御那张脸他们见得不少, 但在景御盛气凌人的龙威之下,没有人敢抬头仔细地打量景御那张脸, 连不小心对上了视线都惧怕得战战兢兢,生怕有“暴君”之名的景御喜怒无常,忽然翻脸。 但现在景御难得收敛几□□上的威势, 他们不经意间就多看了两眼。据说当初景御还是太子储君时,京城就盛传太子生得极为俊美,光风霁月,琅琅如玉石。现如今景御眉眼比以前更成熟了些,剑眉凤目,五官华丽而端正,华美而不失凌厉。 景御旁边的楚凤岐也让他们一眼惊艳。 青年一张脸生得精致昳丽,容光独绝。却偏偏消瘦苍白,似是病骨沉疴。此刻眉眼微弯,卷翘细密的鸦青色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明艳且无害,仿佛最为名贵脆弱的白瓷,让人惊艳向往却不忍轻易触碰。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楚凤岐,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陛下的“宠妃”。 见到人以前,他们还对一个男子竟然入住后宫而嗤之以鼻,认为他们陛下或许只是一时兴趣。 但现在见到楚凤岐后,他们好像忽然能理解他们陛下了。这么一个郎艳独绝的美男子、清姿病骨的病美人,难怪他们陛下都难得开了窍,甚至还不顾众臣反对、不顾伦常规矩想把人立为皇后。 -- 第70页 ** 楚凤岐原本是不想出席宫宴的,但景御说有“惊喜”,那他当然要出席,想看看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宫宴已经正式开始。开场的舞乐助兴节目过后,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献礼。 西域各国使节、北狄国使团、南巫国特使、各州郡地方的使者……都将一一献上礼物恭贺。 楚凤岐一开始还颇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都送了些什么礼,但没多久就兴致缺缺了,都差不多是千篇一律的价值连城的珠宝珍品之类的。 他无聊地吃起了前面桌上摆着的点心,一边还琢磨着景御所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正享受着美食,忽然注意到底下不远处祝之鹤朝他暗暗使了个眼神,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 楚凤岐:“……” 这挤眉弄眼的,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又没有默契,也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这让他怎么猜得到其中是什么深意? 楚凤岐正疑惑着,艰难地猜测着,桌底下的手忽然被景御握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旁边的景御,景御对他微微一笑,眸色却幽深一片,那笑容也怎么看怎么危险,还有股……酸味。 楚凤岐:“……” 楚凤岐:“…………” 没必要。真没必要。这都吃了多少回祝之鹤的醋了,怎么还没吃够呢?景御这是醋坛子吗? “陛下,你幼不幼稚啊。”他小声地说道,好笑地反握住景御的手,和景御十指相扣。 “敢嘲笑孤幼稚?”景御低低地嗤笑一声,惩罚性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把自己前面没怎么动过的那盘点心和他面前已经吃了大半的点心互换了个位置。 “不敢,不敢。”楚凤岐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什么畏惧的情绪。 正在这时,轮到镇安侯府献礼。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被孙耀威牵扯出太多的罪状,镇安侯府为了请罪示好,送的礼可谓又多又重。送上寻常的奇珍异宝后,镇安侯府的使节还说,大长公主特意让人献了一支舞为陛下贺寿。 楚凤岐听到说忽然要献舞,神经忽然紧绷起来。 在很多小说情节中,一般在重大宴会上说要献舞,往往会伴随着危险!很多刺杀环节都是在献舞时突然暴起的!在人最放松、最懈怠、沉迷于其中的时候,忽然给人带来致命的一击。 大长公主之前就因为自己最宠爱的孙子孙耀威被押入天牢而怀恨在心,完全有动机会出手策划刺杀。而且小说原剧情里,镇安侯府后期会勾结南巫国叛国,难保因为剧情的变化而提前叛国。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真的会遇上刺杀,楚凤岐低垂的眼帘遮掩下眸光一冷,桌子底下的手掐了掐景御的手心。 怎么了?景御看过来,用眼神询问。 楚凤岐挑了挑眉,看了底下已经翩翩起舞的场面一眼,用指尖在景御的手心写了“当心”两个字——没小声说出来,是不想可能有极少数懂唇语的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景御一怔,忽然低声笑了笑,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慢慢地写下“安心”两个字。 指尖轻轻划过手心,仿佛羽毛轻轻挠过,一阵陌生而又温软的触感,让人心尖微颤。 楚凤岐微微恍惚了一下,侧头瞪了景御一眼,示意景御专心点、警惕点,不要不当一回事。 而在底下的人看来,他们这分明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祝之鹤尽管已经看过了不少次景御和楚凤岐的相处,可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是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恩爱秀得也太旁若无人了点、格外腻歪了点吧? 在场的众臣子、使节都在看着,这两人却丝毫不收敛一丝半点,眉眼传情做得那叫一个熟练默契,景御把自己桌前的点心和楚凤岐桌前的点心互换的动作那叫一个体贴娴熟。 总之,这两人一抬眸一对视、一举手一投足间,那叫一个心有灵犀、你侬我侬。也不怕这甜腻牙的相处画面把底下古板腐朽的老臣给气个半死。 祝之鹤可是偷偷注意到,有几个出了名的老古板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彼此面面相觑的,看起来快要被气得不行想要甩袖提前走人了——至于提出反对意见,那自然是不敢的。 不说今天难得是景御的寿辰,万万不敢在这兴头说些扫兴、忤逆的话。就是平常时候,自从那次早朝被景御抓住把柄威震、警告了一次后,这些大臣们都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不敢妄自劝说。 楚凤岐可不知道底下人怎么看待。不过就是知道别人怎么不满,他也并不在意。 他表面神情轻松愉悦,好似在欣赏着乐舞,但实则暗中盯着底下的动静,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镇安侯府献的这一支舞好尤其不同,并不是一般的女子乐舞,而是少见的由九个少年组成的舞队。其中领头的少年长得尤为出色惹眼,让人难以忽略。 楚凤岐一直紧绷着神经,没太多欣赏的心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曲舞罢,完全没有刺杀的动静。 起舞的几个少年以及奏乐的乐师们都已经行礼退下,只余下那个长相出众的、领舞的少年。 楚凤岐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心忽的一跳,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镇安侯府的使节从宴席中起身站出来,站到那个还未退下的少年旁边,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说道:“大长公主殿下知道陛下性喜男子,但又担忧皇室后裔难继。因此特地寻来微臣旁边这双性少年以献给陛下……” -- 第71页 楚凤岐:“???” 楚凤岐:“!!!” 他说怎么大长公主忽然要让人献舞。原来是想用美人计? 这是觉得因为他的缘故而导致孙耀威被押入天牢,用这一招来报复他,顺便还可以让人说说好话、吹吹枕边风吗? 楚凤岐心中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抹幽微诡谲的冷光。 作为罪魁祸首的镇安侯府暂且不提。不过—— 他转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景御,危险地眯起眼,附在景御耳边低声问道:“陛下,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的‘惊喜’吗?” 景御:“……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事,你信吗?” 景御站起身,同时握着他的手把他也拉了起来,并肩站着。并一招手让随侍的太监总管赵总管递了卷圣旨过来,自己接过来亲自念了起来: “咨尔楚氏子……孤心悦之,特立尔为皇后。钦哉——” 景御微垂着眼眸,不疾不徐地念着圣旨,声音低沉醇厚,神情庄严认真,仿佛是在对待某个隆重肃穆的仪式。 楚凤岐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听景御倾身附在他耳边,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仿佛带着诱惑,语气轻拢慢捻地说道:“之前阿笙不愿叫孤一声‘夫君’,现在名正言顺了,可以喊孤一声‘夫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本是短篇,已经在收尾阶段,差不多完结了。以后更新时间会不稳定,小天使们可以等完结再看。 第38章 楚凤岐正待要说什么, 底下众臣们已经跪倒一片,齐呼: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陛下怎可立一个男子为后,坏了祖宗的规矩!” “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 满月的清辉与璀璨的灯火交相辉映, 楚凤岐见到景御把那卷立后的明黄色圣旨珍而重之地放到他的掌心, 漆黑漂亮如墨玉一般的眼眸看着他, 对着他极轻地一笑。 这笑容极浅极轻,如同蜻蜓轻点水面漾起的涟漪, 却又带着点不一般的温柔缱绻。 大臣们反对、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 声声带着不可忽视的音量。 可他们两个谁都没在意别人反对的声音。 月华如轻纱一般笼罩着御花园, 各式各样精致唯美的彩灯将这一切妆点得更是如梦似幻。 仿佛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似乎过了很久, 又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 楚凤岐也轻轻笑了起来。 他把掌心的圣旨牢牢地握住了,轻声说道:“陛下,我接住了。” 我接下了你的真心。 也必将还你以实意。 ** 景御将目光转向还在声声劝阻的众臣。 “坏了祖宗规矩?”他冷笑一声, “孤坏的规矩还少吗?” 众大臣:“……” 虽说陛下您坏的规矩不少,可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件那么荒唐呀!立男子为后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是立个妃位, 哪怕名头上是宫妃、实际上却是皇后呢,他们也装糊涂地认了!毕竟上次他们已经被警告、威慑过一次, 知道这楚公子在陛下心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景御振了振黑金大袖,凌厉冷冽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居高临下地扫射全场:“既然都不同意, 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哪个女儿、侄女或者孙女堪当皇后?” 被这目光扫到, 众大臣纷纷把头垂得更低唯恐避之不及,莫敢直视。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景御话里的深意。 之前那次提到立皇后的朝会上, 景御就把隐卫监探来的前吏部尚书与其夫人的私房话——其女是要入宫为妃甚至是做皇后的这一秘密事当众宣读了出来,让他们也跟着颤抖、惶恐起来,生怕自己也有见不得人的过界违法的私密事被隐卫掌握。 在那朝会之后, 前吏部尚书就被景御给揪了个错撸下了尚书之位,发配、贬谪到了边远落后的南荒之地去了。 他们私底下同情这前吏部尚书。可同情归同情,并没有人想要跟这前吏部尚书为伴。 因此现在景御问谁家女儿堪当皇后,他们之中没有谁敢答话。 “怎么一个个都沉默了?” “既然众卿都没意见……” “陛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临到关头站了出来,声音颤巍巍地喊道,“还望陛下三思啊,陛下——” “怎么?”景御似笑非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刘卿家这莫非是想前去和前吏部尚书做伴不成?” “若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区区残躯死不足惜!” “既如此……来人!” 景御一声令下,就有一队侍卫带着满身血煞之气过来。 景御微微笑着,但阴鸷的、冷冰冰的眼眸里却没半点笑意。周身带着可怖的暴戾、嗜血的气息,仿佛某种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大型凶兽,随时会挥动利爪将敌人撕裂。 众人都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脊背发凉。 他们都忘了,这可是暴君!战场上杀敌不知凡几的煞神,御座上统御宇内说一不二的帝王! 沉重、压抑的低气压让人差点呼吸不过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凶悍冷血的侍卫一步步走近,听着那整齐划一、仿佛催命的鼓点似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 -- 第72页 就在这无比沉闷压抑之时,他们听到一个如山泉叮咚般悦耳动听的声音: “陛下,我要不高兴了。” 众人:“!!!” 这楚公子竟然敢在陛下龙颜大怒的时候出声,还自称“我”,恃宠而骄地说自己要不高兴了,话里话外暗指陛下做得不对——这不是冒犯了陛下的龙威,触了陛下的逆鳞吗? 这何止是大胆?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难道不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过,别的不说,光是勇气这一点,他们还挺佩服的。 能在陛下身边待这么久,没被陛下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吓得战战兢兢,可见胆量不凡。 可惜似乎就是太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撒娇也不看场合、不看形势,仗着陛下的恩宠就恃宠而骄,太自以为是了些。 要知道,陛下可是最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最不容许自己的君威被人质疑、冒犯。 然而,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陛下竟然对此半点不生气,还温声细语地、好声好气地问了一句:“怎么不高兴了?” 那无奈却又甘之如饴、神情柔和宠溺的模样,简直像寻常深情之人对着家里的娇妻。 “??!” 这还是他们那个阴鸷暴戾、冷血无情的暴君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陛下竟然还有这一面! “因为陛下不高兴,我看着也不高兴了。今日难得是陛下的生辰,陛下别不高兴了吧?” 众人:“……” 众人听到这一句,忽然有些能理解陛下了。 长得姿容绝世就算了,而且眼睛看着陛下时全然没有像他们对陛下那样的敬而生畏,还那么会撒娇会说话,那么温柔体贴…… 简直是贴心小娇妻,活该他楚公子受宠啊! 再一瞧,这句话一说出,陛下也终于和颜悦色起来:“看在皇后的份上,孤今日就不计较了。” 随着陛下收敛了身上可怕的低气压,整个宫宴的氛围也轻松多了,他们也能呼吸顺畅起来,稍稍松了口气。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这么快就消了怒气,像被安抚后收起了獠牙和利爪,安静蛰伏起来的猛兽。 众大臣逃过一劫,不禁心想,这楚公子除了性别有些别扭外,做皇后似乎还是挺合适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毫无惧意地跟在陛下身边。 最重要的是,这楚公子竟然一两句话就能把震怒中的陛下安抚好! 要是每次陛下发怒时,楚公子都能及时出现就好了。 陛下发起火来,简直可怕得要命——脸上微微笑着,那眼神却森冷阴沉得很,周身暴戾的气息让人压抑、绝望。当然,最可怕的是这时候的陛下格外严厉冷血,对忤逆君威的人毫不手软。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在陛下震怒时出言相劝。没有人能够开口求情让陛下“刀下留人”。没有人能轻飘飘一两句话就让陛下脸色迅速阴转晴。 但现在他们发现,这个楚公子竟然都能做到! 能把盛怒的暴龙安抚好—— 简直是神人啊! 楚凤岐不知道众人对他的好感度一个劲蹭蹭蹭地往上涨,他出言劝说,一方面是真不想景御不高兴,一方面是和景御配合。 景御倒不至于一言不合就要人人头落地,而且这还是个还算衷心正直的老臣。 他也是看出了景御想他们两人中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的意图——想让他施恩于人,让众人对他增加好感,同时也是想让众臣看到他对景御的影响力和重要性,才配合景御半真半假地演了这么一出。 “不过——”景御又说道,“既然大长公主如此关心孤的后宫私事,孤礼尚往来,也送几个美人请大长公主带回去伺候老镇安侯好了。” “听说前段时间老镇安侯听闻家中噩耗突然病倒,身边也没什么知心人照顾。正好这几个美人可以搭把手照料陪伴老镇安侯,替大长公主分担一些为人妻妾的责任。” 老镇安侯就是大长公主所嫁的人。大长公主霸道又善妒,把镇安侯府的后院把持得死死的,也因此老镇安侯的后院并没有什么妾室。传说老镇安侯倒是曾经私底下养过一个外室,只是那外室怀孕几个月时被大长公主发现,被活活杖毙一尸两命了。 景御赏赐美人给老镇安侯就是要给大长公主添堵,再者也可以顺便安排一两个探子。 大长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到自己丈夫身边多几个妾室却又不能干掉,甚至还得好生养着,岂不是要活生生气死? 至于为什么不能把这几个美人干掉,一来这是皇帝赏赐的,二来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孙子还被羁押在天牢——景御话里提及老镇安侯听闻“家中噩耗”,就是要提醒大长公主不要轻举妄动。 底下的大臣听到景御的话,一个个低头垂目,老老实实的跟个鹌鹑似的。一方面他们为老镇安侯默哀,一大把年纪,连孙子都大得能娶媳妇了,却还被皇帝当堂硬塞几个美人,这事传开来怕不是要被笑话死。 一方面他们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这“福气”,尤其是那些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大臣。虽然他们有些人也纳年轻美人为妾,但这都是私底下的,毕竟他们这些人最是好面子,要是传开来平白让人当笑料。 -- 第73页 他们也意识到,年轻的帝王陛下只愿独独宠爱一人,对于献美之事绝不容忍,就连长辈相劝也丝毫不给面子,摆明了自个态度。 经此一事,原本有些歪心思想要献美的某些大臣,也就默默地歇了心思,不敢妄自挑衅帝王的权威。 至于之后镇安侯府的人回去向大长公主汇报后,大长公主如何气得大发雷霆地砸了满屋子的东西,气得火气郁结病了好几天,那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 又待了没一会儿,作为宫宴的主人,景御带着楚凤岐光明正大地开溜了。 “你说镇安侯府献上来的那个人或许跟南巫国有关?” “查一查总没错。”楚凤岐点了点头。 他也是才想起原书剧情简单提过一句,南巫国后来还想送个双性少年探子进宫,但是最后没成功。 现在镇安侯府把这人送上来,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已经和南巫国勾结上。 书中原剧情里,野心勃勃的镇安侯府最后还是叛变了,和南巫国勾结一起,妄图割据南境,自立为王。 书中镇安侯府叛变的时间要往后推一段时间——但或许早已经有不臣之心,只是现在府上的后辈孙耀威因得罪楚凤岐被羁押天牢,再加上因此牵出镇安侯府的一系列罪状,让镇安侯府不得不让出了南境的部分军权,这些因素堆积在一起,最终让镇安侯府下定决心叛变,并且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和南巫国勾结在一起。 第39章 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京城里到处火树银花,灯火通明。 楚凤岐和景御出了宫,往宫城东南方向永安湖那片区域而去。 永安湖连通穿城而过的靖江水, 背靠金明山, 是一处风景极好, 又极繁华的好去处,可坐画舫游湖, 也可登山览胜。山上有寺庙、道观、高塔以及各式景观, 颇可一游。 到了元宵时, 永安湖和金明山这片地方就更为热闹了。 元宵放假三天。而按照惯例, 京中富商会联合一起, 在金明山放灯三天,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各式各样的灯笼和彩缎丝绸会挂满金明山上每棵树的枝头树梢,将金明山妆点得富丽辉煌。 此外还有放孔明灯、请各地名角登台唱大戏、千人踏歌、舞狮舞龙、灯船灯龙游街等种种吸引人的特色节目。当然, 各色美食小吃更是应有尽有。 楚凤岐和景御沿着湖岸的街道缓步前行。 街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卖糖葫芦的、卖糖炒栗子的、卖糖画的、卖五色汤圆的、卖二十四节气馄饨卖翡翠蒸饺的、卖烧烤卖煎饼的…… 卖灯笼的、卖泥人的、猜灯谜的、算卦相面的、卖膏药的、卖字画的、演皮影戏的、耍猴的、唱曲的、胸口碎大石的…… “这是……灯船游街?” 楚凤岐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着, 一只手轻戳了戳景御的手臂,示意他看身后。 景御摇了摇头, 又点点头道:“应该是吧。” 楚凤岐:“什么叫应该是吧?难道你没见过?” “还真没见过。”景御说道,“只是听闻。” 楚凤岐瞪大了眼:“……你不会是第一次在宫外过元宵节吧?” 作为地道的京城人, 这么多年来,景御怕是连京城里的元宵节是什么样子、什么热闹盛况都没见过。 所谓“灯船”其实是一整只队伍。 说话间, 队伍从身后缓缓前行,然后经过他们身旁。 吹吹打打的乐队打头在前, 然后是做成大象、老虎、狮子、水牛等形状的“动物”车子——这些中空的车子里有人滑动车轮并从车子背部的孔隙里燃放烟火。中间部分也是重头部分是灯船,庞大修长的灯船做得巧妙至极,灯船上面摆放的游龙灯、八仙过海走马灯、珠灯、六角玲珑绘山水戏曲人物花鸟灯等数千上万盏千奇万状的灯使人眼花缭乱。末尾部分是两列提着宫灯、穿着华服、脸上戴着轻纱、头上戴着雪柳灯球等饰物的妙龄少女。 数不清的群众追在灯船队伍后面笑着喊着, 街道两侧也有不少人争相挤过去看热闹。 一时之间,喧嚣热闹的锣鼓声以及人群的喧嚷声响彻云霄。地面上各式精美的灯璀璨夺目,提着宫灯的少女,在半空中绽放开来的绚丽的烟火,让人眼花缭乱,让人屏息视之,让人全心神都为之动容。 楚凤岐正仰头专注地看着天上的烟火时,旁边有个观众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灯棚柱子上。不巧的是,这灯棚是临时搭起来的,柱子并不坚实牢靠,被这么一撞,竟然就倒了下来。 灯棚上本来挂满了灯笼,一排一排整齐挂在横梁上。 一侧的柱子一倒,整个灯棚也随之倒了下来。 “小心!” 在千钧一发之际,景御揽住他的肩膀,脚尖轻点,一个转身用轻功把他带到一旁。 视线里一排一排的灯笼缓缓倒下,身后景御贴着他的脊背,揽着他的肩膀,侧脸近得几乎贴着他的脸颊,炽热的呼吸几乎喷洒在他的脸上,耳鬓厮磨的亲密状。 “呃……我没事。”楚凤岐脸上一热,脑子有一瞬间混沌,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事就好。”景御放开揽着他的手,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船灯已经□□到了前面,周遭似乎安静了下来。 见到景御神情不太自然,楚凤岐反而淡定了下来。 -- 第74页 “接下来去哪里?”他寻了个话题问道。 “先四处逛一逛,然后上金明山。” “上金明山?”楚凤岐有些好奇。 “……到时你就知道了。” “好吧。” ** 两人随意逛着,边走边看,边走边吃。 楚凤岐接连吃了糖葫芦、糖炒栗子、五色汤圆、烧烤、煎饺等等。每样都一份他肯定是吃不完的,他都是跟景御分着吃。这样他就能留着肚子吃更多的美食。 两人都是长相、气质一等一的出众之人,在人群中可谓鹤立鸡群。再加上服饰也是颇为华美贵气,以至于频繁地引人注目,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晕晕乎乎地看呆了。 不过索性倒是没有人过来搭讪打扰。大概是他们两人看着不太好惹? 没有人打扰,这倒是合楚凤岐的意。 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看他们,那就更好了。 楚凤岐庆幸没有人打扰,正买了一小袋糖霜樱桃要走时时,一个戴着轻纱、身边跟着个侍女、衣着气质高贵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那年轻姑娘在不远不近处停住了,走近搭话的是那年轻姑娘身边的侍女,手上还提了盏六角宫灯,眼睛看着他说道,“我家小姐觉得这盏灯跟公子正好相配,不知公子可愿收下?” 楚凤岐:“……” 如果他没有记错,元宵节赠灯有看对眼的意思。如果被赠灯的人接受了,那就是互相看对眼了。 平时闺阁小姐们难得出门一次,即使出门也受礼教束缚。上元夜是她们难得出门、又难得不被那么束缚的日子。上元佳节是鼓励缔结姻缘、结两姓之好的节日,在这一天,年轻男女们看对了眼的大有人在。 然而楚凤岐就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被人赠灯——一般是男子赠灯给女子,少有女子主动大胆赠灯的。 他惊讶得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正在这时,他腰部一痛——站在他身旁的景御面色黑沉地伸手掐了掐他的腰。 “多谢厚爱,不过抱歉了。”楚凤岐淡淡地说道,总算是及时回神拒绝。 “哦,那多有打扰了。”那侍女神情遗憾地离开,对着那戴轻纱的年轻姑娘低声说了些什么。 戴轻纱的年轻姑娘听了侍女的话之后向这边看了一眼,楚凤岐没注意,而且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理会。 他暗暗用指尖勾了勾景御的手心,然后拈了一颗糖霜樱桃递到景御嘴边:“尝尝味道如何?” 早春的樱桃还带着点青涩的酸,配上雪白甜腻的糖霜正好,红里透着白,酸中带着甜。 景御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但对于酸酸甜甜的东西倒是还算喜欢。 ——楚凤岐这是投其所好地顺毛投喂。 要不然他觉得景御可能会把自己醋得不行。 “还行。”景御就着楚凤岐的手吃了那颗糖霜樱桃,暗暗用眼睛冷冷地瞥了那个看过来的年轻姑娘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含着警告和威胁。 那年轻姑娘瞠目结舌,又惊又尬,似乎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关系。 “既然还行,那就是不错喽?”楚凤岐也注意到了景御的小动作,心内觉得好笑。 他觉得景御有时幼稚得不行——不过幼稚得可爱。 换成是他,如果他看到有人跟景御献殷勤,他当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投喂这种亲密之事,他没觉得有什么,别人被吓到那是别人的事——只是投喂几个樱桃而已,并不算什么让公众接受不了的亲密尺度。他们两个是过了明路的关系,光明正大地秀恩爱不是理所当然吗? 甚至对于景御宣示主权的行为,他反而暗暗有些小兴奋。 “你很高兴?”景御语气凉丝丝地道。 楚凤岐又投喂了景御一颗糖霜樱桃,很自然地哄他:“你喜欢吃,我当然高兴啊。” 景御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也拿了颗糖霜樱桃给他投喂起来:“很甜,你也尝尝。” 楚凤岐:“……” 楚凤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樱桃。 嗯,确实很甜。 心上人投喂的东西,那必须是甜的啊! ** 没走多久,景御的好脸色在越来越多人看过来、盯着楚凤岐的脸看时,渐渐变得阴沉无比。 楚凤岐也不大高兴,因为也有不少人被景御的脸迷得心神恍惚,甚至还有几个想要赠灯给景御。 打发走了一个高傲自大的、难缠的大小姐,楚凤岐眼神阴恻恻地看着景御,以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咬牙切齿地说道:“陛下倒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他着重点出“一如既往”几个字,显然是又想起了之前宫宴上有人献美的事。 “我的错。”景御倒是出乎意料地第一时间认错。 “???” “要不我们买个面具戴上吧?”景御伸手用指尖轻揉了揉他微蹙的眉心。 景御指尖微凉,这么轻柔亲密地按着他的眉心,让楚凤岐睫羽轻颤。 “也……也行。” 之前没考虑戴面具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戴了面具他们也不能看到彼此完整的脸了。 现在嘛,还是觉得戴上面具比较好。 景御难得露出一个微笑:“正巧我们前不久才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回去看看?” -- 第75页 楚凤岐:“……” 怪不得刚才那么从善如流地认错。敢情景御这个醋坛子早就暗戳戳地想撺掇他戴上面具了吧? 往回走没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卖面具的小摊子。 楚凤岐拿起其中一个兔子面具:“你觉得这个兔子面具怎么样?” “很不错。”景御表面一本正经、实则眼睛一亮地说道,“你戴正合适。” “是吗?”楚凤岐手上转了转那个面具,微微一笑道,“这兔子面具看着怪可爱的,我觉得你戴更合适。” 景御:“……” 第40章 在楚凤岐和景御两人在外面欢快地度过元宵节时, 大长公主听说了宫宴上的事后,气得把满屋子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小子安敢如此欺我!” 想她堂堂嫡出的公主——也是她父皇唯一嫡出的子嗣,当初最受她父皇宠爱。最风光得意时, 因着她的一只爱猫走失, 她调动京城守卫连夜挨家挨户寻找, 事后御史纷纷上书参她公器私用,扰民无度, 横行霸道, 她父皇也只是睁只眼, 闭只眼, 轻飘飘地罚她几个月俸禄。就连她手上沾染人命被告, 背后也有她父皇为她撑腰,让人抹除证据,还她“清白”。 要不是她非男儿身, 那皇帝宝座哪轮得到她那个软弱无能的庶出兄长来坐? 她不甘心嫁给镇守南境的镇安侯,嫁给一个粗鲁的莽夫, 不甘心远离繁华舒适的京城而远嫁到蛮荒的南边。因此她借着镇安侯府的兵力扶持了她那个庶出兄长的儿子——也就是先皇上位。 先皇上位后没有忘记她的恩德,对她这个姑姑算是颇为敬重, 给她一系列特权,连带着镇安侯府在南境的势力也逐渐扩张起来, 甚至因为天高皇帝远,镇安侯府俨然成了南境的真正的主人, 虽然没有割据一方之名,却有占地为王之实。 镇安侯府势大, 并且镇安侯那个莽夫还听她的,让她在镇安侯府几乎说一不二。这大大满足了她的权力欲望和虚荣心,心里那口不甘的怨气也稍稍散了点。 可谁知先皇竟然这么没用, 竟然早早地被自个儿子干掉,换景御那个煞神登基为皇。 一想到景御那个煞神,大长公主就恨得咬牙切齿。 恨景御忘恩负义,半点都不尊重她这个长辈。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她扶持先皇上位,哪有他景御继承皇位的一天? 大长公主却是忘了,或者准确地说是刻意忽略一个事实——先皇上位最大的功臣其实是景御外祖所在的镇国公府。之后的十几年,也是镇国公府在北方边境战战兢兢镇守边境,抵御强大的北狄,才换得境内安定。 北狄已经被景御御驾亲征灭掉,南巫也即将步入北狄被灭的后尘。 大长公主满以为景御要仰仗镇守南境的镇安侯府,以为景御会客气地“请求”他们镇安侯府出力。 她都打好了算盘,盘算着在“谈判”过程中要怎么为自己增加利益。却没想到景御这个煞神竟然因为那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而把她最宠爱的小孙子给打入天牢! 甚至在今晚的上元宫宴上,还明晃晃地打镇安侯府的脸,下她的面子!拿她那可怜的乖孙威胁她! 正当她雷霆大怒时,有人拿了封密函过来。 大长公主拆开看后,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冷笑一声,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毒和得意。 ** 楚凤岐和景御两人很晚才回宫。 一回宫,就有暗卫向景御禀报,南巫国五皇子这几日在驿馆安分守己,并无异样。暂时没查出镇安侯府上和南巫国有往来联系,不过却查出大长公主让人在今晚宫宴上进献的“美人”与南巫国之间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先前楚凤岐就提醒景御,镇安侯府进献的那个人或许与南巫国有关。 景御让人往这方面查,果然查了个明白。 若没有楚凤岐提醒,恐怕一般人都觉得镇安侯府进献的人自然是跟镇安侯府有关,不容易往南巫国那边联想。 之后景御让人继续监视南巫国五皇子和大长公主等人的动向,又传讯让如今在南境的刘将军尽快收拢、整合南境的兵权,时刻做好出征的准备,密切关注镇安侯府和南巫国,并加快找到掰倒镇安侯府的证据。 楚凤岐则是回自个寝殿去了。 他手上提着灯。 灯是景御亲手做的。前两天就做好了,让人拿到金明山上的姻缘庙。等他和景御到姻缘庙时,景御从手下人那里拿过那盏灯笼,再把灯送给他。 金明山上的姻缘庙据传极为灵验,尤其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时,求得姻缘红绳的一对佳侣据说会得月老庇佑,姻缘天定,长长久久。 而上元赠灯更是有美好的寓意。先前有姑娘想赠灯给他,让景御醋意大发。 楚凤岐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又久久地看着手上提着的灯。 这盏景御亲手做的八面玲珑宫灯,八个侧面都用笔墨精心描绘着松柏、如意祥云、喜鹊等寓意美好的景象。 有这样一个人,愿你康寿如意,愿你平安喜乐,愿你享有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 几天后,南巫国突袭景朝边境,镇安侯府公然叛变。 战争爆发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太突如其然了——南巫国五皇子和大长公主都还在京城,南巫国和镇安侯府就不顾一切引发战乱,难道是不管这两人的死活了吗? -- 第76页 南巫国五皇子表面不太受宠,但实则这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暗中笼络了南巫国朝中大半文武官员。 而大长公主更是老镇安侯敬重的发妻,在镇安侯府几乎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这两个关键的人还在京城呢,南巫国和镇安侯府怎么就半点不顾忌? 景御第一时间让人去包围了驿馆,才知道驿馆中安分守己的“南巫国五皇子”是易了容的替身,真正的南巫国五皇子早已经暗中回了南巫国。 而大长公主大概是被老镇安侯当做弃子了。 这几天大长公主动作频繁,似乎颇为春风得意。在战争爆发的前天,景御让监视大长公主的暗卫还截留了一封老镇安侯让大长公主稍稍忍耐一段时间、过段时间等回南境后“举事”的密函。 ——老镇安侯这是通过大长公主,间而迷惑景御这边的人。 想想也是,大长公主和老镇安侯只不过是政治联姻。且大长公主为人嚣张跋扈,不太看得起老镇安侯这个“粗鲁的莽夫”,还曾当着老镇安侯的面让人把老镇安侯怀孕的外室活生生杖毙。 按理说这样两个人感情不会太好,但老镇安侯这些年却表现得颇为敬重大长公主这个发妻,甚至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懦弱。 如今回想,老镇安侯这人实在可怕。表面敬重大长公主,让大长公主以为自己掌控了镇安侯府,甚至纵着大长公主的性子,让大长公主更为恣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敬重”大长公主是为了从先皇那里得到利益。先皇对大长公主这个姑姑看重,镇安侯府也能沾光得利。 而如今在位的是景御,不关照镇安侯府不说,还想动摇镇安侯府在南境的根基,老镇安侯这只老狐狸自然不甘坐以待毙。 老镇安侯通过大长公主迷惑景御这边,还一石二鸟地给了大长公主致命的一击——大长公主手上有叛国的密函,还知情不报有叛国谋逆之心,纵然身为皇室中人,也是论罪当诛。 楚凤岐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爆发战争。 在原书剧情中,这场战争是在几个月后才爆发的。 更让他震惊的是,南巫国突袭景朝边境的这一天,同时,江南最为繁华富庶的宁州城也爆发了瘟疫。 宁州城地处江南,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又因为水路、陆路交通便利,商业极度繁荣,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 这样一个商业发达、人口稠密的大城爆发瘟疫,其影响可想而知。 而在原书剧情中,这场瘟疫同样是在几个月后伴随着战争爆发的。 楚凤岐只是粗略翻阅过原书,不清楚这场瘟疫的具体情况以及最后如何解决。 但他隐隐觉得这场瘟疫来得古怪。 若说战争是人为的,随时发生都是有可能的。 但这瘟疫也不能无缘无故,说爆发就爆发吧? 难道因为现在剧情改变,战争提前爆发,所以瘟疫也提前爆发? 那老天爷也太眷顾南巫国了吧?趁南巫国突袭景朝边境,老天爷还让景朝这边爆发瘟疫,给景朝添乱,简直是急南巫国之所急。 楚凤岐心想这也太诡异了些。 战争和瘟疫的消息是在临近中午时接连传来的。景御在接到消息后,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第一时间宣了好几位重臣进宫商讨对策,一道一道旨意有条不紊地从宫中传出。 战争爆发在预料之中,在南境早已做好备战准备的刘将军暂且可以应对。相对而言,反倒是宁州城的瘟疫让人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京城里很快传出某些“有心人”让人散布的谣言,说是因为当今皇帝弑父谋逆、迫害手足、暴虐无道、残暴不仁,堪称德不配君,因此上天才降下这场瘟疫灾祸。 听到这些谣言,楚凤岐总算明白“诡异”在哪了。 这些“谣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某个时刻宣传出去,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会发生瘟疫似的。 楚凤岐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场瘟疫或许是南巫国造成的也不一定,所以这场“瘟疫”才能在原书剧情中和现实里都伴随着战争一同爆发。 这瘟疫或许不是瘟疫,只是类似瘟疫的“毒”。南巫国向来擅于蛊毒,也许能够做到引发“瘟疫”。 在现代人看来,瘟疫爆发跟皇帝有什么关系?一个人难道还能影响重大自然灾害的发生? 不过古代的人有不少确实会这么认为,认定国家发生洪水、干旱、地震等自然灾害,是皇帝失德的原因,往往这时候皇帝会下罪己诏。 这些谣言,无疑是南巫国方面以及景朝内某些吃里扒外的人让人传的,目的是通过舆论搅乱人心。 当然,宁州城瘟疫棘手的不只是“瘟疫”本身。 宁州城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又物产丰富,是通往南境的重要交通枢纽,是南境前线战场的重要后勤补给站。一旦宁州城瘟疫扩散开来,导致宁州城封城,导致宁州城混乱,那么无疑会对前线战场影响很不利。 因此,现如今,趁着宁州城的瘟疫还没大范围扩散,解决宁州城的瘟疫势在必行。 不管宁州城是真的瘟疫,还是南巫国投放的“毒”,楚凤岐都有心往宁州城走一趟。 他的木系异能已经恢复大半,无论是对瘟疫还是毒,很大可能都会起不小的作用。 -- 第77页 让楚凤岐为难的是,他该怎么说服景御,让景御同意他去宁州城。毕竟,瘟疫听起来还是很危险的。 但他还没有琢磨出要怎么说服景御,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一进殿就喊道:“楚公子,祸事了!外面都在传你是南巫国的探子!要让陛下把你……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等全部写完再发出来,结果拖着拖着就…… 还有几章完结,接下来会尽快完结。 第41章 小太监支支吾吾没有说下去。 楚凤岐却知道小太监话里的未尽之意。无非是外面那些人知道他是南巫国的探子, 想要让他……不得好死? 他早就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总有一天,景御总会知道他的身份是南巫国的探子。 他早就想过等时机合适就说出他的身份,说出真相, 想着再等一等, 等一个稳妥点的时机, 等一个万无一失的圆满结局。 甚至他刚才还在想,等这次去宁州城处理瘟疫之事回来, 他就将真相说出, 再无隐瞒。 只是没想到在此之前先被别人揭露了身份, 还闹出了满城谣言。 景国与南巫国战乱正起, 江南的宁州城又闹瘟疫。正是多灾多难时刻, 却传出前几天刚被下旨册封皇后的人竟然是敌国的探子,这让人怎么想? 一个男子被封皇后本就引得议论纷纷,现在又传这人是敌国探子——没有多少人理智地分析这消息是真是假, 大多数人都对此义愤填膺,即将是一国皇后的人怎么能是敌国的探子! 谣言无疑是南巫国那边让人传出的, 就是想添乱——既然楚凤岐这颗棋子已经逆反,你景朝皇帝又表现得非这楚凤岐不可, 那倒要看看当这楚凤岐南巫国探子的身份暴露后,你这景朝的皇帝会如何做? 景御会怎么做? 楚凤岐根本没法思考, 甚至拒绝去想。 传话的小太监已经退下,楚凤岐手里还捧着本来要喝的那盏热茶, 站在原地没反应。 脑海一片空白,什么思绪都没有。 他僵硬地动了动手指, 想要喝口热茶定定心。然而手指绵软无力,只一个劲地颤抖个不停,那盏掀了盖的热茶也被带动着摇摇晃晃起来。 “镇定点。”他喃喃着, 用另一只手托住端着茶盏的手,想让那只手停止颤抖,最终却是两只手都颤颤巍巍,不听使唤。 “啪”地一声,那盏白瓷茶盏因为手抖没拿稳摔落到地上。茶盏里的热茶水小半倾洒在楚凤岐的手上,另一半在落地时洒到地上。 小半边左手手掌被烫到,疼痛从掌心蔓延,楚凤岐也终于冷静了点。 他需要思考当下的处境。 “对,我需要考虑……我要考虑怎么处理、怎么解释最妥当。”他喃喃地对自己说,右手紧紧握住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个愣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殿里面东西落地的声音吗?!” 景御带着怒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楚凤岐转头看去,景御已是裹挟着冷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没事了,”景御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他道,“外面的谣言不用管。” “那……那如果……如果不是谣言呢?”楚凤岐把脑袋埋入景御的颈窝,闷闷地道。 “不是之前就跟你承诺过?我说过会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你提任何条件都行。” “我还以为陛下不记得了。”楚凤岐声音有些哽咽。 景御是说过这句话,就在他第二次去南山寺、想要逃走又被找回来的时候,景御背着扭到脚的他下山路上,曾认真地承诺过。 想到当时的情景,又思及景御如今明显的纵容态度,他稍微放轻松了下来,脸颊在景御的颈窝里蹭了蹭。 心里不再悬着,之前忽略的、手掌被烫伤的疼痛也忽然难以忍受起来,疼得他不禁“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 “我手疼……” 景御看着他被烫红的左手手掌,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血丝。 “刚才就烫伤了,怎么不用异能治疗?”景御伸手似乎想要触摸,又怕弄疼了人,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 “这不是忘了……”吗? 楚凤岐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景御话里似乎说了“异能”?还知道能用异能治疗??? 楚凤岐:“???” 所以……难道景御也是穿越的? 不会真那么巧吧? “别发呆了,快把烫伤的伤口治好。”景御催促他道。 烫伤不算很严重,楚凤岐的木系异能也已经恢复了大半,所以治疗起来并不难。像这样的伤,只消一会儿,这被烫红的小半左手手掌就能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 用木系异能给自己治疗伤口是他惯做的事,可谓熟能生巧,就是他给自己治疗时,景御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掌看,那专注、执拗得近乎魔怔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发毛。 “这也就是看起来相对比较严重,其实伤的只是表面,没什么的……”楚凤岐一边用木系异能治疗,一边干巴巴地解释,想让景御别那么紧张,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景御比他这当事人还在乎。 楚凤岐在心里叹气一声,觉得如果自己不说些什么,景御会钻牛角尖把自己郁闷死。 -- 第78页 毕竟景御是那种受伤了,也只会在角落里沉默舔伤口的人。 他转移话题道:“陛下是怎么知道异能的?” 景御:“你告诉我的。” 楚凤岐:“???” 他什么时候跟景御说过?难不成是梦中? 景御没有当即和楚凤岐解释,而是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又让人上了热茶点心。 “我们以前见过,在我失忆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 “我把你捡了回来——或者准确地说,是灵魂状态的你。” “等等……灵魂状态?”楚凤岐一脸懵逼,“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见灵魂!” “但我确实看见了,而且只有我能看得见你,别人都看不到。当时你受伤昏迷躺在地上,穿着白衬衫、留着清爽短发的少年模样,看着很……怪异。” 楚凤岐:“……” 听到景御这么描述,他有些相信了。毕竟他穿书都有可能,灵魂穿越也不是没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他经历过的一件怪事。末世来临时,他还只是个初入大学的大学生。末世刚开始的两三个月,因为没有觉醒异能,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在一次外出任务时,他被亲友背叛,重伤昏迷了几天。但醒来之后,他不仅因祸得福觉醒了木系异能,异能还很诡异地跟最早一批觉醒异能的人一般强大。 重伤昏迷那几天,他似乎隐约是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但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按景御说的情况,难不成当初他重伤昏迷后,不是做梦,而是灵魂穿越了?景御知道异能,还对他使用异能治疗毫不奇怪,是因为见过他用异能治疗?也因此,他以灵魂状态穿越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异能才一觉醒就出奇强大——因为实际上异能已经觉醒一段时间了? 内心猜测着事情的可能,楚凤岐搭话道:“所以,你看见我受伤昏迷,就把我捡回去了?” 也幸亏当时景御是失忆的。景御当时经历过众叛亲离,又在北疆战场磨练过,要是理智清醒,是不太可能会捡一个陌生、怪异的人回去的。 “嗯。”景御点头。 “可是你不会觉得奇怪,觉得害怕吗?所有人都看不见我,只有你看得见,你不怕我是什么恐怖的吃人怪物吗?” “要真是怪物,你顶多算是迷惑人心的狐狸精。” 楚凤岐:“……” 楚凤岐:“…………” “你说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实也不算说错。你用异能治好了我的旧伤和失忆症。如果后来我没恢复记忆想起一切,确实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咳……没什么,毕竟你也救了我。” 听到景御说“救命恩人”几个字,楚凤岐其实有些心虚。他被当做“美人”进献给景御时,情急之下胡编乱造,说是景御的救命恩人,还跟景御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景,绕是他脸皮厚,也不禁脸上微微发烫。 太羞耻了。 羞耻得让他想捂脸,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景御说这句话,怕不是故意要找他算账,要看他笑话的吧?! 但景御没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那几个月,嗯……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之后你忽然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景御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是阴或晴,但楚凤岐听着却莫名觉得难受。 不过,下一秒他心情又起伏跌宕。 因为景御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再然后就是你强行碰瓷,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还跟我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楚凤岐:“……” 楚凤岐:“!!!” 景御绝逼是故意的!故意揭他的短,看他笑话! 而且,景御说的“强行碰瓷”,让楚凤岐想起了景御曾经说过的梦境。 当时他刚到景御身边没两天,被景御抓到夜里骂“暴君”、“狗皇帝”,就灵机一动解释起来,说自己确实是心有埋怨,因为他晚上做了梦,梦到他们两人过去在一起的温馨岁月,结果最后景御失忆忘了他,抛弃他,所以他才在梦中骂景御。 听完他的解释,景御也说自己做了梦。梦到捡回了一只重伤失忆的猫,几个月后那只猫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再然后几年后又回来了,强行碰瓷,赖上了就不走…… 这么一回想,景御说的梦境里那只猫,分明就是他! 想到景御说过的: “那只猫看着安静又漂亮,实则惯会撒娇,又黏人得很。” “慢慢地,孤也就习惯了身边这只猫的存在,默认他留下,好吃好喝养着他。” “这只没心没肺的猫,忘了孤不说,还强行碰瓷,想赖上孤,让孤继续养他。” 楚凤岐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红透了——先是羞的,然后是气的,恼羞成怒。 景御这狗皇帝竟然造谣他撒娇黏人,还污蔑他强行碰瓷! 最最让他羞恼的是,后面景御问他应该怎么处置那只猫,他竟然一脸真诚地提议: “如果陛下已经对那只猫无感,那就赶走好了。如果还是挺喜欢的话,那不妨继续留在身边,心情好时逗一逗,心情不好时揉一揉撸一撸抱一抱,就当是让它赎当年不打招呼就跑掉的罪。” -- 第79页 “还有——最好是把它圈养起来,不让它再跑掉。” 楚凤岐后悔莫及。 当初他怎么就不能善良点呢?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提议,最好要把猫圈养起来! 想到景御最后意味深长地说“孤也觉得你这建议甚好”—— 楚凤岐:“……” 楚凤岐:“…………” 他这提的什么破建议?分明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天大的坑!巨坑!怎么也爬不出来的坑 第42章 楚凤岐咬牙切齿:“所以陛下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认出了——不过一开始并不确定你是不是原本那个人。后来查了原本的‘楚凤岐’的行为事迹后, 才确定你应该是说出跟我两情相悦那前后灵魂附身的,跟原本的‘楚凤岐’是不同的两人。” 楚凤岐:“……” 敢情他这些天担忧自己南巫国探子的身份暴露,纯粹是白担心一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 虽然有些气恼, 更多的却是庆幸。 庆幸他们之间不存在敌对和阻碍。 他设想过很多次, 当他南巫国探子的身份暴露后,景御会怎么做, 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无论怎么推演, 解决过程都不太容易。 就算他想破脑袋, 他也不会想到暴露身份之后, 竟然会是这么个发展。 实在是出乎意料, 让人不敢置信。 正恍惚间,他又听景御问道:“只是我很疑惑,你都已经失去了那段记忆, 怎么还会知道那么多?” 楚凤岐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跟景御说出真相。 难道要告诉景御, 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而你是书中的美强惨主角, 你注定要经历众叛亲离,踏过重重艰险, 成就主角之路? 一般人听到这种让人悚然的事,恐怕都觉得荒谬, 无法相信,不愿相信, 也不愿接受吧? 但想到景御不是一般人,如果可以选择,景御恐怕更愿意听到真相, 而不想受到蒙蔽,哪怕这是善意的谎言。 想了想,楚凤岐斟酌着把一些该告诉景御的都说了。末世和异能只是简单提了一两句,说得更多的是那本小说的内容,还解释了最开始骗景御他们“两情相悦”的原因……总之,把该坦白的都坦白了。 景御听着,神情一直很平静,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最后等楚凤岐说完后,盯着他问了一句:“你还会离开吗?” 楚凤岐:“……不会。” 他原本还腹诽景御怎么听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还这么淡定,眼里半点波澜都没有,不震惊,也不怀疑、茫然,好像这些都无关紧要似的。 直到听到景御问那一句“你还会离开吗”,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心疼。 “我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且,我也舍不得陛下——” 他话语一转折,眨了眨眼调侃,“毕竟,陛下这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景御:“……” 景御嘴角抽搐了一下:“……孤是不是该庆幸宫里御厨手艺不错?” 楚凤岐真诚地点点头:“是啊。” 一切说开,结果也比预想要好太多,这让他都有心情调侃起来。尤其当看到景御变脸时,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这些天的压抑、沉重,一瞬间仿佛都散了去,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太阳底下膨胀绽放的棉花,软绵绵,轻飘飘。 “陛下既然都知道,怎么不提醒几句,害我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楚凤岐小声埋怨道。 但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是你不信我。” 楚凤岐默然。 倒也不是不信。只是出于谨慎。越是看重,越是不敢轻举妄动——想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期待十全十美的完满结局。 “当然,”景御轻咳了一声,又补充说道,“孤也确实有错。” 楚凤岐听景御主动“认错”,不禁有些心虚。细想了想,其实他也不全然无辜…… 尽管心虚,他面上特别硬气地问:“哦,陛下错了?陛下错哪了?” 景御主动把把柄递过来,他刚好趁这个机会跟景御提起去宁州城。 宁州城的“瘟疫”事关重大,他跟着太医团队去一趟,没准他的木系异能能够派上用场。 景御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他也想要给景御分忧。 现在外面都在传他是南巫国的探子——虽然他相信景御能够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好,不会让他受委屈,但如果他能在宁州城有所作为,谣言会更容易处理。 而且,他不想永远躲在景御身后,只能受景御保护。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站在景御身边,不为人所诟病。 “你想去宁州城?”景御却一眼看出他的目的,脸色有些沉。 “是啊。陛下也知道我的异能好用,没准能派上用场。” “你的异能好用?你以为瘟疫是什么随便说说的事?你以为你的异能是万能的吗?你的异能要真那么好用,怎么不能把你的失忆治好!”景御被气得难得露出几分暴躁。 景御的反对在楚凤岐料想之中,但最后经过几番周折,他还是说服了景御。 ** 楚凤岐到底还是去了宁州城。 一起前往宁州城的还有有钱太医为首的医疗队、禁卫军、随行官员等,新科状元温其书也在其中。 -- 第80页 对于楚凤岐作为钦差大臣,手握尚方宝剑,队伍里的不少人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当面说些什么,毕竟楚凤岐受宠是人尽皆知。同时还有些疑惑不解,就是再想捞功劳,那也犯不着冒险往宁州城这个危险之地钻吧? 暗地里的闲言碎语,楚凤岐只当听不见。眼下最重要的是宁州城的瘟疫。如果他能做出实绩,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不攻自破。 宁州城已然封城,城内人人自危,一片风声鹤唳。 有谣言传朝廷已经放弃了宁州城,准备火烧宁州城以防止瘟疫蔓延。这谣言不知从何处传出,传得沸沸扬扬,好像真的煞有其事似的,让不少百姓深信不疑。 被困城中的百姓情绪躁动不安,不少人堵在太守府门前示威,或是聚在城门口嚷嚷着要出城。 宁州城正城门已经关闭,只留了一个小侧门与外界交接。侧门边上派重兵把守着,轻易不让进出。 有那些性烈暴躁之辈集结一起,想要强行闯城门,与守城的士兵几番激烈冲突。还有那些家中有钱有势的大户子弟放狠话威胁,如不让出城门就怎样怎样。甚至还有些南巫国的奸细趁乱煽动百姓的情绪,包藏祸心。 宁州城以太守为首的官员都极力应对,一边整治城内黑心奸商趁乱哄抬物价、维护治安,一边安抚百姓不安的情绪,调控城内的大夫和药材救治病患。虽然已经尽力,但情况还是越来越严重了。 楚凤岐带着人马日夜驰行到宁州城时,正碰上有个纨绔带着几个护卫堵在侧门边上,闹着要出城。 这纨绔是前阵子从京城过来宁州城游玩的。还没玩几天,结果碰上宁州城封城。 趁着宁州城太守带人去查处胡乱涨价的黑心奸商,暂时无闲插手城门这边的事,这纨绔就带了人要闯城门。 “……小爷我可是京城来的贵客,连皇帝陛下都要称我一声表哥!你们胆敢在此拦我不让我出城,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如若出意外,你们担当得起吗?” “呦!好大的威风!”一声满含嘲讽的嗤笑声传来。 与此同时,城门外一阵高喝响起: “钦差大人至此!尔等还不速速避让放行!” 听闻钦差到,那纨绔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楚凤岐高坐于马上,一手执着马鞭,漫不经心地问旁边的钱太医:“我怎么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么一位表哥?” “不怪楚公子不认识,”钱太医配合道,“也就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平日里连陛下的面都难见到。” “哦。”楚凤岐了然地点了点头。 “尔等何故在此聚集?”他目光扫过集聚在城门边上的人群,语气温温和和,好像真是觉得疑惑不解。 但他实际上清楚这群人是想要出城门,也猜得到城内百姓心中恐慌。 钦差队伍的到来,让城中百姓心中不再那么慌乱了。朝廷派钦差过来,说明朝廷并没有放弃宁州城,宁州城还有救。 尤其是知道楚凤岐这个带头钦差竟然是未来皇后,随行有不少宫中太医、京城名医之后,百姓更心安了些。连皇后都肯冒险进入宁州城,与宁州城百姓共生死,说明这场瘟疫也并不是无药可救。 楚凤岐让人收拾出一片不小的区域来集中安置病患,并且由太医诊断病患后,将重症病患和轻症病患分开安置,进行初步的保守治疗。 他一方面每天往重症病患那边转悠一圈,遇到重症有危险的病人就暗中用木系异能治疗一下,帮病人减轻病症,让病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一方面利用木系异能对于毒物的敏感反应,没两天就带人找到了这场“瘟疫”的病源——宁州城中好几处水源都被人下了毒,这种毒会让中了毒的人有得了瘟疫的症状。 太医团们针对这种毒,夜以继日地加紧研究解药,忙碌起来时几乎连吃喝都忘记了。 楚凤岐也忙。每天用木系异能治疗病人,将体内的木系异能耗尽,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不小的负担。此外作为钦差,也有不少事需要他统筹处理。 不过,无论再忙,楚凤岐每天晚上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给景御写信报平安。虽然楚凤岐身边有暗卫每天都会向景御汇报他的一举一动,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自己报平安,让景御安心。 同样的,景御也会给他回信。 两人都忙,写的信都不长,有时几行字,有时甚至只有“平安勿念”几个字。 然而每天晚上临睡前坐于书案前挥笔写信,再看看刚送达的对方的回信,便觉得温馨而又安稳,足以消除这一天的疲倦劳神,做一个甜蜜而又美好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最后一章 第43章 在夜以继日的努力下, 太医们总算研制出了初步解毒的药方。 这个好消息一出来,无疑是振奋人心的,让心中恐慌的百姓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知道这场“瘟疫”根本不是瘟疫, 而是南巫国让人下的毒, 是南巫国的阴谋诡计, 宁州城百姓都恨透了南巫国。要不是宁州城还在封城,条件不允许, 不少人还想要去南境参战, 亲自上场杀敌。 而南巫国方面就没那么高兴了。前线战场失利, 布局了不短时间、以为万无一失的宁州城“瘟疫”阴谋也被识破, 南巫国的人不甘心之下, 打算派人刺杀楚凤岐和随行的太医们。 -- 第81页 当然,这其中,刺杀的重点是楚凤岐, 刺杀太医们只是顺便。 楚凤岐前段时间已经被下旨封为皇后,只待日后大婚祭宗庙, 便是真正的一国之后。景御不惜与朝臣对抗也要册封一个男皇后,显然是对楚凤岐爱重至极。若是这时候楚凤岐出什么意外, 景国皇帝景御自然也不好过。 于是,楚凤岐在和太医们忙碌了一天, 傍晚时分精神疲倦松懈地回居住的地方时,猝不及防地, 遇到了南巫国间谍自杀式的刺杀。 当南巫国的间谍们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问地扑过来时,暗卫和随行侍卫们虽然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但也招架不住南巫国间谍人多又不要命。护住楚凤岐还行,但要护住所有人只能是勉强。 暗卫和侍卫们正心中焦急,楚凤岐面色如常地拔出腰间挂着的剑, 干脆利落的,一剑削掉了一个南巫国间谍的脑袋,之后又眼都不眨地继续挥剑砍了另一个南巫国间谍的脑袋。 看那轻松娴熟的架势,仿佛砍人脑袋跟切瓜似的轻而易举,比旁边的暗卫高手还要驾轻就熟。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么一个苍白消瘦的病美人,琉璃一样精美易碎,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柔弱美人,君王身边的“祸国妖妃”,竟然是个不出世的高手? 随着楚凤岐从京城到宁州城来的人,更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先前就已经被楚凤岐折服。 虽然一开始知道楚凤岐是钦差时,他们略有微词,以为楚凤岐只是不走心地往宁州城走一趟捞功劳,但一路上楚凤岐带头赶路,从不仗着身份诉苦作妖,还跟他们吃同样的饭菜,一个看着矜贵讲究的人却能同甘共苦,让他们有了不小的改观。 等到了宁州城,楚凤岐作为钦差统筹调控宁州城大小事宜,带人找出宁州城“瘟疫”毒源,每天都往重症病区看望慰问…… 本来以为只是靠美颜盛世媚上的人,却不畏生死到宁州城来,有能力而不盛气凌人,地位尊贵却能平易近人。这样的人,很难不被人认可。 但可能是见多了楚凤岐平时那副羸弱无害的模样,看到眼前楚凤岐身手敏捷地削人时,他们都震惊不已。 难怪陛下会把人派来做钦差,敢情这位看着只有脸的楚公子原来竟是文武双全啊? 他们好像错怪陛下了!他们陛下原来不是轻易被吹枕边风、沉迷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 楚凤岐晚上临睡前照旧给景御写信。 他没有在信中隐瞒白天遇到刺杀的事——当然,也因为根本隐瞒不住。 而且,为了安抚景御,让景御不要担心,他还特地忍着羞耻在信中抄了一些酸溜溜的诗,比如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末尾还告诉景御要照顾好小金鱼,更要照顾好大金鱼,等他回来。 一封信写完,他脸颊都红了几分。 大概是入睡前还在念叨着景御,楚凤岐在睡梦中梦到了景御。 不过却是少年时期的景御。 他在睡梦中看着景御把灵魂状态下的他捡回家,看到他们朝夕相处,看到灵魂状态的他忽然有一天消失不见,转而在末世中醒来…… 楚凤岐早上睁开眼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脑海中也多了一段记忆。 原来当初他在末世重伤昏迷那几天,灵魂不知什么原因穿越到了古代,遇上了景御,几个月后又从古代穿回了末世。 本来按理说景御一个正常人看不到灵魂状态下的他,但景御偏偏看到了。 他在穿回末世后忘却了那段记忆,直到现在才又回想起来。 也许是这段时间木系异能用得频繁,治愈能力更强大了,所以失去的那段记忆也就被解封找回来了。又或者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忽然很想见一见景御。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景御推开门走了进来。 楚凤岐:“……” 楚凤岐:“!!!” 他怀疑自己可能得了妄想症! 不然怎么正想着要见一见景御,远在京城坐镇的景御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发什么呆?”景御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看到孤很惊讶?” 脸颊被捏的触感是那么清晰。 所以……这个景御应该是真的,而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楚凤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孤不来,都不知道南巫国的人竟然这么大胆,连孤的人都敢刺杀!”景御语气凉飕飕的。 景御本来连夜用轻功从京城赶过来,是想要给楚凤岐惊喜的——在他还在京城时,还没来得及收到宁州城这边楚凤岐遇到刺杀的消息。 前线战场目前势头很不错,景御也暂时不需要时刻盯着前线,于是就想着要赶到宁州城见楚凤岐一面,仗着年轻身体好轻功绝佳,连夜不眠不休赶到宁州城,第二天再赶回京城也不碍事。 结果,惊喜没有,反倒是有惊吓。 将至黎明赶到宁州城,得知楚凤岐白天遭到南巫国的人刺杀时,景御又气又怒,满身戾气地给跟南巫国作战的主将一连下了好几道命令,让他们攻击猛烈点,不要手软! 楚凤岐彻底反应过来这是真的景御后,忽地一下子抱住了景御,脸颊贴着景御的胸前。 -- 第82页 “忽然这么热情,该不会是被刺杀吓怕了吧?”景御轻拍了拍楚凤岐的脊背安抚他,语气调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虽然知道楚凤岐不至于被吓到,甚至他从暗卫那里知道楚凤岐在那场刺杀中的惊人表现,但他到底还是免不了担心。 “对不起。”楚凤岐双手抱得更更紧,闷声闷气地道。 “我都记起来了。” “你……记起来了?”景御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景御一方面希望楚凤岐记起来,一方面又矛盾地不希望楚凤岐记起来。 楚凤岐能把他们的过往想起,那自然是挺好的。但楚凤岐要是把那段记忆回想起来,肯定会内心愧疚,会因为愧疚而胡思乱想劳心伤神——这又是景御不愿看到的。 “嗯,都记起来了。”楚凤岐道,接着把当年穿越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景御看起来并不怪他,也早就对他当年不辞而别、忽然消失不再介怀,但楚凤岐这心里还是有不小的疙瘩。 一想到当年景御被众叛亲离后,又遇上他违背约定突然消失,他就觉得心疼又愧疚。 虽然他忽然又从古代穿回末世是他不可控的,他也不是有意消失,但对景御的伤害已经造成。 如今干巴巴地解释当年如何身不由己,显得如此的单薄、无力。 “别多想。”景御叹息一声,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问你,你怪我在你刚入宫那会儿,那么态度恶劣地逼迫你,让你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吗?怪我当初那么对你,以至于你要大雪天往山上逃跑,折腾得差点没命吗?” “当然不啊。”楚凤岐不假思索地回答。 设身处地地想想,他能理解景御一开始阴晴不定得像是神经病,对他的态度也不免有些恶劣。何况,景御也没让他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对他一再纵容。 而且,景御这话分明是把当初的事往严重了说! “那同样的,我当然也不会怪你。” 听景御这么一说,楚凤岐忽然明白了景御的用心。心里有些软,又有些麻麻痒痒的。 “那现在,我们可以算算这次的账了吗?”景御忽然板起了脸道。 “啊?”楚凤岐瞪大眼,是真的疑惑。 “当初你磨着我让我同意你从京城到宁州城来时,你是怎么再三保证的,嗯?” “我……我这不是没受伤么?” “是啊,”景御皮笑肉不笑,“我们楚公子实在厉害得很,遇上刺杀也丝毫不慌,还大显身手让人心生拜服。” 楚凤岐:“……” “知道你厉害,但南巫国的人擅于蛊毒,万一用了什么恶毒的蛊毒呢?” 楚凤岐:“……” 楚凤岐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我会很小心的。” “嗯。”景御见好就收,又揉了揉楚凤岐的脑袋,“不过,你这个钦差其实做得很好,宁州城现在的情况比我想像的要好。” “真的?”被这么一夸奖,楚凤岐嘴角扬了扬,心情又愉悦起来,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真的,”景御笑了笑,“快点洗漱好,出来吃早饭。” 早餐异常的丰盛,而且不像是这里厨子的风格,反倒像是景御做的。 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楚凤岐这一顿早餐吃得格外舒心。 就是可惜吃完早餐没多久,景御就要离开了。离开前还给他又添了不少暗卫。 楚凤岐虽然心里不舍,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不过,在知道景御其实不是挥京城坐镇,而是前往南境前线御驾亲征后,楚凤岐恨不得赶到南境,把景御揪回来,再揍上一顿! 战场上刀剑无影,瞬息万变,是能随随便便去的吗! 楚凤岐简直要抓狂! 他总算明白了他说要来宁州城时,景御一开始不同意他来的心情。 哪怕知道安全有保证,可也担心会有什么万一情况。 会忍不住担惊受怕。 ** 两人再见时是十几天后,正好是二月十五花朝节。 彼时,前线跟南巫国的战争在皇帝御驾亲征的鼓舞下大获全胜,南巫国已无招架之力。 而宁州城这边,“瘟疫”已经彻底解决,城内也慢慢恢复了安定。 大概是因为大灾过后,所有人都内心激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庆祝一番,放飞自我,所以这一届花朝节办得格外热闹盛大。 宁州城地处江南繁华富庶之地,衣冠鼎盛,人杰地灵,富商和官员也舍得花费,是以宁州城的花朝节盛宴向来办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远近闻名。 按往年的惯例,宁州城花朝节的项目有庙会、祭花神、花车巡游等。 其中,花车巡游算是比较经典有代表性,比较有看点的。 花车巡游的主角,一般是由大众推举选出、公认的宁州城最美的女子。不过,往年也有过特殊惯例,曾经一位风流俊美的状元才子登过花车,也有一位深受百姓爱戴、即将离任的宁州城太守被全城百姓推举登花车。 而今年花朝节,对于花车巡游的主角,不知道是哪些人率先推举了楚凤岐,最后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楚凤岐的支持率高居榜首。 当宁州城太守作为代表,过来询问楚凤岐意下如何时,楚凤岐还一脸懵逼。 -- 第83页 来宁州城将近一个月,宁州城的花朝节以及花车巡游,他还是听说过的。但他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被推举为花车巡游主角的那天。 楚凤岐一听,第一时间是反对。这也太荒缪了,怎么想这事都不该轮到他啊。 不过之后宁州城太守又好言相劝,再加上外出时碰到的百姓都喊他让他登花车——在宁州城他这段时间时常往病患区那边跑,不少人都认得他,并且因为他表现得温和亲民,是以都不怎么怕他。以至于他现在走在路上,那些人竟然都格外热情地想让他当花车巡游的主角。 最后,楚凤岐还是无奈地同意了。心里想着,这就当是与民同乐吧。 花朝节当天,正好是天和景明的好天气。宁州城百花齐放,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被百花装饰得格外华丽惹眼的花车,载着被民众推举出来的花车主角,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东城门出发,徐徐地沿街穿城而过。 楚凤岐难得穿了一身应景的红衣,站在车上倚着车栏杆,手里还拿着一枝开得正好的带露桃花。 便是满城争妍斗艳的花海,也不及他眉眼间的昳丽动人,不如他满身风华,容光独绝。 花车巡游了三分之一路程,楚凤岐忽然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他先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眸光晶亮犹如巨龙看到钟爱的宝藏。 而后,他不禁扬起了一抹明艳至极的笑容,鸦青色的睫羽如蝶翼轻展。 沿街看热闹的众人还没从那惹眼醉人的笑容中彻底回过神来,突然间,他们发现,他们花车巡游的主角不见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了! 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身黑金长袍的俊美公子搂着红衣美人的腰,轻功俊逸,消失在某处檐角的绝美背影。 众人:“!!!” 好吧,这种花车巡游主角半路被劫走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往年也有登花车巡游的女子,如果已经有了情投意合、互许白头的未婚夫,会跟男方约好,让男方在花车巡游中途“抢亲”——这是允许的,也能让这花朝节更热闹喜庆。 但是! 现在这花车上被抢走的可是未来的皇后! 民众们震惊,恐慌。之后他们忽然想到,莫非刚才“抢亲”的,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吗?! ** 楚凤岐不知道百姓们是什么想法,他也没心思想。 没见到人时,他心想,等见到景御,他是先揍一顿呢,还是先揍一顿呢? 毕竟那个混蛋竟然敢瞒着他就跑到战场上去! 可是等见到了人,楚凤岐却只愣愣地盯着人看,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仿佛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后才终于重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他总算体会到了。 景御把他带到附近河岸边的桃花林,手上还维持着揽着他的腰的姿势。 “阿岐今日真是郎艳独绝。”他虽是说着赞扬的话,语气却是忍不住的酸溜溜,“阿岐都没怎么为我穿过红衣。” “……陛下,”楚凤岐理智回归,拨开景御搂着他的手,忽略那景御酸得不行的语气,“不要以为你称赞我两句,我就不跟你算私自上战场的账了!” “是孤的错。”景御从善如流地认错,“孤不该因为南巫国欺负我的人,不等阿岐同意,就私自上战场给阿岐出气。” 楚凤岐:“……谁是你的人!” 景御:“我是你的人。” 楚凤岐:“……”景御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情话?竟然还说得这么溜! “以后不会了,”景御动作亲昵地伸手拨去他头上的几瓣桃花瓣,“以后阿岐去哪,我就去哪。” “话说得好听!”楚凤岐轻哼一声,算是暂时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天气晴好,又身处这漂亮的桃花林,当然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算账扯皮上! 见楚凤岐不计较了,景御明显松了口气。 他瞥了楚凤岐手里的那枝桃花一眼,语气似乎漫不经心但实则满含醋意:“阿岐,这枝桃花是哪个人送的?” “想什么呢?”楚凤岐横他一眼,把手上那枝桃花丢给他,“还能是谁送的?当然是我自己折的呗。” 景御慌忙接住,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听说,花朝节上送桃花……” “你人都抢了,怎么还啰哩啰嗦的?”楚凤岐色厉内荏,语气虽然略凶,耳垂却有些羞红。 “是啊,你都已经被我‘抢亲’了——”景御低声地慢慢笑了笑,看向楚凤岐的眼里满是认真和深重爱意,“所以,阿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大婚?” 楚凤岐:“……你看着办吧。”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热得发烫了! “那就让钦天监选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景御拍板决定。 说话间,一阵东风吹过,色如胭脂灿若红霞的桃花纷纷扬扬飘落,落了两人满头满身都是。 两人都被这“突袭”懵了一下,然后非常有默契地为对方拨去头上和身上的桃花瓣。 “阿岐为我穿大红新郎服,肯定很好看,比今天这身很多人都看到的红衣还好看。” 楚凤岐笑了笑,故意曲解他的话:“我穿大红新郎服,所以陛下是想穿大红嫁衣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 第84页 想写的都写了,所以就没有番外了。 感谢一路支持的读者小天使~ --